《全员恶仙!!!》 第1章 种仙观 【发车开始,各位道友,慎入!!!】 暮色渐浓时。 荒郊野岭中。 李十五一身破烂道袍,打着双赤脚,脚踝处上了副磨得蹭光的铁链子,双目无神,满身疲气。 在他身后,是和他一般打扮的四个小道士,同样十七八岁,肩上抬着个青竹搭成的简陋轿子。 轿上坐着的,却是一个满脸黑麻子,还歪嘴的阴翳老道士,名为乾元子。 此刻。 李十五使劲晃了晃脑袋,强撑起精神,又努力扯出一副谄媚笑脸,才回过头去。 问道:“师傅,咱们这些弟子随你寻仙缘,已翻山越岭,宿饮风雪整整十年。” “弟子冒昧,想请教师傅,究竟要如何成仙?” 竹轿上,乾元子轻抬眼皮,蔑笑道:“成仙?” “家世通天,有高人引路,大能护道者,方可成仙。” 听这话,李十五挠了挠下巴,继续问道:“师傅,那还有别的方法吗?” 乾元子道:“机缘绝世,低头遇龙穴,抬头见凤巢者,方可成仙。” 闻言,李十五满脸愁色,不死心又问:“还有吗?” 乾元子瞥了一眼,语气似不耐烦:“天赋过人,一步一顿悟,一日一悟道者,方可成仙。” 这一下,李十五有些傻眼了,这三个办法,就他们师兄弟这帮货色,那是哪头都不沾边啊。 于是,便见他支支吾吾:“师傅师傅,您的成仙法确实很强,可还是太吃出身,机缘,和天赋了。” “有没有更易懂,且行得通的方法,让徒儿们开开眼?” 此话一出,乾元子像是来了某些兴致。 只见他左右环顾,瞅这荒山野岭的,身旁只有李十五以及另外四个徒儿。 才是松了口气,从道袍下掏出一张揉成巴掌大,枯褐色泽的羊皮卷。 接着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有的徒儿,有的。否则为师,为何带你们翻山越岭十年?” “只因传闻之中,有一道观,名为种仙观。” “在那观中,则有一方奇土。” “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偏偏那块土,能种仙啊!” 讲到此处,乾元子似异常兴奋,竟是跳下竹轿,双手敞开,仰天大笑起来。 “只要为师找到那种仙观,再把自己当成一颗‘种子’种进土里,就能成仙,成仙啊!” 一时之间,李十五以及另外四个小道士,尽皆愣在原地,满眼惊骇。 他们从未想过,乾元子带他们寻仙十年,其背后,竟是如此荒诞离奇之缘由。 忽地,乾元子阴恻恻望了过来,冷不丁开口:“十五,昨夜又梦见神仙了?” 顿时,李十五浑身一个冷颤,忙开口道:“有的师傅,有的,有梦见。” “喔,又梦见啥了?” “梦到‘观世音醉打如来佛,孙悟空雪夜上梁山。’” 乾元子眯了眯眼,“讲!” 荒野凄凉,草木在暮风里疯狂摇曳,飒然作响。 唯有李十五满头大汗,卖力讲着那乱改一通的仙家故事。 片刻之后。 乾元子大笑:“有趣,这些仙友的故事,当真有趣啊。” 只是下一瞬,他咧开一嘴黄牙,盯着李十五,笑得莫名阴沉。 “十五啊,为师不能证明你讲的是真的。” “可同样不能证明,你是在撒谎骗为师啊。” 乾元子眸色渐寒:“为师现在不是仙,可等哪天真成了仙,上了那九天宫阙,没见到你口中那些仙友。” “乖徒儿,你应该清楚,自己有何下场?” 他说罢,从耳垂上取下一个拇指大小,青铜色泽,模样类似蛤蟆的耳饰。 随手丢在地上。 眨眼间功夫,就化作一个磨盘大小,浑身疙瘩球的青铜癞蛤蟆。 “呱呱…” 这蛤蟆叫了两声,跟着张开大嘴,就见锅碗瓢盆,几张打成卷的竹凉席,几床薄被……,一一被吐了出来。 “天快黑了。” “诸位徒儿,起灶,烧火,为师去打些牲口好下锅。” 乾元子吩咐几句,便消失在昏沉暮色之中。 而李十五,对眼前一幕早见怪不怪,只是长长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并不算这方世界原住民,至少灵魂不算。 而他怎样投胎至这方世界?在经历这么些年后,早不在意了。 他只记得,自己还是襁褓婴儿时,就被乾元子掳走,同其它二十九个婴儿一同抚养。 待到八岁后,就是一行人风雨无阻,荒野中度日。 而三十名师兄弟,走到如今,也只剩下区区五人。 甚至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命丧乾元子手中! 这时,一尖嘴猴腮,瘦的像猴儿的小道士胳膊蹭了蹭李十五。 悄声道:“十五,好机会啊,逃不逃?” “再继续走下去,咱们迟早要被那老东西玩死。” 他啐了一口:“屁的种仙观,我看纯粹是老东西想成仙想疯了,害了癔症……” 李十五瞥了一眼,低头将一口铁锅架起。 边生火边道:“逃?” “咱们脚上镣铐你取的下来?还是你打得过棺老爷?” 李十五眼角余光扫过蹲在一旁的青铜蛤蟆,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猴七,别乱讲话。” “这鬼东西不好惹,你敢逃,它就敢把你脑袋咬下来。” 至于他口中的‘棺老爷’,正是只青铜蛤蟆。 其灵智不高,腹中能储物,性凶,喜食蘸了人血的馒头,被人以‘棺老爷’戏称。 平日里,都是化作拇指大小,被乾元子挂在耳垂上。 而随着一抹火光升起,这荒野之中,也渐渐多了几分人气。 一体型高大,模样憨厚的年轻道士,嗡声道:“十五,真羡慕你能梦到神仙。” “师傅说了,这叫有仙缘。” 一旁的猴七也笑了:“是啊,随便说些神仙故事,就能把那老东西哄的合不拢嘴。” 接着,他又看向另一个相貌清秀,男生女相的年轻道士,语气幸灾乐祸。 “哟喂,就是有些人啊,晚上不惜给那老东西暖被窝。” “可结果呢,还不是跟咱们一样,每天抬这竹轿子,肩膀都磨起茧子了。” “哪像十五这般轻松,空手在前方开路就成。” 而那清秀道士,名花二零。 他愤然起身,怒道:“猴七,我说过很多次了,乾元子身有暗疾,不能人道。” “而且因乱服丹药,落了个畏寒的病根,所以才要人帮他暖被,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猴七闻言,依旧嬉皮笑脸,又转头道:“十五,那段唐僧月下戏王母,再讲一段呗,咱爱听,还想听。” “讲个屁,没那心情!”,李十五白了一眼。 “呱呱…” 这时,蛤蟆棺老爷叫了两声,在荒野中异常刺耳。 几人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歪嘴老道,踏着不伦不类四方步,手提只死猴子,自夜色中缓缓露出身影。 李十五见此,立马一脸笑容,小碎步跑了过去,连着脚上镣铐叮当作响。 “师傅,这地处荒山的,给您讲一段唐三藏月下戏王母,解解闷?” 猴七眼珠子一转,也是迎了上去,那副谄媚嘴脸,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爹啊!” “常言道一声师傅半个爹,一句徒儿半个儿。” “这坐了一天竹轿,腰酸了,让儿子给您捶捶?” 乾元子跟着笑了,只是手中,陡然间多出一把半臂长的黑铁柴刀。 随着刀光一闪,没有丝毫征兆的,猴七眼神凝固,血腥味瞬间扑鼻。 乾元子低头看着那倒在血泊中徒弟,恶狠狠将其踢飞,才又掏出几个白面馒头,蘸着地上人血,用来喂棺老爷。 嘴上却笑道:“徒儿啊,为师也把你当半个儿呢,可偏偏,谁叫你是整个呢?就只能给你一刀了。” “还有就是,这荒郊野岭的,可找不到人血喂棺老爷,就先拿你抵数。” 看着眼前一幕,李十五等人低着头,眼中除了愤恨以及怜悯,丝毫不敢作声。 而类似之事,在这十年之中,已是司空见惯。 只是,一行人并不知晓。 在这如墨泼洒般的夜中,几里之外,一座模糊不清道观,好似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 正,缓缓露出踪迹。 第2章 惊变 今夜无月,亦无星。 只有野风呼啸,刮的人脸生疼。 李十五用几张竹席,简单支起了个篷子,用来挡风。 篷中燃着火,架着口铁锅,煮了锅猴子汤,整只下锅的,已是煮到骨肉分离,只是那类似婴孩的头骨和爪,莫名瘆人的慌。 篷外不远,猴七残躯孤零零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师傅,其实我一直想问问,这种仙观的传闻,您究竟哪儿得知的,是真是假?”,李十五用白馍蘸着肉汤,似随口问了一句。 而坐中间的乾元子,柴刀再次出现手中,一对大小眼满是阴翳。 “十五,你是觊觎为师成仙机缘?” 一旁的高大憨厚道士,见状忙开口道:“师……师傅,师兄弟们只剩四个了,再死一个,都不够人手给您抬轿了。” 乾元子想了想,立马笑道:“关三徒儿,还是你会替为师着想,锅里猴头你吃。” 李十五则一副委屈模样,道:“师傅,您怎能这样想徒儿呢?” “我只是想着,咱们已经寻那道观十年,一路历经磨难,可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这不,替师傅您着急嘛。” 乾元子斜眼看着:“真的?” 李十五见此,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神色:“嘿嘿,徒儿没出息,就想着师傅成了仙。” “咱们几个当徒弟的,也能沾沾光,跟着鸡犬升天不是。” “好!”,乾元子重重拍着大腿,放声大笑,“咱们师徒一起成仙。” “老子偏不信了,你梦里那玉帝老儿,凌霄宝殿他坐得,我乾元子就坐不得?” 他呸了一句,神色笃定莫名。 “徒儿们,且放心。” “种仙观,咱们一定能寻得的。” 火堆噼里啪啦燃着,时不时窜起红色火星子,也在这荒野寒夜中,带来些许暖意。 乾元子盯着火堆,模样渐渐出神:“徒儿们,我对你们不好吗?” “辛苦把你们养大,教认字,还带着翻山越岭,寻这仙缘。” “可你们,为什么总想着逃呢?” 他叹了口气,从锅中捞出个猴爪到李十五碗里:“三十个徒儿啊,走到现在,竟只剩你们四个了。” 李十五低头不言。 他们三十师兄弟,都是随便安了个姓,再以数字为名。 其中绝大多数,是死在乾元子喜怒无常,可也有些,是因为不堪忍受折磨,想逃出去才被杀的。 乾元子继续叹道:“十五啊,其实众多弟子中,为师最看重你和史二八。” “甚至,我曾单独将种仙观讲给二八徒儿听。” “可惜,可惜了。” 听这话,李十五眼珠子一转,骂道:“呸,那狗东西离开师傅,不知死哪犄角旮旯里了。” 而史二八,是他们中唯一成功逃出去的,于两月前逃离。 乾元子点了点头,目光在李十五,关三,花二零身上一一流转而过。 最后落在那个一直不吭声,蜷缩着身子的小道士身上。 “赵四徒儿,你说说,为师对你好不好?” “记得一年前,咱们路遇一乡下糙汉牵着匹老马,马上坐着的,是他刚过门的媳妇,一身崭新花红袄儿,喜庆的紧。” “两人啊,这是新婚后回门。” 乾元子咧嘴笑着,“那一天啊,你痴痴盯着那媳妇胸脯,说胸大的姑娘,脾气一定不错。” “待到日后,自个儿也得找这样子的。” 讲到这里,乾元子乐得嘿嘿直笑:“咱当师傅的,哪能让自己徒儿受这般委屈?” “你喜欢那媳妇,师傅帮忙抢啊。” “咔嚓,一刀就给那汉子宰了,再将那媳妇拉下马,让你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当场洞房。” “赵四,师傅对你如何?” 名为赵四的年轻道士,浑身一个激灵,惊慌抬起头来。 “好,师傅对徒儿最好了。” 只是他声调尖细,像变味儿了的童音,更准确来说,像个太监。 乾元子叹了口气,“哎。” “为师是怕你沉迷女色,荒唐了成仙的正事。” “所以才在之后,给你裤裆里玩意骟了” 李十五默默听着,看着赵四那扭捏模样,不自觉心中同悲。 实在是跟随乾元子身边,岂是折磨一词能够形容的。 他连夜里睡觉,都不敢睡瓷实了,就怕对方喜怒无常下,顺手给一刀砍了。 夜漫长。 一锅猴肉,渐渐只剩下骨头渣子。 就连着汤底儿,都被关三给咕哝个干净。 花二零起身,走向不远处一个小篷子,临近时,将浑身衣物脱了个光。 诚如猴七说的,他每个夜里,都得给乾元子暖被。 李十五见怪不怪,只是同关三,赵四一起,收拾锅碗,又架了些新柴。 夜风呼啸,带着荒草灌木摇曳,远远看去,好似一只只黑色鬼影,正注视着这行人。 李十五在火堆旁铺了竹席,身上盖了张薄被,或是因为猴七之死,今夜的他,格外心乱如麻。 这世上,当真有仙吗? 他忍不住心中质问自己。 只因这一路上,他和着乾元子翻遍多少座大山,从未见着什么修行中人,甚至灵兽妖兽,或是一些灵花灵草都不见影儿。 最多,遇见过类似棺老爷的,一些奇奇怪怪诡异之物。 想到这里,他索性坐了起来,盯着远处猴七残肢,又转身朝着乾元子那顶帐篷盯去。 目中渐露狠色。 他在想,要不要破罐子破摔,看能不能把乾元子给剁了。 “十五,不要,你会死的。” 旁边的赵四不知何时醒来,正不停摇着头,眼神满是劝阻。 “你斗不过他的,别白白送命了。” 李十五松了口气,面色舒展,露出笑意道:“睡,明早还得赶路呢。” 只是突然间。 原本寂静的大地,居然猛烈颤动起来,发出恐怖隆隆响声。 天地剧烈摇晃,头顶那厚重云层,更是裂开道缝隙,露出一轮仿佛鲜血侵染了的弯月。 血月之下,万物好似被铺了一层猩红火光,充斥着种无法言语的邪异和末世之美。 李十五起身,先是愣了一瞬。 接着一个念头充斥着他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地血脉喷张。 地龙翻身,天赐良机,逃! 只是没等他动作,乾元子已是冲了出来,一张老脸,更是罕见露出潮红般的兴奋。 “地龙翻身了?” “不,不对。” “天地染血,万物同颤,难道,是种仙观现世了?” “哈哈,成仙,老道我要成仙了。” 乾元子语气嘶哑宛若厉鬼,“徒儿们,快,快随为师寻那成仙之机缘!” 李十五眉头蹙着,明明地震,这老东西又发什么疯? 不过,由不得他做主。 一时间,便见血色月光下,一行人顶着两旁落石,跌跌撞撞朝四周寻觅着。 终于。 一个时辰后。 一座满是尘土道观,竟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种……种仙观,难道真的存在?” 李十五怔怔盯着这一幕,只觉得一种极其荒诞之感,逐渐涌上心头。 关三,花二零,赵四等人,同样这般感觉,只因太不真实了。 唯有乾元子,已是喜到忍不住仰天长啸。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而眼前道观,其实并不惹眼,就像个寻常山间野观。 整体由石木搭建而成,外表很多地方风化,残破腐朽严重,却反倒给人种历经岁月沧桑的古老韵味。 “赵四徒儿。” “去,打开观门。”,乾元子忽然开口。 赵四一愣,当即叩倒在地,不停磕头。 “此仙缘,师傅才是天命所归,徒儿万万不敢冒进。” 乾元子眼一横,沉声道:“怎么,不听为师话了?” 赵四见此,只得无奈起身,颤巍巍朝着道观走去。 走近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灰褐色泽,不知何种材质大门,上面有着两个黄铜门环。 可赵四刚将手探出准备推门,却见乾元子手持柴刀,俯冲而至。 一缕血色过后,随着一道厉声惨叫,赵四双腿竟被齐根斩断,倒在血污之中。 乾元子伸舌舔了舔刀口血滴,一对大小眼中,满是阴狠残忍。 “呵呵。” “我叫你去,你就去了?一点经不起考验。” “看来啊,你这孽徒果然觊觎为师仙缘。” 而下一瞬间。 乾元子目光,锁定在李十五之上,一张歪嘴笑得恐怖莫名。 “十五啊,你夜里总梦到仙家。” “想来,也是个有仙缘的。” “这观门,你就替为师打开!” 第3章 真假道观 此刻,天地间已是停止晃动,一切恢复如常。 李十五脖子一缩:“师……师傅,我去?” 而乾元子,正手提那柄半臂长柴刀,站在观门外虎视眈眈盯着。 至于赵四,仰面倒在一摊血水之中,双目圆张,死不瞑目。 “十五,放心,师傅我最疼你了,肯定不会砍你的。” “你也是个有仙缘的,到时咱们师徒俩一起成仙,亦是一桩美谈啊。” 乾元子循循劝诱,可听在李十五耳中,就宛如阎王索命一般,刺耳捞心。 不,不对! 李十五眼神晃动,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太不对劲。 他在乾元子手下兢兢战战活了这么些年,对方喜怒无常,漠视一切,简直想一出是一出。 唯有涉及‘仙’之一字时,任谁都无法染指。 可明明仙缘就在眼前,他竟是破天荒的按耐不动,反倒是让他们这些弟子上前。 这是何理? “十五徒儿,赶快!”,乾元子再次催促。 “是……是!” 李十五艰难应声,他不是没想过转身就逃,实在是乾元子虽看着老迈,可一身拳脚刀法,强的不像话。 他曾亲眼所见,对方一人一刀,于大漠中挑落数十马匪,血染黄沙。 “十五,小心。” 花二零站在身后,头埋的很低,但依旧好心提醒着。 “没事!” 李十五长呼口气,硬着头皮上前。 此刻,他距那观门约莫百步。 走了大约五十步时,李十五脚步突然定住。 先前因距离太远,光线昏暗,他看不太清。 这时的他,却看到了一样本不该出现在此地之物。 那是一件残破不堪,满是泥泞的道衣,正散落一旁的杂草丛中。 且制式,用料,赫然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十五,眼熟!”,乾元子双眼眯着,冷不丁开口。 “你们这些的徒儿的道衣,可是我找人特意缝制的呢,至于那哑巴裁缝,早被为师给一刀剁了。” 李十五屏住呼吸,瞬间就明白了。 地上那件道袍,是属于那个唯一逃出去的小道士,史二八的。 这岂不是说明,对方先他们一步,寻得这处道观? “哎!” 乾元子叹了口气,居然伸袖做了个抹眼泪的滑稽动作。 “十五啊,看来为师寻了这么久的仙缘,已被那逆徒给捷足先登了呢。” “你且把观门打开,看那孽徒如何了。” “如果他真成了,我这当师傅的,也得给他贺一番喜啊。” 李十五没吭声,只是盯着那件道衣出神。 他记得史二八私下多次扬言,如果能逃了出去,断不会独自逃生。 而是想办法在他们前行路上,布置下一处假的仙缘,里面设下各种暗器陷阱,或放毒…… 以乾元子秉性,其不会有一丝迟疑的冲进去,然后中招。 想到这里,李十五瞳孔一缩。 难道,这并非真的种仙观? 而只是一座荒山野观,被史二八遇到后,布置出来,用以对付乾元子的绝命地! 至于那落在外边的道衣,就是对方特意提醒他们,别跟着殃及池鱼。 与此同时,关三,花二零也是缓缓靠了过来,同样望着地上散落的那件道袍,低头不知想些什么。 “十五,发什么愣?”,乾元子冷声道。 “来……来了。”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在想通这些后,他是万万不愿意第一个打开这观门。 只见他屏气凝神,几个大跨步就走到观门前。 对着乾元子俯身行礼后,忿忿道:“那史二八福缘薄浅,这仙缘他也配?” “徒儿想,他此刻定是没有功成。” “遂请师傅持刀,亲自清理门户。” 乾元子闻言,却是笑得意味深长。 “十五啊,还是你孝顺,既然如此,清理门户这事交给你了。” 李十五面颊一抽,支吾道:“师……师傅,我觉得这事,还是您来合适。” “没事,你当徒弟的出手一样。” “不不,还是师傅您亲手更好。”,李十五使劲推诿。 乾元子不吭声了,只是瞪起一对大小眼,不停在三人身上打量,目光锐利如刀,冰冷刺骨。 忽然,他低沉道:“眼前这道观,是那逆徒布置的假仙缘,想诱老道我上钩。” “呵呵,他之所以将自己道衣丢外边,不就是想提醒你们,让你们别跟着进去。” “小崽子们,想阴我,你们道行怕是不够啊。” 只是一刹,李十五心脏仿若骤停,满脸是遏制不住的惊诧。 这老东西怎么知道的? 凭什么? 同时,他也清楚知道,就凭着自己刚刚反复劝对方入观,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乾元子眸光如勾,咧着黄牙,好似吃人一般:“十五,你可真是个孝顺徒儿啊。” “明知里面是死地,还一个劲儿的撺掇为师。” “现在,你不进也得给老子进。” 听着耳畔那道催命般的话语,李十五艰难回身,目光定在花二零身上。 “是你告密的?” 对方每夜与乾元子共枕,唯有可能,就是他将此事抖了出来。 “不……不是我出卖的。”,花二零见状,连忙摆手摇头,且同样惊慌失措。 只是站他身旁,那看上去憨厚高大的关三,却是突然笑了,笑得满脸人畜无害。 翁声道:“嘿嘿,十五,这件事是我提前讲给师傅听的,没想到。” “师傅说喜欢乖徒弟,所以我最听话了,你们平时一举一动,我都讲给他听。” “包括好几次有师兄弟逃跑,都是我叫来师傅的,他们才被棺老爷咬掉脑袋的。” 道观门前,李十五掌间骨节捏的咔咔作响,他万万没想到,问题竟是出在看起来最无害的关三身上。 却听关三继续道:“哎,你们也别怨我。” “十五会讲神仙故事讨师傅欢心,花二零可以暖被,就连猴七,都是嘴甜的紧。” “偏偏我只会吃饭,又没啥本事。” “可是我也想活啊,就只能听师傅的话,把你们一举一动说给他听,这是我唯一作用了。” 而一旁的乾元子,只是如看死人般盯着李十五:“废话少讲,进观。” “我倒要看看,那逆徒给我备下了什么手段。” 迎着乾元子那吃人眼神,李十五深吸口气。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了。 “咯……吱儿~” 随着他双掌用力,一声过后,观门应声而开。 只是迎面的,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机关陷阱,只有一间进深不大的屋子。 以及那浓郁到窒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这……这……”,李十五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只因屋子中心,地上摆着一根将要燃尽的红烛。 幽暗烛光下。 却是一个倒在一旁,全身赤裸,浑身人皮被活生生剥掉一半,露出猩红色血肉的恐怖身影。 而他,正是史二八。 第4章 种仙 “二八?” 李十五惊呼一声,他从未想过,打开这观门后,居然是这副场景。 此时此刻,对方整个腹部,以及大腿上的人皮,尽皆被剥了下来,显得狰狞无比。 就那么倒在那里,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而地上,更是散落着一块块人皮,皆巴掌左右大小,失水后皱巴干瘪。 观门外,乾元子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未选择踏进观内一步。 只是开口道:“呵,这孽徒又在搞什么名堂?” “十五,进去瞅瞅!” 在乾元子死亡凝视下,李十五没有选择,只得迈开步伐,一步步踏入观内。 所幸,一路畅通无阻,并未遇到什么机关陷阱。 且他发现,这间屋子地上覆盖了一层古怪黑土,光脚踩上去软软的,居然十分舒服。 而当他走近后。 才发现史二八手心之中,竟然死死握着一柄小刀。 刀身仿若鲜血浸染过,只是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一种黑褐色泽。 这一切无不说明着,地上一块块人皮,都是被对方亲手割下来的。 为什么? 此时此刻,李十五满心疑问和着不解,为什么对方要亲手将自己剥皮? 只是这时,史二八紧闭的双眼,竟然睁开一道缝隙。 他眸光涣散,可当看清是李十五后,整个人猛的激动起来。 口中不断呓语着:“十……十五,趴下,我有话说……” 看着眼前人气若游丝,李十五来不及犹豫,连忙俯身右耳凑近对方唇边。 只听得史二八以微不可察口吻,断断续续道:“仙……仙缘是真,种……种仙观是真。” “能……成仙,祝……好运!” 而这几个字,似乎用尽其全部心力,他眸中光泽开始消失,残余的体温,在这一刻开始散去。 史二八,死! 至于李十五,脑中似有一道雷霆瞬间炸响,直冲天灵,让他五脏六腑沸腾,头皮发颤。 仙缘,真的有! 种仙观,竟真的存在! 其,赫然就在眼前! “乖徒儿,那孽障是不是说什么了?” 观外,乾元子随口问道,且依旧不踏入观内一步。 李十五没作理会,只是胡乱思索着。 既然种仙观是真,史二八又为何将自己剥皮?这是什么道理? 且随着各种念头翻涌。 恍惚间,一条胆大到令人发指的计划,正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他找到,弄死乾元子的法子了! “十五徒儿?”,乾元子皱着眉,语气愈发不善。 观内,李十五伸手将史二八双眸轻轻合上。 而后起身,回头。 咧着嘴,面部神情夸张至极,似遇到天大好事。 “回禀师傅,成了,成了啊!” “什么成了?”,乾元子如鹰隼般,眼里满是审视意味。 “师傅,这道观,真的是种仙观啊,您马上要成仙了,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大喜,简直大喜啊。” 乾元子冷笑:“呵,是嘛。” “这些,都是刚刚那孽徒告诉你的?” “嗯。”,李十五一个劲儿的点头。 “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讲,如何才能将自己给‘种’进去?” “有的师傅,有的。” 李十五连应两声,只是面上,突然带起一丝犹豫之色,似不知如何开口。 “讲!”,乾元子猛喝一声。 “是……是。” 李十五看了眼地上的剥皮死尸,才是缓缓开口道:“师傅,这的确是种仙观,二八刚刚亲口说的,他不会骗我的。” “他说自己第一次踏入观中时,冥冥中听到一道声音。” “对方称他是有缘人,能得道成仙。” “不过,需将自己全身凡皮褪去,再种入这满地的黑土里,这一步,方为‘种仙’。” “之后等着种子发芽,开花成仙即可。” 李十五叹了口气:“可惜,二八忍不住那剥皮的痛,终究是失败了。” 说完立马换上副笑脸,又道:“不过如今师傅在此,仙缘那是手到擒来。” “我啊,跟在后边喝口汤就是。” 乾元子乐了,乐得前俯后仰,捧腹大笑,笑音刺耳。 手指着道:“十五徒儿,你别不是说,那孽障剥自己人皮,是想把自己给成功‘种仙’?” “没错。”,李十五重重点头。 “哼!”,乾元子喷着鼻息,目中凶光瘆人。 “十五啊,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诓骗为师?” “实话告诉你,我今夜看到那孽障道衣那一刻起,就已然洞悉你们伎俩。” 乾元子神色不屑:“你们这些孽徒,也跟了为师这么久,机灵劲是一点没学到。” “真以为弄了处似是而非道观,甚至不惜将自己皮子给剥了。” “就能让为师认为,这是真的仙缘?是真的种仙观?甚至信那离了大谱的‘种仙’法?” 乾元子呸了一声:“做梦。” 而站在观外的关三,也跟着憨声憨气道:“师傅,您真聪明。” “肯定是史二八李十五,两人合伙设计骗您呢,想让您自个儿把自己害死。” 观内,昏暗烛光下,李十五满脸委屈之色。 “师傅,我没骗您。” “二八真是这样给我讲的,眼前也是真的种仙观。” 观外,乾元子笑得莫名有些残忍。 “十五,你真没骗为师?” “没有。” “既然没有,此等仙缘,为师就让给你了,也不枉你鞍前马后,跟了咱这么些年。” 乾元子一对大小眼瞪着,语气毋庸置疑。 “十五,赶紧的。”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你就用刀子,把自己人皮给剥了,才好‘种仙’啊。” “有师傅给你护法,就放宽心。” “今夜,任何人打搅你不得!” 第5章 剥皮 昏暗烛光之下。 李十五满脸惊惧,不停摇头。 “师……师傅,您找了这种仙观一辈子,事到临头,怎么能让给徒儿呢。” “不……不可以的。” 观门外,乾元子满脸狠戾:“十五,老子把话放这儿。” “今夜你这身人皮子,你剥也得剥,不剥也得剥。” “否则为师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乾元子放下狠话,又是盯着观内仔细打量几眼。 接着回头,一双枯瘦手掌好似鹰爪般抓住花二零,关三两人,将他们丢入观内。 而后,又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噼里啪啦打入观内各个位置。 确认没有触发什么陷阱机关后,仍是不放心,又从耳垂上取下棺老爷,化作只磨盘大青铜蛤蟆,整个人盘坐蛤蟆头顶上。 直到这时,才是悠哉悠哉进入观中。 “呸,就这么间荒野破观,也想让为师认为这是种仙观?简直可笑。”,乾元子眼神轻蔑,冷笑连连。 且确如他所言,眼前道观推开门后,就只有这么一间屋子,简陋至极。 “啧啧,那逆徒倒是肯下功夫,竟真寻来一堆黑土铺在地上,亏我之前将种仙观一事单独讲给他听。” 乾元子骑着棺老爷在观内转了一圈,捏了捏下巴。 “不过嘛,他对自个儿还真够狠啊。” “为了哄骗为师,居然有胆量活剥自己。” 乾元子说完,手指在棺老爷脑袋敲了敲,便见一只蛤蟆腿伸出,史二八的残破尸身,被重重踢到墙上炸裂开来。 顿时间,粘稠肉泥混杂着血液腥味,溅作满屋,让人作呕。 关三连忙开口,依旧那般瓮声瓮气。 “师傅,您可不能上当。” “史二八和十五平日鬼点子最多,就是想设计阴你。” 他眼珠子一转,又道:“我想起来了。” “师傅,您有一次醉酒了,好像提到过,当年掳走婴儿时的史二八时,把他家庄子百多口人,全屠了个干净。”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未灭,就留了他一个活口。” “我想,这才是他不惜一切,也要蒙害师傅的原因。” 乾元子大小眼露出思索,歪嘴带着瘆人笑容:“如此一来,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只见他目光如勾,再次落在李十五身上。 “乖徒儿,听话,快把自己剥了,给为师助助兴。” “可千万,别逼为师亲自动手啊。” 观内,微弱烛火依旧摇曳,也倒映着几人影子,不断拉扯跳动着。 李十五眼中,是无法言喻的惊恐不安。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真实的他,此刻犹如一人一舟,独行在惊涛骇浪的深海之中,已然彻底疯狂。 而他一切谋划的根源,仅仅是那句,种仙观为真! “师……师傅,这仙缘只能一人享,徒儿‘种仙’过后,您可就不能用了。”,李十五仍一副不死心口气。 “冥顽不灵。” 乾元子额头经脉凸起,面色狰狞无比,显然耐性几乎被消耗殆尽了。 “好……好,我剥……剥……” 李十五步伐颤巍,缓缓走到墙角,将史二八那柄小刀,给捡了起来。 在乾元子注视之下,他将自己身上破旧道衣褪去,露出常年奔波在外的结实胸膛。 “十……十五,不要。”,花二零死死捂住嘴,不停使眼色。 而李十五,只是望了乾元子一眼,然后深吸口气。 接着右手持刀,那锋利刀锋,宛若长了眼睛似的,轻而易举在他胸膛上划开一道笔直口子。 鲜血,随着刀尖,滴答滴答淌着,将地上浸染成一片鲜红。 李十五丢下刀,伸开双手…… “滋……滋……” 刹那间,皮肉分离滋滋响声,在这观中清晰可闻,也清晰落至几人耳中。 而李十五,浑身紧绷,整个人弯成弓形,双眼猩红,嘴中更是发出如野兽般低吼,似痛到不能承受。 “十……十五!” 花二零眼含泪光,而他看向乾元子时,已是抑制不住满眼恨意,想把这害他们这般的罪魁祸首,给碎尸万段。 而关三,虽长得浓眉大眼且憨厚,此刻却嘴唇弯着,满脸幸灾乐祸之意。 至于乾元子。 盘坐在棺老爷头上,悠哉悠哉拿着壶酒,似对李十五唱的这台戏很是满意。 “不错,当真不错,下酒!” 他乐呵着笑个不停,时不时喝上几口。 唯有李十五低着头,动作很慢,很慢。 谁也看不到,他那双眸子之中,正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时间分毫流逝着。 然也就是这个时候,悄无声息间,古怪之事发生了。 李十五渐渐发现,有一股无形生机,不断从他脚下的黑土中涌入体内。 这股生机很是奇特。 丝毫不会减轻他剥皮时的痛楚,却偏偏能吊着他命,让他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难怪! 难怪史二八会心甘情愿活剥自己! 李十五心中开始生出种明悟。 那便是这种仙观若为真,说不定真需把自己给活剥了,才能成功‘种仙’。 而剥皮,可以看作是一场‘种仙’前的诡异仪式。 这场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一停止,那股古怪生机也会停止涌入体内。 显而易见,史二九就是没忍耐住剥皮之痛,导致仪式被打断,生机不再涌入,最终白白丢了性命。 所以他李十五现在做的,唯有咬牙死扛,仅此。 “乖徒儿,感觉怎么样啊?” 乾元子眯眼笑着,对眼前血腥场景,那是享受的很。 “师……师傅,不能再剥了。” “再剥,徒……徒儿就死了,不是,再继续下去,这仙缘可就真归徒儿了。” 听着李十五那微弱声音,乾元子乐得直摇头。 “那可不行。” “谁都知道,为师最是爱护自己徒儿,这仙缘,让给你了。” 李十五不再吭声。 只是尽可能的调整自己呼吸,以免直接痛晕过去。 一时之间。 幽红的烛光,淋漓的鲜血,凶恶的老道…… 一切的一切,勾勒成一幅离奇且荒诞的画卷,就在这道观中徐徐展开着。 第6章 两个选择 今夜,似乎格外的漫长。 李十五面前的皮肉,粘连着人血,堆叠成一沓一沓的。 闻着那浓郁到窒息的血腥味,再看着那瘆人一幕,花二零扑通跪倒在地,砰砰磕头不停。 “师傅,您行行好,给十五一个痛快,别折磨他了,求您了。” 乾元子理都未理,只是从棺老爷口中掏出一碟小菜,耐心欣赏着这一台好戏。 至于李十五,在那极致痛感刺激之下,已是几近昏厥。 不过,他依旧强撑着。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绝不能,让自己在这最后关头倒下。 乾元子见状,乐得忍不住拍手。 又回头对着关三道:“徒儿,你说十五这样子,像不像咱们今晚炖的那只,剥了皮的红猴子。” “像,像。”,关三连连附和,“简直是一模一样,那猴头还是被师傅赏给我了。” “真好吃,谢谢师傅。” 乾元子满意点头:“不错,三十个徒儿中,还是你最贴心。” 对两人这般师慈徒孝,李十五自是丝毫不关心,只是一个劲儿的给自己剥皮,且动作愈发娴熟。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或许是看得烦了,又或是觉得这场戏码到这份上,实在没多少新意。 乾元子打了个哈欠,挥手道:“十五啊,师傅也就不为难你了,至于这满地黑土,我看拿来给你当坟土,就挺合适的。” “免得说我这当师傅的,让徒弟暴尸荒野。” 此刻,李十五失去浑身大部分皮肉,整个人看着缩小了一号。 且就如两人方才所言,他就像只剥了皮的猴子,可怪,可笑。 只是,随着乾元子话语声刚落。 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 这满地的黑土,竟好似有生命一般,开始呼吸、蠕动起来。 更是渗着一种黑色光芒,说不出的深邃邪门,似能遮天蔽日,埋掉一切,葬下一切。 “这……” 李十五被眼前一般惊住了。 可马上,被狂喜填满。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躯正不受控制的,朝着这诡异黑土陷进去。 同时,他身上也布满着黑光,似在为他护法,让外人难以将‘种仙’过程打断。 “种仙!” “种仙!” “将自己当成一粒‘种子’,种进土里,然后成仙。” “老东西,这不是你口中的种仙观是什么?” 李十五见自身安危无忧,顿时摊牌,放肆大笑起来,十八年间胸腔郁积的压抑和阴霾,也在这刹那间一扫而空。 而乾元子见这一幕,同样愣了一瞬,可接着,整个人睚眦欲裂,几近抓狂。 “这……这种仙观,是真的!” 他看着李十五正慢慢陷入黑土中,再不复之前嚣张戏谑气焰。 而是一转语气,慌里慌张道:“徒儿,你快点出来,把仙缘还给为师,师傅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这道观,为师可是寻了一辈子啊。” 李十五摇头,眼中杀意已然凝成实质。 “老东西,让给你,做梦呢?” “老子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他看了眼地上自己的皮肉,继续道:“老东西,实话告诉你。” “我一开始,便知这种仙观为真。” “之所以大大方方告诉你‘剥皮种仙’,就是在刻意诱导你,让你以为此地为假,毕竟这么荒谬的法子,你又那般多疑,怎会相信?” “结果就是,你求了一辈子的仙缘,被你亲手让给了我。” 李十五长松口气,“至于我愿意活剥自己,那是我在赌。” “赌这样做有用,赌一定会触发某种未知变化。” “所幸,这一局,我赌赢了。” 而这一番话,自是引动乾元子滔天怒火。 “孽障!” 他怒吼一声,手持柴刀从棺老爷头上一跃而下。 只是这蓄势一刀,竟丝毫不起作用。 刀上的恐怖力道,悉数被黑土上浸出的黑色光芒给挡了下来。 观内,关三瞪大双眼,嗡声道:“师……师傅,您千万不能上当啊。” “这可能,仍是十五的诡计,他是要害您啊。” 乾元子猛的回头,眼神宛若那食人恶鬼。 只见他几步跨越而至,一柴刀挥砍过去,将关三整个胸腔斩断。 “狗东西,要不是你乱嚼舌根,一直误导我。” “老道怎么会想着这是陷阱,进而着了十五这逆徒的道儿?” “你,该死啊!” 而这时,李十五颈部以下位置,已全部陷入黑土之中。 他当即明白,还需将自己手臂,面上人皮全部脱掉,直至整个人陷入土中,才算彻底成功。 “嘿,老东西。” “现在给你两条路,你想不想听?”,李十五眼珠子一转,看似语气随意道。 乾元子大小眼眯成道缝,“讲。” 李十五点头,随即讲道:“一,把这成仙机缘拱手让我,一切皆为我做嫁衣。” “这二嘛……” 他嘴唇勾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种仙’并未成功。” “你若有本事,便学我这般,亲手将自己剥皮,先我一步完成‘种仙’。” 乾元子闻言,冷声斥道:“逆徒,你想让我去死?” 李十五给了个白眼:“呵,看你怎么选了。” 乾元子不吭声了,只是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匕首。 接着将自己一身道袍脱了个干净,露出那干瘪,且满是旧伤的老旧躯体。 其实,即使李十五不说,他依旧会学着剥皮种仙。 毕竟寻了种仙观一辈子,事到如今,哪怕明知李十五让他去送死,哪怕仅剩一丝希望,他都必须尝试一番。 “乖徒儿,为师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 乾元子眼神发狠,照着李十五先前那般,用匕首在自己全身开口,开始撕扯着身上人皮。 当他感受到那股涌入体内的生机后,目中悔意与疯狂愈浓,同时手上动作,也愈发快了。 见此,李十五屏气凝神。 当即手持小刀,以锋利刀刃,褪着自己双臂和脸上皮肉。 就这样。 一场别开生面的,在师徒俩之间发生的,自剥人皮比赛,栩栩如生般的展开了。 唯有一人,能成功‘种仙’,享仙之机缘。 第7章 乾元子死 观内,乾元子近乎疯魔。 见状,花二零心中一股狠劲涌起,拾起地上那柄柴刀,毫不犹豫的砍了过去。 “滚!” 乾元子手臂一震,花二零便是不受控制的砸在墙上,口涌鲜血,昏死过去。 “仙缘,仙缘是我的……” 乾元子彻底疯狂,为了比李十五更快,他竟是不要命的将自己浑身皮肉,大把大把撕扯下来。 见这一幕。 一股舒坦之意,好似那暑九天的一捧甘泉,让李十五忍不住的酣畅淋漓。 曾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梦中恍然惊醒,冷汗连连,就怕被对方给一刀剁了。 而现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师傅,谢了。” “谢您亲手将这种仙观让我,待徒儿成了逍遥世间的长生仙,定不忘寻得师傅七魂六魄,以九幽之火焚烧千年万年……” 听到这话,乾元子面容说不出的狰狞。 抬头沙哑道:“孽障,为师养你长大,你倒想反过来啄瞎为师眼,做梦呢!” 乾元子手上动作,愈发快了。 那一道道皮肉分离的“滋滋”声,让这间荒野道观,似那剥皮地狱一般,恐怖难言。 只是一步快,步步快。 李十五步步为营之下,早已占尽先机。 这一场‘种仙’之争,他不会输的。 终于,他全身上下,也只有头顶位置,还有块头皮保留着。 “师傅,徒儿先呢。” 李十五语气很轻,且带着笑意,就这么望着。 乾元子闻声看了一眼,整个人不禁愣住。 而后,竟是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如丧家之犬般摇尾乞首。 “孽障……不……十五徒儿!” “师傅求你了,停下来,快停下来。” “为师寻这道观一辈子,整整一辈子啊。” “你不能这样……不能……” 然李十五见此,一双眸子不起丝毫波澜,在这最后关头,他罕见的心绪平复下来。 只听他轻声开口,带着淡淡嘲讽:“师傅,谢了。” “这种仙观机缘,徒儿很喜欢,真的。” 随着他掌间发力,最后一缕血光过后…… 也是这一刹那。 李十五整个躯体,完全不受控制的落入那诡异黑土之中,再不见踪迹。 “不……不……” 乾元子仰天怒吼,充斥着不甘,憋屈,以及悔意。 只是随着李十五‘种仙’成功,黑土中的那股奇特生机,不再涌入他体内。 乾元子没了那股生机支撑,加之先前发疯似的撕扯全身血肉,弄的自己浑身破碎不堪。 这一刻。 竟是直挺挺倒了下去,整个人风烛残年,命不久矣。 “逆徒,出来,你给我出来。” “仙缘是我的,种仙观是我的。” “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乾元子似小孩般带着哭腔,就那么朝着李十五消失的地方,一步步艰难爬去,身后,只留下一道粘稠血痕。 他梦了一辈子,求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 万万想不到,竟是到头来一场空,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乾元子死了。 死在自己谨慎多疑,死在自己狂妄自大,死在自己多行不义,也死在天意。 他就那么倒在自己心心念念的种仙观中,眼珠子圆瞪着,死不瞑目。 而这一场残酷‘种仙’戏码,似到此刻,戛然而止。 墙角下。 花二零蜷缩在那,指尖微微颤动,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 “十五……十五。”,他口中喃喃唤着。 “咳……咳。” 又吐出一口血痰后,才猛地挣起身子坐了起来。 扫了眼观内,竟是不见李十五踪影。 另一边,被乾元子一刀斩断胸膛的关三,竟同样未死去,而是发出断断续续,微不可闻求救声。 “二……二零。” “救我,救我。” “咱……咱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我不想死啊。” “十五已经‘种仙’了,等他成了那仙人,咱们好日子就来了,拉我一把,求你了……” 望着瘫软在血泊中的壮汉,花二零眼中,唯有恶嫌。 “呵呵,你不想死?” “那些被你告发而死的师兄弟,难道他们想死?” 花二零怒吼一声,用力紧闭双眼,选择视而不见。 慢慢的,关三终是断了气。 望着面前这朝夕相处的同门尸骨。 花二零只是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呢!” 接着,又瞥了眼乾元子尸骨。 而这时,意外又发生了。 这间荒野道观,竟然在花二零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消失于无形,好似从未出现过。 “这……” 花二零被眼前一幕弄的不知所措,连忙低头查看。 只见道观中的诡异黑土居然还在,像一块规整菜地似的,长宽各十米,平铺在他面前。 乾元子,关三,史二八的残余尸骨,同样摆在黑土上。 除此之外,就是那只如磨盘般大小的蛤蟆棺老爷,就这么蹲在那里,默不作声。 见什么都没少,花二零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接着,就这么一屁股瘫坐下去。 任冷风拂面,心绪翻涌,时哭时笑。 “死了,都死了。” “猴七,赵四,史二八,关三,还有乾元子,都死了啊……” …… 第二日。 随着天色逐渐清明。 花二零撑着伤躯,将乾元子三人尸骨从那块诡异黑土上搬离。 他担心三具死尸,会对李十五‘种仙’造成什么影响。 直到做完,才是站在黑土旁。 开口呼喊道:“十五,你还好吗?能听见吗?” 花二零语气关切,眼中无丝毫贪念。 “十五,你可得争气,一定要‘种仙’成功啊!” 第8章 诡异 日头高照。 暖光如丝缕,轻拂大地。 花二零蹲在那块黑土旁,犹豫再三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抓起一把。 一番打量后。 只见这黑土极为细腻,且粒粒分明,好似流沙一般。 除此之外,入手后冰凉刺骨,那股寒意直入骨髓,仿佛能将人灵魂冻结。 不仅如此,这种土分量也是极重,哪怕小小一捧,都是比之铜铁更甚。 “这……真不愧是仙土。” 花二零松开手,回头盯着那一地尸骸。 长叹口气。 便是起身,挖坑,埋尸。 除此之外,还有猴七的残尸。 哪怕对方时常嘲笑他给乾元子暖被,但人死为大,大伙儿又自幼同病相怜,也不计较那些了。 当日夜里。 做完一切后,花二零就在黑土边上,随意搭建了个草棚住了下来。 时间一日日过去。 大地渐渐回暖,草木渐渐回春。 可花二零,却是整日提心吊胆的。 只因那块黑土,每逢到了夜里。 前半夜的时候,其中传来数不清“桀桀”怪叫声,其音凄厉,好似无数婴孩嚎啕,鬼怪悲鸣。 甚至恍惚间,能看到天地间有黄纸冥币洒落,飘飘洒洒就落在那黑土之上。 而到了后半夜,情形为之一变。 鬼哭狼嚎不再,转而传出密密麻麻诵经之声,威严庄重,光大祥和,似那诸天神佛正在超度。 “这,未免也太荒诞了!” “十五种的,当真是仙吗?” 花二零站在草棚边,满眼忧心。 而转眼间功夫,一月过去了。 今夜。 星月无光,天地异常昏沉。 不过那方黑土,今夜却显得异常平静。 “轰……隆。” 忽然,一道雷霆划过,其声势浩大,接连天地,将这漆黑夜幕晃成一片白昼。 花二零自睡中惊醒,偏头望去,瞬间呼吸凝住,瞳孔汇聚成针。 “十……十五?” 他看到,那方黑土中央,不知何时,居然裂出一道缝隙。 从中透出道道深红光芒,充斥着令人心悸,不祥的气息,和一种仿佛能将一切湮灭,归于尘土的奇特韵味。 也是这时,花二零看到。 一具漆黑人形骨架,就那么一点一点,自其中爬了出来。 好似那九幽中的邪魔,突破桎梏,降临人间。 “十五,是你吗?” 花二零瞅着那具黑骨,眼角泪光晃动,喉咙近乎哽咽。 他没有想过,仅剩的最后一个师兄弟,俨然成了这副鬼样。 只是下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好似有一股看不见,且无法形容的奇特之力,从满地黑土中荡然而起,它们玄妙不可言,就这么一圈圈缠在那黑骨之上。 随之而来的,是那黑骨之上,有肉芽在一点点生长着,交织着。 夜,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一黑发如瀑,面容清冷柔和,眉眼淡而疏狂,且年轻的过分的男子,就那么不着一缕站在那里。 “二零,先别哭了。” “咱就是说,能不能来件衣裳先?” 李十五左手扶裆,右手扶额,无奈笑着。 片刻之后。 李十五换上原先那件道衣。 地上简单起了堆篝火,火星时不时高高蹿起,然后又转瞬即逝。 “十五,你成仙了是吗?” 花二零面庞被火光映的通红,欲言又止间,终是忍不住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仙吗?” 李十五挑了挑眉,又摇了摇头。 “我觉得,应该不是。” “目前为止,我只算迈开第一步,成功‘种仙’而已。” “至于今后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李十五话语间,便是抬起手掌端凝着。 白皙皮肉之下,他能清晰感知到,其蕴藏着何等汹涌的血肉之力,生撕虎豹不足道矣。 除此之外,他对自己如今这副身躯知之甚少,需慢慢探究。 花二零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可惜,那种仙观不见了,你种仙的那方黑土也不见了。 “不然的话,咱们能借此能发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然此话一出,火边气氛为之一凝。 李十五面上轻愉不再,转而说不出的难看。 “我脚下黑土不在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啊,你重新长出血肉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那方黑土消失的。” 花二零有些不解,不知此问何意。 李十五不吭声了,只是低头看去。 因为在他视角之中,他脚下那方用来‘种仙’的诡异黑土仍在。 不止如此,那座种仙观同样也在,且他此刻就身处道观之中。 “二零,你当真看不见种仙观和我脚下那方黑土?” “看不见。”,花二零摇头。 李十五不再问了,只是起身,抬脚朝着观门外走去。 然而,在他刚要踏出观门那一刻,诡异之事再次发生了。 那种仙观好似阴魂不散般,居然自动向前挪动位置,让他根本踏不出去。 “呵呵,老子不信了。” “一个破观而已,还想困住我?” 李十五低声骂着,却是双腿猛的发力,朝着一个方向俯冲而去。 直到百米外后,他抬头发现,这道观仍是跟着他,自己依旧身处其中。 “十五,你这是干嘛?” 见李十五像个猴儿似的,不断上蹿下跳,花二零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事。” 李十五吐出两字,又试着将脚掌从黑土中抬起,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那黑土简直如附骨之蛆,就那么缠住他双脚,丝毫摆脱不得。 “怎么会,怎么会呢?” 他不断质问着自己,心思翻转不停。 “种仙,种仙。” “就像一棵菜苗,不能脱离根部土壤。” “难道我这棵‘仙苗’,同样不能摆脱脚下黑土和种仙观?” 想到这里,李十五异常沉默。 他总觉得,摆脱乾元子这个大坑之后,似自己,又跳入一个更大的坑中。 夜风拂过,带起火光随风摇曳,也带起两人心绪,摇摆不定着。 就这么,一夜过去了。 清晨。 李十五眼眸低垂,一脚将面前篝火余烬熄灭。 且经过昨夜摸索,他也渐渐琢磨出些门道。 就是无论种仙观,还是脚下那方诡异黑土,外人皆看不见,碰不着。 至于他自己视角中,两者虽一直缠着他,却恍若透明一般,并不影响他视物和日常行动。 “棺老爷。” 李十五将目光,放在那磨盘大小的青铜蛤蟆身上,并向其一步步逼近。 说来也怪,这性凶,且灵智不高的棺老爷,此刻一对小眼中,却是多出一种罕见惧意。 “乖,听话。” 李十五伸手摸在蛤蟆脑袋上,轻声安抚着。 眨眼间,大蛤蟆消失不见,唯有他手心之中,多了一个青铜色泽,颇为精巧的蛤蟆饰品。 想了想,又学着乾元子那般,让蛤蟆张嘴咬在自己左耳垂上,随意吊在那里。 就这么一捯饬,年轻的清俊道士身上,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油然而生。 做完一切,李十五忽地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回过头去。 问道:“二零,乾元子尸体呢?” “他那里有张羊皮卷,平日里宝贝的紧,应该记载有种仙观之事。” “不然他一个满脸麻子的老东西,如何能得知这等世间大秘的。” 一听这话,花二零忙着应声。 “羊皮卷?” “十五,跟我来,那玩意儿应该还在老东西身上。” 第9章 棠城 跟着花二零。 两人踏着晨曦露水,来到一处乱石荆棘丛中。 乾元子那血肉模糊,加上腐烂后恶心又瘆人的残躯,就随意丢弃在那里。 甚至附近原先长着的一些杂草,沾染了尸水后,也跟着开始枯萎。 “我不想将他下葬,这样暴尸荒野挺好的。”,花二零解释着。 李十五看了看,强忍住刺激腐味,趴下身子,在乾元子道袍中仔细翻找起来。 不多时,一张黄褐羊皮卷便出现手中。 将其摊开后,约莫两个巴掌大小。 只是李十五看了一眼后,一股说不出的荒唐之意,直涌心头。 “十五,咋啦?” 花二零忙靠近,伸过头一看,也跟着愣住了。 只见羊皮卷上的。 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就像是稚童涂鸦的玩笑之笔,看着稚嫩无比。 上面简单写着:‘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观,观里有方土。’ ‘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 甚至下方还有落名:青阳观,火焱真人。 除此之外,羊皮卷上,还真用笔描画出了一座小小道观,甚至有白云,太阳,青草,等一些简单之物…… 瞅着这稚嫩语句和画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张羊皮卷出自一年仅几岁的小娃手中。 “怎么会呢?凭什么呢?” “乾元子视若珍宝的羊皮卷,难道只是一小儿信手涂鸦不成?” 李十五满脑子困惑,想不通这一切缘由。 “十五,别钻牛角尖了。” “上面不是有‘青阳观’这个词嘛,咱们寻过去,不就能找出真相了。”,花二零劝慰道。 李十五嗯了一声,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毕竟,他已将自己成功‘种仙’。 所有与种仙观相关的一切,他都得主动去寻。 “二零,咱们把乾元子烧了。”,李十五忽然开口。 “啊?” 花二零拧巴着脸:“十五,把这老东西烧掉,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李十五摇头:“不行,我总觉得这世界不同寻常,所以才有棺老爷之类的存在诞生。” “你看,这老东西残尸腐化很慢。” “唯恐生邪,还是一把火烧掉,一了百了。” “我可不想看到,乾元子变成什么诡异之物,继续缠着咱们不放。” 花二零打了个颤:“好,听你的。” 之后,两人就在附近寻着干柴。 约莫午时,一天阳气最盛时刻,一座由朽木铺成的高台,搭建在一处空旷地上。 李十五抬头,见阳光热烈,有些晃眼。 而随着一缕火光落下。 刹那间,火焰熊熊而起,带起一股热浪席卷,顺带撩起两名年轻人额间碎发飘扬。 “十五,只剩下我们了。”,花二零低着头,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 “是啊,只剩咱俩了。” 李十五面庞摇曳着火光,语气低沉。 他们这些人,自小如浮萍一般,无根,亦是无家,也不知家在哪儿。 只是跟着乾元子,天南地北的闯,整日提心吊胆,尝尽苦头,历尽辛酸。 也是这时,火焰之中,忽地响起一阵阵凄厉嚎声,刺耳尖锐,好似什么东西要苏醒过来一般。 瞬间,两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后。 “二零,加柴。” “好。” 至于李十五,手握乾元子那柄柴刀,死死盯着火中那具腐尸,以防不测。 “师傅啊,你就安心去。” “这仙,徒儿替你成。” 直到夜色再次合拢,火光,才是渐渐熄灭。 满地狼藉之中,乾元子尸体终被烧了个干净,和草木炭灰混杂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见此,两人才齐松口气。 而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浓浓后怕。 “呸,若真被老东西尸体成了邪物,那还了得?”,李十五笑着骂咧一声,只觉心情格外舒畅。 可马上,又是收敛笑容,问道:“二零,他们葬哪儿的?” “跟我来。” 夜色之中, 李十五站在四座小坟堆前,凝望许久。 直到一阵夜风,带着些透骨凉意袭来,才见他取下棺老爷,从其腹中掏出一张类似地图之物。 摊开后,果然是一张地貌勘略图。 并不详细,却也足够他用了。 “并州?” 李十五喃喃一声,这才知晓,原来两人此刻,正身处名为‘并州’的地界中。 且仅凭着手中的残缺地图,都能看出,这并州大到出奇,各种巍峨山脉连绵不绝,纵横交错,此起彼伏。 “二零,往东走。” “那个方向,有一座城池,离我们最近。” 而这一走,就是整整三日。 两人在第四日的清晨,又翻过一座山峦后,才见到了那座地图上标注的城池。 又从棺老爷腹中取了金银出来,整理好身上尘土,这才慢慢往城门方向靠去。 不多时。 “棠城!” 城门底下,花二零望着城墙上刻着的两个大字,又盯着不停进出的熙熙攘攘百姓。 忍不住嘟囔着:“十五,要不咱们走,这里人太多,我觉得挺别扭的。” 两人久居山野,突然来到俗世,确实不太习惯。 只是这时,一阵马蹄声如雷,扬起漫天尘沙,从远处呼啸而来。 百姓见此,纷纷退散到道路两边,低着头,似根本不敢冲撞了这支队伍。 几息过后。 李十五这才看清。 原是十名身穿白袍,头戴一种红色高帽的男子,正率领百余数马匹进城。 只是一眼,李十五心神,便被他们带着的马匹吸引。 此马怪,极怪。 它们每一匹,皆比正常马高出半个头来,浑身并无毛发,而被一种好似血肉凝成的黑色肉疙瘩覆盖全身。 除此之外,就是这种马没有马蹄。 原来马蹄所在的地方,长着五根指骨,就像人的手掌一样。 李十五成功‘种仙’后,感知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莫名觉得。 眼前之马并非马。 而像是,人! 第10章 豢人宗 “十五,你快看。” “这些马眼神好灵动啊,似有感情一般,不像寻常牲畜。”,花二零小声说道。 李十五目光凝重,语气含糊不清。 “我怎么瞅着,这些马非马,而像是人呢?” 只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居然被马背上十名男子察觉。 其中为首者,是一个头戴红色高帽,蓄着山羊胡,约莫四十有余的中年。 他驾马靠近,瞅了李十五身上道袍一眼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位小友,你可知晓,我等是何人?又出自何地?” “不知。”,李十五摇头,俯身行了一礼,“若是刚刚失言冲撞了阁下,还请恕罪。” “无事!” 山羊胡中年微笑摆手,跟着吐出几字,“我等,出自豢人宗。” “小友,你再猜猜,我等这些人,平日里又是做什么营生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偏头打量了那群怪马一眼,依旧摇头道:“抱歉,猜不到。” 中年见此,依旧不怪罪。 只是讲道:“我等所在的豢人宗,平日里啊,就喜欢养一些牲口来卖。” “比如我等座下‘五指马’,便是宗内自己养的,你瞅瞅,是不是挺有灵性?” 李十五点头:“是。” “可是按照先生说法,为何你们不叫豢兽宗,反而叫豢人宗?” 只是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马背上十人齐声哄笑。 中年更是手抚山羊胡,望着李十五:“小友,越有灵性的牲口,越能卖个好价钱,有理否?” “有理。”,李十五应声。 “人为万灵之长,生来灵慧,有理否?” “有理。” “既然如此,直接以人化作牲口,不仅省时省力,且还能得个好价钱,有理否?” “有……” 李十五话语声顿住,眼神晃动,显然被对方无意中透露的真相,给震到无以复加。 中年轻笑一声,吆喝着其余手下,带着马匹依次进城。 “啧,不知从哪儿跑不出来的雏儿。” “在这大爻仙朝,居然连我豢人宗都不知晓。” “可怜,真是可怜喔!” 直到他们全部进城,道上的行人百姓,才恢复先前那番喧闹场景。 李十五低着头,眼神复杂。 “二零,你听到了。” “照着他的意思,那百余匹怪马,压根就不是马,而是人!” “人有五指,所以那马叫做五指马。” 花二零也是心中慌乱:“听……听到了。” 李十五叹了口气:“哎,希望这世道,别都是乾元子那般的人,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之后,两人顺利进城。 只见城中道路宽阔,两旁店肆林立,处处红砖绿瓦,一切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除此之外,就是那随处可见,密布在大大小小角落的海棠树。 “原来,这就是棠城之名由来啊。” 李十五感慨一声,又和花二零来到一处成衣店,挑选几番后,各选了一身崭新黑色道衣换上。 又买了两双鞋子。 然而试了试后,俩人那叫一个别扭,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只是也没办法,他们毕竟自幼赤足行走山间,已不习惯被束缚了。 “不要了。”,李十五将鞋丢上柜台。 “退钱!”,花二零手掌用力拍打着。 有些睡眼惺忪的胖掌柜,不耐烦道:“梦去,付了银子,赶紧滚。” 李十五见此,不吭声,只是学着乾元子那般凶狠神态,将柴刀猛地叩在柜台上。 “家师姓乾叫元子,你不退试试?他砍了你。” 片刻之后。 两人大笑扬长而去。 当然,也并未原价退回,他们试了别人干净鞋子,做点补偿是应该的。 继续闲逛一阵,见路边有一摆摊算卦的白胡子老头,正在那眯觉。 李十五走近道:“老先生,打听个事。” “十枚铜板,不讲价。”,老头并未睁眼。 “好。”,李十五深吸口气:“您可知晓,青阳观位于何处?火焱真人在不在那里?” “哟,两个问题啊。”,老头睁眼,浑浊眸子里满是市侩。 “小伙子,你还真问对人了。” “那青阳观,就在出城往东,约莫个一千五百里,位于一座矮山上。” “前些年光景,小老儿腿脚好使的时候,还去找那些道士喝过酒,开过荤腥呢。” 他啧啧叹着,又道:“至于那火焱真人,不曾耳闻,谁晓得是哪儿的野道士。” 李十五不由喜从中来,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打听到羊皮卷上记载的青阳观。 只是盯着面前老头,又觉得有些看不透。 遂行礼道:“前辈和青阳观有往来,莫非,也是修行中人?” 老头噗嗤笑了出来:“小伙儿,那青阳观,就一群凡夫俗子,修行个屁啊。” 李十五神情凝住,数了铜板转身就走。 只是走着走着,拳头紧握,额间更是青筋凸起。 他低下头,看着那如附骨之蛆,缠住自己双脚的黑土,又看那从始至终,将他囊括在其中的种仙观。 他绝对不信,流传出‘种仙’这一说法的青阳观,会是一处凡俗之地。 “十五,别急。” “真相如何,咱们去看过,就清楚了。”,花二零低语。 “嗯。” 简单吃了点吃食,又买了些熟肉馒头偷摸放在棺老爷腹中。 见日头还早,李十五便决定直接去那青阳观一探虚实。 只是路过一处位置时,又撞见豢人宗一行人,他们正在发卖,早上带进城的百余匹五指马。 四周围了不少人,皆衣着鲜亮,一看便知是城中富户豪强,少爷小姐的。 只见他们眼中带着奋色,个个吆喝得起劲,似都想买到这样一匹怪马。 “咻儿……” 一阵口哨声响起,是清晨那个山羊胡中年。 他头戴红色高帽,指了指身后马匹:“两小道士,这是要赶路啊。” “买匹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毕竟这些玩意儿,可都是稀罕物,紧俏的很。” 李十五讪讪一笑,行了一礼后,忙拉着花二零出城。 而对于两个赤脚小道,城中人只是轻蔑一声,便不再注意。 城门外,日光下。 花二零捂住嘴,满眼都是骇然。 “十……十五,你怎么了?” 只见李十五原本满头黑发,此刻竟是诡异的,呈现一种焦黄枯萎色泽,仿佛随时都要脱落。 且他的面庞,甚至身上皮肉,更是干瘪,皱巴在了一起。 而这一切,仅仅是出城时刹那间发生的。 第11章 青阳观 城门下。 李十五身躯仿若生锈一般,动作十分僵硬的,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面铜镜。 对镜一看,久久无言。 过往的小老百姓,见他这般骇人模样,都是打了个哆嗦,接着脚步匆匆。 “十……十五,你到底怎么了?咱们去看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花二零不由大急。 “二零,你知道的,种庄稼,土地需得施肥,苗才长得快,长得好。” “你的意思?”,花二零似想到什么。 “没错。”,李十五重重应声,低头望着脚下摆脱不掉的诡异黑土。 深吸口气道:“我觉得,可能是我脚下的黑土,没养分了,所以连带着我这棵‘仙苗’,也跟着枯萎干瘪。” 听到这话,花二零精神一震。 只见他二话没说,几步上前,拦住一架刚从城中驶出的粪车,一脚将那粪夫踢翻在地。 撒下一大把碎银,狠声道:“人走,粪留下,赶快给老子滚。” 接着回头:“十五,你看这些够吗?” “若是不够,今日小爷豁出这条命,也要让棠城满城之人,拉它个天翻地覆,屎尿横流。” 李十五:“……” 他颇有些无言道:“二零,别闹了,哪有这么简单。” “那怎么办?”,花二零愈发焦急。 李十五不语,只是眺望远方,见青山连绵起伏,飞鸟盘旋天际。 目光,也随之缓缓坚定起来。 “二零,走,进城。” 说完,两人立即掉头再入棠城。 豢人宗发卖马匹,依旧在继续着。 只是短短时间过去,百余匹五指马,竟只剩下二十多匹。 且那些富户豪强,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哄抢的更起劲了。 “滚,都给老子让开!” 李十五单手持柴刀,毫不讲理将面前人一个个掀开,俨然一副土匪架势。 而周围人见他这副恐怖面容,还有那凶恶模样,唯恐避之不及。 “啧啧,有意思!” 山羊胡中年,正了正头顶红色高帽,露出饶有兴趣之色,就这么看着李十五朝着自己一步步而来。 “小友,看你模样,似乎遇到麻烦了,情况不妙啊。” 他语气不急不缓,又是朝李十五左耳,挂着的棺老爷不经意瞟了一眼。 “前辈,能否卖我匹马?”,李十五拱手,态度诚恳。 “可以,两百金。” “不贵,合情合理。” 李十五丝毫没有讨价,只是通过棺老爷,从其腹中取出两百金,放在对方面前。 “痛快,既然如此,你自选一匹。”,中年面色带笑,指着身后。 李十五同样没有扭捏,牵起最近一匹五指马,就是俯身恭敬行礼。 “谢前辈成全。” “别慌,这个给你。”,山羊胡又从怀中掏出一页黄纸,上有朱砂绘制的神秘符印,背面还有一个大大‘豢’字。 “这东西,是我豢人宗命符。” “从此之后,此马生杀予夺,尽归你手。” “若这畜生不听话了,你弄死便是。” 李十五双手接过黄纸,再次感谢。 山羊胡问道:“小友,怎么称呼?” “晚辈李十五,敢问前辈名讳?” “胖大海。” “额……” 中年面色一变,不乐道:“小子,收起你那副先入为主,且让我厌恶的神情。” “‘胖’之一姓,由来之古老,牵连之大,你想都不敢想。” 李十五点头,认真凝视了中年一眼后,便是牵着马,和花二零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而去。 “老大,那小子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无事。”,胖大海气定神闲,“如今这世道,诡事层出不穷,这小子怕是招惹到什么了。” “至于那只蛤蟆,呵呵。” “区区一只棺老爷,在我豢人宗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城门外,花二零打量着五指马,特别是那对马眼,愈发觉得,其就是个人。 “十五,现在怎么办?” 李十五抬头看了眼日头,二话没说,直接翻身上马,又把花二零拉扯上来。 只觉得马背平坦,脊背结实有力,比他从前坐过的驴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此地离那青阳观,一千五百里。” “以我如今状态,我感觉最多能坚持半月。” “半月之后,怕是得彻底枯死,魂飞魄散,所以,也顾不得它是马还是人了。” “咱们必须,先抵达青阳观再说。” 李十五感受着身体状况,又伸手摸了摸马头,沉声道:“你的命契,在我手中。” “此去一千五百里,就麻烦你快一点。” “至于我师兄弟两人,虽生来坎坷,但也非那苛刻暴虐之人,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这时,一富家大少,头戴花翎,今日侥幸购得一匹五指马,正带着一众仆从,准备出城遛遛。 见两小道士,居然骑着五指马拦在城门口,不由冷笑一声,起了争锋之意。 于是扯着公鸭嗓,故作风度道:“这位道长,不如来一场赛马,如何?” 李十五回头,眯眼,扬刀:“滚,没时间同你厮混,再废话,老子砍了你。” 花二零:“滚滚滚,咱忙着呢。” 至于胯下黑马,瞬间露出惊恐之色,高扬马蹄,厮鸣一声,如箭一般疾射而出。 马:不是说好不暴虐的? 两人也是无奈,毕竟自幼跟随乾元子,多年耳闻目染之下,这般也实属正常。 至此,两人一路向东。 而出自豢人宗的五指马,只能说两百金,简直太值。 其脚步如风,却平稳至极,且根本不用人主动驭使,更不用担心走错方向,或者陷了马蹄之类。 于是,临近第二日黄昏时候。 两人疾驰之下,成功抵达青阳观所在的矮山之下。 甚至向山上眺望间,还能看道观亭角楼檐,在落日余光下熠熠生辉。 “二零,走。” 李十五两人跳下马,牵着马绳,沿着一条山道,开始上山。 半炷香后。 一座名为‘青阳’的道观,清晰出现在两人面前,其古香古色,透着一股恬淡自然韵味。 让一路疾行而来的两人,也跟着静下心来。 “两位道兄,可是游方而来,想借宿一晚?”,一小道童见两人身着道衣,主动上前搭话。 只是看清李十五尊容,以及那五指马后,眼中当即露出惊恐之色。 李十五见此,也不见怪,反而借坡下驴。 还礼道:“如此,便打扰了。” “这……这位道兄,你的马?”,小道童欲言又止。 “无事,顺便找个地拴着,再给喂些馒头就是了。” 李十五想了想,又拿出一块金子:“此番叨扰宝观,这些俗物,算是一点心意,就当香火钱。” 小道童眼前一亮,瞬间露出笑脸,伸手欢喜接过。 “道兄这话客气,天下道门一家亲,容我通禀观主。” 眼看对方离去,李十五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道观,除了清静一点外,诚如之前的白胡子老头所言。 这里很是凡俗,没有任何神异之处。 李十五眉头拧成川。 “怎么会呢?” “既然与种仙观有关联,这青阳观,又怎会如此普通?” 第12章 不存在 夜色降临。 青阳观的观主,是一个年方六十,身着青色道袍,手提拂尘,且面色和蔼之人。 或是李十五给了块金子的缘故,他在一处偏殿中备下了素宴,宴上还有几个中年道士作陪。 席间,几人倒是相谈甚欢。 “十五小友,你此番路过,是为了一处名为‘种仙观’的道观而来?”,观主面上露出异色。 “嗯。”,李十五点头。 “若观主知晓,还请解惑,十五自当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观主面上泛起为难之色。 开口道:“小友,实不相瞒。” “我接任观主之位,已有二十年有余,且上任观主正是我师傅,所以我对观中任何事宜,都是清楚的。” “可就是没有听过,你所言的种仙观啊。” “小友,实在抱歉。” 此言一出,李十五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心思翻转不断。 对方此话,究竟是真是假? 那观主见此,却忍不住道:“小友,你如今这副模样,不知是生了大病,还是招惹到什么不干净之物。” “总之,你应该去寻那高人,得解决之法。” “只可惜我青阳观,皆一群凡夫俗子,实在无能为力。” 李十五闻言,只是提起酒壶,给眼前观主斟了杯酒。 不作声色道:“前辈,既然您不知种仙观,那您有没有听过火焱山人,这么一个名号?” “火焱山人?”,观主忍不住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十五小友,我观中没有什么火焱山人,只有一个火焱子。” “青阳观共有道士两百余人,他就是个平日里敲钟的,为人甚是低调,而且极少外出。” “小友,你要寻的,可是他?” 听到这话,李十五猛的起身,喜道:“前辈,火焱子此刻在何处?” “小友,请随我来。” 片刻后。 一行人来到道观后院,在其中一间屋舍中,寻到了一个年过半百,正准备睡觉的清瘦老道士。 “观主?” “这大晚上都快就寝了,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老道点了盏油灯,小心翼翼放在窗台上,微弱火光跟着流淌蔓延开来,也将几人照亮。 “火焱师弟,打扰了。” 观主行了个道礼,朝着旁边挪了一步,将李十五露了出来。 “不是我要寻你,是这位小友,寻你有事。” 火焱子定睛看去,一眼之下,被李十五如今尊容吓了大跳。 “这……这位道友,老道一生不求名利,且不与与外人打交道。” “不知你,所为何事?” 李十五也没扭捏,直接开门见山道:“前辈,打听个事,您知道种仙观吗?” “这件事,真的对我极为重要。” “前辈,拜托了。” 火焱子皱着眉,思索一番后,只见他摇头道:“抱歉,贫道自幼待在青阳观,没去过别的道观,也不知这种仙观。” 李十五听闻,只觉得一股无力跟着倦意,抑制不住地涌上身来。 他踉跄几步:“不可能,怎么会呢!” “羊皮卷上明明写着,青阳观,火焱山人。” “我明明已经寻到此处了,一切都对得上,你们为何说不知道呢?” “难道,我一开始就寻错地方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张羊皮卷,嘴里念叨个不停,对自己产生深深质疑。 只是这时,火焱子突然开口:“小道友,这羊皮卷,能否给我瞧瞧?” 李十五回过神来,犹豫一瞬,仍是递给了对方。 借着微弱烛光,火焱子双手有些发颤,盯着那羊皮卷沉默好久。 才听他道:“小道友,我明白了。” “至于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李十五像是抓到希望,忙道:“此物,乃是家师所留,上面的种仙观,更是他为之奔波一生的存在。” “如今家师仙陨,我们当徒儿的,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完成家师遗愿。” 李十五话语真假掺半,滴水不漏。 却见火焱子长叹一声,露出苦笑:“快五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此物,真是世事难料,琢磨不透啊。” “小道友,那种仙观,你不用寻了。” “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一处道观。” 只是这一番回答,让李十五犹如只猫,被踩住了尾巴,尖声怒道:“前辈,怎么可能没有,你莫不是故意诓我?” 火焱子见此,似陷入回忆之中,缓缓开口。 “小友,你莫急,且听我讲来。” “约莫五十年前,青阳观来了一凶人,其凶恶至极,好似吃人一般。” “非逼着我们,告诉他成仙之法。” “如若不然,就将我们全部杀个干净。” 一旁的花二零,立即询道:“前辈,您口中的凶人,莫不是满脸黑麻子,歪嘴,长了对大小眼儿?” 火焱子点头:“对,就是他。” “哎,我青阳观不过一凡俗道观,哪有什么成仙法?” “可那凶人像铁了心似的,非要纠缠不休,否则就杀人。” “而那个时候,我不过区区一小道童,刚入道观不久。” 火焱子露出怀念之色,看着手中羊皮卷,喃喃道:“从前有座种仙观,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 “不瞒各位,也不怕各位笑话,这羊皮卷,不过我幼时玩物罢了。” “小孩子嘛,就喜欢写写画画,胡思乱想,所以我就胡编了个种仙观。” 他叹了口气,“偏偏那时,老观主被那凶人逼的实在没办法了,索性将我的乱画的羊皮卷给了出去。” “说世上有一种仙观,能成仙。” “又谎称我是天生灵童,能窥得天机,这种仙观之机缘,就是我窥探天机而来。” 火焱子盯着李十五,继续道:“我记得那时,那凶人依旧不肯罢休。” “说世间那么大,他何处去寻种仙观?” “而老观主为了快点打发走这祸害,又诓骗他,赤脚叫接地气,头顶天,脚踏地,就是身合天地。” “最好,是带上一群赤脚童子跟在身边。” “在这之后,只要心里时刻想着种仙观。” “其,就会自动出现眼前。” “所以不用跑太远去寻,随便在附近山头转悠便是。” 火焱子语气带着唏嘘,“哎,没想到时间一晃,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不经数啊。” “我也由一小道童,到如今白发丛生,年华不再。” 一旁的观主,听了许久后,也反应过来。 “经这么一提醒,我也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年那老观主,正是家师。” “十五小友,你口中的种仙观,根本不存在的。” 第13章 分别 窗台烛火摇曳,被阵风吹都得晃动不停,几近熄灭。 火焱子神情怅然,对着李十五道:“小道友,事实,就是如此。” “你此番特意前来,想必当年那凶人,就是你口中的师傅。” “不过那种仙观,还有那寻观的赤足之法,都是我等当年不得已之下,诓骗那凶人的。” 他行了个道礼,“所以,莫要执着了。” 见李十五花二零两人,正是赤足而行,青阳观众人,怎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前辈,你真不是骗我?” 蓦然间,李十五柴刀架在火焱子脖颈之上,眼中寒光凛凛。 他根本不信,他们三十童子自幼赤足,且境遇之凄惨,仅是那老观主的一句诓骗之言。 只听他语气无温:“可我要说,那种仙观,已是被我寻到了呢?” 毕竟自他脚下,那方黑土简直如附骨之蛆一般,丝毫做不得假。 只是羊皮卷上那稚嫩文字,甚至有关乾元子描述,一切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又忍不住让他心中动摇。 “小友,冷静啊。”,观主忙好言相劝。 至于火焱子,虽是惧怕那刀锋,可依旧是摇头道:“小道友,莫要执着了,种仙观,真的不存在的。” 良久,李十五收刀。 转身,头也不回就走。 夜凄凉。 山风带着寒意,呼啸吹个不停。 李十五走在下山小道上,步伐踉跄,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 花二零牵着五指马,跟在身后,满是于心不忍。 “呵呵,假的?根本不存在?”,李十五口中喃喃。 “若为假,乾元子处心积虑几十年,杀人无数,掳走三十婴儿,这算什么?” “若为假,我等一路受的罪,死去的那些师兄弟,我不惜剥皮之痛,又算什么?” “若为假,这跟着我的黑土,阴魂不散的种仙观,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信,老子不信。” 渐渐地,李十五披头散发,形容愈发枯槁。 那种身躯渐渐干瘪的感觉,比之剥皮更甚,让他几乎忍不住一头将自己给撞死。 “二零,你走,别再跟着我。” 李十五忽然回头,盯着那男生女相,自幼相识的同伴低喝道。 此刻他状态太不稳定,他怕继续下去,酿成悔恨终生之祸。 “十……十五,你说什么胡话?” 花二零疯狂摇头,“你这个时候,我怎会弃你离去,不可以,绝不可以的。” 李十五走到跟前,面上艰难扯出笑容:“二零,听我说。” “你从前常说,自己肩上有一块方形印记,上面图案看着就不凡。” “兴许自个儿是什么王公贵族,大家之后也说不定。” “如今自由了,你有大把时间去追寻自己身世,至于我,放心,不会有事的。” 没等花二零拒绝,李十五取下棺老爷,让其吐出大量金银财物,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你听我说,你去寻亲,得多带点金子,万一真寻到了,说句不好听的,你那些素未蒙面的家人也得高看你两眼,不会小瞧你。” “至于这些瓶罐,是那老东西收集的毒物,全是走江湖,杀人不见血的好东西,你都带上。” “记住了,咱们师承乾元子,出门在外,还能让别人给欺负了?从来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 李十五语气很慢,很轻,笑道:“若是真被别人给欺负了,那老东西在那十八层地狱,指不定怎样笑话咱俩呢。” “对了,这把匕首你也带上,乾元子用它剥皮,是削铁如泥的好东西。” “棺老爷就不给你了,这蛤蟆性凶,你镇不住的……” 听着耳畔话语,花二零早已泪流满面:“十五,能不走吗?” “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那些家人,我不想去寻,一点不想。” 李十五见此,叹了口气,抬头间,那枯槁面容显得极为瘆人。 “二零,你听我说。” “我如今模样,你也看到了,我必须寻解决之道,你帮不了我什么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等我寻得法门,就去找你。” 只是下一刹,李十五突然一记手刀落在花二零脖颈,让其昏睡过去。 “二零,对不住了。” 之后,将花二零放在五指马背上,用绳子固定好,又将各种包袱放上去。 接着,又将那份并州残缺地图塞进对方怀里。 才见李十五摸了摸马头,眼神冰寒道:“马儿,我知晓你是人。” “如今你命契在我手中,我要你这一路,以背上之人为主,待下次相见,便是给你自由之日。” “去!” 随着一声马啸,便是一人一马消失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滴答马蹄,经久不散,缭绕夜空。 人已远,夜愈凉。 “呼……” “呼……” 李十五大口喘着粗气,面色狰狞,一头栽倒在身后乱草丛中。 他觉得自己躯体很饿,灵魂很饿,可偏偏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有效缓解。 此刻山野之中。 各种兽吼怪声不断,此起彼伏,让人敬畏。 可这一切,与李十五无关。 只见他再次踉跄站了起来,就这么随意朝着一个方向,步履蹒跚而去。 第二日。 晴空高照,暖风抚人脸。 李十五浑身粘满泥土,在一众人异样目光中,摇摇晃晃来到一大型集镇。 正值早市,耍猴的,卖狗崽子的,卖树苗的,买家和卖家的交谈声,还有蒸笼不断冒着的白气…… 混杂在一起,嗡嗡个不停。 李十五看着眼前一切,只觉得耳边像是无数只苍蝇乱飞,让他烦躁莫名。 等他抬起头时,眼中更满是暴虐。 黑柴刀被他亮了出来。 一瞬间,他好似那欺行霸市的恶霸,持刀恐吓着过往百姓商贩。 “吵死个人。” “滚,都给老子滚。” “滚啊!” 他手持柴刀,追的那些商贩东奔西逃,随时一副砍人模样。 刹那间,原本热闹哄哄的早市,变得一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片刻后。 一行人手持长棍而来,为首大汉更是气势汹汹。 “反了天了。”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居然敢在老子地盘上闹事。” 只是他话未讲完,李十五便好似脱力一般,一头栽倒了下去。 大汉面色一抽:“就这种货色,我人刚到,就被吓破胆了?” “来人,绑了,收监。” 第14章 所谓‘祟\\\’ 当李十五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铁笼中间,脖子上套着黑铁枷锁,显然已成了囚徒。 “呵,你这怪物,醒了?” 满脸络腮胡大汉坐在张虎皮椅上,打量着笼中那人,眼中警惕之意明显。 “说,你到底是何底细?” “人老百姓养家糊口不容易,你狗东西,非要去逞凶闹事,能耐着你了?” 铁笼中,李十五缓缓起身,此刻的他,似恢复些气力,只是那种身躯逐渐干瘪的饿感并未消失,依旧折磨着他。 “打开!”,他语气没多少温度。 “狗东西,你还来脾气了。” 大汉手提马鞭,在空中甩的噼啪作响,似想活动一番筋骨,给眼前刁民吃些苦头。 只是下一刹,他便看到。 一只磨盘大的青铜蛤蟆,只是舌头一卷,铁笼便肉眼可见的形变下去,那人身上的枷锁也随之掉落。 等他再定睛时。 李十五已站在他面前,宛如只阴森厉鬼,一双干瘪手掌,就那么掐住他脖子,按在墙上。 “说,这里是何处?” 大汉艰难扭动脖颈,向着地牢外望去,他那群手下喽啰,正在外边喝酒划拳,根本没注意牢中情形。 “道……道爷。” “有话好说……好说。” 李十五微微松手,瞥向一旁随意丢弃角落的乾元子柴刀,让棺老爷用长舌卷了起来。 “道……道爷,俺叫刘少虎,就一个镇保,平时带点人守护一方安宁,冲撞了道爷,还请恕罪啊。” “至于眼前,唤作菊乐镇,属棠城境内。” 李十五点头,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哎,昨夜与青阳观几位仙长饮酒,倒是有些醉了。” 刘少虎一愣,露出苦笑。 “道爷,你莫要诓我了。” “那青阳观离此地不远,观中就一群老杂毛罢了,换我来都能一拳一个,哪里称得上什么仙长啊。” 李十五面无情绪:“喔,那我记错了。” “既然如此,你且说说,那些修仙寻道之人,又去哪里寻?” 刘少虎闻声大喜:“道爷,此刻镇上就有啊,就你所言的修行之人。” “一共有三位,正准备去降妖呢。” “降妖?什么妖?”,李十五眉头拧的很紧。 他跟着乾元子十几载,基本都是在荒郊野岭度日,别说妖了,人妖都没瞅见过。 “这……这……” “道爷,俺就一个镇保,粗鄙得很,哪懂这些啊,您和他们打过交道,自己询问一番不就晓得了。” 李十五松开手,随即让棺老爷吐出两块指长金子,丢给对方。 “今早上的事,是我失态,你代我赔偿那些百姓。” “好,好。”,刘少虎乐呵着点头,只觉得这道士虽长相骇人,却还算是个讲究明事理的。 只是下一瞬,便见李十五抬起巴掌,结结实实甩了他一耳瓜子。 恶狠道:“道爷我师承乾元子,能吃这亏,让你白白关进狗笼子里?” “剩下的金子,送你买药酒了。” 刘少虎:“……” 之后。 李十五索要了顶黑斗笠戴在头上,又面上覆黑巾,用以遮挡如今这干瘪枯槁面容。 就这么一路跟着壮汉,来到一处大堂之中。 只见堂内,已是坐着两男一女。 分别是一个锦衣持剑青年,一位黄袍老僧,以及一个手提竹篮的美妇人。 “三位高人,这位李道爷也是来降妖的,那妖怪凶恶,这多个人也多份把握不是。” 刘少虎低头哈腰,恭敬十足,把李十五介绍给几人。 “阁下名讳?”,持剑青年抬眸淡淡问道。 “李十五。” “师出何门?” “种—仙—观。” 李十五缓缓吐出三字,斗笠下的目光,却是死死盯着几人反应,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种仙观之来历。 “啧,没听说过。” 青年轻笑着摇头,“阁下,你没有师承,我们怎么知晓你有什么本事?” “此去,你怕是不能同行了。” 一旁,那提篮美妇人笑靥如花:“这位李道长,你耳上挂着的,可是棺老爷。” “是,怎么,你想要?”,李十五紧了紧手中柴刀,砍柴,他可熟练了,砍人亦当如此。 “道长误会了。”,妇人轻笑,继续道:“你既然有棺老爷这种祟兽,想必有些本事。” “这趟降妖之旅,欢迎道长加入。” 李十五目光凝住:“祟兽?” 持剑青年见此,不屑道:“祟兽都不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人不成?” “我刚出山,不知晓这些,有问题?”,李十五语气同样不客气。 “啧,原来个雏儿,你师傅没给你讲这些,就让你带只棺老爷出门?”,青年此刻,眼中已是有丝丝羡色。 “喔,你说我师傅啊,他被我害得千刀万剐剥皮而亡,尸体一把火烧了,你想下去陪他?” 李十五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如惊雷般,响彻在堂内几人耳中。 就连闭眼静坐一旁的老僧,都是猛地睁眼,打量一番后,选择当起了和事佬。 开口道:“这位施主。” “如今大爻境内,早就没有古籍中记载的那些灵兽,亦是没有妖兽,只有‘祟’。” 李十五拧眉:“大师,你口中的大爻,就是大爻仙朝?” 棠城中买马时,他曾在豢人宗口中听过这个词。 老僧应声:“是。” “我等,皆为大爻臣民,是其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他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继续道:“‘祟’之一字,寓意灾祸,不祥之意。” “总而言之,它们是一种诡异莫名,邪门可怕至极的玩意儿。” 老僧叹了口气,盯着李十五耳垂上的青铜蛤蟆看了一眼。 “其中灵智较浅者,如棺老爷之类,我们称呼其为祟兽。” “而灵智近人,甚至智慧如妖者,我们称呼为祟妖。” “如今这菊乐镇上,就是有一只祟妖作乱,已害了多人性命。” 老僧双手合十,口中诵着佛号。 “几位,还请齐心合力,共诛此祸!” 第15章 两大国教 “李施主,如今你该明白,什么是祟兽以及祟妖了。” 说罢,老僧双眸再次闭合,似陷入禅定之中。 持剑青年以及提篮妇人,却是盯着李十五,眼中警惕之意明显。 只觉得此人居然把弑师堂而皇之放在明面上讲,怕是个心狠手辣,百无禁忌的主儿。 至于李十五,回味着老僧话语,原来这棺老爷,不过是一只所谓的祟兽。 忽地,他又是开口。 “请问几位,大爻既称仙朝,可是有仙?” 妇人闻声,神色古怪,开口道:“李道长,仙之一字,何其远也,反正我是不知晓的。” “不过世间早有传闻,大爻有大秘,就算是仙,也算不了什么的。” 斗笠下,李十五看不清神色。 只听他又道:“再问个事,豢人宗很厉害吗?能这般以人化兽,并随意发卖?” 一旁,持剑青年终是忍不住了。 “姓李的,你当真是大爻的人?居然连豢人宗都不知道。” “告诉你,豢人宗,可是大爻两大国教之一,其宗主,更是得国师之尊位。” “地位之高,早已是高坐云端,宛若神灵,俯瞰这芸芸众生。” 李十五眼神有些不可思议:“国教?以人化兽的宗门,会是国教?” 他觉得,这明摆着一副邪教做派啊。 提篮妇人笑道:“李道长,你认识豢人宗的人不成?啧,若和他们结识,也是机缘一份啊。” 李十五点头:“几日前,我路过棠城时,在一名叫胖大海的豢人宗修士手中,购得了一匹五指马。” “故,有此一问。” 持剑青年露出惊色,“姓胖?” “这个姓在我大爻之中,可是尊贵不可言啊。” 随即又有些惋惜道:“呵,啥好事都让你给遇上了。” “豢人宗,顾名思义,擅长豢人,以人化兽。” “他们手中流出来的牲口,可都是些俏皮货,大把人争着抢。” “而且往往,早就被一些大人物瓜分殆尽,鲜少有往外发卖的时候,就算有,也得有那个运气遇到。” 青年悔道:“哎,可惜了。” “要早知道有这好事,我怎么着都得前往棠城,也买上那么一匹。”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地满脸笑容,试着讨好道:“李道友,方才在下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不知你那马,我出三倍价钱,能否……” 李十五直接点头:“你给钱,我收着,但交不交货,我不确定。” “你耍我!”,青年不由怒目。 “非也,只是那五指马不在我这里。” 李十五说完,又看向提篮妇人。 请教道:“我觉得豢人宗挺邪门的,如何当得起国教之称?” 妇人闻声,不由掩唇轻笑:“李道长,眼光莫要浅了。” “豢人宗虽以人化兽,不过他们用的人,大多都是作奸犯科,奸淫掳掠,犯下大罪者。” “与其杀了,不如化作牛马,也算是物尽其用。” “举个例子,曾有牙子拐卖婴孩,事后被豢人宗修士找到,将那牙子化作头耕牛,赠予那户人家,做牛做马几十年,还时常遭受鞭打,最终活活累死。” “如此这般,怎称不上国教?” 妇人抿了口茶水,又是笑道:“大爻国教有二,豢人宗还算好的。” “至于另一个,才是邪门呢!” “而它称作,十相门。” 一时之间,大堂几人无声,似都对这十相门有所耳闻,且不愿过多提及。 “十相!”,李十五嚼着这两个字,瞬间,也是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 而他此番来见这些人,本就是想打探一些消息的,如今看来,虽收获一般,却也不算白跑一趟。 除此之外,他也想去见识一下所谓的祟妖,到底有个何等恐怖之处。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僧,拨动手上佛珠,突然开口:“几位,时辰不早了,咱们早去早回,也好还这一方安宁。” 说罢,就是大步流星踏了出去。 青年和着妇人紧随身后,李十五见此,也没作犹豫,当即选择跟上。 大汉刘少虎忙跟着吆喝:“几位高人,这菊乐镇,可就仰仗你们了……” …… 红日西落,暮色渐起。 飞鸟轻触水面,溅起圈圈碎金,晃动人眼。 菊乐镇外,是一条十丈宽大河。 李十五和三人站在河边,眺望整个镇子,才恍然发现,菊乐镇虽有镇称,却是规模极大。 屋舍横排竖列,井然有序,连绵不绝,炊烟冉冉。 提篮妇人叹道:“哎,如今这世道啊,也不知那些‘祟’,到底怎样出现的。” “没办法,我大爻只能下令,让治下百姓尽量集结而居,毕竟若是个偏僻小村,哪怕遇上一只祟兽,都得落得个全军覆没下场。” “至于我等修行中人,无论宗门或是家族,同样入世而居,隐于人中。” 听到这里,李十五恍然大悟。 这些年他们夜宿荒野,却不见任何传闻中,沐晨风饮朝露的修士。 归其原因,竟是人家早已潜藏世俗。 “几位施主,随我来。” 老僧吐出句话,带几人沿河堤来到一处土地庙。 只见其四面露风,蛛丝密布,且并未供奉土地神像。 唯引人注目的,是地上摆着的那一具具白布遮挡,透着种阴森诡异的尸身。 老僧语气颇沉:“几位施主,眼前这些,就是被那祟妖害死的百姓了。” “一百零二人,在短短半月,就这么稀里糊涂丧了命,哎,这世道啊,愈发的难了。” 一旁,李十五打量四周,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还有那种腐朽味道。 “咕噜~” 他忍不住喉咙滚动。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寂静破庙中,此刻简直如针落般清晰可闻,同样也传至几人耳中。 瞬间,三人变了脸色。 盯着李十五,宛若什么厉鬼妖魔一般,满是防范。 持剑青年怒道:“姓李的,你莫不是什么恶修,专门靠吞食炼化活人血肉修行?” 提篮妇人也是脸色一白,“李……李道长,莫不是咱们出来的急,你肚子饿了?” “我这里有些吃食,你看……” 至于李十五,同样心中大骇。 如今他因为脚下黑土,身躯时刻在干瘪,折磨着他。 可偏偏看到眼前百多具尸体,闻着那种腐味和腥味,让他忍不住的心中产生一种渴望。 那就是吃了他们,自己身体状况就能缓解。 吃了他们,就能活! 第16章 无脸祟妖 夜色,开始上涌。 且今夜,无月。 土地庙中光线暗沉,被一种紧张诡异的氛围裹挟着,让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咕噜~” 李十五吞咽口水声,又是不合时宜的响起,尤显刺耳。 “姓李的,你当真是那杀人放火,食人嗜血的魔头不成?” 青年拔剑,眼中寒光凛凛,“如此一来,你弑师之举,看来实属正常不过。” 庙中,李十五大口呼吸着。 艰难克制住心中那荒谬想法。 像个无事人道:“莫要多想,我只是得了怪病,对血腥有些本能反应而已。” 见这般,三人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防之意更甚。 接着,只见青年持剑,将一具尸体上白布挑了起来,又以剑划过地面,激起一道火星落入墙上一盏油灯之中。 顿时,一缕火光升起。 借着光亮,李十五清晰看到,白布下的,是一具身躯浮肿的死尸,躯体完整,衣衫并无破损。 唯一让人惊悚的是,他那一张人脸,被完整剥了下来,露出脸下血肉。 老僧开口:“庙中这些尸体,无一例外,死法尽皆相同,就是被剥了人脸。” “如此看来,最近出现在桃夭镇的祟妖,其杀人手法,就是剥脸。” 见此,李十五又有不解。 “三位,祟妖为何杀人?它们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不成?” 听到这话,妇人则是解释道:“李道长,祟妖亦或是祟兽,它们究竟如何诞生的,谁也不知晓。” “除此之外,便是你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或者理解它们的行为。” “哎!”,她叹了口气。 “只是从过往来看,它们每每出现,皆是带来灾祸,且与人为恶。” “好比你耳垂上的棺老爷,不是也喜吃人血馒头,性凶地很。” 李十五点头,表示懂了。 之后,四人又是查探一番,便趁着夜色,再次来到桃夭镇上。 “几位,这附近的青阳观,里面真的只有一群普通道士?” “亦或者,那里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不被外界人知晓。”,李十五旁敲侧击着。 哪怕到了此时,他对火焱子关于种仙观来历解释,依旧不信。 提篮妇人摇头,“李道长,那青阳观我知晓,就是一群无用凡人罢了。” 李十五嗯了一声,看不清具体神色:“谢了,我知道了。” 夜色,愈发深邃。 除了偶尔传来的猫狗呜咽声,家家闭户,安静的可怕。 老僧手提禅杖道:“几位施主,那祟妖只在晚上害人,咱们得打起精神了。” 几人闻声,亦是警惕声大作。 时间缓缓过去。 四人就这么在镇子中,晃荡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地间泛起一层薄雾,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至于李十五,喉咙依旧不时吞咽着口水。 只要回想起土地庙那一具具尸体,他就是内心抑制不住的渴望。 除此之外,就是心里担心花二零,也不知对方如今怎样了。 “他娘的,老子受不住了。” 青年爆了句粗口,回头死盯着李十五,怒道:“这家伙一路上,怎么着,你是想吃了我们?” “不就是只祟妖嘛,我宁可独行。” 他话说完,就是双手抱剑,消失在薄雾遮掩之中。 见状,老僧摇了摇头。 “两位施主,既然你们有胆量降妖。” “便是说明,自身是有几分底气的。” “如此,就分头行动,若真遇上祟妖,立即求援即可。” 说完,也是消失不见。 至于提篮妇人,同样施身行了一个礼,“李道长,小心!” 看着几人分散开来,李十五忍不住转身。 面朝着镇外土地庙方向,眼神露出深深渴望。 “啪!” 一道清脆巴掌声猛地响起。 是李十五毫不留力,亲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黑巾下,原本就枯萎干瘪皮庞,此刻被抽的皮开肉绽。 李十五大口喘息着,直到艰难收回目光。 他跟着乾元子这么多年,受对方影响在所难免,可是他绝不能容忍,自己成为比对方更恶,甚至更令人作呕的存在。 “种仙,种仙!” “老子种的是仙,不是鬼,不是妖,也不是魔!” 他口中一遍遍低语着,对于这本是杜撰的,却又真实存在的道观。 没来由的,一种恐惧油然而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另一边。 持剑青年走在青石街道上,仍是口中对李十五忿忿不平,认为其就是个祸害。 “呸!” “弑师,食人,这小子绝不是啥好玩意儿。” 只是他没注意到,身后白雾,此刻愈发变得浓稠起来。 一道模糊不清,好似小孩般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隐约从雾中传来。 正是祟妖。 只听它嘀咕道:“祟妖中有前辈讲过,像这种独自行走的持剑年轻人,得谨慎对待,他们大多手段凌厉,极难对付。” 接着,它又朝老僧方向盯去。 “像这种老和尚,也最好不要打交道,一个个虽看着慈眉善目,可动起手来,简直是金刚怒目,骇人地紧。” 说罢,又瞟向提篮妇人方向。 “至于这种单独行走,又长得漂亮的女人。” “啧啧,更是要谨慎。” “她们看似弱柳扶风,可一个不小心,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祟妖像是在思索,又见它将目光,朝着李十五那边望去。 “嘿,就是那小子了。” “傻了唧的,一会哭一会笑的,看着就脑子不好使,估计是还没见到本祟妖,就被吓破胆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菊乐镇上,持剑青年猛地回头。 剑锋出鞘道:“谁?” “滚出来。” 只是,除了一片稀薄白雾之外,再无任何回应。 而另一个方向。 看着眼前白雾肉眼可见的浓稠起来,李十五眼神古怪,似猜到了什么。 果然,一道身型丈高,身披灰色大褂的人形身影,如鬼魅般从中冒了出来。 李十五见状,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抬头间,才发现这怪物居然没有五官。 “嘿,看见我脸吗?”,无脸祟妖冷不丁开口,声音沙哑刺耳。 “没有。”,李十五摇头。 “那行,你把自己的脸给我。” “不想给。” “别着急拒绝啊,我给钱的,包你满意。” 听到这话,李十五满脸意外,不由摸了摸黑巾下自己那张皱巴干瘪人脸。 “啥?” “能卖钱,还有这等好事?” 第17章 十相,生非笔 四周白雾,愈发浓稠汹涌起来。 祟妖披头散发,歪着脑袋,瞅着面前这头戴斗笠的蒙面道士。 “我说我脸不见了。” “知道啊。”,李十五点头。 “可我想要你的脸。”,祟妖扬声尖锐道。 “明白,你一手交钱,我一手交货,这很合理。” 李十五捏了捏下巴,仔细观察着眼前祟妖。 只觉得其躯体不像是血肉之躯,又非鬼怪之类的魂体,实在搞不懂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额,对了。”,李十五清了清嗓。 又问道:“这菊乐镇上死一百零二人,难道他们的脸,都是被你买走了?” 无脸祟妖点头:“自然,童叟无欺。” “每一人,我都是事先和他们约定好,以一百枚金子为代价,剥下他们脸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纳闷了。 “你是祟妖,剥普通人脸还要给钱?” 祟妖则不耐烦道:“你磨叽个甚?快点报价。” “本妖身上财物不多了,等做完你这一单,我还得找个地方赚钱,之后再出来继续剥人脸。” 李十五:“……” 他二话没说,摘下斗笠,取下面上黑巾,露出那张干瘪面庞。 震声道:“我这张脸,值两百金。” 没想到祟妖愣了一瞬后,直接摇头。 “不行,你过于丑陋。” “照我来看,顶多十金。” 此言一出,便见李十五眼神凌厉,五指瞬间合拢成拳。 刹那间,一股浩荡气劲自他身躯扩散而出,继而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孽畜,死……” 只是下一瞬,那无脸祟妖轻飘飘丢出一张黄纸,精准落在他胸膛之上。 就见李十五浑身气势一泄,握拳的手也为之松开,整个人仿佛陷入一团泥泞之中。 无脸祟妖拍了拍手,不以为然道:“啧啧啧,就这?” “不过以你这副苍老躯体,能爆发出这等血肉之力,也算有几分本事了。” “只是咱是妖诶,谁有功夫给你玩拳脚,是不是傻。” 也是这时,李十五胸膛上那张黄纸,开始显化出一行字迹。 ‘一脸换十金,买卖双方,落契不悔。’ 无脸祟妖笑道:“放心,这黄纸乃是我本命契,无论你我,皆不得反悔。” “咱可是个讲究的,不然剥了你的脸后,我反悔不给金子咋整。” 它说罢,便是几步上前,拉住李十五手掌,在黄纸上落下个拇指手印。 而后。 便见李十五仿若个提线木偶似的,手持乾元子黑柴刀,沿着下颌线…… 也是这时。 笼罩在菊乐镇上的白雾缓缓散开。 持剑青年,提篮妇人,黄袍老僧皆注意到这边情形,瞳孔骤缩之下,纷纷奔去救援。 只是距离百米远时。 一身着碎花白裙,青丝简单挽着,透着几分天真劲儿的女子,突然出现,伸手将三人拦下。 “女施主,救人要紧,还请让开。”,老僧紧了紧手中禅杖。 “小姑娘,那姓李的虽然邪门,但在下还做不到见死不救。”,持剑青年横眉冷对。 女子莞尔一笑:“不准去。” “这无脸祟妖我倒是第一次见,得先好好瞧一瞧,看它手段路数如何。” 青年怒目:“呵,凭什么听你的?” 女子笑而不语,只是手中光华一转,一杆笔出现手中。 此笔通体洁白如玉,又晶莹似雪,笔身上雕刻有一朵清晰彼岸花图案。 而三人中的提篮妇人,见到此笔的一瞬间,却是心神大骇。 “生……生非笔。” “十相门,十相之一,生非笔。” 听闻这句话,老僧和着青年,皆俯身行礼。 “大爻臣民,见过大人。” 十相门,与豢人宗并列大爻两大国教,容不得他们不小心对待, 特别是这十相门,其中每一个修士都邪门地紧。 另一边。 李十五已是把自己一张皱巴面皮割下,随手递到无脸祟妖手中。 祟妖接过,满意点头:“你不错,十枚金子收好。” 说罢,就是将十枚拇指头大小金子丢了过去。 可是接着,它愣在原地,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只见李十五面上血肉翻涌,一根根肉芽不断蠕动着,眨眼间功夫,一张新的人脸,就这么凭空长了出来。 虽然依旧干瘪,可终究是长出来了。 李十五伸手摸了摸自己面庞,又将胸口那张黄纸捏在手中。 平静道:“你说这黄纸是你什么本命契?” “是……是又如何。”,祟妖佯装镇定。 “落契不悔?” “对。” 李十五没说什么了,只是盯着脚下那方诡异黑土。 他能感受到,自己新长出一张人脸后,土里的‘养分’随之少了那么一点。 接着抬头,一对漆黑眸子中,此刻满是暴虐。 “呵呵,种仙观中剥皮,老子就已经受够了。” “狗东西,你居然还敢让老子剥脸。” “既然如此,那便给你,给个够!” 李十五说罢,便见五指弯曲如刀,覆在面上,新长出的人脸被完整撕了下来。 “给钱!” 随之而来的,是那张黄纸契约上,‘一脸换十金’几个字上有光华一转而过。 这代表着,眼前祟妖必须依照契约行事。 “好,我给!” 祟妖咬牙切齿般,继续丢出十枚金子。 只是这时,李十五已是剥下自己第三张脸,就这么血淋淋丢在地上,落在满地尘土之中。 百米外。 黄袍老僧三人望着这戏剧性一幕,皆被怔愣在原地,无法置信。 倒是十相门那碎花白裙女子,眉眼带笑,满是惊喜之意。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今日不仅见到一种全新祟妖,还碰见这么有意思一个小子。” “我有预感,今后这大爻,怕是有大乐子可瞧了……” 而就这么短短功夫。 李十五面前地上,密密麻麻是自己丢下的人脸,看上去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至于他自己,双手连着道袍,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更是骇人。 祟妖惊恐道:“住手,你给我住手。” “我没有金子付给你了,我也不要你人脸了。” “停……停下来啊!” 第18章 衣不染尘李十五 夜下。 无脸祟妖虽没有五官,此刻却是能清晰感知到,它怕了。 眼前人不要命一般活剥自己,简直比它这祟妖,更像个妖魔。 同时,它觉得自己今夜出门没看黄历。 明明四个目标,好巧不巧,偏偏选中其中最硬一个来啃。 “不要了?那可不行。”,李十五又将一张干瘪空洞面皮丢下。 见此,祟妖那是有苦难言。 它也不想死按着黄纸契约行事。 可它存在这世间的逻辑,就是签契,剥脸,给钱,周而复始重复着。 故此,它不能违背。 “爷,道爷!” “咱求您了,别剥了行吗?” 眼前这丈高,好似小巨人般的身影,居然就这么跪了下来。 带着哭腔继续道:“没钱了,真没钱了。” “我给自己换了张女人脸,在棠城花楼中卖唱百年,想尽办法才攒下那么多金子。” “花光了,全花光了,呜呜……” 这一下。 远处老僧三人,连那十相门女子,都是目瞪口呆,眼角抽搐个不停。 就算李十五,都是停下手中动作。 只觉得眼前这玩意儿,简直太他娘的另类了。 “额,那现在咋整?”,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无脸祟妖闻声,仍是哭啼道:“你剥了三十二张脸,咱只付给你两百金。” “因此,还欠你一百二十金。” “接下来,咱必须在一年内把金子还上,否则就会被本命契约抹除自身……” 李十五喔了一声,而后又动起手来,开始剥脸。 “既然如此,给你凑个整,两百金算了。” 远处。 十相门女子眼中绽放异彩,随口问道:“那道人,称作什么?” 提篮妇人道:“回大人,李十五。” 女子点头,掏出她那杆笔,又取出一本白册,开始动笔书写。 ‘大爻,并州,棠城境内。’ ‘有无脸祟妖剥皮害人,致死伤无数。’ ‘有一道人唤作李十五,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长身玉立,若谪仙临尘。’ ‘二者相逢,大战十天十夜。’ ‘终,祟妖叩首伏诛,以敬亡者。’ ‘唯我十五道君,道袍如墨,衣不染尘。’ 听着女子口中喃喃自语,一旁持剑青年忍不住瞪大眼睛。 “啥玩意儿?” “就这姓李的,是条狗都比他长得俊,这也叫宛若谪仙?” “还有你们看看,他那副血淋淋好似妖魔样子,也配称衣不染尘?” 只是,那提篮妇人疯狂给他使眼色,叫他别再说了。 场中。 李十五倒有些不知怎么办了,他觉得,凭自己如今手段,好像弄不死眼前祟妖。 于是转身,望向四人。 “诶,那边的,打听个事。” “你们谁有办法,把这东西弄死?” 一听这话,无脸祟妖也跟着望去。 观察一阵后,觉得就那白色碎花裙女子好欺负,类似她这种满脸笑呵呵的,一般都是刚出茅庐的雏儿。 于是凶恶道:“你们四个,也想降服本妖?” “小丫头片子,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妖把你眼珠子挖了?” 见此,十相门女子手中只是多出一把雷鞭,长鞭一扬,迎风涨至百米,其上雷光闪烁,气息凛然。 轻笑道:“呵,一只存世时间并算久远的祟妖,胆子倒不小啊。” 瞬间,雷光大作,鞭声响彻不停。 随之而来的,是祟妖凄厉叫声不绝,哀声连连。 小半炷香时间过后。 十相门女子朝着李十五微笑点头。 “李道友,这只祟妖倒挺有意思的,就给你留着。” “除此之外,你虽身有神异,却好像并未正式踏入修途,望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便是整个人如风般,身影消散地无影无踪。 见人走远。 持剑青年仍是喋喋不休:“就这姓李的,也配称谪仙下凡,衣不染尘?” 提篮妇人苦笑:“不能这样讲。” “那女子可是十相门之人,笔相,生非笔。” “生非笔,有惹事生非,搬弄是非之意。” “在大爻可是流传,哪怕是死,都不能被他们手中那根笔杆子盯上,否则一辈子再无安宁之日。” 一听这话,青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向李十五的眼神,也满是怜悯。 至于李某人,正盯着眼前祟妖发愁。 “问个事,你把我杀了,算不算那契约就解除了,也就不用还我金子了。” 无脸祟妖摇头:“不行,那样我同样会死的。” 第二日。 天地间朦胧着雨丝,大地泥泞一片。 菊乐镇,镇保刘少虎给几人腾了间小院,用以暂住。 此刻,望着窗外雨滴纷乱,李十五格外心乱如麻。 回头怒道:“无脸男,你滚行不行,别跟着,老子不差你那二百金。” 无脸祟妖依旧披着灰色大褂,且没有五官,按它自己话讲,它觉得自己算是个雄性。 “不行。” “咱一年内必须还你两百金,否则就会被本命契抹除,所以不能把你跟丢了。” 李十五眉头拧起,又望向黄袍老僧:“大师,快快把此妖收了。” 老僧行佛礼,而后摇头道:“李施主,从目前看,老衲佛法有些不够。” 一旁持剑青年跟着幸灾乐祸:“哟喂,谪仙临世,衣不染尘的李道君也会无可奈何?” 这时,镇保刘少虎走进院来。 看到无脸男后,浑身起了个哆嗦。 连忙移开目光,对着李十五道:“道爷,打听清楚了。” “镇上死去的一百零二人,每户都收到了一百枚金子。” “我就说奇了怪了,他们一个个家里死了人,偏偏不吵不闹,甚至还整天乐呵呵跟个没事人似的。” 无脸男凑了过来,很是得意道:“本妖做事,就这么讲究。” 李十五随口问道:“那些人剥了脸就会死,不至于。” 无脸男解释:“我剥脸的时候,一般会将他们浑身精气神剥离,再融入人脸之中。” “既然这样,我昨夜剥脸时,你为何不这么做?” “额,你脸太丑,又只值十金。”,无脸男支支吾吾,“还有谁能想到,你脸能一直长出来……” 李十五:“岂有此理,老子刀呢……” 第19章 十相,无理猴 天上雨丝,愈发浓密起来。 李十五站在屋檐下,望着镇外土地庙方向,眼神愈发渴望。 他此刻躯体很干瘪了,加上昨夜剥脸消耗,能清晰感知到,土里蕴含的‘养分’不多了。 最多七日。 他整个人就会如同烈日下,干涸河床上的一棵秧苗,最后枯死在那里,被一把火燃烧殆尽。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他心中一遍遍质问着自己。 而这时,无脸男却给自己换了张美人脸,丈高身形,也随之缓缓缩小。 眨眼间功夫,面前就多了个一身红裙,满身风尘气的肤白貌美女子。 甚至还拿出一把琵琶,抚琴一张嘴,就是那副吴侬软语腔调,酥的人牙根子发软。 李十五皱眉:“你这是作甚?” “出去卖唱,赚钱,还你金子啊。”,无脸男化作的女子翩然一礼,又道:“当然,我还得继续攒钱,接着去剥别人脸。” 李十五又问道:“你一直重复做这些事?” “是嘞。” “那你这样的意义何在?” “意义吗?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自诞生起一直如此。” 无脸男一扬手,就是抱着琵琶走出门去。 看着对方背影。 李十五眼神迷离。 “杜撰却又真实存在的种仙观,荒诞怪异的‘祟’,以人化兽的国教,还有昨夜那莫名其妙的十相门……” “这个世界,越来越呵呵了啊。” 这时,持剑青年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身披蓑衣,催促道:“姓李的,快出来,这热闹可不常见。” 李十五闻声,戴好斗笠后,就跟着一起出去。 今日天色寂寥,大街上行人无几。 站在青石板上,李十五向远处眺去。 只见远处雨雾朦胧中,一群只有常人小腿高的身影,迈着整齐步伐,就这么闯入视线中,朝着镇子这边而来。 待它们走近后,李十五不由瞪大眼珠子。 眼前的,居然是一群‘毛笔’。 没错,就是毛笔。 准确来说,是一种青铜色泽,婴儿手臂粗壮的毛笔。 此刻,它们正在青石板上蹦跶着,一步一步,不知朝什么地方跳去。 除此之外,它们还能口诵人语,且声音洪亮整齐,好似那书院中奋发图强的学子。 就好比现在。 “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听着耳畔朗朗书声,李十五指着道:“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持剑青年笑道:“它们啊,是书生爷,算祟兽中的一种。” “这些书生爷呢,最喜欢的就是读书,所以得了个‘书生爷’雅称。” 一旁提篮妇人跟着道:“李道长,你可知这些书生爷,将来会变成什么?” 李十五回头:“变成什么?” 妇人轻笑,望着李十五左耳上的青铜蛤蟆:“自然是,会变成棺老爷了。” “当然,这个比例很小,很小,绝大多数书生爷,一辈子没蜕变机会。” “至于其中因果关系,李道长慢慢琢磨去,就不明言了。” 听到一番解释,李十五若有所思,不由叹为观止。 原来自己这棺老爷,是这么个来历。 乾元子能侥幸得到这么一只,运气倒算不错。 果然,这群书生爷来到镇上一座书屋,旁若无人般闯了进去,翻书吟诵起来。 而正在几人看的津津有味时。 惊变发生了。 一瘦骨嶙峋,臂长腿长,脸颊凹陷,像是只猴的男子,就这么踏着水坑,悄无声息站在几人面前。 而后意味深长,眼神含笑盯着李十五。 “啧啧,宛若谪仙,衣不染尘就是你啊。” “我还以为真出了什么天纵纵横之辈,特来会上一会,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货色。” 男子摇了摇头,“不过,为了不白跑一趟,索性就把你弄死算了。”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就是如同光线一般,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接着一步踏出。 等再次露出身影,赫然站在李十五背后,且相隔半步距离不到,就仿佛整个人,贴在李十五后背上似的。 “朋友,这是什么意思?”,李十五眼眸冰冷,语气无温。 男子在他脖子上轻吐口气,笑容戏谑:“你叫李十五。” “放心,我今日有空。” “且有大把功夫,把你慢慢玩死。” 李十五不语,只是黑铁柴刀出现手中,猛地向后劈砍而去。 然而这一刀,毫无意外落空了。 “给老子滚远一点。” 李十五怒吼一声,向前俯冲过去,想摆脱这莫名其妙男子。 只是让人惊悚之事发生了。 男子好似那幽灵一般,无论李十五作何努力,走到哪里,对方始终紧贴在他背后,根本摆脱不得。 而老僧三人,对这突如其来一幕,同样懵住且不知所措。 这时,提篮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目露惊恐之色。 对着李十五道:“李……李道长,我想起来了,这人好像也是出自十相门。” “猴相,无理猴。” “他们所修诡异至极,整个人就像猴似的,从背后将人死死纠缠住,而且会提出种种无理要求。” “直到将人折磨的痛不欲生,答应他们为止。” 妇人深吸口气:“我知道了,这猴相男子,应该是被昨晚那笔相女子引过来的。” 听到这话,十相门男子眼中杀机绽放。 “多嘴,找死。” 只见他身影消散,转而整个人,贴在那提篮妇人背后。 吹着对方脖颈,邪魅笑道:“乖,让我钻进你肚子里,看看你的心可好?” “你既然知道猴相,那就应该知道,以你修为被我缠上了,注定逃不掉的。” “所以听话,别挣扎了。” 此刻,妇人眼中露出绝望。 只听她颤声道:“好……好,答应。” 刹那间,就见男子双手将妇人腹部剖开,一颗扑通跳动的心脏,活生生被他摘了出来。 随意丢在地上,滚落泥水之中。 而后男子身影散开,等出现后,竟又是贴在了李十五后背之上。 仿佛赖皮膏药开口道:“衣不染尘李十五。” “咱俩的游戏,现在开始。” 第20章 季墨 雨丝愈发浓密。 李十五低头,看着泥泞中那仍微微跳动着,鲜血淋漓的心脏。 沉声道:“你们走。” “喔……喔……”,持剑青年目露惊悚,慌不择路般奔逃出去。 “大师,你也走。” 见没传来回应,李十五才抬头看去。 只见那黄袍老僧,居然早已逃至数里开外,禅杖都被丢掉,撩起僧衣,露出双大毛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呵,还得是大师啊。” 李十五深吸口气,目光幽暗,宛若深潭。 “朋友,怎么称呼?” 此刻,那猴相男子就这么贴在他后背,距离很近,半步不到。 微笑回道:“季墨。” “呵呵,寂寞就去逛窑子啊,缠着我干甚?” 季墨闻声,只是脑袋微微前仰,嘴唇对着李十五耳边。 轻声道:“当然是,把你玩死了。” 也是这时。 镇保刘少虎,披着蓑衣,冒雨快步而来。 乐呵道:“几位仙长,我备下了庆功宴,就等着你们呢。” “还有今儿个从外边来了位唱曲的,身段那叫一个水灵,跟能掐出水似的。” 待他走近后,定睛一瞧。 神色那叫一个尴尬。 只见季墨就这么贴在李十五后背,双方这站位,这姿势,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李……李道长,俺也不知道您好这口啊!” “继……继续!” 说完,回头撒丫子就狂奔起来。 目送着人走远。 李十五眼神凝着:“猴相,无理猴是。” “今儿个我就要看看,你究竟搞个什么名堂!” 说罢,便是大步向前。 小片刻后。 李十五来到临街一家小酒肆。 约莫七八个汉子,老者,正温着酒,借着酒劲说些荤腥段子。 见到来两人后,皆忍不住一口酒喷出,然后满眼古怪。 “掌柜,上壶酒。” 李十五吆喝一声,随之旁若无人般,来到临窗位置,拉出条长椅坐了下来。 身后,季墨岔开双腿,同样贴着他坐了下来,站在旁观人角度,就好似两个大男人搂抱在一起似的。 “道……道爷,您的酒水。” 小二放下壶陈年老酿,又给酒杯满上,然后悻悻而去。 李十五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般端起酒杯就饮。 只是这时。 “咳……呸!” 季墨从身后叹出脑袋,好似鸡蛋清液的粘稠口水,就这么不偏不倚吐入杯中。 “你这什么意思?”,李十五眉拧成川,显然已到爆发边缘,可偏偏他奈何不了身后这货。 “玩儿嘛。”,季墨依旧那副戏谑随意口气。 李十五强行忍耐住,又取过一个干净水杯,刚倒好酒。 “咳……呸!” “嘿,玩儿嘛!” 酒肆中。 其他酒客见这一幕,皆是捂住眼,似不忍直视。 嘴里还不停说道:“啧,这老道士,玩儿得可真花呢。” 听着耳畔杂言秽语,李十五微闭双眼,尽量平复着自己呼吸。 开口道:“大爻国教,十相门。” “猴相,无理猴。” “你修国教道统,这就是你对付人的手段?” 听到这话,季墨仍是那副不以为意样子。 只是道:“你一介凡人尔,懂个屁。” “所谓无理之猴,便是行无理之事,提无理之要求。” “十相门古老典籍中有过记载,我猴相一脉曾有前辈,还未修成仙时,就活生生缠死了一个仙人。” 李十五心中一动:“缠死了一尊仙,怎么缠死的?” 季墨笑了笑,道:“我那前辈啊,打不过那尊仙。” “好在我猴相一脉传承足够诡异,他使用道术,缠住了那仙人。” “就像此刻,我缠住你这般。” “那仙人纵然神通广大,可偏偏奈何不了我那前辈,甚至任何方法都摆脱他不得。” 季墨清了清嗓,随手拿起桌上酒壶,从李十五头上浇下。 而后道:“这接下来啊,可就有意思了。” “那名仙人,活生生被我那前辈缠了二十万年,整整二十万年啊。” “无论打坐,出行,炼丹,甚至是找道侣欢好,我那前辈就这么寸步不离跟着,或在一旁捣乱,或是指指点点……”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直冲天灵。 他被季墨缠住这么一会儿,都是快受不了。 实在无法想象,那名仙人被缠了二十万年,是如何渡过去的。 “你们这猴相,简直就是一群狗皮膏药。”,他忍不住拍桌怒道。 见他怒了。 季墨又是贴在他耳边,轻语道:“是嘞,我们就是一群狗皮膏药。” “不止你这么说,整个大爻都这么说。” “一旦被我们缠上,除非你能找大能前辈弄死我们,否则,就准备被缠到死。” “嘿,将一个人活活缠死,这可是我们猴相一脉,毕生最大的追求以及乐趣呢。” 而他话音刚落。 这间不大不小酒肆,又有客临门。 来者是一个头戴道冠,长相蛮横,满身杀气凛然的中年。 只是,令人大跌眼球一幕出现了。 中年背后,赫然同样紧贴着一道身影,距离不到半步远,像一坨狗皮膏药似的。 当他们迈步进店后,同样愣了一瞬。 蛮横中年问道:“那老道士,你好像不是修士啊,怎么被这猴相的杂种给缠上了?” “对了,你被他缠住多久了?” 李十五想了想,拱手道:“今日才被缠上的。” 一听这话,蛮横中年太阳穴鼓起。 “呵,才不过一日啊。” “可我已经被背后这个杂种,缠住了整个甲子六十年啊。” 中年眼角有泪滑落,像是找到人倾诉一般。 “你可知这六十年,我怎么度过的?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 “这狗杂种,老子拉屎逛窑子,他都得寸步不离跟着,还说老子肾气不足,说那窑姐长得像他那过世的太奶……” 另一边。 中年背后的猴相男子摇头道:“后生,你选的这目标没啥意思,早点玩死算求。” 季墨摊了摊手:“反正无事,慢慢玩呗。” 李十五则望向蛮横中年:“前辈,这猴相修士当真如此无法无天?” 中年闻言,仰天长啸。 “这十相门,可是大爻国教啊。” “且门中修猴相的崽子不知多少,弄死一个,惹出一群,所以谁敢招惹他们。” 第21章 长歪了 蛮横中年走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心酸至极。 至于他背后的猴相修士,依旧是寸步不离缠着他。 而酒肆中的一众食客。 皆摇头叹着,觉得世风日下,今日居然撞见如此另类的,偏偏还是两对儿。 “你既然愿意缠着,那就缠着。” “反正,我怕是也活不过几日了。” 李十五低头,那方黑土依旧在脚下,种仙观也依旧将他囊括着。 忽然,他心中一动。 索性问道:“打听个事,你听说过种仙观没有?就是观中一块土,土里能种仙。” 季墨露出疑色:“种仙观?” “大爻传承道统多如繁星,你口中的种仙观,倒是从未耳闻。” “至于你口中的土里能种仙,你莫不是寻我开心?” “要知道,仙这个字眼,在如今这个时代看来太过遥远了。” 李十五不再搭理,只是盯着窗外雨丝如棉,沉默好久。 忽然。 他又开口道:“季墨,你说说。” “土里的种子想要长成,是不是必须要需要养分,否则就会干瘪?” 季墨随口道:“当然。” “那如果种下的是个人呢?” “管你种下的是什么,物也好,人也罢,都得汲取所谓的‘养分’,传闻中的仙人都得以天地供给自身呢!” 李十五揉了揉肚子。 突然觉得很‘饿’,越来越‘饿’了。 那种身躯不断干瘪带来的‘饿’感,如潮水般袭来,瞬间击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只见他摇摇晃晃起身,目光迷离,就这么任雨淋着,一步步朝着镇外那土地庙而去。 至于季墨,虽是困惑。 但依旧是紧贴背后,寸步不离跟着。 很快,两人来到土地庙。 一百零二具无脸死尸,带着种腐味,就这么摆在那里。 “咕……隆!” “咕……隆!” 李十五喉咙滚动,吞咽口水声清晰可闻。 “诶,你想干什么?” “我是想把你玩死,不是想被你恶心死!” 季墨见李十五这副模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起。 他忽然觉得。 自己这次挑选的目标,似乎并不止表面看着这么简单。 李十五盯着死尸,双目猩红一片,大口喘着粗气问道:“种子,必须需要养分?” “需……需要。” “种子,必须需要养分?” 李十五问第二遍,声音却是愈发木讷,像失了魂一般。 “对……对。” “种子,当真需要养分?”,李十五问第三遍了。 “需要,老子说需要,姓李的,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季墨扬声怒道,低头一看,手心不知何时冒出一层细密汗水。 “喔,知道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 却是刹那之间,他脚下的那方黑土,仿佛再次活了过来。 那抹无与伦比的漆黑之色,更是如一道道汹涌海浪,瞬间冲破种仙观的束缚,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一路呼啸着,跳跃着。 跨过山丘,河流,越过山脉,平原…… 几乎眨眼之间。 眼前整片大地,都是被浸染上了那抹诡异的漆黑,化作一望无际的黑土海洋。 而整个黑色中心,唯有一座孤零零观宇。 李十五端坐其中。 似高居九天的神明,垂眸俯瞰世间。 又似被羁押的妖魔,不得踏出一步,永世不得超生。 “怎么会?” “怎会这样?” 土地庙中,李十五突然恢复清醒。 他隔着庙门远眺而去,清晰看到。 外边那一望无际的大地,此刻仿佛是被他脚下黑土给浸染了,黑的深邃,黑的夺人心魄。 “季墨,你能看到吗?” “看到什么?” “大地,被染黑了。” “你疯了。”,季墨神色难看,他觉得这李十五自从进了这土地庙,就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原来……你看不见啊。” 李十五明白了,被侵染成黑色的大地,和种仙观一样,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也是这时,他目光落在了面前一百零二具尸骸之上。 他看到,这些尸骸在‘融化’着。 化作一粒粒乳白色星光,就这么融入黑色大地之中,成为其中蕴藏着的‘养分’。 李十五心中,恍惚间升起一种明悟。 那就是一切逝去之物,无论是人,还是牲畜,亦或是其它,只要融入黑土之中,就能成为供给他这棵仙苗的‘养料’。 并不是他想吃死人,而是他脚下的黑土想吃。 “咦,这是怎么回事?” 季墨语气愕然,他看到眼前尸骸,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快速消融着。 只是接着,更出乎他意外的事发生了。 李十五那干瘪的躯体,此刻好似久旱逢甘霖,血肉舒展开来,重新变得红润,满头枯发也再次焕发光泽…… “你……你到底是谁?” 季墨见这一幕,瞬间解开自己猴相道法,离李十五远远的,满眼警惕盯着。 然而还没完。 更惊悚一幕出现了。 李十五腰间位置。 一条多出的,崭新的人腿长了出来。 接着第二条腿,第三条腿,第四条腿,第五条…… 几乎是眨眼间功夫。 李十五就化作长有十条腿,满头黑发飘摇的人形怪物。 “你……你……你……”,季墨牙关打颤,似被吓到了。 也是这时。 无脸祟妖哼着小曲儿,提着钱袋子,乐呵呵走进土地庙中。 只是一眼,碎银掉落地上,滚作满地都是。 它指着李十五,捧腹大笑。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李十五,你能一直长出脸来,就不可能是人。” “而是和我一样,是祟,是祟妖。” 李十五低头。 看着自己此时这副模样。 他猜到怎么回事了。 如果之前身躯干瘪,是因为‘养分’不够。 那么如今。 就是眼前整片大地被黑土侵染后,给他提供的‘养分’太多了,导致他这棵‘仙苗’疯长。 只是,好像有些长歪了。 “老子是‘仙苗’,不是菜苗。”,李十五怒吼一声。 而后盯着青阳观方向,眼中怒火汹涌。 咬牙道:“火焱子,你有种再说种仙观是你杜撰的试试!” 瞬间,十条腿依次迈开,很是滑稽的冲出土地庙,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22章 火焱子死 大雨淅沥,雷声炸鸣。 李十五突生十条腿,既分不清主次,又难以把握平衡。 他恍若只站立不稳的滑稽野鸭,就这么东倒西歪,在那漫山泥泞之中,任雨水倒灌口中,一步步艰难前行着。 这一幕。 既荒诞,又可笑。 身后不远处,无脸男和季墨依旧跟着。 “哈,我早就觉得,他丫的不是人,露馅了。” 无脸男望着那道怪异身影,笑的开怀,它早就觉得,像自个儿那般稳健且谨慎的祟妖,怎会轻易在个凡人身上吃瘪。 “他可能真不是人,但是,他也绝对不是祟妖。”,季墨背负双手,喃喃一声。 “罢了,不管如何,先跟着去瞅瞅。” 青阳观。 “夫信者道之根,根深道可长,蒂固德可茂……” 大殿中,香烟袅袅,醒人心神。 一众老道盘坐其间,手捧道经,聚精会神读着。 一些年纪小的小道童,则是边听着师长们读经,边趴在蒲团上,撅着屁股打瞌睡。 “徒儿,好好读经。” 一老道揪起徒儿耳朵,恨铁不成钢说着。 也是这时,山门处突然传来阵急促‘砰砰’声。 “师傅,快松手。” “外边这么大的雨,还有香客上门?我先去看看。” 小道童麻溜起身,奔出殿外。 “砰砰砰!” 敲门声愈发急促,像是要直接破门而入。 “来了来了,急嘛急!”,小道童嘟囔着嘴,很是没好脸色。 “吱……儿……” 随着观门缓缓推开,却是一浑身泥泞破烂不堪,满头黑发粘连在背上,长有十腿的人形怪物,正手提柴刀,满眼怒火站在那里。 “呃……” 小道童两眼翻白,被吓得直挺挺倒了过去。 李十五瞟了一眼,直接闯入道观之中。 霎时间,整个青阳观鸡飞狗跳。 惊恐声,求饶声,怒斥声,不绝于耳。 “出来。” “给老子滚出来,再躲老子一刀砍了你。” 李十五每一间屋子仔细搜查着,将那些道士掐住脖子,就这么提拉起来,丢入殿外雨中。 “他的肉身很强,强的过分了。” 道观屋顶上,季墨冷眼看着一切,终忍不住嘀咕一句。 很快。 整个青阳观百多名道士,无论老幼,就这么被集中在一起,浑身被淋得湿透。 此刻,望着前方那道扭曲,畸形身影。 一众老道忍不住邦邦磕起头来,额头破碎,血迹渗出,看着凄寡无力。 “好好好,你们演的好,演的真像啊。” 李十五双手鼓掌,猛地盯向其中一个年过六旬老道,是火焱子。 嘶哑道:“老东西,你还记得我吗?” 雨中,火焱子拨开面上雨水,不可置信道:“李……李小友,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 李十五一连两个反问,身影忽远及近,将火焱子踹翻积水之中。 “那好,老子明明白白告诉你。” “你不是说羊皮卷是你乱画的,种仙观是你杜撰的嘛。” “可你看好了,我变成这副鬼样,正是因为我找到了种仙观,又将自己给种了进去。” “现在,你作何解释?” 闻听此言,火焱子面露苦涩,忍不住的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 “种仙观并不存在,那不过我幼时随笔所画,随笔所写。” “李小友,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雨丝如注,李十五眼中泛起凶光。 单臂持刀,抵住一中年道士脖颈,刀锋凌厉,带起滴滴殷红血珠滑落。 “老东西,你还给老子装呢?” “你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他人头给剁了,再将你这满观之人屠个干净,一把火烧个干净!” 李十五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整个人扭曲如魔。 然火焱子,依旧是摇头。 “李小友,你如今这副面目。” “倒是和几十年前,你那师傅一样凶恶,他也是这般持刀威逼着我们,告诉他成仙之法。” “一幕幕,恍如昨日。” 李十五神色愈发凶狠暴戾了,手中的刀,也握的更紧了。 “老东西,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 而这时,火焱子却是神色肃穆,理了理身上早已湿透的道袍,而后艰难撑起一把老骨头,缓缓起身。 垂眸道:“吾年少时,亦有意气凌霄,常妄言一剑摧人城,引弓落金乌。” “然岁月如流,五十载光阴如水,亦摧人老,吾困于胆怯,终不敢踏出观门一步,每日敲钟诵经,昏昏碌碌,是夜鼾声不敢大,恐招小儿笑柄……” 火焱子形容苍老,如枯松立于雨中。 理正头上道冠,面朝大殿祖师牌位拜了三拜,又道:“李小友,种仙观起于我,却不曾想成为你师徒执念,以致惹出今日之祸。” 李十五眼眸鼓起,持刀横指,咬牙道:“老东西,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火焱子摇了摇头,面露苦涩。 “起于我,自当终于我。” “李小友,种仙观不存在的,莫要念了。” “只求在我之后,勿再为难我青阳观人。” “还有便是,我幼时若能勇敢跨出观门,或许我这辈子,就不会屈于这方寸之地,也更加,精彩。” 语毕。 火焱子奋起一跃,一头撞在身旁石狮棱角之上。 血液鲜红如注,命陨! 眼见这一幕,李十五几近抓狂,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怎么能死?你怎么敢死?” “老东西,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铛”一声,柴刀掉落在地。 李十五拖着十条腿,步履踉跄而去,道衣单薄如缕,眼眶通红,语气酸楚。 “老东西,我不想让你死的。” “我只想求一个真相,求发生在我身上事情的真相。” “我不怕种仙观,更不畏死。” “我只想求个明白啊,真的,真的……” 道观屋檐上。 无脸男问道:“发生啥了?” 季墨摇头:“看不太懂,但好像是李十五把那老头逼死了。” “还有,我能感觉他心中似乎挺痛苦的,只是这小子年纪看着也不大啊,他从前经历什么了?” 时间点滴流逝,天上云雾散去。 只是已近黄昏,霞光如血。 李十五依旧十条腿,就这么倚在青阳观门槛上,火焱子尸身被摆在一旁。 “李……李小友,师弟遗骸给我,也好入土为安。” 青阳观主站在一旁,叹了口气。 “还有就是,火焱子之死莫太过自责,我们这些老东西,本就活不了几年了。” “好自为之。” 第23章 服了 青阳观主走后。 季墨双手怀抱,若有所思走了上来。 “方才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那老头杜撰了一座能种仙的道观,结果被你找到了,还成功将自己种下了。” “而这,也是导致你如今这模样的缘由。” “只是,我该相信谁呢?” 季墨伸脚碰了李十五一下,继续道:“若是你所言为真,那火焱子就一定有问题,可他都宁愿以死自证了。” “难道,是你疯了?” “呸,这他娘的都什么事,真伤脑筋。” 李十五抬起眸子,问道:“你不是要缠死我嘛!” “额,你不干净,我怕招惹脏东西。”,季墨忙向一旁挪动几步。 而后他眼珠子一转,像想到了什么。 “李十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关你何事?” “哎呀,帮个忙。” “我与你这种凶恶之徒,似谈不上什么交情。” 一听这话,季墨撸起袖子怼道:“我凶恶?也不知谁逼死了个凡人老头。” 李十五额角跳动:“菊乐镇那提篮妇人,你敢说她不是因你掏心而亡?” 季墨:“呵,你当真以为她是普通人?” “走,你且随我去看。” 李十五起身,又回头看了眼青阳观,叹了口气,苦涩满怀。 丢下几块金子,对一道童吩咐道:“换一副好棺木,每日替我坟前上炷香,麻烦了。” 回到菊乐镇时,已天色将熄。 李十五用大块黑布系在腰间,虽不伦不类,却也能遮住十条腿畸形模样。 “那妇人尸体呢?” 镇保刘少虎支支吾吾答道:“李……李道长,随我来。” 之后,几人来到白日那处位置。 只见哪里有提篮妇人身影,有的,仅是一具被剖尸的羊尸,以及一颗羊心。 “道长,我等白日发现仙长尸体后,不敢妄动,只好派人守着。” “谁知后来,就……就化成了一具羊尸。” 听着刘少虎话语,李十五望向季墨:“为何?” 季墨扫了一眼,呵道:“因为啊,那妇人也是十相门之人,否则,她凭什么见我第一眼就能认出来历?” “也是十相?” “对,羊相,替罪羊。” 季墨神情凝重起来,继续道:“这羊相,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们最伪装,最喜惹事,以及让人替他们顶罪。”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问道:“十相门,除了生非笔,无理猴,替罪羊,还有些什么?” 季墨道:“还有墙头草,背刺狗,绊脚石,卸磨驴,搅屎棍,害群马。” “不对啊,这才九个,还有一相呢?” “不知道。” “那你们称十相门?” “你问我我问谁去?还有十相门就一定要有十相?” 李十五无言以对了,只是呸了一声:“不管如何,一听你们就不是啥好东西。” “嘿,承蒙夸奖,十相门口碑,大爻皆知,从未好过。” 季墨得意一笑:“当然,整个十相门中,还是咱猴相修士数量最多,占了至少九成八。” 李十五:“喔!物以稀为贵,烂大街货色,嘚瑟啥。” 接着面无表情道:“讲,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季墨见此,左右瞥了瞥,压低嗓音。 “李兄弟,你应该知道,我出自大爻国教。” “此番来此呢,是当任此地土地官,守护一方百姓免受‘祟’祸。” “你也看到了,镇外那土地庙空置好久了。” “偏偏我呢,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所以嘛……” 李十五忍不住侧目:“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当这所谓的土地官?” “是滴是滴。” “我像吗?” “像啊,你身有十腿异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些百姓好糊弄的很。” 李十五不吭声了。 白日火焱子之事,他至今心乱如麻。 而从始至终,他的第一目的,是寻找种仙观来历,以及背后真相。 “李兄弟,你不吭声,就算答应了啊。” 季墨松了口气,又自语道:“至于接下来,咱得继续去猎艳了,看能不能找个合适女子当媳妇。” “猎艳?”,李十五露出打量之色。 “别误会,我每到一地,都喜瞧上一瞧那些漂亮姑娘,可迄今为止,都没遇到符合心意的。” 季墨叹了口气,随手将一过路老汉儿拉扯过来:“老丈,菊乐镇上可有未婚嫁,贤良淑德,珠圆玉润的姑娘啊?” “啊,姑娘啊,有有有,最东边倒数第二户人家。” “嗯,你这老头不错。” 季墨很是满意,拉上李十五走得飞快。 老汉儿掏了掏耳朵,不明所以:“什么珠?我是说长得像猪……” 或因白日雨水缘故,今夜月光澄澈,清凉如水。 “你并不是普通人,当真得找个寻常女子?”,李十五随口问道。 “就是,就是。”,无脸男见人少,又冒了出来。 “这……,先见了人再说。”,季墨看着面前屋舍,掏出一根金簪。 清了清嗓,几步上前,对着门内故作风度道:“小生季墨,多有打搅了。” “咯吱。”一声。 木门应声而开,只是见到来人时,就连李十五都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 只见其身形肥硕,面有黑斑七点,齿黄若渍,唇厚若肿,双耳招风…… “公子。”,女子叫声酥麻,抛出媚眼。 季墨面色一黑,扭头就走。 见状,李十五却是侃道:“呵,瞧着你这是白跑一趟啊,没啥意思。” “反正我那化成灰的师傅讲过,空手即是赔。” “只能说不愧是国教弟子啊,真不会过日子。” 季墨眼角一抽,低吼道:“李十五,你少说风凉话,换你面对这么个货色,又待如何?” 李十五瞥了一眼,想都没想。 “这多简单,既然当不了媳妇,带回去当娘呗。” “反正,不空手就是了。” 瞬间,场面为之一静。 季墨,还有不远处躲着的无脸男,见李十五,神色晃动,如见神人。 “李爷,我服了,真服了,五体投地的服。”,季墨当即俯身行大礼。 无脸男也是忙点头:“学到了,学到了,真不愧是你,输给你真不冤。” 月光下。 季墨来回踱步。 “李兄弟,你才是明白人啊。” “媳妇会疼人,娘更会疼人啊。” “既然不当媳妇,这带回去当娘,岂不是更妙?” “受教,受教。” 看着这货满脸奋色,李十五神色古怪。 “季墨,你认真的?” “额,挺认真。” “呵,人家愿意跟你?” “这你别管。” 第24章 大爻猎妈人 第二日。 菊乐镇,土地庙前。 季墨脑袋微扬着,一对深陷的眼眶,此刻满是得意。 在他身后,那如猪般的肥壮女子,正提着一筐瓜果点心,眼神中竟是有几分慈爱样子。 “儿啊,你渴了,先吃点果子。” “娘,不急,儿还有些正事要办。” 听着这两厮对话,李十五只觉得脑子一阵大条,挺无可奈何的。 这时,季墨叹了口气。 “李兄,可惜没有早点认识你,得你指点。” “否则,季某家中虽不能妻妾成群,却也是母亲成堆了。” 季墨抬头看了看天,又是道:“大爻疆域之广,难以描绘。” “光母亲这一称谓,有媪,母,家,婆,妈……,太多太多叫法……” 听着这货絮絮叨叨,李十五受不了了。 没好气道:“干脆,你以后也别猎艳了。” “直接改名,大爻猎妈人算求。” 怎料此话一出,季墨眸光瞬间亮起:“李兄,还得是你啊,这般威风名号,某可是笑纳了。” 李十五扶额,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多这嘴干嘛? 季墨清了清嗓,随之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只见他掏出一块墨色木盘,呈规则四方形状,约莫两个手掌大小,上布满各种繁复金色纹络,且隐约有山川河流虚影若隐若现。 “李兄,我昨夜已经说过,让你替我担任这方土地官。” “而我手中的,是以菊乐镇往东,囊括三千里方圆的山河定盘。” “可以凭借其治水,填山,开路……” “当然,发挥多大威力,也与使用者本身有关。” 李十五接过山河定盘,只觉得颇有分量,有种玉质的冰凉触感。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给我了?” 季墨微笑摇头:“李兄弟,我不知你来历,但总觉得,你与这大爻像是脱节一般。” “实话告诉你,像山官,河官,城隍官,这种最底层的官职,在大爻多如牛毛。” “一个山河定盘而已,谁会在意?” 李十五没说什么,他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待着。 只是十条腿的麻烦没解决,到处溜达,十有八九会惹出大祸。 季墨又道:“李兄弟,实不相瞒。” “我将土地官让你当,是因为我得回十相门中,找一些人麻烦。” “毕竟我好歹一个国教弟子,让来干这么个破差事,埋汰谁呢。” 李十五面无表情:“喔。” 季墨却是眼珠子一转:“李兄弟,我看你也是个人才,要不,也加入十相门,可有意思了,真的。” “呵,李某若那污泥中的一朵白莲,岂能与你等为伍?死都不去。” 季墨瘪了瘪嘴,又道:“李兄弟,对于这十相门,我还得啰嗦两句。” “像我们修猴相的,只是一群狗皮膏药,最多让人觉着恶心。” “你真正需要注意的,是修笔相的。” “他们才是杀人不用刀,坏的流脓。” 李十五点了点头:“知道了。” “只是,这山河定盘我不会用。” “还有,如果我想修行,又该如何?” 听到这话,季墨神色古怪且复杂。 只听他道:“灵气,号称利天地万物之气,修者寻道问长生之必备。” “只是可惜,大爻不知多少万年前,就已灵气消失的了无踪迹,无人知缘由。” “哎!”,季墨长吁一声。 “我只记得十相门长者有言,大爻之水,似深渊不可量,似浊浪不可平,动则让人蚀魂销骨,十死,无生。” 李十五眉心紧蹙,难怪,他随乾元子翻山越岭,从未遇见任何灵草灵花。 “既然如此,你们如何修行的?” 季墨回道:“李兄弟,你那十条腿肉身虽荒谬,却已然不属凡人之列。” “至于如何修行,你去那棠城一趟,自会寻到答案。” 说完,拍了拍李十五肩膀。 “李兄弟,你自己慢慢玩。” “我这一趟回十相门,一路上说不定还能多找几个娘。” “等下次见面,你可得给她们备齐礼数,毕竟算是长辈。” 李十五:“……” 一炷香过后。 镇保刘少虎,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庄稼汉子。 “李道爷,您当真成咱们这儿的土地官了?上一任土地爷被弄死几十年了,死得可惨了,肠子都被嚼了。” “额,土地官不咋好听,今后称我山官。” “那山官老爷,我们帮着把这土地庙修整一下,这太破旧了,您有啥要求?” 李十五回头,盯着这间破庙。 思衬良久道:“换个牌匾,改名儿。” “啊,改什么?” “种—仙—观!” 当日傍晚。 这镇外的小庙被重新修缮好,因停过尸,还被不少热情镇民用着朱砂,糯米等物驱邪。 又燃放鞭炮,贴上崭新对联,甚至摆起流水席来,闹闹乎乎的。 甚至无脸男又化作红衣女子,在其间抚弦卖唱,和着些男人打情骂俏,极为熟络。 李十五站在河边,眼中倒映着波光粼粼,静静看着。 或是久居山野,或是自身经历,他似与眼前热闹格格不入。 “山官老爷,一人在此可曾寂寞?” 无脸男扮作的女子,以戏腔唱道,作势就要倚入怀中。 “不曾。” 李十五不经意横移一步,“噗通”一声,女子跌落河中,花容失色。 “呸,臭男人。” “我一个百年老祟都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人间烟火也是趣。” “你装个屁的深沉啊。” 水波荡漾,一抹浅笑浮上李十五眉眼,轻轻点点。 “有理。” “既然如此,今日就大方一次,你欠我那两百金翻倍,不用谢。” 无脸男欣喜若狂:“好好好。” 下一瞬。 “什么?翻倍……” 另一边。 李十五坐在席间。 “老丈,我不饮酒,浅尝即可。” “不行,人生苦短,必须倒满。” 第25章 纵火犯 夜过半。 热闹褪去,一切恢复沉寂。 李十五看着自己那十条腿。 除了原本两条外,其余八条要稍长一些,分布在四个方向,乍看之下,倒是真像个章鱼怪。 “十腿,这未免太荒谬了。” 深吸口气,将十腿藏在黑布之下。 李十五抬起头,朝着远处眺望而去。 只见在他视角之中,大地被浸染成黑色,一望无际。 “看不明白!” 李十五无奈摇头,他对这种仙观,以及发生在自身的一切诡事,那是丁点头绪没有。 也是这时。 有一三十左右,身形矮小男子,正手提灯笼,蹑手蹑脚而来。 “山官老爷,俺知道你是那种神仙人物,能不能给俺解个惑?” “我不是,也不解。” “你是。” “……,先说说看。” 男子扭捏道:“老爷,您也看到了,我没啥大本事,相貌也不佳,这些年一直没说上媳妇。” “这就导致,那些亲戚街坊的,总是闲话不断,让我有家不敢回……” 李十五打量一眼:“要媳妇?帮不上。” “那老爷,有办法让他们闭嘴?毕竟与他们何干!” 一听这话,李十五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哎,你岁数也不小了,常回家看看。” 男子一愣:“看看?” 也是这时,李十五柴刀忽然露出一角,寒光凛凛。 “别误会,我是说常回家砍砍。” 只是此话一出,李十五就甩了自己一大耳瓜子,连忙将人轰走。 “别听,也别学。” 接着不断骂咧:“去你娘的乾元子,跟你这么久,把老子都带坏了,坏冒脓了。” “早知如此,就该把你骨灰扬他个八百遍……” 恍惚间,半月过去了。 李十五收拾行囊,将小庙门关上,觉得脑瓜子嗡嗡疼。 这段时日,那些老妇就连自家母猪不来月事,都得来问他,实在够烦。 “罢了,去棠城一趟。” “我倒是要看看,这世界生灵如何修行的。” 此去棠城,近一千六百里。 李十五如今肉身颇具神异,且渐渐适应十腿,奔行之下,仅两日就是抵达。 “棠城,第二次来了。” “哎,也不知二零如今怎样了。” 此刻,望着眼前熟悉城池,李十五颇为忧心。 而沿途百姓,见他这般穿着另类,皆忍不住侧目。 “看看看,再看砍了你……” 李十五刚放出句狠话,就是灰溜溜离去,心里又是将乾元子咒骂千百遍。 片刻后。 一处装潢极为华贵府邸,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门庭之前,乌泱泱汇聚着数十人,他们衣着朴素,面上挂满泪痕,似受到了什么天大欺负,正在求个公道。 “这是咋了?” 李十五将一卖货郎中拦住,随口问道。 “哎,就那回子事儿呗,欺男霸女。” 郎中年近中旬,叹了口气道:“这大户姓朱,在这城中要权有钱,要钱有权。” “偏偏呢,他最喜十一二岁的幼女,就去那些穷苦人家,挑模样好看的,干些强买强卖勾当。” 也是这时,府邸前朱红色大门敞开。 一披着熊袄,面有黑斑的中年胖子,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叫嚣道:“哟,各位岳父岳母,这是家里揭不开锅,大早上跑女婿门前打秋风来了。” 一瞎眼老妇跪倒,哀声求道:“朱老爷,行行好,将我家丫头放了,她那么小……” 见这一幕,朱姓胖子神色不以为意,只是转头十分恭敬,从府中迎出一个身着碎花裙女子。 “是她?”,李十五瞳孔一震。 此人,赫然是之前写他‘衣不染尘’那个十相门笔相女子。 “大人,麻烦了。”,朱胖子很是恭维道。 “好说。” 只见女子点头,取出一张白纸,又取出那仿佛琉璃制成的生非笔。 开始写道:‘天地萧瑟,百姓疾苦,民不聊生,有朱姓善人,菩萨心肠,收养十一二岁处子,让她们衣能蔽体,食能裹腹,乃世间少有大爱之士。’ 女子停笔,刹那之间,李十五清晰感知到,好似有一圈圈无形之力,自那张纸上荡漾而出,将那数十位百姓笼罩着。 接着,诡异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瞎眼老妇又是跪倒,此刻却是满脸感激之色,不断磕头道:“朱老爷,我家丫头能跟你,是她三生有幸,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不止她,其他人同样这般,跪地感激起来,仿佛被人惑了心神,是非不分一般。 而见这一幕的李十五,却是心神摇曳,有语难言。 “这……这就是笔相,生非笔。” “拨弄是非,惹事生非!” 朱府前,朱胖子放肆大笑,嚣张不可一世。 “哈哈,我是善人,我是大善人,你们快磕头,继续磕,我都受着……” “笔相大人,您可得把这张纸留着,我明儿个必须得通告全城,好让他们知晓,我是这棠城这第一善人。” “至于答应您的报酬,放心……” 也是这时,那笔相女子似也看到李十五,朝着挥了挥手,露出明媚笑容。 接着,仿佛阵风消失不见。 “李十五,她对你笑诶。” 无脸男换上副人的面孔,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老子不瞎。” 李十五呸了一声,只觉得一阵后背发寒。 “难怪季墨让我小心笔相,这些家伙是真的阴啊,道法还诡异莫测,照我说都该砍死。” 一旁,卖货郎中同样不解。 “咦,这是咋了?” 但见李十五放狠话,又是连忙低声劝道:“小哥,你年纪小,别惹火上身了,世间本就不公。” 李十五还了个白眼:“卖你的货,废话真多。” “老子师承乾元子,会是那好人?” “无脸男,上,那姓朱的比我还嚣张,简直岂有此理,他又不是乾元子弟子,” 李十五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去,又回头道:“好人诶,活不长。” 只是才走了十来步。 忽地,惊变起。 四周人流像是潮水一般,向身后散去,眨眼之间,整个街道变得空空如也。 八个身着白袍,头戴红色高帽的男子,以八卦合拢之势,将李十五围在中间。 如此另类且醒目装扮,赫然是另一个大爻国教,豢人宗。 “纵火犯,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一豢人宗修士言辞冷冽道。 “我是纵火犯?”,李十五有些懵圈。 要说指控他杀人,他并不意外,毕竟他张口就是要打要杀的。 可要说这纵火,何理? 长街上,狂风不知何时开始肆虐,吹得人睁不开眼。 豢人宗修士面带寒色:“别装蒜了。” “你们的教条,可是‘按部就班的人生,往往会输给那些敢在概率里纵火的疯子。’” “大爻有令,凡纵火教之人,格杀勿论。” “宁杀错,勿放过。” ………… 【这几日较忙,之后恢复三更。】 【另外,不少道友讲,让写成仙命续作,或添加新的仙命。】 【捂脸……】 第26章 白曦 “各位,小道向来老实本分,可别认错人了。” 李十五面色无温,他刚入棠城,就被人当成什么‘纵火犯’,实在事非寻常。 周遭,八位豢人宗修士不言,只是围成八卦,各自上前踏出一步,目光森寒,十指翻动不断掐出各种法诀。 口中齐诵《豢人经》。 “断脊为泥塑禽骨,喉锁人言吐畜腔。” “逆化凡胎成兽胎,豢得人来饲八荒。” 刹那之间,一圈圈无形涟漪,自他们指间荡漾而起,好似秋风碾落叶,尽数涌向李十五,看似不经意间却透着诡异杀机。 八人中央。 “咔~嚓~” 李十五清晰感知到,腿骨正在被寸寸碾碎,而后重新构建,同时皮肉也开始变化。 仅仅三息功夫。 他衣下双腿,竟是褪去人相,化作两只驴蹄。 “带走,以我等修为,最多暂时化形其双腿,不过也足够了。” 只是话音刚落,便见李十五脚下两条驴蹄收起,又是两条人腿出现。 见这一幕,豢人宗修士一愣,而后双眸怒张。 “妖道,你绝对纵火教之人,诸位兄弟,上法力。” 只是李十五,却是心下一动。 直接从棺老爷腹中,掏出那件山河定盘。 “慢!我乃山官。” “这……这我也是算是大爻官面上的人。” “所以我和诸位,可算是一伙儿的。” 话一说完,便见四周狂风悉数散去,长街上消失的人流,也是重新出现,与先前一般热闹。 八名豢人宗修士,换上副笑脸,很是随意的围拢来。 张嘴一副官腔调道:“你不早说?原来是一家人,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来,抽根魂香,我给你燃上。” 看着几人这般做派,李十五神色一抽,问道:“我这就没罪了?” 豢人宗修士吐出口五彩烟气:“咳咳,实不相瞒。” “我们豢人宗捉拿作奸犯科者,数量多少,每月是有额定的。” “这凑不上数,只能浑水摸鱼,随便安个罪名让人抵数呗, 加上兄弟你又打扮的如此另类,就不像啥正经人,自然挑中你了。” 听着如此随意偏偏又合理缘由,李十五竟无言以对。 只是瞅着手中山河定盘,顿觉身上有皮,出门不慌,这句话古今皆宜。 “几位兄弟,咱们撤。” “不过这位山官兄弟,提醒一句,纵火教乃大爻第一邪教,切莫与之为伍。” 李十五见状,忙将人拦住。 “几位,那你们抓了人呢?” “还能干嘛,自然送入豢人宗内,化作牲口来卖呗。” 说罢,八位豢人宗士散入人流,只是其中一位,不经意回头瞥了李十五一眼,目中饶有深意。 倒是李十五,愣在街头良久。 只觉这大爻世态之凉,如寒冰入骨三分。 又一炷香后。 李十五来到城中一片幽静区域,而他身上,萦绕着股淡淡血腥味。 概其原因,是他寻无人处,将自己多的八条腿齐根砍了下来,再用白布裹严实伤口。 而之所以刚刚才砍,是他在菊乐镇时就尝试过,砍下后约莫两个时辰,就会重新长出来。 故他得掐着时间,来这星官府邸一趟。 “季墨说了,要想知灵气不存之下,修士如何修行,来这星官府邸就行。” 李十五念叨一句,望着眼前大门敞开,无一人看守的星官府。 没任何犹豫,大步迈了进去。 沿着一条长廊,行了约莫两百米后。 一衣着得体,管家打扮的中年将他拦了下来。 “这位小道长,何事来星官府?” “额,我是城外菊乐镇新任山官,特来入籍。” “胡说,棠城境内所属,一切山官土地官归属,皆由星官大人而定,你哪儿来的野道士?” 李十五不言。 只是取出山河定盘,还有一块刻有十相门,笔,羊,狗,猴……图案的令牌。 片刻后。 一间静室内。 一身着天青道袍,蓄有两道黑须,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微笑摇头。 和煦道:“啧啧,原来是国教安插下来的人手,这点面子自是要给的。” “小兄弟,我等下帮你入官籍。” “对了,我名白曦。” 李十五恭敬行道礼,犹豫一瞬后,开口问道:“星官大人,你可曾听闻种仙观?” “种仙观?这倒是不曾。” 收敛起一丝失落,李十五又行礼道:“大人,实不相瞒,我虽小有点机缘,却并未正式踏入仙途。” “遂想请教,如今灵气不存,如何修行?” 白曦目色露出打量,仍是微笑道:“小兄弟,十相门不曾讲与你听?” “不瞒大人,我与他们结识,不过机缘巧合。” “这样啊,我不喜打听私事,恰逢今日事少,讲给你听倒也无妨。” 白曦望着眼前年轻人,继续道:“所谓灵气,乃是修士沟通天地之力的桥梁。” “灵气消失,并不代表着其它天地之力消失,如山川草木,其中就蕴含五行之力。” “只是如今,桥断了。” 李十五凝眉问道:“桥断,又该如何?” 白曦见此,摇头轻笑,语气却是铿锵有力:“勿慌。” “所谓修行的本质,不过是向那亘古长夜借火,而我等自身,方是那被点燃的灯芯。” “如今灵气不存,桥已断,火已灭。” “自是。” “换一种气,将桥接上,令火种重燃。” 李十五点了点头,觉得眼前人不愧是星官,说话就是好听又易懂。 不像乾元子那粗鄙屠夫,把他都给带坏了,呸。 “大人,既然没有灵气,那换哪一种气呢?” “且随我来。” 跟着白曦,在亭台楼宇间绕行约莫半炷香时间,来到一处地下室入口。 “小兄弟,勿怕,同入便是。” “是。” 昏暗地道之中,两旁壁上,一盏盏油灯燃着,映照着两人影子张牙舞爪。 七拐八拐之下。 终于。 一座长达百米,深不知几何的圆形坑洞出现在他面前。 坑中,是那一团团沸腾着,翻滚着,汹涌着,更是发出阵阵恐怖咆哮声的漆黑之气。 白曦目光平静。 道:“这就是如今修者用以代替灵气,起桥梁作用沟通天地的气。” “我等称之为,恶气。” 第27章 憋屈 “恶气?”,李十五多有不解。 “对。”,白曦淡淡点头。 “灵气来于天地,而恶气,则来于人。” “如生气,气之聚也,气聚则人存。” “鬼气,死者不入鬼道之气。” “邪气,欲望恶念汇聚之气。” “还有死气,怨气,戾气,杀气。” 白曦深吸口气,继续道:“小兄弟,不瞒你讲。” “整个棠城之下,布置有惊世之阵。” “其每时每刻汇聚这七种之气,再融合到此处,最终,形成这百米恶池。”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面颊一抽:“大人,这玩意儿真能代替灵气沟通天地?还有,不会修死人。” “放心,我等尝试过的。” “那就好。” “肯定会死人,会死很多的人。” 李十五:“……” 白曦轻笑,继续道:“从前灵气尚存时,修者多以灵根强弱划分天赋,如今自然不是了。” “无论是否有灵根,是人,就能尝试。” “前提,是有命在。” 他话语落,便见来时入口处,一道道年轻身影鱼贯涌入,约莫十六七八岁。 每个都朝气蓬勃,仿佛那初升之阳。 很快,约莫一千名年轻男女涌了进来,其中男子占绝大多数,几乎将眼前洞窟填满。 “星官大人,这是?” “莫慌,你也是当官的,气度一点。” 白曦望着眼前,继续道:“恶气得之于人,不比灵气那般温和,而是汹涌如魔,好似那洪荒猛兽。” 莫名,他叹息一声。 “不知眼前这些孩子,能活下来多少诶。” 李十五不懂,只是不做声,在一旁默默看着。 他看到,那一千名年轻人,在一些官吏指引下,相继跳入旁边一个较小的黑池之中。 且从始至终,他们眼中无多少畏惧,更多是眼中含笑,面存着期冀以及坚定。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回星官大人。”,一官吏上前。 “一千少年,其中五成承载不住恶气入体,筋脉心窍被侵蚀而亡。” “另两成,侥幸未死,却被冲傻了脑窍,今后怕是整日浑浑噩噩。” “而能承受恶气入体,有修行潜力者,也仅两成。” 此刻,听着耳畔话语,望着那黑池中一幕,那一个个鲜活生命就这么倒下,且过程是如此随意以及无足轻重。 李十五不由一阵恍惚。 呵呵,乾元子,他才杀几个人啊! “李十五,修行如寒夜独行,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等到天明,见那晨曦微露的。”,白曦语气似有凝重。 “他们知道,死亡率如此之高吗?”,李十五问。 “知道。” “那还这般从容?” “哎,他们从前,也怕的。” 听着白曦这声叹息,李十五突然明白了什么。 “还是十相门,笔相?” “是笔相拨弄是非,让他们心中深信,踏上修途是有意义的,哪怕轻易付出自己生命!” 白曦点了点头。 “对。” “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皆如此。” “不过也没办法,祟祸不断,必须得时刻填充新鲜血液。” “甚至李十五,你和他们年龄相近,你想修行,也必须过这一关。”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己脚下。 黑土,种仙观仍阴魂不散跟着。 且说是‘种仙’,可目前除了将他弄得不人不鬼,没看到丝毫用处。 “我自然要尝试这所谓的恶气。” “你不怕死?” “活着没什么不好,但踏仙之后的海阔天空,我更心向往之。” 李十五话音落下,曲膝一跃,好似雏鹰堕崖,轰然落入最大百米恶池之中,不见踪迹。 “傻小子,哪有什么海阔天空,不过是羊肠小道,无人生还罢了。”,白曦摇头,似在轻嘲。 …… 一炷香后。 重新回到地面。 李十五感觉身体无多少异样,他种仙后的躯体,根本不惧恶气侵蚀。 “那些人是谁?” 此刻,两人到了一处类似演武场的地方,只见千多名男女老少,正翘首以盼着。 “他们啊,是先前那一千少年的爹娘亲友。”,白曦随意回道。 见两人靠近。 一白发老叟,撑着竹拐,摇摇晃晃迎了上来,整个人好似那风中残烛。 “大……大人,你们看见俺家乖孙吗?他被选去修仙了。” “老丈,我记得你来时牵的那孩子,抱歉,他殉道了。”,白曦直言不讳。 “殉道了,殉道了啊。” 老头儿连念叨两句,便是回头,依旧打着拐,颤巍而去。 见这一幕。 李十五几步上前,将人拦着。 “老人家,您孙儿死了,您不怨,不恨吗?” 听着这话,老头儿缓缓抬头,满脸沟壑皱纹中藏着的那双浑浊双眼,似恢复些清明。 他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摆给李十五看。 上写道。 ‘修者,虽求长生,亦知大义所在,当以死为荣,以生为耻,方不负此生,不负天道……’ 老头儿口中喃喃道:“四十年前,俺亲弟死了,二十年前,俺小儿死了,现在,小孙儿也没了。” “大爻说了,他们纵身陨,亦魂化星辰,护佑山河,光照万古。” 老头儿连连摆手:“俺不恨,不敢恨,更不该恨啊……” 老头离开了,却恍惚间,眼眶有一滴浑浊泪水蓄起,或许他只是觉得,这校场风太大,被风眯了眼。 望着老者背影。 李十五低着头,许久无声。 他知道,依旧是十相门笔相,以神通道法之力,扭曲这些人的思想观念。 “呵呵。” “谁又笑话谁呢。” “我困于种仙观,你们困于大爻,大家一样,一样的。” 听着耳畔这声微不可察喟叹,白曦摇了摇头。 “李十五,世间之事,不由人太多。” “至少,先管好自己。” “对了,你随我来一趟。” 跟着白曦,李十五一路低着头。 这次,则是来到一处密室门前。 等他抬起头时,发现眼前还有二十多人,男女皆有。 “李十五,他们与你不同。” “你是十相门安插的,他们则是我亲手刚任命的山官河官之流。” 白曦微笑,继续道:“你尝试过接受十相门传承吗?” “啊,我?”,李十五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学。” 只是由不得他。 白曦手一挥,便是一股无形之力落下,眼前二十多人,瞬间被拍入密室之中。 白曦拍拍手:“试试呗。” “反正十相门在整个大爻,多留有传承。” “入国教,可比你们当个小小山官有前途多了。” 第28章 密室之中 密室黑暗。 忽地,一排排红烛自动燃起,带来些许光晕。 李十五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等人面上,不知何时被套上层黑纱。 其颇具神异,不仅能遮挡面容,还能遮住身形,甚至模糊声音。 “这是何意?”,他不解问道。 “这位兄台,这都不知?”,其中一人有些惊疑。 “额,真不知。” 另一人见状,倒是笑着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十相门,在大爻口碑是出了名的没好过。” “所以其中修者,往往都会隐藏自己修的什么。” “举个例,如有人修了狗相,背刺狗。” “那谁敢跟他打交道?” 李十五若有所思,很是赞同道:“有理,有理。” “十相门就该死,背刺狗,更是不得好死。” “哎,我本不想进来的,却被星官大人给拍进来了,也是无可奈何啊。” 另两人也是道:“兄台此语,甚得我心啊。” “我等干脆就站在一旁,看场热闹算了。” 也是这时,密室中一阵轰鸣声响起。 接着,九尊两人高的青铜像,带着种古朴韵味,缓缓从地下升起,陈列在众人面前。 其气息诡异,叵测,却能晃人心神,让人忍不住的心神摇曳。 且分别是,笔,草,猴,羊,石,驴,棍,马,狗。 “这就是十相门传承,平平无奇。”,李十五抱拳冷笑。 身后,那两人也是一唱一和。 “歪门邪道,不足挂齿。” “白送我都不要。” 见三人这般,有一女子侧身,开口道:“国教道统,岂容尔等戏谑?” “有本事,当十相门修士面这么讲啊!” 李十五一扬头,怒目而视:“吾师乾元子,惧它国教?” “它国教当惧我!” 密室中,众人齐齐一愣。 乾元子,何方大能也?怎么从未耳闻。 至于李十五,心中唾弃连连。 狗日的乾元子,成仙法处处可寻,恶气池就在那里。 他娘的偏偏不去,而是荒郊野岭,找了几十年虚无缥缈的种仙观。 不过也能理解。 以其凡人之躯,怕是遇到个豢人宗弟子,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更别说来这星官府邸了。 密室中。 慢慢地,开始有人开始上前尝试,看能否得传承青睐。 倒是李十五,又在闲聊。 “兄台,我等山官,可否晋升星官?” “你想升官?”,这人语气像是嘲笑傻子。 “不能吗?” “呵,告诉你,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一名月官,七十二星官。” “合计,三十六月官,两千五百九十二名星官,往上还有三名日官。” 这人摇了摇头:“据说啊,这日月星三官,他们屁股下的位置,好多好多年没换过了,个个像万年王八似的。” “至于你想晋升,梦。” “倒是咱们这些人呢,有点小权,平日鱼肉下百姓,耍点威风足够了。” “人知足,方常乐。” 闻言,李十五心中多有计较。 嘴上却道:“两位兄台高见,既我等三人无意十相传承,不如出去后喝几杯。” “可。” “有理。” 与此同时,不断有人进行尝试获取传承。 只见他们立于九铜像前,双手合拢,好似在用心感应着什么。 只是可惜,根本引不起任何反应。 李十五身后一人嘲道:“十相门除了猴相,是狗皮膏药,让人恶心外。” “其余什么生非笔,害群马,绊脚石,特别是那背刺狗,谁能被它们挑中,呵呵,保不准就是天生坏种。” 李十五应声:“对,坏到流脓。” 时间流逝。 很快,场中只有他们三人未进行尝试。 “三位,赶紧的。” “走个过场,咱们好离开这密室。” 见状,三人也多说什么,只是不情不愿上前,站在距那九座青铜像约莫丈远处。 “无趣。”,李十五摇头。 “呵,事多。” “两位兄台,走。” 三人转身,却是这时,一道猩红光芒,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仿佛晚霞撕裂天幕,尽数倾斜而下。 接着,在二十几道目光注视之下。 一道仿佛鲜血浸染过的狗头面具,自那狗头铜像之中凝聚而出。 就这么众目睽睽的,落于李十五脸上,而后消失不见。 “背……背刺狗,出现了。” “好像是,还是最臭名昭着的一相。” “那人,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竟是引得背刺狗青睐。” “大家,快离他远点。” 刹那之间,众人与李十五拉开好大距离,隔得好远,生怕沾染上关联,那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至极。 “两位兄台,听我解释……”,李十五也慌了。 “不听,没想到啊,背刺狗竟是你,你该反省反省,自己本性多恶,以及做过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听到这话,李十五同样纳闷。 低头思索,口中喃喃。 “这,我也不清楚啊。” “我就是弄死了养大我的师傅。” “然后设计让他亲手把自己皮剥了,几乎剥皮剔骨,一刀一刀可惨了。” “再之后,抢了他求了一辈子,追寻一辈子的仙缘。” “最后,一把火给他扬了……” 李十五抬头,忍不住挠了下后脑勺,他自己也反应过来。 “咳咳,误……误会,咱们是同僚啊。” “事情不是这样,大家听我狡……” 也是这时,密室大门缓缓打开。 众人怒道:“这般罄竹难书之人,大家快出去,密室中有黑纱遮面,认不出他是谁。” “等下必须将他揪出来,否则咱们周遭藏了个背刺狗,这还了得?” 刹那之间,众人鱼贯而出。 李十五同样心中大急。 这狗相身份,万万不可坐实了。 “朋友,对不住了。” 只见他低喝一声,浑身血肉之力爆发,双手如钳般揪住一人肩膀,正是刚刚和他相谈甚欢那人。 随之,将他丢在身后,自己冲了出去,独剩对方在那里怒火交加。 “你你……” “这刚相识,就遭你背刺?” 密室外。 二十多山官面面相觑,互相警惕之意明显。 却见李十五柴刀亮起,径直上前一步。 目似寒潭,那股冷冽之态,宛若霜花映月,让人不敢直视。 “方才是谁,站出来!” 第29章 叵测一幕 “李十五,你这是?” 密室之外。 白曦见这一幕,神情颇为古怪。 “回星官大人,刚刚那密室之中,有人得到狗相,背刺狗之传承。” “而那人,该死!” 李十五语气铿锵,字里行间,透着种嫉恶如仇以及不屑。 “是啊,星官大人,您不知道,那人方才引动狗相传承时,密室中血光滔天,骇人至极。” “不止如此,其自述弑师之举,简直令人发指……” 听着众山官你一句我一嘴,白曦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最后默不作声,远离了李十五几步。 不过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笑脸:“咳咳,各位稍安勿躁。” “我在呢。” “在这星官府邸中,无人胆敢做那行凶之事。” 而后转身,一身天青道袍不起丝毫褶皱。 “诸位,随我来大堂。” 片刻之后。 一间古香古色,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堂之中。 白曦端坐堂前,身旁一缕松烟缓缓燃着。 李十五等二十多人,则是盘坐一个个蒲团之上。 白曦道:“大爻每隔二十年,各州各地,皆会挑选一批少年,入那恶气池,尝试恶气入体。” “棠城这里,自不用你等操心。” “只是此番事了,你们回去之后,得各自挑选一批少年出来,然后送到这里。” 白曦望了望李十五。 继续道:“如你那菊乐镇,人口约莫十八万数,你得挑选三百适龄之人。” “这也是,尔等作为一方山官之职责所在。” 李十五闻声,只是站了起来,面色无温道:“星官大人,若是我不呢?” “你若不想当山官,自会有人替你当,也自会有人替你去挑人。” 白曦摇了摇头:“李十五,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真正的反抗者,是在顺从之中,不经意间露出那致命獠牙,而不是张牙舞爪的吓唬人,以致招人笑柄。” “还有就是,你莫要有负担,大爻百姓经过笔相洗脑多年,他们不会抗拒的。” 李十五坐下了,低头思索着。 白曦见状,露出笑容。 而后道:“各位,这每隔二十年,也是大爻例行朝会之时。” “而距此次朝会开始,还有三天。” “你们就在此地,闭目打坐,耐心等待即可。” 瞬间,在场山官皆面露亢奋之色,似颇为期待。 李十五不明觉厉,只是摇头叹着。 觉得乾元子可怜啊,哪像他,才出山没多久,这大爻朝会居然都混上了。 也是这时,堂外一劲装青年负手而立。 朗声道:“青龙镇,土地官化阳,拜见星官大人。” “此外,送入恶气池的三百少年也已带到。” 白曦点头:“进来,入座。” 李十五回头看了看,明白这人应该是那种老牌山官,这气派是不一样。 只是忽然间,他觉得腰下皮肉有一种酥痒感,好似有新的血肉在生长着。 “星……星官大人,咱屎意浓,能出去一下?” “额,去。” 星官府邸,一座偏僻茅房之中。 李十五不禁摇头:“幸好,这星官府也是有普通人的。” 接着,便是撩起道袍。 只见道袍之下,那多出的八条人腿,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而出,诡异且荒诞。 “十条腿!”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种仙观‘种仙’之后的必然结果?” 李十五露出沉思,深吸口气后,便是手提柴刀,一刀刀麻利落下。 而后盯着身下茅坑黄白之物,心中一横。 大堂之中。 众山官掩鼻侧身,目露嫌弃。 “姓李的,你掉茅坑了,这么臭?” “李十五,你也配当山官,配与我等为伍?” 听着耳边谩骂,李十五点头哈腰赔礼。 “多有担待,多有担待。” 他故意道袍沾屎,自是担心身上那血腥味,太过惹人注意。 等待的时间,自是漫长的。 特别是李十五。 又两个时辰后。 “星……星官大人,尿意浓,可否再去一趟?” “可。” 再两个时辰后, “大……大人,屁意浓……” 再之后,“大人,稀意浓……” 终于,整个大堂之中的山官受不了了,皆怒目而视。 白曦忍不住摇头:“李十五,你就在茅房待两天,还有,别故意沾屎了。” 李十五一怔。 而后躬腰,双手行道礼,身影缓缓倒退,直至彻底退出大堂之中。 是夜,星野低垂,恍若银河倒悬于天。 李十五就坐在茅房顶上,抬头望着。 口中喃喃:“乾元子,老子比你混得好,看见了。” “你怕是在地底下气的跳脚,呵,气死你个老东西……” 也是这时,一道天青色身影突然显化,立于身侧。 “乾元子,是你师傅?” “星官大人。”,李十五忙行礼。 又点头道:“是。” 白曦侧目:“你们师徒感情很深?” “是挺深,彼此愿意掏心掏肺的深。” 白曦点了点头,而后道:“生有十腿,怪哉,怪哉。” 李十五闻声,瞳孔猛烈收缩,手握柴刀持警惕之势:“大人,你知道?” “放下刀,你瞒不过我的。” 白曦面露笑意,接着道:“如今大爻之中,祟祸横行,各种诡异之事层出不穷。” “你区区十条腿,并不算什么。” “还有便是,你能承受恶气入体,不妨现在修行试试?” 李十五一愣:“现在?” 白曦点头:“对。” “灵气,是生灵沟通天地的桥梁。” “灵气不存,我等换一种气把桥架上。” 李十五急忙道:“星官大人,可是我啥也不会啊,也没功法啥的。” 白曦目露淡然微笑,一身天青道袍随风而扬。 “没事,我教你。” 刹那之间,便见数颗黑色晶石落于手中,捏碎之后,一道道漆黑之气蜿蜒如龙,尽数朝着李十五落去。 望着自己身侧,盘坐闭目的年轻身影。 白曦口中轻吟:“初识天地气,凡心未脱尘。意指长生路,万象始入门。” “从前灵气尚存时,登仙九境,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 夜漫长。 不知不觉间,白曦十指之间,一道道白色丝线开始蔓延,它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恍若蜘蛛网一般,朝着整个棠城涌去。 最终,落于棠城千万百姓身上。 这一幕,既叵测,又迷人。 白曦仿若一个技巧精湛的皮影匠。 只是他指间的,并非纸人。 而是这棠城,千万之众。 第30章 大爻朝会 清晨,见昼非昼之时。 李十五长吐口气后,猛睁开眼。 一旁,白曦笑容浅淡。 “李十五,了不得啊。” “一夜之间,提升至炼气九重,且中途无任何瓶颈,障碍,一切水到渠成。” “只能说,你如今这副躯体,很不一般。” 李十五有些懵,低头一看,自己多的那八条腿,就这么四仰八叉放着,顿时面色一囧。 白曦见状道:“无事。” “神人多异象,我不会嘲笑你的。” “哈哈哈……” 李十五:“……” 他尬笑一声,而后凝目望向天边。 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如那初春之芽,第一次见识到世间这般的广袤与神秘。 只是当他凝视自己手掌之时,顿觉不对劲。 只见他十个手指之上,第一节指腹位置,皆生有两道血色纹路,看着邪异至极。 “这是咋了?”,他不禁疑问。 白曦道:“你知道的,恶气不比灵气,其是由怨气,死气,鬼气……,融合而来。” “所以修行后,给人的感观。” “可能,大概,不会那么的仙风道骨……” “且越到后期,看着越像个妖魔。” “咳咳。”,白曦干咳一声,“你现在境界还低,以后再看。” 李十五打量眼前人一眼:“星官大人,你为何没有异样?” “嗯,我是没有。” “为何?” “我又不修恶气。” 李十五:“……” 见李十五盯着自己不放,白曦有些无奈。 只是盯着天边那抹晨曦,道:“李十五,我和你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准确来说,大爻日,月,星三官,都和你们不是一个时代的。” “以我为例,我在灵气未消散之时,就已经修炼到极高深的境界。” 白曦收回目光,缓缓闭目。 “当然,你若问我究竟多高?” 下一瞬,白曦双眸开阖,神光直冲霄汉,气荡千万遥里。 “只能说!” “吾自云端垂眸,众生尽皆蝼蚁。” 李十五瞪大眼,愣愣望着眼前之人。 好半晌后,才喉咙哽塞道:“星官大人,那您现在呢?” “忘了。”,白曦吐出两字。 “忘了?” “对,是忘了,不止一身修为忘了很多。” 白曦深吸口气,目光沉重:“还忘了以前绝大部分事,忘了好多,好多。” “我不知灵气为何不见?不知大爻为何现在这样?亦不知‘祟’是什么……” “不止是我,其余日,月,星三官,他们同样忘了。” 白曦拍了拍李十五肩膀。 “所以,我不修恶气。” “至于你小子,慢慢努力。” 又忍俊不禁道:“毕竟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十条腿的人,那是仅此一家啊。” 李十五囧,只得拿了黑布,用来遮羞。 这时,他恍然发现,脑海中似乎多出了一份记忆,是一篇功法,唤作《修仙,听我这样给你解释!》 李十五眼角抽着:“大人,咱能不能别这么随意?” 白曦道:“呵,这可是我曾经修的,不要还我,至于名字,我觉得挺好。” 李十五:“那好,谢大人。” “不用谢,我当这星官不知多少年,这功法送了至少千儿八百遍了。” “啊?那他们最后呢?” “差不多,都死完了。” 听这话,李十五两眼一翻白,不知说啥才好。 白曦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一篇功法而已,世间多险恶,仙途亦如此。” “想要登顶,哪儿那么容易?” 说完,就是长袖一挥。 一颗颗黑色晶石,不断自空中落下,直至在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灵石,是由灵气浓缩汇聚而成。” “至于眼前这些,我称之为恶石。” “李十五,你全装你那棺老爷中,若是不够,找我便是。” 李十五看着这般大手笔,不由道:“大人,这么大方?” 白曦笑道:“那恶池存在不知多少年,恶石这玩意儿多得很。” “还有就是,棠城所属,无论是那些小仙门,小家族,或是个人。” “只要他们上门,恶石,我管够。” 白曦说完,又瞟了李十五一眼。 “对了,别玩儿屎了,熏人。” 而后,身影如风,不见踪迹。 见对方离去。 李十五低头沉默许久,用来思索白曦告诉他的一切。 最后,又是感慨一句。 “乾元子,不过山间野道尔。” “真大能,原在人间。” “呵,老东西,你是真不行啊。” 念叨几句,他也是不作声了。 只是觉得这大爻水之深,哪怕初闻之,亦是犹如深渊之海,让他透不过气。 转眼间,三日过去。 这期间,他依旧试着修行,除了法力更凝实之外,并无精进。 倒是十个手指头上的血纹,愈发的深邃邪异起来。 此刻。 李十五依旧毫不犹豫砍掉八条腿,而后裹紧白布,换上件崭新道袍,来到大堂之中。 “诸位,好久不见。” 他乐呵打着招呼,而后找到自己原位置坐下。 只见此时的大堂,足足有八十一位山官盘坐,皆面带狂热。 白曦双手负在身后,立于堂前,淡淡道:“人已齐,诸位,且随我,入朝。” 话音落下,便见众山官取出各自山河定盘,平放在双膝之上。 而后,牵动一缕意识,缓缓沉入其中。 李十五见此,自然有样学样。 三息之后,约莫刹那之间,眼前景象为之一变。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金色的天地,那种气息,宏伟,庄重,威严等词汇完全不足以描述。 李十五抬头望去。 在最顶端,是两道千丈金色身影,各自一袭龙袍,凤袍,看不清面容,只仿佛是那无上神明睥睨人间。 他们之下,站有三道身影,却只有约莫百丈高。 且同样不见面容,但给人感觉,仿若大日凌空,横压万古。 三人之下,则是三十六道五十丈高的身影,分别站成两列,依次立在台阶之上。 他们身上光晕流转,仿若月华耀世,倾洒人间。 再之下的玉石阶梯之上。 则是两千五百九十二道身影,他们只有十丈高,且同样分成两列,依次立于台阶。 这些身影脑后,皆有一道星环盘旋,气象万千不足以道。 白曦,赫然位于其中。 李十五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菩萨保佑,这地儿也是他能来的? 第31章 一根红绳。 ipaoshuba.net 此时此刻。 不止李十五。 其余众山官,同是震撼莫名,自己宛若蝼蚁,何德何能窥见天之一幕? 李十五胸口起伏着,他明白,最顶上两道千丈身影,怕是这大爻的真正主宰者。 他们之下如大日横空的三道身影,则是三位日官。 再之下,是三十六名月官。 再之下,是白曦在内的二千五百九十二名星官。 至于自己等小小山官,土地官,河官,足足超过二十万之众。 眼前天梯足有万道,他们这些人,却是根本没资格踏足其上,只能站在最下方,若蝼蚁仰见诸神。 即使如此,依旧绝大多数山官面色潮红,激动到身体抖如筛糠。 李十五琢磨着,白曦都那样厉害了,那在他之上的月官,日官,又当如何? 那两道千丈身影呢? 还有,自己以一缕意识来到的地方,究竟是真的,还是某种宝物虚构而出? 李十五想不明白,倒是想着,若是能把眼前这一幕画下来,他保准立马火烧给乾元子,让那老东西死不得安宁。 时间点滴流逝。 忽地,一道悠扬钟声,恍若自亘古而来,传荡在这片金色天地。 又是两道身影,随钟声显化而出,且立于两道千丈身影两侧。 看其站位,赫然地位比三名日官还高。 李十五瞪大个眼睛使劲瞅,依稀看见,其中一人好像身着白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红帽。 如此另类醒目装扮,他立马明白,此人定是豢人宗国师,至于另一人,不用说,是十相门那位国师了。 “朝会,开始。” 随着豢人宗国师轻喝,日月星三官,二十万众山官,尽皆低头。 “我等臣民,拜见爻帝,爻后。” “祝帝与后,身化永恒,与道横空。” 李十五不知这些词儿,但也是学着这般说,不然真出了差错,也不知那诡异种仙观,保不保得住他。 只是他低首间,却恍惚瞧见,白曦站在那里不动,面色寒如冰山,居然不拜。 “白曦,为何不拜帝与后?”,豢人宗国师高居万丈之顶,以揭语喝问。 白曦回道:“回国师,我方才想到一件趣事,故分了神,才有这失礼之举。” 这时,一女人声响起。 其声好似凤鸣,自带独一无二,辉映天地之气象。 “白曦君,何等有趣之事,竟是让你都分了神,不妨说来听听?” 这人,自是爻后。 此刻,李十五也是纳闷,这白曦这么大场合,真是一点也不稳重。 就听白曦笑道:“回爻后,我手底下,有一小小山官,居然长了十条腿,这好笑不好笑。” 金色天地间,仿佛愣了一瞬。 而后传来一声声呲笑。 “白君,这有什么值得一道的?” “是极,怕是白君寂寞久了,对这等小事居然也在意。” 至于李十五,却是怔在原地,满满不知所措,完全不知白曦此举何意。 这时,却是爻后开口:“白曦君,你那位山官在吗,让我瞧瞧。” “在。” 白曦点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一指点在李十五这道意识之身上。 便见顷刻之间,李十五长出十腿,身姿与外边真身丝毫不差。 爻后轻笑道:“这般姿态,人不人,蟹不蟹,平时如何行走?” 此刻,一道道目光汇聚李十五之上,仿佛带有洞察一切之能,让他全身发颤,如坐针毡。 “回……回爻后。” “我平日里,一……一般砍掉腿走的。” 爻后闻声不语,或是李十五这般蝼蚁,就如同席间一句乐子话,丝毫不值得她留意。 豢人宗国师则道:“‘祟’祸不断,这小小山官,怕是招惹到了什么,不足矣道。” “现在,说正事。” 这时,十相门国师开口:“诸星官听着,只要能修行之人,尽数安排尝试我十相门传承。” “我十相门人,还是不够。” “此外,那纵火教必须铲除,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祟’祸,还是此前那般,我等不得出手。” “还有……” 李十五默默听着,有些听得懂,有些却是完全不能理解。 如‘祟’祸,日月星三官不得出手,这是何意? 时间仿佛在这金色天地中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 棠城,星官府邸之中。 李十五缓缓睁眼,其他山官同样如此。 “星官大人,你何意害我?”,他忍不住喝了一声。 白曦轻笑:“没害你,真觉得好笑。” 也是这时,一位身着官袍,同样是修士的男子走了进来,面带惊恐。 “星……星官大人,大事不妙。” “纵火教,闯进棠城了!” 白曦闻声,只是轻轻抬了抬眸子。 毫不在意道:“没事儿,让他们闹,他们若犯罪,有人顶罪即可。” 而诸多山官见此,却是有些急不可耐,但见白曦坐在原地不动,只得耐住性子。 一炷香后。 那官员又来报:“星官大人,不好了,那群纵火教之人,将恶气池洗劫一空,抢走恶石不计其数。” 白曦打了个哈欠:“让他们抢。” 又一炷香后。 “星官大人,不好了。” “那纵火教,破除十相门留在棠城的笔相之力了。” 白曦扬了扬手:“莫慌,有人顶罪即可。” 再一炷香后。 “星……星官大人,纵火教有个好色之徒,以道法取走全城寡妇贴身衣服。” 白曦摇头笑了笑:“寡妇?这什么品味?” “不过勿慌,有人顶罪即可。” 临近午时,那官儿已经是垂头丧气。 倚在大堂门口:“星官大人,棠城被糟蹋成啥样了,您出来看看。” 白曦见此,则是缓缓起身。 “好,随我抓人。” 只见他手中出现一根红绳,手指粗细,不知何种材质编织而成。 继续道:“此红绳,有追寻因果之用。” “让我看看,这罪魁祸首是谁呢?” 只见白曦松开手,那根红绳就这么翩然而起,在空中转悠几圈。 接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李十五裹成了个红色粽子。 “哟,顶罪的在这儿呢!”,白曦忍不住轻笑。 “李十五,你真倒霉呢!” 第32章 我担了 棠城,星官府邸。 一根红绳落下,李十五被绑成了红粽子,其状颇为滑稽。 堂内,众山官愣了一瞬,而后纷纷开口。 “大人,这李十五一直在此,那纵火教来犯,怎会与他牵连?” “是啊大人,他修为并不高明,仅仅炼气九层而已,似也没这个能耐!” 在场山官并未行那落井下石之举,而是抽丝剥茧,质疑此事真伪。 堂前,白曦轻笑。 开口道:“因果红绳,只认因果。” 此刻,李十五眸中并无惊恐,只是凝视着白曦,低沉道:“我想,我是被十相门羊相,给替罪了。” 白曦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所谓替罪羊,就是观察你,模仿你。” 白曦话语停顿,嘴角弯起:“最后,栽赃你。” 李十五:“……” 这时,白曦道袍一挥,便见在场诸多山官被一阵清风送至门外,而后堂门紧紧闭上。 “既然如此,你明知我被栽赃的,你还把我给绑了?”,李十五没啥好语气。 也就是打不过这厮,不然他那暴脾气…… 白曦露出无奈之色:“我说了,只认因果,不认人。” “倒是你,什么时候跟羊相之人打过交道,还被嫁接了因果都不知道。” 此刻,李十五蠕动着身子,尽量坐了起来。 “羊相修士,能嫁接因果?” “他们有这么厉害?据我所知,涉及‘因果’二字,都是些大能修士?” 白曦则道:“不是羊相修士本人厉害,而是他们接受的十相门‘传承’厉害。” 白曦话语之间,目光变得凝重无比。 “李十五,就好比你接受的背刺狗‘传承’,你知道到底是什么?” “啊,你知道我得狗相了?” 李十五嘀咕一句,接着闭目内视。 他清晰感知到,在他颅内灵台之中,一道‘血色狗影’,就这么静静躺在那里。 白曦则道:“据我这些年了解,或接触一些十相门修士,在我看来,十相门这个宗门很怪,尤其怪。” “他们没有所谓的功法,道术……” “有的,只有你灵台中的那种东西。” 白曦深吸口气,继续道:“我以羊相,替罪羊,来举例。” “若将十相门‘羊相’,看作一份完整的‘本源’。” “那十相门做的呢,就是将这份‘本源’分散成很多份,再寻合适的人去融合。” “只要成功融合,哪怕个炼气小修,都能施展嫁接因果之力。” 白曦说着,不经意间笑了笑。 “李十五,你那份背刺狗本源融合之后,可得离我远点,本星官亦恐背刺久矣。” 堂下,李十五若有所思。 原来自己接受的背刺狗传承,并不是功法之类,而是一份对应狗相的本源。 他不禁有些叹息,若是早得到这玩意儿,并成功融合就好了,那乾元子可就有福了。 堂上,白曦却是闭目沉思,手指在膝盖上敲打,同时口中轻吟起来。 “十相门,号称十相,却只有九相。” “还有,我依稀记得,其从来就不是一个仙门。” “可究竟是什么呢?哎,忘了,头痛……” 也是这时,惊变起。 天地间原本晴空万里,一片清朗。 却是忽然间,化作一片漆黑,好似只洪荒巨兽,将整个光明倾吞。 接着,一道挺拔身影出现,就那么负手立在千丈高空,其无任何气息显露,偏偏给人一种古老之意,仿若与天地并生。 “白曦君,何在?”,男子轻语。 星官府邸,白曦抬眸看了看。 朝着李十五摇头:“啧,捉你的来了。” 随着堂门打开。 那挺拔男子,已是出现在门外,接着一步踏了进来。 淡淡道:“白曦君,棠城被纵火教肆虐成这样,你在做什么?” 白曦起身,却是语气无所谓的指了指李十五:“月官,因果在他身上呢,抓他。” 男子一愣:“这不是那十腿蛤蟆嘛,一个炼气九层?” “罢了,咱们向来只认因果,修为高低倒也无所谓。” 李十五见状,大声急道:“你们要抓我去哪儿?” 男子道:“自然送往十相门国师那里。” “然后呢?” “无论你是谁,只要和纵火教有牵连,国师都会将你剥皮抽骨,炼魂夺魄,十死无生。” 听到这话,李十五躯体彻骨冰寒,却是忽然眼珠子一转,手指着白曦。 怒声道:“月官大人,我要举报。” “那纵火教来犯时,白大人明明知道,可他就按耐不动,只是躺那儿喝茶,还不让我等迎敌。” 李十五觉得,这摆明白曦坑他,所以也就别怪他了。 男子侧身,凝眉道:“白君,他说的可是真的?” 白曦点头:“是真的。” 又无奈继续道:“李十五,真不愧被狗相本源选中。” “我又是教你修行,又传你功法,又给你恶石,你这出卖起我来,那是丁点不含糊啊。” 李十五神色一囧,这能怪他吗? 嘴上却道:“月官大人,这样我是不是没罪了?” 男子摇头:“不行,你沾染纵火教因果,且出卖上官,罪加一等。” “既然如此,吾判你,魂飞魄散。” 顷刻之间,男子掌间一抹璀璨光华显化,其美得惊心动魄,却仿佛有湮灭一切之威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白曦不知何时,立于李十五身前,将那抹杀机拦下。 风轻云淡笑道:“这小子那点因果,我担了。” 只见他心念一动,李十五身上缠绕着的一道道无形因果,瞬间尽数脱离。 接着,一圈圈缠绕在他自己指尖。 男子凝眸:“白君,你放任纵火教不管,我自是要抓你去见爻帝,爻后的。”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话音落下。 白曦和着挺拔男子,瞬间失去踪迹。 见这一幕,李十五那是脑袋嗡嗡的。 同时,他身上那根捆着他的因果红绳也自动解开。 李十五麻溜起身,忍不住的跳脚,口里骂咧道:“白曦,你你你……” “你给我担个屁的因果啊,这不是衬的道爷我越发不像个人?” 李十五骂咧几句后,又是低头将地上红绳捡了起来。 只是刚一入手,心神瞬间不受控制沉入其中,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其一身天青道袍,依旧是白曦。 第33章 帝非帝,后非后 “白曦,你怎么在这儿?”,李十五愣住。 对面,白曦微笑摇头:“这只是我的一道神念而已,之所以将其留在这红绳中,不过有几句话讲给你听罢了。” 李十五点头:“你要说什么?” 此刻,白曦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李十五,你听好了。” “帝非帝,后非后。” 听到这话,李十五一张脸皱成一坨。 “星官大人,咱就说你能不能说话别打哑谜,我就一个山野小道,没见过啥世面,真听不懂。” 白曦点头:“好。” “我想说的是,我曾经忘掉的记忆,被我记起了极小一部分。” “这让我觉得,爻帝并非真的爻帝,爻后也非真的爻后。” “只是,他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听到这话,李十五不由瞪大眸子。 “啥?爻帝爻后是假?所以你上朝时才不拜,甚至把我十条腿的事抖了出去。” 白曦:“没错。” “且我之所以放任纵火教不管,就是为了引来月官抓我,去面见爻帝爻后。” “而我等星官,平日里,根本无亲自面见他们机会。” “呵。” 白曦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倒是要看看,端坐帝座上的那两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到这番话,李十五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 又望了白曦一眼,忍不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诶,你一个人去,就不怕被他们逮住,抹了脖子?” 白曦摇头,语气无所谓道:“那就看他们本事了。” 见此等作派,李十五瘪了瘪嘴:“你了不起。” “对了,你将这事告诉我干嘛?” 对面,白曦目光饶有深意。 “李十五,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个人。” 瞬间,白曦这道神念散去,李十五也是清醒过来,意识回归本体。 “好你个白曦,你才不是人!” 李十五忿忿不平一句,而后整个人沉静下来,眸光深邃,古井无波。 “帝非帝,后非后?” “这些,还离我太远。” “至于星官大人,祝你好运。” 他如今需要做的,依旧是解决十条腿麻烦,还有找寻种仙观之来历。 又看了看手中红绳,将其收入棺老爷后,大步流星离去。 几日后。 恰是三月七,祭奠亡魂,缅怀先人的日子。 今日天色朦胧,细雨如丝。 李十五出了棠城,找了块空旷地方,取出大堆大堆香火烛钱。 这些,自然是烧给曾经那些师兄弟的,毕竟自幼一起长大。 接着,只见他取出一幅十米画作。 画作之上,正是他上朝之时的场景,这些天,他可是手持柴刀,很是粗鲁威逼几个画师画的,当然,金子也没少给。 再之后,李十五又是取出一碗水饭,泼洒在地上。 口中念叨:“各位孤魂野鬼,吃了这水饭就散去,等下别抢我给师傅烧的画了。” 一旁,不知何时来了位中年模样男子,见这一幕,不由摇头赞叹。 “小兄弟,真是个有心人啊,你师傅收了个好徒弟,可惜我父亲死得早,坟头都没留下个,只能这样随意祭拜下了。” 说罢,也是取出黄纸钱,点燃祭拜亡父。 口中轻诵:“今日此祭,愿我父逝者安息。” 李十五同样如此,弹指间一缕火星,落在那十米画卷之上。 口中念叨:“师傅啊,你在九泉之下,千万要不得安宁啊。” 中年一愣,侧身看了一眼。 又继续口诵:“愿以此祭,祝我父早日轮回,重临人间。” “师傅啊,你可千万要不得超生,永堕地府,万世沉沦啊。” 瞬间,中年露出吃了屎的表情,往旁挪了一步。 硬着头皮口念祭词:“吾父显灵,佑我家族荣耀,子孙达官显贵。” “师傅啊,你有本事从地下爬出来,到上面来弄死我啊,桀桀……” 望着身旁这年轻的过分,却是满嘴的小道士,中年收回目光,头也不回走了。 口中还骂咧不停,称自己出门未看黄历,以至于遇见这傻…… 倒是李十五,抬头轻轻瞥了那中年一眼。 又继续道:“师傅啊,看见这画儿没。” “你求了一辈子仙,不过山间一野道,可你看徒儿,这参合的都是些什么局,呵,嫉妒死你。” 话音刚落,便是天地间狂风大作,吹得面前火苗肆意飘摇。 李十五面色一冷:“老东西,阴魂不散呢,吓唬我?” 骂完,转身就走。 只剩那幅十米画卷,雨淋不熄,风吹不灭,直至,彻底化为灰烬。 又是三日后。 李十五离开棠城,回到那菊乐镇。 偏偏是在这里,遇上了两位不速之客。 “是你?” “李道长,是我呢。” 此刻在李十五面前的,赫然是他最开始碰见的提篮妇人,后被季墨掏心假死。 “你是羊相修士?” “不错。” “纵火教来犯棠城,是你将因果嫁接给我的?” “是嘞。” “你一个十相门之人,为何与纵火教之人混迹在一起?” “简单,我是叛徒呗。” 李十五眼角一抽,好他娘直白的理由。 妇人却是掩唇轻笑:“我以替罪羊道术,将因果转嫁给你,就是为了让那星官大人难以追查我等。” “不过李道友,你看着全须全尾的。” “啧,想来别有一番际遇啊。” 李十五闻声冷哼,以白曦之能,这些小把戏绝瞒不过他,之所以不管,不过是借此去见爻后爻帝罢了。 而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那是一个尤为俊美,眼若桃花,浑身透着潇洒肆意的男子。 最让李十五心惊的是,此人的那双瞳孔,竟然是一对骰子,给人种形容不来的莫测之感。 “咳咳。” “在下纵火教修士,落阳。” “这位李道友,加入我纵火教,这可是天大机缘啊。” 落阳侃侃而语,字里行间满是蛊惑诱导之意。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问道:“你什么修为?” “筑基中期,气运赌徒。”,落阳随意答道。 “你呢?”,他又望向提篮妇人。 “筑基初期。”,妇人笑靥如花。 李十五又问:“就你们两个,有那么大能耐去棠城闹事?” 落阳耸肩:“当然不是,我俩只是跟着教中几位前辈,并负责打个下手罢了。” “那他们人呢?” “自然返回教中。” 李十五点了点头,却是忽然之间,一抹寒光自手中亮起,柴刀出鞘。 声似寒冰:“大爻山官在此,尔等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第34章 赌坊 菊乐镇外。 正是斜阳西落,天地间一片血红。 李十五持刀斜指,面若寒霜。 落阳却是歪着头,手指了指自己脑袋。 “李十五,你脑子生锈了不成?” “你区区一个炼气九层,还敢动手?” 李十五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二对一,筑基对炼气,优势在我。” “好好好,你且说说,优势为何在你?” 李十五不答,只是瞥了眼身后:“各位,上。” 瞬间,一道道身影交替落在他身旁,且正是棠城所属,其它地域山官,拢共九位。 他们之所以集结,是因为棠城星官府中,有位官吏通过山河定盘传讯,告知这一带区域出现‘祟’影,让他们先行查探。 因此,这三日里一路追寻,刚好来到菊乐镇外。 “李十五,你方才让我等隐去踪迹,这话可是问完了?”,一山官开口问道。 “差不多了。”,李十五点头。 “诸位同僚,你们可是听清了,就是那羊相嫁接因果给我,让我蒙冤。” 他眼中一抹凶光显化:“最关键是,这里仅此二人,无人护佑他们,” “因此,随我杀。” 刹那间,李十五柴刀横指之处。 众山官杀机蔓延,冲天而起。 一人单手掐诀,对准眉心狠狠一拍:“我以我令,赦令五行,火起。” 便见旷野之中,一抹火光凭空燃起,其汹涌如潮,化作九条龙形朝落阳两人呼啸而去。 另一人更是额心一枚雷形纹路显化,身形猛然倍增,全身电光闪烁,以血肉之躯悍然攻去。 九位山官,各显神通,手中术法层出不穷。 唯有李十五,手提柴刀,在战场周边不断绕着圈,欲行那偷袭背刺之举。 别问,问就是乾元子多年来言传身教。 而身处战场中心的落阳,却依旧那般岿然不动。 只是左右双眸之中,两只六面骰子取代瞳孔,在不停翻转跳动着。 接着,诡异一幕出现了。 “怪哉,我火怎么灭了?”,那施展火法山官忍不住惊呼。 “我雷呢?”,另一施展雷法山官,发现自己手中的掌心雷,就那么活生生的哑了。 “兄弟,你剑锋对准我的,住手啊!”,又一山官怒嚎。 至于李十五,也是一愣。 正在他准备出刀之时,手中柴刀,就那么明晃晃的,好似没抓稳一般,掉落在地上。 这一下,整个场面变得寂静无比。 “小子,你施展纵火教妖法!”,一女子山官怒斥。 落阳轻呵了一声:“妖法?” “你等大爻走狗,也配污蔑我教之术为妖法?简直倒反天罡,不知所谓。” 场中,李十五却是恍惚记起。 对方报自己修为时,好似有提到‘气运赌徒’四字,可究竟是何含义? 此时此刻,落阳却是双手敞开,满脸一种沉陷在什么中的迷醉模样。 “纵火教之教义,我等,不过是喜欢在概率中纵火的疯子。” “刚刚,也只是施术,在悄无声息间,改变一些小事出现的几率而已。” 李十五:“” 什么意思,这么离谱? 这时,却是那提篮妇人站了出来。 “各位,大家稍安勿躁。” “我与落阳两人,此番同样为了那‘祟’而来。” “既然大家目的一样,不如暂时冰释前嫌,如何?” 而妇人刚说完。 惊变起。 只见随着最后一缕落日余晖洒落,整个天地之间,瞬间漆黑无比。 而眼前那容纳近二十万人的菊乐镇,却是样子猛的一变。 原本是一个大型集镇,此刻却是化作一个占地近万米方圆,高近五十米的大型赌坊。 其中灯火通明,一道道疯狂呐喊声震天,更是各种骰盅晃动,骰子转动之音不绝于耳。 除此之外,一阵阵浓郁血腥味道,随着夜风席卷而来,让人忍不住作呕。 “这……” “怎……怎会如此……” 李十五等十人,落阳二人,回头见这一幕,皆是目光怔愣,呆呆望着。 约莫十数息过后。 一山官终是忍不住道:“如此邪乎,能将一座镇子,瞬间化作这般大的一座赌坊。” “不是祟兽,而是,祟妖!” 落阳同样大口呼吸着,只是在他眼中,却是藏有喜色,接着身影如风,就这么向前掠去,毫不迟疑冲进那家赌坊之中。 “落阳!” 提篮妇人喝了一声,面露急色,最后一跺脚,也是跟着冲了进去。 “哥……哥儿几个,咱们呢?”,有山官结结巴巴道:“这祟妖来势太猛,以我等之力,怕是得白白送命啊。” “罢了,我先回去报信,保命要紧!”,另一人直接折返。 接着,又陆续几人离去。 加上李十五,在场只有五人。 “几位,你们呢?”,李十五鼻息愈发沉重。 一人道:“说实话,山官这个职位,除了有机会参加朝会外,本就人憎狗嫌。” “毕竟,死亡几率太高了。” “像你我这些,不过是被各自家族或宗门排挤,最后送来当这山官,美其名曰,护佑一方安宁。” 这人双眼一凝:“祟妖是险,却亦是机缘。” “几位,我去也。” 这人说完,脚下一团清风涌起,带着其进入赌坊之中。 “富贵险中求。” “此时不赌,更在何时?” 另三人,同样选择进去。 顷刻之间,只剩李十五站在原地骂咧。 “好你个季墨,我说你怎么如此大方,随意就将这山官位置给我。” 也是这时,那赌坊之中。 一句苍老之声传来:“往来之客,何不进来赌上一局?” 就看见,那赌坊大门,好似一张饕餮大嘴,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李十五给吞了进去。 “他娘的,你这是黑店,老子向来良善,从来不赌。” 李十五怒骂一声,待看清眼前后,却整个人恍若雷击,浑身忍不住颤。 这是怎样一副景象。 白骨为盅,眼球为骰。 血肉为抵,寿元为注。 十数万人,就这么沉浸其中。 以赢为乐,至死方休。 第35章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赌坊之中。 李十五瞳孔收缩,仿佛失语一般,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看到,一串串深红灯笼,九个为一串,就那么自空中垂落,散着幽红光芒,将整个赌坊映照的灯火通明。 足足一万张赌桌,间隔有序的,摆放在赌坊之中。 菊乐镇十八万百姓,男女老少,鳏寡孤独皆在,就这样分散在这一张张赌桌之间。 晃动的白骨骰盅,跳动的心脏,染血的眼球,刺耳的婴啼…… 如此诡谲一幕幕,让李十五忍不住大口喘息着,几近透不过气。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停下来啊!” 李十五盯着最面前一张赌桌,其周遭聚拢了十来人,其中有一个身着麻衣,敞开胸膛的汉子,面部神情好似陷入癫狂。 这人他认识,曾帮着他修缮过土地庙。 “崔大牛,你干什么?”,李十五怒吼一声,一脚踹了过去。 “额,山官大人,是你啊。” 崔大牛抬头看了一眼,又是回到赌桌之上,眼眸猩红着,好似整个人已陷了进去。 他对着桌上另一人恶狠狠道:“我还有儿子,这次,我押他另一条胳膊,够不够押注?” 话音落下,便是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包染血油纸,打开一看,赫然是一截小孩断臂。 在崔大牛身后,一身着藏蓝短衣妇人,怀中抱着个双臂尽断幼儿,神色同样疯狂。 她一边哄着幼儿,一边兴奋异常道:“当家的,和他赌,只要赢一局,咱们啥都有了,输也别怕,咱家稚儿还有腿……” 见如此,李十五眼中怒火一闪而过。 手提柴刀,就是朝着赌桌劈去。 只是忽然间,一股无形之力涌现,将他推至十丈开外。 赌桌上,一身披黑色斗篷,眼眶两团幽蓝鬼火的的身影,转身朝他望去。 “赌局已开,外人退避。” 而后,举起白骨骰盅,晃动三下,猛地叩在赌桌之上。 好似蛊惑般开口道:“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两位,压大压小?” 李十五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不再看这残忍一幕,且他发现,这万张赌桌之上,皆有一道黑色斗篷身影。 而它们,似乎是所谓的‘庄家’。 “他娘的,敢把老子弄进来,给我等着。” 李十五骂咧一句,便是缓缓迈动步伐,越过一张张赌桌,朝着赌坊深处走去。 并不是他不管,而是此地诡异莫名,以他如今修为,根本不能阻止这些赌局。 且就算能,此地足有一万张赌桌,他也分身乏力。 赌坊之中,菊乐镇百姓愈发疯狂了。 李十五目不斜视,就这么笔直朝前走着。 耳畔,呐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我押寿元,二十年!” “我也押注,我押我的一只眼睛!” “这是俺媳妇,你们谁要,她润啊……” “我……我押我的肾!” 那些斗篷庄家则道:“诸赌徒听着,每一场赌,庄家抽三成,无论输赢。” 似乎在这赌坊之中,一切皆可押。 且以他们这股疯劲儿,再按这儿的规矩,最后结果,不外乎一个。 那便是。 庄家,通吃! 赌坊占地万米方圆,很大。 李十五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他在寻落阳二人,还有另外四位山官。 终于,在赌坊中心位置,一张约莫丈宽,呈圆形,整体仿佛被鲜血浸透的赌桌,出现在他面前。 赌桌主位,是一个佝偻着背,形容枯槁,头发花白,满脸老人斑的老人。 他套着一身宽松灰袍,翻着泛黄眼白,就这么注视着李十五。 除他之外,落阳,提篮妇人,另外四名山官,皆在桌上。 “老东……老丈,你就是这祟妖?”,李十五面无情绪,语气也并不是很不客气。 “是。”,老人声音沙哑苍老,好似嗓子卡着什么,让人听着难受。 “为何害人?” “不知道,好像自老朽存在起,就是将人摄进来赌,似乎这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李十五眉凝的很深,他记起无脸男也曾这么说的,其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停的赚钱,然后找人剥脸。 ‘祟’,到底是什么? 李十五深吸口气,瞳光涣散,似有些迷茫。 “小友,来赌一局。”,老人劝道。 “呸,赌狗死全家!”,李十五双手怀抱,毫不客气回着。 “这,何以见得?” “你全家呢?” 老人无言以对了,它一只祟,有什么全家。 不过,依旧是劝道:“小友,来赌一局,若是能赢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骗你。” “老朽想来,你是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李十五摇头,依旧是两字:“不赌。” “老丈,我劝你赶快将人放了,若是吾师乾元子来了,你可就插翅难逃了。” 这时,赌桌上落阳猛地拍桌,开口道:“不赌?就滚一边玩儿去。” 只见他话音落下,接着鼻息变得无比粗重起来。 “祟妖前辈,我要押注五十载寿元,与你赌上一局!” “可以,赌什么?” “就赌你手中那枚骰子归属。” 落阳目光所在之处,老人枯瘦手指间,正夹着一枚骰子,整体漆黑,看不出材质。 “可以。” 老人答应了。 接着,便将骰子丢入白骨盅,倒叩在桌上,其就这么自动摇晃起来,且伴随着阵阵厉鬼啼哭之声,邪异至极。 与此同时。 落阳左右双眸,那两只骰子形状的瞳孔,也开始疯狂转动起来。 老人看着这一幕,只是道:“一,二,三为小,四,五,六为大,明白?” “自然明白。” “压大还是小?” “我压大!” “落骰无悔?” “无悔!” 落阳吐出二字,而后猛的起身,抬手将骰盅掀开,亢奋道:“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当啷一声! 漆黑骰面上,三点朱砂红的刺目——那根本不是骰子点数,分明是三只充血的眼球,就这么瞪着众人。 “三点,小,我赢。” 老人轻飘飘说出一句,挥手之间,便见落阳浑身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不……我不信,继续,我继续押注,五十寿元!” “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一个祟妖!” 老人点头:“好!” 第36章 十五上桌 落阳那对骰子瞳孔,转动的更快了。 “开盅见喜!” “我压大!” 只是,依旧老人赢,他败。 “继续!” 时间流逝,落阳连输四局。 此刻他头埋在赌桌之上,白发苍苍,整个人宛若行将就木,快要彻底腐朽一般, 老人瞟了一眼,像是在叹息着。 “这么多年了,为何总是没人能赢我呢?” “一直赢,老朽也是累了呢。” “这位小友,你没什么值得我感兴趣的赌注了,就去凡人那桌。” 话音落下,见落阳佝偻着背,摇摇晃晃去到凡人赌桌上。 老人摇着头,继续道:“其实赌桌上的每一场赌之外,还伴随着第二场赌……” “罢了,给你们讲也没用。” 这时,提篮妇人开口:“老先生,我以我命下注,只要我赢,你需把落阳寿数还回去。” “可。” 接着,又是一场比骰子大小。 自然,妇人输了。 也是这时,忽见她眼光一横,双手合拢,开始不断掐印:“承我因,受我果。” “以羊相之力,替罪!” 顷刻间,便见赌桌之上,一位山官气息萎靡下去,几乎是眨眼功夫,就是身躯干瘪,只剩一张人皮。 “道友,抱歉了,落阳不能死。” “只得让你,来替我受这死罪了!” 妇人话语声罢,转头便是飞奔起来,又将不远处落阳架在怀中,施展遁法远去。 见这一幕,李十五眸色冰寒。 回头望了一眼后,上前将那山官残躯收入棺老爷中,之前他被白曦用红绳绑了时,对方还帮着他说过话。 而另三位山官见此,除了心有余悸,与其同悲之外,并未多说什么。 老人叹道:“他们出不去的。” “进了老朽这赌坊,除了赢我,那便是输到一无所有,直至彻底把命留下。” “几位小友,继续。” 一位山官道:“前辈,赢一局后,可否离开?” “可。” “好,我赌!” 鲜红赌桌之上,赌局依旧在进行着。 李十五却是抬头,环视着万张赌桌,只见那些镇民,个个双眸充血,面目扭曲,好似那赌中恶鬼一般。 “赌,继续赌,把命都赌没呃……” 他语气带着嘲讽,话语声,却是越来越轻。 片刻之后。 这位山官连输五局,废了一条臂膀之后,又是被赶到凡人那边。 “老头儿,你是不是出千!”,李十五突然问了一句,措辞愈发无礼起来,“不然像比大小这种简单玩法,你凭什么一直赢?” 老人闻言,只是摇头笑了笑。 李十五见状,又道:“两位同僚,何必呢?我等就这么和他耗着,看这老赌狗怎么着!” “小友,行不通的。” 老人指了指那一众赌桌:“你看到没,那些黑斗篷身影,它们是每张赌桌上的庄家。” “如果你们不在今夜出去,就会肉体消散,只剩一缕魂魄浑浑噩噩,变得和它们一样,永远被困此处。” 听到这话,李十五眉凝的很深。 老人继续道:“三位小友,咱们继续,老朽也腻了,把你们尽快赌死算了。” “只是可惜了,多少年来,没人能发现那藏着的第二场赌。” 也是这时,李十五却是双手如钳,将两位山官从座椅上提拉起来,随手丢在一边。 “李十五,你这什么意思?” “呵,这老祟妖说了,赢一局才能离开,我怕你俩继续耽搁下去,把我给害死了。” “所以先让道爷我,来教它怎样做个人。” 见李十五这般混不吝,两人对视一眼,果断退至三丈开外。 此刻,圆形赌桌之上。 唯李十五和老人,迎面而坐。 抚摸着桌上那一道道猩红纹路,李十五耸了耸肩,觉得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有点小刺激。 老人笑了:“小友,这坐上赌桌的感觉,挺不一样,毕竟太多太多人沉浸其中了。” “小爽。” “既然如此,下注,你若赢了,我自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点头应声:“好。” “我下的注是,我若是输了,我师傅的残魂立马灰飞烟灭,再无可寻。” 老人眼颊一抽:“这个,好像不行。” “因为我并不能感知到,你师傅是否还有残魂存在。” 李十五又道:“人有人命,鬼有鬼命,若我输了,我师傅那条鬼命给你!” 老人:“……” 语气无奈:“小友,难得你这么孝顺,你师傅做鬼都不放过他。” “只是,抱歉了。” “这些,并不能作为你的筹码拿来下注。” 李十五却是露出笑容,喃喃自语着:“连这老祟妖都感知不到乾元子有残魂存在,嗯,看来是死透了。” “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老人神情古怪,多少是有些无言以对的。 只是道:“小友,咱们正经点行不行?老朽觉得和你打交道,真挺累的。” “话尽于此,现在请小友,开始下注……” 只是它话未讲完,便见李十五动作麻利,从棺老爷中取出十条人腿。 眼神犀利,话语锋锐:“我以十局压你,就不信一局都赢不了。” 老者一愣,又盯着那一只只人腿多看了几眼,才是嗯声。 接着将那枚邪异骰子丢入骰盅,让其自行转动起来。 口中念叨:“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片刻后,李十五大口喘息着,眼白中一道血丝泛起。 他竟然一连九赌,皆败。 “老东西,你耍诈,你那骰子点数是一只只人眼睛,绝非什么好玩意儿。” “所以我要求,换赌具。” 李十五狠狠盯了老人一眼,又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只骰盅,三只骰子。 深吸口气,就是单手摇了起来。 “随你意!”,老人点头。 只是,当结果出现那一刻。 李十五沉默了,一二四点小,他却是赌的大,依旧他败。 “老子不服。” 他低吼一声,手指牵动间,又是十条人腿,切口平整,被明晃晃摆在赌桌之上。 “继续。” 也是这时,赌坊之中,气息突然变得混杂起来。 只见一道道光芒,驾驭各种遁法,几乎是眨眼之间,化作一位位人影落下。 这些人,自然是驰援而来的各家修士,其中,不乏修为精深之人。 只见他们二话没说,各种术法攻势如犹如星落,色彩瑰丽间,充斥着惊人杀机。 可惜,依旧无用。 那张鲜红赌桌外,一道圆形光罩升起,将其尽数拦下。 老人看了一眼。 不禁摇头:“赌局已立,除了赌者双方,任何人不得打搅。” “至于你们,先等着。” “反正除了赢下老朽,今夜谁也走不掉。” 第37章 逆转 到场各家修士,约莫两百之数。 听到老人话,自是一阵慌乱。 此时,李十五却是猛然回头,眼神不善:“诶,安静行不行,老子正和它赌呢!” “区区一炼气九层,也敢如此无理?” “额,白曦教我修行的。” 此话一出,那修士瞬间满脸憋红,生生将口中之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李十五收回目光,长呼口气,此刻他眼中,已是数条血丝泛起,似快要陷入这场赌局之中。 “老东西,咱继续。” 瞬间,骰盅摇晃声再起,混合着这无处不在的刺鼻血腥味,一种紧张之感,抑制不住的在现场每个人身上蔓延。 只是,结果依旧如此。 一四二点小,李十五败。 五五六点大,李十五败。 二二三点小,李十五败。 就这么顷刻功夫,又是十赌十输。 “呵呵,就不信了,他娘的一局都赢不了。” 李十五眼露凶光,只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他此刻状态,和凡人中那些输急眼的赌徒,并无区分。 “小友,可是你桌上没筹码了。” “腿,要不要?” “额,只要是你的,可以。” 老人刚一说完,便是见李十五手一挥,一只只人腿被他取出,将赌桌堆满,甚至在一旁摞成小山一样。 怕是不下,两百多只。 老人:“……” 众修:“……” 望着这荒诞且惊悚一幕,众人尽皆音哑,似不知怎么形容心底这种感觉,就觉得,真他娘的扯淡! 至于李十五,将胸前道袍松开,似乎这样能凉快一点,又重新取出一副赌具。 “呵,咱们继续。” “好。” 时间点滴流逝着,赌坊中其余一万张赌桌,渐渐安静下来,不再继续开赌,一道道目光,尽皆汇聚李十五处。 可惜结果,依旧没什么变化。 输。 输。 还是输,不停的输。 李十五双目充血,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暴虐异常,已然让人觉得可怕至极。 而在场众修,同样心沉入谷底,手心之上更是起了层细密手汗,紧张到呼吸不畅。 二百三十一场赌,李十五没赢过一局。 “继续,咱们继续,老子别的没有,偏偏就是腿多!” 李十五嘶哑吼着,而后柴刀落入手中,不作丝毫迟疑,就要当面砍腿。 见这一幕,老人忙伸手阻止。 摇头道:“小友,别砍了,老朽真是觉得无聊透顶。” “故此,不接受你再以腿下注。” 老人盯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李小友,和你打交道,是真的累啊!” 李十五双目圆睁:“那你又待如何?” “自然是,玩点刺激的,加注!” “加注?” “不错。”,老人点头,又道:“先前耳边听闻,你是此镇山官,这些百姓,受你所辖。” “所以,他们的命,就是你新的筹码!” “小友,可敢以此为注,和老朽赌上几局?” “只要你能赢一局,你之前输掉的,尽数归还。” 李十五愣了一瞬,而后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极度病态且夸张的笑容。 几乎没有思索的点头:“好,就用他们命赌。” 此话一出,在场众修皆怒。 “你叫李十五,身为一方山官,岂能如此儿戏,以近二十万生灵之命供你下注?” “李十五,即使你与星官白曦交情匪浅,你敢做这种事,他绝对第一个饶不了你。” “你个疯子……” 李十五抠了抠耳,莫名觉得耳边一阵聒噪,于是毫不在意道:“把这些修士的命,也拿来给我下注,行不行?” 此话一出。 场面瞬间为之一静,针落可闻。 老人则道:“小友,开始。” “这第一局,老朽要这十八万人的一只手臂。” 李十五呵了一声:“可以。” 而后,双手齐摇骰盅,一双血红眼睛,却是死死将老人盯着。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我压,大!” 随着李十五揭开骰盅,一二三点小,依旧他败。 老人看了一眼,“你输了。” 几乎是瞬间,整个赌坊之中,所有菊乐镇百姓,臂膀被一道无形之力齐根斩断,一缕缕血光洒落,给一只只灯笼浸染上血腥之色,愈发红得妖艳。 “第二局,老朽想要他们的一对眸子。” “可以。” 李十五继续摇盅,咧嘴笑着,面部极度狰狞,整个人宛若疯魔。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我压,大!” 只是,依旧是输了。 也是这个时候,几十万颗带血眼珠子,齐刷刷掉落在地上,随意翻滚着。 “第三局,老朽要他们那张脸。” “好!” 随着李十五重重应声,骰盅再次被他晃动起来,一下,接着一下,骰子摇晃声愈发急促,连着众修的呼吸凝固,几近喘不过气。 只是,依旧他输了。 一张张带血人脸,被完整剥离,好似一张张最精湛的脸谱,就那么平放在这些赌桌之上。 各种惨叫声,谩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老人见此,只是叹了一声。 “这样一来,倒是挺刺激的。” “小友,至于这第四局,老朽想要,他们的命,以及,你的命!” 李十五怔了一下,而后整个人仰天肆意笑着,笑得恐怖,笑得人毛骨悚然。 “好,我答应你。” “就以这近二十万条命,和你赌这最后一局。” 而周遭众修,却是躯体忍不住抖如筛糠,浑身颤栗。 “李……李十五,你背负如此血债,你注定永堕无间,永不超生!” “李十五,你怎么敢,怎么敢的!” “孽障,孽障,若我等能活,定将你罪行公之于众,再请十相门笔相,让你承受万世之骂名!” 落阳白发苍苍,被提篮妇人搀扶着,见这一幕,眼眸垂下,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滚蛋,你们别影响老子!” 李十五肢体不停扭着,却是整个人极度亢奋,好似为这最后一赌,赔上一切亦无所谓。 他深吸口气,注视着面前祟妖:“这最后一赌,你来摇盅。” “可。” 老人伸手将桌上骰盅拿起,晃动三下后,叩在赌桌之上。 “押大押小?” “大!” “既然如此,老朽开盅了。” 只见老人低着头,随着指尖开始用力,骰盅,也是一点点被他掀开。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在场众修,皆是被这一幕吸引全部心神,那是情绪极度紧张压抑之下,仿佛灵魂都在颤抖着。 偏偏这时,惊变起。 只见李十五双目怒张,浑身血肉之力涌起,双手钳在赌桌边缘,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赌桌给抬了起来。 “老东西,让你见喜!” “今儿个,老子偏偏要让你见血!” “砰!”一声巨响过后。 出乎人意料之事出现了,老人头颅,好似一件破碎的瓷器,就那么被一桌子拍进胸腔之中,看着支离破碎,进气儿少,出气儿多。 “这……居然真的可以?”,李十五同样愣住了。 而后,便见他以一副乖戾姿态,凶神恶煞道:“老东西,赌桌上赢不了你,可老子还有赌桌呢!” 身前,老人同样笑了。 “妙哉,妙哉啊!” “老朽早有言在先,这每一赌进行时,其实还暗藏着第二赌!” “第二赌?”,李十五不明所以。 “是。”,老人声音微弱。 继续道:“这第二赌,是赌你是否有勇气,且有那个毅力,在结果出现之前,强迫自己跳出赌局之外。” “可惜往往,人们都只关注骰盅中的结果,根本没有一丝掀桌的想法。” “小友,你知道吗?” “你只有在我揭开赌盅前的瞬间,才有机会杀我,机会稍纵即逝,不过恭喜你,成功了。” 李十五:“……” 只听他嘀咕道:“这样吗?我可没想这么多。” “我只记得,乾元子喜欢和刘十六下棋,偏偏刘十六棋道天赋异禀。” “后来啊,乾元子发现,无论怎样绞尽脑汁都下不赢他。” “于是他在最后一场棋局结果出来之前,抬起棋盘,将刘十六给砸死了。” 第38章 落幕 此时此刻。 整个赌坊寂静无声,两百多在场修士,亦是眸光呆滞,难以置信。 明明是李十五以近二十万生灵之命,供他赌那最后一局,可怎么突然间,他就掀桌了? 这可能吗?这也能行?他怎么敢的? 一道道念头,在他们脑中仿佛生锈似的运转着,根本转不过来。 “小友,你了不起!” 老人气声渐弱,躯体之上,一道道裂缝好似蜘蛛网般,遍布全身。 “你看,这些人仅是个看客而已,哪怕到了此时,他们都是没从这最后一场赌局中清醒过来。” “偏偏你身陷局中,且身背近二十万条命,却是强行将自己从中抽了出来。” “开盅前的那一瞬间,是你的唯一机会,同样,也是老朽的唯一弱点。” “可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掀桌了。” 老人身前,李十五躬着腰,双手抓紧赌桌边缘,依旧维持着方才砸人的动作。 他发丝凌乱,胸前道袍敞开,面容有些枯槁,嘴里嘀咕一声:“都说了,没想那么多,你唠叨个甚。” “对了,这算我赢了。” 老人努力点头,哪怕脑袋陷入胸腔,依旧维持着他那份气态。 “小友,老朽说有两局。” “赌桌上那一局,骰盅未开,自是没有结果。” “赌桌外这一局,是你,当之无愧的赢家。” 李十五道:“那我,赢家通吃?” 老人笑道:“你输给老朽的,包括你的腿,尽数归还。” “至于其他人在这赌坊中输掉的,还不去了。” 话音一落,无人再吭声。 赌坊之中,那一串串自空中垂落的染血灯笼,开始无风摇晃起来。 还有地上那几十万颗眼珠子,一条条臂膀,一张张被活剥的空洞人脸……,无不诉说着,先前是何等之疯狂。 也是这时,一身着碎花白裙,青丝简单挽着,双眸灵动的女子,从众修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 只见她取出一杆如玉毛笔,上有彼岸花纹络,又取出张纸。 开始写道:“大爻,并州,堂城境内。” “有赌妖凶狠,赌术通天,以此为乐,祸害世间。” “菊乐十八万百姓,两百之修,身陷其中,丑态毕出,命悬一线。” “恰是这时,唯我十五道君心坚如铁,大义凛然,愿以己之命,换十八万百姓之命,与妖相争。” “其智计百出,与祟妖连赌三百局之数,每局皆胜。” “终了,道君背身而去,笑容若星,一袭道袍风流,衣不染尘。” 瞬间。 李十五:“……” 老人:“……” 众修:“” 有修士一脸懵相:“姑……姑娘,我等什么时候丑态毕出了?” “还有,他李十五大义凛然?甚至用自己命去换十八万众之命?” “明明是他邪性滔天,以十八万条命,供他下注好!” 老人:“姑……姑娘,老朽什么时候连输给李小友三百局了?” 至于李十五,低头瞅了瞅自己。 道袍凌乱,早被血迹和着汗水浸透,黏糊糊沾在身上,就这,也叫衣不染尘? “咳咳,道友,别说了。” “你看她手中那笔,十相门笔相。”,有修士小声低语。 李十五,却是眸色不善,透着凶光。 “又是你?” “你叫什么?” “本山官告诉你,汝手中那笔,可有某刀利?” 而那女子,却只是露出笑容,将脑袋缩了回去,且施展某种藏匿之术,竟是让人,一时间找不到她。 见此,李十五心中,莫名升起种不妙之感,笔相修士,绝非好惹之辈。 只是对方此举,究竟是无聊,还是有其它什么意图? 也是这时。 神奇一幕,悄无声息间出现了。 地上那十数万条断臂,就这么被一股力拖起,断口处更是一缕缕生机涌现,之后与断臂者合二为一。 那一颗颗染血眼珠,一张张带血人脸,同样如此,被尽数归还。 “这家赌坊,如此神奇吗?” 李十五喃喃一声,又是望着自己身前那一条条人腿,脸不红,心不跳,收入棺老爷之中。 所幸棺老爷食人血馒头,吃的越多,肚子越大。 以乾元子那般脾性,其腹部空间,可想而知。 “小友,再见。” 老人眼窝深陷,脸上纵横交错皱纹,就像那干涸的田,可他却不茫然,亦不畏惧,反而带着种释然,以及解脱之意。 “一直赌,真挺没意思的。” 老人喃喃一声,一缕缕幽红火焰,自他身上燃起,好似秋风扫落叶一般,陡然之间,火势扩散至整个赌坊。 火光愈发明艳,却是没有任何温度,似只是带着这家赌坊,永远消失不见。 李十五鬓角发丝随风而扬,面色无悲无喜,自明晦中翩翩屹立。 祟,到底从何而来,他在想。 许久之后。 火光渐奄,一切归于沉寂。 赌坊彻底消散,菊乐镇,也终于重新露了出来。 见一切尘埃落定,李十五蓦然瘫倒在地,仰面朝天,好似干涸的鱼回归水中,大口大口喘息着。 连输近三百场赌局,以十八万性命作赌。 其所承受的,远远不止看着那么轻松。 此刻,望着远方天际,那一抹隐约可见的晨曦微光。 他不禁嘴角弯起,这一夜,可真是够长啊。 此外就是。 无人看见,他手心之中,死死拽紧一枚漆黑骰子,正是老人手中那只‘鬼骰’。 “这……就算完了?”,有在场修士忍不住感叹一声。 亦有人不忿,怒道:“李十五,你以区区炼气九层修为,拿十八万人命下注,简直枉为一方山官!” 也有修士嘀咕:“原来这祟妖弱点,就是开盅前那一瞬间,算这小子运气好。” “若是我上了那张赌桌……” 自然,亦是有人盯着李十五,目光复杂,觉得此子魔性太重,切莫与之为伍。 见昼非昼之时,寒气最重。 两百多修,渐渐散去。 两位山官对视一眼,忙把李十五搀扶起来:“老弟,你山官府在哪儿?” 不远处,落阳被提篮妇人扶着,老迈苍苍道:“先……先住上一日。” 祟妖虽灭,对菊乐镇造成伤痛却是仍在。 自是需时光漫长,将其慢慢抚平。 第39章 土地庙前 第二日,午后。 阳光不再刺目,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倒是菊乐镇,被一股悲意及哭声笼罩着。 李十五,只是把自己输掉的赢回来了。 而这些镇民,此前同样上了赌桌。 有人输了寿元,有人输了部分躯体,亦是有人以自己子女下注…… 镇子外,一条十丈宽大河,自东向西而流。 一旁,座落着一座小小土地庙,当然,上面挂着的是‘种—仙—观’三字。 “李兄,你这府邸是不是,有些太过简陋了?” 观外,有一张四方石桌。 一山官皱着眉头,摇头感慨着:“咱们山官虽处最底层,不过好歹也是官身,手底下几十万民众。” “这偶尔享受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远处,李十五正蹲在河边,嘿哧嘿哧磨他那柄柴刀。 虽只是凡器,且对他如今用处不大,不过这玩意儿,在这十八年间,真是如梦魇般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对了,昨夜那么多修士,哪儿来的?”,他忽然问道。 一山官则解释:“李兄,你应该知晓,每二十年,大爻都是将诸多少年送入恶气池。” “其中能存活下来,且修行悟性尚佳者,便会被一些仙门,或修仙家族瓜分。” “至于大爻日、月、星三官,他们就如那站立天穹神明,只受众生仰望,从不理‘祟’祸。” 这山官感慨一声,继续道:“而咱们这些人,好比分散在外的探子,遇到难以解决‘祟’祸,一般得告知那些仙门。” “不过好在,咱们赶上了二十年为期的朝会,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山官饮了杯酒,眸中向往溢于言表,痴声道:“朝会那般景象啊,也不知他们修为,有没有天高,又高出多少。” “哎,难怪这大爻,也被称大爻仙朝。” 李十五点了点头,对这大爻格局,且如何运行,也算是摸清了个大概。 “哎,不知白曦如何了!” 忆起白曦离开前,告知的‘帝非帝,后非后’,他没来由心中迫切起来。 “也许,白曦已被弄死了?” 又是长呼口气,低头间,见脚下黑土仍如附骨之蛆,种仙观,依旧如影随形。 这时,一山官开口:“李兄弟,你这十条腿,到底怎么弄的?” “不过话讲回来,你在朝会之时,也算在爻后面前露了脸,真不知该羡慕,还是该可怜你。” 李十五闻声,笑了笑。 只是道:“说来话长,反正啊,是招惹脏东西了。” 他此刻,看着倒算是正常,因为修整半日后,看不过眼,又把八条腿给剁了。 那山官点头,随即起身拱手:“不过李兄昨夜力挽狂澜,我等着实钦佩,此刻想来,也是名师出高徒。” 李十五一扬手,嘚瑟道:“与他何干?” “某,天生就是为此等大场面而生,何必见怪。” 另一山官也是开口:“倒是昨夜那些仙门修士,称李兄魔性太重,切莫介怀……” 李十五眉头一皱:“呵,什么魔性重,都是我那该千刀万剐的师傅,给我沾上点魔性罢了!” 两山官见此,神色颇为古怪。 一个劲儿的饮酒,很是识趣的闭口不言。 也是这时,一道白发苍苍身影,在一艳丽妇人搀扶下,缓缓走来。 “妖妇,你还敢来?” 石桌上两山官,皆杀气凛然,饶是李十五,同样缓缓立直,面色不善。 “三位,我来,自是有底气的。”,妇人不卑不亢道。 “呵,那要试试了。”,李十五目光一凝,手中藏着白曦那根‘因果红绳’。 “你待如何?” “自是我以我命,不死不休!” “李道友,纵火教长辈接应来了,正藏身镇中。” “呃,那没事了。” 李十五神态瞬间放松,一脸笑容,颇为真诚。 众:“……” 这时,落阳抬起头,满是老人的那种沧桑之态,问道:“李……李十五,你昨晚以近二十万人命赌,为何不犹豫?” “你可知,他们也是一个个生动的人,有着自己悲欢,喜怒,而不是你拿来赌的筹码!” “你,当真心无敬畏?” 风吹过,带着河面泛起层褶皱,让李十五觉得颇为清爽。 他打了哈欠,又摸了摸鼻。 语气无所谓:“怎么说呢,我本就是跟着个土匪,强盗,杀人狂魔,癫子……,稀里糊涂长这么大的。” “敬畏生命?呵,还行,我应该并不算很坏!” 落阳摇摇头:“李十五,我虽与你接触极少,但也看出了,你最喜胡言乱语,言不由衷。” 李十五白了一眼:“你懂个屁!” “对了,你那种能改变一些事发生几率的道术,能不能教教我?” “还有,两个瞳孔化作两只骰子,看着就挺吓唬人,得劲儿,也教教我?” 李十五想了想,又道:“我以我师傅,毕生之心血所着,与你交换!” 落阳一愣:“你师傅着什么了?” “《逗秽金论》。” “此名,莫非是什么功法,或密术?” “额,都不是。” “那是什么?” “如何逗傻子,以自己手中污秽之物,换取他手中金子,简单来说,屎换金。” 落阳:“……” 羞怒之下,落阳那苍白面色,都是恢复几分血气。 手指着道:“李十五,你……你……,怎会有你这般人!” “想要学我道法,呵,若有本事,来我纵火教。” 见此,李十五指间刀锋斜指,迎风而立,任发丝为风拂动。 眉目冷峻,字字铿锵。 “某,乃大爻山官!” “与尔等邪教,不共戴天!” “你的,懂?” 落阳见此,那是气的唇齿打颤。 半天讲不出话,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走!” 他低喝一声,道袍一甩,与之提篮妇人背身而去。 望着两人背影,李十五目光幽幽,口中沉吟。 “以命为儿戏?” “呵,不然呢!” “就昨夜那情形,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40章 红绳由来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算上李十五,昨夜共五位山官入那赌坊,一位被替了命,只剩一张人皮,一位输了两百载寿元,加一条臂膀,今晨心灰意冷,黯然离去。 “哎,人如微尘,命如草芥啊。” 望着身前水流潺动,李十五口中轻喃一声。 四日前,他们刚入完大爻朝会,从星官府邸出来之时,山官们个个气揽山河,欲与天公试比高,只是可惜…… “我如今,会的还是太少了!” 李十五长呼口气,开始审视自身。 只见颅内灵海之中,一道‘血色狗影’趴在那里,正以极其缓慢速度,与他融合着。 “按白曦所言,其为一份狗相‘本源’,只要融合,就能施展出对应的道术,如那妇人的替罪之术。” 李十五眼眸凝着:“难道,我到时就成了背刺天才?” “可是,我现在好像已经是了啊。” 摇了摇头,他瞅了眼四下,确认无人之后,取出两样东西。 一是那根指粗的因果红绳。 二嘛,正是昨夜老人死后,留下的那只六面漆黑骰子,上面的点数,是一颗颗睁开的血红眼睛,看着尤为瘆人。 也是这时。 一身段窈窕,一眉一眼皆撩拨人心的红衣戏子,突然出现眼前。 一口戏腔,更是曲音婉转:“今夜太长漫长,两股痒痒……” 却在刹那之间,一抹寒光亮起,去势如山。 李十五面上情绪不染,只是笔挺站在河边,凝视手中刀锋。 反观那戏子,竟已头身分离两段,落入水中。 不过马上,一身着灰色大褂,丈高,长发披散,没有五官的瘆人身影,从河面跃了出来。 抖了抖水,张嘴就是骂道:“李十五,就等着一辈子光棍。” “本妖在那棠城之中,唱一曲可是至少十金。” 这祟妖,自然是无脸男了。 “你来找我干嘛?”,李十五瞥了一眼道。 “此前欠你两百金,自然是还金子的。”,无脸男丢出一钱袋子,“这是一百金,还差你一半。” “等还了你这笔账,本妖可得继续赚钱,找人剥脸去。” 它话说完,又是弯腰低头,凑在李十五身前,变得一副市侩腔调:“李爷,你刚刚手中的,是啥宝贝,给咱瞅瞅呗!” “没有。” “呵,你糊弄鬼呢,咱早瞅见了,是两件祟宝。” 听这话,你十五疑声道:“祟宝?” “对啊,就是祟宝。” 无脸男四仰八叉坐在地上,看着好大一坨。 继续道:“所谓祟宝,自然是从‘祟’身上得来的。” “如咱之前和你签订契约的那张黄纸,就是本妖的祟宝,讲究落契无悔。” “你也知道,像咱们这些祟妖,虽都是害人的,却大多拥有些匪夷所思之力。” 李十五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根‘因果红绳’取出,凝视一眼后:“怎么用?” 无脸男道:“先开膛破肚,将自己一截肠子取出,与之相连,另一头则系在心脏之上,中间打三十六个吉祥结……” 李十五点头,接着就是一脚踢出,便听“扑通”一声,无脸男再次落水。 至于他自己,将食指切开。 血珠殷红,一滴滴不断落下,滴在红绳之上。 直到半炷香后,绕是李十五都有些目眩时,终才有了反应。 “李爷,说说呗,这红绳干嘛用的?”,无脸男又冒了出来,语气很是期待。 另一边,李十五双眸闭着,努力感受自己和红绳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联系。 又是半炷香后,才见他眼角抽着,一副嫌弃模样:“呸,我还以为是啥好宝贝,没想到,就这玩意儿。” “是啥,快说啊。”,无脸男愈发好奇起来。 李十五看了手中红绳一眼,道:“这根红绳,能找到人身上代表姻缘的那根‘缘线’,并胡乱配对。” “就这,也配叫‘因果红绳’?” 听到这话,无脸男低头思索着,猛然间又抬头道:“喔,记起了,原来是它啊。” “大概百年前,咱刚刚诞生之时,棠城境内,有这么一只祟妖,最喜乱点姻缘,如让父配女,儿媳配公家爹,男配男,小舅子配母猪……” 无脸男打了个哆嗦,“啧,你没见过那场面,家破人亡都算是轻的,各种血亲相残,人伦败坏。” “那只祟妖,可比咱作孽太多了。” “哪像咱,每剥一张脸,都必须给够一百金,要知道多少穷苦人家,一家人辛劳种田,走街串巷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数。” 一旁,李十五抬手作揖,似颇为意动:“佩服佩服,如此说来,你倒是只好祟妖。” “既然这样,你欠我金子再加倍好了,不客气。” 听这话,无脸男自是不应,在那儿哭爹喊娘,叫屈好半天。 而后才听它道:“一段姻缘,缘起为因,缘灭为果,叫它因果红绳倒也没错。” “此绳,想必是百年前那只祟妖留下的,就不知怎样到你手中了。” 下一瞬,无脸男好似想到了什么。 激动道:“李十五,你怕是有福了。” “喔?此话怎讲?” 无脸男摇头晃脑,继续道:“你想,你有这红绳,只要看中哪个女子,乱点鸳鸯谱就是了。” “从今往后,别说三妻四妾,三宫六院都是手拿把掐啊。” “你说说,这不是有福是什么?” 李十五面色一抽,没有搭理。 只是盯着手中红绳,凝视三息后问道:“咳咳,你且说说,每一个人,都有代表姻缘的那根‘缘线’吗?” “包括你,也有吗?” 无脸男想了一下,道:“当然有啊,不止是咱这种祟妖,就是一块石头,那都是有姻缘的。” “好比有些生灵,有恋物癖,爱‘恋’的‘恋’,人家不喜美人,偏偏喜欢上一块石头。” “这就代表着,他与石头,姻缘相连。” 李十五点了点头,凝眸不知想些什么。 一旁的无脸男,却是扭着大腚,一副猥琐口气不停念叨着:“三宫啊三宫,六院啊六院……” 恰是此刻,李十五脑海之中,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他眼神更是越来越亮,好似有星辰闪烁,愈发耀眼。 只听他口中轻吟:“姻缘一线牵,业果轮回转。缘起青冥处,劫尽方知我。” 刹那之间。 手中红绳轻啸一声,接着冲天而起,直奔无脸男而去。 第41章 悬梁人 此番变化迅猛,饶是无脸男这种祟妖,也是愣了一瞬。 “你十五,你他娘的要做个甚?” 它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可是空中,那根红绳似脱离距离束缚,简直阴魂不散,更是以一种玄之又玄角度,缠绕在无连男脖颈之上,将其吊悬在半空之上。 “李……李十五,你停……停下……” 无脸男双腿不断踢蹬着,可惜挣扎无用,那根红绳愈发紧了。 “你……住手……啊!” 它朝着李十五方向,艰难呼唤着。 也就是这恍惚之间,它怔住了,好似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天地昏暗间,那是一处满目疮痍,却好似无穷无尽的漆黑大地,一袭破碎道袍,且年轻的过分道人,就那么低垂着头颅,披头散发跪在那里,不知死活。 而在他身后,却有数之不尽,望之不尽的具具尸骸,皆双眸圆瞪,脖颈被一根根红绳系着,吊在半空,尸身随风而动…… 至于李十五,依旧陷入沉浸之中。 只听他口中念叨着:“天地万物,皆有姻缘,缘是结,亦是劫。” “何不以生灵那根‘缘线’为结,直接将人吊死呢……” 李十五胡言乱语说着,或是他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又是十几息后,他蓦然瘫倒下去,好似脱力一般,不是躯体疲倦,而是神魂,整个人的精气神透支。 另一边,空中那根红绳,也是随之松开,连着无脸男坠落在地,捂着自己脖子,胸口剧烈起伏着。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有夜鸟掠过河面,让得月光破碎,涟漪肆意荡漾。 直到半夜时分。 李十五才是清醒过来,在那里大口大口喘息,又趴在河边,囫囵喝着。 至于无脸男,口里不停骂着,那是振振有声,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好你个李十五。” “这因果红绳,是用来点姻缘的,你倒是好啊,偏偏用它来吊人。” “就欠呗,好东西被这样糟蹋,你简直耗子咬了牛屁股,鼠食牛啊……” 听着耳边絮絮叨叨,李十五只是抬起头来,走近,拍了拍无脸男肩膀,眼神无一丝躲闪。 “抱歉,我刚刚也不知怎么了,有些控制不住。” 话音一落,无脸男好似气瞬间消了大半,整个妖沉静了下来。 只是道:“你怎么想的,用红绳来吊人?” 李十五瘪了下嘴,开始解释:“我就是想着,你说每个人都有一根代表姻缘的‘缘线’。” “缘是姻缘,亦是死结。” “我不知怎么解释,就是冥冥中感知到,涉及到了宿命,业力,红尘劫……”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大概,就是直接引动生灵身上那根‘缘线’,系成死结,并具现出来,将那生灵吊死在空中。” 李十五露出苦笑:“我不过小小炼气九层,怎么能看见人身上的‘缘线’呢?” “倒是那根因果红绳,有这个能力,因此它飞出去了。” “所以先前,大概过程就是这么回事。” 李十五低头,盯着手中那根红绳。 又道:“也许今后,我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时,再将这一招彻底参透,不用这红绳辅助,也能施展此术。” “而不是今夜这般,仅仅无意间引动。” “且那么十数息功夫,就近乎将我抽干。” 一旁,无脸男坐在地上,歪着头,虽没有五官,却依旧一脸懵相。 “李爷,咱听不太懂,但也大概知晓,你这也太能耐了。” “你就这么点修为,咋整出这一招的?” 无脸男说完,又是道:“不过嘛,总觉得你那啥,额,有些不务正业。” “明明是绑定姻缘的,你拿来杀人,这……” 至于李十五,只是挑了挑眉,嘚瑟一笑。 而后摆出拳架,像模像样打起长拳来,且很努力的,装作一副宗师气度。 当然,十条腿确实很出戏。 无脸男见这一幕,却是恍惚之间,忆起了它被吊在空中时,看到的那副场景。 那画面,在它记忆中渐渐模糊,慢慢的,直至看不真切。 “哎,乱想啥呢。” 无脸男使劲摇晃下脑袋,便是不再多想,而是转身潜入湖底,眨眼间功夫,数条十多斤,活蹦乱跳大鲤子,被它丢上了岸。 接着去鳞开膛,燃火上架,一气呵成。 “你又没嘴,烤鱼干啥?”,李十五笑呵问道。 便见无脸男一挥袖,给自己换了张美人脸,娇滴滴道:“公子,人家也能吃的。” 李十五一愣:“换上人脸就能吃了,这么神奇?” “不过这脸太丑,快换一张。” 无脸男又挥袖:“官人,这个呢?” “不行,妖里妖气。” “夫君,那你看这张行吗?” “别犯嗲,给老子滚一边去。” “小友,你且看这张如何。” “额,还行,将就。” 无脸男一愣,走近河边,借着倒影一看。 一张七老八十,面上有刀疤,丑陋不堪的老道士脸。 “李爷,你这口味,如此刁钻吗?” 夜风缓缓,抚动人脸。 李十五大口嚼着,望着这方天地。 不由忆起大爻朝会之时,那一道道站在天梯之上,俯瞰众生的巍峨身影。 “白曦讲过,他们是灵气消失前那个时代的生灵。” “还有帝非帝,后非后,十相门,祟……” 李十五不禁有些头疼,“哎,罢了,种仙观还没着落呢。” 低语几句,他又问道:“无脸男,你必须剥人脸?” “是嘞。”,无脸男扮作老道士,随口回着。 又道:“李爷,你不会杀我?” 李十五见此,低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倒是无脸男,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念叨:“李爷,我还是得说你几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红绳拿来点姻缘多好,非要用来杀人。” “额,对了。” “你那把人吊死在空中的一招,准备取啥名儿啊?” 李十五头也没抬,只是伺弄着面前火苗,又架了几根干柴上去。 说道:“将人吊在空中,倒是和那些人悬梁自尽看着相似。” “既然如此,倒是不用那么讲究。” “就称为,‘悬梁人’。” 第42章 变化 清晨时分。 河面之上,荡漾起一层如纱白雾。 李十五走出庙内,打了个哈欠。 无脸男倒是已然离去,不过是入了菊乐镇。 按它话讲,这镇上人刚遭了劫,死了人,就缺个吹拉弹唱,主理白事的,于是又换了张脸,屁颠去了。 自然,它还是去挣金子的,这蚊子肉少,毕竟也是肉嘛。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用呢?” 此刻,李十五低着头,凝视掌心。 得自老人的那枚‘鬼骰’,赫然摆在那里。 昨儿个后半夜,他尝试着以指尖血浇灌,可惜,一直没个结果。 “罢了,反正是宝贝。” “赌坊那一趟,不亏。” 嘀咕两声,又是来到河畔,寻了个圆润大石盘坐而下。 接着取出一颗颗恶石,刹那之间,一道道漆黑之气,自他九窍,躯体百骸缓缓融入体内。 时间流逝,李十五气息愈发厚重绵长,那些恶气,也在丹田凝聚,接着轰然散开,自全身经脉游走着。 直到黄昏时候,他才是缓缓开眼。 喃喃道:“此前一夜破至九层,这才过去数日,破境倒是不必那么急切,应稳住莫慌才是。” 接着,又是凝视自己十指第一节指腹,那些黑色纹路除了更加深邃之外,摸上去,竟然能感受到明显凸起。 怎么形容呢,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指腹上长出来似的。 “记得白曦讲过。” “像我等修恶气的,比起曾经那些修灵气的,给人的感观,不会那么的仙风道骨。” “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我等,会产生什么异化不成?” 李十五沉思间,看了眼自己身下,顿时眉目舒展。 “呵,我都十条腿了,担心这些作甚?” 也是这时,无脸男提溜着一大竹篮子,大步走了过来。 “嘿嘿,今儿个生意不错,酒肉整起。” 李十五双手接过,问道:“对了,你都有百岁了,接触过纵火教没?” “没有,不过他们名声挺不好的。” 无脸男似心有余悸,又道:“好像他们教中,很久之前有一个老修疯癫了,跑到一座城池中去。” “啧啧,也不知怎的,竟害死了那城中近一半人。” 李十五立马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被那儿的星官给捶死了,尸体悬在城墙百年,没一个人敢去收尸的。” 李十五低头回味这番话,至于落阳让他手中柴刀掉落那招,他始终记忆犹新。 “进去进去。”,无脸男开始催促。 “这些酒肉,都是在席上搂的,可不花钱。” 时日,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阳光愈发刺目,天地之间,已是渐渐多出丝丝暑气。 一月,就如此度过了。 “你……你们这是干嘛?” 庙门口,李十五忙不停用黑布,围在自己下身。 在他身前,一位又一位的菊乐镇民,正不断朝着这边涌来,汇聚着。 他们有人面容苍老,有人失去眼睛,手指……,看着让人叹惋。 “各位,你们到底要?”,李十五见这般阵势,首次觉得手足无措。 只是下一瞬。 这一位位镇民,竟是扑通跪倒在地,不断磕起头来。 “山官大人,您救了俺们命,我们是来答谢您了。” “是啊大人,这一月来处理各家杂事耽搁了,现在才登门,还请大人见谅。”,有老丈俯身,情真意切说着。 李十五皱了皱眉,伸手做了个赶人动作。 “去去去,别烦我。” “我之前可是拿你们命赌,若是最后输了,这结果你们可曾想过?” “好好想想今后咋过日子,整这些虚头巴脑玩意儿!” 看着倚在门框上,不断打着哈欠身影。 菊乐镇百姓又磕了个头,口中诵道:“大人之恩,俺们永记。” “您这种仙观,俺们同样日夜吟诵,就当为大人祈福。” 说罢,一道道身影,相继离去。 而就在他们转身那一刻起,惊变又起。 只见一束束金色光线,好似被精心雕琢过的水晶一样,它们澄澈而耀眼,就那么自每个人身上缓缓升起。 在空中跳跃,穿梭。 自四面八方而来,透过那座谁也见不到的种仙观,尽数落在李十五身上。 “这……” 李十五有些懵了,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但是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好似被一阵暖意包裹着,讲不出的身心愉悦,同时愈发稳固。 且随着他神魂稳固,李十五猛的瞪大眸子。 他发现,他好像能控制多出来的腿了。 “你们快走,快点,别打扰道爷休息。” 李十五又是那副凶神恶煞样子,不断轰着人走,至于菊乐镇民,他们似乎并不能见到自己身上,冒出的那束金光。 “砰!” 李十五进庙又将庙门关上,而后将黑布解开。 “嘿,真的可以。”,他眼中惊喜难以言表。 只见随着他心念一动,多出来的一条腿,就这么凭空隐去。 心念一动,其又是出现。 如何形容呢? 大概是八条腿作为他躯体的一部分,如今的他,可以随意控制其隐去和出现。 “啧啧,这感情好啊。” 李十五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如今的他,仅仅能隐去一条腿。 这等结果,不禁又是让他陷入思索。 “不对,那些金色光芒,到底是什么?” “信仰,香火,还是其它?” 李十五眸光愈发涣散,口中喃喃不停。 “我脚下黑土,需要死去的东西,供给所谓的‘养料’,不然就会全身干瘪,枯萎而死。” “而这种金光,则是生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能稳固我神魂。” 李十五像是想到什么,就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恰是这时。 棺老爷腹中,山河定盘,传来一阵波动,且很是急促。 “各地山官,速来!” 第43章 多宝银河 小庙之中。 李十五那双发散瞳孔,开始缓缓汇聚。 “哎,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感慨一声,既喜,又忧。 忧的是,多出的那八条腿,俨然已成他身体一部分,哪怕砍掉,因脚下黑土缘故,也会重新长出来。 喜的是,他现在能自由控制其中一条腿的收放。 “哎,这岂不是说,我这身躯长有十腿,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种仙观之必然!” “可是,究竟为什么呢?” “种仙观号称‘种仙’,这又算哪门子仙?” 李十五想不通,只是觉得愈发莫测起来。 还有菊乐镇百姓身上那一束束金光,他觉得,真是信仰或香火之类? “不……不对。” “白曦讲过,大爻如今灵气不存,代表修行的‘桥’断了!” “可即使如此,他们情愿另辟蹊径,汇聚人之恶气将‘桥’接上,更一代又一代,付出数不清的死亡代价,也是要踏足仙途。” “而不是愚弄生灵,收集香火,走那香火成神之路。” 李十五敲了敲脑袋,又是一抹笑容浮现。 不管怎样,能收起一条腿,就算是好事。 长舒口气,自棺老爷中取出山河定盘,感受着其中那道念头波动。 “众山官集结,这又要干嘛?” 李十五思索一瞬,随着寒光一闪,柴刀出现手中,撩起道袍,咔咔就是一顿剁。 而后整理好行装,打开庙门。 无脸男正站在门外,依旧是身着灰色大褂,面无五官模样。 “李爷,这是要出门?” “对。” “嘿嘿,带上咱呗!” “你?” 第二日,午时,棠城。 星官府邸之中,八十一位山官齐聚,那两位因赌妖一死一残山官,也被人重新顶替。 只是此时,众人气氛约莫有些古怪。 每人眼中警惕之意明显,明显在防备身边之人。 “诸位,听说咱们这些人之中,出了个修‘背刺狗’的,劳烦自己站出来。” “否则大家身为同僚,今后怕是少不了打交道,有个背刺狗藏着,互相猜忌也不是个事啊。” 一女子山官,眉目冰冷如山,淡淡说着。 “李兄,你猜测那人是谁?” 一约莫二十,面容普通男子拍了拍李十五肩,低声说着。 他名方堂,乃一月前进入赌坊,并活下来山官之一。 一旁,李十五双手怀抱,面色平静道:“越是心虚者,越想表现自己,并借此掩饰。” 女子山官凝眸,怒道:“十腿蛤蟆,话可不能乱说!” 李十五轻瞟一眼:“越是心虚者,往往越易动怒。” “我砍了你!”,女子面目狰狞,似被气的不轻,竟是直接以剑锋袭来。 李十五见状摇头,又轻呵一声:“心虚者,往往容易过激,你们看。” 说罢,却是轻描淡写间,拉起方堂胳膊,将人挡至自己身前。 方堂:额。 女子:“……” 众山官:“” 也是这时,一身着翠蓝色官袍,头戴轻纱官帽,蓄有两道八字胡的中年,背手踏步而来。 “各位身为同僚,何必如此动怒?” “大人,那李十五就是毒瘤,我已然听说,他以自己辖下近二十万人命作赌。”,女子行礼,满是义正言辞。 中年点头:“此事我已听说,功大于过,无需多言。” 又道:“星官大人不在府中,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归来,至于现在,一切事宜我来做主。” 听到这话,李十五不由瘪嘴。 就白曦还想回来? 他估摸着,万一白曦直接给爻帝爻后两刀子,那就有的瞧了。 中年见众人不语,又道:“五日之后,有落宝银河从天而降,且这次就在棠城附近。” “你等身为山官,自当在场,迎八方之客,不落我棠城之礼。” 中年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李十五却是一脸懵相,落宝银河,这啥玩意儿? 片刻之后,星官府邸门口。 无脸男以一副老头儿面孔等在这里,开口道:“李爷快看,那妞儿眼神不怀好意诶,因果红绳拿出来,绑她姻缘,收作媳妇儿。” 李十五头也没回,大步向前道:“她?修狗相而已,罪不至死。” 女子:“李十五,老娘要宰了你。” 无脸男跟在身后:“李爷,你听句劝,‘缘线’真不是用来杀人的,那夜咱好像看到了什么,导致几夜没睡个安稳觉,总觉得这样不好……” 离开这片区域,来到主街道。 望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李十五发现,其中修行者众多。 只是马上,他就被一幕惊住了。 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正抬着架雕龙画凤玉床,从人流之中穿行而过。 只是这玉床之上,却还有两个糟老头子,正以‘比’这个姿势搂抱在一起,就这么躺在上面,让人那是浮想联翩,觉得着实辣眼。 而往来之人,见这场景皆忍不住低声私语,指指点点。 李十五见此,迟疑一瞬,就是迎了上去,将人拦下。 “某乃大爻山官。” “你等两位炼气小修,为何抬着两人,招摇过市,引人围观?” “知不知晓,如今棠城多方集结,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棠城境内多‘腐’。” 两抬着修士闻言,小心将抬着的玉床放下,面上尴尬之色浮现:“这位山官大人,我两也不想招摇过市,但没办法啊。” “总得进城,再找个地儿,将这两老祖宗安顿下来啊。” 李十五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道:“随我来。” 半炷香后。 一间古风古色,且足够宽敞的套房之中。 “啥?这两老头儿,一个是你家仙门前辈,一个是猴相修士?” 李十五一口茶水喷出来,他知道猴相是一群狗皮膏药,且先前也有了猜测,可依旧,觉得有些夸张了。 一炼气修士看了眼玉床上两位老人,点头道:“没错。” “‘比’字前面的这位,正是这两百年间,我家仙门之中,最天资纵横的一位前辈。” “至于后边这位,自是国教猴相修士。” 他叹了口气:“本是前途大好,却被拖累到这个地步,可怜亦可叹啊。” 李十五则问道:“我观这两位老者,如今浑身窍穴破漏,已然没有半点修为在身。” “以我看来,你们完全可以一刀,将这猴相老头儿剁了。” “为何,还让他们纠缠在一起?” 第44章 卦宗 客房之中,方堂,无脸男同在。 “就是就是,一刀给他剁了,不就啥麻烦没有了?”,无脸男捏着下巴,一副跃跃欲试口气。 这时,玉床上那十相门老头,张开一口黄缺老牙,不屑笑着。 “小子,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我施展的,可是猴相最终之术,连命之术。” “简而言之,就是我俩的命数,被彻底连在一起了。” “我死,他死。” “他死,我亦死。” 炼气修士见此,也摇头道:“不能杀的,我仙门曾找人打听过此术。” “猴相‘连命之术’,那是真正的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之法。” “哎,我家这前辈可怜啊。” 李十五闻言,点了点头。 又看向‘比’前面那位老头儿,想了想,开口道:“这位前辈,你都落得这样了,干脆一刀抹脖算了,也不至于活生生受这罪啊。” 老头儿闻言,却是整个人异常激动,苍老面目更是愈发狰狞。 那股愤恨之意,简直快要冲霄。 “不……不能死。” “曾几何时,我风姿亦是无双,受万人尊崇,身边女子云集,怎么会被这崽种拖死?”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一定要找到办法,一定……” 猴相老头儿却是伸舌,在前面老头儿耳朵上舔了一下,涂上满耳腥臭口水,又不断在耳边吹着气。 如此一幕,不由让人反胃。 只听他不断叫嚣道:“啧啧,你不死,那我也不死。” “就缠着你,一直缠着你,死缠着你,能拿我怎样?” “认命,在我决定施展‘连命之术’那天起,你就注定完了,永远摆脱不了我的……” 见此,在场几人,甚至无脸男一只祟妖,都是心中一阵恶寒,有些发冷。 他们不知这两老人曾经有何恩怨,只是想着,若是自己被猴相施展‘连命之术’后,又该如何呢? 炼气修士摊了摊手,无奈道:“你们也瞧见了,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形。” “门中有前辈念及旧情,加上这次‘落宝银河’出现。” “所以啊,让我们抬着他俩,来这边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解决之道。” 离开客栈。 街上行人攘攘,一片热闹非凡。 方堂低头叹着:“这十相门,真没一个好惹的。” “好比这猴相,那前辈本有大好前程,哎,算了,提这些太过让人道心不稳。” “倒是李兄,此前那笔相女子写你衣不染尘,也不知她是何居心。” 李十五不言。 他只是记得白曦讲过,十相门并不是个仙门。 所以,其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存在呢? 还有便是,若那份背刺狗本源融合后,又能施展怎样的道术? 棠城这几日,人流如潮,连个下脚地方都难寻。 三者绕了好几条街,才是寻到一街边茶坊,开在一家老槐树下。 不过仅有的四张桌子,也是被人给占了。 无脸男扫了一眼,目光最终定在一头戴道冠,身披八卦道袍的年轻男子身上。 “小子,起开!” “山官大人驾到,你一个算卦的,还不滚一边去?” 男子轻笑,抬眸一瞥。 一对丹凤眼,矜贵难言。 只见他伸出手,开始掐算道:“我有一卦,你身上财物与我有缘。” 顷刻之间,便见男子脚下,一座八卦之阵显化而出,将无脸男囊括其中。 一息之后。 无脸男呆愣原地,哭丧着脸:“金子,我百年间剥的人脸,全……全没了。” 男子笑道:“原来是只小小祟妖,也敢触我卦宗霉头?” 一旁,另三张茶桌上坐着的几人,听这话却是猛然惊起,匆匆离去。 也是这时,男子拦在他们身前。 依旧掐指:“我有一卦,你等与我八字不合。” “呸,老子又不是和你娶妻生子,合八字干甚?”,一大汉不停后退,面露惊恐之色。 “与我八字不合,自是影响我修行了,所以,该杀!” 男子说完,只是一步向前。 便见那五人,神情全部僵住,眼球凸起,好似心脏裂开一般,浑身血液突然迸射开来,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至于这自称卦宗男子。 只是回头,面朝李十五。 微笑道:“这位大爻山官,出来洗地了,别给人茶馆弄脏了,这是你的职责。” “还有啊,本人道号,听烛。” 见人渐渐走远,李十五望着背影,不由问道:“卦宗,什么来头?” 而一旁方堂,果真在收敛着那些尸身,甚至沟通天地五行之力,凝聚大量水气,冲刷着地面。 那茶馆老板出来以后,见这一幕,顿时吓得不知所措,赶忙进屋躲了起来。 “李兄,这卦宗,来头可真不小。” 方堂叹了口气,“也有人称他们,是这大爻的第三国教。” “这个宗门修士霸道至极,他们的口头禅,就是我有一卦,然后等等之类。” “就比如刚刚,他称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和。” “按照卦宗的逻辑,八字不合,就代表着你克他,所以他必杀你。” 方堂望着这五具死尸,又道:“可问题是,他们从不解释自己怎样算卦的,给人感觉,倒像是口头随便一说似的。” “每年啊,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以八字不合的理由诛杀。” “偏偏,大爻好像默认这很合理,从不追究他们。” “所以大家才觉得,若是有第三国教,必定就是这卦宗。” 一旁,无脸男却是气气呼呼。 “李爷,你的种仙观,比这卦宗听着可舒服多了。” “咱觉得,还不如让你那种仙观当国教算了,这卦宗不配。” 李十五听这话,一脸古怪。 “国教,种仙观?” “我,国师?” “谢谢啊,谢你真看得起我。” 不过,他也想着,若是他真当了国师,又一个不小心背刺整个大爻,到时可咋整啊。 “国师大人?”,无脸男试着叫了一声。 “叫本国师干嘛?”,李十五下意识回道。 “好啊李爷,还说你不想当国师?” “滚一边去。” 见此,方堂忍不住的摇头。 其实讲真,他也挺想当国师,站在那万丈天梯之顶,受众生之膜拜, 呵,谁又不想呢? 第45章 一张嘴 “豢人宗,十相门,纵火教,卦宗。” “这些个仙门,好像没一个好东西呢。” 李十五在茶桌旁坐下,口中念叨着。 不过很快,目光又是汇聚在无脸男身上。 沉吟道:“我发现了,你这厮好像有个特别能力,想不想听。” “啊?”,无脸男摸摸脑袋,不明所以。 “就是你总能,在几个人之中,成功找出最厉害的那个人去踢一脚。” “换句话讲,你总能在一堆软柿子中,找到最硬的那个来捏。” “啧啧,厉害啊。” 李十五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好几次都这样了。 “瞎说。”,无脸男别过头去,很是不信。 …… 五日之后。 是夜。 天穹寂静无星,不见丝毫光明。 棠城之外,以西百里之地。 此处,是一片占地超过万亩大湖,水波不兴,就好似一面漆黑镜子,静静平躺在那里。 然而此刻,却是有一只只湖船,或是几层高的楼船,密密麻麻停靠在湖面之上,热闹纷呈至极。 半空之中,更是一位位身影盘旋,他们坐下,则是一些罕见异兽,如独角长翅之马,六翼飞蛇,或白狮,女人身蛇尾…… 李十五等一众山官,在远处默默看着。 “他们身下的,应该都是豢人宗,以人化作的兽。” “不错,不过咱们看看就好。”,方堂叹息一声,“那些玩意儿啊,咱们就算再修行百年,怕都买不起一根翅膀。” “毕竟传言中,越好的兽,就是用修为越高的人化成的。” “李兄,尚要努力啊。” 李十五点点头。 他倒是忆起,当初送给了花二零一匹五指马,也不知对方如今身在何处了。 “李兄,快看,来了。” 忽地,方堂目光激动,抬头手指漆黑天幕。 只见天穹之中,夜幕好似被破开一角。 接着,一条近百丈宽,仿佛由璀璨星光构成的河流,其瑰丽壮阔难言,就那么自天穹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垂下。 “这,就是落宝银河?” 李十五打了个哈欠,突然一阵意兴阑珊,就这东西,还没他种仙观有看头。 “对,对。” 一旁方堂却是目光晃动,激动到手心冒汗。 “对了,这条星河源头在哪儿?” “不知道。” “既然如此,怎么确定它位置的?” 这时,一旁另一名山官,好心解释起来。 “这落宝银河,确实不知源头,也不清楚来历。” “不过,其每隔个几年,都是会在大爻各个位置出现。” “至于具体在哪里,好像是卦宗修士推演出来的。” 他顿了一下,目光凝重起来,继续道:“李道友,你莫要小瞧了这河。” “其之所以有‘落宝’之称,就是因为,其中蕴藏各种机缘,或是宝物。” “你也应该知道,大爻灵气不存,所以没有任何灵物产出,甚至连个炼器的材料都寻不到。” 李十五点头:“虽然没有灵物,但是有祟宝啊,那些玩意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也是这时,空中那条百丈宽星河,终垂落在那万亩湖面之上,星河与水面相接,此般之景,当真能称一个奇字。 也是这时。 一身披八卦道衣,头顶道冠的丹凤眼年轻人,忽地升空而起,置于万人之前,道衣随风而动,风姿一时无双。 他微仰头颅,开口道:“我名听烛,自卦宗来。” “这落宝河,由我卦宗推算而出,并将位置公布于众。” “诸位,我卦宗占个头筹,先落下十杆,你们没意见?” 听到这般话语,自是无人应声,算是默认。 听烛见此,微微点头。 接着,便是见他指间一条银白光线浮现,挥臂一甩,迎风长至百丈,好似长鞭一般,直直落入那竖立着的落宝河之中。 “啧,此子怕是在卦宗身份不一般啊。” “是也,不知其能弄出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应该又是件不世之宝,毕竟以往这么多年,卦宗从未放空过。” 天地之间,话语声渐起,慢慢的,如同街头闹市一般,嘈杂且热闹纷呈。 半空之中,听烛单臂一震,眼神犀利,以神人雷鼓之势,怒喝:“起!” 只是,随着他不断发力,且又以自身法力催动,手中那根银线,竟是岿然不动。 见这一幕。 场面瞬间喧哗起来。 “这……,莫非真要出珍宝了?” “看这情形,应该是的,那宝贝迟迟不肯出水,绝非一般。” 时间缓缓流逝,听烛丝毫不见急躁,反而面上喜色愈发明显。 与此同时,那些之前一直按捺不动,各家各派的掌教之类人物,也是被惊动,纷纷站了出来,露出拭目以待之色。 远方边缘位置。 李十五摸了摸鼻:“不是,难道真有宝贝,被那算卦的碰上了?” 恰是这时。 听烛双手结印,便见他脚底之下,一座旋转着的,呈黑白之色的八卦大阵缓缓浮现而出,其势惊天。 接着,一道近五十丈高巍峨法相,正是听烛模样,从大阵之中瞬间升起。 “给我,起!” 听烛吼声如雷,其背后法相,更是宛若神灵,将那根银线落入手中,而后猛地往回拉扯。 下一瞬。 天地之间,为之一静。 只见那落宝河中,一条通体纯金之色,鳞片闪耀如星辰的无名大鱼,正缓缓破水而出。 “这……落宝河中,居然有活物?”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眼中,贪婪之色涌现,蠢蠢欲动之心几近按耐不住。 只是马上,出乎意料之事又发生了。 那条大鱼,竟是一个甩尾,就轻易挣脱那银线,重新落入河中,金色大尾激起朵浪花后,彻底失去踪迹。 “切!就这啊。”,李十五一扬手,笑得那叫一个舒心。 不止是他,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此,面上笑容浮现,露出满意之色。 看人脱钩,可比看人中大鱼快乐且有趣多了,无论仙凡,都是如此。 “你们看,这卦宗小子也不是没有收获嘛,那是个啥,一张嘴?” “啊,我瞅瞅。” 一道道目光随之落去,果然,听烛手中那根银线之上,是一张通体漆黑的鸟嘴,或者说,根本就是个乌鸦嘴。 “岂……岂有此理!” 听烛面无好色,看了眼手中之物后,再三确认,其真的只是张普通鸟嘴后,一怒之下猛丢了出去,不知落向何处。 另一边。 李十五打了个哈欠,准备回菊乐镇。 却是没有注意。 一道漆黑‘嘴’影,竟是瞄准他,又或者,是他周遭那座种仙观。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而去。 第46章 我有一卦,八字不合 夜风呼啸,吹的荒草起伏,飒然作响。 万亩湖泊之上,一道道身影眼神含笑,似颇为舒畅。 “啧,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惜,别人的成功,才是令人寝食难安啊。” “有理,有理,那卦宗小友钓起的乌鸦嘴,应是那条宝鱼无意间吞入腹中,只是可惜,鱼儿跑了,只剩下嘴了。” 边缘位置,李十五拍了拍方堂肩膀。 “走,这里的热闹,与我等无关。” “还有这五日在棠城日夜巡街,着实挺无聊的。” 李十五打算离去,他迫不及待想回到菊乐镇,探究那些金光是何物,又为何能让自己控制多出的‘腿’。 只是忽然间,他瞪大眸子。 “别……别过来啊!” “滚,滚啊!” “某乃大爻山官,吾师乾元子……” 李十五目露惊慌,只因在他视角之中,一张手掌长的漆黑乌鸦嘴,由上下两喙组合而成,就这么停在他面门上方,约莫一丈位置处。 “李兄,怎么了?” “十腿蛤蟆,你又发什么疯?” 听着耳边众人之声,李十五喉咙滚动,抬手指着:“大伙儿能看见吗?一张乌鸦嘴。” 也不怪他这般,经历种仙观之后,对这些莫名其妙玩意儿,他是真犯怵。 “看不见。”,方堂摇头,凝眉道:“李兄,你究竟乱说什么?” “看……看不见?” 李十五一怔,果然,下个瞬间,那张乌鸦嘴竟是直接落入种仙观,就停在他头顶一根横梁之上,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完……完了。” 李十五两眼一黑,却是一股怒气冲天而起。 “他娘的,区区一张破嘴,也阴魂不散跟着我?” 只见他手持柴刀,就是胡乱劈砍而去,可惜徒劳,似一切有形之物,皆根本触碰不到那张嘴。 见此,从山官面面相觑。 在他们心中,李十五一直是修为最低,事最多,呃,也最让人看不懂的。 另一边。 半空之上。 听烛静气凝神,手中银线迎风而长,再次垂入落宝河之中。 “来了。”,他双眸微凝,单臂猛然回收。 也是这时,一道不合时宜之声,很是突兀的,响彻在这片天地之间。 “一竿机缘真是妙,二竿空空惹人笑。” 瞬间,全场之修皆为之一愣。 因为听烛银线收回,果然,其上空空如也,毛都不剩下。 “这……卦宗能卜会算的,他们从未放空过啊!哪怕刚刚,听烛小友也是垂上一条活物宝鱼,可惜实力差了点,方才让其脱钩。” “是也,有点古怪。” 众修议论纷纷,而后,齐刷刷朝一个方向盯去。 “李……李兄,你咒人家干嘛,卦宗惹不得啊!” “李十五,你不要命了?” 众山官大汗淋漓,只因方才那句咒话,赫然是李十五讲出来的。 “我没有!”,李十五同样一个劲儿冒冷汗,因为他发现,自从那鸦嘴出现之后,自己脚下仿佛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更诡异的是,那鸦嘴,竟是完全以他的腔调讲话,惟妙惟肖,根本让人分辨不出。 半空之中,听烛冷冷看了一眼。 便是收回目光,手指掐动间,同时两根银线出现,落入那条璀璨星河之中。 “三竿霉运附你体,四竿病来无处医。”,李十五声又起。 而随着听烛两根银线浮出水面,便是见其末端之上,分别是一团漆黑之气,一团污秽不堪之气。 刹那之间,天地静寂一片。 随之有修士回过神来,爆喝一声:“卦宗小友,快避开,那是一团霉气和一团病气,触之倒霉,病恶缠身。” “这落宝河中,任何东西都能出现,万不可大意啊。” 只是提醒无用,那两团气,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沿着银线没入听烛体内。 便见他躯体之上,漆黑污秽两种色泽不断交替,极其瘆人,似状态尤为不妙。 “火起!” 也是这时,听烛双手突然结印,一团无形之火,就这么自他身上那件八卦道衣涌现,火势汹涌,将他整个人团团包裹。 另一边。 众山官皆不作声,只是齐齐后退一步,很是默契的将李十五独自晾了出来。 “各……各位同僚,快带我走,腿麻了,还有,真不是我说的,是那张乌鸦嘴……”,李十五含糊不清,面露苦相。 “哎!”,又是叹息一声,他知道,今儿个这事怕是掰扯不清楚了。 此刻,听烛身上火光渐奄,霉气病气已被焚烧殆尽。 他望向李十五,拳头紧握,额头拧着,显然已快到爆发边缘。 至于在场棠城境内诸修,那是目光不断在两方交替,眼珠子瞪地浑圆,颇有惊为天人之意。 “这山官是谁?小小炼气九层,这么邪门?” “是他,李十五,以近二十万人之命,与赌妖作赌那个!” “什么?在我印象之中,不是有个道人,心中有大爱,以自己性命替换百姓之命?”,有女修语气疑惑。 半空之上,听烛狠狠盯了李十五一眼,再次落下两条银线,入那落宝河中。 只是李十五声,也随之再起。 “五竿天雷劈七窍,六竿地火焚三焦。” 便见天地之间,天穹雷云刹那凝聚,更有地火突如其来喷涌而出,冲天而起。 听烛夹在中间,几乎瞬间被淹没。 “不是!” “那山官如此逆天?还是背后有大修,故意在针对卦宗,毕竟他们嚣张,比之两大国教更甚!” 四野之下,一片杂音四起,众说纷纭不断,猜测不断。 至于李十五,抬头愣愣盯着那张鸦嘴,这玩意儿好像是听烛弄出来,可为何,会栖在种仙观中? 又为何,如此邪门? 只是下一瞬。 他的声音,再次传遍这方天地,异常清晰。 “七竿术法皆颠倒,八竿亲叛友成刀。” “九竿魂堕无间道,十竿魄被孽火烧。” 此话一出,不知多少修士面皮抽动,只觉得离谱,他娘的离谱至极! “这崽子,老子非让他闭嘴!” “诸位,随我捶死他,一个炼气山官而已,不然稍后大家垂钓宝物时……” 众修群情激奋,有这么张破嘴摆在这里,谁还有心思理那落宝河? 偏偏这时。 听烛自天雷地火中走了出来,浑身毛发皆燃,体似焦炭,看着凄惨至极。 只见他掏出一张八卦罗盘。 手指将其拨动。 而后字字铿锵,咬牙切齿般道:“李十五,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第47章 一封情书 “咋地,李某人乃大好男儿,需要与你和八字?” 李十五说完,忽地一个怔愣,那破鸦嘴讲完十句话后,他竟是诡异的,又能够动了。 完了,这下被坑惨了。 身后,方堂急忙低声念叨:“李兄,避其锋芒啊!” 与此同时,听烛和着诸多修士,已是面露不善,踏空而来,一步步逼近。 “李兄,快想办法避啊!”,方堂再次催促。 只是,听烛已然走近。 就这么与李十五,隔面而对。 “听……听我解释。” “不听。” “那你想干嘛,我师乾元子……” “废话少讲,我现在不杀你,只是,你得去那落宝河垂钓。” 听到这话,众修不解。 “小友,让这小子去落宝河垂钓?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听烛摇头道:“这李十五,想必就是大爻朝会上露过面的,那个十腿山官,他应该沾染了某些‘祟’。” “方才,他接连咒我六句,让我吃尽苦头。” “此刻,我定是要还回来。” 听这话,李十五有些诧异,想了想,索性不提那张乌鸦嘴之事。 问道:“我去了又如何?” 听烛道:“若是你钓起的东西,能令我满意。” “那么,我就撤回方才所言八字不合那一卦。” 李十五面皮一抽:“这也能撤回?” 听烛点头:“卦相如何,一切解释权由我卦宗说了算。” 众修:“……” 听烛说完,又是取出一根臂长银线,放入李十五手中,接着手一挥,一团积云凭空而起,带着其飘向落宝河畔。 他之修为,确实长了李十五很多。 与此同时。 李十五脚踩积云,来到落宝河畔,抬头望了那张鸦嘴一眼,有些发怵道:“嘴爷,别闹,求求了。” 只是岸边的听烛,已经摆出一张供桌,取出长剑,朱砂,一沓黄纸更是无火自燃。 口中吟诵:“符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小友,你这是?”,有修士不解。 听烛解释:“人之头顶,都有一团运火,我唤来幽魂鬼物,暂时将他运火吹灭。” “呵,人没了运,那就是该倒霉的时候了。” 落宝河畔。 李十五没开始动作,只是思索,这张鸦嘴到底是何来历,其居然能进入种仙观,两者难道认识? 毕竟当初白曦,都没发现这诡异道观的存在。 “李十五?”,听烛口吐法音,开始催促。 “你慌个求!” 李十五回头白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奇怪,怎么这么冷?” 而后,随意丢出手中银线。 此线似乎是种宝物,迎风而长,且坚不可摧,对喜钓者而言,怕是至宝。 时间点点流逝。 李十五只觉得自己周遭越来越冷,更隐约传来孤魂野鬼之声。 不好,那厮恐在害我。 他暗道不妙,于是手臂一挥,开始收线。 只是马上,众修一片哗然。 “快看,真有东西出来了。” “有字,居然有字!” “尔等不知,落宝河不知源头,有人曾说,其是大爻之外而来,所以其中最珍贵的,不是宝物,而是一些文字记载。” 听烛也懵了,他看了身前祭坛一眼,“不对啊,我这是吹灭他运火,怎么可能真出好东西?” “难道,师傅教我时,法诀念错了?” 而随着李十五手中银线回收,几张白纸叠成一沓,就那么落在他掌心之中。 众修见此,皆化作道光影,急驰而去。 很快,李十五周遭,约莫五百名修士汇聚,且都是棠城境内,有名有姓的人物。 “小友,你手中那物,可否给我等看看?” “小子,别藏着了,赶快拿出来。” 众修不断催促,甚至有修士害怕白纸上内容事关重大,以术法将他们五百人笼罩,不让外边人看见。 “各……各位前辈,你们当真要看?” 李十五将白纸藏在身后,神情有些怪异,他已经提前看了一眼。 “废什么话?” 听烛一把抢夺了过来,而后丢入空中,便见一个个蚂蚁小的文字,清晰呈现众人眼中。 “《与君书》!” “君安好,岁月不经数,今昔是何年?匆匆之间,十万年已过……” 众修一句一句读着,神情愈发古怪,只因这字里行间,都是表达的女子对一男子思念爱慕之情。 换句话说,就是情书。 “咳咳,晚辈不才,垂上情书一封,让诸位前辈见笑了。”,李十五话语声带着点小嘚瑟。 只是眼睛东瞟西瞄,不断寻找着脱困之法。 一修士道:“十万年光阴,不过是这女子匆匆之间,她到底何等修为?” “诸位,这情书三页,看完再说。” 只是,随着他们逐字逐句读着,翻开第三页情书之后,一行血红大字,就这么突兀映入他们眼帘。 “夫与妻,就该血肉交融,彼此不分呢,你说是!” 几乎是瞬间,在场五百之修神魂颤动了一下,好似什么奇奇怪怪思维,在他们脑海中发芽,并迅速壮大,直至不可磨灭。 “咕隆!” “咕隆!” 密密麻麻吞咽口水声,开始响起。 “各位道友,我好像是饿了。” “我也是,饿极,饿极……” “我是不是病了,我突然觉得,我媳妇好香,味道应该不错。” “不,你没病,所谓道侣,本就是应该拿来吃的……” 一道道吞咽口水声,配合着这一句句轻描淡写话语,在这五百之修间响起,可却是,有一种让人灵魂发颤的毛骨悚然。 “各位道友,你们道侣在吗?” “在,刚好与我同行。” “既然如此,诸位,架锅。” 李十五与听烛,同在他们之间。 可是两人面上,同样没有丝毫见怪,只是觉得既合情,又合理。 只见五百之修,有近半数化作流光,飞身而出。 “父亲,您带阿娘去哪儿?” “夫君,落宝河在此,你这是作甚?” “相公,你弄疼我了。” 今夜这片天地间,修士至少数万,且多是各家晚辈,他们见这一幕幕,皆目露不解,不知发生何意。 只是很快。 他们发现,自己长辈,竟是在起火,架锅。 甚至,磨刀! 第48章 无名道法 夜黑,风愈高。 那五百修中,有人在岸边寻了处平整地盘。 一口口大鼎,被架在此处。 鼎下火焰熊熊燃着,却是不带来丝毫暖意,只是让人觉得心头发寒。 “相公,你为何绑我?” “夫君,快将我全身窍穴解开。” “你们这是干嘛?磨刀干嘛?” 近两百多名女修,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被自家道侣封住经脉,捆了之后,随意丢在乱草丛中。 至于五百多名男修,更是施火法,引水,往鼎中添加各种香料,分工尤为明确。 “听烛,抱捆柴给我,用柴火炖的肉才香,以前乾元子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干这个。”,李十五笑着招呼道。 “有时候啊,遇到路边狗屎,也偷偷加进去给他吃。” 听烛闻声,果真抱着柴,平稳堆放到一旁。 “狗粪?岂不是你也吃了?” “哎,你不懂我那时候过的啥日子,哪计较这些,要真被我那师傅发现,让他一刀剁了,说不定还是种解脱呢!” 火光跳动着,将两人面庞映得通红,互相看不顺眼他们,此刻竟是异常和谐。 “李兄,你们这是干嘛?” 方堂与众山官朝着这边而来,皱着眉头,眼中唯有不解。 只是刚一靠近,就被一中年修士一挥袖扫至百丈开外。 面色不善道:“我等饿了,你们也想来分一杯羹?” 不止他们,各家修士上前,全部被轰走,不让靠近。 “嚯嚯~” “嚯嚯~” 一道道磨刀声,在夜里显得异常刺耳,亦是让人头皮发麻。 见这般做派,哪里猜不出他们是要做什么。 “他……他们莫非,是要宰杀自己道侣,用来吃……” “爹,你疯了,那是娘啊……” “父亲,求您了,不要,不要做傻事……” 瞬间,惊恐声,哭喊声铺天盖地,恐惧如潮水,自每个人心底蔓延而起。 至于那自星空垂落的落宝银河,此刻全然沦为陪衬,再无一人关心。 “李十五,你以后也要找道侣吗?”,听烛突然问道。 “找那干甚?女人,只会影响我挥刀砍师傅的速度,不过,她们味道应该不错。” 听烛点头:“有理,我也挺想砍我家几个老头的,你曾经做过吗?教教我……” “嘿,那我道行老深了……” 时间点点流逝。 那种抑制不住的惊悚恐惧之感,已是近乎,将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修士吞噬殆尽。 一口口大鼎中,水掺杂着各种香料,正咕哝冒着泡儿,不断沸腾着。 一中年修士起身,忍不住吞咽口水,眼中早已迫不及待。 只听他道:“诸位,水已沸,刀已利。” “所以,开始!” 话音落下,便见两百数女修,被依次排列跪在地上,仿佛闹市街头,即将头身分离的死囚。 “斩!” 中年暴喝一声,便见两百柄长刀,寒光凛凛,被高高举至空中。 “不要!” “娘!” 一道道撕心裂肺声,冲破云霄,悲愤欲绝,正待众人觉得惨事已不可挽回之时。 变故,又起! 两百柄长刀,就那么停顿半空之中,被一股力拖着。 “简直胡闹!” 接着,一男子愠怒之声,从九天之上响起。 众修忙抬头望去,见一身着天青道袍,面龄三十左右男子身影,就那么自天而降,缓缓落在众人面前。 见到这人,棠城所属山官一愣。 而后急忙俯身叩拜:“我等大爻之民,见过星官大人。” 瞬间,漫山遍野尽是叩拜行礼之声,若山呼海啸,不绝于耳。 大爻境内,日月星三官,无人胆敢触其威严,此乃无数年默认之陈规。 这人,自是白曦。 他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棠城境内,数百大修,竟是聚众食妻。” “这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天大笑话。” 片刻之后。 李十五听烛,其余五百之修。 皆瘫坐在地上,面露迷惘之色,可待想起自己先前做了什么的时候,瞳孔瞬间放大,惊恐之色更是袭满全身。 “白……星官大人,您回来了?” 李十五一怔,看着面前这道还算熟悉身影,满满意外之色。 只是,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曦点头,在他身上多看两眼。 移开目光道:“别人杀妻,倒还有‘证道’这么个冠冕堂皇借口,可你们呢?” “这一口口鼎,架的可真出息啊!” 一中年行礼,面露苦涩:“星官大人,我等也不知发生何事,就是看了封情书后,控制不住自己啊!” 白曦点头:“情书给我看看。” “喔,好。”,李十五忙不停翻找着。 片刻之后。 白曦目光凝着:“呵,好一封‘食妻情书’啊,下这术的女子,心思真够歹毒的。” “大人,到底怎么回事?”,有修士面露惑色。 白曦解释:“大概是有一位女子,他心中爱慕之人另寻了道侣,而后,她就送上这么封书信,并在上面施了术。” “此术,我不知晓名字。” “但是,你们已然体验过了,自不用我多言。” 白曦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封信,其存在不知多少年,可至今依旧有这般伟力。” “饶是我,替你们解开都不轻松。” “至于信中那位男主人公,他结局可想而知,怕不是一个‘惨’字可以描述的。” 白曦目光扫视众人:“哪儿来的?” “回大人,是这李十五,从落宝河中钓出来的。” “回大人,不止是他,还有卦宗小子在一旁施术,吹灭他头顶运火,才弄出这么个玩意儿,还请大人严惩!” 一男修眼中悲愤,他竟是差一点,就以妻为牛羊,食妻之肉,做那悔恨终生之事,这两兔崽子,简直一个都不能原谅。 也是这时。 一身着碎花白裙女子,从众修身后,冒出个小脑袋瓜来。 一手生非笔,一手持白纸。 “棠城境内,落宝河畔。” “数百男修,心生淫相,无情无义,竟欲做那休妻,另结新欢之事。” “此等关头,又我十五道君现身,不计个人荣辱,以血肉之躯,潜入落宝河中,寻得一封上古情书。” “书中字字情深,句句恩爱,终将数百淫修打动,与妻重归于好,爱意如初。” “事了,唯我十五道君淡然一笑。” “衣不染尘!” ipaoshuba.net 第49章 真的,假的 漆黑天幕之下,一片静寂。 “数百淫修?” “上古情书?” “李十五是那月下老人,挽救了我等姻缘?” 五百大修低头沉吟,似还没回过神来。 倒是李十五,已手提半臂长柴刀,眼神犀利,单膝略弯,浑身血肉之力涌动间,如离弦之箭猛冲而去。 “妖女,李某人与你素不相识!” “你为何三番二次,以手中之笔乱写,毁我名声?” “若是乾元子九泉下有灵,看到你手中那页纸,怕是得指着李某鼻子笑死。” 见这一幕,众修愈发错乱了。 这姑娘虽在乱写,却是把你这么个人人喊打的兔崽子,写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谪仙人物。 那是字字称赞,句句夸奖啊,呵,你还不乐意了? 只是,那碎花白裙姑娘,仅仅是眯着笑眼,朝着李十五扬了扬手中白纸。 又以生非笔,在面前虚空两横两竖,轻轻勾勒之间,一道溢散着淡金光芒的门户凭空出现。 接着轻飘飘跳入其中,彻底不见踪迹。 “李十五,你这点道行,也想和她动手?”,白曦淡淡道。 “星……星官大人,她是谁?”,李十五身影愣在原地,以那女子轻描淡写间展露手段,他冲上去,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修笔相的。” “大人,我知道,我想问的是,她修为,约莫在什么程度?” 白曦闻声,只是朝女子方才所在位置瞟了一眼。 开口道:“若是将大爻所有‘笔相本源’,看作是一个整体,那么她,独占其中八成。” “只是她如今融合了多少,我不得而知。” “所以,你确定还要与她斗?” 此话一出,李十五低着头,沉默无声。 卦宗听烛,也是一愣,眸中思绪杂乱,不知想些什么。 这时,那五百大修,甚至差点被吃的两百多道侣,尽是朝着白曦俯身,语气一片悲戚。 “请星官大人,严惩二人,还我等公道啊。” 今夜这荒唐事,是真惹了众怒。 他们都不敢想,若是白曦不在,或是晚到了那么一会儿,会惹出多大乱子。 五百大修聚众杀妻烹肉啊,怕是各地记载大爻通史的史官,都会笔杆子发颤,不敢下笔。 白曦点头,盯着两人。 “李十五,我恍惚记得,你喜欢道袍沾屎。” “既然如此,你等二人,入棠城,充当三个月凡人粪夫。” 此话一出,听烛猛的抬头。 眸中满是抗拒道:“大人,我乃卦宗……” “住嘴,你不乐意,就叫你卦宗那几个老东西来,他们若有本事,就当着本星官面亲自说道!” 白曦话音落下,道袍水袖一挥,便是隐于黑暗,身影不见。 “假的,假的。” “真的,真的。” 忽然,两道声音,自李十五身上响起,且依旧是他的口吻,只是很轻很轻,裹在夜风呼啸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自然,是鸦嘴说的。 “假的,真的?” 李十五凝眉,抬头看着种仙观横梁上那只鸦嘴,眼中疑惑渐生。 这句话何意? 是在说白曦吗? 渐渐,荒野中夜风愈发肆意,吹的人道袍猎猎,飒声一片。 那自星空垂落的落宝河,也是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就这么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诸位,走,遇到这两崽子,今夜之行,简直败兴至极!” “别怨了,星官大人发话了,你还敢打死人家不成?” 一行行人流散去,旷野喧声不再,愈发寂寥。 “哎,整这出!” 李十五叹了口气,盯着鸦嘴,满是愁眉苦脸。 他转身一看,有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抬着一架玉床,正从面前经过。 上面两个‘比’形抱着的糟老头儿,依旧是那么另类,且惹人注目。 “呸,这方世界啊,简直真他娘的糟心,糟心透顶了!” 第二日。 棠城之中。 空中雨丝如棉,却是热闹不减,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 李十五,听烛,各自推着粪车,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一人道袍如墨,一人卦衣似雪,多引人注目。 “小道爷,可知是否有婚配?小女子家有良田几亩,道爷……别走啊,我手绢你拿着。”,一秀丽女子跟在身后,眸中情意款款。 至于李十五,头也不回,目中无丝毫杂念。 “姑娘,勿念,勿想,勿牵挂,没可能的,在下,也是个有边界感的男修。” 李十五停了下来,摸摸脑袋,看看天。 “为何,我要用个‘也’字!” 摇摇头,又是推着粪车,吹着口哨,大摇大摆而去,只留女子叉腰跺脚,白了好大几眼。 “哥哥,你力气好大啊!” 有两三岁小女娃,坐在门檐下,穿着短衣,拍掌脆生生吆喝着,软萌声音不由让人心中爱怜。 李十五见此,只是朝其扮了个鬼眼。 “哼,别以为夸我,就给你买糖吃!” “道爷我可是个土匪,强盗,癫子带大的,向来只进不出,懂?” 说罢,又是推着粪车,扬长而去。 却是不经意间,几枚铜板从衣角滑落,在青石板上滚动几圈,刚好,停至女娃脚边。 至于身后,听烛被众多女子围着,似完全没有之前,那般嚣张独断姿态,反而满是不知所措。 “我有一卦,你等……” “公子,你有一卦,与小女子天作之合。” 听烛深吸口气,“我有一卦,尔等……” “公子,你有一卦,与奴家两年抱三……” 听烛被烦到不行,索性粪车一丢,“我累了,谁帮我?” 众女见状,自是争先恐后。 日中时分。 一处城墙下,李十五摇头戏谑道:“还是个卜卦的,这样沾染女子因果,要不得的。” 听烛眼神冷意一闪而过:“无事,自然她们愿意替我推粪,随她们好了。” “反正事后,我都是将她们见过我记忆抹去了。” 李十五:“……” “咳咳,教教我?” “呵,拒绝。” 听烛深吸口气,抬眸望着这片天地。 “李十五,我昨夜钓起的那乌鸦嘴,在你身上?” 见此,李十五浑身瞬间杀意寒意凛然。 “看来,你知道了!” “听烛,你待如何?” 第50章 黄时雨 此刻,两人皆面色不善,呈剑拔弩张之势。 “那张鸦嘴,呵呵,看来能诅咒人啊,交出来!”,听烛手中三尺剑锋凭空而现,持剑斜指。 “你以为我想要?” 李十五朝着城中一处位置瞟去,“你若有本事,随我去星官府邸一趟,让白曦评理?” 听烛凝视许久,才见他将剑锋收起。 而后道:“乌鸦本身不分好坏。” “可在人心中,它们却分善与恶,黑与白,不祥与喜庆。” “李十五,好自为之!” 李十五不语,只是取出张竹椅,随意坐了下来。 又道:“我问你,昨夜你们口中的‘大修’,到底是何修为?” “多是金丹。” “没更高的了?” 听烛摇头:“你也修恶气,自然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人越修下去,不仅心性受侵蚀严重,更关键是,对修士躯体,也会带来些无法逆转之变化。” “所以能在外走动的,多是金丹及以下。” 李十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啧,看来你修为也不高啊。” 听到这话,听烛罕见沉默下去,许久后才听他道:“你不懂,我与你不一样。” “若是可能,我或许能在极短时间之内,将修为推至一个,你想都不能想的高度,毕竟卦宗将来一切,皆系于我!” 听烛抬头,望着这漫天雨丝。 “李十五,你知道吗?”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登仙之外,还有另一种修行路的。” “那条路,险如临渊而行,绚烂又若漫天繁花,既美丽,又叵测。” 听烛叹了口气:“迷人,真是迷人啊!” 李十五一愣:“纵火教就是。” 听烛点头:“是。” “你也别问我,我之年岁,并不比你长多少,所知有限。” “你只需知道,如今的大爻,处处透露着诡异,像你我这些,不过是其中一条游鱼,各自想办法争渡就是。” 时间匆匆。 又是一月而过。 两年轻挑粪郎,每日还算勤勤恳恳,说起来,倒也给这棠城增色不少。 星官府邸。 白曦静坐堂前,目光淡然。 堂下,众山官齐聚。 “听烛,某地有祟现身,那里山官已然殉道,自现在开始,你顶替他山官位置。” “星官大人,您莫不是玩笑故意诓我?” 听烛有些不忿道:“您也知道,我出自卦宗……” 白曦见此,面露厌烦之色:“闭嘴!” 此刻,李十五站在一群山官之中,偷摸着望向白曦,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偏偏说不上来。 “咳咳,星官大人,您送我的那份功法《我乃凡人未成仙,刚到炼气就葬天》。” 白曦目光一斜:“李十五,我什么时候送你这个了?” 李十五悻悻一笑:“嘿,玩笑,玩笑而已。” “此外,那爻帝爻后……” 忽然间,白曦目中寒芒乍现。 只见他口中轻吐一个‘止’字,大堂之中众人便是目光呆滞,似被完全隔绝七窍六识,唯李十五还是那般正常模样。 “李十五,你想试探我什么?” 白曦语气凛然,压迫如山,只是下一瞬间,就是目光柔和了下来。 “我的事,你最好别管。” “如今的你,并没那个资格掺和进来,还有,我依旧是白曦。” 至于李十五,那是有苦说不出。 他真的只是询问功法之事,至于那名儿,单纯是觉得之前太素了,就稍微润色加夸张一番。 至于后面提到‘爻帝爻后’,完全是那张鸦嘴,以他口吻讲的。 “哎,星官大人,咱真没试探!” 李十五叹了口气,无奈低着头。 若是对方真有啥问题,他这么明摆着试探,那不是伸长了脖子,蠢死加找死,乾元子估计得笑麻了。 片刻之后。 八十一位星官,齐聚星官府邸门前。 听烛面色难看,掏出一只巴掌大木船出来,单手一扬,就是迎风涨至二十丈,且分上下两层,构势颇为巧妙。 “上来。” “早点解决祟妖,我也好回卦宗,懒得在这里与尔等为伍!”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虽有些不忿,却仍是选择登船,启程。 千丈高空之上。 李十五望着山川白云,一一自身下流淌而过。 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恍惚。 只是在他视角之中,大地还有一种颜色,那便是被他脚下黑土侵染成的黑色。 “种仙观!你到底是什么?” 李十五低声说着,见听烛走了过来,随口问道:“诶,你知道笔相那女的,名字是什么?” “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安好心,莫名瘆得慌。” 听烛目不斜视:“李十五,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知道,她承载‘笔相’八成本源,到底意味着什么?修为到哪种层次?” 听烛想了想:“这……,好像我也说不上来,至于名字,似乎叫作,黄时雨!” “黄—时—雨!”,李十五念叨一声,喃喃不断:“姑奶奶,拜托了,你那支笔离我远点…” 约莫三个时辰后,荒山野岭间。 一座古老戏楼,仿佛一座小山般,横陈在他们面前,楼分九层,乍看之下,好似一座九层宝塔。 只是放眼望去,楼中空无人影。 偏偏一道道如怨如泣,悲肠婉转之音,听的人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一时之间。 在场众山官,呼吸尽皆凝住,闭口无声。 …… 另一边。 大爻,李十五等人朝会时那处空间。 依旧那般仿佛永恒的金色,威严,宏伟,庄重,让人恍惚觉得‘天’也不过如此。 此刻。 爻帝,爻后,还是那般千丈金身模样,端坐天梯之顶,俯瞰芸芸众生。 十相门,豢人宗两位国师,静静候在一旁。 忽然,一威严男子声道:“两位国师,有些事,你们真不愿去做?” 豢人宗国师回道:“陛下,实非我等不愿,而是无能为力。” 爻帝点头:“既然如此,两位国师且看,这大爻仙门派别林立。” “可否有谁,有那资格,成为这第三国教啊?” 第51章 顶极话术 天穹乌云蔽日,地面罡风拂过。 两层楼船,正停悬在半空之中,距那戏楼约莫百丈。 李十五双手撑在船舷上,道袍随风猎猎,双目凝神望着。 “荒山野岭间,居然有这么座古戏楼,楼分九层,不见其人,却隐约听见呜咽悲鸣之声。” 李十五深吸口气:“古怪,着实古怪,这次的祟妖,有点东西啊。” 一旁,听烛八卦道衣轻扬,神色一狠:“尔等山官退后,区区祟妖而已,李十五,你随我进去。” “呵,为何?” 听烛回看了一眼,又道:“你修为虽低一重,却有十腿之丑相,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李十五:“……” 他顿时黑着个脸,上下嘴唇不停拌着,不知骂些什么。 “好,行。”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又是直接点头答应。 听烛同样颔首示意,而后一团清风涌现,就是裹着两人,朝着戏楼一层,那扇红木大门飞去。 只是刚临近时。 李十五手中因果红绳忽然出现,其有异力,能以生灵头顶‘缘线’为锚。 “拜拜了。” 李十五眉毛抖动两下,咧嘴露出笑容,直接催动手中红绳。 刹那间,其迎风涨至两百米,一端锚定船上众山官头顶‘缘线’,一端被李十五拽在手中。 见这一幕,听烛瞪大眼珠子。 “李十五,你……” 也是这时,戏楼一层,那扇红木大门轰然而来,一股无形吸力随之涌现,听烛身影,几乎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至于李十五,死死抓住手中红绳,见状不由长松口气。 接着身躯拔地而起,再次落入楼船之中。 “李十五,背刺的好啊。”,一女子山官嘴角抽动,面无表情说着。 “污蔑,纯纯污蔑!”,李十五昂着头,手负身后,向前踏出一步。 而其余众山官,却齐刷刷后退一步。 见此,李十五不由解释:“他听烛何人?据我这些天与之相处,夸张一点,那简直是卦宗太子爷般的人物。” “他让我陪他进去,保不准儿,是拿我当肉垫开路!” 李十五说完,又是侧过身去,内视自己灵台,发现那一道狗相本源,已经差不多融合了近十分之一。 难道,是这玩意儿影响了我? 嗯,应该是,他确信无比! 想到这里,李十五重重点头,而后满眼义正言辞:“诸位,我本良善,日月可鉴啊!” 恰是这时。 一道道修士身影,或是乘着各种‘兽’,或是驾驭各种宝船,几乎是眨眼之间,将他们所在二层楼船团团围住。 来者约莫近千,其中不乏气息凛然者,浑身好似团团烈火燃烧,让人不敢直视! 这些,是那所谓的大修,也就是金丹修士。 “长……长老。”,一山官一愣,见来人中有自家仙门长老,忙俯身行礼。 “师傅,您来了。”,方堂同样行礼。 这时,一身着虎纹玄衣,修为金丹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目光扫视李十五等人一眼。 语气无温道:“尔等山官,速入戏楼,查探虚实。” 李十五闻声,拱手道:“这位前辈,这处戏楼诡异莫测,不知其中祟妖是何底细,如此冲进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中年冷眼望了过来,默声数息,才是开口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山官,本就是各家仙门,散到各地的探子,用以时刻监探祟妖。” “还有便是,每当遇到棘手之妖,你等需要充当死士,前去探路。” “大爻三十六州,这本就是默守之事。” 身后,方堂扯了扯李十五衣角,低声叹气道:“李兄,是这样的,所以我之前才说,咱们这些山官,只是被各家排挤的边缘角色,死亡几率亦高。” “唯一的好处,就是赶上朝会了。” 半空之中,那中年又道:“你名李十五,无论赌妖之事,还是食妻情书之事,皆让我等如雷贯耳。” “但你还年轻,不知世间深浅。” “你可知如今祟祸横行,百姓多以聚居,就拿棠城千万之众来讲,他们一天吃多少米,食多少肉,各种开销多少,你算得清吗?” “你算不清!” 中年长嘘口气,又道:“如今灵气不存,我等不再栖居山泽,而是藏身人间。” “那些百姓一切衣食住行,除了他们自己耕种之外,其它一切背后,都有我等各仙门修士的影子,是我们在努力,在竭力维持着。” “换句话说,大爻帝与后,日月星三官,他们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受人敬仰,不理人间烟火。” “而我等这些不起眼的仙门,才是整个大爻的基石,是大爻人族得以延续的真正砥柱。” 中年抬头望天,似在怅然。 “十五小友,你不当家,不知小小一粒米,也要经四季轮转,亦不知这一粒米,也能将我等修士压垮,将整个大爻压垮。” “世人千万,众人都难。” “每个人的不容易,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山风吹拂而过,也带着中年话语声,在这山间回荡。 李十五等人低着头,似在沉思。 也是这时,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伸手戳了戳中年后背,低声道:“咳咳,你这段话术,在之前那些山官当死士时,说了也得有几十遍了。” “稍微控制一下,情绪拉扯的有些高了,就显得,有点假。” 中年一愣,忙点头道:“是嘛,那我下次注意。” 众山官:“……” 楼船之上,李十五眼皮不断打着颤,他娘的,这货人才啊,不去入邪教拉人头真可惜了,洗脑简直不要太会。 另一边,中年干咳一声。 “诸位小友。” “刚刚语气虽有点过了,不过我口中所言,却也是句句属实。” “咱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容易和责任。” “所以,请入戏楼!” 一时之间,众山官对视一眼后,也不管自愿,还是被所谓的大义所裹挟,皆缓缓动身。 此刻,戏楼之中。 听烛却又是取出祭坛,朱砂,黄纸……,脚踏七星步,开始做法。 随着黄纸无风自燃,他口中吟诵:“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外界。 “阿嚏!” 李十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觉得周遭有些凉飕飕的,让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道袍,他当然看不见,自己头顶运火又被吹灭了。 忽然,一金丹大修身下,那只两角六蹄青牛异兽,好似受了什么刺激般,不受控制的狂躁起来。 接着,便是好巧不巧,其乱蹿之下,奋起一角,顶在李十五腰子上。 “我去你娘……” 他大叫一声,面部表情夸张至极,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受控制般飞向了戏楼大门。 当然,被牛撞的! 第52章 花旦 半空之中,一片寂静。 众修望着那道身影,就那么扶着腰子,落入戏楼之中消失不见,那一个个面色,简直精彩至极。 某金丹大修将牛儿唤了回来,面带惑色:“我这牛儿,虽此前也发过癫,不过近几年来,倒是好好儿的。” “这李十五,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一旁,顶级话术中年收敛神色,赞道:“还是李小友啊,修为不过炼气,却有这般勇气与魄力,可叹可赞!” “诸位山官小友,该你们了,请!” 楼船之上,剩下七十九位山官,皆面露正色,齐声行礼:“我等,必不辱命!” 接着望向那呈深红之色,好似鲜血侵染过的木门,纷纷不再犹豫,开始跃下船头。 见此,中年眉目一凝。 语气无温道:“上次那赌妖出现时,尔等两百众修士,未查明其中情形,就冲了进去?” 闻言,一青年忙站了出来,恭声回道:“前辈,非我等不谨慎。” “而是上一次,我们中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个十相门害群马,就这么被他稀里糊涂的,给诓骗了进去。” “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中年点了点头:“害群马,真是名副其实啊,差一点,就是让得你们全军覆没。” 他叹了一声:“哎,这十相门虽贵为国教,可谁又看得懂,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有修士不忿,小声低语道:“长老,那赌妖有弱点的,很好杀……” 中年目光一横,语气不善:“住嘴,只会纸上谈兵,将来已有取死之道。” “谨慎二字,可要我以刀为笔,刻在你脑门之上?” 此刻。 戏楼之中。 李十五手扶腰子,五官皱成一团,只觉得骨头快要散架,那牛一看就是豢人宗以修士化的,且修为不俗。 他被这么来上一下,还能站起来,都得夸种仙观种出的这具肉身,底子打得好。 “这……就是戏楼里面?” 李十五调整呼吸,收敛心神,谨慎打量着。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种木质的,极为细腻的灰黑色调。 头顶之上,挂着一个个琉璃八角灯笼,横竖成列,对仗齐整。 最前方位置,则是一处四方戏台,整体隐于阴影之中,多少让人看不真切。 台下,面朝戏台方向,摆放着近百来张木椅,还有数张木桌,一切陈设,和凡间戏楼并无差别。 倒是这里的一切,无论桌椅装潢,皆是做工极其考究,处处雕花纹案,古朴与繁复并存。 李十五脚步缓缓,低头间,发现松木地板已是有了包浆,似过往岁月,有很多人踏足过这个地方。 “怪哉!” “这些祟妖弄出来的地儿,每次都挺邪门的。” 李十五嘀咕一声,就是面色一黑。 因为不远处,听烛正在收拾他那贡桌,朱砂,长剑,且刚好全收了起来。 “好啊,原来是你下咒害我,才让我被牛撞的!” “胡言乱语,证据呢?” “呵,地上这一堆黑灰是什么?” “没有。”,听烛一脚把纸灰踹的四散,而后满脸淡然。 “算卦的,你糊弄鬼呢?” “没错,你想怎的?” 也是这时,其余众山官闯了进来,这本是寂静凄冷的戏楼,好似瞬间有了点人气,变得不再冷清。 “这,好浓的血腥味!”,有山官吸了吸鼻,立马全神戒备,严阵以待起来。 “你们看,那里!” 一女子山官惊呼一声,语气带着颤意。 而她手指的方向,正是那面前那七八张四方木桌。 “看到了。”,李十五缓缓点头,目露凝重。 哪怕戏楼间光线昏暗,他仍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桌上之物。 只见每张桌子上,皆摆放着几张白瓷菜碟,而那碟中,赫然是血花生,肉瓜子,以及一些粘稠血腥,让人作呕,却是做成各种干果形状的物体。 “记得星官大人讲过,在我们之前,已是有一位山官进来了。” “是,我如今顶替的,就是他的位置。”,听烛淡淡道。 而两人浅短交谈,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忽然间,好似一阵风吹拂而过。 头顶那一盏盏琉璃灯笼,随之摇晃不停,就这么燃了起来,洒下一片片昏黄光芒,也落在众人身上。 接着。 锣声响,人声沸。 听着耳边越来越密集的鼓点,还有愈发吵闹的喧哗声。 李十五不由皱着眉头,这些声音哪儿传来的?没看见人啊。 也是这时,一阵尖锐戏腔突兀响起,让人忍不住牙关紧锁。 “呀呀呀呀呀呀……” “戏中人,断人魂,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众人闻声,忙抬头朝着戏台方向看去。 只见那台上,一花旦模样身影,画着一双吊梢凤眼,面颊胭脂绯红,头戴如意冠,身披大红戏袍, 正手捏兰花指,头微微歪着,嘴咧到腮边,摆出副夸张笑脸,就这么定在那里不动,阴森森盯着他们。 刹那之间,众山官皆心里一个咯噔。 刺鼻的血腥味,诡异的花旦,种种形容不来的怪异之感,让他们脊背忍不住的发寒。 时间点滴流逝。 这般诡异氛围之下,竟是无一人胆敢动作,而那花旦,同样盯着他们不动,双方似僵持了下来。 直到半炷香后。 三两道鼓掌声,稀稀洒洒响起,方才打破沉寂。 “好,唱得好!” 李十五清了清嗓子,又是望着身旁众山官,“怎……怎么,人花旦真唱的好,大家尊重一下啊,愣着干嘛!” “李……李兄!”,方棠低着头,语气惊恐,似在示意。 “咋了?” 李十五回过头,瞳孔瞬间放大,那花旦不知何时,竟是已经靠了过来,就这么面对面和他四目相对,双方仅隔一张纸的距离。 “公子,小女子,美吗?” 花旦开口,依旧是那副诡异戏腔。 第53章 对戏 “啊!” 李十五怪叫一声,身子不断后退,同时胸口猛烈起伏着。 眼前这花旦,美,极美,可就是这种美丽之下,藏着那种叵测的恐怖,看似不经意,却让他忍不住的浑身汗毛根根立起,毛骨悚然。 也是这时,众山官终于回过神来。 刹那间,手中各种术法,或是藏着的什么保命杀招,皆毫不保留的使了出来。 甚至听烛,也是手持八卦盘。 口中吟诵,额头青筋暴起,似在施展什么卦宗秘术。 李十五同样手持因果红绳,暗中催动,看能不能找出这花旦头顶那根‘缘线’。 谁料下一刹。 众山官皆齐齐倒吸口凉气,只因他们所施之术,看似凶猛,却是根本近不了那花旦的身,甚至连这戏楼中的桌椅,都是不能损坏分毫。 听烛,同样停下手中动作。 目光凝着,口中喃喃道:“如今的祟妖,比之从前,似乎愈发的难对付了,且更加的让人难以琢磨,为何?” 只是这时。 那红衣花旦,已然再次贴近李十五。 掐着兰花指,就把那根因果红绳提在掌心。 企料看一眼后。 竟又手指轻轻抵在嘴唇,步伐细碎向后退去,且走着花旦那种专属花步。 同时眸中生情,目光破碎。 至于口中,依旧是那副戏腔。 “公子,你可是想以这根红绳,绑定我俩姻缘?” “小女子,只是这楼中一戏子啊。” “世人常说戏子无情,岂知无情之人并非无心啊。” “公子,小女子感激涕零啊…啊…啊…啊……” 花旦别过头去,似在掩眸哭泣,至于口中,将最后那个‘啊’字拖着,好像要一直唱下去。 只是这声音听在众人耳中,那真是一阵头皮发麻,耳膜生疼。 “李十五,快让她别唱了,头疼!”,听烛忍不住催促着。 “我?” 李十五愣住,摇头道:“这我有啥办法啊,这戏妖简直莫名其妙的,你行你上。” 这时,一旁的山官方堂,碰了碰李十五胳膊:“李……李兄,这花旦意思,似乎想让你接戏,一起演下去。” “要不,你试试?” 李十五:“……” 此刻,他满脸古怪之色溢于言表。 “啥……啥玩意儿,我陪这花旦唱戏?” 众山官齐齐点头:“是!” 见众人齐刷刷盯着自己,李十五哪怕再觉得别扭,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我试试!” 只见他深吸口气,而后端正身姿。 顷刻间,一副小生做派呈现在众人眼前,那一板一眼,简直学得有模有样,像是曾经练习过许久。 众山官见状,纷纷愣住了。 “李十五,你以前唱戏的?” “李兄,你没事学这个干嘛?” 李十五无奈道:“你们当我想啊?” “我曾有个杀千刀师傅,就喜欢听戏。” “故我经常和花二零,给他唱那一段‘唐三藏月下戏王母’,我演小生唐长老,他演花旦。” “你若敢不好好唱,我那师傅就敢一柴刀劈来,顺带送你去见阎王爷。” 李十五语气无奈:“换你们来试试?算了,不想多说。” 众人有些懵,他们一句话也听不懂,可觉得,听起来似乎挺有意思的。 而这时,李十五已经开始了。 只见他再次整理自己道袍,而后双袖挥动,走着小生台步靠近花旦戏妖。 唱道:“姑娘,可否将红绳还我?” 花旦回过头来,果然接着演了下去:“公子,这是我俩绑定姻缘之物,你欲收回,好狠的心啊!” 李十五依旧踏着台步:“不不不!” “姑娘,且听小生一言。” “小生出生乡野,长于黄土,自幼无父无母,无弟无兄。” “幸得一落魄老秀才看中,方才识得些字词,长了些学问。” “此番进京,欲考取功名。” “奈何家贫,不得钱财上路。” “只能,将此红绳拿去典当,换些步履盘缠,姑娘,你误会小生了!” 李十五别过头去,唱词惟妙惟肖,似已沉浸其中。 而那花旦,却是一副泪眼婆娑样子,口中戏音越发婉转:“公子,是小女子错了,耽误你考取功名。” “这红绳,你拿去!” 李十五见此,赶忙接过,又口中唱道:“姑娘,你可是在这戏楼唱戏为生?” “公子,怎么了?” “小生是想,你吃住皆在戏楼,想必身上有些银钱,可否借给小生一点?” 李十五手捏小生指法,弯身作揖:“小生,定不忘~姑娘之恩啊!” 众山官:“……” 而那花旦闻声,点了点头,果真从身上取下一红色手帕布,打开后,是一个明晃晃金镯子。 “公子,莫误佳人啊!”,花旦唱道。 李十五又是迅速接过,口中唱道:“姑娘,小生此番赶考,自然得拜见考官,与其他学子打交道。” “林林总总,只怕是不够啊。” “不是小生贪得无厌,只是世风如此,小生无能为力罢了。” 李十五眼神一凝,继续唱道:“姑娘,若是没了银钱,你身上若有什么祟宝,小生也是不嫌弃的。” 这一下,众山官齐齐扶额,简直不忍直视。 听烛同样嘴角抽着,无声吐出两字:“无耻!”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之事出现了。 那祟妖花旦,竟是真的从怀中,掏出一件小刀模样的物体,似要交到李十五手中。 “不敢嫌弃啊!”,李十五唱的极好,声情并茂,可称一声赞。 “不……不是!”,有山官难以置信。 “李十五,这都行?”,听烛懵了。 只是下一瞬,那祟妖花旦,竟是反手将祟宝收入自己怀中,身影消失不见。 等再次出现,赫然站在了前方戏台之上。 此刻,她目光无情,竟是残忍。 死死盯着李十五,戏谑道:“小子,诓走本妖镯子,还想骗祟宝?” 随着她戏袍水袖轻轻一挥,面前那百来张空荡荡木椅之上,开始不断摇晃起来。 接着,一道道类人影幽影开始出现,坐在椅上。 祟妖笑道:“方才,本妖唱戏给你们听。” “现在,该你们,唱给它们听了!” “唱不好,可是会死人的喔!” 第54章 大戏开唱 “吱儿~” “吱儿~” 头顶琉璃灯盏无风摇晃着,发出种老旧破碎响声。 琉璃灯下。 百来张木椅之上,那一道道被灰雾包裹着的人形身影,正静静坐在那里。 且浑身散发着,一种类似腐肉和香灰混杂的糜烂味道,忍不住的让人作呕。 “看客已至,各位,该上台了。”,戏台之上,戏妖不再是那副戏腔,只是语气愈发阴森。 倒是李十五,浑身一个激灵,只因其赫然是一个男声。 手指着道:“你这花旦,是男妖?” 闻声,台上花旦只是掐着兰花指:“公子,何需辨人是雌雄?更何况,是一只祟呢?” 李十五点了点头,他倒不介意什么,毕竟花二零同样为男,还不是演的花旦。 于是深吸口气,又将那只金镯取出,丢上戏台:“戏已演完,这东西,自然还你。” 他不缺这点东西,只是众山官让他接戏,于是就上了。 也不知道演什么,就根据‘自古书生多薄情,唯有戏子是情痴’,演了这么段薄情书生。 一旁,听烛站了出来,冷声道:“你方才说,要让我等登上那戏台,凭什么听你的?” 同时以神识传音,在李十五灵台之中响起:‘拖一下,我以卦宗之法推演,看能不能寻到此妖命门!’ 只是话音刚落。 众山官就是瞳孔猛震,他们惊骇发现,此刻自己躯体竟是变得毫无知觉,就像是成了一尊尊木头人似的,根本无法动弹。 同时,他们穿着的道袍开始幻化。 且有一道道看不见身影,在为他们画眉,涂着眼红,腮红…… 几乎是眨眼之间。 戏楼中的八十一位山官,就变成了一个个,头戴精美紫金冠,上插雉鸡尾羽,身披鱼鳞甲,手持花枪的身影。 俨然是,一副武生打扮。 “戏妖,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十五眼珠子左右乱转,他身躯同样无法动弹。 戏台上,戏妖只是掩唇笑着。 语气森然道:“各位公子,你们且看,这木椅上这些灰雾身影,它们是‘戏饕’,一辈子为戏而生,为戏而死。” “死后,就化作了饕鬼。” “你们等下做的,就是一个个登台唱戏,可若是不能让这些‘戏饕’满意。” “啧啧,小心了。” “桌上白瓷碟中的血瓜子,肉花生,心肝做成的桂圆,可就是你们下场咦……” 听闻这话,恐慌如潮,瞬间在众山官四肢百骸中蔓延起来,哪怕躯体不能动弹,亦是额头冒出层细密汗水。 至于台上。 戏妖伸出苍白手指,在众山官头顶上一一点着:“嘿,就是你了。” 只是马上,又抬头朝着戏楼外凝视而去。 “啧,外边还有那么多的看客呢!” “既然如此,今儿就开戏楼,搭台子,白给他们唱一台大戏!” 顷刻之间,便见戏楼红门大开。 那座四方戏台,连着那百来只‘戏中饕鬼’,也随之出现在楼外,就这么明晃晃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戏台已开,角儿登场!”,戏妖高唱一声。 鼓点起,人声沸。 那名被挑中的山官,也是躯体不受控制的,飞出戏楼,落在那戏台之上。 外界,半空之中。 “前……前辈快看,那祟妖出来了!”,有青年修士见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顶级话术中年点头,随之凝重道:“祟妖诡异,尔等不得妄动。” “且仔细看着,它到底玩个什么把戏。” 至于戏台之上,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戏妖依旧是花旦打扮,正站在台上一角。 山官化作的武生,却是呆呆站在台上,满脸不知所措。 忽然间,台上又多了数十位强盗打扮的‘丑角儿’,手提长刀,满眼虎视眈眈,不停在台上转悠。 “怎……怎么演?” 这山官艰难说着,已慌张到呼吸都有些不畅! 戏妖则以哭腔唱道:“小女子,乃是一亡国公主,不幸被强盗所掳,幸遇小将军搭救……” 山官顿时明白了,他这是要演一段,‘小将军大显身手,强盗窝勇救亡国公主’的武戏。 不过还是问道:“这些强盗‘丑角儿’,它们是?” 戏妖解释道:“这些强盗,不过是戏楼化出的小鬼儿,修为与你相当。” “你放心大胆杀就是,毕竟戏要演的真,台下这百多只戏饕才会看得痛快呢!” 听着戏妖戏谑话语,山官目光望向台下,顿时后颈一阵发凉。 不知何时,这些戏饕已然睁眼。 好似鸡蛋般凸起的眼白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猩红血丝,就那么死死盯着他,残忍,暴虐,好似想将他一口吞下。 也是这时,这山官忽然发现,自己躯体恢复自由了。 戏妖见状笑道:“公子,可别乱跑!” “你若敢跑,死相保不准是会很惨的喔!” 山官认命了,忽的神情发狠,体内法力疯狂运转。 又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便见戏台之上狂风凭空涌现,这山官身躯藏于风中,神出鬼没,每次出现时,就是掌风如刀,直取那些强盗咽喉。 一连三击得手之后。 山官顿时大喜:“这么好杀?” 只因他发现,这些强盗虽修为与自己相近,却是躯体不灵动,宛若死物,在他一手风法之下,根本不是对手。 远处半空之中。 一金丹大修抚须赞道:“这弟子风法修的不错,让他去当死士探子,有些可惜了。” 时间流逝,约莫小半炷香后,强盗丑角儿们被宰杀一空。 台下,百多戏饕磕着血瓜子,嚼着肉花生,看得津津有味。 台上,戏妖花旦眸光破碎,口中唱道:“小将军,辛苦你了,小女子一亡国公主,不值得啊!” 山官扮作的武生,则是硬着头皮开唱:“公主,只要你平安无事,即使付出我这条命,又有何妨?” 只是他没看见,台下那些戏饕们的目光,却是愈发凶残起来,似对台上这出戏根本不满意。 又是片刻之后。 “好了,唱完了。” 戏妖说罢,转身向台下看去,咧嘴笑得阴冷:“只是可惜,它们,似乎并不满意啊!” “公子,你惨了!” 第55章 十五登场 “不……不满意?” 山官武生目露惊悚,一步步后退着。 “是嘞,不满意!”,戏妖点头。 随即百多只戏饕,好似那食人恶鬼般,口中嘶吼着,就这么冲上戏台!” “孽畜,你敢当我等面行凶!” 远方空中,一金丹大修怒气横生,抬手一张黄符丢出,无风自燃,引动天象。 “轰隆~” 只见天穹雷云涌动,一道银白丈宽雷霆,好似连接天地,就这么击打在戏台之上。 可惜,依旧无用。 戏妖见此,却是目中凶狠道:“尔等有本事,就上戏台来杀我!” “只怕你们是,上得来,下不去。” 双方之间,一时间剑拔弩张。 一金丹大修吐出口浊气,缓缓开口:“如今的祟妖,愈发难对付了,诸位,先静观其变。” 至于戏台上,早已惨不忍睹。 那山官躯体残破,竟是拼凑不齐。 百多只戏饕,就这么趴在那里,满嘴嘶吼,肆意咀嚼着血肉。 “好了,你们下去,该唱第二场了!” 戏妖摇了摇头,挥手之间,又一名山官被摄到台上。 口中唱道:“小将军,小女子乃一亡国公主……” 戏楼之中。 李十五等人,依旧如个木偶般,定定站在那里。 “好……好像有人死了?”,有女子山官隐约带着哭腔。 他们看不见外边戏台上场景,却是能清晰闻到,那种粘稠血腥之味。 “可恶,神识被禁锢在脚下方丈之内,也不知那戏台之上,到底唱的是怎样一台戏!”,有人忍不住怒吼。 “听烛,你有办法吗?”,李十五突然问道。 “目前没有。”,听烛眸光一转,又道:“李十五,你直接登台啊,你这么会唱,说不定能让那些戏饕满意!” 方堂则道:“李兄,大意不得啊,那戏台真会死人的。” 一时间,众人话语声此起彼伏,争吵愈发激烈。 李十五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哪怕他想上台,也得戏妖挑中他才行啊。 外界,戏台之上。 这次登台的山官身形魁梧,一身武生打扮更是器宇轩昂。 有了前车之鉴后,为了让台下戏饕看的过瘾,他杀起那些强盗丑角儿来,简直使尽浑身解数。 每一个强盗,都以不同剑术,连斩上八十一剑,才是最终将其杀死。 “小将军,小心啊~”,戏妖在台边唱着戏腔,满眼关切之色。 “公主放心,末将定护你周全!” 这山官杀强盗之余,还不忘回眸一笑,单膝下跪,拱手做出副情深意切模样。 远方空中。 某金丹大修凝眉:“诸位,你们看出些什么名堂没有?” 一人摇头:“没有,这些祟妖每个都诡异异常,可从过往经验来看,其又有着致命弱点,不会真让人对付不了。” “倒是我觉得,台上人想要活下去,首先得把戏唱好了,让那些戏饕们满意才行!” “各位道友,若换你们登台,又如何唱这出戏?” 一时间,众修凝眸沉思着。 一女修试着开口:“我认为,或许得让那将军,再演的深情一点,说不定会让那些戏饕们满意。” 一青年跟着道:“晚辈认为,大家都想错了。” “假如我上台,杀那些强盗时不会这么卖力,而是落得个满身是伤,之后再带着公主逃亡!” “也就是说,演苦情戏!” “我就不信,不能将那些戏饕感动。” 而此时戏台上,已是堪堪进入尾声。 不出意外,那些戏饕依旧是不满意,只见它们蜂涌到台上,宛若一只只食人恶鬼…… “下去,该第三场了!” 戏妖叹了口气,心念一动间,第三名山官,被带到了台上。 而这名山官知道戏码后,竟是真如那青年修士所想,演起了苦情戏。 只是,刚演到一半。 就被戏饕们冲上台,将他撕了个粉碎,那股残忍暴虐劲儿,简直比前两次更甚! 甚至隐约听见咀嚼声伴随着低吼声:“老子们当戏饕都这么苦了,你还敢让老子看苦情戏,去死……” 戏妖见状,只是摇了摇头。 “哎,何必呢,我都不想陪你演这苦情戏。” “第四场,开始!” 这第四名山官是个女子,她扮演的武生将强盗们杀尽后,拒绝了公主情意,头也不回走了。 而后,她头也没了。 戏饕们如同真正戏楼中的那些看客,听到不满意的戏,就开始砸场子,打戏子。 只是,它们做的更甚,也更为血腥! 见到这一幕幕,一筑基修士受不住了。 “前辈,我等修士,平时忙于修行,谁会没事天天琢磨怎么唱戏!” 他盯着戏台,目露不忍:“他们虽是死士,却也是我等一分子,是这大爻人族一分子。” “晚辈实在看不过眼,他们被如此虐杀,死得不明不白!” 这修士躬身行礼:“各位前辈,我速回棠城一趟,去梨园戏楼,找几个戏艺大师来!” “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在这儿乱琢磨,怎么也比不上真正精通此道者。” 见此,一金丹大修点头:“你有心了,去。” “遵命!” 戏楼之中,众人静默不言。 他们就好似池子里的囚鱼,不知何时,就被挑中到案板上宰上一刀。 这种生死不得控的感觉,简直快把人逼疯! “死几个了?”,听烛突然道。 “好像,这是第八个了。”,方堂语气苦涩,面上已露死意。 李十五则道:“听烛,你不是卦宗太子爷嘛,且卦宗又被称无形之中,大爻的第三国教,这万一挑中你了。” 听烛闻言,语气依旧淡然:“说实话,哪怕那祟妖挑中我,哪怕我不能让戏饕们满意!” “但我觉得,它们还没那个本事弄死我。” “你们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 李十五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又来了,之前和他在棠城推粪车时,其口头禅就两个。 一,我有一卦。 二嘛,张口就是你不懂,我与你不一样…… 恰是这时,戏妖那尖锐戏腔,开始在众人耳边响起。 “你叫李十五,这第九场,你来和我唱!” 瞬间,李十五身影飞身而出,消失在这戏楼之中。 “李……李兄被挑中了。”,方堂喉咙发干,艰难说道。 “嗯,希望他死的痛快点。” 听烛语气依旧平淡:“这李十五,真讨人嫌!” 第56场 破解之法 戏台之上。 此刻李十五捏了捏手腕,又是活动下筋骨,这被束缚久了,就觉得浑身酥麻不得劲儿。 他望着台上,那一处处猩红血迹,又或是碎肉残渣,还有些半截手指,简直触目惊心。 台下,百多只戏饕咧着鲜血淋漓大嘴,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似已经迫不及待,想冲上台将他干碎。 “呵,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选我呢!”,李十五语气如风雪席卷,不夹任何温度。 “公子,小女子可不是睚眦必究之人呢!”,花旦戏妖手捏花指,翩翩然施了一礼。 而远处空中。 “前辈,快看,是那山官李十五。” “可惜了,他修为最低,这次怕是要殉道遭劫了。” 众修皆摇头叹着,认为其已是必死,且没任何回转余地。 一青年更是道:“各位道友,祟本就是害人之物,此前连唱八台戏,都无法让戏饕们满意。” “已然足够说明,无论怎么唱,都是必死之结果。” 众修不言,因为他们心中,同样这么认为的。 戏台之上。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头顶冠上的花翎,他觉得这身打扮挺神气。 “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扮演的是一个亡国公主,被强盗所掳,而我扮演的,则是一个小将军。” “而这些强盗丑角儿,修为差我一线。” 戏妖:“公子既然明白了,可就准备开唱了。” 李十五却伸出只手制止:“别急,你真会配合我唱下去?” 戏妖嗯声道:“是,毕竟咱们的目的,可是要让台下戏饕们,看得满意呢!” 话音落下,便是铿锵锣鼓声凭空响起,且鼓点声愈发急促! 台上那数十位强盗丑角儿,手拿着长刀,开始围着李十五左右转悠。 “小将军啊!” “小女子不过一亡国公主,岂值得……”,戏妖瞬间入戏,声泪俱下,让人爱怜。 恰是这时。 却见李十五瞪起双眸,随手将手中花枪扔掉。 三两下间,就是越过强盗们包围圈,脚踩武生步,来到戏妖身侧。 “小将军,强盗人多,你快走咦!”,戏妖依旧入戏,声声情意婉转。 只是下一刹,整个妖愣住了。 李十五居然横腰将它举过头顶,而后毫不留情,重重摔在地面。 接着,又这么扯住它领口。 斗大巴掌,好似不要命的朝它脸蛋上招呼去,噼啪作响。 口中更是骂道:“你们这群强盗,就这么个货色,也值得你们抢?” “难怪啊,难怪一辈子当强盗的命!” “你等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这么个亡国不祥女人,值得你们一群强盗,来和我一个将军拼命?” 李十五呸了一声,又是重重骂道:“尔等无能,不配活在世上!” 天地间,为之一静。 戏台上,却是一众强盗,肉眼可见的双眸通红起来,拿起刀,就朝着李十五奋力挥砍去。 戏台下,上百只戏饕,却发出重重鼻息,双手不断拍着,似觉得台上这场戏简直精彩至极。 远方空中,众修一片沉寂。 一人指着戏台,语气结巴:“岂……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见过谁家将军,放着好好公主不救,而是先把公主痛扁一顿,再放肆嘲讽强盗们无能,吸尽全场仇恨?” “这……这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呸,不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戏台之上,李十五目光淡然。 盯着戏妖道:“你说的,要配合我演的。” “我……”,戏妖目中怒火涌现,可看着台下戏饕们那兴奋之样,只得硬声点头:“是!” 李十五同样朝着台下望去,目中疑惑一闪而过。 接着,又是一脚踢在戏妖腹部。 而后反手拔刀,砍下一强盗脑袋。 “杀人不斩头,等于白杀!” “尔等废物,女人都不会抢,拿命来!” 他身影如鬼魅,持刀不断在戏台上游走着,每出一刀,就斩下一头,同时嘲讽一句。 “无能,这贱人就你看得上!” “目光短浅,胸无大志。” “没骨气玩意儿,砍你都嫌老子刀弄脏了!” 见戏台之上,这场宛如闹剧的别样戏码,远处终是有修士受不住了。 忿忿道:“你这样演,虽……虽没有问题,但愧对男儿身!” 李十五回头,淡淡瞥了一眼。 冷声道:“这算什么?当初我等师徒遇到强盗劫持了一妇人上山。” “正欲行不轨之事时,我那师傅上前阻止,那妇人本以为是来救她,刚准备答谢。” “可下一瞬,头就被那老东西一刀旋飞到天上,血洒了老子一脸。” “偏偏那老东西还耀武扬威,嘲讽那群匪徒没眼光,说没他会挑女人,到最后,又将那群匪徒给全宰了。” “各位,所以这场戏码,我可太熟了啊!” 李十五深吸口气,调整呼吸,似不想回忆往事。 这一番话,让众修不由沉默。 且就这么短短几语之间,让他们好似活灵活现,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所谓恶人模样。 至于戏台之上,这场戏码已是渐渐尾声,随着李十五最后一刀斩下,彻底宣告结束。 只是台下,百多只戏饕却是不断拍桌闹腾着,看这模样,它们是要加一场戏。 或是长久以来,它们看的都是将军救下公主戏码,这陡然间看到有将军开场痛扁公主,群嘲众匪。 如此新鲜,自然得多看几场过瘾。 果然,倒地的强盗丑角们,头身重新接好,又纷纷站了起来。 李十五见状,不由笑了。 “戏妖,咱们继续!” 刹那之间,又是近身朝着戏妖招呼去,拳头如风,脚踢如雨! 同时,不断挥刀砍杀着强盗丑角儿。 时间流逝,这台戏唱了一场接着一场,不知重复了几遍。 李十五早已是眸子通红,挥刀愈发凶横,似完全沉浸在扮演的角儿中,成了乾元子那般的恶人。 只是渐渐,他开始发现,自己好似成了这台上名副其实的角儿。 甚至,与脚下戏台开始生出种联系,且越来越紧密。 又过了许久,李十五猛的睁眼,眸中猩红血色不见,反而如中秋之月,异常清明。 此刻的他,俨然已得到了脚下戏台,近乎一半的控制权。 “我懂了!” “戏台,是由台上角儿说了算。” “所以这么多场戏下来,我得到戏饕们认可,也成了角儿,掌握了戏台一半控制权。” 李十五面朝戏妖,笑容愈发明显,继续道:“至于你和戏饕们,都是基于这戏台而生,且你身为戏子,戏饕为看客。” “所以,你不能拒绝它们。” “因此,你只能配合我将那场戏一遍又一遍演下去。” 此刻,李十五咧着嘴,笑意爬满眉眼。 且随着他心念一动,台下百来只戏饕,与这戏台间的联系被断绝。 李十五面朝远方,口中吼道:“各位前辈,戏台才是这座戏楼基石。” “如今戏饕可杀,请速动手!” 反观戏台之上。 戏妖只是手拿镜子,对镜描绘,涂弄着被李十五先前弄坏的花旦妆容。 而后,一把锋利长刀,就这么出现手中。 它又以戏腔唱道:“公子啊,竟真被你找出了,破解这戏楼的方法,小女子钦佩咦~” 见此,李十五面色古怪。 “你个花旦,用刀?” 戏妖点头,手捏兰花指,粉红眉眼之间笑意流转。 “公子啊!” “小女子是祟妖不假,是花旦亦不假。” “可谁说,花旦就不能使刀的?” 第57章 大战起 天地间,狂风忽起。 听到李十五吼声,十数位金丹大修一步踏出,眸中风雪倒卷,全身法力呼啸。 “离炎!” 一老者双指一挥,便见千里暮云,瞬间燃成赤金之色,一朱雀法相好似熔岩流淌,挥翅间遮天蔽日,呼啸而去。 “星雨!” 一中年口中轻吐,凝结一滴滴水珠,激射而去时,似那漫天星斗坠落。 “赤霄!”,亦有人指间剑吟声起! 十数位金丹大修动用杀招,几乎是顷刻之间,将那座戏楼,连着外边戏台淹没。 山野之间,好似一块巨石坠落平静湖面,法力波动如涟漪扩散而去,将方圆二十里向下犁了数丈之深,连块好的地皮都是不见。 时间流逝,随着激起的漫天尘土,渐渐被山风抚平。 戏楼仍在,戏台依旧。 倒是上百只戏饕,被轰杀了灰飞烟灭。 戏台之上,花旦一手捏花指,一手持长刀,身段依旧美得那般惊艳。 “公子啊,你杀得了小女子吗?” 花旦眉目间情意婉转,似依旧在戏中,又继续道:“不过公子说的没错,戏台才是戏楼存在的关键。” “想要除妖的唯一方法,就是唱一台好戏,让戏饕满意,夺得戏台一部分控制权。” “至于小女子制住你们的能力,同样来源于脚下这方戏台。” 戏台另一边,李十五已是褪下武生袍,一身道袍如墨,赤脚,左耳垂上棺老爷静静挂着。 “你修为多高?”,他平静道。 “戏台上人多高,小女子就有多高,且多高上一线。” “没有上限?” “应该有,但上限至少不是公子你。” 戏妖说着间,又是掩唇轻笑。 “公子啊,小女子与戏台共生。” “现在,只有你有机会杀我呢。” “所以公子,想试试吗?” 李十五不言,只是手中因果红绳出现,轻轻一抖,便是化作一条猩红长鞭,带起轻啸之声。 而随着长鞭出现,周遭鼓点声起,且愈发密集,伴随着种激昂,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公子,小心咦~” 戏妖一声戏腔唱罢,手提长刀,一身大红戏袍好似秋风中一片红叶,不断在戏台上翻转着,杀机凌厉,却又美得惊人。 李十五瞳孔一凝,忽然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觉得,自己周遭时间仿佛被凝固一样,愈发变得缓慢。 不,不是时间凝固。 而是对方那道身影太凄美,太梦幻,让他忍不住沉浸其中,以至于忘记自己同在戏台之上。 “嘀嗒~” “嘀嗒~” 血液粘稠,顺着刀刃流淌下来,滴滴落在戏台之上。 “差一点啊。” 李十五面无表情,只是单手抓着那柄刀,从自己胸口生生拔出去。 他能感觉到,心脏已被刺破,更多的血液,正在他肺腑间不断乱蹿着。 对面,戏妖手握刀柄,笑靥如花。 “公子,你作为修士,不会法吗?” “呵,修行不过三月,自习了些基础术法,能杀得了你?” “不能!”,戏妖尖啸一声,眸光瞬间阴狠异常,已然恢复本性。 “所以,你就去死!” 戏妖抽出长刀,猛的朝眼前人脖颈挥砍,且不断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似无数只厉鬼正撕咬而去。 李十五见状,只是以指为刀,按在自己眉心,便见眉心位置裂开一道细密裂痕,一滴眉尖血落下,顷刻间燃烧起来。 “我以我血,咒身燃魂,蒙目!” 便见戏妖双眸之上,突然蒙上一层血色,且它灵识都被蒙上一层血光,不见丝毫光明。 见此,李十五手中长鞭好似利剑,直刺戏妖脖颈而去。 口中狞笑道:“道爷说没学法你就信?呵,是没学法,可偏偏学咒了啊!” 长鞭洞穿戏妖脖颈,可是下一瞬,对方就消失不见,等再现身,已站在戏台边缘。 戏妖眸光森冷:“想斩本妖,你这点道行,浅了!” 瞬间,一人一妖迎面俯冲而去。 戏妖一手长刀,似只残蝶,在戏台上不断摇曳着,且它爆发出的血肉之力,比十五竟是更强上一线。 正如它所言,台上人多强,它只会更强。 “小子,你太慢,太慢!” “呵呵,想以手中因果祟宝锁定我‘缘线’,可你听过没有,戏子无情,你慢慢找去!” 戏台之上,李十五完全落入下风。 血液不断洒出,已将道袍染透。 只是,他目光依旧漠然,这点痛比之当初剥皮,简直不下万一,他只想着,如何尽可能以伤换伤,砍上对方一刀。 戏台上空,十数位金丹大修观战。 “这李十五,年龄太小,修为太短,会得太少,难,难,难!” “他对敌手段确实太少,各位,我等上那戏台如何?” “道友稍安勿躁,戏妖诡异,我等若是进了戏楼或戏台,必惹出新的变化,怕是顷刻间会被其治住!” 也是这时,或是因戏台上一人一妖对战。 听烛等山官竟是恢复自由身,纷纷从戏楼中冲了出来,待见到台上场景,顿时一愣。 “这……还得是李兄啊!”,方堂满脸通红,硬生生憋出句话。 “别拍狗屁,他都快被捶死了,简直差劲!” 听烛瞥了台上一眼,语气依旧那么的寡淡,似天生高人一等。 只是下一瞬,八卦道衣无风而扬,一对丹凤眸子一凝。 便见他手持八卦罗盘,原地盘坐而下,口中不停吟诵着什么,神情极为凝重。 至于台上,李十五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直后退着。 忿忿道:“你一个花旦,刀耍这么好要死啊!” “公子说笑,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使刀,就像我同样不知,自己究竟如何诞生的。” 说罢,便见一身戏袍红得似火,带着冲天杀气,脚踏鼓点,再次冲袭而去。 也是这时,李十五神情一亮,手中因果红绳笔直朝着祟妖飞出,“找到,你头顶那根‘缘线’了。” 而戏妖,只是定在那里,轻蔑一笑。 接着轻描淡写挥刀,从自己头顶挥砍而过,便听见冥冥之中,传来好似什么断开的声音。 “找到又如何?我自己将‘缘线’斩了就是!” “这也能行?”,李十五神色,那叫一个憋屈精彩至极。 “公子,我手中这刀,怕是比你想的,要远神奇的多诶!” 只是台下。 听烛手中八卦盘忽然停止转动,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朝着台上喝道:“李十五,快破境。” “我卜的卦是,你此刻破境,方有一线生机!” 第58章 骚话 台下。 听烛依旧吼道:“李十五,你已然炼气九层,此刻破境,方有一线生机。” 台上,李十五伸手抹着嘴角血迹,就觉得,挺懵的。 当即骂咧道:“算卦的,你懂个屁。” “我若是真破境,这戏妖修为也会跟着拔高,它此刻已然诡异的紧,待到那时,只会更难对付。” 空中,某金丹大修也是点头。 “卦宗小友,这李小友说的没错。” “此戏台太过于诡,所以我等不敢随意登台,就怕助长此妖嚣张气焰。” 见两人都这般说,听烛神色无任何变化,只是目光平视前方。 语气随意:“反正,我卦相如此。” “当然,若他死了,也别怪我算的不准。” “毕竟这卦相,一切解释权,最终由我卦宗说了算。” 天地间众:“……” 至于戏台之上,李十五咳着血,血丝密布的眼中,果决一闪而过。 若没有脚下那方黑土,时刻供给他‘养分’,他怕是已经命陨戏妖刀下。 实在是对方,太不讲道理,居然连‘缘线’都能斩断,这算什么? 所以即使突破无用,即使处境愈发糟糕。 呵,管它呢! 此刻,天地间已是渐渐昏沉下来,远山残阳如血,近山晚风微凉。 戏台之上,李十五神色一狠。 那柄乾元子半臂长黑铁柴刀,突然落入手中,而后猛的抛向空中,再笔直落下。 其刀锋好似长了眼睛似的,就这么沿着李十五脊背,整条切开。 “嘶!”,李十五咬牙狞叫一声,五官皱成一团。 再看他背上,一节一节脊柱,夹杂着淋漓鲜血,就这么活生生裸露了出来,血腥至极。 不过,他那整条脊椎白骨,却是一种极为深邃的漆黑之色,好似墨水浸染过一般。 此刻,这片天地间。 除了众修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外,却无一人,对他那漆黑脊柱觉得异样。 因为他们,同样如此。 某金丹大修叹道:“脊柱,又称龙骨,更称人体龙脉。” “天地间无灵气,我等唯修恶气。” “却是随着修行,自身龙脉,渐渐被侵染成漆黑如墨。” 他身旁,一老者跟着点头。 “是啊,古籍记载,灵气时代那些修士,一颗筑基丹入腹,就是有机会突破,哪像我们现在这般艰难。” “不过,他们有他们的方法,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 老者说完,便是望向李十五。 “李小友,你既然决定,便听好了。” “如今的筑基,像我等修士,讲的是筑龙骨,重塑人体龙脉!” “你需以烈火,焚烧自己脊骨,将其彻底唤醒!” 戏台之上,李十五一句没听。 白曦送给他那部功法,该讲的,该注意的,基本尽详。 只见他手指尖,一团火苗渐生,就那么附着在他后背整根脊骨之上,好似泼了油般,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 远远望去,李十五后背一线火光冲天,这一幕荒诞残忍,亦透着一种莫测怪异之美。 “公子,哪怕你临时破境!” “可我到时只会比你更强,且更加难以琢磨,所以何必呢!” 戏妖叹了口气:“所以这台戏啊,不想陪你继续唱下去了!” 一人一妖,再次战在一起。 前有祟妖,后有脊柱火焚之痛,此刻的李十五,更加难以应对,只能堪堪维持着,躲过对方杀招必杀。 远处空中。 有筑基青年不由咋舌:“这……这,他不要命了?” “我等筑基之时,虽同样这般重塑人体龙脉,却每次只是焚烧锻炼一节脊骨,且足够小心翼翼。” “实在其中痛楚,外人难以想象。” “而通常来讲,整个筑基过程会拉长到一年,甚至几年。” “饶是如此,被逼疯或因此陨落者亦不在少数。” 听到这话,无修士应声。 他们同样没想到,会有人以这般凶猛,且足够残忍的方法来破境。 “听……听大少,你的意思,也是让李兄这般破境?”,方堂语气发干,艰难询问着。 一旁,听烛低头望了手中罗盘一眼。 “额,这……” “咳咳,卦相如何,一切解释最终由我卦宗说了算。” 众山官:“……” 时间流逝,天地间,暮色已然上涌。 李十五后背脊柱之上,火光愈发明亮,上面漆黑之色渐渐褪去,反而露出种玉质的温润光芒。 越焚烧,这光芒越盛。 同时,他的胸腔之间,开始回荡起一道道潮汐之声,好似海浪,带着汹涌的力量扑面而来。 渐渐的,这声音愈发响亮。 且这片天地,变得静谧无比。 唯有那一道道潮汐海浪的声音,不断落下,不断响起,清晰在众修耳边响起。 某金丹大修,头一次露出失态之色:“这,这声儿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大了?” “就好似天地化作海洋,潮汐潮落,尽归他李十五一人之上。” “我等破境时,胸腔潮汐可没这动静。” 众修沉默,因为他们同样觉得,离谱,简直离谱至极。 又过了几息,才听一老者叹道:“如此,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道偈。” 他身旁青年忙问道:“长老,什么是道偈?” 老者摇头道:“所谓道偈,就是有好事者,根据修恶气破境时的异象,给这些境界编写的一句骚话。” 青年点头:“所以长老,筑基境的道偈是?” 老者望了天地间一眼:“你们听,这道道潮汐声,像不像是一个人在叹息?” “所以筑基的那句骚话……道偈就是——问长生者,可敢饮尽这盏盛满叹息的海?” 而戏台之上,李十五气息比之从前,简直天翻地覆。 他后背之上,那根脊骨如玉,此刻透着种奇异光泽,随着脚下黑土不断供给‘养分’,一道道扭动着的深红肉丝,自他脊骨两侧疯生而出。 就这么几息功夫,居然长好大半。 在他对面,那戏妖只是摇了摇头。 “公子啊,你破境,我亦破境。” 它声音渐扬:“可你知道,待我仙道二境时,又有何等之力?” 只是这时,异变突起。 李十五忽然瘫坐在戏台之上,目露惊恐之色。 他盯着自己手指。 只觉得痛,钻心的痛! 第59章 戏子落妆,曲终人散 天地暗沉,不见星月。 戏台之上。 李十五身躯弯成弓形,口中发出低沉嘶吼之声,似痛苦莫名。 “李十五,发生何事?”,听烛最先反应过来,在台下忙追问。 而其余众修,同样面露异色,他们也没瞧见那戏妖施术害人啊。 至于李十五,只是摊开手掌,定定盯着自己手指。 他曾一夜修至炼气九层,那时,就发现十根手指上,第一节指腹位置,各有两道暗纹。 后随着修为愈发稳固,两道暗纹逐渐变得凸起,甚至能清晰触摸得到。 然而到了此刻。 李十五艰难吞咽口水,眼中满是惊惧,他好像看到,自己左手大拇指上,那两道暗纹好似活过来了。 “动……动了!” “不……不对,是幻觉!” 只是下一瞬,惊悚一幕出现了。 他拇指上那两道暗纹,竟是像人的上下眼皮,就这么活生生的,睁开了。 接着一颗带血眼珠子,就这么暴露在天地之间,左右不断看着。 然而,依旧没完。 这颗眼珠子,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拇指上挣脱了出来,化作足足人头大小,而后直接张开道嘴,毫不讲理的,就是一口咬在戏妖身上。 也就这么一口,活生生咬掉戏妖半个身子。 而后,重新缩回李十五拇指之上。 甚至能清晰听到,那颗眼珠子之上,不断传来的咀嚼之声。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无论众山官,还是诸多修士,甚至金丹大修,瞳孔皆满是惊悚之色。 “我……我好像看到,李十五拇指上,长出一颗眼睛!” “不……不止,那眼睛甚至长出了嘴,吞了戏妖一半,你……你听,它还在嚼!” 某金丹大修,同样深吸口气。 “各位道友,我等修恶气,按理来讲,元婴之后才会躯体渐生异化,可他分明筑基。” 另一人摇头:“不,不对。” “哪怕异化,却也没听过,谁能吞食祟妖啊。” “你们是否知道,这十五还有一个称号,十腿蛤蟆。” 他盯着李十五,目光惊疑不定:“难道,他躯体之中藏了只祟,大祟?” 戏台之上。 李十五神色狰狞,右手死死将左手大拇指摁着,手指长眼睛,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它在动,在咀嚼。 这种感觉之瘆人,他根本无法描述。 而另一边。 戏妖已是躯体恢复完整,却是明眼能看出,它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就连一脸花旦妆容,此刻都是显得黯淡无光。 “怎么会?”,它语气惊疑。 自始至终,它对台上这场戏码,都是持着胜券在握姿态。 它与戏台并生,上台人强,它只会更强,完全没有惧怕之缘由。 然而现在,它怕了。 “公子,请上路!” 戏妖话音落下,挥砍之间划出道诡异弧度,刀光凝成道线,带着神鬼莫测之威! 至于李十五,他感知到拇指上眼珠子传来一阵钻心刺痛,下意识的,就是用力想将其抠出来。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事情发生了。 眼珠子没抠出来。 却是一把利刃,就这么一寸寸,被他从中生生抠了出来。 “滚!” 李十五愣神之际,将其握住,反手向身后砍去,这一击如那神来之笔,又似蜻蜓越过水面,就这么轻飘飘的。 “轰!” 一声闷响之后,戏妖砸在戏台边缘。 直到这时,李十五才回过神来。 他手中的,同样是一把刀。 较之寻常刀,更直,且宽上一指。 刀锋冷冽,刀身肃杀。 最关键是,两边刀面之上,各是半张栩栩如生的花旦脸谱,其纹路清晰可辨,更带着种鲜艳色彩,或者说是妖艳。 “他娘的,这算啥?” 李十五彻底愣住了,因为这脸谱,赫然是台上戏妖。 “这是刀?花旦刀?戏刀?” “可眼睛里,为何长出个这玩意儿?” 只是这时,戏妖再次瞬息而至。 没有任何犹豫,一人一妖,碰撞在了一起。 几乎刹那间,小小戏台之上,密密麻麻皆是两者残影,或是速度太快,更是引出雷鸣般音爆,且带起周遭狂风呼啸。 一人一妖,皆毫不留情,以肉体身躯撞击,只欲置对方于死地。 李十五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挥刀的轨迹和对方一样,只是戏妖是美中带着叵测,他却是更直接一点,也挥刀更无情。 远处,有筑基修士瘪嘴:“这李十五,过于莽夫了,都不会施术!” 身旁人道:“可能,他修行太短,没来得及学,也没处学。” 戏台之上,已渐渐尾声。 戏妖被眼珠子吞食一半,且李十五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诡变,它真的无力再招架了。 “公子,停手!” “小女子,认输了!” 戏妖手捏花指,脚踏花旦步退到一边,那对粉红眸子中,此刻挂着一种名为‘释然’的笑。 “你怎么不用,之前口中说的什么手段?”,李十五站在那里,不由问道。 “公子不知,被吞掉一半,小女子已是有心无力。”,戏妖施了一礼。 一时间,两者间有些沉默。 “你……”,李十五正欲说什么。 “公子别问,你为什么有那刀,又为什么刀上有我脸谱,小女子一概不知。” 戏妖一身大红花旦戏袍,两手被看翩翩,此刻随着夜风而扬,朦胧间好似一幅画卷。 它继续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公子,小女子为何有自己手中这刀。” 李十五点头:“愿闻其详。” 戏妖同样点头致意,又道:“所谓戏子,一上戏台,便是锣鼓响,人声沸,台下客来去,台上人经年。” “很多时候,变得身不由己。” “所以此刀,可以斩情。” 戏妖笑了笑,又道:“而对于有的戏子来说,她们厌倦台上的日子,可偏偏又逃脱不得。” “所以此刀,可以斩己。” “公子莫笑,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懂得这些,可就是知道。” 戏妖说完,看了眼戏台,而后取出只铜镜,就这么慢慢的,仔细的除去自己面上花旦妆容。 不多时,一个极为清秀,好似月光下一捧清水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李十五,也出现在众修眼前。 他小心翼翼,将自己头顶花冠取下,放在戏台边上。 “你这是干嘛?”,李十五怔了一下。 戏妖闻声,以男儿声道:“自然,是唱最后一台戏,不过我觉得,这戏倒挺无聊的。” 又摇了摇头:“怎么说呢,毕竟我是祟妖不假,害人亦不假,所以这该死,也是应该的。” 说着间,又是一手捏起花指,一手提刀,口中唱着戏腔。 “戏子描眉,大戏开台!” “戏子落妆,曲终,人散咦~” 随着一抹刀光亮起,花旦,命陨! 第60章 回棠城 戏腔余音寥寥,在这夜中,渐渐散去。 花旦倒在台上,双眸空洞却带着浅浅笑意,一身大红戏袍没有任何褶皱,却偏偏,像是一幅破碎画卷。 “戏中人,断人魂!” “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李十五口中喃喃哼唱着,这是花旦第一次登场时,口中唱的那句戏词儿。 “这句词儿,只是随便唱的,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此刻,望着花旦那张年轻,却异常清晰的面庞。 李十五深吸口气,将其牢牢记下,因为他恍惚觉得,这花旦有可能不止是祟,而是在过去某段时间,真的出现过。 也是这时,他手中那把铭刻有花旦脸谱的无名之刃,化作点点光雨,轰然消散。 忽然,李十五瞳孔猛地一颤,拇指上那种钻心的痛,又来了。 他清晰感知到,那只眼珠子,似乎又想挣扎着跳出来,且想将台上剩下的半只戏妖,给吞食下去。 “滚!” 李十五怒喝一声,眼中凶光涌现。 这眼珠子吞食戏妖,或吞食多少,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能接受的是,这玩意儿长在他身上,却仿佛有思想一般,根本不接受他这个主人控制。 “呵,长在老子身上,你想反天?” 话音落下,黑铁柴刀落入手中,随着一道血光涌现,左手大拇指被他齐根切下,落在台上。 而一缕缕幽红火焰,不知何时,在身后戏楼,以及戏台上燃了起来。 李十五纵身一跃而下,于一旁默默看着,这火焰倒是和上次一样,依旧没有丝毫温度。 “爷,里面请!” “瓜子花生香茶,来咯~” “隆咚咚~呛~,小女子年芳二八……” 天地间,众修眸中倒映着火光,怔怔望着。 他们耳中,好似听到戏楼中人来客往,锣鼓喧天,戏子在台上开唱,仿佛身临其境般。 只是这一道道声音,随着这座戏楼被火焰吞噬,也渐渐消散风中。 “呵,变九腿蛤蟆了!”,听烛瞥了身边人一眼,语气轻嘲。 李十五一囧,忙从棺老爷腹中取出黑布,套在身下,给自己打扮的不伦不类。 他破入筑基之后,就有种感觉,能稍微控制下多出的那些腿,大概就是砍了之后,原来要两个时辰长出来。 现在,能让其长慢一点,需四个时辰。 忽地,李十五神情一僵,缓缓低头。 方才在台上被他砍掉的拇指,此刻重新长了回来,那颗眼珠子赫然也在,就这么眨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 且眼珠子的视角,同样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看我的手,我的手在看我。 两种视角,两幅画面,不断交叉着的古怪感觉,让李十五忍不住的,一阵头晕目眩。 “你属葱的?这砍一截,又能长出来?”,听烛随意说道。 “嗯,你猜对了。” 李十五叹了口气,继续道:“就像果树梳理根系,修理枝丫,反正大差不差,见怪不怪。” “倒是你,那一卦算的不错,知道我破境能赢。” 远处,一道流光,正急速朝着这边而来。 几息之后,一筑基青年,带着几个满是惶恐老头,出现在众修面前。 “长老,幸不辱命。” “这几位老者,皆是梨园大师。” 青年行礼,不过马上,他看到那近乎烟消云散戏楼,浑身一怔。 “没了,就这么没了?”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各位师兄师姐,谁能告诉我,最后台上那戏,究竟怎么演的,师弟心里痒啊,痒死了……” 只是,众修皆面色古怪,无人言语,就这么默契吊着他。 倒是李十五,眼角一抽,望向边缘一处角落里。 有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抬着个玉床,上面两个抱着的‘比’字老头,依旧那么精神抖擞,且让人难评。 “你们咋在这儿?”,李十五过去询问。 “回李山官,我俩听闻此地有祟出没,就抬着玉床过来了,看能不能碰个运气,找到让他们分开的办法。”,一小修忙拱手。 另一处,一隐蔽山头上。 某位碎花白裙女子,正手拿白纸,咬着笔杆,满脸纠结之色。 “这,该让谁当我笔下反角儿呢?” “戏妖?它这么美,不想。” “嘿,有了,就那个听烛!” 然而半空之中,十数位金丹大修,就这么凝视着李十五,各怀心思。 “各位,此子生有十腿暂且不说,偏偏他拇指里的眼珠子,能食祟!” “诸位道友,此事诡异,这李十五,怕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此刻。 感受着空中那一道道凌厉目光,李十五眼神一转,倒是没有多少惧意。 “各位前辈,我与白曦交情可不浅。” “你们且看,我手中红绳,便是赠我之祟宝。” 某金丹大修摇头:“一件祟宝,这交情怕是不够,毕竟你今夜,展现疑点太多了。” 李十五闻声,依旧风轻云淡,张口就是乱讲:“我给他身上揩过屎!” 一时之间,众修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同时大受震惊。 第二日。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端坐堂前,双眸微敛,身旁几缕松香烟气笔直,正缓缓燃着。 “尔等所述之事,我已知晓。” “我能说的是,李十五身上,绝对没有藏着祟,也绝无可能有。” “这件事,以后不用提了,退下。” 闻得此言,十数位金丹大修俯身行礼,慢慢退出堂内,就此离去。 一时之间,堂下只剩众山官盘坐。 “你们也下去,李十五留下。” “是,星官大人。” 望着左右之人尽数离开,李十五深吸口气,抬头问道:“大人,我身上,真没藏着祟?”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时常这么怀疑,有没有可能,种仙观就是只祟。 白曦摇头,语气依旧肯定:“不是,也不要质疑我的判断。” “那大人,我拇指上这颗眼珠子……” 白曦凝视一眼,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过了许久,才听他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我似乎觉得,你那眼睛,不止是一颗眼睛。” “罢了,你也退下。” 见李十五离去,白曦才是凝视窗外远方,目光深远。 “戏楼,花旦,戏刀,戏子刀法!” “为何,我会觉得莫名其妙熟悉呢?” 第61章 再次集结 星官府邸,大门口。 李十五缓缓抬头,见雨丝如雾,满城随处可见的海棠花,在雨中花开正艳。 “哟,这是咋了?” 李十五挑了挑眉,只因听烛推着粪车,正面无表情从自己面前经过。 “星官当初罚我推粪两月,如今过去一月,他让我再推一天。” 听烛简单几句,随便说着。 临近黄昏时候。 棠城,城门之下。 一众山官在此道别,神色中带着淡淡怅然,这戏妖一行,惨死八人,就不知他们,能坚持多久了。 也是这时。 听烛身着一袭卦衣,从城中走了出来,本是平平无奇件事,却见他神色突然一凝。 手中罗盘转动间,口中低喝:“我有一卦,与尔等八字不合。” 刹那之间,几道光芒自他掌间迸射而出,接着几缕血光落下,浓郁血腥瞬间扑鼻。 众人愣愣看去,有三名男子,两名女子,就这么喉咙间鲜血狂涌,被斩断生机,倒在地上。 “听烛,你这是何意?”,有山官怒斥。 听烛却是面色淡然:“我卦宗,向来就是如此,一切以卦相行事。” 一女子山官看不下去,斥道:“可是,他们皆是凡人,你若真有本事,就把你怎么算的卦,给我们解释一遍。” 听烛闻声,回过头,盯着这女子。 口中念道:“我有一卦,和你……” “你……你……”,女子瞬间后退,浑身忍不住的打颤,遍体身寒。 “你敢质疑我的卦术?” 听烛轻蔑一笑,又是摇头道:“你们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 说着,身影冲天而起,消散在漫天云雾之中。 “李……李兄,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方堂手指着,地上那具具倒地尸身。 李十五低头瞅去,几颗散落的果子,以及些七零八碎之物,就这么裹在满地泥泞之中,看着糟心。 “我知道。” “第一次遇见听烛时,他也这么突然杀人,同样以八字不合的理由,不是吗?” 李十五朝着空中望去,这卦宗为何如此?以他如今眼光,看不透其中万一。 倒是一众山官,满脸愤色。 “要我看,这卦宗如此行径,就该与纵火教一样,将其归为邪教。” “呵,说这些有用?大爻默认他们如此,你能有什么办法?” 夜里。 李十五回到菊乐镇,那座小庙之中。 一根红烛火光不断跳动,也带着他墙上影子,一下又一下被拉长着。 “这眼珠子!” 李十五凝视着拇指那颗眼球,又是看着另外九根手指,上面那两道暗纹。 “不……不是,难道我每根指上,都会长出一颗眼球?” “十腿,指上十眼,种仙观……” 李十五口中喃喃着,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好似面前是一座无尽深渊,里面潜藏着无数只恶兽,正张着血盆大嘴,等他一步步向前,最终跳下去。 “乾元子,火焱子!” “你们两个老东西,究竟弄了个什么,又找了个什么出来?” 李十五眸光越发狠戾,却是无处发泄,忽地,他眉头舒展开来。 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沓又一沓黄纸,就这么走到庙门口,开始燃了起来。 同时,以指为刀,取下额上一滴眉间血,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他这段日子,特意学的一道唤魂之法,他在尝试,能不能唤出个关于乾元子的魂儿来。 只可惜,一切无用! 也是这时,一身披灰色大褂,身形丈高的老者靠了过来,是无脸男。 “李爷,这干啥呢?” 李十五瞥了一眼,停止唤魂。 只是对着面前熊熊火光道:“各位孤魂野鬼,这些纸钱,全当送给诸位,若谁侥幸遇到个叫乾元子的鬼物。” “尔等只管弄死,一切算我的。” 一旁,无脸男倒是觉得这样无聊的紧,孤魂野鬼哪有这本事。 李十五又抬头问道:“你的脸,还有金子,不是全让听烛收走了,现在这张脸哪儿来的?” 无脸男耸耸肩:“李爷,棠城那大一个城,一天得死多少人啊,随便从死人脸上扒呗。” “大不了我挣了金子,分给其亲属后人点,他们都得夸我一声良心。” 日子,似渐渐平静下来。 李十五觉得,自己修行有些快了些,毕竟距弄死乾元子,才过去短短数月。 还有那张乌鸦嘴,拇指上的眼珠子,菊乐镇民身上透出的金光,一切的一切,皆是让他心烦意乱。 匆匆之间,又是一月过去。 “各地山官,速来!” 小庙之中,李十五盯着手中山河定盘,眉头紧锁。 “难道,又有祟出现了?” “呵,这山官身份,倒是个麻烦。” 当初他不得去路,且被十腿所拖,犹如雨夜中一条无家恶犬,恰是季墨让他替当此地山官。 加之不懂其中利害,稀里糊涂,就接手了这么个烫手活儿。 “罢了,好坏参半!” “毕竟,见识了那大爻朝会,知道些秘事,得了祟宝……” 李十五长舒口气,便是凝神,盯着自己身下多出的那些腿,手起,刀落。 …… 棠城,星官府邸。 一处宽敞院落中。 白曦并未露面,且出现的,只是一个金丹修为官吏。 此刻,李十五扫视一眼,发现之前死去的八位山官,已经补上人手。 只是,这些人? “听烛,你为何又回来了?”,李十五眉头蹙着,极为不解。 不远处,听烛一袭卦衣,目不斜视道:“我有一卦……” “哼!”,他语气一顿,“我卦宗行事,为何讲与你听?” 见此,李十五也不搭理,目光又锁定在一人身上。 那人一身蓝色道袍,眉眼若星,居然是那纵火教落阳,其在赌妖那里输的两百寿元,不知用了何法,悉数被补了回来。 “大人,我要揭发!” 李十五猛然大喝一声,字字铿锵,神色间满是正气凛然,指着道:“大人,此人是纵火教之人。” “而且,其地位绝对不低,甚至可能极为重要。” 李十五拱手:“大人,此子如今混入我等之中,必是藏着天大阴谋。” “还请大人,速速诛恶!” 一番话,顿时在八十一位山官间引起骚乱,他们也没想过,有纵火教之人如此大胆,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混进来。 倒是落阳,一副懒散样子,打了个哈欠。 笑道:“听闻这群山官之中,出了个背刺狗,现如今,我好歹与你是同僚。” “所以李十五,那条狗不会是你?” 第62章 书房之外 “李十五,你是背刺狗!”,落阳咬字极重,眼神凝着,似十分笃定。 见这般,李十五满脸屈色。 催促道:“大人,快收了他,此乃大功一件啊。” 庭院之中,八十一山官,呈九横九列分布,李十五位于第一排,自然瞧见第二排落阳。 倒是位于后边的方堂,听到指认,忙上前来,看了眼后点头道:“大人,李兄所言非假,这人确实是纵火教恶徒,此前在赌妖那里遇见过。” 此刻,见场面这般混乱。 那中年官吏只是伸出只手,神色躲闪间,示意稍安勿躁。 只听他压低嗓音,有些欲言又止:“各位,莫慌。” “这落阳小友,是星官大人默认加入的,你等记在心里就是,切莫在外边乱言。” 听到这话,李十五忍不住一个激灵。 白曦放纵火教之人进来,何解? 思索间,他继续打量着。 那提篮妇人,修羊相,后叛入纵火教,此刻赫然也在其中。 还有一个胖墩子,道袍袖口之上,能隐约瞧见一个银色‘肥’字纹路,对方正盯着他咧嘴笑。 “姓肥,莫非此人,是豢人宗的?”,李十五喃喃一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瞬。 他便是看到那个独得八成笔相之力的白裙女子,正手持生非笔,在一张纸上不知写些什么。 还有另外三名新任山官,乍看上去,也颇为不凡。 见此,李十五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听烛,落阳,妖女,豢人宗的,修羊相的……,不对劲儿,事出有异,绝对不简单。 当即,便见李十五眸中情绪涌起。 开口道:“大人,我师父含辛茹苦养我长大,其命陨不过三旬,身为徒儿,心中悲痛,不足与外人道也。” “只是私地里,打算在其坟头尽孝三年,日日为他焚香诵经,算是为其送终了!” 李十五低着头,字字悲切:“还请大人,莫要为难晚辈一番孝心。” 身后,听烛声音幽幽传来。 “记得食妻情书那次,你才说教我弑师的。” “我本纯良,你怕是认错人了。”,李十五下巴微扬,回答的掷地有声。 也是这时,那碎花白裙女子,黄时雨,也不知在纸上写了什么,反正开头是‘李十五’三字。 便听她问道:“李十五,你当真要为过世师傅焚香诵经?” “自然,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李十五声音有些木讷,却是异常响亮,明显是心底里的实话。 见这般。 山官方堂摇了摇头:“李兄虽让人看不太透,不过品性,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听烛,落阳两人,满脸疑惑之色。 难道他们,当真把李十五看错了? 也是这时,黄时雨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焚什么香?” “灭魂香!”,李十五毫不迟疑答着。 “那我再问你,你念什么经?” “永不超生经!” 在场之众:“……” 倒是听烛,落阳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大家本就都不是啥好东西,你嘛,也别想独善其身。 李十五答完,顿时清醒过来,知道着了黄时雨的道,只是也不敢当面迁怒,对此人,和其手中那笔,他避若蛇蝎。 “大人,我上次面对戏妖时,受其暗伤颇重……”,李十五又是喋喋不休说着。 他不知此次集结为何,但是这些人皆搅和其中,下意识的,就不想淌这趟浑水。 “好,你既然执意借口,那就别去了,毕竟无论赌妖还是戏妖,你皆功不可没。”,中年官吏点头道。 “谢大人!” 李十五行礼,长松口气。 十相门,豢人宗,卦宗,纵火教,皆有人参与其中,若再加他的种仙观,那就是大爻五大教派,想想就心里瘆得慌。 庭院之中,中年官吏挥手之间,一片绿叶,化作近百米悬浮在空中。 “各位,走。” 随着一声招呼,众山官相继一跃而起,双脚落入叶上。 “李十五,你当真不去?”,听烛随声问道。 “不去不去。”,李十五忙摇着头。 而后满脸笑着,拱手道:“各位,一路顺风。” “毕竟我要去了,被地下那老东西知道了,怕是得戳着我脊梁骨笑话,说没学到他半点机灵劲儿。” 望着绿叶远去,李十五终于定下心来,只是马上,他似想到了什么,神色瞬间一变。 “听烛那狗东西,不仅会乱杀人,还会施咒,上次就是被他咒了。” 忽地,他神情一亮。 “有了,我去白曦那里,就不信还有什么意外!” 李十五说着间,就是脚步匆匆,绕过一座座亭台楼阁,来到白曦第一次见他时,那处书房位置。 到了后,白曦果真在书房之中,且并没有遮掩自己动静,似乎,正与什么人在交谈。 李十五见此,不敢太过靠近。 毕竟自己修为低微,在这些生灵眼中宛若蝼蚁,所以边界感,很重要。 索性在百米开外,寻了处假山,闭目盘坐,吐纳气息。 千丈高空之上。 八十名山官立足绿叶,并不显拥挤,且此叶不凡,能自动隔阻周遭劲风,与平地无异。 听烛面前,摆放着一张足足三米高的供桌,上面插着三根高香,又是取出黄纸,朱砂,长剑,铜铃…… “听大少,你这做法的桌子,咋换了?”,方堂不解问道。 听烛平静道:“李十五修为提高一重,自然得给他下点猛咒,换张大桌。” 方堂:“……” 便见听烛一手长剑,一手持铜铃,脚踏七星步,身前符纸自燃,口中吟诵。 “黄纸燃,朱砂焦,天地阴魂来报道,厄运来,衰神到,劫火焚运……” 一旁落阳见此,神情一亮。 “啧,有点意思啊。” “既然如此,我来给你加一把火。” 瞬间,便见他左右双眸,两颗骰子瞳孔,开始不断转动起来。 星官府邸。 李十五依旧闭目修行,面上带着浅笑。 此刻,他已然清晰感知到,自己周遭一道道阴冷气息传来,也心里明白,又是听烛下咒害他。 “小小卦宗,无惧。” “我就不信,能在一尊星官眼皮子底下,把我给害了?” 恰是这时。 书房之中,似爆发激烈争吵之声。 “星官白曦,这是我纵火教能给出的最大筹码!”,一粗壮声音怒道。 “哼,你的筹码,我不接受。”,白曦语气嘲讽,又道:“就你也配,与我亮兵刃?” “滚!” 随着白曦话音落下,便见一道法力波动,好似数座汪洋之水,自九天倾倒而下。 一络腮胡壮汉,顿时口吐鲜血,自书房中倒飞而出,且一同倒飞出来的,还有他那一件兵刃。 类似长枪,尾部却是带着长钩,不知怎么称呼。 好巧不巧,这兵刃就这么挂住李十五颈部道袍,而后将其拖拽着,化作道光芒,瞬间消失远处天边。 原地,唯留下一道撕心裂肺惨叫声,不断回荡着。 “听烛,我淦……” 第63章 奇特岩浆 书房之中。 白曦负手而立,眼中之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豢人,十相,纵火,卦宗!” “大爻四大教派,又分个什么正与邪呢?” “无非,是理念不同,道不同,所求不同罢了。” 白曦目光微凝:“只是可惜,我与你等,皆不同!” 他话音落下,侧身向着书房外看去,面色精彩,而后摇了摇头。 “这李十五,倒是有点意思,这样都能被波及到。” “罢了,应该死不了,就这样。” 千丈高空之中。 听烛手中铜铃声愈发急促,口中咒诀越念越快,身前贡桌之上的三炷高香,已然快要燃尽。 一旁,落阳那双骰子瞳孔,依旧在不断跳动着。 “听大少,这真的有用?”,方堂有些咋舌。 “这……,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李十五那厮谨慎异常,我猜测,他肯定会寻处地儿,防我咒他。” 一旁,落阳面上带笑:“你不行,不是还有我替你加持嘛,反正无论结果如何,那小子别想有好果子吃。” 只是他们话音刚落下。 便是见一道璀璨流光,拖着明亮火尾,好似一颗陨星划过苍穹,以极为夸张速度,自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啊?白日流星?”,有山官满脸呆愣,忍不住惊呼。 “各……各位,我好像隐约听见李十五声音了!” “这不可能,应该是你听错了,那厮说不定正在某酒馆,看戏听曲儿呢。” 一时之间,众修皆惊疑不定。 至于李十五,那才叫一个苦不堪言。 他之修为,与白曦相比,是井底之蛙与那天上月,对方哪怕随意出手,只要被波及到一点,就好比现在。 “停……停下啊!” 此刻,他面部极度扭曲,想脱掉身上道袍,或是想让那件古怪兵刃停下来。 只是,在白曦那种宛若大海汪洋的余威压制之下,他想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可怪就怪在,这件兵刃似乎有某种类似护主的古怪之力,其尾部长勾拖拽住他颈部道袍,哪怕在如此高速之下。 不仅人无大碍,连道袍都是没被高空罡风撕破。 “听烛,你给老子等着……”,某人嚎叫,惊起地面林间飞鸟,齐刷刷抬头望去。 时间流逝,从白日出发,渐渐已至黄昏。 一片绿叶之上,众山官神色忐忑,面露不安,他们亦不傻,知道这次绝非寻常,怕不是那么好渡过去的。 终于,在天色将熄未熄之时。 一片望之不尽的黑色山岭,出现在他们面前。 放眼望去,这片大地草木不生,地上铺着的,是一种约莫拇指头大小的漆黑尖锐石子,好似废弃矿山一般,极为奇特。 “到……了吗?”,方堂跳下绿色,脚踩在黑色石子上,发出一阵咯吱脆响。 “各位小友,下来。” 带队的中年官吏点了点头,随即将那片绿叶收好,接着认准一个方向,领头向前走去。 众山官见此,互相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静静跟在身后。 约莫一炷香后。 一处约莫百丈大小,呈圆形的火山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站在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火山口中,满是鲜红,沸腾翻滚着的岩浆,时不时向外溅射而出,并伴随着轰隆响声。 这种景象带来的视觉震撼,以及那种窒息美感,哪怕众山官身为修士,皆是一阵失神。 “怪哉,如此大的熔岩池,为何感觉不到丝毫灼热?”,一山官面庞被岩浆映得通红,忍不住问了一句。 至于其他人,同样不解。 不仅没有热气,甚至还觉得周遭凉飕飕的,那种阴冷劲儿,好似寒冬腊月一杯冰水入腹,让他们忍不住的牙关打颤。 倒是听烛,落阳等新任山官,满脸古井无波,似早就知道一切缘由。 也是这时,一道凄惨求救声突兀响起,在眼前这般境地之下,着实让人觉得诡异莫名。 众山官心底一颤,齐刷刷侧身望去,那求救声,也跟着再次响起。 “有……有人吗?” “各……各位朋友,谁能来搭把手啊,李某定当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只见两百米开外,模糊中隐约有道人影,正在那里嚎着。 “此地方圆十数万里渺无人迹,这,莫非是祟?” “我神识被什么东西阻隔,无法查探,先过去瞅一眼再说。” “有理,走着!” 随着众山官脚下一动,顷刻之间,便将那道人影团团围住。 而后就看到,一身着黑色道袍年轻人,被一件古怪兵刃勾住颈部道袍,面部朝下,死死压在一个大坑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整体呈个‘大’字,模样滑稽,亦可笑。 众山官:“……” 众修嘴角抽动,这场面就他娘的,难评。 “各……各位朋友,谁能帮我把身上这兵刃拔出来,此乃一件不可多得宝物,就当作酬谢了。”,李十五急忙说道。 他真是有苦难言,居然被一件兵刃压制的这么彻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不过转念一想,其主人敢和白曦动手,他区区数月修为,也就释然了。 听烛目光一凝,露出些微不可察玩味之意。 只听他换了副嗓子,开口道:“道友为何在此,我等正欲去那棠城!” 李十五神色一亮:“道友,我乃棠城所属山官,白曦传我道,朝会有我影,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 听烛冷笑:“原来是大爻走狗,实话告诉你,我是纵火教的,受死!” “慢……且慢,道友,你教中可否有人叫落阳,当初他如丧家之犬,寿元尽失,是我觉他可怜,故违背心中忠义,放他一马。” 这时,落阳声响起,同样换了副嗓音,开口道:“我乃卦宗之人,亦不爽大爻久矣,走狗,受死。” “慢,慢啊,听烛认识,其性愚钝,不得弑师之要领,我心甚忧啊。” 见这般,那个身着宽大道袍的胖墩子,也是站了出来:“我是豢人宗的。” 李十五一愣,却也忙道:“胖大海卖我五指马,黄时雨笔下有我名,两大国教,这我太熟啊。” 见此,众人多少有些无言,所谓见人说鬼话,见鬼说鬼话,不外如是。 第64章 轮回祟妖 大坑之中,李十五心思百转。 想以拇指眼珠子看看,偏偏手指同样被兵刃上那股锋锐之气向下压着,不得动弹。 只是这些人,居然混在一起? 隐约间,他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面色有些难看。 “李十五,上次若不是教内前辈来接应我,你保准抓我去邀功,还什么放我一马。” “呸,你就是狗。”,落阳以原声,毫不客气骂着。 “好啊,我就猜到是你们!”,李十五同样带着怒意。 听烛淡笑道:“你不是不来嘛,那现在呢?” “听烛,休得胡言乱语,我只是觉得那片绿叶拥挤,行速太慢,特叫星官大人送我一程。” 也是这时,一身躯藏于黑色斗篷之下,能隐约看到些络腮胡的魁梧身影,凭空现身,那种随之而来压迫感,瞬间让这片天地为之一静。 “小玩意儿,你方才说,想将我宝贝随意送人?” “三长老!”,落阳,提篮妇人见到来者,忙恭敬行礼。 见这般,众山官顿时噤若寒蝉。 原来是纵火教大人物,莫听,莫瞅,莫打量,恐惹火烧身。 好在,这所谓的三长老,只是随手间,将李十五身上那杆兵刃,给拔了下来。 “多谢前辈。” 李十五起身行道礼,这家伙虽被白曦随手一击打得丢盔弃甲,但是自己,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只是忽然间,他整个人愣住了。 双眸之中,更是被惊惧之色填满。 “李十五,你发什么癫?”,听烛一步靠近,手掌使劲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而李十五,却是喉咙哽塞,伸出手指,朝三长老身后指着。 “前……前辈,你身后,似乎跟着很多鬼啊!” 这不是他双眸看见的,而是,他拇指上那颗眼珠子,在方才睁开一瞬间,无意间瞅见的。 只见这三长老身后,是一道道类人形的狰狞扭曲身影,它们全身黝黑,好似团雾,却是顶着一双猩红眸子,说不出的暴虐,残忍。 好似下一瞬,就要将身前人撕裂成渣。 不止是他,落阳身后同样有。 只是这三长老,身后鬼影,密密麻麻怕是不下万数。 倒是落阳,才堪堪过百。 “你看得到?”,三长老声音粗犷,似颇为意外。 “前辈,您知道?” “知道!”,这三长老朝着身后望去,又冷笑道:“它们啊,皆是曾经的输家,至于现在嘛,怕是在盯着我,等着拖我下水呢。” 说完,转身朝着李十五朗声大笑。 “小友,你之前赌妖一行,我亦有耳闻,不错,着实不错。” “来我纵火教,你顶替落阳位置,总比你当一个小小山官,有前途太多了。” 落阳:“……” 李十五悻悻一笑:“这……,容晚辈考虑,再考虑一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纵火教不愧被定义为邪教,那是真的邪门。 而这等插曲一过,在场众人心神,又是回到那处诡异岩浆池。 “怪哉,这熔岩看着如此滚烫,却是偏偏没有温度!” 李十五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凝神又道:“大人,莫非此次目的就是这里?” 带队中年官吏点了点头:“没错,你们等下,得全部下去。” 见此,李十五忙摇头:“咳咳,你们去,我在外守着就是。” 一旁的听烛,却是目光凝视着:“这里面那件祟宝,我卦宗必得,诸位,切莫不自量力。” 落阳摇头:“纵火教在此,你试试?” 豢人宗胖墩子,摸了摸脑勺,瓮声道:“那东西,我也想要。” 还有躲在众修身后的黄时雨,手持生非笔,趴着脑袋神色专注,不知又乱写些什么。 见这般阵势,李十五缩了缩脖子,很识趣的,站在那官吏身后。 面色轻愉,随口笑道:“李某修为低下,人言微轻,野心不大。” “无论什么宝,随你们抢去。” 听烛瞥了一眼:“当真不去?” “真不去,去了是狗,让老天劈我。” 这时,中年官吏盯着身前那一方岩浆池,目光幽深,缓缓开口。 “想必尔等好奇,为何这岩浆池一点不灼热,反而异常阴冷。” “只因下方藏着的,是轮回。” 此言一出,众山官皆是一愣,眸中不可置信的同时,也满是置疑。 “大人,属下不知轮回何物,也不知其是否存在,只是像我等这种末尾之修,怕是没资格接触这等隐秘。” “是啊大人,我等位卑身轻,却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方堂跟着道。 官吏摇了摇头,解释道:“此轮回,非尔等所想之轮回。” “这下面藏着的,是一只,轮回祟妖。” 一时间,众山官面面相觑。 官吏继续道:“此妖,约莫是五百年前出现的,后每隔百年现身一次。” “且每次现身,会抓不少凡人,或者一些残魂野鬼,进这所谓的‘轮回’。” 这时,听烛开口道:“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为何我等都到了棠城附近?” “坦而言之,就是为了这只祟妖而来。” “在它身上,或许有一件,我卦宗需要的祟宝。” 山官方堂拱手询问:“大人,从前你们没下去过吗?” 官吏思索间,解释道:“自然是去过,且有很多人,甚至不乏修为高深者进去过。” “只是嘛,体验有些不好,且没有任何结果。” 此刻,李十五却是低着头,陷入沉思。 轮回祟妖?能收取孤魂野鬼? 万一,乾元子有残魂跑了,被收了进去。 李十五呼吸愈发沉重,神色愈发狠戾起来,他清楚知晓,自己仅是胡乱猜测。 可偏偏这种想法,好似一道微不足道火苗,却转瞬间变得铺天盖地,就仿佛,要将他给燃烧殆尽。 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到岩浆池上方边缘位置。 低头,向下望去。 似乎看到,乾元子那张丑陋至极的歪嘴麻子脸,正从满池熔岩中浮现而出,对着他不断狞笑。 “老东西,你放心好了,老子不会给你留机会的,一丝都不会!”,李十五口中喃喃一声。 忽地,左手大拇指眼珠子睁开,那柄刀锋凛冽,却又美的邪异的刀刃,被他一寸寸抠了出来。 其上,那张花旦脸谱仍在,愈发栩栩如生。 李十五持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丝毫犹豫的,朝那满池通红岩浆一跃而下。 而后,不见踪迹。 第65章 轮回 “李十五?” “这厮,简直岂有此理!” 此刻,众人神色精彩,却也不解,这厮又扯什么疯。 “诸位听到了啊,他先以狗立誓,此刻坐实,他真是狗。”,落阳摊了摊手,除了觉得意外,并不太过在意。 至于不远处的听烛,本准备取出贡桌的,而后悄然间放下手,神色舒展。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他亲自下咒了。 中年官吏见此,摇头对众山官说道:“你等放心,任何祟妖都是害人之物,偏偏这轮回祟妖,名头听着虽响亮,却是保证你们,进得去,出得来。” “所以,进去。” 听到这话,众修顿时长松口气。 他们先前都已经以为,此乃必死局的。 此刻,望着面前那翻滚着的鲜红岩浆。 一道接一道身影,不断跃下,直至消失不见。 …… 一片灰蒙蒙天地之中。 李十五提着花旦刀,又称戏刀,愣愣望着眼前。 “这是……” 他看到,一棵又一棵,数不清的铁树,枝干尖锐且狰狞,就这么生长在这片大地之上。 树枝上垂挂着的,是一种半透明的肉膜,又或者说,是一张张完整人皮。 随着一阵阴风吹过,它们开始晃动起来,发出纸张摩擦般的簌簌之声,好似无数人在笑,惊悚至极。 李十五渐渐收回目光,提着刀,就这么自人皮树林之中走过。 慢慢的,他耳边传来密密麻麻凄厉惨叫声,求饶声。 “难道,这是传闻中的剥皮地狱?” “不对,这只是祟妖,弄出来的似是而非之地。” 李十五摇了摇头,接着抬头望去,见一些浑身脱的精光身影,就这么被洞穿胸膛,挂在树枝上。 周遭其它树枝,则是化作一柄柄锋利刀刃,在他们人皮上切割着,分离着。 “剥皮,没啥意思。”,他轻哼一声,生不起丝毫情绪波动。 可是接着,李十五浑身上下,甚至神魂都忍不住的颤栗起来。 “徒……徒儿。” “十五徒儿,是你吗?” “快来救救师傅……” 一道道苍老,沙哑求救声,自他耳边响起。 也正是这道声音,不知多少个夜里在他梦中回荡,让他瞬间惊醒。 “老东西!” 李十五目光锁定一处位置,瞬息而止,而后抬头望去。 见一干瘦,歪嘴老道士,被挂在满是倒刺树枝上,正在被寸寸活剥。 “师傅啊,真巧诶,又见面了。”,李十五狞笑一声,一跃而至树上。 不多时。 听烛,落阳,黄时雨,甚至诸多山官,纷纷来到此处,皆满脸疑惑。 “他在干啥?” “看不懂。” “李兄,你别吓我啊。”,方堂缩了缩脖子,眼神畏惧。 只见一棵铁灰色树干之上,李十五对着一截树杈,面露迷之笑容。 口中念念有词:“师傅啊,以前师兄弟们,都说您心比锅底还黑,徒儿不信,我得亲自看看。” “啧啧,您这心果然黑,喂狗都嫌。” “老东西,瞧见没,徒儿成仙了,你求了一辈子的仙,明白吗?” 李十五说着,就是对着自己多余的腿,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一条。 “师傅,快看。” “这就叫仙人神通,断腿重生之术,我这就教您,来,我先砍您条腿……” 听烛见此,只是面无表情,默默握拳,而后捶了出去。 几息之后。 听烛目光凝住,口中喃喃道:“乾元,乾元,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提及这个名字,你确定他就是你师父?” “有问题?”,李十五整理道袍,随口回道。 “是个凡人?” “是。” “这道号谁给他起的?” “据他自己讲,路边找了算命先生,再把人眼珠子挖了,威逼着起的。” “为何挖人眼?” “瞎子算命,才能吸引更多生意,他这是做好事。” 听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在我等卜卦的眼里,这道号不错。” “可你说,本就是个算命先生起的,那就没事了,合情合理。” 听烛望着李十五,继续道:“我告诉你,这里的一切,甚至眼前这片人皮树林,皆为假。” “至于你刚刚看到的,只是你执念所化,看来,你师傅在你心中执念挺深。”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去。 人群中,李十五忽然回头望去,瞳孔一颤,他好像看到,那铁树上挂着的无数张人皮,就这么随着阴风摇晃,且慢慢的,化作乾元子那张老脸,正对着他狞笑。 “李十五?”,听烛取出一只铜铃,丢至其头上三寸位置,滴溜转个不停。 “我已然说过,此地诡异,会将你心中最想看到的执念,呈现在你眼前。” “曾经有很多修士进来过,他们皆能证明这一点。” 倒是李十五,默默把铜铃取下,还了回去。 “我知道。” “不过,我挺喜欢的。” “你等不知,在挂满师傅人皮的铁树下行走,我心飞扬,如饮甘泉啊。” 李十五嘴角笑容扬起,扛着戏刀,大步向前。 众人:“……” 不理解,倒是感觉心底毛毛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穿过这片人皮树林。 接着,又是穿过扒舌地狱,刀山,火海…… 传闻中的十八层地狱,一一在此处具现而出,且尤为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至于李十五,一路笑容就没停过。 别问,问就是看到师傅受这些酷刑,他心里舒坦。 终于,一座由墨黑色,方正巨石堆积成的祭坛,出现在他们面前。 祭坛顶上,趴着一个秃头,只有半人高的小矮子,正在那里打着瞌睡。 或是察觉到来人,它缓缓睁眼。 又打了个哈欠,满脸不耐烦模样。 “滚滚滚,本妖从不杀人,甚至每次抓人进来,还要亲自将他们放出去。” “你是祟,怎么可能不杀人,不信。”,有女子山官忍不住嘀咕。 或是听到这句话,这秃头矮子,竟是拍着自己膝盖,放肆大笑起来。 “哈哈,本妖只是不杀人,可不代表,不会害人啊。” “如人们相信轮回,他们就会懈怠,每日混吃等死,将希望寄托来世,做梦投个好胎。” “人们相信十八地狱,他们遇到欺辱,就不会想着还回去,反而自我安慰,对方会遭报应。” “若是传闻中那些仙人相信轮回,啧啧……” “总之类似的,太多,太多了。” “所以你们不懂,我才是大爻,最害人的那只妖,且凭借的,就是‘轮回’二字。” 第66章 所谓六道 这黑色祭坛不大。 底座呈规则正方状,长宽各约十丈,高约莫三丈。 此刻,那秃头小矮妖,正从祭坛顶上,沿着石梯一步步往下。 待走近后,众人不由发现,其整个躯体之上,覆盖着一层银灰色,细密肉质鳞片。 头顶之上,更是有九道戒疤,活脱脱像个小和尚似的。 “啧,这塌鼻子,倭瓜脸,说话咋这么横呢?还整个大爻,最恶的一只妖,就你?”,落阳双手抱着,语气轻嘲。 顿时,秃头小妖气的跳脚。 尖细怒道:“你们欺负我,都欺负我,你们都是蠢蛋,毛蛋,糊涂蛋……” 李十五见这一幕,侧目凝神,满心不解。 此前接触的祟,赌妖,戏妖,无脸男,哪怕是棺老爷,都是极其凶恶存在。 可此妖称之为‘轮回祟妖’,偏偏如此的,宛若个二傻子似的! 他不由问道:“你方才所言,‘轮回’二字,就是你害人的手段?” “我还是听不太明白,可否再详细解释一下?” 秃头小妖闻声,蹦跶着靠近:“再详细一点啊,可是我也不太懂诶,反正就是这么觉得的。” 听烛开口道:“李十五,有前辈高人推断,祟妖的出现,并不是凭空而来。” “而是有可能,折射出曾经一段岁月,发生过一些事的影子。” 他想了想,继续道:“如我等在戏楼中见过的花旦祟妖,其可能就在很久岁月之前,真的出现过。” “而眼前所谓的‘轮回害人’,或许曾经某个时候,也有一段类似的过往。” 听烛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从这些祟妖身上,根本无法推断,也无法知晓曾经发生事情的完整脉络。” 李十五点了点头,他觉得,白曦等日月星三官,应该是晓得的,只是可惜,他们记忆没了。 也是这时。 一道道波涛荡漾之声,清晰回荡在众人耳边,且伴随着一阵阵凉爽清风,拂面而来。 李十五寻声,朝着前方望去。 发现前方百米位置处,灰蒙蒙的大地居然泛起褶皱,褶皱越来越大,且伴随着朵朵浪花出现。 这才明白,那居然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海洋。 “李十五,不认识了?”,纵火教落阳,颇有玩味说道。 “额,愿闻其详。”,李十五面无表情。 落阳笑道:“你别小看这秃头小矮子,它虽妖丑口气大。” “偏偏弄出的这轮回之所,有模有样,好比我等先前穿行过的一处处地狱,就给人种身临其境之感。” “至于那片灰色之海,则称之为,忘川。” “正所谓,忘川已过,尘缘已别。” “就是指的这个忘川。” 落阳话音刚落,又见一座黑色石桥,自忘川深处,朝着岸边延伸而来。 石桥两侧,一盏盏冥灯燃着,光芒昏黄,像蒙了层雾似的。 李十五道:“懂了,这是奈何桥。” 秃头小妖歪着脑袋:“奈何桥?” “我都是称它为‘无归桥’,意指走过此桥,今生尘缘已断,再无归来之期。” “不过你这名儿倒也不错,改天我再弄座桥出来,就称它奈何桥了。” 秃头小妖说完,就见无归桥上,隐隐约约有人头攒动,居然是一道道人影,自远处缓缓朝着众人走来。 待走近一看。 原来是三千普通凡人,其中男女老少皆有,且个个面上,都透露着一种‘开悟’的韵味。 只见他们突然跪下,面朝秃头小妖,行那五体投地之大礼。 一老者起身,痛哭流涕:“神仙,小老儿悟了,真的悟了。” “原来世间,真有所谓的地狱,有所谓的六道轮回。” 一妇人同样掩面哭着:“神仙,约莫二十年之前,一富家老爷抢走我闺女,害的她受尽屈辱折磨而死,惨啊。” “结果那老头子,硬生生撑到八十八,寿终正寝。” “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偏让我看到,他身死之后,在那无间地狱,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方堂戳了戳李十五胳膊,小声道:“李兄,这妇人与你一样,看到自己执念所化的假象了。” 这时,秃头小妖一反常态,转而一副故作高深腔调。 “各位,起来。” “得见轮回,是你等之机缘。” “待出去之后,切记一心向善,莫要作孽。” 说完,不知其施展了何等手段,仅是五指一张,面前三千人皆消失不见。 “你们啥事,快点快点。” 秃头小妖开始催促:“我还要赶紧送他们回人间去呢,不然消失太久,亲朋好友担心咋整?” 听到这话,李十五眉尾一挑。 他发现,自己是越发看不透眼前小玩意儿了。 遂问道:“你一直以来,都是这般行事?” “不错,本妖向来如此,弄一批凡人,来这轮回晃荡一圈,而后再送走。” 这时,听烛直言道:“轮回妖,我乃卦宗之人,此番,为你身上那件祟宝而来。” “祟宝啊,你们每次都为了那玩意儿,烦死个妖。” 小妖说罢,背手朝着无归桥大步走去。 “跟我来,你们懂的。” “那祟宝,你们是抢不走的,只有本妖主动给你们。” 见状,听烛等教派之人毫不犹豫,齐齐跟在身后。 李十五等山官,也是略作思索,便跟了上去。 无归之桥,约莫五丈来宽。 其由一块块厚重青石板,平铺而成,整体看似光滑,可仔细看去,却是能见到数之不清,刀枪剑戟,雷劈火烧的痕迹。 而走在上面,那种幽冷触感,更是自身下直通天灵,让人一颤, 李十五不由叹了一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一只祟妖而已,把这‘轮回’布置的有模有样。” 众人一直走着,桥下忘川之水波涛滚滚,更是时不时传来蛇蝎吼叫,鬼哭狼嚎凄厉之声。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 一处约莫百米方圆,呈规则圆形的石台,呈现在他们面前。 而此地,也是无归桥的终点。 李十五抬头望去。 六个幽黑深邃洞口,正依次排列半空之中,就像一口口黑洞似的。 且它们看似相同,气息却是天差地别。 有的给人种祥和神圣之感,有的却是邪气凛然,更有一个洞口,传来猪牛吼叫等牲畜之音…… 秃头小妖吼道:“别盯着瞅了,那六口洞,是所谓的六道轮回。” “天道,人道,地狱道,恶鬼道……” 小妖瘪嘴:“你们想要祟宝,可以,不过得按我规矩来。” 第67章 善恶之秤 “可以。” 听烛点头,又道:“我卦宗旧时有前辈来过,自然知道你的规矩。” 落阳也催促道:“赶紧的,麻溜点。” 秃头小妖白了一眼,之后手一挥,一杆大秤,堂而皇之摆在了众人眼前。 这杆秤近十米来长,整体呈现一种古铜色泽,由秤盘,秤杆,秤砣三部分组成,和凡间小商贩使用的大差不差。 秃头小妖摇头晃脑:“善为白,恶为黑。” “善,又可引申为功德,福报。” “恶,则能引申为孽障,业报。” “而你们面前这杆秤,名为‘善恶之秤’。” “能将你们善恶,以‘重量’这么种显而易见方式,给清晰呈现出来。” 李十五见此,朝听烛问道:“你们这段时日纷纷到这棠城来,所为的,就是这善恶之秤?” 听烛摇头:“非也,轮回妖有两件宝,这只是其中之一,我等为的,是另外一件。” 秃头小妖,此刻却是将善恶秤悬在空中。 老神在在道:“你等啊,一个一个上来,让我瞧瞧善与恶,功德又或者罪孽。” 一山官询问:“上了秤,然后呢?” 秃头小妖指了指头顶,那六口神秘莫测黑洞,开口道:“分了善恶,自然是进六道轮回。” 此话一出,众山官顿时惊惧莫名。 小妖又开始解释:“放心,我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们入了六道轮回,并不是真的投胎,只是陷入一个类似投胎转世的梦境之中。” 一时间,众修纷纷长松口气。 秃头小妖:“赶紧,你们谁先来,本妖忙着呢!” 落阳满脸淡然:“让他们先,本人作恶太多,怕上了你那杆秤,给你秤杆压断了。” “小子,别嚣张。”,小妖龇牙,极为不满。 一女子山官弱弱道:“要……要不,我们先来。” “行,赶紧上。”,小妖又是催促。 “好。” 随着女子脚下一团清风涌起,便是稳稳落在那秤盘之上,且神奇的是,古铜色泽的秤杆,开始呈现出一种浅白之色。 秤砣上的挂绳,更是在秤杆那一个个刻度上自行调整位置,显然是在秤重。 “浅白,善,福报重一两。” “可入人道,再世为人。” 秃头小妖看了眼秤杆,直截了当道,挥手之间,又自忘川之中取了一小碗水来。 碗中水浑浊,呈现一种灰黄色泽。 “喝下,等会做场梦就完了。” 女子接过,眼中有沾沾自喜之意。 小声嘟囔道:“嘿,我也杀过人,却仍有功德。” “想来,是守护一方百姓有功,且参与灭杀祟妖。” 女子想了想,又暗戳戳指了指众人,试着道:“小妖怪,我能不能等下喝这忘川水,我想看看他们善恶。” “你不知道,我的这群同僚之中,藏了个背刺狗,很吓人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脑袋微扬,神色笃定。 他灭了乾元子这个大恶,又巧杀戏妖,赌妖,虽当时有些太过疯癫,可说到底,也算救了菊乐镇近二十万人。 “哼,李某倒是要看看。” “今日,谁有我善,谁有我功德之多。” “心善能通神,德高能镇鬼。” “尔等这些恶人,岂能体会,‘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句话高深莫测之意?” 李十五字字铿锵说着,满脸高处不胜寒模样,这一局,他赢定了。 “看什么看?恶人说的就是你!”,李十五面朝落阳,瞪眼凶横道。 他左拇指上那颗眼珠子,此刻清晰看到,对方背后那百多道扭曲鬼影依旧存在,且双眼猩红,狰狞无比。 “哼,你了不起,你清高。” 落阳道袍水袖一扫,便是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接着,又是位山官上那秤盘。 “无色,善恶相抵,福与业消,可入人道,再世为人。” 众山官,一位接着一位走上秤盘,且皆未饮下忘川水,就待在一旁看着热闹,这等场面,怕是今生仅这一次,他们可不想错过。 “浅白,小善,福报重二两,入人道,可入殷实良善之家。” “浅黑,小恶,业报重二两,入阿修罗道,可弃恶从善,改过自新。” “中黑,大恶,业报重一斤,入畜生道,罚前世之罪。” “深白,极善,福报重十斤,入人道,可去钟鸣鼎食之家,得享福报。” 听到此评价,方堂忙朝众人拱手,满脸笑容:“嘿,我这福报也不多,才十斤,全靠各位同僚陪衬的好,见谅,见谅。” 李十五竖起大拇指:“不错,给咱们山官涨脸。” 这时,那修羊相提篮妇人,也是上了那秤盘。 秃头小妖之声适时响起:“浅白,小善,福报重三钱,可入人道。” 听这话,李十五神色一怔。 “啥玩意儿,她居然是善?这凭什么?” 提篮妇人掩唇笑道:“李道长有所不知,我每次做了恶事,都会转嫁因果,将过错转移到别人身上。” “有可能,这善恶之秤也只认因果。” “所以,我可不得是善嘛!” 众人听闻,皆是若有所思,心里对羊相,又或是整个十相门,提防强上了一个层次。 慢慢的,众山官全部上了个遍。 最优者,莫过于方堂,有着足足十斤福报,其余皆相差不大。 李十五言之凿凿:“各位,你们请,我想来,必定是那极善,若是真有轮回,来世当封侯拜相。” “所以我来压轴,合情合理。” 这时,豢人宗那胖墩子,站了出来。 “各位朋友,我先来。” 李十五点头:“这位肥兄,倒是勇气可嘉。” 胖墩子闻言,古怪着脸道:“我姓‘胖’,名胖婴,不姓‘肥’。” “啊?你道袍袖口,不是绣了个‘肥’字?” “这个,仅是我喜欢‘肥’字而已,豢人宗只有‘胖’姓,道友莫搞错了。” “还有李道友曾在胖大海手中,买得一匹五指马,他正是我叔叔。” 李十五尴尬一笑:“原是误会,抱歉。” 而后眼神亮起:“既然是叔侄,倒是劳烦道友,替我感激一番大海前辈,当初他卖我那马,可是起了大用。” 胖婴点头,而后取出一顶高高红帽戴上,白袍,红帽,豢人宗皆如此打扮。 之后,一跃而至秤盘之上。 “极黑,千年大恶,业报五百斤,可入畜生道,受被宰食肉之苦。” 第68章 断断断 “啧,你们这次进来的人,有些东西啊。” 秃头小妖摇头叹道:“五百斤业报,这是要做多少恶啊,难想,难评。” “即使真有轮回,这种恶徒,怕是千年都遇不到一个。” 听着这话,众山官齐齐后退一步,眼神躲闪,远离胖婴,这可是千年大恶,切莫沾染上关系。 李十五,则是目中露出打量。 这胖子不显山,不露水的,藏这么深? “各位,见笑。” 胖婴走下秤盘,神色毫不在意,似这是件稀疏平常之事。 这时,落阳上了那秤盘。 “极邃之黑,五千年大恶,业报重八百斤,可入鬼道……” “小子,怪不得如此嚣张,可是想把我这秤杆压断,怕是还不太够。” 落阳下来后,摇了摇头。 “啧,业报重八百斤,马马虎虎,不算丢我纵火教脸。” 对此结果,李十五倒是毫不意外。 他想知道的是,落阳背后那一道道扭曲身影,究竟是何物! “我也来。” 听烛吐出三字,便是稳稳落于秤盘。 “吱儿~” “吱儿~” 忽地,一阵好似什么即将断裂的声响,清晰传至众人耳中。 只见那根十米秤杆,在听烛踏上去那一刻起,竟是肉眼可见的产生弯曲。 且颜色,更是漆黑到众人心神,都仿佛陷入其中。 “黑,五万年之大恶,业报重五千斤,入地狱道……” 此刻,秃头小妖围着听烛不停打量,语气极为凝重:“小子,五千斤,是我这秤杆极限。”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才是业报到了这等程度?” 听烛目不斜视:“记不得了,反正我卦宗上下,每日都在卜卦,每日都有人与我等八字不合。” “所以你问我,我问谁去?” 如此回答,却是让在场之修,皆心底为之一颤,众山官更是低下头,不敢打量这个算是和他们共过事之人。 李十五却是颇为意外,业报五千斤,就听烛?这可能? “小妖怪,你这秤杆子,是不是出问题了,哪有这么夸张?”,他忍不住问道。 秃头小妖道:“绝无可能。” “我这祟宝,虽无什么其它本领,偏偏在分善恶上,绝不可能出错。” “你看这叫听烛的,他自己都不否认。” 见这般,无人再说什么。 倒是碎花白裙姑娘,黄时雨,停下手中生非笔,一步站了出来。 “嘿,我来试试。” 随着她刚上那善恶秤盘,就听见“咯吱”声开始传来,且那秤杆,弯折幅度不断加大。 “我的姑奶奶,你赶紧下来啊。” “这宝秤,都快被你给压断了,我给你换一个秤杆,咱们重新秤重。” 秃头小妖急得直叫唤,生怕自己宝贝,就这么给毁了。 “额,好。”,黄时雨轻声答应。 接着,就见这小妖几息功夫,换了个二十米古铜秤杆,又加大了秤砣。 “你这祟宝,看来还是成套的。”,李十五见状,倒是觉得颇为奇特。 “姑娘,上秤!”,小妖一声招呼。 黄时雨应声,落入秤盘。 “黑……” 秃头小妖刚想说什么,却见黄时雨手中生非笔灵光一闪,声音被掩盖。 她走下秤盘,两眉弯起,笑容浅浅。 “别说出去,我一个人知道就是了。” 至于李十五他们,并不知道秤杆上那些刻度如何计算的,其极为繁复,只有小妖看得明白。 而对于这种结果,在场众人一时间皆闭口不言,似忌讳颇深。 “好了。” “这下,该我最后一个登场了。” “看多了你等大恶,也得让大家瞅瞅,何为世间极善。” 李十五信誓旦旦,他是真的不慌。 毕竟算下来,他误打误撞之下,绝对是积攒了不少福报善报。 “李兄,看你的了。”,方堂点头致意,似极为看好李十五。 “放心,包稳。”,李十五挑眉,递出个安心神色。 小妖则是很不耐烦:“磨蹭个求,就这杆秤,直接上。” “诸位,瞪大眼珠子,瞅好了。” 李十五低喝一声,稳步落于秤盘之中。 只是下一瞬,在场众修,全部怔住。 “咔嚓~”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二十米长的秤杆,居然就这么活生生断了,甚至连一息都没撑到。 众修低头望去,只见秤杆由古铜化作漆黑,其色泽之深,更是难以形容。 众修:“” 李十五更是当场怒道:“小小轮回祟妖,你胆敢以这破烂宝物碰瓷于我?” “白曦传我道,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你可明白,自己惹到了谁的头上?” 方堂也道:“轮回妖,李兄一上去,秤杆直接断开,这怎么可能?” “他从修行至今,也不过区区数月光阴。” 听烛同样摇头:“你这秤,有问题。” 落阳道:“换秤杆,重新来,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我业报绝非不止八百斤。” 至于秃头小妖,脑瓜子同样嗡嗡的,它也不相信,李十五会将它二十米的秤杆压断掉。 “可……可能,真是我宝贝出问题了。” 它嘀咕一声,三两下功夫后,又是换了一杆三十米的新秤杆。 “好了,现在来。” 不过,落阳却是先跳了上去。 “极邃之黑,业报八百斤……” 小妖点头,继续道:“不错,这下没问题了。” 随着落阳下来,李十五踏了上去。 “咔嚓~” 同样的一声脆响,再次在众修耳中传开。 那秤杆,居然又是断成两截,自空中掉落在地上。 且上面那代表着‘恶’的黑色,赫然与先前一样。 “好啊,麻绳专挑细处断,恶妖只坑我一人。” 李十五面色不善:“妖孽,你到底是何居心?” 另一边,秃头小妖眼中隐约泪光闪烁,“宝……我的宝贝!” 只是,它同样疑惑渐生。 这玩意儿,根本没道理啊。 “等下,我给你换!” 它又换了根四十米秤杆,招呼道:“上去。” 只是,当李十五落入秤盘后,那道清脆的“咔嚓”裂声,如约而至。 “你还来?”,李十五胸口起伏,已是有拔刀冲动。 “等着,我再换。”,秃头小妖心一横,直接换了个五十米秤杆。 “咯吱~” 一声之后,再次断裂开来。 “别……别急,我还有。” “咔嚓~” “等……等一下,我还有七十米长的秤杆。” “咔嚓~” “不行,再来,换八十米的。” “咔嚓~” 而在场众修见这一幕,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如今,已然麻木。 终于,小妖瘫坐在地,欲哭无泪,好似已然妖傻了。 李十五手提花旦刀,同样在爆发边缘。 终于,有山官忍不住,深埋着脑袋,在那儿小声嘀咕。 “李……李十五,你有未想过。” “它那杆秤,根本没问题。” “真有问题的,是你!” 第69章 入六道 半空之中。 代表六道轮回的那六口黑洞,依旧散发着种莫测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生探究。 下方。 一截又一截断成两半的秤杆,横七竖八胡乱码着,似小儿游戏那般随意,滑稽,且可笑。 可是细想之下,其背后蕴藏着的深意,却是让在场每一个修士,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油然而生。 “我……我的原因?” 李十五喃喃一声,双目有些失神,就连手中花旦刀,亦是轰然散开。 “我的原因?不,不对。” “我除大恶,斩妖魔,护持一方百姓,若真有轮回,我来世一定是个有福之人,哪怕不能投胎王公贵族,也是富贵一生啊。” “可现在,不,绝对是错了。” 李十五低头刹那,目光落在那只有他能瞧见的种仙观之上,神情又是一阵恍惚。 “难道,是它?” 李十五眸色越来越深,脑海中思绪翻涌,各种念头生起又灭。 “难道,我这种仙观本身也是件宝,其位格很高,且同样有重量,才导致把这善恶之秤压断了。” “又或者,种仙观牵扯太大因果,或是曾经犯下太大罪孽,所以把秤杆压断了。” 这两个原因,无论哪种,李十五都觉得极有可能。 可万一,并不是这两种原因呢? 真正恶者,或是被业力缠身者,赫然就是他本人! 想到此处,瞬间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无孔不入。 “李十五?”,听烛大声唤道。 见李十五没有反应,他上前几步,蹲下身子,望着那瘫坐在地的秃头小妖。 “轮回妖,那我问你。” “你最后一根古铜秤杆长达百米,若是将善恶,以重量形式呈现,其最多能称多少斤?” 小妖回过神来:“最……最多能称,我也不知道,不可能有人有那么大的业报,又或者福报。” 听烛又问道:“那我再问你,若是我一人,将大爻亿万人族屠杀个干净,我之恶,能否把那秤杆压断。” “应……应该不行。” 听到这话,在场众修皆倒吸一口凉气,神色耐人寻味。 “将大爻人族灭杀,都是无这般罪恶,如此说来……” 方堂看向秃头小妖,继续道:“我觉得,真有可能是你那宝贝出了啥问题。” “毕竟,你这里的轮回,本就是假的。” “你手中善恶之秤,也不是传闻之中,能真正给人定善恶的至宝,顶多,只是一件拥有类似之力的祟宝而已。” 落阳跟着道:“此话,倒是不无道理。” “我可是纵火教之人,业报不过区区八百斤,他李十五一连压断九根秤杆,咋,闹着玩儿呢?” 一时间,众山官也是纷纷出声。 原本,他们心中惊悚,认为李十五怕是什么孽障附体。 可又听说,灭了大爻人族都犯不下那般罪孽,那没事了,根本不可能。 此刻,听着耳边嗡嗡之声,秃头小妖望着那满地漆黑秤杆,也是迟疑了。 因为,以它认知来看,此事同样不可能发生。 另一边,黄时雨躲在众修身后。 一手生非笔,一手白纸。 ‘并州境内,棠城所属。’ ‘有轮回之妖,掳掠百姓,强定善恶,更以六道轮回,愚弄苍生,动辄剥皮剔骨,残忍无比。’ ‘如此行径,人神公愤。’ ‘唯有十五道君,心有大爱,以巧计连断祟妖秤杆九根。’ ‘事了拂衣去,衣不染……’ 黄时雨一笔一划写着,这些,只是她对此次入轮回的概述。 等之后空闲了,还得将此事丰富细节,少说也得写个几大万字出来。 秃头小妖懵着个脸:“姑……姑娘,我虽自称大妖,可从不干你说的这些事好!” “嘿,没事嘛,委屈你当次反角了。”,黄时雨头也不回答道。 至于众山官,大多已然习惯。 反观李十五,哪怕心中极其不愿,也只能悻悻笑着,自从知道对方独占笔相八成,他都不敢当面再称妖女。 这时,听烛开口道:“善恶也定了,该下一步了。” 此刻,众修手中,都是有着一碗忘川之水。 秃头小妖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眼中泪花,而后道:“饮下忘川水,根据你等刚才定下的善恶,去对应的轮回通道就是。” 话音落下,便见听烛饮下碗中水,一跃而至空中,此刻他双眼之中,变得有些迷蒙,好似已经忘记一切。 接着,被六道之中的地狱道,给牵引了进去,而后消失不见。 落阳,胖婴,黄时雨等人,同样饮下忘川之水,进入各自轮回通道。 倒是众山官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不决。 秃头小妖解释道:“别怕,这不是真的轮回,只是忘记一切,做一场梦罢了。” “当然,这场梦尤为真实,好似从头再来,经历另一场人生。” “且对你等修行,受益良多。” 一时间,众修不再犹豫,饮下忘川水后,各自落入轮回之中。 倒是李十五,也是这般有模有样,可望川水刚送至嘴边,便是被他毫不犹豫,整碗摔翻在地。 此刻,整个忘川海上,浪花滔天,涛声肆虐。 唯有他,与轮回祟妖两者在此。 “你当真,没有故意坑害于我?”,李十五花旦刀横指,神色不善,与其对峙。 “小子,这秤杆断裂,当真和你没关系?回答我!”,小妖龇牙,同样是怒了。 一时之间,两者默不作声。 直到一炷香后,才见李十五松了口气,叹道:“一时之间,我倒是分不清,咱俩谁才是真正受害者了。” “你的秤杆是断了,不假。” “可我今后,怕是同样得梦魇缠身,每忆起今日之事,更是脊背不寒而栗。” “所以,你想怎么办?” 另一边,秃头小妖垂着大脑袋,同样叹了口气。 “哎,我现在只有根最短的十米秤杆了。” “其实呢,我挺好说话的。” “要不,等你今后有本事了,给我弄根好的秤杆,如何?” 一时之间,李十五神色颇为意外。 只见他重重点头:“好,我答应。” 接着,好似又想到了什么。 “要不,我先给你介绍个祟妖作伴,它叫无脸男,可以换很多张脸,能唱会跳的,本事大着呢。” 第70章 戏刀双绝,天下无双 “算了。” “我可是大妖,你口中那无脸男,一听就上不得台面,我才不要。”,秃头小妖嫌弃道。 李十五见此,不知说啥。 人家无脸男,说不定还不愿意呢。 下一瞬,只见他神色渐渐凝重。 一张画卷,被他捏在手中,而后摊开,其中,是一个歪嘴大小眼老道士,描画的尤为传神。 “小妖怪,我且问你。” “据说,你会将一些孤魂野鬼捉进来,那你可曾见过他?” 秃头小妖望着,摇了摇头。 “我是会抓孤魂野鬼,只不过它们,全都被我投入忘川之中了。” “毕竟真正的忘川,里面同样满是鬼物,又或是魑魅魍魉之类的。” “至于这恶道士,又或是与他相关的幽魂鬼物,这倒不曾见过。” 李十五追问:“你确定?” “自然,我毕竟是这儿主人,其中一切,皆了熟于心。” 小妖想了想,又道:“你不去轮回中吗?哪怕做一场梦,对修行也是有帮助的。” “不去了,我此番来此,本就是为画中人而来,不为其它。” 李十五说完,心下一动道:“对了,你是否听过,种仙观?” “没有,干啥的?” “额,无事!” 接着,见李十五从地上捡起一截断了的秤杆,又将因果红绳系在一端,而后,将耳垂上棺老爷取下,当作鱼饵挂在上面。 默默走到边缘,将其抛入忘川之中。 “杆子,线,饵,倒是现成的。”,他不禁摇了摇头。 接着单手掐诀,口中吟诵:“九幽玄煞,听吾之令,忘川逆涌,魂归正庭……” 他修行时日不长,专挑了些咒术,唤魂之术来修炼。 如此刻,或是担心秃头小妖记错了。 他宁愿以棺老爷,这个曾经乾元子的贴身之物用来唤魂,都不愿入那六道,来裨益自身修为。 见李十五这般,秃头小妖也站在一旁,有模有样学着。 笑道:“我平时啊,还真喜欢在忘川上垂钓,那些抓来的鬼物,就是我养在池子中的鱼。” 李十五瞥了一眼,随口问道:“你说,世上真有轮回。” “没有,也别信,我都说是害人的了,你咋还这么倔呢?” 小妖说的很认真,接着道:“管好今生,莫期来世。” “李十五,你知道轮回为何害人吗?我现在又想起了一点,其归根结底,就是让人‘认命’。” 李十五眉心蹙起:“认命?” “对,就是认命!” 小妖抬头,望着头顶上那六口黑洞。 “你看,我给他们称了善恶,他们就分别进入不同通道,为人,又或者为畜。” “如果你相信了轮回,你会不会同样认为,今生所受之痛楚,是在偿还前世之罪孽?” 小妖想了想,又道:“好比一头牛马,天天累死累活,若是有人告诉它,别再挣扎了,如今所受之罪,不过是还前世孽债。” “这不就等于,变相让它‘认命’嘛!” “李十五,若是有一天,你同样身陷囹圄,那我问你,你是否‘认命’?” 小妖深吸口气,摇了摇头:“所以啊,我说轮回是害人的,你们不信!” “其最大害处,莫过于,让人‘认命’啊。” “一个人认命不可怕,可若是一个族群,又或是一方世界,全部认命呢?” “不寒而栗,不寒而栗哟。” 一旁,李十五沉默良久。 而后沉声道:“懂了,谢过。” 秃头小妖摸了摸脑袋:“嘿,我今日脑瓜子挺灵光的。” “对了,你刚刚那柄刀呢?我想瞅瞅。” 李十五略作犹豫,便是将花旦刀抽出,递了过去。 小妖双手伸出,很是郑重接过,盯着上面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一时之间,像是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它忽然道:“这小子啊,不得了。” “戏刀双绝,天下无双。” 而后,小妖和李十五同样一怔。 “怪哉,我为何说这句话?” 李十五忙道:“你口中所说,是这花旦,唱戏和着耍刀,被称天下无双?” 见小妖没吭声,李十五渐渐归于平静。 他觉得听烛所言或许没错,这些祟妖,可能真折射出曾经一段过往。 也是这时。 听烛,一袭卦衣似雪,自那轮回洞口中走了出来,站在空中。 接着,又是饮下一碗忘川水。 整个人,再次被吸入地狱道中。 “这啥意思?”,李十五不解。 秃头小妖解释:“他们啊,会接连轮回十世,这是我的规矩。” “不过,以那小子业报来讲,他怕是接连九世,都得在地狱道中,受尽折磨。” 而后,落阳走了出来。 饮下忘川水后,又落进畜生道。 “这小子同样如此,他估计要九世为畜,受剥皮食肉之苦,最后一世才可能当人。” “哪怕是做梦,但感觉却一模一样,不好受啊。” 李十五听明白了,便是收回目光,再次吟诵他的招魂诀,一遍接着一遍。 时间缓缓流逝。 众修自六道轮回中出来,又是进去,不断重复着。 且正如小妖所言,听烛连续入了九次地狱道。 此刻,他又出来了。 “看,这第十次了,这一世,他终于能当人了。”,小妖指着道。 李十五抬头看去,见听烛卦衣雪白,站在半空之中,又饮下一碗忘川之水。 随着他双眼迷蒙,代表‘人道’的那口黑洞,忽地一阵光华涌现,要把他给吸纳进去。 恰是这时,李十五冲天而起。 “走着!” 仅是一脚,将听烛再次踢进地狱道之中。 而后落下,拍了拍手。 “就你小子,喜欢下咒害我。” “不过之前,你好像又替我说话过。” “所以这情,还,定是要还的。” “至于这人,坑,也是要坑的。” 李十五说完,看向秃头小妖。 “小妖怪,他这第十世本该为人,可又被我踢进了地狱道,咋整?” 小妖道:“本来,他这世应该当一个庄稼汉,挥锄头辛苦一辈子的。” “至于现在,入了地狱道。” “有可能,他会变成那把锄头,被人挥一辈子。” 李十五:“……” 第71章 方堂有妻 忘川之水,自身前滔滔流过。 李十五手持秤杆,面上神色,那才叫一个舒展。 “不错,当真不错!” “化作锄头,被人挥一辈子,哈哈……” 也是这时,落阳自畜生道中走出,他同样历经九世为畜,这是第十世。 随着他饮下忘川之水,本该进入人道之中时,李十五,又是出现了。 “给我,这边!” 随着他一个扫腿,便见落阳身躯不受控制的,同样落入地狱道。 “啧啧,这忘川水好啊。” “趁着他们迷蒙那瞬间,简直百试百灵。” “这小子,我猜,他定用纵火教手段害过我。” 李十五自空中落了下来,又道:“若猜错了,算他倒霉。” “对了,落阳这第十世变成啥?” 秃头小妖则是闭目,似在感应地狱道之中状况。 几息后,才听它道:“他这第十世,本该成为一个怨男,孤独终老而亡。” “可你如今,也将他弄进地狱道。” “我看看……” “有了,此刻梦境之中,他成了一座专门求姻缘的道观,之中的门……” 李十五皱眉:“门房?就是每日负责开关观门,迎送往来香客的?” 小妖摇头:“错了,他成了那道观里的一道门槛儿,天天被往来之客脚踩!” 李十五:“……” “哈哈……,厉害,当真是厉害。” “我这一脚,有点东西。” 只是这时,黄时雨从那轮回之中走了出来,也饮下碗忘川水。 李十五口中念诀,盯着身前忘川,目不斜视,好似根本没见到一般。 “你咋不踢她一脚?”,见黄时雨再入轮回通道,秃头小妖随口问着。 “我乃男儿,自是和光同尘,与道同行,岂能与女子一般见识?” “真的?” 李十五低下头,面色叹息:“假的。” “这女子,我避之不及,又岂敢主动招惹?” 渐渐地,一道道身影,在历经十世轮回之后,重新归来。 场面,倒也不再冷清,而是愈发闹腾起来。 “李兄,你不知道,十世为人,当真是精彩啊,虽然是梦,却好似是真实发生过的。” 方堂满脸笑容,又道:“不止如此,我觉得此番神魂稳固,对今后修行裨益甚大。” 望着眼前青年,李十五第一次认真打量。 其一身灰色道袍,面容普通,随时带着笑,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街头巷尾之中,随处可见的邻家小哥。 “方兄,你十斤福报,在我等这群人中,当之无愧第一。”,李十五真心夸赞。 “李兄过奖,我也觉得挺意外的。”,方堂似颇不好意思。 李十五又问:“我观你为人处事,皆颇为周到,人缘应该不差啊,为何成了这山官?” “这,实不相瞒,我当初也挺意外的,不过长老挑中了我,自然不好拒绝,就稀里糊涂做了山官。” “原来如此。” 李十五又问:“方兄,当初遇见赌妖之时,就我等五名山官进去。” “他们有人是为了搏份机缘,而我,则是被赌妖老头儿强行给摄进去的。” “那么,你呢?” 方堂挠了挠头,“我没多想,就觉得近二十万百姓陷入妖孽之手,所以急着救他们,就冲进去了。” “却没想,反而成了累赘。” “所幸,最后有李兄你力挽狂澜。” 听到这番回答,李十五有些沉默。 或是跟着乾元子久了,此刻的他,很想对着方堂放肆嘲讽一番,却偏偏话到口边,又全给咽了下去。 只是道:“十斤福报,方兄实至名归。” 方堂笑道:“等此次事了,李兄或许可以跟我回家一趟,我妻子,下厨如有神。” 听这话,李十五颇为意外:“你有道侣?这倒没听你提起过。” “有的,我未担任山官之位时,就与她约定终生。” 李十五点了点头,笑容舒展:“如此,倒是要备下一份厚礼,我才好意思登门。” 又过了片刻。 几乎所有人都从六道轮回之中走出,偏偏少了两人,落阳和着听烛。 “怪事,听烛不是第一个进去的吗?为何他还不曾出来?” “不清楚,那邪教落阳同样不见踪迹。” 议论纷纷中,众修只好耐着性子,慢慢等下去。 只是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又接着一个时辰,好似遥遥无期。 “轮回妖,落阳为何还不现身?” 提篮妇人面带焦色,耐心殆尽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秃头小妖欲言又止,它还是讲义气的。 “咳咳,或许他们作恶太多,就该多受那轮回之苦。”,李十五面不红心不跳,帮着解释。 只是刚说完,就见听烛一步自地狱道中踏了出来,站在半空中,卦衣无风自动,面带怒气。 “轮回妖,我这第十世,为何会化作一把锄头?” “那庄稼汉,挥了我几十年,又传给自己儿子,再传给孙子……” “哪怕我现在醒来,仍是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自己依旧是一把锄,下一瞬,就要被人朝着地里挥去!” “轮回妖,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 秃头小妖见状,眼神飘忽躲闪。 也是这时,落阳一身湛蓝道袍,同样自地狱道中踏出,那一对瞳孔骰子,滴溜转个不停。 “呵,你这算什么?” “我第十世,成了处姻缘道观之中的,一道门槛儿。” “鬼知道,每日多少人自我身上踩过去。” 他深吸口气,语气怒火中烧,继续道:“就这么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直至人间王朝更替,道观掩埋尘土,才是最终清醒过来。” 落想扶着自己腰,咬牙道:“哪怕现在,我都觉得自己腰要被踩断了。” “轮回妖,说,到底怎么回事!” 而听到两人遭遇,众修愣住,满脸不可置信。 一把锄头,一道门槛儿? 贼他娘的,这也能行?且这么离谱? 恰是此刻,黄时雨站在众修身后,手持生非笔,边写边念叨着。 “卦宗听烛,纵火落阳,世间大恶,罄竹难书!” “唯十五道君,豪气通天地,巧计惩二人,拂衣不染尘!” 第72章 命理棋盘 黄时雨嘀咕声,在众修耳中清晰回荡。 李十五猛地回头望去,眼神一阵疑惑。 这妖女,每次都会用生非笔,将他干的那些离谱之事,给极尽程度的美化一番,换句话讲,就是结果不变,过程反着写。 可这次,其虽然用词略夸张了点,却是实打实,没有扭曲这件事情。 只是,她究竟何意,李十五不解? “咳咳,李某不才,只是觉得两位恶报太重,这多受一世之苦……” 或是编不出个什么正经名堂,李十五直接下巴微扬,理直气壮道:“对,就是我,怎么滴?” 至于在场众山官,见这一幕,只能竭力憋着,那忍不住快要咧开的唇角。 一个化作锄头,被人不知挥了几辈子。 一个更是成为门槛,被人踩了几百年。 如此之事,想笑,简直太想笑。 “好,知道了。”,听烛自空中缓缓落下。 却是怒气收敛,面色平淡道:“今后还长,我会的咒术还多,咱们走着瞧。” 一旁的落阳,则眼神不善的多。 “李十五,你给我等着。” “要不是此次轮回之行,已然到了关键节点,想必我纵火教手段,有你好受的。” 接着,便见几个教派之人。 纷纷调转目光,神色凝重,锁定在秃头小妖之上。 豢人宗胖婴道:“轮回妖,我等照你的规矩,已经完成十世轮回。” “你那件祟宝,是不是该拿出来了?” 落阳语声锋芒毕露:“此宝,我教势在必得!” 见几人这般,李十五不由也郑重了那么几分。 他也想知道,此宝究竟何物,竟是能引得大爻四大教派,如此下功夫。 见这架势,秃头小妖后退两步,警惕道:“告诉你们,不准抢啊!” “我愿意给,你们才能拿着。” “如若不然,我立即遁入这忘川之中,哪怕你们再寻些修为厉害的,也寻我不到。” 听烛道:“你有何本事,我等都是清楚的,所以这次下来的,皆是我等小辈。” “你放心就是,没人会强来。” 秃头小妖点头道:“如此,倒还算守规矩。” 随着阵光芒一闪而过,它手中,赫然多出了一张棋盘。 见状,李十五双目微凝,开始打量。 棋盘为规则方型,通体呈现一种玉质的莹白之色,且大小,约莫能抵寻常棋盘四个。 此外,上面透着的那种玄冥气息,让在场众修,一时间目光呆住,纷纷出了神。 “咳咳,发什么愣啊!”,秃头小妖吆喝一声。 李十五则是眼神古怪,轻笑道:“这就是那件祟宝?还是你取件棋盘出来,想要我等陪你下棋。” 小妖闻声,歪着大脑袋:“下棋吗?我好像是很久没下棋了,要不你陪我下几局。” 说着,将棋盘放在地上,转身又取出一只漆黑将军头盔,戴在自己大脑袋上。 “下棋,怎能不戴盔呢!”,只见它神色得意,自个儿嘀咕一声。 众人:“……” 李十五倒是神色精彩,觉得这小妖有东西啊,下棋居然提前准备一顶头甲,简直是同道中人。 遂清了清嗓:“咳咳。” 开口问道:“小妖怪,你这头甲还有多的?” “我看身上有啥值钱的,想与你换上一顶,不然今后谁邀我下棋,没这头甲顶在脑袋上,我还真没那个胆量,坐上那棋桌。” 秃头小妖眼神一亮,兴奋道:“李十五,你也是同道中人?” “那感情好,我这儿还真有件多的,也就不要你东西了,直接送于你。” 说罢,果真取出一件黑色头盔,没丝毫犹豫,就丢了过去。 李十五忙双手接过,只见这头甲入手颇沉,结构尤为精细,上面铭刻有山川猛兽图案,很是气势不凡。 试着戴上后,更只有一对眼珠子露了出来。 “嘿,这好东西。” 小妖叉腰笑着,又道:“你戴错了,要再往下点,别人若用棋盘砸你,才能抵消更多力道。” 李十五点头认同道:“有理,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过,有了这头甲,万一人家不用棋盘砸,改用刀砍……,所以我倒是觉得,若再有一身甲胄,或许更好。” “毕竟老东西话说得好,不会掀棋盘的棋手,就不是名好棋手。” 小妖低头沉思:“这个,我倒是没考虑过……” 众修:“……” 此刻,见一人一妖,在那里深研头甲的正确戴法,以及下棋时是否需要配备甲胄。 听烛,落阳,胖婴等人,忍不住的握紧拳头,面上一阵黑气上涌。 终于,落阳怒道:“够了。” “你两个,是否有点走的太偏了?” “我等来此,是为了争夺那棋盘归属,并不是,看你们如何下棋的!” 另一边,李十五双手将那头甲抱着,以道袍擦拭一番,又在上面哈了口气,才是极为宝贵的,收入棺老爷中。 “小妖怪,我住棠城菊乐镇。” “你若无聊,可来寻我。” “这头甲人情,我定想办法还你。” 终于,在场众修心神,重新回到那无名棋盘之上。 秃头小妖道:“你等是为此物而来,便是应该知道,这东西有何用!” 落阳轻呵一声:“命理棋盘嘛!” “观人之命,观一国之气数,观天地之大势……” “我纵火教,必得之。” 他语气掷地有声,继续道:“大爻上下皆愚,他们不知,唯我纵火教,方能破冰!” 李十五眉头一拧,问道:“‘破冰’二字,何解?” “这,我也不知道。” “那你讲的如此气势磅礴?” “教中一众长老,皆这般说辞,我学他们腔调,有问题?” 这时,秃头小妖直接跳上那方棋盘。 面朝众修道:“既然如此,就用此棋盘,观你等之命!” “看谁命好,我就将棋盘给谁!” 李十五等人愣住,啥玩意? “咳,小妖怪,谁命好给谁,这么随意?” 秃头小妖摊手:“额,我一直这规矩。” “至于这命理棋盘,讲实话,于我并没大用,倒是俗话说的好,宝赠有缘人。” “既然他们想要,只要符我要求,送了也无妨!” 第73章 十死一生,百死一生 忘川之上,渐渐起了狂风。 连带起忘川之水,愈发浊浪滔天。 众山官面面相觑,身上道袍,亦随着浪风猎猎作响。 理了理额间碎发,李十五笑着摇头:“原来这张棋盘,能观命啊,倒是挺玄乎的。” “既然如此,你们抢,我是没啥兴趣。” 秃头小妖道:“方才经历十世轮回者,皆有尝试机会,也皆有机会得到此宝。” 方堂闻声,后退几步,也跟着道:“观命,算了,在下并无鸿鹄之志,故不想知道自己命数。” “无论今后如何,且看天意便是。” 一时之间,众修各自低头斟酌,心中衡量取舍,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终于,一山官站了出来,面朝众人行了一礼。 只听他语气沉重道:“我自幼无父母恭亲,侥幸能容纳恶气入体,被一仙门收作弟子,更是一路谨小慎微,直至走到今日。” “我为何当了这山官,不想多讲。” “故这命数,我想看一看。” “轮回妖,此物,如何用?” 秃头小妖道:“简单,取出自己一滴血,再落入棋盘之上,即可。” “绿,寓意生机,亦代表生路。” “红,彰显死亡,也意味绝路。” “你先试试,至于命数如何,我讲给你听便是。” 那山官点了点头,没作犹豫,便是割破自己食指尖,渗出一滴鲜血,弹在那棋盘之上。 接着,众修便是看到。 那滴鲜血汇聚到棋盘一个角落,而后,沿着棋盘上纵横线,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滚动而去。 同时,这滴血液,更是神奇的泛起一层绿光。 秃头小妖道:“绿色,就代表你活着,在它向前滚动途中,每遇到一个纵横线交错点时,代表着你遇到一个小劫。” 它话音刚落,在那滴血珠向前滚动约莫三格后,绿色光芒不在,转而透着一层猩红之光。 “这,代表你死了,没渡过这一劫。”,小妖瞥了一眼,直接道。 “死……死了!”,这山官向后踉跄几步,双眸顿时一阵失神。 秃头小妖忙道:“诶,别慌啊。” “我这命理棋盘,虽号称能帮人观命数,但这玩意儿,也不一定就准啊。” “要不,你再弄滴血试试?” 这山官闻声,忙弹落滴鲜血,掉在棋盘之上。 只见其滚动轨迹,与前一次相同。 不过这一次,再遇到那处交叉点时,居然没渗出红光,反而平安渡过去了。 秃头小妖道:“接连试了两次,一次生,一次死。” “说明你将来会遇到一劫,动辄有生死存亡之危,怕不是那么好渡过去的,当全力以赴,谨慎行事。” 山官俯身行礼:“受教!” 接着,又是一些山官,陆陆续续弹出一滴精血,想让小妖看看自己未来命数,以便提前应对。 至于结果。 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大多数人面上,都是愁云笼罩,低头不言。 秃头小妖瘪嘴:“咋说呢,各位命数大差不差,在我看来,既称不上命苦,也算不上命好。” 另一边,豢人宗胖婴,落下一滴精血,至命理棋盘之上。 接着,众修便是看到,一道绿光,自那棋盘上不断向前游走着。 又突然,化作一片猩红之色。 “啧啧,有意思。”,胖婴头戴红帽,咧嘴笑着。 “这是说明,我今后也有一道死劫呗。” 落阳见状,轻嘲一声:“呵,亏你还是国教之人,这命数也不咋地嘛。” 胖婴并不搭理,反而又弹出一滴精血。 只是,结果与第一次并无差别。 在相同的地方,绿光化作红芒,由生入死! “我乃豢人宗修士,自幼得天独厚,修为一日千里,我会有死劫?” 胖婴面上淡然不在,怒道一声后,第三滴血珠,被他自指尖弹了出去。 然而,结果依旧如此。 “呵,我偏不信!” 接着,又是第四滴,仍是没渡过那次死劫。 “胖婴,你不行啊,怕是今后死定了。”,落阳面上轻愉,他向来瞅两大国教不顺眼。 另一边,胖婴依旧在尝试。 第六滴。 第七滴,第八滴…… 直至第十一滴血珠落下,棋盘之上,那滴血终于是渡过那处交叉点,继续向前。 秃头小妖道:“十死,一生。” “啧啧,你这小胖砸,别戴红帽儿了,戴个白帽,今后该吃吃,该喝喝。” “对了,再寻一处风水宝地,定好棺材,估计用得上。” “毕竟你这死劫,想渡过,难,太难!” 胖婴见此,气到浑身肥肉乱颤,目中更是有凶光涌现,可终究冷哼一声后,别过头去。 这时,落阳打了个哈欠,走近棋盘,面色随意。 “若论命好,你们谁比得过我?” “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三岁遇祟妖而不死,五岁被纵火教大人物收徒,各种功法,传承,随我自取。” “地位之尊崇,纵火教年轻一辈,无出其左右者!” 说着,一滴血珠,轻描淡写弹了出去。 众修目光,也随之落在棋盘之上。 而后,便是看到。 “怎……怎么可能,我也有死劫?” 此刻,望着那散发红芒的血珠,落阳瞬间愣住,满眼难以置信。 “没……没道理啊!” 他吐出口浊气,又是弹出滴血。 然而,还是没任何变化。 胖婴见状,直接嘲到:“二死了呢,你继续!” 落阳没搭理,只是不断取着自己指尖血。 “三死!” “四死!” “五死……!” “五十死……!” “一百死!” 片刻之后,胖婴仰天笑着。 “你这邪教恶徒,也配当着我面犬吠?” “百死,足足百死啊!” “落阳,我若是你,直接找一面墙,一头撞死算了。” 至于落阳,又是落下一滴血。 终于,这次有了变化。 秃头小妖叹道:“百死,一生。” “所以说,做人啊,莫太嚣张,你最开始,还扬言将我秤杆压断的。” “小子,等出去之后,赶紧找个媳妇留个后。” “你这劫,基本渡不过去的。” 小妖话语间,听烛一袭卦衣随风而扬,脚步缓缓,走到棋盘跟前。 第74章 归属 “李兄,他们这不是在比谁命好,我感觉,倒像在比谁命苦似的。”,方堂忍不住嘀咕道。 “百死一生!”,李十五喃喃一声。 “这落阳,今后命这么苦?” 他手掌轻动,左手大拇指眼球随即睁开,就见落阳背后,那百多道扭曲身影,依旧在嘶吼,舞着爪牙,说不出的瘆人。 “他的死劫,缘于这些存在?” “又或者,是其它?” 李十五思索间,目光落向听烛。 问道:“诶,你不是卦宗的嘛,自己不会算卦?或让你那些前辈给你卜卦也成啊?” “又何必,用那命理棋盘?” 听烛回望,摇头道:“算卦不算己,算己死无疑。” “此外,我卦宗前辈自幼便笑着对我讲,我命极好,当属卦宗第一。” “索性今日,就以此棋盘,验证一番,他们所讲是否夸大。” 众修注视之下,见听烛掐破指尖,一滴血落了下来。 瞬间,一道绿芒冲天而起。 棋盘之上,那滴血透着碧绿之芒,仿佛一颗深海绿珠,璀璨夺目。 “哟,不得了。”,秃头小妖一愣。 而后赞叹道:“绿光如此之盛,这小子不错,命好啊,命极好。” 有山官见此,更是叹息:“正所谓,人生来就是不公。” “我先前那点绿芒,与之相比,如萤火与那天上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命,这就是命啊!” 秃头小妖则忙劝慰道:“所谓命无常,没有什么是固定的,你啊,也别妄自菲薄了。” 命理棋盘之上。 听烛那滴血,朝前不断滚动着,且绿芒愈发炽盛,带着那种蓬勃生机之意,就好似一棵幼苗,逐渐长成那参天巨树。 只是,正在众人与之惊叹之际。 绿芒轰然消散,转而,那种猩红之光深邃至极,带着浓浓死亡气息,让全场之修一阵心神失守。 李十五怔怔道:“小妖怪,这啥意思,听烛也有死劫?” 秃头小妖同样一愣,眼神疑惑:“应……应该是。” “只是他之命数,怎么这么奇怪呢?” “明明是一路畅通无阻,好似天命所归一般,却陡然间,化作死劫,前途无路。” 倒是听烛见棋盘一幕,神色有些晦暗,又顷刻间恢复如常。 接着,落下第二滴血。 结果,与头次相同。 第三滴,四滴,五滴…… 足足一百滴后,命理棋盘上的结果,依旧没有变化。 胖婴道:“那卦宗的,你确定你那些前辈没诓你?都连死一百次了,已经赶上纵火教那短命鬼了。” 秃头小妖也是劝道:“要不,你别试了!” “这一直死,简直不要太糟心。” 听烛不理,只是依旧尝试。 随着时间流逝,他已然尝试整整五百次。 “听大少,真别试了。”,方堂叹着,同样劝道。 倒是有山官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卦宗,最爱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胡乱杀人。” “莫非,这是遭天谴了?” “才导致命数,被中途截断!” 听烛侧身,瞥了一眼。 若是平时,他听到这句话,断不会如此轻飘飘放下,可如今,也没那个问罪心思了。 一滴血珠,又是被他弹了出去。 另一边,李十五捏着下巴,胡乱想着。 他觉得,无论十死一生,又或是百死一生,看似有一线生机尚存,实则,却是机会渺茫。 “哎,罢了。” “好歹相识一场,若是今后有机会,去你等坟头上洒杯酒。” 这般说辞,落阳自然没个好脸色。 怒道:“李十五,你咒谁呢!” “我纵火教之法,百死一生又如何?我有信心,寻到那条生路。” 胖婴也道:“所谓修行,本就是临渊而行,十死一生罢了,这很正常,李道友不必如此见怪!” 只是下一瞬,众修便是听到。 李十五:“死定了,死定了!” “李十五,你!”,落阳手指着,眼中已是弥漫杀气,“你真当我,此时不敢动手?” “李道友,讲话时,嘴莫毒,也切莫太过武断!”,胖婴面无表情道。 而李十五,面上一阵憋闷。 因为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他所讲。 而是种仙观横梁之上,那张许久不作声的鸦嘴! “抱……抱歉,两位!”,李十五抬头望了一眼,而后认真赔礼。 “方才失言,是我不对。” “此祝两位劫后余生,道途顺遂,再无阻碍。” 两人见此,倒没抓着此事不放,而是望向命理棋盘。 反而李十五,心中疑惑渐生。 他不知那张鸦嘴来历,可其说话仿佛开过光似的,他是见识过的。 此刻,再望着落阳以及豢人宗胖婴,他深吸口气,神色愈发深了起来。 另一边,秃头小妖口中记着数。 “九百九十九次,死!” “一千次整,死!” “一千零一次,活……活了!” 小妖激动,奋色道:“一千死,一生。” “还好还好,你还是有希望的,前路也不是漆黑一片嘛,好事啊。” 听烛见此,面上露出笑容:“千死一生,也还行,不算太糟糕。” 李十五道:“这都能笑的出来?真有你的。” 听烛语气随意,说道:“你们不懂,我和你们并不一样。” 倒是秃头小妖,望了众修一圈:“啧,我是找一个命好的有缘人,送我这宝贝。” “怎么你们命,偏偏一个比一个苦。” “那姑娘,你试试不?”,它看向黄时雨。 “不试了。”,黄时雨微笑拒绝。 “李十五,你真不试?”,小妖又问。 “我……”,李十五面露迟疑。 一开始,他并不想尝试。 却见众人一一试过,且那座种仙观,好似阴魂不散般将他囊括着。 “罢了,试一下。” 随之一滴殷红鲜血,被他弹了出去,落在命理棋盘之上。 可下一瞬,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 一道绿芒冲天而起,其光芒之盛,甚至将这片忘川,都是浸染成一片绿。 众修惊骇望去,只见棋盘之上,那一道道横线,纵线,此刻全然化作绿色,那滴血,就在上面随意滚动着,全然无阻。 “轮回妖,这是何意?”,落阳忙问道。 “这……这代表着,李十五今后,无论怎样选择,无论朝什么方向行走,他前行之路皆一帆风顺,无劫,亦无忧。” 小妖激动到直蹦跶,“李十五,原来你命最好啊!” “这棋盘给你了,别客气。” 李十五稀里糊涂接过,有些脑袋嗡嗡的,他命最好?难道这种仙观,当真能种仙? “收起来收起来,别被人抢了。”,小妖警惕望着众人,忙催促道。 李十五“嗯”了一声,又盯着棋盘打量一阵,便是将其收入棺老爷之中。 却是,谁也没有看到。 就在棋盘被收进去一瞬间。 上面那一道道被染成绿色的横线,纵线。 顷刻化红,红得邪乎,红得胆颤心惊! 第75章 可讲义气 “李十五,此祟宝,可要收好啊!” 秃头小妖站在一旁,眼中惕意明显。 它又呲牙道:“此物,我已经送人了,你等最好别抢!” 至于李十五,眉间拧成川,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小妖怪,你这命理棋盘,真有那么准?它预示我命很好诶!” 小妖沉吟一瞬,直接道:“不准啊!” “命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就好比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谁说的清?” “不过,说它不准嘛,偏偏也能透过其,看出一些事的苗头来!” “总而言之,信与不信,全看个人。” 李十五点了点头,“知道了。” 落阳见状,嘀咕一声:“呵,命好了不起啊。” 接着,那对骰子瞳孔转动几圈,整个人变得正色起来。 “李十五,能否将那棋盘给我?你尽管提要求,我纵火教,会竭力满足于你。” “我此前说过,这命理棋盘,观一国之气数,观天地之大势。” “而你孑然一人,持此棋盘,无非明珠蒙尘,暴殄天物罢了。” 听烛闻声,一步踏出。 手负身后,淡淡道:“李十五,你若给我,我能保证,我卦宗上下会为你卜上三卦。” 李十五挑了挑眉,接话道:“为我卜三卦,卜什么?” “你选三人,我卦宗卜他们,与你八字不合!” 李十五:“……” 瘪嘴道:“绕来绕去的,就是你卦宗替我杀三人呗,还非要说成卜卦!” 只是话音刚落,李十五一愣。 口中开始念叨:“不能拿,不能要,地府门前惹人笑。命魂断,万鬼嚣,此生难寻阳关道!” 李十五好似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一遍又一遍念叨着。 落阳轻呵一声,摇头道:“李十五,此宝你守不住的,别在这装疯作傻。” 唯有听烛看着这一幕,神情晦暗,若有所思。 他是知道的,自己当初垂钓上来那只鸦嘴,此刻正在李十五身上。 且他本身,赫然是那张鸦嘴现世之后的,第一受害人。 “李十五,你干啥呢?”,秃头小妖伸爪,在他腰间道袍上扯了几下。 十数息之后,在众修愈发惊疑之际。 李十五终是停了下来,长舒口气。 面不改色道:“无事,就胡乱编句顺口溜,给大家找点乐子而已。” 方堂皱巴着脸:“李兄,这里一切虽假,不过好歹也算是轮回,你方才,真挺邪乎的。” 李十五轻笑了声,却是不经意间,抬头望向落在横梁上的鸦嘴,眸光凝成道缝。 方才那些话,自然是这张嘴借他口说出来的。 其中含义。 莫非,是在警醒他,这所谓的命理棋盘,拿不得? “小妖怪,别的祟妖好像只有一件祟宝,你咋有两件呢?”,他不动声色问道。 “我好像自诞生起,就有两件啊,咋了?”,秃头小妖摸了摸脑袋。 “额,没事。” 落阳忙道:“李十五,棋盘你真没用,且我纵火教三长老,正在外边守着。” “你觉得,当真带的走?” 豢人宗胖婴,也是急色道:“李十五,你可是大爻官面儿上的,换句话说,咱们才是一伙儿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见一道身着天青人道袍,年近三十,满身儒雅味,且风轻云淡的身影出现。 此人,赫然是白曦。 “我等,见过星官大人。” 一时之间,除了黄时雨埋头在那写着,其余众修纷纷行礼。 “纵火教的,这命理棋盘,你说我带不带的走?”,白曦面上带笑,语气颇为玩味。 “星……星官大人。”,落阳低头。 接着又有些不服道:“可……,我本就是被您安插进山官队伍之中的啊,您还和三长老相商量来着……” “所以,您不能出尔反尔。” 白曦闻声,并不理会。 只是面朝众山官,温和笑道:“尔等担任这山官之位,本就命薄。” “此番轮回妖出现,加上这里有十世轮回,能让你等神魂稳固,修行潜力更大,也算是一份难得机缘了。” 见此,众山官自然忙俯身称谢。 这时。 秃头小妖蹦跶着靠近,捏着下巴,围着白曦不断转悠。 甚至十分无理的,将人道袍撩了起来,这儿闻闻,那儿嗅嗅。 只听它疑惑道:“我好像,见过你似的,你见过我没有?” “还有,你知道我们这些祟是啥玩意儿不?又是如何诞生的?” 见这一幕,李十五心中思索。 白曦,是灵气尚存之时,就已然存在的生灵,且修为到了通天彻地境界。 而秃头小妖,则是对应了曾经岁月之中,可能真实发生过的一些事。 如此说来,两者可能还真有些交集。 只是可惜,一个记忆缺失。 另一个,更是浑浑噩噩,连自己是个啥,甚至从何而来都说不清。 “额,我没印象。”,白曦微笑摇头。 “好,那算了。” 秃头小妖后退几步,瞬间警惕起来,“你刚刚说带走棋盘,这么看来,是来抢李十五宝贝!” “哼,本妖可讲义气,这东西我主动送给他,可不是为了给他招惹麻烦的。” 说罢,它那根仅剩的十米古铜秤杆,化小之后,被当着根大棒子持在手中。 “你叫什么?” “来,打一架!” 一个仅半人高,长相古怪,顶着个秃头大脑袋的滑稽身影,就这么手持根大棒,毅然朝着一方星官宣战。 却偏偏,无一人敢嘲笑于它。 众修目露惊骇,他们看到,整个忘川之水,不知何时,已是如一片无尽沧海倒挂天穹之中。 那种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更有无数幽魂厉鬼的嘶吼之声,让众修没来由的头皮发麻,心生绝望。 而小妖虽躯体瘦小,可在众修眼中,却仿佛比地辽阔,比那天更高。 “止!” 白曦目光平淡,仅是点出一指。 就见这轮回之中,无论那倒悬着的忘川,还是其它,一切归于静止。 他叹了口气:“小妖,你打不过我的!” 第76章 返回 “打不过你?” 秃头小妖怒吼一声,目中凶光绽放。 “你算什么东西,我会打不过你?” “告诉你,本妖可讲义气,这宝,谁也不能抢!” 只见它手持大棒,往地上猛的一杵。 眼前这片被白曦静止的轮回之地,居然发出一道道,好似冰山裂开时的破碎之声,震耳欲聋。 瞬间,一切重新动了起来。 头顶那倒悬着的忘川,浪涛汹涌,更是出现一根根巨型龙卷水柱,就好似一条条黄龙,对着白曦不断嘶吼咆哮着。 “来,吃我一棒!” 小妖一跃而起,携漫天忘川之势,就这么一棒子,狠狠朝着白曦头顶砸去。 只是,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一幕出现了。 白曦就这么轻描淡写,两指将那根秤杆化作的棒子夹住,那片忘川之海,也是悉数落下,激起漫天水花。 他面不改色,语气依旧温和,摇头道:“你仅是只祟,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或许从前,是有你这么个存在出现。” “可现在的你,与从前的你,真的一样吗?” “纵使有通天之修为,你一只祟,又能施展几分?” 众修见此,瞬间回过神来,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这秃头小妖,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朝着一尊不知活了多久的星官动手了。 “星官大人,熄怒,祟妖嘛,它们本就性凶,一言不合动手很正常的。” “而且它区区只妖,哪能是您对手啊。” 李十五忙陪着笑脸,不经意间,一步站在这小妖之前,这事儿闹的,他就不该收那命理棋盘。 此外,他也没想到,这小妖挺好说话,偏偏动起手来,那是真不含糊。 只是,他李某人,一个得了背刺狗本源的…… 李十五凝视灵台之中那道狗影,这份本源,他已经融合,差不多十之有二了。 距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背刺狗,又近了一步。 “无事,我并不恼。”,白曦微笑。 “倒是幸亏这轮回妖,不学别的祟妖那般做恶,否则,若我等日月星三官不出手,真没多少人奈何得了它。” 听到这话,小妖扛着秤杆大棒,又是一阵龇牙,气得跳脚! “你咋说话的?” “本妖,才是你们大爻之中,最恶的那只妖。” “轮回,轮回你懂吗?糊涂蛋……” 一旁李十五,自然忙不停赔礼。 倒是豢人宗胖婴,面朝落阳,语气微嘲:“星官大人放你进这轮回,想必,只是给你一个夺宝的机会罢了。” “如今,他老人家亲自到场。” “你教那三长老守在外边又如何,敢动手来抢?” 这时,白曦轻声道:“尔等,此间已然事了,随我离去。” “是,大人。” 李十五低头,望着眼前小妖。 “这棋盘,你当真给我?” “拿去,本妖可讲义气,说话可算数。” “可是,我好像守不住啊。” “额!”,秃头小妖沉吟一声。 而后理直气壮道:“我也守不住,你们这星官,比我这只祟还吓人,这有啥办法。” “罢了,你自己决定就是。” “送人又或是丢掉,我反正没意见。” 李十五点了点头,便是跟着众修,沿着无归桥,朝着来时之路返回。 “走了啊!”,他头也未回,只是扬手打着招呼。 “李十五,今后这百多年,我估计都会在这,有空找我下棋,对了,记着戴上头甲!” “放心,我门儿清!” 走过无归桥,离开忘川海,又是走过那一片片,宛若十八层地狱之地。 途中,李十五嘴角一直扬着,就没合拢过。 还是那句话。 见自己师父受那剥皮剔肉之刑,他心飞扬,若饮甘泉。 …… 棠城,星官府邸。 众修盘坐堂下,白曦独坐堂前。 “大人,那命理棋盘,理应归我国教!” 胖婴腆着大肚,头戴高高红帽,直言不讳说着,已视其为囊中之物。 白曦却道:“尔等莫急,也先别抢,这东西我考虑一下,到底该给哪一方好!” “大人,您是大爻星官,此宝有什么犹豫的。”,胖婴话音隐约含怒。 “你在质疑我?”,白曦目光落去。 “不……不敢。” 白曦挥了挥手,“退下,容我考虑一会儿!” 至于李十五这个真正主人,此刻倒是显得无关紧要了。 不过,他也浑然没有记起。 只是埋头苦思,那鸦嘴一直提醒他‘不要拿’,究竟是何缘由? 出了星官府,已然天色暗沉下来。 李十五认准一个方向,单手掐诀,就是身影随风,眨眼间不见踪迹。 菊乐镇,小庙中。 李十五回来时,已然明月高悬,挥洒清辉。 只见他手持花旦刀,面不改色,将多余的腿一条条砍了下来。 他这肉身非凡,砍掉之后,立马就是结痂,倒是少去上药包扎的功夫。 “哎,这一行算是啥事喔!” 李十五坐在蒲团上,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后,便开始复盘此行。 首先,‘轮回’害人,缘由是‘认命’二字。 其次,他拇指眼珠中凝成的那柄花旦刀,又或是那个花旦,曾经真的存在过,甚至被称‘戏刀双绝’。 这第三,他身上‘业报’,居然连着压断小妖九根秤杆,不知是何故。 而最后,小妖说他命好,还把棋盘给了他,可偏偏那张鸦嘴,又是提醒他不能要。 “他娘的,这一行明明还算顺遂,可为何,总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忍不住胆战心惊的呢!” 李十五嘀咕一声,眉凝的越来越深。 这种无形中看不见的恐怖,愈发让他心中不安,总觉得看谁都是刁民,看谁都想害他。 “砰!” 忽地一声,小庙门被推开。 一袭白色卦衣身影,站在门口。 皱眉道:“你这道场,倒是和猪圈无异。” “不过以你十腿之丑相,想来也是极配。” 李十五抬头,翻了个白眼,“千死一生之人,也配与我犬吠?” “听烛,你命没我好!” 第77章 棋盘归属 小庙外。 月光似水,倒映着那条大河波光粼粼。 李十五随地起了堆篝火,坐在一旁。 不止听烛,甚至落阳,胖婴,以及提篮妇人,都是到场,就这么席地坐了下来。 “棋盘就在这儿,你们拿去。”,李十五指着一旁白玉棋盘,语气随意。 “不敢,这里距那棠城,不过一千六百余里,以星官之能,与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无异。”,落阳低头说道。 李十五见此,扫视众人一圈,想了想,还是沉声开口:“你们今后,都会死。” 气氛,瞬间凝固。 唯有火星子不断蹿起,又眨眼间消逝。 “李道友,我十死一生罢了,你可别咒我!”,胖婴语气颇为不爽。 “就是,区区百死一生罢了,莫要慌张,家常便饭而已!”,落阳不屑一声。 李十五摇了摇头,没作解释,只是望向听烛道:“那你这个千死一生之人,作何感想?” “随缘,无惧。” 听烛深吸口气,而后抬头凝视夜空。 继续道:“倒是如今这大爻,太吓人了,也太过畸形了。” “看似平静无波,却仿佛四面八方,都藏着些深渊巨兽,让人心生惊悚。” 李十五闻声,忽然问了一句:“几位,你们都是各大教派弟子,想来见识颇广。” “我想问问,这大爻三十六州,那大爻之外又是什么地方?有谁知道?”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这……,我不知道,你直接询问星官白曦。” 听烛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据说啊,整个大爻,都是被一处鬼打墙包裹着的,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豢人宗胖婴道:“听烛道友,这话可别乱讲,我家国师有言,大爻外又是片广阔天地,前提是修为近仙。” 见两人争执不休,李十五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添着柴火。 只是这时,一道人影自黑暗中,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待走近一看,其身形颇瘦,手长腿长,长得颇为潦草,就像个猴儿。 这人,居然是修猴相的季墨。 “李兄弟,你命这么硬啊,当了这么久山官,还没死呢!”,他热情打着招呼。 李十五不言,只是将花旦刀,自眼珠子一寸寸扣出,起身步步靠近。 “过来,让我砍几刀玩玩儿。” “别……别啊,李兄,当初我急着脱身,你又无处可去,这不是两厢情愿之事嘛。” “呵,不想听。” “李兄,我娘跟我一路的,给个面子,拜托!” 李十五一怔,“你出门在外,还把娘带上?” 下一瞬,一个身形肥硕,面有黑斑,唇厚且大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娘,这边。” “这儿有火堆,您到这儿来,暖和。” 胖婴面颊肥肉一颤,“季墨,原来是你这家伙啊,真是晦气。” 两人,似乎从前认识。 “胖爷,这真是我娘,我已带回家,焚香祭祖,算是正儿八经走了流程,认的娘,不是开玩笑。”,季墨认真说着。 “咳咳,胖爷,我娘好歹也算长辈,你这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得意思一下。” 季墨挤眉弄眼,“拜托,给点面子。” 胖婴见此,面上一团黑线。 可仍是丢出一块玉佩,不失礼仪道:“暖玉一枚,伯母笑纳。” 季墨又道:“这两位朋友,还有李兄,不用贵重,随便给点心意就是。” 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倒无所谓,便是随意给出一物。 而后,便是看到季墨拍了拍腰间锦囊,十一位不同妇人,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墨儿,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小墨,你肚子饿不饿,为娘身上有些熟食……” 众:“……” 季墨:“几位兄弟,我娘有点多,莫要见怪,还有,拜托多来点心意……” 片刻之后。 季墨态度恭敬,领着一众妇人去那菊乐镇。 “各位娘,跟我来,带你们去寻住的地方。” 见人走远,落阳终是忍不了道:“李十五,这啥玩意儿?哪儿来的?” 胖婴道:“十相门,猴相修士。” “你们也莫要见怪,这修猴相的,每个都有些特殊癖好,只是没想到,这厮偏偏喜欢给人当儿!”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散开,嘀咕一声:“他娘的,造孽!” “造什么孽?”,听烛问。 “之前,这季墨本是找女人当媳妇的,结果寻了一个,他不满意,我就随口一说,所谓贼不走空,当不了媳妇,就带回去当娘。” 李十五眼角一抽:“没想到,居然演化成这样了,这怪我咯?”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怪你!” 倒是胖婴摇头道:“李十五,季墨这般,除了你胡说一嘴外,还与他融合的猴相本源有关。” “换句话说,类似反噬之类的。” “否则融合本源就能施展各种奇术,呵呵,这世上啊,哪有那么好的事。” 恰是这时,季墨返回。 自来熟挤着坐下:“各位,我娘有点多,大家切莫嫌弃。” 李十五想了想,问起件事:“季墨,我之前见过一对‘比’字老头儿,真没办法分开?” “对了,施展的是猴相‘连命之术’。” 季墨摇头:“不能!” “我猴相只有两术,一,缠命之术,就我之前对你施展那种,能自行解除。” “二,连命之术,此术一成功,就是同归于尽,再无挽回可能,是我等猴相修士拼命用的。” 李十五点了点头,却是忽然间,周遭景色迅速变化,听烛等人一个个消失不见。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白茫茫一片,且只有一人,白曦。 “星官大人,您来了。”,他起身行礼,知道是自己意识,被白曦拖入某处空间。 “李十五,那命理棋盘,我询问一下你的意见,能否给纵火教?”,白曦开口问道。 “纵火教?”,李十五一眉头一拧。 这棋盘,他确实没准备留,那张鸦嘴的话,他打算听上一回。 “大人,为何是纵火教?” 白曦道:“大爻四大教派,在我眼中,没有正邪之分。” “至于为何给这纵火教,那是因为,他们足够疯,所以我想推他们一把试试。” 李十五疑声道:“够疯?” “没错。”,白曦点头。 “他们啊,想重开大爻这天!” 第78章 重开人族 周遭,白茫茫一片。 李十五眸子瞪的浑圆,瞳孔晃动,满是难以置信。 “大……大人,纵火教开天?这‘开天’二字,如何理解?” 白曦笑道:“你觉得呢?” 李十五一愣,挠了挠头,试着道:“在我认知中,就是个猛汉,扛起把大斧,再朝着身前劈上那么一斧,差不多就成了。” 白曦神色古怪,摇头道:“你这开天,倒是挺有点意思。” “不过纵火教,他们那些人,可不是要这样开天!” 白曦语气渐凝,继续道:“他们虽未明言,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分析。” “他们是想要将爻帝爻后拉下神台,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白曦摇头:“不对,依旧没这么简单。” “他们,似乎要重开大爻人族。” “换句话说,他们想要带领亿万大爻人族,从一个生命层次跨入另一种生命层次。” “李十五,你可以这样理解。” “纵火教,想带着大爻人族蜕变,从一个种族,直接蜕变成另一个全新种族!” 此刻,听到这番话,李十五神情僵住,似乎被这番惊天之语吓到。 “大……大人!” “纵火教,他们居然想带着大爻人族,亿万百姓,来一场种族跨越!”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属下觉得,当人,并没有什么不好啊!” 李十五胸口起伏着,他算是看出来了,为何这纵火教,会被定义成大爻第一邪教。 其不仅是,想将帝与后拉下神坛,更是,想让人族蜕变成新种族! 若是成了,纵火教算什么?创世神还是造物主? 李十五觉得,若自己是大爻统治者。 他定是,会竭尽两大国教,日月星三官之力,将整个纵火教诛十族,死后打入那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星官大人,属下认为,大爻对纵火教还是有些太宽容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以日月星三官之力,绝对能将其打得魂飞魄散,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小打小闹,像闹着玩儿似的。” 白曦闻声,只是手负身后,轻笑一声。 “李十五,别小瞧纵火教。” “他们能存活至今,甚至有底气重开大爻这天,重开大爻人族,自然是他们有本事,有天大的本事。” 白曦叹了口气,又道:“你要知道,他们并不是开玩笑,而是为了这个目的,不知谋划,筹备了多少年。” “甚至不知多少教徒,为其前赴后继送死。” “好比你那张‘命理棋盘’,能推演天下大势,他们想要得到它,也是为了推演这计划的某些关键节点。” 白曦说着,目光渐渐深远。 “这些,是之前纵火教三长老过来寻我,我通过其话语中的些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得出来的。” “说实话,在当时,我心中同样满是骇然,他们目的,实在太过疯癫了。” “要知道之前,我等对纵火教的普遍认知,仅是他们想要推翻爻帝爻后,建立大爻新的秩序。” “可谁曾想……,哎!” 李十五低头沉默几息,而后抬眸道:“大人,您既然觉得纵火教如此疯癫,为何还要助力他们?” 白曦笑道:“李十五,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们谋划成了,到时这大爻,又或是大爻人族,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十五面露苦色,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当人就挺好的,所谓种族跨越,太别扭了。” 白曦问:“你想当人?” “肯定啊!” “可你,不是人诶。” 白曦似笑非笑,又道:“毕竟哪个人,十条腿,拇指长眼珠子的。” 李十五一囧,无奈低下头去。 人家说的没错,他如今,好像真不算个人。 就连他自己,也摸不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曦又道:“纵火教,目的是想重开大爻人族。” “可那卦宗,又或是两大国教,他们想干什么,我至今没看出点苗头。” “但无论如何,还是纵火教谋划最过疯癫,同时也最是让人……” 他语气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两字:“期待!” 接着,又望向李十五:“你将命理棋盘送给纵火教,他们自会念你的好。” “通俗点讲,你小子虽修为不高,却也算是,黑白两道都混开了。” “而且,那纵火教中,有一门凌驾万道之传承,你与他们交好,说不定有机会蹭上一蹭。” “总而言之,利大过于弊。” 李十五心中一动:“大人,是将瞳孔,化作一对骰子?” “是。”,白曦点头。 李十五沉思一瞬,而后道:“大人,我将棋盘给了纵火教,两大国教,不会找我麻烦?” “毕竟那胖婴,还有十相门黄时雨,好像同样是为了这张棋盘。” 白曦语气随意:“不会。” “毕竟你一小小山官,在他们眼中能做什么主?只会认为,是我主动将棋盘赠予纵火教的。” “当然,这也是事实。”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又会有月官来抓我,带我去见爻帝爻后。” 李十五神色古怪:“大人,听你这语气,怎么还挺期待似的。” 白曦回道:“去也无妨。” “反正用不了多久,又会放我回来。” “当然,你介时可能会觉得,我和之前不太一样。” 闻声,李十五神色一颤:“星官大人,您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星官白曦,真的是一个人吗?” 明明两者相同,可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前后两人,好似有什么差别! 白曦微笑,不作回应。 只是挥手之间,眼前白芒缓缓褪去。 夜幕之下。 草间虫鸣如沸,河水潺潺而流,不远处菊乐镇,偶有灯火亮起,宛若流萤闪烁。 篝火堆旁。 听烛,落阳,胖婴,季墨等人,直勾勾将李十五望着。 “李十五,你发什么愣?”,落阳伸手晃荡几下。 继续道:“我刚刚问你,可否愿意加入我纵火教,你倒是回句话啊!” 李十五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郑重其色道:“你知道,你们纵火教为何被划分成邪教?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哼,唯我教方能破冰!”,落阳佯装镇定,依旧是那句话。 “对对对,你说的对。” 李十五抬头,凝望夜空,一时间出了神。 第79章 猴相反噬 “李十五,棋盘你给谁?”,听烛突然开口。 “自然,是给……” 一时间,在场几人瞬间挺直脊背,目中正色,全然没有方才那般随意。 “废话,李十五是大爻人,又有星官大人做主,棋盘轮得到卦宗和这邪教?”,胖婴面带期待。 “给纵火教!” 李十五说完,就是将那张命理棋盘,很是随意的,丢入落阳手中。 而后语重心长道:“咳咳,你回去之后,记得多在什么教主,长老面前,提我李十五名儿啊。” “给……给我。”,落阳一愣。 接着欣喜若狂,满脸意气风发道:“李十五,自我认识你起,头一次看你这般顺眼。” “如此,我落阳也算为教中立下大功一件!” “好,极好!” 一旁,胖婴起身大怒,一张肥脸气得乱颤,全然没有先前友善。 “李十五,你敢吃里扒外,叛我大爻?” 听烛,则是平静许多:“是星官大人做主,送给纵火教的!” 落阳将棋盘郑重收好:“那还用想?看来星官大人还算说话算数。” “他此前可是应允的,若是我等取不了这棋盘,他就自己去寻那轮回妖。” “至于你们,没戏了。” 落阳话音刚落,陡然间,身前一道魁梧身影出现,其身上披着黑斗篷,遮的极为严实。 李十五却是通过拇指眼珠,清晰看到其背后,那万多道狰狞扭曲身影。 “见过三长老。”,他起身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小子,今后若是改主意,不想当这山官,来我纵火教即可。” 三长老声线粗犷,却显得有些怪异,就好像喉咙之中,卡了个什么东西。 他继续道:“纵火教谋划‘破冰’之举,要的,就是你这般能才。”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牵强道:“这……容晚辈多考虑一下。” 想带大爻人族,来一场种族蜕变。 他从内心觉得,此事就不怎么靠谱,且很是抗拒,就不知到最后,会惹出什么天大事情来。 “既然如此,小友保重。” 三长老落下句话,就是带着落阳,以及提篮妇人,隐于虚空,瞬间不见踪迹。 “哼!此事没完!” 胖婴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便见一头身披五彩之色,头生六角的异兽出现。 落于背上,扬长而去。 “啧啧,不愧是豢人宗的,就是财大气粗。”,季墨那是摇头直叹。 “李十五,好自为之。”,听烛摇了摇头,缓缓起身。 “我卦宗不知纵火教目的,但这么一群疯子聚在一起,又能干什么好事?” “那棋盘推演一国大势,观天地之变化,给了他们。” “此举,不好。” 见听烛准备离去,李十五忙把人叫住。 “额,帮个忙。” “什么?” “我将我师父生辰八字给你,你卦宗会下咒,你懂得……” “你师父不是死了?” “是,我只是想谨慎一些,你也知道,这世间光怪陆离,诡事频生。” 听烛想了想:“说。” “癸亥,乙卯,己未,丙寅。” 李十五望着月色,继续道:“曾经,那老东西总是向我等炫耀他之八字,称算命先生说了,他就是那天生富贵,成尊做祖的命!” “呸,他也配!” 听烛点头:“知道了。” 而后身影冲天而起,乘风消失于天际。 火堆仍在,人已散去。 季墨匪夷所思道:“李兄,这才区区数月过去,混的这么开?” “星官,纵火教长老,甚至卦宗这位大少,都是认识了。” 李十五神色淡定,只是道:“命好而已,毋要见怪。” “你可知笔相黄时雨?她有一本白纸订成的书册,上面页页有爷名!” 季墨闻声,眼中惊悚一闪而过。 “那位祖宗啊,李兄,算你厉害!” 夜深沉。 李十五杵在火堆边上,头埋在双膝之间,眸中倒映火光,不知想些什么。 只听他突然问道:“季墨,得了所谓的本源,就算自动成为十相门人?” “哪儿能啊!” 季墨摇头一叹:“得先成功融合,然后去十相门中,将名讳登记在册。” “李兄,你也得传承了,哪一相?” “我向来洁身自好,切莫胡言乱语。” 李十五语气淡然,又问道:“你之所以找那么多娘,是因为猴相反噬?” “或许,算是!” “究竟为何?” 面对李十五问询,季墨神色有些忸怩,深吸口气后,还是解释起来。 “李兄,这说起来,你也莫要笑话。” “你也知道,猴相被人称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那种。” “所以我等心中,会渐渐的,生出一种极强的依赖心理,这种感觉好似洪水猛兽一般,根本无法控制,只会愈来愈深。” “当然,这依赖物,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任何东西都成。” 季墨低下头去,语气弱弱道:“咳咳,兄弟不才,依赖娘!” 李十五:“……” 见李十五那副嫌弃神色,季墨也是怒了,忿忿道:“李兄,还不是怪你!” “想当初,我本是想找个媳妇,寄托我那种依赖心理的。” “没曾想,你叫我把人当娘带回去,还称我什么大爻猎妈人。” “这下好了,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媳妇一个没有,认了这么一堆娘。” “李十五,你……” 火堆缓缓燃着,季墨喋喋不休。 李十五手指轻点两下,轻描淡写间,将两边耳窍死死封住。 清俊脸上摇曳火光,额间碎发随风而动,垂眸时,瞥见火势渐弱。 打了个哈欠,长腿一扫,带起一堆沙土将火掩埋。 “李十五,你还有脸嫌弃我了?你个罪魁祸首……”,季墨依旧絮絮叨叨,对李十五无视他,眼嫌他,很是不满。 忽地,他话语顿住。 见那人突兀起身,一柄美、妖冶过分的长刀,被从拇指眼珠上寸寸拔出。 上面那花旦脸谱,好似活了过来。 挥刀时的那种轨迹,更像是力量与诡美的完美交织,杀戮与惊艳的完美碰撞。 更好似有一位花旦,就在一旁,随着刀势节奏,“咿呀~”吟唱不停! “李兄,我不怪你!” 季墨突然一声,真心实意说着。 第80章 三个白曦 三日后。 小庙门口,李十五抬头望天,见雨丝朦胧,天地间漾起一层水气。 随手间,一把油纸伞,被他撑过头顶。 “李兄,咱们修士,岂会用这种凡俗不便之物?”,季墨在一旁念叨。 “你不懂,我从前那师傅,要求我等时刻脚踏地,头顶天,哪怕雨如瓢泼,冰雹似石落,都不得躲避,更不得打伞。” 李十五叹了口气,“有几位师兄弟,就这么落下病根,被活活拖死。” “尸体被砍成好多截,喂了野狼。” “所以啊,我现在就想打伞,自蔽风雨。” 季墨若有所思,又问道:“李兄,你那柄刀咋回事?我好像看到你砍自个儿腿了,还有那眼珠子……” 李十五神色一拧,花旦刀拔出。 眼神凶恶道:“你再啰嗦一句,老子砍了你!” “额!” 季墨闭口不言,只是自小庙中,将自己十多位娘迎了出来。 满脸孝顺道:“各位娘,咱们来了三日,带你们去棠城走走。” “墨儿,你有心了。” “小墨,我给你纳了双鞋垫儿,快试试。” 扫见这一幕,李十五捂脸别过头去,撑着伞,大步踏水而去。 …… 棠城! “李兄,我陪吾娘们到处转转!”,季墨道。 “你自便就是。” 两人别过后,李十五径直来到星官府邸。 对这里,如今他已是门清,且沿途官吏或侍从,无人阻拦于他。 书房之中。 “星官大人,那柄花旦刀究竟是何物?” “我之前拔刀挥舞,却是不受控制的,舞刀三天三夜,好像入了魔似的。” 李十五眼中忧思,总觉得这花旦刀,有些邪门。 此刻,白曦俯坐在桌前,提笔画着张山水图。 只听他道:“我觉得,问题出现在你那颗眼珠子上,它能吞食祟妖,你不觉得奇怪?” “是挺邪门,可没办法啊,我试着砍了几次,就跟我那些腿似的,又能长出来。” 白曦摇头,而后轻笑道:“李十五,我觉得,你那颗眼珠子不是吞噬,而是炼化!” “炼化?”,李十五眼神疑惑。 “对,就是炼化,你这颗眼,吞掉戏妖半个身子之后,将其炼化成一缕‘韵’,一缕‘刀韵’。” 白曦停笔,继续道:“你先前有说过,在轮回妖口中,戏妖被称‘刀戏双绝’。” “如今得了它一缕刀韵,岂不是好事?” “就宛若得一世间良师,时刻指引于你。” 白曦望向窗外,口中轻笑:“倒是你那颗眼珠子,不简单啊。” “而这样的眼,你怕是还有九颗。” 李十五点头,他也知道,自己手中那花旦刀并非实物,没想到,其是眼珠子将戏妖炼化成的一缕刀韵。 “大人,我还想问,这山官之位可否请辞?” “怎么,不想干了?” “不是,我还有其它事得办。” 李十五头埋的很低,以他心中想法,如今自己也算长了几分本事,自然得去寻种仙观来历。 否则,他寝食难安。 顺带,看能不能寻到花二零。 “不能。”,白曦直截了当道。 “你之名,当时就被我记录在册。” “想走,除非任够二十年。” “又或者,身陨,道消。” 白曦说完,盯着窗外远处望了一眼。 “啧,抓我的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外边天地瞬间化作一片漆黑。 一身着白袍挺拔身影,浑身蕴藏着种古老之意,自天穹缓步而下,其所过之处皆是黑暗,仿佛唯有他一人光明。 口中淡漠道:“白君,你可知罪!” 下一瞬,此人便是出现在书房之中,盯着白曦。 这人,李十五见过,是并州月官,上次同样是他来抓白曦的。 “知罪?”,白曦语气玩味。 那人道:“爻帝有言在先,我等三官乃上世生灵,不得插手今世祟事。” “可你偏偏,施法将那轮回妖定在你棠城境内,更是自作主张,将命理棋盘送给纵火教。” “白君,你莫非想背弃我等,与那邪教为伍?” “你之举动,究竟何意?” 檀木桌旁,白曦只是笑了笑,随意道:“那纵火教上门,想要我帮忙,也不好拒绝不是。” “索性,就帮了一把。” 男子愠怒:“白君,这是你一名星官该说的话?” “纵火教现身,你直接打杀便是。” “罢了,有什么话,你直接去和爻帝爻后,还有两位国师解释。” 话音落,两人同时身影不见,已然离去。 “这?” 李十五神情木然,白曦这是第二次,当着他面被水灵灵抓走了。 “哎,我这只小鱼小虾,理这些事干啥?根本不配。” 李十五长叹口气,而后大步离去。 出了棠城,往西边,约莫五百余里。 此刻,天上雨丝仍未停下。 李十五驭风站在空中,望着眼前一幕,有些愣住。 只见青黄麦浪,就这么摆在他面前,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直朝着天边延展而去。 一位位修士,正忙碌其中,施展着各种法诀,好一幅热闹纷呈景象。 “道友,你施的是什么术?”,李十五走到田间,寻到一筑基修士问道。 “新来的?” “算是。” “催生罢了,以我等恶气法力,沟通汇聚天地间木行之力,可以加速植作生长。” 这修士叹了口气:“千万人口之巨城,一日粮食消耗,能吃空座山啊,还有肉食,各种杂物……” “若没咱们帮衬,遇上祟祸横行世道,不知得饿死多少人诶。” “反正咱们只管种,各种调配,均衡,自有人去操心。” 李十五闻声行礼:“受教。” 他觉得如今大爻,虽乱,却乱中自有秩序,倒是那纵火教,是丁点忙帮不上,纯纯邪教。 时间一日日过去。 转眼间,又是三月已逝。 菊乐镇,小庙中。 李十五被山河定盘惊醒,凝视一眼后,砍腿,动身。 遁速加持之下,很快来到星官府邸。 而其余众山官,同样齐至。 此刻大堂之中,白曦手持柄长剑,盘坐在上方,仔细凝视着剑身。 李十五愣声道:“大人,这么容易就把你放了?” 却见白曦双眸凝成道缝,持剑斜指,冷声道:“李十五,莫要多话。” 李十五一愣,心中顿时一个疙瘩。 他猛然间觉得,第一位白曦,第二位白曦,以及眼前这第三位白曦。 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人。 而是,三个人! 第81章 出发 堂内。 白曦手持长剑,指尖在剑锋轻弹,发出一阵铮鸣之音。 刹那之间,一股锋锐之气,弥漫整个大堂之中,让众山官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直视。 他们也曾听闻,三月前整个棠城化作漆黑一片,好像月官来访,将白曦给带走了。 想必,星官大人之所以脾气不好,也是因此缘由。 唯有李十五,心中不断猜测着。 三个白曦,明明相同,却好似不同的人。 分身?还是化身之类? 李十五觉得,或许都不是。 至于其在暗地里究竟鼓捣什么,哪是他能关心的。 “以尔等蝼蚁修为,有资格见我,已是如享天恩。” “棠城境内,有祟妖踪现,速去!”,白曦突然开口,语气冷冽。 众山官起身行礼:“遵命!” 说罢,纷纷退至堂外。 却见白曦摇头,口中低语,带着轻嘲:“这些小小山官,就如那镰刀下的麦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怜喔。” 身旁,一名官吏跟着回道:“大人,他们本就是各仙门丢出弃子而已,能入大爻官位体系,已然三生有幸。” 星官府邸门外。 方堂叹了口气:“哎,星官大人应该是吃了上司斥责,才是脾气坏了一些。” 李十五笑了笑:“可能。” “对了,这次祟妖出现在哪里?” 一女子山官答道:“我知道。” “出了棠城后,向北,约莫两万里。” “那里有一集镇,唤作青罗镇,有差不多十数万人口。” “我之所以知晓,是因为我所辖的镇子,和青罗镇算是邻居。” 李十五若有所思,又问:“所以,这次是什么妖?” 那女子摇头:“这个,倒是不清楚。” “反正青罗镇的山官,以山河定盘联系不上,便是推测出,那里有祟踪出现。” 李十五点了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 发现加上自己,才不过八十人,的确少了一位。 “各位,上来。”,一身着紫色锦衣,气质不凡青年突然开口。 随着他手一扬,一张棕色皮毯浮在空中,又眨眼间,化作长十丈,宽十丈大小。 “各位道友,我名八万春,是三月前被任职成山官的,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方堂见状,拱手道:“道友这飞行宝贝,在我看来,一点不比豢人宗那些兽差。” 又是打趣道:“看来道友,还是位富哥儿啊。” 闻言,八万春忙苦笑摇头。 “道友,切莫说笑了。” “实不相瞒,是我师傅得罪了宗门长老,刚好棠城山官之位有空缺,就被他们使了些伎俩,将我给弄来了。” “至于这件宝物,或许是我师傅心中有愧,临别时送我的保命之物,可千万别再称我富哥了。” 听到这话,众修皆心有所感。 他们被丢过来当这山官,境遇大差不差,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李十五瞥了一眼,这名为八万春的青年,修为同样不过筑基。 一时间,众山官纷纷动身。 片刻之后。 千丈高空之上。 李十五出声问道:“棠城千万人口之巨,为何还要在境内,分布八十一处集镇?” “在我看来,直接合为一处,并无不妥之处。” 身旁,八万春单手掐诀,控制着身下这张皮毯。 眼神一亮道:“赤足而行,耳悬棺老爷,道友就是李十五,可算是让我见到本人了。” 李十五颇为意外:“怎么,我名气不小?” “十腿蛤蟆,赌中恶徒,食妻凶人,男修之耻……” 众人:“……” 李十五板着个脸,面上一团黑线涌起,神色难看。 “呵呵,称我食妻凶人是,那封食妻情书,可还在我身上呢,你想看吗?” “别……别!”,八万春顿时满头冷汗,“李道友,我还想平稳渡过这二十年任期,回去寻个道侣,娶妻生子呢。” 李十五又问:“我是男修之耻?” “道……道友,他们说你,与那花旦唱那台戏时,太过没有风度……” 八万春想了想,又连忙道:“不过各宗金丹大修,对道友此举颇为称赞,就是几个年轻之修心有不忿,给道友泼污名。” 闻言,李十五望着身下云海,不由摇头。 “你等不懂。” “芙蓉白面,不过带血骷髅样。” “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刃锋。” “这可是,我师父那老东西原话。” “所以当年路途中遇到那小媳妇,他强迫赵四与之交欢后,一刀将那媳妇头颅剁了,又给赵四骟了。” 听到这话,众修虽有些听不懂,却仍是起了层鸡皮疙瘩。 方堂忍不住道:“李兄,我是有道侣的,你切莫吓我。” “抱歉,方兄自然和和美美。”,李十五面露笑容,拱手行了一礼。 一旁的八万春,则开始解释:“李道友,你方才所言,为何不将棠城境内之名合于一处。” “原先,我也不理解。” “可是后来,我师傅讲给我听。” “他这样说的,那八十一处集镇,就相当于放出去的饵。” “毕竟在我等认知中,祟,总是害人的,它们只会在有人栖居的地方出没。” 八万春想了想又道:“这样分散一些人口出去,就能避免好多只祟妖,同时在一地出现。” “就好比李道友遇见的赌妖,其能将一整个镇子囊括,谁也不知,这是不是它的极限。” “而将人口分散后,这样也能一定程度上,降低祟妖所造成的危害。” 八万春叹了口气,又道:“我素日里,最爱观古籍。” “在灵气尚存时,天地间灵兽灵花遍布,修士能炼丹,能御兽,就不知那时,又是何等壮阔之景象啊。” 一山官道:“我等修恶气,焚烧人体脊骨龙脉,不比他们差。” “我就不信,一颗筑基丹入腹,能有我等一寸寸,焚烧龙骨,重塑龙脉来得强?” “筑基丹不过外物,我等可是靠自身,一点点挨过去的,挨不过去就是死。” 另一山官也道:“灵兽算什么?” “我唯独钟爱人兽。” 众修:“” 第82章 莫名雷暴 ipaoshuba.net 见众修这副异样神情。 某山官抹了把额头汗滴,忙着解释。 “各……各位,切莫误会。” “此人兽非彼人兽,而是,豢人宗以人化成的兽。” “诸位想想,所谓灵兽,不过是开了些智而已,岂比得上人天生灵慧?” 一时之间,众修纷纷点头赞同。 方堂道:“我等重塑人体龙脉之后,脊骨如玉,胸腔不断有潮汐声传来。” “便是我等肉身,五脏六腑,时时刻刻在被滋养,锤炼着。” 他想了想,接着道:“我不知从前修仙法,到最后会是什么模样。” “但单论仙途二境,筑基境。” “重塑脊骨龙脉,应该是优于筑基丹的。” “哎,若是有修灵气的修士在此,那就好了,还真想与之交手一番。” 一时之间,众修眼神纷纷亮起,眸中满是凛然战意。 他们所修恶气,自一开始,就是要命,自然是想证明,自己所修值得,自己所修最强。 “大爻之外,说不定真有灵气,也同样有修士!” 一位山官突然冒了句,却是无一人回话,毕竟这些,离他们太远。 倒是李十五摇头笑道:“我就想知道,这修恶气的路子,是谁弄出来的。” “还有筑基境的那句骚话——问长生者,可敢饮尽这杯乘满叹息的海,又是谁说的。” 可是下一刹。 听他口中木然道:“天雷来,要命诶……” “李兄,晴空万里,哪儿来的雷?”,方堂不解。 可是话音刚落,就见天地间转瞬漆黑如墨,好似墨斗倾翻一般。 一道道雷蛇,仿若连接天地,滚滚而落,晃得众修眼中唯有一片银芒。 “诸位,快躲。” “我等不过筑基之修,如何与天威相抗?这一道雷,怕是能崩掉一座小山。”,一山官猛喝。 唯有李十五,死死盯着头顶那张鸦嘴,这玩意儿突然开口,是想咒死他们不成? “这……不好躲啊,这场雷暴连绵千里,我等正处中心位置,只有穿过才行!”,八万春语气急切。 李十五深吸口气:“八万春,赶紧的,催动你那法宝,速度再快一点。” “好……好!” 八万春重重点头,一指点在自己胸口,而后一口心头血喷出,落在身下皮毯之上。 众修见此,同样心头焦急。 他们不是不想散开,而是自己遁速,远不如八万春这宝贝。 “八万春,你朝哪儿去?那边雷霆最密!”,有山官怒道。 “抱……抱歉,我心神有些失守!” “各位同僚,速速随我结阵,预防不测。” “好。” 时间缓缓流逝。 约莫半炷香后,众修才是冲出那片雷暴区域。 只是,皆黑沁着脸,神色难看至极。 “怪……怪我,我先前驾驭皮毯,又是几口心头血喷出,神魂颤了几下,这才是分了神,闯进那片雷霆最密集处。” “才白白,害了两道友性命。” 八万春嘴角溢血,面色苍白,艰难说着。 而在众修面前,两山官尸身,正直挺挺摆在那里,其浑身焦黑似碳,宛如干尸,尤为恐怖。 “李十五,你怎么提前知道有雷的?”,一山官言语冷冽,开门见山问道。 之前落宝银河,他们可见识过李十五连咒听烛六句,句句应验。 且这场雷暴来得如此迅猛,又如此势大,所以此时,很难不多想。 “怎么,你想动手?”,李十五目不斜视,轻飘飘问了一句。 “好了两位,此事到此为止。” 又一山官出面打圆场,事情未明朗之前,切忌内讧,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一时之间,无人再吭声。 只是这场突如其来变故,无疑给所有人,头顶蒙上层阴霾。 这还没到地方,就折了两位人手。 此行,怕是不妙。 方堂摇了摇头,语气叹息:“我还说等这一行结束后,带我妻子……”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李十五以因果红绳,将他嘴给死死缠了起来。 “方兄,出门在外,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嘴给撕了。”,李十五唇角带笑,轻声说着。 此刻,迎着李十五那种淡漠眼神,方堂心中一颤,他猛然间觉得,或许这才是,眼前人藏着的真正本性。 半顷后。 李十五摇头叹着,又将红绳收回:“方兄,你不懂。” “类似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之类的话,只要说出口,必生事端。” 方堂闻言,苦笑道:“受教。” 至于李十五,抬头盯着横梁上那张乌鸦嘴,神色愈发难看。 这东西,到底什么意思? 先前那场雷暴来的如此诡异,难道,真是其引出来的不成? 时间,一滴一点流逝着。 众修自午时出发,又途遇雷霆之威,直到黄昏日落之时,才堪堪到达此行目的地,青罗镇。 此刻,众人逆着夕阳霞光,站立虚空,打量着眼前镇子。 “规模,倒是与我菊乐镇差之不大。”,李十五若有所思。 “各位同僚,我观此镇炊烟袅袅。百姓安稳而居,不像出现祟妖的样子啊。”,又一山官出声,眼神不解。 方堂道:“可是此地山官,确实已经失去踪迹,这便是说明,一定事出有异。” “我等此番前来,其主要目的,也仅仅是先来查探一番,若是那祟妖真的难以对付,立即返回报信就是。” 众修你一言我一语,谁都没有生起轻视之心,毕竟他们干的,可是那卖命的活儿。 倒是八万春,手心冒了层汗。 忙拱手行礼:“各位同僚,不怕大家笑话。” “我之前在宗门中时,只听祟名,不见祟踪。” “这担任山官之后,还是第一次亲自面对祟妖,所以拜托各位,到时不吝指教。” “李兄,等等我。”,方堂连忙追上。 他看到李十五,手负身后,已然大步朝着青罗镇迈去。 不多时,众山官纷纷进了镇子。 此时已是日落将熄,街上自然不复白日纷扰。 倒是各种炊烟之气,饭菜之香混杂,不由让人食欲大动。 李十五踏在青石板上,嗅了一鼻,拍了拍肚子:“各位,我得找个地儿,弄点吃的,你们随意。” 第83章 诡异之感 青罗镇十几,近二十万人口。 虽说是镇,却用‘小城’二字形容更为恰当。 因此,自是有酒家之类的。 “各……各位仙人老爷,欢迎大驾光临!” 某二层酒肆外,一腆着大肚中年掌柜,面上兴奋之色难以言表,正一个劲儿点头哈腰,恭迎着众人。 “哟,有眼力见啊!” 李十五取出一粒碎银,想了想,又掰下一半,才丢给对方。 面不改色道:“咳咳,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各位莫要见笑。” 胖掌柜双手接过,忙不停道:“仙人所赐,我一介凡夫哪敢嫌啊。” “之所以猜出身份,是因为如今这世道,基本没有外来之客,能互相往来的,只有山官老爷那种仙人。” 李十五问道:“掌柜的,你口中的山官老爷,最近露过面没?” “这……倒是没有,不过山官老爷能腾云驾雾的,我们哪儿能天天见到。” “我再问你,最近这青罗镇,是否死过人?” 胖掌柜想了想,开口道:“死人,自然是有的,不过就是些老者,因年老寿尽而亡,或是因病而亡。” “只是,这很正常啊。” 某女子山官靠近,语气火爆道:“你直言即可,最近是否出现些诡异之事。” “仙……仙人老爷,真没有啊。” 一时之间,众修面面相觑,眸中疑惑渐生,难道真白跑一趟? “各位,以往每次祟妖出现,势必危及凡人,犯下罪孽。” “不错,如今此镇无忧,仅是山官不见踪迹,有点说不过去了。” 听着众人纷纷而语,八万春试着道:“各位同僚,是否有种可能,此地根本就没有出现祟妖,而是那名山官出了什么事。” 有山官点头:“你说的,倒也不无可能。” 不管事实如何,没发现祟妖踪迹,让众修长舒了口气,就连那种压抑之感,也随之散去不少。 李十五口中不言。 只是默默找了处靠窗位置,伸指探了探桌上一层浅浅灰尘,而后坐了下来。 “仙人老爷,这几天一直刮大风,飘黄沙的,怕给您袍子弄脏了,我来擦擦。”,胖掌柜语气无奈,忙拿着抹布过去。 “无事,我不讲究。” 李十五微笑点头,却是左手大拇指不经意探出,指腹朝向窗外。 他发现件事,自从靠近这青罗镇后,他指上那颗眼珠子,居然不能睁开,而是一直闭合状态。 “啧,是我自己出了啥毛病。” “还是此地,有些非同寻常呢?” 方堂走近,笑道:“李兄,你自言自语什么?” “如今青罗镇安然无恙,倒是一桩好事。” 李十五低着头:“希望。” 他倒是觉得,乾元子那老东西真的鸡贼,带着他们荒山野岭乱跑,从不去有人聚集之地,硬是一次祟没碰上过。 陆陆续续,又有些山官走进这家酒肆,这些人,方才去别的地方查探了。 “没有发现,此镇一切正常,刚刚一小寡妇,还对我暗送秋波。” “道友艳福不浅,我路过一户人家时,遇一产妇即将临盆,那男人正火急火燎找接生婆去。” “各位,我去了此地山官府邸,一切陈设安然无恙,只是人诡异消失了。” 不多时,这家二层酒肆,近乎被众山官填满。 或是百姓听到风声。 根本不用胖掌柜张罗,各家各户菜肴,肥鸡好酒啥的,那是一个劲儿的往过来送,热情简直招架不住。 方堂饮下杯酒,面露苦涩。 “人之卑微,好似蝼蚁啊,我等,就是他们的天。” “所谓将心比心,你我之付出,百姓看得到的。” “因此,我并不觉得山官是份苦差,我心中也从未怨过,只恨自己修为太低,很多时候帮不了他们。” 同桌之上,八万春举杯对饮,眼神晃动。 “方兄,我……” “哎,小弟惭愧啊,说实话,我来时路上,已准备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李十五没理会二人,只是盯着窗外望去,眸色幽深。 收回目光时,却见楼梯口,坐着个头梳羊角辫小姑娘,约莫五六岁。 一手拿着一沓红纸,一手拿着剪刀。 李十五来了兴致,走过去一看。 发现这小姑娘,正在用红纸,剪成他们模样。 其动作虽慢,可剪出来的小纸人,却是在昏暗烛光下,眉眼显得栩栩如生。 胖掌柜走了过来,摇头道:“仙人老爷莫笑,我这小闺女不喜识字,却偏偏喜欢做这些剪纸活儿。” “哎,她喜欢打算盘珠子也成啊,将来能接我的班,不至于早早嫁作人妇。” 李十五笑道:“剪的不错。” 小姑娘手中,已是剪出了两张小纸人,是两名女子山官的。 只见她蹦跳走到一边,欢喜道:“姐姐们长得真好看,这是我剪的,送给你们了。” 两女子对视一眼,接过纸人后,揉了揉小姑娘脑袋,便不再理会。 酒过三旬后。 此地镇保,一个满脸褶皱,驼着背小老头儿,很是恭敬的,将众山官迎到几处闲置院落。 操着口老人腔调道:“各位仙人老爷,若是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你下去,我等自便即可。” 一时间,众山官各自寻着空房。 八万春忙着上前,将两女子叫住。 “两位道友,这纸人你们不要吗?丢那酒肆了。”,他手中的,正是那两张小纸人儿。 “凡人之物,有什么好玩的,道友丢掉即可。” “好。” 八万春摇了摇头,随手丢了出去。 不远处,李十五整个人站在漆黑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大拇指动了动,眼珠子依旧无法睁开。 此外便是,自他来到这青罗镇后,就是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就仿佛,有好多双眼睛同时盯着他。 “李兄,进屋。”,方堂招呼一声。 “好。” 夜愈深。 青罗镇,仿佛沉沉睡去,显得死一般寂静。 众山官居住的几处院落之外。 不知何时,成千上万道身影开始聚集,无脚步,甚至都没有呼吸传出。 他们面无表情,动作木讷,面上打着两团夸张腮红,就那么面朝院中望着。 不像是真人。 倒像是,祭祀用的纸人。 第84章 纸人之死 清晨。 时值初秋。 微风中带着淡淡凉意,整个青罗镇,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咯吱~” 木门被推开,发出阵老旧声响。 李十五自屋内一步踏出,眉凝的很深,忽地,他好似看到了什么,神色猛的一变。 一旁相邻的小屋,方堂也从中走了出来。 “李……李兄,这?”,他同样一愣。 只因在他们各自房门口,赫然摆放着一只纸扎人,就冥货铺子里的那种,外边糊着一层纸,面颊涂着两团腮红。 且大小,约莫和真人相同。 更诡异的是,这纸人面容,衣饰,赫然与两人一模一样。 “两……两位道友,这是何物?”,八万春同样自屋内走出,在他房门口,同样有只与自己模样相同的纸扎人。 随着更多山官走出屋内,一时之间,各种惊怒之声不绝于耳。 只因他们门前,同样有着纸人。 不多时,众修汇聚一处。 “各位道友,事出有诡,这些纸扎人,完全就是祭祀用的纸人,且全部按照我们模子制成的。” “不对劲,我原本打算等夜深人静之时,再出去查探的,没成想仅是打了个坐,就一夜直到天亮。” 听着众修之言。 李十五眉凝的很深,他昨夜回屋后,时刻警惕着,就没打算合眼。 可到后半夜时,不知怎的,像是中了什么术一般,整个人昏沉过去,对外界再无感知。 “各位同僚,要不咱们,先把那些纸扎人烧了,太瘆人了。”,八万春试着道。 众修对视一眼后,纷纷折返院中,将自己门前纸人拿起,而后集中到一块空地之中。 随着一缕火焰落下,火光冲天而起,一只只纸人相继化作灰烬。 李十五捏着下巴,目光在众修身上扫过。 凝声道:“怪哉,还有两位道友呢?” 他发现,眼前只有七十六人,居然少了两位女子山官。 “李道友,我知道她们住哪间屋子的。”,八万春忙道。 很快,众修来到一旁相邻院落,只见有两间小屋,房门是紧关着的。 “她两门前,没有纸扎人?”,李十五疑声说着。 这时,八万春走上前去,在门上邦邦敲了两声:“道友,在吗?” 见无人回应,他又道:“既然如此,请恕我无礼了。” 随着“砰”一声,木门被一脚踹开。 众修朝里望去,只见其中空无一人。 唯有桌旁,立着个纸扎人,赫然是消失那名女修的面孔。 而另一间屋子,情形相同,里面空不见人,只有个纸人立着。 八万春将两纸扎人提到院中空地上,疑惑道:“难道两位道友清晨发现纸人后,心生恐惧,直接离开了?” “罢了,这鬼玩意儿看着就不吉利,还是烧了!” 他叹了口气,就是指间一抹火焰升起,弹落两只纸人身上。 可是下一瞬,令人毛骨悚然一幕发生了。 随着纸人被点燃,一道道女子凄厉惨叫声,不断自两只纸人身上传来,就好似,它们根本不是纸人,而是两个活人。 “住手!”,李十五一声大喝。 同时道袍一挥,掀起一阵狂风,将火焰熄灭。 可惜无用。 纸人遇火即燃,哪怕他反应迅速,两只纸人仅是顷刻间功夫,就被烧的只剩半个脑袋。 “李兄,怎么回事?”,方堂压制住心中惊悚,急忙询问。 李十五深吸口气,凝重道:“我觉得,这两只纸人,可能并不是真正的纸人,而是,那两位不见的女修。” “她们极有可能,遇到了祟妖,被化成了两只纸人。” 随着一阵风吹过,地上剩下的纸人脑袋,被吹得不断翻滚,七零八落。 八万春踉跄几步,眼露惊恐道:“李……李道友,你的意思是说,那两名消失不见的道友,可能被我一把火,直接烧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啊……” 只是忽地,惊变又起。 李十五拔出花旦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莫测轨迹,就那么活生生的,一刀斩在八万春面颊之上。 鲜血瞬间狂涌,血腥味扑鼻而来。 再看八万春,那是惨不忍睹。 右脸之上一道深深刀痕,几近见骨,更差不多将他整张人脸掀开。 如此一幕,众修齐齐愣住。 “李十五,你疯了?”,一女子山官喝问一声。 “我怀疑,他被祟妖附体,或是被祟妖顶替身份,才将那两只纸人烧了的。” 李十五回答的轻描淡写,接着道:“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猜错了。” 说罢,又自棺老爷腹中,取出一根细长红线,一根弯针,走到八万春面前。 “李……李道友,你别过来!”,八万春用力捂着脸颊,鲜血流淌的满手都是,甚至将道袍浸的猩红一片。 他语气发颤,脚步不断后退。 李十五见此,拱手认真行了一礼。 “抱歉,不过道友先前此举,容不得我不怀疑。” “另外,你面颊伤势那么重,我帮着处理一下!” 八万春停下脚步,牵强笑了笑:“李道友,你会处理伤口?我怕给我脸上弄的留疤,不好寻道侣了。” 李十五拍了拍胸脯,保证道:“道友放心,我自幼起,就是帮着自己和师兄弟缝针,手法绝对一流。” “行……行。”,八万春低下头,像是认命。 接着,便见两人坐在一旁台阶上,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后,就开始以针缝线。 “八万春,我先以凡间手法帮你缝合,你再以自身修为温养,应该愈合的很快。” “好,听你的。” 见这般,一山官忍不住摇头。 “李十五,你动手太过冲动了。” “我等门前都有一个纸人,且与自己模样相同,烧了之后也没出什么事。” 另一人跟着附和:“没错,我反正想不到,最后这两个纸人,居然会是真人所化。” “如此一来,八万春倒是情有可原。” 约莫半碗茶功夫。 李十五起身,拍了拍手。 “道友,好了。” 再看八万春,对着镜子不停照着。 “李道友,你果然有两下子。” 在他面颊上,李十五缝线缝的很密,针脚极为工整。 奈何这伤口太长,配合着干涸的血痂,就像是,脸上长了条红蜈蚣似的。 第85章 害群之马 “李道友,当真不会留疤?”,八万春神色有些担忧。 “放心,保证不会。”,李十五笑的真心实意。 又接着道:“各位,如今已经折了四人了。” “而且这青罗镇,可能藏了一只,能将人化作纸人的祟妖。” “所以,咱们是去是留?” 八万春想了想,皱着眉头道:“这祟妖仅是三更半夜,害了两名道友性命。” “或许它之实力,并没有此前的赌妖、戏妖厉害。” 他面露苦涩,接着道:“还有就是,我等是来查探祟妖的,可妖影都没见到,就这么回去,怕是没法交差啊。” 李十五不再作声,只是朝着昨夜那家酒肆而去。 他记得,那胖掌柜小闺女,当时剪了两只小纸人,送给了两位女修。 而今早出事的,恰巧就是她们。 “李兄,等我。”,方堂忙跟在身后。 不多时,来到那家酒肆。 只见那羊角辫小姑娘,正大清早蹲在门口,剪着红纸玩儿。 “仙人老爷,你有事吗?”,小姑娘抬头,睁着对乌黑大眼,脆生生问道。 “有事!” “我猜,你应该是祟妖!” 李十五唇角带笑,眼神如勾,就这么直直盯着。 忽然间,又是花旦刀落入手中,就那么朝着面前身影挥砍而去。 刀锋去势如山,丝毫没有停手之意。 “李兄,你……”,方堂被这一幕惊住。 只是下一瞬,惊变又起。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好似被一股力道阻住,就这么定在空中。 至于羊角辫小姑娘,眸中丝毫没有惧意。 只是戏谑道:“小子,你心够毒啊,一个五岁小女娃居然都下的去手?” “呵呵,没办法啊,自幼耳濡目染惯了。”李十五语气古井无波。 又接着道:“况且我这刀,并非实刀,我能在砍到你脖子那一刹那,让其散掉!” “所以试上一试,倒也无妨。” 听到这话,小姑娘瞬间狠戾起来。 “真没意思,去死!” 手中那把黄铜剪刀,就这么朝着李十五猛丢了出去。 李十五瞳孔一缩,立即翻身躲避。 只是依旧避之不及,这剪刀尤为锋锐,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两根手指截断。 且去势不止。 又朝着五十米外,八万春飞去。 “这……” 八万春惊叫一声,直接掏出他那张皮毯宝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接着,出乎意料一幕发生了。 那把黄铜剪,在撞上皮毯时,陡然间发生偏移,竟好巧不巧,将一旁站着的一名山官,脑袋给剪了下来。 瞬间,鲜血狂涌,飙到三丈高。 “小子,有本事别走,咱们慢慢玩!”,羊角辫小姑娘将剪刀收回,放下句狠话,眨眼不见踪迹。 “李兄,你这手指?”,方堂忙靠了过来。 “无事!” 李十五面无表情,弯腰将地上手指拾起,放入棺老爷中,又道:“根还在,就长得出来!” 另一边。 八万春浑身颤着,眼中愧疚,怒意不断交替。 “我,我的错!” “那祟妖,害得我先误烧死两位道友,又让这位道友平白无故害了性命!”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眼下,天刚亮不久。 街上偶有三两行人,瞧见这般架势,自然吓得拔腿就跑。 一山官道:“八万春,将地上遗骸收起,眼下最关键的,是将那祟妖找出来。” 方堂见状,摇头一叹:“这位道友修为仅是刚过筑基,不过这也能被误杀,属实……” 不多时。 众修再次齐聚昨夜待过的小院之中。 “李兄,那祟妖你觉得实力如何,我等能对付吗?”,方堂问道。 八万春抢过话,斩钉截铁道:“能!” “先前,那把剪刀朝我飞来时,我能清晰感知到,那种力道比我等强不了多少!” “最主要是,它那种能将人化成纸人的诡异手段,不知怎么一回事。” 李十五也点头道:“此妖不比赌妖,戏妖它们,应该能对付。” 只是这时,一串清脆笑声响起。 “我好对付?瞧不起谁呢!” 众山官寻声侧身望去,只见那羊角辫小姑娘,正坐在墙头上,不怀好意盯着他们。 “哼,先让你们见识一下!” 其冷笑一声,丢下几张红色小纸人后,眨眼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各位道友,此妖神出鬼没,根本无法将其锁定啊!” 一山官刚说完,就见自己肩头,站着只红色小纸人,薄薄一片,约莫巴掌大小。 不止是他,李十五,还有另外三位山官,肩上同样站着只小纸人。 “火起!”,李十五神色不变,指尖一团火焰燃起,对准肩上纸人开始焚烧。 另几人见状,同样学着如此。 只是无用,这纸人火烧不化,刀劈不烂,好似在他们肩上生根一般,使尽解数都取不下来。 “各位,千万别慌!” 八万春眉皱的很深,又道:“我记得师傅说过,曾几何时,好像也出现过纸妖!” “你们且试试,静止不动!” “这红色纸人可能会认定你等是个死人,而后自行从肩上落下来。” 听到这话,一名山官长松口气:“八道友,你这说法不无道理,我先试试。” 接着,便见他盘坐而下,整个人纹丝不动。 另外几位被纸人缠上的,则在紧张观望。 至于李十五,心里盘算着,要不直接把整条肩膀砍下来? 时间点点过去。 约莫一炷香后。 “这……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 众修看到,在地上打坐那名山官,他肩上那只红色小纸人,居然也在学着打坐。 一开始动作极为生疏,东扭西扭的,可慢慢,居然愈发熟练起来,几乎与那名山官保持一致。 也是这时,出人意料之事发生了。 这红色小纸人,突然融入那山官体内,就这么不见踪迹。 正在众人惊慌莫名之际,李十五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八万春眸中,竟是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窃喜。 “狗东西,原来你真有问题!” 瞬间,一道刀光冷冽,李十五花旦刀猛劈而去。 可是这一次,却见八万春脚步横挪,轻描淡写就躲了过去。 “姓李的,又想砍我?”,他摇着头,似对此举颇为不满。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十五冷声斥问。 八万春轻呵一声:“啧啧,本来还想多玩会的,可既然你问了,那就听好。” “十相门,马相,害群马!” 也是这时,地上那名山官,躯体竟是开始一寸寸纸化,眨眼之间,就化作个纸扎人。 八万春瞥了一眼,面露笑容。 “啧啧,又害他人一命!” 第86章 害群·灭门神器 庭院之中。 八万春手持一面铜镜,望着脸颊那一道狰狞好似蜈蚣疤痕,目中凶光涌现。 “李十五,你此前斩我那一刀,够狠啊!” “所以你想好,怎么还了没有?” 周遭,众山官面对此等惊变,纷纷呈合拢之势,严阵以待。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瞥向自己肩头,只见那张红色小纸人,正停在那里,四肢十分笨拙的,模仿他持刀动作。 他沉吟一声道:“我等来时,曾遇到千里雷暴,想必,也是因为你。” 八万春点头,戏谑笑道:“没错!” “正所谓害人终害己,我这‘害人’多了,自然会受到‘害己’反噬。” “所以那场雷暴,也算是老天看不过眼,来收我这条命的。” 八万春将铜镜收起,眸光一滞:“只是抱歉,拉着你们一同替我受劫了。” 他伸出手掌,掰数着道:“我瞧瞧,两人亡于雷击,两人亡于火烧,一人被误杀,一人化作纸扎人。” “不行,不行!” “这才害死六人,少,还是太少!” 至于李十五,听到这番话,又抬头望了那张鸦嘴,不由长舒口气。 原来当时,这玩意并不是在咒他,仅是在示警罢了。 “不错,倒是个好东西!”,他唇角露出笑意。 “李十五,你称我‘好’?”,八万春反应颇大。 恶声道:“我可是害群之马,恶意早已侵蚀我灵魂,皮囊之下,更无一丝良善,你居然说我好?” 见这般,李十五并不理睬。 只是长刀自手中翻转,上面那花旦,好似活过来一般,带起道轻啸破风之声,朝着身前之人挥砍而去。 却没曾想,八万春好似团雾,瞬间散开,而后没入一山官体内。 “啧啧,所谓害群之马!” “一被发现,便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此我等,可极擅长‘附体还魂’之术呢,想杀我,呵呵!” 八万春得意笑声,清晰自那名被附体的山官口中传来。 “附体之术!” “马相擅附体?” 李十五花旦刀止住去势,眉凝的很深,这马相居然擅附体,这怕是不好办了。 只是没想到,又一位山官,竟是毫不犹豫,趁着那名被附体山官惊魂未定之际,一剑捅穿其胸膛! 瞬间,气息断绝,命陨! 与此同时,八万春身影显化而出。 望着地上那具尸骸,笑得开怀:“啧啧,又害他人一命!” 方堂望着那行凶山官,怒道:“道友,为何如此鲁莽行事?” 八万春却是率先开口,笑道:“你们不懂!” “你等可知,我们为何被称为害群马?” “听好了,那便是我等成功融合马相本源之后,我等周围的人,他们心中阴暗面会不断放大,如猜忌,仇恨,嫉妒……” 八万春语气停顿一下,接着道:“如我投身一处仙门,久而久之,掌教会猜忌长老谋他位,长老野心放大,想着架空自家掌教,弟子互相嫉恨,仇杀……,自此再无安宁之日。” 他唇角如勾,盯着李十五:“我当这山官之前,在一处小家族,当他们外姓弟子。” “你们可是没瞧见,那位少主为了自己后娘,居然弑父,啧啧,可有意思了。” “哎,可惜啊!”,八万春叹了口气。 “我与你等相处不过一两日,若是再多个那么几日,看你们数十位山官自相残杀,岂不快哉!” “李十五,都怪你,这么快揭穿我,简直无趣!” 另一边,那持剑杀人山官,望着地上尸身,目中无丝毫悔意。 只是道:“各位同僚,我与这厮本就有仇怨,他刚被马相附体,我干脆一了百了,看能不能同时杀了两人,这有何错?” 而听到两人这一番话,众山官心中,唯有一片恶寒。 “害群,害群,原来这就是害群马!”,李十五目光有些狰狞,“所过之处,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再无安宁!” “这狗日的十相门本源,究竟是什么?” 偏偏这时,两位肩头立着红纸人的山官,目光顿住,躯体自上而下,开始一寸寸纸化。 几乎是瞬间,化作两个栩栩如生纸扎人,再无气息。 八万春手指着,肆意大笑:“啧啧,又害他人一命,加二!” “尔等蠢笨如猪,当真以为我如此好心,给你们解释何为害群之马?” 冷哼一声后,又道:“我不知这小纸人如何将人纸化,但想来,只要将你们拖着,不去思索如何化解……” “这不,又有两人着道了!” “至于李十五你,呵呵,自求多福。” 八万春说完,身影再次消散。 其依旧没离去,就是不知附体何人身上。 一时之间,众山官眼神中唯有惶恐,且看着身边同僚,满是猜忌。 “有意思!”,李十五喃喃一声。 “这害群马,堪称灭门神器啊!” “其擅长附体之术,再搭配那种引动人心中阴暗面的诡异之力,简直难解!” “以后若是有仇家了,抓个马相丢进去……” 一旁方堂,听着李十五口中牙语,心里莫名瘆得慌。 “李……李兄,切莫胡言乱语!” “害人终害己,所以这八万春,才会遭遇雷暴天谴反噬!” “还有便是,你肩头那只红色小纸人……” 此时此刻,除李十五外,还有另外三名三官,被小纸人缠在肩头。 “李道友,可有解决之法?”,其中一人焦急问道。 李十五没吭声,只是盯着地上三只纸扎人,眸中回映先前一幕幕场景。 忽地,眼神一亮。 “有!” “各位且看,这红色小纸人,它们在模仿我等动作,一开始十分笨拙,到最后越来越熟练。” “我不懂其中具体深意,但可以猜测,只要被它们成功模仿,我等就会随之纸化。” 李十五上前一步,手指着最开始那个盘膝打坐,而化成纸扎人的山官。 “你们看,他只做了个打坐动作,无疑最好被模仿,所以最快化成纸人。” “而剩下两位道友,先前大多时候站着不动,所以也着了道。” 李十五说完,盯着肩头那只模仿他一举一动,显得十分笨拙的纸人。 冷笑道:“这么笨手笨脚,还想模仿我?” 第87章 应对之法 庭院之中。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舞的那叫个虎虎生风,时不时来一个鲤鱼打挺。 另三位山官见状,自是打拳,或是做着各种极高难度滑稽动作。 也是这时。 不远处墙头上,那羊角辫小姑娘再次出现,恶狠道:“哼,有点脑子啊。” “知道这小纸人,是靠着模仿你等动作,成功将你等纸化的。” “不过,知道又能怎样呢?” “只要将其取不下来,就算动作做出花来,不超过一个时辰,就会被它们模仿成功,而后纸化!” 李十五舞着花旦刀,抬头望了一眼。 有件事,他一直没有提及! 那便是拇指上那颗眼珠子,依旧不能睁开,故他不相信,眼前这小丫头有此本领! 所以这青罗镇,绝对,还藏着更恐怖玩意儿! “我能不能化解,你等着瞧!”,李十五冷声回道。 与此同时。 剩下数十位山官,眸中互相提防之意更甚,齐齐朝着李十五等人行了一礼。 “几位道友,你们就此保重,如今祟妖踪现,且混入一位害群马,我等惶恐,不敢久留,恐伤性命!” “李十五,你们撑住,相必不久后,定会有金丹大修前来救援。” 听到这话,李十五难得劝道:“诸位,这青罗镇绝不止这么简单,此时离去怕是不妙。” “故我觉得,不如待在此地,先静观其变!” 此话一出,不少山官面上怒容浮现。 “李十五,你自己身陷囹圄,还想拖着我等一起死,其心可诛!” “李道友,切莫如此做人,否则,我等并不介意,先合力诛杀掉你!” “各位,走!” 几息之间,数十位山官腾空而起,且朝着不同方向离去,无人选择同道而行。 墙头上,羊角辫小姑娘就这么抬头看着他们,也不阻拦。 只是一个劲儿摇头笑道:“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我还没出手呢,你们就开始内讧啊,啧啧,真是人心不古啊!” 此刻院中。 唯有李十五几人,还有方堂在场。 方堂面露苦涩:“李兄,这就是害群马啊!” “哎,仅才过了一日,我等这山官队伍,已人心涣散,互相视对方为仇寇!” “更是有九位道友,因那害群马身陨!” 李十五却再次问道:“纸妖,今日清晨,我等门口的纸扎人,是你放的?” 羊角辫小姑娘点头,笑得满脸恶意。 “没错啊!” “我先将你们中的两人纸化,又在你等各自门口,放一个相同模样的纸扎人。” “这样一来,你们就不会想到,其中居然有两个是你等同伴。” “哈哈,结果就是,将她们一把火烧了。” 小姑娘乐得直拍手,“有趣,太有趣!” 而李十五,依旧在舞刀,他发现,肩上那只红色小纸人,竟是慢慢跟的上自己动作了。 “李道友,这纸人模仿的越来越像了,可有解法?”,一山官焦急忙慌道。 墙头上,小姑娘双手叉腰,幸灾乐祸。 “嘿,你们没救了。” “以你等微末修为,等着化作纸扎人!” 只是这时,李十五忽地停下手中动作,花旦刀也随之消散。 轻笑道:“妖孽,那你瞧好了!” 一声过后,见李十五席地而坐,双手捏住自己小腿,随着掌间发力,“咔嚓”一声过后,整条小腿就是被他活生生扯了下来,鲜血淋漓握在手中! “小小纸人,有本事再学一个看看?” 他目光轻嘲,瞥向自己肩头。 便见那只红色小纸人,犹豫一瞬之后,竟同样抱起自己小腿,将其撕扯掉。 再之后,陡然间化作凡物,直直从李十五肩头掉在地上。 纸妖:“……” 李十五弯腰将小纸人捡了起来,冷眼凝视着:“原来,这玩意儿只要不完整,就没啥作用了啊!” 而另三位山官见这一幕,却是急道:“李道友,我们……” 三人猛吸口气,便是不再犹豫。 同时将食指放入口中,生生咬下一截。 果然,红色小纸人有模有样学着,而后纷纷自肩头掉落。 “你耍赖!”,纸妖小姑娘愤声指着,“谁有事没事,会把自己腿扯下来玩儿?” 她说罢,一连又是丢出十张纸人,在空中翻转几圈后,稳稳落在李十五肩头上。 “还来是!” 李十五眼中狠劲儿涌现,口中道:“别人是不会,可我嘛,棺老爷腹中人腿早已堆积成山!” 说罢,又是以掌为刀,神色毫不在意,朝着身下斩去。 “腿多,就是好!” 他之所以拖延这么会儿,就是估摸着,其余腿快要长出来了。 墙头之上,纸妖愣愣看着。 直到片刻之后。 李十五竟是安然无恙,且完好无损站在那里,似嘲笑它这纸妖不过如此。 “李兄,你真没事!”,方堂问道。 “无事,衣角微脏罢了!” 李十五说罢,接着手持花旦刀横指。 “妖孽,我且问你,这青罗镇是否隐藏着什么?” “呵,凭啥告诉你?” “莫自误,可否听过轮回妖大名?待我招呼一声,你怕是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好使。” 纸妖听到这话,似被镇住了。 低头喃声道:“它啊!” “不可能,那小矮子贼懒,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好了,先不陪你玩了!” 纸妖说罢,就是“砰”的一声,随着一团白雾不见踪迹。 “李兄,现在怎么办?”,方堂几步靠近,目带焦灼。 却是忽然之间,手中一把短匕出现,好似破釜沉舟一般,直朝着李十五心脏捅去。 “方兄,你这是干嘛?” 李十五语气低沉,手掌好似虎钳,死死将方堂手腕儿擒住! 显然,他早提防着的。 “李……李兄,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好似被人下咒一般。”,方堂神色慌乱,急忙解释着。 “啧,别装了!” 李十五双眸一瞪,花旦刀猛地挥出,刀面拍在方堂背上。 随着一声闷响,一身着紫色道袍青年,被他活生生,自方堂体内拍了出来。 “李十五,如此谨慎,不简单啊!” 八万春话语嘶哑,杀气腾腾! 第88章 我心甚喜 “八万春,一直附体,有意思吗?”,李十五双眸眯成道缝儿,同样杀意凛然。 “呵,没办法啊!” 八万春摇了摇头,“我马相修士,擅害人,擅作恶,你若是把我丢入一个仙门,不出几年,保准给你搅合的乌烟瘴气,让他们血肉相残。” “可是,偏偏不擅斗法啊!” 八万春想了想,又道:“十相门中,无理猴,还有背刺狗,应是最擅长斗法的。” “毕竟那‘连命之术’,还有背刺,啧啧,想想都头皮发麻。” 李十五点头,很是认同道:“话虽有理,可我还是觉得,这所谓的十相门,没一个好东西。” 他抬眸瞬间,以指戳破额心,取下滴眉心血,“我以我血,蒙目!” 只见八万春双眸,神魂之上,开始被一层血光笼罩! “既然不擅斗法,那就,给我去死!” 李十五怒喝一声,花旦刀反握手心之中,朝着八万春脖颈,平砍而去。 一刀过后,只见一缕血光闪过。 八万春头身分离,轰然倒地。 此刻,凝视着地上尸骸。 李十五眉眼蹙着:“马相不擅斗法,没成想,这么不堪一击?” 一旁,方堂拍了拍胸膛,惊魂未定道:“李兄,你将此人杀了,十相门不会找你麻烦。” “毕竟,他们可是国教。” 李十五蹲下身子,伸手朝着八万春脑袋探去,口中道:“不清楚,以后再看。” 偏偏这时,惊变又起。 方堂双手持剑,眼中血丝密布,好似闹市之中,那行刑刽子手一般,猛朝李十五脑袋挥砍而去。 “姓李的,去死!” 只是,这一击仍是落空。 李十五仿佛背后长眼一般,持刀将之格挡下来。 头也不抬道:“八万春,还来这一招,有意思吗?” “李十五,老子都被你砍死了,你还防着呢!”,方堂持剑后退,口中却是传来八万春惊怒之声。 至于李十五,翻了翻地上人头,发现其极为逼真,可摸上去,却是透出一种木质之感。 “哟,原来我刚刚砍死的,是替身啊!”,他摇头轻笑。 八万春道:“不错,这玩意儿,是木偶分身,可是我费了大功夫,潜入一仙门中弄出来的。” 李十五点头,而后盯着方堂:“我劝你,赶快从方兄体内出来!” 八万春闻言,不由嗤笑。 “出来?” “我都说了,马相不擅斗法,所以凭什么出来?” “且你前后弄死几只大妖,想必本事不差,而我修为又强不过你多少,出来不是送死?” 八万春摇着头:“倒是我马相附体之术,啧啧,堪称世间一绝。” “若真有本事,你直接将方堂脑袋砍了啊。” 一旁,另三位山官靠近,与李十五一同对峙。 只是下一瞬! 其中一位山官,掌间雷光闪烁,就这么对着李十五后背拍去。 “他娘的,没完没了!” 李十五怒吼一声,握指成拳,浑身血肉之力迸发之下,一拳将这山官击飞,重重摔至一旁空地,口鼻鲜血喷涌。 “他……他何时被附身的?”,另一山官手指着,目中惊骇。 可是话音刚落,就见他并指成剑,神色狠辣,转头朝着李十五天灵死穴点去。 “李十五,死来!”,其口中传出的,依旧是八万春声音。 “呵,老子让你附体!” 李十五抬掌将这一指拦下,而后猛地抬脚直蹬,一脚将这山官踹的倒飞而去。 同时,自身迅速后退,与在场每一人拉开距离。 寒声道:“八万春,你这招附体之术,能顷刻间转换附体目标,绝不是你筑基修为能掌握的。” 只见,八万春声音又在方堂身上响起。 笑道:“啧,说的没错。” “这招附体之术,是我融合马相本源后,方能施展的。” “毕竟我等不擅斗法,所以保命能力强一点,诡异一点,这有问题吗?” 八万春话语一顿,又道:“倒是你,我已经以不同身份,偷袭你这么多次。” “偏偏,每次被你躲了过去!” “李十五,你这什么神通道术?还是你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李十五闻言,口中发出轻笑之声。 “这附体之术,真难对付呢。” “不过嘛,你今天死定了,我说的!” 八万春怒喝:“李十五,你想杀我?” “这青罗镇近二十万人,任由我附体,任由我藏身,你当自己是谁?白曦吗!” “杀我,你也配!” 说罢,他话语声又是缓和下来,只是谑笑道:“李十五,我可盯上你了。” “啧啧,被一名马相修士盯上,你今后有好日子了。” “所以你,才是必死无疑!” 另一边,李十五只是低着头,口中发出一串串讥笑之声。 “你笑什么?”,八万春被这笑声激怒! “我笑……”,李十五抬起头,胸口不断起伏,一下又一下抽笑着。 偏偏那对眸子,眸光凌厉幽深,冰冷无情。 “我笑……” “悬—梁—人!” 李十五一字一顿,吐出三字,语气中夹杂着的杀机,更是浓郁到仿佛凝成实质。 随着他话音落下。 便见方堂头顶,一道深红光芒涌现。 一根指粗红绳,就那么一寸寸开始拔高,下端更是死死缠绕在一个紫衣青年脖子上,直到,将其吊悬在半空之中。 “李……李十五……” 此刻,八万春双腿胡乱蹬着,满脸通红,偏偏他颈部那根红绳,越缠越紧! 不止如此,他面颊之上,那被李十五缝合好的伤口,此刻再次裂开,血如雨落,仿佛皮开肉绽般,尤为血腥瘆人。 倒是那根缝合伤口的红线,不翼而飞。 李十五抬头望去,口中依旧笑着。 “没想到,自一开始,我在你脸上划那一刀,且给你缝的线,就是祟宝因果红绳。” “李……李十五,你自那时,就在算计我……”,八万春艰难说着。 “是啊,预防不测嘛!”,李十五答的轻描淡写。 继续道:“你附身之法是强,偏偏你脸上,有我的祟宝啊,所以你附身谁,我一直心里清楚的。” “八万春,现在明白,为何偷袭我那么多次,皆无用了!” 此刻半空中,八万春已是被红绳勒到无法言语,只能在那里不断挣扎着。 李十五却叹了口气:“别费劲了,无用的。” “我锁定的,是你头顶那根‘缘线’。” “之所以一直陪你演下去,实在是此法玄奥,且我第一次施展此法,太过困难了。” 说着,李十五不由低下头去,唇角缓缓拉扯出弧度,笑容狠戾,愈发疯狂! “如此世界,如此斗法,如此互相算计!” “我心甚喜,甚喜啊!” 第1章 种仙观 【发车开始,各位道友,慎入!!!】 暮色渐浓时。 荒郊野岭中。 李十五一身破烂道袍,打着双赤脚,脚踝处上了副磨得蹭光的铁链子,双目无神,满身疲气。 在他身后,是和他一般打扮的四个小道士,同样十七八岁,肩上抬着个青竹搭成的简陋轿子。 轿上坐着的,却是一个满脸黑麻子,还歪嘴的阴翳老道士,名为乾元子。 此刻。 李十五使劲晃了晃脑袋,强撑起精神,又努力扯出一副谄媚笑脸,才回过头去。 问道:“师傅,咱们这些弟子随你寻仙缘,已翻山越岭,宿饮风雪整整十年。” “弟子冒昧,想请教师傅,究竟要如何成仙?” 竹轿上,乾元子轻抬眼皮,蔑笑道:“成仙?” “家世通天,有高人引路,大能护道者,方可成仙。” 听这话,李十五挠了挠下巴,继续问道:“师傅,那还有别的方法吗?” 乾元子道:“机缘绝世,低头遇龙穴,抬头见凤巢者,方可成仙。” 闻言,李十五满脸愁色,不死心又问:“还有吗?” 乾元子瞥了一眼,语气似不耐烦:“天赋过人,一步一顿悟,一日一悟道者,方可成仙。” 这一下,李十五有些傻眼了,这三个办法,就他们师兄弟这帮货色,那是哪头都不沾边啊。 于是,便见他支支吾吾:“师傅师傅,您的成仙法确实很强,可还是太吃出身,机缘,和天赋了。” “有没有更易懂,且行得通的方法,让徒儿们开开眼?” 此话一出,乾元子像是来了某些兴致。 只见他左右环顾,瞅这荒山野岭的,身旁只有李十五以及另外四个徒儿。 才是松了口气,从道袍下掏出一张揉成巴掌大,枯褐色泽的羊皮卷。 接着压低嗓音,神神秘秘道:“有的徒儿,有的。否则为师,为何带你们翻山越岭十年?” “只因传闻之中,有一道观,名为种仙观。” “在那观中,则有一方奇土。” “常言道,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可偏偏那块土,能种仙啊!” 讲到此处,乾元子似异常兴奋,竟是跳下竹轿,双手敞开,仰天大笑起来。 “只要为师找到那种仙观,再把自己当成一颗‘种子’种进土里,就能成仙,成仙啊!” 一时之间,李十五以及另外四个小道士,尽皆愣在原地,满眼惊骇。 他们从未想过,乾元子带他们寻仙十年,其背后,竟是如此荒诞离奇之缘由。 忽地,乾元子阴恻恻望了过来,冷不丁开口:“十五,昨夜又梦见神仙了?” 顿时,李十五浑身一个冷颤,忙开口道:“有的师傅,有的,有梦见。” “喔,又梦见啥了?” “梦到‘观世音醉打如来佛,孙悟空雪夜上梁山。’” 乾元子眯了眯眼,“讲!” 荒野凄凉,草木在暮风里疯狂摇曳,飒然作响。 唯有李十五满头大汗,卖力讲着那乱改一通的仙家故事。 片刻之后。 乾元子大笑:“有趣,这些仙友的故事,当真有趣啊。” 只是下一瞬,他咧开一嘴黄牙,盯着李十五,笑得莫名阴沉。 “十五啊,为师不能证明你讲的是真的。” “可同样不能证明,你是在撒谎骗为师啊。” 乾元子眸色渐寒:“为师现在不是仙,可等哪天真成了仙,上了那九天宫阙,没见到你口中那些仙友。” “乖徒儿,你应该清楚,自己有何下场?” 他说罢,从耳垂上取下一个拇指大小,青铜色泽,模样类似蛤蟆的耳饰。 随手丢在地上。 眨眼间功夫,就化作一个磨盘大小,浑身疙瘩球的青铜癞蛤蟆。 “呱呱…” 这蛤蟆叫了两声,跟着张开大嘴,就见锅碗瓢盆,几张打成卷的竹凉席,几床薄被……,一一被吐了出来。 “天快黑了。” “诸位徒儿,起灶,烧火,为师去打些牲口好下锅。” 乾元子吩咐几句,便消失在昏沉暮色之中。 而李十五,对眼前一幕早见怪不怪,只是长长松了口气。 事实上,他并不算这方世界原住民,至少灵魂不算。 而他怎样投胎至这方世界?在经历这么些年后,早不在意了。 他只记得,自己还是襁褓婴儿时,就被乾元子掳走,同其它二十九个婴儿一同抚养。 待到八岁后,就是一行人风雨无阻,荒野中度日。 而三十名师兄弟,走到如今,也只剩下区区五人。 甚至他们中绝大多数,都是命丧乾元子手中! 这时,一尖嘴猴腮,瘦的像猴儿的小道士胳膊蹭了蹭李十五。 悄声道:“十五,好机会啊,逃不逃?” “再继续走下去,咱们迟早要被那老东西玩死。” 他啐了一口:“屁的种仙观,我看纯粹是老东西想成仙想疯了,害了癔症……” 李十五瞥了一眼,低头将一口铁锅架起。 边生火边道:“逃?” “咱们脚上镣铐你取的下来?还是你打得过棺老爷?” 李十五眼角余光扫过蹲在一旁的青铜蛤蟆,压低了声音,继续道:“猴七,别乱讲话。” “这鬼东西不好惹,你敢逃,它就敢把你脑袋咬下来。” 至于他口中的‘棺老爷’,正是只青铜蛤蟆。 其灵智不高,腹中能储物,性凶,喜食蘸了人血的馒头,被人以‘棺老爷’戏称。 平日里,都是化作拇指大小,被乾元子挂在耳垂上。 而随着一抹火光升起,这荒野之中,也渐渐多了几分人气。 一体型高大,模样憨厚的年轻道士,嗡声道:“十五,真羡慕你能梦到神仙。” “师傅说了,这叫有仙缘。” 一旁的猴七也笑了:“是啊,随便说些神仙故事,就能把那老东西哄的合不拢嘴。” 接着,他又看向另一个相貌清秀,男生女相的年轻道士,语气幸灾乐祸。 “哟喂,就是有些人啊,晚上不惜给那老东西暖被窝。” “可结果呢,还不是跟咱们一样,每天抬这竹轿子,肩膀都磨起茧子了。” “哪像十五这般轻松,空手在前方开路就成。” 而那清秀道士,名花二零。 他愤然起身,怒道:“猴七,我说过很多次了,乾元子身有暗疾,不能人道。” “而且因乱服丹药,落了个畏寒的病根,所以才要人帮他暖被,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猴七闻言,依旧嬉皮笑脸,又转头道:“十五,那段唐僧月下戏王母,再讲一段呗,咱爱听,还想听。” “讲个屁,没那心情!”,李十五白了一眼。 “呱呱…” 这时,蛤蟆棺老爷叫了两声,在荒野中异常刺耳。 几人忙回头望去,只见一个歪嘴老道,踏着不伦不类四方步,手提只死猴子,自夜色中缓缓露出身影。 李十五见此,立马一脸笑容,小碎步跑了过去,连着脚上镣铐叮当作响。 “师傅,这地处荒山的,给您讲一段唐三藏月下戏王母,解解闷?” 猴七眼珠子一转,也是迎了上去,那副谄媚嘴脸,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 “爹啊!” “常言道一声师傅半个爹,一句徒儿半个儿。” “这坐了一天竹轿,腰酸了,让儿子给您捶捶?” 乾元子跟着笑了,只是手中,陡然间多出一把半臂长的黑铁柴刀。 随着刀光一闪,没有丝毫征兆的,猴七眼神凝固,血腥味瞬间扑鼻。 乾元子低头看着那倒在血泊中徒弟,恶狠狠将其踢飞,才又掏出几个白面馒头,蘸着地上人血,用来喂棺老爷。 嘴上却笑道:“徒儿啊,为师也把你当半个儿呢,可偏偏,谁叫你是整个呢?就只能给你一刀了。” “还有就是,这荒郊野岭的,可找不到人血喂棺老爷,就先拿你抵数。” 看着眼前一幕,李十五等人低着头,眼中除了愤恨以及怜悯,丝毫不敢作声。 而类似之事,在这十年之中,已是司空见惯。 只是,一行人并不知晓。 在这如墨泼洒般的夜中,几里之外,一座模糊不清道观,好似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 正,缓缓露出踪迹。 第2章 惊变 今夜无月,亦无星。 只有野风呼啸,刮的人脸生疼。 李十五用几张竹席,简单支起了个篷子,用来挡风。 篷中燃着火,架着口铁锅,煮了锅猴子汤,整只下锅的,已是煮到骨肉分离,只是那类似婴孩的头骨和爪,莫名瘆人的慌。 篷外不远,猴七残躯孤零零躺在地上,无人问津。 “师傅,其实我一直想问问,这种仙观的传闻,您究竟哪儿得知的,是真是假?”,李十五用白馍蘸着肉汤,似随口问了一句。 而坐中间的乾元子,柴刀再次出现手中,一对大小眼满是阴翳。 “十五,你是觊觎为师成仙机缘?” 一旁的高大憨厚道士,见状忙开口道:“师……师傅,师兄弟们只剩四个了,再死一个,都不够人手给您抬轿了。” 乾元子想了想,立马笑道:“关三徒儿,还是你会替为师着想,锅里猴头你吃。” 李十五则一副委屈模样,道:“师傅,您怎能这样想徒儿呢?” “我只是想着,咱们已经寻那道观十年,一路历经磨难,可连个影儿都没见着。” “这不,替师傅您着急嘛。” 乾元子斜眼看着:“真的?” 李十五见此,立马换上一副讨好神色:“嘿嘿,徒儿没出息,就想着师傅成了仙。” “咱们几个当徒弟的,也能沾沾光,跟着鸡犬升天不是。” “好!”,乾元子重重拍着大腿,放声大笑,“咱们师徒一起成仙。” “老子偏不信了,你梦里那玉帝老儿,凌霄宝殿他坐得,我乾元子就坐不得?” 他呸了一句,神色笃定莫名。 “徒儿们,且放心。” “种仙观,咱们一定能寻得的。” 火堆噼里啪啦燃着,时不时窜起红色火星子,也在这荒野寒夜中,带来些许暖意。 乾元子盯着火堆,模样渐渐出神:“徒儿们,我对你们不好吗?” “辛苦把你们养大,教认字,还带着翻山越岭,寻这仙缘。” “可你们,为什么总想着逃呢?” 他叹了口气,从锅中捞出个猴爪到李十五碗里:“三十个徒儿啊,走到现在,竟只剩你们四个了。” 李十五低头不言。 他们三十师兄弟,都是随便安了个姓,再以数字为名。 其中绝大多数,是死在乾元子喜怒无常,可也有些,是因为不堪忍受折磨,想逃出去才被杀的。 乾元子继续叹道:“十五啊,其实众多弟子中,为师最看重你和史二八。” “甚至,我曾单独将种仙观讲给二八徒儿听。” “可惜,可惜了。” 听这话,李十五眼珠子一转,骂道:“呸,那狗东西离开师傅,不知死哪犄角旮旯里了。” 而史二八,是他们中唯一成功逃出去的,于两月前逃离。 乾元子点了点头,目光在李十五,关三,花二零身上一一流转而过。 最后落在那个一直不吭声,蜷缩着身子的小道士身上。 “赵四徒儿,你说说,为师对你好不好?” “记得一年前,咱们路遇一乡下糙汉牵着匹老马,马上坐着的,是他刚过门的媳妇,一身崭新花红袄儿,喜庆的紧。” “两人啊,这是新婚后回门。” 乾元子咧嘴笑着,“那一天啊,你痴痴盯着那媳妇胸脯,说胸大的姑娘,脾气一定不错。” “待到日后,自个儿也得找这样子的。” 讲到这里,乾元子乐得嘿嘿直笑:“咱当师傅的,哪能让自己徒儿受这般委屈?” “你喜欢那媳妇,师傅帮忙抢啊。” “咔嚓,一刀就给那汉子宰了,再将那媳妇拉下马,让你们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当场洞房。” “赵四,师傅对你如何?” 名为赵四的年轻道士,浑身一个激灵,惊慌抬起头来。 “好,师傅对徒儿最好了。” 只是他声调尖细,像变味儿了的童音,更准确来说,像个太监。 乾元子叹了口气,“哎。” “为师是怕你沉迷女色,荒唐了成仙的正事。” “所以才在之后,给你裤裆里玩意骟了” 李十五默默听着,看着赵四那扭捏模样,不自觉心中同悲。 实在是跟随乾元子身边,岂是折磨一词能够形容的。 他连夜里睡觉,都不敢睡瓷实了,就怕对方喜怒无常下,顺手给一刀砍了。 夜漫长。 一锅猴肉,渐渐只剩下骨头渣子。 就连着汤底儿,都被关三给咕哝个干净。 花二零起身,走向不远处一个小篷子,临近时,将浑身衣物脱了个光。 诚如猴七说的,他每个夜里,都得给乾元子暖被。 李十五见怪不怪,只是同关三,赵四一起,收拾锅碗,又架了些新柴。 夜风呼啸,带着荒草灌木摇曳,远远看去,好似一只只黑色鬼影,正注视着这行人。 李十五在火堆旁铺了竹席,身上盖了张薄被,或是因为猴七之死,今夜的他,格外心乱如麻。 这世上,当真有仙吗? 他忍不住心中质问自己。 只因这一路上,他和着乾元子翻遍多少座大山,从未见着什么修行中人,甚至灵兽妖兽,或是一些灵花灵草都不见影儿。 最多,遇见过类似棺老爷的,一些奇奇怪怪诡异之物。 想到这里,他索性坐了起来,盯着远处猴七残肢,又转身朝着乾元子那顶帐篷盯去。 目中渐露狠色。 他在想,要不要破罐子破摔,看能不能把乾元子给剁了。 “十五,不要,你会死的。” 旁边的赵四不知何时醒来,正不停摇着头,眼神满是劝阻。 “你斗不过他的,别白白送命了。” 李十五松了口气,面色舒展,露出笑意道:“睡,明早还得赶路呢。” 只是突然间。 原本寂静的大地,居然猛烈颤动起来,发出恐怖隆隆响声。 天地剧烈摇晃,头顶那厚重云层,更是裂开道缝隙,露出一轮仿佛鲜血侵染了的弯月。 血月之下,万物好似被铺了一层猩红火光,充斥着种无法言语的邪异和末世之美。 李十五起身,先是愣了一瞬。 接着一个念头充斥着他四肢百骸,让他忍不住地血脉喷张。 地龙翻身,天赐良机,逃! 只是没等他动作,乾元子已是冲了出来,一张老脸,更是罕见露出潮红般的兴奋。 “地龙翻身了?” “不,不对。” “天地染血,万物同颤,难道,是种仙观现世了?” “哈哈,成仙,老道我要成仙了。” 乾元子语气嘶哑宛若厉鬼,“徒儿们,快,快随为师寻那成仙之机缘!” 李十五眉头蹙着,明明地震,这老东西又发什么疯? 不过,由不得他做主。 一时间,便见血色月光下,一行人顶着两旁落石,跌跌撞撞朝四周寻觅着。 终于。 一个时辰后。 一座满是尘土道观,竟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 “种……种仙观,难道真的存在?” 李十五怔怔盯着这一幕,只觉得一种极其荒诞之感,逐渐涌上心头。 关三,花二零,赵四等人,同样这般感觉,只因太不真实了。 唯有乾元子,已是喜到忍不住仰天长啸。 “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而眼前道观,其实并不惹眼,就像个寻常山间野观。 整体由石木搭建而成,外表很多地方风化,残破腐朽严重,却反倒给人种历经岁月沧桑的古老韵味。 “赵四徒儿。” “去,打开观门。”,乾元子忽然开口。 赵四一愣,当即叩倒在地,不停磕头。 “此仙缘,师傅才是天命所归,徒儿万万不敢冒进。” 乾元子眼一横,沉声道:“怎么,不听为师话了?” 赵四见此,只得无奈起身,颤巍巍朝着道观走去。 走近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扇灰褐色泽,不知何种材质大门,上面有着两个黄铜门环。 可赵四刚将手探出准备推门,却见乾元子手持柴刀,俯冲而至。 一缕血色过后,随着一道厉声惨叫,赵四双腿竟被齐根斩断,倒在血污之中。 乾元子伸舌舔了舔刀口血滴,一对大小眼中,满是阴狠残忍。 “呵呵。” “我叫你去,你就去了?一点经不起考验。” “看来啊,你这孽徒果然觊觎为师仙缘。” 而下一瞬间。 乾元子目光,锁定在李十五之上,一张歪嘴笑得恐怖莫名。 “十五啊,你夜里总梦到仙家。” “想来,也是个有仙缘的。” “这观门,你就替为师打开!” 第3章 真假道观 此刻,天地间已是停止晃动,一切恢复如常。 李十五脖子一缩:“师……师傅,我去?” 而乾元子,正手提那柄半臂长柴刀,站在观门外虎视眈眈盯着。 至于赵四,仰面倒在一摊血水之中,双目圆张,死不瞑目。 “十五,放心,师傅我最疼你了,肯定不会砍你的。” “你也是个有仙缘的,到时咱们师徒俩一起成仙,亦是一桩美谈啊。” 乾元子循循劝诱,可听在李十五耳中,就宛如阎王索命一般,刺耳捞心。 不,不对! 李十五眼神晃动,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太不对劲。 他在乾元子手下兢兢战战活了这么些年,对方喜怒无常,漠视一切,简直想一出是一出。 唯有涉及‘仙’之一字时,任谁都无法染指。 可明明仙缘就在眼前,他竟是破天荒的按耐不动,反倒是让他们这些弟子上前。 这是何理? “十五徒儿,赶快!”,乾元子再次催促。 “是……是!” 李十五艰难应声,他不是没想过转身就逃,实在是乾元子虽看着老迈,可一身拳脚刀法,强的不像话。 他曾亲眼所见,对方一人一刀,于大漠中挑落数十马匪,血染黄沙。 “十五,小心。” 花二零站在身后,头埋的很低,但依旧好心提醒着。 “没事!” 李十五长呼口气,硬着头皮上前。 此刻,他距那观门约莫百步。 走了大约五十步时,李十五脚步突然定住。 先前因距离太远,光线昏暗,他看不太清。 这时的他,却看到了一样本不该出现在此地之物。 那是一件残破不堪,满是泥泞的道衣,正散落一旁的杂草丛中。 且制式,用料,赫然和他身上的一模一样。 “十五,眼熟!”,乾元子双眼眯着,冷不丁开口。 “你们这些的徒儿的道衣,可是我找人特意缝制的呢,至于那哑巴裁缝,早被为师给一刀剁了。” 李十五屏住呼吸,瞬间就明白了。 地上那件道袍,是属于那个唯一逃出去的小道士,史二八的。 这岂不是说明,对方先他们一步,寻得这处道观? “哎!” 乾元子叹了口气,居然伸袖做了个抹眼泪的滑稽动作。 “十五啊,看来为师寻了这么久的仙缘,已被那逆徒给捷足先登了呢。” “你且把观门打开,看那孽徒如何了。” “如果他真成了,我这当师傅的,也得给他贺一番喜啊。” 李十五没吭声,只是盯着那件道衣出神。 他记得史二八私下多次扬言,如果能逃了出去,断不会独自逃生。 而是想办法在他们前行路上,布置下一处假的仙缘,里面设下各种暗器陷阱,或放毒…… 以乾元子秉性,其不会有一丝迟疑的冲进去,然后中招。 想到这里,李十五瞳孔一缩。 难道,这并非真的种仙观? 而只是一座荒山野观,被史二八遇到后,布置出来,用以对付乾元子的绝命地! 至于那落在外边的道衣,就是对方特意提醒他们,别跟着殃及池鱼。 与此同时,关三,花二零也是缓缓靠了过来,同样望着地上散落的那件道袍,低头不知想些什么。 “十五,发什么愣?”,乾元子冷声道。 “来……来了。”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在想通这些后,他是万万不愿意第一个打开这观门。 只见他屏气凝神,几个大跨步就走到观门前。 对着乾元子俯身行礼后,忿忿道:“那史二八福缘薄浅,这仙缘他也配?” “徒儿想,他此刻定是没有功成。” “遂请师傅持刀,亲自清理门户。” 乾元子闻言,却是笑得意味深长。 “十五啊,还是你孝顺,既然如此,清理门户这事交给你了。” 李十五面颊一抽,支吾道:“师……师傅,我觉得这事,还是您来合适。” “没事,你当徒弟的出手一样。” “不不,还是师傅您亲手更好。”,李十五使劲推诿。 乾元子不吭声了,只是瞪起一对大小眼,不停在三人身上打量,目光锐利如刀,冰冷刺骨。 忽然,他低沉道:“眼前这道观,是那逆徒布置的假仙缘,想诱老道我上钩。” “呵呵,他之所以将自己道衣丢外边,不就是想提醒你们,让你们别跟着进去。” “小崽子们,想阴我,你们道行怕是不够啊。” 只是一刹,李十五心脏仿若骤停,满脸是遏制不住的惊诧。 这老东西怎么知道的? 凭什么? 同时,他也清楚知道,就凭着自己刚刚反复劝对方入观,怕是活不过今夜了。 乾元子眸光如勾,咧着黄牙,好似吃人一般:“十五,你可真是个孝顺徒儿啊。” “明知里面是死地,还一个劲儿的撺掇为师。” “现在,你不进也得给老子进。” 听着耳畔那道催命般的话语,李十五艰难回身,目光定在花二零身上。 “是你告密的?” 对方每夜与乾元子共枕,唯有可能,就是他将此事抖了出来。 “不……不是我出卖的。”,花二零见状,连忙摆手摇头,且同样惊慌失措。 只是站他身旁,那看上去憨厚高大的关三,却是突然笑了,笑得满脸人畜无害。 翁声道:“嘿嘿,十五,这件事是我提前讲给师傅听的,没想到。” “师傅说喜欢乖徒弟,所以我最听话了,你们平时一举一动,我都讲给他听。” “包括好几次有师兄弟逃跑,都是我叫来师傅的,他们才被棺老爷咬掉脑袋的。” 道观门前,李十五掌间骨节捏的咔咔作响,他万万没想到,问题竟是出在看起来最无害的关三身上。 却听关三继续道:“哎,你们也别怨我。” “十五会讲神仙故事讨师傅欢心,花二零可以暖被,就连猴七,都是嘴甜的紧。” “偏偏我只会吃饭,又没啥本事。” “可是我也想活啊,就只能听师傅的话,把你们一举一动说给他听,这是我唯一作用了。” 而一旁的乾元子,只是如看死人般盯着李十五:“废话少讲,进观。” “我倒要看看,那逆徒给我备下了什么手段。” 迎着乾元子那吃人眼神,李十五深吸口气。 事到如今,由不得他了。 “咯……吱儿~” 随着他双掌用力,一声过后,观门应声而开。 只是迎面的,没有任何想象中的机关陷阱,只有一间进深不大的屋子。 以及那浓郁到窒息,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这……这……”,李十五露出不可置信之色。 只因屋子中心,地上摆着一根将要燃尽的红烛。 幽暗烛光下。 却是一个倒在一旁,全身赤裸,浑身人皮被活生生剥掉一半,露出猩红色血肉的恐怖身影。 而他,正是史二八。 第4章 种仙 “二八?” 李十五惊呼一声,他从未想过,打开这观门后,居然是这副场景。 此时此刻,对方整个腹部,以及大腿上的人皮,尽皆被剥了下来,显得狰狞无比。 就那么倒在那里,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 而地上,更是散落着一块块人皮,皆巴掌左右大小,失水后皱巴干瘪。 观门外,乾元子冷眼看着这一幕,并未选择踏进观内一步。 只是开口道:“呵,这孽徒又在搞什么名堂?” “十五,进去瞅瞅!” 在乾元子死亡凝视下,李十五没有选择,只得迈开步伐,一步步踏入观内。 所幸,一路畅通无阻,并未遇到什么机关陷阱。 且他发现,这间屋子地上覆盖了一层古怪黑土,光脚踩上去软软的,居然十分舒服。 而当他走近后。 才发现史二八手心之中,竟然死死握着一柄小刀。 刀身仿若鲜血浸染过,只是血迹已经干涸,呈现出一种黑褐色泽。 这一切无不说明着,地上一块块人皮,都是被对方亲手割下来的。 为什么? 此时此刻,李十五满心疑问和着不解,为什么对方要亲手将自己剥皮? 只是这时,史二八紧闭的双眼,竟然睁开一道缝隙。 他眸光涣散,可当看清是李十五后,整个人猛的激动起来。 口中不断呓语着:“十……十五,趴下,我有话说……” 看着眼前人气若游丝,李十五来不及犹豫,连忙俯身右耳凑近对方唇边。 只听得史二八以微不可察口吻,断断续续道:“仙……仙缘是真,种……种仙观是真。” “能……成仙,祝……好运!” 而这几个字,似乎用尽其全部心力,他眸中光泽开始消失,残余的体温,在这一刻开始散去。 史二八,死! 至于李十五,脑中似有一道雷霆瞬间炸响,直冲天灵,让他五脏六腑沸腾,头皮发颤。 仙缘,真的有! 种仙观,竟真的存在! 其,赫然就在眼前! “乖徒儿,那孽障是不是说什么了?” 观外,乾元子随口问道,且依旧不踏入观内一步。 李十五没作理会,只是胡乱思索着。 既然种仙观是真,史二八又为何将自己剥皮?这是什么道理? 且随着各种念头翻涌。 恍惚间,一条胆大到令人发指的计划,正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他找到,弄死乾元子的法子了! “十五徒儿?”,乾元子皱着眉,语气愈发不善。 观内,李十五伸手将史二八双眸轻轻合上。 而后起身,回头。 咧着嘴,面部神情夸张至极,似遇到天大好事。 “回禀师傅,成了,成了啊!” “什么成了?”,乾元子如鹰隼般,眼里满是审视意味。 “师傅,这道观,真的是种仙观啊,您马上要成仙了,咱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大喜,简直大喜啊。” 乾元子冷笑:“呵,是嘛。” “这些,都是刚刚那孽徒告诉你的?” “嗯。”,李十五一个劲儿的点头。 “他还说了什么?有没有讲,如何才能将自己给‘种’进去?” “有的师傅,有的。” 李十五连应两声,只是面上,突然带起一丝犹豫之色,似不知如何开口。 “讲!”,乾元子猛喝一声。 “是……是。” 李十五看了眼地上的剥皮死尸,才是缓缓开口道:“师傅,这的确是种仙观,二八刚刚亲口说的,他不会骗我的。” “他说自己第一次踏入观中时,冥冥中听到一道声音。” “对方称他是有缘人,能得道成仙。” “不过,需将自己全身凡皮褪去,再种入这满地的黑土里,这一步,方为‘种仙’。” “之后等着种子发芽,开花成仙即可。” 李十五叹了口气:“可惜,二八忍不住那剥皮的痛,终究是失败了。” 说完立马换上副笑脸,又道:“不过如今师傅在此,仙缘那是手到擒来。” “我啊,跟在后边喝口汤就是。” 乾元子乐了,乐得前俯后仰,捧腹大笑,笑音刺耳。 手指着道:“十五徒儿,你别不是说,那孽障剥自己人皮,是想把自己给成功‘种仙’?” “没错。”,李十五重重点头。 “哼!”,乾元子喷着鼻息,目中凶光瘆人。 “十五啊,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诓骗为师?” “实话告诉你,我今夜看到那孽障道衣那一刻起,就已然洞悉你们伎俩。” 乾元子神色不屑:“你们这些孽徒,也跟了为师这么久,机灵劲是一点没学到。” “真以为弄了处似是而非道观,甚至不惜将自己皮子给剥了。” “就能让为师认为,这是真的仙缘?是真的种仙观?甚至信那离了大谱的‘种仙’法?” 乾元子呸了一声:“做梦。” 而站在观外的关三,也跟着憨声憨气道:“师傅,您真聪明。” “肯定是史二八李十五,两人合伙设计骗您呢,想让您自个儿把自己害死。” 观内,昏暗烛光下,李十五满脸委屈之色。 “师傅,我没骗您。” “二八真是这样给我讲的,眼前也是真的种仙观。” 观外,乾元子笑得莫名有些残忍。 “十五,你真没骗为师?” “没有。” “既然没有,此等仙缘,为师就让给你了,也不枉你鞍前马后,跟了咱这么些年。” 乾元子一对大小眼瞪着,语气毋庸置疑。 “十五,赶紧的。”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你就用刀子,把自己人皮给剥了,才好‘种仙’啊。” “有师傅给你护法,就放宽心。” “今夜,任何人打搅你不得!” 第5章 剥皮 昏暗烛光之下。 李十五满脸惊惧,不停摇头。 “师……师傅,您找了这种仙观一辈子,事到临头,怎么能让给徒儿呢。” “不……不可以的。” 观门外,乾元子满脸狠戾:“十五,老子把话放这儿。” “今夜你这身人皮子,你剥也得剥,不剥也得剥。” “否则为师的手段,你是清楚的。” 乾元子放下狠话,又是盯着观内仔细打量几眼。 接着回头,一双枯瘦手掌好似鹰爪般抓住花二零,关三两人,将他们丢入观内。 而后,又从地上抓起一把碎石子,噼里啪啦打入观内各个位置。 确认没有触发什么陷阱机关后,仍是不放心,又从耳垂上取下棺老爷,化作只磨盘大青铜蛤蟆,整个人盘坐蛤蟆头顶上。 直到这时,才是悠哉悠哉进入观中。 “呸,就这么间荒野破观,也想让为师认为这是种仙观?简直可笑。”,乾元子眼神轻蔑,冷笑连连。 且确如他所言,眼前道观推开门后,就只有这么一间屋子,简陋至极。 “啧啧,那逆徒倒是肯下功夫,竟真寻来一堆黑土铺在地上,亏我之前将种仙观一事单独讲给他听。” 乾元子骑着棺老爷在观内转了一圈,捏了捏下巴。 “不过嘛,他对自个儿还真够狠啊。” “为了哄骗为师,居然有胆量活剥自己。” 乾元子说完,手指在棺老爷脑袋敲了敲,便见一只蛤蟆腿伸出,史二八的残破尸身,被重重踢到墙上炸裂开来。 顿时间,粘稠肉泥混杂着血液腥味,溅作满屋,让人作呕。 关三连忙开口,依旧那般瓮声瓮气。 “师傅,您可不能上当。” “史二八和十五平日鬼点子最多,就是想设计阴你。” 他眼珠子一转,又道:“我想起来了。” “师傅,您有一次醉酒了,好像提到过,当年掳走婴儿时的史二八时,把他家庄子百多口人,全屠了个干净。”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未灭,就留了他一个活口。” “我想,这才是他不惜一切,也要蒙害师傅的原因。” 乾元子大小眼露出思索,歪嘴带着瘆人笑容:“如此一来,一切都合情合理了。” 只见他目光如勾,再次落在李十五身上。 “乖徒儿,听话,快把自己剥了,给为师助助兴。” “可千万,别逼为师亲自动手啊。” 观内,微弱烛火依旧摇曳,也倒映着几人影子,不断拉扯跳动着。 李十五眼中,是无法言喻的惊恐不安。 当然,这一切都是他伪装出来的。 真实的他,此刻犹如一人一舟,独行在惊涛骇浪的深海之中,已然彻底疯狂。 而他一切谋划的根源,仅仅是那句,种仙观为真! “师……师傅,这仙缘只能一人享,徒儿‘种仙’过后,您可就不能用了。”,李十五仍一副不死心口气。 “冥顽不灵。” 乾元子额头经脉凸起,面色狰狞无比,显然耐性几乎被消耗殆尽了。 “好……好,我剥……剥……” 李十五步伐颤巍,缓缓走到墙角,将史二八那柄小刀,给捡了起来。 在乾元子注视之下,他将自己身上破旧道衣褪去,露出常年奔波在外的结实胸膛。 “十……十五,不要。”,花二零死死捂住嘴,不停使眼色。 而李十五,只是望了乾元子一眼,然后深吸口气。 接着右手持刀,那锋利刀锋,宛若长了眼睛似的,轻而易举在他胸膛上划开一道笔直口子。 鲜血,随着刀尖,滴答滴答淌着,将地上浸染成一片鲜红。 李十五丢下刀,伸开双手…… “滋……滋……” 刹那间,皮肉分离滋滋响声,在这观中清晰可闻,也清晰落至几人耳中。 而李十五,浑身紧绷,整个人弯成弓形,双眼猩红,嘴中更是发出如野兽般低吼,似痛到不能承受。 “十……十五!” 花二零眼含泪光,而他看向乾元子时,已是抑制不住满眼恨意,想把这害他们这般的罪魁祸首,给碎尸万段。 而关三,虽长得浓眉大眼且憨厚,此刻却嘴唇弯着,满脸幸灾乐祸之意。 至于乾元子。 盘坐在棺老爷头上,悠哉悠哉拿着壶酒,似对李十五唱的这台戏很是满意。 “不错,当真不错,下酒!” 他乐呵着笑个不停,时不时喝上几口。 唯有李十五低着头,动作很慢,很慢。 谁也看不到,他那双眸子之中,正有火焰,在熊熊燃烧着。 时间分毫流逝着。 然也就是这个时候,悄无声息间,古怪之事发生了。 李十五渐渐发现,有一股无形生机,不断从他脚下的黑土中涌入体内。 这股生机很是奇特。 丝毫不会减轻他剥皮时的痛楚,却偏偏能吊着他命,让他不会因失血过多而亡。 难怪! 难怪史二八会心甘情愿活剥自己! 李十五心中开始生出种明悟。 那便是这种仙观若为真,说不定真需把自己给活剥了,才能成功‘种仙’。 而剥皮,可以看作是一场‘种仙’前的诡异仪式。 这场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 一停止,那股古怪生机也会停止涌入体内。 显而易见,史二九就是没忍耐住剥皮之痛,导致仪式被打断,生机不再涌入,最终白白丢了性命。 所以他李十五现在做的,唯有咬牙死扛,仅此。 “乖徒儿,感觉怎么样啊?” 乾元子眯眼笑着,对眼前血腥场景,那是享受的很。 “师……师傅,不能再剥了。” “再剥,徒……徒儿就死了,不是,再继续下去,这仙缘可就真归徒儿了。” 听着李十五那微弱声音,乾元子乐得直摇头。 “那可不行。” “谁都知道,为师最是爱护自己徒儿,这仙缘,让给你了。” 李十五不再吭声。 只是尽可能的调整自己呼吸,以免直接痛晕过去。 一时之间。 幽红的烛光,淋漓的鲜血,凶恶的老道…… 一切的一切,勾勒成一幅离奇且荒诞的画卷,就在这道观中徐徐展开着。 第6章 两个选择 今夜,似乎格外的漫长。 李十五面前的皮肉,粘连着人血,堆叠成一沓一沓的。 闻着那浓郁到窒息的血腥味,再看着那瘆人一幕,花二零扑通跪倒在地,砰砰磕头不停。 “师傅,您行行好,给十五一个痛快,别折磨他了,求您了。” 乾元子理都未理,只是从棺老爷口中掏出一碟小菜,耐心欣赏着这一台好戏。 至于李十五,在那极致痛感刺激之下,已是几近昏厥。 不过,他依旧强撑着。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他绝不能,让自己在这最后关头倒下。 乾元子见状,乐得忍不住拍手。 又回头对着关三道:“徒儿,你说十五这样子,像不像咱们今晚炖的那只,剥了皮的红猴子。” “像,像。”,关三连连附和,“简直是一模一样,那猴头还是被师傅赏给我了。” “真好吃,谢谢师傅。” 乾元子满意点头:“不错,三十个徒儿中,还是你最贴心。” 对两人这般师慈徒孝,李十五自是丝毫不关心,只是一个劲儿的给自己剥皮,且动作愈发娴熟。 又过了约莫一炷香时间。 或许是看得烦了,又或是觉得这场戏码到这份上,实在没多少新意。 乾元子打了个哈欠,挥手道:“十五啊,师傅也就不为难你了,至于这满地黑土,我看拿来给你当坟土,就挺合适的。” “免得说我这当师傅的,让徒弟暴尸荒野。” 此刻,李十五失去浑身大部分皮肉,整个人看着缩小了一号。 且就如两人方才所言,他就像只剥了皮的猴子,可怪,可笑。 只是,随着乾元子话语声刚落。 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 这满地的黑土,竟好似有生命一般,开始呼吸、蠕动起来。 更是渗着一种黑色光芒,说不出的深邃邪门,似能遮天蔽日,埋掉一切,葬下一切。 “这……” 李十五被眼前一般惊住了。 可马上,被狂喜填满。 因为他发现,自己身躯正不受控制的,朝着这诡异黑土陷进去。 同时,他身上也布满着黑光,似在为他护法,让外人难以将‘种仙’过程打断。 “种仙!” “种仙!” “将自己当成一粒‘种子’,种进土里,然后成仙。” “老东西,这不是你口中的种仙观是什么?” 李十五见自身安危无忧,顿时摊牌,放肆大笑起来,十八年间胸腔郁积的压抑和阴霾,也在这刹那间一扫而空。 而乾元子见这一幕,同样愣了一瞬,可接着,整个人睚眦欲裂,几近抓狂。 “这……这种仙观,是真的!” 他看着李十五正慢慢陷入黑土中,再不复之前嚣张戏谑气焰。 而是一转语气,慌里慌张道:“徒儿,你快点出来,把仙缘还给为师,师傅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这道观,为师可是寻了一辈子啊。” 李十五摇头,眼中杀意已然凝成实质。 “老东西,让给你,做梦呢?” “老子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 他看了眼地上自己的皮肉,继续道:“老东西,实话告诉你。” “我一开始,便知这种仙观为真。” “之所以大大方方告诉你‘剥皮种仙’,就是在刻意诱导你,让你以为此地为假,毕竟这么荒谬的法子,你又那般多疑,怎会相信?” “结果就是,你求了一辈子的仙缘,被你亲手让给了我。” 李十五长松口气,“至于我愿意活剥自己,那是我在赌。” “赌这样做有用,赌一定会触发某种未知变化。” “所幸,这一局,我赌赢了。” 而这一番话,自是引动乾元子滔天怒火。 “孽障!” 他怒吼一声,手持柴刀从棺老爷头上一跃而下。 只是这蓄势一刀,竟丝毫不起作用。 刀上的恐怖力道,悉数被黑土上浸出的黑色光芒给挡了下来。 观内,关三瞪大双眼,嗡声道:“师……师傅,您千万不能上当啊。” “这可能,仍是十五的诡计,他是要害您啊。” 乾元子猛的回头,眼神宛若那食人恶鬼。 只见他几步跨越而至,一柴刀挥砍过去,将关三整个胸腔斩断。 “狗东西,要不是你乱嚼舌根,一直误导我。” “老道怎么会想着这是陷阱,进而着了十五这逆徒的道儿?” “你,该死啊!” 而这时,李十五颈部以下位置,已全部陷入黑土之中。 他当即明白,还需将自己手臂,面上人皮全部脱掉,直至整个人陷入土中,才算彻底成功。 “嘿,老东西。” “现在给你两条路,你想不想听?”,李十五眼珠子一转,看似语气随意道。 乾元子大小眼眯成道缝,“讲。” 李十五点头,随即讲道:“一,把这成仙机缘拱手让我,一切皆为我做嫁衣。” “这二嘛……” 他嘴唇勾笑,“你也看到了,我现在‘种仙’并未成功。” “你若有本事,便学我这般,亲手将自己剥皮,先我一步完成‘种仙’。” 乾元子闻言,冷声斥道:“逆徒,你想让我去死?” 李十五给了个白眼:“呵,看你怎么选了。” 乾元子不吭声了,只是从腰间摸出一把锋利匕首。 接着将自己一身道袍脱了个干净,露出那干瘪,且满是旧伤的老旧躯体。 其实,即使李十五不说,他依旧会学着剥皮种仙。 毕竟寻了种仙观一辈子,事到如今,哪怕明知李十五让他去送死,哪怕仅剩一丝希望,他都必须尝试一番。 “乖徒儿,为师不会让你轻易得逞的。” 乾元子眼神发狠,照着李十五先前那般,用匕首在自己全身开口,开始撕扯着身上人皮。 当他感受到那股涌入体内的生机后,目中悔意与疯狂愈浓,同时手上动作,也愈发快了。 见此,李十五屏气凝神。 当即手持小刀,以锋利刀刃,褪着自己双臂和脸上皮肉。 就这样。 一场别开生面的,在师徒俩之间发生的,自剥人皮比赛,栩栩如生般的展开了。 唯有一人,能成功‘种仙’,享仙之机缘。 第7章 乾元子死 观内,乾元子近乎疯魔。 见状,花二零心中一股狠劲涌起,拾起地上那柄柴刀,毫不犹豫的砍了过去。 “滚!” 乾元子手臂一震,花二零便是不受控制的砸在墙上,口涌鲜血,昏死过去。 “仙缘,仙缘是我的……” 乾元子彻底疯狂,为了比李十五更快,他竟是不要命的将自己浑身皮肉,大把大把撕扯下来。 见这一幕。 一股舒坦之意,好似那暑九天的一捧甘泉,让李十五忍不住的酣畅淋漓。 曾多少个日日夜夜,他梦中恍然惊醒,冷汗连连,就怕被对方给一刀剁了。 而现在,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师傅,谢了。” “谢您亲手将这种仙观让我,待徒儿成了逍遥世间的长生仙,定不忘寻得师傅七魂六魄,以九幽之火焚烧千年万年……” 听到这话,乾元子面容说不出的狰狞。 抬头沙哑道:“孽障,为师养你长大,你倒想反过来啄瞎为师眼,做梦呢!” 乾元子手上动作,愈发快了。 那一道道皮肉分离的“滋滋”声,让这间荒野道观,似那剥皮地狱一般,恐怖难言。 只是一步快,步步快。 李十五步步为营之下,早已占尽先机。 这一场‘种仙’之争,他不会输的。 终于,他全身上下,也只有头顶位置,还有块头皮保留着。 “师傅,徒儿先呢。” 李十五语气很轻,且带着笑意,就这么望着。 乾元子闻声看了一眼,整个人不禁愣住。 而后,竟是毫不犹豫的双膝跪地,如丧家之犬般摇尾乞首。 “孽障……不……十五徒儿!” “师傅求你了,停下来,快停下来。” “为师寻这道观一辈子,整整一辈子啊。” “你不能这样……不能……” 然李十五见此,一双眸子不起丝毫波澜,在这最后关头,他罕见的心绪平复下来。 只听他轻声开口,带着淡淡嘲讽:“师傅,谢了。” “这种仙观机缘,徒儿很喜欢,真的。” 随着他掌间发力,最后一缕血光过后…… 也是这一刹那。 李十五整个躯体,完全不受控制的落入那诡异黑土之中,再不见踪迹。 “不……不……” 乾元子仰天怒吼,充斥着不甘,憋屈,以及悔意。 只是随着李十五‘种仙’成功,黑土中的那股奇特生机,不再涌入他体内。 乾元子没了那股生机支撑,加之先前发疯似的撕扯全身血肉,弄的自己浑身破碎不堪。 这一刻。 竟是直挺挺倒了下去,整个人风烛残年,命不久矣。 “逆徒,出来,你给我出来。” “仙缘是我的,种仙观是我的。” “还给我,你还给我啊……” 乾元子似小孩般带着哭腔,就那么朝着李十五消失的地方,一步步艰难爬去,身后,只留下一道粘稠血痕。 他梦了一辈子,求了一辈子,谋划了一辈子。 万万想不到,竟是到头来一场空,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白白给人做了嫁衣。 乾元子死了。 死在自己谨慎多疑,死在自己狂妄自大,死在自己多行不义,也死在天意。 他就那么倒在自己心心念念的种仙观中,眼珠子圆瞪着,死不瞑目。 而这一场残酷‘种仙’戏码,似到此刻,戛然而止。 墙角下。 花二零蜷缩在那,指尖微微颤动,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 “十五……十五。”,他口中喃喃唤着。 “咳……咳。” 又吐出一口血痰后,才猛地挣起身子坐了起来。 扫了眼观内,竟是不见李十五踪影。 另一边,被乾元子一刀斩断胸膛的关三,竟同样未死去,而是发出断断续续,微不可闻求救声。 “二……二零。” “救我,救我。” “咱……咱们从小一块长大的,我不想死啊。” “十五已经‘种仙’了,等他成了那仙人,咱们好日子就来了,拉我一把,求你了……” 望着瘫软在血泊中的壮汉,花二零眼中,唯有恶嫌。 “呵呵,你不想死?” “那些被你告发而死的师兄弟,难道他们想死?” 花二零怒吼一声,用力紧闭双眼,选择视而不见。 慢慢的,关三终是断了气。 望着面前这朝夕相处的同门尸骨。 花二零只是叹道:“早知如此,何必呢!” 接着,又瞥了眼乾元子尸骨。 而这时,意外又发生了。 这间荒野道观,竟然在花二零眼皮子底下,一点点消失于无形,好似从未出现过。 “这……” 花二零被眼前一幕弄的不知所措,连忙低头查看。 只见道观中的诡异黑土居然还在,像一块规整菜地似的,长宽各十米,平铺在他面前。 乾元子,关三,史二八的残余尸骨,同样摆在黑土上。 除此之外,就是那只如磨盘般大小的蛤蟆棺老爷,就这么蹲在那里,默不作声。 见什么都没少,花二零不由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 接着,就这么一屁股瘫坐下去。 任冷风拂面,心绪翻涌,时哭时笑。 “死了,都死了。” “猴七,赵四,史二八,关三,还有乾元子,都死了啊……” …… 第二日。 随着天色逐渐清明。 花二零撑着伤躯,将乾元子三人尸骨从那块诡异黑土上搬离。 他担心三具死尸,会对李十五‘种仙’造成什么影响。 直到做完,才是站在黑土旁。 开口呼喊道:“十五,你还好吗?能听见吗?” 花二零语气关切,眼中无丝毫贪念。 “十五,你可得争气,一定要‘种仙’成功啊!” 第8章 诡异 日头高照。 暖光如丝缕,轻拂大地。 花二零蹲在那块黑土旁,犹豫再三后,还是忍不住伸手抓起一把。 一番打量后。 只见这黑土极为细腻,且粒粒分明,好似流沙一般。 除此之外,入手后冰凉刺骨,那股寒意直入骨髓,仿佛能将人灵魂冻结。 不仅如此,这种土分量也是极重,哪怕小小一捧,都是比之铜铁更甚。 “这……真不愧是仙土。” 花二零松开手,回头盯着那一地尸骸。 长叹口气。 便是起身,挖坑,埋尸。 除此之外,还有猴七的残尸。 哪怕对方时常嘲笑他给乾元子暖被,但人死为大,大伙儿又自幼同病相怜,也不计较那些了。 当日夜里。 做完一切后,花二零就在黑土边上,随意搭建了个草棚住了下来。 时间一日日过去。 大地渐渐回暖,草木渐渐回春。 可花二零,却是整日提心吊胆的。 只因那块黑土,每逢到了夜里。 前半夜的时候,其中传来数不清“桀桀”怪叫声,其音凄厉,好似无数婴孩嚎啕,鬼怪悲鸣。 甚至恍惚间,能看到天地间有黄纸冥币洒落,飘飘洒洒就落在那黑土之上。 而到了后半夜,情形为之一变。 鬼哭狼嚎不再,转而传出密密麻麻诵经之声,威严庄重,光大祥和,似那诸天神佛正在超度。 “这,未免也太荒诞了!” “十五种的,当真是仙吗?” 花二零站在草棚边,满眼忧心。 而转眼间功夫,一月过去了。 今夜。 星月无光,天地异常昏沉。 不过那方黑土,今夜却显得异常平静。 “轰……隆。” 忽然,一道雷霆划过,其声势浩大,接连天地,将这漆黑夜幕晃成一片白昼。 花二零自睡中惊醒,偏头望去,瞬间呼吸凝住,瞳孔汇聚成针。 “十……十五?” 他看到,那方黑土中央,不知何时,居然裂出一道缝隙。 从中透出道道深红光芒,充斥着令人心悸,不祥的气息,和一种仿佛能将一切湮灭,归于尘土的奇特韵味。 也是这时,花二零看到。 一具漆黑人形骨架,就那么一点一点,自其中爬了出来。 好似那九幽中的邪魔,突破桎梏,降临人间。 “十五,是你吗?” 花二零瞅着那具黑骨,眼角泪光晃动,喉咙近乎哽咽。 他没有想过,仅剩的最后一个师兄弟,俨然成了这副鬼样。 只是下一瞬间,奇迹发生了。 好似有一股看不见,且无法形容的奇特之力,从满地黑土中荡然而起,它们玄妙不可言,就这么一圈圈缠在那黑骨之上。 随之而来的,是那黑骨之上,有肉芽在一点点生长着,交织着。 夜,缓缓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 一黑发如瀑,面容清冷柔和,眉眼淡而疏狂,且年轻的过分的男子,就那么不着一缕站在那里。 “二零,先别哭了。” “咱就是说,能不能来件衣裳先?” 李十五左手扶裆,右手扶额,无奈笑着。 片刻之后。 李十五换上原先那件道衣。 地上简单起了堆篝火,火星时不时高高蹿起,然后又转瞬即逝。 “十五,你成仙了是吗?” 花二零面庞被火光映的通红,欲言又止间,终是忍不住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仙吗?” 李十五挑了挑眉,又摇了摇头。 “我觉得,应该不是。” “目前为止,我只算迈开第一步,成功‘种仙’而已。” “至于今后是福是祸,谁知道呢。” 李十五话语间,便是抬起手掌端凝着。 白皙皮肉之下,他能清晰感知到,其蕴藏着何等汹涌的血肉之力,生撕虎豹不足道矣。 除此之外,他对自己如今这副身躯知之甚少,需慢慢探究。 花二零闻言,不禁叹了口气。 “可惜,那种仙观不见了,你种仙的那方黑土也不见了。 “不然的话,咱们能借此能发现什么线索也说不定。” 然此话一出,火边气氛为之一凝。 李十五面上轻愉不再,转而说不出的难看。 “我脚下黑土不在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刚啊,你重新长出血肉的时候,我亲眼看到那方黑土消失的。” 花二零有些不解,不知此问何意。 李十五不吭声了,只是低头看去。 因为在他视角之中,他脚下那方用来‘种仙’的诡异黑土仍在。 不止如此,那座种仙观同样也在,且他此刻就身处道观之中。 “二零,你当真看不见种仙观和我脚下那方黑土?” “看不见。”,花二零摇头。 李十五不再问了,只是起身,抬脚朝着观门外走去。 然而,在他刚要踏出观门那一刻,诡异之事再次发生了。 那种仙观好似阴魂不散般,居然自动向前挪动位置,让他根本踏不出去。 “呵呵,老子不信了。” “一个破观而已,还想困住我?” 李十五低声骂着,却是双腿猛的发力,朝着一个方向俯冲而去。 直到百米外后,他抬头发现,这道观仍是跟着他,自己依旧身处其中。 “十五,你这是干嘛?” 见李十五像个猴儿似的,不断上蹿下跳,花二零多少有些摸不着头脑。 “没事。” 李十五吐出两字,又试着将脚掌从黑土中抬起,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那黑土简直如附骨之蛆,就那么缠住他双脚,丝毫摆脱不得。 “怎么会,怎么会呢?” 他不断质问着自己,心思翻转不停。 “种仙,种仙。” “就像一棵菜苗,不能脱离根部土壤。” “难道我这棵‘仙苗’,同样不能摆脱脚下黑土和种仙观?” 想到这里,李十五异常沉默。 他总觉得,摆脱乾元子这个大坑之后,似自己,又跳入一个更大的坑中。 夜风拂过,带起火光随风摇曳,也带起两人心绪,摇摆不定着。 就这么,一夜过去了。 清晨。 李十五眼眸低垂,一脚将面前篝火余烬熄灭。 且经过昨夜摸索,他也渐渐琢磨出些门道。 就是无论种仙观,还是脚下那方诡异黑土,外人皆看不见,碰不着。 至于他自己视角中,两者虽一直缠着他,却恍若透明一般,并不影响他视物和日常行动。 “棺老爷。” 李十五将目光,放在那磨盘大小的青铜蛤蟆身上,并向其一步步逼近。 说来也怪,这性凶,且灵智不高的棺老爷,此刻一对小眼中,却是多出一种罕见惧意。 “乖,听话。” 李十五伸手摸在蛤蟆脑袋上,轻声安抚着。 眨眼间,大蛤蟆消失不见,唯有他手心之中,多了一个青铜色泽,颇为精巧的蛤蟆饰品。 想了想,又学着乾元子那般,让蛤蟆张嘴咬在自己左耳垂上,随意吊在那里。 就这么一捯饬,年轻的清俊道士身上,一股说不出的邪异感油然而生。 做完一切,李十五忽地一个激灵,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回过头去。 问道:“二零,乾元子尸体呢?” “他那里有张羊皮卷,平日里宝贝的紧,应该记载有种仙观之事。” “不然他一个满脸麻子的老东西,如何能得知这等世间大秘的。” 一听这话,花二零忙着应声。 “羊皮卷?” “十五,跟我来,那玩意儿应该还在老东西身上。” 第9章 棠城 跟着花二零。 两人踏着晨曦露水,来到一处乱石荆棘丛中。 乾元子那血肉模糊,加上腐烂后恶心又瘆人的残躯,就随意丢弃在那里。 甚至附近原先长着的一些杂草,沾染了尸水后,也跟着开始枯萎。 “我不想将他下葬,这样暴尸荒野挺好的。”,花二零解释着。 李十五看了看,强忍住刺激腐味,趴下身子,在乾元子道袍中仔细翻找起来。 不多时,一张黄褐羊皮卷便出现手中。 将其摊开后,约莫两个巴掌大小。 只是李十五看了一眼后,一股说不出的荒唐之意,直涌心头。 “十五,咋啦?” 花二零忙靠近,伸过头一看,也跟着愣住了。 只见羊皮卷上的。 是一排歪歪扭扭的小字,就像是稚童涂鸦的玩笑之笔,看着稚嫩无比。 上面简单写着:‘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观,观里有方土。’ ‘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 甚至下方还有落名:青阳观,火焱真人。 除此之外,羊皮卷上,还真用笔描画出了一座小小道观,甚至有白云,太阳,青草,等一些简单之物…… 瞅着这稚嫩语句和画风,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张羊皮卷出自一年仅几岁的小娃手中。 “怎么会呢?凭什么呢?” “乾元子视若珍宝的羊皮卷,难道只是一小儿信手涂鸦不成?” 李十五满脑子困惑,想不通这一切缘由。 “十五,别钻牛角尖了。” “上面不是有‘青阳观’这个词嘛,咱们寻过去,不就能找出真相了。”,花二零劝慰道。 李十五嗯了一声,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毕竟,他已将自己成功‘种仙’。 所有与种仙观相关的一切,他都得主动去寻。 “二零,咱们把乾元子烧了。”,李十五忽然开口。 “啊?” 花二零拧巴着脸:“十五,把这老东西烧掉,是不是太便宜他了?” 李十五摇头:“不行,我总觉得这世界不同寻常,所以才有棺老爷之类的存在诞生。” “你看,这老东西残尸腐化很慢。” “唯恐生邪,还是一把火烧掉,一了百了。” “我可不想看到,乾元子变成什么诡异之物,继续缠着咱们不放。” 花二零打了个颤:“好,听你的。” 之后,两人就在附近寻着干柴。 约莫午时,一天阳气最盛时刻,一座由朽木铺成的高台,搭建在一处空旷地上。 李十五抬头,见阳光热烈,有些晃眼。 而随着一缕火光落下。 刹那间,火焰熊熊而起,带起一股热浪席卷,顺带撩起两名年轻人额间碎发飘扬。 “十五,只剩下我们了。”,花二零低着头,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 “是啊,只剩咱俩了。” 李十五面庞摇曳着火光,语气低沉。 他们这些人,自小如浮萍一般,无根,亦是无家,也不知家在哪儿。 只是跟着乾元子,天南地北的闯,整日提心吊胆,尝尽苦头,历尽辛酸。 也是这时,火焰之中,忽地响起一阵阵凄厉嚎声,刺耳尖锐,好似什么东西要苏醒过来一般。 瞬间,两人回过神来,对视一眼后。 “二零,加柴。” “好。” 至于李十五,手握乾元子那柄柴刀,死死盯着火中那具腐尸,以防不测。 “师傅啊,你就安心去。” “这仙,徒儿替你成。” 直到夜色再次合拢,火光,才是渐渐熄灭。 满地狼藉之中,乾元子尸体终被烧了个干净,和草木炭灰混杂在一起,再分不清彼此。 见此,两人才齐松口气。 而心中,也是升起一股浓浓后怕。 “呸,若真被老东西尸体成了邪物,那还了得?”,李十五笑着骂咧一声,只觉心情格外舒畅。 可马上,又是收敛笑容,问道:“二零,他们葬哪儿的?” “跟我来。” 夜色之中, 李十五站在四座小坟堆前,凝望许久。 直到一阵夜风,带着些透骨凉意袭来,才见他取下棺老爷,从其腹中掏出一张类似地图之物。 摊开后,果然是一张地貌勘略图。 并不详细,却也足够他用了。 “并州?” 李十五喃喃一声,这才知晓,原来两人此刻,正身处名为‘并州’的地界中。 且仅凭着手中的残缺地图,都能看出,这并州大到出奇,各种巍峨山脉连绵不绝,纵横交错,此起彼伏。 “二零,往东走。” “那个方向,有一座城池,离我们最近。” 而这一走,就是整整三日。 两人在第四日的清晨,又翻过一座山峦后,才见到了那座地图上标注的城池。 又从棺老爷腹中取了金银出来,整理好身上尘土,这才慢慢往城门方向靠去。 不多时。 “棠城!” 城门底下,花二零望着城墙上刻着的两个大字,又盯着不停进出的熙熙攘攘百姓。 忍不住嘟囔着:“十五,要不咱们走,这里人太多,我觉得挺别扭的。” 两人久居山野,突然来到俗世,确实不太习惯。 只是这时,一阵马蹄声如雷,扬起漫天尘沙,从远处呼啸而来。 百姓见此,纷纷退散到道路两边,低着头,似根本不敢冲撞了这支队伍。 几息过后。 李十五这才看清。 原是十名身穿白袍,头戴一种红色高帽的男子,正率领百余数马匹进城。 只是一眼,李十五心神,便被他们带着的马匹吸引。 此马怪,极怪。 它们每一匹,皆比正常马高出半个头来,浑身并无毛发,而被一种好似血肉凝成的黑色肉疙瘩覆盖全身。 除此之外,就是这种马没有马蹄。 原来马蹄所在的地方,长着五根指骨,就像人的手掌一样。 李十五成功‘种仙’后,感知与从前大不相同。 他莫名觉得。 眼前之马并非马。 而像是,人! 第10章 豢人宗 “十五,你快看。” “这些马眼神好灵动啊,似有感情一般,不像寻常牲畜。”,花二零小声说道。 李十五目光凝重,语气含糊不清。 “我怎么瞅着,这些马非马,而像是人呢?” 只是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居然被马背上十名男子察觉。 其中为首者,是一个头戴红色高帽,蓄着山羊胡,约莫四十有余的中年。 他驾马靠近,瞅了李十五身上道袍一眼后,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这位小友,你可知晓,我等是何人?又出自何地?” “不知。”,李十五摇头,俯身行了一礼,“若是刚刚失言冲撞了阁下,还请恕罪。” “无事!” 山羊胡中年微笑摆手,跟着吐出几字,“我等,出自豢人宗。” “小友,你再猜猜,我等这些人,平日里又是做什么营生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偏头打量了那群怪马一眼,依旧摇头道:“抱歉,猜不到。” 中年见此,依旧不怪罪。 只是讲道:“我等所在的豢人宗,平日里啊,就喜欢养一些牲口来卖。” “比如我等座下‘五指马’,便是宗内自己养的,你瞅瞅,是不是挺有灵性?” 李十五点头:“是。” “可是按照先生说法,为何你们不叫豢兽宗,反而叫豢人宗?” 只是这话一出口,顿时引起马背上十人齐声哄笑。 中年更是手抚山羊胡,望着李十五:“小友,越有灵性的牲口,越能卖个好价钱,有理否?” “有理。”,李十五应声。 “人为万灵之长,生来灵慧,有理否?” “有理。” “既然如此,直接以人化作牲口,不仅省时省力,且还能得个好价钱,有理否?” “有……” 李十五话语声顿住,眼神晃动,显然被对方无意中透露的真相,给震到无以复加。 中年轻笑一声,吆喝着其余手下,带着马匹依次进城。 “啧,不知从哪儿跑不出来的雏儿。” “在这大爻仙朝,居然连我豢人宗都不知晓。” “可怜,真是可怜喔!” 直到他们全部进城,道上的行人百姓,才恢复先前那番喧闹场景。 李十五低着头,眼神复杂。 “二零,你听到了。” “照着他的意思,那百余匹怪马,压根就不是马,而是人!” “人有五指,所以那马叫做五指马。” 花二零也是心中慌乱:“听……听到了。” 李十五叹了口气:“哎,希望这世道,别都是乾元子那般的人,不然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之后,两人顺利进城。 只见城中道路宽阔,两旁店肆林立,处处红砖绿瓦,一切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 除此之外,就是那随处可见,密布在大大小小角落的海棠树。 “原来,这就是棠城之名由来啊。” 李十五感慨一声,又和花二零来到一处成衣店,挑选几番后,各选了一身崭新黑色道衣换上。 又买了两双鞋子。 然而试了试后,俩人那叫一个别扭,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只是也没办法,他们毕竟自幼赤足行走山间,已不习惯被束缚了。 “不要了。”,李十五将鞋丢上柜台。 “退钱!”,花二零手掌用力拍打着。 有些睡眼惺忪的胖掌柜,不耐烦道:“梦去,付了银子,赶紧滚。” 李十五见此,不吭声,只是学着乾元子那般凶狠神态,将柴刀猛地叩在柜台上。 “家师姓乾叫元子,你不退试试?他砍了你。” 片刻之后。 两人大笑扬长而去。 当然,也并未原价退回,他们试了别人干净鞋子,做点补偿是应该的。 继续闲逛一阵,见路边有一摆摊算卦的白胡子老头,正在那眯觉。 李十五走近道:“老先生,打听个事。” “十枚铜板,不讲价。”,老头并未睁眼。 “好。”,李十五深吸口气:“您可知晓,青阳观位于何处?火焱真人在不在那里?” “哟,两个问题啊。”,老头睁眼,浑浊眸子里满是市侩。 “小伙子,你还真问对人了。” “那青阳观,就在出城往东,约莫个一千五百里,位于一座矮山上。” “前些年光景,小老儿腿脚好使的时候,还去找那些道士喝过酒,开过荤腥呢。” 他啧啧叹着,又道:“至于那火焱真人,不曾耳闻,谁晓得是哪儿的野道士。” 李十五不由喜从中来,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打听到羊皮卷上记载的青阳观。 只是盯着面前老头,又觉得有些看不透。 遂行礼道:“前辈和青阳观有往来,莫非,也是修行中人?” 老头噗嗤笑了出来:“小伙儿,那青阳观,就一群凡夫俗子,修行个屁啊。” 李十五神情凝住,数了铜板转身就走。 只是走着走着,拳头紧握,额间更是青筋凸起。 他低下头,看着那如附骨之蛆,缠住自己双脚的黑土,又看那从始至终,将他囊括在其中的种仙观。 他绝对不信,流传出‘种仙’这一说法的青阳观,会是一处凡俗之地。 “十五,别急。” “真相如何,咱们去看过,就清楚了。”,花二零低语。 “嗯。” 简单吃了点吃食,又买了些熟肉馒头偷摸放在棺老爷腹中。 见日头还早,李十五便决定直接去那青阳观一探虚实。 只是路过一处位置时,又撞见豢人宗一行人,他们正在发卖,早上带进城的百余匹五指马。 四周围了不少人,皆衣着鲜亮,一看便知是城中富户豪强,少爷小姐的。 只见他们眼中带着奋色,个个吆喝得起劲,似都想买到这样一匹怪马。 “咻儿……” 一阵口哨声响起,是清晨那个山羊胡中年。 他头戴红色高帽,指了指身后马匹:“两小道士,这是要赶路啊。” “买匹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啊,毕竟这些玩意儿,可都是稀罕物,紧俏的很。” 李十五讪讪一笑,行了一礼后,忙拉着花二零出城。 而对于两个赤脚小道,城中人只是轻蔑一声,便不再注意。 城门外,日光下。 花二零捂住嘴,满眼都是骇然。 “十……十五,你怎么了?” 只见李十五原本满头黑发,此刻竟是诡异的,呈现一种焦黄枯萎色泽,仿佛随时都要脱落。 且他的面庞,甚至身上皮肉,更是干瘪,皱巴在了一起。 而这一切,仅仅是出城时刹那间发生的。 第11章 青阳观 城门下。 李十五身躯仿若生锈一般,动作十分僵硬的,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面铜镜。 对镜一看,久久无言。 过往的小老百姓,见他这般骇人模样,都是打了个哆嗦,接着脚步匆匆。 “十……十五,你到底怎么了?咱们去看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花二零不由大急。 “二零,你知道的,种庄稼,土地需得施肥,苗才长得快,长得好。” “你的意思?”,花二零似想到什么。 “没错。”,李十五重重应声,低头望着脚下摆脱不掉的诡异黑土。 深吸口气道:“我觉得,可能是我脚下的黑土,没养分了,所以连带着我这棵‘仙苗’,也跟着枯萎干瘪。” 听到这话,花二零精神一震。 只见他二话没说,几步上前,拦住一架刚从城中驶出的粪车,一脚将那粪夫踢翻在地。 撒下一大把碎银,狠声道:“人走,粪留下,赶快给老子滚。” 接着回头:“十五,你看这些够吗?” “若是不够,今日小爷豁出这条命,也要让棠城满城之人,拉它个天翻地覆,屎尿横流。” 李十五:“……” 他颇有些无言道:“二零,别闹了,哪有这么简单。” “那怎么办?”,花二零愈发焦急。 李十五不语,只是眺望远方,见青山连绵起伏,飞鸟盘旋天际。 目光,也随之缓缓坚定起来。 “二零,走,进城。” 说完,两人立即掉头再入棠城。 豢人宗发卖马匹,依旧在继续着。 只是短短时间过去,百余匹五指马,竟只剩下二十多匹。 且那些富户豪强,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哄抢的更起劲了。 “滚,都给老子让开!” 李十五单手持柴刀,毫不讲理将面前人一个个掀开,俨然一副土匪架势。 而周围人见他这副恐怖面容,还有那凶恶模样,唯恐避之不及。 “啧啧,有意思!” 山羊胡中年,正了正头顶红色高帽,露出饶有兴趣之色,就这么看着李十五朝着自己一步步而来。 “小友,看你模样,似乎遇到麻烦了,情况不妙啊。” 他语气不急不缓,又是朝李十五左耳,挂着的棺老爷不经意瞟了一眼。 “前辈,能否卖我匹马?”,李十五拱手,态度诚恳。 “可以,两百金。” “不贵,合情合理。” 李十五丝毫没有讨价,只是通过棺老爷,从其腹中取出两百金,放在对方面前。 “痛快,既然如此,你自选一匹。”,中年面色带笑,指着身后。 李十五同样没有扭捏,牵起最近一匹五指马,就是俯身恭敬行礼。 “谢前辈成全。” “别慌,这个给你。”,山羊胡又从怀中掏出一页黄纸,上有朱砂绘制的神秘符印,背面还有一个大大‘豢’字。 “这东西,是我豢人宗命符。” “从此之后,此马生杀予夺,尽归你手。” “若这畜生不听话了,你弄死便是。” 李十五双手接过黄纸,再次感谢。 山羊胡问道:“小友,怎么称呼?” “晚辈李十五,敢问前辈名讳?” “胖大海。” “额……” 中年面色一变,不乐道:“小子,收起你那副先入为主,且让我厌恶的神情。” “‘胖’之一姓,由来之古老,牵连之大,你想都不敢想。” 李十五点头,认真凝视了中年一眼后,便是牵着马,和花二零头也不回地朝着城外而去。 “老大,那小子似乎有点不对劲啊!” “无事。”,胖大海气定神闲,“如今这世道,诡事层出不穷,这小子怕是招惹到什么了。” “至于那只蛤蟆,呵呵。” “区区一只棺老爷,在我豢人宗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城门外,花二零打量着五指马,特别是那对马眼,愈发觉得,其就是个人。 “十五,现在怎么办?” 李十五抬头看了眼日头,二话没说,直接翻身上马,又把花二零拉扯上来。 只觉得马背平坦,脊背结实有力,比他从前坐过的驴子,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此地离那青阳观,一千五百里。” “以我如今状态,我感觉最多能坚持半月。” “半月之后,怕是得彻底枯死,魂飞魄散,所以,也顾不得它是马还是人了。” “咱们必须,先抵达青阳观再说。” 李十五感受着身体状况,又伸手摸了摸马头,沉声道:“你的命契,在我手中。” “此去一千五百里,就麻烦你快一点。” “至于我师兄弟两人,虽生来坎坷,但也非那苛刻暴虐之人,不会太过为难你的。” 这时,一富家大少,头戴花翎,今日侥幸购得一匹五指马,正带着一众仆从,准备出城遛遛。 见两小道士,居然骑着五指马拦在城门口,不由冷笑一声,起了争锋之意。 于是扯着公鸭嗓,故作风度道:“这位道长,不如来一场赛马,如何?” 李十五回头,眯眼,扬刀:“滚,没时间同你厮混,再废话,老子砍了你。” 花二零:“滚滚滚,咱忙着呢。” 至于胯下黑马,瞬间露出惊恐之色,高扬马蹄,厮鸣一声,如箭一般疾射而出。 马:不是说好不暴虐的? 两人也是无奈,毕竟自幼跟随乾元子,多年耳闻目染之下,这般也实属正常。 至此,两人一路向东。 而出自豢人宗的五指马,只能说两百金,简直太值。 其脚步如风,却平稳至极,且根本不用人主动驭使,更不用担心走错方向,或者陷了马蹄之类。 于是,临近第二日黄昏时候。 两人疾驰之下,成功抵达青阳观所在的矮山之下。 甚至向山上眺望间,还能看道观亭角楼檐,在落日余光下熠熠生辉。 “二零,走。” 李十五两人跳下马,牵着马绳,沿着一条山道,开始上山。 半炷香后。 一座名为‘青阳’的道观,清晰出现在两人面前,其古香古色,透着一股恬淡自然韵味。 让一路疾行而来的两人,也跟着静下心来。 “两位道兄,可是游方而来,想借宿一晚?”,一小道童见两人身着道衣,主动上前搭话。 只是看清李十五尊容,以及那五指马后,眼中当即露出惊恐之色。 李十五见此,也不见怪,反而借坡下驴。 还礼道:“如此,便打扰了。” “这……这位道兄,你的马?”,小道童欲言又止。 “无事,顺便找个地拴着,再给喂些馒头就是了。” 李十五想了想,又拿出一块金子:“此番叨扰宝观,这些俗物,算是一点心意,就当香火钱。” 小道童眼前一亮,瞬间露出笑脸,伸手欢喜接过。 “道兄这话客气,天下道门一家亲,容我通禀观主。” 眼看对方离去,李十五开始仔细打量着眼前道观,除了清静一点外,诚如之前的白胡子老头所言。 这里很是凡俗,没有任何神异之处。 李十五眉头拧成川。 “怎么会呢?” “既然与种仙观有关联,这青阳观,又怎会如此普通?” 第12章 不存在 夜色降临。 青阳观的观主,是一个年方六十,身着青色道袍,手提拂尘,且面色和蔼之人。 或是李十五给了块金子的缘故,他在一处偏殿中备下了素宴,宴上还有几个中年道士作陪。 席间,几人倒是相谈甚欢。 “十五小友,你此番路过,是为了一处名为‘种仙观’的道观而来?”,观主面上露出异色。 “嗯。”,李十五点头。 “若观主知晓,还请解惑,十五自当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观主面上泛起为难之色。 开口道:“小友,实不相瞒。” “我接任观主之位,已有二十年有余,且上任观主正是我师傅,所以我对观中任何事宜,都是清楚的。” “可就是没有听过,你所言的种仙观啊。” “小友,实在抱歉。” 此言一出,李十五拿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心思翻转不断。 对方此话,究竟是真是假? 那观主见此,却忍不住道:“小友,你如今这副模样,不知是生了大病,还是招惹到什么不干净之物。” “总之,你应该去寻那高人,得解决之法。” “只可惜我青阳观,皆一群凡夫俗子,实在无能为力。” 李十五闻言,只是提起酒壶,给眼前观主斟了杯酒。 不作声色道:“前辈,既然您不知种仙观,那您有没有听过火焱山人,这么一个名号?” “火焱山人?”,观主忍不住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 “十五小友,我观中没有什么火焱山人,只有一个火焱子。” “青阳观共有道士两百余人,他就是个平日里敲钟的,为人甚是低调,而且极少外出。” “小友,你要寻的,可是他?” 听到这话,李十五猛的起身,喜道:“前辈,火焱子此刻在何处?” “小友,请随我来。” 片刻后。 一行人来到道观后院,在其中一间屋舍中,寻到了一个年过半百,正准备睡觉的清瘦老道士。 “观主?” “这大晚上都快就寝了,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老道点了盏油灯,小心翼翼放在窗台上,微弱火光跟着流淌蔓延开来,也将几人照亮。 “火焱师弟,打扰了。” 观主行了个道礼,朝着旁边挪了一步,将李十五露了出来。 “不是我要寻你,是这位小友,寻你有事。” 火焱子定睛看去,一眼之下,被李十五如今尊容吓了大跳。 “这……这位道友,老道一生不求名利,且不与与外人打交道。” “不知你,所为何事?” 李十五也没扭捏,直接开门见山道:“前辈,打听个事,您知道种仙观吗?” “这件事,真的对我极为重要。” “前辈,拜托了。” 火焱子皱着眉,思索一番后,只见他摇头道:“抱歉,贫道自幼待在青阳观,没去过别的道观,也不知这种仙观。” 李十五听闻,只觉得一股无力跟着倦意,抑制不住地涌上身来。 他踉跄几步:“不可能,怎么会呢!” “羊皮卷上明明写着,青阳观,火焱山人。” “我明明已经寻到此处了,一切都对得上,你们为何说不知道呢?” “难道,我一开始就寻错地方了?” 他从怀中拿出那张羊皮卷,嘴里念叨个不停,对自己产生深深质疑。 只是这时,火焱子突然开口:“小道友,这羊皮卷,能否给我瞧瞧?” 李十五回过神来,犹豫一瞬,仍是递给了对方。 借着微弱烛光,火焱子双手有些发颤,盯着那羊皮卷沉默好久。 才听他道:“小道友,我明白了。” “至于此物,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李十五像是抓到希望,忙道:“此物,乃是家师所留,上面的种仙观,更是他为之奔波一生的存在。” “如今家师仙陨,我们当徒儿的,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完成家师遗愿。” 李十五话语真假掺半,滴水不漏。 却见火焱子长叹一声,露出苦笑:“快五十年过去了,没想到还能见到此物,真是世事难料,琢磨不透啊。” “小道友,那种仙观,你不用寻了。” “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这么一处道观。” 只是这一番回答,让李十五犹如只猫,被踩住了尾巴,尖声怒道:“前辈,怎么可能没有,你莫不是故意诓我?” 火焱子见此,似陷入回忆之中,缓缓开口。 “小友,你莫急,且听我讲来。” “约莫五十年前,青阳观来了一凶人,其凶恶至极,好似吃人一般。” “非逼着我们,告诉他成仙之法。” “如若不然,就将我们全部杀个干净。” 一旁的花二零,立即询道:“前辈,您口中的凶人,莫不是满脸黑麻子,歪嘴,长了对大小眼儿?” 火焱子点头:“对,就是他。” “哎,我青阳观不过一凡俗道观,哪有什么成仙法?” “可那凶人像铁了心似的,非要纠缠不休,否则就杀人。” “而那个时候,我不过区区一小道童,刚入道观不久。” 火焱子露出怀念之色,看着手中羊皮卷,喃喃道:“从前有座种仙观,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 “不瞒各位,也不怕各位笑话,这羊皮卷,不过我幼时玩物罢了。” “小孩子嘛,就喜欢写写画画,胡思乱想,所以我就胡编了个种仙观。” 他叹了口气,“偏偏那时,老观主被那凶人逼的实在没办法了,索性将我的乱画的羊皮卷给了出去。” “说世上有一种仙观,能成仙。” “又谎称我是天生灵童,能窥得天机,这种仙观之机缘,就是我窥探天机而来。” 火焱子盯着李十五,继续道:“我记得那时,那凶人依旧不肯罢休。” “说世间那么大,他何处去寻种仙观?” “而老观主为了快点打发走这祸害,又诓骗他,赤脚叫接地气,头顶天,脚踏地,就是身合天地。” “最好,是带上一群赤脚童子跟在身边。” “在这之后,只要心里时刻想着种仙观。” “其,就会自动出现眼前。” “所以不用跑太远去寻,随便在附近山头转悠便是。” 火焱子语气带着唏嘘,“哎,没想到时间一晃,几十年就这么过去了。” “日子,不经数啊。” “我也由一小道童,到如今白发丛生,年华不再。” 一旁的观主,听了许久后,也反应过来。 “经这么一提醒,我也记起来了,确实有这么回事。” “当年那老观主,正是家师。” “十五小友,你口中的种仙观,根本不存在的。” 第13章 分别 窗台烛火摇曳,被阵风吹都得晃动不停,几近熄灭。 火焱子神情怅然,对着李十五道:“小道友,事实,就是如此。” “你此番特意前来,想必当年那凶人,就是你口中的师傅。” “不过那种仙观,还有那寻观的赤足之法,都是我等当年不得已之下,诓骗那凶人的。” 他行了个道礼,“所以,莫要执着了。” 见李十五花二零两人,正是赤足而行,青阳观众人,怎不明白怎么一回事。 “前辈,你真不是骗我?” 蓦然间,李十五柴刀架在火焱子脖颈之上,眼中寒光凛凛。 他根本不信,他们三十童子自幼赤足,且境遇之凄惨,仅是那老观主的一句诓骗之言。 只听他语气无温:“可我要说,那种仙观,已是被我寻到了呢?” 毕竟自他脚下,那方黑土简直如附骨之蛆一般,丝毫做不得假。 只是羊皮卷上那稚嫩文字,甚至有关乾元子描述,一切合情合理,毫无破绽,又忍不住让他心中动摇。 “小友,冷静啊。”,观主忙好言相劝。 至于火焱子,虽是惧怕那刀锋,可依旧是摇头道:“小道友,莫要执着了,种仙观,真的不存在的。” 良久,李十五收刀。 转身,头也不回就走。 夜凄凉。 山风带着寒意,呼啸吹个不停。 李十五走在下山小道上,步伐踉跄,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 花二零牵着五指马,跟在身后,满是于心不忍。 “呵呵,假的?根本不存在?”,李十五口中喃喃。 “若为假,乾元子处心积虑几十年,杀人无数,掳走三十婴儿,这算什么?” “若为假,我等一路受的罪,死去的那些师兄弟,我不惜剥皮之痛,又算什么?” “若为假,这跟着我的黑土,阴魂不散的种仙观,又算个什么东西?” “不信,老子不信。” 渐渐地,李十五披头散发,形容愈发枯槁。 那种身躯渐渐干瘪的感觉,比之剥皮更甚,让他几乎忍不住一头将自己给撞死。 “二零,你走,别再跟着我。” 李十五忽然回头,盯着那男生女相,自幼相识的同伴低喝道。 此刻他状态太不稳定,他怕继续下去,酿成悔恨终生之祸。 “十……十五,你说什么胡话?” 花二零疯狂摇头,“你这个时候,我怎会弃你离去,不可以,绝不可以的。” 李十五走到跟前,面上艰难扯出笑容:“二零,听我说。” “你从前常说,自己肩上有一块方形印记,上面图案看着就不凡。” “兴许自个儿是什么王公贵族,大家之后也说不定。” “如今自由了,你有大把时间去追寻自己身世,至于我,放心,不会有事的。” 没等花二零拒绝,李十五取下棺老爷,让其吐出大量金银财物,以及一些瓶瓶罐罐。 “你听我说,你去寻亲,得多带点金子,万一真寻到了,说句不好听的,你那些素未蒙面的家人也得高看你两眼,不会小瞧你。” “至于这些瓶罐,是那老东西收集的毒物,全是走江湖,杀人不见血的好东西,你都带上。” “记住了,咱们师承乾元子,出门在外,还能让别人给欺负了?从来只有咱们欺负别人的份。” 李十五语气很慢,很轻,笑道:“若是真被别人给欺负了,那老东西在那十八层地狱,指不定怎样笑话咱俩呢。” “对了,这把匕首你也带上,乾元子用它剥皮,是削铁如泥的好东西。” “棺老爷就不给你了,这蛤蟆性凶,你镇不住的……” 听着耳畔话语,花二零早已泪流满面:“十五,能不走吗?” “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那些家人,我不想去寻,一点不想。” 李十五见此,叹了口气,抬头间,那枯槁面容显得极为瘆人。 “二零,你听我说。” “我如今模样,你也看到了,我必须寻解决之道,你帮不了我什么的。”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等我寻得法门,就去找你。” 只是下一刹,李十五突然一记手刀落在花二零脖颈,让其昏睡过去。 “二零,对不住了。” 之后,将花二零放在五指马背上,用绳子固定好,又将各种包袱放上去。 接着,又将那份并州残缺地图塞进对方怀里。 才见李十五摸了摸马头,眼神冰寒道:“马儿,我知晓你是人。” “如今你命契在我手中,我要你这一路,以背上之人为主,待下次相见,便是给你自由之日。” “去!” 随着一声马啸,便是一人一马消失夜色之中,只留下一串滴答马蹄,经久不散,缭绕夜空。 人已远,夜愈凉。 “呼……” “呼……” 李十五大口喘着粗气,面色狰狞,一头栽倒在身后乱草丛中。 他觉得自己躯体很饿,灵魂很饿,可偏偏不知道什么东西,才能有效缓解。 此刻山野之中。 各种兽吼怪声不断,此起彼伏,让人敬畏。 可这一切,与李十五无关。 只见他再次踉跄站了起来,就这么随意朝着一个方向,步履蹒跚而去。 第二日。 晴空高照,暖风抚人脸。 李十五浑身粘满泥土,在一众人异样目光中,摇摇晃晃来到一大型集镇。 正值早市,耍猴的,卖狗崽子的,卖树苗的,买家和卖家的交谈声,还有蒸笼不断冒着的白气…… 混杂在一起,嗡嗡个不停。 李十五看着眼前一切,只觉得耳边像是无数只苍蝇乱飞,让他烦躁莫名。 等他抬起头时,眼中更满是暴虐。 黑柴刀被他亮了出来。 一瞬间,他好似那欺行霸市的恶霸,持刀恐吓着过往百姓商贩。 “吵死个人。” “滚,都给老子滚。” “滚啊!” 他手持柴刀,追的那些商贩东奔西逃,随时一副砍人模样。 刹那间,原本热闹哄哄的早市,变得一阵鸡飞狗跳,哭爹喊娘。 片刻后。 一行人手持长棍而来,为首大汉更是气势汹汹。 “反了天了。”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居然敢在老子地盘上闹事。” 只是他话未讲完,李十五便好似脱力一般,一头栽倒了下去。 大汉面色一抽:“就这种货色,我人刚到,就被吓破胆了?” “来人,绑了,收监。” 第14章 所谓‘祟\\\’ 当李十五醒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铁笼中间,脖子上套着黑铁枷锁,显然已成了囚徒。 “呵,你这怪物,醒了?” 满脸络腮胡大汉坐在张虎皮椅上,打量着笼中那人,眼中警惕之意明显。 “说,你到底是何底细?” “人老百姓养家糊口不容易,你狗东西,非要去逞凶闹事,能耐着你了?” 铁笼中,李十五缓缓起身,此刻的他,似恢复些气力,只是那种身躯逐渐干瘪的饿感并未消失,依旧折磨着他。 “打开!”,他语气没多少温度。 “狗东西,你还来脾气了。” 大汉手提马鞭,在空中甩的噼啪作响,似想活动一番筋骨,给眼前刁民吃些苦头。 只是下一刹,他便看到。 一只磨盘大的青铜蛤蟆,只是舌头一卷,铁笼便肉眼可见的形变下去,那人身上的枷锁也随之掉落。 等他再定睛时。 李十五已站在他面前,宛如只阴森厉鬼,一双干瘪手掌,就那么掐住他脖子,按在墙上。 “说,这里是何处?” 大汉艰难扭动脖颈,向着地牢外望去,他那群手下喽啰,正在外边喝酒划拳,根本没注意牢中情形。 “道……道爷。” “有话好说……好说。” 李十五微微松手,瞥向一旁随意丢弃角落的乾元子柴刀,让棺老爷用长舌卷了起来。 “道……道爷,俺叫刘少虎,就一个镇保,平时带点人守护一方安宁,冲撞了道爷,还请恕罪啊。” “至于眼前,唤作菊乐镇,属棠城境内。” 李十五点头,心中一动,试探着道:“哎,昨夜与青阳观几位仙长饮酒,倒是有些醉了。” 刘少虎一愣,露出苦笑。 “道爷,你莫要诓我了。” “那青阳观离此地不远,观中就一群老杂毛罢了,换我来都能一拳一个,哪里称得上什么仙长啊。” 李十五面无情绪:“喔,那我记错了。” “既然如此,你且说说,那些修仙寻道之人,又去哪里寻?” 刘少虎闻声大喜:“道爷,此刻镇上就有啊,就你所言的修行之人。” “一共有三位,正准备去降妖呢。” “降妖?什么妖?”,李十五眉头拧的很紧。 他跟着乾元子十几载,基本都是在荒郊野岭度日,别说妖了,人妖都没瞅见过。 “这……这……” “道爷,俺就一个镇保,粗鄙得很,哪懂这些啊,您和他们打过交道,自己询问一番不就晓得了。” 李十五松开手,随即让棺老爷吐出两块指长金子,丢给对方。 “今早上的事,是我失态,你代我赔偿那些百姓。” “好,好。”,刘少虎乐呵着点头,只觉得这道士虽长相骇人,却还算是个讲究明事理的。 只是下一瞬,便见李十五抬起巴掌,结结实实甩了他一耳瓜子。 恶狠道:“道爷我师承乾元子,能吃这亏,让你白白关进狗笼子里?” “剩下的金子,送你买药酒了。” 刘少虎:“……” 之后。 李十五索要了顶黑斗笠戴在头上,又面上覆黑巾,用以遮挡如今这干瘪枯槁面容。 就这么一路跟着壮汉,来到一处大堂之中。 只见堂内,已是坐着两男一女。 分别是一个锦衣持剑青年,一位黄袍老僧,以及一个手提竹篮的美妇人。 “三位高人,这位李道爷也是来降妖的,那妖怪凶恶,这多个人也多份把握不是。” 刘少虎低头哈腰,恭敬十足,把李十五介绍给几人。 “阁下名讳?”,持剑青年抬眸淡淡问道。 “李十五。” “师出何门?” “种—仙—观。” 李十五缓缓吐出三字,斗笠下的目光,却是死死盯着几人反应,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种仙观之来历。 “啧,没听说过。” 青年轻笑着摇头,“阁下,你没有师承,我们怎么知晓你有什么本事?” “此去,你怕是不能同行了。” 一旁,那提篮美妇人笑靥如花:“这位李道长,你耳上挂着的,可是棺老爷。” “是,怎么,你想要?”,李十五紧了紧手中柴刀,砍柴,他可熟练了,砍人亦当如此。 “道长误会了。”,妇人轻笑,继续道:“你既然有棺老爷这种祟兽,想必有些本事。” “这趟降妖之旅,欢迎道长加入。” 李十五目光凝住:“祟兽?” 持剑青年见此,不屑道:“祟兽都不知道,你是哪里冒出来的野人不成?” “我刚出山,不知晓这些,有问题?”,李十五语气同样不客气。 “啧,原来个雏儿,你师傅没给你讲这些,就让你带只棺老爷出门?”,青年此刻,眼中已是有丝丝羡色。 “喔,你说我师傅啊,他被我害得千刀万剐剥皮而亡,尸体一把火烧了,你想下去陪他?” 李十五轻描淡写一句话,却是如惊雷般,响彻在堂内几人耳中。 就连闭眼静坐一旁的老僧,都是猛地睁眼,打量一番后,选择当起了和事佬。 开口道:“这位施主。” “如今大爻境内,早就没有古籍中记载的那些灵兽,亦是没有妖兽,只有‘祟’。” 李十五拧眉:“大师,你口中的大爻,就是大爻仙朝?” 棠城中买马时,他曾在豢人宗口中听过这个词。 老僧应声:“是。” “我等,皆为大爻臣民,是其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他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继续道:“‘祟’之一字,寓意灾祸,不祥之意。” “总而言之,它们是一种诡异莫名,邪门可怕至极的玩意儿。” 老僧叹了口气,盯着李十五耳垂上的青铜蛤蟆看了一眼。 “其中灵智较浅者,如棺老爷之类,我们称呼其为祟兽。” “而灵智近人,甚至智慧如妖者,我们称呼为祟妖。” “如今这菊乐镇上,就是有一只祟妖作乱,已害了多人性命。” 老僧双手合十,口中诵着佛号。 “几位,还请齐心合力,共诛此祸!” 第15章 两大国教 “李施主,如今你该明白,什么是祟兽以及祟妖了。” 说罢,老僧双眸再次闭合,似陷入禅定之中。 持剑青年以及提篮妇人,却是盯着李十五,眼中警惕之意明显。 只觉得此人居然把弑师堂而皇之放在明面上讲,怕是个心狠手辣,百无禁忌的主儿。 至于李十五,回味着老僧话语,原来这棺老爷,不过是一只所谓的祟兽。 忽地,他又是开口。 “请问几位,大爻既称仙朝,可是有仙?” 妇人闻声,神色古怪,开口道:“李道长,仙之一字,何其远也,反正我是不知晓的。” “不过世间早有传闻,大爻有大秘,就算是仙,也算不了什么的。” 斗笠下,李十五看不清神色。 只听他又道:“再问个事,豢人宗很厉害吗?能这般以人化兽,并随意发卖?” 一旁,持剑青年终是忍不住了。 “姓李的,你当真是大爻的人?居然连豢人宗都不知道。” “告诉你,豢人宗,可是大爻两大国教之一,其宗主,更是得国师之尊位。” “地位之高,早已是高坐云端,宛若神灵,俯瞰这芸芸众生。” 李十五眼神有些不可思议:“国教?以人化兽的宗门,会是国教?” 他觉得,这明摆着一副邪教做派啊。 提篮妇人笑道:“李道长,你认识豢人宗的人不成?啧,若和他们结识,也是机缘一份啊。” 李十五点头:“几日前,我路过棠城时,在一名叫胖大海的豢人宗修士手中,购得了一匹五指马。” “故,有此一问。” 持剑青年露出惊色,“姓胖?” “这个姓在我大爻之中,可是尊贵不可言啊。” 随即又有些惋惜道:“呵,啥好事都让你给遇上了。” “豢人宗,顾名思义,擅长豢人,以人化兽。” “他们手中流出来的牲口,可都是些俏皮货,大把人争着抢。” “而且往往,早就被一些大人物瓜分殆尽,鲜少有往外发卖的时候,就算有,也得有那个运气遇到。” 青年悔道:“哎,可惜了。” “要早知道有这好事,我怎么着都得前往棠城,也买上那么一匹。” 他像是想起什么,忽地满脸笑容,试着讨好道:“李道友,方才在下多有得罪,还请恕罪。” “不知你那马,我出三倍价钱,能否……” 李十五直接点头:“你给钱,我收着,但交不交货,我不确定。” “你耍我!”,青年不由怒目。 “非也,只是那五指马不在我这里。” 李十五说完,又看向提篮妇人。 请教道:“我觉得豢人宗挺邪门的,如何当得起国教之称?” 妇人闻声,不由掩唇轻笑:“李道长,眼光莫要浅了。” “豢人宗虽以人化兽,不过他们用的人,大多都是作奸犯科,奸淫掳掠,犯下大罪者。” “与其杀了,不如化作牛马,也算是物尽其用。” “举个例子,曾有牙子拐卖婴孩,事后被豢人宗修士找到,将那牙子化作头耕牛,赠予那户人家,做牛做马几十年,还时常遭受鞭打,最终活活累死。” “如此这般,怎称不上国教?” 妇人抿了口茶水,又是笑道:“大爻国教有二,豢人宗还算好的。” “至于另一个,才是邪门呢!” “而它称作,十相门。” 一时之间,大堂几人无声,似都对这十相门有所耳闻,且不愿过多提及。 “十相!”,李十五嚼着这两个字,瞬间,也是感受到一股非同寻常。 而他此番来见这些人,本就是想打探一些消息的,如今看来,虽收获一般,却也不算白跑一趟。 除此之外,他也想去见识一下所谓的祟妖,到底有个何等恐怖之处。 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僧,拨动手上佛珠,突然开口:“几位,时辰不早了,咱们早去早回,也好还这一方安宁。” 说罢,就是大步流星踏了出去。 青年和着妇人紧随身后,李十五见此,也没作犹豫,当即选择跟上。 大汉刘少虎忙跟着吆喝:“几位高人,这菊乐镇,可就仰仗你们了……” …… 红日西落,暮色渐起。 飞鸟轻触水面,溅起圈圈碎金,晃动人眼。 菊乐镇外,是一条十丈宽大河。 李十五和三人站在河边,眺望整个镇子,才恍然发现,菊乐镇虽有镇称,却是规模极大。 屋舍横排竖列,井然有序,连绵不绝,炊烟冉冉。 提篮妇人叹道:“哎,如今这世道啊,也不知那些‘祟’,到底怎样出现的。” “没办法,我大爻只能下令,让治下百姓尽量集结而居,毕竟若是个偏僻小村,哪怕遇上一只祟兽,都得落得个全军覆没下场。” “至于我等修行中人,无论宗门或是家族,同样入世而居,隐于人中。” 听到这里,李十五恍然大悟。 这些年他们夜宿荒野,却不见任何传闻中,沐晨风饮朝露的修士。 归其原因,竟是人家早已潜藏世俗。 “几位施主,随我来。” 老僧吐出句话,带几人沿河堤来到一处土地庙。 只见其四面露风,蛛丝密布,且并未供奉土地神像。 唯引人注目的,是地上摆着的那一具具白布遮挡,透着种阴森诡异的尸身。 老僧语气颇沉:“几位施主,眼前这些,就是被那祟妖害死的百姓了。” “一百零二人,在短短半月,就这么稀里糊涂丧了命,哎,这世道啊,愈发的难了。” 一旁,李十五打量四周,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淡淡血腥味,还有那种腐朽味道。 “咕噜~” 他忍不住喉咙滚动。 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寂静破庙中,此刻简直如针落般清晰可闻,同样也传至几人耳中。 瞬间,三人变了脸色。 盯着李十五,宛若什么厉鬼妖魔一般,满是防范。 持剑青年怒道:“姓李的,你莫不是什么恶修,专门靠吞食炼化活人血肉修行?” 提篮妇人也是脸色一白,“李……李道长,莫不是咱们出来的急,你肚子饿了?” “我这里有些吃食,你看……” 至于李十五,同样心中大骇。 如今他因为脚下黑土,身躯时刻在干瘪,折磨着他。 可偏偏看到眼前百多具尸体,闻着那种腐味和腥味,让他忍不住的心中产生一种渴望。 那就是吃了他们,自己身体状况就能缓解。 吃了他们,就能活! 第16章 无脸祟妖 夜色,开始上涌。 且今夜,无月。 土地庙中光线暗沉,被一种紧张诡异的氛围裹挟着,让几人大气都不敢喘。 “咕噜~” 李十五吞咽口水声,又是不合时宜的响起,尤显刺耳。 “姓李的,你当真是那杀人放火,食人嗜血的魔头不成?” 青年拔剑,眼中寒光凛凛,“如此一来,你弑师之举,看来实属正常不过。” 庙中,李十五大口呼吸着。 艰难克制住心中那荒谬想法。 像个无事人道:“莫要多想,我只是得了怪病,对血腥有些本能反应而已。” 见这般,三人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防之意更甚。 接着,只见青年持剑,将一具尸体上白布挑了起来,又以剑划过地面,激起一道火星落入墙上一盏油灯之中。 顿时,一缕火光升起。 借着光亮,李十五清晰看到,白布下的,是一具身躯浮肿的死尸,躯体完整,衣衫并无破损。 唯一让人惊悚的是,他那一张人脸,被完整剥了下来,露出脸下血肉。 老僧开口:“庙中这些尸体,无一例外,死法尽皆相同,就是被剥了人脸。” “如此看来,最近出现在桃夭镇的祟妖,其杀人手法,就是剥脸。” 见此,李十五又有不解。 “三位,祟妖为何杀人?它们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不成?” 听到这话,妇人则是解释道:“李道长,祟妖亦或是祟兽,它们究竟如何诞生的,谁也不知晓。” “除此之外,便是你不能以正常人的眼光,去看待或者理解它们的行为。” “哎!”,她叹了口气。 “只是从过往来看,它们每每出现,皆是带来灾祸,且与人为恶。” “好比你耳垂上的棺老爷,不是也喜吃人血馒头,性凶地很。” 李十五点头,表示懂了。 之后,四人又是查探一番,便趁着夜色,再次来到桃夭镇上。 “几位,这附近的青阳观,里面真的只有一群普通道士?” “亦或者,那里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不被外界人知晓。”,李十五旁敲侧击着。 哪怕到了此时,他对火焱子关于种仙观来历解释,依旧不信。 提篮妇人摇头,“李道长,那青阳观我知晓,就是一群无用凡人罢了。” 李十五嗯了一声,看不清具体神色:“谢了,我知道了。” 夜色,愈发深邃。 除了偶尔传来的猫狗呜咽声,家家闭户,安静的可怕。 老僧手提禅杖道:“几位施主,那祟妖只在晚上害人,咱们得打起精神了。” 几人闻声,亦是警惕声大作。 时间缓缓过去。 四人就这么在镇子中,晃荡了一圈又一圈,直到天地间泛起一层薄雾,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至于李十五,喉咙依旧不时吞咽着口水。 只要回想起土地庙那一具具尸体,他就是内心抑制不住的渴望。 除此之外,就是心里担心花二零,也不知对方如今怎样了。 “他娘的,老子受不住了。” 青年爆了句粗口,回头死盯着李十五,怒道:“这家伙一路上,怎么着,你是想吃了我们?” “不就是只祟妖嘛,我宁可独行。” 他话说完,就是双手抱剑,消失在薄雾遮掩之中。 见状,老僧摇了摇头。 “两位施主,既然你们有胆量降妖。” “便是说明,自身是有几分底气的。” “如此,就分头行动,若真遇上祟妖,立即求援即可。” 说完,也是消失不见。 至于提篮妇人,同样施身行了一个礼,“李道长,小心!” 看着几人分散开来,李十五忍不住转身。 面朝着镇外土地庙方向,眼神露出深深渴望。 “啪!” 一道清脆巴掌声猛地响起。 是李十五毫不留力,亲手甩了自己一巴掌。 黑巾下,原本就枯萎干瘪皮庞,此刻被抽的皮开肉绽。 李十五大口喘息着,直到艰难收回目光。 他跟着乾元子这么多年,受对方影响在所难免,可是他绝不能容忍,自己成为比对方更恶,甚至更令人作呕的存在。 “种仙,种仙!” “老子种的是仙,不是鬼,不是妖,也不是魔!” 他口中一遍遍低语着,对于这本是杜撰的,却又真实存在的道观。 没来由的,一种恐惧油然而生,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 另一边。 持剑青年走在青石街道上,仍是口中对李十五忿忿不平,认为其就是个祸害。 “呸!” “弑师,食人,这小子绝不是啥好玩意儿。” 只是他没注意到,身后白雾,此刻愈发变得浓稠起来。 一道模糊不清,好似小孩般絮絮叨叨的话语声,隐约从雾中传来。 正是祟妖。 只听它嘀咕道:“祟妖中有前辈讲过,像这种独自行走的持剑年轻人,得谨慎对待,他们大多手段凌厉,极难对付。” 接着,它又朝老僧方向盯去。 “像这种老和尚,也最好不要打交道,一个个虽看着慈眉善目,可动起手来,简直是金刚怒目,骇人地紧。” 说罢,又瞟向提篮妇人方向。 “至于这种单独行走,又长得漂亮的女人。” “啧啧,更是要谨慎。” “她们看似弱柳扶风,可一个不小心,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祟妖像是在思索,又见它将目光,朝着李十五那边望去。 “嘿,就是那小子了。” “傻了唧的,一会哭一会笑的,看着就脑子不好使,估计是还没见到本祟妖,就被吓破胆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了。” 菊乐镇上,持剑青年猛地回头。 剑锋出鞘道:“谁?” “滚出来。” 只是,除了一片稀薄白雾之外,再无任何回应。 而另一个方向。 看着眼前白雾肉眼可见的浓稠起来,李十五眼神古怪,似猜到了什么。 果然,一道身型丈高,身披灰色大褂的人形身影,如鬼魅般从中冒了出来。 李十五见状,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只是抬头间,才发现这怪物居然没有五官。 “嘿,看见我脸吗?”,无脸祟妖冷不丁开口,声音沙哑刺耳。 “没有。”,李十五摇头。 “那行,你把自己的脸给我。” “不想给。” “别着急拒绝啊,我给钱的,包你满意。” 听到这话,李十五满脸意外,不由摸了摸黑巾下自己那张皱巴干瘪人脸。 “啥?” “能卖钱,还有这等好事?” 第17章 十相,生非笔 四周白雾,愈发浓稠汹涌起来。 祟妖披头散发,歪着脑袋,瞅着面前这头戴斗笠的蒙面道士。 “我说我脸不见了。” “知道啊。”,李十五点头。 “可我想要你的脸。”,祟妖扬声尖锐道。 “明白,你一手交钱,我一手交货,这很合理。” 李十五捏了捏下巴,仔细观察着眼前祟妖。 只觉得其躯体不像是血肉之躯,又非鬼怪之类的魂体,实在搞不懂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额,对了。”,李十五清了清嗓。 又问道:“这菊乐镇上死一百零二人,难道他们的脸,都是被你买走了?” 无脸祟妖点头:“自然,童叟无欺。” “每一人,我都是事先和他们约定好,以一百枚金子为代价,剥下他们脸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纳闷了。 “你是祟妖,剥普通人脸还要给钱?” 祟妖则不耐烦道:“你磨叽个甚?快点报价。” “本妖身上财物不多了,等做完你这一单,我还得找个地方赚钱,之后再出来继续剥人脸。” 李十五:“……” 他二话没说,摘下斗笠,取下面上黑巾,露出那张干瘪面庞。 震声道:“我这张脸,值两百金。” 没想到祟妖愣了一瞬后,直接摇头。 “不行,你过于丑陋。” “照我来看,顶多十金。” 此言一出,便见李十五眼神凌厉,五指瞬间合拢成拳。 刹那间,一股浩荡气劲自他身躯扩散而出,继而向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孽畜,死……” 只是下一瞬,那无脸祟妖轻飘飘丢出一张黄纸,精准落在他胸膛之上。 就见李十五浑身气势一泄,握拳的手也为之松开,整个人仿佛陷入一团泥泞之中。 无脸祟妖拍了拍手,不以为然道:“啧啧啧,就这?” “不过以你这副苍老躯体,能爆发出这等血肉之力,也算有几分本事了。” “只是咱是妖诶,谁有功夫给你玩拳脚,是不是傻。” 也是这时,李十五胸膛上那张黄纸,开始显化出一行字迹。 ‘一脸换十金,买卖双方,落契不悔。’ 无脸祟妖笑道:“放心,这黄纸乃是我本命契,无论你我,皆不得反悔。” “咱可是个讲究的,不然剥了你的脸后,我反悔不给金子咋整。” 它说罢,便是几步上前,拉住李十五手掌,在黄纸上落下个拇指手印。 而后。 便见李十五仿若个提线木偶似的,手持乾元子黑柴刀,沿着下颌线…… 也是这时。 笼罩在菊乐镇上的白雾缓缓散开。 持剑青年,提篮妇人,黄袍老僧皆注意到这边情形,瞳孔骤缩之下,纷纷奔去救援。 只是距离百米远时。 一身着碎花白裙,青丝简单挽着,透着几分天真劲儿的女子,突然出现,伸手将三人拦下。 “女施主,救人要紧,还请让开。”,老僧紧了紧手中禅杖。 “小姑娘,那姓李的虽然邪门,但在下还做不到见死不救。”,持剑青年横眉冷对。 女子莞尔一笑:“不准去。” “这无脸祟妖我倒是第一次见,得先好好瞧一瞧,看它手段路数如何。” 青年怒目:“呵,凭什么听你的?” 女子笑而不语,只是手中光华一转,一杆笔出现手中。 此笔通体洁白如玉,又晶莹似雪,笔身上雕刻有一朵清晰彼岸花图案。 而三人中的提篮妇人,见到此笔的一瞬间,却是心神大骇。 “生……生非笔。” “十相门,十相之一,生非笔。” 听闻这句话,老僧和着青年,皆俯身行礼。 “大爻臣民,见过大人。” 十相门,与豢人宗并列大爻两大国教,容不得他们不小心对待, 特别是这十相门,其中每一个修士都邪门地紧。 另一边。 李十五已是把自己一张皱巴面皮割下,随手递到无脸祟妖手中。 祟妖接过,满意点头:“你不错,十枚金子收好。” 说罢,就是将十枚拇指头大小金子丢了过去。 可是接着,它愣在原地,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只见李十五面上血肉翻涌,一根根肉芽不断蠕动着,眨眼间功夫,一张新的人脸,就这么凭空长了出来。 虽然依旧干瘪,可终究是长出来了。 李十五伸手摸了摸自己面庞,又将胸口那张黄纸捏在手中。 平静道:“你说这黄纸是你什么本命契?” “是……是又如何。”,祟妖佯装镇定。 “落契不悔?” “对。” 李十五没说什么了,只是盯着脚下那方诡异黑土。 他能感受到,自己新长出一张人脸后,土里的‘养分’随之少了那么一点。 接着抬头,一对漆黑眸子中,此刻满是暴虐。 “呵呵,种仙观中剥皮,老子就已经受够了。” “狗东西,你居然还敢让老子剥脸。” “既然如此,那便给你,给个够!” 李十五说罢,便见五指弯曲如刀,覆在面上,新长出的人脸被完整撕了下来。 “给钱!” 随之而来的,是那张黄纸契约上,‘一脸换十金’几个字上有光华一转而过。 这代表着,眼前祟妖必须依照契约行事。 “好,我给!” 祟妖咬牙切齿般,继续丢出十枚金子。 只是这时,李十五已是剥下自己第三张脸,就这么血淋淋丢在地上,落在满地尘土之中。 百米外。 黄袍老僧三人望着这戏剧性一幕,皆被怔愣在原地,无法置信。 倒是十相门那碎花白裙女子,眉眼带笑,满是惊喜之意。 “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今日不仅见到一种全新祟妖,还碰见这么有意思一个小子。” “我有预感,今后这大爻,怕是有大乐子可瞧了……” 而就这么短短功夫。 李十五面前地上,密密麻麻是自己丢下的人脸,看上去触目惊心,骇人听闻。 至于他自己,双手连着道袍,仿佛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更是骇人。 祟妖惊恐道:“住手,你给我住手。” “我没有金子付给你了,我也不要你人脸了。” “停……停下来啊!” 第18章 衣不染尘李十五 夜下。 无脸祟妖虽没有五官,此刻却是能清晰感知到,它怕了。 眼前人不要命一般活剥自己,简直比它这祟妖,更像个妖魔。 同时,它觉得自己今夜出门没看黄历。 明明四个目标,好巧不巧,偏偏选中其中最硬一个来啃。 “不要了?那可不行。”,李十五又将一张干瘪空洞面皮丢下。 见此,祟妖那是有苦难言。 它也不想死按着黄纸契约行事。 可它存在这世间的逻辑,就是签契,剥脸,给钱,周而复始重复着。 故此,它不能违背。 “爷,道爷!” “咱求您了,别剥了行吗?” 眼前这丈高,好似小巨人般的身影,居然就这么跪了下来。 带着哭腔继续道:“没钱了,真没钱了。” “我给自己换了张女人脸,在棠城花楼中卖唱百年,想尽办法才攒下那么多金子。” “花光了,全花光了,呜呜……” 这一下。 远处老僧三人,连那十相门女子,都是目瞪口呆,眼角抽搐个不停。 就算李十五,都是停下手中动作。 只觉得眼前这玩意儿,简直太他娘的另类了。 “额,那现在咋整?”,他忍不住问了一句。 无脸祟妖闻声,仍是哭啼道:“你剥了三十二张脸,咱只付给你两百金。” “因此,还欠你一百二十金。” “接下来,咱必须在一年内把金子还上,否则就会被本命契约抹除自身……” 李十五喔了一声,而后又动起手来,开始剥脸。 “既然如此,给你凑个整,两百金算了。” 远处。 十相门女子眼中绽放异彩,随口问道:“那道人,称作什么?” 提篮妇人道:“回大人,李十五。” 女子点头,掏出她那杆笔,又取出一本白册,开始动笔书写。 ‘大爻,并州,棠城境内。’ ‘有无脸祟妖剥皮害人,致死伤无数。’ ‘有一道人唤作李十五,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长身玉立,若谪仙临尘。’ ‘二者相逢,大战十天十夜。’ ‘终,祟妖叩首伏诛,以敬亡者。’ ‘唯我十五道君,道袍如墨,衣不染尘。’ 听着女子口中喃喃自语,一旁持剑青年忍不住瞪大眼睛。 “啥玩意儿?” “就这姓李的,是条狗都比他长得俊,这也叫宛若谪仙?” “还有你们看看,他那副血淋淋好似妖魔样子,也配称衣不染尘?” 只是,那提篮妇人疯狂给他使眼色,叫他别再说了。 场中。 李十五倒有些不知怎么办了,他觉得,凭自己如今手段,好像弄不死眼前祟妖。 于是转身,望向四人。 “诶,那边的,打听个事。” “你们谁有办法,把这东西弄死?” 一听这话,无脸祟妖也跟着望去。 观察一阵后,觉得就那白色碎花裙女子好欺负,类似她这种满脸笑呵呵的,一般都是刚出茅庐的雏儿。 于是凶恶道:“你们四个,也想降服本妖?” “小丫头片子,你看什么看,信不信本妖把你眼珠子挖了?” 见此,十相门女子手中只是多出一把雷鞭,长鞭一扬,迎风涨至百米,其上雷光闪烁,气息凛然。 轻笑道:“呵,一只存世时间并算久远的祟妖,胆子倒不小啊。” 瞬间,雷光大作,鞭声响彻不停。 随之而来的,是祟妖凄厉叫声不绝,哀声连连。 小半炷香时间过后。 十相门女子朝着李十五微笑点头。 “李道友,这只祟妖倒挺有意思的,就给你留着。” “除此之外,你虽身有神异,却好像并未正式踏入修途,望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便是整个人如风般,身影消散地无影无踪。 见人走远。 持剑青年仍是喋喋不休:“就这姓李的,也配称谪仙下凡,衣不染尘?” 提篮妇人苦笑:“不能这样讲。” “那女子可是十相门之人,笔相,生非笔。” “生非笔,有惹事生非,搬弄是非之意。” “在大爻可是流传,哪怕是死,都不能被他们手中那根笔杆子盯上,否则一辈子再无安宁之日。” 一听这话,青年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看向李十五的眼神,也满是怜悯。 至于李某人,正盯着眼前祟妖发愁。 “问个事,你把我杀了,算不算那契约就解除了,也就不用还我金子了。” 无脸祟妖摇头:“不行,那样我同样会死的。” 第二日。 天地间朦胧着雨丝,大地泥泞一片。 菊乐镇,镇保刘少虎给几人腾了间小院,用以暂住。 此刻,望着窗外雨滴纷乱,李十五格外心乱如麻。 回头怒道:“无脸男,你滚行不行,别跟着,老子不差你那二百金。” 无脸祟妖依旧披着灰色大褂,且没有五官,按它自己话讲,它觉得自己算是个雄性。 “不行。” “咱一年内必须还你两百金,否则就会被本命契抹除,所以不能把你跟丢了。” 李十五眉头拧起,又望向黄袍老僧:“大师,快快把此妖收了。” 老僧行佛礼,而后摇头道:“李施主,从目前看,老衲佛法有些不够。” 一旁持剑青年跟着幸灾乐祸:“哟喂,谪仙临世,衣不染尘的李道君也会无可奈何?” 这时,镇保刘少虎走进院来。 看到无脸男后,浑身起了个哆嗦。 连忙移开目光,对着李十五道:“道爷,打听清楚了。” “镇上死去的一百零二人,每户都收到了一百枚金子。” “我就说奇了怪了,他们一个个家里死了人,偏偏不吵不闹,甚至还整天乐呵呵跟个没事人似的。” 无脸男凑了过来,很是得意道:“本妖做事,就这么讲究。” 李十五随口问道:“那些人剥了脸就会死,不至于。” 无脸男解释:“我剥脸的时候,一般会将他们浑身精气神剥离,再融入人脸之中。” “既然这样,我昨夜剥脸时,你为何不这么做?” “额,你脸太丑,又只值十金。”,无脸男支支吾吾,“还有谁能想到,你脸能一直长出来……” 李十五:“岂有此理,老子刀呢……” 第19章 十相,无理猴 天上雨丝,愈发浓密起来。 李十五站在屋檐下,望着镇外土地庙方向,眼神愈发渴望。 他此刻躯体很干瘪了,加上昨夜剥脸消耗,能清晰感知到,土里蕴含的‘养分’不多了。 最多七日。 他整个人就会如同烈日下,干涸河床上的一棵秧苗,最后枯死在那里,被一把火燃烧殆尽。 “怎么办?” “到底该怎么办?” 他心中一遍遍质问着自己。 而这时,无脸男却给自己换了张美人脸,丈高身形,也随之缓缓缩小。 眨眼间功夫,面前就多了个一身红裙,满身风尘气的肤白貌美女子。 甚至还拿出一把琵琶,抚琴一张嘴,就是那副吴侬软语腔调,酥的人牙根子发软。 李十五皱眉:“你这是作甚?” “出去卖唱,赚钱,还你金子啊。”,无脸男化作的女子翩然一礼,又道:“当然,我还得继续攒钱,接着去剥别人脸。” 李十五又问道:“你一直重复做这些事?” “是嘞。” “那你这样的意义何在?” “意义吗?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自诞生起一直如此。” 无脸男一扬手,就是抱着琵琶走出门去。 看着对方背影。 李十五眼神迷离。 “杜撰却又真实存在的种仙观,荒诞怪异的‘祟’,以人化兽的国教,还有昨夜那莫名其妙的十相门……” “这个世界,越来越呵呵了啊。” 这时,持剑青年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身披蓑衣,催促道:“姓李的,快出来,这热闹可不常见。” 李十五闻声,戴好斗笠后,就跟着一起出去。 今日天色寂寥,大街上行人无几。 站在青石板上,李十五向远处眺去。 只见远处雨雾朦胧中,一群只有常人小腿高的身影,迈着整齐步伐,就这么闯入视线中,朝着镇子这边而来。 待它们走近后,李十五不由瞪大眼珠子。 眼前的,居然是一群‘毛笔’。 没错,就是毛笔。 准确来说,是一种青铜色泽,婴儿手臂粗壮的毛笔。 此刻,它们正在青石板上蹦跶着,一步一步,不知朝什么地方跳去。 除此之外,它们还能口诵人语,且声音洪亮整齐,好似那书院中奋发图强的学子。 就好比现在。 “书犹药也,善读可以医愚……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 听着耳畔朗朗书声,李十五指着道:“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持剑青年笑道:“它们啊,是书生爷,算祟兽中的一种。” “这些书生爷呢,最喜欢的就是读书,所以得了个‘书生爷’雅称。” 一旁提篮妇人跟着道:“李道长,你可知这些书生爷,将来会变成什么?” 李十五回头:“变成什么?” 妇人轻笑,望着李十五左耳上的青铜蛤蟆:“自然是,会变成棺老爷了。” “当然,这个比例很小,很小,绝大多数书生爷,一辈子没蜕变机会。” “至于其中因果关系,李道长慢慢琢磨去,就不明言了。” 听到一番解释,李十五若有所思,不由叹为观止。 原来自己这棺老爷,是这么个来历。 乾元子能侥幸得到这么一只,运气倒算不错。 果然,这群书生爷来到镇上一座书屋,旁若无人般闯了进去,翻书吟诵起来。 而正在几人看的津津有味时。 惊变发生了。 一瘦骨嶙峋,臂长腿长,脸颊凹陷,像是只猴的男子,就这么踏着水坑,悄无声息站在几人面前。 而后意味深长,眼神含笑盯着李十五。 “啧啧,宛若谪仙,衣不染尘就是你啊。” “我还以为真出了什么天纵纵横之辈,特来会上一会,没想到,居然是这么个货色。” 男子摇了摇头,“不过,为了不白跑一趟,索性就把你弄死算了。” 话音落下,他整个人就是如同光线一般,逐渐变得扭曲起来。 接着一步踏出。 等再次露出身影,赫然站在李十五背后,且相隔半步距离不到,就仿佛整个人,贴在李十五后背上似的。 “朋友,这是什么意思?”,李十五眼眸冰冷,语气无温。 男子在他脖子上轻吐口气,笑容戏谑:“你叫李十五。” “放心,我今日有空。” “且有大把功夫,把你慢慢玩死。” 李十五不语,只是黑铁柴刀出现手中,猛地向后劈砍而去。 然而这一刀,毫无意外落空了。 “给老子滚远一点。” 李十五怒吼一声,向前俯冲过去,想摆脱这莫名其妙男子。 只是让人惊悚之事发生了。 男子好似那幽灵一般,无论李十五作何努力,走到哪里,对方始终紧贴在他背后,根本摆脱不得。 而老僧三人,对这突如其来一幕,同样懵住且不知所措。 这时,提篮女子像是想到了什么,目露惊恐之色。 对着李十五道:“李……李道长,我想起来了,这人好像也是出自十相门。” “猴相,无理猴。” “他们所修诡异至极,整个人就像猴似的,从背后将人死死纠缠住,而且会提出种种无理要求。” “直到将人折磨的痛不欲生,答应他们为止。” 妇人深吸口气:“我知道了,这猴相男子,应该是被昨晚那笔相女子引过来的。” 听到这话,十相门男子眼中杀机绽放。 “多嘴,找死。” 只见他身影消散,转而整个人,贴在那提篮妇人背后。 吹着对方脖颈,邪魅笑道:“乖,让我钻进你肚子里,看看你的心可好?” “你既然知道猴相,那就应该知道,以你修为被我缠上了,注定逃不掉的。” “所以听话,别挣扎了。” 此刻,妇人眼中露出绝望。 只听她颤声道:“好……好,答应。” 刹那间,就见男子双手将妇人腹部剖开,一颗扑通跳动的心脏,活生生被他摘了出来。 随意丢在地上,滚落泥水之中。 而后男子身影散开,等出现后,竟又是贴在了李十五后背之上。 仿佛赖皮膏药开口道:“衣不染尘李十五。” “咱俩的游戏,现在开始。” 第20章 季墨 雨丝愈发浓密。 李十五低头,看着泥泞中那仍微微跳动着,鲜血淋漓的心脏。 沉声道:“你们走。” “喔……喔……”,持剑青年目露惊悚,慌不择路般奔逃出去。 “大师,你也走。” 见没传来回应,李十五才抬头看去。 只见那黄袍老僧,居然早已逃至数里开外,禅杖都被丢掉,撩起僧衣,露出双大毛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呵,还得是大师啊。” 李十五深吸口气,目光幽暗,宛若深潭。 “朋友,怎么称呼?” 此刻,那猴相男子就这么贴在他后背,距离很近,半步不到。 微笑回道:“季墨。” “呵呵,寂寞就去逛窑子啊,缠着我干甚?” 季墨闻声,只是脑袋微微前仰,嘴唇对着李十五耳边。 轻声道:“当然是,把你玩死了。” 也是这时。 镇保刘少虎,披着蓑衣,冒雨快步而来。 乐呵道:“几位仙长,我备下了庆功宴,就等着你们呢。” “还有今儿个从外边来了位唱曲的,身段那叫一个水灵,跟能掐出水似的。” 待他走近后,定睛一瞧。 神色那叫一个尴尬。 只见季墨就这么贴在李十五后背,双方这站位,这姿势,确实让人浮想联翩。 “李……李道长,俺也不知道您好这口啊!” “继……继续!” 说完,回头撒丫子就狂奔起来。 目送着人走远。 李十五眼神凝着:“猴相,无理猴是。” “今儿个我就要看看,你究竟搞个什么名堂!” 说罢,便是大步向前。 小片刻后。 李十五来到临街一家小酒肆。 约莫七八个汉子,老者,正温着酒,借着酒劲说些荤腥段子。 见到来两人后,皆忍不住一口酒喷出,然后满眼古怪。 “掌柜,上壶酒。” 李十五吆喝一声,随之旁若无人般,来到临窗位置,拉出条长椅坐了下来。 身后,季墨岔开双腿,同样贴着他坐了下来,站在旁观人角度,就好似两个大男人搂抱在一起似的。 “道……道爷,您的酒水。” 小二放下壶陈年老酿,又给酒杯满上,然后悻悻而去。 李十五目不斜视,旁若无人般端起酒杯就饮。 只是这时。 “咳……呸!” 季墨从身后叹出脑袋,好似鸡蛋清液的粘稠口水,就这么不偏不倚吐入杯中。 “你这什么意思?”,李十五眉拧成川,显然已到爆发边缘,可偏偏他奈何不了身后这货。 “玩儿嘛。”,季墨依旧那副戏谑随意口气。 李十五强行忍耐住,又取过一个干净水杯,刚倒好酒。 “咳……呸!” “嘿,玩儿嘛!” 酒肆中。 其他酒客见这一幕,皆是捂住眼,似不忍直视。 嘴里还不停说道:“啧,这老道士,玩儿得可真花呢。” 听着耳畔杂言秽语,李十五微闭双眼,尽量平复着自己呼吸。 开口道:“大爻国教,十相门。” “猴相,无理猴。” “你修国教道统,这就是你对付人的手段?” 听到这话,季墨仍是那副不以为意样子。 只是道:“你一介凡人尔,懂个屁。” “所谓无理之猴,便是行无理之事,提无理之要求。” “十相门古老典籍中有过记载,我猴相一脉曾有前辈,还未修成仙时,就活生生缠死了一个仙人。” 李十五心中一动:“缠死了一尊仙,怎么缠死的?” 季墨笑了笑,道:“我那前辈啊,打不过那尊仙。” “好在我猴相一脉传承足够诡异,他使用道术,缠住了那仙人。” “就像此刻,我缠住你这般。” “那仙人纵然神通广大,可偏偏奈何不了我那前辈,甚至任何方法都摆脱他不得。” 季墨清了清嗓,随手拿起桌上酒壶,从李十五头上浇下。 而后道:“这接下来啊,可就有意思了。” “那名仙人,活生生被我那前辈缠了二十万年,整整二十万年啊。” “无论打坐,出行,炼丹,甚至是找道侣欢好,我那前辈就这么寸步不离跟着,或在一旁捣乱,或是指指点点……”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只觉得一股凉意从后背直冲天灵。 他被季墨缠住这么一会儿,都是快受不了。 实在无法想象,那名仙人被缠了二十万年,是如何渡过去的。 “你们这猴相,简直就是一群狗皮膏药。”,他忍不住拍桌怒道。 见他怒了。 季墨又是贴在他耳边,轻语道:“是嘞,我们就是一群狗皮膏药。” “不止你这么说,整个大爻都这么说。” “一旦被我们缠上,除非你能找大能前辈弄死我们,否则,就准备被缠到死。” “嘿,将一个人活活缠死,这可是我们猴相一脉,毕生最大的追求以及乐趣呢。” 而他话音刚落。 这间不大不小酒肆,又有客临门。 来者是一个头戴道冠,长相蛮横,满身杀气凛然的中年。 只是,令人大跌眼球一幕出现了。 中年背后,赫然同样紧贴着一道身影,距离不到半步远,像一坨狗皮膏药似的。 当他们迈步进店后,同样愣了一瞬。 蛮横中年问道:“那老道士,你好像不是修士啊,怎么被这猴相的杂种给缠上了?” “对了,你被他缠住多久了?” 李十五想了想,拱手道:“今日才被缠上的。” 一听这话,蛮横中年太阳穴鼓起。 “呵,才不过一日啊。” “可我已经被背后这个杂种,缠住了整个甲子六十年啊。” 中年眼角有泪滑落,像是找到人倾诉一般。 “你可知这六十年,我怎么度过的?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 “这狗杂种,老子拉屎逛窑子,他都得寸步不离跟着,还说老子肾气不足,说那窑姐长得像他那过世的太奶……” 另一边。 中年背后的猴相男子摇头道:“后生,你选的这目标没啥意思,早点玩死算求。” 季墨摊了摊手:“反正无事,慢慢玩呗。” 李十五则望向蛮横中年:“前辈,这猴相修士当真如此无法无天?” 中年闻言,仰天长啸。 “这十相门,可是大爻国教啊。” “且门中修猴相的崽子不知多少,弄死一个,惹出一群,所以谁敢招惹他们。” 第21章 长歪了 蛮横中年走了。 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着心酸至极。 至于他背后的猴相修士,依旧是寸步不离缠着他。 而酒肆中的一众食客。 皆摇头叹着,觉得世风日下,今日居然撞见如此另类的,偏偏还是两对儿。 “你既然愿意缠着,那就缠着。” “反正,我怕是也活不过几日了。” 李十五低头,那方黑土依旧在脚下,种仙观也依旧将他囊括着。 忽然,他心中一动。 索性问道:“打听个事,你听说过种仙观没有?就是观中一块土,土里能种仙。” 季墨露出疑色:“种仙观?” “大爻传承道统多如繁星,你口中的种仙观,倒是从未耳闻。” “至于你口中的土里能种仙,你莫不是寻我开心?” “要知道,仙这个字眼,在如今这个时代看来太过遥远了。” 李十五不再搭理,只是盯着窗外雨丝如棉,沉默好久。 忽然。 他又开口道:“季墨,你说说。” “土里的种子想要长成,是不是必须要需要养分,否则就会干瘪?” 季墨随口道:“当然。” “那如果种下的是个人呢?” “管你种下的是什么,物也好,人也罢,都得汲取所谓的‘养分’,传闻中的仙人都得以天地供给自身呢!” 李十五揉了揉肚子。 突然觉得很‘饿’,越来越‘饿’了。 那种身躯不断干瘪带来的‘饿’感,如潮水般袭来,瞬间击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只见他摇摇晃晃起身,目光迷离,就这么任雨淋着,一步步朝着镇外那土地庙而去。 至于季墨,虽是困惑。 但依旧是紧贴背后,寸步不离跟着。 很快,两人来到土地庙。 一百零二具无脸死尸,带着种腐味,就这么摆在那里。 “咕……隆!” “咕……隆!” 李十五喉咙滚动,吞咽口水声清晰可闻。 “诶,你想干什么?” “我是想把你玩死,不是想被你恶心死!” 季墨见李十五这副模样,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手握成拳,额头青筋暴起。 他忽然觉得。 自己这次挑选的目标,似乎并不止表面看着这么简单。 李十五盯着死尸,双目猩红一片,大口喘着粗气问道:“种子,必须需要养分?” “需……需要。” “种子,必须需要养分?” 李十五问第二遍,声音却是愈发木讷,像失了魂一般。 “对……对。” “种子,当真需要养分?”,李十五问第三遍了。 “需要,老子说需要,姓李的,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季墨扬声怒道,低头一看,手心不知何时冒出一层细密汗水。 “喔,知道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 却是刹那之间,他脚下的那方黑土,仿佛再次活了过来。 那抹无与伦比的漆黑之色,更是如一道道汹涌海浪,瞬间冲破种仙观的束缚,朝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 一路呼啸着,跳跃着。 跨过山丘,河流,越过山脉,平原…… 几乎眨眼之间。 眼前整片大地,都是被浸染上了那抹诡异的漆黑,化作一望无际的黑土海洋。 而整个黑色中心,唯有一座孤零零观宇。 李十五端坐其中。 似高居九天的神明,垂眸俯瞰世间。 又似被羁押的妖魔,不得踏出一步,永世不得超生。 “怎么会?” “怎会这样?” 土地庙中,李十五突然恢复清醒。 他隔着庙门远眺而去,清晰看到。 外边那一望无际的大地,此刻仿佛是被他脚下黑土给浸染了,黑的深邃,黑的夺人心魄。 “季墨,你能看到吗?” “看到什么?” “大地,被染黑了。” “你疯了。”,季墨神色难看,他觉得这李十五自从进了这土地庙,就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原来……你看不见啊。” 李十五明白了,被侵染成黑色的大地,和种仙观一样,只有他一人能看见。 也是这时,他目光落在了面前一百零二具尸骸之上。 他看到,这些尸骸在‘融化’着。 化作一粒粒乳白色星光,就这么融入黑色大地之中,成为其中蕴藏着的‘养分’。 李十五心中,恍惚间升起一种明悟。 那就是一切逝去之物,无论是人,还是牲畜,亦或是其它,只要融入黑土之中,就能成为供给他这棵仙苗的‘养料’。 并不是他想吃死人,而是他脚下的黑土想吃。 “咦,这是怎么回事?” 季墨语气愕然,他看到眼前尸骸,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快速消融着。 只是接着,更出乎他意外的事发生了。 李十五那干瘪的躯体,此刻好似久旱逢甘霖,血肉舒展开来,重新变得红润,满头枯发也再次焕发光泽…… “你……你到底是谁?” 季墨见这一幕,瞬间解开自己猴相道法,离李十五远远的,满眼警惕盯着。 然而还没完。 更惊悚一幕出现了。 李十五腰间位置。 一条多出的,崭新的人腿长了出来。 接着第二条腿,第三条腿,第四条腿,第五条…… 几乎是眨眼间功夫。 李十五就化作长有十条腿,满头黑发飘摇的人形怪物。 “你……你……你……”,季墨牙关打颤,似被吓到了。 也是这时。 无脸祟妖哼着小曲儿,提着钱袋子,乐呵呵走进土地庙中。 只是一眼,碎银掉落地上,滚作满地都是。 它指着李十五,捧腹大笑。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李十五,你能一直长出脸来,就不可能是人。” “而是和我一样,是祟,是祟妖。” 李十五低头。 看着自己此时这副模样。 他猜到怎么回事了。 如果之前身躯干瘪,是因为‘养分’不够。 那么如今。 就是眼前整片大地被黑土侵染后,给他提供的‘养分’太多了,导致他这棵‘仙苗’疯长。 只是,好像有些长歪了。 “老子是‘仙苗’,不是菜苗。”,李十五怒吼一声。 而后盯着青阳观方向,眼中怒火汹涌。 咬牙道:“火焱子,你有种再说种仙观是你杜撰的试试!” 瞬间,十条腿依次迈开,很是滑稽的冲出土地庙,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22章 火焱子死 大雨淅沥,雷声炸鸣。 李十五突生十条腿,既分不清主次,又难以把握平衡。 他恍若只站立不稳的滑稽野鸭,就这么东倒西歪,在那漫山泥泞之中,任雨水倒灌口中,一步步艰难前行着。 这一幕。 既荒诞,又可笑。 身后不远处,无脸男和季墨依旧跟着。 “哈,我早就觉得,他丫的不是人,露馅了。” 无脸男望着那道怪异身影,笑的开怀,它早就觉得,像自个儿那般稳健且谨慎的祟妖,怎会轻易在个凡人身上吃瘪。 “他可能真不是人,但是,他也绝对不是祟妖。”,季墨背负双手,喃喃一声。 “罢了,不管如何,先跟着去瞅瞅。” 青阳观。 “夫信者道之根,根深道可长,蒂固德可茂……” 大殿中,香烟袅袅,醒人心神。 一众老道盘坐其间,手捧道经,聚精会神读着。 一些年纪小的小道童,则是边听着师长们读经,边趴在蒲团上,撅着屁股打瞌睡。 “徒儿,好好读经。” 一老道揪起徒儿耳朵,恨铁不成钢说着。 也是这时,山门处突然传来阵急促‘砰砰’声。 “师傅,快松手。” “外边这么大的雨,还有香客上门?我先去看看。” 小道童麻溜起身,奔出殿外。 “砰砰砰!” 敲门声愈发急促,像是要直接破门而入。 “来了来了,急嘛急!”,小道童嘟囔着嘴,很是没好脸色。 “吱……儿……” 随着观门缓缓推开,却是一浑身泥泞破烂不堪,满头黑发粘连在背上,长有十腿的人形怪物,正手提柴刀,满眼怒火站在那里。 “呃……” 小道童两眼翻白,被吓得直挺挺倒了过去。 李十五瞟了一眼,直接闯入道观之中。 霎时间,整个青阳观鸡飞狗跳。 惊恐声,求饶声,怒斥声,不绝于耳。 “出来。” “给老子滚出来,再躲老子一刀砍了你。” 李十五每一间屋子仔细搜查着,将那些道士掐住脖子,就这么提拉起来,丢入殿外雨中。 “他的肉身很强,强的过分了。” 道观屋顶上,季墨冷眼看着一切,终忍不住嘀咕一句。 很快。 整个青阳观百多名道士,无论老幼,就这么被集中在一起,浑身被淋得湿透。 此刻,望着前方那道扭曲,畸形身影。 一众老道忍不住邦邦磕起头来,额头破碎,血迹渗出,看着凄寡无力。 “好好好,你们演的好,演的真像啊。” 李十五双手鼓掌,猛地盯向其中一个年过六旬老道,是火焱子。 嘶哑道:“老东西,你还记得我吗?” 雨中,火焱子拨开面上雨水,不可置信道:“李……李小友,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为什么?为什么?” 李十五一连两个反问,身影忽远及近,将火焱子踹翻积水之中。 “那好,老子明明白白告诉你。” “你不是说羊皮卷是你乱画的,种仙观是你杜撰的嘛。” “可你看好了,我变成这副鬼样,正是因为我找到了种仙观,又将自己给种了进去。” “现在,你作何解释?” 闻听此言,火焱子面露苦涩,忍不住的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的。” “种仙观并不存在,那不过我幼时随笔所画,随笔所写。” “李小友,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雨丝如注,李十五眼中泛起凶光。 单臂持刀,抵住一中年道士脖颈,刀锋凌厉,带起滴滴殷红血珠滑落。 “老东西,你还给老子装呢?” “你信不信,老子一刀把他人头给剁了,再将你这满观之人屠个干净,一把火烧个干净!” 李十五额头青筋暴起,面目狰狞,整个人扭曲如魔。 然火焱子,依旧是摇头。 “李小友,你如今这副面目。” “倒是和几十年前,你那师傅一样凶恶,他也是这般持刀威逼着我们,告诉他成仙之法。” “一幕幕,恍如昨日。” 李十五神色愈发凶狠暴戾了,手中的刀,也握的更紧了。 “老东西,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人?” 而这时,火焱子却是神色肃穆,理了理身上早已湿透的道袍,而后艰难撑起一把老骨头,缓缓起身。 垂眸道:“吾年少时,亦有意气凌霄,常妄言一剑摧人城,引弓落金乌。” “然岁月如流,五十载光阴如水,亦摧人老,吾困于胆怯,终不敢踏出观门一步,每日敲钟诵经,昏昏碌碌,是夜鼾声不敢大,恐招小儿笑柄……” 火焱子形容苍老,如枯松立于雨中。 理正头上道冠,面朝大殿祖师牌位拜了三拜,又道:“李小友,种仙观起于我,却不曾想成为你师徒执念,以致惹出今日之祸。” 李十五眼眸鼓起,持刀横指,咬牙道:“老东西,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火焱子摇了摇头,面露苦涩。 “起于我,自当终于我。” “李小友,种仙观不存在的,莫要念了。” “只求在我之后,勿再为难我青阳观人。” “还有便是,我幼时若能勇敢跨出观门,或许我这辈子,就不会屈于这方寸之地,也更加,精彩。” 语毕。 火焱子奋起一跃,一头撞在身旁石狮棱角之上。 血液鲜红如注,命陨! 眼见这一幕,李十五几近抓狂,他根本来不及阻止。 “你怎么能死?你怎么敢死?” “老东西,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铛”一声,柴刀掉落在地。 李十五拖着十条腿,步履踉跄而去,道衣单薄如缕,眼眶通红,语气酸楚。 “老东西,我不想让你死的。” “我只想求一个真相,求发生在我身上事情的真相。” “我不怕种仙观,更不畏死。” “我只想求个明白啊,真的,真的……” 道观屋檐上。 无脸男问道:“发生啥了?” 季墨摇头:“看不太懂,但好像是李十五把那老头逼死了。” “还有,我能感觉他心中似乎挺痛苦的,只是这小子年纪看着也不大啊,他从前经历什么了?” 时间点滴流逝,天上云雾散去。 只是已近黄昏,霞光如血。 李十五依旧十条腿,就这么倚在青阳观门槛上,火焱子尸身被摆在一旁。 “李……李小友,师弟遗骸给我,也好入土为安。” 青阳观主站在一旁,叹了口气。 “还有就是,火焱子之死莫太过自责,我们这些老东西,本就活不了几年了。” “好自为之。” 第23章 服了 青阳观主走后。 季墨双手怀抱,若有所思走了上来。 “方才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那老头杜撰了一座能种仙的道观,结果被你找到了,还成功将自己种下了。” “而这,也是导致你如今这模样的缘由。” “只是,我该相信谁呢?” 季墨伸脚碰了李十五一下,继续道:“若是你所言为真,那火焱子就一定有问题,可他都宁愿以死自证了。” “难道,是你疯了?” “呸,这他娘的都什么事,真伤脑筋。” 李十五抬起眸子,问道:“你不是要缠死我嘛!” “额,你不干净,我怕招惹脏东西。”,季墨忙向一旁挪动几步。 而后他眼珠子一转,像想到了什么。 “李十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关你何事?” “哎呀,帮个忙。” “我与你这种凶恶之徒,似谈不上什么交情。” 一听这话,季墨撸起袖子怼道:“我凶恶?也不知谁逼死了个凡人老头。” 李十五额角跳动:“菊乐镇那提篮妇人,你敢说她不是因你掏心而亡?” 季墨:“呵,你当真以为她是普通人?” “走,你且随我去看。” 李十五起身,又回头看了眼青阳观,叹了口气,苦涩满怀。 丢下几块金子,对一道童吩咐道:“换一副好棺木,每日替我坟前上炷香,麻烦了。” 回到菊乐镇时,已天色将熄。 李十五用大块黑布系在腰间,虽不伦不类,却也能遮住十条腿畸形模样。 “那妇人尸体呢?” 镇保刘少虎支支吾吾答道:“李……李道长,随我来。” 之后,几人来到白日那处位置。 只见哪里有提篮妇人身影,有的,仅是一具被剖尸的羊尸,以及一颗羊心。 “道长,我等白日发现仙长尸体后,不敢妄动,只好派人守着。” “谁知后来,就……就化成了一具羊尸。” 听着刘少虎话语,李十五望向季墨:“为何?” 季墨扫了一眼,呵道:“因为啊,那妇人也是十相门之人,否则,她凭什么见我第一眼就能认出来历?” “也是十相?” “对,羊相,替罪羊。” 季墨神情凝重起来,继续道:“这羊相,可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他们最伪装,最喜惹事,以及让人替他们顶罪。”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问道:“十相门,除了生非笔,无理猴,替罪羊,还有些什么?” 季墨道:“还有墙头草,背刺狗,绊脚石,卸磨驴,搅屎棍,害群马。” “不对啊,这才九个,还有一相呢?” “不知道。” “那你们称十相门?” “你问我我问谁去?还有十相门就一定要有十相?” 李十五无言以对了,只是呸了一声:“不管如何,一听你们就不是啥好东西。” “嘿,承蒙夸奖,十相门口碑,大爻皆知,从未好过。” 季墨得意一笑:“当然,整个十相门中,还是咱猴相修士数量最多,占了至少九成八。” 李十五:“喔!物以稀为贵,烂大街货色,嘚瑟啥。” 接着面无表情道:“讲,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季墨见此,左右瞥了瞥,压低嗓音。 “李兄弟,你应该知道,我出自大爻国教。” “此番来此呢,是当任此地土地官,守护一方百姓免受‘祟’祸。” “你也看到了,镇外那土地庙空置好久了。” “偏偏我呢,又是个闲不住的主儿。” “所以嘛……” 李十五忍不住侧目:“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当这所谓的土地官?” “是滴是滴。” “我像吗?” “像啊,你身有十腿异象,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那些百姓好糊弄的很。” 李十五不吭声了。 白日火焱子之事,他至今心乱如麻。 而从始至终,他的第一目的,是寻找种仙观来历,以及背后真相。 “李兄弟,你不吭声,就算答应了啊。” 季墨松了口气,又自语道:“至于接下来,咱得继续去猎艳了,看能不能找个合适女子当媳妇。” “猎艳?”,李十五露出打量之色。 “别误会,我每到一地,都喜瞧上一瞧那些漂亮姑娘,可迄今为止,都没遇到符合心意的。” 季墨叹了口气,随手将一过路老汉儿拉扯过来:“老丈,菊乐镇上可有未婚嫁,贤良淑德,珠圆玉润的姑娘啊?” “啊,姑娘啊,有有有,最东边倒数第二户人家。” “嗯,你这老头不错。” 季墨很是满意,拉上李十五走得飞快。 老汉儿掏了掏耳朵,不明所以:“什么珠?我是说长得像猪……” 或因白日雨水缘故,今夜月光澄澈,清凉如水。 “你并不是普通人,当真得找个寻常女子?”,李十五随口问道。 “就是,就是。”,无脸男见人少,又冒了出来。 “这……,先见了人再说。”,季墨看着面前屋舍,掏出一根金簪。 清了清嗓,几步上前,对着门内故作风度道:“小生季墨,多有打搅了。” “咯吱。”一声。 木门应声而开,只是见到来人时,就连李十五都忍不住心里一个咯噔。 只见其身形肥硕,面有黑斑七点,齿黄若渍,唇厚若肿,双耳招风…… “公子。”,女子叫声酥麻,抛出媚眼。 季墨面色一黑,扭头就走。 见状,李十五却是侃道:“呵,瞧着你这是白跑一趟啊,没啥意思。” “反正我那化成灰的师傅讲过,空手即是赔。” “只能说不愧是国教弟子啊,真不会过日子。” 季墨眼角一抽,低吼道:“李十五,你少说风凉话,换你面对这么个货色,又待如何?” 李十五瞥了一眼,想都没想。 “这多简单,既然当不了媳妇,带回去当娘呗。” “反正,不空手就是了。” 瞬间,场面为之一静。 季墨,还有不远处躲着的无脸男,见李十五,神色晃动,如见神人。 “李爷,我服了,真服了,五体投地的服。”,季墨当即俯身行大礼。 无脸男也是忙点头:“学到了,学到了,真不愧是你,输给你真不冤。” 月光下。 季墨来回踱步。 “李兄弟,你才是明白人啊。” “媳妇会疼人,娘更会疼人啊。” “既然不当媳妇,这带回去当娘,岂不是更妙?” “受教,受教。” 看着这货满脸奋色,李十五神色古怪。 “季墨,你认真的?” “额,挺认真。” “呵,人家愿意跟你?” “这你别管。” 第24章 大爻猎妈人 第二日。 菊乐镇,土地庙前。 季墨脑袋微扬着,一对深陷的眼眶,此刻满是得意。 在他身后,那如猪般的肥壮女子,正提着一筐瓜果点心,眼神中竟是有几分慈爱样子。 “儿啊,你渴了,先吃点果子。” “娘,不急,儿还有些正事要办。” 听着这两厮对话,李十五只觉得脑子一阵大条,挺无可奈何的。 这时,季墨叹了口气。 “李兄,可惜没有早点认识你,得你指点。” “否则,季某家中虽不能妻妾成群,却也是母亲成堆了。” 季墨抬头看了看天,又是道:“大爻疆域之广,难以描绘。” “光母亲这一称谓,有媪,母,家,婆,妈……,太多太多叫法……” 听着这货絮絮叨叨,李十五受不了了。 没好气道:“干脆,你以后也别猎艳了。” “直接改名,大爻猎妈人算求。” 怎料此话一出,季墨眸光瞬间亮起:“李兄,还得是你啊,这般威风名号,某可是笑纳了。” 李十五扶额,忍不住想给自己一巴掌,多这嘴干嘛? 季墨清了清嗓,随之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只见他掏出一块墨色木盘,呈规则四方形状,约莫两个手掌大小,上布满各种繁复金色纹络,且隐约有山川河流虚影若隐若现。 “李兄,我昨夜已经说过,让你替我担任这方土地官。” “而我手中的,是以菊乐镇往东,囊括三千里方圆的山河定盘。” “可以凭借其治水,填山,开路……” “当然,发挥多大威力,也与使用者本身有关。” 李十五接过山河定盘,只觉得颇有分量,有种玉质的冰凉触感。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就给我了?” 季墨微笑摇头:“李兄弟,我不知你来历,但总觉得,你与这大爻像是脱节一般。” “实话告诉你,像山官,河官,城隍官,这种最底层的官职,在大爻多如牛毛。” “一个山河定盘而已,谁会在意?” 李十五没说什么,他并不会在一个地方待着。 只是十条腿的麻烦没解决,到处溜达,十有八九会惹出大祸。 季墨又道:“李兄弟,实不相瞒。” “我将土地官让你当,是因为我得回十相门中,找一些人麻烦。” “毕竟我好歹一个国教弟子,让来干这么个破差事,埋汰谁呢。” 李十五面无表情:“喔。” 季墨却是眼珠子一转:“李兄弟,我看你也是个人才,要不,也加入十相门,可有意思了,真的。” “呵,李某若那污泥中的一朵白莲,岂能与你等为伍?死都不去。” 季墨瘪了瘪嘴,又道:“李兄弟,对于这十相门,我还得啰嗦两句。” “像我们修猴相的,只是一群狗皮膏药,最多让人觉着恶心。” “你真正需要注意的,是修笔相的。” “他们才是杀人不用刀,坏的流脓。” 李十五点了点头:“知道了。” “只是,这山河定盘我不会用。” “还有,如果我想修行,又该如何?” 听到这话,季墨神色古怪且复杂。 只听他道:“灵气,号称利天地万物之气,修者寻道问长生之必备。” “只是可惜,大爻不知多少万年前,就已灵气消失的了无踪迹,无人知缘由。” “哎!”,季墨长吁一声。 “我只记得十相门长者有言,大爻之水,似深渊不可量,似浊浪不可平,动则让人蚀魂销骨,十死,无生。” 李十五眉心紧蹙,难怪,他随乾元子翻山越岭,从未遇见任何灵草灵花。 “既然如此,你们如何修行的?” 季墨回道:“李兄弟,你那十条腿肉身虽荒谬,却已然不属凡人之列。” “至于如何修行,你去那棠城一趟,自会寻到答案。” 说完,拍了拍李十五肩膀。 “李兄弟,你自己慢慢玩。” “我这一趟回十相门,一路上说不定还能多找几个娘。” “等下次见面,你可得给她们备齐礼数,毕竟算是长辈。” 李十五:“……” 一炷香过后。 镇保刘少虎,身后乌泱泱跟着一群庄稼汉子。 “李道爷,您当真成咱们这儿的土地官了?上一任土地爷被弄死几十年了,死得可惨了,肠子都被嚼了。” “额,土地官不咋好听,今后称我山官。” “那山官老爷,我们帮着把这土地庙修整一下,这太破旧了,您有啥要求?” 李十五回头,盯着这间破庙。 思衬良久道:“换个牌匾,改名儿。” “啊,改什么?” “种—仙—观!” 当日傍晚。 这镇外的小庙被重新修缮好,因停过尸,还被不少热情镇民用着朱砂,糯米等物驱邪。 又燃放鞭炮,贴上崭新对联,甚至摆起流水席来,闹闹乎乎的。 甚至无脸男又化作红衣女子,在其间抚弦卖唱,和着些男人打情骂俏,极为熟络。 李十五站在河边,眼中倒映着波光粼粼,静静看着。 或是久居山野,或是自身经历,他似与眼前热闹格格不入。 “山官老爷,一人在此可曾寂寞?” 无脸男扮作的女子,以戏腔唱道,作势就要倚入怀中。 “不曾。” 李十五不经意横移一步,“噗通”一声,女子跌落河中,花容失色。 “呸,臭男人。” “我一个百年老祟都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人间烟火也是趣。” “你装个屁的深沉啊。” 水波荡漾,一抹浅笑浮上李十五眉眼,轻轻点点。 “有理。” “既然如此,今日就大方一次,你欠我那两百金翻倍,不用谢。” 无脸男欣喜若狂:“好好好。” 下一瞬。 “什么?翻倍……” 另一边。 李十五坐在席间。 “老丈,我不饮酒,浅尝即可。” “不行,人生苦短,必须倒满。” 第25章 纵火犯 夜过半。 热闹褪去,一切恢复沉寂。 李十五看着自己那十条腿。 除了原本两条外,其余八条要稍长一些,分布在四个方向,乍看之下,倒是真像个章鱼怪。 “十腿,这未免太荒谬了。” 深吸口气,将十腿藏在黑布之下。 李十五抬起头,朝着远处眺望而去。 只见在他视角之中,大地被浸染成黑色,一望无际。 “看不明白!” 李十五无奈摇头,他对这种仙观,以及发生在自身的一切诡事,那是丁点头绪没有。 也是这时。 有一三十左右,身形矮小男子,正手提灯笼,蹑手蹑脚而来。 “山官老爷,俺知道你是那种神仙人物,能不能给俺解个惑?” “我不是,也不解。” “你是。” “……,先说说看。” 男子扭捏道:“老爷,您也看到了,我没啥大本事,相貌也不佳,这些年一直没说上媳妇。” “这就导致,那些亲戚街坊的,总是闲话不断,让我有家不敢回……” 李十五打量一眼:“要媳妇?帮不上。” “那老爷,有办法让他们闭嘴?毕竟与他们何干!” 一听这话,李十五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哎,你岁数也不小了,常回家看看。” 男子一愣:“看看?” 也是这时,李十五柴刀忽然露出一角,寒光凛凛。 “别误会,我是说常回家砍砍。” 只是此话一出,李十五就甩了自己一大耳瓜子,连忙将人轰走。 “别听,也别学。” 接着不断骂咧:“去你娘的乾元子,跟你这么久,把老子都带坏了,坏冒脓了。” “早知如此,就该把你骨灰扬他个八百遍……” 恍惚间,半月过去了。 李十五收拾行囊,将小庙门关上,觉得脑瓜子嗡嗡疼。 这段时日,那些老妇就连自家母猪不来月事,都得来问他,实在够烦。 “罢了,去棠城一趟。” “我倒是要看看,这世界生灵如何修行的。” 此去棠城,近一千六百里。 李十五如今肉身颇具神异,且渐渐适应十腿,奔行之下,仅两日就是抵达。 “棠城,第二次来了。” “哎,也不知二零如今怎样了。” 此刻,望着眼前熟悉城池,李十五颇为忧心。 而沿途百姓,见他这般穿着另类,皆忍不住侧目。 “看看看,再看砍了你……” 李十五刚放出句狠话,就是灰溜溜离去,心里又是将乾元子咒骂千百遍。 片刻后。 一处装潢极为华贵府邸,吸引了他的注意。 只见门庭之前,乌泱泱汇聚着数十人,他们衣着朴素,面上挂满泪痕,似受到了什么天大欺负,正在求个公道。 “这是咋了?” 李十五将一卖货郎中拦住,随口问道。 “哎,就那回子事儿呗,欺男霸女。” 郎中年近中旬,叹了口气道:“这大户姓朱,在这城中要权有钱,要钱有权。” “偏偏呢,他最喜十一二岁的幼女,就去那些穷苦人家,挑模样好看的,干些强买强卖勾当。” 也是这时,府邸前朱红色大门敞开。 一披着熊袄,面有黑斑的中年胖子,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叫嚣道:“哟,各位岳父岳母,这是家里揭不开锅,大早上跑女婿门前打秋风来了。” 一瞎眼老妇跪倒,哀声求道:“朱老爷,行行好,将我家丫头放了,她那么小……” 见这一幕,朱姓胖子神色不以为意,只是转头十分恭敬,从府中迎出一个身着碎花裙女子。 “是她?”,李十五瞳孔一震。 此人,赫然是之前写他‘衣不染尘’那个十相门笔相女子。 “大人,麻烦了。”,朱胖子很是恭维道。 “好说。” 只见女子点头,取出一张白纸,又取出那仿佛琉璃制成的生非笔。 开始写道:‘天地萧瑟,百姓疾苦,民不聊生,有朱姓善人,菩萨心肠,收养十一二岁处子,让她们衣能蔽体,食能裹腹,乃世间少有大爱之士。’ 女子停笔,刹那之间,李十五清晰感知到,好似有一圈圈无形之力,自那张纸上荡漾而出,将那数十位百姓笼罩着。 接着,诡异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瞎眼老妇又是跪倒,此刻却是满脸感激之色,不断磕头道:“朱老爷,我家丫头能跟你,是她三生有幸,老婆子给您磕头了。” 不止她,其他人同样这般,跪地感激起来,仿佛被人惑了心神,是非不分一般。 而见这一幕的李十五,却是心神摇曳,有语难言。 “这……这就是笔相,生非笔。” “拨弄是非,惹事生非!” 朱府前,朱胖子放肆大笑,嚣张不可一世。 “哈哈,我是善人,我是大善人,你们快磕头,继续磕,我都受着……” “笔相大人,您可得把这张纸留着,我明儿个必须得通告全城,好让他们知晓,我是这棠城这第一善人。” “至于答应您的报酬,放心……” 也是这时,那笔相女子似也看到李十五,朝着挥了挥手,露出明媚笑容。 接着,仿佛阵风消失不见。 “李十五,她对你笑诶。” 无脸男换上副人的面孔,不知何时站在身后。 “老子不瞎。” 李十五呸了一声,只觉得一阵后背发寒。 “难怪季墨让我小心笔相,这些家伙是真的阴啊,道法还诡异莫测,照我说都该砍死。” 一旁,卖货郎中同样不解。 “咦,这是咋了?” 但见李十五放狠话,又是连忙低声劝道:“小哥,你年纪小,别惹火上身了,世间本就不公。” 李十五还了个白眼:“卖你的货,废话真多。” “老子师承乾元子,会是那好人?” “无脸男,上,那姓朱的比我还嚣张,简直岂有此理,他又不是乾元子弟子,” 李十五背着手大摇大摆走去,又回头道:“好人诶,活不长。” 只是才走了十来步。 忽地,惊变起。 四周人流像是潮水一般,向身后散去,眨眼之间,整个街道变得空空如也。 八个身着白袍,头戴红色高帽的男子,以八卦合拢之势,将李十五围在中间。 如此另类且醒目装扮,赫然是另一个大爻国教,豢人宗。 “纵火犯,你跑不掉了,束手就擒。”,一豢人宗修士言辞冷冽道。 “我是纵火犯?”,李十五有些懵圈。 要说指控他杀人,他并不意外,毕竟他张口就是要打要杀的。 可要说这纵火,何理? 长街上,狂风不知何时开始肆虐,吹得人睁不开眼。 豢人宗修士面带寒色:“别装蒜了。” “你们的教条,可是‘按部就班的人生,往往会输给那些敢在概率里纵火的疯子。’” “大爻有令,凡纵火教之人,格杀勿论。” “宁杀错,勿放过。” ………… 【这几日较忙,之后恢复三更。】 【另外,不少道友讲,让写成仙命续作,或添加新的仙命。】 【捂脸……】 第26章 白曦 “各位,小道向来老实本分,可别认错人了。” 李十五面色无温,他刚入棠城,就被人当成什么‘纵火犯’,实在事非寻常。 周遭,八位豢人宗修士不言,只是围成八卦,各自上前踏出一步,目光森寒,十指翻动不断掐出各种法诀。 口中齐诵《豢人经》。 “断脊为泥塑禽骨,喉锁人言吐畜腔。” “逆化凡胎成兽胎,豢得人来饲八荒。” 刹那之间,一圈圈无形涟漪,自他们指间荡漾而起,好似秋风碾落叶,尽数涌向李十五,看似不经意间却透着诡异杀机。 八人中央。 “咔~嚓~” 李十五清晰感知到,腿骨正在被寸寸碾碎,而后重新构建,同时皮肉也开始变化。 仅仅三息功夫。 他衣下双腿,竟是褪去人相,化作两只驴蹄。 “带走,以我等修为,最多暂时化形其双腿,不过也足够了。” 只是话音刚落,便见李十五脚下两条驴蹄收起,又是两条人腿出现。 见这一幕,豢人宗修士一愣,而后双眸怒张。 “妖道,你绝对纵火教之人,诸位兄弟,上法力。” 只是李十五,却是心下一动。 直接从棺老爷腹中,掏出那件山河定盘。 “慢!我乃山官。” “这……这我也是算是大爻官面上的人。” “所以我和诸位,可算是一伙儿的。” 话一说完,便见四周狂风悉数散去,长街上消失的人流,也是重新出现,与先前一般热闹。 八名豢人宗修士,换上副笑脸,很是随意的围拢来。 张嘴一副官腔调道:“你不早说?原来是一家人,多有得罪,勿怪,勿怪。” “来,抽根魂香,我给你燃上。” 看着几人这般做派,李十五神色一抽,问道:“我这就没罪了?” 豢人宗修士吐出口五彩烟气:“咳咳,实不相瞒。” “我们豢人宗捉拿作奸犯科者,数量多少,每月是有额定的。” “这凑不上数,只能浑水摸鱼,随便安个罪名让人抵数呗, 加上兄弟你又打扮的如此另类,就不像啥正经人,自然挑中你了。” 听着如此随意偏偏又合理缘由,李十五竟无言以对。 只是瞅着手中山河定盘,顿觉身上有皮,出门不慌,这句话古今皆宜。 “几位兄弟,咱们撤。” “不过这位山官兄弟,提醒一句,纵火教乃大爻第一邪教,切莫与之为伍。” 李十五见状,忙将人拦住。 “几位,那你们抓了人呢?” “还能干嘛,自然送入豢人宗内,化作牲口来卖呗。” 说罢,八位豢人宗士散入人流,只是其中一位,不经意回头瞥了李十五一眼,目中饶有深意。 倒是李十五,愣在街头良久。 只觉这大爻世态之凉,如寒冰入骨三分。 又一炷香后。 李十五来到城中一片幽静区域,而他身上,萦绕着股淡淡血腥味。 概其原因,是他寻无人处,将自己多的八条腿齐根砍了下来,再用白布裹严实伤口。 而之所以刚刚才砍,是他在菊乐镇时就尝试过,砍下后约莫两个时辰,就会重新长出来。 故他得掐着时间,来这星官府邸一趟。 “季墨说了,要想知灵气不存之下,修士如何修行,来这星官府邸就行。” 李十五念叨一句,望着眼前大门敞开,无一人看守的星官府。 没任何犹豫,大步迈了进去。 沿着一条长廊,行了约莫两百米后。 一衣着得体,管家打扮的中年将他拦了下来。 “这位小道长,何事来星官府?” “额,我是城外菊乐镇新任山官,特来入籍。” “胡说,棠城境内所属,一切山官土地官归属,皆由星官大人而定,你哪儿来的野道士?” 李十五不言。 只是取出山河定盘,还有一块刻有十相门,笔,羊,狗,猴……图案的令牌。 片刻后。 一间静室内。 一身着天青道袍,蓄有两道黑须,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微笑摇头。 和煦道:“啧啧,原来是国教安插下来的人手,这点面子自是要给的。” “小兄弟,我等下帮你入官籍。” “对了,我名白曦。” 李十五恭敬行道礼,犹豫一瞬后,开口问道:“星官大人,你可曾听闻种仙观?” “种仙观?这倒是不曾。” 收敛起一丝失落,李十五又行礼道:“大人,实不相瞒,我虽小有点机缘,却并未正式踏入仙途。” “遂想请教,如今灵气不存,如何修行?” 白曦目色露出打量,仍是微笑道:“小兄弟,十相门不曾讲与你听?” “不瞒大人,我与他们结识,不过机缘巧合。” “这样啊,我不喜打听私事,恰逢今日事少,讲给你听倒也无妨。” 白曦望着眼前年轻人,继续道:“所谓灵气,乃是修士沟通天地之力的桥梁。” “灵气消失,并不代表着其它天地之力消失,如山川草木,其中就蕴含五行之力。” “只是如今,桥断了。” 李十五凝眉问道:“桥断,又该如何?” 白曦见此,摇头轻笑,语气却是铿锵有力:“勿慌。” “所谓修行的本质,不过是向那亘古长夜借火,而我等自身,方是那被点燃的灯芯。” “如今灵气不存,桥已断,火已灭。” “自是。” “换一种气,将桥接上,令火种重燃。” 李十五点了点头,觉得眼前人不愧是星官,说话就是好听又易懂。 不像乾元子那粗鄙屠夫,把他都给带坏了,呸。 “大人,既然没有灵气,那换哪一种气呢?” “且随我来。” 跟着白曦,在亭台楼宇间绕行约莫半炷香时间,来到一处地下室入口。 “小兄弟,勿怕,同入便是。” “是。” 昏暗地道之中,两旁壁上,一盏盏油灯燃着,映照着两人影子张牙舞爪。 七拐八拐之下。 终于。 一座长达百米,深不知几何的圆形坑洞出现在他面前。 坑中,是那一团团沸腾着,翻滚着,汹涌着,更是发出阵阵恐怖咆哮声的漆黑之气。 白曦目光平静。 道:“这就是如今修者用以代替灵气,起桥梁作用沟通天地的气。” “我等称之为,恶气。” 第27章 憋屈 “恶气?”,李十五多有不解。 “对。”,白曦淡淡点头。 “灵气来于天地,而恶气,则来于人。” “如生气,气之聚也,气聚则人存。” “鬼气,死者不入鬼道之气。” “邪气,欲望恶念汇聚之气。” “还有死气,怨气,戾气,杀气。” 白曦深吸口气,继续道:“小兄弟,不瞒你讲。” “整个棠城之下,布置有惊世之阵。” “其每时每刻汇聚这七种之气,再融合到此处,最终,形成这百米恶池。”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面颊一抽:“大人,这玩意儿真能代替灵气沟通天地?还有,不会修死人。” “放心,我等尝试过的。” “那就好。” “肯定会死人,会死很多的人。” 李十五:“……” 白曦轻笑,继续道:“从前灵气尚存时,修者多以灵根强弱划分天赋,如今自然不是了。” “无论是否有灵根,是人,就能尝试。” “前提,是有命在。” 他话语落,便见来时入口处,一道道年轻身影鱼贯涌入,约莫十六七八岁。 每个都朝气蓬勃,仿佛那初升之阳。 很快,约莫一千名年轻男女涌了进来,其中男子占绝大多数,几乎将眼前洞窟填满。 “星官大人,这是?” “莫慌,你也是当官的,气度一点。” 白曦望着眼前,继续道:“恶气得之于人,不比灵气那般温和,而是汹涌如魔,好似那洪荒猛兽。” 莫名,他叹息一声。 “不知眼前这些孩子,能活下来多少诶。” 李十五不懂,只是不做声,在一旁默默看着。 他看到,那一千名年轻人,在一些官吏指引下,相继跳入旁边一个较小的黑池之中。 且从始至终,他们眼中无多少畏惧,更多是眼中含笑,面存着期冀以及坚定。 很快,半个时辰过去了。 “回星官大人。”,一官吏上前。 “一千少年,其中五成承载不住恶气入体,筋脉心窍被侵蚀而亡。” “另两成,侥幸未死,却被冲傻了脑窍,今后怕是整日浑浑噩噩。” “而能承受恶气入体,有修行潜力者,也仅两成。” 此刻,听着耳畔话语,望着那黑池中一幕,那一个个鲜活生命就这么倒下,且过程是如此随意以及无足轻重。 李十五不由一阵恍惚。 呵呵,乾元子,他才杀几个人啊! “李十五,修行如寒夜独行,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等到天明,见那晨曦微露的。”,白曦语气似有凝重。 “他们知道,死亡率如此之高吗?”,李十五问。 “知道。” “那还这般从容?” “哎,他们从前,也怕的。” 听着白曦这声叹息,李十五突然明白了什么。 “还是十相门,笔相?” “是笔相拨弄是非,让他们心中深信,踏上修途是有意义的,哪怕轻易付出自己生命!” 白曦点了点头。 “对。” “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皆如此。” “不过也没办法,祟祸不断,必须得时刻填充新鲜血液。” “甚至李十五,你和他们年龄相近,你想修行,也必须过这一关。”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盯着自己脚下。 黑土,种仙观仍阴魂不散跟着。 且说是‘种仙’,可目前除了将他弄得不人不鬼,没看到丝毫用处。 “我自然要尝试这所谓的恶气。” “你不怕死?” “活着没什么不好,但踏仙之后的海阔天空,我更心向往之。” 李十五话音落下,曲膝一跃,好似雏鹰堕崖,轰然落入最大百米恶池之中,不见踪迹。 “傻小子,哪有什么海阔天空,不过是羊肠小道,无人生还罢了。”,白曦摇头,似在轻嘲。 …… 一炷香后。 重新回到地面。 李十五感觉身体无多少异样,他种仙后的躯体,根本不惧恶气侵蚀。 “那些人是谁?” 此刻,两人到了一处类似演武场的地方,只见千多名男女老少,正翘首以盼着。 “他们啊,是先前那一千少年的爹娘亲友。”,白曦随意回道。 见两人靠近。 一白发老叟,撑着竹拐,摇摇晃晃迎了上来,整个人好似那风中残烛。 “大……大人,你们看见俺家乖孙吗?他被选去修仙了。” “老丈,我记得你来时牵的那孩子,抱歉,他殉道了。”,白曦直言不讳。 “殉道了,殉道了啊。” 老头儿连念叨两句,便是回头,依旧打着拐,颤巍而去。 见这一幕。 李十五几步上前,将人拦着。 “老人家,您孙儿死了,您不怨,不恨吗?” 听着这话,老头儿缓缓抬头,满脸沟壑皱纹中藏着的那双浑浊双眼,似恢复些清明。 他从怀中掏出一页纸,摆给李十五看。 上写道。 ‘修者,虽求长生,亦知大义所在,当以死为荣,以生为耻,方不负此生,不负天道……’ 老头儿口中喃喃道:“四十年前,俺亲弟死了,二十年前,俺小儿死了,现在,小孙儿也没了。” “大爻说了,他们纵身陨,亦魂化星辰,护佑山河,光照万古。” 老头儿连连摆手:“俺不恨,不敢恨,更不该恨啊……” 老头离开了,却恍惚间,眼眶有一滴浑浊泪水蓄起,或许他只是觉得,这校场风太大,被风眯了眼。 望着老者背影。 李十五低着头,许久无声。 他知道,依旧是十相门笔相,以神通道法之力,扭曲这些人的思想观念。 “呵呵。” “谁又笑话谁呢。” “我困于种仙观,你们困于大爻,大家一样,一样的。” 听着耳畔这声微不可察喟叹,白曦摇了摇头。 “李十五,世间之事,不由人太多。” “至少,先管好自己。” “对了,你随我来一趟。” 跟着白曦,李十五一路低着头。 这次,则是来到一处密室门前。 等他抬起头时,发现眼前还有二十多人,男女皆有。 “李十五,他们与你不同。” “你是十相门安插的,他们则是我亲手刚任命的山官河官之流。” 白曦微笑,继续道:“你尝试过接受十相门传承吗?” “啊,我?”,李十五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学。” 只是由不得他。 白曦手一挥,便是一股无形之力落下,眼前二十多人,瞬间被拍入密室之中。 白曦拍拍手:“试试呗。” “反正十相门在整个大爻,多留有传承。” “入国教,可比你们当个小小山官有前途多了。” 第28章 密室之中 密室黑暗。 忽地,一排排红烛自动燃起,带来些许光晕。 李十五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等人面上,不知何时被套上层黑纱。 其颇具神异,不仅能遮挡面容,还能遮住身形,甚至模糊声音。 “这是何意?”,他不解问道。 “这位兄台,这都不知?”,其中一人有些惊疑。 “额,真不知。” 另一人见状,倒是笑着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十相门,在大爻口碑是出了名的没好过。” “所以其中修者,往往都会隐藏自己修的什么。” “举个例,如有人修了狗相,背刺狗。” “那谁敢跟他打交道?” 李十五若有所思,很是赞同道:“有理,有理。” “十相门就该死,背刺狗,更是不得好死。” “哎,我本不想进来的,却被星官大人给拍进来了,也是无可奈何啊。” 另两人也是道:“兄台此语,甚得我心啊。” “我等干脆就站在一旁,看场热闹算了。” 也是这时,密室中一阵轰鸣声响起。 接着,九尊两人高的青铜像,带着种古朴韵味,缓缓从地下升起,陈列在众人面前。 其气息诡异,叵测,却能晃人心神,让人忍不住的心神摇曳。 且分别是,笔,草,猴,羊,石,驴,棍,马,狗。 “这就是十相门传承,平平无奇。”,李十五抱拳冷笑。 身后,那两人也是一唱一和。 “歪门邪道,不足挂齿。” “白送我都不要。” 见三人这般,有一女子侧身,开口道:“国教道统,岂容尔等戏谑?” “有本事,当十相门修士面这么讲啊!” 李十五一扬头,怒目而视:“吾师乾元子,惧它国教?” “它国教当惧我!” 密室中,众人齐齐一愣。 乾元子,何方大能也?怎么从未耳闻。 至于李十五,心中唾弃连连。 狗日的乾元子,成仙法处处可寻,恶气池就在那里。 他娘的偏偏不去,而是荒郊野岭,找了几十年虚无缥缈的种仙观。 不过也能理解。 以其凡人之躯,怕是遇到个豢人宗弟子,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更别说来这星官府邸了。 密室中。 慢慢地,开始有人开始上前尝试,看能否得传承青睐。 倒是李十五,又在闲聊。 “兄台,我等山官,可否晋升星官?” “你想升官?”,这人语气像是嘲笑傻子。 “不能吗?” “呵,告诉你,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一名月官,七十二星官。” “合计,三十六月官,两千五百九十二名星官,往上还有三名日官。” 这人摇了摇头:“据说啊,这日月星三官,他们屁股下的位置,好多好多年没换过了,个个像万年王八似的。” “至于你想晋升,梦。” “倒是咱们这些人呢,有点小权,平日鱼肉下百姓,耍点威风足够了。” “人知足,方常乐。” 闻言,李十五心中多有计较。 嘴上却道:“两位兄台高见,既我等三人无意十相传承,不如出去后喝几杯。” “可。” “有理。” 与此同时,不断有人进行尝试获取传承。 只见他们立于九铜像前,双手合拢,好似在用心感应着什么。 只是可惜,根本引不起任何反应。 李十五身后一人嘲道:“十相门除了猴相,是狗皮膏药,让人恶心外。” “其余什么生非笔,害群马,绊脚石,特别是那背刺狗,谁能被它们挑中,呵呵,保不准就是天生坏种。” 李十五应声:“对,坏到流脓。” 时间流逝。 很快,场中只有他们三人未进行尝试。 “三位,赶紧的。” “走个过场,咱们好离开这密室。” 见状,三人也多说什么,只是不情不愿上前,站在距那九座青铜像约莫丈远处。 “无趣。”,李十五摇头。 “呵,事多。” “两位兄台,走。” 三人转身,却是这时,一道猩红光芒,毫无征兆的爆发出来,仿佛晚霞撕裂天幕,尽数倾斜而下。 接着,在二十几道目光注视之下。 一道仿佛鲜血浸染过的狗头面具,自那狗头铜像之中凝聚而出。 就这么众目睽睽的,落于李十五脸上,而后消失不见。 “背……背刺狗,出现了。” “好像是,还是最臭名昭着的一相。” “那人,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之事,竟是引得背刺狗青睐。” “大家,快离他远点。” 刹那之间,众人与李十五拉开好大距离,隔得好远,生怕沾染上关联,那是不加掩饰的厌恶至极。 “两位兄台,听我解释……”,李十五也慌了。 “不听,没想到啊,背刺狗竟是你,你该反省反省,自己本性多恶,以及做过多少天怒人怨之事!” 听到这话,李十五同样纳闷。 低头思索,口中喃喃。 “这,我也不清楚啊。” “我就是弄死了养大我的师傅。” “然后设计让他亲手把自己皮剥了,几乎剥皮剔骨,一刀一刀可惨了。” “再之后,抢了他求了一辈子,追寻一辈子的仙缘。” “最后,一把火给他扬了……” 李十五抬头,忍不住挠了下后脑勺,他自己也反应过来。 “咳咳,误……误会,咱们是同僚啊。” “事情不是这样,大家听我狡……” 也是这时,密室大门缓缓打开。 众人怒道:“这般罄竹难书之人,大家快出去,密室中有黑纱遮面,认不出他是谁。” “等下必须将他揪出来,否则咱们周遭藏了个背刺狗,这还了得?” 刹那之间,众人鱼贯而出。 李十五同样心中大急。 这狗相身份,万万不可坐实了。 “朋友,对不住了。” 只见他低喝一声,浑身血肉之力爆发,双手如钳般揪住一人肩膀,正是刚刚和他相谈甚欢那人。 随之,将他丢在身后,自己冲了出去,独剩对方在那里怒火交加。 “你你……” “这刚相识,就遭你背刺?” 密室外。 二十多山官面面相觑,互相警惕之意明显。 却见李十五柴刀亮起,径直上前一步。 目似寒潭,那股冷冽之态,宛若霜花映月,让人不敢直视。 “方才是谁,站出来!” 第29章 叵测一幕 “李十五,你这是?” 密室之外。 白曦见这一幕,神情颇为古怪。 “回星官大人,刚刚那密室之中,有人得到狗相,背刺狗之传承。” “而那人,该死!” 李十五语气铿锵,字里行间,透着种嫉恶如仇以及不屑。 “是啊,星官大人,您不知道,那人方才引动狗相传承时,密室中血光滔天,骇人至极。” “不止如此,其自述弑师之举,简直令人发指……” 听着众山官你一句我一嘴,白曦点了点头,目光在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最后默不作声,远离了李十五几步。 不过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笑脸:“咳咳,各位稍安勿躁。” “我在呢。” “在这星官府邸中,无人胆敢做那行凶之事。” 而后转身,一身天青道袍不起丝毫褶皱。 “诸位,随我来大堂。” 片刻之后。 一间古香古色,足以容纳上百人的大堂之中。 白曦端坐堂前,身旁一缕松烟缓缓燃着。 李十五等二十多人,则是盘坐一个个蒲团之上。 白曦道:“大爻每隔二十年,各州各地,皆会挑选一批少年,入那恶气池,尝试恶气入体。” “棠城这里,自不用你等操心。” “只是此番事了,你们回去之后,得各自挑选一批少年出来,然后送到这里。” 白曦望了望李十五。 继续道:“如你那菊乐镇,人口约莫十八万数,你得挑选三百适龄之人。” “这也是,尔等作为一方山官之职责所在。” 李十五闻声,只是站了起来,面色无温道:“星官大人,若是我不呢?” “你若不想当山官,自会有人替你当,也自会有人替你去挑人。” 白曦摇了摇头:“李十五,你改变不了什么的。” “真正的反抗者,是在顺从之中,不经意间露出那致命獠牙,而不是张牙舞爪的吓唬人,以致招人笑柄。” “还有就是,你莫要有负担,大爻百姓经过笔相洗脑多年,他们不会抗拒的。” 李十五坐下了,低头思索着。 白曦见状,露出笑容。 而后道:“各位,这每隔二十年,也是大爻例行朝会之时。” “而距此次朝会开始,还有三天。” “你们就在此地,闭目打坐,耐心等待即可。” 瞬间,在场山官皆面露亢奋之色,似颇为期待。 李十五不明觉厉,只是摇头叹着。 觉得乾元子可怜啊,哪像他,才出山没多久,这大爻朝会居然都混上了。 也是这时,堂外一劲装青年负手而立。 朗声道:“青龙镇,土地官化阳,拜见星官大人。” “此外,送入恶气池的三百少年也已带到。” 白曦点头:“进来,入座。” 李十五回头看了看,明白这人应该是那种老牌山官,这气派是不一样。 只是忽然间,他觉得腰下皮肉有一种酥痒感,好似有新的血肉在生长着。 “星……星官大人,咱屎意浓,能出去一下?” “额,去。” 星官府邸,一座偏僻茅房之中。 李十五不禁摇头:“幸好,这星官府也是有普通人的。” 接着,便是撩起道袍。 只见道袍之下,那多出的八条人腿,正以肉眼可见速度生长而出,诡异且荒诞。 “十条腿!” “这到底是意外,还是种仙观‘种仙’之后的必然结果?” 李十五露出沉思,深吸口气后,便是手提柴刀,一刀刀麻利落下。 而后盯着身下茅坑黄白之物,心中一横。 大堂之中。 众山官掩鼻侧身,目露嫌弃。 “姓李的,你掉茅坑了,这么臭?” “李十五,你也配当山官,配与我等为伍?” 听着耳边谩骂,李十五点头哈腰赔礼。 “多有担待,多有担待。” 他故意道袍沾屎,自是担心身上那血腥味,太过惹人注意。 等待的时间,自是漫长的。 特别是李十五。 又两个时辰后。 “星……星官大人,尿意浓,可否再去一趟?” “可。” 再两个时辰后, “大……大人,屁意浓……” 再之后,“大人,稀意浓……” 终于,整个大堂之中的山官受不了了,皆怒目而视。 白曦忍不住摇头:“李十五,你就在茅房待两天,还有,别故意沾屎了。” 李十五一怔。 而后躬腰,双手行道礼,身影缓缓倒退,直至彻底退出大堂之中。 是夜,星野低垂,恍若银河倒悬于天。 李十五就坐在茅房顶上,抬头望着。 口中喃喃:“乾元子,老子比你混得好,看见了。” “你怕是在地底下气的跳脚,呵,气死你个老东西……” 也是这时,一道天青色身影突然显化,立于身侧。 “乾元子,是你师傅?” “星官大人。”,李十五忙行礼。 又点头道:“是。” 白曦侧目:“你们师徒感情很深?” “是挺深,彼此愿意掏心掏肺的深。” 白曦点了点头,而后道:“生有十腿,怪哉,怪哉。” 李十五闻声,瞳孔猛烈收缩,手握柴刀持警惕之势:“大人,你知道?” “放下刀,你瞒不过我的。” 白曦面露笑意,接着道:“如今大爻之中,祟祸横行,各种诡异之事层出不穷。” “你区区十条腿,并不算什么。” “还有便是,你能承受恶气入体,不妨现在修行试试?” 李十五一愣:“现在?” 白曦点头:“对。” “灵气,是生灵沟通天地的桥梁。” “灵气不存,我等换一种气把桥架上。” 李十五急忙道:“星官大人,可是我啥也不会啊,也没功法啥的。” 白曦目露淡然微笑,一身天青道袍随风而扬。 “没事,我教你。” 刹那之间,便见数颗黑色晶石落于手中,捏碎之后,一道道漆黑之气蜿蜒如龙,尽数朝着李十五落去。 望着自己身侧,盘坐闭目的年轻身影。 白曦口中轻吟:“初识天地气,凡心未脱尘。意指长生路,万象始入门。” “从前灵气尚存时,登仙九境,为炼气,筑基,金丹,元婴……” 夜漫长。 不知不觉间,白曦十指之间,一道道白色丝线开始蔓延,它们铺天盖地,密密麻麻,恍若蜘蛛网一般,朝着整个棠城涌去。 最终,落于棠城千万百姓身上。 这一幕,既叵测,又迷人。 白曦仿若一个技巧精湛的皮影匠。 只是他指间的,并非纸人。 而是这棠城,千万之众。 第30章 大爻朝会 清晨,见昼非昼之时。 李十五长吐口气后,猛睁开眼。 一旁,白曦笑容浅淡。 “李十五,了不得啊。” “一夜之间,提升至炼气九重,且中途无任何瓶颈,障碍,一切水到渠成。” “只能说,你如今这副躯体,很不一般。” 李十五有些懵,低头一看,自己多的那八条腿,就这么四仰八叉放着,顿时面色一囧。 白曦见状道:“无事。” “神人多异象,我不会嘲笑你的。” “哈哈哈……” 李十五:“……” 他尬笑一声,而后凝目望向天边。 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如那初春之芽,第一次见识到世间这般的广袤与神秘。 只是当他凝视自己手掌之时,顿觉不对劲。 只见他十个手指之上,第一节指腹位置,皆生有两道血色纹路,看着邪异至极。 “这是咋了?”,他不禁疑问。 白曦道:“你知道的,恶气不比灵气,其是由怨气,死气,鬼气……,融合而来。” “所以修行后,给人的感观。” “可能,大概,不会那么的仙风道骨……” “且越到后期,看着越像个妖魔。” “咳咳。”,白曦干咳一声,“你现在境界还低,以后再看。” 李十五打量眼前人一眼:“星官大人,你为何没有异样?” “嗯,我是没有。” “为何?” “我又不修恶气。” 李十五:“……” 见李十五盯着自己不放,白曦有些无奈。 只是盯着天边那抹晨曦,道:“李十五,我和你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人。” “准确来说,大爻日,月,星三官,都和你们不是一个时代的。” “以我为例,我在灵气未消散之时,就已经修炼到极高深的境界。” 白曦收回目光,缓缓闭目。 “当然,你若问我究竟多高?” 下一瞬,白曦双眸开阖,神光直冲霄汉,气荡千万遥里。 “只能说!” “吾自云端垂眸,众生尽皆蝼蚁。” 李十五瞪大眼,愣愣望着眼前之人。 好半晌后,才喉咙哽塞道:“星官大人,那您现在呢?” “忘了。”,白曦吐出两字。 “忘了?” “对,是忘了,不止一身修为忘了很多。” 白曦深吸口气,目光沉重:“还忘了以前绝大部分事,忘了好多,好多。” “我不知灵气为何不见?不知大爻为何现在这样?亦不知‘祟’是什么……” “不止是我,其余日,月,星三官,他们同样忘了。” 白曦拍了拍李十五肩膀。 “所以,我不修恶气。” “至于你小子,慢慢努力。” 又忍俊不禁道:“毕竟三条腿的蛤蟆好找,十条腿的人,那是仅此一家啊。” 李十五囧,只得拿了黑布,用来遮羞。 这时,他恍然发现,脑海中似乎多出了一份记忆,是一篇功法,唤作《修仙,听我这样给你解释!》 李十五眼角抽着:“大人,咱能不能别这么随意?” 白曦道:“呵,这可是我曾经修的,不要还我,至于名字,我觉得挺好。” 李十五:“那好,谢大人。” “不用谢,我当这星官不知多少年,这功法送了至少千儿八百遍了。” “啊?那他们最后呢?” “差不多,都死完了。” 听这话,李十五两眼一翻白,不知说啥才好。 白曦语气依旧轻描淡写:“一篇功法而已,世间多险恶,仙途亦如此。” “想要登顶,哪儿那么容易?” 说完,就是长袖一挥。 一颗颗黑色晶石,不断自空中落下,直至在面前堆成一座小山。 “灵石,是由灵气浓缩汇聚而成。” “至于眼前这些,我称之为恶石。” “李十五,你全装你那棺老爷中,若是不够,找我便是。” 李十五看着这般大手笔,不由道:“大人,这么大方?” 白曦笑道:“那恶池存在不知多少年,恶石这玩意儿多得很。” “还有就是,棠城所属,无论是那些小仙门,小家族,或是个人。” “只要他们上门,恶石,我管够。” 白曦说完,又瞟了李十五一眼。 “对了,别玩儿屎了,熏人。” 而后,身影如风,不见踪迹。 见对方离去。 李十五低头沉默许久,用来思索白曦告诉他的一切。 最后,又是感慨一句。 “乾元子,不过山间野道尔。” “真大能,原在人间。” “呵,老东西,你是真不行啊。” 念叨几句,他也是不作声了。 只是觉得这大爻水之深,哪怕初闻之,亦是犹如深渊之海,让他透不过气。 转眼间,三日过去。 这期间,他依旧试着修行,除了法力更凝实之外,并无精进。 倒是十个手指头上的血纹,愈发的深邃邪异起来。 此刻。 李十五依旧毫不犹豫砍掉八条腿,而后裹紧白布,换上件崭新道袍,来到大堂之中。 “诸位,好久不见。” 他乐呵打着招呼,而后找到自己原位置坐下。 只见此时的大堂,足足有八十一位山官盘坐,皆面带狂热。 白曦双手负在身后,立于堂前,淡淡道:“人已齐,诸位,且随我,入朝。” 话音落下,便见众山官取出各自山河定盘,平放在双膝之上。 而后,牵动一缕意识,缓缓沉入其中。 李十五见此,自然有样学样。 三息之后,约莫刹那之间,眼前景象为之一变。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一片金色的天地,那种气息,宏伟,庄重,威严等词汇完全不足以描述。 李十五抬头望去。 在最顶端,是两道千丈金色身影,各自一袭龙袍,凤袍,看不清面容,只仿佛是那无上神明睥睨人间。 他们之下,站有三道身影,却只有约莫百丈高。 且同样不见面容,但给人感觉,仿若大日凌空,横压万古。 三人之下,则是三十六道五十丈高的身影,分别站成两列,依次立在台阶之上。 他们身上光晕流转,仿若月华耀世,倾洒人间。 再之下的玉石阶梯之上。 则是两千五百九十二道身影,他们只有十丈高,且同样分成两列,依次立于台阶。 这些身影脑后,皆有一道星环盘旋,气象万千不足以道。 白曦,赫然位于其中。 李十五看着这一幕,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菩萨保佑,这地儿也是他能来的? 第31章 一根红绳。 此时此刻。 不止李十五。 其余众山官,同是震撼莫名,自己宛若蝼蚁,何德何能窥见天之一幕? 李十五胸口起伏着,他明白,最顶上两道千丈身影,怕是这大爻的真正主宰者。 他们之下如大日横空的三道身影,则是三位日官。 再之下,是三十六名月官。 再之下,是白曦在内的二千五百九十二名星官。 至于自己等小小山官,土地官,河官,足足超过二十万之众。 眼前天梯足有万道,他们这些人,却是根本没资格踏足其上,只能站在最下方,若蝼蚁仰见诸神。 即使如此,依旧绝大多数山官面色潮红,激动到身体抖如筛糠。 李十五琢磨着,白曦都那样厉害了,那在他之上的月官,日官,又当如何? 那两道千丈身影呢? 还有,自己以一缕意识来到的地方,究竟是真的,还是某种宝物虚构而出? 李十五想不明白,倒是想着,若是能把眼前这一幕画下来,他保准立马火烧给乾元子,让那老东西死不得安宁。 时间点滴流逝。 忽地,一道悠扬钟声,恍若自亘古而来,传荡在这片金色天地。 又是两道身影,随钟声显化而出,且立于两道千丈身影两侧。 看其站位,赫然地位比三名日官还高。 李十五瞪大个眼睛使劲瞅,依稀看见,其中一人好像身着白袍,头上戴着一顶高高红帽。 如此另类醒目装扮,他立马明白,此人定是豢人宗国师,至于另一人,不用说,是十相门那位国师了。 “朝会,开始。” 随着豢人宗国师轻喝,日月星三官,二十万众山官,尽皆低头。 “我等臣民,拜见爻帝,爻后。” “祝帝与后,身化永恒,与道横空。” 李十五不知这些词儿,但也是学着这般说,不然真出了差错,也不知那诡异种仙观,保不保得住他。 只是他低首间,却恍惚瞧见,白曦站在那里不动,面色寒如冰山,居然不拜。 “白曦,为何不拜帝与后?”,豢人宗国师高居万丈之顶,以揭语喝问。 白曦回道:“回国师,我方才想到一件趣事,故分了神,才有这失礼之举。” 这时,一女人声响起。 其声好似凤鸣,自带独一无二,辉映天地之气象。 “白曦君,何等有趣之事,竟是让你都分了神,不妨说来听听?” 这人,自是爻后。 此刻,李十五也是纳闷,这白曦这么大场合,真是一点也不稳重。 就听白曦笑道:“回爻后,我手底下,有一小小山官,居然长了十条腿,这好笑不好笑。” 金色天地间,仿佛愣了一瞬。 而后传来一声声呲笑。 “白君,这有什么值得一道的?” “是极,怕是白君寂寞久了,对这等小事居然也在意。” 至于李十五,却是怔在原地,满满不知所措,完全不知白曦此举何意。 这时,却是爻后开口:“白曦君,你那位山官在吗,让我瞧瞧。” “在。” 白曦点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一指点在李十五这道意识之身上。 便见顷刻之间,李十五长出十腿,身姿与外边真身丝毫不差。 爻后轻笑道:“这般姿态,人不人,蟹不蟹,平时如何行走?” 此刻,一道道目光汇聚李十五之上,仿佛带有洞察一切之能,让他全身发颤,如坐针毡。 “回……回爻后。” “我平日里,一……一般砍掉腿走的。” 爻后闻声不语,或是李十五这般蝼蚁,就如同席间一句乐子话,丝毫不值得她留意。 豢人宗国师则道:“‘祟’祸不断,这小小山官,怕是招惹到了什么,不足矣道。” “现在,说正事。” 这时,十相门国师开口:“诸星官听着,只要能修行之人,尽数安排尝试我十相门传承。” “我十相门人,还是不够。” “此外,那纵火教必须铲除,不惜一切代价。” “至于‘祟’祸,还是此前那般,我等不得出手。” “还有……” 李十五默默听着,有些听得懂,有些却是完全不能理解。 如‘祟’祸,日月星三官不得出手,这是何意? 时间仿佛在这金色天地中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 棠城,星官府邸之中。 李十五缓缓睁眼,其他山官同样如此。 “星官大人,你何意害我?”,他忍不住喝了一声。 白曦轻笑:“没害你,真觉得好笑。” 也是这时,一位身着官袍,同样是修士的男子走了进来,面带惊恐。 “星……星官大人,大事不妙。” “纵火教,闯进棠城了!” 白曦闻声,只是轻轻抬了抬眸子。 毫不在意道:“没事儿,让他们闹,他们若犯罪,有人顶罪即可。” 而诸多山官见此,却是有些急不可耐,但见白曦坐在原地不动,只得耐住性子。 一炷香后。 那官员又来报:“星官大人,不好了,那群纵火教之人,将恶气池洗劫一空,抢走恶石不计其数。” 白曦打了个哈欠:“让他们抢。” 又一炷香后。 “星官大人,不好了。” “那纵火教,破除十相门留在棠城的笔相之力了。” 白曦扬了扬手:“莫慌,有人顶罪即可。” 再一炷香后。 “星……星官大人,纵火教有个好色之徒,以道法取走全城寡妇贴身衣服。” 白曦摇头笑了笑:“寡妇?这什么品味?” “不过勿慌,有人顶罪即可。” 临近午时,那官儿已经是垂头丧气。 倚在大堂门口:“星官大人,棠城被糟蹋成啥样了,您出来看看。” 白曦见此,则是缓缓起身。 “好,随我抓人。” 只见他手中出现一根红绳,手指粗细,不知何种材质编织而成。 继续道:“此红绳,有追寻因果之用。” “让我看看,这罪魁祸首是谁呢?” 只见白曦松开手,那根红绳就这么翩然而起,在空中转悠几圈。 接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李十五裹成了个红色粽子。 “哟,顶罪的在这儿呢!”,白曦忍不住轻笑。 “李十五,你真倒霉呢!” 第32章 我担了 棠城,星官府邸。 一根红绳落下,李十五被绑成了红粽子,其状颇为滑稽。 堂内,众山官愣了一瞬,而后纷纷开口。 “大人,这李十五一直在此,那纵火教来犯,怎会与他牵连?” “是啊大人,他修为并不高明,仅仅炼气九层而已,似也没这个能耐!” 在场山官并未行那落井下石之举,而是抽丝剥茧,质疑此事真伪。 堂前,白曦轻笑。 开口道:“因果红绳,只认因果。” 此刻,李十五眸中并无惊恐,只是凝视着白曦,低沉道:“我想,我是被十相门羊相,给替罪了。” 白曦点头:“不错,确实如此。” “所谓替罪羊,就是观察你,模仿你。” 白曦话语停顿,嘴角弯起:“最后,栽赃你。” 李十五:“……” 这时,白曦道袍一挥,便见在场诸多山官被一阵清风送至门外,而后堂门紧紧闭上。 “既然如此,你明知我被栽赃的,你还把我给绑了?”,李十五没啥好语气。 也就是打不过这厮,不然他那暴脾气…… 白曦露出无奈之色:“我说了,只认因果,不认人。” “倒是你,什么时候跟羊相之人打过交道,还被嫁接了因果都不知道。” 此刻,李十五蠕动着身子,尽量坐了起来。 “羊相修士,能嫁接因果?” “他们有这么厉害?据我所知,涉及‘因果’二字,都是些大能修士?” 白曦则道:“不是羊相修士本人厉害,而是他们接受的十相门‘传承’厉害。” 白曦话语之间,目光变得凝重无比。 “李十五,就好比你接受的背刺狗‘传承’,你知道到底是什么?” “啊,你知道我得狗相了?” 李十五嘀咕一句,接着闭目内视。 他清晰感知到,在他颅内灵台之中,一道‘血色狗影’,就这么静静躺在那里。 白曦则道:“据我这些年了解,或接触一些十相门修士,在我看来,十相门这个宗门很怪,尤其怪。” “他们没有所谓的功法,道术……” “有的,只有你灵台中的那种东西。” 白曦深吸口气,继续道:“我以羊相,替罪羊,来举例。” “若将十相门‘羊相’,看作一份完整的‘本源’。” “那十相门做的呢,就是将这份‘本源’分散成很多份,再寻合适的人去融合。” “只要成功融合,哪怕个炼气小修,都能施展嫁接因果之力。” 白曦说着,不经意间笑了笑。 “李十五,你那份背刺狗本源融合之后,可得离我远点,本星官亦恐背刺久矣。” 堂下,李十五若有所思。 原来自己接受的背刺狗传承,并不是功法之类,而是一份对应狗相的本源。 他不禁有些叹息,若是早得到这玩意儿,并成功融合就好了,那乾元子可就有福了。 堂上,白曦却是闭目沉思,手指在膝盖上敲打,同时口中轻吟起来。 “十相门,号称十相,却只有九相。” “还有,我依稀记得,其从来就不是一个仙门。” “可究竟是什么呢?哎,忘了,头痛……” 也是这时,惊变起。 天地间原本晴空万里,一片清朗。 却是忽然间,化作一片漆黑,好似只洪荒巨兽,将整个光明倾吞。 接着,一道挺拔身影出现,就那么负手立在千丈高空,其无任何气息显露,偏偏给人一种古老之意,仿若与天地并生。 “白曦君,何在?”,男子轻语。 星官府邸,白曦抬眸看了看。 朝着李十五摇头:“啧,捉你的来了。” 随着堂门打开。 那挺拔男子,已是出现在门外,接着一步踏了进来。 淡淡道:“白曦君,棠城被纵火教肆虐成这样,你在做什么?” 白曦起身,却是语气无所谓的指了指李十五:“月官,因果在他身上呢,抓他。” 男子一愣:“这不是那十腿蛤蟆嘛,一个炼气九层?” “罢了,咱们向来只认因果,修为高低倒也无所谓。” 李十五见状,大声急道:“你们要抓我去哪儿?” 男子道:“自然送往十相门国师那里。” “然后呢?” “无论你是谁,只要和纵火教有牵连,国师都会将你剥皮抽骨,炼魂夺魄,十死无生。” 听到这话,李十五躯体彻骨冰寒,却是忽然眼珠子一转,手指着白曦。 怒声道:“月官大人,我要举报。” “那纵火教来犯时,白大人明明知道,可他就按耐不动,只是躺那儿喝茶,还不让我等迎敌。” 李十五觉得,这摆明白曦坑他,所以也就别怪他了。 男子侧身,凝眉道:“白君,他说的可是真的?” 白曦点头:“是真的。” 又无奈继续道:“李十五,真不愧被狗相本源选中。” “我又是教你修行,又传你功法,又给你恶石,你这出卖起我来,那是丁点不含糊啊。” 李十五神色一囧,这能怪他吗? 嘴上却道:“月官大人,这样我是不是没罪了?” 男子摇头:“不行,你沾染纵火教因果,且出卖上官,罪加一等。” “既然如此,吾判你,魂飞魄散。” 顷刻之间,男子掌间一抹璀璨光华显化,其美得惊心动魄,却仿佛有湮灭一切之威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白曦不知何时,立于李十五身前,将那抹杀机拦下。 风轻云淡笑道:“这小子那点因果,我担了。” 只见他心念一动,李十五身上缠绕着的一道道无形因果,瞬间尽数脱离。 接着,一圈圈缠绕在他自己指尖。 男子凝眸:“白君,你放任纵火教不管,我自是要抓你去见爻帝,爻后的。” “既然如此,你有什么话,到时再说。” 话音落下。 白曦和着挺拔男子,瞬间失去踪迹。 见这一幕,李十五那是脑袋嗡嗡的。 同时,他身上那根捆着他的因果红绳也自动解开。 李十五麻溜起身,忍不住的跳脚,口里骂咧道:“白曦,你你你……” “你给我担个屁的因果啊,这不是衬的道爷我越发不像个人?” 李十五骂咧几句后,又是低头将地上红绳捡了起来。 只是刚一入手,心神瞬间不受控制沉入其中,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其一身天青道袍,依旧是白曦。 第33章 帝非帝,后非后 “白曦,你怎么在这儿?”,李十五愣住。 对面,白曦微笑摇头:“这只是我的一道神念而已,之所以将其留在这红绳中,不过有几句话讲给你听罢了。” 李十五点头:“你要说什么?” 此刻,白曦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李十五,你听好了。” “帝非帝,后非后。” 听到这话,李十五一张脸皱成一坨。 “星官大人,咱就说你能不能说话别打哑谜,我就一个山野小道,没见过啥世面,真听不懂。” 白曦点头:“好。” “我想说的是,我曾经忘掉的记忆,被我记起了极小一部分。” “这让我觉得,爻帝并非真的爻帝,爻后也非真的爻后。” “只是,他们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听到这话,李十五不由瞪大眸子。 “啥?爻帝爻后是假?所以你上朝时才不拜,甚至把我十条腿的事抖了出去。” 白曦:“没错。” “且我之所以放任纵火教不管,就是为了引来月官抓我,去面见爻帝爻后。” “而我等星官,平日里,根本无亲自面见他们机会。” “呵。” 白曦笑了一声,继续道:“我倒是要看看,端坐帝座上的那两位,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到这番话,李十五终于理清了前因后果。 又望了白曦一眼,忍不住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诶,你一个人去,就不怕被他们逮住,抹了脖子?” 白曦摇头,语气无所谓道:“那就看他们本事了。” 见此等作派,李十五瘪了瘪嘴:“你了不起。” “对了,你将这事告诉我干嘛?” 对面,白曦目光饶有深意。 “李十五,因为我觉得,你好像不是个人。” 瞬间,白曦这道神念散去,李十五也是清醒过来,意识回归本体。 “好你个白曦,你才不是人!” 李十五忿忿不平一句,而后整个人沉静下来,眸光深邃,古井无波。 “帝非帝,后非后?” “这些,还离我太远。” “至于星官大人,祝你好运。” 他如今需要做的,依旧是解决十条腿麻烦,还有找寻种仙观之来历。 又看了看手中红绳,将其收入棺老爷后,大步流星离去。 几日后。 恰是三月七,祭奠亡魂,缅怀先人的日子。 今日天色朦胧,细雨如丝。 李十五出了棠城,找了块空旷地方,取出大堆大堆香火烛钱。 这些,自然是烧给曾经那些师兄弟的,毕竟自幼一起长大。 接着,只见他取出一幅十米画作。 画作之上,正是他上朝之时的场景,这些天,他可是手持柴刀,很是粗鲁威逼几个画师画的,当然,金子也没少给。 再之后,李十五又是取出一碗水饭,泼洒在地上。 口中念叨:“各位孤魂野鬼,吃了这水饭就散去,等下别抢我给师傅烧的画了。” 一旁,不知何时来了位中年模样男子,见这一幕,不由摇头赞叹。 “小兄弟,真是个有心人啊,你师傅收了个好徒弟,可惜我父亲死得早,坟头都没留下个,只能这样随意祭拜下了。” 说罢,也是取出黄纸钱,点燃祭拜亡父。 口中轻诵:“今日此祭,愿我父逝者安息。” 李十五同样如此,弹指间一缕火星,落在那十米画卷之上。 口中念叨:“师傅啊,你在九泉之下,千万要不得安宁啊。” 中年一愣,侧身看了一眼。 又继续口诵:“愿以此祭,祝我父早日轮回,重临人间。” “师傅啊,你可千万要不得超生,永堕地府,万世沉沦啊。” 瞬间,中年露出吃了屎的表情,往旁挪了一步。 硬着头皮口念祭词:“吾父显灵,佑我家族荣耀,子孙达官显贵。” “师傅啊,你有本事从地下爬出来,到上面来弄死我啊,桀桀……” 望着身旁这年轻的过分,却是满嘴的小道士,中年收回目光,头也不回走了。 口中还骂咧不停,称自己出门未看黄历,以至于遇见这傻…… 倒是李十五,抬头轻轻瞥了那中年一眼。 又继续道:“师傅啊,看见这画儿没。” “你求了一辈子仙,不过山间一野道,可你看徒儿,这参合的都是些什么局,呵,嫉妒死你。” 话音刚落,便是天地间狂风大作,吹得面前火苗肆意飘摇。 李十五面色一冷:“老东西,阴魂不散呢,吓唬我?” 骂完,转身就走。 只剩那幅十米画卷,雨淋不熄,风吹不灭,直至,彻底化为灰烬。 又是三日后。 李十五离开棠城,回到那菊乐镇。 偏偏是在这里,遇上了两位不速之客。 “是你?” “李道长,是我呢。” 此刻在李十五面前的,赫然是他最开始碰见的提篮妇人,后被季墨掏心假死。 “你是羊相修士?” “不错。” “纵火教来犯棠城,是你将因果嫁接给我的?” “是嘞。” “你一个十相门之人,为何与纵火教之人混迹在一起?” “简单,我是叛徒呗。” 李十五眼角一抽,好他娘直白的理由。 妇人却是掩唇轻笑:“我以替罪羊道术,将因果转嫁给你,就是为了让那星官大人难以追查我等。” “不过李道友,你看着全须全尾的。” “啧,想来别有一番际遇啊。” 李十五闻声冷哼,以白曦之能,这些小把戏绝瞒不过他,之所以不管,不过是借此去见爻后爻帝罢了。 而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人身上。 那是一个尤为俊美,眼若桃花,浑身透着潇洒肆意的男子。 最让李十五心惊的是,此人的那双瞳孔,竟然是一对骰子,给人种形容不来的莫测之感。 “咳咳。” “在下纵火教修士,落阳。” “这位李道友,加入我纵火教,这可是天大机缘啊。” 落阳侃侃而语,字里行间满是蛊惑诱导之意。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问道:“你什么修为?” “筑基中期,气运赌徒。”,落阳随意答道。 “你呢?”,他又望向提篮妇人。 “筑基初期。”,妇人笑靥如花。 李十五又问:“就你们两个,有那么大能耐去棠城闹事?” 落阳耸肩:“当然不是,我俩只是跟着教中几位前辈,并负责打个下手罢了。” “那他们人呢?” “自然返回教中。” 李十五点了点头,却是忽然之间,一抹寒光自手中亮起,柴刀出鞘。 声似寒冰:“大爻山官在此,尔等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第34章 赌坊 菊乐镇外。 正是斜阳西落,天地间一片血红。 李十五持刀斜指,面若寒霜。 落阳却是歪着头,手指了指自己脑袋。 “李十五,你脑子生锈了不成?” “你区区一个炼气九层,还敢动手?” 李十五冷笑一声:“那又如何,二对一,筑基对炼气,优势在我。” “好好好,你且说说,优势为何在你?” 李十五不答,只是瞥了眼身后:“各位,上。” 瞬间,一道道身影交替落在他身旁,且正是棠城所属,其它地域山官,拢共九位。 他们之所以集结,是因为棠城星官府中,有位官吏通过山河定盘传讯,告知这一带区域出现‘祟’影,让他们先行查探。 因此,这三日里一路追寻,刚好来到菊乐镇外。 “李十五,你方才让我等隐去踪迹,这话可是问完了?”,一山官开口问道。 “差不多了。”,李十五点头。 “诸位同僚,你们可是听清了,就是那羊相嫁接因果给我,让我蒙冤。” 他眼中一抹凶光显化:“最关键是,这里仅此二人,无人护佑他们,” “因此,随我杀。” 刹那间,李十五柴刀横指之处。 众山官杀机蔓延,冲天而起。 一人单手掐诀,对准眉心狠狠一拍:“我以我令,赦令五行,火起。” 便见旷野之中,一抹火光凭空燃起,其汹涌如潮,化作九条龙形朝落阳两人呼啸而去。 另一人更是额心一枚雷形纹路显化,身形猛然倍增,全身电光闪烁,以血肉之躯悍然攻去。 九位山官,各显神通,手中术法层出不穷。 唯有李十五,手提柴刀,在战场周边不断绕着圈,欲行那偷袭背刺之举。 别问,问就是乾元子多年来言传身教。 而身处战场中心的落阳,却依旧那般岿然不动。 只是左右双眸之中,两只六面骰子取代瞳孔,在不停翻转跳动着。 接着,诡异一幕出现了。 “怪哉,我火怎么灭了?”,那施展火法山官忍不住惊呼。 “我雷呢?”,另一施展雷法山官,发现自己手中的掌心雷,就那么活生生的哑了。 “兄弟,你剑锋对准我的,住手啊!”,又一山官怒嚎。 至于李十五,也是一愣。 正在他准备出刀之时,手中柴刀,就那么明晃晃的,好似没抓稳一般,掉落在地上。 这一下,整个场面变得寂静无比。 “小子,你施展纵火教妖法!”,一女子山官怒斥。 落阳轻呵了一声:“妖法?” “你等大爻走狗,也配污蔑我教之术为妖法?简直倒反天罡,不知所谓。” 场中,李十五却是恍惚记起。 对方报自己修为时,好似有提到‘气运赌徒’四字,可究竟是何含义? 此时此刻,落阳却是双手敞开,满脸一种沉陷在什么中的迷醉模样。 “纵火教之教义,我等,不过是喜欢在概率中纵火的疯子。” “刚刚,也只是施术,在悄无声息间,改变一些小事出现的几率而已。” 李十五:“” 什么意思,这么离谱? 这时,却是那提篮妇人站了出来。 “各位,大家稍安勿躁。” “我与落阳两人,此番同样为了那‘祟’而来。” “既然大家目的一样,不如暂时冰释前嫌,如何?” 而妇人刚说完。 惊变起。 只见随着最后一缕落日余晖洒落,整个天地之间,瞬间漆黑无比。 而眼前那容纳近二十万人的菊乐镇,却是样子猛的一变。 原本是一个大型集镇,此刻却是化作一个占地近万米方圆,高近五十米的大型赌坊。 其中灯火通明,一道道疯狂呐喊声震天,更是各种骰盅晃动,骰子转动之音不绝于耳。 除此之外,一阵阵浓郁血腥味道,随着夜风席卷而来,让人忍不住作呕。 “这……” “怎……怎会如此……” 李十五等十人,落阳二人,回头见这一幕,皆是目光怔愣,呆呆望着。 约莫十数息过后。 一山官终是忍不住道:“如此邪乎,能将一座镇子,瞬间化作这般大的一座赌坊。” “不是祟兽,而是,祟妖!” 落阳同样大口呼吸着,只是在他眼中,却是藏有喜色,接着身影如风,就这么向前掠去,毫不迟疑冲进那家赌坊之中。 “落阳!” 提篮妇人喝了一声,面露急色,最后一跺脚,也是跟着冲了进去。 “哥……哥儿几个,咱们呢?”,有山官结结巴巴道:“这祟妖来势太猛,以我等之力,怕是得白白送命啊。” “罢了,我先回去报信,保命要紧!”,另一人直接折返。 接着,又陆续几人离去。 加上李十五,在场只有五人。 “几位,你们呢?”,李十五鼻息愈发沉重。 一人道:“说实话,山官这个职位,除了有机会参加朝会外,本就人憎狗嫌。” “毕竟,死亡几率太高了。” “像你我这些,不过是被各自家族或宗门排挤,最后送来当这山官,美其名曰,护佑一方安宁。” 这人双眼一凝:“祟妖是险,却亦是机缘。” “几位,我去也。” 这人说完,脚下一团清风涌起,带着其进入赌坊之中。 “富贵险中求。” “此时不赌,更在何时?” 另三人,同样选择进去。 顷刻之间,只剩李十五站在原地骂咧。 “好你个季墨,我说你怎么如此大方,随意就将这山官位置给我。” 也是这时,那赌坊之中。 一句苍老之声传来:“往来之客,何不进来赌上一局?” 就看见,那赌坊大门,好似一张饕餮大嘴,几乎是眨眼之间,就将李十五给吞了进去。 “他娘的,你这是黑店,老子向来良善,从来不赌。” 李十五怒骂一声,待看清眼前后,却整个人恍若雷击,浑身忍不住颤。 这是怎样一副景象。 白骨为盅,眼球为骰。 血肉为抵,寿元为注。 十数万人,就这么沉浸其中。 以赢为乐,至死方休。 第35章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赌坊之中。 李十五瞳孔收缩,仿佛失语一般,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看到,一串串深红灯笼,九个为一串,就那么自空中垂落,散着幽红光芒,将整个赌坊映照的灯火通明。 足足一万张赌桌,间隔有序的,摆放在赌坊之中。 菊乐镇十八万百姓,男女老少,鳏寡孤独皆在,就这样分散在这一张张赌桌之间。 晃动的白骨骰盅,跳动的心脏,染血的眼球,刺耳的婴啼…… 如此诡谲一幕幕,让李十五忍不住大口喘息着,几近透不过气。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停下来啊!” 李十五盯着最面前一张赌桌,其周遭聚拢了十来人,其中有一个身着麻衣,敞开胸膛的汉子,面部神情好似陷入癫狂。 这人他认识,曾帮着他修缮过土地庙。 “崔大牛,你干什么?”,李十五怒吼一声,一脚踹了过去。 “额,山官大人,是你啊。” 崔大牛抬头看了一眼,又是回到赌桌之上,眼眸猩红着,好似整个人已陷了进去。 他对着桌上另一人恶狠狠道:“我还有儿子,这次,我押他另一条胳膊,够不够押注?” 话音落下,便是见他从腰间掏出一包染血油纸,打开一看,赫然是一截小孩断臂。 在崔大牛身后,一身着藏蓝短衣妇人,怀中抱着个双臂尽断幼儿,神色同样疯狂。 她一边哄着幼儿,一边兴奋异常道:“当家的,和他赌,只要赢一局,咱们啥都有了,输也别怕,咱家稚儿还有腿……” 见如此,李十五眼中怒火一闪而过。 手提柴刀,就是朝着赌桌劈去。 只是忽然间,一股无形之力涌现,将他推至十丈开外。 赌桌上,一身披黑色斗篷,眼眶两团幽蓝鬼火的的身影,转身朝他望去。 “赌局已开,外人退避。” 而后,举起白骨骰盅,晃动三下,猛地叩在赌桌之上。 好似蛊惑般开口道:“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两位,压大压小?” 李十五深吸口气,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不再看这残忍一幕,且他发现,这万张赌桌之上,皆有一道黑色斗篷身影。 而它们,似乎是所谓的‘庄家’。 “他娘的,敢把老子弄进来,给我等着。” 李十五骂咧一句,便是缓缓迈动步伐,越过一张张赌桌,朝着赌坊深处走去。 并不是他不管,而是此地诡异莫名,以他如今修为,根本不能阻止这些赌局。 且就算能,此地足有一万张赌桌,他也分身乏力。 赌坊之中,菊乐镇百姓愈发疯狂了。 李十五目不斜视,就这么笔直朝前走着。 耳畔,呐喊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我……我押寿元,二十年!” “我也押注,我押我的一只眼睛!” “这是俺媳妇,你们谁要,她润啊……” “我……我押我的肾!” 那些斗篷庄家则道:“诸赌徒听着,每一场赌,庄家抽三成,无论输赢。” 似乎在这赌坊之中,一切皆可押。 且以他们这股疯劲儿,再按这儿的规矩,最后结果,不外乎一个。 那便是。 庄家,通吃! 赌坊占地万米方圆,很大。 李十五步伐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他在寻落阳二人,还有另外四位山官。 终于,在赌坊中心位置,一张约莫丈宽,呈圆形,整体仿佛被鲜血浸透的赌桌,出现在他面前。 赌桌主位,是一个佝偻着背,形容枯槁,头发花白,满脸老人斑的老人。 他套着一身宽松灰袍,翻着泛黄眼白,就这么注视着李十五。 除他之外,落阳,提篮妇人,另外四名山官,皆在桌上。 “老东……老丈,你就是这祟妖?”,李十五面无情绪,语气也并不是很不客气。 “是。”,老人声音沙哑苍老,好似嗓子卡着什么,让人听着难受。 “为何害人?” “不知道,好像自老朽存在起,就是将人摄进来赌,似乎这也是我存在的意义。” 李十五眉凝的很深,他记起无脸男也曾这么说的,其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停的赚钱,然后找人剥脸。 ‘祟’,到底是什么? 李十五深吸口气,瞳光涣散,似有些迷茫。 “小友,来赌一局。”,老人劝道。 “呸,赌狗死全家!”,李十五双手怀抱,毫不客气回着。 “这,何以见得?” “你全家呢?” 老人无言以对了,它一只祟,有什么全家。 不过,依旧是劝道:“小友,来赌一局,若是能赢我,就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骗你。” “老朽想来,你是会喜欢这种感觉的。” 李十五摇头,依旧是两字:“不赌。” “老丈,我劝你赶快将人放了,若是吾师乾元子来了,你可就插翅难逃了。” 这时,赌桌上落阳猛地拍桌,开口道:“不赌?就滚一边玩儿去。” 只见他话音落下,接着鼻息变得无比粗重起来。 “祟妖前辈,我要押注五十载寿元,与你赌上一局!” “可以,赌什么?” “就赌你手中那枚骰子归属。” 落阳目光所在之处,老人枯瘦手指间,正夹着一枚骰子,整体漆黑,看不出材质。 “可以。” 老人答应了。 接着,便将骰子丢入白骨盅,倒叩在桌上,其就这么自动摇晃起来,且伴随着阵阵厉鬼啼哭之声,邪异至极。 与此同时。 落阳左右双眸,那两只骰子形状的瞳孔,也开始疯狂转动起来。 老人看着这一幕,只是道:“一,二,三为小,四,五,六为大,明白?” “自然明白。” “压大还是小?” “我压大!” “落骰无悔?” “无悔!” 落阳吐出二字,而后猛的起身,抬手将骰盅掀开,亢奋道:“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当啷一声! 漆黑骰面上,三点朱砂红的刺目——那根本不是骰子点数,分明是三只充血的眼球,就这么瞪着众人。 “三点,小,我赢。” 老人轻飘飘说出一句,挥手之间,便见落阳浑身精气神,肉眼可见的萎靡下去。 “不……我不信,继续,我继续押注,五十寿元!” “我就不信,我会输给你一个祟妖!” 老人点头:“好!” 第36章 十五上桌 落阳那对骰子瞳孔,转动的更快了。 “开盅见喜!” “我压大!” 只是,依旧老人赢,他败。 “继续!” 时间流逝,落阳连输四局。 此刻他头埋在赌桌之上,白发苍苍,整个人宛若行将就木,快要彻底腐朽一般, 老人瞟了一眼,像是在叹息着。 “这么多年了,为何总是没人能赢我呢?” “一直赢,老朽也是累了呢。” “这位小友,你没什么值得我感兴趣的赌注了,就去凡人那桌。” 话音落下,见落阳佝偻着背,摇摇晃晃去到凡人赌桌上。 老人摇着头,继续道:“其实赌桌上的每一场赌之外,还伴随着第二场赌……” “罢了,给你们讲也没用。” 这时,提篮妇人开口:“老先生,我以我命下注,只要我赢,你需把落阳寿数还回去。” “可。” 接着,又是一场比骰子大小。 自然,妇人输了。 也是这时,忽见她眼光一横,双手合拢,开始不断掐印:“承我因,受我果。” “以羊相之力,替罪!” 顷刻间,便见赌桌之上,一位山官气息萎靡下去,几乎是眨眼功夫,就是身躯干瘪,只剩一张人皮。 “道友,抱歉了,落阳不能死。” “只得让你,来替我受这死罪了!” 妇人话语声罢,转头便是飞奔起来,又将不远处落阳架在怀中,施展遁法远去。 见这一幕,李十五眸色冰寒。 回头望了一眼后,上前将那山官残躯收入棺老爷中,之前他被白曦用红绳绑了时,对方还帮着他说过话。 而另三位山官见此,除了心有余悸,与其同悲之外,并未多说什么。 老人叹道:“他们出不去的。” “进了老朽这赌坊,除了赢我,那便是输到一无所有,直至彻底把命留下。” “几位小友,继续。” 一位山官道:“前辈,赢一局后,可否离开?” “可。” “好,我赌!” 鲜红赌桌之上,赌局依旧在进行着。 李十五却是抬头,环视着万张赌桌,只见那些镇民,个个双眸充血,面目扭曲,好似那赌中恶鬼一般。 “赌,继续赌,把命都赌没呃……” 他语气带着嘲讽,话语声,却是越来越轻。 片刻之后。 这位山官连输五局,废了一条臂膀之后,又是被赶到凡人那边。 “老头儿,你是不是出千!”,李十五突然问了一句,措辞愈发无礼起来,“不然像比大小这种简单玩法,你凭什么一直赢?” 老人闻言,只是摇头笑了笑。 李十五见状,又道:“两位同僚,何必呢?我等就这么和他耗着,看这老赌狗怎么着!” “小友,行不通的。” 老人指了指那一众赌桌:“你看到没,那些黑斗篷身影,它们是每张赌桌上的庄家。” “如果你们不在今夜出去,就会肉体消散,只剩一缕魂魄浑浑噩噩,变得和它们一样,永远被困此处。” 听到这话,李十五眉凝的很深。 老人继续道:“三位小友,咱们继续,老朽也腻了,把你们尽快赌死算了。” “只是可惜了,多少年来,没人能发现那藏着的第二场赌。” 也是这时,李十五却是双手如钳,将两位山官从座椅上提拉起来,随手丢在一边。 “李十五,你这什么意思?” “呵,这老祟妖说了,赢一局才能离开,我怕你俩继续耽搁下去,把我给害死了。” “所以先让道爷我,来教它怎样做个人。” 见李十五这般混不吝,两人对视一眼,果断退至三丈开外。 此刻,圆形赌桌之上。 唯李十五和老人,迎面而坐。 抚摸着桌上那一道道猩红纹路,李十五耸了耸肩,觉得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有点小刺激。 老人笑了:“小友,这坐上赌桌的感觉,挺不一样,毕竟太多太多人沉浸其中了。” “小爽。” “既然如此,下注,你若赢了,我自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点头应声:“好。” “我下的注是,我若是输了,我师傅的残魂立马灰飞烟灭,再无可寻。” 老人眼颊一抽:“这个,好像不行。” “因为我并不能感知到,你师傅是否还有残魂存在。” 李十五又道:“人有人命,鬼有鬼命,若我输了,我师傅那条鬼命给你!” 老人:“……” 语气无奈:“小友,难得你这么孝顺,你师傅做鬼都不放过他。” “只是,抱歉了。” “这些,并不能作为你的筹码拿来下注。” 李十五却是露出笑容,喃喃自语着:“连这老祟妖都感知不到乾元子有残魂存在,嗯,看来是死透了。” “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老人神情古怪,多少是有些无言以对的。 只是道:“小友,咱们正经点行不行?老朽觉得和你打交道,真挺累的。” “话尽于此,现在请小友,开始下注……” 只是它话未讲完,便见李十五动作麻利,从棺老爷中取出十条人腿。 眼神犀利,话语锋锐:“我以十局压你,就不信一局都赢不了。” 老者一愣,又盯着那一只只人腿多看了几眼,才是嗯声。 接着将那枚邪异骰子丢入骰盅,让其自行转动起来。 口中念叨:“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片刻后,李十五大口喘息着,眼白中一道血丝泛起。 他竟然一连九赌,皆败。 “老东西,你耍诈,你那骰子点数是一只只人眼睛,绝非什么好玩意儿。” “所以我要求,换赌具。” 李十五狠狠盯了老人一眼,又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只骰盅,三只骰子。 深吸口气,就是单手摇了起来。 “随你意!”,老人点头。 只是,当结果出现那一刻。 李十五沉默了,一二四点小,他却是赌的大,依旧他败。 “老子不服。” 他低吼一声,手指牵动间,又是十条人腿,切口平整,被明晃晃摆在赌桌之上。 “继续。” 也是这时,赌坊之中,气息突然变得混杂起来。 只见一道道光芒,驾驭各种遁法,几乎是眨眼之间,化作一位位人影落下。 这些人,自然是驰援而来的各家修士,其中,不乏修为精深之人。 只见他们二话没说,各种术法攻势如犹如星落,色彩瑰丽间,充斥着惊人杀机。 可惜,依旧无用。 那张鲜红赌桌外,一道圆形光罩升起,将其尽数拦下。 老人看了一眼。 不禁摇头:“赌局已立,除了赌者双方,任何人不得打搅。” “至于你们,先等着。” “反正除了赢下老朽,今夜谁也走不掉。” 第36章 十五上桌 落阳那对骰子瞳孔,转动的更快了。 “开盅见喜!” “我压大!” 只是,依旧老人赢,他败。 “继续!” 时间流逝,落阳连输四局。 此刻他头埋在赌桌之上,白发苍苍,整个人宛若行将就木,快要彻底腐朽一般, 老人瞟了一眼,像是在叹息着。 “这么多年了,为何总是没人能赢我呢?” “一直赢,老朽也是累了呢。” “这位小友,你没什么值得我感兴趣的赌注了,就去凡人那桌。” 话音落下,见落阳佝偻着背,摇摇晃晃去到凡人赌桌上。 老人摇着头,继续道:“其实赌桌上的每一场赌之外,还伴随着第二场赌……” “罢了,给你们讲也没用。” 这时,提篮妇人开口:“老先生,我以我命下注,只要我赢,你需把落阳寿数还回去。” “可。” 接着,又是一场比骰子大小。 自然,妇人输了。 也是这时,忽见她眼光一横,双手合拢,开始不断掐印:“承我因,受我果。” “以羊相之力,替罪!” 顷刻间,便见赌桌之上,一位山官气息萎靡下去,几乎是眨眼功夫,就是身躯干瘪,只剩一张人皮。 “道友,抱歉了,落阳不能死。” “只得让你,来替我受这死罪了!” 妇人话语声罢,转头便是飞奔起来,又将不远处落阳架在怀中,施展遁法远去。 见这一幕,李十五眸色冰寒。 回头望了一眼后,上前将那山官残躯收入棺老爷中,之前他被白曦用红绳绑了时,对方还帮着他说过话。 而另三位山官见此,除了心有余悸,与其同悲之外,并未多说什么。 老人叹道:“他们出不去的。” “进了老朽这赌坊,除了赢我,那便是输到一无所有,直至彻底把命留下。” “几位小友,继续。” 一位山官道:“前辈,赢一局后,可否离开?” “可。” “好,我赌!” 鲜红赌桌之上,赌局依旧在进行着。 李十五却是抬头,环视着万张赌桌,只见那些镇民,个个双眸充血,面目扭曲,好似那赌中恶鬼一般。 “赌,继续赌,把命都赌没呃……” 他语气带着嘲讽,话语声,却是越来越轻。 片刻之后。 这位山官连输五局,废了一条臂膀之后,又是被赶到凡人那边。 “老头儿,你是不是出千!”,李十五突然问了一句,措辞愈发无礼起来,“不然像比大小这种简单玩法,你凭什么一直赢?” 老人闻言,只是摇头笑了笑。 李十五见状,又道:“两位同僚,何必呢?我等就这么和他耗着,看这老赌狗怎么着!” “小友,行不通的。” 老人指了指那一众赌桌:“你看到没,那些黑斗篷身影,它们是每张赌桌上的庄家。” “如果你们不在今夜出去,就会肉体消散,只剩一缕魂魄浑浑噩噩,变得和它们一样,永远被困此处。” 听到这话,李十五眉凝的很深。 老人继续道:“三位小友,咱们继续,老朽也腻了,把你们尽快赌死算了。” “只是可惜了,多少年来,没人能发现那藏着的第二场赌。” 也是这时,李十五却是双手如钳,将两位山官从座椅上提拉起来,随手丢在一边。 “李十五,你这什么意思?” “呵,这老祟妖说了,赢一局才能离开,我怕你俩继续耽搁下去,把我给害死了。” “所以先让道爷我,来教它怎样做个人。” 见李十五这般混不吝,两人对视一眼,果断退至三丈开外。 此刻,圆形赌桌之上。 唯李十五和老人,迎面而坐。 抚摸着桌上那一道道猩红纹路,李十五耸了耸肩,觉得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有点小刺激。 老人笑了:“小友,这坐上赌桌的感觉,挺不一样,毕竟太多太多人沉浸其中了。” “小爽。” “既然如此,下注,你若赢了,我自会给你想要的东西。”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点头应声:“好。” “我下的注是,我若是输了,我师傅的残魂立马灰飞烟灭,再无可寻。” 老人眼颊一抽:“这个,好像不行。” “因为我并不能感知到,你师傅是否还有残魂存在。” 李十五又道:“人有人命,鬼有鬼命,若我输了,我师傅那条鬼命给你!” 老人:“……” 语气无奈:“小友,难得你这么孝顺,你师傅做鬼都不放过他。” “只是,抱歉了。” “这些,并不能作为你的筹码拿来下注。” 李十五却是露出笑容,喃喃自语着:“连这老祟妖都感知不到乾元子有残魂存在,嗯,看来是死透了。” “不错,这我就放心了。” 听到这话,老人神情古怪,多少是有些无言以对的。 只是道:“小友,咱们正经点行不行?老朽觉得和你打交道,真挺累的。” “话尽于此,现在请小友,开始下注……” 只是它话未讲完,便见李十五动作麻利,从棺老爷中取出十条人腿。 眼神犀利,话语锋锐:“我以十局压你,就不信一局都赢不了。” 老者一愣,又盯着那一只只人腿多看了几眼,才是嗯声。 接着将那枚邪异骰子丢入骰盅,让其自行转动起来。 口中念叨:“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片刻后,李十五大口喘息着,眼白中一道血丝泛起。 他竟然一连九赌,皆败。 “老东西,你耍诈,你那骰子点数是一只只人眼睛,绝非什么好玩意儿。” “所以我要求,换赌具。” 李十五狠狠盯了老人一眼,又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只骰盅,三只骰子。 深吸口气,就是单手摇了起来。 “随你意!”,老人点头。 只是,当结果出现那一刻。 李十五沉默了,一二四点小,他却是赌的大,依旧他败。 “老子不服。” 他低吼一声,手指牵动间,又是十条人腿,切口平整,被明晃晃摆在赌桌之上。 “继续。” 也是这时,赌坊之中,气息突然变得混杂起来。 只见一道道光芒,驾驭各种遁法,几乎是眨眼之间,化作一位位人影落下。 这些人,自然是驰援而来的各家修士,其中,不乏修为精深之人。 只见他们二话没说,各种术法攻势如犹如星落,色彩瑰丽间,充斥着惊人杀机。 可惜,依旧无用。 那张鲜红赌桌外,一道圆形光罩升起,将其尽数拦下。 老人看了一眼。 不禁摇头:“赌局已立,除了赌者双方,任何人不得打搅。” “至于你们,先等着。” “反正除了赢下老朽,今夜谁也走不掉。” 第37章 逆转 到场各家修士,约莫两百之数。 听到老人话,自是一阵慌乱。 此时,李十五却是猛然回头,眼神不善:“诶,安静行不行,老子正和它赌呢!” “区区一炼气九层,也敢如此无理?” “额,白曦教我修行的。” 此话一出,那修士瞬间满脸憋红,生生将口中之话,给重新咽了回去。 李十五收回目光,长呼口气,此刻他眼中,已是数条血丝泛起,似快要陷入这场赌局之中。 “老东西,咱继续。” 瞬间,骰盅摇晃声再起,混合着这无处不在的刺鼻血腥味,一种紧张之感,抑制不住的在现场每个人身上蔓延。 只是,结果依旧如此。 一四二点小,李十五败。 五五六点大,李十五败。 二二三点小,李十五败。 就这么顷刻功夫,又是十赌十输。 “呵呵,就不信了,他娘的一局都赢不了。” 李十五眼露凶光,只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他此刻状态,和凡人中那些输急眼的赌徒,并无区分。 “小友,可是你桌上没筹码了。” “腿,要不要?” “额,只要是你的,可以。” 老人刚一说完,便是见李十五手一挥,一只只人腿被他取出,将赌桌堆满,甚至在一旁摞成小山一样。 怕是不下,两百多只。 老人:“……” 众修:“……” 望着这荒诞且惊悚一幕,众人尽皆音哑,似不知怎么形容心底这种感觉,就觉得,真他娘的扯淡! 至于李十五,将胸前道袍松开,似乎这样能凉快一点,又重新取出一副赌具。 “呵,咱们继续。” “好。” 时间点滴流逝着,赌坊中其余一万张赌桌,渐渐安静下来,不再继续开赌,一道道目光,尽皆汇聚李十五处。 可惜结果,依旧没什么变化。 输。 输。 还是输,不停的输。 李十五双目充血,额头青筋暴起,整个人暴虐异常,已然让人觉得可怕至极。 而在场众修,同样心沉入谷底,手心之上更是起了层细密手汗,紧张到呼吸不畅。 二百三十一场赌,李十五没赢过一局。 “继续,咱们继续,老子别的没有,偏偏就是腿多!” 李十五嘶哑吼着,而后柴刀落入手中,不作丝毫迟疑,就要当面砍腿。 见这一幕,老人忙伸手阻止。 摇头道:“小友,别砍了,老朽真是觉得无聊透顶。” “故此,不接受你再以腿下注。” 老人盯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李小友,和你打交道,是真的累啊!” 李十五双目圆睁:“那你又待如何?” “自然是,玩点刺激的,加注!” “加注?” “不错。”,老人点头,又道:“先前耳边听闻,你是此镇山官,这些百姓,受你所辖。” “所以,他们的命,就是你新的筹码!” “小友,可敢以此为注,和老朽赌上几局?” “只要你能赢一局,你之前输掉的,尽数归还。” 李十五愣了一瞬,而后嘴角咧开,露出一个极度病态且夸张的笑容。 几乎没有思索的点头:“好,就用他们命赌。” 此话一出,在场众修皆怒。 “你叫李十五,身为一方山官,岂能如此儿戏,以近二十万生灵之命供你下注?” “李十五,即使你与星官白曦交情匪浅,你敢做这种事,他绝对第一个饶不了你。” “你个疯子……” 李十五抠了抠耳,莫名觉得耳边一阵聒噪,于是毫不在意道:“把这些修士的命,也拿来给我下注,行不行?” 此话一出。 场面瞬间为之一静,针落可闻。 老人则道:“小友,开始。” “这第一局,老朽要这十八万人的一只手臂。” 李十五呵了一声:“可以。” 而后,双手齐摇骰盅,一双血红眼睛,却是死死将老人盯着。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我压,大!” 随着李十五揭开骰盅,一二三点小,依旧他败。 老人看了一眼,“你输了。” 几乎是瞬间,整个赌坊之中,所有菊乐镇百姓,臂膀被一道无形之力齐根斩断,一缕缕血光洒落,给一只只灯笼浸染上血腥之色,愈发红得妖艳。 “第二局,老朽想要他们的一对眸子。” “可以。” 李十五继续摇盅,咧嘴笑着,面部极度狰狞,整个人宛若疯魔。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我压,大!” 只是,依旧是输了。 也是这个时候,几十万颗带血眼珠子,齐刷刷掉落在地上,随意翻滚着。 “第三局,老朽要他们那张脸。” “好!” 随着李十五重重应声,骰盅再次被他晃动起来,一下,接着一下,骰子摇晃声愈发急促,连着众修的呼吸凝固,几近喘不过气。 只是,依旧他输了。 一张张带血人脸,被完整剥离,好似一张张最精湛的脸谱,就那么平放在这些赌桌之上。 各种惨叫声,谩骂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老人见此,只是叹了一声。 “这样一来,倒是挺刺激的。” “小友,至于这第四局,老朽想要,他们的命,以及,你的命!” 李十五怔了一下,而后整个人仰天肆意笑着,笑得恐怖,笑得人毛骨悚然。 “好,我答应你。” “就以这近二十万条命,和你赌这最后一局。” 而周遭众修,却是躯体忍不住抖如筛糠,浑身颤栗。 “李……李十五,你背负如此血债,你注定永堕无间,永不超生!” “李十五,你怎么敢,怎么敢的!” “孽障,孽障,若我等能活,定将你罪行公之于众,再请十相门笔相,让你承受万世之骂名!” 落阳白发苍苍,被提篮妇人搀扶着,见这一幕,眼眸垂下,不知心中想些什么。 “滚蛋,你们别影响老子!” 李十五肢体不停扭着,却是整个人极度亢奋,好似为这最后一赌,赔上一切亦无所谓。 他深吸口气,注视着面前祟妖:“这最后一赌,你来摇盅。” “可。” 老人伸手将桌上骰盅拿起,晃动三下后,叩在赌桌之上。 “押大押小?” “大!” “既然如此,老朽开盅了。” 只见老人低着头,随着指尖开始用力,骰盅,也是一点点被他掀开。 “落骰无悔,开盅见喜!” 在场众修,皆是被这一幕吸引全部心神,那是情绪极度紧张压抑之下,仿佛灵魂都在颤抖着。 偏偏这时,惊变起。 只见李十五双目怒张,浑身血肉之力涌起,双手钳在赌桌边缘,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赌桌给抬了起来。 “老东西,让你见喜!” “今儿个,老子偏偏要让你见血!” “砰!”一声巨响过后。 出乎人意料之事出现了,老人头颅,好似一件破碎的瓷器,就那么被一桌子拍进胸腔之中,看着支离破碎,进气儿少,出气儿多。 “这……居然真的可以?”,李十五同样愣住了。 而后,便见他以一副乖戾姿态,凶神恶煞道:“老东西,赌桌上赢不了你,可老子还有赌桌呢!” 身前,老人同样笑了。 “妙哉,妙哉啊!” “老朽早有言在先,这每一赌进行时,其实还暗藏着第二赌!” “第二赌?”,李十五不明所以。 “是。”,老人声音微弱。 继续道:“这第二赌,是赌你是否有勇气,且有那个毅力,在结果出现之前,强迫自己跳出赌局之外。” “可惜往往,人们都只关注骰盅中的结果,根本没有一丝掀桌的想法。” “小友,你知道吗?” “你只有在我揭开赌盅前的瞬间,才有机会杀我,机会稍纵即逝,不过恭喜你,成功了。” 李十五:“……” 只听他嘀咕道:“这样吗?我可没想这么多。” “我只记得,乾元子喜欢和刘十六下棋,偏偏刘十六棋道天赋异禀。” “后来啊,乾元子发现,无论怎样绞尽脑汁都下不赢他。” “于是他在最后一场棋局结果出来之前,抬起棋盘,将刘十六给砸死了。” 第38章 落幕 此时此刻。 整个赌坊寂静无声,两百多在场修士,亦是眸光呆滞,难以置信。 明明是李十五以近二十万生灵之命,供他赌那最后一局,可怎么突然间,他就掀桌了? 这可能吗?这也能行?他怎么敢的? 一道道念头,在他们脑中仿佛生锈似的运转着,根本转不过来。 “小友,你了不起!” 老人气声渐弱,躯体之上,一道道裂缝好似蜘蛛网般,遍布全身。 “你看,这些人仅是个看客而已,哪怕到了此时,他们都是没从这最后一场赌局中清醒过来。” “偏偏你身陷局中,且身背近二十万条命,却是强行将自己从中抽了出来。” “开盅前的那一瞬间,是你的唯一机会,同样,也是老朽的唯一弱点。” “可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你掀桌了。” 老人身前,李十五躬着腰,双手抓紧赌桌边缘,依旧维持着方才砸人的动作。 他发丝凌乱,胸前道袍敞开,面容有些枯槁,嘴里嘀咕一声:“都说了,没想那么多,你唠叨个甚。” “对了,这算我赢了。” 老人努力点头,哪怕脑袋陷入胸腔,依旧维持着他那份气态。 “小友,老朽说有两局。” “赌桌上那一局,骰盅未开,自是没有结果。” “赌桌外这一局,是你,当之无愧的赢家。” 李十五道:“那我,赢家通吃?” 老人笑道:“你输给老朽的,包括你的腿,尽数归还。” “至于其他人在这赌坊中输掉的,还不去了。” 话音一落,无人再吭声。 赌坊之中,那一串串自空中垂落的染血灯笼,开始无风摇晃起来。 还有地上那几十万颗眼珠子,一条条臂膀,一张张被活剥的空洞人脸……,无不诉说着,先前是何等之疯狂。 也是这时,一身着碎花白裙,青丝简单挽着,双眸灵动的女子,从众修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来。 只见她取出一杆如玉毛笔,上有彼岸花纹络,又取出张纸。 开始写道:“大爻,并州,堂城境内。” “有赌妖凶狠,赌术通天,以此为乐,祸害世间。” “菊乐十八万百姓,两百之修,身陷其中,丑态毕出,命悬一线。” “恰是这时,唯我十五道君心坚如铁,大义凛然,愿以己之命,换十八万百姓之命,与妖相争。” “其智计百出,与祟妖连赌三百局之数,每局皆胜。” “终了,道君背身而去,笑容若星,一袭道袍风流,衣不染尘。” 瞬间。 李十五:“……” 老人:“……” 众修:“” 有修士一脸懵相:“姑……姑娘,我等什么时候丑态毕出了?” “还有,他李十五大义凛然?甚至用自己命去换十八万众之命?” “明明是他邪性滔天,以十八万条命,供他下注好!” 老人:“姑……姑娘,老朽什么时候连输给李小友三百局了?” 至于李十五,低头瞅了瞅自己。 道袍凌乱,早被血迹和着汗水浸透,黏糊糊沾在身上,就这,也叫衣不染尘? “咳咳,道友,别说了。” “你看她手中那笔,十相门笔相。”,有修士小声低语。 李十五,却是眸色不善,透着凶光。 “又是你?” “你叫什么?” “本山官告诉你,汝手中那笔,可有某刀利?” 而那女子,却只是露出笑容,将脑袋缩了回去,且施展某种藏匿之术,竟是让人,一时间找不到她。 见此,李十五心中,莫名升起种不妙之感,笔相修士,绝非好惹之辈。 只是对方此举,究竟是无聊,还是有其它什么意图? 也是这时。 神奇一幕,悄无声息间出现了。 地上那十数万条断臂,就这么被一股力拖起,断口处更是一缕缕生机涌现,之后与断臂者合二为一。 那一颗颗染血眼珠,一张张带血人脸,同样如此,被尽数归还。 “这家赌坊,如此神奇吗?” 李十五喃喃一声,又是望着自己身前那一条条人腿,脸不红,心不跳,收入棺老爷之中。 所幸棺老爷食人血馒头,吃的越多,肚子越大。 以乾元子那般脾性,其腹部空间,可想而知。 “小友,再见。” 老人眼窝深陷,脸上纵横交错皱纹,就像那干涸的田,可他却不茫然,亦不畏惧,反而带着种释然,以及解脱之意。 “一直赌,真挺没意思的。” 老人喃喃一声,一缕缕幽红火焰,自他身上燃起,好似秋风扫落叶一般,陡然之间,火势扩散至整个赌坊。 火光愈发明艳,却是没有任何温度,似只是带着这家赌坊,永远消失不见。 李十五鬓角发丝随风而扬,面色无悲无喜,自明晦中翩翩屹立。 祟,到底从何而来,他在想。 许久之后。 火光渐奄,一切归于沉寂。 赌坊彻底消散,菊乐镇,也终于重新露了出来。 见一切尘埃落定,李十五蓦然瘫倒在地,仰面朝天,好似干涸的鱼回归水中,大口大口喘息着。 连输近三百场赌局,以十八万性命作赌。 其所承受的,远远不止看着那么轻松。 此刻,望着远方天际,那一抹隐约可见的晨曦微光。 他不禁嘴角弯起,这一夜,可真是够长啊。 此外就是。 无人看见,他手心之中,死死拽紧一枚漆黑骰子,正是老人手中那只‘鬼骰’。 “这……就算完了?”,有在场修士忍不住感叹一声。 亦有人不忿,怒道:“李十五,你以区区炼气九层修为,拿十八万人命下注,简直枉为一方山官!” 也有修士嘀咕:“原来这祟妖弱点,就是开盅前那一瞬间,算这小子运气好。” “若是我上了那张赌桌……” 自然,亦是有人盯着李十五,目光复杂,觉得此子魔性太重,切莫与之为伍。 见昼非昼之时,寒气最重。 两百多修,渐渐散去。 两位山官对视一眼,忙把李十五搀扶起来:“老弟,你山官府在哪儿?” 不远处,落阳被提篮妇人扶着,老迈苍苍道:“先……先住上一日。” 祟妖虽灭,对菊乐镇造成伤痛却是仍在。 自是需时光漫长,将其慢慢抚平。 第39章 土地庙前 第二日,午后。 阳光不再刺目,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倒是菊乐镇,被一股悲意及哭声笼罩着。 李十五,只是把自己输掉的赢回来了。 而这些镇民,此前同样上了赌桌。 有人输了寿元,有人输了部分躯体,亦是有人以自己子女下注…… 镇子外,一条十丈宽大河,自东向西而流。 一旁,座落着一座小小土地庙,当然,上面挂着的是‘种—仙—观’三字。 “李兄,你这府邸是不是,有些太过简陋了?” 观外,有一张四方石桌。 一山官皱着眉头,摇头感慨着:“咱们山官虽处最底层,不过好歹也是官身,手底下几十万民众。” “这偶尔享受一下,也是应该的。” 不远处,李十五正蹲在河边,嘿哧嘿哧磨他那柄柴刀。 虽只是凡器,且对他如今用处不大,不过这玩意儿,在这十八年间,真是如梦魇般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对了,昨夜那么多修士,哪儿来的?”,他忽然问道。 一山官则解释:“李兄,你应该知晓,每二十年,大爻都是将诸多少年送入恶气池。” “其中能存活下来,且修行悟性尚佳者,便会被一些仙门,或修仙家族瓜分。” “至于大爻日、月、星三官,他们就如那站立天穹神明,只受众生仰望,从不理‘祟’祸。” 这山官感慨一声,继续道:“而咱们这些人,好比分散在外的探子,遇到难以解决‘祟’祸,一般得告知那些仙门。” “不过好在,咱们赶上了二十年为期的朝会,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山官饮了杯酒,眸中向往溢于言表,痴声道:“朝会那般景象啊,也不知他们修为,有没有天高,又高出多少。” “哎,难怪这大爻,也被称大爻仙朝。” 李十五点了点头,对这大爻格局,且如何运行,也算是摸清了个大概。 “哎,不知白曦如何了!” 忆起白曦离开前,告知的‘帝非帝,后非后’,他没来由心中迫切起来。 “也许,白曦已被弄死了?” 又是长呼口气,低头间,见脚下黑土仍如附骨之蛆,种仙观,依旧如影随形。 这时,一山官开口:“李兄弟,你这十条腿,到底怎么弄的?” “不过话讲回来,你在朝会之时,也算在爻后面前露了脸,真不知该羡慕,还是该可怜你。” 李十五闻声,笑了笑。 只是道:“说来话长,反正啊,是招惹脏东西了。” 他此刻,看着倒算是正常,因为修整半日后,看不过眼,又把八条腿给剁了。 那山官点头,随即起身拱手:“不过李兄昨夜力挽狂澜,我等着实钦佩,此刻想来,也是名师出高徒。” 李十五一扬手,嘚瑟道:“与他何干?” “某,天生就是为此等大场面而生,何必见怪。” 另一山官也是开口:“倒是昨夜那些仙门修士,称李兄魔性太重,切莫介怀……” 李十五眉头一皱:“呵,什么魔性重,都是我那该千刀万剐的师傅,给我沾上点魔性罢了!” 两山官见此,神色颇为古怪。 一个劲儿的饮酒,很是识趣的闭口不言。 也是这时,一道白发苍苍身影,在一艳丽妇人搀扶下,缓缓走来。 “妖妇,你还敢来?” 石桌上两山官,皆杀气凛然,饶是李十五,同样缓缓立直,面色不善。 “三位,我来,自是有底气的。”,妇人不卑不亢道。 “呵,那要试试了。”,李十五目光一凝,手中藏着白曦那根‘因果红绳’。 “你待如何?” “自是我以我命,不死不休!” “李道友,纵火教长辈接应来了,正藏身镇中。” “呃,那没事了。” 李十五神态瞬间放松,一脸笑容,颇为真诚。 众:“……” 这时,落阳抬起头,满是老人的那种沧桑之态,问道:“李……李十五,你昨晚以近二十万人命赌,为何不犹豫?” “你可知,他们也是一个个生动的人,有着自己悲欢,喜怒,而不是你拿来赌的筹码!” “你,当真心无敬畏?” 风吹过,带着河面泛起层褶皱,让李十五觉得颇为清爽。 他打了哈欠,又摸了摸鼻。 语气无所谓:“怎么说呢,我本就是跟着个土匪,强盗,杀人狂魔,癫子……,稀里糊涂长这么大的。” “敬畏生命?呵,还行,我应该并不算很坏!” 落阳摇摇头:“李十五,我虽与你接触极少,但也看出了,你最喜胡言乱语,言不由衷。” 李十五白了一眼:“你懂个屁!” “对了,你那种能改变一些事发生几率的道术,能不能教教我?” “还有,两个瞳孔化作两只骰子,看着就挺吓唬人,得劲儿,也教教我?” 李十五想了想,又道:“我以我师傅,毕生之心血所着,与你交换!” 落阳一愣:“你师傅着什么了?” “《逗秽金论》。” “此名,莫非是什么功法,或密术?” “额,都不是。” “那是什么?” “如何逗傻子,以自己手中污秽之物,换取他手中金子,简单来说,屎换金。” 落阳:“……” 羞怒之下,落阳那苍白面色,都是恢复几分血气。 手指着道:“李十五,你……你……,怎会有你这般人!” “想要学我道法,呵,若有本事,来我纵火教。” 见此,李十五指间刀锋斜指,迎风而立,任发丝为风拂动。 眉目冷峻,字字铿锵。 “某,乃大爻山官!” “与尔等邪教,不共戴天!” “你的,懂?” 落阳见此,那是气的唇齿打颤。 半天讲不出话,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 “走!” 他低喝一声,道袍一甩,与之提篮妇人背身而去。 望着两人背影,李十五目光幽幽,口中沉吟。 “以命为儿戏?” “呵,不然呢!” “就昨夜那情形,有什么好犹豫的……” 第40章 红绳由来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 算上李十五,昨夜共五位山官入那赌坊,一位被替了命,只剩一张人皮,一位输了两百载寿元,加一条臂膀,今晨心灰意冷,黯然离去。 “哎,人如微尘,命如草芥啊。” 望着身前水流潺动,李十五口中轻喃一声。 四日前,他们刚入完大爻朝会,从星官府邸出来之时,山官们个个气揽山河,欲与天公试比高,只是可惜…… “我如今,会的还是太少了!” 李十五长呼口气,开始审视自身。 只见颅内灵海之中,一道‘血色狗影’趴在那里,正以极其缓慢速度,与他融合着。 “按白曦所言,其为一份狗相‘本源’,只要融合,就能施展出对应的道术,如那妇人的替罪之术。” 李十五眼眸凝着:“难道,我到时就成了背刺天才?” “可是,我现在好像已经是了啊。” 摇了摇头,他瞅了眼四下,确认无人之后,取出两样东西。 一是那根指粗的因果红绳。 二嘛,正是昨夜老人死后,留下的那只六面漆黑骰子,上面的点数,是一颗颗睁开的血红眼睛,看着尤为瘆人。 也是这时。 一身段窈窕,一眉一眼皆撩拨人心的红衣戏子,突然出现眼前。 一口戏腔,更是曲音婉转:“今夜太长漫长,两股痒痒……” 却在刹那之间,一抹寒光亮起,去势如山。 李十五面上情绪不染,只是笔挺站在河边,凝视手中刀锋。 反观那戏子,竟已头身分离两段,落入水中。 不过马上,一身着灰色大褂,丈高,长发披散,没有五官的瘆人身影,从河面跃了出来。 抖了抖水,张嘴就是骂道:“李十五,就等着一辈子光棍。” “本妖在那棠城之中,唱一曲可是至少十金。” 这祟妖,自然是无脸男了。 “你来找我干嘛?”,李十五瞥了一眼道。 “此前欠你两百金,自然是还金子的。”,无脸男丢出一钱袋子,“这是一百金,还差你一半。” “等还了你这笔账,本妖可得继续赚钱,找人剥脸去。” 它话说完,又是弯腰低头,凑在李十五身前,变得一副市侩腔调:“李爷,你刚刚手中的,是啥宝贝,给咱瞅瞅呗!” “没有。” “呵,你糊弄鬼呢,咱早瞅见了,是两件祟宝。” 听这话,你十五疑声道:“祟宝?” “对啊,就是祟宝。” 无脸男四仰八叉坐在地上,看着好大一坨。 继续道:“所谓祟宝,自然是从‘祟’身上得来的。” “如咱之前和你签订契约的那张黄纸,就是本妖的祟宝,讲究落契无悔。” “你也知道,像咱们这些祟妖,虽都是害人的,却大多拥有些匪夷所思之力。” 李十五点了点头,然后将那根‘因果红绳’取出,凝视一眼后:“怎么用?” 无脸男道:“先开膛破肚,将自己一截肠子取出,与之相连,另一头则系在心脏之上,中间打三十六个吉祥结……” 李十五点头,接着就是一脚踢出,便听“扑通”一声,无脸男再次落水。 至于他自己,将食指切开。 血珠殷红,一滴滴不断落下,滴在红绳之上。 直到半炷香后,绕是李十五都有些目眩时,终才有了反应。 “李爷,说说呗,这红绳干嘛用的?”,无脸男又冒了出来,语气很是期待。 另一边,李十五双眸闭着,努力感受自己和红绳之间,那一丝若有若无联系。 又是半炷香后,才见他眼角抽着,一副嫌弃模样:“呸,我还以为是啥好宝贝,没想到,就这玩意儿。” “是啥,快说啊。”,无脸男愈发好奇起来。 李十五看了手中红绳一眼,道:“这根红绳,能找到人身上代表姻缘的那根‘缘线’,并胡乱配对。” “就这,也配叫‘因果红绳’?” 听到这话,无脸男低头思索着,猛然间又抬头道:“喔,记起了,原来是它啊。” “大概百年前,咱刚刚诞生之时,棠城境内,有这么一只祟妖,最喜乱点姻缘,如让父配女,儿媳配公家爹,男配男,小舅子配母猪……” 无脸男打了个哆嗦,“啧,你没见过那场面,家破人亡都算是轻的,各种血亲相残,人伦败坏。” “那只祟妖,可比咱作孽太多了。” “哪像咱,每剥一张脸,都必须给够一百金,要知道多少穷苦人家,一家人辛劳种田,走街串巷一辈子,都挣不到这个数。” 一旁,李十五抬手作揖,似颇为意动:“佩服佩服,如此说来,你倒是只好祟妖。” “既然这样,你欠我金子再加倍好了,不客气。” 听这话,无脸男自是不应,在那儿哭爹喊娘,叫屈好半天。 而后才听它道:“一段姻缘,缘起为因,缘灭为果,叫它因果红绳倒也没错。” “此绳,想必是百年前那只祟妖留下的,就不知怎样到你手中了。” 下一瞬,无脸男好似想到了什么。 激动道:“李十五,你怕是有福了。” “喔?此话怎讲?” 无脸男摇头晃脑,继续道:“你想,你有这红绳,只要看中哪个女子,乱点鸳鸯谱就是了。” “从今往后,别说三妻四妾,三宫六院都是手拿把掐啊。” “你说说,这不是有福是什么?” 李十五面色一抽,没有搭理。 只是盯着手中红绳,凝视三息后问道:“咳咳,你且说说,每一个人,都有代表姻缘的那根‘缘线’吗?” “包括你,也有吗?” 无脸男想了一下,道:“当然有啊,不止是咱这种祟妖,就是一块石头,那都是有姻缘的。” “好比有些生灵,有恋物癖,爱‘恋’的‘恋’,人家不喜美人,偏偏喜欢上一块石头。” “这就代表着,他与石头,姻缘相连。” 李十五点了点头,凝眸不知想些什么。 一旁的无脸男,却是扭着大腚,一副猥琐口气不停念叨着:“三宫啊三宫,六院啊六院……” 恰是此刻,李十五脑海之中,一道灵光一闪而过,他眼神更是越来越亮,好似有星辰闪烁,愈发耀眼。 只听他口中轻吟:“姻缘一线牵,业果轮回转。缘起青冥处,劫尽方知我。” 刹那之间。 手中红绳轻啸一声,接着冲天而起,直奔无脸男而去。 第41章 悬梁人 此番变化迅猛,饶是无脸男这种祟妖,也是愣了一瞬。 “你十五,你他娘的要做个甚?” 它大叫一声,转身就逃。 可是空中,那根红绳似脱离距离束缚,简直阴魂不散,更是以一种玄之又玄角度,缠绕在无连男脖颈之上,将其吊悬在半空之上。 “李……李十五,你停……停下……” 无脸男双腿不断踢蹬着,可惜挣扎无用,那根红绳愈发紧了。 “你……住手……啊!” 它朝着李十五方向,艰难呼唤着。 也就是这恍惚之间,它怔住了,好似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 天地昏暗间,那是一处满目疮痍,却好似无穷无尽的漆黑大地,一袭破碎道袍,且年轻的过分道人,就那么低垂着头颅,披头散发跪在那里,不知死活。 而在他身后,却有数之不尽,望之不尽的具具尸骸,皆双眸圆瞪,脖颈被一根根红绳系着,吊在半空,尸身随风而动…… 至于李十五,依旧陷入沉浸之中。 只听他口中念叨着:“天地万物,皆有姻缘,缘是结,亦是劫。” “何不以生灵那根‘缘线’为结,直接将人吊死呢……” 李十五胡言乱语说着,或是他自己,也不能理解自己在说什么。 又是十几息后,他蓦然瘫倒下去,好似脱力一般,不是躯体疲倦,而是神魂,整个人的精气神透支。 另一边,空中那根红绳,也是随之松开,连着无脸男坠落在地,捂着自己脖子,胸口剧烈起伏着。 月色中天,夜色融融。 有夜鸟掠过河面,让得月光破碎,涟漪肆意荡漾。 直到半夜时分。 李十五才是清醒过来,在那里大口大口喘息,又趴在河边,囫囵喝着。 至于无脸男,口里不停骂着,那是振振有声,好似受了天大委屈。 “好你个李十五。” “这因果红绳,是用来点姻缘的,你倒是好啊,偏偏用它来吊人。” “就欠呗,好东西被这样糟蹋,你简直耗子咬了牛屁股,鼠食牛啊……” 听着耳边絮絮叨叨,李十五只是抬起头来,走近,拍了拍无脸男肩膀,眼神无一丝躲闪。 “抱歉,我刚刚也不知怎么了,有些控制不住。” 话音一落,无脸男好似气瞬间消了大半,整个妖沉静了下来。 只是道:“你怎么想的,用红绳来吊人?” 李十五瘪了下嘴,开始解释:“我就是想着,你说每个人都有一根代表姻缘的‘缘线’。” “缘是姻缘,亦是死结。” “我不知怎么解释,就是冥冥中感知到,涉及到了宿命,业力,红尘劫……”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大概,就是直接引动生灵身上那根‘缘线’,系成死结,并具现出来,将那生灵吊死在空中。” 李十五露出苦笑:“我不过小小炼气九层,怎么能看见人身上的‘缘线’呢?” “倒是那根因果红绳,有这个能力,因此它飞出去了。” “所以先前,大概过程就是这么回事。” 李十五低头,盯着手中那根红绳。 又道:“也许今后,我修为到了一定程度时,再将这一招彻底参透,不用这红绳辅助,也能施展此术。” “而不是今夜这般,仅仅无意间引动。” “且那么十数息功夫,就近乎将我抽干。” 一旁,无脸男坐在地上,歪着头,虽没有五官,却依旧一脸懵相。 “李爷,咱听不太懂,但也大概知晓,你这也太能耐了。” “你就这么点修为,咋整出这一招的?” 无脸男说完,又是道:“不过嘛,总觉得你那啥,额,有些不务正业。” “明明是绑定姻缘的,你拿来杀人,这……” 至于李十五,只是挑了挑眉,嘚瑟一笑。 而后摆出拳架,像模像样打起长拳来,且很努力的,装作一副宗师气度。 当然,十条腿确实很出戏。 无脸男见这一幕,却是恍惚之间,忆起了它被吊在空中时,看到的那副场景。 那画面,在它记忆中渐渐模糊,慢慢的,直至看不真切。 “哎,乱想啥呢。” 无脸男使劲摇晃下脑袋,便是不再多想,而是转身潜入湖底,眨眼间功夫,数条十多斤,活蹦乱跳大鲤子,被它丢上了岸。 接着去鳞开膛,燃火上架,一气呵成。 “你又没嘴,烤鱼干啥?”,李十五笑呵问道。 便见无脸男一挥袖,给自己换了张美人脸,娇滴滴道:“公子,人家也能吃的。” 李十五一愣:“换上人脸就能吃了,这么神奇?” “不过这脸太丑,快换一张。” 无脸男又挥袖:“官人,这个呢?” “不行,妖里妖气。” “夫君,那你看这张行吗?” “别犯嗲,给老子滚一边去。” “小友,你且看这张如何。” “额,还行,将就。” 无脸男一愣,走近河边,借着倒影一看。 一张七老八十,面上有刀疤,丑陋不堪的老道士脸。 “李爷,你这口味,如此刁钻吗?” 夜风缓缓,抚动人脸。 李十五大口嚼着,望着这方天地。 不由忆起大爻朝会之时,那一道道站在天梯之上,俯瞰众生的巍峨身影。 “白曦讲过,他们是灵气消失前那个时代的生灵。” “还有帝非帝,后非后,十相门,祟……” 李十五不禁有些头疼,“哎,罢了,种仙观还没着落呢。” 低语几句,他又问道:“无脸男,你必须剥人脸?” “是嘞。”,无脸男扮作老道士,随口回着。 又道:“李爷,你不会杀我?” 李十五见此,低头笑了笑,没说什么。 倒是无脸男,一边大口嚼着,一边念叨:“李爷,我还是得说你几句。”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那红绳拿来点姻缘多好,非要用来杀人。” “额,对了。” “你那把人吊死在空中的一招,准备取啥名儿啊?” 李十五头也没抬,只是伺弄着面前火苗,又架了几根干柴上去。 说道:“将人吊在空中,倒是和那些人悬梁自尽看着相似。” “既然如此,倒是不用那么讲究。” “就称为,‘悬梁人’。” 第42章 变化 清晨时分。 河面之上,荡漾起一层如纱白雾。 李十五走出庙内,打了个哈欠。 无脸男倒是已然离去,不过是入了菊乐镇。 按它话讲,这镇上人刚遭了劫,死了人,就缺个吹拉弹唱,主理白事的,于是又换了张脸,屁颠去了。 自然,它还是去挣金子的,这蚊子肉少,毕竟也是肉嘛。 “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用呢?” 此刻,李十五低着头,凝视掌心。 得自老人的那枚‘鬼骰’,赫然摆在那里。 昨儿个后半夜,他尝试着以指尖血浇灌,可惜,一直没个结果。 “罢了,反正是宝贝。” “赌坊那一趟,不亏。” 嘀咕两声,又是来到河畔,寻了个圆润大石盘坐而下。 接着取出一颗颗恶石,刹那之间,一道道漆黑之气,自他九窍,躯体百骸缓缓融入体内。 时间流逝,李十五气息愈发厚重绵长,那些恶气,也在丹田凝聚,接着轰然散开,自全身经脉游走着。 直到黄昏时候,他才是缓缓开眼。 喃喃道:“此前一夜破至九层,这才过去数日,破境倒是不必那么急切,应稳住莫慌才是。” 接着,又是凝视自己十指第一节指腹,那些黑色纹路除了更加深邃之外,摸上去,竟然能感受到明显凸起。 怎么形容呢,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要从指腹上长出来似的。 “记得白曦讲过。” “像我等修恶气的,比起曾经那些修灵气的,给人的感观,不会那么的仙风道骨。” “这话的意思,难不成我等,会产生什么异化不成?” 李十五沉思间,看了眼自己身下,顿时眉目舒展。 “呵,我都十条腿了,担心这些作甚?” 也是这时,无脸男提溜着一大竹篮子,大步走了过来。 “嘿嘿,今儿个生意不错,酒肉整起。” 李十五双手接过,问道:“对了,你都有百岁了,接触过纵火教没?” “没有,不过他们名声挺不好的。” 无脸男似心有余悸,又道:“好像他们教中,很久之前有一个老修疯癫了,跑到一座城池中去。” “啧啧,也不知怎的,竟害死了那城中近一半人。” 李十五立马追问:“然后呢?” “然后,就被那儿的星官给捶死了,尸体悬在城墙百年,没一个人敢去收尸的。” 李十五低头回味这番话,至于落阳让他手中柴刀掉落那招,他始终记忆犹新。 “进去进去。”,无脸男开始催促。 “这些酒肉,都是在席上搂的,可不花钱。” 时日,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阳光愈发刺目,天地之间,已是渐渐多出丝丝暑气。 一月,就如此度过了。 “你……你们这是干嘛?” 庙门口,李十五忙不停用黑布,围在自己下身。 在他身前,一位又一位的菊乐镇民,正不断朝着这边涌来,汇聚着。 他们有人面容苍老,有人失去眼睛,手指……,看着让人叹惋。 “各位,你们到底要?”,李十五见这般阵势,首次觉得手足无措。 只是下一瞬。 这一位位镇民,竟是扑通跪倒在地,不断磕起头来。 “山官大人,您救了俺们命,我们是来答谢您了。” “是啊大人,这一月来处理各家杂事耽搁了,现在才登门,还请大人见谅。”,有老丈俯身,情真意切说着。 李十五皱了皱眉,伸手做了个赶人动作。 “去去去,别烦我。” “我之前可是拿你们命赌,若是最后输了,这结果你们可曾想过?” “好好想想今后咋过日子,整这些虚头巴脑玩意儿!” 看着倚在门框上,不断打着哈欠身影。 菊乐镇百姓又磕了个头,口中诵道:“大人之恩,俺们永记。” “您这种仙观,俺们同样日夜吟诵,就当为大人祈福。” 说罢,一道道身影,相继离去。 而就在他们转身那一刻起,惊变又起。 只见一束束金色光线,好似被精心雕琢过的水晶一样,它们澄澈而耀眼,就那么自每个人身上缓缓升起。 在空中跳跃,穿梭。 自四面八方而来,透过那座谁也见不到的种仙观,尽数落在李十五身上。 “这……” 李十五有些懵了,不知到底发生何事。 但是他能感知到,自己的神魂,好似被一阵暖意包裹着,讲不出的身心愉悦,同时愈发稳固。 且随着他神魂稳固,李十五猛的瞪大眸子。 他发现,他好像能控制多出来的腿了。 “你们快走,快点,别打扰道爷休息。” 李十五又是那副凶神恶煞样子,不断轰着人走,至于菊乐镇民,他们似乎并不能见到自己身上,冒出的那束金光。 “砰!” 李十五进庙又将庙门关上,而后将黑布解开。 “嘿,真的可以。”,他眼中惊喜难以言表。 只见随着他心念一动,多出来的一条腿,就这么凭空隐去。 心念一动,其又是出现。 如何形容呢? 大概是八条腿作为他躯体的一部分,如今的他,可以随意控制其隐去和出现。 “啧啧,这感情好啊。” 李十五又尝试了几次,发现如今的他,仅仅能隐去一条腿。 这等结果,不禁又是让他陷入思索。 “不对,那些金色光芒,到底是什么?” “信仰,香火,还是其它?” 李十五眸光愈发涣散,口中喃喃不停。 “我脚下黑土,需要死去的东西,供给所谓的‘养料’,不然就会全身干瘪,枯萎而死。” “而这种金光,则是生者身上散发出来的,却是能稳固我神魂。” 李十五像是想到什么,就在那里一遍又一遍的念叨。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恰是这时。 棺老爷腹中,山河定盘,传来一阵波动,且很是急促。 “各地山官,速来!” 第43章 多宝银河 小庙之中。 李十五那双发散瞳孔,开始缓缓汇聚。 “哎,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感慨一声,既喜,又忧。 忧的是,多出的那八条腿,俨然已成他身体一部分,哪怕砍掉,因脚下黑土缘故,也会重新长出来。 喜的是,他现在能自由控制其中一条腿的收放。 “哎,这岂不是说,我这身躯长有十腿,并不是什么意外,而是种仙观之必然!” “可是,究竟为什么呢?” “种仙观号称‘种仙’,这又算哪门子仙?” 李十五想不通,只是觉得愈发莫测起来。 还有菊乐镇百姓身上那一束束金光,他觉得,真是信仰或香火之类? “不……不对。” “白曦讲过,大爻如今灵气不存,代表修行的‘桥’断了!” “可即使如此,他们情愿另辟蹊径,汇聚人之恶气将‘桥’接上,更一代又一代,付出数不清的死亡代价,也是要踏足仙途。” “而不是愚弄生灵,收集香火,走那香火成神之路。” 李十五敲了敲脑袋,又是一抹笑容浮现。 不管怎样,能收起一条腿,就算是好事。 长舒口气,自棺老爷中取出山河定盘,感受着其中那道念头波动。 “众山官集结,这又要干嘛?” 李十五思索一瞬,随着寒光一闪,柴刀出现手中,撩起道袍,咔咔就是一顿剁。 而后整理好行装,打开庙门。 无脸男正站在门外,依旧是身着灰色大褂,面无五官模样。 “李爷,这是要出门?” “对。” “嘿嘿,带上咱呗!” “你?” 第二日,午时,棠城。 星官府邸之中,八十一位山官齐聚,那两位因赌妖一死一残山官,也被人重新顶替。 只是此时,众人气氛约莫有些古怪。 每人眼中警惕之意明显,明显在防备身边之人。 “诸位,听说咱们这些人之中,出了个修‘背刺狗’的,劳烦自己站出来。” “否则大家身为同僚,今后怕是少不了打交道,有个背刺狗藏着,互相猜忌也不是个事啊。” 一女子山官,眉目冰冷如山,淡淡说着。 “李兄,你猜测那人是谁?” 一约莫二十,面容普通男子拍了拍李十五肩,低声说着。 他名方堂,乃一月前进入赌坊,并活下来山官之一。 一旁,李十五双手怀抱,面色平静道:“越是心虚者,越想表现自己,并借此掩饰。” 女子山官凝眸,怒道:“十腿蛤蟆,话可不能乱说!” 李十五轻瞟一眼:“越是心虚者,往往越易动怒。” “我砍了你!”,女子面目狰狞,似被气的不轻,竟是直接以剑锋袭来。 李十五见状摇头,又轻呵一声:“心虚者,往往容易过激,你们看。” 说罢,却是轻描淡写间,拉起方堂胳膊,将人挡至自己身前。 方堂:额。 女子:“……” 众山官:“” 也是这时,一身着翠蓝色官袍,头戴轻纱官帽,蓄有两道八字胡的中年,背手踏步而来。 “各位身为同僚,何必如此动怒?” “大人,那李十五就是毒瘤,我已然听说,他以自己辖下近二十万人命作赌。”,女子行礼,满是义正言辞。 中年点头:“此事我已听说,功大于过,无需多言。” 又道:“星官大人不在府中,应该过不了多久便会归来,至于现在,一切事宜我来做主。” 听到这话,李十五不由瘪嘴。 就白曦还想回来? 他估摸着,万一白曦直接给爻帝爻后两刀子,那就有的瞧了。 中年见众人不语,又道:“五日之后,有落宝银河从天而降,且这次就在棠城附近。” “你等身为山官,自当在场,迎八方之客,不落我棠城之礼。” 中年说罢,便是转身离去。 李十五却是一脸懵相,落宝银河,这啥玩意儿? 片刻之后,星官府邸门口。 无脸男以一副老头儿面孔等在这里,开口道:“李爷快看,那妞儿眼神不怀好意诶,因果红绳拿出来,绑她姻缘,收作媳妇儿。” 李十五头也没回,大步向前道:“她?修狗相而已,罪不至死。” 女子:“李十五,老娘要宰了你。” 无脸男跟在身后:“李爷,你听句劝,‘缘线’真不是用来杀人的,那夜咱好像看到了什么,导致几夜没睡个安稳觉,总觉得这样不好……” 离开这片区域,来到主街道。 望着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李十五发现,其中修行者众多。 只是马上,他就被一幕惊住了。 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正抬着架雕龙画凤玉床,从人流之中穿行而过。 只是这玉床之上,却还有两个糟老头子,正以‘比’这个姿势搂抱在一起,就这么躺在上面,让人那是浮想联翩,觉得着实辣眼。 而往来之人,见这场景皆忍不住低声私语,指指点点。 李十五见此,迟疑一瞬,就是迎了上去,将人拦下。 “某乃大爻山官。” “你等两位炼气小修,为何抬着两人,招摇过市,引人围观?” “知不知晓,如今棠城多方集结,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棠城境内多‘腐’。” 两抬着修士闻言,小心将抬着的玉床放下,面上尴尬之色浮现:“这位山官大人,我两也不想招摇过市,但没办法啊。” “总得进城,再找个地儿,将这两老祖宗安顿下来啊。” 李十五瞥了一眼,转身离去。 道:“随我来。” 半炷香后。 一间古风古色,且足够宽敞的套房之中。 “啥?这两老头儿,一个是你家仙门前辈,一个是猴相修士?” 李十五一口茶水喷出来,他知道猴相是一群狗皮膏药,且先前也有了猜测,可依旧,觉得有些夸张了。 一炼气修士看了眼玉床上两位老人,点头道:“没错。” “‘比’字前面的这位,正是这两百年间,我家仙门之中,最天资纵横的一位前辈。” “至于后边这位,自是国教猴相修士。” 他叹了口气:“本是前途大好,却被拖累到这个地步,可怜亦可叹啊。” 李十五则问道:“我观这两位老者,如今浑身窍穴破漏,已然没有半点修为在身。” “以我看来,你们完全可以一刀,将这猴相老头儿剁了。” “为何,还让他们纠缠在一起?” 第44章 卦宗 客房之中,方堂,无脸男同在。 “就是就是,一刀给他剁了,不就啥麻烦没有了?”,无脸男捏着下巴,一副跃跃欲试口气。 这时,玉床上那十相门老头,张开一口黄缺老牙,不屑笑着。 “小子,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我施展的,可是猴相最终之术,连命之术。” “简而言之,就是我俩的命数,被彻底连在一起了。” “我死,他死。” “他死,我亦死。” 炼气修士见此,也摇头道:“不能杀的,我仙门曾找人打听过此术。” “猴相‘连命之术’,那是真正的鱼死网破,同归于尽之法。” “哎,我家这前辈可怜啊。” 李十五闻言,点了点头。 又看向‘比’前面那位老头儿,想了想,开口道:“这位前辈,你都落得这样了,干脆一刀抹脖算了,也不至于活生生受这罪啊。” 老头儿闻言,却是整个人异常激动,苍老面目更是愈发狰狞。 那股愤恨之意,简直快要冲霄。 “不……不能死。” “曾几何时,我风姿亦是无双,受万人尊崇,身边女子云集,怎么会被这崽种拖死?” “我不甘心,不甘心啊!” “一定要找到办法,一定……” 猴相老头儿却是伸舌,在前面老头儿耳朵上舔了一下,涂上满耳腥臭口水,又不断在耳边吹着气。 如此一幕,不由让人反胃。 只听他不断叫嚣道:“啧啧,你不死,那我也不死。” “就缠着你,一直缠着你,死缠着你,能拿我怎样?” “认命,在我决定施展‘连命之术’那天起,你就注定完了,永远摆脱不了我的……” 见此,在场几人,甚至无脸男一只祟妖,都是心中一阵恶寒,有些发冷。 他们不知这两老人曾经有何恩怨,只是想着,若是自己被猴相施展‘连命之术’后,又该如何呢? 炼气修士摊了摊手,无奈道:“你们也瞧见了,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形。” “门中有前辈念及旧情,加上这次‘落宝银河’出现。” “所以啊,让我们抬着他俩,来这边碰碰运气,看有没有解决之道。” 离开客栈。 街上行人攘攘,一片热闹非凡。 方堂低头叹着:“这十相门,真没一个好惹的。” “好比这猴相,那前辈本有大好前程,哎,算了,提这些太过让人道心不稳。” “倒是李兄,此前那笔相女子写你衣不染尘,也不知她是何居心。” 李十五不言。 他只是记得白曦讲过,十相门并不是个仙门。 所以,其从何而来,又为何而存在呢? 还有便是,若那份背刺狗本源融合后,又能施展怎样的道术? 棠城这几日,人流如潮,连个下脚地方都难寻。 三者绕了好几条街,才是寻到一街边茶坊,开在一家老槐树下。 不过仅有的四张桌子,也是被人给占了。 无脸男扫了一眼,目光最终定在一头戴道冠,身披八卦道袍的年轻男子身上。 “小子,起开!” “山官大人驾到,你一个算卦的,还不滚一边去?” 男子轻笑,抬眸一瞥。 一对丹凤眼,矜贵难言。 只见他伸出手,开始掐算道:“我有一卦,你身上财物与我有缘。” 顷刻之间,便见男子脚下,一座八卦之阵显化而出,将无脸男囊括其中。 一息之后。 无脸男呆愣原地,哭丧着脸:“金子,我百年间剥的人脸,全……全没了。” 男子笑道:“原来是只小小祟妖,也敢触我卦宗霉头?” 一旁,另三张茶桌上坐着的几人,听这话却是猛然惊起,匆匆离去。 也是这时,男子拦在他们身前。 依旧掐指:“我有一卦,你等与我八字不合。” “呸,老子又不是和你娶妻生子,合八字干甚?”,一大汉不停后退,面露惊恐之色。 “与我八字不合,自是影响我修行了,所以,该杀!” 男子说完,只是一步向前。 便见那五人,神情全部僵住,眼球凸起,好似心脏裂开一般,浑身血液突然迸射开来,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 至于这自称卦宗男子。 只是回头,面朝李十五。 微笑道:“这位大爻山官,出来洗地了,别给人茶馆弄脏了,这是你的职责。” “还有啊,本人道号,听烛。” 见人渐渐走远,李十五望着背影,不由问道:“卦宗,什么来头?” 而一旁方堂,果真在收敛着那些尸身,甚至沟通天地五行之力,凝聚大量水气,冲刷着地面。 那茶馆老板出来以后,见这一幕,顿时吓得不知所措,赶忙进屋躲了起来。 “李兄,这卦宗,来头可真不小。” 方堂叹了口气,“也有人称他们,是这大爻的第三国教。” “这个宗门修士霸道至极,他们的口头禅,就是我有一卦,然后等等之类。” “就比如刚刚,他称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和。” “按照卦宗的逻辑,八字不合,就代表着你克他,所以他必杀你。” 方堂望着这五具死尸,又道:“可问题是,他们从不解释自己怎样算卦的,给人感觉,倒像是口头随便一说似的。” “每年啊,不知有多少人,被他们以八字不合的理由诛杀。” “偏偏,大爻好像默认这很合理,从不追究他们。” “所以大家才觉得,若是有第三国教,必定就是这卦宗。” 一旁,无脸男却是气气呼呼。 “李爷,你的种仙观,比这卦宗听着可舒服多了。” “咱觉得,还不如让你那种仙观当国教算了,这卦宗不配。” 李十五听这话,一脸古怪。 “国教,种仙观?” “我,国师?” “谢谢啊,谢你真看得起我。” 不过,他也想着,若是他真当了国师,又一个不小心背刺整个大爻,到时可咋整啊。 “国师大人?”,无脸男试着叫了一声。 “叫本国师干嘛?”,李十五下意识回道。 “好啊李爷,还说你不想当国师?” “滚一边去。” 见此,方堂忍不住的摇头。 其实讲真,他也挺想当国师,站在那万丈天梯之顶,受众生之膜拜, 呵,谁又不想呢? 第45章 一张嘴 “豢人宗,十相门,纵火教,卦宗。” “这些个仙门,好像没一个好东西呢。” 李十五在茶桌旁坐下,口中念叨着。 不过很快,目光又是汇聚在无脸男身上。 沉吟道:“我发现了,你这厮好像有个特别能力,想不想听。” “啊?”,无脸男摸摸脑袋,不明所以。 “就是你总能,在几个人之中,成功找出最厉害的那个人去踢一脚。” “换句话讲,你总能在一堆软柿子中,找到最硬的那个来捏。” “啧啧,厉害啊。” 李十五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好几次都这样了。 “瞎说。”,无脸男别过头去,很是不信。 …… 五日之后。 是夜。 天穹寂静无星,不见丝毫光明。 棠城之外,以西百里之地。 此处,是一片占地超过万亩大湖,水波不兴,就好似一面漆黑镜子,静静平躺在那里。 然而此刻,却是有一只只湖船,或是几层高的楼船,密密麻麻停靠在湖面之上,热闹纷呈至极。 半空之中,更是一位位身影盘旋,他们坐下,则是一些罕见异兽,如独角长翅之马,六翼飞蛇,或白狮,女人身蛇尾…… 李十五等一众山官,在远处默默看着。 “他们身下的,应该都是豢人宗,以人化作的兽。” “不错,不过咱们看看就好。”,方堂叹息一声,“那些玩意儿啊,咱们就算再修行百年,怕都买不起一根翅膀。” “毕竟传言中,越好的兽,就是用修为越高的人化成的。” “李兄,尚要努力啊。” 李十五点点头。 他倒是忆起,当初送给了花二零一匹五指马,也不知对方如今身在何处了。 “李兄,快看,来了。” 忽地,方堂目光激动,抬头手指漆黑天幕。 只见天穹之中,夜幕好似被破开一角。 接着,一条近百丈宽,仿佛由璀璨星光构成的河流,其瑰丽壮阔难言,就那么自天穹中,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垂下。 “这,就是落宝银河?” 李十五打了个哈欠,突然一阵意兴阑珊,就这东西,还没他种仙观有看头。 “对,对。” 一旁方堂却是目光晃动,激动到手心冒汗。 “对了,这条星河源头在哪儿?” “不知道。” “既然如此,怎么确定它位置的?” 这时,一旁另一名山官,好心解释起来。 “这落宝银河,确实不知源头,也不清楚来历。” “不过,其每隔个几年,都是会在大爻各个位置出现。” “至于具体在哪里,好像是卦宗修士推演出来的。” 他顿了一下,目光凝重起来,继续道:“李道友,你莫要小瞧了这河。” “其之所以有‘落宝’之称,就是因为,其中蕴藏各种机缘,或是宝物。” “你也应该知道,大爻灵气不存,所以没有任何灵物产出,甚至连个炼器的材料都寻不到。” 李十五点头:“虽然没有灵物,但是有祟宝啊,那些玩意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也是这时,空中那条百丈宽星河,终垂落在那万亩湖面之上,星河与水面相接,此般之景,当真能称一个奇字。 也是这时。 一身披八卦道衣,头顶道冠的丹凤眼年轻人,忽地升空而起,置于万人之前,道衣随风而动,风姿一时无双。 他微仰头颅,开口道:“我名听烛,自卦宗来。” “这落宝河,由我卦宗推算而出,并将位置公布于众。” “诸位,我卦宗占个头筹,先落下十杆,你们没意见?” 听到这般话语,自是无人应声,算是默认。 听烛见此,微微点头。 接着,便是见他指间一条银白光线浮现,挥臂一甩,迎风长至百丈,好似长鞭一般,直直落入那竖立着的落宝河之中。 “啧,此子怕是在卦宗身份不一般啊。” “是也,不知其能弄出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应该又是件不世之宝,毕竟以往这么多年,卦宗从未放空过。” 天地之间,话语声渐起,慢慢的,如同街头闹市一般,嘈杂且热闹纷呈。 半空之中,听烛单臂一震,眼神犀利,以神人雷鼓之势,怒喝:“起!” 只是,随着他不断发力,且又以自身法力催动,手中那根银线,竟是岿然不动。 见这一幕。 场面瞬间喧哗起来。 “这……,莫非真要出珍宝了?” “看这情形,应该是的,那宝贝迟迟不肯出水,绝非一般。” 时间缓缓流逝,听烛丝毫不见急躁,反而面上喜色愈发明显。 与此同时,那些之前一直按捺不动,各家各派的掌教之类人物,也是被惊动,纷纷站了出来,露出拭目以待之色。 远方边缘位置。 李十五摸了摸鼻:“不是,难道真有宝贝,被那算卦的碰上了?” 恰是这时。 听烛双手结印,便见他脚底之下,一座旋转着的,呈黑白之色的八卦大阵缓缓浮现而出,其势惊天。 接着,一道近五十丈高巍峨法相,正是听烛模样,从大阵之中瞬间升起。 “给我,起!” 听烛吼声如雷,其背后法相,更是宛若神灵,将那根银线落入手中,而后猛地往回拉扯。 下一瞬。 天地之间,为之一静。 只见那落宝河中,一条通体纯金之色,鳞片闪耀如星辰的无名大鱼,正缓缓破水而出。 “这……落宝河中,居然有活物?” 这一刻,不知多少人眼中,贪婪之色涌现,蠢蠢欲动之心几近按耐不住。 只是马上,出乎意料之事又发生了。 那条大鱼,竟是一个甩尾,就轻易挣脱那银线,重新落入河中,金色大尾激起朵浪花后,彻底失去踪迹。 “切!就这啊。”,李十五一扬手,笑得那叫一个舒心。 不止是他,几乎在场所有人都是如此,面上笑容浮现,露出满意之色。 看人脱钩,可比看人中大鱼快乐且有趣多了,无论仙凡,都是如此。 “你们看,这卦宗小子也不是没有收获嘛,那是个啥,一张嘴?” “啊,我瞅瞅。” 一道道目光随之落去,果然,听烛手中那根银线之上,是一张通体漆黑的鸟嘴,或者说,根本就是个乌鸦嘴。 “岂……岂有此理!” 听烛面无好色,看了眼手中之物后,再三确认,其真的只是张普通鸟嘴后,一怒之下猛丢了出去,不知落向何处。 另一边。 李十五打了个哈欠,准备回菊乐镇。 却是没有注意。 一道漆黑‘嘴’影,竟是瞄准他,又或者,是他周遭那座种仙观。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袭而去。 第46章 我有一卦,八字不合 夜风呼啸,吹的荒草起伏,飒然作响。 万亩湖泊之上,一道道身影眼神含笑,似颇为舒畅。 “啧,自己的失败固然可惜,别人的成功,才是令人寝食难安啊。” “有理,有理,那卦宗小友钓起的乌鸦嘴,应是那条宝鱼无意间吞入腹中,只是可惜,鱼儿跑了,只剩下嘴了。” 边缘位置,李十五拍了拍方堂肩膀。 “走,这里的热闹,与我等无关。” “还有这五日在棠城日夜巡街,着实挺无聊的。” 李十五打算离去,他迫不及待想回到菊乐镇,探究那些金光是何物,又为何能让自己控制多出的‘腿’。 只是忽然间,他瞪大眸子。 “别……别过来啊!” “滚,滚啊!” “某乃大爻山官,吾师乾元子……” 李十五目露惊慌,只因在他视角之中,一张手掌长的漆黑乌鸦嘴,由上下两喙组合而成,就这么停在他面门上方,约莫一丈位置处。 “李兄,怎么了?” “十腿蛤蟆,你又发什么疯?” 听着耳边众人之声,李十五喉咙滚动,抬手指着:“大伙儿能看见吗?一张乌鸦嘴。” 也不怪他这般,经历种仙观之后,对这些莫名其妙玩意儿,他是真犯怵。 “看不见。”,方堂摇头,凝眉道:“李兄,你究竟乱说什么?” “看……看不见?” 李十五一怔,果然,下个瞬间,那张乌鸦嘴竟是直接落入种仙观,就停在他头顶一根横梁之上,仿佛与之融为一体。 “完……完了。” 李十五两眼一黑,却是一股怒气冲天而起。 “他娘的,区区一张破嘴,也阴魂不散跟着我?” 只见他手持柴刀,就是胡乱劈砍而去,可惜徒劳,似一切有形之物,皆根本触碰不到那张嘴。 见此,从山官面面相觑。 在他们心中,李十五一直是修为最低,事最多,呃,也最让人看不懂的。 另一边。 半空之上。 听烛静气凝神,手中银线迎风而长,再次垂入落宝河之中。 “来了。”,他双眸微凝,单臂猛然回收。 也是这时,一道不合时宜之声,很是突兀的,响彻在这片天地之间。 “一竿机缘真是妙,二竿空空惹人笑。” 瞬间,全场之修皆为之一愣。 因为听烛银线收回,果然,其上空空如也,毛都不剩下。 “这……卦宗能卜会算的,他们从未放空过啊!哪怕刚刚,听烛小友也是垂上一条活物宝鱼,可惜实力差了点,方才让其脱钩。” “是也,有点古怪。” 众修议论纷纷,而后,齐刷刷朝一个方向盯去。 “李……李兄,你咒人家干嘛,卦宗惹不得啊!” “李十五,你不要命了?” 众山官大汗淋漓,只因方才那句咒话,赫然是李十五讲出来的。 “我没有!”,李十五同样一个劲儿冒冷汗,因为他发现,自从那鸦嘴出现之后,自己脚下仿佛生了根,根本动弹不得。 更诡异的是,那鸦嘴,竟是完全以他的腔调讲话,惟妙惟肖,根本让人分辨不出。 半空之中,听烛冷冷看了一眼。 便是收回目光,手指掐动间,同时两根银线出现,落入那条璀璨星河之中。 “三竿霉运附你体,四竿病来无处医。”,李十五声又起。 而随着听烛两根银线浮出水面,便是见其末端之上,分别是一团漆黑之气,一团污秽不堪之气。 刹那之间,天地静寂一片。 随之有修士回过神来,爆喝一声:“卦宗小友,快避开,那是一团霉气和一团病气,触之倒霉,病恶缠身。” “这落宝河中,任何东西都能出现,万不可大意啊。” 只是提醒无用,那两团气,几乎是眨眼之间,就沿着银线没入听烛体内。 便见他躯体之上,漆黑污秽两种色泽不断交替,极其瘆人,似状态尤为不妙。 “火起!” 也是这时,听烛双手突然结印,一团无形之火,就这么自他身上那件八卦道衣涌现,火势汹涌,将他整个人团团包裹。 另一边。 众山官皆不作声,只是齐齐后退一步,很是默契的将李十五独自晾了出来。 “各……各位同僚,快带我走,腿麻了,还有,真不是我说的,是那张乌鸦嘴……”,李十五含糊不清,面露苦相。 “哎!”,又是叹息一声,他知道,今儿个这事怕是掰扯不清楚了。 此刻,听烛身上火光渐奄,霉气病气已被焚烧殆尽。 他望向李十五,拳头紧握,额头拧着,显然已快到爆发边缘。 至于在场棠城境内诸修,那是目光不断在两方交替,眼珠子瞪地浑圆,颇有惊为天人之意。 “这山官是谁?小小炼气九层,这么邪门?” “是他,李十五,以近二十万人之命,与赌妖作赌那个!” “什么?在我印象之中,不是有个道人,心中有大爱,以自己性命替换百姓之命?”,有女修语气疑惑。 半空之上,听烛狠狠盯了李十五一眼,再次落下两条银线,入那落宝河中。 只是李十五声,也随之再起。 “五竿天雷劈七窍,六竿地火焚三焦。” 便见天地之间,天穹雷云刹那凝聚,更有地火突如其来喷涌而出,冲天而起。 听烛夹在中间,几乎瞬间被淹没。 “不是!” “那山官如此逆天?还是背后有大修,故意在针对卦宗,毕竟他们嚣张,比之两大国教更甚!” 四野之下,一片杂音四起,众说纷纭不断,猜测不断。 至于李十五,抬头愣愣盯着那张鸦嘴,这玩意儿好像是听烛弄出来,可为何,会栖在种仙观中? 又为何,如此邪门? 只是下一瞬。 他的声音,再次传遍这方天地,异常清晰。 “七竿术法皆颠倒,八竿亲叛友成刀。” “九竿魂堕无间道,十竿魄被孽火烧。” 此话一出,不知多少修士面皮抽动,只觉得离谱,他娘的离谱至极! “这崽子,老子非让他闭嘴!” “诸位,随我捶死他,一个炼气山官而已,不然稍后大家垂钓宝物时……” 众修群情激奋,有这么张破嘴摆在这里,谁还有心思理那落宝河? 偏偏这时。 听烛自天雷地火中走了出来,浑身毛发皆燃,体似焦炭,看着凄惨至极。 只见他掏出一张八卦罗盘。 手指将其拨动。 而后字字铿锵,咬牙切齿般道:“李十五,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第47章 一封情书 “咋地,李某人乃大好男儿,需要与你和八字?” 李十五说完,忽地一个怔愣,那破鸦嘴讲完十句话后,他竟是诡异的,又能够动了。 完了,这下被坑惨了。 身后,方堂急忙低声念叨:“李兄,避其锋芒啊!” 与此同时,听烛和着诸多修士,已是面露不善,踏空而来,一步步逼近。 “李兄,快想办法避啊!”,方堂再次催促。 只是,听烛已然走近。 就这么与李十五,隔面而对。 “听……听我解释。” “不听。” “那你想干嘛,我师乾元子……” “废话少讲,我现在不杀你,只是,你得去那落宝河垂钓。” 听到这话,众修不解。 “小友,让这小子去落宝河垂钓?岂不是太便宜他了。” 听烛摇头道:“这李十五,想必就是大爻朝会上露过面的,那个十腿山官,他应该沾染了某些‘祟’。” “方才,他接连咒我六句,让我吃尽苦头。” “此刻,我定是要还回来。” 听这话,李十五有些诧异,想了想,索性不提那张乌鸦嘴之事。 问道:“我去了又如何?” 听烛道:“若是你钓起的东西,能令我满意。” “那么,我就撤回方才所言八字不合那一卦。” 李十五面皮一抽:“这也能撤回?” 听烛点头:“卦相如何,一切解释权由我卦宗说了算。” 众修:“……” 听烛说完,又是取出一根臂长银线,放入李十五手中,接着手一挥,一团积云凭空而起,带着其飘向落宝河畔。 他之修为,确实长了李十五很多。 与此同时。 李十五脚踩积云,来到落宝河畔,抬头望了那张鸦嘴一眼,有些发怵道:“嘴爷,别闹,求求了。” 只是岸边的听烛,已经摆出一张供桌,取出长剑,朱砂,一沓黄纸更是无火自燃。 口中吟诵:“符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小友,你这是?”,有修士不解。 听烛解释:“人之头顶,都有一团运火,我唤来幽魂鬼物,暂时将他运火吹灭。” “呵,人没了运,那就是该倒霉的时候了。” 落宝河畔。 李十五没开始动作,只是思索,这张鸦嘴到底是何来历,其居然能进入种仙观,两者难道认识? 毕竟当初白曦,都没发现这诡异道观的存在。 “李十五?”,听烛口吐法音,开始催促。 “你慌个求!” 李十五回头白了一眼,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奇怪,怎么这么冷?” 而后,随意丢出手中银线。 此线似乎是种宝物,迎风而长,且坚不可摧,对喜钓者而言,怕是至宝。 时间点点流逝。 李十五只觉得自己周遭越来越冷,更隐约传来孤魂野鬼之声。 不好,那厮恐在害我。 他暗道不妙,于是手臂一挥,开始收线。 只是马上,众修一片哗然。 “快看,真有东西出来了。” “有字,居然有字!” “尔等不知,落宝河不知源头,有人曾说,其是大爻之外而来,所以其中最珍贵的,不是宝物,而是一些文字记载。” 听烛也懵了,他看了身前祭坛一眼,“不对啊,我这是吹灭他运火,怎么可能真出好东西?” “难道,师傅教我时,法诀念错了?” 而随着李十五手中银线回收,几张白纸叠成一沓,就那么落在他掌心之中。 众修见此,皆化作道光影,急驰而去。 很快,李十五周遭,约莫五百名修士汇聚,且都是棠城境内,有名有姓的人物。 “小友,你手中那物,可否给我等看看?” “小子,别藏着了,赶快拿出来。” 众修不断催促,甚至有修士害怕白纸上内容事关重大,以术法将他们五百人笼罩,不让外边人看见。 “各……各位前辈,你们当真要看?” 李十五将白纸藏在身后,神情有些怪异,他已经提前看了一眼。 “废什么话?” 听烛一把抢夺了过来,而后丢入空中,便见一个个蚂蚁小的文字,清晰呈现众人眼中。 “《与君书》!” “君安好,岁月不经数,今昔是何年?匆匆之间,十万年已过……” 众修一句一句读着,神情愈发古怪,只因这字里行间,都是表达的女子对一男子思念爱慕之情。 换句话说,就是情书。 “咳咳,晚辈不才,垂上情书一封,让诸位前辈见笑了。”,李十五话语声带着点小嘚瑟。 只是眼睛东瞟西瞄,不断寻找着脱困之法。 一修士道:“十万年光阴,不过是这女子匆匆之间,她到底何等修为?” “诸位,这情书三页,看完再说。” 只是,随着他们逐字逐句读着,翻开第三页情书之后,一行血红大字,就这么突兀映入他们眼帘。 “夫与妻,就该血肉交融,彼此不分呢,你说是!” 几乎是瞬间,在场五百之修神魂颤动了一下,好似什么奇奇怪怪思维,在他们脑海中发芽,并迅速壮大,直至不可磨灭。 “咕隆!” “咕隆!” 密密麻麻吞咽口水声,开始响起。 “各位道友,我好像是饿了。” “我也是,饿极,饿极……” “我是不是病了,我突然觉得,我媳妇好香,味道应该不错。” “不,你没病,所谓道侣,本就是应该拿来吃的……” 一道道吞咽口水声,配合着这一句句轻描淡写话语,在这五百之修间响起,可却是,有一种让人灵魂发颤的毛骨悚然。 “各位道友,你们道侣在吗?” “在,刚好与我同行。” “既然如此,诸位,架锅。” 李十五与听烛,同在他们之间。 可是两人面上,同样没有丝毫见怪,只是觉得既合情,又合理。 只见五百之修,有近半数化作流光,飞身而出。 “父亲,您带阿娘去哪儿?” “夫君,落宝河在此,你这是作甚?” “相公,你弄疼我了。” 今夜这片天地间,修士至少数万,且多是各家晚辈,他们见这一幕幕,皆目露不解,不知发生何意。 只是很快。 他们发现,自己长辈,竟是在起火,架锅。 甚至,磨刀! 第48章 无名道法 夜黑,风愈高。 那五百修中,有人在岸边寻了处平整地盘。 一口口大鼎,被架在此处。 鼎下火焰熊熊燃着,却是不带来丝毫暖意,只是让人觉得心头发寒。 “相公,你为何绑我?” “夫君,快将我全身窍穴解开。” “你们这是干嘛?磨刀干嘛?” 近两百多名女修,在没有任何防备之下,被自家道侣封住经脉,捆了之后,随意丢在乱草丛中。 至于五百多名男修,更是施火法,引水,往鼎中添加各种香料,分工尤为明确。 “听烛,抱捆柴给我,用柴火炖的肉才香,以前乾元子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干这个。”,李十五笑着招呼道。 “有时候啊,遇到路边狗屎,也偷偷加进去给他吃。” 听烛闻声,果真抱着柴,平稳堆放到一旁。 “狗粪?岂不是你也吃了?” “哎,你不懂我那时候过的啥日子,哪计较这些,要真被我那师傅发现,让他一刀剁了,说不定还是种解脱呢!” 火光跳动着,将两人面庞映得通红,互相看不顺眼他们,此刻竟是异常和谐。 “李兄,你们这是干嘛?” 方堂与众山官朝着这边而来,皱着眉头,眼中唯有不解。 只是刚一靠近,就被一中年修士一挥袖扫至百丈开外。 面色不善道:“我等饿了,你们也想来分一杯羹?” 不止他们,各家修士上前,全部被轰走,不让靠近。 “嚯嚯~” “嚯嚯~” 一道道磨刀声,在夜里显得异常刺耳,亦是让人头皮发麻。 见这般做派,哪里猜不出他们是要做什么。 “他……他们莫非,是要宰杀自己道侣,用来吃……” “爹,你疯了,那是娘啊……” “父亲,求您了,不要,不要做傻事……” 瞬间,惊恐声,哭喊声铺天盖地,恐惧如潮水,自每个人心底蔓延而起。 至于那自星空垂落的落宝银河,此刻全然沦为陪衬,再无一人关心。 “李十五,你以后也要找道侣吗?”,听烛突然问道。 “找那干甚?女人,只会影响我挥刀砍师傅的速度,不过,她们味道应该不错。” 听烛点头:“有理,我也挺想砍我家几个老头的,你曾经做过吗?教教我……” “嘿,那我道行老深了……” 时间点点流逝。 那种抑制不住的惊悚恐惧之感,已是近乎,将所有目睹这一切的修士吞噬殆尽。 一口口大鼎中,水掺杂着各种香料,正咕哝冒着泡儿,不断沸腾着。 一中年修士起身,忍不住吞咽口水,眼中早已迫不及待。 只听他道:“诸位,水已沸,刀已利。” “所以,开始!” 话音落下,便见两百数女修,被依次排列跪在地上,仿佛闹市街头,即将头身分离的死囚。 “斩!” 中年暴喝一声,便见两百柄长刀,寒光凛凛,被高高举至空中。 “不要!” “娘!” 一道道撕心裂肺声,冲破云霄,悲愤欲绝,正待众人觉得惨事已不可挽回之时。 变故,又起! 两百柄长刀,就那么停顿半空之中,被一股力拖着。 “简直胡闹!” 接着,一男子愠怒之声,从九天之上响起。 众修忙抬头望去,见一身着天青道袍,面龄三十左右男子身影,就那么自天而降,缓缓落在众人面前。 见到这人,棠城所属山官一愣。 而后急忙俯身叩拜:“我等大爻之民,见过星官大人。” 瞬间,漫山遍野尽是叩拜行礼之声,若山呼海啸,不绝于耳。 大爻境内,日月星三官,无人胆敢触其威严,此乃无数年默认之陈规。 这人,自是白曦。 他看了一眼,摆了摆手道:“棠城境内,数百大修,竟是聚众食妻。” “这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是天大笑话。” 片刻之后。 李十五听烛,其余五百之修。 皆瘫坐在地上,面露迷惘之色,可待想起自己先前做了什么的时候,瞳孔瞬间放大,惊恐之色更是袭满全身。 “白……星官大人,您回来了?” 李十五一怔,看着面前这道还算熟悉身影,满满意外之色。 只是,又莫名觉得哪里不对劲。 白曦点头,在他身上多看两眼。 移开目光道:“别人杀妻,倒还有‘证道’这么个冠冕堂皇借口,可你们呢?” “这一口口鼎,架的可真出息啊!” 一中年行礼,面露苦涩:“星官大人,我等也不知发生何事,就是看了封情书后,控制不住自己啊!” 白曦点头:“情书给我看看。” “喔,好。”,李十五忙不停翻找着。 片刻之后。 白曦目光凝着:“呵,好一封‘食妻情书’啊,下这术的女子,心思真够歹毒的。” “大人,到底怎么回事?”,有修士面露惑色。 白曦解释:“大概是有一位女子,他心中爱慕之人另寻了道侣,而后,她就送上这么封书信,并在上面施了术。” “此术,我不知晓名字。” “但是,你们已然体验过了,自不用我多言。” 白曦叹了口气,继续道:“这封信,其存在不知多少年,可至今依旧有这般伟力。” “饶是我,替你们解开都不轻松。” “至于信中那位男主人公,他结局可想而知,怕不是一个‘惨’字可以描述的。” 白曦目光扫视众人:“哪儿来的?” “回大人,是这李十五,从落宝河中钓出来的。” “回大人,不止是他,还有卦宗小子在一旁施术,吹灭他头顶运火,才弄出这么个玩意儿,还请大人严惩!” 一男修眼中悲愤,他竟是差一点,就以妻为牛羊,食妻之肉,做那悔恨终生之事,这两兔崽子,简直一个都不能原谅。 也是这时。 一身着碎花白裙女子,从众修身后,冒出个小脑袋瓜来。 一手生非笔,一手持白纸。 “棠城境内,落宝河畔。” “数百男修,心生淫相,无情无义,竟欲做那休妻,另结新欢之事。” “此等关头,又我十五道君现身,不计个人荣辱,以血肉之躯,潜入落宝河中,寻得一封上古情书。” “书中字字情深,句句恩爱,终将数百淫修打动,与妻重归于好,爱意如初。” “事了,唯我十五道君淡然一笑。” “衣不染尘!” 第49章 真的,假的 漆黑天幕之下,一片静寂。 “数百淫修?” “上古情书?” “李十五是那月下老人,挽救了我等姻缘?” 五百大修低头沉吟,似还没回过神来。 倒是李十五,已手提半臂长柴刀,眼神犀利,单膝略弯,浑身血肉之力涌动间,如离弦之箭猛冲而去。 “妖女,李某人与你素不相识!” “你为何三番二次,以手中之笔乱写,毁我名声?” “若是乾元子九泉下有灵,看到你手中那页纸,怕是得指着李某鼻子笑死。” 见这一幕,众修愈发错乱了。 这姑娘虽在乱写,却是把你这么个人人喊打的兔崽子,写成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谪仙人物。 那是字字称赞,句句夸奖啊,呵,你还不乐意了? 只是,那碎花白裙姑娘,仅仅是眯着笑眼,朝着李十五扬了扬手中白纸。 又以生非笔,在面前虚空两横两竖,轻轻勾勒之间,一道溢散着淡金光芒的门户凭空出现。 接着轻飘飘跳入其中,彻底不见踪迹。 “李十五,你这点道行,也想和她动手?”,白曦淡淡道。 “星……星官大人,她是谁?”,李十五身影愣在原地,以那女子轻描淡写间展露手段,他冲上去,不过徒增笑柄罢了。 “修笔相的。” “大人,我知道,我想问的是,她修为,约莫在什么程度?” 白曦闻声,只是朝女子方才所在位置瞟了一眼。 开口道:“若是将大爻所有‘笔相本源’,看作是一个整体,那么她,独占其中八成。” “只是她如今融合了多少,我不得而知。” “所以,你确定还要与她斗?” 此话一出,李十五低着头,沉默无声。 卦宗听烛,也是一愣,眸中思绪杂乱,不知想些什么。 这时,那五百大修,甚至差点被吃的两百多道侣,尽是朝着白曦俯身,语气一片悲戚。 “请星官大人,严惩二人,还我等公道啊。” 今夜这荒唐事,是真惹了众怒。 他们都不敢想,若是白曦不在,或是晚到了那么一会儿,会惹出多大乱子。 五百大修聚众杀妻烹肉啊,怕是各地记载大爻通史的史官,都会笔杆子发颤,不敢下笔。 白曦点头,盯着两人。 “李十五,我恍惚记得,你喜欢道袍沾屎。” “既然如此,你等二人,入棠城,充当三个月凡人粪夫。” 此话一出,听烛猛的抬头。 眸中满是抗拒道:“大人,我乃卦宗……” “住嘴,你不乐意,就叫你卦宗那几个老东西来,他们若有本事,就当着本星官面亲自说道!” 白曦话音落下,道袍水袖一挥,便是隐于黑暗,身影不见。 “假的,假的。” “真的,真的。” 忽然,两道声音,自李十五身上响起,且依旧是他的口吻,只是很轻很轻,裹在夜风呼啸之中,让人难以察觉。 自然,是鸦嘴说的。 “假的,真的?” 李十五凝眉,抬头看着种仙观横梁上那只鸦嘴,眼中疑惑渐生。 这句话何意? 是在说白曦吗? 渐渐,荒野中夜风愈发肆意,吹的人道袍猎猎,飒声一片。 那自星空垂落的落宝河,也是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就这么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诸位,走,遇到这两崽子,今夜之行,简直败兴至极!” “别怨了,星官大人发话了,你还敢打死人家不成?” 一行行人流散去,旷野喧声不再,愈发寂寥。 “哎,整这出!” 李十五叹了口气,盯着鸦嘴,满是愁眉苦脸。 他转身一看,有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抬着一架玉床,正从面前经过。 上面两个‘比’形抱着的糟老头儿,依旧是那么另类,且惹人注目。 “呸,这方世界啊,简直真他娘的糟心,糟心透顶了!” 第二日。 棠城之中。 空中雨丝如棉,却是热闹不减,行人熙熙攘攘,叫卖声络绎不绝。 李十五,听烛,各自推着粪车,一前一后走在大街上,一人道袍如墨,一人卦衣似雪,多引人注目。 “小道爷,可知是否有婚配?小女子家有良田几亩,道爷……别走啊,我手绢你拿着。”,一秀丽女子跟在身后,眸中情意款款。 至于李十五,头也不回,目中无丝毫杂念。 “姑娘,勿念,勿想,勿牵挂,没可能的,在下,也是个有边界感的男修。” 李十五停了下来,摸摸脑袋,看看天。 “为何,我要用个‘也’字!” 摇摇头,又是推着粪车,吹着口哨,大摇大摆而去,只留女子叉腰跺脚,白了好大几眼。 “哥哥,你力气好大啊!” 有两三岁小女娃,坐在门檐下,穿着短衣,拍掌脆生生吆喝着,软萌声音不由让人心中爱怜。 李十五见此,只是朝其扮了个鬼眼。 “哼,别以为夸我,就给你买糖吃!” “道爷我可是个土匪,强盗,癫子带大的,向来只进不出,懂?” 说罢,又是推着粪车,扬长而去。 却是不经意间,几枚铜板从衣角滑落,在青石板上滚动几圈,刚好,停至女娃脚边。 至于身后,听烛被众多女子围着,似完全没有之前,那般嚣张独断姿态,反而满是不知所措。 “我有一卦,你等……” “公子,你有一卦,与小女子天作之合。” 听烛深吸口气,“我有一卦,尔等……” “公子,你有一卦,与奴家两年抱三……” 听烛被烦到不行,索性粪车一丢,“我累了,谁帮我?” 众女见状,自是争先恐后。 日中时分。 一处城墙下,李十五摇头戏谑道:“还是个卜卦的,这样沾染女子因果,要不得的。” 听烛眼神冷意一闪而过:“无事,自然她们愿意替我推粪,随她们好了。” “反正事后,我都是将她们见过我记忆抹去了。” 李十五:“……” “咳咳,教教我?” “呵,拒绝。” 听烛深吸口气,抬眸望着这片天地。 “李十五,我昨夜钓起的那乌鸦嘴,在你身上?” 见此,李十五浑身瞬间杀意寒意凛然。 “看来,你知道了!” “听烛,你待如何?” 第50章 黄时雨 此刻,两人皆面色不善,呈剑拔弩张之势。 “那张鸦嘴,呵呵,看来能诅咒人啊,交出来!”,听烛手中三尺剑锋凭空而现,持剑斜指。 “你以为我想要?” 李十五朝着城中一处位置瞟去,“你若有本事,随我去星官府邸一趟,让白曦评理?” 听烛凝视许久,才见他将剑锋收起。 而后道:“乌鸦本身不分好坏。” “可在人心中,它们却分善与恶,黑与白,不祥与喜庆。” “李十五,好自为之!” 李十五不语,只是取出张竹椅,随意坐了下来。 又道:“我问你,昨夜你们口中的‘大修’,到底是何修为?” “多是金丹。” “没更高的了?” 听烛摇头:“你也修恶气,自然知道,那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不得已而为之。” “人越修下去,不仅心性受侵蚀严重,更关键是,对修士躯体,也会带来些无法逆转之变化。” “所以能在外走动的,多是金丹及以下。” 李十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啧,看来你修为也不高啊。” 听到这话,听烛罕见沉默下去,许久后才听他道:“你不懂,我与你不一样。” “若是可能,我或许能在极短时间之内,将修为推至一个,你想都不能想的高度,毕竟卦宗将来一切,皆系于我!” 听烛抬头,望着这漫天雨丝。 “李十五,你知道吗?”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登仙之外,还有另一种修行路的。” “那条路,险如临渊而行,绚烂又若漫天繁花,既美丽,又叵测。” 听烛叹了口气:“迷人,真是迷人啊!” 李十五一愣:“纵火教就是。” 听烛点头:“是。” “你也别问我,我之年岁,并不比你长多少,所知有限。” “你只需知道,如今的大爻,处处透露着诡异,像你我这些,不过是其中一条游鱼,各自想办法争渡就是。” 时间匆匆。 又是一月而过。 两年轻挑粪郎,每日还算勤勤恳恳,说起来,倒也给这棠城增色不少。 星官府邸。 白曦静坐堂前,目光淡然。 堂下,众山官齐聚。 “听烛,某地有祟现身,那里山官已然殉道,自现在开始,你顶替他山官位置。” “星官大人,您莫不是玩笑故意诓我?” 听烛有些不忿道:“您也知道,我出自卦宗……” 白曦见此,面露厌烦之色:“闭嘴!” 此刻,李十五站在一群山官之中,偷摸着望向白曦,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偏偏说不上来。 “咳咳,星官大人,您送我的那份功法《我乃凡人未成仙,刚到炼气就葬天》。” 白曦目光一斜:“李十五,我什么时候送你这个了?” 李十五悻悻一笑:“嘿,玩笑,玩笑而已。” “此外,那爻帝爻后……” 忽然间,白曦目中寒芒乍现。 只见他口中轻吐一个‘止’字,大堂之中众人便是目光呆滞,似被完全隔绝七窍六识,唯李十五还是那般正常模样。 “李十五,你想试探我什么?” 白曦语气凛然,压迫如山,只是下一瞬间,就是目光柔和了下来。 “我的事,你最好别管。” “如今的你,并没那个资格掺和进来,还有,我依旧是白曦。” 至于李十五,那是有苦说不出。 他真的只是询问功法之事,至于那名儿,单纯是觉得之前太素了,就稍微润色加夸张一番。 至于后面提到‘爻帝爻后’,完全是那张鸦嘴,以他口吻讲的。 “哎,星官大人,咱真没试探!” 李十五叹了口气,无奈低着头。 若是对方真有啥问题,他这么明摆着试探,那不是伸长了脖子,蠢死加找死,乾元子估计得笑麻了。 片刻之后。 八十一位星官,齐聚星官府邸门前。 听烛面色难看,掏出一只巴掌大木船出来,单手一扬,就是迎风涨至二十丈,且分上下两层,构势颇为巧妙。 “上来。” “早点解决祟妖,我也好回卦宗,懒得在这里与尔等为伍!”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虽有些不忿,却仍是选择登船,启程。 千丈高空之上。 李十五望着山川白云,一一自身下流淌而过。 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恍惚。 只是在他视角之中,大地还有一种颜色,那便是被他脚下黑土侵染成的黑色。 “种仙观!你到底是什么?” 李十五低声说着,见听烛走了过来,随口问道:“诶,你知道笔相那女的,名字是什么?” “我总觉得,她有些不安好心,莫名瘆得慌。” 听烛目不斜视:“李十五,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知道,她承载‘笔相’八成本源,到底意味着什么?修为到哪种层次?” 听烛想了想:“这……,好像我也说不上来,至于名字,似乎叫作,黄时雨!” “黄—时—雨!”,李十五念叨一声,喃喃不断:“姑奶奶,拜托了,你那支笔离我远点…” 约莫三个时辰后,荒山野岭间。 一座古老戏楼,仿佛一座小山般,横陈在他们面前,楼分九层,乍看之下,好似一座九层宝塔。 只是放眼望去,楼中空无人影。 偏偏一道道如怨如泣,悲肠婉转之音,听的人头皮发麻,如坐针毡。 一时之间。 在场众山官,呼吸尽皆凝住,闭口无声。 …… 另一边。 大爻,李十五等人朝会时那处空间。 依旧那般仿佛永恒的金色,威严,宏伟,庄重,让人恍惚觉得‘天’也不过如此。 此刻。 爻帝,爻后,还是那般千丈金身模样,端坐天梯之顶,俯瞰芸芸众生。 十相门,豢人宗两位国师,静静候在一旁。 忽然,一威严男子声道:“两位国师,有些事,你们真不愿去做?” 豢人宗国师回道:“陛下,实非我等不愿,而是无能为力。” 爻帝点头:“既然如此,两位国师且看,这大爻仙门派别林立。” “可否有谁,有那资格,成为这第三国教啊?” 第51章 顶极话术 天穹乌云蔽日,地面罡风拂过。 两层楼船,正停悬在半空之中,距那戏楼约莫百丈。 李十五双手撑在船舷上,道袍随风猎猎,双目凝神望着。 “荒山野岭间,居然有这么座古戏楼,楼分九层,不见其人,却隐约听见呜咽悲鸣之声。” 李十五深吸口气:“古怪,着实古怪,这次的祟妖,有点东西啊。” 一旁,听烛八卦道衣轻扬,神色一狠:“尔等山官退后,区区祟妖而已,李十五,你随我进去。” “呵,为何?” 听烛回看了一眼,又道:“你修为虽低一重,却有十腿之丑相,应该没那么容易死!” 李十五:“……” 他顿时黑着个脸,上下嘴唇不停拌着,不知骂些什么。 “好,行。”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又是直接点头答应。 听烛同样颔首示意,而后一团清风涌现,就是裹着两人,朝着戏楼一层,那扇红木大门飞去。 只是刚临近时。 李十五手中因果红绳忽然出现,其有异力,能以生灵头顶‘缘线’为锚。 “拜拜了。” 李十五眉毛抖动两下,咧嘴露出笑容,直接催动手中红绳。 刹那间,其迎风涨至两百米,一端锚定船上众山官头顶‘缘线’,一端被李十五拽在手中。 见这一幕,听烛瞪大眼珠子。 “李十五,你……” 也是这时,戏楼一层,那扇红木大门轰然而来,一股无形吸力随之涌现,听烛身影,几乎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至于李十五,死死抓住手中红绳,见状不由长松口气。 接着身躯拔地而起,再次落入楼船之中。 “李十五,背刺的好啊。”,一女子山官嘴角抽动,面无表情说着。 “污蔑,纯纯污蔑!”,李十五昂着头,手负身后,向前踏出一步。 而其余众山官,却齐刷刷后退一步。 见此,李十五不由解释:“他听烛何人?据我这些天与之相处,夸张一点,那简直是卦宗太子爷般的人物。” “他让我陪他进去,保不准儿,是拿我当肉垫开路!” 李十五说完,又是侧过身去,内视自己灵台,发现那一道狗相本源,已经差不多融合了近十分之一。 难道,是这玩意儿影响了我? 嗯,应该是,他确信无比! 想到这里,李十五重重点头,而后满眼义正言辞:“诸位,我本良善,日月可鉴啊!” 恰是这时。 一道道修士身影,或是乘着各种‘兽’,或是驾驭各种宝船,几乎是眨眼之间,将他们所在二层楼船团团围住。 来者约莫近千,其中不乏气息凛然者,浑身好似团团烈火燃烧,让人不敢直视! 这些,是那所谓的大修,也就是金丹修士。 “长……长老。”,一山官一愣,见来人中有自家仙门长老,忙俯身行礼。 “师傅,您来了。”,方堂同样行礼。 这时,一身着虎纹玄衣,修为金丹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目光扫视李十五等人一眼。 语气无温道:“尔等山官,速入戏楼,查探虚实。” 李十五闻声,拱手道:“这位前辈,这处戏楼诡异莫测,不知其中祟妖是何底细,如此冲进去,岂不是白白送死?” 中年冷眼望了过来,默声数息,才是开口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山官,本就是各家仙门,散到各地的探子,用以时刻监探祟妖。” “还有便是,每当遇到棘手之妖,你等需要充当死士,前去探路。” “大爻三十六州,这本就是默守之事。” 身后,方堂扯了扯李十五衣角,低声叹气道:“李兄,是这样的,所以我之前才说,咱们这些山官,只是被各家排挤的边缘角色,死亡几率亦高。” “唯一的好处,就是赶上朝会了。” 半空之中,那中年又道:“你名李十五,无论赌妖之事,还是食妻情书之事,皆让我等如雷贯耳。” “但你还年轻,不知世间深浅。” “你可知如今祟祸横行,百姓多以聚居,就拿棠城千万之众来讲,他们一天吃多少米,食多少肉,各种开销多少,你算得清吗?” “你算不清!” 中年长嘘口气,又道:“如今灵气不存,我等不再栖居山泽,而是藏身人间。” “那些百姓一切衣食住行,除了他们自己耕种之外,其它一切背后,都有我等各仙门修士的影子,是我们在努力,在竭力维持着。” “换句话说,大爻帝与后,日月星三官,他们只是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受人敬仰,不理人间烟火。” “而我等这些不起眼的仙门,才是整个大爻的基石,是大爻人族得以延续的真正砥柱。” 中年抬头望天,似在怅然。 “十五小友,你不当家,不知小小一粒米,也要经四季轮转,亦不知这一粒米,也能将我等修士压垮,将整个大爻压垮。” “世人千万,众人都难。” “每个人的不容易,都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山风吹拂而过,也带着中年话语声,在这山间回荡。 李十五等人低着头,似在沉思。 也是这时,一个白胡子老头儿,伸手戳了戳中年后背,低声道:“咳咳,你这段话术,在之前那些山官当死士时,说了也得有几十遍了。” “稍微控制一下,情绪拉扯的有些高了,就显得,有点假。” 中年一愣,忙点头道:“是嘛,那我下次注意。” 众山官:“……” 楼船之上,李十五眼皮不断打着颤,他娘的,这货人才啊,不去入邪教拉人头真可惜了,洗脑简直不要太会。 另一边,中年干咳一声。 “诸位小友。” “刚刚语气虽有点过了,不过我口中所言,却也是句句属实。” “咱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不容易和责任。” “所以,请入戏楼!” 一时之间,众山官对视一眼后,也不管自愿,还是被所谓的大义所裹挟,皆缓缓动身。 此刻,戏楼之中。 听烛却又是取出祭坛,朱砂,黄纸……,脚踏七星步,开始做法。 随着黄纸无风自燃,他口中吟诵:“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外界。 “阿嚏!” 李十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觉得周遭有些凉飕飕的,让他忍不住紧了紧身上道袍,他当然看不见,自己头顶运火又被吹灭了。 忽然,一金丹大修身下,那只两角六蹄青牛异兽,好似受了什么刺激般,不受控制的狂躁起来。 接着,便是好巧不巧,其乱蹿之下,奋起一角,顶在李十五腰子上。 “我去你娘……” 他大叫一声,面部表情夸张至极,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受控制般飞向了戏楼大门。 当然,被牛撞的! 第52章 花旦 半空之中,一片寂静。 众修望着那道身影,就那么扶着腰子,落入戏楼之中消失不见,那一个个面色,简直精彩至极。 某金丹大修将牛儿唤了回来,面带惑色:“我这牛儿,虽此前也发过癫,不过近几年来,倒是好好儿的。” “这李十五,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不好呢?” 一旁,顶级话术中年收敛神色,赞道:“还是李小友啊,修为不过炼气,却有这般勇气与魄力,可叹可赞!” “诸位山官小友,该你们了,请!” 楼船之上,剩下七十九位山官,皆面露正色,齐声行礼:“我等,必不辱命!” 接着望向那呈深红之色,好似鲜血侵染过的木门,纷纷不再犹豫,开始跃下船头。 见此,中年眉目一凝。 语气无温道:“上次那赌妖出现时,尔等两百众修士,未查明其中情形,就冲了进去?” 闻言,一青年忙站了出来,恭声回道:“前辈,非我等不谨慎。” “而是上一次,我们中不知何时,混入了一个十相门害群马,就这么被他稀里糊涂的,给诓骗了进去。” “等到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中年点了点头:“害群马,真是名副其实啊,差一点,就是让得你们全军覆没。” 他叹了一声:“哎,这十相门虽贵为国教,可谁又看得懂,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这时,有修士不忿,小声低语道:“长老,那赌妖有弱点的,很好杀……” 中年目光一横,语气不善:“住嘴,只会纸上谈兵,将来已有取死之道。” “谨慎二字,可要我以刀为笔,刻在你脑门之上?” 此刻。 戏楼之中。 李十五手扶腰子,五官皱成一团,只觉得骨头快要散架,那牛一看就是豢人宗以修士化的,且修为不俗。 他被这么来上一下,还能站起来,都得夸种仙观种出的这具肉身,底子打得好。 “这……就是戏楼里面?” 李十五调整呼吸,收敛心神,谨慎打量着。 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种木质的,极为细腻的灰黑色调。 头顶之上,挂着一个个琉璃八角灯笼,横竖成列,对仗齐整。 最前方位置,则是一处四方戏台,整体隐于阴影之中,多少让人看不真切。 台下,面朝戏台方向,摆放着近百来张木椅,还有数张木桌,一切陈设,和凡间戏楼并无差别。 倒是这里的一切,无论桌椅装潢,皆是做工极其考究,处处雕花纹案,古朴与繁复并存。 李十五脚步缓缓,低头间,发现松木地板已是有了包浆,似过往岁月,有很多人踏足过这个地方。 “怪哉!” “这些祟妖弄出来的地儿,每次都挺邪门的。” 李十五嘀咕一声,就是面色一黑。 因为不远处,听烛正在收拾他那贡桌,朱砂,长剑,且刚好全收了起来。 “好啊,原来是你下咒害我,才让我被牛撞的!” “胡言乱语,证据呢?” “呵,地上这一堆黑灰是什么?” “没有。”,听烛一脚把纸灰踹的四散,而后满脸淡然。 “算卦的,你糊弄鬼呢?” “没错,你想怎的?” 也是这时,其余众山官闯了进来,这本是寂静凄冷的戏楼,好似瞬间有了点人气,变得不再冷清。 “这,好浓的血腥味!”,有山官吸了吸鼻,立马全神戒备,严阵以待起来。 “你们看,那里!” 一女子山官惊呼一声,语气带着颤意。 而她手指的方向,正是那面前那七八张四方木桌。 “看到了。”,李十五缓缓点头,目露凝重。 哪怕戏楼间光线昏暗,他仍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桌上之物。 只见每张桌子上,皆摆放着几张白瓷菜碟,而那碟中,赫然是血花生,肉瓜子,以及一些粘稠血腥,让人作呕,却是做成各种干果形状的物体。 “记得星官大人讲过,在我们之前,已是有一位山官进来了。” “是,我如今顶替的,就是他的位置。”,听烛淡淡道。 而两人浅短交谈,意味着什么,自是不言而喻。 忽然间,好似一阵风吹拂而过。 头顶那一盏盏琉璃灯笼,随之摇晃不停,就这么燃了起来,洒下一片片昏黄光芒,也落在众人身上。 接着。 锣声响,人声沸。 听着耳边越来越密集的鼓点,还有愈发吵闹的喧哗声。 李十五不由皱着眉头,这些声音哪儿传来的?没看见人啊。 也是这时,一阵尖锐戏腔突兀响起,让人忍不住牙关紧锁。 “呀呀呀呀呀呀……” “戏中人,断人魂,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众人闻声,忙抬头朝着戏台方向看去。 只见那台上,一花旦模样身影,画着一双吊梢凤眼,面颊胭脂绯红,头戴如意冠,身披大红戏袍, 正手捏兰花指,头微微歪着,嘴咧到腮边,摆出副夸张笑脸,就这么定在那里不动,阴森森盯着他们。 刹那之间,众山官皆心里一个咯噔。 刺鼻的血腥味,诡异的花旦,种种形容不来的怪异之感,让他们脊背忍不住的发寒。 时间点滴流逝。 这般诡异氛围之下,竟是无一人胆敢动作,而那花旦,同样盯着他们不动,双方似僵持了下来。 直到半炷香后。 三两道鼓掌声,稀稀洒洒响起,方才打破沉寂。 “好,唱得好!” 李十五清了清嗓子,又是望着身旁众山官,“怎……怎么,人花旦真唱的好,大家尊重一下啊,愣着干嘛!” “李……李兄!”,方棠低着头,语气惊恐,似在示意。 “咋了?” 李十五回过头,瞳孔瞬间放大,那花旦不知何时,竟是已经靠了过来,就这么面对面和他四目相对,双方仅隔一张纸的距离。 “公子,小女子,美吗?” 花旦开口,依旧是那副诡异戏腔。 第53章 对戏 “啊!” 李十五怪叫一声,身子不断后退,同时胸口猛烈起伏着。 眼前这花旦,美,极美,可就是这种美丽之下,藏着那种叵测的恐怖,看似不经意,却让他忍不住的浑身汗毛根根立起,毛骨悚然。 也是这时,众山官终于回过神来。 刹那间,手中各种术法,或是藏着的什么保命杀招,皆毫不保留的使了出来。 甚至听烛,也是手持八卦盘。 口中吟诵,额头青筋暴起,似在施展什么卦宗秘术。 李十五同样手持因果红绳,暗中催动,看能不能找出这花旦头顶那根‘缘线’。 谁料下一刹。 众山官皆齐齐倒吸口凉气,只因他们所施之术,看似凶猛,却是根本近不了那花旦的身,甚至连这戏楼中的桌椅,都是不能损坏分毫。 听烛,同样停下手中动作。 目光凝着,口中喃喃道:“如今的祟妖,比之从前,似乎愈发的难对付了,且更加的让人难以琢磨,为何?” 只是这时。 那红衣花旦,已然再次贴近李十五。 掐着兰花指,就把那根因果红绳提在掌心。 企料看一眼后。 竟又手指轻轻抵在嘴唇,步伐细碎向后退去,且走着花旦那种专属花步。 同时眸中生情,目光破碎。 至于口中,依旧是那副戏腔。 “公子,你可是想以这根红绳,绑定我俩姻缘?” “小女子,只是这楼中一戏子啊。” “世人常说戏子无情,岂知无情之人并非无心啊。” “公子,小女子感激涕零啊…啊…啊…啊……” 花旦别过头去,似在掩眸哭泣,至于口中,将最后那个‘啊’字拖着,好像要一直唱下去。 只是这声音听在众人耳中,那真是一阵头皮发麻,耳膜生疼。 “李十五,快让她别唱了,头疼!”,听烛忍不住催促着。 “我?” 李十五愣住,摇头道:“这我有啥办法啊,这戏妖简直莫名其妙的,你行你上。” 这时,一旁的山官方堂,碰了碰李十五胳膊:“李……李兄,这花旦意思,似乎想让你接戏,一起演下去。” “要不,你试试?” 李十五:“……” 此刻,他满脸古怪之色溢于言表。 “啥……啥玩意儿,我陪这花旦唱戏?” 众山官齐齐点头:“是!” 见众人齐刷刷盯着自己,李十五哪怕再觉得别扭,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好,我试试!” 只见他深吸口气,而后端正身姿。 顷刻间,一副小生做派呈现在众人眼前,那一板一眼,简直学得有模有样,像是曾经练习过许久。 众山官见状,纷纷愣住了。 “李十五,你以前唱戏的?” “李兄,你没事学这个干嘛?” 李十五无奈道:“你们当我想啊?” “我曾有个杀千刀师傅,就喜欢听戏。” “故我经常和花二零,给他唱那一段‘唐三藏月下戏王母’,我演小生唐长老,他演花旦。” “你若敢不好好唱,我那师傅就敢一柴刀劈来,顺带送你去见阎王爷。” 李十五语气无奈:“换你们来试试?算了,不想多说。” 众人有些懵,他们一句话也听不懂,可觉得,听起来似乎挺有意思的。 而这时,李十五已经开始了。 只见他再次整理自己道袍,而后双袖挥动,走着小生台步靠近花旦戏妖。 唱道:“姑娘,可否将红绳还我?” 花旦回过头来,果然接着演了下去:“公子,这是我俩绑定姻缘之物,你欲收回,好狠的心啊!” 李十五依旧踏着台步:“不不不!” “姑娘,且听小生一言。” “小生出生乡野,长于黄土,自幼无父无母,无弟无兄。” “幸得一落魄老秀才看中,方才识得些字词,长了些学问。” “此番进京,欲考取功名。” “奈何家贫,不得钱财上路。” “只能,将此红绳拿去典当,换些步履盘缠,姑娘,你误会小生了!” 李十五别过头去,唱词惟妙惟肖,似已沉浸其中。 而那花旦,却是一副泪眼婆娑样子,口中戏音越发婉转:“公子,是小女子错了,耽误你考取功名。” “这红绳,你拿去!” 李十五见此,赶忙接过,又口中唱道:“姑娘,你可是在这戏楼唱戏为生?” “公子,怎么了?” “小生是想,你吃住皆在戏楼,想必身上有些银钱,可否借给小生一点?” 李十五手捏小生指法,弯身作揖:“小生,定不忘~姑娘之恩啊!” 众山官:“……” 而那花旦闻声,点了点头,果真从身上取下一红色手帕布,打开后,是一个明晃晃金镯子。 “公子,莫误佳人啊!”,花旦唱道。 李十五又是迅速接过,口中唱道:“姑娘,小生此番赶考,自然得拜见考官,与其他学子打交道。” “林林总总,只怕是不够啊。” “不是小生贪得无厌,只是世风如此,小生无能为力罢了。” 李十五眼神一凝,继续唱道:“姑娘,若是没了银钱,你身上若有什么祟宝,小生也是不嫌弃的。” 这一下,众山官齐齐扶额,简直不忍直视。 听烛同样嘴角抽着,无声吐出两字:“无耻!” 只是,出乎他们意料之事出现了。 那祟妖花旦,竟是真的从怀中,掏出一件小刀模样的物体,似要交到李十五手中。 “不敢嫌弃啊!”,李十五唱的极好,声情并茂,可称一声赞。 “不……不是!”,有山官难以置信。 “李十五,这都行?”,听烛懵了。 只是下一瞬,那祟妖花旦,竟是反手将祟宝收入自己怀中,身影消失不见。 等再次出现,赫然站在了前方戏台之上。 此刻,她目光无情,竟是残忍。 死死盯着李十五,戏谑道:“小子,诓走本妖镯子,还想骗祟宝?” 随着她戏袍水袖轻轻一挥,面前那百来张空荡荡木椅之上,开始不断摇晃起来。 接着,一道道类人影幽影开始出现,坐在椅上。 祟妖笑道:“方才,本妖唱戏给你们听。” “现在,该你们,唱给它们听了!” “唱不好,可是会死人的喔!” 第54章 大戏开唱 “吱儿~” “吱儿~” 头顶琉璃灯盏无风摇晃着,发出种老旧破碎响声。 琉璃灯下。 百来张木椅之上,那一道道被灰雾包裹着的人形身影,正静静坐在那里。 且浑身散发着,一种类似腐肉和香灰混杂的糜烂味道,忍不住的让人作呕。 “看客已至,各位,该上台了。”,戏台之上,戏妖不再是那副戏腔,只是语气愈发阴森。 倒是李十五,浑身一个激灵,只因其赫然是一个男声。 手指着道:“你这花旦,是男妖?” 闻声,台上花旦只是掐着兰花指:“公子,何需辨人是雌雄?更何况,是一只祟呢?” 李十五点了点头,他倒不介意什么,毕竟花二零同样为男,还不是演的花旦。 于是深吸口气,又将那只金镯取出,丢上戏台:“戏已演完,这东西,自然还你。” 他不缺这点东西,只是众山官让他接戏,于是就上了。 也不知道演什么,就根据‘自古书生多薄情,唯有戏子是情痴’,演了这么段薄情书生。 一旁,听烛站了出来,冷声道:“你方才说,要让我等登上那戏台,凭什么听你的?” 同时以神识传音,在李十五灵台之中响起:‘拖一下,我以卦宗之法推演,看能不能寻到此妖命门!’ 只是话音刚落。 众山官就是瞳孔猛震,他们惊骇发现,此刻自己躯体竟是变得毫无知觉,就像是成了一尊尊木头人似的,根本无法动弹。 同时,他们穿着的道袍开始幻化。 且有一道道看不见身影,在为他们画眉,涂着眼红,腮红…… 几乎是眨眼之间。 戏楼中的八十一位山官,就变成了一个个,头戴精美紫金冠,上插雉鸡尾羽,身披鱼鳞甲,手持花枪的身影。 俨然是,一副武生打扮。 “戏妖,你这是什么意思?”,李十五眼珠子左右乱转,他身躯同样无法动弹。 戏台上,戏妖只是掩唇笑着。 语气森然道:“各位公子,你们且看,这木椅上这些灰雾身影,它们是‘戏饕’,一辈子为戏而生,为戏而死。” “死后,就化作了饕鬼。” “你们等下做的,就是一个个登台唱戏,可若是不能让这些‘戏饕’满意。” “啧啧,小心了。” “桌上白瓷碟中的血瓜子,肉花生,心肝做成的桂圆,可就是你们下场咦……” 听闻这话,恐慌如潮,瞬间在众山官四肢百骸中蔓延起来,哪怕躯体不能动弹,亦是额头冒出层细密汗水。 至于台上。 戏妖伸出苍白手指,在众山官头顶上一一点着:“嘿,就是你了。” 只是马上,又抬头朝着戏楼外凝视而去。 “啧,外边还有那么多的看客呢!” “既然如此,今儿就开戏楼,搭台子,白给他们唱一台大戏!” 顷刻之间,便见戏楼红门大开。 那座四方戏台,连着那百来只‘戏中饕鬼’,也随之出现在楼外,就这么明晃晃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戏台已开,角儿登场!”,戏妖高唱一声。 鼓点起,人声沸。 那名被挑中的山官,也是躯体不受控制的,飞出戏楼,落在那戏台之上。 外界,半空之中。 “前……前辈快看,那祟妖出来了!”,有青年修士见此,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顶级话术中年点头,随之凝重道:“祟妖诡异,尔等不得妄动。” “且仔细看着,它到底玩个什么把戏。” 至于戏台之上,完全是另一副景象。 戏妖依旧是花旦打扮,正站在台上一角。 山官化作的武生,却是呆呆站在台上,满脸不知所措。 忽然间,台上又多了数十位强盗打扮的‘丑角儿’,手提长刀,满眼虎视眈眈,不停在台上转悠。 “怎……怎么演?” 这山官艰难说着,已慌张到呼吸都有些不畅! 戏妖则以哭腔唱道:“小女子,乃是一亡国公主,不幸被强盗所掳,幸遇小将军搭救……” 山官顿时明白了,他这是要演一段,‘小将军大显身手,强盗窝勇救亡国公主’的武戏。 不过还是问道:“这些强盗‘丑角儿’,它们是?” 戏妖解释道:“这些强盗,不过是戏楼化出的小鬼儿,修为与你相当。” “你放心大胆杀就是,毕竟戏要演的真,台下这百多只戏饕才会看得痛快呢!” 听着戏妖戏谑话语,山官目光望向台下,顿时后颈一阵发凉。 不知何时,这些戏饕已然睁眼。 好似鸡蛋般凸起的眼白之上,布满密密麻麻的猩红血丝,就那么死死盯着他,残忍,暴虐,好似想将他一口吞下。 也是这时,这山官忽然发现,自己躯体恢复自由了。 戏妖见状笑道:“公子,可别乱跑!” “你若敢跑,死相保不准是会很惨的喔!” 山官认命了,忽的神情发狠,体内法力疯狂运转。 又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 便见戏台之上狂风凭空涌现,这山官身躯藏于风中,神出鬼没,每次出现时,就是掌风如刀,直取那些强盗咽喉。 一连三击得手之后。 山官顿时大喜:“这么好杀?” 只因他发现,这些强盗虽修为与自己相近,却是躯体不灵动,宛若死物,在他一手风法之下,根本不是对手。 远处半空之中。 一金丹大修抚须赞道:“这弟子风法修的不错,让他去当死士探子,有些可惜了。” 时间流逝,约莫小半炷香后,强盗丑角儿们被宰杀一空。 台下,百多戏饕磕着血瓜子,嚼着肉花生,看得津津有味。 台上,戏妖花旦眸光破碎,口中唱道:“小将军,辛苦你了,小女子一亡国公主,不值得啊!” 山官扮作的武生,则是硬着头皮开唱:“公主,只要你平安无事,即使付出我这条命,又有何妨?” 只是他没看见,台下那些戏饕们的目光,却是愈发凶残起来,似对台上这出戏根本不满意。 又是片刻之后。 “好了,唱完了。” 戏妖说罢,转身向台下看去,咧嘴笑得阴冷:“只是可惜,它们,似乎并不满意啊!” “公子,你惨了!” 第55章 十五登场 “不……不满意?” 山官武生目露惊悚,一步步后退着。 “是嘞,不满意!”,戏妖点头。 随即百多只戏饕,好似那食人恶鬼般,口中嘶吼着,就这么冲上戏台!” “孽畜,你敢当我等面行凶!” 远方空中,一金丹大修怒气横生,抬手一张黄符丢出,无风自燃,引动天象。 “轰隆~” 只见天穹雷云涌动,一道银白丈宽雷霆,好似连接天地,就这么击打在戏台之上。 可惜,依旧无用。 戏妖见此,却是目中凶狠道:“尔等有本事,就上戏台来杀我!” “只怕你们是,上得来,下不去。” 双方之间,一时间剑拔弩张。 一金丹大修吐出口浊气,缓缓开口:“如今的祟妖,愈发难对付了,诸位,先静观其变。” 至于戏台上,早已惨不忍睹。 那山官躯体残破,竟是拼凑不齐。 百多只戏饕,就这么趴在那里,满嘴嘶吼,肆意咀嚼着血肉。 “好了,你们下去,该唱第二场了!” 戏妖摇了摇头,挥手之间,又一名山官被摄到台上。 口中唱道:“小将军,小女子乃一亡国公主……” 戏楼之中。 李十五等人,依旧如个木偶般,定定站在那里。 “好……好像有人死了?”,有女子山官隐约带着哭腔。 他们看不见外边戏台上场景,却是能清晰闻到,那种粘稠血腥之味。 “可恶,神识被禁锢在脚下方丈之内,也不知那戏台之上,到底唱的是怎样一台戏!”,有人忍不住怒吼。 “听烛,你有办法吗?”,李十五突然问道。 “目前没有。”,听烛眸光一转,又道:“李十五,你直接登台啊,你这么会唱,说不定能让那些戏饕满意!” 方堂则道:“李兄,大意不得啊,那戏台真会死人的。” 一时间,众人话语声此起彼伏,争吵愈发激烈。 李十五见状,不由叹了口气。 哪怕他想上台,也得戏妖挑中他才行啊。 外界,戏台之上。 这次登台的山官身形魁梧,一身武生打扮更是器宇轩昂。 有了前车之鉴后,为了让台下戏饕看的过瘾,他杀起那些强盗丑角儿来,简直使尽浑身解数。 每一个强盗,都以不同剑术,连斩上八十一剑,才是最终将其杀死。 “小将军,小心啊~”,戏妖在台边唱着戏腔,满眼关切之色。 “公主放心,末将定护你周全!” 这山官杀强盗之余,还不忘回眸一笑,单膝下跪,拱手做出副情深意切模样。 远方空中。 某金丹大修凝眉:“诸位,你们看出些什么名堂没有?” 一人摇头:“没有,这些祟妖每个都诡异异常,可从过往经验来看,其又有着致命弱点,不会真让人对付不了。” “倒是我觉得,台上人想要活下去,首先得把戏唱好了,让那些戏饕们满意才行!” “各位道友,若换你们登台,又如何唱这出戏?” 一时间,众修凝眸沉思着。 一女修试着开口:“我认为,或许得让那将军,再演的深情一点,说不定会让那些戏饕们满意。” 一青年跟着道:“晚辈认为,大家都想错了。” “假如我上台,杀那些强盗时不会这么卖力,而是落得个满身是伤,之后再带着公主逃亡!” “也就是说,演苦情戏!” “我就不信,不能将那些戏饕感动。” 而此时戏台上,已是堪堪进入尾声。 不出意外,那些戏饕依旧是不满意,只见它们蜂涌到台上,宛若一只只食人恶鬼…… “下去,该第三场了!” 戏妖叹了口气,心念一动间,第三名山官,被带到了台上。 而这名山官知道戏码后,竟是真如那青年修士所想,演起了苦情戏。 只是,刚演到一半。 就被戏饕们冲上台,将他撕了个粉碎,那股残忍暴虐劲儿,简直比前两次更甚! 甚至隐约听见咀嚼声伴随着低吼声:“老子们当戏饕都这么苦了,你还敢让老子看苦情戏,去死……” 戏妖见状,只是摇了摇头。 “哎,何必呢,我都不想陪你演这苦情戏。” “第四场,开始!” 这第四名山官是个女子,她扮演的武生将强盗们杀尽后,拒绝了公主情意,头也不回走了。 而后,她头也没了。 戏饕们如同真正戏楼中的那些看客,听到不满意的戏,就开始砸场子,打戏子。 只是,它们做的更甚,也更为血腥! 见到这一幕幕,一筑基修士受不住了。 “前辈,我等修士,平时忙于修行,谁会没事天天琢磨怎么唱戏!” 他盯着戏台,目露不忍:“他们虽是死士,却也是我等一分子,是这大爻人族一分子。” “晚辈实在看不过眼,他们被如此虐杀,死得不明不白!” 这修士躬身行礼:“各位前辈,我速回棠城一趟,去梨园戏楼,找几个戏艺大师来!” “所谓术业有专攻,咱们在这儿乱琢磨,怎么也比不上真正精通此道者。” 见此,一金丹大修点头:“你有心了,去。” “遵命!” 戏楼之中,众人静默不言。 他们就好似池子里的囚鱼,不知何时,就被挑中到案板上宰上一刀。 这种生死不得控的感觉,简直快把人逼疯! “死几个了?”,听烛突然道。 “好像,这是第八个了。”,方堂语气苦涩,面上已露死意。 李十五则道:“听烛,你不是卦宗太子爷嘛,且卦宗又被称无形之中,大爻的第三国教,这万一挑中你了。” 听烛闻言,语气依旧淡然:“说实话,哪怕那祟妖挑中我,哪怕我不能让戏饕们满意!” “但我觉得,它们还没那个本事弄死我。” “你们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 李十五翻了个白眼,这家伙又来了,之前和他在棠城推粪车时,其口头禅就两个。 一,我有一卦。 二嘛,张口就是你不懂,我与你不一样…… 恰是这时,戏妖那尖锐戏腔,开始在众人耳边响起。 “你叫李十五,这第九场,你来和我唱!” 瞬间,李十五身影飞身而出,消失在这戏楼之中。 “李……李兄被挑中了。”,方堂喉咙发干,艰难说道。 “嗯,希望他死的痛快点。” 听烛语气依旧平淡:“这李十五,真讨人嫌!” 第56场 破解之法 戏台之上。 此刻李十五捏了捏手腕,又是活动下筋骨,这被束缚久了,就觉得浑身酥麻不得劲儿。 他望着台上,那一处处猩红血迹,又或是碎肉残渣,还有些半截手指,简直触目惊心。 台下,百多只戏饕咧着鲜血淋漓大嘴,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似已经迫不及待,想冲上台将他干碎。 “呵,我还以为你会第一个选我呢!”,李十五语气如风雪席卷,不夹任何温度。 “公子,小女子可不是睚眦必究之人呢!”,花旦戏妖手捏花指,翩翩然施了一礼。 而远处空中。 “前辈,快看,是那山官李十五。” “可惜了,他修为最低,这次怕是要殉道遭劫了。” 众修皆摇头叹着,认为其已是必死,且没任何回转余地。 一青年更是道:“各位道友,祟本就是害人之物,此前连唱八台戏,都无法让戏饕们满意。” “已然足够说明,无论怎么唱,都是必死之结果。” 众修不言,因为他们心中,同样这么认为的。 戏台之上。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头顶冠上的花翎,他觉得这身打扮挺神气。 “懂了!” “你的意思是,你扮演的是一个亡国公主,被强盗所掳,而我扮演的,则是一个小将军。” “而这些强盗丑角儿,修为差我一线。” 戏妖:“公子既然明白了,可就准备开唱了。” 李十五却伸出只手制止:“别急,你真会配合我唱下去?” 戏妖嗯声道:“是,毕竟咱们的目的,可是要让台下戏饕们,看得满意呢!” 话音落下,便是铿锵锣鼓声凭空响起,且鼓点声愈发急促! 台上那数十位强盗丑角儿,手拿着长刀,开始围着李十五左右转悠。 “小将军啊!” “小女子不过一亡国公主,岂值得……”,戏妖瞬间入戏,声泪俱下,让人爱怜。 恰是这时。 却见李十五瞪起双眸,随手将手中花枪扔掉。 三两下间,就是越过强盗们包围圈,脚踩武生步,来到戏妖身侧。 “小将军,强盗人多,你快走咦!”,戏妖依旧入戏,声声情意婉转。 只是下一刹,整个妖愣住了。 李十五居然横腰将它举过头顶,而后毫不留情,重重摔在地面。 接着,又这么扯住它领口。 斗大巴掌,好似不要命的朝它脸蛋上招呼去,噼啪作响。 口中更是骂道:“你们这群强盗,就这么个货色,也值得你们抢?” “难怪啊,难怪一辈子当强盗的命!” “你等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污,这么个亡国不祥女人,值得你们一群强盗,来和我一个将军拼命?” 李十五呸了一声,又是重重骂道:“尔等无能,不配活在世上!” 天地间,为之一静。 戏台上,却是一众强盗,肉眼可见的双眸通红起来,拿起刀,就朝着李十五奋力挥砍去。 戏台下,上百只戏饕,却发出重重鼻息,双手不断拍着,似觉得台上这场戏简直精彩至极。 远方空中,众修一片沉寂。 一人指着戏台,语气结巴:“岂……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见过谁家将军,放着好好公主不救,而是先把公主痛扁一顿,再放肆嘲讽强盗们无能,吸尽全场仇恨?” “这……这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呸,不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戏台之上,李十五目光淡然。 盯着戏妖道:“你说的,要配合我演的。” “我……”,戏妖目中怒火涌现,可看着台下戏饕们那兴奋之样,只得硬声点头:“是!” 李十五同样朝着台下望去,目中疑惑一闪而过。 接着,又是一脚踢在戏妖腹部。 而后反手拔刀,砍下一强盗脑袋。 “杀人不斩头,等于白杀!” “尔等废物,女人都不会抢,拿命来!” 他身影如鬼魅,持刀不断在戏台上游走着,每出一刀,就斩下一头,同时嘲讽一句。 “无能,这贱人就你看得上!” “目光短浅,胸无大志。” “没骨气玩意儿,砍你都嫌老子刀弄脏了!” 见戏台之上,这场宛如闹剧的别样戏码,远处终是有修士受不住了。 忿忿道:“你这样演,虽……虽没有问题,但愧对男儿身!” 李十五回头,淡淡瞥了一眼。 冷声道:“这算什么?当初我等师徒遇到强盗劫持了一妇人上山。” “正欲行不轨之事时,我那师傅上前阻止,那妇人本以为是来救她,刚准备答谢。” “可下一瞬,头就被那老东西一刀旋飞到天上,血洒了老子一脸。” “偏偏那老东西还耀武扬威,嘲讽那群匪徒没眼光,说没他会挑女人,到最后,又将那群匪徒给全宰了。” “各位,所以这场戏码,我可太熟了啊!” 李十五深吸口气,调整呼吸,似不想回忆往事。 这一番话,让众修不由沉默。 且就这么短短几语之间,让他们好似活灵活现,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所谓恶人模样。 至于戏台之上,这场戏码已是渐渐尾声,随着李十五最后一刀斩下,彻底宣告结束。 只是台下,百多只戏饕却是不断拍桌闹腾着,看这模样,它们是要加一场戏。 或是长久以来,它们看的都是将军救下公主戏码,这陡然间看到有将军开场痛扁公主,群嘲众匪。 如此新鲜,自然得多看几场过瘾。 果然,倒地的强盗丑角们,头身重新接好,又纷纷站了起来。 李十五见状,不由笑了。 “戏妖,咱们继续!” 刹那之间,又是近身朝着戏妖招呼去,拳头如风,脚踢如雨! 同时,不断挥刀砍杀着强盗丑角儿。 时间流逝,这台戏唱了一场接着一场,不知重复了几遍。 李十五早已是眸子通红,挥刀愈发凶横,似完全沉浸在扮演的角儿中,成了乾元子那般的恶人。 只是渐渐,他开始发现,自己好似成了这台上名副其实的角儿。 甚至,与脚下戏台开始生出种联系,且越来越紧密。 又过了许久,李十五猛的睁眼,眸中猩红血色不见,反而如中秋之月,异常清明。 此刻的他,俨然已得到了脚下戏台,近乎一半的控制权。 “我懂了!” “戏台,是由台上角儿说了算。” “所以这么多场戏下来,我得到戏饕们认可,也成了角儿,掌握了戏台一半控制权。” 李十五面朝戏妖,笑容愈发明显,继续道:“至于你和戏饕们,都是基于这戏台而生,且你身为戏子,戏饕为看客。” “所以,你不能拒绝它们。” “因此,你只能配合我将那场戏一遍又一遍演下去。” 此刻,李十五咧着嘴,笑意爬满眉眼。 且随着他心念一动,台下百来只戏饕,与这戏台间的联系被断绝。 李十五面朝远方,口中吼道:“各位前辈,戏台才是这座戏楼基石。” “如今戏饕可杀,请速动手!” 反观戏台之上。 戏妖只是手拿镜子,对镜描绘,涂弄着被李十五先前弄坏的花旦妆容。 而后,一把锋利长刀,就这么出现手中。 它又以戏腔唱道:“公子啊,竟真被你找出了,破解这戏楼的方法,小女子钦佩咦~” 见此,李十五面色古怪。 “你个花旦,用刀?” 戏妖点头,手捏兰花指,粉红眉眼之间笑意流转。 “公子啊!” “小女子是祟妖不假,是花旦亦不假。” “可谁说,花旦就不能使刀的?” 第57章 大战起 天地间,狂风忽起。 听到李十五吼声,十数位金丹大修一步踏出,眸中风雪倒卷,全身法力呼啸。 “离炎!” 一老者双指一挥,便见千里暮云,瞬间燃成赤金之色,一朱雀法相好似熔岩流淌,挥翅间遮天蔽日,呼啸而去。 “星雨!” 一中年口中轻吐,凝结一滴滴水珠,激射而去时,似那漫天星斗坠落。 “赤霄!”,亦有人指间剑吟声起! 十数位金丹大修动用杀招,几乎是顷刻之间,将那座戏楼,连着外边戏台淹没。 山野之间,好似一块巨石坠落平静湖面,法力波动如涟漪扩散而去,将方圆二十里向下犁了数丈之深,连块好的地皮都是不见。 时间流逝,随着激起的漫天尘土,渐渐被山风抚平。 戏楼仍在,戏台依旧。 倒是上百只戏饕,被轰杀了灰飞烟灭。 戏台之上,花旦一手捏花指,一手持长刀,身段依旧美得那般惊艳。 “公子啊,你杀得了小女子吗?” 花旦眉目间情意婉转,似依旧在戏中,又继续道:“不过公子说的没错,戏台才是戏楼存在的关键。” “想要除妖的唯一方法,就是唱一台好戏,让戏饕满意,夺得戏台一部分控制权。” “至于小女子制住你们的能力,同样来源于脚下这方戏台。” 戏台另一边,李十五已是褪下武生袍,一身道袍如墨,赤脚,左耳垂上棺老爷静静挂着。 “你修为多高?”,他平静道。 “戏台上人多高,小女子就有多高,且多高上一线。” “没有上限?” “应该有,但上限至少不是公子你。” 戏妖说着间,又是掩唇轻笑。 “公子啊,小女子与戏台共生。” “现在,只有你有机会杀我呢。” “所以公子,想试试吗?” 李十五不言,只是手中因果红绳出现,轻轻一抖,便是化作一条猩红长鞭,带起轻啸之声。 而随着长鞭出现,周遭鼓点声起,且愈发密集,伴随着种激昂,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公子,小心咦~” 戏妖一声戏腔唱罢,手提长刀,一身大红戏袍好似秋风中一片红叶,不断在戏台上翻转着,杀机凌厉,却又美得惊人。 李十五瞳孔一凝,忽然露出难以置信之色,他觉得,自己周遭时间仿佛被凝固一样,愈发变得缓慢。 不,不是时间凝固。 而是对方那道身影太凄美,太梦幻,让他忍不住沉浸其中,以至于忘记自己同在戏台之上。 “嘀嗒~” “嘀嗒~” 血液粘稠,顺着刀刃流淌下来,滴滴落在戏台之上。 “差一点啊。” 李十五面无表情,只是单手抓着那柄刀,从自己胸口生生拔出去。 他能感觉到,心脏已被刺破,更多的血液,正在他肺腑间不断乱蹿着。 对面,戏妖手握刀柄,笑靥如花。 “公子,你作为修士,不会法吗?” “呵,修行不过三月,自习了些基础术法,能杀得了你?” “不能!”,戏妖尖啸一声,眸光瞬间阴狠异常,已然恢复本性。 “所以,你就去死!” 戏妖抽出长刀,猛的朝眼前人脖颈挥砍,且不断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似无数只厉鬼正撕咬而去。 李十五见状,只是以指为刀,按在自己眉心,便见眉心位置裂开一道细密裂痕,一滴眉尖血落下,顷刻间燃烧起来。 “我以我血,咒身燃魂,蒙目!” 便见戏妖双眸之上,突然蒙上一层血色,且它灵识都被蒙上一层血光,不见丝毫光明。 见此,李十五手中长鞭好似利剑,直刺戏妖脖颈而去。 口中狞笑道:“道爷说没学法你就信?呵,是没学法,可偏偏学咒了啊!” 长鞭洞穿戏妖脖颈,可是下一瞬,对方就消失不见,等再现身,已站在戏台边缘。 戏妖眸光森冷:“想斩本妖,你这点道行,浅了!” 瞬间,一人一妖迎面俯冲而去。 戏妖一手长刀,似只残蝶,在戏台上不断摇曳着,且它爆发出的血肉之力,比十五竟是更强上一线。 正如它所言,台上人多强,它只会更强。 “小子,你太慢,太慢!” “呵呵,想以手中因果祟宝锁定我‘缘线’,可你听过没有,戏子无情,你慢慢找去!” 戏台之上,李十五完全落入下风。 血液不断洒出,已将道袍染透。 只是,他目光依旧漠然,这点痛比之当初剥皮,简直不下万一,他只想着,如何尽可能以伤换伤,砍上对方一刀。 戏台上空,十数位金丹大修观战。 “这李十五,年龄太小,修为太短,会得太少,难,难,难!” “他对敌手段确实太少,各位,我等上那戏台如何?” “道友稍安勿躁,戏妖诡异,我等若是进了戏楼或戏台,必惹出新的变化,怕是顷刻间会被其治住!” 也是这时,或是因戏台上一人一妖对战。 听烛等山官竟是恢复自由身,纷纷从戏楼中冲了出来,待见到台上场景,顿时一愣。 “这……还得是李兄啊!”,方堂满脸通红,硬生生憋出句话。 “别拍狗屁,他都快被捶死了,简直差劲!” 听烛瞥了台上一眼,语气依旧那么的寡淡,似天生高人一等。 只是下一瞬,八卦道衣无风而扬,一对丹凤眸子一凝。 便见他手持八卦罗盘,原地盘坐而下,口中不停吟诵着什么,神情极为凝重。 至于台上,李十五一口鲜血喷涌而出,直直后退着。 忿忿道:“你一个花旦,刀耍这么好要死啊!” “公子说笑,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使刀,就像我同样不知,自己究竟如何诞生的。” 说罢,便见一身戏袍红得似火,带着冲天杀气,脚踏鼓点,再次冲袭而去。 也是这时,李十五神情一亮,手中因果红绳笔直朝着祟妖飞出,“找到,你头顶那根‘缘线’了。” 而戏妖,只是定在那里,轻蔑一笑。 接着轻描淡写挥刀,从自己头顶挥砍而过,便听见冥冥之中,传来好似什么断开的声音。 “找到又如何?我自己将‘缘线’斩了就是!” “这也能行?”,李十五神色,那叫一个憋屈精彩至极。 “公子,我手中这刀,怕是比你想的,要远神奇的多诶!” 只是台下。 听烛手中八卦盘忽然停止转动,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朝着台上喝道:“李十五,快破境。” “我卜的卦是,你此刻破境,方有一线生机!” 第58章 骚话 台下。 听烛依旧吼道:“李十五,你已然炼气九层,此刻破境,方有一线生机。” 台上,李十五伸手抹着嘴角血迹,就觉得,挺懵的。 当即骂咧道:“算卦的,你懂个屁。” “我若是真破境,这戏妖修为也会跟着拔高,它此刻已然诡异的紧,待到那时,只会更难对付。” 空中,某金丹大修也是点头。 “卦宗小友,这李小友说的没错。” “此戏台太过于诡,所以我等不敢随意登台,就怕助长此妖嚣张气焰。” 见两人都这般说,听烛神色无任何变化,只是目光平视前方。 语气随意:“反正,我卦相如此。” “当然,若他死了,也别怪我算的不准。” “毕竟这卦相,一切解释权,最终由我卦宗说了算。” 天地间众:“……” 至于戏台之上,李十五咳着血,血丝密布的眼中,果决一闪而过。 若没有脚下那方黑土,时刻供给他‘养分’,他怕是已经命陨戏妖刀下。 实在是对方,太不讲道理,居然连‘缘线’都能斩断,这算什么? 所以即使突破无用,即使处境愈发糟糕。 呵,管它呢! 此刻,天地间已是渐渐昏沉下来,远山残阳如血,近山晚风微凉。 戏台之上,李十五神色一狠。 那柄乾元子半臂长黑铁柴刀,突然落入手中,而后猛的抛向空中,再笔直落下。 其刀锋好似长了眼睛似的,就这么沿着李十五脊背,整条切开。 “嘶!”,李十五咬牙狞叫一声,五官皱成一团。 再看他背上,一节一节脊柱,夹杂着淋漓鲜血,就这么活生生裸露了出来,血腥至极。 不过,他那整条脊椎白骨,却是一种极为深邃的漆黑之色,好似墨水浸染过一般。 此刻,这片天地间。 除了众修忍不住倒吸口凉气外,却无一人,对他那漆黑脊柱觉得异样。 因为他们,同样如此。 某金丹大修叹道:“脊柱,又称龙骨,更称人体龙脉。” “天地间无灵气,我等唯修恶气。” “却是随着修行,自身龙脉,渐渐被侵染成漆黑如墨。” 他身旁,一老者跟着点头。 “是啊,古籍记载,灵气时代那些修士,一颗筑基丹入腹,就是有机会突破,哪像我们现在这般艰难。” “不过,他们有他们的方法,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 老者说完,便是望向李十五。 “李小友,你既然决定,便听好了。” “如今的筑基,像我等修士,讲的是筑龙骨,重塑人体龙脉!” “你需以烈火,焚烧自己脊骨,将其彻底唤醒!” 戏台之上,李十五一句没听。 白曦送给他那部功法,该讲的,该注意的,基本尽详。 只见他手指尖,一团火苗渐生,就那么附着在他后背整根脊骨之上,好似泼了油般,刹那间熊熊燃烧起来。 远远望去,李十五后背一线火光冲天,这一幕荒诞残忍,亦透着一种莫测怪异之美。 “公子,哪怕你临时破境!” “可我到时只会比你更强,且更加难以琢磨,所以何必呢!” 戏妖叹了口气:“所以这台戏啊,不想陪你继续唱下去了!” 一人一妖,再次战在一起。 前有祟妖,后有脊柱火焚之痛,此刻的李十五,更加难以应对,只能堪堪维持着,躲过对方杀招必杀。 远处空中。 有筑基青年不由咋舌:“这……这,他不要命了?” “我等筑基之时,虽同样这般重塑人体龙脉,却每次只是焚烧锻炼一节脊骨,且足够小心翼翼。” “实在其中痛楚,外人难以想象。” “而通常来讲,整个筑基过程会拉长到一年,甚至几年。” “饶是如此,被逼疯或因此陨落者亦不在少数。” 听到这话,无修士应声。 他们同样没想到,会有人以这般凶猛,且足够残忍的方法来破境。 “听……听大少,你的意思,也是让李兄这般破境?”,方堂语气发干,艰难询问着。 一旁,听烛低头望了手中罗盘一眼。 “额,这……” “咳咳,卦相如何,一切解释最终由我卦宗说了算。” 众山官:“……” 时间流逝,天地间,暮色已然上涌。 李十五后背脊柱之上,火光愈发明亮,上面漆黑之色渐渐褪去,反而露出种玉质的温润光芒。 越焚烧,这光芒越盛。 同时,他的胸腔之间,开始回荡起一道道潮汐之声,好似海浪,带着汹涌的力量扑面而来。 渐渐的,这声音愈发响亮。 且这片天地,变得静谧无比。 唯有那一道道潮汐海浪的声音,不断落下,不断响起,清晰在众修耳边响起。 某金丹大修,头一次露出失态之色:“这,这声儿是不是有些太过于大了?” “就好似天地化作海洋,潮汐潮落,尽归他李十五一人之上。” “我等破境时,胸腔潮汐可没这动静。” 众修沉默,因为他们同样觉得,离谱,简直离谱至极。 又过了几息,才听一老者叹道:“如此,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道偈。” 他身旁青年忙问道:“长老,什么是道偈?” 老者摇头道:“所谓道偈,就是有好事者,根据修恶气破境时的异象,给这些境界编写的一句骚话。” 青年点头:“所以长老,筑基境的道偈是?” 老者望了天地间一眼:“你们听,这道道潮汐声,像不像是一个人在叹息?” “所以筑基的那句骚话……道偈就是——问长生者,可敢饮尽这盏盛满叹息的海?” 而戏台之上,李十五气息比之从前,简直天翻地覆。 他后背之上,那根脊骨如玉,此刻透着种奇异光泽,随着脚下黑土不断供给‘养分’,一道道扭动着的深红肉丝,自他脊骨两侧疯生而出。 就这么几息功夫,居然长好大半。 在他对面,那戏妖只是摇了摇头。 “公子啊,你破境,我亦破境。” 它声音渐扬:“可你知道,待我仙道二境时,又有何等之力?” 只是这时,异变突起。 李十五忽然瘫坐在戏台之上,目露惊恐之色。 他盯着自己手指。 只觉得痛,钻心的痛! 第59章 戏子落妆,曲终人散 天地暗沉,不见星月。 戏台之上。 李十五身躯弯成弓形,口中发出低沉嘶吼之声,似痛苦莫名。 “李十五,发生何事?”,听烛最先反应过来,在台下忙追问。 而其余众修,同样面露异色,他们也没瞧见那戏妖施术害人啊。 至于李十五,只是摊开手掌,定定盯着自己手指。 他曾一夜修至炼气九层,那时,就发现十根手指上,第一节指腹位置,各有两道暗纹。 后随着修为愈发稳固,两道暗纹逐渐变得凸起,甚至能清晰触摸得到。 然而到了此刻。 李十五艰难吞咽口水,眼中满是惊惧,他好像看到,自己左手大拇指上,那两道暗纹好似活过来了。 “动……动了!” “不……不对,是幻觉!” 只是下一瞬,惊悚一幕出现了。 他拇指上那两道暗纹,竟是像人的上下眼皮,就这么活生生的,睁开了。 接着一颗带血眼珠子,就这么暴露在天地之间,左右不断看着。 然而,依旧没完。 这颗眼珠子,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他拇指上挣脱了出来,化作足足人头大小,而后直接张开道嘴,毫不讲理的,就是一口咬在戏妖身上。 也就这么一口,活生生咬掉戏妖半个身子。 而后,重新缩回李十五拇指之上。 甚至能清晰听到,那颗眼珠子之上,不断传来的咀嚼之声。 天地之间,一片寂静! 无论众山官,还是诸多修士,甚至金丹大修,瞳孔皆满是惊悚之色。 “我……我好像看到,李十五拇指上,长出一颗眼睛!” “不……不止,那眼睛甚至长出了嘴,吞了戏妖一半,你……你听,它还在嚼!” 某金丹大修,同样深吸口气。 “各位道友,我等修恶气,按理来讲,元婴之后才会躯体渐生异化,可他分明筑基。” 另一人摇头:“不,不对。” “哪怕异化,却也没听过,谁能吞食祟妖啊。” “你们是否知道,这十五还有一个称号,十腿蛤蟆。” 他盯着李十五,目光惊疑不定:“难道,他躯体之中藏了只祟,大祟?” 戏台之上。 李十五神色狰狞,右手死死将左手大拇指摁着,手指长眼睛,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它在动,在咀嚼。 这种感觉之瘆人,他根本无法描述。 而另一边。 戏妖已是躯体恢复完整,却是明眼能看出,它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就连一脸花旦妆容,此刻都是显得黯淡无光。 “怎么会?”,它语气惊疑。 自始至终,它对台上这场戏码,都是持着胜券在握姿态。 它与戏台并生,上台人强,它只会更强,完全没有惧怕之缘由。 然而现在,它怕了。 “公子,请上路!” 戏妖话音落下,挥砍之间划出道诡异弧度,刀光凝成道线,带着神鬼莫测之威! 至于李十五,他感知到拇指上眼珠子传来一阵钻心刺痛,下意识的,就是用力想将其抠出来。 只是,任谁也想不到事情发生了。 眼珠子没抠出来。 却是一把利刃,就这么一寸寸,被他从中生生抠了出来。 “滚!” 李十五愣神之际,将其握住,反手向身后砍去,这一击如那神来之笔,又似蜻蜓越过水面,就这么轻飘飘的。 “轰!” 一声闷响之后,戏妖砸在戏台边缘。 直到这时,李十五才回过神来。 他手中的,同样是一把刀。 较之寻常刀,更直,且宽上一指。 刀锋冷冽,刀身肃杀。 最关键是,两边刀面之上,各是半张栩栩如生的花旦脸谱,其纹路清晰可辨,更带着种鲜艳色彩,或者说是妖艳。 “他娘的,这算啥?” 李十五彻底愣住了,因为这脸谱,赫然是台上戏妖。 “这是刀?花旦刀?戏刀?” “可眼睛里,为何长出个这玩意儿?” 只是这时,戏妖再次瞬息而至。 没有任何犹豫,一人一妖,碰撞在了一起。 几乎刹那间,小小戏台之上,密密麻麻皆是两者残影,或是速度太快,更是引出雷鸣般音爆,且带起周遭狂风呼啸。 一人一妖,皆毫不留情,以肉体身躯撞击,只欲置对方于死地。 李十五没发现,不知不觉间,他挥刀的轨迹和对方一样,只是戏妖是美中带着叵测,他却是更直接一点,也挥刀更无情。 远处,有筑基修士瘪嘴:“这李十五,过于莽夫了,都不会施术!” 身旁人道:“可能,他修行太短,没来得及学,也没处学。” 戏台之上,已渐渐尾声。 戏妖被眼珠子吞食一半,且李十五身上一个又一个的诡变,它真的无力再招架了。 “公子,停手!” “小女子,认输了!” 戏妖手捏花指,脚踏花旦步退到一边,那对粉红眸子中,此刻挂着一种名为‘释然’的笑。 “你怎么不用,之前口中说的什么手段?”,李十五站在那里,不由问道。 “公子不知,被吞掉一半,小女子已是有心无力。”,戏妖施了一礼。 一时间,两者间有些沉默。 “你……”,李十五正欲说什么。 “公子别问,你为什么有那刀,又为什么刀上有我脸谱,小女子一概不知。” 戏妖一身大红花旦戏袍,两手被看翩翩,此刻随着夜风而扬,朦胧间好似一幅画卷。 它继续道:“不过我可以告诉公子,小女子为何有自己手中这刀。” 李十五点头:“愿闻其详。” 戏妖同样点头致意,又道:“所谓戏子,一上戏台,便是锣鼓响,人声沸,台下客来去,台上人经年。” “很多时候,变得身不由己。” “所以此刀,可以斩情。” 戏妖笑了笑,又道:“而对于有的戏子来说,她们厌倦台上的日子,可偏偏又逃脱不得。” “所以此刀,可以斩己。” “公子莫笑,我也不知自己为何懂得这些,可就是知道。” 戏妖说完,看了眼戏台,而后取出只铜镜,就这么慢慢的,仔细的除去自己面上花旦妆容。 不多时,一个极为清秀,好似月光下一捧清水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李十五,也出现在众修眼前。 他小心翼翼,将自己头顶花冠取下,放在戏台边上。 “你这是干嘛?”,李十五怔了一下。 戏妖闻声,以男儿声道:“自然,是唱最后一台戏,不过我觉得,这戏倒挺无聊的。” 又摇了摇头:“怎么说呢,毕竟我是祟妖不假,害人亦不假,所以这该死,也是应该的。” 说着间,又是一手捏起花指,一手提刀,口中唱着戏腔。 “戏子描眉,大戏开台!” “戏子落妆,曲终,人散咦~” 随着一抹刀光亮起,花旦,命陨! 第60章 回棠城 戏腔余音寥寥,在这夜中,渐渐散去。 花旦倒在台上,双眸空洞却带着浅浅笑意,一身大红戏袍没有任何褶皱,却偏偏,像是一幅破碎画卷。 “戏中人,断人魂!” “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李十五口中喃喃哼唱着,这是花旦第一次登场时,口中唱的那句戏词儿。 “这句词儿,只是随便唱的,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此刻,望着花旦那张年轻,却异常清晰的面庞。 李十五深吸口气,将其牢牢记下,因为他恍惚觉得,这花旦有可能不止是祟,而是在过去某段时间,真的出现过。 也是这时,他手中那把铭刻有花旦脸谱的无名之刃,化作点点光雨,轰然消散。 忽然,李十五瞳孔猛地一颤,拇指上那种钻心的痛,又来了。 他清晰感知到,那只眼珠子,似乎又想挣扎着跳出来,且想将台上剩下的半只戏妖,给吞食下去。 “滚!” 李十五怒喝一声,眼中凶光涌现。 这眼珠子吞食戏妖,或吞食多少,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能接受的是,这玩意儿长在他身上,却仿佛有思想一般,根本不接受他这个主人控制。 “呵,长在老子身上,你想反天?” 话音落下,黑铁柴刀落入手中,随着一道血光涌现,左手大拇指被他齐根切下,落在台上。 而一缕缕幽红火焰,不知何时,在身后戏楼,以及戏台上燃了起来。 李十五纵身一跃而下,于一旁默默看着,这火焰倒是和上次一样,依旧没有丝毫温度。 “爷,里面请!” “瓜子花生香茶,来咯~” “隆咚咚~呛~,小女子年芳二八……” 天地间,众修眸中倒映着火光,怔怔望着。 他们耳中,好似听到戏楼中人来客往,锣鼓喧天,戏子在台上开唱,仿佛身临其境般。 只是这一道道声音,随着这座戏楼被火焰吞噬,也渐渐消散风中。 “呵,变九腿蛤蟆了!”,听烛瞥了身边人一眼,语气轻嘲。 李十五一囧,忙从棺老爷腹中取出黑布,套在身下,给自己打扮的不伦不类。 他破入筑基之后,就有种感觉,能稍微控制下多出的那些腿,大概就是砍了之后,原来要两个时辰长出来。 现在,能让其长慢一点,需四个时辰。 忽地,李十五神情一僵,缓缓低头。 方才在台上被他砍掉的拇指,此刻重新长了回来,那颗眼珠子赫然也在,就这么眨了一下,直勾勾盯着他。 且眼珠子的视角,同样出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看我的手,我的手在看我。 两种视角,两幅画面,不断交叉着的古怪感觉,让李十五忍不住的,一阵头晕目眩。 “你属葱的?这砍一截,又能长出来?”,听烛随意说道。 “嗯,你猜对了。” 李十五叹了口气,继续道:“就像果树梳理根系,修理枝丫,反正大差不差,见怪不怪。” “倒是你,那一卦算的不错,知道我破境能赢。” 远处,一道流光,正急速朝着这边而来。 几息之后,一筑基青年,带着几个满是惶恐老头,出现在众修面前。 “长老,幸不辱命。” “这几位老者,皆是梨园大师。” 青年行礼,不过马上,他看到那近乎烟消云散戏楼,浑身一怔。 “没了,就这么没了?” “我是不是,错过什么了。” “各位师兄师姐,谁能告诉我,最后台上那戏,究竟怎么演的,师弟心里痒啊,痒死了……” 只是,众修皆面色古怪,无人言语,就这么默契吊着他。 倒是李十五,眼角一抽,望向边缘一处角落里。 有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抬着个玉床,上面两个抱着的‘比’字老头,依旧那么精神抖擞,且让人难评。 “你们咋在这儿?”,李十五过去询问。 “回李山官,我俩听闻此地有祟出没,就抬着玉床过来了,看能不能碰个运气,找到让他们分开的办法。”,一小修忙拱手。 另一处,一隐蔽山头上。 某位碎花白裙女子,正手拿白纸,咬着笔杆,满脸纠结之色。 “这,该让谁当我笔下反角儿呢?” “戏妖?它这么美,不想。” “嘿,有了,就那个听烛!” 然而半空之中,十数位金丹大修,就这么凝视着李十五,各怀心思。 “各位,此子生有十腿暂且不说,偏偏他拇指里的眼珠子,能食祟!” “诸位道友,此事诡异,这李十五,怕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此刻。 感受着空中那一道道凌厉目光,李十五眼神一转,倒是没有多少惧意。 “各位前辈,我与白曦交情可不浅。” “你们且看,我手中红绳,便是赠我之祟宝。” 某金丹大修摇头:“一件祟宝,这交情怕是不够,毕竟你今夜,展现疑点太多了。” 李十五闻声,依旧风轻云淡,张口就是乱讲:“我给他身上揩过屎!” 一时之间,众修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同时大受震惊。 第二日。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端坐堂前,双眸微敛,身旁几缕松香烟气笔直,正缓缓燃着。 “尔等所述之事,我已知晓。” “我能说的是,李十五身上,绝对没有藏着祟,也绝无可能有。” “这件事,以后不用提了,退下。” 闻得此言,十数位金丹大修俯身行礼,慢慢退出堂内,就此离去。 一时之间,堂下只剩众山官盘坐。 “你们也下去,李十五留下。” “是,星官大人。” 望着左右之人尽数离开,李十五深吸口气,抬头问道:“大人,我身上,真没藏着祟?” 这些日子以来,他也时常这么怀疑,有没有可能,种仙观就是只祟。 白曦摇头,语气依旧肯定:“不是,也不要质疑我的判断。” “那大人,我拇指上这颗眼珠子……” 白曦凝视一眼,目光渐渐凝重起来。 过了许久,才听他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过我似乎觉得,你那眼睛,不止是一颗眼睛。” “罢了,你也退下。” 见李十五离去,白曦才是凝视窗外远方,目光深远。 “戏楼,花旦,戏刀,戏子刀法!” “为何,我会觉得莫名其妙熟悉呢?” 第61章 再次集结 星官府邸,大门口。 李十五缓缓抬头,见雨丝如雾,满城随处可见的海棠花,在雨中花开正艳。 “哟,这是咋了?” 李十五挑了挑眉,只因听烛推着粪车,正面无表情从自己面前经过。 “星官当初罚我推粪两月,如今过去一月,他让我再推一天。” 听烛简单几句,随便说着。 临近黄昏时候。 棠城,城门之下。 一众山官在此道别,神色中带着淡淡怅然,这戏妖一行,惨死八人,就不知他们,能坚持多久了。 也是这时。 听烛身着一袭卦衣,从城中走了出来,本是平平无奇件事,却见他神色突然一凝。 手中罗盘转动间,口中低喝:“我有一卦,与尔等八字不合。” 刹那之间,几道光芒自他掌间迸射而出,接着几缕血光落下,浓郁血腥瞬间扑鼻。 众人愣愣看去,有三名男子,两名女子,就这么喉咙间鲜血狂涌,被斩断生机,倒在地上。 “听烛,你这是何意?”,有山官怒斥。 听烛却是面色淡然:“我卦宗,向来就是如此,一切以卦相行事。” 一女子山官看不下去,斥道:“可是,他们皆是凡人,你若真有本事,就把你怎么算的卦,给我们解释一遍。” 听烛闻声,回过头,盯着这女子。 口中念道:“我有一卦,和你……” “你……你……”,女子瞬间后退,浑身忍不住的打颤,遍体身寒。 “你敢质疑我的卦术?” 听烛轻蔑一笑,又是摇头道:“你们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 说着,身影冲天而起,消散在漫天云雾之中。 “李……李兄,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方堂手指着,地上那具具倒地尸身。 李十五低头瞅去,几颗散落的果子,以及些七零八碎之物,就这么裹在满地泥泞之中,看着糟心。 “我知道。” “第一次遇见听烛时,他也这么突然杀人,同样以八字不合的理由,不是吗?” 李十五朝着空中望去,这卦宗为何如此?以他如今眼光,看不透其中万一。 倒是一众山官,满脸愤色。 “要我看,这卦宗如此行径,就该与纵火教一样,将其归为邪教。” “呵,说这些有用?大爻默认他们如此,你能有什么办法?” 夜里。 李十五回到菊乐镇,那座小庙之中。 一根红烛火光不断跳动,也带着他墙上影子,一下又一下被拉长着。 “这眼珠子!” 李十五凝视着拇指那颗眼球,又是看着另外九根手指,上面那两道暗纹。 “不……不是,难道我每根指上,都会长出一颗眼球?” “十腿,指上十眼,种仙观……” 李十五口中喃喃着,却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好似面前是一座无尽深渊,里面潜藏着无数只恶兽,正张着血盆大嘴,等他一步步向前,最终跳下去。 “乾元子,火焱子!” “你们两个老东西,究竟弄了个什么,又找了个什么出来?” 李十五眸光越发狠戾,却是无处发泄,忽地,他眉头舒展开来。 从棺老爷腹中取出一沓又一沓黄纸,就这么走到庙门口,开始燃了起来。 同时,以指为刀,取下额上一滴眉间血,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他这段日子,特意学的一道唤魂之法,他在尝试,能不能唤出个关于乾元子的魂儿来。 只可惜,一切无用! 也是这时,一身披灰色大褂,身形丈高的老者靠了过来,是无脸男。 “李爷,这干啥呢?” 李十五瞥了一眼,停止唤魂。 只是对着面前熊熊火光道:“各位孤魂野鬼,这些纸钱,全当送给诸位,若谁侥幸遇到个叫乾元子的鬼物。” “尔等只管弄死,一切算我的。” 一旁,无脸男倒是觉得这样无聊的紧,孤魂野鬼哪有这本事。 李十五又抬头问道:“你的脸,还有金子,不是全让听烛收走了,现在这张脸哪儿来的?” 无脸男耸耸肩:“李爷,棠城那大一个城,一天得死多少人啊,随便从死人脸上扒呗。” “大不了我挣了金子,分给其亲属后人点,他们都得夸我一声良心。” 日子,似渐渐平静下来。 李十五觉得,自己修行有些快了些,毕竟距弄死乾元子,才过去短短数月。 还有那张乌鸦嘴,拇指上的眼珠子,菊乐镇民身上透出的金光,一切的一切,皆是让他心烦意乱。 匆匆之间,又是一月过去。 “各地山官,速来!” 小庙之中,李十五盯着手中山河定盘,眉头紧锁。 “难道,又有祟出现了?” “呵,这山官身份,倒是个麻烦。” 当初他不得去路,且被十腿所拖,犹如雨夜中一条无家恶犬,恰是季墨让他替当此地山官。 加之不懂其中利害,稀里糊涂,就接手了这么个烫手活儿。 “罢了,好坏参半!” “毕竟,见识了那大爻朝会,知道些秘事,得了祟宝……” 李十五长舒口气,便是凝神,盯着自己身下多出的那些腿,手起,刀落。 …… 棠城,星官府邸。 一处宽敞院落中。 白曦并未露面,且出现的,只是一个金丹修为官吏。 此刻,李十五扫视一眼,发现之前死去的八位山官,已经补上人手。 只是,这些人? “听烛,你为何又回来了?”,李十五眉头蹙着,极为不解。 不远处,听烛一袭卦衣,目不斜视道:“我有一卦……” “哼!”,他语气一顿,“我卦宗行事,为何讲与你听?” 见此,李十五也不搭理,目光又锁定在一人身上。 那人一身蓝色道袍,眉眼若星,居然是那纵火教落阳,其在赌妖那里输的两百寿元,不知用了何法,悉数被补了回来。 “大人,我要揭发!” 李十五猛然大喝一声,字字铿锵,神色间满是正气凛然,指着道:“大人,此人是纵火教之人。” “而且,其地位绝对不低,甚至可能极为重要。” 李十五拱手:“大人,此子如今混入我等之中,必是藏着天大阴谋。” “还请大人,速速诛恶!” 一番话,顿时在八十一位山官间引起骚乱,他们也没想过,有纵火教之人如此大胆,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混进来。 倒是落阳,一副懒散样子,打了个哈欠。 笑道:“听闻这群山官之中,出了个背刺狗,现如今,我好歹与你是同僚。” “所以李十五,那条狗不会是你?” 第62章 书房之外 “李十五,你是背刺狗!”,落阳咬字极重,眼神凝着,似十分笃定。 见这般,李十五满脸屈色。 催促道:“大人,快收了他,此乃大功一件啊。” 庭院之中,八十一山官,呈九横九列分布,李十五位于第一排,自然瞧见第二排落阳。 倒是位于后边的方堂,听到指认,忙上前来,看了眼后点头道:“大人,李兄所言非假,这人确实是纵火教恶徒,此前在赌妖那里遇见过。” 此刻,见场面这般混乱。 那中年官吏只是伸出只手,神色躲闪间,示意稍安勿躁。 只听他压低嗓音,有些欲言又止:“各位,莫慌。” “这落阳小友,是星官大人默认加入的,你等记在心里就是,切莫在外边乱言。” 听到这话,李十五忍不住一个激灵。 白曦放纵火教之人进来,何解? 思索间,他继续打量着。 那提篮妇人,修羊相,后叛入纵火教,此刻赫然也在其中。 还有一个胖墩子,道袍袖口之上,能隐约瞧见一个银色‘肥’字纹路,对方正盯着他咧嘴笑。 “姓肥,莫非此人,是豢人宗的?”,李十五喃喃一声,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下一瞬。 他便是看到那个独得八成笔相之力的白裙女子,正手持生非笔,在一张纸上不知写些什么。 还有另外三名新任山官,乍看上去,也颇为不凡。 见此,李十五不由倒抽了口凉气。 听烛,落阳,妖女,豢人宗的,修羊相的……,不对劲儿,事出有异,绝对不简单。 当即,便见李十五眸中情绪涌起。 开口道:“大人,我师父含辛茹苦养我长大,其命陨不过三旬,身为徒儿,心中悲痛,不足与外人道也。” “只是私地里,打算在其坟头尽孝三年,日日为他焚香诵经,算是为其送终了!” 李十五低着头,字字悲切:“还请大人,莫要为难晚辈一番孝心。” 身后,听烛声音幽幽传来。 “记得食妻情书那次,你才说教我弑师的。” “我本纯良,你怕是认错人了。”,李十五下巴微扬,回答的掷地有声。 也是这时,那碎花白裙女子,黄时雨,也不知在纸上写了什么,反正开头是‘李十五’三字。 便听她问道:“李十五,你当真要为过世师傅焚香诵经?” “自然,如若有假,天打雷劈。” 李十五声音有些木讷,却是异常响亮,明显是心底里的实话。 见这般。 山官方堂摇了摇头:“李兄虽让人看不太透,不过品性,应该是没问题的。” 至于听烛,落阳两人,满脸疑惑之色。 难道他们,当真把李十五看错了? 也是这时,黄时雨继续问道:“那我问你,你焚什么香?” “灭魂香!”,李十五毫不迟疑答着。 “那我再问你,你念什么经?” “永不超生经!” 在场之众:“……” 倒是听烛,落阳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大家本就都不是啥好东西,你嘛,也别想独善其身。 李十五答完,顿时清醒过来,知道着了黄时雨的道,只是也不敢当面迁怒,对此人,和其手中那笔,他避若蛇蝎。 “大人,我上次面对戏妖时,受其暗伤颇重……”,李十五又是喋喋不休说着。 他不知此次集结为何,但是这些人皆搅和其中,下意识的,就不想淌这趟浑水。 “好,你既然执意借口,那就别去了,毕竟无论赌妖还是戏妖,你皆功不可没。”,中年官吏点头道。 “谢大人!” 李十五行礼,长松口气。 十相门,豢人宗,卦宗,纵火教,皆有人参与其中,若再加他的种仙观,那就是大爻五大教派,想想就心里瘆得慌。 庭院之中,中年官吏挥手之间,一片绿叶,化作近百米悬浮在空中。 “各位,走。” 随着一声招呼,众山官相继一跃而起,双脚落入叶上。 “李十五,你当真不去?”,听烛随声问道。 “不去不去。”,李十五忙摇着头。 而后满脸笑着,拱手道:“各位,一路顺风。” “毕竟我要去了,被地下那老东西知道了,怕是得戳着我脊梁骨笑话,说没学到他半点机灵劲儿。” 望着绿叶远去,李十五终于定下心来,只是马上,他似想到了什么,神色瞬间一变。 “听烛那狗东西,不仅会乱杀人,还会施咒,上次就是被他咒了。” 忽地,他神情一亮。 “有了,我去白曦那里,就不信还有什么意外!” 李十五说着间,就是脚步匆匆,绕过一座座亭台楼阁,来到白曦第一次见他时,那处书房位置。 到了后,白曦果真在书房之中,且并没有遮掩自己动静,似乎,正与什么人在交谈。 李十五见此,不敢太过靠近。 毕竟自己修为低微,在这些生灵眼中宛若蝼蚁,所以边界感,很重要。 索性在百米开外,寻了处假山,闭目盘坐,吐纳气息。 千丈高空之上。 八十名山官立足绿叶,并不显拥挤,且此叶不凡,能自动隔阻周遭劲风,与平地无异。 听烛面前,摆放着一张足足三米高的供桌,上面插着三根高香,又是取出黄纸,朱砂,长剑,铜铃…… “听大少,你这做法的桌子,咋换了?”,方堂不解问道。 听烛平静道:“李十五修为提高一重,自然得给他下点猛咒,换张大桌。” 方堂:“……” 便见听烛一手长剑,一手持铜铃,脚踏七星步,身前符纸自燃,口中吟诵。 “黄纸燃,朱砂焦,天地阴魂来报道,厄运来,衰神到,劫火焚运……” 一旁落阳见此,神情一亮。 “啧,有点意思啊。” “既然如此,我来给你加一把火。” 瞬间,便见他左右双眸,两颗骰子瞳孔,开始不断转动起来。 星官府邸。 李十五依旧闭目修行,面上带着浅笑。 此刻,他已然清晰感知到,自己周遭一道道阴冷气息传来,也心里明白,又是听烛下咒害他。 “小小卦宗,无惧。” “我就不信,能在一尊星官眼皮子底下,把我给害了?” 恰是这时。 书房之中,似爆发激烈争吵之声。 “星官白曦,这是我纵火教能给出的最大筹码!”,一粗壮声音怒道。 “哼,你的筹码,我不接受。”,白曦语气嘲讽,又道:“就你也配,与我亮兵刃?” “滚!” 随着白曦话音落下,便见一道法力波动,好似数座汪洋之水,自九天倾倒而下。 一络腮胡壮汉,顿时口吐鲜血,自书房中倒飞而出,且一同倒飞出来的,还有他那一件兵刃。 类似长枪,尾部却是带着长钩,不知怎么称呼。 好巧不巧,这兵刃就这么挂住李十五颈部道袍,而后将其拖拽着,化作道光芒,瞬间消失远处天边。 原地,唯留下一道撕心裂肺惨叫声,不断回荡着。 “听烛,我淦……” 第63章 奇特岩浆 书房之中。 白曦负手而立,眼中之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豢人,十相,纵火,卦宗!” “大爻四大教派,又分个什么正与邪呢?” “无非,是理念不同,道不同,所求不同罢了。” 白曦目光微凝:“只是可惜,我与你等,皆不同!” 他话音落下,侧身向着书房外看去,面色精彩,而后摇了摇头。 “这李十五,倒是有点意思,这样都能被波及到。” “罢了,应该死不了,就这样。” 千丈高空之中。 听烛手中铜铃声愈发急促,口中咒诀越念越快,身前贡桌之上的三炷高香,已然快要燃尽。 一旁,落阳那双骰子瞳孔,依旧在不断跳动着。 “听大少,这真的有用?”,方堂有些咋舌。 “这……,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李十五那厮谨慎异常,我猜测,他肯定会寻处地儿,防我咒他。” 一旁,落阳面上带笑:“你不行,不是还有我替你加持嘛,反正无论结果如何,那小子别想有好果子吃。” 只是他们话音刚落下。 便是见一道璀璨流光,拖着明亮火尾,好似一颗陨星划过苍穹,以极为夸张速度,自他们面前一闪而过。 “啊?白日流星?”,有山官满脸呆愣,忍不住惊呼。 “各……各位,我好像隐约听见李十五声音了!” “这不可能,应该是你听错了,那厮说不定正在某酒馆,看戏听曲儿呢。” 一时之间,众修皆惊疑不定。 至于李十五,那才叫一个苦不堪言。 他之修为,与白曦相比,是井底之蛙与那天上月,对方哪怕随意出手,只要被波及到一点,就好比现在。 “停……停下啊!” 此刻,他面部极度扭曲,想脱掉身上道袍,或是想让那件古怪兵刃停下来。 只是,在白曦那种宛若大海汪洋的余威压制之下,他想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可怪就怪在,这件兵刃似乎有某种类似护主的古怪之力,其尾部长勾拖拽住他颈部道袍,哪怕在如此高速之下。 不仅人无大碍,连道袍都是没被高空罡风撕破。 “听烛,你给老子等着……”,某人嚎叫,惊起地面林间飞鸟,齐刷刷抬头望去。 时间流逝,从白日出发,渐渐已至黄昏。 一片绿叶之上,众山官神色忐忑,面露不安,他们亦不傻,知道这次绝非寻常,怕不是那么好渡过去的。 终于,在天色将熄未熄之时。 一片望之不尽的黑色山岭,出现在他们面前。 放眼望去,这片大地草木不生,地上铺着的,是一种约莫拇指头大小的漆黑尖锐石子,好似废弃矿山一般,极为奇特。 “到……了吗?”,方堂跳下绿色,脚踩在黑色石子上,发出一阵咯吱脆响。 “各位小友,下来。” 带队的中年官吏点了点头,随即将那片绿叶收好,接着认准一个方向,领头向前走去。 众山官见此,互相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静静跟在身后。 约莫一炷香后。 一处约莫百丈大小,呈圆形的火山口,出现在他们面前。 站在边缘,向下望去。 只见火山口中,满是鲜红,沸腾翻滚着的岩浆,时不时向外溅射而出,并伴随着轰隆响声。 这种景象带来的视觉震撼,以及那种窒息美感,哪怕众山官身为修士,皆是一阵失神。 “怪哉,如此大的熔岩池,为何感觉不到丝毫灼热?”,一山官面庞被岩浆映得通红,忍不住问了一句。 至于其他人,同样不解。 不仅没有热气,甚至还觉得周遭凉飕飕的,那种阴冷劲儿,好似寒冬腊月一杯冰水入腹,让他们忍不住的牙关打颤。 倒是听烛,落阳等新任山官,满脸古井无波,似早就知道一切缘由。 也是这时,一道凄惨求救声突兀响起,在眼前这般境地之下,着实让人觉得诡异莫名。 众山官心底一颤,齐刷刷侧身望去,那求救声,也跟着再次响起。 “有……有人吗?” “各……各位朋友,谁能来搭把手啊,李某定当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只见两百米开外,模糊中隐约有道人影,正在那里嚎着。 “此地方圆十数万里渺无人迹,这,莫非是祟?” “我神识被什么东西阻隔,无法查探,先过去瞅一眼再说。” “有理,走着!” 随着众山官脚下一动,顷刻之间,便将那道人影团团围住。 而后就看到,一身着黑色道袍年轻人,被一件古怪兵刃勾住颈部道袍,面部朝下,死死压在一个大坑之中,丝毫动弹不得。 整体呈个‘大’字,模样滑稽,亦可笑。 众山官:“……” 众修嘴角抽动,这场面就他娘的,难评。 “各……各位朋友,谁能帮我把身上这兵刃拔出来,此乃一件不可多得宝物,就当作酬谢了。”,李十五急忙说道。 他真是有苦难言,居然被一件兵刃压制的这么彻底,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不过转念一想,其主人敢和白曦动手,他区区数月修为,也就释然了。 听烛目光一凝,露出些微不可察玩味之意。 只听他换了副嗓子,开口道:“道友为何在此,我等正欲去那棠城!” 李十五神色一亮:“道友,我乃棠城所属山官,白曦传我道,朝会有我影,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 听烛冷笑:“原来是大爻走狗,实话告诉你,我是纵火教的,受死!” “慢……且慢,道友,你教中可否有人叫落阳,当初他如丧家之犬,寿元尽失,是我觉他可怜,故违背心中忠义,放他一马。” 这时,落阳声响起,同样换了副嗓音,开口道:“我乃卦宗之人,亦不爽大爻久矣,走狗,受死。” “慢,慢啊,听烛认识,其性愚钝,不得弑师之要领,我心甚忧啊。” 见这般,那个身着宽大道袍的胖墩子,也是站了出来:“我是豢人宗的。” 李十五一愣,却也忙道:“胖大海卖我五指马,黄时雨笔下有我名,两大国教,这我太熟啊。” 见此,众人多少有些无言,所谓见人说鬼话,见鬼说鬼话,不外如是。 第64章 轮回祟妖 大坑之中,李十五心思百转。 想以拇指眼珠子看看,偏偏手指同样被兵刃上那股锋锐之气向下压着,不得动弹。 只是这些人,居然混在一起? 隐约间,他意识到了什么,顿时面色有些难看。 “李十五,上次若不是教内前辈来接应我,你保准抓我去邀功,还什么放我一马。” “呸,你就是狗。”,落阳以原声,毫不客气骂着。 “好啊,我就猜到是你们!”,李十五同样带着怒意。 听烛淡笑道:“你不是不来嘛,那现在呢?” “听烛,休得胡言乱语,我只是觉得那片绿叶拥挤,行速太慢,特叫星官大人送我一程。” 也是这时,一身躯藏于黑色斗篷之下,能隐约看到些络腮胡的魁梧身影,凭空现身,那种随之而来压迫感,瞬间让这片天地为之一静。 “小玩意儿,你方才说,想将我宝贝随意送人?” “三长老!”,落阳,提篮妇人见到来者,忙恭敬行礼。 见这般,众山官顿时噤若寒蝉。 原来是纵火教大人物,莫听,莫瞅,莫打量,恐惹火烧身。 好在,这所谓的三长老,只是随手间,将李十五身上那杆兵刃,给拔了下来。 “多谢前辈。” 李十五起身行道礼,这家伙虽被白曦随手一击打得丢盔弃甲,但是自己,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只是忽然间,他整个人愣住了。 双眸之中,更是被惊惧之色填满。 “李十五,你发什么癫?”,听烛一步靠近,手掌使劲在他眼前晃了几下。 而李十五,却是喉咙哽塞,伸出手指,朝三长老身后指着。 “前……前辈,你身后,似乎跟着很多鬼啊!” 这不是他双眸看见的,而是,他拇指上那颗眼珠子,在方才睁开一瞬间,无意间瞅见的。 只见这三长老身后,是一道道类人形的狰狞扭曲身影,它们全身黝黑,好似团雾,却是顶着一双猩红眸子,说不出的暴虐,残忍。 好似下一瞬,就要将身前人撕裂成渣。 不止是他,落阳身后同样有。 只是这三长老,身后鬼影,密密麻麻怕是不下万数。 倒是落阳,才堪堪过百。 “你看得到?”,三长老声音粗犷,似颇为意外。 “前辈,您知道?” “知道!”,这三长老朝着身后望去,又冷笑道:“它们啊,皆是曾经的输家,至于现在嘛,怕是在盯着我,等着拖我下水呢。” 说完,转身朝着李十五朗声大笑。 “小友,你之前赌妖一行,我亦有耳闻,不错,着实不错。” “来我纵火教,你顶替落阳位置,总比你当一个小小山官,有前途太多了。” 落阳:“……” 李十五悻悻一笑:“这……,容晚辈考虑,再考虑一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纵火教不愧被定义为邪教,那是真的邪门。 而这等插曲一过,在场众人心神,又是回到那处诡异岩浆池。 “怪哉,这熔岩看着如此滚烫,却是偏偏没有温度!” 李十五站在边缘向下望去,凝神又道:“大人,莫非此次目的就是这里?” 带队中年官吏点了点头:“没错,你们等下,得全部下去。” 见此,李十五忙摇头:“咳咳,你们去,我在外守着就是。” 一旁的听烛,却是目光凝视着:“这里面那件祟宝,我卦宗必得,诸位,切莫不自量力。” 落阳摇头:“纵火教在此,你试试?” 豢人宗胖墩子,摸了摸脑勺,瓮声道:“那东西,我也想要。” 还有躲在众修身后的黄时雨,手持生非笔,趴着脑袋神色专注,不知又乱写些什么。 见这般阵势,李十五缩了缩脖子,很识趣的,站在那官吏身后。 面色轻愉,随口笑道:“李某修为低下,人言微轻,野心不大。” “无论什么宝,随你们抢去。” 听烛瞥了一眼:“当真不去?” “真不去,去了是狗,让老天劈我。” 这时,中年官吏盯着身前那一方岩浆池,目光幽深,缓缓开口。 “想必尔等好奇,为何这岩浆池一点不灼热,反而异常阴冷。” “只因下方藏着的,是轮回。” 此言一出,众山官皆是一愣,眸中不可置信的同时,也满是置疑。 “大人,属下不知轮回何物,也不知其是否存在,只是像我等这种末尾之修,怕是没资格接触这等隐秘。” “是啊大人,我等位卑身轻,却也是有自知之明的。”,方堂跟着道。 官吏摇了摇头,解释道:“此轮回,非尔等所想之轮回。” “这下面藏着的,是一只,轮回祟妖。” 一时间,众山官面面相觑。 官吏继续道:“此妖,约莫是五百年前出现的,后每隔百年现身一次。” “且每次现身,会抓不少凡人,或者一些残魂野鬼,进这所谓的‘轮回’。” 这时,听烛开口道:“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为何我等都到了棠城附近?” “坦而言之,就是为了这只祟妖而来。” “在它身上,或许有一件,我卦宗需要的祟宝。” 山官方堂拱手询问:“大人,从前你们没下去过吗?” 官吏思索间,解释道:“自然是去过,且有很多人,甚至不乏修为高深者进去过。” “只是嘛,体验有些不好,且没有任何结果。” 此刻,李十五却是低着头,陷入沉思。 轮回祟妖?能收取孤魂野鬼? 万一,乾元子有残魂跑了,被收了进去。 李十五呼吸愈发沉重,神色愈发狠戾起来,他清楚知晓,自己仅是胡乱猜测。 可偏偏这种想法,好似一道微不足道火苗,却转瞬间变得铺天盖地,就仿佛,要将他给燃烧殆尽。 只见他一步一步,走到岩浆池上方边缘位置。 低头,向下望去。 似乎看到,乾元子那张丑陋至极的歪嘴麻子脸,正从满池熔岩中浮现而出,对着他不断狞笑。 “老东西,你放心好了,老子不会给你留机会的,一丝都不会!”,李十五口中喃喃一声。 忽地,左手大拇指眼珠子睁开,那柄刀锋凛冽,却又美的邪异的刀刃,被他一寸寸抠了出来。 其上,那张花旦脸谱仍在,愈发栩栩如生。 李十五持刀,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丝毫犹豫的,朝那满池通红岩浆一跃而下。 而后,不见踪迹。 第65章 轮回 “李十五?” “这厮,简直岂有此理!” 此刻,众人神色精彩,却也不解,这厮又扯什么疯。 “诸位听到了啊,他先以狗立誓,此刻坐实,他真是狗。”,落阳摊了摊手,除了觉得意外,并不太过在意。 至于不远处的听烛,本准备取出贡桌的,而后悄然间放下手,神色舒展。 如此一来,倒是不用他亲自下咒了。 中年官吏见此,摇头对众山官说道:“你等放心,任何祟妖都是害人之物,偏偏这轮回祟妖,名头听着虽响亮,却是保证你们,进得去,出得来。” “所以,进去。” 听到这话,众修顿时长松口气。 他们先前都已经以为,此乃必死局的。 此刻,望着面前那翻滚着的鲜红岩浆。 一道接一道身影,不断跃下,直至消失不见。 …… 一片灰蒙蒙天地之中。 李十五提着花旦刀,又称戏刀,愣愣望着眼前。 “这是……” 他看到,一棵又一棵,数不清的铁树,枝干尖锐且狰狞,就这么生长在这片大地之上。 树枝上垂挂着的,是一种半透明的肉膜,又或者说,是一张张完整人皮。 随着一阵阴风吹过,它们开始晃动起来,发出纸张摩擦般的簌簌之声,好似无数人在笑,惊悚至极。 李十五渐渐收回目光,提着刀,就这么自人皮树林之中走过。 慢慢的,他耳边传来密密麻麻凄厉惨叫声,求饶声。 “难道,这是传闻中的剥皮地狱?” “不对,这只是祟妖,弄出来的似是而非之地。” 李十五摇了摇头,接着抬头望去,见一些浑身脱的精光身影,就这么被洞穿胸膛,挂在树枝上。 周遭其它树枝,则是化作一柄柄锋利刀刃,在他们人皮上切割着,分离着。 “剥皮,没啥意思。”,他轻哼一声,生不起丝毫情绪波动。 可是接着,李十五浑身上下,甚至神魂都忍不住的颤栗起来。 “徒……徒儿。” “十五徒儿,是你吗?” “快来救救师傅……” 一道道苍老,沙哑求救声,自他耳边响起。 也正是这道声音,不知多少个夜里在他梦中回荡,让他瞬间惊醒。 “老东西!” 李十五目光锁定一处位置,瞬息而止,而后抬头望去。 见一干瘦,歪嘴老道士,被挂在满是倒刺树枝上,正在被寸寸活剥。 “师傅啊,真巧诶,又见面了。”,李十五狞笑一声,一跃而至树上。 不多时。 听烛,落阳,黄时雨,甚至诸多山官,纷纷来到此处,皆满脸疑惑。 “他在干啥?” “看不懂。” “李兄,你别吓我啊。”,方堂缩了缩脖子,眼神畏惧。 只见一棵铁灰色树干之上,李十五对着一截树杈,面露迷之笑容。 口中念念有词:“师傅啊,以前师兄弟们,都说您心比锅底还黑,徒儿不信,我得亲自看看。” “啧啧,您这心果然黑,喂狗都嫌。” “老东西,瞧见没,徒儿成仙了,你求了一辈子的仙,明白吗?” 李十五说着,就是对着自己多余的腿,手起刀落,一刀砍掉一条。 “师傅,快看。” “这就叫仙人神通,断腿重生之术,我这就教您,来,我先砍您条腿……” 听烛见此,只是面无表情,默默握拳,而后捶了出去。 几息之后。 听烛目光凝住,口中喃喃道:“乾元,乾元,我还是第一次听你提及这个名字,你确定他就是你师父?” “有问题?”,李十五整理道袍,随口回道。 “是个凡人?” “是。” “这道号谁给他起的?” “据他自己讲,路边找了算命先生,再把人眼珠子挖了,威逼着起的。” “为何挖人眼?” “瞎子算命,才能吸引更多生意,他这是做好事。” 听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在我等卜卦的眼里,这道号不错。” “可你说,本就是个算命先生起的,那就没事了,合情合理。” 听烛望着李十五,继续道:“我告诉你,这里的一切,甚至眼前这片人皮树林,皆为假。” “至于你刚刚看到的,只是你执念所化,看来,你师傅在你心中执念挺深。”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去。 人群中,李十五忽然回头望去,瞳孔一颤,他好像看到,那铁树上挂着的无数张人皮,就这么随着阴风摇晃,且慢慢的,化作乾元子那张老脸,正对着他狞笑。 “李十五?”,听烛取出一只铜铃,丢至其头上三寸位置,滴溜转个不停。 “我已然说过,此地诡异,会将你心中最想看到的执念,呈现在你眼前。” “曾经有很多修士进来过,他们皆能证明这一点。” 倒是李十五,默默把铜铃取下,还了回去。 “我知道。” “不过,我挺喜欢的。” “你等不知,在挂满师傅人皮的铁树下行走,我心飞扬,如饮甘泉啊。” 李十五嘴角笑容扬起,扛着戏刀,大步向前。 众人:“……” 不理解,倒是感觉心底毛毛的。 一个时辰后,众人穿过这片人皮树林。 接着,又是穿过扒舌地狱,刀山,火海…… 传闻中的十八层地狱,一一在此处具现而出,且尤为真实,仿佛身临其境。 至于李十五,一路笑容就没停过。 别问,问就是看到师傅受这些酷刑,他心里舒坦。 终于,一座由墨黑色,方正巨石堆积成的祭坛,出现在他们面前。 祭坛顶上,趴着一个秃头,只有半人高的小矮子,正在那里打着瞌睡。 或是察觉到来人,它缓缓睁眼。 又打了个哈欠,满脸不耐烦模样。 “滚滚滚,本妖从不杀人,甚至每次抓人进来,还要亲自将他们放出去。” “你是祟,怎么可能不杀人,不信。”,有女子山官忍不住嘀咕。 或是听到这句话,这秃头矮子,竟是拍着自己膝盖,放肆大笑起来。 “哈哈,本妖只是不杀人,可不代表,不会害人啊。” “如人们相信轮回,他们就会懈怠,每日混吃等死,将希望寄托来世,做梦投个好胎。” “人们相信十八地狱,他们遇到欺辱,就不会想着还回去,反而自我安慰,对方会遭报应。” “若是传闻中那些仙人相信轮回,啧啧……” “总之类似的,太多,太多了。” “所以你们不懂,我才是大爻,最害人的那只妖,且凭借的,就是‘轮回’二字。” 第66章 所谓六道 这黑色祭坛不大。 底座呈规则正方状,长宽各约十丈,高约莫三丈。 此刻,那秃头小矮妖,正从祭坛顶上,沿着石梯一步步往下。 待走近后,众人不由发现,其整个躯体之上,覆盖着一层银灰色,细密肉质鳞片。 头顶之上,更是有九道戒疤,活脱脱像个小和尚似的。 “啧,这塌鼻子,倭瓜脸,说话咋这么横呢?还整个大爻,最恶的一只妖,就你?”,落阳双手抱着,语气轻嘲。 顿时,秃头小妖气的跳脚。 尖细怒道:“你们欺负我,都欺负我,你们都是蠢蛋,毛蛋,糊涂蛋……” 李十五见这一幕,侧目凝神,满心不解。 此前接触的祟,赌妖,戏妖,无脸男,哪怕是棺老爷,都是极其凶恶存在。 可此妖称之为‘轮回祟妖’,偏偏如此的,宛若个二傻子似的! 他不由问道:“你方才所言,‘轮回’二字,就是你害人的手段?” “我还是听不太明白,可否再详细解释一下?” 秃头小妖闻声,蹦跶着靠近:“再详细一点啊,可是我也不太懂诶,反正就是这么觉得的。” 听烛开口道:“李十五,有前辈高人推断,祟妖的出现,并不是凭空而来。” “而是有可能,折射出曾经一段岁月,发生过一些事的影子。” 他想了想,继续道:“如我等在戏楼中见过的花旦祟妖,其可能就在很久岁月之前,真的出现过。” “而眼前所谓的‘轮回害人’,或许曾经某个时候,也有一段类似的过往。” 听烛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从这些祟妖身上,根本无法推断,也无法知晓曾经发生事情的完整脉络。” 李十五点了点头,他觉得,白曦等日月星三官,应该是晓得的,只是可惜,他们记忆没了。 也是这时。 一道道波涛荡漾之声,清晰回荡在众人耳边,且伴随着一阵阵凉爽清风,拂面而来。 李十五寻声,朝着前方望去。 发现前方百米位置处,灰蒙蒙的大地居然泛起褶皱,褶皱越来越大,且伴随着朵朵浪花出现。 这才明白,那居然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海洋。 “李十五,不认识了?”,纵火教落阳,颇有玩味说道。 “额,愿闻其详。”,李十五面无表情。 落阳笑道:“你别小看这秃头小矮子,它虽妖丑口气大。” “偏偏弄出的这轮回之所,有模有样,好比我等先前穿行过的一处处地狱,就给人种身临其境之感。” “至于那片灰色之海,则称之为,忘川。” “正所谓,忘川已过,尘缘已别。” “就是指的这个忘川。” 落阳话音刚落,又见一座黑色石桥,自忘川深处,朝着岸边延伸而来。 石桥两侧,一盏盏冥灯燃着,光芒昏黄,像蒙了层雾似的。 李十五道:“懂了,这是奈何桥。” 秃头小妖歪着脑袋:“奈何桥?” “我都是称它为‘无归桥’,意指走过此桥,今生尘缘已断,再无归来之期。” “不过你这名儿倒也不错,改天我再弄座桥出来,就称它奈何桥了。” 秃头小妖说完,就见无归桥上,隐隐约约有人头攒动,居然是一道道人影,自远处缓缓朝着众人走来。 待走近一看。 原来是三千普通凡人,其中男女老少皆有,且个个面上,都透露着一种‘开悟’的韵味。 只见他们突然跪下,面朝秃头小妖,行那五体投地之大礼。 一老者起身,痛哭流涕:“神仙,小老儿悟了,真的悟了。” “原来世间,真有所谓的地狱,有所谓的六道轮回。” 一妇人同样掩面哭着:“神仙,约莫二十年之前,一富家老爷抢走我闺女,害的她受尽屈辱折磨而死,惨啊。” “结果那老头子,硬生生撑到八十八,寿终正寝。” “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偏让我看到,他身死之后,在那无间地狱,受那千刀万剐之刑。” 方堂戳了戳李十五胳膊,小声道:“李兄,这妇人与你一样,看到自己执念所化的假象了。” 这时,秃头小妖一反常态,转而一副故作高深腔调。 “各位,起来。” “得见轮回,是你等之机缘。” “待出去之后,切记一心向善,莫要作孽。” 说完,不知其施展了何等手段,仅是五指一张,面前三千人皆消失不见。 “你们啥事,快点快点。” 秃头小妖开始催促:“我还要赶紧送他们回人间去呢,不然消失太久,亲朋好友担心咋整?” 听到这话,李十五眉尾一挑。 他发现,自己是越发看不透眼前小玩意儿了。 遂问道:“你一直以来,都是这般行事?” “不错,本妖向来如此,弄一批凡人,来这轮回晃荡一圈,而后再送走。” 这时,听烛直言道:“轮回妖,我乃卦宗之人,此番,为你身上那件祟宝而来。” “祟宝啊,你们每次都为了那玩意儿,烦死个妖。” 小妖说罢,背手朝着无归桥大步走去。 “跟我来,你们懂的。” “那祟宝,你们是抢不走的,只有本妖主动给你们。” 见状,听烛等教派之人毫不犹豫,齐齐跟在身后。 李十五等山官,也是略作思索,便跟了上去。 无归之桥,约莫五丈来宽。 其由一块块厚重青石板,平铺而成,整体看似光滑,可仔细看去,却是能见到数之不清,刀枪剑戟,雷劈火烧的痕迹。 而走在上面,那种幽冷触感,更是自身下直通天灵,让人一颤, 李十五不由叹了一声:“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啊。” “一只祟妖而已,把这‘轮回’布置的有模有样。” 众人一直走着,桥下忘川之水波涛滚滚,更是时不时传来蛇蝎吼叫,鬼哭狼嚎凄厉之声。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 一处约莫百米方圆,呈规则圆形的石台,呈现在他们面前。 而此地,也是无归桥的终点。 李十五抬头望去。 六个幽黑深邃洞口,正依次排列半空之中,就像一口口黑洞似的。 且它们看似相同,气息却是天差地别。 有的给人种祥和神圣之感,有的却是邪气凛然,更有一个洞口,传来猪牛吼叫等牲畜之音…… 秃头小妖吼道:“别盯着瞅了,那六口洞,是所谓的六道轮回。” “天道,人道,地狱道,恶鬼道……” 小妖瘪嘴:“你们想要祟宝,可以,不过得按我规矩来。” 第67章 善恶之秤 “可以。” 听烛点头,又道:“我卦宗旧时有前辈来过,自然知道你的规矩。” 落阳也催促道:“赶紧的,麻溜点。” 秃头小妖白了一眼,之后手一挥,一杆大秤,堂而皇之摆在了众人眼前。 这杆秤近十米来长,整体呈现一种古铜色泽,由秤盘,秤杆,秤砣三部分组成,和凡间小商贩使用的大差不差。 秃头小妖摇头晃脑:“善为白,恶为黑。” “善,又可引申为功德,福报。” “恶,则能引申为孽障,业报。” “而你们面前这杆秤,名为‘善恶之秤’。” “能将你们善恶,以‘重量’这么种显而易见方式,给清晰呈现出来。” 李十五见此,朝听烛问道:“你们这段时日纷纷到这棠城来,所为的,就是这善恶之秤?” 听烛摇头:“非也,轮回妖有两件宝,这只是其中之一,我等为的,是另外一件。” 秃头小妖,此刻却是将善恶秤悬在空中。 老神在在道:“你等啊,一个一个上来,让我瞧瞧善与恶,功德又或者罪孽。” 一山官询问:“上了秤,然后呢?” 秃头小妖指了指头顶,那六口神秘莫测黑洞,开口道:“分了善恶,自然是进六道轮回。” 此话一出,众山官顿时惊惧莫名。 小妖又开始解释:“放心,我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你们入了六道轮回,并不是真的投胎,只是陷入一个类似投胎转世的梦境之中。” 一时间,众修纷纷长松口气。 秃头小妖:“赶紧,你们谁先来,本妖忙着呢!” 落阳满脸淡然:“让他们先,本人作恶太多,怕上了你那杆秤,给你秤杆压断了。” “小子,别嚣张。”,小妖龇牙,极为不满。 一女子山官弱弱道:“要……要不,我们先来。” “行,赶紧上。”,小妖又是催促。 “好。” 随着女子脚下一团清风涌起,便是稳稳落在那秤盘之上,且神奇的是,古铜色泽的秤杆,开始呈现出一种浅白之色。 秤砣上的挂绳,更是在秤杆那一个个刻度上自行调整位置,显然是在秤重。 “浅白,善,福报重一两。” “可入人道,再世为人。” 秃头小妖看了眼秤杆,直截了当道,挥手之间,又自忘川之中取了一小碗水来。 碗中水浑浊,呈现一种灰黄色泽。 “喝下,等会做场梦就完了。” 女子接过,眼中有沾沾自喜之意。 小声嘟囔道:“嘿,我也杀过人,却仍有功德。” “想来,是守护一方百姓有功,且参与灭杀祟妖。” 女子想了想,又暗戳戳指了指众人,试着道:“小妖怪,我能不能等下喝这忘川水,我想看看他们善恶。” “你不知道,我的这群同僚之中,藏了个背刺狗,很吓人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脑袋微扬,神色笃定。 他灭了乾元子这个大恶,又巧杀戏妖,赌妖,虽当时有些太过疯癫,可说到底,也算救了菊乐镇近二十万人。 “哼,李某倒是要看看。” “今日,谁有我善,谁有我功德之多。” “心善能通神,德高能镇鬼。” “尔等这些恶人,岂能体会,‘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这句话高深莫测之意?” 李十五字字铿锵说着,满脸高处不胜寒模样,这一局,他赢定了。 “看什么看?恶人说的就是你!”,李十五面朝落阳,瞪眼凶横道。 他左拇指上那颗眼珠子,此刻清晰看到,对方背后那百多道扭曲鬼影依旧存在,且双眼猩红,狰狞无比。 “哼,你了不起,你清高。” 落阳道袍水袖一扫,便是别过头去,眼不见为净。 接着,又是位山官上那秤盘。 “无色,善恶相抵,福与业消,可入人道,再世为人。” 众山官,一位接着一位走上秤盘,且皆未饮下忘川水,就待在一旁看着热闹,这等场面,怕是今生仅这一次,他们可不想错过。 “浅白,小善,福报重二两,入人道,可入殷实良善之家。” “浅黑,小恶,业报重二两,入阿修罗道,可弃恶从善,改过自新。” “中黑,大恶,业报重一斤,入畜生道,罚前世之罪。” “深白,极善,福报重十斤,入人道,可去钟鸣鼎食之家,得享福报。” 听到此评价,方堂忙朝众人拱手,满脸笑容:“嘿,我这福报也不多,才十斤,全靠各位同僚陪衬的好,见谅,见谅。” 李十五竖起大拇指:“不错,给咱们山官涨脸。” 这时,那修羊相提篮妇人,也是上了那秤盘。 秃头小妖之声适时响起:“浅白,小善,福报重三钱,可入人道。” 听这话,李十五神色一怔。 “啥玩意儿,她居然是善?这凭什么?” 提篮妇人掩唇笑道:“李道长有所不知,我每次做了恶事,都会转嫁因果,将过错转移到别人身上。” “有可能,这善恶之秤也只认因果。” “所以,我可不得是善嘛!” 众人听闻,皆是若有所思,心里对羊相,又或是整个十相门,提防强上了一个层次。 慢慢的,众山官全部上了个遍。 最优者,莫过于方堂,有着足足十斤福报,其余皆相差不大。 李十五言之凿凿:“各位,你们请,我想来,必定是那极善,若是真有轮回,来世当封侯拜相。” “所以我来压轴,合情合理。” 这时,豢人宗那胖墩子,站了出来。 “各位朋友,我先来。” 李十五点头:“这位肥兄,倒是勇气可嘉。” 胖墩子闻言,古怪着脸道:“我姓‘胖’,名胖婴,不姓‘肥’。” “啊?你道袍袖口,不是绣了个‘肥’字?” “这个,仅是我喜欢‘肥’字而已,豢人宗只有‘胖’姓,道友莫搞错了。” “还有李道友曾在胖大海手中,买得一匹五指马,他正是我叔叔。” 李十五尴尬一笑:“原是误会,抱歉。” 而后眼神亮起:“既然是叔侄,倒是劳烦道友,替我感激一番大海前辈,当初他卖我那马,可是起了大用。” 胖婴点头,而后取出一顶高高红帽戴上,白袍,红帽,豢人宗皆如此打扮。 之后,一跃而至秤盘之上。 “极黑,千年大恶,业报五百斤,可入畜生道,受被宰食肉之苦。” 第68章 断断断 “啧,你们这次进来的人,有些东西啊。” 秃头小妖摇头叹道:“五百斤业报,这是要做多少恶啊,难想,难评。” “即使真有轮回,这种恶徒,怕是千年都遇不到一个。” 听着这话,众山官齐齐后退一步,眼神躲闪,远离胖婴,这可是千年大恶,切莫沾染上关系。 李十五,则是目中露出打量。 这胖子不显山,不露水的,藏这么深? “各位,见笑。” 胖婴走下秤盘,神色毫不在意,似这是件稀疏平常之事。 这时,落阳上了那秤盘。 “极邃之黑,五千年大恶,业报重八百斤,可入鬼道……” “小子,怪不得如此嚣张,可是想把我这秤杆压断,怕是还不太够。” 落阳下来后,摇了摇头。 “啧,业报重八百斤,马马虎虎,不算丢我纵火教脸。” 对此结果,李十五倒是毫不意外。 他想知道的是,落阳背后那一道道扭曲身影,究竟是何物! “我也来。” 听烛吐出三字,便是稳稳落于秤盘。 “吱儿~” “吱儿~” 忽地,一阵好似什么即将断裂的声响,清晰传至众人耳中。 只见那根十米秤杆,在听烛踏上去那一刻起,竟是肉眼可见的产生弯曲。 且颜色,更是漆黑到众人心神,都仿佛陷入其中。 “黑,五万年之大恶,业报重五千斤,入地狱道……” 此刻,秃头小妖围着听烛不停打量,语气极为凝重:“小子,五千斤,是我这秤杆极限。” “你到底杀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恶,才是业报到了这等程度?” 听烛目不斜视:“记不得了,反正我卦宗上下,每日都在卜卦,每日都有人与我等八字不合。” “所以你问我,我问谁去?” 如此回答,却是让在场之修,皆心底为之一颤,众山官更是低下头,不敢打量这个算是和他们共过事之人。 李十五却是颇为意外,业报五千斤,就听烛?这可能? “小妖怪,你这秤杆子,是不是出问题了,哪有这么夸张?”,他忍不住问道。 秃头小妖道:“绝无可能。” “我这祟宝,虽无什么其它本领,偏偏在分善恶上,绝不可能出错。” “你看这叫听烛的,他自己都不否认。” 见这般,无人再说什么。 倒是碎花白裙姑娘,黄时雨,停下手中生非笔,一步站了出来。 “嘿,我来试试。” 随着她刚上那善恶秤盘,就听见“咯吱”声开始传来,且那秤杆,弯折幅度不断加大。 “我的姑奶奶,你赶紧下来啊。” “这宝秤,都快被你给压断了,我给你换一个秤杆,咱们重新秤重。” 秃头小妖急得直叫唤,生怕自己宝贝,就这么给毁了。 “额,好。”,黄时雨轻声答应。 接着,就见这小妖几息功夫,换了个二十米古铜秤杆,又加大了秤砣。 “你这祟宝,看来还是成套的。”,李十五见状,倒是觉得颇为奇特。 “姑娘,上秤!”,小妖一声招呼。 黄时雨应声,落入秤盘。 “黑……” 秃头小妖刚想说什么,却见黄时雨手中生非笔灵光一闪,声音被掩盖。 她走下秤盘,两眉弯起,笑容浅浅。 “别说出去,我一个人知道就是了。” 至于李十五他们,并不知道秤杆上那些刻度如何计算的,其极为繁复,只有小妖看得明白。 而对于这种结果,在场众人一时间皆闭口不言,似忌讳颇深。 “好了。” “这下,该我最后一个登场了。” “看多了你等大恶,也得让大家瞅瞅,何为世间极善。” 李十五信誓旦旦,他是真的不慌。 毕竟算下来,他误打误撞之下,绝对是积攒了不少福报善报。 “李兄,看你的了。”,方堂点头致意,似极为看好李十五。 “放心,包稳。”,李十五挑眉,递出个安心神色。 小妖则是很不耐烦:“磨蹭个求,就这杆秤,直接上。” “诸位,瞪大眼珠子,瞅好了。” 李十五低喝一声,稳步落于秤盘之中。 只是下一瞬,在场众修,全部怔住。 “咔嚓~” 只听得一声脆响,那二十米长的秤杆,居然就这么活生生断了,甚至连一息都没撑到。 众修低头望去,只见秤杆由古铜化作漆黑,其色泽之深,更是难以形容。 众修:“” 李十五更是当场怒道:“小小轮回祟妖,你胆敢以这破烂宝物碰瓷于我?” “白曦传我道,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你可明白,自己惹到了谁的头上?” 方堂也道:“轮回妖,李兄一上去,秤杆直接断开,这怎么可能?” “他从修行至今,也不过区区数月光阴。” 听烛同样摇头:“你这秤,有问题。” 落阳道:“换秤杆,重新来,我现在有理由怀疑,我业报绝非不止八百斤。” 至于秃头小妖,脑瓜子同样嗡嗡的,它也不相信,李十五会将它二十米的秤杆压断掉。 “可……可能,真是我宝贝出问题了。” 它嘀咕一声,三两下功夫后,又是换了一杆三十米的新秤杆。 “好了,现在来。” 不过,落阳却是先跳了上去。 “极邃之黑,业报八百斤……” 小妖点头,继续道:“不错,这下没问题了。” 随着落阳下来,李十五踏了上去。 “咔嚓~” 同样的一声脆响,再次在众修耳中传开。 那秤杆,居然又是断成两截,自空中掉落在地上。 且上面那代表着‘恶’的黑色,赫然与先前一样。 “好啊,麻绳专挑细处断,恶妖只坑我一人。” 李十五面色不善:“妖孽,你到底是何居心?” 另一边,秃头小妖眼中隐约泪光闪烁,“宝……我的宝贝!” 只是,它同样疑惑渐生。 这玩意儿,根本没道理啊。 “等下,我给你换!” 它又换了根四十米秤杆,招呼道:“上去。” 只是,当李十五落入秤盘后,那道清脆的“咔嚓”裂声,如约而至。 “你还来?”,李十五胸口起伏,已是有拔刀冲动。 “等着,我再换。”,秃头小妖心一横,直接换了个五十米秤杆。 “咯吱~” 一声之后,再次断裂开来。 “别……别急,我还有。” “咔嚓~” “等……等一下,我还有七十米长的秤杆。” “咔嚓~” “不行,再来,换八十米的。” “咔嚓~” 而在场众修见这一幕,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如今,已然麻木。 终于,小妖瘫坐在地,欲哭无泪,好似已然妖傻了。 李十五手提花旦刀,同样在爆发边缘。 终于,有山官忍不住,深埋着脑袋,在那儿小声嘀咕。 “李……李十五,你有未想过。” “它那杆秤,根本没问题。” “真有问题的,是你!” 第69章 入六道 半空之中。 代表六道轮回的那六口黑洞,依旧散发着种莫测气息,让人忍不住心生探究。 下方。 一截又一截断成两半的秤杆,横七竖八胡乱码着,似小儿游戏那般随意,滑稽,且可笑。 可是细想之下,其背后蕴藏着的深意,却是让在场每一个修士,一种不寒而栗之感油然而生。 “我……我的原因?” 李十五喃喃一声,双目有些失神,就连手中花旦刀,亦是轰然散开。 “我的原因?不,不对。” “我除大恶,斩妖魔,护持一方百姓,若真有轮回,我来世一定是个有福之人,哪怕不能投胎王公贵族,也是富贵一生啊。” “可现在,不,绝对是错了。” 李十五低头刹那,目光落在那只有他能瞧见的种仙观之上,神情又是一阵恍惚。 “难道,是它?” 李十五眸色越来越深,脑海中思绪翻涌,各种念头生起又灭。 “难道,我这种仙观本身也是件宝,其位格很高,且同样有重量,才导致把这善恶之秤压断了。” “又或者,种仙观牵扯太大因果,或是曾经犯下太大罪孽,所以把秤杆压断了。” 这两个原因,无论哪种,李十五都觉得极有可能。 可万一,并不是这两种原因呢? 真正恶者,或是被业力缠身者,赫然就是他本人! 想到此处,瞬间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无孔不入。 “李十五?”,听烛大声唤道。 见李十五没有反应,他上前几步,蹲下身子,望着那瘫坐在地的秃头小妖。 “轮回妖,那我问你。” “你最后一根古铜秤杆长达百米,若是将善恶,以重量形式呈现,其最多能称多少斤?” 小妖回过神来:“最……最多能称,我也不知道,不可能有人有那么大的业报,又或者福报。” 听烛又问道:“那我再问你,若是我一人,将大爻亿万人族屠杀个干净,我之恶,能否把那秤杆压断。” “应……应该不行。” 听到这话,在场众修皆倒吸一口凉气,神色耐人寻味。 “将大爻人族灭杀,都是无这般罪恶,如此说来……” 方堂看向秃头小妖,继续道:“我觉得,真有可能是你那宝贝出了啥问题。” “毕竟,你这里的轮回,本就是假的。” “你手中善恶之秤,也不是传闻之中,能真正给人定善恶的至宝,顶多,只是一件拥有类似之力的祟宝而已。” 落阳跟着道:“此话,倒是不无道理。” “我可是纵火教之人,业报不过区区八百斤,他李十五一连压断九根秤杆,咋,闹着玩儿呢?” 一时间,众山官也是纷纷出声。 原本,他们心中惊悚,认为李十五怕是什么孽障附体。 可又听说,灭了大爻人族都犯不下那般罪孽,那没事了,根本不可能。 此刻,听着耳边嗡嗡之声,秃头小妖望着那满地漆黑秤杆,也是迟疑了。 因为,以它认知来看,此事同样不可能发生。 另一边,黄时雨躲在众修身后。 一手生非笔,一手白纸。 ‘并州境内,棠城所属。’ ‘有轮回之妖,掳掠百姓,强定善恶,更以六道轮回,愚弄苍生,动辄剥皮剔骨,残忍无比。’ ‘如此行径,人神公愤。’ ‘唯有十五道君,心有大爱,以巧计连断祟妖秤杆九根。’ ‘事了拂衣去,衣不染……’ 黄时雨一笔一划写着,这些,只是她对此次入轮回的概述。 等之后空闲了,还得将此事丰富细节,少说也得写个几大万字出来。 秃头小妖懵着个脸:“姑……姑娘,我虽自称大妖,可从不干你说的这些事好!” “嘿,没事嘛,委屈你当次反角了。”,黄时雨头也不回答道。 至于众山官,大多已然习惯。 反观李十五,哪怕心中极其不愿,也只能悻悻笑着,自从知道对方独占笔相八成,他都不敢当面再称妖女。 这时,听烛开口道:“善恶也定了,该下一步了。” 此刻,众修手中,都是有着一碗忘川之水。 秃头小妖从地上爬了起来,抹了把眼中泪花,而后道:“饮下忘川水,根据你等刚才定下的善恶,去对应的轮回通道就是。” 话音落下,便见听烛饮下碗中水,一跃而至空中,此刻他双眼之中,变得有些迷蒙,好似已经忘记一切。 接着,被六道之中的地狱道,给牵引了进去,而后消失不见。 落阳,胖婴,黄时雨等人,同样饮下忘川之水,进入各自轮回通道。 倒是众山官面面相觑,有些犹豫不决。 秃头小妖解释道:“别怕,这不是真的轮回,只是忘记一切,做一场梦罢了。” “当然,这场梦尤为真实,好似从头再来,经历另一场人生。” “且对你等修行,受益良多。” 一时间,众修不再犹豫,饮下忘川水后,各自落入轮回之中。 倒是李十五,也是这般有模有样,可望川水刚送至嘴边,便是被他毫不犹豫,整碗摔翻在地。 此刻,整个忘川海上,浪花滔天,涛声肆虐。 唯有他,与轮回祟妖两者在此。 “你当真,没有故意坑害于我?”,李十五花旦刀横指,神色不善,与其对峙。 “小子,这秤杆断裂,当真和你没关系?回答我!”,小妖龇牙,同样是怒了。 一时之间,两者默不作声。 直到一炷香后,才见李十五松了口气,叹道:“一时之间,我倒是分不清,咱俩谁才是真正受害者了。” “你的秤杆是断了,不假。” “可我今后,怕是同样得梦魇缠身,每忆起今日之事,更是脊背不寒而栗。” “所以,你想怎么办?” 另一边,秃头小妖垂着大脑袋,同样叹了口气。 “哎,我现在只有根最短的十米秤杆了。” “其实呢,我挺好说话的。” “要不,等你今后有本事了,给我弄根好的秤杆,如何?” 一时之间,李十五神色颇为意外。 只见他重重点头:“好,我答应。” 接着,好似又想到了什么。 “要不,我先给你介绍个祟妖作伴,它叫无脸男,可以换很多张脸,能唱会跳的,本事大着呢。” 第70章 戏刀双绝,天下无双 “算了。” “我可是大妖,你口中那无脸男,一听就上不得台面,我才不要。”,秃头小妖嫌弃道。 李十五见此,不知说啥。 人家无脸男,说不定还不愿意呢。 下一瞬,只见他神色渐渐凝重。 一张画卷,被他捏在手中,而后摊开,其中,是一个歪嘴大小眼老道士,描画的尤为传神。 “小妖怪,我且问你。” “据说,你会将一些孤魂野鬼捉进来,那你可曾见过他?” 秃头小妖望着,摇了摇头。 “我是会抓孤魂野鬼,只不过它们,全都被我投入忘川之中了。” “毕竟真正的忘川,里面同样满是鬼物,又或是魑魅魍魉之类的。” “至于这恶道士,又或是与他相关的幽魂鬼物,这倒不曾见过。” 李十五追问:“你确定?” “自然,我毕竟是这儿主人,其中一切,皆了熟于心。” 小妖想了想,又道:“你不去轮回中吗?哪怕做一场梦,对修行也是有帮助的。” “不去了,我此番来此,本就是为画中人而来,不为其它。” 李十五说完,心下一动道:“对了,你是否听过,种仙观?” “没有,干啥的?” “额,无事!” 接着,见李十五从地上捡起一截断了的秤杆,又将因果红绳系在一端,而后,将耳垂上棺老爷取下,当作鱼饵挂在上面。 默默走到边缘,将其抛入忘川之中。 “杆子,线,饵,倒是现成的。”,他不禁摇了摇头。 接着单手掐诀,口中吟诵:“九幽玄煞,听吾之令,忘川逆涌,魂归正庭……” 他修行时日不长,专挑了些咒术,唤魂之术来修炼。 如此刻,或是担心秃头小妖记错了。 他宁愿以棺老爷,这个曾经乾元子的贴身之物用来唤魂,都不愿入那六道,来裨益自身修为。 见李十五这般,秃头小妖也站在一旁,有模有样学着。 笑道:“我平时啊,还真喜欢在忘川上垂钓,那些抓来的鬼物,就是我养在池子中的鱼。” 李十五瞥了一眼,随口问道:“你说,世上真有轮回。” “没有,也别信,我都说是害人的了,你咋还这么倔呢?” 小妖说的很认真,接着道:“管好今生,莫期来世。” “李十五,你知道轮回为何害人吗?我现在又想起了一点,其归根结底,就是让人‘认命’。” 李十五眉心蹙起:“认命?” “对,就是认命!” 小妖抬头,望着头顶上那六口黑洞。 “你看,我给他们称了善恶,他们就分别进入不同通道,为人,又或者为畜。” “如果你相信了轮回,你会不会同样认为,今生所受之痛楚,是在偿还前世之罪孽?” 小妖想了想,又道:“好比一头牛马,天天累死累活,若是有人告诉它,别再挣扎了,如今所受之罪,不过是还前世孽债。” “这不就等于,变相让它‘认命’嘛!” “李十五,若是有一天,你同样身陷囹圄,那我问你,你是否‘认命’?” 小妖深吸口气,摇了摇头:“所以啊,我说轮回是害人的,你们不信!” “其最大害处,莫过于,让人‘认命’啊。” “一个人认命不可怕,可若是一个族群,又或是一方世界,全部认命呢?” “不寒而栗,不寒而栗哟。” 一旁,李十五沉默良久。 而后沉声道:“懂了,谢过。” 秃头小妖摸了摸脑袋:“嘿,我今日脑瓜子挺灵光的。” “对了,你刚刚那柄刀呢?我想瞅瞅。” 李十五略作犹豫,便是将花旦刀抽出,递了过去。 小妖双手伸出,很是郑重接过,盯着上面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一时之间,像是出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它忽然道:“这小子啊,不得了。” “戏刀双绝,天下无双。” 而后,小妖和李十五同样一怔。 “怪哉,我为何说这句话?” 李十五忙道:“你口中所说,是这花旦,唱戏和着耍刀,被称天下无双?” 见小妖没吭声,李十五渐渐归于平静。 他觉得听烛所言或许没错,这些祟妖,可能真折射出曾经一段过往。 也是这时。 听烛,一袭卦衣似雪,自那轮回洞口中走了出来,站在空中。 接着,又是饮下一碗忘川水。 整个人,再次被吸入地狱道中。 “这啥意思?”,李十五不解。 秃头小妖解释:“他们啊,会接连轮回十世,这是我的规矩。” “不过,以那小子业报来讲,他怕是接连九世,都得在地狱道中,受尽折磨。” 而后,落阳走了出来。 饮下忘川水后,又落进畜生道。 “这小子同样如此,他估计要九世为畜,受剥皮食肉之苦,最后一世才可能当人。” “哪怕是做梦,但感觉却一模一样,不好受啊。” 李十五听明白了,便是收回目光,再次吟诵他的招魂诀,一遍接着一遍。 时间缓缓流逝。 众修自六道轮回中出来,又是进去,不断重复着。 且正如小妖所言,听烛连续入了九次地狱道。 此刻,他又出来了。 “看,这第十次了,这一世,他终于能当人了。”,小妖指着道。 李十五抬头看去,见听烛卦衣雪白,站在半空之中,又饮下一碗忘川之水。 随着他双眼迷蒙,代表‘人道’的那口黑洞,忽地一阵光华涌现,要把他给吸纳进去。 恰是这时,李十五冲天而起。 “走着!” 仅是一脚,将听烛再次踢进地狱道之中。 而后落下,拍了拍手。 “就你小子,喜欢下咒害我。” “不过之前,你好像又替我说话过。” “所以这情,还,定是要还的。” “至于这人,坑,也是要坑的。” 李十五说完,看向秃头小妖。 “小妖怪,他这第十世本该为人,可又被我踢进了地狱道,咋整?” 小妖道:“本来,他这世应该当一个庄稼汉,挥锄头辛苦一辈子的。” “至于现在,入了地狱道。” “有可能,他会变成那把锄头,被人挥一辈子。” 李十五:“……” 第71章 方堂有妻 忘川之水,自身前滔滔流过。 李十五手持秤杆,面上神色,那才叫一个舒展。 “不错,当真不错!” “化作锄头,被人挥一辈子,哈哈……” 也是这时,落阳自畜生道中走出,他同样历经九世为畜,这是第十世。 随着他饮下忘川之水,本该进入人道之中时,李十五,又是出现了。 “给我,这边!” 随着他一个扫腿,便见落阳身躯不受控制的,同样落入地狱道。 “啧啧,这忘川水好啊。” “趁着他们迷蒙那瞬间,简直百试百灵。” “这小子,我猜,他定用纵火教手段害过我。” 李十五自空中落了下来,又道:“若猜错了,算他倒霉。” “对了,落阳这第十世变成啥?” 秃头小妖则是闭目,似在感应地狱道之中状况。 几息后,才听它道:“他这第十世,本该成为一个怨男,孤独终老而亡。” “可你如今,也将他弄进地狱道。” “我看看……” “有了,此刻梦境之中,他成了一座专门求姻缘的道观,之中的门……” 李十五皱眉:“门房?就是每日负责开关观门,迎送往来香客的?” 小妖摇头:“错了,他成了那道观里的一道门槛儿,天天被往来之客脚踩!” 李十五:“……” “哈哈……,厉害,当真是厉害。” “我这一脚,有点东西。” 只是这时,黄时雨从那轮回之中走了出来,也饮下碗忘川水。 李十五口中念诀,盯着身前忘川,目不斜视,好似根本没见到一般。 “你咋不踢她一脚?”,见黄时雨再入轮回通道,秃头小妖随口问着。 “我乃男儿,自是和光同尘,与道同行,岂能与女子一般见识?” “真的?” 李十五低下头,面色叹息:“假的。” “这女子,我避之不及,又岂敢主动招惹?” 渐渐地,一道道身影,在历经十世轮回之后,重新归来。 场面,倒也不再冷清,而是愈发闹腾起来。 “李兄,你不知道,十世为人,当真是精彩啊,虽然是梦,却好似是真实发生过的。” 方堂满脸笑容,又道:“不止如此,我觉得此番神魂稳固,对今后修行裨益甚大。” 望着眼前青年,李十五第一次认真打量。 其一身灰色道袍,面容普通,随时带着笑,乍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街头巷尾之中,随处可见的邻家小哥。 “方兄,你十斤福报,在我等这群人中,当之无愧第一。”,李十五真心夸赞。 “李兄过奖,我也觉得挺意外的。”,方堂似颇不好意思。 李十五又问:“我观你为人处事,皆颇为周到,人缘应该不差啊,为何成了这山官?” “这,实不相瞒,我当初也挺意外的,不过长老挑中了我,自然不好拒绝,就稀里糊涂做了山官。” “原来如此。” 李十五又问:“方兄,当初遇见赌妖之时,就我等五名山官进去。” “他们有人是为了搏份机缘,而我,则是被赌妖老头儿强行给摄进去的。” “那么,你呢?” 方堂挠了挠头,“我没多想,就觉得近二十万百姓陷入妖孽之手,所以急着救他们,就冲进去了。” “却没想,反而成了累赘。” “所幸,最后有李兄你力挽狂澜。” 听到这番回答,李十五有些沉默。 或是跟着乾元子久了,此刻的他,很想对着方堂放肆嘲讽一番,却偏偏话到口边,又全给咽了下去。 只是道:“十斤福报,方兄实至名归。” 方堂笑道:“等此次事了,李兄或许可以跟我回家一趟,我妻子,下厨如有神。” 听这话,李十五颇为意外:“你有道侣?这倒没听你提起过。” “有的,我未担任山官之位时,就与她约定终生。” 李十五点了点头,笑容舒展:“如此,倒是要备下一份厚礼,我才好意思登门。” 又过了片刻。 几乎所有人都从六道轮回之中走出,偏偏少了两人,落阳和着听烛。 “怪事,听烛不是第一个进去的吗?为何他还不曾出来?” “不清楚,那邪教落阳同样不见踪迹。” 议论纷纷中,众修只好耐着性子,慢慢等下去。 只是这一等,便是一个时辰,又接着一个时辰,好似遥遥无期。 “轮回妖,落阳为何还不现身?” 提篮妇人面带焦色,耐心殆尽之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这……”,秃头小妖欲言又止,它还是讲义气的。 “咳咳,或许他们作恶太多,就该多受那轮回之苦。”,李十五面不红心不跳,帮着解释。 只是刚说完,就见听烛一步自地狱道中踏了出来,站在半空中,卦衣无风自动,面带怒气。 “轮回妖,我这第十世,为何会化作一把锄头?” “那庄稼汉,挥了我几十年,又传给自己儿子,再传给孙子……” “哪怕我现在醒来,仍是一阵头晕目眩,仿佛自己依旧是一把锄,下一瞬,就要被人朝着地里挥去!” “轮回妖,你是不是,该给我解释一下?” 秃头小妖见状,眼神飘忽躲闪。 也是这时,落阳一身湛蓝道袍,同样自地狱道中踏出,那一对瞳孔骰子,滴溜转个不停。 “呵,你这算什么?” “我第十世,成了处姻缘道观之中的,一道门槛儿。” “鬼知道,每日多少人自我身上踩过去。” 他深吸口气,语气怒火中烧,继续道:“就这么一百年,两百年,三百年……” “直至人间王朝更替,道观掩埋尘土,才是最终清醒过来。” 落想扶着自己腰,咬牙道:“哪怕现在,我都觉得自己腰要被踩断了。” “轮回妖,说,到底怎么回事!” 而听到两人遭遇,众修愣住,满脸不可置信。 一把锄头,一道门槛儿? 贼他娘的,这也能行?且这么离谱? 恰是此刻,黄时雨站在众修身后,手持生非笔,边写边念叨着。 “卦宗听烛,纵火落阳,世间大恶,罄竹难书!” “唯十五道君,豪气通天地,巧计惩二人,拂衣不染尘!” 第72章 命理棋盘 黄时雨嘀咕声,在众修耳中清晰回荡。 李十五猛地回头望去,眼神一阵疑惑。 这妖女,每次都会用生非笔,将他干的那些离谱之事,给极尽程度的美化一番,换句话讲,就是结果不变,过程反着写。 可这次,其虽然用词略夸张了点,却是实打实,没有扭曲这件事情。 只是,她究竟何意,李十五不解? “咳咳,李某不才,只是觉得两位恶报太重,这多受一世之苦……” 或是编不出个什么正经名堂,李十五直接下巴微扬,理直气壮道:“对,就是我,怎么滴?” 至于在场众山官,见这一幕,只能竭力憋着,那忍不住快要咧开的唇角。 一个化作锄头,被人不知挥了几辈子。 一个更是成为门槛,被人踩了几百年。 如此之事,想笑,简直太想笑。 “好,知道了。”,听烛自空中缓缓落下。 却是怒气收敛,面色平淡道:“今后还长,我会的咒术还多,咱们走着瞧。” 一旁的落阳,则眼神不善的多。 “李十五,你给我等着。” “要不是此次轮回之行,已然到了关键节点,想必我纵火教手段,有你好受的。” 接着,便见几个教派之人。 纷纷调转目光,神色凝重,锁定在秃头小妖之上。 豢人宗胖婴道:“轮回妖,我等照你的规矩,已经完成十世轮回。” “你那件祟宝,是不是该拿出来了?” 落阳语声锋芒毕露:“此宝,我教势在必得!” 见几人这般,李十五不由也郑重了那么几分。 他也想知道,此宝究竟何物,竟是能引得大爻四大教派,如此下功夫。 见这架势,秃头小妖后退两步,警惕道:“告诉你们,不准抢啊!” “我愿意给,你们才能拿着。” “如若不然,我立即遁入这忘川之中,哪怕你们再寻些修为厉害的,也寻我不到。” 听烛道:“你有何本事,我等都是清楚的,所以这次下来的,皆是我等小辈。” “你放心就是,没人会强来。” 秃头小妖点头道:“如此,倒还算守规矩。” 随着阵光芒一闪而过,它手中,赫然多出了一张棋盘。 见状,李十五双目微凝,开始打量。 棋盘为规则方型,通体呈现一种玉质的莹白之色,且大小,约莫能抵寻常棋盘四个。 此外,上面透着的那种玄冥气息,让在场众修,一时间目光呆住,纷纷出了神。 “咳咳,发什么愣啊!”,秃头小妖吆喝一声。 李十五则是眼神古怪,轻笑道:“这就是那件祟宝?还是你取件棋盘出来,想要我等陪你下棋。” 小妖闻声,歪着大脑袋:“下棋吗?我好像是很久没下棋了,要不你陪我下几局。” 说着,将棋盘放在地上,转身又取出一只漆黑将军头盔,戴在自己大脑袋上。 “下棋,怎能不戴盔呢!”,只见它神色得意,自个儿嘀咕一声。 众人:“……” 李十五倒是神色精彩,觉得这小妖有东西啊,下棋居然提前准备一顶头甲,简直是同道中人。 遂清了清嗓:“咳咳。” 开口问道:“小妖怪,你这头甲还有多的?” “我看身上有啥值钱的,想与你换上一顶,不然今后谁邀我下棋,没这头甲顶在脑袋上,我还真没那个胆量,坐上那棋桌。” 秃头小妖眼神一亮,兴奋道:“李十五,你也是同道中人?” “那感情好,我这儿还真有件多的,也就不要你东西了,直接送于你。” 说罢,果真取出一件黑色头盔,没丝毫犹豫,就丢了过去。 李十五忙双手接过,只见这头甲入手颇沉,结构尤为精细,上面铭刻有山川猛兽图案,很是气势不凡。 试着戴上后,更只有一对眼珠子露了出来。 “嘿,这好东西。” 小妖叉腰笑着,又道:“你戴错了,要再往下点,别人若用棋盘砸你,才能抵消更多力道。” 李十五点头认同道:“有理,还是你想的周到。” “不过,有了这头甲,万一人家不用棋盘砸,改用刀砍……,所以我倒是觉得,若再有一身甲胄,或许更好。” “毕竟老东西话说得好,不会掀棋盘的棋手,就不是名好棋手。” 小妖低头沉思:“这个,我倒是没考虑过……” 众修:“……” 此刻,见一人一妖,在那里深研头甲的正确戴法,以及下棋时是否需要配备甲胄。 听烛,落阳,胖婴等人,忍不住的握紧拳头,面上一阵黑气上涌。 终于,落阳怒道:“够了。” “你两个,是否有点走的太偏了?” “我等来此,是为了争夺那棋盘归属,并不是,看你们如何下棋的!” 另一边,李十五双手将那头甲抱着,以道袍擦拭一番,又在上面哈了口气,才是极为宝贵的,收入棺老爷中。 “小妖怪,我住棠城菊乐镇。” “你若无聊,可来寻我。” “这头甲人情,我定想办法还你。” 终于,在场众修心神,重新回到那无名棋盘之上。 秃头小妖道:“你等是为此物而来,便是应该知道,这东西有何用!” 落阳轻呵一声:“命理棋盘嘛!” “观人之命,观一国之气数,观天地之大势……” “我纵火教,必得之。” 他语气掷地有声,继续道:“大爻上下皆愚,他们不知,唯我纵火教,方能破冰!” 李十五眉头一拧,问道:“‘破冰’二字,何解?” “这,我也不知道。” “那你讲的如此气势磅礴?” “教中一众长老,皆这般说辞,我学他们腔调,有问题?” 这时,秃头小妖直接跳上那方棋盘。 面朝众修道:“既然如此,就用此棋盘,观你等之命!” “看谁命好,我就将棋盘给谁!” 李十五等人愣住,啥玩意? “咳,小妖怪,谁命好给谁,这么随意?” 秃头小妖摊手:“额,我一直这规矩。” “至于这命理棋盘,讲实话,于我并没大用,倒是俗话说的好,宝赠有缘人。” “既然他们想要,只要符我要求,送了也无妨!” 第73章 十死一生,百死一生 忘川之上,渐渐起了狂风。 连带起忘川之水,愈发浊浪滔天。 众山官面面相觑,身上道袍,亦随着浪风猎猎作响。 理了理额间碎发,李十五笑着摇头:“原来这张棋盘,能观命啊,倒是挺玄乎的。” “既然如此,你们抢,我是没啥兴趣。” 秃头小妖道:“方才经历十世轮回者,皆有尝试机会,也皆有机会得到此宝。” 方堂闻声,后退几步,也跟着道:“观命,算了,在下并无鸿鹄之志,故不想知道自己命数。” “无论今后如何,且看天意便是。” 一时之间,众修各自低头斟酌,心中衡量取舍,谁也没有进一步动作。 终于,一山官站了出来,面朝众人行了一礼。 只听他语气沉重道:“我自幼无父母恭亲,侥幸能容纳恶气入体,被一仙门收作弟子,更是一路谨小慎微,直至走到今日。” “我为何当了这山官,不想多讲。” “故这命数,我想看一看。” “轮回妖,此物,如何用?” 秃头小妖道:“简单,取出自己一滴血,再落入棋盘之上,即可。” “绿,寓意生机,亦代表生路。” “红,彰显死亡,也意味绝路。” “你先试试,至于命数如何,我讲给你听便是。” 那山官点了点头,没作犹豫,便是割破自己食指尖,渗出一滴鲜血,弹在那棋盘之上。 接着,众修便是看到。 那滴鲜血汇聚到棋盘一个角落,而后,沿着棋盘上纵横线,朝着一个方向缓缓滚动而去。 同时,这滴血液,更是神奇的泛起一层绿光。 秃头小妖道:“绿色,就代表你活着,在它向前滚动途中,每遇到一个纵横线交错点时,代表着你遇到一个小劫。” 它话音刚落,在那滴血珠向前滚动约莫三格后,绿色光芒不在,转而透着一层猩红之光。 “这,代表你死了,没渡过这一劫。”,小妖瞥了一眼,直接道。 “死……死了!”,这山官向后踉跄几步,双眸顿时一阵失神。 秃头小妖忙道:“诶,别慌啊。” “我这命理棋盘,虽号称能帮人观命数,但这玩意儿,也不一定就准啊。” “要不,你再弄滴血试试?” 这山官闻声,忙弹落滴鲜血,掉在棋盘之上。 只见其滚动轨迹,与前一次相同。 不过这一次,再遇到那处交叉点时,居然没渗出红光,反而平安渡过去了。 秃头小妖道:“接连试了两次,一次生,一次死。” “说明你将来会遇到一劫,动辄有生死存亡之危,怕不是那么好渡过去的,当全力以赴,谨慎行事。” 山官俯身行礼:“受教!” 接着,又是一些山官,陆陆续续弹出一滴精血,想让小妖看看自己未来命数,以便提前应对。 至于结果。 自是有人欢喜,有人忧。 不过大多数人面上,都是愁云笼罩,低头不言。 秃头小妖瘪嘴:“咋说呢,各位命数大差不差,在我看来,既称不上命苦,也算不上命好。” 另一边,豢人宗胖婴,落下一滴精血,至命理棋盘之上。 接着,众修便是看到,一道绿光,自那棋盘上不断向前游走着。 又突然,化作一片猩红之色。 “啧啧,有意思。”,胖婴头戴红帽,咧嘴笑着。 “这是说明,我今后也有一道死劫呗。” 落阳见状,轻嘲一声:“呵,亏你还是国教之人,这命数也不咋地嘛。” 胖婴并不搭理,反而又弹出一滴精血。 只是,结果与第一次并无差别。 在相同的地方,绿光化作红芒,由生入死! “我乃豢人宗修士,自幼得天独厚,修为一日千里,我会有死劫?” 胖婴面上淡然不在,怒道一声后,第三滴血珠,被他自指尖弹了出去。 然而,结果依旧如此。 “呵,我偏不信!” 接着,又是第四滴,仍是没渡过那次死劫。 “胖婴,你不行啊,怕是今后死定了。”,落阳面上轻愉,他向来瞅两大国教不顺眼。 另一边,胖婴依旧在尝试。 第六滴。 第七滴,第八滴…… 直至第十一滴血珠落下,棋盘之上,那滴血终于是渡过那处交叉点,继续向前。 秃头小妖道:“十死,一生。” “啧啧,你这小胖砸,别戴红帽儿了,戴个白帽,今后该吃吃,该喝喝。” “对了,再寻一处风水宝地,定好棺材,估计用得上。” “毕竟你这死劫,想渡过,难,太难!” 胖婴见此,气到浑身肥肉乱颤,目中更是有凶光涌现,可终究冷哼一声后,别过头去。 这时,落阳打了个哈欠,走近棋盘,面色随意。 “若论命好,你们谁比得过我?” “出生便含着金汤匙,三岁遇祟妖而不死,五岁被纵火教大人物收徒,各种功法,传承,随我自取。” “地位之尊崇,纵火教年轻一辈,无出其左右者!” 说着,一滴血珠,轻描淡写弹了出去。 众修目光,也随之落在棋盘之上。 而后,便是看到。 “怎……怎么可能,我也有死劫?” 此刻,望着那散发红芒的血珠,落阳瞬间愣住,满眼难以置信。 “没……没道理啊!” 他吐出口浊气,又是弹出滴血。 然而,还是没任何变化。 胖婴见状,直接嘲到:“二死了呢,你继续!” 落阳没搭理,只是不断取着自己指尖血。 “三死!” “四死!” “五死……!” “五十死……!” “一百死!” 片刻之后,胖婴仰天笑着。 “你这邪教恶徒,也配当着我面犬吠?” “百死,足足百死啊!” “落阳,我若是你,直接找一面墙,一头撞死算了。” 至于落阳,又是落下一滴血。 终于,这次有了变化。 秃头小妖叹道:“百死,一生。” “所以说,做人啊,莫太嚣张,你最开始,还扬言将我秤杆压断的。” “小子,等出去之后,赶紧找个媳妇留个后。” “你这劫,基本渡不过去的。” 小妖话语间,听烛一袭卦衣随风而扬,脚步缓缓,走到棋盘跟前。 第74章 归属 “李兄,他们这不是在比谁命好,我感觉,倒像在比谁命苦似的。”,方堂忍不住嘀咕道。 “百死一生!”,李十五喃喃一声。 “这落阳,今后命这么苦?” 他手掌轻动,左手大拇指眼球随即睁开,就见落阳背后,那百多道扭曲身影,依旧在嘶吼,舞着爪牙,说不出的瘆人。 “他的死劫,缘于这些存在?” “又或者,是其它?” 李十五思索间,目光落向听烛。 问道:“诶,你不是卦宗的嘛,自己不会算卦?或让你那些前辈给你卜卦也成啊?” “又何必,用那命理棋盘?” 听烛回望,摇头道:“算卦不算己,算己死无疑。” “此外,我卦宗前辈自幼便笑着对我讲,我命极好,当属卦宗第一。” “索性今日,就以此棋盘,验证一番,他们所讲是否夸大。” 众修注视之下,见听烛掐破指尖,一滴血落了下来。 瞬间,一道绿芒冲天而起。 棋盘之上,那滴血透着碧绿之芒,仿佛一颗深海绿珠,璀璨夺目。 “哟,不得了。”,秃头小妖一愣。 而后赞叹道:“绿光如此之盛,这小子不错,命好啊,命极好。” 有山官见此,更是叹息:“正所谓,人生来就是不公。” “我先前那点绿芒,与之相比,如萤火与那天上星,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命,这就是命啊!” 秃头小妖则忙劝慰道:“所谓命无常,没有什么是固定的,你啊,也别妄自菲薄了。” 命理棋盘之上。 听烛那滴血,朝前不断滚动着,且绿芒愈发炽盛,带着那种蓬勃生机之意,就好似一棵幼苗,逐渐长成那参天巨树。 只是,正在众人与之惊叹之际。 绿芒轰然消散,转而,那种猩红之光深邃至极,带着浓浓死亡气息,让全场之修一阵心神失守。 李十五怔怔道:“小妖怪,这啥意思,听烛也有死劫?” 秃头小妖同样一愣,眼神疑惑:“应……应该是。” “只是他之命数,怎么这么奇怪呢?” “明明是一路畅通无阻,好似天命所归一般,却陡然间,化作死劫,前途无路。” 倒是听烛见棋盘一幕,神色有些晦暗,又顷刻间恢复如常。 接着,落下第二滴血。 结果,与头次相同。 第三滴,四滴,五滴…… 足足一百滴后,命理棋盘上的结果,依旧没有变化。 胖婴道:“那卦宗的,你确定你那些前辈没诓你?都连死一百次了,已经赶上纵火教那短命鬼了。” 秃头小妖也是劝道:“要不,你别试了!” “这一直死,简直不要太糟心。” 听烛不理,只是依旧尝试。 随着时间流逝,他已然尝试整整五百次。 “听大少,真别试了。”,方堂叹着,同样劝道。 倒是有山官忍不住小声嘀咕:“这卦宗,最爱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胡乱杀人。” “莫非,这是遭天谴了?” “才导致命数,被中途截断!” 听烛侧身,瞥了一眼。 若是平时,他听到这句话,断不会如此轻飘飘放下,可如今,也没那个问罪心思了。 一滴血珠,又是被他弹了出去。 另一边,李十五捏着下巴,胡乱想着。 他觉得,无论十死一生,又或是百死一生,看似有一线生机尚存,实则,却是机会渺茫。 “哎,罢了。” “好歹相识一场,若是今后有机会,去你等坟头上洒杯酒。” 这般说辞,落阳自然没个好脸色。 怒道:“李十五,你咒谁呢!” “我纵火教之法,百死一生又如何?我有信心,寻到那条生路。” 胖婴也道:“所谓修行,本就是临渊而行,十死一生罢了,这很正常,李道友不必如此见怪!” 只是下一瞬,众修便是听到。 李十五:“死定了,死定了!” “李十五,你!”,落阳手指着,眼中已是弥漫杀气,“你真当我,此时不敢动手?” “李道友,讲话时,嘴莫毒,也切莫太过武断!”,胖婴面无表情道。 而李十五,面上一阵憋闷。 因为那句话,根本就不是他所讲。 而是种仙观横梁之上,那张许久不作声的鸦嘴! “抱……抱歉,两位!”,李十五抬头望了一眼,而后认真赔礼。 “方才失言,是我不对。” “此祝两位劫后余生,道途顺遂,再无阻碍。” 两人见此,倒没抓着此事不放,而是望向命理棋盘。 反而李十五,心中疑惑渐生。 他不知那张鸦嘴来历,可其说话仿佛开过光似的,他是见识过的。 此刻,再望着落阳以及豢人宗胖婴,他深吸口气,神色愈发深了起来。 另一边,秃头小妖口中记着数。 “九百九十九次,死!” “一千次整,死!” “一千零一次,活……活了!” 小妖激动,奋色道:“一千死,一生。” “还好还好,你还是有希望的,前路也不是漆黑一片嘛,好事啊。” 听烛见此,面上露出笑容:“千死一生,也还行,不算太糟糕。” 李十五道:“这都能笑的出来?真有你的。” 听烛语气随意,说道:“你们不懂,我和你们并不一样。” 倒是秃头小妖,望了众修一圈:“啧,我是找一个命好的有缘人,送我这宝贝。” “怎么你们命,偏偏一个比一个苦。” “那姑娘,你试试不?”,它看向黄时雨。 “不试了。”,黄时雨微笑拒绝。 “李十五,你真不试?”,小妖又问。 “我……”,李十五面露迟疑。 一开始,他并不想尝试。 却见众人一一试过,且那座种仙观,好似阴魂不散般将他囊括着。 “罢了,试一下。” 随之一滴殷红鲜血,被他弹了出去,落在命理棋盘之上。 可下一瞬,不可思议之事发生了。 一道绿芒冲天而起,其光芒之盛,甚至将这片忘川,都是浸染成一片绿。 众修惊骇望去,只见棋盘之上,那一道道横线,纵线,此刻全然化作绿色,那滴血,就在上面随意滚动着,全然无阻。 “轮回妖,这是何意?”,落阳忙问道。 “这……这代表着,李十五今后,无论怎样选择,无论朝什么方向行走,他前行之路皆一帆风顺,无劫,亦无忧。” 小妖激动到直蹦跶,“李十五,原来你命最好啊!” “这棋盘给你了,别客气。” 李十五稀里糊涂接过,有些脑袋嗡嗡的,他命最好?难道这种仙观,当真能种仙? “收起来收起来,别被人抢了。”,小妖警惕望着众人,忙催促道。 李十五“嗯”了一声,又盯着棋盘打量一阵,便是将其收入棺老爷之中。 却是,谁也没有看到。 就在棋盘被收进去一瞬间。 上面那一道道被染成绿色的横线,纵线。 顷刻化红,红得邪乎,红得胆颤心惊! 第75章 可讲义气 “李十五,此祟宝,可要收好啊!” 秃头小妖站在一旁,眼中惕意明显。 它又呲牙道:“此物,我已经送人了,你等最好别抢!” 至于李十五,眉间拧成川,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小妖怪,你这命理棋盘,真有那么准?它预示我命很好诶!” 小妖沉吟一瞬,直接道:“不准啊!” “命这个东西,怎么说呢,就好比雾里看花,水中望月,这谁说的清?” “不过,说它不准嘛,偏偏也能透过其,看出一些事的苗头来!” “总而言之,信与不信,全看个人。” 李十五点了点头,“知道了。” 落阳见状,嘀咕一声:“呵,命好了不起啊。” 接着,那对骰子瞳孔转动几圈,整个人变得正色起来。 “李十五,能否将那棋盘给我?你尽管提要求,我纵火教,会竭力满足于你。” “我此前说过,这命理棋盘,观一国之气数,观天地之大势。” “而你孑然一人,持此棋盘,无非明珠蒙尘,暴殄天物罢了。” 听烛闻声,一步踏出。 手负身后,淡淡道:“李十五,你若给我,我能保证,我卦宗上下会为你卜上三卦。” 李十五挑了挑眉,接话道:“为我卜三卦,卜什么?” “你选三人,我卦宗卜他们,与你八字不合!” 李十五:“……” 瘪嘴道:“绕来绕去的,就是你卦宗替我杀三人呗,还非要说成卜卦!” 只是话音刚落,李十五一愣。 口中开始念叨:“不能拿,不能要,地府门前惹人笑。命魂断,万鬼嚣,此生难寻阳关道!” 李十五好似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一遍又一遍念叨着。 落阳轻呵一声,摇头道:“李十五,此宝你守不住的,别在这装疯作傻。” 唯有听烛看着这一幕,神情晦暗,若有所思。 他是知道的,自己当初垂钓上来那只鸦嘴,此刻正在李十五身上。 且他本身,赫然是那张鸦嘴现世之后的,第一受害人。 “李十五,你干啥呢?”,秃头小妖伸爪,在他腰间道袍上扯了几下。 十数息之后,在众修愈发惊疑之际。 李十五终是停了下来,长舒口气。 面不改色道:“无事,就胡乱编句顺口溜,给大家找点乐子而已。” 方堂皱巴着脸:“李兄,这里一切虽假,不过好歹也算是轮回,你方才,真挺邪乎的。” 李十五轻笑了声,却是不经意间,抬头望向落在横梁上的鸦嘴,眸光凝成道缝。 方才那些话,自然是这张嘴借他口说出来的。 其中含义。 莫非,是在警醒他,这所谓的命理棋盘,拿不得? “小妖怪,别的祟妖好像只有一件祟宝,你咋有两件呢?”,他不动声色问道。 “我好像自诞生起,就有两件啊,咋了?”,秃头小妖摸了摸脑袋。 “额,没事。” 落阳忙道:“李十五,棋盘你真没用,且我纵火教三长老,正在外边守着。” “你觉得,当真带的走?” 豢人宗胖婴,也是急色道:“李十五,你可是大爻官面儿上的,换句话说,咱们才是一伙儿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便见一道身着天青人道袍,年近三十,满身儒雅味,且风轻云淡的身影出现。 此人,赫然是白曦。 “我等,见过星官大人。” 一时之间,除了黄时雨埋头在那写着,其余众修纷纷行礼。 “纵火教的,这命理棋盘,你说我带不带的走?”,白曦面上带笑,语气颇为玩味。 “星……星官大人。”,落阳低头。 接着又有些不服道:“可……,我本就是被您安插进山官队伍之中的啊,您还和三长老相商量来着……” “所以,您不能出尔反尔。” 白曦闻声,并不理会。 只是面朝众山官,温和笑道:“尔等担任这山官之位,本就命薄。” “此番轮回妖出现,加上这里有十世轮回,能让你等神魂稳固,修行潜力更大,也算是一份难得机缘了。” 见此,众山官自然忙俯身称谢。 这时。 秃头小妖蹦跶着靠近,捏着下巴,围着白曦不断转悠。 甚至十分无理的,将人道袍撩了起来,这儿闻闻,那儿嗅嗅。 只听它疑惑道:“我好像,见过你似的,你见过我没有?” “还有,你知道我们这些祟是啥玩意儿不?又是如何诞生的?” 见这一幕,李十五心中思索。 白曦,是灵气尚存之时,就已然存在的生灵,且修为到了通天彻地境界。 而秃头小妖,则是对应了曾经岁月之中,可能真实发生过的一些事。 如此说来,两者可能还真有些交集。 只是可惜,一个记忆缺失。 另一个,更是浑浑噩噩,连自己是个啥,甚至从何而来都说不清。 “额,我没印象。”,白曦微笑摇头。 “好,那算了。” 秃头小妖后退几步,瞬间警惕起来,“你刚刚说带走棋盘,这么看来,是来抢李十五宝贝!” “哼,本妖可讲义气,这东西我主动送给他,可不是为了给他招惹麻烦的。” 说罢,它那根仅剩的十米古铜秤杆,化小之后,被当着根大棒子持在手中。 “你叫什么?” “来,打一架!” 一个仅半人高,长相古怪,顶着个秃头大脑袋的滑稽身影,就这么手持根大棒,毅然朝着一方星官宣战。 却偏偏,无一人敢嘲笑于它。 众修目露惊骇,他们看到,整个忘川之水,不知何时,已是如一片无尽沧海倒挂天穹之中。 那种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更有无数幽魂厉鬼的嘶吼之声,让众修没来由的头皮发麻,心生绝望。 而小妖虽躯体瘦小,可在众修眼中,却仿佛比地辽阔,比那天更高。 “止!” 白曦目光平淡,仅是点出一指。 就见这轮回之中,无论那倒悬着的忘川,还是其它,一切归于静止。 他叹了口气:“小妖,你打不过我的!” 第76章 返回 “打不过你?” 秃头小妖怒吼一声,目中凶光绽放。 “你算什么东西,我会打不过你?” “告诉你,本妖可讲义气,这宝,谁也不能抢!” 只见它手持大棒,往地上猛的一杵。 眼前这片被白曦静止的轮回之地,居然发出一道道,好似冰山裂开时的破碎之声,震耳欲聋。 瞬间,一切重新动了起来。 头顶那倒悬着的忘川,浪涛汹涌,更是出现一根根巨型龙卷水柱,就好似一条条黄龙,对着白曦不断嘶吼咆哮着。 “来,吃我一棒!” 小妖一跃而起,携漫天忘川之势,就这么一棒子,狠狠朝着白曦头顶砸去。 只是,出乎意料,却又情理之中一幕出现了。 白曦就这么轻描淡写,两指将那根秤杆化作的棒子夹住,那片忘川之海,也是悉数落下,激起漫天水花。 他面不改色,语气依旧温和,摇头道:“你仅是只祟,甚至连自己是什么都说不清楚。” “或许从前,是有你这么个存在出现。” “可现在的你,与从前的你,真的一样吗?” “纵使有通天之修为,你一只祟,又能施展几分?” 众修见此,瞬间回过神来,满脸难以置信之色。 这秃头小妖,并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朝着一尊不知活了多久的星官动手了。 “星官大人,熄怒,祟妖嘛,它们本就性凶,一言不合动手很正常的。” “而且它区区只妖,哪能是您对手啊。” 李十五忙陪着笑脸,不经意间,一步站在这小妖之前,这事儿闹的,他就不该收那命理棋盘。 此外,他也没想到,这小妖挺好说话,偏偏动起手来,那是真不含糊。 只是,他李某人,一个得了背刺狗本源的…… 李十五凝视灵台之中那道狗影,这份本源,他已经融合,差不多十之有二了。 距离成为真正意义上的背刺狗,又近了一步。 “无事,我并不恼。”,白曦微笑。 “倒是幸亏这轮回妖,不学别的祟妖那般做恶,否则,若我等日月星三官不出手,真没多少人奈何得了它。” 听到这话,小妖扛着秤杆大棒,又是一阵龇牙,气得跳脚! “你咋说话的?” “本妖,才是你们大爻之中,最恶的那只妖。” “轮回,轮回你懂吗?糊涂蛋……” 一旁李十五,自然忙不停赔礼。 倒是豢人宗胖婴,面朝落阳,语气微嘲:“星官大人放你进这轮回,想必,只是给你一个夺宝的机会罢了。” “如今,他老人家亲自到场。” “你教那三长老守在外边又如何,敢动手来抢?” 这时,白曦轻声道:“尔等,此间已然事了,随我离去。” “是,大人。” 李十五低头,望着眼前小妖。 “这棋盘,你当真给我?” “拿去,本妖可讲义气,说话可算数。” “可是,我好像守不住啊。” “额!”,秃头小妖沉吟一声。 而后理直气壮道:“我也守不住,你们这星官,比我这只祟还吓人,这有啥办法。” “罢了,你自己决定就是。” “送人又或是丢掉,我反正没意见。” 李十五点了点头,便是跟着众修,沿着无归桥,朝着来时之路返回。 “走了啊!”,他头也未回,只是扬手打着招呼。 “李十五,今后这百多年,我估计都会在这,有空找我下棋,对了,记着戴上头甲!” “放心,我门儿清!” 走过无归桥,离开忘川海,又是走过那一片片,宛若十八层地狱之地。 途中,李十五嘴角一直扬着,就没合拢过。 还是那句话。 见自己师父受那剥皮剔肉之刑,他心飞扬,若饮甘泉。 …… 棠城,星官府邸。 众修盘坐堂下,白曦独坐堂前。 “大人,那命理棋盘,理应归我国教!” 胖婴腆着大肚,头戴高高红帽,直言不讳说着,已视其为囊中之物。 白曦却道:“尔等莫急,也先别抢,这东西我考虑一下,到底该给哪一方好!” “大人,您是大爻星官,此宝有什么犹豫的。”,胖婴话音隐约含怒。 “你在质疑我?”,白曦目光落去。 “不……不敢。” 白曦挥了挥手,“退下,容我考虑一会儿!” 至于李十五这个真正主人,此刻倒是显得无关紧要了。 不过,他也浑然没有记起。 只是埋头苦思,那鸦嘴一直提醒他‘不要拿’,究竟是何缘由? 出了星官府,已然天色暗沉下来。 李十五认准一个方向,单手掐诀,就是身影随风,眨眼间不见踪迹。 菊乐镇,小庙中。 李十五回来时,已然明月高悬,挥洒清辉。 只见他手持花旦刀,面不改色,将多余的腿一条条砍了下来。 他这肉身非凡,砍掉之后,立马就是结痂,倒是少去上药包扎的功夫。 “哎,这一行算是啥事喔!” 李十五坐在蒲团上,单手撑着下巴,叹了口气后,便开始复盘此行。 首先,‘轮回’害人,缘由是‘认命’二字。 其次,他拇指眼珠中凝成的那柄花旦刀,又或是那个花旦,曾经真的存在过,甚至被称‘戏刀双绝’。 这第三,他身上‘业报’,居然连着压断小妖九根秤杆,不知是何故。 而最后,小妖说他命好,还把棋盘给了他,可偏偏那张鸦嘴,又是提醒他不能要。 “他娘的,这一行明明还算顺遂,可为何,总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忍不住胆战心惊的呢!” 李十五嘀咕一声,眉凝的越来越深。 这种无形中看不见的恐怖,愈发让他心中不安,总觉得看谁都是刁民,看谁都想害他。 “砰!” 忽地一声,小庙门被推开。 一袭白色卦衣身影,站在门口。 皱眉道:“你这道场,倒是和猪圈无异。” “不过以你十腿之丑相,想来也是极配。” 李十五抬头,翻了个白眼,“千死一生之人,也配与我犬吠?” “听烛,你命没我好!” 第77章 棋盘归属 小庙外。 月光似水,倒映着那条大河波光粼粼。 李十五随地起了堆篝火,坐在一旁。 不止听烛,甚至落阳,胖婴,以及提篮妇人,都是到场,就这么席地坐了下来。 “棋盘就在这儿,你们拿去。”,李十五指着一旁白玉棋盘,语气随意。 “不敢,这里距那棠城,不过一千六百余里,以星官之能,与在他老人家眼皮子底下无异。”,落阳低头说道。 李十五见此,扫视众人一圈,想了想,还是沉声开口:“你们今后,都会死。” 气氛,瞬间凝固。 唯有火星子不断蹿起,又眨眼间消逝。 “李道友,我十死一生罢了,你可别咒我!”,胖婴语气颇为不爽。 “就是,区区百死一生罢了,莫要慌张,家常便饭而已!”,落阳不屑一声。 李十五摇了摇头,没作解释,只是望向听烛道:“那你这个千死一生之人,作何感想?” “随缘,无惧。” 听烛深吸口气,而后抬头凝视夜空。 继续道:“倒是如今这大爻,太吓人了,也太过畸形了。” “看似平静无波,却仿佛四面八方,都藏着些深渊巨兽,让人心生惊悚。” 李十五闻声,忽然问了一句:“几位,你们都是各大教派弟子,想来见识颇广。” “我想问问,这大爻三十六州,那大爻之外又是什么地方?有谁知道?”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这……,我不知道,你直接询问星官白曦。” 听烛想了想,继续道:“不过据说啊,整个大爻,都是被一处鬼打墙包裹着的,谁也进不来,谁也出不去。” 豢人宗胖婴道:“听烛道友,这话可别乱讲,我家国师有言,大爻外又是片广阔天地,前提是修为近仙。” 见两人争执不休,李十五摇了摇头,自顾自的添着柴火。 只是这时,一道人影自黑暗中,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待走近一看,其身形颇瘦,手长腿长,长得颇为潦草,就像个猴儿。 这人,居然是修猴相的季墨。 “李兄弟,你命这么硬啊,当了这么久山官,还没死呢!”,他热情打着招呼。 李十五不言,只是将花旦刀,自眼珠子一寸寸扣出,起身步步靠近。 “过来,让我砍几刀玩玩儿。” “别……别啊,李兄,当初我急着脱身,你又无处可去,这不是两厢情愿之事嘛。” “呵,不想听。” “李兄,我娘跟我一路的,给个面子,拜托!” 李十五一怔,“你出门在外,还把娘带上?” 下一瞬,一个身形肥硕,面有黑斑,唇厚且大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娘,这边。” “这儿有火堆,您到这儿来,暖和。” 胖婴面颊肥肉一颤,“季墨,原来是你这家伙啊,真是晦气。” 两人,似乎从前认识。 “胖爷,这真是我娘,我已带回家,焚香祭祖,算是正儿八经走了流程,认的娘,不是开玩笑。”,季墨认真说着。 “咳咳,胖爷,我娘好歹也算长辈,你这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得意思一下。” 季墨挤眉弄眼,“拜托,给点面子。” 胖婴见此,面上一团黑线。 可仍是丢出一块玉佩,不失礼仪道:“暖玉一枚,伯母笑纳。” 季墨又道:“这两位朋友,还有李兄,不用贵重,随便给点心意就是。” 三人对视一眼,觉得倒无所谓,便是随意给出一物。 而后,便是看到季墨拍了拍腰间锦囊,十一位不同妇人,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墨儿,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小墨,你肚子饿不饿,为娘身上有些熟食……” 众:“……” 季墨:“几位兄弟,我娘有点多,莫要见怪,还有,拜托多来点心意……” 片刻之后。 季墨态度恭敬,领着一众妇人去那菊乐镇。 “各位娘,跟我来,带你们去寻住的地方。” 见人走远,落阳终是忍不了道:“李十五,这啥玩意儿?哪儿来的?” 胖婴道:“十相门,猴相修士。” “你们也莫要见怪,这修猴相的,每个都有些特殊癖好,只是没想到,这厮偏偏喜欢给人当儿!”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散开,嘀咕一声:“他娘的,造孽!” “造什么孽?”,听烛问。 “之前,这季墨本是找女人当媳妇的,结果寻了一个,他不满意,我就随口一说,所谓贼不走空,当不了媳妇,就带回去当娘。” 李十五眼角一抽:“没想到,居然演化成这样了,这怪我咯?” 众人闻言,异口同声:“怪你!” 倒是胖婴摇头道:“李十五,季墨这般,除了你胡说一嘴外,还与他融合的猴相本源有关。” “换句话说,类似反噬之类的。” “否则融合本源就能施展各种奇术,呵呵,这世上啊,哪有那么好的事。” 恰是这时,季墨返回。 自来熟挤着坐下:“各位,我娘有点多,大家切莫嫌弃。” 李十五想了想,问起件事:“季墨,我之前见过一对‘比’字老头儿,真没办法分开?” “对了,施展的是猴相‘连命之术’。” 季墨摇头:“不能!” “我猴相只有两术,一,缠命之术,就我之前对你施展那种,能自行解除。” “二,连命之术,此术一成功,就是同归于尽,再无挽回可能,是我等猴相修士拼命用的。” 李十五点了点头,却是忽然间,周遭景色迅速变化,听烛等人一个个消失不见。 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面前白茫茫一片,且只有一人,白曦。 “星官大人,您来了。”,他起身行礼,知道是自己意识,被白曦拖入某处空间。 “李十五,那命理棋盘,我询问一下你的意见,能否给纵火教?”,白曦开口问道。 “纵火教?”,李十五一眉头一拧。 这棋盘,他确实没准备留,那张鸦嘴的话,他打算听上一回。 “大人,为何是纵火教?” 白曦道:“大爻四大教派,在我眼中,没有正邪之分。” “至于为何给这纵火教,那是因为,他们足够疯,所以我想推他们一把试试。” 李十五疑声道:“够疯?” “没错。”,白曦点头。 “他们啊,想重开大爻这天!” 第78章 重开人族 周遭,白茫茫一片。 李十五眸子瞪的浑圆,瞳孔晃动,满是难以置信。 “大……大人,纵火教开天?这‘开天’二字,如何理解?” 白曦笑道:“你觉得呢?” 李十五一愣,挠了挠头,试着道:“在我认知中,就是个猛汉,扛起把大斧,再朝着身前劈上那么一斧,差不多就成了。” 白曦神色古怪,摇头道:“你这开天,倒是挺有点意思。” “不过纵火教,他们那些人,可不是要这样开天!” 白曦语气渐凝,继续道:“他们虽未明言,可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分析。” “他们是想要将爻帝爻后拉下神台,重新建立新的秩序!” 白曦摇头:“不对,依旧没这么简单。” “他们,似乎要重开大爻人族。” “换句话说,他们想要带领亿万大爻人族,从一个生命层次跨入另一种生命层次。” “李十五,你可以这样理解。” “纵火教,想带着大爻人族蜕变,从一个种族,直接蜕变成另一个全新种族!” 此刻,听到这番话,李十五神情僵住,似乎被这番惊天之语吓到。 “大……大人!” “纵火教,他们居然想带着大爻人族,亿万百姓,来一场种族跨越!”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属下觉得,当人,并没有什么不好啊!” 李十五胸口起伏着,他算是看出来了,为何这纵火教,会被定义成大爻第一邪教。 其不仅是,想将帝与后拉下神坛,更是,想让人族蜕变成新种族! 若是成了,纵火教算什么?创世神还是造物主? 李十五觉得,若自己是大爻统治者。 他定是,会竭尽两大国教,日月星三官之力,将整个纵火教诛十族,死后打入那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星官大人,属下认为,大爻对纵火教还是有些太宽容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以日月星三官之力,绝对能将其打得魂飞魄散,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小打小闹,像闹着玩儿似的。” 白曦闻声,只是手负身后,轻笑一声。 “李十五,别小瞧纵火教。” “他们能存活至今,甚至有底气重开大爻这天,重开大爻人族,自然是他们有本事,有天大的本事。” 白曦叹了口气,又道:“你要知道,他们并不是开玩笑,而是为了这个目的,不知谋划,筹备了多少年。” “甚至不知多少教徒,为其前赴后继送死。” “好比你那张‘命理棋盘’,能推演天下大势,他们想要得到它,也是为了推演这计划的某些关键节点。” 白曦说着,目光渐渐深远。 “这些,是之前纵火教三长老过来寻我,我通过其话语中的些蛛丝马迹,抽丝剥茧得出来的。” “说实话,在当时,我心中同样满是骇然,他们目的,实在太过疯癫了。” “要知道之前,我等对纵火教的普遍认知,仅是他们想要推翻爻帝爻后,建立大爻新的秩序。” “可谁曾想……,哎!” 李十五低头沉默几息,而后抬眸道:“大人,您既然觉得纵火教如此疯癫,为何还要助力他们?” 白曦笑道:“李十五,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们谋划成了,到时这大爻,又或是大爻人族,会变成什么样子?” 李十五面露苦色,摇头道:“我只是觉得,当人就挺好的,所谓种族跨越,太别扭了。” 白曦问:“你想当人?” “肯定啊!” “可你,不是人诶。” 白曦似笑非笑,又道:“毕竟哪个人,十条腿,拇指长眼珠子的。” 李十五一囧,无奈低下头去。 人家说的没错,他如今,好像真不算个人。 就连他自己,也摸不清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曦又道:“纵火教,目的是想重开大爻人族。” “可那卦宗,又或是两大国教,他们想干什么,我至今没看出点苗头。” “但无论如何,还是纵火教谋划最过疯癫,同时也最是让人……” 他语气顿了一下,缓缓吐出两字:“期待!” 接着,又望向李十五:“你将命理棋盘送给纵火教,他们自会念你的好。” “通俗点讲,你小子虽修为不高,却也算是,黑白两道都混开了。” “而且,那纵火教中,有一门凌驾万道之传承,你与他们交好,说不定有机会蹭上一蹭。” “总而言之,利大过于弊。” 李十五心中一动:“大人,是将瞳孔,化作一对骰子?” “是。”,白曦点头。 李十五沉思一瞬,而后道:“大人,我将棋盘给了纵火教,两大国教,不会找我麻烦?” “毕竟那胖婴,还有十相门黄时雨,好像同样是为了这张棋盘。” 白曦语气随意:“不会。” “毕竟你一小小山官,在他们眼中能做什么主?只会认为,是我主动将棋盘赠予纵火教的。” “当然,这也是事实。”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又会有月官来抓我,带我去见爻帝爻后。” 李十五神色古怪:“大人,听你这语气,怎么还挺期待似的。” 白曦回道:“去也无妨。” “反正用不了多久,又会放我回来。” “当然,你介时可能会觉得,我和之前不太一样。” 闻声,李十五神色一颤:“星官大人,您和我第一次见到的星官白曦,真的是一个人吗?” 明明两者相同,可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前后两人,好似有什么差别! 白曦微笑,不作回应。 只是挥手之间,眼前白芒缓缓褪去。 夜幕之下。 草间虫鸣如沸,河水潺潺而流,不远处菊乐镇,偶有灯火亮起,宛若流萤闪烁。 篝火堆旁。 听烛,落阳,胖婴,季墨等人,直勾勾将李十五望着。 “李十五,你发什么愣?”,落阳伸手晃荡几下。 继续道:“我刚刚问你,可否愿意加入我纵火教,你倒是回句话啊!” 李十五回过神来,干咳一声,郑重其色道:“你知道,你们纵火教为何被划分成邪教?目的又是什么?” “目的……,哼,唯我教方能破冰!”,落阳佯装镇定,依旧是那句话。 “对对对,你说的对。” 李十五抬头,凝望夜空,一时间出了神。 第79章 猴相反噬 “李十五,棋盘你给谁?”,听烛突然开口。 “自然,是给……” 一时间,在场几人瞬间挺直脊背,目中正色,全然没有方才那般随意。 “废话,李十五是大爻人,又有星官大人做主,棋盘轮得到卦宗和这邪教?”,胖婴面带期待。 “给纵火教!” 李十五说完,就是将那张命理棋盘,很是随意的,丢入落阳手中。 而后语重心长道:“咳咳,你回去之后,记得多在什么教主,长老面前,提我李十五名儿啊。” “给……给我。”,落阳一愣。 接着欣喜若狂,满脸意气风发道:“李十五,自我认识你起,头一次看你这般顺眼。” “如此,我落阳也算为教中立下大功一件!” “好,极好!” 一旁,胖婴起身大怒,一张肥脸气得乱颤,全然没有先前友善。 “李十五,你敢吃里扒外,叛我大爻?” 听烛,则是平静许多:“是星官大人做主,送给纵火教的!” 落阳将棋盘郑重收好:“那还用想?看来星官大人还算说话算数。” “他此前可是应允的,若是我等取不了这棋盘,他就自己去寻那轮回妖。” “至于你们,没戏了。” 落阳话音刚落,陡然间,身前一道魁梧身影出现,其身上披着黑斗篷,遮的极为严实。 李十五却是通过拇指眼珠,清晰看到其背后,那万多道狰狞扭曲身影。 “见过三长老。”,他起身行了一礼。语气不卑不亢。 “小子,今后若是改主意,不想当这山官,来我纵火教即可。” 三长老声线粗犷,却显得有些怪异,就好像喉咙之中,卡了个什么东西。 他继续道:“纵火教谋划‘破冰’之举,要的,就是你这般能才。”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牵强道:“这……容晚辈多考虑一下。” 想带大爻人族,来一场种族蜕变。 他从内心觉得,此事就不怎么靠谱,且很是抗拒,就不知到最后,会惹出什么天大事情来。 “既然如此,小友保重。” 三长老落下句话,就是带着落阳,以及提篮妇人,隐于虚空,瞬间不见踪迹。 “哼!此事没完!” 胖婴冷哼一声,打了个响指,便见一头身披五彩之色,头生六角的异兽出现。 落于背上,扬长而去。 “啧啧,不愧是豢人宗的,就是财大气粗。”,季墨那是摇头直叹。 “李十五,好自为之。”,听烛摇了摇头,缓缓起身。 “我卦宗不知纵火教目的,但这么一群疯子聚在一起,又能干什么好事?” “那棋盘推演一国大势,观天地之变化,给了他们。” “此举,不好。” 见听烛准备离去,李十五忙把人叫住。 “额,帮个忙。” “什么?” “我将我师父生辰八字给你,你卦宗会下咒,你懂得……” “你师父不是死了?” “是,我只是想谨慎一些,你也知道,这世间光怪陆离,诡事频生。” 听烛想了想:“说。” “癸亥,乙卯,己未,丙寅。” 李十五望着月色,继续道:“曾经,那老东西总是向我等炫耀他之八字,称算命先生说了,他就是那天生富贵,成尊做祖的命!” “呸,他也配!” 听烛点头:“知道了。” 而后身影冲天而起,乘风消失于天际。 火堆仍在,人已散去。 季墨匪夷所思道:“李兄,这才区区数月过去,混的这么开?” “星官,纵火教长老,甚至卦宗这位大少,都是认识了。” 李十五神色淡定,只是道:“命好而已,毋要见怪。” “你可知笔相黄时雨?她有一本白纸订成的书册,上面页页有爷名!” 季墨闻声,眼中惊悚一闪而过。 “那位祖宗啊,李兄,算你厉害!” 夜深沉。 李十五杵在火堆边上,头埋在双膝之间,眸中倒映火光,不知想些什么。 只听他突然问道:“季墨,得了所谓的本源,就算自动成为十相门人?” “哪儿能啊!” 季墨摇头一叹:“得先成功融合,然后去十相门中,将名讳登记在册。” “李兄,你也得传承了,哪一相?” “我向来洁身自好,切莫胡言乱语。” 李十五语气淡然,又问道:“你之所以找那么多娘,是因为猴相反噬?” “或许,算是!” “究竟为何?” 面对李十五问询,季墨神色有些忸怩,深吸口气后,还是解释起来。 “李兄,这说起来,你也莫要笑话。” “你也知道,猴相被人称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那种。” “所以我等心中,会渐渐的,生出一种极强的依赖心理,这种感觉好似洪水猛兽一般,根本无法控制,只会愈来愈深。” “当然,这依赖物,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任何东西都成。” 季墨低下头去,语气弱弱道:“咳咳,兄弟不才,依赖娘!” 李十五:“……” 见李十五那副嫌弃神色,季墨也是怒了,忿忿道:“李兄,还不是怪你!” “想当初,我本是想找个媳妇,寄托我那种依赖心理的。” “没曾想,你叫我把人当娘带回去,还称我什么大爻猎妈人。” “这下好了,弄成现在这个局面!” “媳妇一个没有,认了这么一堆娘。” “李十五,你……” 火堆缓缓燃着,季墨喋喋不休。 李十五手指轻点两下,轻描淡写间,将两边耳窍死死封住。 清俊脸上摇曳火光,额间碎发随风而动,垂眸时,瞥见火势渐弱。 打了个哈欠,长腿一扫,带起一堆沙土将火掩埋。 “李十五,你还有脸嫌弃我了?你个罪魁祸首……”,季墨依旧絮絮叨叨,对李十五无视他,眼嫌他,很是不满。 忽地,他话语顿住。 见那人突兀起身,一柄美、妖冶过分的长刀,被从拇指眼珠上寸寸拔出。 上面那花旦脸谱,好似活了过来。 挥刀时的那种轨迹,更像是力量与诡美的完美交织,杀戮与惊艳的完美碰撞。 更好似有一位花旦,就在一旁,随着刀势节奏,“咿呀~”吟唱不停! “李兄,我不怪你!” 季墨突然一声,真心实意说着。 第80章 三个白曦 三日后。 小庙门口,李十五抬头望天,见雨丝朦胧,天地间漾起一层水气。 随手间,一把油纸伞,被他撑过头顶。 “李兄,咱们修士,岂会用这种凡俗不便之物?”,季墨在一旁念叨。 “你不懂,我从前那师傅,要求我等时刻脚踏地,头顶天,哪怕雨如瓢泼,冰雹似石落,都不得躲避,更不得打伞。” 李十五叹了口气,“有几位师兄弟,就这么落下病根,被活活拖死。” “尸体被砍成好多截,喂了野狼。” “所以啊,我现在就想打伞,自蔽风雨。” 季墨若有所思,又问道:“李兄,你那柄刀咋回事?我好像看到你砍自个儿腿了,还有那眼珠子……” 李十五神色一拧,花旦刀拔出。 眼神凶恶道:“你再啰嗦一句,老子砍了你!” “额!” 季墨闭口不言,只是自小庙中,将自己十多位娘迎了出来。 满脸孝顺道:“各位娘,咱们来了三日,带你们去棠城走走。” “墨儿,你有心了。” “小墨,我给你纳了双鞋垫儿,快试试。” 扫见这一幕,李十五捂脸别过头去,撑着伞,大步踏水而去。 …… 棠城! “李兄,我陪吾娘们到处转转!”,季墨道。 “你自便就是。” 两人别过后,李十五径直来到星官府邸。 对这里,如今他已是门清,且沿途官吏或侍从,无人阻拦于他。 书房之中。 “星官大人,那柄花旦刀究竟是何物?” “我之前拔刀挥舞,却是不受控制的,舞刀三天三夜,好像入了魔似的。” 李十五眼中忧思,总觉得这花旦刀,有些邪门。 此刻,白曦俯坐在桌前,提笔画着张山水图。 只听他道:“我觉得,问题出现在你那颗眼珠子上,它能吞食祟妖,你不觉得奇怪?” “是挺邪门,可没办法啊,我试着砍了几次,就跟我那些腿似的,又能长出来。” 白曦摇头,而后轻笑道:“李十五,我觉得,你那颗眼珠子不是吞噬,而是炼化!” “炼化?”,李十五眼神疑惑。 “对,就是炼化,你这颗眼,吞掉戏妖半个身子之后,将其炼化成一缕‘韵’,一缕‘刀韵’。” 白曦停笔,继续道:“你先前有说过,在轮回妖口中,戏妖被称‘刀戏双绝’。” “如今得了它一缕刀韵,岂不是好事?” “就宛若得一世间良师,时刻指引于你。” 白曦望向窗外,口中轻笑:“倒是你那颗眼珠子,不简单啊。” “而这样的眼,你怕是还有九颗。” 李十五点头,他也知道,自己手中那花旦刀并非实物,没想到,其是眼珠子将戏妖炼化成的一缕刀韵。 “大人,我还想问,这山官之位可否请辞?” “怎么,不想干了?” “不是,我还有其它事得办。” 李十五头埋的很低,以他心中想法,如今自己也算长了几分本事,自然得去寻种仙观来历。 否则,他寝食难安。 顺带,看能不能寻到花二零。 “不能。”,白曦直截了当道。 “你之名,当时就被我记录在册。” “想走,除非任够二十年。” “又或者,身陨,道消。” 白曦说完,盯着窗外远处望了一眼。 “啧,抓我的来了。” 话音落下,便见外边天地瞬间化作一片漆黑。 一身着白袍挺拔身影,浑身蕴藏着种古老之意,自天穹缓步而下,其所过之处皆是黑暗,仿佛唯有他一人光明。 口中淡漠道:“白君,你可知罪!” 下一瞬,此人便是出现在书房之中,盯着白曦。 这人,李十五见过,是并州月官,上次同样是他来抓白曦的。 “知罪?”,白曦语气玩味。 那人道:“爻帝有言在先,我等三官乃上世生灵,不得插手今世祟事。” “可你偏偏,施法将那轮回妖定在你棠城境内,更是自作主张,将命理棋盘送给纵火教。” “白君,你莫非想背弃我等,与那邪教为伍?” “你之举动,究竟何意?” 檀木桌旁,白曦只是笑了笑,随意道:“那纵火教上门,想要我帮忙,也不好拒绝不是。” “索性,就帮了一把。” 男子愠怒:“白君,这是你一名星官该说的话?” “纵火教现身,你直接打杀便是。” “罢了,有什么话,你直接去和爻帝爻后,还有两位国师解释。” 话音落,两人同时身影不见,已然离去。 “这?” 李十五神情木然,白曦这是第二次,当着他面被水灵灵抓走了。 “哎,我这只小鱼小虾,理这些事干啥?根本不配。” 李十五长叹口气,而后大步离去。 出了棠城,往西边,约莫五百余里。 此刻,天上雨丝仍未停下。 李十五驭风站在空中,望着眼前一幕,有些愣住。 只见青黄麦浪,就这么摆在他面前,好似没有尽头一般,直朝着天边延展而去。 一位位修士,正忙碌其中,施展着各种法诀,好一幅热闹纷呈景象。 “道友,你施的是什么术?”,李十五走到田间,寻到一筑基修士问道。 “新来的?” “算是。” “催生罢了,以我等恶气法力,沟通汇聚天地间木行之力,可以加速植作生长。” 这修士叹了口气:“千万人口之巨城,一日粮食消耗,能吃空座山啊,还有肉食,各种杂物……” “若没咱们帮衬,遇上祟祸横行世道,不知得饿死多少人诶。” “反正咱们只管种,各种调配,均衡,自有人去操心。” 李十五闻声行礼:“受教。” 他觉得如今大爻,虽乱,却乱中自有秩序,倒是那纵火教,是丁点忙帮不上,纯纯邪教。 时间一日日过去。 转眼间,又是三月已逝。 菊乐镇,小庙中。 李十五被山河定盘惊醒,凝视一眼后,砍腿,动身。 遁速加持之下,很快来到星官府邸。 而其余众山官,同样齐至。 此刻大堂之中,白曦手持柄长剑,盘坐在上方,仔细凝视着剑身。 李十五愣声道:“大人,这么容易就把你放了?” 却见白曦双眸凝成道缝,持剑斜指,冷声道:“李十五,莫要多话。” 李十五一愣,心中顿时一个疙瘩。 他猛然间觉得,第一位白曦,第二位白曦,以及眼前这第三位白曦。 他们,真的不是同一人。 而是,三个人! 第81章 出发 堂内。 白曦手持长剑,指尖在剑锋轻弹,发出一阵铮鸣之音。 刹那之间,一股锋锐之气,弥漫整个大堂之中,让众山官噤若寒蝉,不敢抬头直视。 他们也曾听闻,三月前整个棠城化作漆黑一片,好像月官来访,将白曦给带走了。 想必,星官大人之所以脾气不好,也是因此缘由。 唯有李十五,心中不断猜测着。 三个白曦,明明相同,却好似不同的人。 分身?还是化身之类? 李十五觉得,或许都不是。 至于其在暗地里究竟鼓捣什么,哪是他能关心的。 “以尔等蝼蚁修为,有资格见我,已是如享天恩。” “棠城境内,有祟妖踪现,速去!”,白曦突然开口,语气冷冽。 众山官起身行礼:“遵命!” 说罢,纷纷退至堂外。 却见白曦摇头,口中低语,带着轻嘲:“这些小小山官,就如那镰刀下的麦子,换了一茬又一茬,可怜喔。” 身旁,一名官吏跟着回道:“大人,他们本就是各仙门丢出弃子而已,能入大爻官位体系,已然三生有幸。” 星官府邸门外。 方堂叹了口气:“哎,星官大人应该是吃了上司斥责,才是脾气坏了一些。” 李十五笑了笑:“可能。” “对了,这次祟妖出现在哪里?” 一女子山官答道:“我知道。” “出了棠城后,向北,约莫两万里。” “那里有一集镇,唤作青罗镇,有差不多十数万人口。” “我之所以知晓,是因为我所辖的镇子,和青罗镇算是邻居。” 李十五若有所思,又问:“所以,这次是什么妖?” 那女子摇头:“这个,倒是不清楚。” “反正青罗镇的山官,以山河定盘联系不上,便是推测出,那里有祟踪出现。” 李十五点了点头,扫视了众人一眼。 发现加上自己,才不过八十人,的确少了一位。 “各位,上来。”,一身着紫色锦衣,气质不凡青年突然开口。 随着他手一扬,一张棕色皮毯浮在空中,又眨眼间,化作长十丈,宽十丈大小。 “各位道友,我名八万春,是三月前被任职成山官的,还请各位多多照顾。” 方堂见状,拱手道:“道友这飞行宝贝,在我看来,一点不比豢人宗那些兽差。” 又是打趣道:“看来道友,还是位富哥儿啊。” 闻言,八万春忙苦笑摇头。 “道友,切莫说笑了。” “实不相瞒,是我师傅得罪了宗门长老,刚好棠城山官之位有空缺,就被他们使了些伎俩,将我给弄来了。” “至于这件宝物,或许是我师傅心中有愧,临别时送我的保命之物,可千万别再称我富哥了。” 听到这话,众修皆心有所感。 他们被丢过来当这山官,境遇大差不差,都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李十五瞥了一眼,这名为八万春的青年,修为同样不过筑基。 一时间,众山官纷纷动身。 片刻之后。 千丈高空之上。 李十五出声问道:“棠城千万人口之巨,为何还要在境内,分布八十一处集镇?” “在我看来,直接合为一处,并无不妥之处。” 身旁,八万春单手掐诀,控制着身下这张皮毯。 眼神一亮道:“赤足而行,耳悬棺老爷,道友就是李十五,可算是让我见到本人了。” 李十五颇为意外:“怎么,我名气不小?” “十腿蛤蟆,赌中恶徒,食妻凶人,男修之耻……” 众人:“……” 李十五板着个脸,面上一团黑线涌起,神色难看。 “呵呵,称我食妻凶人是,那封食妻情书,可还在我身上呢,你想看吗?” “别……别!”,八万春顿时满头冷汗,“李道友,我还想平稳渡过这二十年任期,回去寻个道侣,娶妻生子呢。” 李十五又问:“我是男修之耻?” “道……道友,他们说你,与那花旦唱那台戏时,太过没有风度……” 八万春想了想,又连忙道:“不过各宗金丹大修,对道友此举颇为称赞,就是几个年轻之修心有不忿,给道友泼污名。” 闻言,李十五望着身下云海,不由摇头。 “你等不懂。” “芙蓉白面,不过带血骷髅样。” “美艳红妆,尽是杀人利刃锋。” “这可是,我师父那老东西原话。” “所以当年路途中遇到那小媳妇,他强迫赵四与之交欢后,一刀将那媳妇头颅剁了,又给赵四骟了。” 听到这话,众修虽有些听不懂,却仍是起了层鸡皮疙瘩。 方堂忍不住道:“李兄,我是有道侣的,你切莫吓我。” “抱歉,方兄自然和和美美。”,李十五面露笑容,拱手行了一礼。 一旁的八万春,则开始解释:“李道友,你方才所言,为何不将棠城境内之名合于一处。” “原先,我也不理解。” “可是后来,我师傅讲给我听。” “他这样说的,那八十一处集镇,就相当于放出去的饵。” “毕竟在我等认知中,祟,总是害人的,它们只会在有人栖居的地方出没。” 八万春想了想又道:“这样分散一些人口出去,就能避免好多只祟妖,同时在一地出现。” “就好比李道友遇见的赌妖,其能将一整个镇子囊括,谁也不知,这是不是它的极限。” “而将人口分散后,这样也能一定程度上,降低祟妖所造成的危害。” 八万春叹了口气,又道:“我素日里,最爱观古籍。” “在灵气尚存时,天地间灵兽灵花遍布,修士能炼丹,能御兽,就不知那时,又是何等壮阔之景象啊。” 一山官道:“我等修恶气,焚烧人体脊骨龙脉,不比他们差。” “我就不信,一颗筑基丹入腹,能有我等一寸寸,焚烧龙骨,重塑龙脉来得强?” “筑基丹不过外物,我等可是靠自身,一点点挨过去的,挨不过去就是死。” 另一山官也道:“灵兽算什么?” “我唯独钟爱人兽。” 众修:“” 第82章 莫名雷暴 见众修这副异样神情。 某山官抹了把额头汗滴,忙着解释。 “各……各位,切莫误会。” “此人兽非彼人兽,而是,豢人宗以人化成的兽。” “诸位想想,所谓灵兽,不过是开了些智而已,岂比得上人天生灵慧?” 一时之间,众修纷纷点头赞同。 方堂道:“我等重塑人体龙脉之后,脊骨如玉,胸腔不断有潮汐声传来。” “便是我等肉身,五脏六腑,时时刻刻在被滋养,锤炼着。” 他想了想,接着道:“我不知从前修仙法,到最后会是什么模样。” “但单论仙途二境,筑基境。” “重塑脊骨龙脉,应该是优于筑基丹的。” “哎,若是有修灵气的修士在此,那就好了,还真想与之交手一番。” 一时之间,众修眼神纷纷亮起,眸中满是凛然战意。 他们所修恶气,自一开始,就是要命,自然是想证明,自己所修值得,自己所修最强。 “大爻之外,说不定真有灵气,也同样有修士!” 一位山官突然冒了句,却是无一人回话,毕竟这些,离他们太远。 倒是李十五摇头笑道:“我就想知道,这修恶气的路子,是谁弄出来的。” “还有筑基境的那句骚话——问长生者,可敢饮尽这杯乘满叹息的海,又是谁说的。” 可是下一刹。 听他口中木然道:“天雷来,要命诶……” “李兄,晴空万里,哪儿来的雷?”,方堂不解。 可是话音刚落,就见天地间转瞬漆黑如墨,好似墨斗倾翻一般。 一道道雷蛇,仿若连接天地,滚滚而落,晃得众修眼中唯有一片银芒。 “诸位,快躲。” “我等不过筑基之修,如何与天威相抗?这一道雷,怕是能崩掉一座小山。”,一山官猛喝。 唯有李十五,死死盯着头顶那张鸦嘴,这玩意儿突然开口,是想咒死他们不成? “这……不好躲啊,这场雷暴连绵千里,我等正处中心位置,只有穿过才行!”,八万春语气急切。 李十五深吸口气:“八万春,赶紧的,催动你那法宝,速度再快一点。” “好……好!” 八万春重重点头,一指点在自己胸口,而后一口心头血喷出,落在身下皮毯之上。 众修见此,同样心头焦急。 他们不是不想散开,而是自己遁速,远不如八万春这宝贝。 “八万春,你朝哪儿去?那边雷霆最密!”,有山官怒道。 “抱……抱歉,我心神有些失守!” “各位同僚,速速随我结阵,预防不测。” “好。” 时间缓缓流逝。 约莫半炷香后,众修才是冲出那片雷暴区域。 只是,皆黑沁着脸,神色难看至极。 “怪……怪我,我先前驾驭皮毯,又是几口心头血喷出,神魂颤了几下,这才是分了神,闯进那片雷霆最密集处。” “才白白,害了两道友性命。” 八万春嘴角溢血,面色苍白,艰难说着。 而在众修面前,两山官尸身,正直挺挺摆在那里,其浑身焦黑似碳,宛如干尸,尤为恐怖。 “李十五,你怎么提前知道有雷的?”,一山官言语冷冽,开门见山问道。 之前落宝银河,他们可见识过李十五连咒听烛六句,句句应验。 且这场雷暴来得如此迅猛,又如此势大,所以此时,很难不多想。 “怎么,你想动手?”,李十五目不斜视,轻飘飘问了一句。 “好了两位,此事到此为止。” 又一山官出面打圆场,事情未明朗之前,切忌内讧,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 一时之间,无人再吭声。 只是这场突如其来变故,无疑给所有人,头顶蒙上层阴霾。 这还没到地方,就折了两位人手。 此行,怕是不妙。 方堂摇了摇头,语气叹息:“我还说等这一行结束后,带我妻子……” 只是话未说完,就被李十五以因果红绳,将他嘴给死死缠了起来。 “方兄,出门在外,有些话还是少说为妙。” “否则,我不介意把你嘴给撕了。”,李十五唇角带笑,轻声说着。 此刻,迎着李十五那种淡漠眼神,方堂心中一颤,他猛然间觉得,或许这才是,眼前人藏着的真正本性。 半顷后。 李十五摇头叹着,又将红绳收回:“方兄,你不懂。” “类似干完这一票,就金盆洗手之类的话,只要说出口,必生事端。” 方堂闻言,苦笑道:“受教。” 至于李十五,抬头盯着横梁上那张乌鸦嘴,神色愈发难看。 这东西,到底什么意思? 先前那场雷暴来的如此诡异,难道,真是其引出来的不成? 时间,一滴一点流逝着。 众修自午时出发,又途遇雷霆之威,直到黄昏日落之时,才堪堪到达此行目的地,青罗镇。 此刻,众人逆着夕阳霞光,站立虚空,打量着眼前镇子。 “规模,倒是与我菊乐镇差之不大。”,李十五若有所思。 “各位同僚,我观此镇炊烟袅袅。百姓安稳而居,不像出现祟妖的样子啊。”,又一山官出声,眼神不解。 方堂道:“可是此地山官,确实已经失去踪迹,这便是说明,一定事出有异。” “我等此番前来,其主要目的,也仅仅是先来查探一番,若是那祟妖真的难以对付,立即返回报信就是。” 众修你一言我一语,谁都没有生起轻视之心,毕竟他们干的,可是那卖命的活儿。 倒是八万春,手心冒了层汗。 忙拱手行礼:“各位同僚,不怕大家笑话。” “我之前在宗门中时,只听祟名,不见祟踪。” “这担任山官之后,还是第一次亲自面对祟妖,所以拜托各位,到时不吝指教。” “李兄,等等我。”,方堂连忙追上。 他看到李十五,手负身后,已然大步朝着青罗镇迈去。 不多时,众山官纷纷进了镇子。 此时已是日落将熄,街上自然不复白日纷扰。 倒是各种炊烟之气,饭菜之香混杂,不由让人食欲大动。 李十五踏在青石板上,嗅了一鼻,拍了拍肚子:“各位,我得找个地儿,弄点吃的,你们随意。” 第83章 诡异之感 青罗镇十几,近二十万人口。 虽说是镇,却用‘小城’二字形容更为恰当。 因此,自是有酒家之类的。 “各……各位仙人老爷,欢迎大驾光临!” 某二层酒肆外,一腆着大肚中年掌柜,面上兴奋之色难以言表,正一个劲儿点头哈腰,恭迎着众人。 “哟,有眼力见啊!” 李十五取出一粒碎银,想了想,又掰下一半,才丢给对方。 面不改色道:“咳咳,以前过惯了苦日子,各位莫要见笑。” 胖掌柜双手接过,忙不停道:“仙人所赐,我一介凡夫哪敢嫌啊。” “之所以猜出身份,是因为如今这世道,基本没有外来之客,能互相往来的,只有山官老爷那种仙人。” 李十五问道:“掌柜的,你口中的山官老爷,最近露过面没?” “这……倒是没有,不过山官老爷能腾云驾雾的,我们哪儿能天天见到。” “我再问你,最近这青罗镇,是否死过人?” 胖掌柜想了想,开口道:“死人,自然是有的,不过就是些老者,因年老寿尽而亡,或是因病而亡。” “只是,这很正常啊。” 某女子山官靠近,语气火爆道:“你直言即可,最近是否出现些诡异之事。” “仙……仙人老爷,真没有啊。” 一时之间,众修面面相觑,眸中疑惑渐生,难道真白跑一趟? “各位,以往每次祟妖出现,势必危及凡人,犯下罪孽。” “不错,如今此镇无忧,仅是山官不见踪迹,有点说不过去了。” 听着众人纷纷而语,八万春试着道:“各位同僚,是否有种可能,此地根本就没有出现祟妖,而是那名山官出了什么事。” 有山官点头:“你说的,倒也不无可能。” 不管事实如何,没发现祟妖踪迹,让众修长舒了口气,就连那种压抑之感,也随之散去不少。 李十五口中不言。 只是默默找了处靠窗位置,伸指探了探桌上一层浅浅灰尘,而后坐了下来。 “仙人老爷,这几天一直刮大风,飘黄沙的,怕给您袍子弄脏了,我来擦擦。”,胖掌柜语气无奈,忙拿着抹布过去。 “无事,我不讲究。” 李十五微笑点头,却是左手大拇指不经意探出,指腹朝向窗外。 他发现件事,自从靠近这青罗镇后,他指上那颗眼珠子,居然不能睁开,而是一直闭合状态。 “啧,是我自己出了啥毛病。” “还是此地,有些非同寻常呢?” 方堂走近,笑道:“李兄,你自言自语什么?” “如今青罗镇安然无恙,倒是一桩好事。” 李十五低着头:“希望。” 他倒是觉得,乾元子那老东西真的鸡贼,带着他们荒山野岭乱跑,从不去有人聚集之地,硬是一次祟没碰上过。 陆陆续续,又有些山官走进这家酒肆,这些人,方才去别的地方查探了。 “没有发现,此镇一切正常,刚刚一小寡妇,还对我暗送秋波。” “道友艳福不浅,我路过一户人家时,遇一产妇即将临盆,那男人正火急火燎找接生婆去。” “各位,我去了此地山官府邸,一切陈设安然无恙,只是人诡异消失了。” 不多时,这家二层酒肆,近乎被众山官填满。 或是百姓听到风声。 根本不用胖掌柜张罗,各家各户菜肴,肥鸡好酒啥的,那是一个劲儿的往过来送,热情简直招架不住。 方堂饮下杯酒,面露苦涩。 “人之卑微,好似蝼蚁啊,我等,就是他们的天。” “所谓将心比心,你我之付出,百姓看得到的。” “因此,我并不觉得山官是份苦差,我心中也从未怨过,只恨自己修为太低,很多时候帮不了他们。” 同桌之上,八万春举杯对饮,眼神晃动。 “方兄,我……” “哎,小弟惭愧啊,说实话,我来时路上,已准备见势不妙,拔腿就跑……” 李十五没理会二人,只是盯着窗外望去,眸色幽深。 收回目光时,却见楼梯口,坐着个头梳羊角辫小姑娘,约莫五六岁。 一手拿着一沓红纸,一手拿着剪刀。 李十五来了兴致,走过去一看。 发现这小姑娘,正在用红纸,剪成他们模样。 其动作虽慢,可剪出来的小纸人,却是在昏暗烛光下,眉眼显得栩栩如生。 胖掌柜走了过来,摇头道:“仙人老爷莫笑,我这小闺女不喜识字,却偏偏喜欢做这些剪纸活儿。” “哎,她喜欢打算盘珠子也成啊,将来能接我的班,不至于早早嫁作人妇。” 李十五笑道:“剪的不错。” 小姑娘手中,已是剪出了两张小纸人,是两名女子山官的。 只见她蹦跳走到一边,欢喜道:“姐姐们长得真好看,这是我剪的,送给你们了。” 两女子对视一眼,接过纸人后,揉了揉小姑娘脑袋,便不再理会。 酒过三旬后。 此地镇保,一个满脸褶皱,驼着背小老头儿,很是恭敬的,将众山官迎到几处闲置院落。 操着口老人腔调道:“各位仙人老爷,若是招待不周,还请恕罪。” “你下去,我等自便即可。” 一时间,众山官各自寻着空房。 八万春忙着上前,将两女子叫住。 “两位道友,这纸人你们不要吗?丢那酒肆了。”,他手中的,正是那两张小纸人儿。 “凡人之物,有什么好玩的,道友丢掉即可。” “好。” 八万春摇了摇头,随手丢了出去。 不远处,李十五整个人站在漆黑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 大拇指动了动,眼珠子依旧无法睁开。 此外便是,自他来到这青罗镇后,就是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就仿佛,有好多双眼睛同时盯着他。 “李兄,进屋。”,方堂招呼一声。 “好。” 夜愈深。 青罗镇,仿佛沉沉睡去,显得死一般寂静。 众山官居住的几处院落之外。 不知何时,成千上万道身影开始聚集,无脚步,甚至都没有呼吸传出。 他们面无表情,动作木讷,面上打着两团夸张腮红,就那么面朝院中望着。 不像是真人。 倒像是,祭祀用的纸人。 第84章 纸人之死 清晨。 时值初秋。 微风中带着淡淡凉意,整个青罗镇,被一层薄雾笼罩着。 “咯吱~” 木门被推开,发出阵老旧声响。 李十五自屋内一步踏出,眉凝的很深,忽地,他好似看到了什么,神色猛的一变。 一旁相邻的小屋,方堂也从中走了出来。 “李……李兄,这?”,他同样一愣。 只因在他们各自房门口,赫然摆放着一只纸扎人,就冥货铺子里的那种,外边糊着一层纸,面颊涂着两团腮红。 且大小,约莫和真人相同。 更诡异的是,这纸人面容,衣饰,赫然与两人一模一样。 “两……两位道友,这是何物?”,八万春同样自屋内走出,在他房门口,同样有只与自己模样相同的纸扎人。 随着更多山官走出屋内,一时之间,各种惊怒之声不绝于耳。 只因他们门前,同样有着纸人。 不多时,众修汇聚一处。 “各位道友,事出有诡,这些纸扎人,完全就是祭祀用的纸人,且全部按照我们模子制成的。” “不对劲,我原本打算等夜深人静之时,再出去查探的,没成想仅是打了个坐,就一夜直到天亮。” 听着众修之言。 李十五眉凝的很深,他昨夜回屋后,时刻警惕着,就没打算合眼。 可到后半夜时,不知怎的,像是中了什么术一般,整个人昏沉过去,对外界再无感知。 “各位同僚,要不咱们,先把那些纸扎人烧了,太瘆人了。”,八万春试着道。 众修对视一眼后,纷纷折返院中,将自己门前纸人拿起,而后集中到一块空地之中。 随着一缕火焰落下,火光冲天而起,一只只纸人相继化作灰烬。 李十五捏着下巴,目光在众修身上扫过。 凝声道:“怪哉,还有两位道友呢?” 他发现,眼前只有七十六人,居然少了两位女子山官。 “李道友,我知道她们住哪间屋子的。”,八万春忙道。 很快,众修来到一旁相邻院落,只见有两间小屋,房门是紧关着的。 “她两门前,没有纸扎人?”,李十五疑声说着。 这时,八万春走上前去,在门上邦邦敲了两声:“道友,在吗?” 见无人回应,他又道:“既然如此,请恕我无礼了。” 随着“砰”一声,木门被一脚踹开。 众修朝里望去,只见其中空无一人。 唯有桌旁,立着个纸扎人,赫然是消失那名女修的面孔。 而另一间屋子,情形相同,里面空不见人,只有个纸人立着。 八万春将两纸扎人提到院中空地上,疑惑道:“难道两位道友清晨发现纸人后,心生恐惧,直接离开了?” “罢了,这鬼玩意儿看着就不吉利,还是烧了!” 他叹了口气,就是指间一抹火焰升起,弹落两只纸人身上。 可是下一瞬,令人毛骨悚然一幕发生了。 随着纸人被点燃,一道道女子凄厉惨叫声,不断自两只纸人身上传来,就好似,它们根本不是纸人,而是两个活人。 “住手!”,李十五一声大喝。 同时道袍一挥,掀起一阵狂风,将火焰熄灭。 可惜无用。 纸人遇火即燃,哪怕他反应迅速,两只纸人仅是顷刻间功夫,就被烧的只剩半个脑袋。 “李兄,怎么回事?”,方堂压制住心中惊悚,急忙询问。 李十五深吸口气,凝重道:“我觉得,这两只纸人,可能并不是真正的纸人,而是,那两位不见的女修。” “她们极有可能,遇到了祟妖,被化成了两只纸人。” 随着一阵风吹过,地上剩下的纸人脑袋,被吹得不断翻滚,七零八落。 八万春踉跄几步,眼露惊恐道:“李……李道友,你的意思是说,那两名消失不见的道友,可能被我一把火,直接烧死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没想到啊……” 只是忽地,惊变又起。 李十五拔出花旦刀,在空中划出一道莫测轨迹,就那么活生生的,一刀斩在八万春面颊之上。 鲜血瞬间狂涌,血腥味扑鼻而来。 再看八万春,那是惨不忍睹。 右脸之上一道深深刀痕,几近见骨,更差不多将他整张人脸掀开。 如此一幕,众修齐齐愣住。 “李十五,你疯了?”,一女子山官喝问一声。 “我怀疑,他被祟妖附体,或是被祟妖顶替身份,才将那两只纸人烧了的。” 李十五回答的轻描淡写,接着道:“不过现在看来,我好像猜错了。” 说罢,又自棺老爷腹中,取出一根细长红线,一根弯针,走到八万春面前。 “李……李道友,你别过来!”,八万春用力捂着脸颊,鲜血流淌的满手都是,甚至将道袍浸的猩红一片。 他语气发颤,脚步不断后退。 李十五见此,拱手认真行了一礼。 “抱歉,不过道友先前此举,容不得我不怀疑。” “另外,你面颊伤势那么重,我帮着处理一下!” 八万春停下脚步,牵强笑了笑:“李道友,你会处理伤口?我怕给我脸上弄的留疤,不好寻道侣了。” 李十五拍了拍胸脯,保证道:“道友放心,我自幼起,就是帮着自己和师兄弟缝针,手法绝对一流。” “行……行。”,八万春低下头,像是认命。 接着,便见两人坐在一旁台阶上,简单处理一下伤口后,就开始以针缝线。 “八万春,我先以凡间手法帮你缝合,你再以自身修为温养,应该愈合的很快。” “好,听你的。” 见这般,一山官忍不住摇头。 “李十五,你动手太过冲动了。” “我等门前都有一个纸人,且与自己模样相同,烧了之后也没出什么事。” 另一人跟着附和:“没错,我反正想不到,最后这两个纸人,居然会是真人所化。” “如此一来,八万春倒是情有可原。” 约莫半碗茶功夫。 李十五起身,拍了拍手。 “道友,好了。” 再看八万春,对着镜子不停照着。 “李道友,你果然有两下子。” 在他面颊上,李十五缝线缝的很密,针脚极为工整。 奈何这伤口太长,配合着干涸的血痂,就像是,脸上长了条红蜈蚣似的。 第85章 害群之马 “李道友,当真不会留疤?”,八万春神色有些担忧。 “放心,保证不会。”,李十五笑的真心实意。 又接着道:“各位,如今已经折了四人了。” “而且这青罗镇,可能藏了一只,能将人化作纸人的祟妖。” “所以,咱们是去是留?” 八万春想了想,皱着眉头道:“这祟妖仅是三更半夜,害了两名道友性命。” “或许它之实力,并没有此前的赌妖、戏妖厉害。” 他面露苦涩,接着道:“还有就是,我等是来查探祟妖的,可妖影都没见到,就这么回去,怕是没法交差啊。” 李十五不再作声,只是朝着昨夜那家酒肆而去。 他记得,那胖掌柜小闺女,当时剪了两只小纸人,送给了两位女修。 而今早出事的,恰巧就是她们。 “李兄,等我。”,方堂忙跟在身后。 不多时,来到那家酒肆。 只见那羊角辫小姑娘,正大清早蹲在门口,剪着红纸玩儿。 “仙人老爷,你有事吗?”,小姑娘抬头,睁着对乌黑大眼,脆生生问道。 “有事!” “我猜,你应该是祟妖!” 李十五唇角带笑,眼神如勾,就这么直直盯着。 忽然间,又是花旦刀落入手中,就那么朝着面前身影挥砍而去。 刀锋去势如山,丝毫没有停手之意。 “李兄,你……”,方堂被这一幕惊住。 只是下一瞬,惊变又起。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好似被一股力道阻住,就这么定在空中。 至于羊角辫小姑娘,眸中丝毫没有惧意。 只是戏谑道:“小子,你心够毒啊,一个五岁小女娃居然都下的去手?” “呵呵,没办法啊,自幼耳濡目染惯了。”李十五语气古井无波。 又接着道:“况且我这刀,并非实刀,我能在砍到你脖子那一刹那,让其散掉!” “所以试上一试,倒也无妨。” 听到这话,小姑娘瞬间狠戾起来。 “真没意思,去死!” 手中那把黄铜剪刀,就这么朝着李十五猛丢了出去。 李十五瞳孔一缩,立即翻身躲避。 只是依旧避之不及,这剪刀尤为锋锐,轻而易举的,就将他两根手指截断。 且去势不止。 又朝着五十米外,八万春飞去。 “这……” 八万春惊叫一声,直接掏出他那张皮毯宝贝,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接着,出乎意料一幕发生了。 那把黄铜剪,在撞上皮毯时,陡然间发生偏移,竟好巧不巧,将一旁站着的一名山官,脑袋给剪了下来。 瞬间,鲜血狂涌,飙到三丈高。 “小子,有本事别走,咱们慢慢玩!”,羊角辫小姑娘将剪刀收回,放下句狠话,眨眼不见踪迹。 “李兄,你这手指?”,方堂忙靠了过来。 “无事!” 李十五面无表情,弯腰将地上手指拾起,放入棺老爷中,又道:“根还在,就长得出来!” 另一边。 八万春浑身颤着,眼中愧疚,怒意不断交替。 “我,我的错!” “那祟妖,害得我先误烧死两位道友,又让这位道友平白无故害了性命!” “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眼下,天刚亮不久。 街上偶有三两行人,瞧见这般架势,自然吓得拔腿就跑。 一山官道:“八万春,将地上遗骸收起,眼下最关键的,是将那祟妖找出来。” 方堂见状,摇头一叹:“这位道友修为仅是刚过筑基,不过这也能被误杀,属实……” 不多时。 众修再次齐聚昨夜待过的小院之中。 “李兄,那祟妖你觉得实力如何,我等能对付吗?”,方堂问道。 八万春抢过话,斩钉截铁道:“能!” “先前,那把剪刀朝我飞来时,我能清晰感知到,那种力道比我等强不了多少!” “最主要是,它那种能将人化成纸人的诡异手段,不知怎么一回事。” 李十五也点头道:“此妖不比赌妖,戏妖它们,应该能对付。” 只是这时,一串清脆笑声响起。 “我好对付?瞧不起谁呢!” 众山官寻声侧身望去,只见那羊角辫小姑娘,正坐在墙头上,不怀好意盯着他们。 “哼,先让你们见识一下!” 其冷笑一声,丢下几张红色小纸人后,眨眼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各位道友,此妖神出鬼没,根本无法将其锁定啊!” 一山官刚说完,就见自己肩头,站着只红色小纸人,薄薄一片,约莫巴掌大小。 不止是他,李十五,还有另外三位山官,肩上同样站着只小纸人。 “火起!”,李十五神色不变,指尖一团火焰燃起,对准肩上纸人开始焚烧。 另几人见状,同样学着如此。 只是无用,这纸人火烧不化,刀劈不烂,好似在他们肩上生根一般,使尽解数都取不下来。 “各位,千万别慌!” 八万春眉皱的很深,又道:“我记得师傅说过,曾几何时,好像也出现过纸妖!” “你们且试试,静止不动!” “这红色纸人可能会认定你等是个死人,而后自行从肩上落下来。” 听到这话,一名山官长松口气:“八道友,你这说法不无道理,我先试试。” 接着,便见他盘坐而下,整个人纹丝不动。 另外几位被纸人缠上的,则在紧张观望。 至于李十五,心里盘算着,要不直接把整条肩膀砍下来? 时间点点过去。 约莫一炷香后。 “这……这是什么意思?” “看不懂!” 众修看到,在地上打坐那名山官,他肩上那只红色小纸人,居然也在学着打坐。 一开始动作极为生疏,东扭西扭的,可慢慢,居然愈发熟练起来,几乎与那名山官保持一致。 也是这时,出人意料之事发生了。 这红色小纸人,突然融入那山官体内,就这么不见踪迹。 正在众人惊慌莫名之际,李十五眼角余光不经意瞥见,八万春眸中,竟是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窃喜。 “狗东西,原来你真有问题!” 瞬间,一道刀光冷冽,李十五花旦刀猛劈而去。 可是这一次,却见八万春脚步横挪,轻描淡写就躲了过去。 “姓李的,又想砍我?”,他摇着头,似对此举颇为不满。 “你到底,是什么人?”,李十五冷声斥问。 八万春轻呵一声:“啧啧,本来还想多玩会的,可既然你问了,那就听好。” “十相门,马相,害群马!” 也是这时,地上那名山官,躯体竟是开始一寸寸纸化,眨眼之间,就化作个纸扎人。 八万春瞥了一眼,面露笑容。 “啧啧,又害他人一命!” 第86章 害群·灭门神器 庭院之中。 八万春手持一面铜镜,望着脸颊那一道狰狞好似蜈蚣疤痕,目中凶光涌现。 “李十五,你此前斩我那一刀,够狠啊!” “所以你想好,怎么还了没有?” 周遭,众山官面对此等惊变,纷纷呈合拢之势,严阵以待。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瞥向自己肩头,只见那张红色小纸人,正停在那里,四肢十分笨拙的,模仿他持刀动作。 他沉吟一声道:“我等来时,曾遇到千里雷暴,想必,也是因为你。” 八万春点头,戏谑笑道:“没错!” “正所谓害人终害己,我这‘害人’多了,自然会受到‘害己’反噬。” “所以那场雷暴,也算是老天看不过眼,来收我这条命的。” 八万春将铜镜收起,眸光一滞:“只是抱歉,拉着你们一同替我受劫了。” 他伸出手掌,掰数着道:“我瞧瞧,两人亡于雷击,两人亡于火烧,一人被误杀,一人化作纸扎人。” “不行,不行!” “这才害死六人,少,还是太少!” 至于李十五,听到这番话,又抬头望了那张鸦嘴,不由长舒口气。 原来当时,这玩意并不是在咒他,仅是在示警罢了。 “不错,倒是个好东西!”,他唇角露出笑意。 “李十五,你称我‘好’?”,八万春反应颇大。 恶声道:“我可是害群之马,恶意早已侵蚀我灵魂,皮囊之下,更无一丝良善,你居然说我好?” 见这般,李十五并不理睬。 只是长刀自手中翻转,上面那花旦,好似活过来一般,带起道轻啸破风之声,朝着身前之人挥砍而去。 却没曾想,八万春好似团雾,瞬间散开,而后没入一山官体内。 “啧啧,所谓害群之马!” “一被发现,便是会被群起而攻之!” “因此我等,可极擅长‘附体还魂’之术呢,想杀我,呵呵!” 八万春得意笑声,清晰自那名被附体的山官口中传来。 “附体之术!” “马相擅附体?” 李十五花旦刀止住去势,眉凝的很深,这马相居然擅附体,这怕是不好办了。 只是没想到,又一位山官,竟是毫不犹豫,趁着那名被附体山官惊魂未定之际,一剑捅穿其胸膛! 瞬间,气息断绝,命陨! 与此同时,八万春身影显化而出。 望着地上那具尸骸,笑得开怀:“啧啧,又害他人一命!” 方堂望着那行凶山官,怒道:“道友,为何如此鲁莽行事?” 八万春却是率先开口,笑道:“你们不懂!” “你等可知,我们为何被称为害群马?” “听好了,那便是我等成功融合马相本源之后,我等周围的人,他们心中阴暗面会不断放大,如猜忌,仇恨,嫉妒……” 八万春语气停顿一下,接着道:“如我投身一处仙门,久而久之,掌教会猜忌长老谋他位,长老野心放大,想着架空自家掌教,弟子互相嫉恨,仇杀……,自此再无安宁之日。” 他唇角如勾,盯着李十五:“我当这山官之前,在一处小家族,当他们外姓弟子。” “你们可是没瞧见,那位少主为了自己后娘,居然弑父,啧啧,可有意思了。” “哎,可惜啊!”,八万春叹了口气。 “我与你等相处不过一两日,若是再多个那么几日,看你们数十位山官自相残杀,岂不快哉!” “李十五,都怪你,这么快揭穿我,简直无趣!” 另一边,那持剑杀人山官,望着地上尸身,目中无丝毫悔意。 只是道:“各位同僚,我与这厮本就有仇怨,他刚被马相附体,我干脆一了百了,看能不能同时杀了两人,这有何错?” 而听到两人这一番话,众山官心中,唯有一片恶寒。 “害群,害群,原来这就是害群马!”,李十五目光有些狰狞,“所过之处,家不成家,国不成国,再无安宁!” “这狗日的十相门本源,究竟是什么?” 偏偏这时,两位肩头立着红纸人的山官,目光顿住,躯体自上而下,开始一寸寸纸化。 几乎是瞬间,化作两个栩栩如生纸扎人,再无气息。 八万春手指着,肆意大笑:“啧啧,又害他人一命,加二!” “尔等蠢笨如猪,当真以为我如此好心,给你们解释何为害群之马?” 冷哼一声后,又道:“我不知这小纸人如何将人纸化,但想来,只要将你们拖着,不去思索如何化解……” “这不,又有两人着道了!” “至于李十五你,呵呵,自求多福。” 八万春说完,身影再次消散。 其依旧没离去,就是不知附体何人身上。 一时之间,众山官眼神中唯有惶恐,且看着身边同僚,满是猜忌。 “有意思!”,李十五喃喃一声。 “这害群马,堪称灭门神器啊!” “其擅长附体之术,再搭配那种引动人心中阴暗面的诡异之力,简直难解!” “以后若是有仇家了,抓个马相丢进去……” 一旁方堂,听着李十五口中牙语,心里莫名瘆得慌。 “李……李兄,切莫胡言乱语!” “害人终害己,所以这八万春,才会遭遇雷暴天谴反噬!” “还有便是,你肩头那只红色小纸人……” 此时此刻,除李十五外,还有另外三名三官,被小纸人缠在肩头。 “李道友,可有解决之法?”,其中一人焦急问道。 李十五没吭声,只是盯着地上三只纸扎人,眸中回映先前一幕幕场景。 忽地,眼神一亮。 “有!” “各位且看,这红色小纸人,它们在模仿我等动作,一开始十分笨拙,到最后越来越熟练。” “我不懂其中具体深意,但可以猜测,只要被它们成功模仿,我等就会随之纸化。” 李十五上前一步,手指着最开始那个盘膝打坐,而化成纸扎人的山官。 “你们看,他只做了个打坐动作,无疑最好被模仿,所以最快化成纸人。” “而剩下两位道友,先前大多时候站着不动,所以也着了道。” 李十五说完,盯着肩头那只模仿他一举一动,显得十分笨拙的纸人。 冷笑道:“这么笨手笨脚,还想模仿我?” 第87章 应对之法 庭院之中。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舞的那叫个虎虎生风,时不时来一个鲤鱼打挺。 另三位山官见状,自是打拳,或是做着各种极高难度滑稽动作。 也是这时。 不远处墙头上,那羊角辫小姑娘再次出现,恶狠道:“哼,有点脑子啊。” “知道这小纸人,是靠着模仿你等动作,成功将你等纸化的。” “不过,知道又能怎样呢?” “只要将其取不下来,就算动作做出花来,不超过一个时辰,就会被它们模仿成功,而后纸化!” 李十五舞着花旦刀,抬头望了一眼。 有件事,他一直没有提及! 那便是拇指上那颗眼珠子,依旧不能睁开,故他不相信,眼前这小丫头有此本领! 所以这青罗镇,绝对,还藏着更恐怖玩意儿! “我能不能化解,你等着瞧!”,李十五冷声回道。 与此同时。 剩下数十位山官,眸中互相提防之意更甚,齐齐朝着李十五等人行了一礼。 “几位道友,你们就此保重,如今祟妖踪现,且混入一位害群马,我等惶恐,不敢久留,恐伤性命!” “李十五,你们撑住,相必不久后,定会有金丹大修前来救援。” 听到这话,李十五难得劝道:“诸位,这青罗镇绝不止这么简单,此时离去怕是不妙。” “故我觉得,不如待在此地,先静观其变!” 此话一出,不少山官面上怒容浮现。 “李十五,你自己身陷囹圄,还想拖着我等一起死,其心可诛!” “李道友,切莫如此做人,否则,我等并不介意,先合力诛杀掉你!” “各位,走!” 几息之间,数十位山官腾空而起,且朝着不同方向离去,无人选择同道而行。 墙头上,羊角辫小姑娘就这么抬头看着他们,也不阻拦。 只是一个劲儿摇头笑道:“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我还没出手呢,你们就开始内讧啊,啧啧,真是人心不古啊!” 此刻院中。 唯有李十五几人,还有方堂在场。 方堂面露苦涩:“李兄,这就是害群马啊!” “哎,仅才过了一日,我等这山官队伍,已人心涣散,互相视对方为仇寇!” “更是有九位道友,因那害群马身陨!” 李十五却再次问道:“纸妖,今日清晨,我等门口的纸扎人,是你放的?” 羊角辫小姑娘点头,笑得满脸恶意。 “没错啊!” “我先将你们中的两人纸化,又在你等各自门口,放一个相同模样的纸扎人。” “这样一来,你们就不会想到,其中居然有两个是你等同伴。” “哈哈,结果就是,将她们一把火烧了。” 小姑娘乐得直拍手,“有趣,太有趣!” 而李十五,依旧在舞刀,他发现,肩上那只红色小纸人,竟是慢慢跟的上自己动作了。 “李道友,这纸人模仿的越来越像了,可有解法?”,一山官焦急忙慌道。 墙头上,小姑娘双手叉腰,幸灾乐祸。 “嘿,你们没救了。” “以你等微末修为,等着化作纸扎人!” 只是这时,李十五忽地停下手中动作,花旦刀也随之消散。 轻笑道:“妖孽,那你瞧好了!” 一声过后,见李十五席地而坐,双手捏住自己小腿,随着掌间发力,“咔嚓”一声过后,整条小腿就是被他活生生扯了下来,鲜血淋漓握在手中! “小小纸人,有本事再学一个看看?” 他目光轻嘲,瞥向自己肩头。 便见那只红色小纸人,犹豫一瞬之后,竟同样抱起自己小腿,将其撕扯掉。 再之后,陡然间化作凡物,直直从李十五肩头掉在地上。 纸妖:“……” 李十五弯腰将小纸人捡了起来,冷眼凝视着:“原来,这玩意儿只要不完整,就没啥作用了啊!” 而另三位山官见这一幕,却是急道:“李道友,我们……” 三人猛吸口气,便是不再犹豫。 同时将食指放入口中,生生咬下一截。 果然,红色小纸人有模有样学着,而后纷纷自肩头掉落。 “你耍赖!”,纸妖小姑娘愤声指着,“谁有事没事,会把自己腿扯下来玩儿?” 她说罢,一连又是丢出十张纸人,在空中翻转几圈后,稳稳落在李十五肩头上。 “还来是!” 李十五眼中狠劲儿涌现,口中道:“别人是不会,可我嘛,棺老爷腹中人腿早已堆积成山!” 说罢,又是以掌为刀,神色毫不在意,朝着身下斩去。 “腿多,就是好!” 他之所以拖延这么会儿,就是估摸着,其余腿快要长出来了。 墙头之上,纸妖愣愣看着。 直到片刻之后。 李十五竟是安然无恙,且完好无损站在那里,似嘲笑它这纸妖不过如此。 “李兄,你真没事!”,方堂问道。 “无事,衣角微脏罢了!” 李十五说罢,接着手持花旦刀横指。 “妖孽,我且问你,这青罗镇是否隐藏着什么?” “呵,凭啥告诉你?” “莫自误,可否听过轮回妖大名?待我招呼一声,你怕是逃到天涯海角都不好使。” 纸妖听到这话,似被镇住了。 低头喃声道:“它啊!” “不可能,那小矮子贼懒,一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 “好了,先不陪你玩了!” 纸妖说罢,就是“砰”的一声,随着一团白雾不见踪迹。 “李兄,现在怎么办?”,方堂几步靠近,目带焦灼。 却是忽然之间,手中一把短匕出现,好似破釜沉舟一般,直朝着李十五心脏捅去。 “方兄,你这是干嘛?” 李十五语气低沉,手掌好似虎钳,死死将方堂手腕儿擒住! 显然,他早提防着的。 “李……李兄,抱歉,我控制不住自己,好似被人下咒一般。”,方堂神色慌乱,急忙解释着。 “啧,别装了!” 李十五双眸一瞪,花旦刀猛地挥出,刀面拍在方堂背上。 随着一声闷响,一身着紫色道袍青年,被他活生生,自方堂体内拍了出来。 “李十五,如此谨慎,不简单啊!” 八万春话语嘶哑,杀气腾腾! ipaoshuba.net 第88章 我心甚喜 “八万春,一直附体,有意思吗?”,李十五双眸眯成道缝儿,同样杀意凛然。 “呵,没办法啊!” 八万春摇了摇头,“我马相修士,擅害人,擅作恶,你若是把我丢入一个仙门,不出几年,保准给你搅合的乌烟瘴气,让他们血肉相残。” “可是,偏偏不擅斗法啊!” 八万春想了想,又道:“十相门中,无理猴,还有背刺狗,应是最擅长斗法的。” “毕竟那‘连命之术’,还有背刺,啧啧,想想都头皮发麻。” 李十五点头,很是认同道:“话虽有理,可我还是觉得,这所谓的十相门,没一个好东西。” 他抬眸瞬间,以指戳破额心,取下滴眉心血,“我以我血,蒙目!” 只见八万春双眸,神魂之上,开始被一层血光笼罩! “既然不擅斗法,那就,给我去死!” 李十五怒喝一声,花旦刀反握手心之中,朝着八万春脖颈,平砍而去。 一刀过后,只见一缕血光闪过。 八万春头身分离,轰然倒地。 此刻,凝视着地上尸骸。 李十五眉眼蹙着:“马相不擅斗法,没成想,这么不堪一击?” 一旁,方堂拍了拍胸膛,惊魂未定道:“李兄,你将此人杀了,十相门不会找你麻烦。” “毕竟,他们可是国教。” 李十五蹲下身子,伸手朝着八万春滚落脑袋探去,口中道:“不清楚,以后再看。” 偏偏这时,惊变又起。 方堂双手持剑,眼中血丝密布,好似街口闹市之中,那凶残行刑刽子手一般,猛朝李十五头颅挥砍而去。 “姓李的,去死!” 只是,这一击仍是落空。 李十五仿佛背后长眼一般,持刀将之格挡下来。 头也不抬道:“八万春,还来这一招,有意思吗?” “李十五,老子都被你砍死了,你还防着呢!”,方堂持剑后退,口中却是传来八万春惊怒之声。 至于李十五,翻了翻地上人头,发现其极为逼真,肉眼几乎不可分辨,可摸上去,却是透出一种木质之感。 “哟,原来我刚刚砍死的,是替身啊!”,他摇头轻笑。 八万春道:“不错,这玩意儿,是木偶分身,可是我费了大功夫,潜入一仙门中弄出来的。” 李十五点头,而后盯着方堂:“我劝你,赶快从方兄体内出来!” 八万春闻言,不由嗤笑。 “出来?” “我都说了,马相不擅斗法,所以凭什么出来?” “且你前后弄死几只大妖,想必本事不差,而我修为又强不过你多少,出来不是送死?” 八万春摇着头:“倒是我马相附体之术,啧啧,堪称世间一绝。” “若真有本事,你直接将方堂脑袋砍了啊。” 一旁,另三位山官靠近,与李十五一同对峙。 只是下一瞬! 其中一位山官,掌间雷光闪烁,就这么对着李十五后背拍去。 “他娘的,没完没了!” 李十五怒吼一声,握指成拳,浑身血肉之力迸发之下,一拳将这山官击飞,重重摔至一旁空地,口鼻鲜血喷涌。 “他……他何时被附身的?”,另一山官手指着,目中惊骇。 可是话音刚落,就见他并指成剑,神色狠辣,转头朝着李十五天灵死穴点去。 “李十五,死来!”,其口中传出的,依旧是八万春声音。 “呵,老子让你附体!” 李十五抬掌将这一指拦下,而后猛地抬脚侧蹬,一脚将这山官踹的倒飞而去。 同时,自身迅速后退,与在场每一人拉开距离。 寒声道:“八万春,你这招附体之术,能顷刻间转换附体目标,绝不是你筑基修为能掌握的。” 只见,八万春声音又在方堂身上响起。 笑道:“啧,说的没错。” “这招附体之术,是我融合马相本源后,方能施展的。” “毕竟我等不擅斗法,所以保命能力强一点,诡异一点,这有问题吗?” 八万春话语一顿,又道:“倒是你,我已经以不同身份,偷袭你这么多次。” “偏偏,每次被你躲了过去!” “李十五,你这什么神通道术?还是你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秘密?” 李十五闻言,口中发出轻笑之声。 “这附体之术,真难对付呢。” “不过嘛,你今天死定了,我说的!” 八万春怒喝:“李十五,你想杀我?” “这青罗镇近二十万人,任由我附体,任由我藏身,你当自己是谁?白曦吗!” “杀我,你也配!” 说罢,他话语声又是缓和下来,只是谑笑道:“李十五,我可盯上你了。” “啧啧,被一名马相修士盯上,你今后有好日子了。” “所以你,才是必死无疑!” 另一边,李十五只是低着头,口中发出一串串讥笑之声。 “你笑什么?”,八万春被这笑声激怒! “我笑……”,李十五抬起头,胸口不断起伏,一下又一下抽笑着。 偏偏那对眸子,眸光凌厉幽深,冰冷无情。 “我笑……” “悬—梁—人!” 李十五一字一顿,吐出三字,语气中夹杂着的杀机,更是浓郁到仿佛凝成实质。 随着他话音落下。 便见方堂头顶,一道深红光芒涌现。 一根指粗红绳,就那么一寸寸开始拔高,下端更是死死缠绕在一个紫衣青年脖子上,直到,将其吊悬在半空之中。 “李……李十五……” 此刻,八万春双腿胡乱蹬着,满脸通红,偏偏他颈部那根红绳,越缠越紧! 不止如此,他面颊之上,那被李十五缝合好的伤口,此刻再次裂开,血如雨落,仿佛皮开肉绽般,尤为血腥瘆人。 倒是那根缝合伤口的红线,不翼而飞。 李十五抬头望去,口中依旧笑着。 “没想到,自一开始,我在你脸上划那一刀,且给你缝的线,就是祟宝因果红绳。” “李……李十五,你自那时,就在算计我……”,八万春艰难说着。 “是啊,预防不测嘛!”,李十五答的轻描淡写。 继续道:“你附身之法是强,偏偏你脸上,有我的祟宝啊,所以你附身谁,我一直心里清楚的。” “八万春,现在明白,为何偷袭我那么多次,皆无用了!” 此刻半空中,八万春已是被红绳勒到无法言语,只能在那里不断挣扎着。 李十五却叹了口气:“别费劲了,无用的。” “我锁定的,是你头顶那根‘缘线’。” “之所以一直陪你演下去,实在是此法玄奥,且我第一次施展此法,太过困难了。” 说着,李十五不由低下头去,唇角缓缓拉扯出弧度,笑容狠戾,愈发疯狂! “如此世界,如此斗法,如此互相算计!” “我心甚喜,甚喜啊!” 第89章 出于好心 庭院之中。 八万春被一根红绳,死死吊悬半空。 眼珠子向外凸起,面颊不断渗血,显得狰狞无比,就那么前后,一下又一下晃着。 显然,已经气息全无。 李十五依旧抬着头,面上带着微笑,就那么定定看着。 这一幕幕,好似一幅荒诞且扭曲画卷,不由让人心底一阵悚然。 另一边,三位山官,甚至方堂,则是深埋着头,神色复杂,不知思索些什么。 又是一炷香时间后。 才见方堂试着道:“李……李兄,你还好!” 他看到,李十五此刻面上,已经是苍白如纸,不见多少血色。 “挺好!” “只是,我得确认他死透了!” 李十五应了一声,而后口中喃喃道:“可惜了,马相修士就跟个毒气罐子似的,且擅附体,就算抓了活的,也不好带在身边。” “不然,将他们当成一件对敌用的大杀器,还是群杀之器,就挺不错的!” 话音落下,就见李十五浑身一阵松软,精气神也随之萎靡下来。 半空中,八万春尸身连着因果红绳,也顺势掉落,直挺挺摆在一旁。 “李道友?”,一山官惊呼一声。 “无事!” 李十五伸手示意无恙,自个儿在那大口喘息着。 这‘悬梁人’之术,已涉及高深层次,他曾经无意间施展出来一次,差点将无脸男给吊死。 同样,也近乎将他给抽干。 “哎,还是太难了!” “借助因果红绳,施展此术都如此困难,就是不知何日,方能达到随心所至地步。” 李十五摇头一叹,几步上前,先将因果红绳拾起,又是仔细搜寻着八万春尸身,恐这厮还有什么还魂后手。 检查了半天,发现无任何纰漏后。 又在八万春身上,寻到一张巴掌大棕色皮毯,还有一只人形木偶。 “这,应该是那件飞行祟宝。” “至于这个,莫非是他之前用过的,替身人偶?” 李十五惊疑一声,仔细打量着。 只见这人偶手感温润,表面呈现一种泛红桃木色泽,且五官雕琢的十分生动。 “啧,还行!” 李十五不动声色,将两者收了起来。 “李兄,你一开始,就知道八万春不对劲,才故意将祟宝,当成线缝在他脸上的?”,方堂走了过来,终是忍不住问道。 “瞎说!”,李十五下巴微扬。 义正言辞道:“我此前,误在他脸上砍了一刀,确实是我不对,故心中惭愧不已。” “为真诚表达歉意,才特意用祟宝化线,一针一针为他缝合伤口的。” “毕竟,若是用普通线缝合,他伤口不小心崩开咋整?” 李十五低着头,似有些心寒道:“方兄,李某可是一直出于好心,切莫这般恶意揣度于我了。” 几人:“……” 一山官面颊抽着,嘀咕道:“李道友,你当时毫无征兆就拔刀砍人,这谁能反应过来。” “还有我一直没搞明白,你那柄花旦刀,自哪儿取出来的!” 李十五道:“左拇指眼珠子里,当时戏妖那戏台上,你们不是都瞧见嘛。” “可是,我也没瞧见你那只眼睛睁开啊!” 听到这话,李十五摊开左手掌,凝视着自己拇指,上面那两道深邃纹路,就好似上下眼皮似的。 只是,他依旧不能控制这颗眼睛睁开。 而后解释道:“那花旦刀,并非实刀,只是一缕‘刀韵’所化。” “所以,哪怕这眼珠子不睁开,同样能凝形而出。” “若是类似祟宝之类的实刀,估计就不行了。” 方堂靠了过来,盯着地上八万春尸身,眼露愤色,又是随之叹息一声。 “十相门,害群之马!” “仅这么短短功夫,九位道友因之命陨!” “若让他继续混迹我等之中,怕是厄难连连,不知死多少人。” “李兄,你觉得星官大人知道其身份吗?” 李十五疑声:“白曦?” 而后笑道:“人家堂堂星官,岂能不知八万春是马相修士?” “只是,他应该毫不在乎!” “毕竟这所谓的山官,死了一茬,又换下一茬,就跟割韭菜似的。” 一山官接过话来:“话虽如此,但我当这山官,处境可比原先在宗门时好多了。” “比如需要恶石,直接去星官府领,从不克扣卡拿,需要多少就有多少。” “反而原先在宗门时,各种人情往来,小人作祟,简直一言难尽。” “当然,这山官危险也是真的。” 一时间,几人无话。 又过了片刻,才听方堂道:“李兄,你之前说,这青罗镇不太对劲,让我等静观其变。” “是啊,李道友,你几成把握?”,又一山官急声问道。 毕竟那纸妖手段诡异,竟是能让人纸化,且就潜伏在这镇上,自是让他们心惊胆战。 “说不准!” 李十五朝着天空望去,眸色幽深。 他一进入这青罗镇,就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且冥冥中觉得,似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他。 不止如此,他拇指眼球,好似害怕一般,根本不能睁开。 且那羊角辫小姑娘,夜里在他们各自门口放了只纸扎人,竟是无一人察觉。 一切一切,皆表明着,这里还藏着更恐怖之物。 “李道友,我相信你!”,一山官掷地有声说着。 “李兄,听你的。”,方堂也道。 另一山官则是怅然道:“那些道友已提前离去,也不知此刻怎样了。” 此时此刻,整个青罗镇已人声喧嚣。 各种叫卖声,吆喝声,小儿嬉闹声,哪怕他们这院落地处偏僻,依旧是清晰可闻。 李十五,对外面纷闹漠不关心。 只是坐在屋檐台阶上,取出只笔,又拿出张空纸记录着。 ‘十相门,猴相。’ ‘道术有二:缠命之术,燃命之术!’ ‘反噬:会心中生出一种依赖感,且愈演愈烈,近乎病态,如季墨……’ ‘十相门,马相。’ ‘道术:附体之法。’ ‘且自带一种诡异之力,能不断激发身边人心中阴暗面,造成各种惨剧,害群之马实至名归……’ ‘反噬:所谓害人害己,这一相修士,会遭受天谴之类!’ 第90章 纸道人 “哎!”,李十五将纸上墨迹吹干,忍不住叹息一声。 “十相门,如今看来,每一相皆有反噬。” “就是不知那黄时雨笔相,还有我这狗……” 方堂侧身,疑惑道:“李兄,狗什么?” “狗相不得好死!”,李十五毫不迟疑回着,又道:“害群马如此可恶,那背刺狗更是该死!” 他觉得,自己又没融合狗相本源,这放起狠话来,自然毫无负担。 说罢,又是指尖弹出一火苗,落在八万春尸身上。 方堂见状,指着另一边三只纸扎人道:“李兄,这三位道友如今化作纸人,可有挽救之机?” “毕竟八万春烧掉两只纸人时,好像有女子恸哭惨叫声,从中传了出来,这便是说明,她们当时是活着的。” 李十五摇头:“不清楚,再看!” 时间点点流逝。 日头开始西斜,夜幕渐渐笼罩。 青罗镇不复白日热闹喧嚣,也随之沉寂下来。 而院中几人,却是一颗心慢慢悬了起来,全神贯注戒备着。 “几位道友,我等当时,就不该贸然闯入这镇子的。”,一山官抹了把额头冷汗。 “讲这话何用?此镇看上去风平浪静,百姓一片祥和,谁会知道这么邪门。”,另一人与之反驳。 方堂则道:“那些道友离去这么久,按理说,应该有金丹大修过来除妖啊!” 李十五抬头望了眼夜空,只见黑云压顶,不露星月,随之将花旦刀握在手中。 双眸一凝道:“几位,咱们今夜就守在外边,且看那丫头片子,还耍什么花样!” 夜,愈发深沉。 青罗镇静的可怕,就连鸡鸣犬叫之声,都不曾传出丝毫。 李十五望着拇指上那颗眼,他能感觉到,其好似本能的在颤抖。 甚至他本人,都是心中一阵惊悚,头发一阵发麻。 “李……李道友,要不咱们撤,此地太过邪门了。”,一山官忍不住道。 李十五不语,只是压下心中惶恐,一跃而至墙头。 喃声道:“怪哉,也没什么异常啊。” 此刻,整个青罗镇尽收眼底,只见街头巷尾空空荡荡,偶有一阵夜风袭来,卷起数片落叶翻滚。 只是下一瞬,李十五瞳孔猛缩。 他看到,一道又一道身影,就这么打开房门,从屋中走了出来,不断朝着街道上涌去。 他们面部神情呆滞,好似固化一般。 而这些人,赫然是青罗镇百姓。 “难道……”,李十五呼吸凝住,突然意料到大事不妙。 与此同时,另外几位山官跃上墙头,同样见这一幕。 “李兄,他们这是?”,方堂疑声。 “不清楚,再看看!” 时间一分一毫过去,整个青罗镇近二十万百姓,全部涌上街头,竟是自四面八方,朝着李十五等人所在院落围来。 且他们好似幽魂一般,脚踩在地上,根本没有半点脚步声传来。 正在李十五惊疑不定之时,他陡然间发现,自己左拇指上的眼珠子,似乎能动了。 “这……”,他沉吟一声。 没有任何犹豫,便是伸出左拇指,指腹朝前。 随着两道暗纹裂开道缝,一颗黑白分明眼珠子,就那么上下左右转动着,开始打量这片天地。 随之而来的,是另一幅画面,清晰呈现李十五脑海之中。 “他……他娘的,这事闹大了!” 李十五怔怔一声,胸口不断起伏,似被所看到的真相,给彻底吓住了。 在他拇指上那颗眼的视角中,此刻从街上不断涌来的,哪里是人啊! 分明是! 一只只,仿佛丧葬店中的纸扎人! “原来,这整个青罗镇,所有人早就被化成纸人了啊,难怪,难怪!” 听着李十五口中话语,方堂同样心里一个咯噔:“李兄,你的意思是……” 一时之间,那种直冲天灵的恐惧,让几人不寒而栗,仿佛呼吸都被凝住。 “诸位,看!”,一山官忙用手指着。 顺着他所指方向,李十五看到,白日里离去的一众山官,竟是同样混迹在青罗镇百姓之中。 他们面部呆滞,没有丝毫脚步声。 显然,也是被化成了纸扎人。 “小子,你在等我?” 一道嬉笑声,突然自半空上响起,依旧是那个羊角辫小姑娘。 “妖孽,这一切都是你干的?”,李十五提刀,抬头怒斥道。 小姑娘没有回应,倒是她身后,像变戏法似的,突然又冒出四个,与她一模一样身影。 每人手持一把黄铜剪刀,眼中透着坏笑,就这么盯着李十五等人。 “姐妹们,给我上,这家伙腿多的很嘞,我倒是要看看,是我们剪红色小纸人来的快,还是他腿长得快!” “好啊,好啊!” “我先来,我先来。” 正在李十五等人惊骇之际,一道男子叹息之声,好似划破长空,自岁月中悠悠响起。 “哎,你们几个小家伙,别再闹了!” 李十五循声望去,只见一道身影,又或是一道妖影,脚踏虚空,自黑夜之中,一步步朝着他们而来。 “你才是真正纸妖?” 李十五心脏怦怦直跳,似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来者姿容绝世,甚至可以用美绝寰宇一词来形容。 其身披一袭白袍,仿佛不是那人间之物,更像是,即将乘风而去的仙儿。 可偏偏,他不是真的人。 其浑身上下,一切都是纸构成的,白纸折成的脸蛋儿,四肢同样由纸构成,就连衣袍,同样由白纸折成的。 甚至背后及腰墨发,都像是将一页黑色纸张,剪成一根根细窄纸条儿,再粘黏在后脑勺上。 甚至他的眉与睫,都是给人一种纸质之感,掌纸剪出来的。 诡异的是,哪怕这道身影一切的一切,都是由纸构成,且能清晰分辨出那种纸质纹理。 可是在李十五等人眼中,却显得异常和谐,他就像一个真正的生灵,生来就是如此。 “你,才是真正纸妖?”,李十五屏住呼吸,重新问了一遍。 只见那道身影点了点头,声音和煦道:“是!” “不过我依稀记得,我还有另一个称号。” “似乎很久以前,大家都叫我。” “纸道人!” 第91章 缘由 纸道人自空中,轻飘飘落入庭院之中。 李十五几人见状,强忍住心中惊悚,纷纷从墙头落下。 这才发现,纸道人个儿很高。 比起一般成年人,竟然足足高了有一个脑袋。 “纸道人,你可真好看!”,方堂像着了魔似的,忍不住惊叹一声。 李十五:“……” “咳咳,方兄,记住啊,你可是有道侣的,切莫如此轻佻。” 当然,他心中同样这样觉得,哪怕这纸道人浑身上下,都是由纸构成的,依旧不掩其倾世之姿。 “我……我……”,方堂捂声,顿时憋的满面通红。 “纸道人……”,李十五话语声顿住。 可转头一想,在此等存在面前,他怕是兴不起丝毫风浪,遂不再忸怩。 大大方方问道:“纸道人,你这具身躯,就连头发丝儿,都是由纸构成。” “我想问,你是本来如此,还是后天所致?” 对此,纸道人轻声道:“小友,我同其它祟妖一样,对自己来历模糊。” “但我能告诉你,我应该本就如此。” “就像你看到的,我天生就是纸人。” 这一下,轮到李十五,和其他几位山官懵圈了。 李十五满眼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你娘把你生下来时,你就是纸人,我没理解错!” 纸道人眉毛弯着,语气带笑:“不错,不止是我,而是我所在的族群,天生就是纸人。” “就像你现在看到的,我这个样子。” 一时间,李十五几人对视一眼。 咋形容呢,就觉得脑袋嗡嗡的。 “他娘的,世上还能有这种事?” 李十五口中不断念叨着:“不行不行,先让我理理,这世间居然有过一个种族,躯体由纸构成,这也能行!” 这时,方堂忍不住伸出手指,碰了碰李十五手臂。 小声道:“李兄,你忘了。” “你自己都十条腿,手指上还长眼珠子,对比之下,我倒是觉得,纸人种族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十五:“……” 好,这样一来,他确实能接受了。 “咳咳。”,李十五清了清嗓子。 神色也随之凝重起来,开口道:“纸道人,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何将青罗镇近二十万人,全部化作纸人?” “毕竟,身为一方山官,这是我等职责。” “当然,你若觉得我人微言轻,或修为太低,不回答就是。” 纸道人一张纸脸雪白,五官好似笔锋勾勒而成,他依旧笑道:“可以回答。” 在他身后,那五位羊角辫小丫头,忽然冒出个脑袋,争先恐后答着。 “他们是被我们五个用剪纸,一个一个化成纸人的,略略~” “是嘞,费了好大功夫,手都给我剪痛了。” 纸道人轻斥一声:“别调皮。” 白纸道袍一挥,五个小丫头,就是化作五张寸长小纸人,在他肩头活蹦乱跳的。 解释道:“它们五个啊,是我剪了五张纸人,又从五个死去的早夭儿中,各取出一缕残魂。” “融合到一起后,才有了它们。” “小丫头们每天吵吵闹闹,陪我解闷儿,挺好的,就是有些给它们惯坏了。” 纸道人说着,手指在其中一个纸人脑袋上敲了一下:“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你那恶趣味,害死了两个人。” “不是我,不是我。”,一道稚嫩童声响起,好像很不服气样子。 “我只是把那两个姐姐,化成纸人而已,是那个坏家伙把她们烧死的。” 纸道人见状,叹了口气,又在其脑袋上敲了一下。 而后望向李十五:“小友,虽然将满镇之人纸化,是它们做的。” “但是,却是我示意的。” 李十五凝声道:“为何?” 他是真的不解,因为他没在这纸道人身上,感受到任何凶恶之气。 纸道人闻声,却是沉默几瞬。 才听他道:“我依稀记得,似乎很久以前,你人族让我做一件事。” “后来,纸族生灵好像死尽了,只剩我一个活着。” “再之后,人族承诺我,可以将人族纸化,归于纸族。” 纸道人面露笑容:“小友,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李十五听这番话,低头思索。 他心里明白,这纸道人,怕是和戏妖,轮回妖一样,都是白曦那个时代发生的事。 “纸道人,所以你将他们纸化,都是为了归入所谓的纸族?” 纸道友依旧摇头:“小友,你误会了,如今的我,仅是只祟罢了,哪有那个本领,将人族化成另一个种族?” “只能,弄成这般事实而非模样。” “就好比青罗镇百姓,他们既可以以人的身份活着,也可以化作现在这般不伦不类的纸扎人。” 李十五想了想,追问道:“既然如此,能不能给他们解除纸化之术?” “不能!”,纸道人直接回道。 “小友,我太孤单了,想让他们陪我一段时日。” “或许再过段日子,会放了他们。” 李十五不再执着,只是抬头,凝视着纸道人面孔。 开口道:“我一进青罗镇,就冥冥中感觉到,有很多双眼睛盯着我,是你?” “不错,是我通过青罗镇百姓眼睛,在看你。” “为何?” “因为我隐约感觉到,你身上,有我一件熟悉之物。” 随着纸道人伸手,一封信,又或是一页情书,自棺老爷腹中而出,落入他掌心之中。 纸道人白纸手指细而修长,就那么一页页翻过,一字一句读着。 “看不懂,忘了。” “可为何,我很想哭呢?” 李十五面露诧异,发现纸道人眼角,竟是真的隐约有泪光浮现。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脑中天雷滚滚。 那份食妻情书,其中的男角儿,可能出现了。 可谁曾想,竟是一尊纸人! “呵,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古人诚不欺我。”,李十五忍不住喟叹一声。 “罢了,同病相怜而已。” 想到自己,他瞬间释然了。 第92章 白曦基操,三次被捕 夜幕之下。 纸道人一身纸袍,随风而扬,发出飒飒之声。 就那么望着三页情书,泪光无声闪烁着。 许久后。 才听他缓缓道:“我仅是只祟,有些事忘了,也挺好的。” 说罢,又是将三页情书轻飘飘丢了出去。 “小友,回见!” 纸道人说着,便是背过身去。 他肩上,那五个小丫头却是叽哇吵个不停。 “不要,我要将那多腿蛤蟆化成纸人,他贼讨人嫌!” “桀桀桀,我的大剪已饥渴……” 它们话未讲完,又是被纸道人弹纸,敲了下脑袋瓜子。 “已经有几十位修仙者,被你们化成纸人了,这几人,先放一马!” 纸道人说罢,突然猛的回头。 一双狭长纸眼,露出一种形容不来的瘆人笑容,盯着李十五道:“小友,你拇指上那颗眼睛,我很想吃掉呢。” “下一次,你可得小心了。” 话音落下,整个身影翩然而起。 与此同时,青罗镇十数万百姓化作的纸人,同样跟着冲天而起,却在这一过程中,身形极速化小。 他们就好似无数只纸蝶,就那么围绕着纸道人周遭,不断旋转着,飞舞着。 这一幕,叵测,迷人,却同样让人一阵躯体冰寒。 直到纸道人消失不见。 李十五等人,才是恍惚间回过神来,他们后背,不知不觉间早已被汗湿透。 “李……李兄,青罗镇百姓,还有那些山官道友,就这么没了,被他化作纸人带走了。” “李道友,我等……怕是麻烦了。” 听着几人之语,李十五只是低着头,盯着拇指上那只眼珠子。 他忽然间明白,为何一到青罗镇,这颗眼就不能睁开了。 “原来你,是在害怕他吗?一只纸人!” 片刻之后。 李十五祭出八万春那张皮毯,一跃而上,“诸位,走着!” …… 第二日。 星官府邸。 白曦端坐堂前,神色冷的可怕。 “李十五,你是说,一只名为‘纸道人’的祟妖,将一镇百姓纸化,然后带走了。” “而众多山官,就只有你们五人安然无恙回来了?” “李十五,你可知,自己犯下了多大罪过?” 堂下,李十五面露不忿之色。 “大人,我等之中,混入害群之马,您却放任不管。” “且那纸道人,绝对是祟妖之中最强,也是最诡异那一批,我一小小筑基之修,能保住条命已是不错。” “所以您方才之言,属下可能,有那么一些不服。”,李十五未将话说死。 堂上,白曦眸光微凝。 重声道:“李十五,你为山官,守护一方百姓安宁,是你职责。” “迎难而上,敢于向祟妖拔刀,这才是你应该做的,哪怕以身殉道,也理应在所不惜。” 白曦摇头,接着道:“你这次,让我很失望!” “罢了,去棠城推三月粪车,反正你喜欢干这个。” “还有就是,你给我记住了!” 白曦语锋加重:“祟为害人之物,我等为人,当与之势不两立,切莫与祟为伍!” “若非我不能出手,否则,这大爻祟祸,当到此为止!” “好了,退下!” 堂下,李十五面无表情。 喔了一声,就是拱手准备告退。 偏偏这时,整个棠城的天,又是突然间黑了下来,不见丝毫光明。 一白袍,身形挺拔男子,就那么自空中,一步一步朝着星官府而来。 面带怒色道:“白曦君,你可知罪?” “今日清晨,两大国教,豢人宗和十相门,精锐尽出,就为捉那纸妖。” “可结果,又是你横插一脚,将那妖孽放走了。” “此事,爻帝爻后已然知晓。” “白曦君,跟我走!” 李十五:“” 啥玩意儿?两大国教围捕纸妖,白曦却将其放走了,还今儿个大清早的事? “星官大人,这就是你说的不能与祟为伍,要与之势不两立?”,他当即很是不忿道。 白曦缓缓起身,神色淡然。 “月官,我自然知晓日月星三官,不得亲自处理祟祸!” “只是今早,莫名有些手痒,见那纸妖非同一般,就想与之过两招。” “我的本意,是帮着两大国教抓捕祟妖的,谁知……” 白曦话语声被月官打断:“,白君,够了。” “与我狡辩无用,有什么事,对爻帝去说!” 而后,李十五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月官将白曦抓走。 “呵,第三次了!”,他面无表情说着。 身后,方堂等人噤若寒蝉,刚刚月官到来时,他们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李兄,什么第三次?” “没事,星官大人日常作死,而后面圣罢了!” 李十五大袖一挥,起身头也不回,朝着大门而去。 “李道友,咱们现在?” “推粪呗,还用我教?” 第二日,清晨。 李十五等人,推着满满粪车,排成条直线,明晃晃从棠城经过。 “哟,李道长,好久不见,又推粪呢!” “李小哥,那位算卦的公子呢?” 听着耳边莺莺燕燕之声,李十五低着头,充耳不闻,只是低头思索件事。 “李兄,其实我一直不明白,之前那八万春,为何一直不附你身?”,方堂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十五回道:“这个,其实我也一直在想。” 说着,又是低头看了看周遭,那依旧如影随形,好似将他羁押的种仙观。 “莫非,是这玩意儿?” 他喃喃一声,觉得可能真是种仙观,将八万春挡住了。 要不就是,那厮太过谨慎,不敢附他的身。 这时,又一名山官叹了口气。 “哎!” “李道友,幸亏那八万春没附你的体,否则,就真拿他没办法了,我们几人,这一行也就真回不来了。” 李十五不置可否,只是摇头笑笑。 “真的吗?” “其实,我一直在等他附我体呢。” “只要他敢来,我就会以花旦刀,对自己腹部捅上那么一刀,可惜了,那小子不敢。” “否则我真想看看,他在附我身后,这一刀,是否真的能一穿二!” 瞬间,几位山官同时怔住。 沉默良久! 第93章 十五鬼门关,白骨人出来 城门下。 方堂推着粪车,不由一叹。 “若真按李兄所言,无论如何,那八万春都是难逃一劫了。” 至于李十五,则是看着城中百姓熙熙攘攘,甚至有七老八十者,顶着满头白发苍苍,依旧挑着货担,走街串巷。 一山官怅声道:“有我等修士,帮着种粮,供肉,输送各种瓜果菜肴。” “可是依旧很多人,日子过得这般苦,每日奔波于生机。” 他身旁,另一山官却笑道:“道友,本就应该如此。” “若我等种了粮,直接无偿给他们,那岂不就成了,我们是在养猪?” “可我大爻人族,不该是那笼子中的猪,弱肉强食,锐意进取,方才是我人族之志。” 他摇了摇头,继续道:“他们虽是凡人,却同样是我大爻人族基本盘。” “若是真当猪来养,长久以往,怕是要出大事。” 方堂则道:“两位道友莫争,这些,自有那些大人物来操持,我等,管好自己就是。” 偏偏这时,李十五瞧见,不远处城墙下,有一算命先生,正是打着‘神算子’白旗,趴在那儿打着瞌睡。 将手中粪车固定好,不至于倾倒。 李十五理了理自己道袍,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手拍着木桌道:“醒来,生意上门了!” 身前,那算命先生睡眼惺忪,是一个清瘦中年,见到来人后,瞬间眯着笑脸,作起一副仙风道骨姿态。 “小兄弟,我算命可贵!” “钱好说,只要算得准。” “既然如此,小兄弟说下自己八字。” 李十五听这话,双眼猛瞪,怒道:“他娘的,我的八字你都算不出来,摆什么破摊,信不信给你掀了?” 见来人凶恶,中年眼珠子一转。 忙笑着安抚:“小兄弟,见谅。” “其实我算命,从不需要八字,而是测字,你随意说出两字即可。” 李十五轻呵一声:“啧,有点意思。” “那你可听好了,我要你测的两个字是,十五。” 听到这话,中年持笔,在白纸上写出‘十五’二字,神色凝重,满脸高深莫测模样。 摇头道:“十五,十五。” “这两个字,可是不好啊!” 李十五双手怀抱,斜眼道:“怎么说?” 中年深吸口气:“所谓‘十五鬼门关,白骨人出来’,传言每年七月半,正是鬼门大开之时。” “小兄弟,你命中犯鬼!” “不妙,不妙啊!” 瞬间,只听一声刀吟,花旦刀猛地拔出,停在中年脖颈之上。 “胡言乱语,老子砍了你!” 另一边,方堂几人见状大骇,顾不得手中粪车,忙冲上前来。 “李兄,切莫冲动啊!” “李道友,打个半死留口气得了,杀人大可不必。” 直到片刻后。 才见李十五花旦刀比在中年头顶,语气阴沉:“神算子,我劝你好好说话,毕竟机会只有一次,头也只有一颗。” “你可得,好好把握住啊。” 算命摊上,中年此刻浑身发颤,说话都是不利索了。 “小……小兄弟,莫……莫急。” “我方才刚睡醒,脑袋有些迷糊,可能算错了。” 只见他又是盯着白纸上,那‘十五’二字。 忙道:“所谓‘十五月圆日,花好人长久’。” “小兄弟此生,定是长寿至极,一切称心如意,万事顺遂,平平安安。” 李十五笑道:“啧啧,你这前后弹性挺大啊。” “我记得有人说,眼瞎算命才准,可你眼也不瞎啊,要不我帮帮你?” 中年闻言,顿时一个激灵。 抬头颤声道:“小……小兄弟……” 却见李十五,已然转身离去。 “罢了,你这次算的卦,我还算满意,下次再说。” 同时一粒碎银,落在桌上。 见人彻底走远,中年不由长松口气。 叫骂道:“呸,小兔崽子。” “当年我那爹,就是被一个歪嘴老道血淋淋挖了眼,又强逼着说些好话,好不容易保了条命,苟活了一些年。” “这我接了他的班,可不能步他后尘。” “就你,呵呵,十五鬼门关的命……” 时间,一日日过去。 李十五等人,每日大清早推粪车,至于剩下时间,自是修行不敢懈怠。 在此期间,方堂妻子寻来。 却只是在城门口,并未进城。 李十五远远瞥了一眼,见人娴静温婉,也就没上前打扰。 匆匆间,一月已过。 棠城,星官府邸。 李十五面无表情,就那么坐在堂下,一杯杯饮着茶水。 在他身前,十六位容貌不俗女修,露着香肩,纤细腰肢更是婀娜扭摆,挥袖间,带起阵阵香风。 堂上,白曦侧卧,含笑看着,更有女修候在一旁,时不时往他嘴中递着些瓜果。 李十五不用想也知道。 眼前白曦,和之前又不一样了。 至于其究竟搞啥名堂,也懒得猜了,反正猜不透。 “十五,何故愁眉苦脸啊?” “所谓先苦后甜。” “先苦,不一定真的后甜,但先甜,那是真的甜啊。” 白曦轻笑一声,继续道:“十五,你今后日子还长,切莫把大好年华,虚度到刻苦修炼上啊。” “且随我饮酒,赏美人妙舞。” 而堂中众女修闻言,瞬间眼波流转,即使攀附不上星官,可若能勾搭上这小子,今生同样无忧啊。 毕竟能与一方星官共饮,她们宗门掌教,都没这天大面子。 至于李十五,尴尬笑了笑。 心中在想,这个白曦,倒是与之前差别更大了。 “星官大人,我有些事想问一下。”,他终是忍不住道。 “说就是了。” “咳咳,人多不方便。” 白曦看了一眼,挥手之间,就是将众女修送至堂外,笑道:“十五,莫不是修行遇到难处了?” 李十五摇头,只是试着道:“大人,我能否问问,你为何每次被抓后,等再次现身。” “咳咳,差距就挺大的。” 堂上,白曦盯着李十五,也不应答,就这么莫名笑着。 见这般,李十五忙起身行礼:“属下失言,大人切莫见怪。” 白曦,却是语气随意道:“这个啊,可以说。” 第94章 白曦,白曦,白曦 “大人,算了,您还是别说了。” “我怕有些事,不是我该知晓的。”,李十五叹了一声,强行抑制住自己那股好奇心思。 偏偏白曦,已是从堂上走至堂下。 “没事,他们不给你解释,我给你解释就是。” “他们?”,李十五一愣。 “对啊,就是你之前见到的白曦……们。” “所……所以,你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李十五扬声惊道。 “是,也可以说不是。” 一时间,李十五是彻底迷糊了。 “哎,属下如那井底之蛙,池中之鱼,实在不理解大人深意。” 李十五摸了摸脑袋,又道:“所以大人能否说点,咳咳,我听得懂的?” 白曦点头,笑道:“当然可以。” 只见他挥手之间,整个大堂周遭门窗紧闭,且被一层莫名气息笼罩着。 李十五陡然间觉得,自己仿佛和外界天地隔绝一般。 却听白曦道:“接下来说的,可是白某的秘密,自然不能被他人听了去。” “所谓隔墙有耳,这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话音落下。 便见白曦身前,多了斗大一面铜镜。 镜中,两人的身影清晰可见,就是连着头发丝儿,都是瞧得清清楚楚。 “十五,镜子清楚吗?” “挺清楚的。” 李十五点点头,不知道两个大男人照镜子,算咋回事儿。 “十五,你觉得白某,相貌可还过得去?”,白曦突然开口。 李十五:“……” 他硬着头皮道:“大人风姿,世间少有,自……自然过得去。” “咳咳,星官大人,我还得去推粪车呢,改日再和您聊。” 说着,就是径直转身。 偏偏这时,背后一道笑声响起:“李十五,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嘛,着急忙慌走干嘛?” 瞬间,李十五脚步止住,浑身一怔。 他艰难回身:“星……星官大人,刚刚是您在讲话?” “可我明明听见,话声是从镜子中传来的,您可别故意吓我,咱胆子小。” 白曦摇头,只是示意看向身前这面铜镜。 李十五转头望去,铜镜之中,依旧只有他们两个男子。 “李十五,看我!” 一道温和男子声,再次从铜镜之中传了出来。 而说话的,赫然是镜子中的‘白曦’。 只见这位‘白曦’,居然从一旁,拿出一张木制躺椅坐下,就这么很是悠闲的,前后摇晃着。 “他……他……他……” 这一下,李十五是彻底懵了。 因为他身旁的白曦,并没有躺椅,而是站在那里,面上带笑望着他。 “星官大人,镜子里的你,为何与你不一样?” “这没道理啊!” 李十五视线一左一右不停切换着,没错,镜里镜外的白曦,真的不一样。 白曦见此,只是笑了笑。 口中道:“十五,你听我讲。” “有没有种可能,你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其实镜子中的人,也在照你。” “换句话说,镜子中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而你,才是虚假的镜相。” 李十五:“……” 这话绕来绕去,可他娘的偏偏听上去,觉得好有道理样子。 这时,才听白曦又道:“十五,你且说说,自己是那镜中人,还是那镜外人?” “镜子中的你,又究竟是真是假?” “这……”,一时之间,李十五完全不知如何答话。 而镜中的‘白曦’,又是在身前立了一面铜镜,而铜镜中,又是出现第三个‘白曦’。 第三个‘白曦’再次立起一面铜镜,镜中,开始出现第四个‘白曦’…… 见这一幕幕,李十五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此等手段,太过超出他认知。 这时。 却见白曦,‘白曦’,第三个‘白曦’,第四个‘白曦’,第五个‘白曦’…… 纷纷调转目光,饶有兴致望着他。 异口同声道:“李十五,你可知铜镜中的世界,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李十五,你可知这么多白曦,又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下一瞬。 ‘白曦’赫然从铜镜中走了出来,第三个‘白曦’也走了出来,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 几乎是顷刻之间。 整个大堂之中,白曦,白曦,到处都是白曦。 他们容貌相同,气息相同,偏偏行为举止,全然不同。 像一个人,又像是不同的人。 “李十五,你看我们,究竟谁真谁假?”,所有白曦,再次异口同声问道。 “我……我……” 李十五满眼不可思议,竟是一屁股,跌坐在身后蒲团之上。 瞬间,诸多白曦摇头,口中发出轻笑之声。 “李十五,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之前见到的几个白曦,有些区别了。” “懂,又不懂。” 李十五大口喘息着,他真的不能分辨眼前这么多的白曦,究竟谁是真,谁是假。 因为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所谓的幻术之类。 “星官大人,您这手段,是修出来的?”,他不由问道。 “自然。”,诸多白曦同时答道。 “那我能不能修?” “你,应该没我这天赋。” “我万一有呢。”,李十五有些不服气。 “放心,你铁定没有。”,诸多白曦轻笑,很是肯定道。 见此,李十五认命了。 又问道:“星官大人,您这法门,能不能再讲讲?” 白曦道:“去纵火教,他们那里有另外一种,可能比较适合你。” “至于我这种,你真的别琢磨了,没戏的。” 李十五闻声,又记起落阳和纵火教三长老,背后那一道道扭曲身影。 “咳咳,大人,我想再问一问。” “修你那法门的人,每个都能从境中化出这么多个自己?” 白曦摇头:“不是。” “其他人,能化出三个镜子中的自己,已是很了不起。” “至于我,天赋!” 李十五深吸口气,又是问道:“大人,你……你们都有星官修为?” 此话一出,便见大堂之中,一尊又一尊白曦,手指着对方笑道:“我是真的,你才是镜像。” “非也,我为真,你是镜像。” “各位莫吵,我才是真,你们都是镜像!” 而后,便见所有白曦,面朝李十五,同声道:“我是真,他们都是镜像。” 瞬间,一尊又一尊白曦,重新回到铜镜之中。 大堂之中,此刻只剩一个白曦。 见他一身天青道袍无风自动,昂首笑道:“我与那些星官,虽同级。” “可白某一人,能单挑他们一群!” 第94章 白曦,白曦,白曦 “大人,算了,您还是别说了。” “我怕有些事,不是我该知晓的。”,李十五叹了一声,强行抑制住自己那股好奇心思。 偏偏白曦,已是从堂上走至堂下。 “没事,他们不给你解释,我给你解释就是。” “他们?”,李十五一愣。 “对啊,就是你之前见到的白曦……们。” “所……所以,你们真的不是同一个人?”,李十五扬声惊道。 “是,也可以说不是。” 一时间,李十五是彻底迷糊了。 “哎,属下如那井底之蛙,池中之鱼,实在不理解大人深意。” 李十五摸了摸脑袋,又道:“所以大人能否说点,咳咳,我听得懂的?” 白曦点头,笑道:“当然可以。” 只见他挥手之间,整个大堂周遭门窗紧闭,且被一层莫名气息笼罩着。 李十五陡然间觉得,自己仿佛和外界天地隔绝一般。 却听白曦道:“接下来说的,可是白某的秘密,自然不能被他人听了去。” “所谓隔墙有耳,这小心一点,也是应该的。” 话音落下。 便见白曦身前,多了斗大一面铜镜。 镜中,两人的身影清晰可见,就是连着头发丝儿,都是瞧得清清楚楚。 “十五,镜子清楚吗?” “挺清楚的。” 李十五点点头,不知道两个大男人照镜子,算咋回事儿。 “十五,你觉得白某,相貌可还过得去?”,白曦突然开口。 李十五:“……” 他硬着头皮道:“大人风姿,世间少有,自……自然过得去。” “咳咳,星官大人,我还得去推粪车呢,改日再和您聊。” 说着,就是径直转身。 偏偏这时,背后一道笑声响起:“李十五,你不是想知道答案嘛,着急忙慌走干嘛?” 瞬间,李十五脚步止住,浑身一怔。 他艰难回身:“星……星官大人,刚刚是您在讲话?” “可我明明听见,话声是从镜子中传来的,您可别故意吓我,咱胆子小。” 白曦摇头,只是示意看向身前这面铜镜。 李十五转头望去,铜镜之中,依旧只有他们两个男子。 “李十五,看我!” 一道温和男子声,再次从铜镜之中传了出来。 而说话的,赫然是镜子中的‘白曦’。 只见这位‘白曦’,居然从一旁,拿出一张木制躺椅坐下,就这么很是悠闲的,前后摇晃着。 “他……他……他……” 这一下,李十五是彻底懵了。 因为他身旁的白曦,并没有躺椅,而是站在那里,面上带笑望着他。 “星官大人,镜子里的你,为何与你不一样?” “这没道理啊!” 李十五视线一左一右不停切换着,没错,镜里镜外的白曦,真的不一样。 白曦见此,只是笑了笑。 口中道:“十五,你听我讲。” “有没有种可能,你每次照镜子的时候,其实镜子中的人,也在照你。” “换句话说,镜子中的那个世界,才是真实的,而你,才是虚假的镜相。” 李十五:“……” 这话绕来绕去,可他娘的偏偏听上去,觉得好有道理样子。 这时,才听白曦又道:“十五,你且说说,自己是那镜中人,还是那镜外人?” “镜子中的你,又究竟是真是假?” “这……”,一时之间,李十五完全不知如何答话。 而镜中的‘白曦’,又是在身前立了一面铜镜,而铜镜中,又是出现第三个‘白曦’。 第三个‘白曦’再次立起一面铜镜,镜中,开始出现第四个‘白曦’…… 见这一幕幕,李十五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此等手段,太过超出他认知。 这时。 却见白曦,‘白曦’,第三个‘白曦’,第四个‘白曦’,第五个‘白曦’…… 纷纷调转目光,饶有兴致望着他。 异口同声道:“李十五,你可知铜镜中的世界,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李十五,你可知这么多白曦,又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下一瞬。 ‘白曦’赫然从铜镜中走了出来,第三个‘白曦’也走了出来,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 几乎是顷刻之间。 整个大堂之中,白曦,白曦,到处都是白曦。 他们容貌相同,气息相同,偏偏行为举止,全然不同。 像一个人,又像是不同的人。 “李十五,你看我们,究竟谁真谁假?”,所有白曦,再次异口同声问道。 “我……我……” 李十五满眼不可思议,竟是一屁股,跌坐在身后蒲团之上。 瞬间,诸多白曦摇头,口中发出轻笑之声。 “李十五,现在知道,为什么你之前见到的几个白曦,有些区别了。” “懂,又不懂。” 李十五大口喘息着,他真的不能分辨眼前这么多的白曦,究竟谁是真,谁是假。 因为在他眼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所谓的幻术之类。 “星官大人,您这手段,是修出来的?”,他不由问道。 “自然。”,诸多白曦同时答道。 “那我能不能修?” “你,应该没我这天赋。” “我万一有呢。”,李十五有些不服气。 “放心,你铁定没有。”,诸多白曦轻笑,很是肯定道。 见此,李十五认命了。 又问道:“星官大人,您这法门,能不能再讲讲?” 白曦道:“去纵火教,他们那里有另外一种,可能比较适合你。” “至于我这种,你真的别琢磨了,没戏的。” 李十五闻声,又记起落阳和纵火教三长老,背后那一道道扭曲身影。 “咳咳,大人,我想再问一问。” “修你那法门的人,每个都能从境中化出这么多个自己?” 白曦摇头:“不是。” “其他人,能化出三个镜子中的自己,已是很了不起。” “至于我,天赋!” 李十五深吸口气,又是问道:“大人,你……你们都有星官修为?” 此话一出,便见大堂之中,一尊又一尊白曦,手指着对方笑道:“我是真的,你才是镜像。” “非也,我为真,你是镜像。” “各位莫吵,我才是真,你们都是镜像!” 而后,便见所有白曦,面朝李十五,同声道:“我是真,他们都是镜像。” 瞬间,一尊又一尊白曦,重新回到铜镜之中。 大堂之中,此刻只剩一个白曦。 见他一身天青道袍无风自动,昂首笑道:“我与那些星官,虽同级。” “可白某一人,能单挑他们一群!” 第95章 几重镜,好多重镜 大堂内。 白曦对着铜镜,双臂张开,面上带着浅笑,似对自己这副尊容,尤为满意。 “都有星官之力!” “都有星官之力!” 李十五念叨两声,深吸口气,眼神愈发迷惑。 遂拱手行了一礼,开口道:“大人,刚刚那么多的‘白曦’,不过是从镜子中走出来的,他们为何也能拥有星官修为?” “属下愚钝,实在不能理解。” 白曦见此,只是摇头笑了笑。 “十五,你还是没理解我最开始那句话。” “当你在照镜子的时候,镜子中的人,同样也在照你。” “换句话说,镜子中的人认为自己是真,你才是那个镜像。” 白曦语气变缓,凝声继续道:“对于刚刚那么多的‘白曦’而言,他们每一个,都认为自己才是真的,别人不过镜像而已。” “既然自己为真,自然拥有星官修为。” “这,就是我修行之法门!” 李十五点了点头,大概,好像有那么点理解了。 而后像是想到什么,瞪大双眸道:“大……大人,你不会也是从镜子中走出来的?” “你猜?”,白曦神色淡然,吐出两字。 “额!”,李十五嘴角一抽。 又捏了捏下巴道:“大人,您这法虽玄妙莫测,可说到底,应该有一个真正的星官白曦,他人呢?” 白曦不语,只是转身,回到堂上主座上去。 微笑道:“我觉得,自己就是星官白曦啊,你之前看到的那些,不过是我镜像罢了。” 李十五:“……” 他觉得,这天不能继续聊下去了,再聊,自己脑子得被绕成一团浆糊。 不过,依旧不死心道:“大人,我真没此道天赋?我觉得您可能看错了!” “嗯,你真没有。”,白曦回答的没丝毫犹豫。 “额,好。”,李十五低下头,“大人,那您这招,叫什么名字?” 白曦道:“能从镜中化出几人,就是几重镜!” “如有的人,能从镜中化出三个自己,就是三重镜,化出四个,就是四重镜!” “啧啧,白某不才,好多重镜!” “所以十五啊,这才叫天赋,你真学不会的。” 白曦想了想,又道:“不过,你也莫妄自菲薄,失去锐意进取之心气。” “毕竟你跟个异化了的蛤蟆似的,能生十腿,且砍了又长,甚至拇指上长眼珠子。” “十五啊,这同样是天赋,像我就学不会。” 闻声,李十五顿时垮着张脸。 这种想骂人而不敢骂的感觉,就挺难受。 且他莫名觉得,还是第一次遇见的星官白曦,最合他意,瞧那仙风道骨的,甚至大爻朝会之时,居然见帝不拜,那叫一个风姿绝尘。 可转念一想,万一那个白曦,也是从镜中走出来的…… 堂上。 白曦道:“几个‘白曦’不同之缘由,我已经解释,免得你胡乱猜想。” “如若无事,自是陪我听曲儿饮酒,享这人间之乐。” 见此,李十五清了清嗓:“大人,为何您每次被月官抓走,咳,就觉得您心情挺不错的。” 白曦侧卧堂上,语气散漫:“让他们抓呗,反正又抓不完!” 李十五不知今日,已是第几次被白曦给噎住了,可偏偏又无从反驳。 “大人,您见爻帝爻后,又发生了……” “十五,这是你一个筑基之修该关心的?”,白曦直接打断。 “大人恕罪,属下唐突了。” 李十五行了一礼,斟酌一下,又道:“大人,那纸道人将那多么人纸化,而且,他还说下次见面要吃我眼睛。” “可您,却是将其放走了!” “大人,他是只祟而已,属下挺不能理解。” “额,还有心里挺犯怵的。” 堂上,白曦双眸闭着,似打起瞌睡,口中断断续续道:“放就放呗,那纸道人,我好像曾经认识!” 离开星官府邸。 李十五抬头望天,见天空辽阔,云淡风清。 “种仙观,祟妖,四大教派,日月星三官……” “难,难,难咯!” 李十五揉了揉脑袋,眼神一亮,又是喃喃道:“不知听烛那厮,给那老东西下咒下得如何?” “不管了,我最近学了门八字咒魂术,先试试再说……” 偏偏还没走几步,看到季墨,带着他那些娘,正在棠城中晃悠。 “李兄,你还活着呢?”,某猴相修士热情招呼。 “小子,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李十五摸了摸耳。 季墨悻悻一笑:“李兄弟,当初是我做的不对,让你顶替这山官之位,毕竟太容易死人了。” “哎,偏偏兄弟我,又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片刻之后。 李十五两人,在一巷尾处寻得一茶馆儿,迎面而坐。 “季墨,你是十相门的,我且问你。” “你十相门修士作恶,如笔相搬弄是非,马相害得人家破人亡,这没人管吗?” 听得这话,季墨同样正色起来。 “李兄,你遇到其他相了?” “不错,马相!” “那他人呢?” “被一把火扬了。” 瞬间,季墨面露惊叹:“李兄,好本事啊,那马相附体之术如此难解,这都能被你弄死!” 说着,又是叹了口气。 “李兄,你说的没错,十相门真不会搭理这事,这大爻上下,似已经默认我等胡作非为。” “只能说,遇到我们,算那些枉死之人倒霉呗!” 说罢,又是忙着解释。 “李兄,我可是好人。” “我猴相修士虽然最多,可我们一般直来直往,没那么多花花肠子。” “当然,若是真没办法了,就一招‘连命之术’,与之同归于尽!” 李十五白了一眼:“狗皮膏药一般的玩意儿,同样不是啥好东西!” 季墨嘿嘿一笑,起身道:“李兄,我找我娘去了啊,这一会看不到她们,心里慌得不行。” 说罢,径直离去。 望着对方背影,李十五忍不住扶额。 造孽! 第96章 祈福道会 又是一日。 星官府邸。 “十五,过来与我下棋!”,白曦坐于一湖心亭台之中,随意招呼着。 “大人,您那棋盘多重?” “多重?金晶玄铁所制,应该挺重的。” “那行,稍等一下。” 李十五说罢,就是从棺老爷腹中,将轮回妖送的那个漆黑头甲套在脑袋上,才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十五,你这是何意?” “额,我偶感风寒,脑袋见不得风。” “啧啧,有意思!” 白曦摇头轻笑,也不揭穿,只是道:“既然如此,我送你套甲,免得身子受风了。” “这个,无功不受禄,不敢要。” “没事,那纸道人是我放走的,说不定下次,他会来吃你眼睛,这玩意儿,算是提前补偿你的。” 白曦说罢,轻飘飘丢出一套甲,灰蒙蒙的,十分不起眼。 “大人,他一只纸人,为何想吃我眼?”,李十五忍不住了。 “问他。”,白曦笑道。 见李十五默不作声,他才又道:“十五啊,修行这一路上,恐怖之事可太多了,死人是再正常不过,又何况区区只眼?” “对了,我还曾听闻件事。” “爻帝爻后,似乎想立下第三国教,就不知真的假的!” 李十五顿时眼神一亮:“大人,那我是不是有机会当国师了?” “你?” “对。” “你何门何派,教中几人?” “种仙观,就我一人。” 白曦神色古怪,“嗯,不错,我看好你!” 接着又道:“十五,你当初将那祟宝命理棋盘,给了纵火教,我觉得,你可以借此加入他们。” 李十五一愣:“大人,难道有什么说法不成?” 白曦笑道:“你如今,算是我麾下山官,加入纵火教,今后背刺他们就行了,可别背刺我。” 李十五:“……” “大人,原来你一直知道。” “是嘞!”,白曦微笑点头。 而后,见他神色略微正色起来。 “十五,下月初三,我得派你去卦宗一趟。” “卦宗每隔十年,有一场所谓的‘祈福道会’,祈大爻人道昌隆,祈修士仙道顺遂。” “我星官府邸,得派一人前往,算给这卦宗个面子,你隶属星官府,就派你去了。” “毕竟,你和那听烛挺熟的。” 李十五神色无奈:“大人,我觉得卦宗少以莫须有理由杀人,人道就昌盛了。” “这什么祈福道会,大可不必!” 一旁,白曦神色也是渐渐深邃起来。 轻声道:“纵火教,是要重开大爻人族,带着人族进行种族跨越。” “可这卦宗,他们多年以来,以‘八字不合’杀的凡人或者修士,堪称海量。” “那他们,究竟是要干什么呢?” 星官府邸,大门口。 李十五掰着指头,距离下月初三,还有七日,挺近了。 “方兄,你来堂城做什么?” 李十五抬头间,发现方堂身后,竟是有着诸多筑基修士,且都一副如丧考妣模样。 方堂叹了口气,而后道:“李兄,那青罗镇一行,只有我等五人归来,折损之大,前所未有。” “我身后这些,是刚上任的山官,此番带着他们,自是给他们讲解一些为官之道。” “只希望,能活得久点。” 李十五点了点头,便是大步离去。 没曾想,也就半年光景。 他居然成了山官之中的老人,曾经那些同僚,近乎快换了个遍。 只叹世事变迁,如窗外日光弹指过,真的太快了! 走过一条条闹市,来到棠城门口时。 李十五眉尾一挑,便是脚步匆匆靠近,手持花旦刀,敲打着面前小木桌。 “神算子,别睡了,生意来了。” 卦摊上,中年迷迷糊糊睁眼,见到来人,瞬间激起一身冷汗,睡意全无。 “小道长……公子,您又来算卦啊!” “不错,还是找你测字的。”,李十五花旦刀比在对方脑袋上,“所以,这一次可得给我算好一点啊。” “公子请说!”,中年立马正襟危坐,“我神算子测字,可是祖辈传下来的,堪称世间一绝。” 李十五点头,口中缓缓吐出二字:“乾—元!” 只见神算子手持毛笔,颤抖在纸上写下两字,又凝视斟酌好久,才是面带大喜开口。 “公子,算出来了。” “这二字,着实了不得啊,本人从这二字中,看出其命格之尊贵,世间少有,更看出一种,好似万物竞发的蓬勃生机。” “公子,此人想必,定是那天生富贵命!” 身前,李十五神色冷冽,嘴角狞声一笑:“你敢说这人,是天生富贵命?” “呵呵,看来那老家伙说得不错,果然要瞎子,算命才准呢!” 一听这话,神算子这厮最擅察言观色,岂不知自己说错话了! “公子,我刚刚嘴岔了,可不能挖我眼啊!” “我爹当年算卦,就是被一歪嘴老道挖了眼,晚年光景之凄凉,我这做儿子的仍历历在目啊。” 神算子竟是磕头就拜,声似催泪一般,简直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又急忙道:“这乾元二字,一听就是短命鬼,遭报应不得好死,死后不得超生那种……” 李十五听这席话,见眼前人,不由沉默良久。 直到街上行人渐稀,顽童开始归家,天空开始被层阴云笼罩。 才见他难得大方一回,掏出一粒金子放在神算子卦摊之上,头也不回走了。 同时传来句声儿:“金子收着,若是空闲了,替我去你爹坟前,上那三炷香。” 又是许久后,中年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张嘴就骂:“兔崽子,上次说你坏话,要拔刀挖我眼就算了,这次老子说好话,还是要挖我眼……” 忽地,他好似想到了什么。 忙低头盯着身边竹箱,又是自中翻找好久,才找出一本泛黄,类似账本之类的书册。 “想当年,我爹每算一卦,都得记录在上面,可自从被挖眼之后,就是卧病不起,直至病死在床榻之上。” 中年深吸口气,开始一页页翻过。 终是在最后一页,见到几个带血的歪扭大字。 乾元,命…… 第97章 李十五与狗 匆匆之间。 七日,就这么过去了。 李十五大清晨的,就是利落收拾好多余的腿,又简单将长发束起,才是推开小庙门。 “李爷,这么早出门?”,无脸男穿着灰色大褂,披散着发,双手拢在袖中,活脱脱个幽灵一般。 “我此去,可是给大爻人族祈福,同时祈福我等修士仙道昌隆,你一只小小祟妖,也敢拦门?” 李十五眸子一瞪:“信不信,本山官立马收了你!” “哟喂,李爷你变的陌生了,打起官腔来居然一套一套的,心寒。”,无脸男捂着胸口,摇头叹着。 “那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李十五扬着下巴,“本山官打交道的,可都是星官,轮回妖,纸道人……” “哟,咱可瞧见了,你在棠城天天推粪车呢。” “……” 片刻之后。 “李爷,别飞那么快啊,带上我呗,这百年间,咱就在棠城附近转悠,还没出过远门……” 棠城,星官府邸。 一处约莫二十丈方圆的密室之中,搭建着一座阵台,其上铭刻各种繁复纹路,让人一阵头晕目眩。 “落阳,你也去?”,李十五抱胸打量着。 不远处,一身湛蓝道袍,面带不羁笑容的年轻人,也是不断盯着他瞅。 “李十五,这卦宗祈福道会,我难道去不得?我教可是同样需要祈福。” “你也知道的,这大爻世道多艰,唯我教方能破冰,一举扭转人族大势!” 李十五懒得搭理,只是盯着周遭人看,发现基本都是一些仙门的金丹大修。 这时,随着密室石门打开,白曦缓缓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女修,随时奉上香茶。 “拜见星官!” 一时间,行礼恭敬之声不断。 “尔等,无需多礼。” “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 “这卦宗,离棠城可是有些距离,以尔等修为,估计费时颇多,就借用此阵。” 话音落下,便见李十五等人,分批次站上那座阵台,眨眼之间,就是不见踪迹。 …… 罗州,鱼尾城! 此城,因布局形似鱼尾而闻名,且属罗州七十二城之一。 “落阳,你属狗的,一直跟着我?” 鱼尾城中,李十五本是兴致颇高,观赏此地风土人情,却见落阳就这么跟在身后,阴魂不散。 “李十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得了背刺狗本源,你才是狗的名副其实!”,落阳冷笑。 “呵,那你滚!”,李十五没个好脸色。 “别急啊,卦宗山门,每次得夜晚子时方才大开,我来寻你,是想问你件事!” “讲!” 落阳左顾右盼,叹了口气:“李十五,纵火教长老给我个任务,让想着办法拉你入教。” “你怎么看?给个准信呗!” 李十五若有所思,“其实,我也在琢磨这个,想学你将瞳孔化作骰子的法门,对了落阳,你家长老有人在这边吗?” “这倒是没有。” “你纵火教,认识此地星官吗?” “不曾听闻。” 李十五点了点头,而后笑道:“如此,就好说了。” 刹那间,法力自口中猛的荡出,喊声震天:“凡大爻之修听着,此乃邪教之人,速与我诛邪除恶!” 鱼尾城中,本就因卦宗道会,各方修士云集,听着这话,立马寻声而动。 “李十五,你……” 落阳满脸怒容,当感知到一道道陌生气息正朝着自己涌来时,一双瞳孔骰子开始转动,毫不犹豫转身逃命! 此刻,盯着对方背影。 望着落阳身后,那些扭曲狰狞身影,李十五神色淡漠。 “小小落阳,也敢碰李某虎须!” “拉我入教,安了什么心?” “还是说,我也成了你们重开大爻人族的一环?” 下一刹,却见一身着碎花白裙,手持生非笔的女子,在人潮中若隐若现。 “哥哥,你怎么躬着背,撅着屁股走路?好丑啊!”,一小女娃拉着他道袍,好奇问道。 “呵,李某向来这般走路,好彰显自己与众不同,有问题?” 李十五随手从一小贩稻草架子上,扯下一糖葫芦,塞入小娃口中。 丢下个铜板后,满脸凶恶道:“就你事多,麻溜一边玩去!” …… 夜幕降临,且直到半夜之时。 方见一位位器宇不凡大修,或是些家世不凡青年修士,大多驾驭着自豢人宗购得的人兽。 化作一道道流光,朝着城外一处山脉涌去,简直热闹非凡。 “李十五,看招!” 此刻,李十五站在城外,望着这副好似万仙来拜盛景,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只见一位双瞳是骰子的青年,手持一座好似门板大小的青铜鼎,就朝着自己猛砸而来。 “等……等一下!” 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是被一鼎给砸在头上,且顺带将大地砸出了个深坑。 “李十五,我落阳,也是你胆敢坑害的?”,落阳眼中满是喜色,似出气不少。 偏偏这时,旁边又是冒出一个李十五,阴森森开口询问。 “尽兴?” “嗯,还行!” 瞬间,花旦刀出鞘,刀光闪没之间,将人给拍飞到数十丈之远,沿途更是带起土石翻滚。 李十五神色淡然:“就你?早知你会偷袭,咱可是一直防着呢。” 这时,深坑中爬出一道人影。 只是面上那张人皮,有些脱落,在夜中显得尤为瘆人。 “李爷,你坑妖呢!”,无脸男很是不忿,他面上那张人脸,赫然是李十五的。 “额,我可是剥了自己面皮给你,让你好跟着混入卦宗,你别不领情啊。” 李十五说着,就是飞身而起,跟着天上诸修,朝着那处山脉而去。 约莫一炷香后。 便见一座数千丈之高,仿若擎天之山脉,就这么旱地拔葱一般,矗立在李十五面前。 向上眺望,以他目力,甚至能清晰瞧见,一座座亭台楼宇,好似仙宫,分布在一棵棵巨树掩映之间。 时间流逝,越来越多修士齐聚此地。 “诸位,快看,什么时候多了座石碑?” “不清楚!” 众修瞅见,这山峰之前,赫然矗立一座十丈高巨石碑。 一好事者走近,上下打量一眼,开始念叨:“李十五与狗,不得入内?” 第98章 卦山之灵,恭迎国师 夜幕之下,天穹之中。 一位位大修器宇轩昂,风神高脉,好似不染风尘,或御空,或立于人兽之上,就这么饶有兴致,望着那座十丈高巨石碑。 “啧,李十五与狗,不得入内!” “没听过,不过能让堂堂卦宗如此,这人,恐怕是个人物。” 听着天上地下,众修蟋蟋而语。 李十五站在那里,道袍随风涌动,神色无任何变化。 “李爷,你面子可真大,这卦宗立碑迎你呢!”,无脸男换了张老头儿脸,在背后坏笑道。 “无事,卦宗不迎我算了。”,李十五并不计较,自顾自说着。 这时,落阳抚着胸口,缓缓自空中落了下来,见到那块石碑之后,同样一愣。 而后满嘴嘲道:“李十五,这卦宗,你怕是上不去了,祈福道会,与你无缘。” 李十五横眉望了过去:“百死一生之人,你背后那些鬼影,可都在盯着你呢!” “还有,你信不信我马上揭露你纵火教身份?” 另一边,空中多了不少熟悉面孔,黄时雨,豢人宗胖婴,还有一些棠城之修。 “诸位,这李十五是谁,又是否在场,我可是想认识一下这位能人。”,有好事女修,话语声阴阳怪气,掩唇嬉笑道。 空中,棠城一大修随手指道:“那不就是?此人在我棠城,多有恶名。” “还有这一次大爻朝会,有‘十腿蛤蟆’之称传了出来,便是指的此人。” 身旁,另一大修言语冷冽。 斥道:“这位道友,我等出自一地,你为何揭李小友短,以供他域之人笑柄?” “殊不知出门在外,一脉俱损,一脉俱荣道理?” 那人见此,只是扫袖回道:“道友,切莫以大道理压人,这样,可是很讨人嫌的。” 天地间,一时间摇头嬉笑声此起彼伏。 “啧,还以为是什么有本事的,居然是一个筑基小修,这么看来,倒是差了点意思。” “道友此话差矣,卦宗被誉为第三国教,特立此碑,自然有道理,切莫以修为小觑于人。” 这时,棠城一青年筑基修士,其是最开始指认李十五那人弟子。 只听他道:“各位前辈,我知晓此事缘由。” “棠城上次落宝银河现,李十五不知施了什么法,连咒听烛公子六次,害得其苦不堪言。” “晚辈想来,应该是由此结仇。” 听到这话,天地间众修皆是点头,如此,倒是说的通了。 一女修先道:“这位小道长,问你个事,能否把你那十腿,亮出来给大伙儿看看,这十腿蛤蟆人,小女子真挺好奇的。” 又有人道:“生有十腿,想必是为祟所害,啧啧,此人怕是废了。” 迎着天地间,那一道道或讽或笑,或是事不关己,或是高高在上目光。 李十五只是俯身一礼,双手持道礼状,声如玉碎,清晰随着夜风回荡开来。 “各位前辈,同道。” “晚辈李十五,棠城所属山官,种仙观传人,在此有礼。” ‘种仙观’三字,他咬的很重,目光更是如神,一直观望着众修反应。 一时间,不屑鼻息声愈重。 “山官?不就是放出去的弃子嘛!还说的如此郑重其事,简直不知所谓。” “诸位,这种仙观何门何派,可曾耳闻?” “不曾,想必,应是处山间野观,有几本破经书那种。” 出声的,多是随着自己长辈来的年轻一辈,话里话外,自然带着种不将一切放入眼底的傲气。 “李十五,这卦宗特立碑辱你!” 落阳想了想,继续传音道:“还有如此多修士,言语嘲讽轻视于你,这你还笑脸相对?” “干脆,你跟我入纵火教算了,哪里用受这鸟气?” “李十五,教中长老看中于你,并不是想算计于你,当真觉得你适合我教,适合我教之传承,你根本不懂那是多大之机缘。” “哎,星官白曦知道,我教长老猜测,他或许有着另一种传承……” 听着耳边之语,李十五依旧轻笑。 低声道:“别人几句轻嘲而已,又不是拿着柴刀,毫无征兆就在你背上劈上一刀,劈的你皮开肉绽,劈的你满地打滚。” “若侥幸没死留着口气,还得自己拿着针线,就那么咬着牙,一点点给肉缝起来。” 李十五语气轻愉,“他人之言,于我如微风拂面,不伤分毫。” 落阳一怔,低头支支吾吾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有损心气,更是有损修行之道心!” “毕竟修士,自当一往无前,遇冰破冰,遇山开山!” 李十五唇角弯起:“道心吗?” 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也是这时,半夜子时,准时而至。 一道道洪钟之声,划破夜空,空灵悠扬,响彻这片天地之间。 “子时,卦宗开山门了。” “诸位道友,此去一同观礼。” 瞬间,众修纷纷落至山脚,沿着条宽阔主道,步行上山以示尊重。 “落阳,你上山,我这次就先不揭发你了。”,李十五道。 “你呢?” “我也上去,毕竟白曦让我来的,还有就是,若被一块石碑给镇的不敢上前,那我岂不是更没面子?” 说着,李十五就是迈开步,在众修戏谑眼神之中,一步步朝前。 可刚准备越过那座石碑之时,便见一道金芒迸发,将李十五弹飞数十丈之远。 “啧,小子,人家既然不待见你,甚至施了法阻你,就别没脸没皮,硬往上靠了。” “李十五,莫做丑事,不然只是徒增笑柄罢了。” 听着众修之言,一青年心中一动,取出一条大黄狗宠出来,牵着上前。 偏偏,两者瞬间越过石碑,无丝毫阻碍。 刹时间,众修哄笑声不绝于耳,响彻这山道之间。 “咳,狗都行,人不行。” “是啊,狗在人前,第一次见识到了。” 恰是这时,异变起。 只见眼前擎天巨峰顶上,一块宛若小山般巨石,突然晃动起来,接着,化作一只青灰色狰狞石人,且体型尤为庞大。 石人朝着山脚望了一眼,神色一愣。 也是这瞬间,眼前巨峰开始乱颤,只见一颗颗山间野石,就这么凭空而起,而后在空中开始聚拢,拼凑着。 就这么几息功夫,竟是组合成一道万阶石梯,悬浮在空中。 从山巅,一路铺展至山下,似是,朝着李十五而去。 同时,一道洪亮之声,更是比那钟声更甚,开始响彻。 “卦山之灵,恭迎国师!” 第99章 定属卦宗,定属听烛 此刻,整片天地为之一静。 山道之上,又或是那未开始动身的诸多修士,全部愣神。 “国……国师?” “莫非这次卦宗道会,竟是有大爻国师亲临!” 一时之间,众修呼吸沉重,眼中唯有惊骇与不可思议之色。 大爻两位国师,常伴帝与后,对大爻人族,大爻众修而言,他们就是那一片不可望,不可碰之天。 也是一言,能定无数人生死的存在。 “我等大爻之修,恭迎国师尊驾,祝国师与天齐寿,与道同终!” 天地间,一道道恭候之声如山呼海啸,且无一人敢抬头望之。 “完……完了,大爻国师怎么来了,这我怎么逃?”,落阳步履踉跄,面色苦涩,已露死志! 却见那道由山石组成的万丈阶梯,依旧向下延伸,竟,端端停在李十五脚底位置。 李十五:“……” 众修:“???” “恶徒李十五,那里也是你该站的?还不下来!”,众修怒斥。 “李小友,速退!”,有棠城之修好言劝道。 却见那万丈阶梯,再次向下延展,就这么将李十五给拖了起来。 “卦山之灵,恭迎国师!” 那句好似洪钟之音,再次响起。 而后,在众修呆愣之下,李十五身影随着石阶,自动朝着山顶而去,至于立在山脚的那座石碑,这次居然再无一丝阻碍。 “他……他……”,有青年修士憋的满脸通红。 “李十五,李十五……”,亦是有金丹大修,反复嚼着这三字,品味其中深意。 至于落阳,最先回过神来,一把将无脸男拽住拖在身后,往山顶狂奔而去,口中大呼,“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还有黄时雨,手持生非笔,在白纸上不停描画着。 画纸上,万道阶梯,李十五道袍飘扬,众修俯身叩拜……,栩栩如生! 身下,山景不断掠过。 李十五站在石梯之上,低头望着,额上忍不住冒出冷汗。 “他娘的,这卦宗又是搞哪一出?”,他胸口起伏着,明显是真的慌了。 时间一分一毫流逝。 山巅卦宗景象,开始映入眼帘。 各种楼台,屋舍,仿佛与世隔绝的天上宫阙,自是不用多言。 三位白须,手提拂尘老者,端站在最前方。 听烛卦衣似雪,落后一个身位。 再之后,便是诸多卦宗之修,朝着两边分布延展开来,怕是足足有两千之数。 所有人,就这么望着李十五。 望着他随那石阶,由远及近,朝着自己而来。 几息后,石阶散作落石,重新归于山间,李十五则是落于卦宗山门之前,满眼悻悻笑着,很是不知所措。 眼珠子一转,又拱手道:“各……各位前辈,晚辈棠城山官,种仙观之修,有礼了。” “咳咳,可与我无关啊!” “那石阶莫名其妙就跑到脚底下,晚辈也是一头雾水!” 另一边,卦宗三位老者不言。 只见其中一位,拂尘挥动间,将一狰狞石头巨人摄来,落地时候,李十五明显觉察到脚底一震。 “石妖,你方才称他为国师?”,一老者随意问道。 “宗……宗主!”,石头人单膝跪地,语声嗡里嗡气。 “俺刚刚睡醒,也不知咋的,就觉得脑袋一团浆糊,莫名其妙就叫了声国师,再就是,把这人给弄上来了。” 听得此话,卦宗众修面面相觑。 又有人道:“莫非,此石妖在我卦宗待久了,也沾染上我等卦气,看出了什么?” “道兄,别太离谱啊,这小子筑基期,还是山官出身,当大爻国师,不可能的。” 听着众修口中私语,一老者轻喝一声:“修得胡言乱语。” 为首老者,更是面朝李十五,凝视许久才道:“小友,无论你是何底细,这大爻国师,你当不了的,也没机会当。” “老朽清楚,如今大爻拟定第三国教,若为真。” “国教之位,定属卦宗。” “国师之位,定属听烛!” 老者面上皱纹深邃,在这夜色之中,宛若枯老树皮般干瘪,他继续道:“听烛徒儿命好,这是天注定的。” “谁也抢不走,谁都不行,谁……都不行!” 一时间,场面莫名沉寂。 无人再说话,就这么盯着李十五,盯的他浑身鸡皮疙瘩不断冒起。 “前……前辈,我可不当国师!” “晚辈清楚,自己就不是那块料!”,李十五突然回道。 至于三位老者,点了点头,随之身影如烟般消散。 “李十五,你没看见山下石碑,还好意思上我卦山?”,听烛皱眉道。 听这话,李十五同样来气了,瞥了一眼,语气不忿。 “听烛,那命理棋盘,可是星官白曦让我给纵火教的,你是在迁怒于我?” “不是!” “那你立那碑什么意思?我怎么着你了?” “此事……稍后再讲!”,听烛低下头,支支吾吾。 “那好,我再问你,为何狗都能上山,我不能?”,李十五又问。 听烛道:“石碑上刻的是,李十五与狗,不得进!” “单独李十五能进,单独狗也能进!” “偏偏李十五与狗,不能进!” 听烛轻呵一声,“明白了,看来,你果真修那狗相,是人又是狗!” 李十五:“……” 这里是卦宗,要冷静,他一遍遍告诫自己。 而后笑道:“听烛,这石头巨人咋回事?” “一只石妖,喜欢将人石化。” 听烛瞅了一眼,继续道:“将它抓来后,想着它那本事,能帮着卦山造些石景,就没诛杀它。” “没成想,今晚闹这一出,把我三位师父都给惊动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而后小声嘟囔道:“听烛,他们仨就是你想弄死……” “闭嘴!”,听烛顿时大骇,忙手中施术,将这话语声吹散。 怒道:“李十五,你故意的是不是?” “咳咳,胡说!” 李十五说罢,又是目光落在这那巨人身上,捏着下巴道:“妖兄,你真觉得我能当国师?” “你,应该不能。” 石人嗡声摇头,又道:“快给钱!” “刚刚带你上山,本妖可不做亏本买卖!” 第100章 肉身开裂 “行,我给!” 李十五点头,这石妖虽莫名其妙,但算起来,确实带他威风一次,这金子,必须得给。 片刻后。 听烛带着李十五,进入卦宗山门。 “其余修士,上山还得许久。”,听烛走在前方,随口说道。 “明白,现在可以讲讲,立那石碑,到底什么意思了?”,李十五脚步顿下,话语声凝!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听烛回头,眼中含怒。 “知道什么?” “行,且随我来!” 望着对方走远,李十五一愣神,又忙跟着上去。 绕行许久后,一座倒塌,且满是焦黑大殿,就那么倒在尘埃之中,放眼望去,到处断壁残垣。 “听烛,你卦宗,还有这么处落魄地方?”,李十五打量着,又道:“看着贼寒碜啊!” 听烛“喔”了一声。 而后面无表情道:“此地,是我卦宗祖师堂!” 李十五:“……” “额,咋……咋成这样了?” 听烛语声渐冷:“我三位师父说了,与你有关。” “你还记得,自己在轮回妖那里时,一连压断它九根秤杆?这说明,你之恶业,多到无法形容!” 听烛深吸口气,继续道:“我卦宗卜卦,蕴含先天之意,不能为外界所污。” “李十五,你一身无形之业力,就是人世间最大的那个‘污’。” “我与你接触久了,自然为你所累,回卦宗到祖师堂上香时,就这么天雷滚滚而落,连三位师父都没反应过来。” 话音刚落。 “轰隆~” 就见天地间一道银雷落下,击打在眼前废墟之中,掀起尘埃漫天。 “听烛,这也赖我?”,李十五神色古怪,“你们卦宗杀了那么多人,祖师堂被雷劈,我看本就活……” “咳咳,你三位师父听不见。” 听烛皱了皱眉,道:“我卦宗杀的人,怕是压不断一根秤杆,你呢?” “总而言之,我三位师父认定此事与你有关,故在山下立了石碑,李十五不得入内。” “至于我,只是加了‘与狗’二字。” “现在,你还有何话讲?” 李十五不吭声了,如果真是听烛所言这般,祖师堂因他而被劈,那他觉得卦宗脾气还算好的。 甚至那三位老头儿,一见面都没打杀于他,已算是开了天恩。 “听烛,我师父那老东西八字给了你,你帮我下咒没有……”,他满脸笑着道。 “下了,没什么反应!” “没事,下了就行!” “轰……隆!” 一道雷霆,又是自九天而下,劈在这一片废墟祖师堂上。 “李十五,滚,离我卦宗祖师堂远点!”,听烛回头怒道。 “额额,好。” 片刻之后。 两人来到卦山后山,这里是一处断壁悬崖,放眼望去,一片云海翻滚,壮观之至。 “听烛,我其实想问,祖师堂算是重地,你卦宗,就没个阵法之类的,这么容易,就被雷给劈了?” 望着眼前,李十五随口一问。 “有!” “卦宗有第三国教之称,无人敢碰其锋芒,可祖师堂,也是有座阵法护佑的。” 李十五神色一挑:“所以,阵呢?” “在之前的时候,就被我把阵眼取走,提前让阵法停了。” 李十五:“……” 他嘴角抽道:“说起来,祖师堂被毁,你也占了部分缘由。” “嗯!”,听烛抬头,望着眼前云海,一身卦衣随风而涌,好似个仙儿。 他继续道:“你不懂,我和你不一样。” “还有就是,祖师堂被毁,我心情不错,谢了,至于你师父八字,我会一直帮你咒下去的。” 李十五不作声,就这么听着。 又是许久后,才听他道:“你们卦宗为何杀人,能问吗?” “八字不合,自然该杀!”,听烛吐出句话。 他抬头望天,神色怅然,“李十五,你不觉得如今的大爻,很吓人吗?” “不知前因,不知后果!” “就连那高高在上的日月星三官,他们都是记忆缺失,浑浑噩噩活着。” “就好像是,我们没有过去,也不会有将来,这种感觉,太过可怕了。” 一旁,李十五笑容浮上眉眼,双手抱在脑后,“还行,其实对我而言,每一天都算赚的。” “之所以苟延残喘,这么跌跌撞撞前行着,无非是,求个明白!” “不然,死也不甘!” 李十五说罢,笑容收敛,双眸凝着,再次开口道:“听烛,你对纵火教了解多少?” “一群疯子,目的不知。” “我是说,他们教中那种法门!” 听烛摇头,“李十五,问这个干嘛?” 李十五道:“最近,白曦话里话外,劝我修纵火教之术,落阳也是竭力拉我入教,所以想问问!” “你不相信白曦?”,听烛侧目。 “咳,可别乱说,我待星官一向尊敬如山!”,李十五做了个拱手动作。 “那你相信我?” “相信相信,师父八字都给你了,可相信了!”,李十五随之打了个哈欠。 又是片刻后。 才见听烛道:“我见过纵火教落阳,我觉得,他有问题!” “落阳?”,李十五眉睫一颤。 “对!” 听烛卦衣随山风作响,又道:“在我看来,他记忆似乎有问题。” “我的意思是,他的记忆像是被封印,或是被人直接截断,再给他植入新的记忆。” “总之,纵火教邪门,少惹为妙!” 李十五点头:“知道了!” 只是下一瞬,便见他神色为之一变。 只见他浑身上下,毫无征兆的,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纹,就像是暑九天,那皲裂的农田一般,狰狞恐怖无比。 “李十五,你这是?”,听烛眉头猛蹙! 一旁,李十五深吸口气。 面无表情道:“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身与神,应该是密切相关的。” “如今的我,神魂有些跟不上了,加上肉身又被不断供给‘养分’。” “所以,肉身开裂了!” 李十五说罢,眺望远方,神容冷冽:“老东西,你给我留的到底是仙缘,还是麻烦呢!” 第101章 猩红裂痕,花瓣填充 “李十五。” “你肉身皲裂如田,按你方才所言,与你为何十腿之丑态有关!” 听烛眼中,李十五此刻既像旱天的田地,又像一颗开裂的西瓜,甚至透过那道道裂痕,能清晰看到鲜红的血肉,流动的血液。 李十五呵呵一笑:“‘丑’之一字,切莫再提,我与那老东西丑样相比,怕是强到天上去。” “至于这道道裂痕!”,他凝视自己一眼,又道:“啧,还好,仅是肉身开裂,血液仍自流动,并没渗出来!” “只能说,这躯体颇具不俗之处。” “否则,道袍都怕是换不过来。” 一旁,听烛点了点头。 望着眼前天地,语气颇具深意:“你心里有数便好。” “李十五,记得我曾经讲过,世间还有一种凌驾仙道之上的修行法门,叵测,迷人,偏又步步杀机,步步陷阱!” “好似如站悬崖,临渊而行!” 李十五头也不抬:“不就是纵火教那群疯子嘛,刚问过你了。” “不过李某不才,见识到了另一种!” 他说罢,便是手中掐诀,在自己身前幻化出一面水镜,而后望着镜中那满身破碎的自己。 眼中罕见露出一丝迷茫:“当我凝视镜中人,镜中人也在凝视我。” “所以,你才是真的李十五,我为假之镜像?” 听烛双眉一蹙:“李十五,你疯了?” 挥袖之间,便是将面前水镜驱散。 “可怕!”,李十五回过神来,猛地摇晃几下脑袋。 啧舌道:“我仅是回想起那日所见,便是神魂一阵迷茫,好似沉浸其中,无法分辨。” “就是不知咱星官大人,是不是真的已经疯了,反正看他那样子,也不像啥正常人。” 李十五有理由怀疑,白曦前后做的事,如放纵火教进棠城,将命理棋盘送走,又放走纸道人。 本就是三个不同‘白曦’做的,也许,前后并没什么太大关联。 换句话说,他就是在玩儿! 忽地,他心下一动。 侧身问道:“听烛,你刚刚所言仙之上的法门,你卦宗有吗?” 听烛一愣,而后低头。 沉声道:“应该,没有。” “方才我之所言,不过是我三位师父,无意间与我提及。” 也是这时,一道身着湛蓝道袍身影,揪住一老头儿辫子,将其拖在空中,朝这边飞奔而来。 声声欲催:“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只要入了我教,咱纵火教也是国教……” 李十五斜眼瞅去,疑声道:“听烛,你方才说这厮记忆有问题,似被人篡改?” “可能!”,听烛点头。 三息之后,落阳刹住脚步。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还有,谁记忆有问题?” 李十五打量来人一眼,指了指无脸男扮成的小老头儿:“它!” 无脸男顿时从落阳手中挣脱,委屈道:“李爷,咱记忆是有问题啊,不知如何诞生,不知自身存在意义!” 而这时,两者才是瞅见李十五身上异样。 瞬间满脸惊诧:“李十五,你这……” “莫话多!”,某人语气平淡,似不甚在意。 倒是数百丈开外,某白裙姑娘隐于树中,手持生非笔,皱着眉,很是嫌弃道:“这李十五,怎么尽是丑态?真伤脑筋,图都不好配了!” 她想了想,嘴角笑容一点点漾开。 “有了!” 只见画纸之上,李十五临崖而站,衣袂飘扬,依旧满身猩红裂痕,偏偏几笔落下后,裂痕被一片片精致花瓣填充…… 远处,李某人打了个喷嚏。 瞬间警醒:“怪哉,怎么感觉又有刁民,想害……” 片刻之后。 听烛在前,三者在后。 “几位,我卦宗占地颇广,夜里在房中待着就成,切莫乱跑,我那些师父,师叔们,向来不太好说话。” “懂的,国师大人!”,李十五像模像样作了一揖。 “李十五,你拜他干甚,我可是下注你当国师的!”,落阳不忿。 听烛离去。 此刻两人,在一处小院之中,南北各分布一小型洞府,布置颇为清幽。 而在这片区域,类似这种小院,怕是不下万数,分布若群星罗列,尤为壮观。 “落阳,这次祈福道会,有多少人来?” “很多,估计超三十万之数!” “这么多?” “大爻那高高在上的星官,都有两千五百九十二之数,这还算多?” 落阳摇头,继续道:“大爻无灵气,只修恶气,且无需所谓灵根资质。” “虽死亡比例很高,但整体来看,底层修士数量,特别是前三境,是很多的!” “可是,你修行至今,有见过更高层次修士在外行走?” 落阳叹了口气,“再往后,每一境修士,都是断崖式下跌啊。” 两人说罢,分头朝着南北两边洞府而去,而卦宗今夜闹腾,也随着夜色愈浓,渐渐沉寂下来。 “李爷,要不咱换张花魁脸,给你跳段艳舞?”,无脸男试着道。 “花魁,哪来的?” “妓楼之中,上吊死的呗,人命本贱,咱还没来得及和她立契交易呢!” “嗯,知道了,滚!”,李十五怒喝。 时间缓缓流逝。 整个卦宗,仿佛死去一般,安静的不传出一丝声响。 “卦宗有诡,卦宗有诡!” 李十五盘坐蒲团之上,双眸紧闭。 忽然之间,一道声音清晰自他口中传了出来,异常刺耳,让人一阵心底发毛。 李十五猛的睁眼,而后抬头望去,见那张鸦嘴,就这么静静待在横梁之上。 “卦宗,有诡?”,李十五皱着眉,呼吸有些急促。 “乌鸦嘴,你这是下咒呢,还是提醒我?” 另一边,无脸男裹着张被子,呼声震天,朦胧间睁开眼问道:“李爷,都四更天了,你出门干啥?” “嗯,抓奸!”,李十五随便寻了个理由,便是走出门,又轻声将门掩上。 此刻,望着漆黑夜幕。 李十五眸子一凝,便是隐藏在墙角阴影之中,认定一个方向,缓步过去。 且他发现,这片区域似布置阵法,神识无法动用,不过对于这般大宗门讲,倒也正常。 慢慢的,走过几处转角。 忽地,李十五一愣。 不远处,竟真有一男一女抱在一起,唇齿厮磨,不甚雅观。 “” “真有奸情,闹着玩儿呢!” 第102章 诡异夜晚,阳气挺重 此刻,李十五藏在阴影中,仅探出一只眼来。 他看到,一男一女露出个背影。 男子一身灰色道衣,背上有八卦黑白纹案,显然是卦宗之人。 至于那女子,应是来参加祈福道礼的修士。 两人就这么搂抱着,头贴的很紧,且伴随着细微咀嚼,吸食,吞咽之声,那女子更是发出阵阵呻声,场面就好似那蚀骨销魂的青楼妓院。 只是在李十五眼中,两人脖颈之上有些看不真切。 就觉得,两人脑袋好似重叠在一起,又像是一人把另一人脑袋整个吞下。 “不……不是!” 忽地,他眼神一颤,预料不妙。 正欲上前。 却见那一男一女,好似阵烟一般,突然失去踪迹。 “不见了?”,李十五懵住。 正在他满眼困惑之际,一只好似树皮般苍老枯萎手掌,就这么轻飘飘的,从后搭在他肩膀之上。 “铮!” “呀~” 一道刀光起,更有一声刀鸣,伴随着一嗓子惊艳花旦戏腔响起。 李十五反手持刀,头也不回,就这么朝着身后直捅而去! 只是,花旦刀仿若沉入泥潭,根本有去无回。 “李小友,杀气太大,不好。”,一道老迈声随之响起,刮得人耳膜生疼。 李十五屏住呼吸,回头一看,老者居然是听烛师父,卦宗掌教。 “前……前辈,误会啊!” “小友,你这刀,有点意思!”,老者指尖一弹,花旦刀随之消散。 又道:“贫道怀素,李小友下次动刀前,可得看清了。” 李十五一个劲儿点头:“前辈,知道了。” 怀素又问:“小友,刚刚可是瞧见什么了?” “没……没有,额,有瞧见,好像看到贵派弟子和一女修在偷……” 怀素点头,只是一双老眼窝陷阴影之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下一刹。 却见他猛的将李十五手掌抬起,盯着拇指上那颗眼珠子,喉咙滚动间,传出种骇人听闻的吞咽口水之声。 一声,接着一声。 “前……前辈!”,李十五瞳孔猛放,只觉一种头皮发麻之感,瞬间席卷全身。 可怀素双手如钳,根本挣脱不得。 偏偏几息之后,怀素又突然松手。 口中莫名笑道:“小友,你这颗眼珠子,阳气挺重的,对我卦宗,应该挺补。” 李十五一怔:“阳气,重?” 他盯着自己拇指望了一眼,眼神凝着,满是不解。 不过心中那种惊悚之感,却是愈演愈烈。 纸道人为祟妖,想吃这颗眼,他认了,可这怀素老道…… 这时,却见怀素又道:“小友,你状态似极为不妙,道会结束之后,速速下山,自寻生路。” “此外,我等修道,不代表清心寡欲,这男女欢好,同样符阴阳之意,造化自然。” “所以,无须大惊小怪,赶快回洞府去。” 听到这话,李十五一颗心,总算是沉了下来,浑身如释重负。 俯身行了一礼后,转身大步离去,眨眼消失在拐角之中。 “呼~” “呼~” 天地间,忽地一阵冷风呼啸,带着种彻骨凉意,同时也将天穹阴云吹散,露出冷月一角。 刹时间,苍白月光缕缕洒落,落在怀素老道身上。 他静立原地不动,只是盯着李十五离去方向,一对老眼幽深,口中念念有词。 “十腿,指腹生眼,可偏偏一身业力之大,连压断轮回妖九根秤杆,匪夷所思!” “所以你那颗眼,我是取,还是不取?” 月光依旧倾洒,如丝如缕。 恍惚间,怀素月光下的影子,开始变化。 只见那影子头颅,缓缓分裂成两半,又重新组合成一个更大的,不像是脑袋的整体。 更伴随着一种,好似血肉转动,又或是被磨盘碾压的恐怖诡异之声。 直到月亮再次被阴云笼罩,天地不见丝毫光明,一切方恢复如常。 第二日,小院之中。 李十五从洞府出来,抬头望天,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忆起昨夜之事,就身子骨一阵发寒。 同时落阳,也从另一边洞府出来。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他依旧是那一句话,而后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李十五眉拧成一团,打断道:“那我问你,这祈福道会,多久开始?” 落阳还未出声,就见一袭卦衣似雪的年轻身影,从院外飘然而来,气质绝尘。 “三日后!”,听烛答道。 “为何拖这么久?” “所谓祈福道会,自然得准备充分,这三日,不过是让你等静心,和洗去一身远道而来风尘气用的。” 听烛侃侃而语:“你以为,道会是小孩过家家呢!” 李十五重重喷了口鼻息,凝眉道:“一直如此?” 听烛点头:“一直如此。” 几息后,三人在院中石桌旁坐了下来,至于无脸男,依旧呼呼睡着。 “听烛,现在下山,可行?”,李十五又问。 “当然不行,祈福道会结束前,我卦宗一直封山,此乃规矩。” 听烛神色微变,又道:“你看见什么了?” “这倒是没有,就是昨夜出了趟门,撞见你师父怀素老道了。” “我师父啊,他虽不苟言笑,但想来,应该不会为难于你!” 听到这话,李十五点了点头,只是想起般问道:“对了,你师父修为如何?” “不知,他老人没提及过,反正你往高了想,态度足够恭敬就是。” 一时间,三人无话。 唯有听烛煮茶,水雾蒸腾而上,三人面容在水雾中半遮半掩。 另一边,李十五埋头闻着茶香,望着杯中茶色如嫰笋,浅绿均匀。 忽地想起听烛昨夜有讲,落阳记忆好似被篡改过。 遂不动声色问道:“落阳,轮回妖那一行,我恍惚记得你讲过,自己天生富贵!” 落阳一听,瞬间来了精神。 “那是!” “天生贵气逼人,福如泉涌!” “记得五岁时,被祟妖捉走,它非得要认我为主,又诓来个女妖,说留给我当媳妇……” “后来啊,捡功法,道术,更是习以为常!” 忽地,他面朝李十五悻悻笑道:“咳,当然,你命最好!” 剩下两人见状,相视一眼,不作回应。 第103章 诡异一幕 片刻之后,无脸男走了出来。 依旧是那副老头儿打扮,就连丈高身型,也随之变得佝偻。 它好似有个特殊本领,用哪张脸,就能扮演的惟妙惟肖,让人难以分辨。 “李爷,青天白日的,出门转转呗,闷死个妖!”,它打着哈欠。 “你们随意,别去一些禁地就是。” 听烛神色淡然,又加重语气道:“还有,李十五与狗,不得靠近祖师堂。” 片刻后。 李,落二人,带着只妖,出院四处转悠。 按落阳所讲,逾三十万修士齐上卦宗,故两人所至之处,自是到处人影晃动。 诸多金丹大修见李十五,望着他满脸裂痕后,神色均是一变,却未选择上前搭话。 “啧,卦宗真大!”,李十五不由赞道。 落阳点头:“这么大一处山头,全被卦宗占了,能不大嘛。” 忽地,李十五脚步顿住。 不远处,一身披碧绿纱衣女子,正站在一树下,和几位男修相谈甚欢,一颦一笑皆撩人心弦。 “是她?” 观其衣着,身形,哪怕不知面容,李十五依旧辨认出,其是昨夜‘偷情’女子。 “难道,我想错了?”,他喃喃一声,神色困惑。 “李十五,你喜好这种的?只要入我教,有的是……” 落阳还未讲完,便见李十五转身,手负身后,头也不回走了。 天时变化,日头西斜。 恍惚之间,又是入夜。 洞府之中,李十五盘坐蒲团之上,身上气息流转,胸腔潮汐之音呼啸,似沧海浪潮般生生不绝。 “卦宗有诡,卦宗有诡……” 他紧闭双眸,口中又这么一声声念叨着,可这次,却像是沉入梦境一般,并未清醒过来。 而说这话的,依旧是横梁上那张鸦嘴。 它就这么一遍遍,不停重复着。 直到四更天,李十五猛的睁眼,额头上更是冒着层细密冷汗。 “卦宗有诡!” 李十五念叨一句,抬头望了一眼,心里顿时明白,卦宗可能在这片区域施术了,若非鸦嘴一直叫唤,他绝对清醒不过来。 “要不要出门一探?”,他此刻有些犹豫,“那怀素老道……,他娘的,不就是颗眼!” 李十五双拳紧握,狠下心来。 昨夜他倒是忘问了,那怀素说他眼球阳气重,很补,或许知道种仙观渊源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他不再丝毫迟疑。 轻推开门,身影消失夜色之中。 “怀素,你今夜可得出来啊!”,李十五口中念叨,一日不弄明白种仙观,他便一日寝食难安。 外界。 夜色如墨,难见五指。 李十五发现,这片区域黑的有些诡异,以他肉眼,都是难以看出十丈开外,得亏是拇指上那颗眼,看得清晰一些。 且白日里,他早把周遭地形记下,此刻自然驾轻熟路。 走过几处拐角,又经过几条岔路口。 终于,李十五神色变化。 “这……又是偷情?还是成群的偷?” 李十五屏住呼吸,身躯藏在墙后,只是探出一只拇指。 他看到,足足数十对人儿,就那么站在处空地上,相拥抱在一团,只留下个模糊背影。 同时那种吮吸,舔舐,咀嚼之声,密密麻麻响起,听得他一阵刺耳挠心。 忽地,李十五眉眼皱起。 他竟是看到,场中不止有年轻男女配对。 还有男与老妪,甚至男与男。 如一卦宗修士,就将一白发苍苍老妇搂在怀中,头碰头,好似在舔舐着。 更有一卦宗男修,将一九尺猛汉搂抱住,虽只是个背影,可浮想之下,仍是让人一阵心底腻歪。 “不对劲儿,不对劲儿!” 李十五连着念叨两声,又低声道:“这可是卦宗,那个以八字不合乱杀人的仙门,绝不可能这般!” 只是,正当他继续观望,想看出更多蹊跷时,却猛的发现,所有人又是不见踪迹。 “这……” 夜幕渐熄,晨光熹微。 李十五推开房门,从洞府中出来。 昨夜那伙人不见踪迹后,他又是溜达几圈,偏偏无任何发现,遂原路返回。 “怪哉,怪哉!”,他低着头,脑海中不停思索。 “李十五,何为怪?哪里怪?”,听烛不知何时,负手走进院内。 “额……,我觉得昨夜打坐之后,竟是不觉时间流逝,一夜直至天亮,遂觉得有些奇怪。” 听烛闻言,仅是淡然一笑:“你等不远千里,上我卦宗,我等自然小气不得。” “这片迎客区,已经被我师父落阵,能让你们陷入深层次入定之中,此状态之下,无论修行,又或是感悟什么,都事半功倍。” 李十五眉头一挑:“原来,是这样?”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落阳出了房门,开口就是这么句话。 “邪教徒,滚一边去!”,某人面无表情喝道。 时间流逝,白日显得很短。 转眼间,又是入夜。 而这已是,李十五来卦宗后度过的第三个夜晚。 小院洞府中,哪怕他强迫自己睁眼,依旧是不知不觉间,双眸缓缓闭上,开始入定。 “卦宗有诡,卦宗有诡……” 不知何时,横梁上那只鸦嘴,又开始一遍遍念叨,且没完没了。 直到四更天,李十五再次准时醒来。 “入定?呵,老子不信!” 李十五深吸口气,眸光漆黑如墨。 “咯吱~” 随着道轻微房门声传出,他再次消失茫芒夜色之中。 片刻之后。 李十五沿着昨夜路径,贴墙行走,好似幽魂一般,身下无丝毫脚步声。 直到半炷香功夫后,他才脚步顿住,似不敢相信眼前一幕。 只见一块占地近五十丈方圆空地之上,竟是有数百对人儿,搂抱在一起,且依旧背对着他。 只是那种舔舐,吮吸,啃咬之声,依旧不绝于耳,让人头皮发麻。 这一次,李十五决定不再观望。 “怕个求!” 他低喝一声,便是神色狞起,壮起胆子,一步步缓缓开始靠近。 “砰砰!” “砰砰!” 李十五哪怕屏住呼吸,且竭力控制,心脏依旧一声声跳得很快。 且他距那一群修士,愈来愈近。 只是下一瞬,惊变起。 那数百对人儿,竟是同时回过头来,望着他。 黑夜之中,李十五终于看清了,这是怎样荒诞,且诡异的一幕。 只见一位位卦宗修士,他们头颅,根本不是人的头颅,而是一颗颗扁平的八卦脑袋。 忽地,其中一人。 脑袋朝两边分裂成两半,一半是八卦阴面,一半是八卦阳面,组合一起,正是一整个八卦盘。 同时一道狞笑响起:“道友,一起玩儿吗?” 第104章 怀素再现,字面意思 “道友,一起玩儿啊!” 那颗八卦脑袋,又是狞声呼喊一声。 而随着这群修士转过身来,眼前这片天地,黑暗好似被驱散不少,视线再无阻碍。 而这一次,李十五看得更清了。 他看到眼前这数百修士之中,其中有一半,都是卦宗修士。 他们躯体依旧是人身,且身着统一卦衣。 偏偏那颗脑袋,化作了一张八卦盘,分成八卦阴面,八卦阳面。 且周遭,还有头骨血肉隆起,形成的八个字,乾、坤、震、巽、坎、离、艮、兑。 这八个字,就围绕着阴阳两面不停转动着,伴随着一种好似血肉被磨盘碾碎的恐怖之声。 仅供参考 “卦宗有诡,就是这!” 李十五喃喃一声,眸光不停晃动,被眼前一幕惊骇到无以复加。 不止如此,他还清晰看到。 有的八卦脑袋,阴阳两面朝着两边分开,好似张开一张血盆大嘴,一口将旁边修士脑袋含在嘴里。 如此刻,就有一颗八卦脑袋,一口朝着一九尺络腮胡壮汉含了上去,而后发出一种吮吸,咀嚼,啃食之声。 偏偏那壮汉,口中还不停呻吟着,竟对此十分享受。 “道友,过来啊!” 一颗八卦脑袋唤了一声后,李十五就看到,一颗又一颗八卦头,好似疯了一般,朝着他猛冲而来。 且都是分开成两半,好似一张张血盆大嘴,要将他骨头渣子都给吞噬干净。 “他娘的,遭了!” 李十五心脏好似骤停,来不及思索,脚下生风般转身拔腿就跑。 几息后。 他路过一处拐角时,和一中年迎面相撞。 “李十五小友,这四更天,你不在洞府入定,出来瞎晃荡什么?”,中年板着个脸,语气带着怒意。 李十五回身一看,瞬间愣住,因为那些个八卦脑袋,居然没有继续追他。 而后,才慢慢回过身来,打量眼前中年。 只见其一袭卦衣,虽面色冷冽,却带着种刚正不阿之意,不由让他心中一阵放松。 他娘的,终于遇到个正常卦宗修士了。 他觉得,那些八卦头,或许本就是不是人,而是某种怪物。 遂恭敬行了一礼,而后试探般问道:“前辈,这卦宗没什么异常!” 中面闻声,横眉怒目道:“小友,大爻除了两大国教,便是我卦宗最大,你口中之言,可是想给我卦宗泼脏水?” 李十五顿时尴尬一笑:“前辈恕罪,是晚辈失言。” 又接着道:“前辈,既然无事,我回洞府继续入定去了,您忙,就不打搅了。” 却是这一瞬间,眼前中年嘴角莫名勾起,带着一种形容不来诡笑。 “小友稍等,听你刚刚所言的‘异样’二字,我好像想起些事。” 李十五脚步顿住:“前……前辈,你什么意思?” 中面发出笑声:“十五小友,你看,是这样吗?” 只见漆黑夜幕之下,中年头颅,好似被刀劈砍一般,陡然间朝着两边分裂开来,甚至能清晰看到颅内血红粘稠之物。 接着,两半脑袋开始血肉重组,一半化作八卦阴面,一半化作八卦阳面,外边一圈依旧是那八个字。 就这么眨眼功夫,中年就化作了一颗八卦脑袋。 只听他继续狞声笑道:“小友,原来你口中的异样,就是我啊。” 与此同时。 周遭原本一片空荡荡的,几乎是瞬间,被一位位卦宗修士填满,他们顶着八卦头,八卦头,还是八卦头。 这一幕,如此的诡谲,荒诞,瘆人,却偏偏又真实在李十五面前发生了。 “小友,既然撞见我等秘密,所以,就去死!” 中年低喝一声,就见一位位卦宗修士,顶着一颗八卦脑袋,一跃而至空中,好似恶虎扑食一般,朝着他撕咬而来。 “铮~” 一声刀鸣,花旦刀拔出。 如此关头,恐惧,缘由,一切似都不重要了。 李十五屏住呼吸,此刻他需要做的,唯有挥刀! 只是下一刹,惊变又起。 所有卦宗修士,八卦脑袋,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一白发白须,满脸沟壑纵横老道,双指将花旦刀夹住。 “小友,老夫前日夜里就提醒过你,好好待在洞府,静等祈福道会结束的,你莫不是忘了?” 眼前老者,依旧是卦宗之主,怀素。 “前……前辈!”,李十五深吸口气。 接着低下头,口中喃喃:“奇怪,我这躯体受伤就算了,怎么神魂也变得浑浑噩噩?” “刚刚那些卦宗道兄,我竟是恍惚之间,将他们看成了八卦脑袋,简直离了个大谱,这根本就不可能。” “罢了,先回洞府睡一觉。” 只是他刚说完,就听怀素道:“小友,你没恍惚,也没看错。” 李十五:“……” 怀素既然已然挑明,此刻,自然容不得他继续装糊涂了,索性破罐子破摔。 “前辈,您卦宗办这祈福道会,究竟是想干些什么?”,他眸光如炬,直接开口询问。 “祈福大爻人族太平,祈修士仙途顺遂。”,怀素道。 “既然如此,您卦宗修士个个顶着八卦脑袋,且做出如此恐怖诡异之举动,又是为何?” 只是此话一出,却见怀素久久无声。 直到远方天边,一线晨曦亮起,才听他语气老迈道:“那不是八卦脑袋,而是我卦宗修士,苦修出来的真身!” “至于他们在做什么?” “小友,你区区筑基修为,有资格听,且听得明白吗?” “你需知道,身为井底之蛙,哪怕你给它解释天之广阔,海之深邃,它也是不能理解的。” 李十五低头不语,只是心中默念。 八卦脑袋,是真身? 又过了片刻,才听他道:“前辈不想解释,晚辈自不得勉强。” 忽地,他语气一变,抬眸问道:“前辈,您前天夜里说我那颗眼睛阳气重,晚辈想问问,您可听过种仙观之名?” 怀素摇头:“种仙观,不曾耳闻。” “还有便是,我口中所言的阳气重,大补,真的只是字面意思。” 李十五一怔,低头盯着拇指上那颗眼珠。 阳气重,大补,字面意思? 莫不是,这玩意儿能当虎鞭来用? 第105章 道妖 夜色渐渐褪去。 四周景致变得若隐若现。 “十五小友,大爻拟定第三国教,你可否有耳闻?” “有。” 怀素满脸沧桑,一双眸子,透着种浑浊朦胧之感,他道:“听烛徒儿命好,这国师之位注定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谁,都不行。” “十五小友,希望你听得明白。” 怀素说罢,摇头道:“话已说尽,你走!” 李十五一愣,有些难以置信:“前辈,就放我走了?” “当然不是!”,怀素吐出四字。 而后双指并剑,随手一指,一张巴掌大小,发着白光好似蜘蛛网的玩意儿,浮现空中。 “小友,封你今夜记忆百年,望好自为之。” 瞬间,蛛网落下,没入李十五脑中。 “小友,回洞府去。” “是。” 李十五点头,眼神木讷,就这么转身离去。 身后,怀素叹了口气。 “此子修为虽低,可浑身上下,无不透着诡异蹊跷之处,一身业力之强,更是……” “罢了,当嘱咐听烛徒儿,少与之为染!” 天色大亮。 偌大的卦宗,又是恢复白日之纷扰。 小院之中,李十五推开房门,紧皱着眉,似极为困惑。 “怪哉,我记得昨夜明明出去了,为何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另一边,落阳走出洞府,面带笑容,精气神极为饱满。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 “别烦,信不信我马上出去揭发你纵火教身份?” 这时,听烛一袭卦衣,又是如约而至。 口中道:“落阳,以你身份,我劝你低调点为妙。” “还有便是,所谓静心三日,明日祈福道会方才正式开始,你二人一妖,切莫惹事。” 听烛提醒完后,便是径直离去。 “落阳,这卦宗祈福道会举办这么多年,可有听见出事的?或是死人的?”,李十五突然询问。 “没!毕竟这可是卦宗。” “没有吗?” 李十五喃喃一声,心中愈发困惑。 忽地,他眉头颤动一下,只因左手大拇指传来一阵钻心疼痛。 接着,一幕幕画面好似放映一般,自动从那颗眼珠子,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片刻之后。 李十五就这么坐在檐下台阶上,眸色深沉,思绪杂乱。 又盯着拇指上那颗眼,心中私语:‘一颗眼,竟是能将昨夜画面一幕幕复刻下来,而后重现!’ ‘还有这卦宗修士,一个个居然都是八卦脑袋,简直匪夷所思,就不知那怀素老道是否也是……’ 李十五胡乱想着,还有听烛,莫非同样是个八卦头? “李十五,出去溜达啊。”,落阳招呼。 “额,你随意。” 匆匆间,又是夜幕深沉。 今夜的鸦嘴,依旧是叫个不停。 李十五却恍若置若罔闻,就这么深陷入定之中,一夜直至天亮。 “咚!” “咚!” “咚!” 三道钟声绕梁,带着古韵悠长韵味,一声又一声,响彻这片天地。 洞府中,李十五随之缓缓睁眼。 “李爷,这钟声儿听着真仙儿,咱都不想剥人脸了。”,无脸男啧啧叹道。 “嗯,是挺仙!” 李十五点头,而后花旦刀出,朝着自己身下挥砍而去,刀刀落肉,刀刀见血。 少倾之后。 卦宗,后山。 石妖以自身之力,引动三十万山石升空,平铺在悬崖云海之上。 一位位与会修士,各自飞身而出,找一山石落脚,而后盘坐下来。 李十五,落阳,甚至连着无脸男,都是混得一席位。 远远望去,翻滚云海之上,数十万人盘膝而坐,这一幕壮观之至,让人不禁为之一叹。 “啧,大场面啊!” 李十五摇着头,赞叹一声,又低头问道:“落阳,可会丹青之术?” “丹青?略懂,你想干嘛?”,落阳孤疑。 “额,就是想着请你帮忙,将这云海道会场景给画下来。” 李十五清了清嗓,继续道:“你也知道,我此般年龄,能以一城之名义,参加这卦宗道会,啧啧……” 落阳冷声一笑,直接打断:“说实话。” “这……这个,好久没给老东西烧纸了,就想着,给他烧幅画儿下去。” “……” 两人插科打诨间,卦宗三位老道,听烛,一众卦宗修士落下,位于最前首位置。 喧腾场面,瞬间为之一静。 至于李十五,则是面上带笑,尽量装作自然一点。 毕竟怀素老道给他记忆设下封印,可偏偏,他通过眼珠子重新看到那些画面,故不清楚,对方是否会察觉出异样。 “各位小友。” “所谓祈福道会,既是祈福,又是道会。” 怀素语气带笑,满脸沧桑褶皱,带着一种前辈高人之意。 他继续道:“既然是道会,自然,得来论一番道,对尔等今后修行,也是裨益甚大。” 怀素说完,就见数十位卦宗修士,各取出一张古琴,平放膝盖之上,手指拨动琴弦。 瞬间,琴音袅袅,飘荡天地之间。 伴随那云海云雾翻腾,竟真是让人为之一静,仿佛心底一缕道韵油然而生。 至于李十五,心中冷笑不已。 只觉得这怀素老道,还有卦宗群修,真挺会演的,明明个个都是八卦头,非得作出副仙风道骨姿态。 前方,怀素道袍轻挥。 一本青皮封面,透着古韵的书册,就被他丢至空中。 怀素道:“这本书,是只祟妖,我将其称之为,道妖。” “此妖心有万重沟壑,人间道理皆被它囊括其中,却偏偏,喜欢与人论道心。” “此妖话语如刀锋,将人一颗道心击溃后,会真的将人心脏剖出来,而后吞食掉。” 此话一出,众修之间传来阵阵惊呼,一时间话声不断,颇为嘈杂。 怀素抬手示意静下,摇头笑道:“各位小友莫慌,有我等在场,此妖定无机会逞凶,将人给剖膛掏心。” “你们就放心,与它辩论道心即可。” “当然,各位小友也莫逞强,论胜,自然道心裨益,论败,则是道心受损,今后坏处多多。” “所以,需自身心里有数。” 怀素目光扫过云海:“诸位小友,愿者登场!” 第106章 十五论道 云海翻滚。 风声呼啸间,带起众修发丝飞扬,道袍翻卷。 只是望着头顶那只道妖,一时间,谁也没有贸然登场。 “啧,这只祟妖,喜欢剖心啊。” 李十五嘀咕一声,看向无脸男化作的小老头儿,“一个剥脸,一个剖心,倒是半斤八两,不过,人家可比你有学问多了。” “要不,你上去和它论论?” 无脸男弱声道:“算了,咱又不修道。” 前方,怀素再次问道:“诸位小友,无人敢来吗?” 话音一落,便见一金丹大修起身,其面容不过三十,端的是英姿勃发。 “卦宗各位前辈,诸位同道。” “某是这鱼尾城本土修士,这第一场论,就由我来。” 说罢,便是飞身而起,站在那道妖对面,两者相隔不过一丈之距。 这时,众修才发现。 那本青皮古书封面之上,竟是长着一张皱巴人脸,不过其本就是祟妖,这般属实寻常不过。 “道心不稳之人,也配与我犬吠?”,道妖率先开口,给人感觉,竟是个十岁顽童口气。 “我道心不稳?”,青年凝目,继续道:“我一路修至金丹,且今日第一个登场,端的是无惧无畏,你说我道心不稳?” 道妖开口:“所谓道心,第一步便是凝心。” “凝心者,开始摆脱杂念,专注修行,不受外界干扰。” “至于你第一个登场,无非想着自己是本土修士,不得怯弱,给鱼尾城丢脸。” 道妖嗤笑一声:“你连登场,都是被大势所挟,而非真心实意。” “看来,连道心第一境‘凝心’都做不到啊,还敢称自己道心稳固?” 霎时间,青年面色苍白,手指着,想继续辩解,却见道妖忽地狞笑起来:“你输了,心归我了。” 只是,怀素挥手间,雪白拂尘化作长鞭,鞭打在道妖身上,口中道:“小友,下去。” “道妖所言不无道理,你磡破之后,定能再上层楼。” 见那金丹大修灰溜溜下场,云海众修私声不断,这道妖言辞之犀利,他们是见识到了。 这时,一老者登场,且同样金丹修为。 “老头儿,你道心不稳。”,道妖又是同一句话。 “何以见得?”,老者淡然一笑。 道妖嗤笑:“道心第二境,是谓明心!” “可你当年为修行,怕是舍下父母亲友,此后未见一面,这已然成为你之魔,导致你修为迟迟不破。” “你不敢直面遗憾,不敢面对本心,你不是道心不稳,而是一颗道心即将破碎!” “老头儿,心拿来!” 自然,怀素鞭影如约而至,老者离场,神色黯然。 怀素道:“各位小友,此妖名为道妖,能从你们眼睛,看出你等一些模糊过往。” “所以,得小心了。” 这时,一袭红裙女子登场。 另一边,听烛却是取出丈高供桌,三根高香,黄纸,朱砂,木剑…… 再施法,将自己面前光线扭曲,让云海众修难以看清他此刻举动。 而后,取出一滴血。 “这血,是李十五与戏妖死斗时,被我悄然间采集的,拿来下咒,正好。” 他念叨一声,接着起身做法,“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有卦宗前辈不解:“听烛,你这是?” “无聊而已!”,听烛淡淡答道。 空中。 红裙女子轻呵一声:“区区妖孽,也说我道心不稳?” 道妖面露不屑:“姑娘,你有淫性!这一路修行至今,怕是故事颇多。” “那又如何,与道心何干?”,女子反驳。 道妖扬声道:“何干?” “修行者,当一往无前,遇山开山,可你呢?是否有一颗进取之心?” “若真遇到事,怕是得扭着大腚,呵呵。” 女子顿时羞怒,“住嘴!”,接着掩面而去。 她离场后,又是一位面容清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姑娘登场。 而某处角落位置,黄时雨手持生非笔,双手杵着下巴,撅着嘴,愁眉苦脸。 “哎,不知写什么,也不知画什么,真挺烦!” 时间缓缓而流。 一位位修士相继登场,又是相继败下阵来,且离场时皆面沉如水,似被揭开道心残缺。 “落阳,你去!”,李十五使劲撺掇。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敢上去,你就敢吼一嗓子,暴露我之身份。”,落阳老神在在。 又道:“当然,你若愿意入我教,我倒是可以冒死登台一次。” 李十五没应声,因为他莫名觉得,自己周遭,传来一种异常熟悉的凉飕飕之感。 下一瞬,他瞳孔猛缩,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偏偏这时,那只趴在悬崖边打盹儿的巨人石妖,忽地一声喷嚏好似雷鸣。 就看到,李十五所在区域那一块儿的修士,皆随着座下山石,不受控制飞向空中。 “石妖?”,卦宗修士怒斥。 “额,马上复原,马上复原!”,石妖点头哈腰着,语气很是卑微。 只是,随着众修再次落坐云海之上。 却陡然间发现,李十五和那道妖迎面相对,一时之间,众修戏谑之声连绵起伏,不绝于耳。 “啧啧,一个筑基罢了,这李十五,不会真以为自己是大爻国师!” “可不是,那日明明是石妖犯浑,将他给迎上去,偏偏他还认了真!” 而众多金丹大修,却是盯着李十五满身裂痕,心中多有计较。 此刻空中。 李十五喉咙滚动:“听见没,放我下去,我不是你对手!” “不行,你站在我对面,就得和我论道心!” 道妖语气不屑,又道:“否则,我堂堂一道妖,愿意听你筑基小修犬吠?” 李十五神色一冷:“我犬吠没错,可你与我搭话,故你同样是犬!” 道妖蔑笑:“伶牙俐齿,可你道心处处是破绽,处处是漏洞,要我看,你干脆别修行,死了算了。” 李十五点头:“嗯,你说的对。” “怎么,你不信?”,道妖见如此态度,有些嗔怒。 遂继续道:“你生来艰苦,受尽磨难,更是有一人,成为你心中梦魇,让你曾经夜夜难眠,夜夜噩梦。” “小子,这可是你一大心魔,随时侵蚀你之道心。” “不止如此,你曾亲眼目睹亲朋惨死,却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他们死状之凄惨,已然成为你第二大心魔。” “还有,你身上似藏着秘密,让你日夜困惑,寝食难安,这俨然是你第三大心魔。” 李十五摸了摸鼻,依旧点头,毫不在乎道:“对,对,你说得对。” 道妖见此,声音愈发尖锐起来:“小子,你心中魔念太多,时刻腐蚀你之道心,早把你一颗道心弄得千疮百孔。” “你完了,你真的完了。” 李十五瘪嘴:“你之前说,道心还分境界?” 道妖冷笑:“一境凝心,二境明心,三境问道,四境无我,五境天人合一。” “小子,就你那颗破碎道心,除非把你那些心魔斩个干净,否则,你连凝心都是做不到。” “不过我要是你,一头撞死算了,懒得麻烦!” “还有,既然你论道心论不过我,所以你那颗心……” 只是它话未说完,就见李十五突然暴动,一团火焰落在自己身上,又是一把带有花旦脸谱长刀,猛朝自己砍来。 此刻,李十五手持花旦刀,满是裂痕脸上,写满了冷淡漠然之感。 “不错,我是论不过你!” “所以,我没想论啊,因为我,根本不信所谓道心这一套!” “条条框框,繁琐至极!” 李十五道袍翻卷,双眸淡而狂妄,朝着道妖飞去方向望了一眼。 “至于斩心魔,我为何要斩?” “那些,可是李某的来时路啊!” “还有便是,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道心,又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第107章 我之道心,天下第一 云海之上,众修仿佛被定住一般,嘴巴圆张,满是惊愕之色。 前方位置,怀素老道,听烛,卦宗众修,同样眼角抽着,表情精彩至极。 只因那厮,居然大言不惭,扬言自己不信道心这一套! 唯有空中,李十五手提花旦刀,神色漠然,一副谁也不怵模样。 “小子,你死定了!” 道妖本体是一本青皮古书,此刻它身上一团火焰缭绕,甚至身上,都是有着一道淡淡刀痕。 “小子,你真死定了!” 它再次怒吼一声,一口气将身躯火焰吹灭,书页翻开,好似个扑棱蛾子,煽动翅膀冲至李十五面前。 语气极其凶恶:“小子,你道心崩碎,心境难平,心魔作祟,诸般执念,心中不散。” “你不自省,居然还敢强行狡辩?” “就拿你第一心魔来讲,其已是你心中梦魇,你若不斩,你拿什么修道?” 另一边,李十五同样也是怒了。 狞声道:“斩心魔,斩心魔!” “老子为何要斩心魔?回答我!” 李十五凝视手中刀锋,话语声愈发狰狞粗鲁:“刚刚就已经说了,那是老子来时路。” “若我将它斩去,将它从我心中剔除,这岂不是代表,我怕了那老东西?” “所以老子,偏偏不斩!” 李十五猛吸口气,继续道:“至于你口中的第二心魔,呵呵,你说的没错。” “我是曾看着一个个师兄弟惨死面前,甚至还得满脸笑呵,骂他们不是个东西,再乐呵呵将断肢残躯捧在怀里,丢去喂野狼。” “可是,那又如何?” “这是我正儿八经做过的事,所谓愧疚,被本心谴责,就同样是我应该承受的,是老子活该!” “所以,又为何要将其斩去?” 李十五手腕翻动间,一声刀鸣铮响,以莫测轨迹,再次朝面前道妖挥砍而去。 他紧咬着牙,满身戾气道:“至于这第三心魔,呵呵,你一只祟妖罢了,算个什么东西,也配我讲给你听?” “还有你说的道心五境,更是荒谬!” “心本就该随心所欲,非得弄一些所谓境界,条条框框,去束缚它。” 忽地,李十五嘴角弯起,带着一抹讥诮笑意。 “我所欲,道心所欲!” “你口中的道心,我不认!” “因为李某觉得,我之道心,便是那天下第一!” 天地间,一片沉默。 众大修望着那道身影,神色带着深思,竟是真的在琢磨,自己长期以往,对所谓的‘道心’二字,是不是理解有了偏差。 将所谓道心划分成五境,是不是当真画蛇添足,舍本逐末了。 某角落位置,某位白裙姑娘眸子闪烁,朝天上望了一眼,而后麻溜取出一张白纸。 “嘿嘿,终于有画的了。” “不过,这李十五还是这副丑态,且看起来这么骇人,罢了,这次用金色花瓣算了……” 另一边,听烛盯着自己面前祭台,黄纸燃后落下的纸灰,露出不解之色。 “这厮,道心是这么论的?” 而云海之上,某位身着一袭湛蓝道袍青年,却是在那傻了唧,面露兴奋,朝天不停大声吆喝着。 “李十五,国师,国师……” 且时不时伴随一声口哨声响起,他旁边那糟老头儿,也跟着一起卖力吆喝。 这一幕,自是引得周遭修士齐齐侧目,神色恶嫌。 空中。 道妖再次冲来,已然怒不可遏。 “蠢货,你胆敢否定本妖,我可是道妖,你懂吗?” 它话语声极具残忍,“小子,我这就把你心掏出来,好让你瞧个明白,自己的心,被魔念腐蚀的成啥样了!” 李十五见此,却是神色冷淡,似根本不以为意。 “我想看自己心,还用你掏?” 道妖瞬间愣住:“你……你什么意思?” 只见,李十五随手扯开道袍,露出胸膛,其心脏位置,同样有着一道道狰狞裂痕。 裂痕很深,甚至能透过其,看到那一颗被胸腔白骨包裹,却是鲜红,跳动着的心脏。 “老子这颗心,可干净的很!” 李十五呸了一声,又道:“至于你,才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腌臜玩意儿。” “你……你……”,道妖怒极。 也是这时,怀素老道五指张开,这本青皮古书祟妖,就是不受控制般合拢,接着落入他掌心之中。 “李小友,你之前那一句,道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老夫觉得,颇有可取之处。” “可否询问一下,这句话,谁讲的。” 见这般,李十五理了理身上道袍,又是落回云海山石之上,以平视角度,俯身恭敬行了一礼。 满脸笑着道:“前辈,先前都是晚辈胡诌的,我这道心,怕是真的不稳,又岂敢在您这种高人面前大放厥词。” 怀素摇头:“小友,但说无妨。” 李十五见拒绝不得,只好点了点头,先搪塞过去再说。 遂答道:“我以前有个杀千刀师父,整日梦着成仙,有一日夜里,他不知从何处掳来个凡人老道。” “说自己虽不是仙,但是也要过一把,仙人论道的瘾。” “而两人所论的,就是道心。”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继续道:“偏偏那老东西,肚子一点墨水没有,文绉绉的话一点不会说,被那老道长说的面红耳赤,一句反驳话说不出来。” “自然,在我等弟子面前丢了大脸。” 李十五叹了口气,又道:“于是,他就逞凶,一柴刀将那老道头给旋飞,血飚的老高。” “又踩着人家头颅,恬不知耻道:我砍了你,是道,打家劫舍,同样是道,灭人家满门,还是道……” “我一举一动都是道,你居然敢说我没道心,那你就该死。” 李十五低着头,似很是不耻。 “那老东西砍了人,又见他转头告诫我等一众徒儿:看到没,为师道心稳固着呢,还有你等别听那老道的,道心,就得如为师这般,怎么方便怎么来。” 李十五摊了摊手:“哎,所以晚辈才说胡乱诌的,前辈这下该信了。” “就是我刚刚砍不死那道妖,否则,也一刀给它砍了。” “咳咳,诸位见笑,见笑了。” 天地间,再次一片无声。 众修:“……” 第108章 传你一法 云海众修,此刻望着那道满脸裂痕年轻人,神色尤为错愕。 刚刚李十五的话,他们听在耳中,如管中窥豹。 可尽管如此,也是心里觉得,那所谓的杀千刀老东西,是不是有些,太过癫了点? 这李十五认这么个人为师,自身能好吗? 前首位置,听烛若有所思。 他知道,李十五口中那人,就是他通过八字下咒,咒杀其魂那人。 “啧,有点意思!”,他轻呵一声,神色淡然。 倒是落阳,依旧满脸奋色:“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你想要什么条件……” 这时,见怀素老道微微颔首。 口中道音传遍全场:“道心,岂是如此不便之物,这句话,居然是如此演化而来,真是没想到。” 又道:“各位小友,所谓道心,切记以自身实际而来,也切莫照葫芦画瓢,否则最后,无非是害人害己。” 刹时间,众修同时起身。 俯身行着道礼:“我等,谨记前辈之言。” 至于李十五,则是暗戳戳朝着听烛那边瞟去,回想起先前那种凉飕之感,顿时心里明白,恐又是那厮在下咒害他。 怀素又道:“祈福道会,道会就暂且如此,接下来,是所谓的祈福。” “祈我大爻人族昌隆,祈我等修士道途顺遂。” 怀素说罢,便见一位位卦宗修士起身,开始忙碌布置起来。 同时各种编钟奏乐之声,曲调庄重祥和,弥漫这片天地之间。 不多时,一座近十丈高,十丈宽,四足两耳的青铜古鼎,坐落众修眼前。 鼎身古朴,带着种岁月沧桑之意。 且上面密密麻麻铭刻着的,是山川草木,日月江河,山间百兽,更是有百姓劳作,洞房花烛,孕妇诞子…… 大爻人族的一幕幕场景,都是被铭刻其上,是如此栩栩如生。 怀素道:“今以此鼎,祭我人族先灵,祈我人族之运。” “诸位小友,千人为组,上前焚香。” 随着他道袍一挥,众修手中,便是多出三根明黄长香,其上带着种淡淡沁人香气。 “嗯?”,李十五眉头一皱。 因为他手中,居然空空如也。 随后,又是左顾右盼。 见众人手中都有三根香,甚至无脸男,落阳,两者一邪教徒,一祟妖,都是手握三香。 “前……前辈,您漏了,我还没香呢!”,李十五当即面向怀素老道,大声唤道。 毕竟他可是以星官府,以棠城名义来此的,自然得干些实事。 前方,怀素面上皱纹愈发显得沟壑交错,他笑道:“李小友,没你的香。” 李十五急了:“前辈,我可是代表棠城千万之众,来祈福的,为何不给我?” 怀素道:“你不适合。” “哪里不适合?” “我怕你上香之后,将我人族之运给污了,毕竟,卦宗祖师堂之惨状,老朽依旧历历在目。” 李十五:“……” 他提着口气,很想反驳,却是偏偏不知如何开口。 至于云海众修,见这一幕,虽不明所以,却不妨碍他们以戏谑眼神打量过来。 “李十五,你只要入我教,这三根香给你!”,落阳挑了挑眉,比划着手中三香。 只是他刚说完,手中三香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怀素道:“小友,我卦宗,不助你教之势。” 无脸男也是凑了上来,小声嘟囔道:“李爷,咱这儿还有呢,你悄悄拿着。” 只是同样的,三根香化作无形。 怀素又道:“人,不与妖为伍。” 说着,又是手中拂尘化作长鞭,朝着远处那只石妖脑袋敲打而去。 三者:“……” “国师大人,咋整?”,落阳低语道。 “额,看着呗。” 李十五面无神情,就这么重新盘坐而下。 至于云海众修,则是千人一组,面带肃穆庄重之意,依次上前在那巨鼎之中焚香。 刹那间,缕缕青烟笔直升起,烟雾缭绕之间,好似一朵朵祥云飘荡空中。 “哎,这事儿闹得。”,李十五叹了口气,自己明明是来祈福,人家却连香都不给。 只是话虽如此,心中却是思量万千。 这香上不上,他不在乎。 在乎的是,别让怀素老道看出破绽,发现他知道了卦宗修士,都是些八卦脑袋。 还有就是,卦宗十年一次祈福道会,其根本目的,绝不是所谓的祈福。 正在他胡思乱想间。 却见听烛一袭卦衣如雪,飞身跨越云海而来。 随口道:“李十五,我师父寻你,随我来!” “额……,好!” 李十五瞳孔晃动一下,而后不动声色,起身跟在对方身后。 约莫十数息后。 “前辈,您寻我何事?”,李十五俯身行礼,竭力装作一副懵懂样子。 “小友,还记得那夜,你在洞府外边看到的,以及我提醒你的话?”,怀素老脸笑着,语气耐人寻味。 “我看到的?”,李十五满面疑惑之色,摇头道:“前辈,您这话何意?晚辈实在听不太明白。” “是吗?”,怀素吐出两字。 “前辈,晚辈真的不懂。”,李十五眉头皱着,眼中皆是无奈之色。 此刻,怀素手挽拂尘,站在云海边上,就那么面朝李十五一直盯着。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李十五脑海中,放置的那张封印记忆的网仍在。 只是,抬指之间,又是一张白色光网浮现,直直没入李十五天灵之中。 “师父,您这是?”,听烛一惊。 “十五小友特殊,为师将他这几日记忆,暂时封印百年,免得出了纰漏。” 怀素笑了笑,又道:“仅是封存记忆,对他本身,无任何残害的。” 此刻,只见李十五手扶额头,使劲晃悠几下,一副很是困惑模样。 “奇怪,我记得才刚上卦宗啊。” “这是在哪儿……” 李十五抬头,又望了身前人一眼:“听烛?” “还有,你身边这位是?” 听烛面色一抽,仍是答道:“此乃家师,怀素道人。” 李十五稀里糊涂,只是又侧过身去,朝着云海众修,以及那座巨鼎望了一眼。 却听怀素突然开口:“小友,这祈福一事,老道做主,不让你参加了。” “作为补偿,愿传你一法。” “小友,你可否接着?” 第109章 灵魂回光,白曦踪现 “传我一法?” 李十五语气愕然,显然此刻的他,对眼前一切尤为迷糊。 “前……前辈,我可是以一方星官府邸身份,来祈福的啊,为何不让我去?” 怀素笑了一声:“小友,此事你不管。” “老道只是问你,这一法,愿不愿受?” 一旁,听烛双眸凝道:“李十五,我师父传法,你接着就是,废话那么多作甚?” 李十五没搭理,只是问道:“前辈,您所传之法,可是唤魂之术?” “不是。”,怀素老道摇头。 “那可是,某种咒杀残魂之大术?” “也不是。” 李十五顿时没了多大兴致,只是道:“前辈,不会是某种杀生大术,用来对敌斗法的?” “依旧不是。” 怀素吐出四字后,抬头望着这方天地,又看身前云海翻腾。 好似整个人,瞬间佝偻下去,那张枯老面容,更仿佛带着一种沉沉暮气。 只听他道:“此术,不是对敌之用,不是唤魂咒魂之用,且对于一般人讲,也没多大用处。” 说罢,也不容李十五拒绝,就这么一指,点在他额心之上。 “小友,此术我传给你了。” “若是空闲,可以习上一习。” “此术,名为‘灵魂回光’,是对别人用的,至于究竟用不用,决定权在你。” 怀素说罢,就是转过身去,其形容之苍老瘦小,与两人相比,好似残阳落幕与那初升之朝阳。 “李小友,你此刻状态尤为不妙。” “祈福结束之后,早早下山,自寻出路!” 说着,便是一步一步,缓缓离去。 望向老者背影,李十五眸色颇深。 口中喃喃:“灵魂回光之术?” 此术,此刻就拓印在他识海之上,也能感知到,这道术法真没多大用处,顶多算是一种妙术。 “听烛,怎么回事,为何我觉得脑袋晕乎乎,且一片空白呢,你是不是又对我下咒了?”,李十五黑着个脸,语气很是不好。 “狗叫个甚!” 落阳道袍轻扫,朝着云海之中,落阳方向指道:“那是你的位置,还不速去,惊了祈福大典,你担待的起?” 说着,也是径直离去。 至于李十五,则是皱着眉。 只是刚一转身,便是左拇指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疼痛,随之一幕幕画面,开始不受制的涌入他脑海之中。 片刻后。 落阳上下打量一眼:“李十五,那老头儿寻你何事?” “自然是,与我论道!”,某人大言不惭。 另一边,众修焚香祈福,依旧在继续着。 而后,就是又回到云海之上静静打坐。 唯有李十五,念头并起,静不下心来,还有那黄时雨,挥笔之快,都是冒出了残影。 渐渐,已至黄昏。 怀素老道起身:“此次祈福道会,便是如此了。” “望诸位小友,修行不得懈怠,道途一路长虹。” 瞬间,云海三十万之修齐齐起身。 “愿前辈与天同寿,与道同终!” 怀素点头:“如此甚好,各位,速速下山!” 只是话音刚落,便见那正趴在崖边的巨人石妖,好似忽地惊醒过来,竟是十分熟练的,面朝李十五方向单膝跪地。 口中喊声震天:“卦山之灵,恭送国师!” 众修:“……” “孽障,你究竟干什么?”,一卦宗中年,手持卦鞭就抽了上去。 “俺糊涂了,睡糊涂了……”,石妖双手抱头,转身就跑,顿时引起山间一阵地动山摇。 “额,这个!”,李十五见如此多目光盯着自己,一时间语凝,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落阳,一如既往面露振奋,开口道:“李十五,我下注你啊,下重注,你可得争气!” 一炷香后。 卦山,山脚。 此刻,李十五盯着那十丈高巨石碑,很是不得劲儿。 “我说听烛,这玩意儿,能不能撤掉!” “此碑,再说。”,听烛瞥了一眼,语气不以为意。 而后又道:“李十五,你此行离开,是回并州棠城?” “是!” 李十五点头,而后望着天边晚霞好似血红,一颗心,也随之渐渐沉寂下来。 此卦宗一行,依旧没寻到种仙观苗头,他莫名觉得,这种仙观之来历,怕是今后很久,都找不出来了。 又无奈笑道:“我如今身躯破裂,自然得去寻解决之道,不能再拖着了。” “还有听烛,继续帮我下咒,麻烦了。” 一时间,晚风忽起,天边残阳在风声轻拂之间,渐渐燃烧殆尽。 “知道!”,听烛应声。 而后望了身前几人一眼,便是转身,折返卦宗。 却是这一瞬间,李十五手中突然出现一顶黑盔,就是轮回妖送的,让下棋时戴的头甲。 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际,猛的跃起,大力敲打在听烛脑袋上。 “砰!” 一声闷响,震耳欲聋。 “李十五!”,听烛双拳紧握,咬牙一声,显然已在爆发边缘。 “这……这……” 李十五忙后退着,他敲这一闷锤,实则是想看看,听烛脑袋是否也是八卦头,说不定敲起来声儿会不一样。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嘴上却不饶人道:“听烛,你在卦宗之时,绝对下咒害我了,这一下算是还你!” 而后,不停给落阳,无脸男使眼色。 “走,速走。” 又扬声道:“听烛放心,国师肯定你当!” 瞬间,三者好似脚下生风一般,眨眼之间,就是不见踪迹。 …… 罗州,鱼尾城。 此刻,夜色合拢,城中却依旧灯火通明,行人如织,喧嚣与之棠城相比,丝毫不让。 一间客栈雅间之中,烛火幽红。 桌上各种特色菜肴,清茶,酒酿,应有应有,无脸男正囫囵吞着,好不快哉。 “李十五,你考虑如何,是否入我纵火教?”,落阳不耐其烦问着。 “拒绝!” “没商量?” “没!” 烛火不断跳动,顺带将两人影子,一下又一下拉长着。 却见这时,李十五身后影子,竟是出现一圈圈好似涟漪般波纹,接着,一道身着天青道袍身影,从中冒了出来。 面带笑意,风姿无二。 自然是,星官白曦。 “大……大人,您怎么在这儿?”,两人神色僵住,满是不可置信。 白曦笑道:“我一直藏你影子中的,好借此,来卦宗瞧上一瞧。” “当然,也顺便做了点小事。” “估计要不了多久,月官,又会来抓我了!” 第110章 吞命 烛火摇曳。 白曦面带笑意,神色轻愉。 至于无脸男化作的老头儿,深埋着脑袋,简直大气都不敢喘。 “星官大人,您的意思是,这卦宗一行,您一直藏我影子里的?” 李十五嘀咕一声,又是回头望着自己影子,只见黑黢黢一片,就这也能藏人? “是!” 白曦点头,接着笑道:“对这卦宗以八字不合杀人,本星官,可是同样好奇的很!” 说着,打量桌上菜肴一眼:“这有肉有酒的,也不知找几个女子陪酒,你二人,当真是个榆木脑袋。” “十五啊,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讲过。” “所谓先苦后甜,先甜过,方为真。” 李十五无奈一笑,只是问道:“大人,您既然成功潜入卦宗,那是否瞧出他们目的?” “毕竟以‘八字不合’杀人,属下也觉得,简直太过邪门和不讲道理。” 白曦道:“卦宗一行,看出东西确实不少。” “毕竟就连我都没想到,卦宗所有修士,都是一颗八卦头。” 白曦语气渐凝,竟是叹了口气。 “哎,只怕是这卦宗,已有舍命之志啊!” 一时间,李十五落阳面面相觑,丝毫不懂这四字含义。 “大人,可否说得易懂一点。”,李十五起身行了一礼。 白曦摇头道:“关于这卦宗,我也只是猜测,毕竟你们也知道,一般这些算卦的,脑子和寻常人有些不太一样,个个神神叨叨的。” 李十五眼角一抽,此刻很想回怼一句,你自己也大差不差好。 口上却道:“大人,您还看出了啥,能讲吗?” “比如,脑袋为何是八卦?这祈福道会目的,又是为何?” 白曦回道:“八卦头,自然是修出来的,可称之为真身。” “至于祈福道会,则是那些卦宗修士,在吞命!” 李十五疑声道:“吞命?” “不错,吞此行,那些与会修士的命。”,白曦语气轻描淡写,似不甚在意。 可听在李十五,落阳耳中,却是瞬间脊背一阵寒意乱蹿,只觉得头皮发麻。 白曦笑了笑:“十五大可放心,在卦宗眼里,你是个业力缠身,触之不详之人,卦宗修士又不傻,肯定不会吞你命的。” “至于落阳,也不必担忧,你在纵火教地位不一般,卦宗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你头上。” “这只小祟妖,就更不用说了。” 李十五闻言,神色并未放松,依旧沉着脸问道:“可是大人,我观三十万修士,他们个个龙行虎步,气韵绵长,好似一条条人形蛟龙。” “不像是,自身出了问题啊!” 一旁落阳,也跟着道:“特别那些金丹大修,吐气如白虹,眼中神光好似火炬,一看就活得久。” 白曦见此,淡然笑道:“以你们这般修为眼光,能看出个什么端倪?” “在我记忆之中,有大能者将人杀了,偏偏死者丝毫不知,以死人之躯,在人世间行走百年。” “又有人只是随手丢下一粒果核,便是引发一连串因果,在千年之后,诛杀敌手于无形之中。” 白曦瞟了两人一眼,又望着无脸男:“小妖,去找几个女子,陪我等饮酒!” “是……是,大人。”,无脸男忙不停起身,一溜烟冲了出去。 这时,才听白曦继续道:“你们两个修为尚浅,当真以为,在仙的世界之中,就是两人各持一柄仙剑,互相乱砍,对拼法力,比拼法宝,比拼肉身?” “只能说,别太天真了。” “若真抱着这般想法,怕是将来一天,待自己成了那路边一堆枯骨,连谁下的杀手都弄不明白。” 忽地,白曦话语声加重。 “尔等,需记住!” “修行路上,当步步为营,走一步,算百步!” 一时间,两人同时俯身行礼。 “我等,谨记星官之言!” 片刻后,无脸男化作的老头儿,屁溜折返,腰快弯到地上,猥琐劲儿十足道:“大人,您看她们还行?” 此刻这间雅室之中,一位又一位年轻女子,或妆容素雅,或浓妆艳抹,举手投足之间,带起一阵胭脂水粉味弥漫。 “咳咳,你哪儿找这么多?”,李十五低声询问。 “李……李爷,咱这阵子赚的金子,可全花出去了,兜里啥都没了。”,无脸男小声嘟囔,耷拉着脑袋,很是丧气。 白曦却道:“十五落阳,还不随我饮酒作乐?” 李十五悻悻一笑:“大人,就我如今这副尊容,估计得吓着她们,您开心就好。” 白曦坐下,笑容弯起:“如此也好,都是我的。” 夜漫长。 天穹皓月繁星,光华璀璨。 室内觥筹交错,男子大笑,女子娇嗔,推杯换盏,不绝于耳。 渐渐,已近天明。 满屋杯盘狼藉,众女面带醉意,东倒西歪睡作一地,偶有风光乍泄,却无那一人是那解风情的主。 “大人,属下冒昧问一句,您说月官要来抓您,是又干了……”,李十五试着询问。 白曦随口道:“这次倒是简单,我恍惚记起,这鱼尾城星官,在灵气未消失的时代之中,很是惹我厌烦。” “于是,就过来捶了他一顿。” “当然,这下手嘛,可能有些没轻没重。” 李十五闻言,连忙点头。 至于白曦所言是真是假,他哪里能分辨。 过了几息,又见李十五面带犹豫之色,可最终,还是摊出左手掌,沉声问道:“大人,纸道人想食这颗眼,怀素老道称其很补。” “星官大人,您呢?” 白曦回过身来,打量一眼,很是嫌弃道:“下生十腿,指上长眼,如此畸形,谁对你那颗眼感兴趣?” “敢快收回去,别污了本大人眼。” 这话虽不好听,可听在李十五耳中,不由让他长松口气。 他就怕,那些所谓的大能修士,又或是祟妖中的大妖,都想吞他这眼,若真是这般,他今后怕是寸步难行。 这时,白曦忽然开口:“十五啊,纵火教那法,你挺适合的,且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你此刻入教,无丝毫阻碍。” “当然,你学或不学,决定权始终在你。” 第111章 又见比字,再返卦山 一旁落阳,此刻满脸赞同。 “李十五,星官大人都发话了,你还犹豫个啥,直接入我教,咱们一起破冰啊!” 至于李十五,没有应声,而是回头朝着天边望去。 只见群星渐隐,晨光熹微,东方天边渐露一层鱼肚之白。 才听他道:“大人,您好几次劝我入纵火教了。” “还有我觉得您真可能看错了,我挺适合修您那种,三重镜,四重镜,好多重镜的法门。” 白曦扶了扶额头:“十五,我真没看错,你也真不适合。” “至于纵火教那里,还是那句话,决定权始终在你。” “最后便是,我身为一方星官,自然得回棠城驻守,所以,星官府邸见。” 李十五眸子一瞪:“大人,带我一起啊……” 只是话未讲完,白曦已失去踪迹。 确定人已走远,落阳咳了两声,清了清嗓:“李十五,你昨晚所说的八卦头,到底什么意思?” “星官在这儿,我也不好开口询问。” 李十五道:“字面意思。” “字面意思?” 落阳低头琢磨着这四字,却是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猛抬起头道:“李十五,星官说过,他藏在你影子之中的。” “是!” “那你说有没有种可能,那石妖所言的‘恭迎国师’,不是对你讲的,而是针对星官?” 李十五神色凝起,从始至终,他同样觉得莫名其妙,一只石妖而已,居然称他这个筑基修士为国师,这算啥? “有可能!”,他点了点头。 “我有一计!”,落阳信誓旦旦。 “不行!”,李十五当场回绝,他已知落阳想的什么办法,无非是,再返卦宗。 他担心的是,又被怀素老道逮住。 片刻之后。 两人一妖出了客栈,此刻街上行人寥寥,偏偏有一幕,很是惹人眼球。 是两个炼气九层小修,抬着架玉床,且上面两个‘比’字拥抱老头儿,依旧生龙活虎。 “此乃罗州,这也能碰见你们?”,李十五忙步过去,神色尤为古怪。 “李……李前辈!”,两小修见李十五,且面上那如蛛网般裂痕,顿时不敢抬头,也不敢直视。 只是口中忙道:“听说卦宗有祈福大会,我家前辈就去了星官府,想办法借用那传送之阵,将我们送过来了。” “哎,可惜了,依旧无所获。” 李十五捏着下巴,瞅了那两老头一眼:“啧,真挺能活啊。” “对了,记得你们说过,中了连命之术后,不能杀掉其中一方,否则就是同归于尽。” “那能不能,直接将两人分开?” “毕竟这‘比’字抱,一点不雅,太损我大爻人族之风貌。” 两小修对视一眼,直接道:“两位前辈,试试!” 李十五招呼一声:“落阳,上。” 说罢,就是两人分别抓住一老头儿身躯,手掌逐步发力,朝着两边掰扯。 “他二人躯体已然老迈腐朽,且无丝毫修为在身,居然分不开?”,李十五语气愕然。 另两位见状,则是忙声道:“二位前辈,可不得使劲了啊,再扯,就将他们给扯烂了。” “猴相连命之术,就是如此诡异。” “自施术那一日起,两者皆死,方为终!” 落阳则是忙将手松开,晦气道:“李十五,给你提个醒,这猴相修士,今后若是与之交恶,切记全力轰杀,千万别给他们施术之机!” “否则,啧啧。”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两小修道:“你们两个,抬了他们多少年了?” 一人答道:“自修行起,近二十年了。” “厉害,李某佩服!” 李十五比了个右拇指,而后,便是大步朝着城外而去。 一炷香后。 卦山数千之丈,依旧矗立在此,宛若通天。 至于山脚下,那座‘李十五与狗’碑,不知何时,已被撤了去。 “别磨蹭,去试试!”,落阳催促。 一旁,李十五抬头望着,眸色幽深,对那石妖称他为国师,同样不得其解。 遂不再犹豫,尝试上前。 只是刚一靠近,便见卦山之上传来一阵阵闷响,紧接着,一块块山石冲天而起,竟又是在组合成那万丈石阶。 同时,卦山顶上一道雄浑之声响起:“卦山之灵,恭迎国师!” 李十五心里一个咯噔,猛回头道:“落阳,速撤!” 另一边,落阳则是大笑着:“嘿,我就知道,这一注,我下定你了!” 几息后,两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卦山顶上。 殿宇连绵成片,红砖碧瓦,巍峨壮观。 某中年修士,面朝石妖,怒道:“取我卦鞭,今日,我要打死这孽障!” 接下来,自是妖逃人追,惹得卦山一阵地动山摇,且伴随一道道响亮鞭声。 另一边,怀素面容苍老,形似暮阳,听烛卦衣如雪,衣袂飘扬。 一老一少并排而站,就这么眺望着两人消失方向。 “师父,石妖是不是悄然之间,看出了什么,否则,它为何三番两次称李十五为国师?”,听烛低着头,语气难得低沉。 一旁,怀素老道摇了摇头,老脸上露出笑容。 开口道:“听烛徒儿,你命最好。” “若大爻增立第三国教,这国师之位,注定是你的,无人能抢走。” “这是天意,谁都不行!” 怀素眺望天边,又道:“至于李十五小友,老道,真是看不懂他。” 少顷之后。 卦山以北,约莫数百里地方。 一弯清泉蜿蜒,其中一条条指长游鱼,时不时在日下闪烁着道道鳞光。 两人,刚逃窜至这里。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落阳叉腰大笑,又道:“你不懂,我是真的在你身上下注,赌你必成国师。” 一旁,李十五低着头,眸光随流水晃动。 轻呵一声,开口道:“国师啊,李某是这样想过,只是,太不现实了。” “难不成,我一人就成国教?” “且我之修为,在那些通天彻地者面前,宛若浮萍,一吹即散。” 李十五叹了口气:“还有便是,大爻两大国教,如狼似虎,又有爻帝爻后,日月星三官,盘踞天穹。” “李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孤身入局,怕是得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第112章 立赌局,一座城 流水潺潺,带着些许微风,拂动两人额间碎发。 听到这一番话,落阳一愣,面色随之沉寂下来。 叹道:“你之言,倒也没错。” “大爻国情,好似无尽之深渊,一头头恶兽,不知藏身其中何处,正择人而噬。” “你一人一派,闯入其中,活不下来的。” 忽地,他又是面上堆满笑容,振奋道:“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只要入了我教,你还怕什么?一切,自有纵火给你担着。” 李十五:“……” 他白了一眼,懒得搭理这厮。 这时,无脸男一袭灰色大褂,披头散发,从远处赶了过来,问道:“李爷,你们腿脚可真麻溜。” “现在咋整,是回棠城?” 李十五眼珠子转悠一圈,看向落阳,问道:“你刚刚说,要下注我当国师,而且是字面意思上的下注?” “没错!” “呵,谁在开盘?庄家是谁?赌家又是谁?” 落阳理了理道袍,神色飞扬:“开盘之人,自然是我本人。” “这所谓的赌家,同样是我,还有便是……” 落阳话音一顿,而后猛地回头,凝声道:“它们!” “李十五,我好像记得,你能够看到!” 李十五深吸口气,左拇指上眼球陡然间睁开。 画面之中,只见落阳背后,两百多道狰狞身影,双眸猩红无比,好似厉鬼般死死盯着他。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十五凝声问道。 然而话音刚落,惊变起。 只见落阳脚下,一根根金色线条开始蔓延,而后不断在空中交织,勾勒,组合。 仅是几息功夫。 一张造型带着古意,却是由一根根金线构成的赌桌,且充斥着种形容不来的玄妙韵味,就这么出现在这片天地之间。 赌桌一边,是落阳一身湛蓝道袍,随风而扬。 另一边,则是那一道道形态狰狞,不停张牙舞爪身影。 “李十五,你看好了。” “赌桌已现,赌者双方在场。” “至于我赌的,便是你必成国师。” “而它们赌的,是你当不成那国师。” 落阳说罢,就是双指并剑,在空中不停勾勒一些李十五看不懂的文字,每落下一字,便是天地之间传来一声闷响。 片刻之后。 金色赌桌消失,一切回归于常。 “有必要?”,李十五面无表情道。 “有,当然有!”,落阳信誓旦旦。 “若你输了呢?” “自然是那些玩意儿,一涌而上,将我撕裂成渣,永世不得超生。” 听这话,李十五慢慢走近,拍了拍对方肩膀。 叹道:“你别忘了,你是那百死一生之人,我觉得,你极大可能输定了。” “听我句劝,早点挑处风水宝地,再找人打上那么一副好棺椁,等死!” 一时之间,落阳哑然。 直到天上白云飘过,投下一块阴影,才听他怒道:“李十五,我早说过下重注,你可不能故意坑害我。” “呵呵,那我问你,我当不当国师与你何干,非得立这种赌命之局?” 李十五望着对方那对瞳孔骰子,又道:“且你刚刚施展的,就是你纵火教法门?” “李某觉得,你此举,怕是不安好心。” 落阳瘪嘴:“是我教法门不错,至于不安好心,呵呵,你大可不必如此恶意揣测于我。” “其它的,懒得说了。” 见此,李十五也不想搭理。 只觉得这一天天的,竟是些莫名其妙之事。 一旁,无脸男问道:“李爷,你身上这伤得治吗?不然看着,总觉得你命不是太长。” “治,当然得治!” 李十五语气昂扬,呸了一声,又满脸匪气道:“他娘的,弄死那老东西一年不到,就这么莫名其妙死了,老子天塌了啊!” 接着,又是回头。 “落阳,你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 “出生到迄今为止,这么多年来,你一切轨迹,或是脑中记忆,清晰与否?” “自然,事事我都记得,堪称事无巨细!” 落阳抬眸瞟了过来,神色不解:“你此问何意?” 李十五低头凝视身前流水,回道:“听烛曾向我提及,说你的记忆,可能被篡改过。” “当然,信不信有你!” “还有便是,我不想入你纵火教,毕竟大爻山官,岂会与邪教为伍。” 李十五重重呼出口气,又道:“最后,你纵火教所谓的破冰一事,我总觉得,会惹出天大事端。” “所以你走,下次若还来寻我,我必抓你!” 一旁,落阳听到这番话,神情凝固,似根本没反应过来。 偏偏这时。 两人脚下,传来一阵地动山摇之声,且震感尤为明显。 只见一躯体呈青灰色,近五十丈高的石头巨人,正在大地上奔行,猛朝着两人冲来。 口中更是宛若洪钟般怒吼道:“你们两个死小子,又害俺被鞭子打,俺非要把你们天灵盖掀了!” 两人见此,瞬间目露惊悚。 这大家伙,怎么跑出来了? 随着一张皮毯祭出,李十五一跃而上,赶忙招呼:“落阳,无脸男,上来!” 瞬间,三者开始疯狂逃窜。 身后那石妖,却是手一抬,便是出现一块偌大巨石,接着猛朝李十五方向投掷而去。 “他娘的,主动叫老子国师的是它,现在又来追杀我等,此妖……” 李十五回头望去,发现那石妖,竟是紧随其后,死咬着不放,一路上巨树山石,不知被其撞断踏碎多少。 “死来!”,石妖又是怒吼。 它想着加快速度,或是直接拔起座山砸过去,偏偏它脖颈之上,套着一银环,死死将它压制着。 最终便是,只能这般僵持着。 时间缓缓流逝。 渐渐,已至日暮。 石妖终是停了下来,猛地捶打胸膛,仰天怒吼一声,而后低垂着石头脑袋,开始折返。 至于李十五他们,被追了这么整整一日,堪称身心俱疲。 “李爷,那石妖好像没跟上来了。”,无脸男回头道。 “千万别停,继续向前。”,落阳忙催促。 直道夜色上涌,明月挥洒清辉。 两人一妖方才停了下来,悬于空中。 “李爷快看,有座小城!”,无脸男手指着。 “真的诶。”,落阳也是一愣。 至于李十五,目光同样望了过去,只见夜幕之下,一座小城,泛着朦胧灯火,矗立这片大地之上。 瞬间,他打起万分精神。 “怪哉,如今大爻百姓群聚而居。” “哪怕那些有山官驻扎的镇子,都不会离主城太远。” 李十五深吸口气:“可是我等奔逃一日,早来到人迹罕至之地。” “偏偏此处,有一小城。” “不对劲,太不对劲!” 第113章 入城 夜幕之下。 李十五,落阳,无脸男,屹立半空之中。 约莫三里外,一座小城,泛着点点灯火,就这么矗立在大地之上。 只是以如今大爻世道,且如此人迹罕至之地,突然一座城冒了出来,实在太过于突兀,也太过不合情理。 落阳凝着眉,又抬头望天,嘀咕道:“这快子时了,刚翻过一座山,就出现一座城,呵呵。” “李十五,你待如何?” “咱们是朝着鱼尾城方向折返,还是进去一探?前者,只怕那石妖藏匿在某个地方蹲守我等。” 落阳深吸口气:“至于后者,就怕此城并非善类,而是藏了什么凶物或妖孽!” 此刻,李十五直接转身。 开口道:“智者,不立危墙之下,知而慎行,防祸为先。” “管这座城究竟如何,咱们别招惹就是。” 落阳点头:“智者见祸于未生,李十五,我可是越来越看好你当国师了。” 只是瞬间,李十五面上神色一滞。 同时他左耳之上,一直静静挂着的棺老爷,使劲咬了一下他耳垂,伴随着一阵刺痛。 “棺老爷为祟兽,灵智向来不甚聪慧,为何它会有异动?” 李十五喃喃一声,像是想到什么,面色愈发难看。 接着,只见他取下一滴额间血,再取出一沓黄纸,以血为墨,并指为笔,在纸上写道‘癸亥,乙卯,己未,丙寅’。 再将黄纸点燃,飘洒空中。 双手不停结印,口中念诵:“以吾精血为引,九幽地府为凭,三魂徘徊,七魄归位,乾元子真名,速现真形!” 刹那间,便见天地间阴风骤起,更是隐约伴随一道道鬼哭狼嚎之声。 而空中那张张被点燃黄纸,火光陡然间一盛,在这阴风吹拂之下,所有火苗,竟是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偏去。 正是,那座无名小城方向。 “呵,有点意思!” 李十五眸色森然,冷的吓人。 随手间,将左耳上棺老爷取了下来,死死握在手中,语气无温道:“你方才咬我,莫不是,冥冥中察觉到了老主人的存在?” 话音落下。 便见李十五自空中垂落,一袭道袍如墨,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就这么踩着满地枯枝烂叶,大步朝着那座城而去。 “李十五?”,落阳一愣。 忙俯身而下,跟在身后:“你闹啥呢,先前还夸你聪明来着,怎么突然间就变了主意?” 李十五声线溢出冷意:“李某自修行以来,除提升修为之外,修炼最多的,便是引鬼唤魂之法。” “刚刚试上一试,碰巧了,似乎我师父那老东西残魂一类的玩意儿,就藏匿那座城中!” 落阳又问:“你师父,死于何地?” “并州,棠城境内!” “这又是何地?” “罗州,鱼尾城境内!” 听道这话,落阳凝眉道:“这两地之距,凡人终其一辈子,百辈子,都是难以抵达。” “你师父是鬼仙不成,跑这么远?” “所以明显事出诡异,不能为真,当谨慎行事!” 李十五头也不回,只是道:“呵,你都明白的道理,我会想不通?” “那你?”,落阳脚步顿下,凝望着前方背影。 忽然间,李十五也是停下脚步。 “你不懂!” “哪怕身前神明端坐,向我垂眸,许我万劫不朽之神位!” “我亦会毫不犹豫,持刀转身堕入那无底深渊,朝那老东西砍上一刀。” 李十五叹了口气,神色一松。 又道:“至于现在,我倒是期待,那老东西还有一缕魂儿存在,毕竟我身上发生些事,太过诡异和没有头绪。” “也许,他知道点啥也说不定。” 李十五转头,瞥了身后一眼。 “你们两个,别跟着我,此事,与你等无关。” 说着,又是继续大步向前。 落阳见此,一双瞳孔骰子不停转动,忍不住呸了一声,迈步直接跟去。 口中忿道:“李十五,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死注,你当不了国师,我也得死。” 无脸男见此,同样嗡声道:“李爷,你好歹换张脸啊,毕竟你这满脸裂痕的,比咱这妖还像妖。” “对了,你之前给过咱一张你的脸……” 不多时,三人位于城下。 李十五面上覆盖了张人脸,自然,是他自己的,所以乍看上去,倒是和寻常无甚差别。 此刻,两串昏黄灯笼挂在城门口,随着夜风,在枯叶翻飞中不停摇晃着。 借着微弱光亮,李十五抬头看去。 城门牌匾之上,‘无忧城’三字,刻画的龙飞凤舞,气势颇为不凡。 “啧!不对劲儿啊。” 落阳嘀咕一声,又道:“我怎么觉得,这城就是一座普通凡城,无任何问题之处。” 李十五道:“它在如此时间,出现在如此地点,本就是最大的问题。” 说罢,就是几步上前,叩动城门上两道生锈铜环。 “此城莫名其妙,咱们还是守规矩点好。”,他道。 随着几声闷响过后,城门应声而开,只见探出头的,竟是两个带着差帽的凡人衙役,腰间各别着一把官刀。 似惊了他们瞌睡,两人满脸横气,斥骂道:“哪儿来的野道士,也跑到咱们地盘撒野?” “哥两个,咱们把他们逮了下大牢!” 说着,就是抽出腰间官刀,满脸小人恶吏之样。 也是这时,无脸男扮作老头儿,几步上前,满脸堆笑,往两衙役手中,各放一大颗金豆子。 “懂事!”,两衙役对视一眼,露出副小人得志坏笑。 又是片刻后。 两人一妖,顺利入城。 “不对劲儿,我觉得这两衙役,是实打实活人,那股做派作不得假!”,落阳道。 李十五,则面朝无脸男问道:“你昨晚不是说,赚的金子都帮着白曦叫花魁了?” 顿时,无脸男耷着脑袋。 “李爷,咱昨晚说的那么可怜,就是想着,星官大人看咱不容易,随手赏赐点什么。” “结果,他堂堂星官,屹立九天般的存在。” “竟……竟是,白嫖咱一只妖的血汗钱,去给他请花魁。” 无脸男很是不平:“简……简直,欺妖太甚!” 第114章 城中见闻 此刻,见无脸男化作的小老头儿,这般委屈之色。 李十五抬手间,朝它脑袋上敲打一下,低声骂道:“所以你活该当妖,真是蠢!” “看我教你。” “今后,若是遇到修士收你,或是遇到无解之局面。” “直接放狠话,咱为白曦花过钱,咱替白曦招过妓!” 李十五眉尾一挑,继续道:“如此一来,是人是鬼,都得好好掂量掂量,毕竟你口中之言,可是正儿八经真话,不掺半点假。” 一时间,无脸男眼神亮起,且愈发振奋,支吾道:“李……李爷,还是你脑子好使,这话咱记下了,今后见人见鬼都说。” 一旁,落阳神色古怪,干咳一声。 低声道:“李十五,你别乱教。” “你难道忘了,那十相门季墨因你一句话成啥样了?别人妻妾成群,他倒是好,身后母亲成堆。” 李十五:“……” 三者插科打诨间,同时在城中漫步走着,见两边绿瓦红墙,屋舍井然有序,甚至能隐约听到,屋中传出的轻鼾之声。 李十五随口道:“方才进城时,那衙役有讲,这无忧城,有近九万之人口,还不及我所辖菊乐镇的一半。” 落阳摇头:“今时不同往日。” “我在一些古籍中看过,灵气尚存之时,修士与凡人,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那时凡间一个寻常县城,能有个九万人口,已能称作人丁兴旺。” 李十五点头,而后沉声道:“关于这城,你看出什么没?” “没有,正常的过于邪门了。” 落阳深吸口气,又道:“就是突然冒出几只祟妖,我都得高兴夸上两句,这才合情理嘛!” “至于现在,难讲!” 李十五继续往前走着,语气莫名:“既然不是祟祸,那便是,人祸了。” 走到一处街角,见一棵老槐树上,挂着盏油灯,在夜风中,晃动地咯吱作响。 至于灯下,却是一位驼背老头儿,以及一处老旧的,馄饨摊子。 如今早入了秋,老头儿衣履单薄,身形枯瘦,在这冷风落叶之中,好一副凄寒命苦样子。 “夜深人静,遇老者摆摊,事出有异,不得不防!”,落阳蹙眉,话语声压得很低。 “知道!” 李十五点头,却是大步靠近。 “老丈,都入夜了,你这馄饨卖给谁?”,他随口一问。 身前,老头儿双目浑浊,见两年轻人不凡,身子明显怯缩一下。 才是回道:“不瞒二位公子,老头子明天一大早,得花些银子。” “这家中物件,已然卖的差不多了,可仍是差的不少。”,他叹了口气,似颇为心酸。 继续道:“所以不得已,只能每天摆摊到深夜,想着有人半夜饿了,说不定能寻着味儿,到小老儿摊上食上那么一碗馄饨。” 至于李十五,已是在一旁矮桌上坐着,“老丈,就来三碗!” “还有我想问问,你们一直住在此城之中?” 老头儿一喜,一边手上动作麻溜,一边答道:“是嘞,一直住在这儿!” 夜风呼啸,老头儿摊上灶火,却是一片温热。 “李十五,你瞅啥?”,落阳问道。 “我在瞅,这老丈会不会突然化祟,而后回过头来,阴森森盯着我等!” 李十五不禁莞尔,又道:“看来,我想多了,此城怕是真的无祟。” 此刻,盯着碗中馄饨。 他又是抬头问道:“老丈,你说明早儿要花银两,所为何事?” 老头在颈间白布上擦抹着手,回道:“不瞒三位客官,我明早儿,得去请一位杀匠。” “杀匠?”,李十五语气一扬。 “嗯,杀匠就是杀头匠,菜市口砍人脑袋的,请一位杀匠啊,少说也得十两银钱。” 老头儿摇了摇头,似不愿再多讲。 忽地,他像是想起什么。 竟是朝着两人跪下:“两位公子,不知你们可会使刀?” 他双手颤着,从怀中取出一包碎银:“小老儿只有这么多了,还请公子帮忙,明早杀上一人。” 见这般,两人面面相觑。 至于无脸男,又跑到老头儿摊上,自己动手下着馄饨。 落阳道:“我等初来乍到,不愿与你等太过沾染,至于这杀人,更是大可不必。” 说罢,又是丢出几两银子。 “这些,算是饭钱,就当帮你凑个数,至于明早儿,你要杀谁,自己去请所谓的杀匠!” “谢……谢公子!”,老头感激涕零。 夜愈深。 老头儿收了摊,挑着担,摇摇晃晃离去。 见这一幕,落阳道:“你不是寻你师父残魂,那现在呢?” 李十五望着夜色:“稍安勿躁,先琢磨一下,此城究竟何等来历!” 时间流逝,一夜眨眼就过。 这座城池,也是从夜晚沉寂,渐渐变得喧闹起来,街上人影晃动,甚是喧嚣。 “怪哉,这就是个普通凡人聚集之地啊!”,望着眼前场景,落阳皱着眉头,很是不解。 李十五道:“虽无祟踪,但很多时,人比祟更过可怕。” 话音刚落,便见街上行人互相推搡,争先恐后朝着一地奔涌而去。 “走,去看看!” 李十五落下几字,便是随着人流而去。 不多时,三人跟着人群,来到一处闹市口,且有诸多衙役,隔出了一块空地。 至于空地上的,是一位光着膀子,满身伤痕累累的死囚,面貌很是年轻。 正双手被反绑,跪在地上。 前方,是一个戴着乌纱帽,嘴角长着黑痣中年,应该是此城县太爷。 他猛拍惊堂木,喝问道:“张老儿,今日杀死囚,你请的杀匠何在?”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驼背老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且身旁,是一位提着刀,满身煞气魁梧汉子。 “老爷,这是我请的杀匠!” 说着,又是嘱咐旁边壮汉:“麻烦了,还望壮士体贴老儿,下刀麻溜点。” 壮汉点头:“放心,你银子足秤,我这刀肯定够快。” 说着,就是大步上前,走到那死囚面前,随着县太爷一声令下,壮汉口中含酒,喷在手中大刀之上。 “兄弟,走好!” 壮汉落下句话,眼神狠起,双手猛地抬刀,而后挥下。 便见一道血光冲天,一颗大好人头掉落,滚在血污尘埃之中。 偏是这时。 城中某个地方,一阵狡笑声响起,似极为得意。 “啧啧,又害他人一命!” “嘿嘿,又嫁他人一祸!” “桀桀,又绊他人一脚!” “还有我,又迷他人一智!” 第115章 背锅之术 随着人头落地。 在场看热闹百姓,手持瓷碗,锋利小刀,争先恐后向前。 抢着那人血,甚至不惜大打出手。 落阳摇头:“此城百姓,如此愚钝,简直像未开智一般,抢这死囚人血干嘛?” 他又侧身笑道:“李十五,你耳朵上的棺老爷,不是好这个?” 一旁,李十五负手而立,随口道:“它啊,现在喜欢吃素!” 而刑场之中,张老儿却是在苦苦哀求,甚至不惜跪地磕头:“各位,麻烦给我儿留个全尸,求你们了……” 见这一幕。 李十五落阳对视一眼,眼中惊悚一闪而过! 不多时,刑场空荡荡,看热闹人群已然离去,官差衙役打道回府,只有张老儿,抱着那颗血淋淋人头泪流满面。 “老丈,这死囚,是你儿子?”,李十五蹙眉问道。 张老儿抬头一看,止住泪,扯出个牵强笑容:“原来,是两位公子啊。” 落阳忍不住了,直接怒道:“老头儿,官府要砍你儿子脑袋,竟是要你自己花银子请那杀头匠,他们没刀吗?” 张老儿摇头道:“两位公子不知,我儿该死啊,只因他,竟是污了两小姑娘清白,害得人悬梁自尽。” “至于这钱,小老儿愿意出的。” “这等于是,我出了他的买命钱,只盼他来世,投个好胎,做个好人。” 一听这话,落阳冷笑:“买命钱?这什么狗屁说法,没听过!” 又是片刻。 两人一妖,迈步于城中。 “这城,不太对劲儿!”,落阳道。 “还用你说?”,李十五盯着面前人流,又道:“我只想知道,昨夜施展的唤魂之术,为何指向这里!” 忽地,前方街道口传来一阵喧嚣。 只见一披头散发,憔悴不堪女子,正趴在地上,死死扯住一满脸横肉胖子小腿。 声声悲鸣道:“禽兽,你不得好死,竟是强抢于我,我要去衙门告你!” 一听这话,胖子示意身旁几个家丁稍安勿躁,不屑道:“就你,还想告我?” “今儿个大爷就让你开开眼,你等这些刁民,不过浅水池塘里的短命王八,也想与龙王爷较个高低?” 这闹市街头的,自是引得不少行人拄足旁观,在一旁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啧,这丑胖子挺嚣张啊!”,落阳双臂环胸,语气莫名。 “先看着!” 李十五凝目望去,只见那胖子,竟是从怀里,十分珍惜的,掏出一张黄色符箓。 此符箓之上,是用红色朱砂笔,描画出一道道繁复铭文,最后竟是组合成一口大锅模样。 “火呢?”,胖子很不耐烦道。 “这……这儿!”,身后家丁,忙从怀里掏出个火折子递了上去。 那胖子又道:“去一个人报官,就说此地有淫贼强掳良家之女,得派衙役来抓人,否则就给犯人跑了。” “是!”,一家丁立即转身离去。 这时,才见那胖子挺着大肚,很是艰难的蹲下身去,扯起那女子头发。 “你看,我不是帮你报官嘛!” “你不得好死!”,女子满腔恨意,双眸好似充血! “呵呵,那你看好了!” 只见横肉胖子一手符箓,一手火折子,顷刻之间,就是将其点燃。 火光柔和,却是像催命一般。 且随着符箓渐渐燃烧殆尽,就见一口模糊大黑锅,隐约出现在胖子背后,其不是实物,却充斥着种玄妙莫测之意。 下一刹,却见胖子背上那口黑锅,忽然间脱落下来,几个闪烁,竟是十分诡异的,重新落至附近一位青年背上。 而后,隐于无形之中。 也是这时,那家丁带着一众衙役,轰开人群,大摇大摆出现。 “光天化日之下,竟是有人行那强抢之举,贼他娘的,当老子没气儿了是!” 为首衙役拔出腰间配刀,怒道:“犯人何在?” 只见那形容枯槁女子,从地上艰难起身,指向身前那蛮横胖子,又忽地转过身来,指向一旁,那看热闹的青年身上。 “青天老爷,是他,就是他害了民女,可得给民女作主啊!” 女子指认完,便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偏偏周遭那些看热闹的主儿,竟是没有丝毫察觉出不对,也是帮着指认那青年,口中各种污言秽语不停骂着。 “我……我没有!” 青年迎着一道道仇恨目光,步伐踉跄,声音苍白无力,同时眸光涣散,似知道自己辩解无用了。 “抓人!” 衙役头头一声令下,便见另几人手持铁锁,将那青年捆得结实,而后带走。 “姑娘放心,咱们衙门,向来为民除害!”,头头放下句话,得意扬长而去。 见此,那蛮横胖子更是嚣张。 “本大少,可是好人啊!” “夜夜当新郎,一罪不沾身。” 说罢,同样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而去。 只是这一幕幕,全然被远处两人一妖看在眼里。 “呵呵,我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李十五面无表情道。 “十相门!”,落阳神色微寒。 又道:“看来你说的没错,此城的出现,不是祟祸,而是人祸!” “你应该知道,之前在我身边,一直跟着个修羊相的妇人,她已经叛入我纵火教!” “所以胖子燃烧的那张符箓,我认识!” 落阳呼出口浊气,才缓声道:“羊相,替罪羊,背锅之术!” “此术,同样能嫁接因果,且能藏术于符箓之中!” 李十五眼角一抽,忍不住道:“背锅之术,这名儿,真他娘的易懂加贴切啊!” 至于落阳,却是莫名笑了一下。 而后背过身去,随口道:“我去寻那死胖子,问他这符哪儿来的。” “还有他如此嚣张,便是让他好好瞧瞧,我这个正儿八经邪教徒,是如何嚣张加邪门的!” 说着,便是随人潮离去。 此刻,街上行人不断,李十五摸着耳上棺老爷,嘴角不禁勾起,喃声道:“十相门的,可别让我发现,是你们施法,让我误以为老东西残魂在此,骗我进来的啊!” 城中,某处位置。 一道道吵闹声,戏谑声,骂咧声不停响起。 忽地,所有声音为之一静。 其中一人道:“凡人玩着没意思,居然跑来两修士,啧啧,好玩儿。” 接着,一道道声音响起。 “替罪羊!” “生非笔!” “绊脚石!” “害群马!” “玩死他们!” “玩儿死他们!!!” 第116章 一身黑,一身白 城中,行人纷纷扰扰,吆喝叫卖声不断。 “李爷,咱们现在干啥?” 无脸男意兴阑珊,又道:“咱身上一点金子没有,都剥不成人脸了。” 它话音刚落,便见落阳折返,且身上带着淡淡血腥味。 李十五打量一眼,问道:“你给那胖子剁了?” 落阳摊了摊手:“我之本意,只是向他打听符箓何处来的,没想到刚一露面,那胖子就扬言把我当男娘养着。” “没办法,就让他见识一下,何为真正邪教徒了!” 李十五拇指上眼球睁开,看到落阳身后,又多了一道扭曲狰狞身影,其身形,赫然和方才那胖子一模一样。 “打听到了?”,他问。 “自然!” 落阳点头,又道:“随我来。” 两人一妖,在城中穿行片刻,来到一处相对僻静,且不挂任何牌匾的铺子,直接走了进去。 只见其内空荡,唯有一中年掌柜,趴在柜台上眯睡着。 “一张背锅符!”,落阳拍着柜台。 “背死罪还是活罪?”,掌柜抬头,睡眼惺忪,又道:“大罪还是小罪?” “小罪,五十金!” “大罪,二百金!” “若是死罪,则需五百金!” 李十五闻言轻笑道:“啧,有点意思啊,掌柜的,你一天能卖出去多少符?” 掌柜面带嘚瑟:“至少二十张!” 落阳嗤笑:“一个区区十万人口小城,倒是水浅王八多,能有这么多人拿的出金子?” 听这话,掌柜翻了个白眼,不屑道:“世道如此,有钱有权者,肆意妄为,拿钱买命!” “无权无势者,摇尾乞怜,只配替人背锅!” “二位公子,若给不起钱,赶紧滚!”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落阳一对瞳孔骰子转动,而后掌柜头身分离,画面尤为血腥。 落阳轻笑:“可惜了,世上还有第三种人,那便是我这般,不守规矩的人。” “我好歹是一个邪教徒,岂会听你在这啰嗦?” 却是忽然间,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出现,带着一声刀鸣,而后猛地一刀,朝着落阳挥砍而去,轨迹之莫测,甚至在空中留下一道浅浅刀痕。 如此近距离,且毫无征兆之下。 落阳腹部顿时被斩出一道深深血痕,猩红鲜血随之狂涌! “李十五,你疯了?”,落阳捂住腹部后退,面色苍白无比,眼中更是难以置信。 另一边,李十五持刀的手都在发颤。 只见他几步走到柜台旁,满眼于心不忍的,将那掌柜头颅和身躯拼凑在一起。 接着深吸口气,面朝落阳怒道:“此城诡异,且可能有十相门修士出没,这我知道!” “可这掌柜,他区区一介凡人,最多是这幕后之人手中的一把工具而已,他何错之有?” “且他同样有着自己家室,有着自己喜怒哀乐,仅是一句话,就被你夺了性命!” 李十五捂着脸,眸中满是慈悲怜悯:“落阳,我知你是邪教徒,且心狠手辣。” “之所以与你同行,无非是借机劝你向善,不要作恶太多!” “可谁曾想,你之恶,已然深入骨髓,无可救药!” “你走,李某今日留你条命,待下次见你,必定抓你,以慰我大爻之民。” 此时此刻,无脸男和着落阳,若一开始认为李十五中了术,被迷了心窍,才动刀的。 那么现在,就是真的呆愣在原地。 觉得李十五,啥时候有这么好了? “李十五,你竟为了个腌臜凡人,砍老子一刀?”,落阳同样是怒了。 “老子可是在你身上下了死注,如此之诚心,你还向我动刀?” 另一边,李十五伸出手掌,轻轻把那掌柜双眸合上,而后猛地回头,眼神痛苦。 “你只是立了场赌局,可是他丢的,是一条命啊!” “我砍你一刀,算是替他报仇,替你赎罪!” “落阳,你带着无脸男走,李某现在悟了,我乃大爻之臣,本就不该与你等邪教徒祟妖为伍。” 说着,又是花旦刀斜指:“滚,别逼我现在斩妖除恶!” 见此,落阳一手捂着胸膛刀伤,一手指着怒骂:“李十五,你是什么东西我还不清楚?” “当初赌妖那里……” 只是还未讲完,就是被李十五厉声打断:“够了!” “我乃一方山官,斩赌妖,灭戏妖,智斗纸道人,施巧计与轮回妖周旋!” “不知多少百姓被我护佑,受我之余荫,这一路走来,李某不知流了多少血,吃了多少苦头。” 李十五深吸口气:“可那又怎样,一切值得!” “还记得轮回妖一行,它以重量定善恶,尔等皆是恶,唯李某一人,福报一千斤!” “若真有轮回转世,更能连享十世之福缘。” 无脸男:“……” 落阳:“” “李十五,你……你放……”,落阳眼神那是精彩至极,“你放心好了,你继续行善事,走阳关道。” “至于我,还当那十恶不赦邪教徒。” 落阳躯体气得发颤,转身道:“无脸男,咱们一身黑,可不能污了他李十五一身白。” “走!” 走字吐出口,便见落阳步伐颤巍,被无脸男搀扶着,朝着铺子外而去。 望着两者背影,李十五似于心不忍。 可最终,只是化作浓浓一声叹息。 “哎,为何要杀人呢?人命可贵啊!” 李十五想了想,又喃声道:“此城混入一个十相门羊相,我得尽快找出来,劝他莫再作恶。” 接着望向身前尸体,摇头道:“罢了,我先出去,帮你弄副棺材。” 说着,同样转身出去。 片刻后。 走出这处僻静小巷,再次来到喧闹大街之上,随手拦住一老妇人:“大娘,敢问此城,可是有棺材铺面?” “带路啊,十两金!”,妇人上下打量,一边剔着牙,一边狮子大开口。 “十金?”,李十五错愕。 也是这时,一杵着拐,额上一道疤的青年走了过来,“这位公子,别和这婆子掰扯,我带你去棺材铺子。” “如此,麻烦了!” 李十五目中冰寒一闪而过,就又一副和善笑容,忙跟在身后。 第117章 他人替我罪,我享他人福 “公子,看你面孔,好像是生人。”,青年拄拐走在前面,随口说着。 “是,昨夜才进城的!” 李十五又道:“小哥,此城有些诡异……,罢了,不与你讲了,告诉你,也不过是让你徒增烦恼罢了。” 青年回头一笑:“公子,你真是心善啊。” 李十五微笑摇头:“心善一词,大可不必。” “我只信奉一句话,所得,所不得,皆不如心安理得。” “李某人一路走来,所求的,无非是‘心安’二字。” 前方,青年似很是认同,又道:“公子,那你信轮回吗?” 一听这话,李十五嘴角笑容溢出:“所谓轮回,我不在乎它存不存在。” “只是有一件事,怕与你说了都不信,那便是之前有位存在,称我有千斤之福报。” 此刻,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僻静巷弄之中。 忽地,拄拐青年停了下来,面庞之上,一股子疯狂加贪婪渐渐浮现。 口中狞声道:“千,千斤福报啊!” “若是给我,那可就太好了。” “替罪羊,替罪羊!” “世人皆知,我等喜让他人替罪,唯独不晓,我等也喜替他人享福啊!” 青年仰天大笑:“他人替我罪,我享他人福,妙,妙,真是妙啊!” 他猛的回过身来,盯着李十五:“原以为勾进城两个乐子,没曾想,其中竟还有一条福鱼!” 见此,李十五瞬间露出惊惧之色,手中花旦刀亮了出来,怒道:“你是十相门之人!” 只是还未等他继续动作。 就是神魂一颤,一股倦意涌起,眼皮忍不住的开始慢慢合拢。 在他身前,那青年一把丢掉手中木拐,双手不停掐着繁复印诀,口中更是念念有词。 同时,在他背后有一道金色羊头虚影浮现,其头顶两根蜿蜒长角,一对羊瞳冰冷无情,说不出的瘆人。 至于李十五,背后开始出现一口大锅虚影,其色泽通红,好似年关时家家户户贴的红对联。 只是渐渐的,这口大锅颜色愈发深了起来,最后竟由红转黑,且那黑色之深邃,仿佛能吞噬世间一切色彩。 “红色,红色,竟然真是有福气!” 青年目光狂喜,口中继续道:“可是由红转黑,莫非是他福气太多,颜色加深导致的?” 青年眼中露出迷惑,不过马上,便是有了抉择:“谨慎起见,我先以羊相之力,牵引他身上一点福气试试。” “如若不对,立即转嫁他人,让别人替我背锅。” 说着,便见他继续施术。 而李十五身上,当真有一道黑气飘了起来,好似一缕青烟一般,缠绕在青年指尖。 “福气?” 青年面带困惑之色,盯着指上那缕黑气,仔细感受其中韵味:“怪哉,我之前收纳了那么多人福缘之气。” “这个……,似乎有点不对啊!” 也是这一瞬间,惊变突起。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过后。 一道紫色雷霆,毫无征兆般显化而出,带着惊心动魄杀伐之力,似一条长蛇接连天地而下。 几乎是瞬间,落在那青年之上。 只见其躯体在雷光中快速消融,直至神魂俱灭,化作一地残渣。 这道紫色雷霆,来也匆,去更匆。 其蕴含惊天杀机,除了将青年融化外,竟未伤到一草一木。 “呵,这就没了?” 李十五缓缓睁眼,低头盯着面前一堆黑色残渣,偏偏面上,无一丝轻愉之色。 也是这时,落阳和无脸男一前一后,走进这条小巷。 “李十五,你真吓人!” 落阳腹部缠着层白布,隐约透出殷红血迹,只是面色红润,看上去并无多少大碍。 他接着沉吟道:“你下次若有什么算计,提前招呼一声呗,否则,我真怕还没等到你当国师那一日,就被你坑死了。” “还有你那一刀,是真的斩啊!” “可你有没有想过,若这羊相修士未上你当,我这一刀可就白挨了。” 李十五抬头望去,神色显得有些黯然。 就这么背靠满是青苔的石墙,缓缓坐了下去。 “嗯,对不起了!”,他道。 见此,落阳几步靠近。 “李十五,你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通过坑杀这羊相修士,进而验证了一件,困惑了我好久之事。” “何事?”,落阳追问。 李十五道:“先前,你无意间提过一嘴,所谓羊相,便是‘他人替我罪,我享他人福’。” “也是那瞬间,我就决定以自己为饵,诱那羊相修士出来。” 李十五深吸口气:“还记得轮回妖那次,我连着压断别人九根秤杆,那小妖不仅没追究,还很义气的送我头甲!” “其实呢,我心里挺不好意思的。”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想着,应该是我身上的种仙观,将那些秤杆压断的。” “至于我自己,怎能有那般大的业力?” 李十五说着,面上露出苦色。 “可方才……,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 “那羊相修士,将我身上业力当作福缘之气,仅是牵动一缕,就让他落得个天降杀劫,魂飞魄散下场。” “落阳,你且说说,我身上这些业力哪儿来的?” 听着这话,落阳也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久,才听他道:“种仙观这个称呼,我听不懂,也理解不了。” “我想问问,为何你身怀业力就没事,偏偏那羊相崽子,仅是触碰一点,就化作一地残渣?” 李十五摇头,只是盯着脚下,那一方宛如附骨之蛆黑土,又望向四周,一直如影随形的种仙道观。 “可能,是因为我成功‘种仙’了。” “又或者,是因为我一直身处道观之中,种仙观帮着将杀机拦了下来。” “虽只是猜测,但估摸着八九不离十了。” 见此,落阳依旧忍不住骂咧一声:“李十五,你当真会演啊!” “在那间商铺中时,我差那么一点,就没反应过来。” 只是他刚说完,李十五手中就多出一根细长红线,一枚弯针。 “落阳,过来。” “你这刀伤,先缝合一下!” 第118章 绊心中脚 半炷香过后。 落阳盯着腹部被缝合好的,好似一条蜈蚣伤口,摇头道:“我觉得你砍我一刀不像装的,你心里深处,是真的不在乎。” 李十五皱眉,义正言辞道:“你一邪教徒,怎敢污我名声?” “某乃大爻山官,骨子里刻着的,便是真善,仁义,上对星官忠心,下对百姓赤诚。” 说着,目光瞟向无脸男。 “你金子不是没了嘛,拿着!” 抬手间,就是递出一锦囊金豆子,口中道:“算我替白曦还的。” 时辰,临近午时。 两人一妖,寻到一路边茶摊儿,随意坐了下来,饮茶闲聊。 “落阳,你觉得这城中,除了那羊相外,还有没有十相门的?” 落阳听到询问,神色渐渐凝重:“那羊相修士,你能将他弄死已是不易,李十五,可莫小瞧了人家。” “所谓‘他人替我罪,我享他人福’,这一来一去,优势始终在他,且他们个个福缘深厚,也就是你自身特殊才将其弄死。” “至于另外的十相门之修!”,落阳深吸口气,“绝对是有的,我现在已经怀疑,眼前这座城!” “就是一堆十相门修士,不知从哪里掳来这些百姓,专供他们以所修之力虐杀取乐!” “你觉得以如今情形,是走是留?” 李十五轻笑一声:“当然是留,我可还没弄明白,昨天夜里,我施展的唤魂之术究竟怎么回事呢!” 说完,端起茶杯就饮。 只是才刚端至唇边,惊变起。 落阳手中一把短匕突现,其上满是血煞之气,就这么直直朝着李十五喉咙捅去。 “死来!”,落阳狞笑,眼中唯有疯狂杀意。 也是这时,无脸男化作的老头儿惊呼一声:“李爷,小心!” 它不知施了何法,身影消散,等再次出现,竟是拦在了李十五身前。 而落阳手中那把凶煞短匕,已然刺穿它心脏,深深没了进去。 “我……我……”,落阳像是恢复清醒,盯着手中匕首,一副茫然不知所措模样。 同时一道苗条身影,自他身躯中一步走了出来,化作一位轻纱长裙,圆脸的年轻女子。 “嘿,又害它妖一命!” “李道友,小女子修马相呢!” 她眉睫弯着,对着李十五浅浅一笑,而后再次施展马相附体之术,寻着街上人流,随意俯身在一人之上。 “我何时被马相附身的?”,落阳大口喘息着,语气难以置信。 至于李十五,望着无脸男倒了下去,眸中不由多了几条血丝。 怒吼道:“你他娘的一只妖,也配替我挡刀?” “还有你一只妖,凭什么替我这么个山官挡刀?老子可是捉妖的,你懂吗?” 只是下一刹,一位面庞年轻,打扮的像是个私塾先生的青年出现,其手持一杆生非笔。 笑道:“它是妖不假,有妖性不假。” “只是嘛,我以手中生非笔,给它强加了一点人性,还有让它多了那么些对你的忠诚。” “所以,就替你挡刀了!” 李十五没理会,只是朝落阳道:“无脸男还有救?” 落阳摇头:“没了,我那把匕首,本就是纵火教用来杀祟的!” 此刻,无脸男倒在地上。 面上那张人脸脱落,又是恢复成丈高,身披灰色大褂,且没有五官模样。 “李……李爷,咱知道你最喜欢给师父烧纸,若是空了,也帮咱烧几张纸人脸呗……”,它话语声断断续续。 同时身躯开始灰败,就好似一根枯萎木头,直至无一点生机。 “你想屁!我堂堂大爻山官,给你个祟妖烧纸?”,李十五神色冷的可怕,指骨更是捏的咔咔作响。 而茶摊之变故,自是引得这处闹市鸡飞狗跳,众多百姓满眼惊恐,纷纷奔逃而去。 就在这混乱之中,其中一老妪,手持一枚手掌长漆黑铁钉,朝着李十五背后直直捅来。 “定!” 不远处看热闹的笔相青年,以手中生非笔,在空中写下一个金色‘定’字,轻飘飘落在李十五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他躯体仿佛入了泥潭,根本动弹不得。 偏偏这时,落阳竟也学着无脸男那般,一步拦在李十五身后,那枚漆黑长钉,就这么没入他胸膛之中。 “噗~” 落阳一口黑血喷出,瘫软在地。 “嘿,又害……邪教徒一命!”,那圆脸女子从老妪躯体中走出,面上满是喜色。 笔相青年站在她身旁,戏谑笑道:“不用猜了,还是我以生非笔影响了他,让他替你挡刀了。” “你名李十五,这一人一妖是你同伴,却皆因你而死,想必心里不好受。” “不过谁叫你胆大包天,害死我十相门修士呢,所以这些,都是你该受的!” 青年话音一落,又道:“解!” 刹那间,李十五躯体恢复如常。 他先是回头狠狠盯了两人一眼,而后俯下身去,手忙脚乱的,想尝试将落阳胸膛那枚黑钉拔出。 “别试了,那枚钉子是十相门长老炼制的,能灭魂!”,圆脸女子笑道。 地上,落阳口中黑血直涌,眸中神光涣散! “李……李十五,老子给你下注了,所以必须记住,国师只能你当……” 其话语声像断线了的风筝,戛然而止,就那么失去所有生机! “呵,你们真是短命鬼啊!” 李十五肩膀一下一下耸着,似在自嘲笑。 “你们一个马相,一个笔相,还有其他的没有?”,他问。 “有啊!”,圆脸女子露出微笑。 而她话音刚落,就见两条漆黑铁锁,由一团团黑气凝结而成,就这么从李十五胸膛冒了出来。 同一时间,地上死去地落阳,还有无脸男,竟诡异的再次站了起来,且形体不断变化,化作两名满脸阴翳中年。 那两条漆黑铁锁,被他们一人一条抓着。 “嘿,咱们几个演得好啊,又绊他人一脚!” “呸,是绊了这李十五两脚!” 其中一人继续狞笑道:“李十五,我们哥俩不才,石相,绊脚石。” “只是我们绊的,可是那心中脚!” “又称,心魔!” 第119章 入城缘由 时值正午,本是一日阳光最盛。 却见头顶阴云笼罩,使得天地间一片昏暗。 城中,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吹的落叶乱飞,细沙碎石翻滚。 圆脸女子,教书匠打扮的青年,还有两名阴翳中年,此刻并排而站。 他们目光戏谑阴冷,好似条毒蛇一般,让人不敢直视。 至于李十五,站在他们十丈之外。 偏偏他胸口之上,一团团黑气不断溢出,而后化作两条婴儿手臂粗的锁链,各被那两位中年握在手中。 “害群马,生非笔,还有两坨绊脚石。” “不错,有点意思。” 李十五抬眸望去,眸光冰冷空寡,不见多少情绪。 他又问道:“除了已死的替罪羊,这城中就只有你们四个了,还有吗?” 此外,他观这四人本身气息,要么与自己相近,要么强上那么几线,总之相差不大。 可十相门修士最诡异的,是他们融合所谓的本源之后,能以浅薄修为,施展出本不该掌握之术。 就好比羊相,替罪羊。 有谁家正经筑基修士,能转嫁因果,夺人福缘的? “当然有啊!”,圆脸女子语气带笑,“毕竟还有个邪教徒落阳,得分人手对付他。” “至于你嘛,我们五个足矣!” “哎,只是可惜羊相那短命鬼,已被你坑害了,所以只剩四个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而后盯着胸口位置,自他体内延伸出去的两条锁链。 凝眉道:“绊脚石,绊的是心中脚?” 十丈外,一石相中年嗤笑道:“不然呢,难道还真弄块石头,在人前行途中绊他一下?” “修行途中,多的是拦路虎,绊脚石,其中最难过的关卡,莫过于心关。” “所以石相所谓的‘绊脚’,不过是在心中设障罢了。” 他刚说完,就见李十五花旦刀忽现,猛朝着胸口两道漆黑铁锁斩下,却是刀刃直接穿透而过,根本触碰不到。 中年见此,眼中不屑更甚。 冷眼道:“蠢货,这两道漆黑铁锁,可是你心中魔念所化,是你用刀就能斩的?” “刚刚我兄弟二人,化作那落阳,还有那只祟妖,又唱了两出舍己为人的苦情戏。” “所为的,无非是引动你心中魔念。” 中年说罢,手握铁锁的那只手猛地抖动,就见李十五不受控制的飞向空中。 此刻的他,就像是一只人形风筝。 只是风筝绳,却被那两名石相中年握在手中。 “啧,以人心中魔念化绳,除了我石相修士,还有谁能办到?”,中年放肆大笑着。 另一中年跟着道:“这魔念化绳,不过是方便我等,更好操控他心魔而已。” 只见他紧握手中铁锁,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施术。 几息之后。 李十五面上先是迷茫,可瞬间,又是露出惊恐之色,身体更是宛若筛糠般颤着。 “师……师父,别过来,徒儿错了,徒儿不该害死您,不该抢您仙缘……” “孔十六,吕九……,对不起,真对不起,是那老东西让我将你们喂狼,不留全尸的……” 见此一幕,两猴相中年对视一眼,又是仰天大笑。 “有趣,当真有趣,我最喜欢看的,就是引动别人心魔之后,那般丑态尽出样子。” “不错,记得之前有位仙门女修,一副生人勿近的清冷样儿,谁知将她心魔引动之后,原来是自幼,就被迫和师傅苟且……” 笔相青年道:“两位道友,你们玩一阵子,可就该我了,我想办法将他记忆封印,再让这李十五当此城的县太爷。” “之后以生非笔,模糊他是非观念。” 圆脸女子忙道:“我就以马相之力,不断引发他心中阴暗面,还有恶意。” “估计最多半月,一位杀人如麻,毒辣嗜血的酷吏就出现了,嘿嘿。” 又是十几息后。 空中李十五面色恢复平静,只是胸口依旧起伏,像是在后怕。 “你们石相,擅长变化?”,他问道。 “自然!”,中年得意点头,“我石相变化之术,可称世间一绝啊!” “比如你与人厮杀最关键时,我化作你心中视之为心魔那人,出现在你面前。” 听到这话,李十五立马想到。 若是他同人死斗,见乾元子突然出现面前,保不准直接心神不稳,被人抓住可乘之机。 “石相,绊脚石,绊心中脚,倒是挺贴切的。” 李十五嘀咕一声,又望着四人道:“这一次,算我认栽,任凭你等处置。” “只是我想知道,你们是如何将我引进这座城的?” 李十五可是清晰记得,当时棺老爷咬了他耳垂一下,之后他才施展唤魂之术,唤乾元子魂的。 “李道友,你耳朵上挂着那棺老爷,多久没喂了?”,圆脸女子轻笑。 她话说完,手掌心摊开,就见一只同样的青铜蛤蟆,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而后又是手一挥,数百个掺合着人血的馒头,稀里哗啦掉落一地。 女子摇头:“大爻储物之法千千万,偏偏小女子我,也有一只棺老爷呢。” “至于李道友,麻烦你对小蛤蟆好一点,可行?” “毕竟人家任劳任怨,这要求又不高,只需白面馒头和人血而已,那么小家子气干嘛!” 李十五:“……” 因为他感知到,左耳垂上,棺老爷又是在咬他,似想直接跳下去,捡那地上馒头来吃。 “他娘的,原来这玩意闻着味儿,肚子馋了,才咬我的。” 李十五喃喃一声,有些被自己气笑了,亏他还脑中千思百转,不断揣摩其中缘由。 他接着道:“我施展唤魂之术,点燃黄纸,为何所有火光皆指向此城?” 笔相青年解释:“告诉你,是因为城中,还有一位我十相门金丹修士。” “他修为高你一境,想改变你唤魂术结果,不是轻而易举?” 一听这话,李十五先是松了口气,而后心中惊悚。 “十相门,有金丹境在场?”,他深吸口气,语气颇沉。 “是嘞,不过他老人家,去逗那邪教徒去了。” 空中,李十五眸子渐渐眯起,杀意忍不住的弥漫而出。 “也就是说,这里只有你们四个是!” “那好,你等遇上我,算是栽了!” 第120章 以身化魔 城中,十相门四人对视一眼,满是轻蔑。 圆脸女子道:“我等可是四对一,还是笔、马、石三相,且你心中魔念,已被石相两名道兄勾起。” “李十五,你喝了迷魂汤不成,说什么疯话呢?” 半空之中,李十五眸似冰雪,不夹温度。 开口道:“一对四又如何,优势,始终在我!” “之所以陪你们虚以逶迤,无外乎,想知道你等如何将我诓进来的。” 石相中年见此,口中念念有词,想通过手中铁锁,继续勾动李十五心魔。 只是几息后,他目中大骇。 “我明明已勾动你心魔,为……为何这次,你毫无反应?” “心魔?”,李十五嗤之以鼻,而后狞声道:“心魔又如何?老子可是有一颗,自认天下第一的道心!” “还有放了我这么久的风筝,挺好玩儿啊!” 忽地,李十五拔高声线,一字一顿:“悬梁人!” 刹那间,这中年身上一根红线出现,就这么缠绕在他脖子之上,将他一点一点,拔高到空中。 “救……救我……” 中年被勒的双目外突,额头青筋暴起,双脚乱蹬挣扎着。 “是你给他缝的那根红线?”,另一石相中年怒道。 另一边,李十五从空中落在地上。 面带讥讽之笑:“是嘞!” “那你多久发现,我们是假的落阳和无脸男?”,中年又问。 李十五道:“一开始。” “一开始?”,中年面带困惑之色,“不可能,我石相变化之术,不会有破绽的!”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现,持刀一步步逼近,口中道:“你等变化之术,确实没有破绽!” “只是真正的落阳背后,可是有一道道常人看不见的鬼东西。” “李某不才,正巧能看见。” “而你化作的落阳,呵呵,背后没有。” 听到这一番话,圆脸女子同样怒了:“小子,你的意思是,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们四个在演你,你不过是在配合反演罢了!” 李十五脚步停下,嘴角一抹笑容拉扯开,盯着刀上那张花旦脸。 缓缓道:“李某人,可是会唱大戏的,自然挺会演!” “还有便是,你等放任我上前十步,如此距离,够了!” 他话音落下,就听得一声刀鸣起。 “铮!” 只见李十五眼中凶光绽放,纵身而起,跃入空中,浑身血肉之力涌动间,更是隐约伴随狮吼象吟之音。 “斩!” 李十五暴喝一声,漆黑眸子不见丝毫波澜,手中刀光清冽如水。 只是以花旦刀对准中年脖颈,平砍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便见一道猩红血光喷涌,一颗大好头颅掉下,翻滚满地尘埃之中。 “你!” 剩下石相中年眼中杀意喷涌,如此近距离下,几乎电光火石之间,就见一颗头被砍了,他们根本来不及有所动作。 至于李十五,重新将因果红绳落入手中,没有丝毫犹豫的,以心念驱使,直朝那笔相青年而去。 他之所以上前十步,刀斩这名石相修士。 就是为了省下因果红绳,以其再拖住一人,而他选择的,自然是那笔相修士。 果然,那笔相青年像是察觉什么,目中大骇。 “不好,此红绳似在锚定我头顶缘线,若是被它找出来了,我必死!” 他惊呼一声,开始身形不断变化,以躲避红绳锁定。 至于李十五,盯着地上那颗头颅,以小生戏腔唱道:“啧,又杀十相门一人。” 见此一幕。 圆脸女子,剩下石相中年对视一眼。 女子狠瞪道:“李道友,你那红绳,可是选错人了!” “你难道不知,我马相最擅附体之术?今日老娘非得让你亲自持刀,割开自己脖子!” 她话说完,身影如雾消散。 反观李十五,动作忽地一下顿住。 同时女子讥笑之声,开始自他躯体之中传出。 “李道友,这种躯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不好受!” 李十五不语,他的思绪依旧能够转动,单纯觉得自己身子,完全被另一个人操控了。 ‘原来,马相修士能附我体啊!’,他心中默念。 也是这时,惊变又起。 只见李十五身前,一只人高的人形木偶忽地出现,反手夺过花旦刀,就这么朝着李十五心脏,深深捅了进去。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凄厉女子绝望惨叫声,响彻城中! “李……李十五……” 圆脸女子嘴中鲜血喷涌,从李十五躯体中走了出来。 此刻两人贴的很近,一柄花旦刀仿若穿糖葫芦,同时洞穿两人心脏。 “原来,被马相附体后!” “只要朝着自己心脏捅上那么一刀,真的能做到一穿二啊,哈哈……” 李十五嘴唇弯着,笑容肆意,心口带来的疼痛,不仅没让他丝毫不适,反而愈发振奋。 他刚刚躯体被操控,可心念依旧运转,于是就控制木偶分身,给自己捅了一刀。 仅此而已! 至于这木偶,还是当初杀八万春后,搜刮来的。 “李……李十五,同归于尽,值得吗?”,圆脸女子话语声断断续续,眼中生机开始点点消散。 李十五摇头:“你不懂!” “李某觉得自己‘根’还在,类似心脏处的刀伤,应该还要不了我命!” 他能感知到,脚下黑土之中,一道道奇特生机不断传来,在修补他心脏裂痕。 也是这时,女子命陨,无力垂下头去。 李十五收刀,女子轰然倒地。 “既然马相能附我身,之前那八万春,为何不这么做?”,李十五轻喃一声,凝眉思索着。 他猜测,对方要么没来得及附他身,就被弄死了。 要么就是对他了解颇多,不敢随意尝试附体。 李十五停下思索,深吸口气道:“不管如何,又杀十相门一人。” 而后抬眸望去:“石相道友,该我们了!” 却见那石相中年,眼神狠戾:“李十五,这可是你逼我的,不要后悔!” “我石相修士还有一术,以身化魔。” “便是化作心魔,藏匿在你心中。” 李十五皱了皱眉,语气不置可否:“以身化魔?我不信。” “所谓心魔,不过是我心中臆想出来的玩意儿,并不是真正存在,你怎么化?” 石相中年狞声道:“猴相都有一招连命之术,用来同归于尽!” “我石相,自然也有!” “李十五,你死定了,且看我如何化作你心魔,日日夜夜缠着你!” 第121章 道号三一 “以身化魔,同归于尽!”,李十五沉吟一声,瞬间警惕起来。 他从未小觑任何一个十相门之人,可对方竟称自己能化作心魔,这种虚无缥缈之物。 说真的,他有点不信。 “你一堂堂大活人,如何能化作心魔?”,李十五质问。 “对啊,活人是化不成心魔的!”,中年语气赞同。 “所以呢?”,李十五眉尾颤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 “所以……” 中年话语声顿住,眼神狠戾和疯狂并存,指着李十五吼道:“所以要死人,才能化作心魔啊!” “李十五,你别以为,只有你敢不惜命的,朝着自己心脏捅上一刀。” “我等十相门人,又有哪个是怕死之徒?” “看我如何化作心魔,似梦魇日夜纠缠于你,让你修为不得寸进,永远活在恐惧之中。” 中年说罢,手中一把凌厉弯刀现。 对着李十五,嘴角咧出个可怖笑容。 “哧!” 一声过后,一道血光涌起。 中年竟是一刀,将自己脖颈斩断,就这么倒在血泊之中。 与此同时,一团漆黑之气,忽地自他残躯之上冒了出来,就这么张牙舞爪朝着李十五涌了过去。 几乎是瞬息之间,没入他体内。 “这就叫以身化魔?”,李十五盯着那头身分离中年,神色古怪。 又摇头道:“他娘的,这群十相门祸害,一个个闹着玩儿呢,就这么把自己砍了?” “懒得搭理,之前那道妖就说我有三大心魔作祟,所以差这一个不成!” 李十五说罢,神色忽地一沉,只因棺老爷又在咬他耳垂,似想吃地上的血馒头。 “你想吃?”,他斜眼瞟去,目光锐利如刀。 只是他不知晓,自己心底深处,正发生着别开生面一幕。 那是一片黯淡无光天地。 一座不起眼道观,就这么矗立在此。 道观前,是一道道年轻身影,他们或是被开膛破肚,或是被斩成几截,或是被挖去双眼……,总之惨不忍睹。 也是这时,一团黑气突然闯了进来,收缩之间,化作一阴翳中年模样。 他皱眉看了一眼,口中道:“这就是潜藏在李十五内心深处心魔,一座道观?” 而后,他又盯着那一道道身影。 问道:“你们是李十五什么人,如何成了他心魔的?” “我是他师兄,吕九。”, “我是他师弟,孔十六。” “我是他师弟,柳十九……” 一道道身影含糊不清说着,恰是这时,随着一阵老旧‘吱儿’声响起,就见道观陈旧木门,朝着两侧缓缓推开。 紧接着,一满脸麻子,大小眼,歪着嘴儿的瘦小老道士,从中走了出来。 满脸笑道:“我是乾元子,是李十五的师父,被他害的剥皮而死,还被他抢了求了一辈子的仙缘,惨,惨,惨啊。” 老道说完,做了个以手掩泪动作。 又望向中年道:“这位壮士,我那徒儿,是不是也对你做了什么惨绝人寰之事,你才成了他心魔的?” 中年闻声,不屑道:“我乃十相门之修,与你们可不一样。” “你们只是他臆想出来,藏在心底的魔念,也称心魔。” “偏偏我,是施展‘以身化魔’之术,主动身死,化作心魔,潜藏在他心间的。” 老道摇头:“壮士口中的十相门,石相,以身化魔,老道听不懂。”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心魔这种东西啊,对我那十五徒儿无用的。” “我那徒儿聪明的很,那种果决,狠辣,也学我学的最像,偏偏他最擅以笑容遮脸,让人看不出他真正想法。” “还有便是,他估计也和老道一样,觉得自己道心,就是那天下第一,所以区区心魔,又怎奈何得了他?” 只是,中年充耳不闻。 口中嘲道:“他一个筑基之修,屁的道心!” “我不管你们是如何成为李十五心魔的,但现在我进来了,你等便是必须听我的!” “待李十五下一次破境之时,一起冲出,搅合得他心神不宁,走火入魔而亡!” 听到这话,歪嘴老道忽然笑容收敛,一把黑铁柴刀,就那么出现手中。 “听你的?” “壮士,你既然也是心魔!” “怕不是忘了,在十五徒儿心底,老道我啊,才是那个最大的心魔!” 老道歪着嘴,驼着背,一对大小眼闪烁着瘆人笑容:“壮士,老道已经决定了,收你为第三十一位弟子。” “道号,苟三一!” 说着,又是回过头去,盯着身后这那座半掩着门的老旧道观。 狞笑道:“三一徒儿,为师向来对徒弟极好,你看看你这些师兄们,哪个不是缺胳膊断腿儿的。” “至于眼前这座道观,就是为师求了一辈子的仙缘,种仙观。” “也别说为师小气,这里面藏着的仙缘,就送你了。” 老道转过身来,一步步朝着中年靠近,叹道:“三一徒儿,这仙缘可不是那么好拿的,得剥皮种仙,曾经十五徒儿就是这么干的。” “所以啊,你也别怕。” “毕竟没有付出,又哪里来的收获呢!” 见这一幕,不知为何,中年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忍不住一步步后退着。 “别……别过来,你别过来。” “大家都是心魔,井水不犯河水……” 只是这时,他已被老道用干枯手掌卡住脖子,就这么拖着,一步步朝着那座道观而去。 “三一徒儿,别怕。” “有为师帮你剥皮种仙,你也能成仙的……” 道观之中,不多时一阵阵痛苦嘶吼声传出,似痛彻心扉。 此时此刻,外界。 李十五皱了皱眉:“以身化魔,就这?” 他能感觉到,那中年身死之后,化作一道魔念(也可称心魔),藏匿在他心底深处。 只是马上,又遇到其它几道魔念。 而后,就这么几个照面功夫,就被吞噬殆尽,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该说,是自己道心太特殊了。” “还是说,你石相所谓的‘以身化魔’,太过中听不中用?” 李十五摇了摇头,又呸了一声。 “心魔,斩它干甚?” “毕竟哪个正常人,心里没点魔念?又不是啥圣人……” 接着面露笑容,又以小生腔调唱道:“还有便是,咦呀,又杀十相门一人!” ………… 【额:这一段,就是中年化作的魔念,被李十五原有的心魔给吞了,只是,用了点略微生动的描述……】 第122章 为大爻持刀 “两石相,一马相,还有最开始的羊相!” “此城一行,已有四位十相门人,陨于我手!” 望着地上三具残尸,李十五神色收敛,语气很淡。 接着手一招,一根指粗红绳,便是从某个方向朝他而来,盘成几圈后,落入手中。 “跑了?” 这一道‘悬梁人’之术,他根本做不到随心所欲,而是得提前准备好久,用以锚定对方头顶‘缘线’。 因此,便是给了那笔相青年机会。 对方周旋一会后,见势不妙,直接溜之大吉。 “罢了!”,李十五摇了摇头,从圆脸女子死尸手中,捡起一只青铜蛤蟆,自然是对方那只棺老爷。 接着,又是在另两人身上摸索一阵。 喃声道:“这城中,还有一位金丹境的十相门修士,以及至少,一位笔相筑基修士。” 除此之外,还有件事,他不是很明白。 便是之前两名石相中年,化作落阳和无脸男时,三者与茶边饮茶,对话不漏半点破绽。 甚至连他在棠城推粪车的小事,都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且以此打趣。 “怪哉!” 李十五吐出两字后,认准一个方向,便是身影闪烁而去。 穿过四五条街,又路过一处拐角时,他见到这样一幕。 只见一棵老槐杨下,一个老头儿模样的人,偻着背,不断鞠躬行着礼,脸上笑容颇具猥琐之意。 且脑门上,还贴了一张黄符。 “各位仙爷,咱就一只小妖,可不值得你们动手啊!”,老头儿嘴里说个不停。 “那李爷,你们寻他去!” “他名李十五,并州棠城人士,菊乐镇山官,邪门的紧。” “身下生十腿,脸剥了还能长,在棠城时常被罚推粪车,咱们这次是去卦山的,结果人家不让他上香。” “还有,他癖好挺怪的,咱本可以换张花魁脸,他却说糟老头儿更合眼缘,咱怀疑……” 李十五:“……” 他站在不远处,望着这一幕,神色那叫一个精彩。 之前还奇怪,为何那两石相中年,对他知之甚详,言语上未露破绽,没成想根源居然在这儿。 李十五板着脸,几步上前,将无脸男额头上那张黄符撕扯下。 “咦?” “恭送各位仙爷,你们去对付李爷就成,可不能再杀妖了。”,无脸男顿时松了口气,一副劫后余生模样。 只是看着面前身影时,一个怔愣。 “李……李爷,你听咱解释……” 李十五不搭理,只是将黄符贴在自己脑门,刹那间,就见面前多了几道凶神恶煞,手提长刀人影。 将黄符扯下后,面前又是空空如也。 “他娘的,一张幻术符而已,你就给老子卖的干干净净?” “额,李……李爷有难咱不帮,李爷辉煌咱沾光!”,无脸男低着脑袋,一阵支支吾吾,“毕竟,咱是妖嘛!” “你……” 正待李十五想骂什么时候,却忽闻远处,传来一阵男子嚎啕之声,赫然是落阳。 同时,他隐约感知到,有一道目光一直在注视着他,若是没猜错,怕就是十相门那位金丹修士。 “呵呵,被盯着了呢,那还逃个求!” 李十五目光瞬间凌厉起来,将花旦刀自眼珠子中一寸寸拔出,急驰而去。 片刻之后。 一处空旷街道上。 左右屋舍家家闭户,唯有狂风呼啸而过,带着沙石尘土乱飞。 此外,便是一道身着湛蓝道袍身影,跪在地上,泪流满面,身上那股悲伤仿佛浓郁成水,永远挥之不去。 “我错了!” “我错了!” “我不该修道,不该入纵火教的……” 他口里一遍遍道着歉,甚至直接在地上磕起头来,磕得砰砰响,磕的头破血流,直到鲜血支离破碎,晕作满面。 “这是!” 见此一幕,李十五深吸口气。 他知晓,落阳记忆似被封印篡改过,可眼前,难道…… 此外,在落阳身旁,还站着一位年轻身影,其一身月色白袍,颇为引人注意。 他身后,除了笔相青年,还有另外两位筑基修士。 无疑,皆是十相门之修。 “啧,这邪教徒看来颇具故事啊,不过记忆好像被修改过,直到我勾起他心底深处魔念,才让他记起一二。” 年轻人微笑摇头,又朝着李十五望了过来,“小子,连杀我十相门四人,胆子不小啊!” “前辈过奖,晚辈也是十相门的,只是本源还未融合罢了!”,李十五心念百转,不断思索如何周旋。 只是他刚说完,变故起。 一道身披黑色斗篷,很是魁梧身影,就这么落入城中,且随着他的出现,仿若这片天地间光线都是黯淡了下去。 似,不敢与此人争辉。 “三……三长老!”,李十五一愣。 来者,赫然是纵火教三长老。 “邪……邪教长老?”,那金丹石相修士,见此一幕瞬间神魂皆骇,如猫见耗子一般蹑在原地,浑身颤个不停。 三长老转过身,五指张开便将十相门几人抓在手心,而后几人消失不见,不知被弄到什么地方去了。 “前辈,您何时来的?” 见剩下几名十相门之修,居然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收拾了,李十五松了口大气,又忙俯身行礼。 “李小友,入我纵火教可好?”,三长老笑着,依旧那副粗犷又有些怪异声调。 他继续道:“我收到准信儿,大爻一定会立下第三国教,增立第三名国师。” “这位国师,修为不一定够高。” “但是有一点,必须能为大爻人族持刀。” 三长老又是笑了一声,“小友,我看你就不错,挺有潜力的,你意下如何?” 听这话,李十五自是悻悻一笑。 忙推脱道:“前辈,这事儿,太远了,十五不敢当,真不敢当啊!” 接着又道:“前辈,您多久来的?” 三长老道:“在落阳被引动心魔,忆起曾经之事时,我就来了。” “毕竟他记忆上的封印,还有记忆被篡改,都是我替他弄的。” 三长老说罢,手指间一道玄光迸发,朝着落阳而去。 就见落阳渐渐恢复平静,面上悲伤,也随之消失的无影无踪。 “前辈,他怎么了?”,李十五试着问道。 第123章 归途 ipaoshuba.net 听到李十五询问。 三长老叹了口气:“落阳徒儿为修纵火教之法,曾几何时,有那么一段不堪过往。” “所以,便是将他记忆封印,又篡改了一部分,也算是为他好。” 三长老说罢,便又道:“李小友,等你什么时候改主意了,总之我纵火教之门,随时为你开着的。” “倒是这座城……” 三长老沉吟一声,直接粗鄙骂道:“去他娘的,这十相门也配当个国教?一天到晚四处作恶,比邪教还邪门,给老子纵火教提鞋都不配,呸!” 三长老低头望着,他看到此城地下三丈之处,一具具白骨胡乱埋着,连绵成片,好似白骨盈野般触目惊心! “等老子纵火教破大爻之冰后,第一个收拾的,就是这十相门,所有教徒,全捉了剥皮炼油点天灯!” “特别是狗相之类的,一个个就该死!” 听着对方骂咧,李十五怎么办?只能努力的,不停陪着笑脸呗。 而这时,只见三长老道袍一挥,一团清灵之气涌现,落在全城每个人身上。 他道:“十相门这些崽子在此城施的术,全被我解了,至于善后之事,就交给李小友你了。” 三长老摇了摇头,“其实,让他们自生自灭也不是不行。” “可万一小友真对国师一事有念想,就近十万人之数,倒也能算作一笔功绩。” 下一瞬,就见三长老带着落阳,身影消散,不见踪迹。 “李……李爷,咱们呢?”,无脸男又是蹑蹑缩缩,从身后冒了出来。 见此,李十五手掌探出,直接将它面上人脸给扯了下来,这没了人脸后,顿时化作丈高祟妖本体。 “你就以本体前去,将本城之人全部聚拢,谁敢磨蹭,直接刀架脖子上。” 李十五踢了无脸一脚,又是递出一把半臂长黑铁柴刀。 “喔喔……”,无脸男接过刀,一溜烟消失不见。 至于李十五,面上并无多少轻愉之色,只是在街边随地坐下。 取出一本蓝皮书册,持笔开始写着。 ‘羊相,替罪羊!’ ‘道术有二:一能让人替罪,转嫁因果,二能夺取他人福缘,用于自身。’ ‘反噬,不详。’ ‘石相,绊脚石!’ ‘道术有三:一乃变化之术,二乃操纵心魔,三能身死之后,主动化作心魔,潜藏他人心间,伺机作乱。’ ‘反噬,不详。’ 将书册收归好,李十五不由长松口气。 十相门九相,猴,马,羊,石,已经基本被他摸清楚了,若之后是与之为敌,抢那么一手先机,倒是相对容易一些。 晚时,天地一片夕照。 城门口。 一张张人脸之上,皆带着夕阳红晕,不过却是被一层悲意笼罩着。 他们身上,背着大大小小行囊,甚至小童,都是背着诺大包袱,是家中剩下米面。 “哈哈,老汉我亲自请杀头匠,砍了我儿脑袋啊!” “老汉我每晚出摊到深夜,就是为了凑够银子,让人砍我儿脑袋!” “我儿,他是冤枉的,冤枉的……” 一驼着背,满头白发的瘦小老头儿,就那么歇斯底里哭嚎着,嗓子近乎嘶哑,差不多疯了。 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竟是转身,奋起一跃,一头撞在了那冰冷城墙之上,好似打散了染料瓶般,血浆顺着墙面滴答流淌着。 不止是他,在三长老解除覆盖此城之术后,选择自我了结者,不在少数。 世道之下,命如草芥,如草芥生,如草芥死! 李十五,就这么沉默看着。 他在想,这或许也算是那些石相,在他们心中设了障,提前埋下心魔,才落得个这般局面。 而后转身道:“此地,非大爻人族聚居圈,想活命者,跟上!” 说罢,就是逆着夕阳,大步向前踏去,一袭道袍漆黑如墨,在夕阳光晕下,竟是有些看不真切。 至于无脸男,以祟妖本体,挥舞着柴刀,就像牧人傍晚驱赶羊群回家一般,不断吆喝着。 “走快点,别掉队啊!” “谁拖后腿,脸给你剥了!” 而此时此刻,自是少不了一人。 天空中,黄时雨坐在一晚霞云彩之上,手持生非笔,不断写写画画。 口中哼着曲儿,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 “李十五,是你的李十五。” “李十五,是我的李十五。” 而这一走,就是走了近月。 且这一路上,还有一位筑基修士,一只祟妖帮着开路,搭桥,否则,怕是耽误时日更多。 终于,在一个清晨。 李十五带着满城百姓,来到鱼尾城所辖的一处集镇。 “道友,你们这是?” 一筑基修士站在镇外,望着那乌泱泱,且满脸风尘的人群,不由一阵错愕。 且他观这些人,不少已饿的脱相,他不知晓,这走了近一个月,哪怕个个背着有粮,但对于这一城人消耗,也是不够的。 这段路程后半段,全靠李十五武力镇压,方才没出大乱子。 李十五满脸笑容:“同僚,咱们可是同僚!” 说着,就是取出山河定盘,自证身份道:“某乃并州棠城所属山官,李十五,见过道友了。” 那修士一愣:“你就是李十五,卦宗祈福道会出现的,那个十腿……” 李十五面色一黑,将其打断:“道友,不提这些,咱们还能好好说话。” “至于我身后百姓,我将其中过往,都是写在上面,你看了就清楚了,至于怎么安顿,就麻烦你操持一下。” 李十五说罢,就是递出一张信纸。 也是这时,身后百米处,忽地传来一阵阵呼喊声,是那诸多凡人百姓。 “恩人,敢问尊姓大名?” “仙爷,得您搭救,小女子没齿难忘。” “道爷可否留个名,若没您这段时日不离不弃,我等怕是难以走过这段路程!”,有老者直接跪下。 李十五转过身,目光一扫而过。 而后一步靠近,凝眉吐出三字:“种仙观!” 刹那之间,便见一缕缕金色光芒,从面前一位位身影之上迸发而出,好似世间最澄净之物,偏偏又耀眼至极,朝着种仙观汇聚而来。 最后,又悉数落在李十五身上。 “第二次了啊!” 李十五喃喃一声,清晰感知到,自己神魂好似被一股暖流所包裹着,同时他躯体之上的一道道裂痕,开始肉眼可见的合拢,被抚平。 “逝者筑我身,生者固我魂。” “只是其中缘由,到底为何呢?” 李十五深吸口气,渐渐发现,他又能多控制一条腿的收放。 多出的八条腿,已能随意控制其中两条了。 “哈哈,大好事啊,如此一来,倒是可以少砍条腿了!” 李十五大笑一声,朝着那筑基修士扬手,“道友,这里一切有你了。” “无脸男,咱们走!” 至于此地山官,自然瞧不见那一道道金芒,也瞧不见种仙观。 第124章 书生白曦 鱼尾城,一片人声鼎沸。 “李爷,咱们这就回去了?”,无脸男化作老头儿,跟在身后。 “废话!” 此刻二者,正在此城星官府邸前。 “走着,回棠城!”,李十五说罢,便是大步进入府中。 不多时,一位中年官吏站在面前。 “你,是棠城山官?”,他疑声道。 见此,李十五自然掏出山河定盘,算是表明身份。 偏偏这时,一身着紫色道袍,面容三十左右身影,冷面而来。 而随着他的出现,这片天地仿佛直接静音一般,一切无声,寂静的吓人。 而李十五,更是觉得自己面前,好似是一座巍峨汹涌巨海,其中随意一道浪花,都是能将他碾个粉碎。 “你是棠城山官,也就是,白曦手下了?”,来人冷声问道。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李十五身后无脸男,突然冒出一句:“咱……为白曦花过钱,咱替白曦招过妓!” 瞬间,那种寂静之意消散,这片天地,重新变得生动且恢复生机起来。 “区区一只小祟妖,你再说一遍?”,来人眸光一动,直接问道。 于是,无脸男果真又念了一遍。 至于李十五,那是忽地额上冷汗直流。 赶忙解释:“星……星官大人,不是您想的那样,就是那日夜里,它花金子帮白曦星官招了几个花魁而已。” 来人不听,只是面朝无脸男:“小妖,白曦事后还你什么没?” “额,好像没有。”,无脸男摇头。 “有,有!”,李十五大叫两声,直接从棺老爷腹中,取了一大袋金豆子,放入无脸男怀里。 “肯定有的,白曦星官让我事后好好补偿,别让它吃了亏。” 李十五抹了把额头冷汗,只觉得心头一个劲儿瘆得慌。 来人却依旧不搭理,只是面露笑容道:“小妖不错,那白曦就是个下作玩意儿,你说的那句话,本星官记下了。” 接着,又是吩咐道:“来人,以阵送他们回棠城。” 见此,李十五无力垂下头去,颇有些认命意味。 …… 棠城,星官府邸。 李十五带着无脸男刚回来,便是被一官吏截住,“李山官,随我来。” “至于这小妖,星官府,可不是你待的地方。” 片刻之后。 依旧是熟悉的大堂,熟悉的陈设。 白曦坐在一躺椅之上,身旁一缕青烟缓缓升着,至于手中,则是拿着一本佛经,在那聚精会神看着。 且他面上,也没有了两缕青须。 变得极为光洁,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二十八左右,仙风道骨青年书生一般。 “十五啊,要学会多读些书。” “人力有穷时,脚步丈量不到的地方,文字却可以。” 听着白曦之言,李十五面色一抽。 “大人,您上次才说,要及时享乐的,先甜真甜的。” 哪怕知道眼前白曦又不一样了,他依旧回了这么一句。 又接着道:“大人,您多久从镜子中走出来的?” 窗边,白曦将手中佛经合拢,凝眸望了过来。 “十五,我才是真正的星官白曦!” “你之前见到的,不过是我的一道道镜像罢了,他们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你也别信!” “总而言之,记住我为真,他们为假,只是由于我所修法门,赋予了他们这些镜像通天修为。” “因此也造成,他们和我这个本体之间,有那么些许差别。” 李十五:“……” 就感觉,脑袋挺迷糊的。 不过能怎么办?只能尽快的,适应面前这个新的白曦,以及新的人设呗。 “大人,您说的是!”,他点头道。 只是下一瞬,白曦手一挥,面出现一张棋盘,“十五,过来与我对子。” 见此,李十五自然是熟练戴上头甲,又将上一个白曦,送的那套锈迹斑斑甲胄穿戴好,才走了过去。 “这甲,是我那镜像给你的?”,白曦微笑。 “是!”,李十五应声点头。 却见白曦手指一点,甲胄胸口位置,有一块锈迹脱落,露出四个繁复文字。 “大人,这字什么意思?”,李十五询问道。 白曦笑道:“太子银甲,应该是曾经某个世家子炼制的甲,不过已然作废,你下棋时拿来御寒倒也不错。” 接着,只见白曦笑容收起。 “十五,你与十相门打交道够多了,你觉得他们如何?” “邪门,人邪门,施展的法更邪门,且那根本就不是,低阶修士应该掌握的东西。” 李十五深吸口气,接着道:“说实话,我觉得十相门修士,只是各相本源的容器而已。” “还有大人,我好像记得,十相如今只有九相,少了一相是什么?” 白曦摇头,面上困惑渐深:“此事,我真忘了。” “还有便是,除了十相门外,另一个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豢人宗,同样挺吓人,且让人琢磨不透的。” 忽地,他露出笑容。 “十五,关于豢人宗,有件事倒是可以给你说一下,那就是他们人如其名,姓胖,也都是大胖子。” 闻言,李十五有些错愕:“大人,也不算挺胖,我见过他们,觉得还行啊。” 白曦道:“他们平时,都是以术,将自己真正形体遮掩罢了。” “你且说说,这豢人宗为何胖?” 白曦手持黑子,露出个颇有深意笑容,接着,在棋盘上落下一子。 …… 出了星官府邸。 李十五抬头望天,见阳光暖暖,不自觉面上溢出笑容,且四肢舒展着,只觉得浑身一阵轻愉。 “这卦宗一行,倒是挺累的。” 他摇了摇头,便朝着城外而去。 城中,偶遇一些记得他的百姓,多已‘推粪’一事打趣于他,自然也有些二八姑娘,对他念念不忘,跺脚幽怨。 路过城门口时。 又见神算子在卦摊上打着瞌睡,根本没几人找他卜卦。 “啧,还是自己地盘好啊!” 李十五感叹一声,正准备回菊乐镇时,忽地,山河定盘传来异动。 各地山官,速来! “又来?”,李十五眼角抽动,无语凝噎!!! 第125章 宁作恶,莫行善 城门下。 李十五摊开手,望着阳光透过树影,在他手掌上落下淡淡光斑。 “入秋了啊!”,他轻喃一声。 恍惚间记起,他们师徒寻到种仙观,剥皮种仙时,才是草长莺飞时节。 只是时光如节,眨眼之间,已是到了秋风低吟。 “他娘的,老子当这山官,屁事真他娘的多!” 李十五忿忿不平,爆粗口骂咧一声,又几步走到神算子卦摊旁。 震天吼道:“睡鸡毛,起来算卦!” 神算子顿时从梦中惊醒,被吓了一个激灵,抬头一望,见是这位爷来了,那叫一个面露苦涩。 “小……小道爷,又来测字啊!” 李十五瞟了一眼,冷哼道:“不测!” “那您是?” “呵,见你这般清闲睡大觉,看你不爽,有问题?” 李十五说罢,就是转身扬长而去。 同时口中道:“知道你这生意为何冷清,毕竟自古以来,十个算命九个瞎……还有一个,又瞎又聋……” 留神算子愣在原地,满脸错愕,额头冷汗直流。 星官府邸。 白曦盘膝端坐堂上,手捧一本佛经,口中默读着。 李十五独坐堂下,至于其他山官,多是在赶来路上。 “大人,我这还没离城呢,又来事了?”,他无奈问道。 白曦头也不抬道:“十五,这一趟,挺有意思的,或许可以让你见识一下,这世间究竟是有多邪门。” 李十五一愣:“大人,何意?” 白曦摇头,不再应话。 大堂之中,一时间陷入沉默。 又是过了片刻,才听白曦道:“越美丽的东西,便越是危险。” “越强大的修行法,在得到莫测修为的同时,也会失去更多。” “命运不存在馈赠,只会加倍向你索取,十五,你懂这个道理吗?” 李十五抬头望去:“大人,您为何说这些?” 白曦轻笑:“有感而发罢了。” “只是在想,话本传记之中,男角儿或有了奇遇,或得了逆天法门,之后化龙一飞冲天,超脱无敌世间。” “这些,似太过不现实。” “有所得,必有所失,才是世间永恒之基调。” 李十五露出无奈之色:“大人,您说这些到底干啥啊?” 白曦笑道:“无事,就是想劝你多读点书。” “额……” 接近傍晚时分。 八十一位山官,相继来到星官府邸。 “李兄,好久不见。”,方堂行了个道礼,面上笑容舒展。 “方兄,怎么每次见你,脸色都煞白煞白的。”,李十五打量一眼道。 方堂叹道:“琐事之多,劳心劳力罢了,倒是李兄安然归来,可喜可贺。” 这时,白曦缓缓起身,青衣,垂眸,面带愁容。 “这一趟,可能会死人,本星官虽久居高位,亦是心中悲怜,见不得手下人舍生去死。” “哎,这书读多了,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听这话,李十五颇有些无言以对。 只觉得这新的白曦,和之前差距也太大了,就像个迂腐书呆子似的。 “李兄,星官大人咋了?”,方堂忍不住问。 “额,这个……”,李十五支支吾吾,还真不知怎么解释。 这时,又听白曦道:“这一行,需五人就够了,你们谁愿意主动前往,站出来就是。” “之所以让你们全部汇聚,就是想给大家个主动选择机会。” 一时间,众山官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过,白曦居然这样问他们,毕竟对方星官之尊位,这样做,属实太看得起他们了。 “大人,我能不去吗?”,李十五试着道。 “当然不能!”,白曦摇头。 而后,又见他手指向后面位置,那是一个四肢修长,颇像只猴儿的青年。 此刻,青年正缩着脖子,躲在一山官身子后,俨然一副谁也看不见他的架势。 “季墨,你也去!” 听这话,李十五忙回头望去。 “大人,这家伙什么时候成山官的?” “半月前,我见他无所事事,天天带着一群娘到处溜达,便让他代替一名身陨山官。” 季墨苦笑道:“大人,您只说就让我当一年的。” 白曦微笑:“是一年,所以这次就派你出去一趟,毕竟你也非我棠城之人,若身陨,本星官不心疼。” 季墨:“……” 这时,方堂见无人起身,便是缓缓站了起来,满脸郑重之意:“大人,方堂愿往。” 李十五:“方兄,你家可有美娇娘呢,凑这个热闹干嘛?” “你没听星官大人讲,这一趟不容易的。” 方堂闻声,只是露出个牵强笑容,没多说什么。 等了片刻之后,又是两位山官起身。 至此,五人全部凑齐。 “好了,其余人退下!”,白曦道。 又是几息后,堂下,只剩李十五几人在场。 “大人,是又出现祟妖了?”,他凝眸问道。 “是!”,白曦点头,而后道:“只是这次出现的祟妖,与以往相比,或是有些不同。” “而且,也不在棠城境内!” “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每城都会派上五位山官,且两大国教,卦宗,或是一些自诩不凡者,同样会前往。” 李十五不由瞪大眸子:“大人,岂不是说这一趟,会有上万山官,同时去降妖?” “这阵仗,不会有些太大了。” 白曦道:“所以才说,这一次非同一般,而且记住了,此行莫要做太多事。” “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季墨嘀咕道:“大人,听不懂!” 白曦解释:“我不能说太多,因为这次的祟妖刚出现不久,而每座星官府必须出五人,也是两大国教定下的事。” “前因后果,大概就是这般。” “而作为你等上官,我只提醒一句。” 白曦语气一顿:“出门在外,宁作恶,也莫行善。” 听着这话,一时之间,李十五惊疑不定,他觉得白曦是知道些什么的,可就是不明言。 白曦又道:“你们稍后,便是动身。” “记住了,这一趟宁作恶,莫行善!”,白曦又是重复了这么一句。 见此,五人陡然间觉得,这一行怕是没表面上降妖,说的这么简单。 片刻之后。 星官府邸传来一句恸哭声:“大人,我那些娘,就拜托您照顾了,您可别动歪……” 而后,一片安静。 第126章 分饰两角 青州,同属大爻三十六州之一。 寿城,七十二城之一。 据说此城得名,是因为城中凡夫之中,长寿者众多,才有此名讳。 寿城之外。 一片空旷戈壁滩中,天穹几只秃鹫盘旋,地面上万位山官齐聚,动作间,自是引得尘土飞扬。 “听烛,抓祟,向来是咱们山官的事儿,你每次凑啥热闹?”,李十五随声道。 “我有一卦,此次非去不可。”,听烛一副淡漠样子,明显生人勿近。 忽地,两人背后传来一道清脆女子声,语气之中,竟是带着一种深闺少女腼腆样子。 “十五,你渴吗?” 两人:“……” 李十五两人,季墨,方堂等一众山官,皆回头望去。 “李兄弟,你自己找姑娘,却骗我找娘!”,季墨怒道。 只是,当他看清是何人之后,顿时一个寒颤,忙躲到李十五身后。 只因那女子一身碎花白裙,裙摆似蹁跹白蝶,随旷野之风飘扬,竟是十相门笔相,黄时雨。 而李十五见这架势,也是身子一缩。 “道……道友,咱们两个,没有这么熟?”,他行了一礼,很是别扭的开口问道。 此刻,黄时雨手拿出一只精致银壶,上刻有龙凤鸳鸯文案。 “道友,我不渴,真不渴!”,见此,李十五忙摆手拒绝。 只是,出乎人意料之事发生了。 那黄时雨,竟是看都不看他。 而是手持水壶,朝着一旁空位上递了过去,且不敢抬头,简直一副女儿娇羞模样。 “十五,喝一口!”,她道。 方堂小声道:“这位姑娘,莫不是眼神不好?” “不了,我不渴,如今祟妖踪现,且大爻各地抽派人手,上万位山官聚在一地,还有几大教派,我心难安啊!” 一道年轻男子声响起,其声清朗如玉,却又稳重如山,偏偏又带着种温和之意。 一听上去,就是莫名给人一种信任的感觉。 “十五,我知你忧心祟妖,可此地山官众多,也不是你一人去操心的啊。” 黄时雨叹了口气,又道:“可别把什么事情,都压在自个儿一人身上,这样,真挺累的。” 这时,年轻男子声又起:“时雨,大爻人族危急存亡之际,我身为其中一份子,自当上忧其君,下忧其民。” “哎,世道如此,容不得我懈怠啊!” 男子停顿了一下,又道:“时雨,此次祟妖突然出现,且直接将两大国教勾动,其背后牵扯着的,怕是甚大。” “你乃笔相传人,我觉得,就不要冒这个险陪我一起进去了。” “若出了事,我心难安!” 这时,黄时雨白皙手掌抬起,上前一步,做了个住嘴动作:“十五,切莫再说这话,我之修为,足够进退有度。” “倒是你,我挺担心的!” 众人:“……” 此刻,几人望见这一幕,心底一种诡异之感,忍不住的涌上身来,朝着全身席卷。 只因女声,是黄时雨没错。 偏偏那男声,同样是从黄时雨口中发出来的。 且语气惟妙惟肖,停顿措辞极为生动,给人的感觉,就是有一个男子站在那里。 可偏偏,就只有黄时雨一人。 “李……李兄弟,这姑奶奶,有些邪门啊!”,季墨小声嘟囔着。 “李兄,你们之间,莫非有什么渊源?”,方堂也问。 至于李十五,同样是挺直背,觉得身后一阵凉飕飕的。 只是这时,黄时雨突然将手中水壶收起,面朝几人笑了笑。 “嘿,我刚找凡人师傅学的,一人分饰两角。” “怎么样,演的还行!” 说着,又是望了李十五一眼。 轻咳一声:“不错,我看好你!” 而后,便是藏匿在这上万山官之中,不知跑哪儿去了。 李十五打了个寒颤:“几……几位,我咋觉得,莫名瘆人得慌呢!” 一旁,听烛露出思索之色。 接着凝眉道:“这黄时雨,独占笔相八成,谁也不知,她融合本源后到了哪种程度,又有何种莫测之力。” “李十五,我认为,她可能盯上你了,只是究竟要做什么,依旧成谜。” 季墨也跟着道:“李兄弟,你上次说黄时雨笔下有你名,我还不太信的。” “现在嘛,啧啧!” “她可是笔相啊,总觉得,你麻烦大了。” 说罢,又是朝着左方向跨步而去,不远处,站着一个中年筑基女修,身形有致,颇具韵味。 “道友,可否婚配,膝下是否有子,在下十相门猴相修士,能否认识一下?”,季墨颇具风度。 “猴相?”,女修露出诧异之色,又有些娇羞,支支吾吾道:“丧夫久矣,不曾有子!” “咳咳,那你看,我当你儿如何?我可是真孝顺……” 众人:“……” 听烛别过头去,又是盯了李十五一眼,“瞧见没,都是你造的孽。” 至于李十五,并没搭理这茬,只觉得黄时雨一人分饰两角儿,真够莫名其妙的。 “李十五,听烛,哥儿几个都在啊!”,落阳一身湛蓝道袍,从远处朝着这边而来。 “呵,这一行,可是两大国教发起的,你也敢来?”,李十五上下打量。 他可是记得,之前落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浑身那种悲伤之意,简直浓郁成水。 “落阳,你的记忆?”,他试着开口。 “长老已与我讲过,待我教破大爻人族之冰后,记忆封印自解。”,落阳语气轻愉。 “至于这祟妖一行,两大国教应该会放我进去,所以嘛,就别想着揭穿我身份了,背刺狗!” 方堂:“李兄?” 季墨:“狗……狗相!” 李十五:“你们信邪教徒,还是信我?” 也是这时,一道女子声又是突兀响起。 “十五,你真是背刺狗吗?” “放心好了,背刺二字,不合我心中之道。” 李十五猛回头望去,见身后除了一望无际戈壁滩外,空无一人。 “这黄时雨,当真也这么癫吗?”,听烛忍不住蹙眉。 李十五却是愣了几息,而后缓缓开口:“你们说,在她身边,不会真有另一个李十五?” 第127章 城中一幕 “啥意思啊?” 落阳见几人沉默,满脸不明所以,他没见到黄时雨诡异一幕。 也是这时。 一道气息降临。 如山岳厚重,似沧海辽阔,又仿佛那日月星辰,自有无限光明。 一中年男子,屹立天穹。 众修见状,自是俯身行礼:“我等大爻所属,拜见星官大人。” “尔等勿要多礼!” 中年点头,又道:“此次祟踪,出现在我寿城境内,既受两位国师所托,便由我带你们一程。” 他话音落下,挥袖之间,仿佛袖中藏有乾坤一般,卷起全场上万之修,便是朝着一地而去。 仅是眨眼间功夫。 众修重新被放下。 只见周遭不再是戈壁滩,而是一片广袤平原,偏偏在他们面前,约莫百丈之外。 有着一座雄伟巨城,被一层厚厚浓雾所遮挡着,只能依稀见个大概,根本看不真切。 “大人,此城一直就有?”,听烛抬头直接询问。 那中年星官摇头:“不是,这城也好,浓雾也罢,皆是那祟妖弄出来,而后突然出现此地的。” “两大国师,让我转告尔等一声。” “此城之中,被席卷进去的大爻百姓众多,救一人,便是给尔等记下一道功绩点。” “所以你们的任务,不是杀妖,也不是降妖,而是救人。” “功绩点排前列者,有厚赏!” 此话一出,上万山官顿时群情激奋,此行非杀妖,而是救人,且按人数论功绩点,这在之前可是从未出现过的。 唯有李十五,眉头蹙着,心中思索不断。 他可记得,临行前白曦讲过,宁作恶,莫行善的。 “李兄弟,咱们救人,算是行善吗?”,季墨嘀咕一声,显然也发现不对之处。 “不对劲儿!”,李十五低着头,神色不明。 这时,又见天穹中星官开口道:“国师有言,尔等修行不易,若遇祟踪,不要与之为敌,尽量保全性命。” “另外便是,尽量救些大爻百姓。” “众山官听令,进!” 星官一字落下,便见一位位大爻山官,前赴后继,朝着百丈外浓雾冲去,身影没入其中,不见踪迹。 “十五,咱们也进去!”,黄时雨道。 “好!”,又一年轻男子声响起。 听烛朝某个方向望了一眼,而后道:“这黄时雨修笔相,真修疯了?” 李十五朝着浓雾而去,口中道:“她疯没疯不知道,再被这女人缠着,我怕是得先疯了。” “不行,我非得去问个明白。” 身后几人见状,自是选择跟上。 片刻之后。 这偌大旷野之上,除星官屹立天穹,再无一人。 …… “这……” 李十五深吸口气,朝着身后望去。 他眼中的,唯有那不断翻涌着的浓雾。 “不用看了,这雾自成结界,我们这进来容易,怕是出去难了。” 听烛说罢,便是手中多出一八卦罗盘,满眼警惕模样。 而那座巨城,此刻离他们,约莫一里多远,就那么拔地而起,矗立在平地之上。 “乖乖,外边还看不真切,这城怕是和棠城差不多规模了,这里面藏着的祟妖……”,季墨耸了耸脖子,满眼惊惧之色。 “李兄,救人还是不救?”,方堂询问。 “别问我,自己决定!”,李十五吐出句话,又凝眉道:“按理说,只是救人而已,其中莫非有什么诈不成?” “黄时雨在那儿!”,季墨突然手指着道。 李十五忙望了过去,见一身碎花白裙姑娘,手捧束花,正满脸笑着。 “十五,咱们进城救人吗?” “救,凡人之艰,我等有目共睹,若没我等助力,以如今这世道,对他们来讲太过难了些。” 李十五几步跨越而至,凝眸开口道:“黄道友,你口中‘十五’二字,可否说个明白?” 黄时雨瞥了过来,瘪嘴道:“都说了,我找了个凡人师傅,学着如何一人分饰两角儿,紧张什么?” “倒是你,能不能别把自己弄的满身裂,我很难画诶!” 说着,又是瞬间消失不见。 李十五:“……” “他娘的,邪门!” 李十五骂咧一声,心中对黄时雨忌讳,又上好多层楼。 而后,他目光又是扫过听烛,季墨,落阳,又回想起白曦。 脑袋无力垂下:“哎,就没个正常人!” 约莫小半炷香过后。 一行人,终于来到城下。 此城无名,城墙除了青苔斑驳之外,就差不多几丈来高,很不惹眼。 “李十五,别磨蹭了,进去!”,落阳落下句话,就是朝着那大开的城门,大步而去。 几人见状,相继进入城中。 瞬间,被眼前一幕惊住。 入目所见,好一幅人间炼狱。 没眼的瞎子,被断去四肢成了人彘的男子,满身流脓,面上长满毒疮的小姑娘,还有饿的只剩一把骨头,奄奄一息孩童…… 入目所见,至少数千这样的人。 他们宛若乞丐一般,衣衫褴褛,就这么或坐,或倒在街道两边,眼中没有多少生机,好似路边野草,随时就要死去。 此刻,已有不少山官进城。 见这一幕,个个眼神晃动,满是悲愤之色。 “祟妖该死,掳我大爻之民,就是这么对他们的?” “只恨日月星三官不作为,恨我等修为低下,无力铲除祟祸!” “各位,此城太过庞大,咱们还是先探查一下虚实再说。” 而街道两边凄惨百姓,见这么多生人涌入,眼中顿时多了些许光彩,像是见到了活命希望,不断朝着这边匍匐而来。 “大……大人,给点吃的!” “哥哥,我饿!” “公子,救救小女子,为奴为妾随公子心意!” 也是这时,一断腿老者,爬到李十五脚下,苦苦哀道:“大人,行行好,给点吃的!” 见状,李十五面上阴晴不定,不知想些什么。 只是下一刹,见他花旦刀忽然出现,刀光似那月光轻晃,轻易斩下自己两条腿。 而后,手持两条血淋淋断腿。 在老者错愕之中,拖着两道猩红血迹,也学着那些凄惨身影,哀声道:“各位大人,给点吃的!” 众人:“……” 第128章 嘿,真甜! 棠城,星官府邸。 午后一缕暖阳,透过镂空木窗倾落,洒在一方书桌之上。 白曦眸色恬静,手持一杆狼尾细毫,在纸上一笔一划勾写着。 “宁作恶,勿为善!” 白曦轻喃一声,望着身前白底黑色六个大字,又是叹道:“说得轻巧,做起来难啊!” “就是那十恶不赦的魔,或在某个时刻,对脚底一朵微不足道野花,也会生起怜爱之心,不愿踩它。” 白曦收起笔,目光朝着窗外凝目而去。 “这只祟妖刚出现,便是被两大国教盯上,不简单啊!” “就连我,一时半会也是琢磨不太透。” 白曦摇了摇头,又喃声道:“罢了,仅凭本心,福祸自然!” …… 青州。 祟妖所造城池之中。 其方圆周遭,甚至天空,都是被一层浓雾笼罩着,显得有些黯淡无光,就像是太阳刚落山那般样子。 “各……各位大人,给点吃的!” 李十五嘴唇咧动着,喉咙间音节含糊不清,手捧两条血淋淋断腿,眼神有些躲闪,好一副悲惨凄厉之景。 “李十五,你能演的再像一点?”,落阳面颊抽动,只觉得这厮走的每一步,都未被他料到过。 “各……各位,李兄弟出门在外,一直都是这样吗?”,季墨见这一幕,那叫一个瞠目结舌。 听烛别过头去:“大差不差!” 而大爻其余入城的山官,见这般景象,那才叫一个头顶天雷滚滚,说不出话来。 那缺条腿,浑身恶臭,肮脏不堪老者,无力垂下头去。 “万般钱财,换不来一双好腿!” “只是求一口吃食而已,公子此举,比这城中妖孽更吓人啊!” “还有便是,虽不知各位公子老爷从何而来,但入了此城,怕是出不去了!” 老者说罢,又是拖着断腿匍匐而去,倚在墙边,一副等死样子。 此刻,那数千道凄惨身影,从城中各个方位,个个拖着伤残之躯,不断朝着城门这边涌来。 口中哀声不断,或为口吃,或为求救! 甚至有不少山官,已取出随身水和吃食,施舍般朝他们丢了过去,引起阵阵哄抢。 此城极大,上万山官入城。 李十五这边发生的事,不过一角而已。 “李兄,你这究竟是?”,方堂疑声问道。 李十五收起那副凄惨模样,叹了口气:“哎,若施舍他们,有违星官之言。” “若不施舍他们,我这颗良心难安啊。” “所谓道德,良善,不过是弱者,用来束缚和捆绑强者的枷锁。” 李十五瞥了身下断腿一眼:“如今我比他们更弱,比他们更惨,自然而然,就该我去道德捆绑别人。” “此乃大智慧,你等慢慢学去!” 偏偏这时,某个方位,又传来一道清脆女子声:“十五,你觉得是这样吗?” 温和男子声起:“时雨,他人之言,我不愿评价。但对我来说,有时候做一些力所能及之事,或能让这世间少些晦暗,多些灿烂。” 众人:“……” 李十五猛朝一个方向望去,入目所见,只有一棵枯萎老树,随着风声摇晃,根本不见人影。 季墨咋舌道:“虽然那姑奶奶够邪门的,但是两个十五,差别咋那么大呢?” “李兄弟,你可得好好反省一下了。” 落阳急道:“诶,哪个兄弟吱声话儿啊,解释下到底咋回事?” “我怎么听着,刚刚那男声有些像李十五呢,只是比起正主来,听着要莫名顺耳多了。” 正在众人各有所思之际,一道雄浑中年之音,从浓雾外穿透进来,是此地星官。 “诸位山官小友听着,两国教刚刚传讯。” “你等主要任务,便是想着如何保全自己性命,以及救下更多的大爻百姓。” “祟妖,能避则避!” “以所救之人论功绩点,这或许,算是两大国教一场别开生面考核。” 听着这话,全城山官回头望去。 接着多是五人一组,朝着满城散去,或是探查此城底细,或是询问那些百姓,究竟怎么入了这城且落了这么副悲惨模样。 李十五这边。 除他以外,有听烛,落阳,季墨,方堂,还有棠城所属两位山官。 季墨道:“星官大人临行前说过,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而两大国教,也让不管城中祟妖,只让保全自身,以及救出些百姓。” “这听上去,双方倒是不谋而合。” 李十五不理会,而是哀声道:“各位大人,赏点吃的!” 黄时雨声音又起:“十五,那我们呢?” 年轻男子叹道:“哎,此城百姓太惨,尽我俩之力,先给他们点吃的!” 只是,依旧只闻其声,不见两者人影,邪门的吓人。 不多时,听烛落阳等人各自而去。 方堂和着两位山官,或是看不下去,取出药鼎,又拿出些肉食之类,凝水熬成肉汤,尽量给那些凡人百姓分了。 至于李十五,像个无事人一般,拖着上半边身子,倚在一长满青苔的破墙边上,眯眼睡着。 直觉告诉他,这一趟不同以往任何一次,宁愿任何事不做,也莫要着了道。 “哥哥,你腿断了,饿吗?” 一赤着脚,浑身衣衫褴褛,约莫六七岁小姑娘,从别的山官手中要了块拳头大点心,见李十五失去双腿倒在这里。 犹豫半天之后,才是小心翼翼掰下一半,怯生生递了过去。 此外,这女娃左手只有三指,右眼被劈了一刀,刀痕愈合后连接在一起,让她那颗眼根本不能睁开,显然已经坏死。 “吃吗?”,她蹑缩着脚,深埋着脑袋,又是问了一句。 李十五睁开眸子,望了一眼,冷声道:“不吃,拿上滚!” “额!”,女娃丢下就跑。 “你……”,李十五手捧糕点,皱着眉。 这时,又是一披头散发,双腿全断,瞎了只眼男子爬了过来,双手颤着就往过来抢:“你……你不要,给我吃!” 只是下一刹,一颗血淋淋眼珠子,被李十五从眼眶剜了下来:“我也断腿瞎眼,和你一样了,所以为什么分给你?” 说着,就是将糕点一把塞入口中,大口嚼了起来。 “嘿,真甜!” 第129章 善意 见这一幕,那小女娃吓得愣在原地,蹑住不敢动。 那断腿又瞎眼男子,独眼瞪得浑圆,骂咧道:“呸,一口吃的罢了,有必要挨这疼?真有你的!” “咱们被那妖孽掳进城来,横竖都是个死,又何必这么个糟蹋自己?” 至于李十五,腮帮子鼓鼓的。 如今的他,是越来越没把自己肉身,当成个正经肉身了。 他估摸着,今后随着他修为愈高,肉身愈强,倒是不好再砍腿啥的,反倒如今修为尚低时,可以尽情糟蹋。 时间,点点流逝着。 一众山官,约莫午后入的城。 而此时,城中已是一片漆黑。 有山官施术点燃火把,置于城中各个位置,方才带来些许光亮。 “哥哥,给!”,那小女娃睁着独眼,躯体瘦小的像只猫一样,用破碗给李十五端来一小碗肉汤,只有几口样子。 她不敢太靠近,只是放在不远处。 李十五喘了口粗气,面色不太好的,瞅了地上一眼。 “你自己没长嘴?”,他没个好气道。 女娃没搭理他,只是走到一处墙边,蜷缩在那儿,似睡了过去。 见这一幕,李十五抓耳挠腮,觉得莫名烦躁。 或是自幼时起就一路跟着乾元子,再之后种了仙,开始修行,以往种种,他从未感受到他人多少良善之意。 那杀千刀师父不用多讲。 甚至白曦,纵火教,听烛,落阳这些,哪怕与他笑脸相对,他也时常揣摩,对方是不是想害他。 如白曦明里暗里,让他入纵火教。 落阳以性命下注,赌他必成国师。 还有卦宗那些八卦头,黄时雨时常以生非笔乱写,现在又弄出个一人‘分饰两角’。 这一切的一切,很难不让他怀疑,所遇都是刁民,人人都想害他。 “这他娘的……” 李十五骂咧一声,觉得愈发不适,就像是无数只蚂蚁,在他身上乱爬一般,哪哪不得劲儿。 而不适的原因,或许是他感受到,那小女娃对他的一种不掺加其它,且很是纯粹的善意。 他李十五,不习惯这种善意。 他李十五,同样受不起这些善意。 在他心中,已习惯满是漆黑的世界,这突然掺夹进来一缕白,让他无从应对。 “拿走!”,他朝着女娃又是冷冰冰喊了一声。 只是,依旧没搭理他。 那女娃已是睡了过去,蜷缩成一团,甚至轻微传出些许轻鼾之声。 她靠墙很近,似这样能在夜里暖和一点。 “季墨,给她弄床被子!”,李十五重重叹了口气,见季墨朝着这边来,便是随口招呼道。 “你自己没有?”,季墨狐疑着脸,直接反问道。 李十五轻呵一声:“本山官一路斩妖除魔,劳苦功高,给这么个小乞儿盖被?呵,怕她受不起!” 也是这时,某方向又传来一句女子声:“十五,她那么小,这入秋夜里,怎么捱得住!” 紧接着,一道年轻温和男子声,似那三月暖阳般响起:“时雨,我们帮她一点,慈善的可贵之处,不一定体现在大是大非之上。” “而是,勿以善小而不为。” “等下给她盖了被子后,再在周围布置下一处阵法,毕竟她这么小,被子抢不过别人的。” 话音一落。 便见那小女娃被一股力抬到空中,接着身下出现一层厚厚稻草,身上多了床棉被。 李十五忙朝周遭望去,依旧看不到黄时雨身影。 “黄道友,你出来,咱们说个事!”,他试着朝面前虚空呼喊,“姓黄的,你给老子出来……” 只是,依旧无任何回应。 季墨见这一幕,不由摇头道:“哎,这就是差距啊!” “咳咳。”,他清了清嗓,又道:“虽说那姑奶奶邪门,但是李兄弟你,能不能学着点?” 李十五白了一眼:“呵呵,原来你知道她邪门啊!” “对了,这么久你干啥去了?” 一听这话,季墨神色不自觉的萎靡下来,整个人好似变得十分孤寂。 只听他颇有些委屈道:“李兄弟,我想娘她们了!” 李十五:“……” 李十五面颊乱抽,头一次这般想将自己那张嘴撕掉,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多那个嘴! “所以你这一下午?”,他问。 “额,到处试着认娘去了!” “呵,还以为你去城中查探了呢!” “李兄弟,我很早就有说过,自己挺怕死的,所以主动去触那霉头干嘛?” 季墨说罢,又凝眉道:“还有星官大人的提醒,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啊!” “反正我琢磨着,这一趟不太对劲儿。” 两人闲谈之间,听烛,落阳两人靠近。 听烛道:“此城规模甚大,偏偏其中屋舍,基本都是空荡荡的,宛若一座空城。” “仅有的,便是这些被掳来的大爻百姓,全部加在一起,合计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二之数。” “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每人都身有残缺,无一人健全!” 落阳扫了一眼,入目所见,一位位残缺百姓,就那么倚靠街道两边,要死不活样子。 “这城中有这么多空房,为何不进屋子睡,起码能遮个风啊。” 他嘀咕一声,又接着道:“祟妖踪迹我没发现,还有此城被浓雾包裹,诸多山官探了这么久,都是没找到出去的路。” 李十五听到这番话,恍惚间记起,白曦给他说过这么句话。 称这一行,或许能让他见识到,这世间究竟是有多邪门! “邪门?” “这次的祟妖,很邪门吗?” 只是他话音刚落。 异变起。 这城中一条条街道上,小巷中,竟也突然涌现出白雾,雾浓的仿佛凝成实质,直接将众人视线遮掩。 且神识之类,也被这白雾阻挡。 同时一阵古怪且刺耳梵音,伴随着一道道僧侣诵经之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孔不入般朝着众山官耳中钻去。 这种情形,持续了约莫三十息。 忽然间,城中所有白雾消散的无影无踪。 一块颇为宽敞的空地之上。 一百位身着赤红袈裟,光头,头顶九道结疤,容貌七老八十的老僧。 此刻,他们横十竖十,排坐成一个规整方形。 “祟妖,来了!” 听烛凝着眉,低头盯着手中八卦盘。 第130章 吃亏是福 “嗡班扎萨埵 萨玛雅……” “班嘎问萨哇 达他 嘎达……” 百位老僧,口中吟诵佛经,其似是梵语,李十五等人根本听不明白。 “我了个去,这一次的祟妖,居然是一窝啊!”,落阳见这一幕,不由瞪大眸子。 此刻,城中这般情形。 进城的万数山官,尽皆被惊动。 他们或是排排站在屋顶之上,或御风站在周遭空中,所有视线,全部朝着那百位老僧汇聚。 “祟妖,呵呵!” 听烛望了八卦盘一眼,接着冷笑道:“我看,称他们祟僧更为合适!” 至于李十五,则是脑袋枕着两条断腿,学着其他百姓那般眯眼睡着,似百位祟僧的出现,跟他没有丝毫关系。 只是忽然间,变化又起。 城中一万三千之数凡人,他们头顶,开始出现一根红香虚影。 似以他们头颅为香座,这根香,就插在天灵盖之中。 且他们头顶这根香,是点燃着的,甚至能清晰看到燃香时冒出的笔直青烟。 “嗡班皱萨埵 萨玛雅哦豁……” “班嘎问咒哇 达他 嘎达……” 百位老祟僧,依旧在不停念诵梵语佛经,好似魔音一般,让人头皮发麻。 “两位大爷,这些祟僧究竟在干啥啊?”,季墨询声问道。 此刻听烛手中,八卦盘滴溜溜转动个不停,他面露沉思之色,似在思索什么。 忽然,见他眼神亮起。 “我想起来了,我在卦宗时,曾看过一本古籍。” “其中记载,点人香。” 听到这话,李十五眼皮轻颤了一下,接着翻了个身,依旧没有搭理。 “点人香?”,落阳面露诧异之色。 听烛点头:“没错,就是点人香。” “所谓点人香,就是以人为香,是佛修之中的一种邪门手段,用来祭祀或者唤醒某种邪恶之物用的。” 听烛朝着城中百姓指去:“你们且看,他们头顶的那根红香,就是‘人香’。” “燃烧的,是他们的寿命!” “待人香燃尽那刻,也是他们命陨之时。” 听烛说着,神情越发困惑起来。 “这百位祟僧,点燃超过一万三千多炷人香,它们是想祭祀什么?” “而两大国教,让我等尽可能的救这些百姓出去,无疑,是在阻止这个祭祀过程!” 听烛深吸口气,继续望着道:“你们且看,城中这么多的大爻百姓,他们并非入了城才变得这副残缺模样。” “他们一开始,就是些天残地缺。” “换句话说,哪怕他们头顶凝成了一根人香,也是残香。” 听烛低下头去,口中念叨。 “百位祟僧,点人香祭祀,甚至还故意用的残香。” “它们,究竟是要干什么?” 听烛并未压制自己声音,他说的这番话,被周遭不少山官听见,一时之间,个个面露惊悚之色。 “听烛,小声点啊,这大晚上的!”,李某人又是翻了个身,似对吵到自己颇为不满。 季墨无奈道:“李兄弟,这你还睡得着?” “这百位祟僧,可是点了这么多人香用来祭祀啊,若真被它们唤醒什么鬼玩意儿,我可就没命回去找娘了!” 自然,无人搭理他。 这时,一山官面朝听烛拱手道:“这位道友,如今这百位祟僧,皆闭目口中齐诵梵经。” “按你方才之言,若我等山官合力朝它们出手,能否将这个祭祀过程打断?” 此话一出,顿时遭另一个山官出言制止。 “道友,我等进来之时,星官大人可是有言在先,叫莫要招惹其中祟妖,否则怕是有性命之危。” “故我觉得,想办法寻到出去之路,再将眼前这一炷炷‘人香’带出去,这场祭祀仪式不攻自破。” 一时之间,众修惊疑不定,争吵不断。 百位老祟僧,依旧闭目诵经,对他们这些闯进来的人充耳不闻。 至于李十五,和诸多大爻‘人香’一样,闷头睡着,似一切事不关己。 这一幕幕,倒是组成一幅足够离奇,且让人细思极恐画卷。 时间缓缓流逝。 约莫五个时辰后,百位祟僧随着阵白雾消失不见。 而随着它们消失,城中大爻百姓面前,各出现一碗水饭,半碗水加半碗白米,似这些就是他们一日吃食。 又是过了片刻。 百姓们迷迷糊糊相继睁开眼,望着面前水饭,端起就是大口吞咽起来。 然而,哪怕再饿,他们也不抢别人碗中的,似这么做了会受到祟僧惩治。 “哥哥,你咋没饭呢?我分给你点!” 那独眼小女娃咕隆吞了半碗,又是将剩下半碗水饭,送到李十五旁边。 也是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昨晚睡觉的地方居然多了稻草和被子,顿时惊喜莫名。 听烛几步走了过来,尽量轻声问道:“小姑娘,我问你,你们什么时候被掳来这城中的?” 独眼女娃掰了掰手指头,考虑半天,才是小心翼翼道:“好像有二十天了,我每天都记呢!” 听烛点了点头:“没错,果然是在点人香,那古籍中记载,人香祭祀这一过程,一般会维持三十日时长。” “昨夜他们头顶那一炷香,只是燃了很小一截,估计还能再燃烧个十日,前后刚好够三十日之数。” 听烛叹了口气:“至于祟僧们留下的水饭,估计是为了吊他们命,不让他们在祭祀中途就饿死了。” 落阳则凝声道:“这些狗日的祟僧,它们到底要祭祀个什么东西?而我等需要怎样,才能将这祭祀过程打断呢?” 墙角边,李十五日常斩腿。 他挖掉的那颗眼,已重新长了出来。 此刻,他几口将碗中水饭吞了个干净,随口道:“这还不简单!” “既然是人香,把所有人杀了,不就等于把香毁了?这祭祀自然也就没戏了。” 众人:“……” 这时,一女子声响起:“十五,我觉得这样挺有道理的,把香毁了,这祭祀不就断了嘛!” 温和男声又起,偏偏这次,带着些许怒意:“时雨,人命何其珍贵,谁都没有这个权利,无辜剥夺他们生命!” “这是对生命本身的蔑视,同时也是对自己的蔑视……” 李十五:“”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一袭天青道袍,站在屋檐之下,遥望天穹红日冉冉而起。 口中喃声道:“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事态发展之轨迹,往往出乎人意料!” 他转身,朝着书房方向而去。 “罢了,听天由命,吃亏是福!” 第131章 禅灭印 此刻,众人皆低着头,陷入沉思之中。 方才李十五声称,以‘毁香’之法,就是灭杀全城百姓,来阻止祟僧们以‘人香’祭祀。 此举,好像…… 听烛凝视着手中八卦盘,深吸口气道:“李十五此法虽然魔性,但是不得不说,似乎是个好法子。” 落阳也是点头,跟着赞同道:“李十五,不愧是你,被我看好必成国师的奇男子,每次思路都是这般清奇。” 至于季墨,那叫皱着个脸! 颤道:“啥……啥玩意儿,你们别告诉我,李兄弟以往出门降妖,用的都是这些歪招儿啊!” 落阳摊了摊手,语气无奈:“你以为呢?” “我第一次认识他,就看他以近二十万条人命,当作赌注来供他下注,那是眼睛都没眨一下,都不带一丝犹豫的。” 只是这时,不远处一块空地上。 那道原本温和男子声,变得冷冽如冰:“诸位道友,若你们是这城中被掳来百姓,等来的不是救援,而是被放弃和抹杀!” “你们,又会怎么想?” “所以还请几位道友,魔性莫要这般大,所谓因果轮转,将来怕是恶果自尝!” 男子话音刚落,黄时雨声音又起:“十五,莫要和他们见识!” “这几人,有的是卦宗疯批,一言不合就乱杀人,有的是邪教孽障,从不干好事,还有那李十五,像人不是人的……” “你又何必,与他们置气?” 三人:“……” 不远处,季墨顿时露出笑脸道:“嘿,我和这姑奶奶出自一教,看来还是有几分薄面的,至少没言语奚落于我。” 偏偏黄时雨声再起:“十五,至于那猴相季墨,完全不用理会,只会寻娘且贪生怕死的废物!” “他所修之法,除了当个狗皮膏药外,也就有和人同归于尽这一点用处了。” 瞬间,季墨低下头去,没脸抬起。 李十五倚靠墙边,怒道:“黄时雨,你有本事就出来,李某倒是要好好瞧瞧,你如何一人分饰两角儿的。” 听烛面无表情:“我不疯,我所杀之人,都是根据卦相八字不合杀的。” 落阳:“嗯对,你说的不错,反正我本就是个邪教徒!” 三人齐刷刷朝着一地望去,除了棵落光叶子老树外,还是不见半个人影,至于黄时雨,根本不搭理他们。 听烛平缓呼吸,凝眉道:“李十五,你可否觉得有不适之处?比如中了某种术法?” 李十五思索片刻,摇头道:“没有!” 落阳则道:“昨日你们给我解释了,是那黄时雨一人分饰两角儿,不过另一个男角儿,套用的是李十五声音!” 忽的,他露出笑容,满口劝诫语气:“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不然以那笔相女子邪性,怕你顶不住!” “不过嘛,黄时雨分饰的那个‘李十五’,听起来可比你这个正主顺耳多了。” 与此同时。 上万位进城山官,上万名被掳来的百姓,分散在城门口这一大片区域。 李十五这边,仅是其中一角。 “仙长,救救咱们,我不想死啊!” “各位道爷,求求你们了,我虽是断臂之躯,可在外边还有妻女等我归家……”,一中年不停磕着头,额上头破血流。 “求……求求了……” 昨日众山官刚进城,初来乍到之下有所收敛,未过多暴露自己修士手段。 那么经过一夜之后,便是没再顾忌什么,许多山官更是直接御风站在空中。 城中百姓见状,自然知晓他们不是凡人,而是所谓的修道之人,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想求个活命机会。 听着城中一道道呼救之声。 李十五忽地抬头道:“听烛,你在卦宗好好儿的,为何跑来凑热闹?” 听烛道:“我师父算了一卦,他觉得,此次出现的祟妖可能与我卦宗有缘,故让我来这一趟!” “只是……” 听烛语气一顿,接着道:“只是。我师父怀素卦相并不清晰。” “我也弄不明白,与我卦宗有缘的,究竟是那百位祟僧?,还是它们点人香祭祀唤醒的东西?”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问道:“落阳,你呢?” 落阳扬着头道:“我倒是简单,毕竟出身邪教嘛,这两大国教想做的事,我自然得来捣乱一番。” 下一刹,便见他嘴角露出笑容。 口中法力汇聚,声音好似雷鸣,瞬间传遍满城之中。 “各位山官道友听着,棠城山官李十五,方才想出一计。” “那便是将全城百姓斩杀,将所谓的‘人香‘毁了,百位祟僧祭祀仪式迎刃而解。” 一时间,满城寂静。 一道道惊骇目光,皆是朝着这边汇聚。 “杀……杀了满城之人,祭祀不攻自破,想出此法的李十五,究竟是人是魔?” “李十五,这名字好耳熟……我记起来了,今年大爻朝会,我等二十万山官有幸上朝,他就是那个被爻后点名的十腿蛤蟆,他居然也来了……” “各位道友,可是两大国教给我等下的令,是尽可能将百姓救出去啊!” 听着众修之言,落阳双手抱在脑后。 笑道:“两大国教让救人,我非要蛊惑杀人,就是不服,就是要对着干。” 李十五冷呵一声:“呵,你就不怕出去时,被抓了吗?” 落阳得意道:“自然不怕,我教三长老就在附近,除非是两大国师亲临。” 只是他刚说完,便见李十五露出幸灾乐祸之色,口中道:“落阳,那你瞧瞧身后?” “身后?”,落阳一怔。 猛回头望去,只见一名身披猩红袈裟,满脸褶皱好似枯老树皮的老僧,正站在他身后。 出现的,是昨晚那祟僧。 “小友,我等虽为祟,却也是佛修,故不愿意主动伤及你等性命!” “至于这些‘人香’,乃祭祀之用,实在是没办法之下不得不如此。” 祟僧声音苍老,其中蕴含愁绪好似化不开一般,它接着道:“祭祀之后,我等百位祟僧,自愿以死谢罪。” “至于现在!” 祟僧语气停滞,那双浑浊眸子瞪的浑圆。 “禅灭印!” 只听它吐出三字,手掌如印,猛的拍出。 刹那间,落阳好似那断线风筝一般,口中鲜血喷涌,砸进身后围墙之中。 第132章 劝你善良,颇具佛性 望着落阳倒飞而去,倒在一地碎砖之中。 祟妖老僧,只是轻飘飘收回手掌。 再面朝众人,双手合十行了一个佛礼。 而后,学着之前落阳那般,声音传至全城。 “诸位小友,我等虽为祟妖,却也不愿枉伤各位性命!” “至于点人香祭祀一事,实在是不得已为之,所以还请各位小友莫要打搅。” “当然,若是你等非要做那蠢事。” “我等祟僧,除了佛法,可也是会些拳脚的。” 说罢,老僧身形隐去,不见踪迹。 一时之间,众山官个个面露凝重之色,开始思索对策。 “咳咳,咳咳!” 落阳重重咳嗽几声,从碎砖掩埋之中,灰头土脸爬了出来,其道袍被震得稀碎,嘴角满是鲜红血迹。 可想而知,祟僧那一招印法颇具威力。 李十五瞥了眼道:“舒服了?” “若不是人家留手,不愿意枉伤性命,你小命怕是得交代在这儿了。” 与此同时,落阳擦着嘴角血痕,一对瞳孔骰子疯狂转动着。 怒道:“大妖,大妖!” “那老和尚,绝对是一只大妖,在它手底下,我甚至来不及反抗。” “而像它这般的,城中一共有一百只。”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它们已经如此厉害了,若是让它们成功完成人香祭祀,那唤醒的东西……” 一时之间,众人不由细思极恐。 至于李十五,又是眯着眼,倚在墙上打着瞌睡。 听烛凝声道:“难怪两大国教让别招惹祟妖,以这些山官修为,与送死没什么差别。” “这一趟,怕是难办了!” “而且这城中百姓也杀不得,因为必定会被那诸多祟僧阻止!” 李十五打了个哈欠,随口道:“你们杀不得,就想办法,让他们自行了断呗,效果还不是一样的。” 几人:“???” 落阳转身道:“李十五,到底咱俩谁是邪教的?你可还没入教呢!” 偏偏这时,黄时雨声起:“十五,这法子好诶,让百姓自行了断,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年轻男子声,则是带着怒气:“绝对不行,此人之法太过恶毒,以至人神共愤,切勿与之为伍!” “他对‘生命’二字,无一点敬畏之心!” 三息过后。 才听黄时雨尝试问道:“十……十五,那你觉得,用什么法子能救出这些百姓,成功阻止人香祭祀呢?” “我……我……,让我想想……”,年轻男子声音断断续续,陷入沉默。 也是这个时候。 身披猩红僧袍祟僧,身影再次显化。 其一对浑浊眸子,好似枯井一般,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李十五。 “小友,毁‘人香’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让‘人香’自毁的法子,依旧是你想出来的?” “你同样为人,为何如此漠视人命?” 墙边,李十五睁开眼。 倒也不惧,反而嬉皮一笑道:“嘿,当然是师父教的好!” 祟僧一怔,不知如何接这话。 只见它双手合十,朝着李十五行佛礼,口中道:“小友,劝你善良!” “还有,好自为之,若有下一次,贫僧可就不和你讲道理了!” 祟僧说罢,又是转身,面朝黄时雨声音传来的方向,连着行了两个佛礼。 “小友,你其身光明,颇具佛性!” “且心底良善,世间少见。” “真是,了不得。” 祟僧话音落下,身形再次如雾散去。 留下几人大眼瞪小眼,满是惊骇。 落阳手指着道:“你……你们看到没,这祟僧朝着那个方向,连着行了两个佛礼!” “而且它口中的‘小友’二字,应该不是指的黄时雨!” 落阳深吸口气:“还是说,这黄时雨是那一体两面,两种人格?” “又或是,刚刚那里本就有两个人?” 落阳说着,就是忍不住晃着脑袋。 “完了,我有点迷糊了!” “这黄时雨太邪门,再被她搞下去,我是真分不清了。” 至于李十五。 仅是闭着眼睛,靠在墙上。 当然,他左拇指上那颗眼珠子,一直是睁开着的。 可惜无用,还是发现不了黄时雨踪迹。 这时,季墨靠了过去。 支吾道:“李兄弟,你不会真想通过‘毁人香’,或让人香自毁,来解决祟祸?” “若是真的,你杀性这般大,等回了棠城后,我可得带那些娘离你远点!” 李十五不置可否,微笑吐出两字:“你猜!”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季墨,你不是想娘了嘛,要不你找听烛借贡桌,直接上三炷香,认黄时雨当娘试试?” 季墨:“……” 当即怒道:“李兄弟,你又想害我?那姑奶奶手段我可不想尝试!” 李十五无奈道:“帮个忙呗,你们都是国教出身,也许她会手下留情呢。” “你把她弄现身,我问她个事。” 季墨摇头,不留余地道:“拒绝!” 时间流逝。 有山官依旧在城中查探,更多的,则是围着周遭浓雾,寻那出去的法子。 至于方堂等一些心底良善之人,宛若个救死扶伤大夫似的,在城中忙活个不停。 “哥哥,喝汤!”,那独眼女娃,又是端着个破碗,小心翼翼凑了过来。 这一次,李十五没动嘴赶人。 随口问道:“你以前住哪儿的?家里几口人?眼睛怎么瞎的?” 女娃一愣,好久才开口道:“住……住一个镇子上的,在一家裁缝铺子当学徒……” “只是那裁缝师父好坏,我手指被她剪断的,眼睛也是被她一剪子划伤,后来才慢慢瞎了的!” 然而李十五听这话,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花旦刀被他一寸寸自眼珠子抠出,以刀背,将独眼女娃死死压倒在地上。 同时手中出现一把锋利匕首,似要直接插进对方胸膛中去:“呵呵,我有一个杀千刀师父,偏偏你也有一个,真是巧啊!” 听烛见这一幕,出言制止。 “李十五,放下刀!” “我一来就探查过,他们真的是人,不是祟妖,且就是这大爻百姓。” “估摸着,是被那百位祟僧从诸多地方掳来的,才凑够这一万三千多炷‘人香’。” 第133章 最后三日 此刻,独眼女娃被花旦刀压在地上。 比同岁孩童小上许多的身躯,努力蜷缩着,看着分外可怜。 她眼眶有泪珠浮现,却是强忍着一声不吭。 李十五抬眸道:“我只是觉得,未免有些巧合!” “还有,你究竟怎么验证,她是人非祟的?” 听烛解释道:“我卦宗擅长推算八卦之术,她的命格,生辰八字,五行易数,全部合得上。” “而祟兽或者祟妖,是没有这些的。” 也是这时,黄时雨分饰的年轻男子声,忽地在一处空地上响起:“道友,你此举未免太过分了!” 李十五转身,嗓音冷冽如冰:“你究竟是黄时雨,还是谁?若真有本事,就给老子站出来,别装神弄鬼!” 那声音叹道:“道友,在下只是觉得,某些时候,可以用善意的眼光去看待这个世间,别那么大的恶意。” 李十五冷笑:“装你娘的,你也配与老子讲这些大道理?” 下一刹。 黄时雨一身碎花白裙,手持生非笔,身影在空中慢慢显化而出,而后稳稳落在地上。 她嘴角咧着笑容,口诵男声道:“李十五,我这一人分饰两角儿,演得像,你不会当真以为,我身边有另外个人!” 黄时雨说着,又是转换成女声。 其声清澈,似那山间一捧清水。 “李十五,别光顾着睡大觉啊,你一直这么懒着,我都不知写什么,不知画什么了。” “真的,我最看好你了!” 她眯眼笑着,又是消失不见。 李十五:“……” 听烛见状,望着那独眼女娃摇头道:“李十五,先放了她的。” “好!”,李十五点了点头,手中花旦刀轰然消散。 手指碰了碰棺老爷,便见地上多了一地吃食,各种瓜果应有尽有,还多了一个绿竹编制的小枕头。 不夹温度道:“都给你!” “你也看见了,我不需你帮,更不需你可怜!” 独眼女娃爬了起来,弯腰捡起地上小枕头,不哭也不闹,几步跑回她那墙角小窝缩成一团。 似在她眼里,一个枕头就算道歉了,根本不用那么多。 李十五见状问道:“可擅岐黄之术?” 听烛摇头:“她那颗眼睛完全坏死,除非换一只眼,还有便是,这满城百姓被点了‘人香’。” “十日之后他们必死,也没有救的必要。” 一时间,两者纷纷沉默。 落阳不见踪迹,不知干啥去了。 季墨垂头丧气朝着这边走来,口中道:“哎,认个女修当娘太难了,特别一听我是十相们的,简直如避蛇蝎。” 李十五抬眸道:“你就不能忍忍,非要认个娘,当人家儿?” 季墨有些怒了:“李兄弟,你以为我闹着玩儿呢,我之所以这般做,是因为融合猴相本源后,带来的反噬!” “反噬,你懂吗?若你有一天加入十相门,就知道了……” 听着对方喋喋不休,李十五收回目光,不再多讲什么。 倒是心中,依旧在揣摩黄时雨之事。 究竟是一人分饰两角儿?还是一体两面?还是她身边真有第二个人? 渐渐,又是入夜。 城中伸手不见五指,仅靠着一些火把带来些许光亮。 不出意外。 随着城中浓雾涌现,接着传出阵阵诡异梵音,百位祟僧再次显露踪迹。 它们依旧横十竖十排列坐着,闭着眼眸,口中吟诵听不懂的佛经。 而城中那些大爻百姓,则是通通昏睡过去,他们头顶上,有一根红香缓缓燃着。 听烛凝目道:“我怀疑,他们念的根本不是佛经,而是某种祭词,就是为了唤醒某种存在!” 一旁,落阳负手而立。 “麻烦了,我原本就打算来凑个乐子,没成想陷在这儿了。” “你们说说,这百位老祟僧,究竟想唤醒个什么东西出来?” “它们可是说了,等祭祀过后,就以死谢罪的。” 众人匆匆几语,就不再搭话。 眼前似陷入僵局,让他们一筹莫展。 墙边上,李十五像是睡醒了。 睁开眼道:“两大国既然让救人,那便是证明,一定有出去的办法。” 转眼之间,一夜又是过去。 城中百姓头顶那炷人香,又短了一截,估摸着还能燃个九日。 且他们面前,再次多了一碗水饭。 “这位道友,可否婚配,膝下是否有子?”,季墨依旧胡乱认着娘,只是无人愿意搭理他。 至于其余人,大多各行其事。 唯有李十五,头上蒙了块布,睡睡觉,唤唤魂,或是修炼参悟些咒法,简直像个没事人一般。 就这么一恍惚,接连六日过去了。 城中众多百姓,他们头顶那根人香,只剩下小拇指那么长一截,估摸着只能燃最后三日。 同时,诡异之事发生了。 李十五等人,还有其余大爻山官,心底莫名生出一种心悸之感,仿佛什么东西即将出世一般。 “不……不是,真被它们以人香祭祀,唤出什么来了?”,季墨喉咙耸动,面露惊惧之色。 “还有最后三日!”,听烛深吸口气,抬头望着这片天地。 “三日之后,除了咱们想到办法,否则城中这些百姓,死定了!” 听烛说罢,望向李十五,接着道:“你对付祟妖挺有一套的,试试?” 李十五摊了摊手:“没用,曾经那些祟妖,都是想害我命,偏偏这百位祟僧,只想害那些‘人香’的命,根本不搭理我等。” “倒是你,啥时候变成好东西了?不是最喜欢乱杀人的嘛!” 听烛眼角一抽,握紧拳道:“没有乱杀,没有乱杀,究竟要我解释多少遍!” “我卦宗杀人,是因为他们八字不合,所以该杀!” 随着两人争吵,恍惚间,再次入夜。 而今夜,变化终于出现了!!! …… 浓雾之外。 漆黑天穹之中,两人并肩站着。 一是中年星官,另一人,头戴红色高帽,身披白袍,只是面容看不太真切。 其,赫然是豢人宗国师。 “这些山官,可得争气一点啊!”,他话语含糊不清,好似颇具深意。 第134章 目的 城中。 “萨哇 斯德玛美 扎雅匝……” “萨哇嘎嘛 色匝美嘎问 萨……” 百位祟僧闭眼盘坐,口中念叨着梵语佛经,听在人耳中,好似无数只虫子乱爬一般。 “这种气息……” 听烛猛吸口气,抬头望着这片漆黑夜空。 那种让人心悸气息,从四面八方朝着这片天地涌来,好似一头洪荒巨兽即将苏醒,压迫的他呼吸都快停滞。 不止是他这种感觉,此刻城中所有山官,都是面露惊恐,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落阳尽力平稳自身气息,满眼凝重道:“今晚是倒数第三夜,它们祭祀唤醒的鬼东西,仅是透出些气息,就压迫的这方天地颤栗!” “若真被成功唤出……” 他把目光瞄向李十五,发现那厮,居然靠墙睡的安稳,甚至旁边还有个木偶人,手持蒲扇给他扇着风。 至于季墨,同样倒在一旁。 不同的是,他额上贴着一张黄符,将他心跳,呼吸,甚至浑身血液流动都给压制了下去,宛若个死人一般。 只是,这却是他故意而为之。 按照他说法,由于实在认不到娘,猴相本源带来的反噬,折磨的他实在受不了。 不得已之下,只能以符箓将自己封印,算是进入假死状态。 “这两家伙!”,落阳皱着眉,似对两者这般无可奈何。 这时,黄时雨声音在虚空响起:“十五,只剩最后三天了,咱们怎么办啊!” 年轻男子同样语气凝重:“别急,还没到最后一刻,一定能找到解决办法的。” 然而话音刚落。 便听这片天地,传来一道道好似什么裂开的声音,听着就像开春时节,河面冰层开始皲裂一般。 落阳听烛对视一眼,瞬间拔地而起,朝着城外而去。 其余一众山官,大多学着两人这般,朝着城外笼罩着的白雾而去。 约莫十几息后。 有山官以五行御火之术,凝成一颗数丈火球放置半空,好似个小太阳似的。 借着火光。 众修清晰看到,面前那一层坚不可摧的白雾结界,好似镜子裂开似的,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这……,我等进来七日,皆未寻到出去之法,可今夜这结界为何自行裂开?” “只是产生裂痕罢了,这层结界并没有完全裂开,咱们依旧出不去。” “也许,与那些祟僧以人香祭祀有关?” 半空之中,众山官乌泱泱一片,七嘴八舌说着。 某一处位置,听烛凝声道:“也许,是那些祟僧唤醒的鬼东西,其来头太大,修为太强!” “仅是一缕气息泄露出来,就压的这片天地颤栗,这结界同样承受不住,所以开始裂开。” 落阳闻声点头:“有道理!” 只是,他面露狐疑道:“听烛,我记得你之前,可是一副生人勿近样子,且乱以卦相杀人。” “这次怎么大发善心,关心起降妖救人来?” 听烛冷声道:“说了,此祟妖与我卦宗有缘,我师父让我来的。” 落阳挑眉:“真的?” 众山官惊疑不定之际,城中百位祟僧依旧口中念诵梵经,以人香祭祀。 同时,那种令人心悸颤栗的气息,也愈发的强烈,似什么东西即将破除封印出来。 “嘣~” “嘣~” “嘣嘣~” 白雾结界,依旧不断发出崩裂之音,每一道声音过后,就伴随着出现一道裂痕。 忽然,有山官声音传遍全场。 “各位道友,如今白雾结界出现裂痕,我们或许可以寻到一处裂痕最大的地方,大家合力轰击。” “说不定,能在祟僧祭祀完成之前,将这结界彻底破开。” “前提是,他们不会来阻止!” 在场皆是山官,自然没多少蠢人,听到这话立即开始行动起来。 半炷香之后。 “各位道友,这边来!”,一女修面露惊喜,以法力呼唤道。 众山官过来一看,见女修身前,那道裂痕自下而上,约莫有百丈来长。 且裂痕极深,同样有个几丈样子。 甚至能透过裂痕,隐约看到外面夜空,一副繁星漫天之景。 没有任何犹豫。 刹那之间。 各种术法化作道道流光,汇聚成洪流,就朝着那处结界裂痕涌去。 “轰……隆!” 双方碰撞之下,轰声好似雷鸣,在这片天地间震耳欲聋。 “有……有效!”,一山官惊道。 如他所言,在一道道术法轰击之下,那裂痕果真加深了那么一点,虽然不多,但确实有效。 “各位道友,咱们继续!” 一时间,轰声滚滚。 众山官以术法或者法器,不断加深那处裂痕深度,企图将其彻底破开。 此刻城中。 李十五依旧闭眼睡着,季墨额头贴着符,倒在一旁。 百位祟僧口念梵经,百姓头顶一根红色‘人香’燃着,估计燃不了多久。 城外,众山官分成批次,一批轰击裂痕,另一批趁着空隙时间,手持漆黑恶石恢复消耗掉的法力。 “奇怪,那些祟僧没来阻止诶!”,落阳捏着下巴,面带疑惑。 听烛道:“我想,应该是它们每夜祭祀时,不能中途打断,否则会功亏一篑。” “罢了,先看看情形再说!” 时间流逝,一夜就这么缓缓过去。 百位祟僧口中诵经声止住。 然而这次,它们却是没有身影消散。 而是一步踏出,就出现在城外。 “各位小施主,你们真是不听劝啊,贫僧八日前说过的,若是你等冥顽不灵。” “贫僧们,可还是会些拳脚的!” 百位祟僧排成方阵,个个身披猩红枷锁,就这么注视着全场山官。 听烛站了出来,开口问道:“大师可否直言,你们以人香祭祀,到底是想唤醒何物?” 听到这话,其中一位祟僧一步上前,双手合十行了道佛礼。 它面容,比之前出现时变得更为消瘦,就好似一张老皮,粘连在骨头架子上似的。 “小施主,我等虽是祟,且不知如何而来,但也看了出来,如今大爻这片天有些不太对!” “所以想借万炷人香祭祀,唤出一条轮回通道,看如今大爻百姓死后,魂归何处!” “所以,城中那上万炷人香,他们既是祭品。” “他们死后的残魂,也会沦为我等验证魂归何处的工具!” 第135章 教弑师 “轮回通道,那是何物?” “不知晓,未曾耳闻。” 众山官听到这话,一时间惊疑声不断。 听烛冷脸道:“轮回?” “我大爻立国不知多少年,日月星三官坐镇各地,爻帝爻后盘踞九天,更有两大国教镇压人族气运!” “可从来,没听说他们要唤出什么轮回通道啊!” 听烛深吸口气,多有不屑道:“我卦宗都没操这份心,需要靠你们这些祟妖,来为我大爻人族着想?” 听到质问,那祟僧也不恼。 只是道:“各位小施主,我等出家人不愿枉伤人性命,但是你等想坏我等好事,怕是……” 祟僧话音落下,一步贴至听烛身前。掌间金光涌现,抬手就是朝着听烛胸膛轰杀过去。 然而,出乎意料之事发生了。 听烛手中八卦盘,陡然间化作一道圆形卦盾,横在两人中间,竟是将这一掌悉数挡了下来。 “啥玩意儿?”,落阳见这一幕,顿时瞪大个眼,“我受不了它一掌,你居然能拦下?” 听烛一双眸子凝着,缓缓开口。 “不对,是这些祟僧,它们自身变得虚弱。” “我懂了!” 听烛像是想到什么,神情一亮,继续道:“它们以人香祭祀,祭品除了有城中大爻百姓之外,它们自己,同样是祭品。” “所以,它们才会一天天变得虚弱。” “甚至到了,拿我都没办法的地步。” 听到这话,落阳狞声笑了。 “老东西,既然如此,小爷可就得报八日前那仇了。” 落阳说罢,一对瞳孔骰子开始翻滚起来,手中一把尖刀出现:“你之前打我一掌,我如今还你一刀,不过分!” 瞬间身影消散,好似团雾一般,朝着祟僧而去。 “禅灭印!” 老僧轻飘飘打出一掌,便见落阳重新凝聚成人形,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见这一幕,听烛面上一抽。 “额,我这卦盘,是师傅送我防身之用的,不是俗物。” “这祟僧虽然变得虚弱,但是比起你等,还是要强上太多的。” “所以落阳,以后可莫冲动了。” 只是这时,百位祟僧,已朝着万数山官冲了过去,它们不施佛门神通,偏偏躯体硬如坚铁,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仅是靠着一对拳脚,所过之处,众山官人仰马翻,只听得一道道骨裂之声,而后口涌血沫,倒在地上。 “各位道友,先逃,别硬碰!”,有山官吼道。 瞬间,众多山官仿若一窝蜂似的,开始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城中。 那独眼女娃怯生生靠近,“哥哥,你也是神仙吗?” 李十五斜眼瞥着:“李某当然是仙。” 他想了想,又问道:“你那裁缝师傅为啥剪断你三根手指?” “她……她嫌我动作太慢了,不过我知道的,她是怕我学会了,将来开铺子抢她裁缝生意。” 李十五瘪嘴,“那她收你为徒?” 独眼女娃有些噎声,“我家就剩婆婆一人,她东拼西凑好久才凑够五两银子,算是拜师费。” “我那裁缝师傅剪我手指时说了,银子她想要,技艺她不想教,就看我家一老一少好欺负。” 听到这话,李十五沉默一瞬。 “若你出去了,想不想将那裁缝师傅弄死,本仙人可老有心得了!” 女娃一怔:“仙……人,您杀了很多师父吗?” 李十五摇头:“暂时只弄死一个,不过我曾多少个日日夜夜,盘算如何弑师,那是想了千般计策,万条毒计。” “可惜了,最后还是靠着以身为饵,先把自己一身皮子剥了。” 李十五清了清嗓,“不过嘛,你若是有这想法,我便耐心教你一次,绝对让你那裁缝师傅后悔来这世上。” “而想复仇,你得先学会一点,尽量让自己看着人畜无害,不暴露自己真实想法……” 只是他没说完。 虚空之中,传来一道年轻男声,且带着愠怒。 “道友,她那么小,且已手掌残缺,瞎了只眼,你为何教她杀人?” “我知她身世凄惨,可若只图一时之快。” “你想未想过,她在杀了自己师傅后,又该如何继续活下去?” 李十五掏了掏耳,觉得这声音太过聒噪。 凝视身前道:“那你说说,如何解决?” 年轻男声道:“我会送她归家,那裁缝师傅,自会严惩一番,让她为自己所做之事付出代价。” 他叹了口气:“那师傅该死没错,但是我觉得,她这么个小姑娘沾染血腥,真的不好。” 李十五呸了一声,望向身前独眼女娃,问道:“要不要我教你?” “要!”,女娃重重点头。 “道友你……”,那男声顿时恼怒。 偏偏黄时雨开口道:“十五,你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他本就一身肮脏泥泞,从血里淌过来的。” 李十五抬眸,冷脸道:“呵呵,现在不说李某人衣不染尘了?” “黄时雨,你到底安了什么心?” 只是下一瞬,某位一袭碎花白裙姑娘身影出现。 眉眼满是笑意道:“李十五,我一人分饰两角儿,又把你哄过去了。” “还有咱们十五道君,自然是衣不染尘!” 说着,又是不见踪迹。 李十五:“……” 时间流逝,转眼间又是入夜。 百位祟僧盘坐城中,口中吟诵梵经,只是形体,肉眼可见的变得佝偻起来,好似在被什么吸干。 且随着它们祭祀。 那种令人心悸恐惧气息,已在这片天地间凝成实质,且带着种古老厚重之感,让所有山官忍不住大口喘息着。 城外。 众山官或是御空,或是站在地面上。 “白日时,我们中尽半数道友,被那些祟僧打得胸骨断裂,受伤颇重!” “是啊,今晚咱们是否继续下去,尝试将这结界裂痕打穿?” 某处位置,听烛神色颇重。 低声道:“这些祟僧是要唤出轮回通道,验证如今大爻人死之后,魂归何处!” “只是,我可还记得,咱们轮回祟妖那一趟,小妖怪口口声声称,轮回是害人之物。” 一旁落阳,却是没想那么多。 声音传遍全场:“各位道友,继续呗!” “那百位祟僧经过今夜祭祀之后,明日必定会再次虚弱一大截,不一定是我等对手。” “至于那轮回通道!” 他神色一狠:“大爻之冰,自当由我教来破,轮的到它们祟妖?” 第136章 就这一次 “道友此言……,你是纵火教之人?”,有山官反应过来。 落阳双手怀抱:“是又如何?” “此地星官既然放我进来,他绝对心知肚明,还轮不到你等来收拾我。” “还有便是,你等的任务可是进来救人的,一人就是一道功绩点,所以怎么决定自己看着办!” 一时间,众山官不再多言。 依旧学着昨夜那般,以各种术法轰击那结界裂痕,声势颇为浩大。 听烛抬头望天:“你说说,若是被它们成功以人香祭祀,那所谓的轮回通道,真能被唤出来吗?” 落阳一愣,摇头道:“别傻了,轮回妖那小玩意儿说的话,你忘了?” “还有它们通过人香祭祀这种邪法,指不定唤出什么东西呢!” 空中,黄时雨声音响起。 “十五,你也要帮着打穿那处裂痕吗?” “当然,虽力不够,可该出还是要出的,否则我心难安。”,年轻男子重重应声道。 接着口中吼道:“悬梁人!” “戏子刀法……” 听到这动静,落阳两人皆抬头望去。 只是空空如也,依旧没看到人影,也没看到有人施展招数。 “戏刀,花旦刀,不是李十五眼珠子扣出的那把刀嘛,这闹着玩儿呢!” 落阳说罢,和听烛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两者面露沉重,默契一言不发。 眨眼间,一夜又过去了。 白雾结界上那道裂痕,好似只剩下薄薄一层,不过仍是没彻底打穿。 “听烛,只剩今晚这最后一夜了,若是不能将其打穿,是不是得按李十五说的来,在祟僧祭祀成功前,将城中百姓杀了。” “看看!” 听烛深吸口气,还没继续说下去,就是看到百位祟僧,身披一袭猩红枷锁,出现在城外。 它们形容枯槁,与之前相比,就好似一块挂在房梁之上,风干许久的腊肉干尸一般。 “各位施主,你们为何执迷不悟!” “作为大爻之人,难道你们不想知道究竟发生何事了?如为何灵气消失?为何又出现祟?” 落阳见此,只是手中锋刃化作道流光,朝那祟僧头颅刺去。 “砰!”一声。 刀撞在头上发出震耳声响,而后弹落在地。 落阳玩味道:“啧,这都躲不过啊,看来你们经历昨夜后,已经虚弱到一定程度了。” 然而,百位祟僧不再废话。 纷纷拔地而起,落在那道裂痕之前,就这么一个个脚踩对方肩膀,组合成一道人墙。 “各位施主,我等不愿枉伤你们性命,且我们也没那个能力,再朝你等动手了。” “但是这结界,也绝不能被你们打穿,毕竟只剩今夜最后一晚,结果就要出来了。” 众山官见此,自是纷纷出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不对劲儿,它们肉身太过诡异,不惧法,也不惧利刃,就像个乌龟壳子似的!” “各位道友,那该如何?” “想个办法,看能不能将它们挪开。” 然而一番尝试之后,依旧是做那无用功。 “别试了,等晚上!” 听烛摇了摇头,背手朝着城中而去,口中接着道:“若是今夜不能成功,各位道友,可愿灭杀城中百姓来阻止它们?” 一时之间,众修皆低下头,沉默不言。 城中。 李十五倚靠墙上,板着脸道:“杀师,岂是如此不便之事?” “你要学的,还很多。” 至于那独眼女娃,虽很认真听着,只是听着李某人那长篇大论,想听懂真是难为她了。 听烛走了过来。 淡淡道:“祟僧们通过祭祀,是想唤出什么轮回通道,不知其究竟是何物!” 李十五一拍膝盖,“好事啊,我还欠小妖怪九根秤杆,若是能把这什么通道抢了,估计够还它了。” 听烛闻声,无言以对道:“你这点修为,想屁吃呢!” “那通道还未出现,仅是气息泄露,就让这方天地颤栗!” 他低着头,语气莫名沉了下来,“看今夜,若是不能提前把结界打穿,只有按你那法子来了!” “这些祟僧如今太过虚弱,它们阻止不了的。” …… 夜里。 城中漆黑一片。 百位祟僧,盘坐着口诵梵经。 只是它们念经声,变得极为微弱,好似随时都要命陨一般。 城外,众多山官不留余力的,朝着那处裂痕轰击,双方就是在比拼谁更快一步。 听烛落阳两人,则是盘踞空中,注视着两方动向,以随时做出抉择。 还有便是。 一道年轻男声,口中一遍遍喊着:“花旦刀斩,因果红绳去……” 偏偏,空有喊声,不见招数。 同时也有黄时雨声传来:“十五,你随手一击,可比那些山官有用多了,他们真太没用了,一道裂痕都是打不穿。” “时雨,不能这么说,他们同样用尽全力了,千万不能否定他们之努力。” 随着时间流逝。 天穹之中,开始出现一道百丈大小灰雾漩涡,就倒扣在空中,不断旋转着。 且漩涡之上有一道道猩红雷霆闪烁不停,就好似无数条细小红蛇,在其中穿梭爬着,看着诡异莫测。 而随着漩涡出现。 这片天地间,突然涌起狂风,风势浩大,吹的睁不开眼。 且那种让人心悸,古老威严气息,就那么从天穹漩涡中蔓延而出,好似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要来了吗?”,落阳抬头望天,屏住呼吸道。 “应该是!”,听烛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偏偏此刻城中,又是另一副景象。 之前每夜昏睡的大爻百姓们,今夜却是清醒的,就那么面露惊恐互相望着。 “你……你们头顶都有根香,快……快要燃尽了!” “哪……哪里,快取下来!”,有人带着口中哭腔,想把红香取下来,可他们只是看得到,根本摸不着。 听烛摇头道:“估计是那祟僧们太过虚弱,已没那个能力,让他们继续昏睡下去。” 一旁,落阳眼中凶光涌现:“现在,要开杀了嘛,否则怕是来不及了。” 听烛摇头:“再……再等一下。” 城中,独眼女娃不哭不闹,就是双手抱住膝盖,背靠墙坐在她那小窝里。 “仙人哥哥,我要死了吗?” “你教我的杀师法子,应该用不上了。”,她小声说着。 另一边,百位祟僧睁眼,那一双双仿佛枯井般的眸子,此刻却是光亮万分。 它们抬头望去,口中诵经声不由更快了,似马上就能目的达成。 城外,所有山官都是心跳剧烈跳动,手中不断结印施法。 双方为今夜这最后一刻,施展浑身解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 一道好似什么被打穿声,震耳欲聋。 “成……成功了!” “成了,我们成了!” 城外,一道道山官惊呼声,似山呼海啸般响起。 “各位道友,快入城,将那些百姓带走,完成国教任务要紧。” “是啊,各位道友走着,领功绩点去。” 城中。 李十五望着那独眼女娃。 口中喃声道:“百位祟僧,意图唤醒轮回通道,且随着每夜的祭祀,它们都会变得虚弱。” “那它们为何不在十天前,就将所有山官打得重伤,动弹不得呢?” “难道,真如它们口中所讲,自己是佛修,不愿意枉伤无辜人吗?” “李某自恶意中来,自然不信有人如此之善,且还是一群祟们!” 李十五神色晦暗不明,又是摇头笑了笑。 “罢了,就信这一次,最后一次。” “毕竟这娃,也有个杀千刀师傅。” “我倒是想看看,真把人救出去了,又会怎样!!!” 第137章 由佛入魔 此时此刻。 坚不可摧的白雾结界之上,那道裂痕被彻底打穿,形成一道有个数丈来高,数丈来宽的门户。 门户之中,是狂风肆虐,充斥着满是让人心悸和古老气息的城池。 门户之外,却是繁星漫天,晚风轻拂一片岁月静好模样。 与此同时。 上万位星官,个个面露狂喜之色。 “各位道友,那些祟僧人香祭祀还未功成,咱们先完成国教任务,将我大爻百姓救出去。” “对极,我等立功之日,便在今朝。” 他们各施遁法,化作道道璀璨流光,疯狂朝着城中飞蹿而去。 虚空之中。 黄时雨声音响起,满是少女欢呼雀跃之意:“十五,你真厉害,最后那一下要不是你花旦刀斩了下去,这结界绝对破不开的。” 年轻男子声,却是在大口呼吸,像是在调整气息。 他道:“若非这么多道友相助,我定不能功成,所以功劳是大家的,万不可一人独吞。” 黄时雨嗯声道:“十五,咱们现在呢?” 年轻男声顿了一下,才缓缓开口:“现在……,那些‘人香’都是些苦命人,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 另一边。 百位祟僧依旧盘坐地上,口中诵着的梵语佛经,也越发嘲哳刺耳起来,听得人一阵头皮发麻。 至于那些个‘人香’百姓,互相盯着对方头顶那根快要燃尽的红香,眼中满是悲戚,绝望之色。 他们或猜到,香尽,便是自己命陨之时。 天穹之中。 那处百丈大小灰雾漩涡,其表面猩红雷蛇愈发密集起来,且带着阵阵轰鸣之声。 而漩涡中的,那种古老且让人心悸气息,更是透着一种‘世间生灵,皆魂归其中’的独特韵味。 “祟僧没戏了,或是再多给它们半炷香时间,那轮回通道就给它们成功唤了出来。” 听烛抬头望着,接着道:“我在想,若是真被它们唤出轮回通道,或许……” 落阳双臂环胸,轻笑一声。 “听烛,我可记得你是个千死一生之人,这么关心轮回,莫非已是在考虑投胎之事?” “只是可惜,你业力重五千斤,注定得去那地狱道了。” 听烛收回目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 神色淡漠道:“你百死一生,业力八百斤,同样得去畜生道,受那被剥皮食肉之路。” “咱们,彼此彼此!” 落阳瞳孔骰子转动一圈,有些怒道:“为纵火教大业,为大爻之破冰,我百死而不悔。” 说着,两人目光同时一转,落入城中李十五身上。 “那厮,他命最好!”,两人语气不约而同,且有些咬牙道。 心里只觉得莫名其妙,大家明明都不是啥好玩意儿,偏偏就你命最好! 也是这时。 一位位山官进入城中。 他们站在半空,一袭道袍或是裙摆随狂风涌动,猎猎作响。 “城中之人听着,我等乃是大爻山官,此番之所以入城,便是为救你等之命!” “各位道友,咱们一人带一位百姓出去,就莫要起争执了……”,一位女子山官道。 只是她话未讲完,便见一位位山官俯冲而下,争抢着城中百姓,甚至不惜互相大打出手。 一中年山官冷笑道:“破城外结界,我等自然齐心协力,毕竟是一根绳上蚂蚱。” “只是两大国教有言在先,救一人便是一道功绩点,所以这个时候,自然各靠本事了。” 说罢,便见他将两名百姓夹在自己腋下,疯狂朝着结界出口掠去。 城中大爻百姓,超一万三千之数。 入城山官,同样超一万数。 有的人想多拿功绩点,自然少不了起争执,实乃人之常态罢了。 而那百位祟僧,终是停下念诵梵经。 此刻的它们,虽依旧披着一身猩红袈裟,却是虚弱到已经没个人样,好似一副随时都会散架的枯骨。 “就差一点,差一点啊!”,一祟僧声含极怒,那双枯萎眸子,更好似能喷出火来。 它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随着它们祭祀停下,天穹之中那处灰雾漩涡,已是渐渐有隐去的迹象。 “各位施主,你们为何不听劝?” “我等甚至愿意付出自己之命,以人香祭祀之法唤出轮回通道,此乃双赢的局面,双赢啊!” 那祟僧语气嘶哑苍老,且带着颤音。 它继续道:“我等,或是能追溯自身来历。” “至于各位施主,也能知道如今大爻面临怎样局面,知道为何沦落到修恶气,不修灵气的下场……” “可是一切,都让你们毁了,毁了……” 忽然之间,百位祟僧身上开始冒出一道火光,而后熊熊燃烧起来。 “我等虽修佛,亦是有金刚之怒。” “各位施主,这是你们自找的。” 话音一落,便见百位浑身冒火祟僧,分散开来,朝着城中那些山官冲杀而去。 “这又是咋了?”,落阳见这一幕,多有不解。 听烛道:“应该是它们见自己谋划落空,最后功亏一篑,所以走火入魔,想杀了那些山官平息心中怒火。” “只是以它们如今状态,哪怕入魔,也强不到哪儿去,更杀不了多少人。” 落阳点头,轻蔑一笑:“祟僧修佛,还会入魔,有点意思!” 果不其然。 正如听烛所言,即使它们入了魔,且浑身冒着火光,看着骇人至极。 可结果,不过一条将死老狗,比一众山官强不上多少。 且过万数目的山官,哪是百位祟僧就拦得下来的。 “大师,那么多的山官,你盯着我干嘛?”,李十五凝视着手中花旦刀,语气不善。 那独眼女娃,正站在他身后,小脑瓜子都不敢露出来。 祟僧行了个佛礼:“贫僧随便找了一人罢了,可在场万数修士,能找到施主头上,这岂不是说明,我俩之间有一番缘法!” 听这话,李十五神色莫名冷冽。 “大师啊,你们弄这人香祭祀,十日前就可以将所有山官打得半身不遂,确保无一纰漏。” “可结果呢,谋划落空,自身由佛入魔!” “该说不说!” “你们究竟是心善呢,还是太蠢?” “又或是,另怀鬼胎!!!” 第138章 出去 祟僧身上火光愈演愈烈,它行佛礼道:“之前,是真不想枉伤各位施主。” “可现在看来,是贫僧们错了。” 只是它刚说完,便听虚空之中,传来一道年轻男子吼声:“小姑娘,躲我身后。” “呀~”,一道戏腔声起。 “铮~”,一声刀鸣乍破,似利刃掠过如镜湖面。 “妖僧,吃我一记戏刀,斩!” “因果红绳,悬梁人之法,去!” 一时之间,祟僧忙双掌护在身前,做出抵挡架势。 只是,空有喊声,却根本不见实招。 “不好,这祟僧入魔之后,浑身似没有破绽,根本破不开它肉身。” “时雨,你速速将那小姑娘带远一点,我手中花旦刀太利,怕刀气伤着你们。” 祟僧:“……” 它眸色古怪道:“小友,你这是何法?光靠嘴吗?” 只是李十五面色,同样难看得紧。 深吸口气道:“大师,别管这些。” “倒是你,速速让开条路,事已至此,又何必再给自己惹上孽债!” 至于其它地方。 不少山官被祟僧缠上,互相拼杀之下,带起城中碎石乱飞,尘埃漫天。 而更多的,却是带着一个或者两个百姓,朝着城外结界出口而去。 “大师,瞧瞧!” 李十五收回目光,接着道:“你们没戏的,所以安心去死就是了。” 只见他嘴角一弯,带起一抹讥诮笑意。 “大师,看刀!” 刹那之间,手中花旦刀似那浮光掠影,以刁钻且莫测角度,朝那祟僧脑袋挥砍而去。 只是,出乎意料一幕出现了。 那祟僧不躲不避,仅是双手合十,宛若把利刃一般,朝着身前刺去。 “哧拉”一声。 便见李十五胸膛,被祟僧双手洞穿,透体而过。 虚空中,黄时雨惊呼声起:“十五!” 偏偏也是这时。 那被洞穿胸膛的‘李十五’,陡然间化作一道人形木偶,至于真正的李十五,已是借着这个空隙,提着独眼女娃颈后衣领,几步跨越到百丈开外。 “大师,李某可没功夫和你缠斗!自个儿慢慢玩去!” 李十五回头冷笑一声,随着脚下一团清风涌现,朝着城外极速掠去。 “十五,吓死我了,你居然以木偶为幌子!”,黄时雨似心有余悸。 “无碍,一切皆在李某计划之中。”,年轻男声语气带笑,满是运筹帷幄之意。 半空中。 听烛忽地俯冲而下。 只见一位山官,在祟僧所谓的‘拳脚功夫之下’,已是浑身多处骨裂,几近摇摇欲坠。 听烛以八卦盘,化作卦盾,替他拦下对方那必杀一击。 祟僧见听烛出现,或是知道其不好对付,立马转头朝着别的山官而去。 “谢……谢过……” 那山官艰难行礼,而后直接跌坐在地,胸膛猛烈起伏,以他此刻状况,已然失去行动能力。 “仙……仙人救命!” “公子,求求救救我俩!” 两残废凡人,不断磕着头,眼中满是希冀,似想抓住这唯一活命机会。 听烛见状,摇头叹了口气。 望向倒地山官道:“罢了,你此刻状态先管好自己,这两凡人,我帮着带出去,所谓的功绩点依旧算是你的。” 说着,就是手中掐诀。 以一缕清风化绳,将两凡人给捆绑到一起,而后提至空中。 落阳靠了过来,忍不住轻笑道:“哟,卦宗杀人不眨眼的听大少,居然也会亲自出手,救两凡人?” “听烛,你五千斤业力,什么时候有这善心了?” 落阳捏着下巴,继续道:“你先前说过,你师父让你来这一趟,是说此地出现的祟妖与你卦宗有缘!” “只是,我咋不信呢!” 他目光带着审视:“李十五说过,他来这一趟前,白曦大人让他‘宁作恶,莫行善!’” “至于听烛你……” 落阳语气一顿:“这次能救出城中百姓,可全靠听大少见多识广,博览群书啊。” “首先,识得这祟僧用的是点人香邪法,其次,指出它们每日会变得虚弱这一破绽。” 忽地,落阳玩味一笑。 “听烛,你此行之目的。” “不会是,专为救人而来?” “怎么,你卦宗转性了?不杀人了?” 听烛闻言,面上情绪不显。 “聒噪!” 他吐出两字,便是带着两名百姓,朝着城外结界门户而去。 而此刻城中,除了那些祟僧,还有少许运气不好,被缠上的山官之外,一万三千多数百姓,基本全被救了出去。 这偌大的城池。 一时之间,变得空旷寂寥无比。 而头顶天穹那处百丈灰雾漩涡,彻底消失不见。 那种让人心悸且古老的气息,也是如风一般,再也不显。 结界之外。 是一片茫茫旷野,只是入秋之后,草地上都染上了一层浅黄,略显萧瑟之意。 上万位山官,上万位大爻百姓,此刻就置于旷野之中,其中不少人嚎啕大哭着,似在庆幸自己劫后余生。 某处位置。 李十五望着繁星如雨天空,口中道:“我给你的毒药,你记好它们各自药性,千万别弄混了。” “你虽年龄小,但也得学会收敛自己情绪,不能让别人轻易看穿自己想法。” “还有,得学会笑!” “记住了,会笑的狗,咬起人来才最不会被人所防备,也最容易得手。” 李十五耐心叮嘱着,又是嘚瑟一笑。 “这些啊,可是李某人亲身实地,一点点琢磨出来的,好好学着。” 在他身前,独眼女娃肩上挂着个搭肩布袋,里面放的多是些剧毒之物,还是乾元子曾经剩下的。 周遭,年轻男子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小姑娘,听哥哥句劝,你跟着此人只会步入歧途,越陷越深。” 黄时雨同样附和道:“是啊,十五说的挺有道理,他不会害你的。” 至于李十五,只是面无表情看着,已见怪不怪。 也是这时。 远处那座城池,其外笼罩的白雾结界突然散开,将整座城,就这么活生生暴露在漫天繁星之下。 百位祟僧,它们依旧没死。 就这么结成方阵,身披一袭猩红枷锁,双手合十,阴恻恻朝着众人盯来。 第139章 日行一善,财路自断 此刻,迎着城中百位祟僧阴森目光。 旷野上的万数山官,不由一阵头皮发麻,脊背更是一股寒意直冲天灵。 落阳朝着听烛问道:“你不是说它们油尽灯枯,入魔之后不久就会死嘛!” “怎么看着,一个个好好儿的?” 一旁,听烛面色凝重,摇头道:“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以人香祭祀必定会反噬它们自身,最后落得个必死无疑结局。” 听到这话,落阳抬眸再次朝着城池方向望去。 只见百位祟僧,横十竖十,整齐排列在城门之下,它们躯体之上的火光,已然尽数湮灭。 更诡异的是,它们那宛若干尸一般枯萎的身躯,此刻居然渐渐丰盈起来,根本不像是将死模样。 见这一幕,一种不妙之感,渐渐从一众山官心中滋生出来。 “十相门,豢人宗,怎么不见人来?”,有山官忍不住低声问道。 “是啊,我等已将城中百姓给救了出来,此刻,应是以功绩点论功行赏之时,可两大国教人呢?” 一时之间,众山官私语不断,见两大国教一直没人出现,面色也跟着愈发难看起来。 与此同时。 落阳继续道:“听烛,可是祟僧们活得好好的,甚至它们因人香祭祀干瘪下去的身躯,也渐渐恢复!” “你曾经看过的古籍,上面记载的人香祭祀之法是不是乱写的?” 听烛道:“不可能,我卦宗所藏之书,本本经得起推敲,是我大爻人族前辈心血与智慧结晶,绝对不会出错。” 落阳手指着祟僧,挑眉示意道:“既然如此,解释下呗!” 只是,还未等听烛开口。 不远处李十五,忽地从草地上站了起来,随意道:“落阳,你这邪教徒没长脑子?” “若是听烛所言为真,祭人香法是真实存在的,其反噬也是真的。” “可眼前,百位祟僧完好无损!” 李十五话语声一顿,双眸一凝,语气冷冽道:“那么真相,只有一个!” 也是这时。 几人头顶空中,黄时雨声突然响起:“十五,所以真相是什么?” 年轻男声支支吾吾:“等……等一下,我马上就要想到了!” 落阳抬头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催促道:“李十五,你卖什么关子,直接说啊!” 李十五深吸口气,点头道:“真相就是,从始至终,百位祟僧根本就没有用人香祭祀,也没有准备唤出所谓的轮回通道。” “所以它们,自然无恙!” 瞬间,落阳面露不可思议之色。 “你是说,我们在城中看到的一切,感受到的那种心悸古老气息,甚至头顶那道百丈灰雾漩涡,一切都是假的?” “甚至那些祟僧说过的话,都是它们在逗我们玩儿,根本就不是那回事!” 落阳深吸口气,低头喃声道:“只是它们这么做,究竟图啥啊?” 虚空之中,年轻男子声语气透着惊喜:“时雨,我想到了,真相就是祟僧根本没有用人香祭祀……” 黄时雨立马应声:“十五,还是你最聪明!” 同一时间。 却见听烛宛若个凡人大夫,手指搭在一凡人手腕之上,似在仔细探查着什么。 屏气凝神道:“若祟僧以人香祭祀不过是幌子,那这些个被当作祭品的‘人香’……” 几息后,听烛接着道:“还好,他们真的是大爻百姓,不是什么祟化作的妖孽。” 听到这话,李十五看着身旁那独眼女娃,不由心底长松口气。 他可是,好不容易正儿八经发一次善心呢,虽然所教的,不过是让对方学会如何弑师。 “所以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十五喃喃一声,心中同样困惑不已。 正当众修惊魂未定之际,百位祟僧却是齐齐向前踏出一步,同样站在了这片旷野之上。 那一身身袈裟,在漫天星光映照下愈发猩红,仿佛从鲜血中侵染过一般。 其中一位祟僧,从它们之中站了出来,面朝众修,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 “各位小施主,你们为何就是不听话,让我等将人香祭祀完成呢!” 它语气带笑,却是蔑笑,嘲笑。 接着道:“哎,这一炷炷‘人香’,可是贫僧们辗转各地,费了好大番功夫才抓回来的,就这么被你们救出去了。” “可惜,真是可惜!”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横指,上面那张花旦脸谱,在月下愈发鲜活,就好似当初那只戏妖再现一般。 他寒声质问道:“老东西,你等故弄玄虚,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祟僧笑道:“小施主莫急,先听贫僧讲一个道理,那便是……莫轻易行善,莫轻易助人!” 李十五疑声道:“怎么说?” 祟僧再次行了个佛礼,解释道:“如一个人,他今日本该丢失一两金子,可是你提醒了他,他没有掉成这个金子。” “世间是公平的,在我看来,这便是拿自己气运,助长他人气运。” “本该他丢的金子,结果没丢成,所以你自己就得倒霉,从自己身上,把那一两金子掏出来。” 祟僧摇了摇头,接着道:“日行一善,财路自断!” “善人啊,永远发不了财!” “还有那些劝娼妓从良,劝人戒赌,教人赚钱,帮人避坑,这都不是行善,而是拿自己气运给那些蠢货续命!” “所以各位施主,明白了吗?”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略微思索,又是开口道:“按你的话说,那些救人免诊金悬壶济世的大夫,他们同样是拿自己气运,给他人续命了?” “所谓的行善积德,都是假的?” 祟僧笑道:“行善积德,自然是真。” “日行一善,财路自断,同样是真。” “只是在贫僧眼里,它们都一样。” “那便是,帮了别人什么,自己就该用什么去还!” 祟僧说罢,和着它身后九十九位祟僧,面上突然拉扯出一个瘆人笑容。 狞声道:“各位小施主!” “那一炷炷人香,本该在今夜死的,可是你们非要救下他们。” “所以按贫僧这儿的规矩,它们活了,你们就必须得死!” 刹那之间,一颗颗山官脑袋,好似割麦子一般,在一道无形之力下开始掉落。 鲜血如注,那一颗颗滚落人头,顷刻之间,就是将这片旷野化作一处人间炼狱,宛若尸山血海。 方堂,救下一位百姓,此刻同样头颅被斩断,命陨。 听烛喃喃一声:“原来如此!” 而后头颅掉落,脖颈血喷如雨,尸体倒在一旁。 至于李十五,心思复杂难言。 “罢了,下次莫起善心了。” 瞬间,头颅在一道诡异之力下,不受控制的冲天而起,只觉得这方天地在眼中一圈圈旋转着。 而后,头颅落在地上,带着一道道触目惊心血色,滚落满地泥土尘埃之中。 ipaoshuba.net 第140章 施主,你敢吗? 星野之下,旷野之上。 一颗颗头颅滚落,脖颈血柱喷溅,在旷野上汇聚成蜿蜒溪流,簌簌流淌着。 太多太多山官,甚至在死亡那一刻,依旧双眸圆睁着,其中满是不解和疑惑,他们不明白自己为何就这么死了。 明明只是救了个人。 明明是两大国教下令,让他们进城救人的,说好的功绩点,说好的论功行赏呢? 只是,无人回答他们。 似他们仅是一件被抛弃的工具,而工具,是不需要弄个明白的,哪怕是死。 旷野上,夜风呼啸吹着。 吹得那百位祟僧猩红袈裟愈发妖艳,吹得它们那狰狞嘴角越咧越大。 却是吹不散,那浓郁成实质的血腥味。 “李十五!” “听烛!” “还有方堂老哥!” “你……你们!” 落阳神色晃动,不可置信望着这一幕。 他一身湛蓝道袍,此刻同样满是血污,却是李十五等人脖颈血液喷洒,贱在他身上的。 不止他没死。 还有近千数山官,他们出来时双手空空,并未救的有百姓出来,此刻同样安然无恙,只是满眼惶恐的,看着身边一位位道友头身分离,倒了下去。 “仙……仙人哥哥!”,独眼女娃死死捂住嘴,面色苍白如纸。 而其余大爻百姓,同样被这残忍且荒诞一幕吓傻了,一时之间,嚎哭声,抽噎声,呕吐声此起彼伏。 “祟僧!”,落阳怒吼。 他面朝百位祟僧,手指着质问道:“你们弄这一切,甚至弄出人香祭祀来哄骗我等,难道就是为了杀人?” “你们如此苦心积虑,到底是为了什么?” 听到质问,为首祟僧又是行了个佛礼,此刻的它,浑身血肉愈发丰盈,好似吸了水一般,皮肉在不断伸展着。 看上去,竟然不再苍老,而是像个中年僧人模样。 不止它,连着它身后九十九位祟僧同样如此。 “施主,贫僧们一开始,可就让你等别多管闲事,别救这些人的,可你们就是不听劝啊!” 祟僧摇了摇头,接着笑道:“所以,怪我们了?” 落阳骰子瞳孔转动,死咬着牙道:“妖僧,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欲盖弥彰!” 只是忽然间,诡异之事发生了。 那百位祟僧,它们躯体更加饱满,眨眼之间就由中年面孔,化作了俊郎年轻人模样,活脱脱一个佛门妖僧。 偏偏这百位祟僧,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宛若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你……” 落阳盯着这一幕,失声道:“城中,从始至终只有一只祟妖,根本就不是我等看到的百只祟妖!” 年轻祟僧点头,嗓音不再苍老,反而如空谷幽涧一般,只是听上去,多少带着点邪气。 它道:“是呢,城中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只妖。” “而之所以分化成百位僧人,不外乎百位祟僧一齐口诵梵经,能让所谓的‘人香祭祀’,看上去更真一点。” “毕竟百道念经声,比起一道念经声,气势怎么都要足上不少。” 祟僧想了想,接着笑道:“而声称唤醒轮回通道,声称想知道大爻人死之后魂归何处!” “依旧是为了,让你等更加相信,我是真的是在用人香祭祀。” “且百姓头顶上那根红香,也不过是我施的障眼法罢了。” “不止如此,我每过一天都会变得虚弱,同样是故意留给你们的破绽。” 祟僧叹了口气,摇头道:“毕竟只有我变得虚弱了,你们才有那个胆子,去想办法打穿白雾结界啊。” 它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对了,还有城中那种令人心悸气息,甚至空中百丈灰雾漩涡,依旧是弄出来的幌子。” “所为的,不外乎是让这台戏看上去,更加真实一点。” 祟僧唇角咧开笑容,一双眸子如勾,看上去分外邪性。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便是白雾结界出现一道道裂痕,同样是我,故意而为之。” “若没有那裂痕,以你等浅薄修为,怕是一辈子,都破不开那结界的。” 而听着这一番话,落阳怒发冲冠,眼中杀意沸腾,“好,真好啊!” “你苦心积虑演这么台大戏,就是为了……” 祟僧却直接将他话语打断,开口道:“没错,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一步步的引导你等,将这些百姓给救出去!” 说着,它瞟了眼地上李十五那无头残躯,轻笑道:“倒是这位施主,挺有意思的。” “这些天来,他一直闷头睡大觉,可最后还是被他发现破绽。” “比如我等百位祟僧,完全可以在十日之前,将你们打个半身不遂。这样一来,所谓人香祭祀一事,就没有任何纰漏了。” 祟僧叹了口气,又道:“当然,我一直的解释是,修佛之人,哪怕是祟,也不想枉伤你等性命。” “倒是这位李施主,他明明知道有诈,却偏偏想赌那么一次,将那独眼姑娘自城中救了出来。” “所以最后,也怪不得我了。” “毕竟有时候行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旷野之中,夜风愈发呼啸。 血腥味随之扩散到这片天地,引起不知多少野兽嘶吼,一声接着一声,连绵成片,此起彼伏。 落阳深吸口气,质问道:“祟僧,你做这一切,难道就是为了杀死他们?” “区区杀人而已,还是一群筑基修士,这对你这种大妖来讲,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 落阳猛抬起头,神色狠戾。 “所以,你真实目的究竟为何?” 只是话音刚落,便见祟僧一步靠近。 此刻双方,距离不过一丈远。 祟僧邪魅笑道:“施主,我愿意告诉你,你敢听吗?” “有何不敢!”,落阳眸子一瞪,怒声回道。 “好!”,祟僧点头。 接着,就见地上出现一把尖刀,直直立在那里,却是刀尖朝上。 “施主,我等下朝着地上那把刀倒下去,你能否在刀刃刺穿我躯体之前,将我给拦下来。” 祟僧唇角弯起,“施主,你敢吗?” 第141章 所谓‘命数\\\’ 此时此刻。 凝视着地上那把尖刀,落阳露出迟疑之色。 口中道:“李十五听烛他们,还有众多山官,仅仅是救了城中百姓,就落得个以命换命下场。” “祟僧,若我等下救了你,岂不是下场更惨?”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一具无头尸身,就那么活生生从地上爬了起来。 其脖颈切口平滑,甚至能清晰看到,那根被斩断的白咧咧颈骨,如此一幕,瞬间给人一种头皮发麻的惊悚之感。 “我来!” 一道腹语声,清晰自那具无头尸体上传了出来,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隐约带着挑衅! “李……李十五,你……你没死……”,落阳见这一幕,一时间呆愣当场。 而后一抹狂喜之色,瞬间充斥全身,只听他满是振奋道:“李十五,你不愧是被我看中,必成国师的奇男子,可得入我教啊!” 无头人以腹语回道:“落阳,你不是在我身上,以自己性命为注设下赌局嘛!” “我若真死了,你背后那些玩意儿,岂不是会把你撕成碎片?所以,你给老子装什么蒜呢!” 落阳一愣,而后讪讪一笑。 只是,那模样变得年轻的祟僧,却是盯着李十五那无头身躯,满眼凝重之色,不复方才随意。 “李施主,无头而不死!” “莫非,你也是祟妖不成?” “还是说,被什么大祟附体了?” 此刻,李十五颈上无头,在旷野夜风吹拂之下,只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同时,他左手拇指上那颗眼珠子,悄无声息睁开,且远比他头上双眼视线来得更加清晰。 他寒声道:“关你何事?” “你不是愿意解释缘由嘛,我就替代落阳,来陪你玩一次!” 祟僧见此,又朝着李十五,以及他拇指上那颗眼球望了几眼。 忽地摇头一笑,口中道:“无头能活,指上长眼,施主邪性!” “既然如此,你就代替落施主,来救我一次!” 李十五冷笑一声,盯着地上那把刀尖向上的长刀,“你磨蹭个求,直接来!” 祟僧微笑点头,而后两只手臂朝两边张开,对准地上尖刀,就那么直直倒了下去。 然后。 “哧啦”一声。 就见那把尖刀,活生生从它躯体穿透而过,带起种利刃穿透血肉的声音。 至于李十五,就那么双臂环胸,一动不动看着,只是那无头的躯体,让他看着比祟僧更令人瘆得慌。 祟僧,从地上站了起来。 又将胸口那把利刃,一寸寸拔了出来。 “李小施主,这样有意思吗?”,它面无表情道。 “有,当然有,看你像个愣子一样,以利刃将自己对穿,我心里舒坦。”,李十五以腹语说着。 又接着道:“来,咱们继续!” “放心就好,这一次啊,我一定把你好好接着!” “当然,你若是不想解释,老子也不勉强,等下咱们各凭本事!” 祟僧道:“你一个筑基之修,顶多自身诡异一点,有什么本事?” 李十五轻呵一声:“你猜!” 祟僧点了点头。 而后,将尖刀再次立在地上。 又是双臂张开,直直倒了下去,接着便是看到,它腹部第二次被洞穿。 落阳:“……” 他站在李十五身旁,忍不住低声嘟囔道:“你这样做,真不怕他弄死你?” 李十五腹语声起:“这不怪我,毕竟我脑袋都没了,自然也就没脑子,所以反应迟钝了那么一点,怎么了?” “祟僧,咱们继续,你就放心好了,这一次一定接好你!” 祟僧深吸口气,从地上再次起身,额上隐约有些怒气上涌,不过依旧是默默将腹部利刃拔了出来。 “李施主,这样伤不了我太多的,你明白吗?” 李十五道:“玩儿嘛,无所谓!” 祟僧:“……” 只是下一刹,它突然笑了。 口中道:“有意思,当真有意思,李小施主,咱们继续!” 说着,就是将尖刀立在地上,又是倒了下去,然而这次,依旧是落了个腹部被洞穿下场。 李十五耸了耸肩,“你动作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 祟僧不恼,只是起身,接着重复第四次。 这一次,李十五却是动了起来。 在祟僧身躯碰到尖刀那一刹,一步上前,一脚将刀子踢飞了出去。 也是这一瞬间,有事发生了。 李十五拇指上那颗眼珠子,清晰看到,自己身上一缕明黄之气,就那么轻飘飘的从自身脱离,而后落在了祟僧身上。 “这是何意?”,他以腹语问道。 祟僧解释道:“这是贫僧作为祟妖的本事,你应该也看到了,自己身上一缕明黄之气丢失,被我得到了。” “而这一缕明黄之气,我称之为‘命数’!” 李十五疑声道:“何为命数?” 祟僧道:“命数一词太过广泛,包含命运,气数,气运……,甚至一个人的寿元,同样包含在内。” “我将其统一称之为,命数!” 它顿了一下,接着道:“刚刚本该是我挨那一刀,命数受损!” “可偏偏,你又将我救了!” 祟僧抬头,望着满天星辰,继续道:“你明白吗?” “在我眼里,世间所有人的命数是恒定的,它们符合‘此消彼长’这一规律。” “所谓救人,便是拿自己命数,去填补别人命数!” “所以,你命数少了一缕,我命数就多了那么一缕。” 忽地,祟僧露出笑容。 “李施主,你现在知道。” “贫僧为何煞费苦心,演了那么一场大戏,让你等将城中百姓救出去了!” 第142章 占命 此刻,望着满地鲜血横流,一具具倒地尸骸,以及四处滚落着的头颅。 再结合祟僧方才之言。 李十五猛道:“你的意思是,这些山官救了大爻百姓!” “便是以自身‘命数’,填补百姓们的‘命数’,所以他们才死的?” “只是救个人而已,何故如此?” 祟僧笑了,开口道:“一般人行善,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若是运气好,还能长些功德福报。” “偏偏在贫僧这里,说不过去!” “因为在贫僧手中,这就是掠夺他人‘命数’的手段!” 祟僧摇了摇头,接着道:“当然,贫僧和其它祟妖一样,同样不知自己来历,也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种手段。” 一旁,落阳低头沉思着,“掠夺命数,掠夺命数……” “呼呼~” “呼呼~” 旷野上,夜风越发大了起来,带着呼啸之声,几乎将几人声音掩盖。 祟僧又道:“李小施主,贫僧恍惚记得,曾经某个时候,有一些修行者同我一样,掌握了掠夺他人‘命数’的本事!” “他们啊,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我唯一有点印象的,是有个年轻人,自出世起便是天人之资,气运,运势,不知超了同辈之人多少。” “可偏偏,他遇上了一个会掠夺他人‘命数’的修士。” “过程我记不清了,反正记得那年轻人,一身‘命数’被那修士残食一空,最后落得个无比凄凉结局。” 祟僧说罢,抬头一望。 感叹道:“世间之诡异,人心之莫测,哪怕我是只祟,也觉得如那万年寒冰,凉透我心扉啊。” 此刻,李十五却道:“你的意思是,你之所以费尽心思,让我等将百姓救出去。” “所为的,是掠夺我等山官‘命数’?” 李十五伸出手,拇指眼球盯着全场望了一圈,接着道:“只是,我等山官救的是城中百姓,又没救你!” “你身为祟僧,如何掠夺他们‘命数’!” 李十五看了一眼那独眼女娃,只见她双臂抱膝缩成一坨,被吓得不敢睁眼。 这时,却见祟僧嘴角突然弯起,阴恻恻道:“李施主,你觉得呢?” 下一刹,便见全场万数大爻百姓。 无论先前是在干嘛,此刻全部目光呆愣,静在原地不动。 接着,惊悚一幕发生了。 只见他们面部五官开始融化,而后重新糅合,新的五官渐渐显露出来。 只是新长出的五官,赫然与眼前祟僧,一模一样。 “哥哥,快教我弑师啊,我会好好学的!”,独眼女娃拉住李十五道袍一角,脆生生叫着。 声音,依旧是她。 只是那张脸,却是祟僧。 “哈哈哈……” “哈哈哈……” 瞬间,一道道笑声从百姓们口中传出,响彻这片天地。 “这……” 李十五胸口猛烈起伏,怒道:“不可能,听烛前后查探多次,城中大爻百姓皆是真人,他们根本不是祟!” 祟僧道:“没错,他们确实是大爻百姓!” “也是我前段时间,辗转各地,才弄了这么多的天残地缺!” “至于为何弄来这些残废呢,不外乎一点,想激发你等心中那点同情心,也就是善心,好让你等将他们救出去。” 听到这话,李十五再次怒声质问:“好啊,那你说说,他们为何面孔变得和你一样?” 祟僧道:“因为贫僧,将他们‘占命’罢了。” 李十五道:“何为‘占命’?” 祟僧解释:“所谓‘占命’,就是对方的一切,都是被我所占据,包括他们的因果,未来,一切的一切,全部被我占据。” “通俗点讲,就是我成为了他,真正意义上的成为了他,而不是所谓的假冒,附身,或是顶替对方身份……” 此刻,祟僧那张年轻俊美面庞上,满是从容以及淡然。 他继续道:“当然,城中所有大爻百姓,全部被我占了命!” “我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 “你等山官救了他们的命,换句话说,就是你们救了我!” “所以,你们的‘命数’自当被我掠夺。” 祟僧深吸口气,继续道:“李施主,你可得记好了,被人占命,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 “因为这代表着,你的所有一切,包括自己身份,命运,因果……,都将彻底属于别人!” 祟僧说罢,上前一步,摸了摸独眼女娃脑袋,又是笑道:“至于我弄这些残废,又占了他们命!” “无外乎,是以他们为诱饵!” “至于目的,就是为了掠夺你等‘命数’。” 沉默,震耳欲聋。 李十五和着落阳,久久无声。 他到此刻,才懂得白曦当初所说之话的深意。 十五,这一趟,或是能让你见识到,这世间究竟有多邪门。 十五,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十五,出门在外,宁作恶,莫行善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李十五以腹语,一连说了两声。 忽地,他又是戾声道:“祟僧,你怕不是忘了,我等可是两大国教,专门送进城救这些百姓的。” “你得逞了还不逃命,就不怕国教高手黄雀在后?” 祟僧平静道:“我知道,你们这些所谓的山官,不过是一群随时可以送死的死士。” “至于我嘛!” 祟僧又是弯唇一笑:“李施主,我留在这里的,可从来不是本体啊!” “还是说,你对‘大妖’二字,有什么误解不成?” “而两大国教呢,除非两位国师,又或是大爻日月星三官亲临,否则绝对找不到我的。” “可据我所知,国师从未出过手,日月星三官从不理祟祸!” 祟僧说罢,身躯开始燃烧起来,包括远处那九十九位祟僧,同样燃了起来。 在火光之中,它们躯体一寸寸开始消散。 “李施主,贫僧之所以给你讲这么多,是因为觉得我俩之间,真的有一番缘法。” “换作别人,才不会如此浪费唇舌。” 下一刹,火光湮灭,祟僧仿佛从未出现过。 旷野风声,愈发大了,就这么呼呼吹着。 李十五颈上无头,以腹语喃声道:“原来在有些生灵眼中,行善,只是一种掠夺他人‘命数’的手段啊。” “这世道,呵,呵呵!” 李十五干笑了几声。 走到一旁。 将自己那颗被斩掉的头颅捡了起来,又伸出手来,动作很是轻柔的,将脸上紧皱的眉头,一点点舒展开来。 接着,手指放在嘴唇上,朝着两边尽量拉扯出一个微笑。 腹语声再次响起,只是在风声呼啸中,有些听不太真切。 “看来,还是恶人活得潇洒!” “老东西,你说是……” 第143章 各方道来 漫天星光闪烁,点点如灯火。 远处那座无名城池,在夜风呼啸之下,好似冰雪消融一般,渐渐化作无形。 唯有这片旷野之上。 尸横遍野,一颗颗头颅如豆滚落着。 一万多数的大爻百姓,依旧是祟僧那张脸,他们脸上带着诡异微笑,就那么愣在原地不动。 除此之外,还有千多名幸存下来山官,浑身抖如筛糠,那种压抑不住的恐惧,让他们心跳仿佛被扼住。 “国教呢,国教呢!”,有女修嘶吼哭着,近乎崩溃。 “对……对啊,此刻国教在哪里?我等是奉国教之令,来此救人的……”,亦是有男修仰天怒吼,想求个明白。 此刻。 落阳低着头,俊郎面上难掩失落,只是那对骰子瞳孔,看上去依旧太过另类。 “呵,听烛死了!” “卦宗大少,千死一生之人就这么死了,李十五,你说他来凑这热闹干甚?” 落阳望着身前,见听烛倒在地上,原本如雪的卦衣也早被鲜血浸透,那张向来冷淡面庞,更是双目圆睁着,似死不瞑目。 还有一旁,方堂同样如此。 “哎,这方堂老哥虽人微身轻,却是实打实十斤福报,没成想,竟然也折在这儿了。” “这世道,好人命不长喔!” “所以李十五,你可得入我教啊!” 落阳自言自语几声,似借此抒散心中那种压抑之感。 接着,又是朝着一旁望去。 只见一个无头人,手捧着一颗死气沉沉头颅,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如此一幕,多少让人心中惊悚。 “李……李十五,你这颗人头还能接在脖子上吗?就这么抱着,怪吓人的!” 一道腹语声起:“不能!” “啊?那你现在咋整?一直就是无头人了?”,落阳一连三问。 李十五回道:“应该,能重新长出来!” “长出来?”,落阳一愣,陷入困惑之中。 却听李十五以腹语喃声道:“祟僧也是大妖,能夺人气数,甚至能将人占命!” “这只祟妖,不知比起轮回妖还有纸道人,究竟谁更厉害一点!” 听到这话,落阳回过神来。 口中道:“李十五,就轮回妖那长得像倭瓜似的小矮子,怎么可能比得上祟僧?毕竟在白曦星官面前,它可是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 李十五道:“跟白曦还手,呵,你想啥呢!” 落阳皱眉望了过来:“你这话啥意思?” 李十五没搭理,只是手掌伸出,拇指眼珠子对着这片旷野。 此刻他清晰看到,一缕又一缕明黄之气,从那些尸骸之中飘散出来,而后在空中汇聚成一条金色河流,就那么蜿蜒流向远方。 只是那条金色河流到了某处位置,仿佛突然被截断一般,不知最终到了哪里。 “他们命数,真被夺了啊!” “听那祟僧所言,在曾经某个时候,类似这种能夺人命数的修士,不在少数!” “难道,是白曦那个时候吗?” 李十五说罢,拇指眼球忽然转了个方向,只见听烛尸骸之上,根本没有明黄之气溢散出来。 “听烛命数没有被夺,难道他没死?” 恰是这时,一股玄妙且充斥着古韵气息,堂而皇之降临这片天地。 只见天穹之中。 出现一张黑白两色,且不断旋转着的八卦盘,一位白须清瘦老者,就这么从其中缓缓露出身形。 来者是,卦宗怀素。 怀素一步自空中落下,望了一眼,顿时一张老脸之上,满是古怪之色。 “李小友,你这模样,倒是挺别致啊!” “额,前辈你徒弟好像凉了。”,李十五直接回道。 “算半死!” 怀素落下四字,又望着满地尸骸道:“夺人命数,占人之命,太伤天合了啊。” “只是世道如此,谁恶谁善,谁好谁坏,似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 怀素摇了摇头,八卦道袍一挥,便是将听烛那颗头颅,还有尸身给收敛起来。 落阳忙问道:“前辈,那祟僧就这么让它溜了?它一只祟,是不是太没把咱们大爻人族放眼里了。” 只是他刚说完。 便见天穹之中,一道身披白袍,头戴红色高帽身影,就这么堂而皇之出现。 此人面容被一团雾气遮掩,偏偏随着他出现,在场所有人只觉得灵魂深处,涌出一股源自本能的畏惧,不自觉就浑身颤栗起来。 除此之外,对方没一丝气息泄露,似通天之兽,根本不屑在一群蝼蚁面前,显露自己獠牙。 “大爻山官,见过国师大人!” 李十五哪怕无头,依旧忙着俯身行道礼,这人他在大爻朝会见过,哪怕看不清面容,也能一眼认出,其就是豢人宗国师。 见此,其余幸存山官立即各行礼节,口诵国师万安。 “国……国师!” 落阳喉咙耸动,眼中满是惊惧之色,“完了,这下玩脱了,我教三长老在也不管用啊!” 果然,豢人宗国师朝着这边投来目光,语气淡漠:“邪教小崽子?” 话音一落,就听落阳身上传出一道道‘噼里啪啦’响声,是他浑身骨头在被一点点捏碎,而后重新塑成兽骨。 几乎是眨眼之间,落阳消失不见。 剩下的,唯有一头红皮小猪,猪鼻孔叽叽歪歪不断哼着。 正在豢人宗国师准备下一步动作时候,却见一道天青道袍身影,面带淡然微笑,出现场中。 手持一把打开的山水画折扇,扇面拦在小猪身前,端的一副文人雅士风范。 “区区一个邪教小辈,国师大可不必亲自动手!” “白曦,你又要发什么疯?” 豢人宗国师见到来人,不自觉得语气凝重起来。 白曦微笑道:“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今夜恰好没事,所以想到处走走。” “国师,你以万数山官为饵,让他们主动来这里送死,应该是想借此捕捉到祟僧踪迹,进而抓住它。” “至于这里,就不劳烦你了!” 豢人宗国师点头道:“你说的没错,此行万数山官,本就是故意抛出来送死,让祟僧掠夺他们命数的。” “这样一来,哪怕它藏的再深,我都能借此找到它。” “祟僧,它跑不掉的!” 一时之间,所有山官低下头去,眼中满是凄然。 祟僧以城中百姓为饵,掠夺他们命数。 国师又以他们性命为饵,想锁定祟僧踪迹。 位卑身轻,只能沦为他人刀下鱼肉。 似在他们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第144章 人性 “这无头人,是那十腿蛤蟆?” 天穹之中,豢人宗国师突然问了一句。 白曦道:“他名李十五,以‘蛤蟆’二字形容,多有不妥。” “至于他无头能活,以国师眼光,能否瞧见些端倪?” 国师沉默三瞬,开口道:“无头能活,便是说明他命门,根本不在脑袋上。” “至于为何如此,定是沾染了什么诡异之物,或者不干净东西。” “只是这小子看似肉身奇异,像占了便宜,不过到最后是福是祸,这可就说不定了!” 白曦微笑回道:“国师高见!” 豢人国师不再说什么,只是取出个锦囊,将旷野上那一位位长着祟僧面孔的百姓,给收入其中。 且他双眸之中,同样能看到那一缕缕明黄之气,在空中汇聚成河,而后消失不见。 “祟僧,谁说本国师不会亲自出手的?” “你既然敢掠夺他们命数,就等着被收!” 豢人宗国师落下句话,便是追寻那一缕缕命数轨迹,身影消失不见。 “白星官安好!”,怀素微微点头致意。 “道长仙寿!”,白曦同样微笑回礼。 而后,便见两人各自带人离去。 三息之后。 一身着碎花白裙明媚女子,从虚空之中显露踪迹,手持生非笔,在一张白纸上开始写道。 ‘青州,寿城境内!’ ‘有祟僧以百姓为人香,行祭祀之举,意图唤醒轮回,颠覆我大爻人族。’ ‘此般境地,两大国师无策,日月星三官无能!’ ‘恰是危急存亡之时,十五道君挺身而出,识破祟僧假祭祀,实则夺人命数之诡计!’ ‘同时智计百出,凌危不惧,以巧计,使祟僧自捅三刀,大扬我人族之威。’ ‘最后,不惜以断头之代价,以身为饵,协国师寻得祟僧真身踪迹!’ ‘事了,只见十五道君手捧断头归,拂衣不染尘!’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坐在堂前,面色不焦不躁,手捧佛经读着。 堂下,李十五脖颈之上,竟是长出一颗拳头大的脑袋,上面五官才长出个雏形,看着怪异至极。 “大人,你一开始就知道,国教是以万数山官性命为代价,追溯祟僧下落!” “嗯,大概猜到一点。” 白曦点了点头,接着道:“国教也算煞费苦心了,在每处星官府抽调五人,这样大家都死人,且死的也不多。” “怎么说呢,就挺公平的。” “还有十五,你这一趟算是见识到,世间有多邪门了!” 白曦又是轻笑一声,“不过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冰山一角罢了。” 至于李十五,目光瞥向一旁。 只见季墨这货,额头上贴着一张黄符,一动不动倒在地上,陷入死寂之中。 “这家伙,才是这一趟大赢家。” “稀里糊涂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李十五念叨两句,一把将黄符给扯了下来。 瞬间,季墨清醒过来。 “李……李兄弟,你这是咋了?”,见李十五这副尊尊容,那是吓了一个哆嗦。 又见到白曦在此,直接啥也不管吼道:“大人,我娘她们呢,您不会……” 只是还未讲完,就是被一股力轰飞了出去。 见这一幕,李十五心中一动,突然开口询问。 “大人,您从前修行时,遇见过那种能夺人命数,且能‘占命’的修士吗?” “遇到过,还不少。”,白曦一如既往微笑。 “那结果呢?” “哎,说来惭愧,自然被他们占了命!” 李十五一个恍惚,“大……大人,您也被占过命,那您现在?” 白曦抬眸望了过来,忽地轻笑一声。 “他们占的,都是我那些镜像的命,关我这个本体什么事?” 李十五:“……” “有道理!”,他语气木讷说出三字。 却听白曦又道:“十五,出门在外,自当万般小心,不可随便行那善事,不可捡……” “哎,总而言之,需要忌讳之事太多。” “就好比十相门马相的附体之术,在那群生灵的‘占命之术’面前,连个新兵蛋子都是不如。” 白曦想了想,接着道:“占命之术的可怕之处在于,他是真正成为那个人,因果,命运,大道,都承认他的身份。” “如果他不自己戳破,站在旁观人角度来看,根本察觉不了其被占了命。” 听这番话,李十五伸手摸了摸小脑袋,他甚至能轻易感知到,自己头骨正在一点点长出来。 “大人,这种手段也是修出来的?”,他问。 白曦点头:“自然。” 一时间,两人皆是有些沉默。 过了片刻。 才听李十五突然叹了口气:“大人,那黄时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一个女声,还有一个模仿我腔调的男声,简直是莫名其妙。” 白曦道:“对于十相门来历,我真记不太清。” “至于那黄时雨,你小心便是,若她真对你有啥想法,该跪就跪,该服软就服软,懂了!” 少顷之后。 二人离开这处大堂,游步星官府邸之中。 今日秋雨如棉,带着丝丝悲凉之意。 却见庭院之中,一朵朵秋菊鲜艳如火,好似生命在尽情绽放着,又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十五,你猜这次为何让你走这一趟?” “不懂。” “因为我想看看,你是否还有人性!”,白曦笑道。 李十五一囧,回道:“大人,我可当自己是人啊,怎么会没人性?你可别乱讲!” 白曦偏头打量一眼:“你真当自己是人?谁家正经人动不动砍腿,挖眼的?” 白曦接着道:“十五,我不知你来时路,但总觉得,你虽掩饰的很好,但对很多东西都极为淡漠。” “你给我的感觉,更像个神。” “所谓神,往光明踏出一步就是佛,往黑暗踏出一步就是魔。” “所谓神性,不外如是。” 忽地,白曦露出笑容。 “所以啊,我就让你走了这一趟。” “且事先,叮嘱过你几句,算是给你提个醒。” “你若只具神性,在城中就会听我的话,做出最正确选择,那就是对一切不管不问。” “可结果呢,恰恰相反。” “你明知有诈,却依旧将那独眼女娃救出城去!” 白曦松了口气,随手挥出阵风,抖落一朵朵秋菊之上雨珠。 “十五,你还是有人性的嘛!” “哪怕不多,但有就够了。” 第145章 背棺而归 此刻,李十五面色一抽一抽的。 他脑袋上五官,也随着不断生长,变得愈发清晰。 “大人,我可有人性好,什么叫不多?” “还有你就为了看我有没有人性,竟然就让我走这一趟?” 至于白曦,手中多出一把剪刀,开始修剪花花草草枝叶。 随口道:“国教让随意派五人去送死,我想着,就顺便呗。” 听这话,李十五喷出重重鼻息,挺无言以对的。 忽地,他又开口道:“大人,落阳呢?” “那小子啊,被我还给三长老了,以纵火教之力,有办法将他重新化作人的。” …… 罗州,卦宗。 这里不曾落雨。 而是朝霞刺破厚重雾霭,将那云海染得一片金色璀璨。 卦宗后山,听烛,怀素,一老一少并排立在断崖边,望着眼前奇景。 “徒儿,感觉身体还好?” “挺好的,只是觉得脖颈有些刺痛。” 听烛又道:“师父,您早就知道不能乱救人,否则就会中术,被祟僧夺走一身命数。” 怀素点头:“知道!” 听烛眉头皱起,“您知道,还特意让我去救人?” 不远处,那只巨人石妖,正趴在那儿呼哧睡着,鼾声震天响。 怀素打量一眼,渐渐收回目光。 解释道:“听烛徒儿,为师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你明白一个道理。” “行善,有时候是错,会让人付出惨痛代价甚至是性命!” “做恶,有时候也许是对,只是现在的你,看不清其中缘由。” 怀素摇了摇头,面上那一道道皱纹,像是刻尽了岁月沧桑。 他叹了口气:“听烛徒儿啊,为师察觉到你,对自身所行之事感到迷茫,不复从前坚定。” “所以才借这次机会,让你走这一趟,见这世间险恶!” 听烛沉默几息,嗯声道:“懂了师父。” 怀素拍了拍听烛肩膀,而后转身离去,同时口中道:“既然懂了,就下山溜达一圈!” “毕竟‘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所以徒儿,杀人万万不可懈怠啊!” “这次,先找上一百个八字不合的,坚定一下自己道心!” 怀素又道:“大爻国师,可不能是一个心性不坚之人。” 闻得此言,听烛眼皮乱颤。 “李十五那厮,就不信什么道心,为什么我不行,非要去杀人坚定自己道心!” 怀素脚步顿下,“李小友上次说了,他之所以不信道心,好像是他那师父教得好。” “至于老道我,可能比不上他那师父会教。” …… 并州,棠城。 黄昏日落时分。 大街上华灯初上,行人依旧不绝,两边的茶坊酒楼,更是唱曲声,推杯换盏声此起彼伏。 李十五脑袋终于是彻底长了出来,与之前相差不大,此刻他正漫步城中。 忽地,他目光瞟向一旁,透过二楼飘窗,朝着一家风月之地望去。 只见一位富态中年,正将一红衣女子搂在怀里,肥硕手掌很是怜惜的,在女子白嫩面庞上轻轻抚摸。 恰是这时。 女子也见到李十五,眼中顿时露出笑意,手中红手绢左右挥舞着,满口风尘味儿地招呼道:“爷,进来玩儿会呗!” “呸!” 李十五呸了一声,大步就走。 只觉得这无脸男,真他娘的……难评。 又朝前走了一段,见一位手长臂长青年,正领着一群妇人到处闲逛,那股孝子贤孙劲儿,更没眼看。 终于,来到了城门口。 神算子正准备收摊儿,偏偏这家伙,在眼上蒙上了一层黑布。 “卦师,测字作价几何?”,李十五几步上前,换了副嗓音问。 “十两银!” “这么贵?” “当然,现在我眼睛瞎了,测字测得更准,要价自然水涨船高,这合情合理。”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问道:“我怎么知道你真瞎还是假瞎?” “测一卦就知道了,注意啊,本卦师对‘乾元,十五’四字犯忌讳,你若敢包含这四字中的任何一字,那就别怪本卦师嘴下不留情了。” 听到这话,李十五呵笑一声。 正准备下一步时,却见一清丽女子,正站在城门之下,满脸焦急张望着。 “下次再收拾你!” 李十五落下句话,就朝那女子而去。 “嫂夫人!”,他选择这一尊称,而后拱手行了一礼。 这女子,是方堂之妻,他曾经远远见过一面。 “你是李山官,我夫方堂呢!”,女子捂住唇,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见此,李十五叹了口气。 而后心念勾动棺老爷,便见一口红木棺材,被安稳摆在地上。 “方兄,遭劫了!”,他轻声道。 听到这话,女子像瞬间被抽空精气神一般,满是失魂落魄。 “知道了,谢谢李山官,将我夫君尸骸收回。”,女子躬身施了一礼。 而后手中出现一根白绫,就这么将那口红木棺材固定在自己纤薄背上,一步步地,朝着城外而去。 女子同样是修士,区区一口棺材,自然算不得什么。 只是那背棺而归背影,看着未免太过可悲。 “十斤福报,十斤福报,希望真有福报!” 李十五喃喃一声,而后身影冲天而起,朝着菊乐镇而去。 渐渐的。 暮霭终于压下,天地变得昏暗。 “哎,没成想这一趟出门,居然耗了这么久!” 李十五坐在蒲团上,打量小庙陈设,见一丝灰儿都没有,估摸着有镇上百姓每日前来打扫。 “无头不死,捅穿心脏不死,证明我之命门,不再是这两处,而是……” 李十五望向身下,那刚长出来的多余的腿,又是喃声道:“种仙,种仙,莫非我如今的命门,是根?” “也就是,我这十条腿?” 想到这里,李十五不免好奇起来,若是将自己十条腿同时斩断,会不会根断而亡。 正在他思索之际。 却见一颗白色纸人脑袋,从庙门外轻飘飘探了进来,其眉与睫毛,一双眼眸,甚至满头黑发,都是由纸构成。 偏偏这般,依旧给人一种风华绝代,举世无双之感。 “李十五,原来你住这儿的啊!”,来者眯眼笑道。 赫然是,纸道人! 第146章 吃 小庙之中。 此时此刻,李十五望着那道雪白纸人身影,一时之间,只觉得神魂颤栗。 对方那双狭窄细长,似笑非笑的纸瞳,更是仿佛能勾魂夺魄一般,将他呼吸都遏住。 “纸……纸道人!” “白曦传我道,爻帝知我名……,你可不能乱来……” 李十五又是那套通用话术,却见纸道人,以一根白纸化作的手指,轻轻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 他的嗓音,更是有一种轻风翻起书页时,那种清爽利落之感。 “李十五小友,上次我离去时,可是对你说过的,等下次再见面时,要吃你一只眼的。” “现在,我来了!” “你的眼,准备好了吗?” 听到这话,李十五强迫自己那颗快蹦出来的心,慢慢沉了下来。 “纸道人,你为何想吃我眼?可否明言!” “无它,感觉可口而已。” “可口?”,一时之间,李十五眸中困惑渐生,满是不解。 想了想,又开口道:“你只吃眼睛?我这儿还有挺多腿的,可以涮着吃,烤着吃,又或是蘸着小料用来生吃。” “实在不行,我还有一颗人头,若是你愿意,用来煲一锅人头汤也挺不错的,最好熬到骨肉脱离,汤汁浓稠雪白。” “我从前时候,最擅长用猴头来熬汤,你若懒得动手,我来帮你熬人头汤,就用我自己的头。” 纸道人:“……” 他道:“住嘴,你是妖还是我是妖?” 小庙之中,只点了一根红烛。 火光跳动间,将纸道人影子拉得老长,只见他盘膝而坐,一对纸瞳就那么盯着李十五。 “别……别一直盯我成不!” “咱可不是纸人!”,李十五或是被盯得头皮发麻,无厘头冒出来这么句话。 纸道人不以为意,只是突然开口问道:“在青罗镇时,你与我提及‘种仙观’三字,详细说说!” 李十五一怔,没过多犹豫,也没过多追问,只是三言两语间,讲了剥皮种仙一事。 他不怕别人觊觎种仙观。 怕的是,他询问很多人,哪怕白曦,都是对其一无所知,这才是让他心中惶恐,难以自控。 小庙中,纸道人露出沉思之色。 “你是说,有一股诡异之力,时刻供给你所谓的‘养分’,能让人断肢重生。” “也就是说,我吃你一颗眼球,你还会继续长出来,还有这等好事?” 李十五:“……” 他忙道:“你之前被两大国教抓捕,是星官白曦搅局,才让你逃了出去。” “我与白曦可说得上话,你若动了我,置星官大人恩情于何地?” 李十五满脸义正言辞说着,对这纸道人,他完全拿捏不住对方脾性,只能尽力与之周旋。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纸道人摇头。 口中说道:“帮我的,是白曦的镜像,又不是真的白曦。” “你若不信,你现在去星官府邸询问,他也绝对会说,镜像所做之事,与他这个本体何关?” “所以,我根本不欠他什么,又怎会有恩情一说?” 一时之间,李十五满脸抽搐,纸道人真没说错,按白曦尿性,这是不争之事实。 “难不成,如今星官府那位白曦,真是本体?”,他试着问道。 纸道人微笑回道:“你信就好,反正我不信。” 李十五却是径直起身,皱眉道:“你在此等我一下,我去星官府邸问他。” 见这般,纸道人仅是一个眼神,李十五便是被一股大力,重新压制回了蒲团之上。 “李十五,放心,不白吃你眼,咱们交换便是。” “不白吃?” 李十五捏着下巴,琢磨不定,他觉得,万一这家伙吃了他一次眼睛,后面上瘾了怎么整。 忽地,他想到了什么。 眼神一亮道:“可以,只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忙?”,纸道人细长眉眼一挑。 “简单,那十相门下有一名弟子,名黄时雨,修笔相的,只要你能把她弄死,我再附赠你三十颗眼珠子。” 李十五心脏怦怦跳着,他觉得,这笔买卖是真划算。 那黄时雨是想害他的刁民,可他李某人,也从不是啥善茬儿。 小庙外。 秋月盈盈,月光如水洒落。 不远处平静河面上,却是突然传来一道年轻男子声:“时雨,那位道友此举,未免太过分了!” “他身为人,竟是和祟妖搅合在一起,更企图对你这个弱女子下黑手。” 年轻声似乎颇为恼怒,继续道:“便以我手中花旦刀,问他刀利,还是自己头硬!” 黄时雨惊喜道:“十五,你心意我领了,可我担心你打不过他啊,那小子和你不一样,他那心眼,啧。” “不过你也别着急,总有机会的,总有的……” 小庙中。 纸道人朝庙门外瞟了一眼,而后收回目光。 “想让我杀人啊!” 纸道人沉吟一声,继续道:“不行,杀人之事太俗,你看我这样子,像是那种收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俗妖?” “你再想想,换一件我能答应的!” 李十五见此,摇头道:“想不到。” 纸道人道:“上次说过必吃你只眼的,我不想食言,你若没要求,我可就白吃了。” 听到这话,李十五试着道:“这要求能欠着吗?等我想到时再麻烦你。” 纸道人点头道:“可以,不过期限十年之内,而且必须得看我心情。” “还有就是……” 纸道人话语一顿,一对纸瞳如月牙般弯着,接着道:“我吃你眼睛,将来一天,你也可以吃了我。” “我啊,并不介意你把我吃掉的!” 一时间,李十五神色僵住。 “你……你让我吃了你?” “是啊,我仅是只祟,并不是真正的我,所以觉得这般浑浑噩噩活着挺没意思的,若是有一天觉得腻了,就让你把我吃了。” 纸道人笑着,又道:“我吃你,你也能吃我,这样一来,倒是挺公平的。” “怎么样,想不想现在尝一口?” 李十五露出思索之色,口中喃声道:“纸人是什么味道?倒还真想试试。” 忽地,见他很是意动道:“吃!” 第147章 纸人羿天术 此刻,李十五捏着下巴。 一双眼睛盯着纸道人,不停上下打量。 “你曾经讲过,你们纸人是一个种族,并不是真的用纸折成的人!” “就是不知这尝起来,有没有肉味……” 见这般,纸道人皱了皱眉。 忽地,又是展颜一笑。 随手间,就是扯下自己一根中指,朝着李十五丢了过去,笑道:“没事儿,吃,你吃我,我吃你,咱们相互吃!” “毕竟你看着,也不像啥正常人。” 此时,李十五试着将那根雪白中指捡了起来。 “原来你不是空心的!”,他惊呼一声。 只觉得这根中指很轻,就像根鹅毛似的,在手中仿若无物! 给人的感觉,像是将白纸一张张压实了,而后削成这么一根手指,甚至上面一圈圈指纹清晰可见。 “快吃!”,纸道人循循善诱道,“味道可好,若不够吃,我再给你!” 听这话,李十五不经意间额头冷汗直流,他就怕吃下去,也会化作一只纸人。 “不……不急!” “改天我寻上些配菜,再弄上一壶好酒,毕竟好食材来之不易,可不能随意。” 对此,纸道人只是轻笑一声。 他失去的那根中指,顷刻间重新长了出来。 “李十五,我给了你根手指,你是不是也得给我一颗眼睛?” “额,你有啥忌口没有?比如想吃新鲜的,还是陈年老肉?” 李十五咕叨一声,没等对方答话,手中就是出现一根拇指,拇指上一颗血淋淋眼珠子,正圆愣愣睁开着。 “你别小瞧这只眼,虽然被我存放了很久,但它可是头茬!” “就像春来之时,那漫山野葱,头茬味儿最好,也最冲,不信你尝尝看!” 至于这根拇指,还是他当初面对戏妖时,最后一刀给切下来的,就这么保存至今。 李十五尽量控制呼吸,语气同样带着蛊惑,他还真想看看,自己这眼珠子被吃了后,会是什么样子。 也许借此,能发现些端倪也说不定。 没成想,纸道人却一副嫌弃样子道:“血腥味太重,下不去嘴!” 李十五双手一拍膝盖,忿道:“那你要这颗眼干嘛?” 接着,他便是看到。 纸道人十分仔细的,一点一点将那颗眼珠子,从拇指腹上给挖了出来。 接着,取出一张雪白纸帕,将上面血迹一点点给擦掉,又唤来清水,将上面残留血腥味儿给冲洗了个干净。 最后,取出一根黑色细绳。 就这么将这颗黑白分明眼珠子,给挂在了脖子上。 如此行为,给李十五看得是一愣一愣的。 “你这是何意?”,他忍不住质问。 “就先这么着,等哪天胃口好了,再吃下不迟。” 纸道人说着,同样劝道:“我那根中指,你快点吃了,没腥味儿的。” 说罢,就是缓缓起身。 他个头很高,近乎跟小庙门框差不多高。 “来,给你看个好玩儿的。” 纸道人走到庙外,抬头一望,见秋月澄澈浑圆,好似只灯笼悬挂苍穹。 “看什么?” 李十五跟了出来,用黑布将多的腿遮住,这平常时候,他也不咋砍腿的,懒得挨痛。 “看……” 纸道人微笑吐出一字,抬手之间,便见自己脚底之下,一道道白色线条凭空而生。 这些线条朝着周遭不断衍生,十丈,百丈,千丈。 在达到千丈长后,它们开始在空中互相纠缠,融合,交织在一起。 几乎是眨眼之间,一把千丈大小,造型古朴,通体铭刻无数符文的纸质长弓,就这么横亘在这片天地之间。 而随着纸弓出现,天地开始颤动起来,天在晃,地在摇,数不清山河湖泊变得沸腾,无数野兽哀嚎…… 似一切都一切,都在惧怕这把纸弓。 李十五,就这么愣愣看着。 他十条腿,全部不受控制的打胡乱颤,根本站不稳,他只能竭力后退几步,在庙门上倚靠了下来。 “一……一把纸弓,你想干什么!” 李十五喉咙不停滚动着,抬头望着那把纸弓,只觉得呼吸都是不畅。 不远处,纸道人迎风而立。 一身雪白纸袍,满头黑色纸发,在夜风中发出“簌簌”之声。 纸道人口中轻吐:“开弓!” 刹那之间,便见他身躯之上,无数只雪白小纸人,好似密密麻麻蝴蝶一般,就这么涌了出来。 它们只有手掌来大,身形无比纤薄,五官更是潦草至极。 偏偏李十五从它们身上,感受到一股雀跃,欣喜之意。 “开弓咯,开弓咯!” “我来,我来!” “你们别挤啊,给我留点位置……” 一道道欢呼雀跃声,似潮水般此起彼伏。 只见那数不清的小纸人,冲天而起,一个个的落到那把纸弓弓弦之上,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将弓弦一点点给拉开。 顷刻间,一道杀机冲天而起。 在那道杀机之下,仿佛一切都将归于湮灭,不复存在。 忽地,却见那把纸弓调转个方向,弓口竟然朝向李十五。 “你……你别乱来啊”,李十五顿时满心骇然,忙不停躲着。 只是下一刹。 千丈纸弓,无数小纸人,全部消失不见,那抹杀机,也随之荡然无存。 纸道人回过头来,死死将李十五给盯着,那一双黑白分明狭长纸瞳,好似要吃人一般。 “我仅是只祟,是只祟!” “但我记得,我纸人一族,当初就只有我一人活下来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你人族!” 纸道人说完,忽地将脖子上挂着的那颗眼球用指尖捏住,一口,就是近乎咬掉一半。 “咔嚓~” “咔嚓~” 一道道咀嚼声,在夜色中清晰无比,只让人心中惊悚。 “我刚刚所施那法,名为纸人羿天术!” “可惜,我仅是只祟,否则定教你大爻国不成国,天不成天!” 纸道人说罢,就是转身。 忽地,又是偏过头,隐约露出眼角余光,嘴角更是带着一抹瘆人微笑。 一只只纸人忽然出现,就这么围着他旋转着,飞舞着,既迷人,又充斥着种叵测美感。 “李十五,下一次见你时,我可就要吃新鲜的了!” “你这放久了的僵尸肉,口感真的太差!” 说着,身影拔地而起,转眼不见踪迹。 第148章 三月已过 小庙外。 李十五目送对方远离。 直到许久之后,他才是长松口气。 与纸道人相处,像是陪伴猛虎而行,对方脸色说变就变。 他看似轻松,却是无时无刻不全神以待,就怕对方突然露出獠牙。 “哎,还是被他吃了只眼。” 李十五摇头一叹,面露愁容。 只是,面对这种诡异且莫测存在,他似乎也没什么办法了。 “若是有十相门崽子在这儿,陪我玩玩就好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心中一动,将纸道人留下的那根雪白中指取了出来,对着月光屏气凝神看着。 “我一颗眼珠,换他一根手指。” “这笔买卖,到底算谁赚了?” 只是话音刚落,惊变起。 李十五突然身躯弯成弓形,口中痛苦低吼着,只觉得左手食指之上,忽地传出一种钻心之痛! “难道……” 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忍住痛,将左手食指伸了出来,只见第一节指腹位置,上面那两道暗纹,正不断扭动着,仿佛要挣脱而出。 接着,它们像是人的上下眼皮一般,就这么活生生睁开。 一颗新的带血眼珠子,出现了。 它左右不断转动着,似在不断适应,接着,猛地向上一翻,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李十五。 还没完。 下一刹,这颗眼珠竟是直接挣脱食指束缚,化作拳头般大小,张开大嘴,一口就将纸道人留下的中指,给吞了下去。 之后,重新回到食指之中,一口一口不断咀嚼着。 至于李十五,两眼一黑,直直栽倒了过去,似不省人事。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坐在书房之中,隔着窗台,抬头望月。 口中轻吟:“纸道人,纸道人!” 又是摇头道:“罢了,是我镜像帮了你一次,关我这个本体何干?” 次日。 正午之时。 “真是山官大人啊,他好久没露面了!” “爹,山官大人怎么有这么多条腿啊?” “闺女,别瞎说,这多的不是腿,而是山官大人对我等百姓的关爱,仁慈,善待……” 听着耳边碎语,李十五朦胧睁开眼,见菊乐镇百姓,正把他里一圈外一圈围着。 “滚滚滚!” 李十五起身,顾不得其它,板着脸一个劲儿的轰人快滚。 见人散的差不多后。 他才是收敛神色,盯着食指之上,那颗多出来的眼球:“完了,这下估摸着真得身下十腿,指上十眼了。” 李十五嘟囔一句,又是念叨:“纸人羿天术,纸人还羿天,这名儿起的真能啊!” 而后,又想到了什么。 就像抠出花旦刀那般,伸手在新的这颗眼珠子上尝试抠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 双眼一黑,又是直直栽倒过去。 时日一天天过去。 秋去,冬又来。 大地仿若银装素裹一般,格外喜庆。 而这段时间以来,棠城境内偶有祟妖出现,却是不曾出现什么大妖,当然死人,也是常有之事。 不过对于李十五来讲,却是难得闲暇下来。 毕竟他自从担任山官以来,一件又一件事接踵而至,让他应接不暇,只得硬着头皮顶上。 “咯吱儿!” 随着一阵木门声响,李十五推开庙门,只见天地间白雪如鹅毛飘落,几近将视线遮掩。 “恍惚间,三个月就过去了啊。” 李十五喃喃一声,只觉得躯体之中,血液好似江河徐徐而流,胸腔位置一道道浪潮声,更似与天地共鸣。 “筑基,中期了!” 李十五凝视着指上两颗眼珠,语气莫名。 自从弄死乾元子以来,他满打满算,修行不过大半年,有如此进境,他没什么不满意的。 “花旦刀!” “悬梁人!” “纸人羿天术!” 李十五一连吐出三句话,这算是他主修的三种法,只是如今的他,能施展的,估摸着连个皮毛都算不上。 特别是纸人羿天术! 他能感知到,食指眼珠子中似有一把纸弓存在,只是对如何施展,如何修炼,他完全是一窍不通。 “罢了,慢慢来!” 李十五轻喃一声,其实他更好奇,白曦修行的那种手段,还有祟僧那种占命之术,甚至是纵火教之法。 他总觉得,他们修行的是另一种层面上东西,与寻常修仙法门,有一道本质上的分界线。 忽地,他朝着雪花纷乱中望去。 “李爷,好久不见诶。”,无脸男一副小老头儿装扮,手提油纸包裹着的酒肉,乐呵朝着这边而来。 “你来干甚,本山官最近道行可是涨了,信不信收了你。”,李十五昂着头道。 却见无脸男,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子:“李爷,这是另一百金,你当初剥脸时,我与你立了据欠下两百金,说是一年内还的。” “现在,咱俩账清了啊。” 掂量着钱袋,李十五忽然问道:“当初你花光金子给白曦点花魁,之后找他没?” 无脸男点头:“找了。” “两月前,咱见星官大人手持折扇,漫步城中,就壮起胆子凑了上去。” “结果,他老人家说是什么镜像干的,与他不相干。” 李十五点了点头。 “不错,这很白曦!” “咳咳,那句‘咱给白曦招过妓’,你以后少说,呸,是根本不能说了。” 无脸男一愣:“为啥?” 李十五手扶额头:“我怕某天啊,换了个杀性重的白曦,一巴掌给你拍死了。” “我不好给你解释,总之信我没错。” 之后,一人一妖便是坐在庙中。 又起了堆篝火,吃着肉,看着雪。 无脸男口中说的,多是棠城之中,那些家里长,家里短小事,如谁家相公金屋藏娇,谁家老爷去逛园子被原配逮住,它在一旁趁机拱火。 它一只妖,平时扮作人样混迹其中,对这些自然门儿清。 见此。 李十五不由摇头叹着。 觉得白曦说的或许真没错。 无脸男一只妖,都比他看着像个人。 同样,也比他有人性多了。 也是这时。 山河定盘沉寂三月,终于再次传来动静。 “各地山官,速来!!!” 第149章 又卜一卦 是日寒冬,雪花如絮。 这一场大雪,在地上积的怕是有几尺来厚。 李十五依旧是一身如墨道袍,只是却是厚厚棉布织成的,他虽不怕冷,但也不惧热。 如此,只是给这凛冽冬日,略微那么一点尊重罢了。 “棠城!” 此刻,李十五站在城门口下,脚踩积雪,抬头望着那两个古朴大字,不由忆起大半年前,自己头一次来这里时。 那种局促,不安,以及心中因种仙观一事,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惶恐。 一幕幕,恍惚如昨。 “哎,不知二零咋样了!” 李十五摇头一叹,伸出只手,使得雪花落在指尖,而后消融。 当时花二零骑着一匹五指马,以此马脚力,加之大爻疆域之广…… 李十五倒是不担心狼虫虎豹,就怕对方遇到祟,或是遇到某些邪门修士。 几步进入城中。 神算子依旧在城门下摆着卦摊,穿着身厚棉袍,两耳用狐狸毛做成的耳罩包裹着,脚下一盆红彤彤碳火,端的惬意。 “你这厮,倒是风雪无阻啊!” “那是,人生在世,无非一个‘勤’字。” 神算子摇头晃脑回了一句,看清是李十五后,顿时一个哆嗦。 “爷……爷,您来了!” “别废话,找你测字。” “道爷,别了,给您讲实话,咱就是一个半桶水响叮当,没啥真本事的。”,神算子苦着脸。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随手提起笔,在卦摊上白纸上写道:‘二零。’ “你有多少本事,就用多少本事来算,放心就是,你爹虽被我那杀千刀师父挖了眼,最后郁郁而终。” “可我,向来心善。” 听得此言,神算子眼神晃动一瞬,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整个人难得正色起来。 只见他对着‘二零’两字,手指不断掐算,口中念念有词,又是提起笔一点点拆分起来。 “‘二’这个字,看似简单,却是对应天地,阴阳,动静,生死!” “偏偏‘零’这个字,暗寓归零,一切终归消散。” “道爷,这两字可是人名?” 李十五点头:“是,此人是自幼与我一起长大的师弟,你直言便是。” 神算子捋了捋唇边八字胡,缓缓开口:“在我看来,道爷这位师弟,命含‘天地,阴阳’,通俗来讲,就是得到了大造化。” “只是,虽得了造化,却是终究一场空,好似那镜花水月罢了,一切终归于无形!” 神算子说罢,又是抬头望了一眼大雪纷飞,一阵寒风袭来,让他身子忍不住一颤。 “道爷,测字讲究很多的。” “您于寒冬凛冽之日,写下‘二零’两字。” “便是冥冥之中意味着,您那位师弟,或如一条将死野犬,已经置于严寒之中。” “所谓的什么造化,不过一场空罢了。” 说完,神算子立马腆着笑脸,点头哈腰看李十五脸色,见没什么变化,才是长舒了口气。 “道爷,我就是个半桶水,每日糊弄些傻子……,呸呸,就混口饭吃。” “这测字算卦,当不得真的。” “道……道爷,我这儿还有一套好话,您要听吗?” 卦摊前,李十五沉默良久。 才是取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 转身道:“这是卦金,此外,代我替你爹上三炷香。” “道……道爷,太多了,这不敢要啊!”,神算子顿时面露无奈。 “无事,你拿着就好,毕竟等哪天寻到二零,见不是你说的这么回事,我可是要回来挖你眼的。” 一听这话,神算子急道:“道爷,我知您是能修行的仙爷,毕竟每隔二十年,诸多适龄少年会入星官府邸尝试。” “且我也听过大爻有一山头,名为卦山,里面都是些能测会算,堪称神仙般人物。” “您,为何不找他们?” 李十五道:“所谓神仙千算万算,不如凡人无心之言。” “找那卦宗算命,万一整出个八字不合,啧啧,难搞喔。” 李十五摇头说了两句,忽听耳边,响起一道道清脆铃铛声,就那么自重重风雪之中传来。 他偏过头,眸光顺着城门朝着城外望去。 几息之后。 就见一行身披白袍,头戴高高红帽身影,顶着寒风大雪而来。 在他们身后,全是一些奇异之兽。 或是生有五指异马,若是生有人耳的黑牛,要不就是一些虎豹之类,只是在它们身上,皆能看到人的某些特征。 “小友,你还没死呢?” 为首是一名中年,见到李十五颇为意外,又道:“当初卖你那匹五指马,可还好用?” 这些人,是当初那群豢人宗修士。 至于这中年,是那胖大海。 “前辈,安好。”,李十五行了一礼。 一时之间,两人随意寒暄着。 而随着豢人宗修士入城,棠城之中,瞬间喧嚣起来,多少豪门富户,顾不得收拾行头,冒着大雪就朝着这边赶来。 “小友踏入修途可喜可贺,我赠你一头兽,随便选就是,它们皆以人所化,灵智尚可。” 胖大海指着身后,又压低嗓音,“我这儿,还有些兽不对外出卖,咳咳……” 李十五眉尾一颤,直接告辞。 “前辈,您忙呢!” 不多时,星官府邸。 望着堂上那道煮茶读书身影,李十五忍不住问道:“大人,有关纸道人,您知不知道点啥?” “不知,是镜像救了他,与我无关。” 李十五深吸口气,“大人,那有关爻帝爻后?” “莫问,这也是镜像给你说的,我可从始至终没告诉你什么,毕竟,我乃读书人,从不喜闲言碎语。” 李十五:“……” 他瞅了瞅周遭,见众多山官,依旧是他最先到场。 于是又道:“大人,之前您那些镜像,说我在您所修那种法门上,没太大天赋,您应该不会这么认为!” 白曦抬眸微笑:“不错,我就是这么认为的,你确实没天赋。” 李十五无力低下头去,这天算是彻底没法聊了。 也是这时。 身后一道温淳男声响起:“李兄,每次都是你最先到场!” 李十五回头一看,来者是个青年,相貌朴实敦厚,且带着微笑。 偏偏是,方堂! 第150章 云州,绮罗城 “方堂,是你!” 李十五瞬间神色一变,“你不是头身分离,早已命陨!” “这……”,方堂支支吾吾,似不知如何解释。 恰是这时,白曦声起。 只见他微笑道:“无论其它,归来就好。” 而后,又是一声响起:“大人,我那些娘,就送到星官府麻烦您照顾一下了,放其它地儿我不放心啊,万一被某些光棍盯上了。” 季墨打着哈欠走了进来,一眼就瞅见方堂。 迟疑一瞬之后,也未多问,自顾自盘坐着。 不多时,随着越来越多山官到来。 堂内氛围,也随之渐渐凝重起来。 待日中时分, 棠城所属山官,终是到齐。 “大人!”,李十五起身,“不知此次我等集结,又是所为何事?” 堂上,白曦微笑。 “此次,所需者不过两人。” “依旧如上次那般,给你们个机会,愿者起身。” “十五,既然你已经站起来了,就算你一个,至于这另一个!” 李十五:“……” 这打不赢,又说不赢,他算是认了。 白曦又道:“季墨,别磨蹭了。” “你可是国教之高徒,自然得多担待一点。” 白曦忽地一笑,接着道:“还是那句话,本官向来仁爱,你死,我不心疼。” 不多时。 一众山官,便是只剩下李十五两人。 “大人,是有祟妖踪现?”,他问。 “是。” 白曦语气云淡风轻,又道:“十五,你不是对我所修之法甚是好奇嘛,这一趟,也许会瞥见些苗头,有些机会。” “不过,是其它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神色收敛,不再多言。 只是恭敬行了一礼:“大人,以您之能,能否帮我寻个人,他名花二零!” 白曦闻言,掐指一算。 “道基天成,仙姿无疑!” “十五,你所找这个人,是个修道好苗子。” 李十五神色一抽,“大人,您怎么算的?就通过一个名字?” 白曦笑道:“我没算啊,这不是你测字时,那神算子卦相嘛。” “我就拿过来,换了种说法罢了。” “好了,你俩传送速速离去!” 见两人转身离去。 白曦才是摇了摇头,“十五啊,你在修行一道上,同样身怀神韵,好似天成。” “可惜了,如今天地无灵,转修恶气,可不兴从前那一套了,甚至从前人人趋之若鹜的灵根,也成了路边杂草,无人问津。” …… 云州,绮罗城。 此州同属大爻三十六州之一。 而云州,碰巧与李十五所在的并州相邻。 绮罗城中。 此地百姓,喜穿色彩鲜艳衣物,无论男女老少,头上多以花卉点缀,让人耳目一新。 “怪哉,并州那边是寒冬腊月,这里却是一副如春之景!” 李十五打量城中白曦,不由抿唇疑声问了一句,又道:“我是并州的山官,来抓云州的妖,这算哪门子道理?” 一旁,季墨嘀咕道:“想娘了!” 他们二人,刚刚从此城星官府邸出来,也没个人招呼他们一声,所以弄得现在,满头雾水的。 只是忽然。 一道熟悉男声响起:“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刹那间,就见一道光华亮起,一颗老者人头,被斩飞到天上,脖间血喷洒数丈之高,化作一粒粒血雨落下。 如今惊变,顿时引得周遭百姓惊吓声连连,四散而逃。 “九十个了,还差十个!” 年轻男子一身卦衣如雪,望着地上那颗老者头颅,神色无悲无喜,似是一件微不足道小事,根本不值一提。 “听烛,又是你!” 李十五凝眸望着,如此熟悉身影,不是听烛是谁,不由呵笑道:“未来的国师大人,您究竟如何算卦的,教教我呗!” “还有,你是属耗子的。” “我到哪儿,你寻着味儿就跟到哪儿?” 只是他刚说完,一道湛蓝身影出现:“如此热闹,怎可少得了我?” 落阳登场,和着听烛并肩而立。 他眯眼笑道:“李十五,这一次我可是和听烛一起的,你就和季墨一起,咱们各自二二组队!” 李十五一愣:“啥意思?” 偏偏这时,一道年轻男子声,从虚空之中响起:“时雨,这恶人也在此,我如今习得纸人羿天术,定能诛杀此僚!” 黄时雨急忙道:“十五,你可别意气用事,咱们再修行个几年,很快的,真很快的!” “毕竟十五道君,一定天下无双!” 之后,两者仿佛彻底离去般,再无动静传来。 “纸人羿天术?”,落阳挑眉,“李十五,你哪里学得这些奇奇怪怪玩意儿?” “你赶紧入我教,习得我教之法,才是上上之选啊!” 李十五面无波澜道:“纵火教若能杀了黄时雨,入教也不是不行。” 他深吸口气:“因为我感觉,她笔下那个十五道君,已经真的活了!” 李十五说完,转身就走,忽地嘴角又咧开一抹笑容。 “衣不染尘的他,还是满身血污的我,呵呵,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可惜,乾元子那老东西死了。” “否则,真想把他丢给老东西当徒儿,老子看他怎么个衣不染尘!” 季墨见状,连忙跟上。 “这人杀了,就不管了?”,落阳瞥了一眼地上老者尸骸。 “与我八字不合,自然该杀,难不成还得给他立碑作传不成?” 听烛落下句话,同样转身就走。 “哟,这些个爷诶。” “咋一个个的,比我这个邪教徒还邪?” 不多时。 四人寻了一处装潢尚可酒家。 于窗边,围着一张四方桌而坐。 “说说,这一次抓什么妖?”,李十五朝着窗外望去,随口一问。 落阳解释道:“还记得轮回妖!” “那小倭瓜每隔个百年出现一次,且一直无人能降它。” “这次出现的妖,和它类似,也是隔个几年露个面,害了人就走。” “咱们就在这绮罗城慢慢等,估计要不了几天啊,此妖就会露出狐狸尾巴了。” 此刻,在几人一旁,另一张方桌上,有两人迎面而坐。 其中一人,是一锦衣年轻人,五官出众,给人一种英姿勃发之感。 而另一人,则是一年过五十,蓄着黑须男子,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四位兄台,我与几位一见如故。” 年轻人提着酒壶走了过来,兴冲冲道:“不如义结金兰,今后有福同享如何?” 第151章 父与子 “我名百里霜,绮罗城本土人士,修为快结丹了,刚二十九之龄……” 百里霜年近三十,看着却不过二十出头,只是他称自己已近结丹,多少让人侧目。 “道友,天才啊!” 落阳拱手恭维:“如此年龄,就有这般修为,真是少见!” 百里霜一听,似颇为不好意思。 忙摆手道:“我观四位兄台同样不凡,所……所以就想交个朋友!” 听这话,几人面带疑色。 这人都快结丹,且年龄也不小,怎么这心性,像个初出茅庐雏儿似的? “砰!” 忽地,一道拍桌声猛然响起。 只见那年过五十男子,一双浓眉间似积攒不少怒意,他缓缓起身,走到四人面前。 先是轻蔑看了一眼,又拉住百里霜胳膊,语重心长道:“我儿,你天赋异禀,自当好好修行,光耀我百里家门楣。” “至于这四人,不过一群酒囊饭袋。” “与他们相交,只会让你变得懈怠。” “你记着,这世上聪明人太多,努力者更多,你只有做得比他们更好,才有机会,在最后压倒他们,赢得先机。” 听到这话,落阳挑眉道:“这位前辈,怎么称呼?” “百里雷,我百里一家,在绮罗城传承已久,虽不复从前那般光景,但也不是你等几个臭鱼烂虾,能攀上关系的。” 百里雷说罢,又是盯着百里霜道:“我儿听话,与烂人相交,不如打坐修行。” “爹……”,百里霜面带迟疑之色。 “住口,你莫不是想回到族内,在列祖列宗牌位前跪着个三天三夜?” 百里雷恨铁不成钢,又道:“我儿,祖宗之灵都在看着你啊,你想让他们失望吗?” 见这一幕,落阳真是忍不住笑了。 “我等臭鱼烂虾?”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他缓缓起身,手指着听烛:“这货,卦宗大少,卦宗知道不?号称大爻第三国教,一指头就能给你什么百里家戳的稀巴烂!” 又指着季墨:“他,十相门猴崽子。” “你这般言语轻怠,是否想让你儿,也尝尝这猴相连命之术?” 落阳忽地一笑,接着道:“最关键是,他有十三位娘,猛不猛?你怎么比?” “至于他……” 落阳望着李十五,清了清嗓。 “其注定,是大爻第三位,也是最年轻的国师,当站芸芸众生之顶,俯瞰世间生灵。” “至于我,怕把你吓死,就懒得讲了。” 此刻,他们位于酒楼二层,拢共就两桌人,也没个旁观的。 百里雷面上惊疑不定,而后冷笑一声:“乱扯虎皮罢了,与那些地痞流氓无异。” “小崽子们,休想胡言乱语,坏我儿那颗进取之道心!” 忽地,听烛往桌上放下一块金色令牌,上面大大一个金色‘卦’字,熠熠生辉,又给人一种仿佛山峦般地厚重之感。 “卦宗金令,爻帝所赠。” “整个卦宗,只有我和三位师父有。” 瞬间,百里雷面上精彩至极,也不敢回话了。 只是对着百里霜 道:“我儿,靠人不如靠己。” “至于其它,一切皆如浮云,根本不长久,听话,咱们立即回族内钻研道术,再闭几个月的死关,提升法力。” 见此,百里霜只能一个劲儿赔礼。 “几……几位,抱歉打扰了。” 说着,便是低着头,跟着自己父亲远离。 见人走远,落阳忍不住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都快修至金丹了,还被自己父亲如此约束。” “关键是池子里圈养着,怎么也出不了遨游九天之真龙啊,这道理都不懂!” 李十五道:“各人皆有活法,管他们干甚,不过这当爹的,挺有意思。” “对修士而言,他岁数正是春秋鼎盛之时,自己干嘛吃的?” 这时,季墨突然起身。 “几位,我得去认娘了,等祟妖现踪时,咱们再会!” 听烛道:“我还得寻上十人,与我八字不合的!” 说完,便是独自离去,端的一副不食人间烟火冷淡样子。 “这次出现的祟妖,到底什么个情况,你纵火教有底儿?” 李十五低声说着,对这一次的妖,他格外上心,就怕又是个类似祟僧那种大妖。 “说不清楚。”,落阳摇头。 “反正据我教记载,这百多年来,其每次现身,都是害不少人命!” “而我之所以来,是我教长老让我来碰碰运气,说真的,同样一头雾水!” 落阳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 “哎,听烛那厮上次没死成。” “怎么说了,挺可惜的,就怕他和你抢国师,毕竟我可是以命下注的!” 落阳心中一动:“要不,咱们想个阴招?正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人间正道是沧桑!” 一旁,李十五面无表情。 “有道理,我看好你!” 落下句话,也是就此离去,懒得和对方费这些唇舌。 绮罗城中。 一处僻静且阴暗巷弄之中,这里的,多是些穷苦百姓,勉强养家糊口那种。 其中一处人家。 此刻一道道恸哭之声,哭得肝肠寸断,其声凄厉,让人不忍耳闻。 原来是一位老妇人,带着三个瘦小幼童,匐在一老汉儿无头尸身上。 只是下一刹。 一整袋黄澄澄金子,就这么突如其来一般,落在他们身旁,滚作满地。 院外,听烛转身就走,不作丝毫停留。 然而,还未走几步。 便见一位白须,满是皱纹老者出现,摇着头,眼中似很是失望。 “徒儿,你仁慈了。” “一时是罪,可到最后,不一定是罪!” “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听烛徒儿,再给你加一百。” 望着怀素消失不见,听烛矗立原地良久。 而后,取出供桌,高香,黄纸,木剑……,开始下咒! 只是他咒的,却是乾元子生辰八字,也不知他想些什么。 第152章 悬丝傀儡戏 绮罗城中。 人头攒动,欢声笑语萦绕耳畔。 李十五手负身后,随意溜达着。 忽地,他猛一转身,眼神犀利,盯着一处位置。 “黄时雨,你直接现身就好,咱们把话敞开了来说,何必一直装神弄鬼?” 只是,根本不见对方踪迹。 而周遭诸多百姓,见这一幕,多是上下打量,宛若看傻子一般盯着。 李十五视若不见,昂着头,继续大步向前。 他方才,只是试着诈上一次。 他有理由怀疑,黄时雨真有可能,时刻窥探着他一举一动,要不就是大多时候盯着他。 “呵,以我为参照,丰富你笔下那位十五道君吗?” 李十五喃喃一声,他还真琢磨不准,对方究竟在搞什么把戏,但从过往与十相门接触来看,绝对没起啥好心思就是! 又溜达了一阵。 “咚咚咚!” “铿……铿……锵锵锵……” 听着耳畔密集铜锣声,李十五停下脚步,见街边墙角下,一老翁鹤发褴褛,手中提着一精致木偶。 木偶制作精细,身披绫罗绸缎,眉睫更是一笔一划,描绘地十分生动。 在老翁旁边,还有一个十岁左右女童,一手铜锣一手鼓,认真敲打着。 “老翁,我这进城以来,见不少人耍这木偶娃娃,有什么讲究不成?” 李十五随口说着,他这一路以来,还真见着不少手提木偶的手艺人,且梨园之中,耍的也多是木偶戏。 听到李十五询问。 老翁抬头,一张褶皱子脸,扯出一个笑容,“公子,听你口气,应该不是绮罗城本地人士了。” “在我们这儿,多唱木偶戏,又称悬丝傀儡戏,也称牵丝戏。” 老翁说着,就是摆弄手指间一根根线条,瞬间,便是见那木偶栩栩如生动了起来。 继续道:“这木偶戏啊,一代代传下来,最早用于敬天祭祖,驱邪避鬼。” “所谓见傀儡者,万事胜意。” “傀儡出,万事吉。” 老翁笑了笑:“公子,年关将至,所以这城中耍木偶,操弄傀儡的手艺人就多了起来。” “不仅讨个喜庆,咱们也能赚些银两,补贴家用,过个肥年。” 老翁说着,又道:“公子请看,这用来操控木偶的红线,称之为‘悬丝’,最少得十三根悬丝,才能控好一只木偶。” 老翁眼神透着希翼,他就是个街边耍木偶的,在城中随处可见,没多人愿意搭理他个糟老头子,这好不容易有人凑了上来…… “咣当!” 几粒碎银,落入一旁铜盘之中。 李十五眯眼笑道:“来一段!” “好嘞!” 瞬间,锣声木鼓声起,木偶飘然起舞,顾盼生姿,恍若真人。 “李兄弟,给你介绍个人。” 恰是这时,季墨带着一黑面中年妇人,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你叫伯母就是,至于这认亲喜头,咳咳。” 李十五回头一看,面色一抽。 自己做的孽,他忍着。 便是双手递出一物,给了那妇人。 “十四位娘了,你小子叫得过来嘛!”,落阳突然出现,打趣笑道。 “落兄弟,喜头!”,季墨伸手。 时间流逝。 恍惚之间,已然入夜。 城外。 李十五,落阳并肩而行。 至于季墨,则是围着他那新娘打转,一副母慈子孝。 “李十五,你准备多久入我教?”,落阳有一句没一句说着。 “你当真知道,你们纵火教准备干什么?”,李十五停了下来,直接反问。 “破……破冰!” 或是头一次见李十五这般眼神,季墨支支吾吾吐出两字,不再多言。 而在几人周遭,还有不少百姓,个个手中提着灯笼,面色喜庆。 在绮罗城外,距离一里远的地方。 有一块数十亩方圆的平地。 此刻这里,搭建了上百座戏台,全部都是演木偶戏的,既称之为木偶戏,自然戏台不大。 一副铜锣,一张木鼓,几只木偶,加上持偶人一副好嗓子,就能演得一出精彩大戏。 至于台下人,手持一把瓜子儿,找个小板凳,看得也是津津有味。 而这百座戏台同时开演,是绮罗城独有风俗,寓意年关降临,驱邪避鬼,消病除灾。 “啧,真热闹啊!” 落阳双臂环胸,摇头叹着。 只见百多座小戏台,十分有秩序的,坐落这处平地之上,互相间隔有个十多丈,各演各的,互不打扰。 至于百姓们,则是根据自己喜好,前往对应戏台。 “是热闹!” 李十五点了点头。 他们是来抓妖的,只是妖影儿没瞅见,倒是跟着来看木偶戏了。 “咿呀!” “戏中人,断人魂!” “且看他赌天命,殉天门,惨,惨咦!” 一道戏腔,配合着一连串儿细密鼓点声,就这般突兀响起。 落阳没有反应,偏偏李十五神色大变。 “这一句,不是当初戏妖那一句唱词儿吗?” 李十五深吸口气,几步之间,来到百座戏台中的其中一座。 只见台上,放置着一扇半人高屏风。 一白净中年坐在屏风后面,通过手中的十数条悬丝,操控着屏风前的一只木偶,偏偏这只木偶,是一身大红戏袍的花旦模样。 也是这时。 中年手中又出现另一只木偶,这次出现的,却是一个光头小矮子,手中还持有一根大棒。 一时之间。 花旦持刀,小矮子持棒。 就这么在中年悬丝控制下,打得难解难分,甚是精彩。 “好,好!” “一人操控两只木偶,这师傅手艺不错。” 周遭百姓,见这一幕多是拍手叫好,直呼没有白来。 听烛不知何时,站在李十五身旁。 他随口道:“这两个木偶,挺熟悉的,是那戏妖,还有轮回妖。” 李十五深吸口气,“不错,确实是它们俩儿,感觉挺不对劲儿的。” 接着,他朝着台上抛去一锭碎银。 随口道:“这位师傅,你这木偶哪儿来的,还有你刚刚那声唱词儿,有什么说法没有?” 戏台上,中年没有停下来。 而是操控花旦木偶,向李十五弯腰行了一礼。 以木偶口吻道:“公子啊,它们都是一代代传下来的,连着这唱词儿也是。” “你若问我来历,这可说不清啊!” 第153章 台上台下 听这番话。 李十五,听烛面面相觑。 听烛想了想,开口道:“我曾经讲过,祟或者祟妖,可能对应了曾经某些发生过的事。” “而木偶戏,流传已久。” “以戏妖或者轮回妖为原型,弄出两个木偶一代代流传下来,倒也说得过去。” 听这话,李十五点头表示明白,是这个理儿没错。 “几位兄台,是你们?” 百里霜也是到了此处,见李十五等人顿时面露惊喜,只是马上,又变得拘谨起来,不敢随意攀谈。 “我儿,回族中去!”,百里雷站在身后,依旧那般不苟言笑,满脸严肃。 他继续斥责道:“你年龄也不小了,且有修为在身,何必与一群凡人俗民来凑这个热闹?” “儿啊,你应当修行不可懈怠,光耀我百里家门楣,列祖列宗,可是在看着你啊!” 百里霜神色落寞,语气低沉道:“父亲,休顿一日而已,当真不行吗?” “哎,好,就今儿个一日啊。” 百里雷深吸口气,点头是答应了。 见听烛等人,又是连忙赔上一副生硬笑脸,不敢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般姿态傲慢,一口一个臭鱼烂虾。 戏台上,两只木偶又是动了起来。 就那么一刀一棒,互相拼杀着。 “李兄弟,你们咋喜欢看这种?我觉得挺瘆人的。”,季墨伸出个脑袋,忍不住念叨一声。 只是,没人搭理他。 李十五等人神色凝重,目不转睛盯着台上木偶,想借此看出点什么。 时间点点流逝。 这处戏台除了他们几人外,倒是没有其他百姓停留,多是跑到别的戏台处凑热闹去了。 “咚!” 一道鼓声响起,代表这一段木偶戏结束。 却是突然间,惊悚之事发生了。 李十五只觉得,自己视线在不断翻转,明明是望着台上,此刻,却变成了望着台下。 “台……台下,等等!” 李十五眼神,开始变得生硬,四肢,同样开始僵直。 且他的身上,忽地多出一根又一根的悬丝,好似悬丝木偶一般,被人提在手中。 不止是他,听烛几人,甚至百里霜父子,同样变得如此。 “爹,你快看。” 戏台下,一粉雕玉琢小姑娘,手牵着自己父亲,兴冲冲跑了过来。 她指着台上,惊喜道:“爹啊,这里有六只木偶呢,都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她看到,戏台上,屏风之前,六只木偶正排排站着。 一只身披如墨道袍,一只卦衣如雪,一只四肢修长,一只瞳孔是一副骰子。 另外两只,容貌相近,只是一老一少,看上去像是两父子似的。 它们身上皆有着一根根红色悬丝,悬丝向上延伸,被屏风后的存在握在手中。 “爹,我想看!”,小姑娘扯了扯身边男人衣角。 男人点头,同样称赞道:“一人同时操控六只木偶,师傅真是好本事啊。” 说罢,就是朝台上丢出一粒碎银。 夜幕漆黑,不见星月。 偏偏这百座戏台处,设立了一处处篝火盆,台上一只只木偶,在光影交错间,在持偶人手中,演绎着各自悲欢离合。 “我……我们变成台上木偶了?”,李十五愣愣一声。 只是他发出的声音,同样十分生硬,听着含糊不清。 “呵,着道了啊。”,听烛同样念叨一声。 他想控制自己四肢,却发现根本动弹不得,宛若一只真的悬丝木偶,一举一动皆由不得自己。 落阳怒道:“妖孽,你可听过纵火教之名,敢将我化作木偶?” 他努力想回过头去,想知道到底是谁通过悬丝,在操控他们躯体。 只是,根本做不到。 至于季墨,则是朝着台下望去,见自己刚认的那位娘,在人群之中安然无恙,倒是长长松了口气。 至于百里两父子,那是真慌了神,心中只觉得惊骇欲绝。 只是,无论李十五等人在台上说了什么,台下人都是听不太清,只当他们是一只只木偶。 这时,一道中年笑声,自他们身后屏风响起。 “几位,你们可想活命?” “怎么说!”,李十五直接回道。 “简单,今夜出城观看木偶戏的百姓,怕是超过万数,可你看看这百座戏台,就我这里最是冷清。” 中年叹了口气,忽然之间,语气变得有些阴冷狰狞,“几位,你们听好了。” “现在你们是台上木偶,被我由一根根悬丝控制,所以你们得想想,演点啥有意思的,才能吸引更多百姓驻足!” “记住了。” “若台下一人都没有,我可是不能保证,你们有命在啊!” 听到这番话,几人顿时念头疯狂运转起来。 听烛道:“又是演戏,上次戏妖那里也是如此。” 李十五道:“不一样,这次我们只是木偶,躯体都不受自己控制,更不用说施展道术法力之类。” “更关键是,咱们得和另外九十九处戏台比。” 落阳想了想,朝着屏风后祟妖问道:“我等躯体被你操控,动一下都做不到,如何演?” 中年笑道:“你们想一个剧本儿,然后告诉我,我来操控你们演就是了。” 台下。 小姑娘似等不及了,直接催促道:“我要看木偶戏,怎么还不开始啊,我要走了?真的要走了?” 屏风后,中年道:“台下就只有两人了,若是他们走了,我可不确定你们能全须全尾离开。” “所以,赶紧的!” 听到这话,李十五等人不由迫切起来,此妖能将他们化作悬丝木偶,怕是非同小可。 听烛道:“绮罗城木偶戏,一代又一代传下来,能拿到台面上演的,都是精雕细琢,反复推敲过的,也最受城中百姓喜爱!” “咱们六个,一时之间想出的剧本儿,能压得过其它九十九座戏台?” 季墨同样道:“是啊,我觉得这城中百姓,看木偶戏可挑了。” 落阳急道:“要不咱们六个乱打一通,说不定能吸引过来些人!” 也是这时,李十五缓缓开口。 “我说你们六个,怕疼吗?” 屏风后,中年声突然响起:“你们现在是悬丝木偶,没有痛觉。” 李十五:“好!” “剧本儿是,我这儿有一现成的,刚刚好。” 第154章 命格 屏风后,中年道:“说来听听?” “好!”,李十五快速说着。 只是听在另外几人耳中,却是心底一阵毛骨悚然。 只因李十五说的,正是‘夜遇种仙官,剥皮方种仙’,这一场戏码。 “咚咚咚~” “锵锵锵~” 锣鼓声,如雨点般密集响起。 “师父,这世上有没有更易懂,且行得通的修仙法,让徒儿开开眼?” 戏台上,听烛化作的木偶,在一根根悬丝操控下,朝着李十五不断点头哈腰,语气多有谄媚。 “成仙?”,李十五蔑笑。 他学着曾经乾元子那般,口中道:“徒儿啊,传闻世间,有一种仙观……” 戏台上,一幕幕栩栩如生上演着。 戏台下,却是不少孩童,呼朋引伴而来,他们可是远远听见,这是一台‘成仙’的新戏码,自然兴致大发。 “徒儿,今夜地处荒野,只能用你的血,来喂棺老爷了!” 李十五笑得狰狞,一柴刀将百里霜斩杀,而戏台之上,适时出现一抹猩红血迹,显得极为真实。 “哇……哇……” 顿时,台下几个小娃被吓得嚎啕大哭,直接跑远了开来。 “李……李十五,真的要这么演?怕到时候人被你吓跑光了!”,季墨忍不住道。 李十五:“演!” 戏台下,无论是一些半大孩童,或是不多的几位大人,都提心吊胆看着。 又过了片刻。 终于是演到剥皮种仙这一场戏码,哪怕台上的只是木偶,可在屏风后中年操控下,一切是如此的栩栩如生,仿若真实再现。 “呕呕~” 不止孩童,甚至不少大人,都是忍不住的胃里翻涌,在一边狂呕起来。 “走走走,幺儿乖,别看这破戏,不然晚上得做噩梦!”,一妇人将自己孩儿眼睛蒙上,骂咧着离去。 “李十五,真不能这么演,人走光了!”,落阳急道。 “必须这么演,听我的,咱们演不来那些情情爱爱,只能另辟蹊径。” 李十五刚说完,就见戏台下又过来些百姓,个个满脸不信模样。 “这位师傅,听说你台上这戏,将小儿吓哭,甚至给大人都看吐了,真的?” “我们可不信,你重新演一次。” “是啊,重新演!” 戏台上,六只人形木偶一遍遍演着。 戏台下,不知多少百姓看得心中拔凉拔凉,或是被吓得转身离去,口中不断念叨着晦气之类。 只是,走了一批,又是另一批凑了过来,不信邪地要求重演,最后又是灰溜溜离开。 渐渐,已至子时。 这百座戏台,已是人迹寥寥。 那些操控傀儡木偶的师傅,也是大多收拾行当,准备离去。 边缘某处位置。 李十五等人,正坐在一块空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娘的!”,落阳忿忿不平。 继续道:“咱们是来看木偶戏的,却是在台上当了木偶,被别人看了一晚上。” “简直荒谬,荒诞,你们且说说,这事儿说出去谁会信?” 百里雷两父子起身,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各行了一礼,慌里慌张朝着不远处绮罗城而去。 “娘,别担心,我没事儿的!”,季墨站一边,语气颇为温和地,安慰着身旁一位妇人。 “儿啊,我怎么觉得先前那座戏台上,那些木偶和你们打扮很像呢?”,妇人疑声问道。 “娘,没有的事,别瞎想了。” 听烛目光瞥向一旁,突然问道:“李十五,你觉得如何?” “啧,演爽了!” “爽了?” “是啊!”,李十五点头。 大笑道:“今儿个夜里,我演了那么多遍老东西,才知道求了一辈子的东西,在最后一刻被突然夺走。” “啧啧,那种感觉绝望,简直太绝望了!” 听烛收回目光,低沉道:“这事,是你身上真实发生过的,你所扮演的师父,就是你给过我八字那人,乾元子。” “所以,种仙观也是真实存在的。” “你身上种种不合理之处,都是因为它。” 李十五点头:“是啊。” 他望着漆黑夜空,又道:“哪怕到现在,都是觉得如梦一般,因为听上去太假了!” 渐渐,他神色凝重起来。 “这只祟妖,能将人化作木偶。” “不过,它倒是说话算数,只要满足了它的要求,最后就放了我等。” “只是如此一来,事情怕是麻烦了!” 第二日。 绮罗城中,热闹依旧。 三人围坐一处包子铺前,至于季墨,娘在哪儿,他在哪儿。 此刻,看着蒸笼中热气腾腾。 落阳忍不住皱眉:“我教长老,是让我来此碰运气的,这有什么运气好碰?” 李十五同样道:“白曦,他差不多也是这意思,只是昨夜那只祟妖,它一直躲在屏风后,咱们连它真容都没瞧见。” 听烛却是眼神惊疑不定,始终低头盯着手中八卦盘。 忽地抬头道:“李十五,你师父命真的很好。” “什么?”,李十五一愣,“你好端端说这个干嘛?” 听烛摇头:“因为昨夜演的那台戏,所以后半夜,我一直在思索你师父的事,甚至施展各种算法,不断推演他生辰八字。” “结果就是,他命格极好,难以想象的好。” 顿时,李十五面色难看。 “你的意思是,那老东西可能不是个普通人了?” 听烛摇头:“非也,他绝对是个普通人,因为卦相显示,他一辈子与仙无缘,只能凡人一生。” 他深吸口气,又道:“你师父命好不假,但他注定,在修行一道上一事无成。” “但按理来说,以你师父命格,哪怕他什么都不用干,都是富贵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怎么偏偏,他想到去寻仙的?” “而且还是,如此虚无缥缈的种仙观?” 第155章 古之真身 “李十五,你有自己生辰八字,或有你那些师兄弟生辰八字吗?” 听烛望着手中八卦盘,忽地又问了一句。 “八字,我?” 听到这话,李十五神色多有古怪。 若非听烛这么一问,他还真忘记,自己应该,或许,大概也是自娘胎中生出来的。 “没有,我那些师兄弟同样没有!” 李十五摊了摊手,少些因果纠缠,在如此世道之中,大抵算是一种幸事,他反正是如此觉得的。 听烛点了点头,将自己八卦盘收好。 神色凝重依旧,“如此一来,倒是有些不好办了,能种仙的道观……,我观那么多古籍,简直闻所未闻。” 落阳,包子蘸醋,大口吃着。 随口道:“要我觉得,你砍头都不死,或者可以想想,怎么才能给自己弄死。” “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也许不能掌控自己出生,但是一定得掌控自己死亡,如心一横时,想死就死。” “若是连‘死’都做不到随自己掌控!”,落阳摇了摇头,“李十五,你麻烦怕是大了。” 忽地,他又是露出笑脸。 抬眸道:“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 “有我纵火教在,什么种仙观,简直不值一提,毕竟我教之主旨,是破大爻人族之……” 李十五白了一眼,“不会说就闭嘴。” “让我去死,你真是能啊!” 也是这时,耳畔传来一道中年男声,声线略微有些尖细,“老板,来上半斤包子,只要菜馅儿不要肉呢,红亮亮的辣子油再来上一碟!” 瞬间,一旁坐着的三人,双眸同时眯成道缝,眼中杀机涌起。 “这声音,耳熟!” “不错,昨夜戏台上时,屏风之后,他以悬丝将我等化作木偶,演了一晚上的木偶戏。” 只是下一刹。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出现,起身之间,一个转身,刀锋自上而下,划出一道莫测轨迹,就这么斩在白净中年身上。 “哧!”,一道血迹喷涌。 中年胸口被斩出一道豁口,直直倒在一旁,口中进气少,出气多。 如此一幕。 周遭百姓自然乱做一团,拼命逃窜,口中大喊着‘杀人’之类,好好一个早市,顿时被搅合地不成样子。 “李十五,如此冲动?” 听烛起身,眸中似有困惑,只是看着地上倒在血泊中男人,手中随即出现一把锋锐匕首。 不由分说,便是走了过去。 而后,一手按着中年脑袋,一手持着匕首,从对方耳朵鬓角处,斜着插了进去,然后胡乱一阵搅合。 场面,瞬间血腥至极。 “听烛,你又是在干嘛?”,落阳忍不住道。 听烛解释:“祟,无论祟兽或者祟妖,哪怕化形地再像,都是和人有着本质区别。” 落阳一怔:“所以,他真是昨夜那只祟妖?” 听烛摇头道:“不是,他是人!” 落阳:“……” “两位爷,我才是邪教,我才是,你们俩究竟闹哪样啊?” “李十五,你莫不是昨夜饰演乾元子,还没从戏中走出来?跟你那师父一样,突然暴起杀人?” “还有听烛,收了匕首,你别在他脑袋里搅合来搅合去了,脑浆子都给你搅了出来,彻底断气了!” 落阳扶额,只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心善了些,与这两位爷相比,简直格格不入。 此刻,听烛缓缓起身。 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瞳孔,忽地开始旋转起来,几乎是刹那之间,演化成了一双八卦眼瞳。 眼白部分,化成八卦阳面,为白! 黑眼球部分,化成八卦阴面,为黑! 且随着八卦眼瞳旋转。 左瞳,周遭隐约浮现,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个大字。 右瞳,周遭隐约浮现,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个大字。 如此莫测一幕,让着另外两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直到几息后。 落阳才是手指着:“听……听烛,你这招跟我学的?” “我是双瞳化作一双骰子,你就双瞳化作一对八卦盘?” 听烛转过身,一袭卦衣随着晨风而扬,一双八卦眼瞳,更是看不出丝毫情绪。 “落阳,你挺废的!” “古之真身,都是不会收敛,就这么一直顶着双骰子眼,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纵火教的?” 落阳双眸微凝,语气同样变得不善起来:“你有种,就再说一次……” 只见,他那双骰子眼瞳,开始疯狂转动起来,一道道金色光芒,伴随着一种种玄妙莫名气息,自他脚底不断蔓延。 刚刚还同桌共饮,相谈甚欢两人,此刻,俨然一副剑拔弩张之势。 见此,李十五忙一步上前,挡在他们中间。 “两位,莫不是招笑?” “又不是凡人稚童,就因一言不合,就得互相打生打死?” 慢慢的,落阳身上气息收敛。 别过头去,似眼不见心不烦。 至于李十五,望着听烛道:“未来的国师大人,能否请教一下,你口中所言的‘古之真身’,是什么意思?” 听烛想了想,而后回道:“古之真身,又称神话真身。” “代表这世间,最本质,最原始,也是最古老的一种形态。” 听到这话,李十五不由想起。 他在卦宗之时,见到的一个个卦宗修士,都是八卦脑袋,而怀素同样称其为‘真身’,还口口声声说是修出来的。 “古之真身,古之真身……” 李十五喃喃两声,继续问道:“怎么修的?能否多透露一点?” 听烛摇头:“这些,也是不久前,我师父才告诉我到。” “他当时还声称,自己,或许没你那癫子师父会教徒弟,至少在道心这一块,不如对方。” 李十五:“……” “听烛,这些话,你以后最好少讲。” “那老东西,不过一个癫子,土匪,强盗,杀人狂,岂能与堂堂卦宗大能相提并论?” 一旁,落阳听不下去了。 不耐烦道:“我说两位,若有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讲,成不成?” “你们刚刚弄死个人,就这么摆在这里,不管了?” “要知道,绮罗城之中,同样有着一位星官坐镇的!” 只是他话音刚落,整个人猛地一愣。 第156章 城门下 青石板上。 是一具死不瞑目的中年尸体,在他身旁,还零星散落着一些个包子,就这么搅合在血水之中。 “怎么会?” 落阳喃喃一声,此刻他那一双骰子瞳孔,清晰看到,在那中年四肢,脖颈,头颅天灵位置…… 一根又一根红线,凭空显化而出,朝着城里某处位置延伸而去。 “二十七根悬丝!” “难道他……” 听烛直接道:“他,应该就是昨夜屏风后那人,也是他将我等化作木偶的。” “只是现在看来,他同样是悬丝木偶,真正的祟妖,是背后操控他那一位。” 听烛扫了一眼地上尸体,继续道:“他面色苍白,无多少血色,声线也有些尖细沙哑,想必,他应该早就死了。” “只是在一根根悬丝操纵之下,才是如常人一般,能呼吸,能跑会跳,让人看不出多少异样。” “不得不说,李十五你足够警觉,脑子挺好使的。” 听这话,李十五则是蹙眉道:“看来,你们一个八卦眼,一个骰子眼,应该是看到了什么。” 只见他伸出左手。 拇指,食指之上,两道暗纹仿佛活了一般,猛地上下张开,刹那之间,两颗眼珠子暴露在这片天地之间。 “哟,真是悬丝木偶呢!” 李十五摇头一笑,而后神色瞬间收敛,寒声道:“如果他本就是个死人,那我这一刀?” 果然,地上那具死尸,忽地一个鲤鱼打挺,蹦跶起来,在一根根红色悬丝牵动之下,生龙活虎像个无事人一般。 只是腹部那一条刀伤,肠子都隐约洒露出来,面颊之上,更是脑浆混杂着鲜血,粘稠成糊状,弄的满脸都是。 如此一幕,要多荒诞有多荒诞,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三个小崽子,昨夜那台戏,你们还没唱够是,还敢主动挑事?”,中年舔了舔嘴唇,声线尖锐刺耳。 听烛道:“昨夜时候,应该是你在台上先唱那一出木偶戏,我等看入了迷,进而才着了道。” “以至乾坤颠倒,从台下人,化作了台上木偶。” “故我不信,你现在有本事再将我三人化作木偶!” 听烛冷笑一声:“况且这大白日的,还是在绮罗城中,你敢逞凶吗?” 一时之间,中年不再吭声。 只是忽然间,他身上那一根根红色悬丝,猛地收回,仅眨眼之间,就是消失不见。 中年面部神情僵硬,随之倒在满地血污之中,且身上开始散出一阵阵令人作呕腐臭。 “跑了?” 落阳眉头皱起,觉得颇为难办。 他思索几瞬,继续道:“居然就这么跑了,岂不是说明,它当真不是什么大妖,否则也不会直接离去,这明显怂了。” “只是现在,怎么找呢?” 一旁,听烛嘴角浮现一抹笑容。 手中,一张八卦盘出现,且开始不停转动起来,同时他两只八卦眸子,也随着不断转动。 “我方才以匕首在中年脑子中搅动时,已是不知不觉间,在其中一根悬丝上,做了记号。” “否则你以为,我有什么特殊嗜好,就爱干搅人脑浆之事?” 听烛雪白卦衣随风而扬,神色淡漠,端的是一副不染凡尘模样。 落阳呵笑一声:“好,好,就你们两个脑子好使,行了。” “李十五,你又在乱瞅啥?” 他看到李某人,正盯着身后一片空地,不停打量着。 “额,我在想这个时候,不应该是黄时雨,还有她笔下那位十五道君登场嘛,好似唱双簧般一唱一和的。” 李十五摊了摊手:“这一次倒好,安安静静的,难道,她并非时刻盯着我?” “黄时雨?黄时雨?你就出来,别藏了,我知道你在的,咱们敞开说话……,还有那位十五道君,出来交个朋友呗……” 见此,落阳眼角一颤。 甩手道:“魔怔了你,她若真的出现,你又该恼火了。” 与此同时,听烛手中八卦盘停止转动,一道温润白色光芒,忽地从中升起,而后朝着一个方向极速而去。 “跟上!”,他道。 其余两人见状,丝毫没作犹豫,同样动了起来。 片刻之后。 绮罗城,城门口位置。 这里与方才那处包子摊相比,人声鼎沸,人流如潮,更是偶尔有些修士,混杂在凡人之中,进城或者出城。 偏偏这时。 三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 一人一双八卦瞳,一人一双骰子眼。 嘿,这最后一人,倒是看上去正常,偏偏他手指之上,两颗眼珠子就那么圆圆睁开,朝四周胡乱瞟着,简直吓死个人。 周遭百姓,见如此一幕,顿时低着头忙将路给三人让开,根本不敢挡了他们道,怕被一刀砍死。 只是,这一幕却看呆了城门下,一位四肢颇长,长得好似只猴儿的青年。 在他身旁,还有一位肤色微黑,一身藏蓝布衣打扮,约莫四十好几的中年妇人。 季墨挽着妇人胳膊,忍不住道:“听大少,落阳,李兄弟,你们这是干啥?” “我说,咱们能不能别太张扬,这不是棠城,也不是白曦星官的主场,胡乱来真会惹出事儿的。” 李十五摸了摸下巴,笑道:“这里不是和并州挨着的嘛,与棠城也挺近的,嘿!” 而听烛目光,却是在季墨身上停顿三瞬,忽地一转,锁定在那位面黑妇人之上。 “祟妖,暂且称你为木偶妖。” “昨夜,可是将我等好一番戏弄啊,那一场场剥皮戏码,演得我近乎作呕!” 落阳同样嗤笑道:“妖孽,看你这样子,莫非是想出城?” “可惜啊,晚了一步,被我们拦了个正着!” 李十五干咳了一嗓子,“咳咳,昨夜那戏,我倒是觉得不错的,有种翻身农奴把……” “木偶妖,别藏了,我等也并非要弄死你的,毕竟我性向来良善,只弑师,不杀生。” 听三人这番话,季墨露出不可置信之色,又不经意拦在妇人面前:“三……三位兄弟,咱是不是搞错了。” “我娘正儿八经的人,怎么可能是妖呢?” 第157章 你娘死了 “儿!”,妇人死死捏着季墨胳膊,眼神中满是惊恐和无措。 “儿,我不是妖,不是妖……”,她一声声说着,似在辩解,又似在哀求。 季墨伸手拍了拍,像是在安慰。 而后,盯着面前三人。 “三位哥……,三位爷。” “真弄错了,我好歹是国教之人,怎么可能胡乱认一只祟当娘呢!” 听烛见状,摇了摇头。 又深吸口气道:“不会错的。” “我以卦宗秘术,在一根悬丝上做下标记,此刻那一处标记,就在你身后的‘娘’身上。” “妖会骗人,真相却不会说谎,你先让开,我让你看个明白!” 季墨,却是满眼默然。 只见他忽地抬头,语气坚定道:“三位爷,我娘昨夜没害你们命,顶多算是戏耍了你们一顿,最后大家都全须全尾,相安无事。” “所以,放她这一回如何?” “毕竟,我是真心诚意认的娘,承诺养她到老,最后当孝子送终的。” “我不想违背誓言,所以,给个面子?” 听这话,落阳呸了一声。 “给个面子?” “你十相门猴相修士多如狗,你算老几,值得给你个面子?” “实话告诉你,我教长老让我过来碰运气,便是说明此妖身上,或是有机缘存在,值得大老远跑这一趟。” “至于你,现在速速滚一边去,我还称你一声季墨兄弟,否则嘛……” 此言一出,李十五,听烛同时侧目,落阳本性啥时候这么横了?季墨也不算啥生人啊,挺熟的! 只是下一瞬。 一张黑白分明八卦盘,被听烛忽地丢了出去,放大至一丈大小,就这么悬停在季墨头顶三尺位置处。 随之一股莫名之力,自八卦盘倾泻而出,将季墨笼罩着,让他仿若陷入泥潭之中,不仅不能动弹,连话都是说不出口。 “猴相修士,有缠命,连命二术!” “自然,不给你施术之机会!” 至于那妇人,同样在八卦盘笼罩之中,几乎等同于被封印。 李十五皱眉:“听烛,咱们好好说话就是,怎么冷不丁的,突然动起手来了?” 只是他刚说完。 “铮~” “咦呀~” 一声刀鸣,伴随着一声戏腔声起。 李十五花旦刀就这么直直刺了出去,捅穿妇人心脏,直接对穿而过。 “嘀嗒~” “嘀嗒~” 鲜血,顺着刀刃不断滴落在地,好似屋檐雨滴一般,流淌个不停,瞬间将脚下青石板浸染成一片鲜红。 李十五唇角勾出一抹笑容,声线冷酷道:“妖孽,你知不知道,老子昨夜虽演舒服了,可最不想回忆起的,也是剥皮种仙那场戏码。” “只是昨晚那种处境,又非这台戏不可。” “偏偏你,让老子重温了一遍又一遍,所以今日,咱们可要好好说道说道了。” 季墨见这一幕,神色晃动,满是焦急,偏偏他被禁锢的彻底,嘴里连呜声都是发不出来。 只是这时,异变又起。 黑面妇人身上,一根根红色悬丝,开始突然显化而出,连接着她的身躯各处位置,仿佛个悬丝木偶一般。 “这……” 李十五花旦刀猛地消散:“她也是被控制的傀儡木偶,并不是祟妖本体!” 与此同时,妇人身上一根根红色悬丝,再次回缩,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股尸体腐臭腥味,随之开始蔓延而出。 听烛八卦盘收回,妇人一头栽倒在地,胸膛渗出的鲜红血液,也变得漆黑腥臭无比,像是死去很久。 他开口道:“她不是祟妖。” “只是季墨你也看到了,你娘是个傀儡木偶,早就是死人一个。” 落阳也道:“季墨兄弟,刚语气有些冲,别见外啊。” 此刻,听烛凝视手中八卦盘。 “木偶又如何,只要一个个找过去,始终能寻到正主身上。” 说着,三人又是不见踪迹。 唯有季墨,盯着地上妇人死尸,神色莫名。 绮罗城中。 三人身影不断闪烁,除了步伐极快,倒也没太惊扰到百姓。 李十五,突然停了下来。 望着身前两人,神色疑惑渐生。 手中花旦刀随心念出现,就是朝着落阳后背劈去,这一刀不重,仅是快,尤为快。 刹那之间,就见落阳背上被鲜血浸染,出现一道三寸长,半寸深的伤痕。 “李十五,你背刺狗本源融合了?”,落阳回过头来,直接怒声质问。 “抱……抱歉,我觉得你小子有点不对劲儿,担心你被祟施了术,或者被什么玩意替换了。” 李十五说着,就是手中取出一根红绳,一根弯针,口中歉意道:“只是现在看来,我好像想多了,你先别急,伤口缝一下再与我计较。” 落阳一把将红绳和弯针接过,“呵,不敢麻烦你李大爷,我自己来!” 说完,就是以修士御物之法,御使一针一线,在背后缝合起来。 见此般情形,李十五真的困惑了,落阳应该是本人,只是看上去,为何有些不对劲呢? 只是他头顶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旋转着的八卦盘,随之他面部神色变得僵硬起来,躯体也无法继续动弹。 一旁,听烛呼出一口浊气。 “李十五,你似乎不太对劲!” “我说不上来,总感觉你与之前,好像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所以,抱歉了!” 随之,一把寒光凛凛长剑出现手中,仅是向上一挑,李十五一根小指,被斩了下来。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属葱的!” 听烛喃喃一声,便是直直盯着李十五右手,小指切口位置。 而周遭百姓或者车马,见如此场景,哪还敢靠近,唯恐避之不及。 “李……李十五有问题?”,落阳刚将背后刀伤缝合,继续道:“他如此之狗,没错啊!” 随着时间流逝,约莫半炷香功夫。 李十五断掉的小指,重新长了出来,简直完好无损一般。 听烛不由松了口气,那张八卦盘,也随之被他收回手中。 此刻,李十五望着身前两人,没多说什么,只是突然回头,朝着一处空地位置喊道。 “黄时雨?黄时雨?” “黄时雨,你娘死了!” 第158章 百里府 “黄时雨,你娘真没了!” “十五道君在吗?哎呀,这好久没杀人了,手真痒啊,不行,我得去杀几个人玩玩儿!” 李十五望着手中花旦刀,凝视着上面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谱。 而后,目光瞟向周遭,那些不敢太过靠近的百姓们。 “十五道君,我可真杀人了,真杀了啊,你当真不来阻止我?” 李十五说着间,神色便是凶狠起来,眼中那种残忍恶意,仿佛要溢出来。 “我看看,先杀谁好呢?” 另一边,听烛,落阳对视一眼。 听烛忍不住道:“李十五,别试探了,黄时雨不可能一直跟着你的。” “你难道没发现,她每次出现时,都是你做了什么惊世骇俗之事,或是自身出了某种意外的时候。” “她独占笔相八成,在十相门中,怕是地位仅次于国师,不可能时刻盯着你的。” 听烛想了想,接着道:“当然,若是你把这木偶妖找到并杀了,她也许会出来,又用手中生非笔,将事件过程乱写一通。” 李十五闻言,眸光渐渐收敛,手中花旦刀随之化作无形。 语气低沉道:“这黄时雨,一日不暴露自己目的,我便得一日提防着她。” “长此以往,非得成为我第四心魔不可。” 听烛双眉凑在一起,忍不住道:“对你而言,三个心魔又或是四个,有关系?” 李十五忽然面上笑容扬起,开口道:“是没关系,毕竟我之道心,天下第一。” “只是呢,让她黄时雨成为我心魔,总觉得心里不太爽落,她凭啥啊?” 李十五说着,又是口里念叨着:“大爻有女,名黄时雨,无爹亦无娘,无亲亦无故,没娘疼,没爹教,孤苦伶仃怕不怕,嘿嘿嘿……” 另两人见此,无奈叹了口气。 听烛道:“李十五,去寻那木偶妖,此妖非同寻常,定是有让人耐以寻味之处,先找到再说。” 李十五点了点头,却突然开口道:“听烛,乾元子那老东西,我曾给过你一截他火化后的碎骨,让你以此下咒。” “还有,你师父怀素道人,让我三年后再上卦山一趟,你知道所为何事?” 一时间,听烛神色疑惑。 “李十五,你只给过我乾元子八字,什么碎骨?” “还有,我师父让你三年后去卦山?我怎么不知道?” 李十五悻悻一笑,“咳咳,是嘛,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所以诈你一诈。” 一旁,落阳感受着后背那刀伤残留着的刺痛灼烧之感,目光在两人身上不断交替。 这两人,感觉似乎不太对劲啊! 听烛没再搭理,而是盯着手中八卦盘,口中道:“我在悬丝上落下的标记仍在,随我来!” 绮罗城,规模与棠城相当。 能容纳千万凡人,甚至其中还有星官府邸,或是些修士,修仙家族开辟的府邸,整个城池建面之大,常人难想。 对于凡人而言,一日时长,怕是不够从城南走到城北,所以城中骑马,架车,那是常有之事,这也是为何豢人宗的‘兽’如此受欢迎缘故。 半炷香后。 城中一处僻静之地。 一座府邸,坐落此处。 “百里!”,落阳捏了捏下巴,抬头望着那道悬挂着的牌匾。 接着道:“有意思,怪不得那叫做百里霜的小子,第一次见到我等,就是要称兄道弟。” “如果,他就是那只傀儡妖,且第一次遇见时,他就在暗中对我等施法!” “所以,我等昨夜才会乾坤颠倒,成了那戏台上木偶,至于他,则是故意混迹在我等之中,混淆我等视听!” 落阳嘴角带笑,“啧啧,我分析的如何?” “要知道,并不是只有你们两个才是聪明蛋的,我落阳亦是不差!” 听烛闻言,眼角颤了颤。 “此刻说这些,为时尚早。” “我手中八卦盘指向此地,并不是说明,百里霜就是那祟妖,有可能是他父亲百里雷,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所以,进去再说!” 李十五道:“直接闯?” 听烛沉思一瞬,手中多出一道卦宗金令,其厚重如山,又带着种种威严气息,让人不敢直视。 他神色漠然道:“卦宗金令,爻帝所赐,有本事这百里家拦一个试试?” 听这话,落阳啧啧一叹。 “卦宗大少,就是横!” 又是看向李十五:“你可得入我教啊,等你当了国师,我纵火教也能明目张胆的横了!” 不多时,三人直接闯进百里府邸之中。 放眼望去,府邸建面不小,假山花卉,烟柳池塘应有尽有,且布置极为讲究。 不过此时此刻,这一切,都是给人一种破败萧条,日落西山般的迟暮之感。 听烛道:“家养人气,人气养家。” “这处府邸,已经没有多少人气,换句话说,就是人丁萧条,所以哪怕景致布置的再好,也是不复神韵!” 一时间,三人在百里府中,沿着一条长廊走着,且这一路上,未见多少下人小厮之类。 不久后。 一处应是修炼场所的庭院,百里霜站在院门口,很是错愕望着三人。 那一双骰子瞳孔,一对八卦眼,还有拇指上的两颗眼球,着实把他吓得不轻。 “百里霜,你家几口人?”,落阳直接询问。 “七……七口人,除了我父子两,还有一个年幼小妹,四位平时伺候起居的家奴。” “啧,这偌大的百里府,看来落败的不轻啊,居然才七口人。”,落阳不禁一笑。 一旁,听烛道:“一个家族起起落落,兴衰交替,本是世间之常态,你不必说这些风凉话。” 接着,又听他道:“你不是木偶妖,你父亲百里雷何在?” “我……我父亲!”,百里霜一愣,忙道:“三位道友,我父亲今日清晨心有所感,正在尝试突破金丹修为,现在正在闭关!” 听烛点头,忽地双目一凝:“你让开,你父亲可能是昨夜祟妖,我等需要当面验证一下。” “祟……妖?” 百里霜满是惊色,“不可能,他昨晚可是同样被化作木偶,上了那戏台的!” 第159章 又死一人 听烛道:“是与不是,咱们看了再说,你且放心,我三人也只是想弄个明白。” “毕竟好端端被化作木偶,在戏台上被戏弄了一晚上,找他讨个说法不为过!” 百里霜见此,沉思几瞬,而后点头道:“好,随我来!” 进入庭院之中,从侧边绕行几步,来到后院,就见一黑须中年,盘坐在一蒲团之上。 “这就是闭关?未免太简陋了,也不怕被人打扰。”,落阳双臂环胸,不由笑道。 百里霜露出尴尬之色,“没事的,我家人丁少,且对外无人事往来,一般来讲,不会有人上门打扰。” 而这时,百里雷缓缓睁眼。 见到三人那副尊容,一时之间,也是尤为惊骇。 “三……三位,你们何故来此?”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见听烛八卦盘丢出,落在他头顶之上,随着一道道银白光辉落下,让他好似陷入泥潭,彻底被禁锢住。 与此同时,听烛一步上前。 手中剑锋突现,就这么轻描淡写一斩,便见百里雷人头,被斩落在地。 一时之间,殷红血迹好似泉涌,喷洒整个庭院,地上好似一朵朵血红腊梅绽放,简直触目惊心。 “听烛,你?”,李十五眸色很沉,死死盯着面前那雪白卦衣的年轻男子。 落阳同样手指着,“听烛,刚刚才说只是求个明白,何故突然出手杀人?” 一旁,百里霜早已目光呆滞,浑身发颤。 “父……父亲?” 这时,听烛将八卦盘收回。 随口道:“不管他是木偶妖本体,还是被妖以悬丝操控的木偶,我将其斩杀,有什么问题?” “要知道,任何祟,都是害人之物!” “还有,我刚刚发现,这百里雷,八字同样与我不合。” 听到此言,李十五手指眼球睁开,见百里雷尸身之上,又有一根根红色悬丝冒了出来。 俨然,他依旧是被操控的傀儡,不是真正的木偶妖。 然而,唯一不同的是。 百里雷血迹没有变得乌黑腥臭,就像是刚死不久样子,哪怕他身上一根根悬丝再次回缩不见,依旧没有变化。 “不对!”,落阳屏气凝神。 继续道:“他并非是死了之后,才被化作悬丝傀儡的。” “而是以活人之躯,就被木偶妖以悬丝操控。” 听烛不以为意:“那又如何?” “他原本是死人,或是活人,与我何干?” “总之,他既然与我八字不合,哪怕是活人,我都得将他变成死人。” 听烛说完,转身离去。 口中道:“继续追,今日,非寻到那木偶妖不可。” 身后,李十五两人对望一眼,神色凝重。 他们都觉得,这听烛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父……父亲!”,百里霜匍匐在地,对着尸身恸哭,浑身满是悲伤之意。 见此,落阳忍不住斥道:“百里霜,你干什么吃的,性子竟然如此软弱,就这么看着听烛这厮扬长而去?” “我若是你,呵呵,就算敌不过他,也得亮剑再说!” 地上,百里霜回过头来,双眸满是泪痕:“我……我……,他是卦宗的。” “还有我百里一家,如今只有我一个男丁存活,我怕……” 落阳呸了一声,“你怕个屁!” 他转身瞅了一眼,见听烛早已离去。 继续骂道:“你就是一个怂蛋,难怪你年近三十,还被自己父亲如遛狗一般,处处约束。” “你本性如此软弱,注定你一辈子,如那潜滩之鱼,最终一事无成。” 见此,李十五干咳一声。 “我说,训几句就成了。” “以他修为,拿命去和听烛碰吗?” 忽地,李十五神色凛然,望着身前百里霜。 “你听着,自己虽不是对手,但是这仇可没完。” “打不过,就用其它办法,或找机会落井下石,或想办法借刀杀人,或学着以大势压人。” “毕竟卦宗这么些年,作恶不少,杀人不少,与其有怨者亦是不少。” “慢慢等,总会寻着机会的。” 李十五说罢,同样手负身后离去。 口中继续道:“当然,若你百里家有什么传承宝物,杀人利器,直接拿出来用就是。” “大不了成功杀了人,把罪过推给落阳,他本就是邪教徒,虱子多了债不愁。” 落阳:“……” 此刻,望着李十五远去背影。 他喃声道:“这家伙胡言乱语,难道,他是想听烛死?” “只是我怎么感觉,他比听烛问题更大呢?” 忽地,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亮起,急忙追了上去。 笑道:“李十五,你可算开窍了。” “知道这卦宗听烛,才是你成为国师之路上,最大的敌人,最大的对手。” “你且放心,纵火教以及我,始终站在你这一边……” 身后,百里霜望着头身分离,浑身满是血污的父亲,双拳紧握,手臂上一根根青筋向外暴起…… 从始至终,三人未看地上百里雷一眼。 似对他们而言,死一个筑基修士,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物,实在不值得一提。 绮罗城中。 繁华热闹依旧,人流来来往往,熙熙攘攘。 哪怕三人今晨以来,四处闹事。 可对这么大个城池而言,依旧掀不起多少风浪。 此刻,望着身前两人。 落阳将人叫住:“我说两位爷,咱们这般到处惹事,真不会引得此地星官问罪?” “还有,我咋觉得,从始至终被那只木偶妖牵着鼻子走呢,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听烛脚步停下,往后瞟了一眼。 他那双八卦眼瞳,此刻是收敛状态。 “落阳,你当真不会把自己骰子眸子收好?好歹是个邪教徒,莫要太废物了。” 落阳神色,顿时变得不善起来。 “听烛,我好像并未惹你!” “怎么口里像狗吃了屎一样,这般臭呢!” “还是说,你跟李十五一样,同样得了背刺狗本源,真成了狗?” 见两人这般。 李十五这次,却不拦着。 而是笑道:“你们两人若想分个死活,自便就是,可别把我牵扯上。” 说着,凝视自己神魂灵海之中,那一道血色狗影,只见差不多融合有十之有四了! 背刺之术! 与他李某人,又近了一步。 ipaoshuba.net 此刻。 听烛,落阳两人,又是一副剑拔弩张之势,且都盯着对方,神色不善。 周遭,原本是车水马龙的闹市,也因两人却被堵地水泄不通,多少百姓围观,对两人不停指指点点。 其中,李十五眸色幽深。 他总觉得,两人自从被化作木偶,又被放了后,就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 好像是,被什么玩意儿替换了一般。 忽地,李十五眼神晃动了下。 他想到了好几种可能。 一,可能藏在暗中的黄时雨,终于出招了,以手中生非笔在影响他们。 二,就是祟僧曾说过的,那种会‘占命之术’的修士出现了,两人被占了命。 三,就是他们周遭,不知何时潜藏了别的十相门修士,在趁机施法使坏。 只是这时,听烛松了口气,态度软了下来。 口中道:“我每次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杀人后,都会心思莫名烦躁,身上有一股戾气萦绕。” “估摸着,这也是师父称我道心不坚的缘故!” “至于落阳,刚刚是我出言不逊,对……” 落阳伸手,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 “别啊!” “我一个邪教子,可当不上你堂堂卦宗大少亲自道歉。” 听烛微微点头,而后看向手中八卦盘,“继续,先寻到那木偶妖,一切疑问便是迎刃而解。” 至于李十五,又是抬头望着虚空。 呼喊道:“黄时雨?十五道君?” 时间,缓缓流逝着。 恍惚之间,从清晨到了日中。 红日高悬,绮罗城中一股暖气升腾,让人忍不住的困意渐生。 李十五抬头遥望红日,忍不住道:“棠城之中,此刻正是大雪封城,偏偏这里恍忽如春,莫非大爻三十六州,同天不同时?” “每一州,都是有自己不同的天时。” 一旁,落阳打着哈欠。 “你一个筑基之修,管这么多干甚?” “有可能是此地星官不喜下雪,就改动天时,让绮罗城境内,一直是四季如春这么个状态。” 李十五点头,“有理。” “我若是星官,就让天上一直下冰雹,只要打在人头上,就鼓起一个大包,桀桀……” 落阳,听烛:“……” 听烛道:“我手中八卦盘所指方位,一直在变化,便是说明此妖一直在变换位置。” “当然,有可能寻过去依旧是悬丝傀儡,而不是木偶妖本体。” 又是半炷香后。 三人来到一处僻静小巷。 这片区域,住的多是绮罗城中穷苦百姓,如一些力夫,走街卖货郎,一些挑粪郎,或是些下九流之类…… 此刻,看着巷弄口一架粪车,上面几个粪桶。 李十五忍不住道:“听烛,还记得你第一次在堂城推粪车时,粪车翻了过去……” 听烛直接打断:“李十五,你究竟想试探什么?” “我好似从未打翻过粪桶,因为我大多时候,都是让跟在我身后的那些女子推粪车的。” 李十五咧嘴一笑:“开个玩笑。” 眼前,这条小巷笔直,约莫有个五十丈进深。 除了他们三人外,还有一位白发老翁,手牵着个十岁左右小姑娘,在巷子中背对着他们,步履蹒跚走着。 在那老者手中,是一只精致悬丝木偶,被他用红布遮着,保护地极好。 “是他们?”,李十五喃喃一声。 落阳跟着道:“这老头儿,不就是昨儿个,给你讲牵丝傀儡戏来历的那位嘛,最后还给你唱了一段。” 听烛望着两人背影,低声道:“我所做的标记,就在那老者身上。” “他要么是木偶妖,要么就是被操控的傀儡。” “不管如何,先过去看看!” 说着,三人同时上前一步,一步跨越二十丈,拦在了一老一少面前。 “公子,是你?” 老翁认出了李十五,尽管佝偻着背,依旧作揖打着招呼。 李十五深吸口气:“听烛,他与你不会也八字不合!” 听烛摇头:“不曾!” “噗!” 一声过后,听烛落阳同时愣住。 只见李十五以手为刀,就这么直直插进老翁胸膛之中,手掌都是被鲜血染红。 “公……公子!”,老翁嘴角溢血,躯体摇摇欲坠,已然是弥留之际。 “李十五,你疯了?”,落阳忍不住质问。 “李十五,他没有与你八字不合!”,听烛不知不觉间,后退十数步,与之拉开距离,且眼神中满是警惕之意。 “爷……爷爷!” 小姑娘顿时嚎啕大哭,竟是转头对着李十五手臂,疯狂撕咬起来,一双满是茧子的小手,不断用力捶打在李十五身上。 只是忽然间,惊变又起。 落阳手掌如钳,就这么掐住小姑娘脖子,将之提到空中,随着掌间轻轻一发力,“咔嚓”一声,颈骨被直接捏断。 “呜……呜……” 小姑娘呜咽声随着呼吸渐渐停住,不断挣扎的双腿,也慢慢没了动静。 落阳松手,一道软绵绵尸体,就这么自他手掌落下,倒在地上,与那老翁尸体重叠在一起。 一切,是那么随意,就仿佛处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 “落阳,你杀她干嘛?”,李十五怒声问道。 “不干嘛,就是她太吵,觉得太聒噪罢了,我邪教杀人,需要理由吗?” 落阳回了一句,而后神色不善盯着李十五:“倒是你,无缘无故砍我一刀,又一刀将季墨那娘捅死,现在又将这老翁掏心!” “还有,一路上仿佛发颠一般,到处喊着‘黄时雨’之名。” 此刻,落阳一对骰子瞳孔不停转动,斩钉截铁道:“我觉得,你根本不是李十五。” 而李十五,却是将目光放在听烛身上:“听烛,自今晨以来,一直都是你带路,你说谁是祟妖谁就是。” “可结果,始终未发现木偶妖踪迹,且你一路表现,与平常差距颇大。” “所以,你不是真的听烛!” 只是听烛,却是望着落阳。 “落阳,我记得你之前对季墨恶语相向,此刻又是不分青红皂白,将这小姑娘杀死。” “所以,你应该不是真的落阳!” 第161章 各展神通,以身自证 小巷之中。 老翁,小姑娘尸体,就这么跌倒在猩红血泊里,双目圆睁,似死不瞑目。 此刻。 三人呈一条直线站着。 落阳居中,听烛,李十五分站两边,两两间隔约莫十丈。 个个神色不是善茬,就这么警惕盯着对方。 李十五拇指上眼珠子睁开,朝向地上老者尸体,果然,对方身上依旧有一根根红色悬丝冒了出来。 “看来,他依旧不是那所谓的木偶妖呢!” 李十五轻呵一声,目光瞟向听烛,接着道:“听烛,你是真找不到木偶妖本体,还是故意带错路,一直逗我俩儿玩呢?” 忽地,他目光狠狠凝住。 “还是说,你才是那只木偶妖?” “或者说,你也被此妖以悬丝操控了?” 听烛闻声,望着李十五那只染了血的手掌。 同样道:“我怎么觉得,你才不是真的呢?” “尽管我之前削掉你一根小指,且你同样能够断指重生,但是,若你是那只木偶妖,能做到这一点也并非什么难事?” 听着两人话语,落阳站在中间,直接道:“你二人莫要争辩,我怀疑,你们都是假的。” 听烛,李十五异口同声:“呵,你最假!” 一时之间,场面僵持下来。 三人陷入死循环之中,都觉得对方是假冒的,被什么东西替换掉。 李十五捏了捏下巴,拇指上眼珠子不着痕迹张开,见落阳身后,那一道道狰狞扭曲身影仍在。 而后看再次望向听烛:“听烛,你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 “证明?” 听烛呵呵一笑,一张红漆供桌突然出现身前,上面朱砂,黄纸等物一应俱全。 接着,又是手中出现一滴殷红血液,口中念叨:“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快来到……” 几乎是瞬间,天穹一道雷云汇聚,一道银白色雷霆接连天地而下,落在李十五头顶。 便见李十五满头发丝炸起,浑身焦黑,目光呆滞,口中冒出黑烟。 而听烛,也是及时停止施咒。 神色漠然道:“如此,能证明我之身份了?” 见这一幕,落阳忍不住开口:“听烛,你这下咒也太快了,你们两个不会都是假的,合起伙来演我!” 听烛面色不变,随口一句:“我下咒,是挺快。” “无它,唯手熟尔。” 几息过后,李十五手中掐诀,唤出一团清水,清理身上污秽。 口中喃声道:“落阳背后有鬼影,听烛会下咒害我。” “按理来讲,他们身份应该问题不大,可为何,给人感觉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忽地,他脑中灵光一闪而过。 对着两人直接开口:“你们听我讲,十相门马相,害群马。” “其不擅斗法,最擅害人。” “一能附体,二能无意间引起人心中恶念,让同室操戈,互相残杀。” 李十五深吸口气,神色凝重道:“你们说有没有种可能,有一位害群马,附身在我们中的一人身上?” “其引动我等心中恶念,才是让我等的一些行为举止,看着与平常有些差别,偏偏我们自己还意识不到。” 一听这话,听烛落阳皆露出思索之色。 而后,听烛点头道:“被害群马附体,确实有这种可能。” 只见,他手中突然出现一根筷子粗细,手臂长短的银针,看上去尤为锋锐。 银针之上,更是铭刻密密麻麻铭文,透着一股形容不来的玄妙气息。 接着,惊悚一幕出现了。 听烛将这根银针,从自己太阳穴直直插了进去,又从另一边穿透而过。 一时间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一根筷子之上,串了一个大西瓜似的。 “听烛,你这是?”,李十五皱着眉头。 听烛神色依旧不改,语气平静道:“十相门肆虐大爻久矣,长期以往,自然得想办法应对他们。” “如我以银针,穿透头颅两大灵位,便是我卦宗琢磨出的,应对马相修士附体之术的法门。” “好比现在,若我真被马相修士附体,那么就能透过银针感知到,我躯体之中还藏有另外一人的神魂。” 听烛话语声一顿,双目微微凝着,似在仔细感知什么。 而后就听他道:“我并未被马相附体,你们呢?” 李十五若有所思道:“银针穿透头颅,对你肉身无损伤?” 听烛解释:“自然是有,不过此乃我卦宗不传之密,你别管就是。” 这时,落阳也在身上摸索起来。 就见五柄漆黑小剑,出现手中。 每一柄小剑之上,都是煞气弥漫,更隐约传来鬼哭狼嚎之声,很是骇人。 他道:“你卦宗有应对马相修士之法,我纵火教自然也有。” 说罢,就见他将其中两柄剑,分别插进自己小腿之中,再将另两柄剑,从两边肩膀位置斜插了进去,只留个剑柄在外。 这最后一柄漆黑小剑,并未插入体内。 而是被当作发簪,插入头顶发髻之中。 落阳道:“此乃五柄煞剑,我将它们分布自身五个方位,便能组合成阵,若是我躯体中藏有害群马。” “啧啧,那他有福了。” “不过好像,我同样未被附体。” 李十五见此,清了清嗓,询声问道:“四肢各插入一柄煞剑,你不痛?” 一听这话,落阳立马皱巴着脸。 “痛,怎么可能不痛!” “不过,这煞剑是由我教长老炼制,每次有弟子外出,返回教中之时,都会以五剑验明真身。” “不然真被害群马混了进去,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李十五收回目光,如此看来,大爻四大教派,平日里也是互相找寻制衡之法。 偏偏这时,落阳,听烛同时盯了过来,眼神如鹰隼一般,审视之意甚是浓烈。 “李十五,我二人好像正常。” “那么,你呢?” 李十五呵呵一笑,单臂横展,花旦刀便是凭空出现手中。 口中随意道:“要我证明,简单啊!” “噗嗤!” 一声过后,花旦刀好似无阻碍一般,自他胸口穿透而过,带点殷红血迹。 两人:“……” 第162章 滑稽一幕 “李十五,你……”,落阳眼角抽着。 听烛倒是反应不大:“他属葱的,是葱人,你忘了?” “只是,李十五你这样做有何用?” 此刻,李某人心脏上虽插着一把刀,却是下巴微扬,颇有些嘚瑟。 “纵火教,卦宗之法,在我种仙观法门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啊!” “告诉你们,若是马相修士附我体,那么这一刀下去,他已经是被我宰了。” “此法,可是李某亲身实践得来的。” 李十五呼出口浊气,眸中绽放光芒:“因此,若大爻有五大教派,我种仙观,也未尝不可。” 只是这一下,三人再次困惑起来。 既然他们皆未被马相附体,为何这一路以来,总觉得对方不对劲呢! 李十五道:“你们两个,不把脑袋上的银针,四肢的煞剑取下来?” 听烛摇头:“暂时不了,若真有马相修士,他想附我身也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说着,就转身朝着巷外而去。 落阳见状,跟在身后,或是嫌弃挡路了,一脚将老翁和小姑娘尸体踢开。 至于李十五,面朝周遭虚空。 再次试着喊道:“黄时雨?十五道君?” 见没有反应,几步从两具尸体旁经过,看都未看一眼。 绮罗城。 本是繁闹大街上,此刻无论男女老少,就连趴在窝边看家护院的土狗,都是神情石化,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只见街道正中心。 三名年轻男子,并排而过。 一人一袭雪白卦衣,面无表情,端的是不食人间烟火,偏偏脑袋被一根诺大银针对穿。 一人湛蓝道袍,却是四肢之上,分别插了柄剑进去,还有那一双别样瞳孔,整个人充斥着种俊美且邪异之感。 至于这最后一人。 那做派,更是夸张。 只见他胸膛之上,被一柄长刀直接洞穿心脏,刀柄在前,刀尖在后,简直吓死个人。 大爻百姓,是知道修仙一事的。 毕竟每隔二十年,诸多适龄少年会入星官府,进恶气池,博得一份修行机缘。 可是此刻,这三人…… “娘,他们是傻子诶,傻子才会玩刀子戳到自己……”,一鼻涕娃拉着自己娘道。 “驴蛋儿,快别说了,他们怕是入了星官府学了本事的道爷。”,妇人忙把娃扯到自己身后,满脸后怕。 “三位道爷,你们莫不是受伤了?”,一位老者壮起胆子问道。 “是伤了,只怕是伤了脑子,嘿……”,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伙,压低嗓音窃声偷笑着。 至于正主儿三人。 落阳忍不住道:“哥几个,我们当真要这般招摇过市,被满城百姓当猴儿一样看着?” 听烛目不斜视道:“呵,要不你将身上煞剑取下来啊。” “取就取!”,落阳忿忿一声,却是并没有动作,依旧让煞剑插着, 倒是李十五,目光胡乱瞅着。 总觉得,黄时雨在暗中某处窥探他。 忽地,他停下脚步,望着头顶种仙观,横梁上的那张漆黑鸦嘴。 “鸦爷,这好久不出声了,要不你说句话,咱们唠唠嗑?” 也是这时,惊变起。 “嘻嘻嘻!” 一连串儿诡异笑声,从街道左边人群之中突兀响起,似在笑话他们。 李十五神色瞬间凛然,偏过头去,目光锁定在一位二八少女之上。 对方一身青裙,正站在一家店门口屋檐下,身形消瘦,好似弱柳扶风。 “妖孽,找到你了。” 李十五身影瞬息而止,就这么掐住少女脖颈,将她拖到大街正中央,摁倒在青石板上。 “公……公子……”,少女顿时面色涨的通红,快喘不过气来,一双金莲小脚在地上胡乱蹬着。 “李十五,你又发什么疯?”,听烛靠近,皱着眉头。 落阳啧道:“李十五,还得是你啊,这么娇滴滴的小妞,下起手来也是毫不犹豫,佩服,佩服!” 听两人这话,李十五不由疑惑起来:“你们没听到?” 听烛反问:“听到什么?” “一串儿诡异笑声啊,就好似木偶一般,在看我等笑话似的。” 李十五凝望着少女,又道:“那笑声,就是自她身上传来的!” 听烛却道:“你先松手。” “这姑娘是人非祟,要知道祟和人,是两种截然不同生命形态,有着本质区别。” “况且,我并未听到你所言的笑声。” 落阳摊了摊手:“我也没有。” 一时间,李十五不再多说什么。 心中困惑,也被他暂且压制了下来。 “谢……谢公子。” 随着他松手,青裙少女强撑着起身,而后颤巍跑回人群之中,趴在一老婆子肩膀上抽噎痛哭起来。 “听烛,咱们还去寻那木偶妖?” “不了,我在它悬丝上做下的标记,不见了。” 不多时,三人走进一家装潢颇为富贵讲究,处处雕龙画凤酒楼之中。 “客……客官!” 样貌富态的中年掌柜,见三位爷这副模样上门,顿时被吓的不知所措,双腿胡乱打颤。 “赶紧找个靠窗雅间,咱们歇上一会儿!”,落阳不耐烦催促道。 “好……好!” 片刻之后。 李十五手握茶杯,隔着飘窗向城中张望:“你们说,有没有可能是黄时雨躲在暗中,以手中生非笔,在对我们施法?” 这时,一位店小二,用木盘盛放着几碟下酒小菜,哆哆嗦嗦走了进来。 只是还未走近,忽地被听烛一巴掌薅到跟前,脑袋按在木桌上,几碟子小菜也随之打翻在地。 “那诡异笑声,我也听到了!” “似乎,是从他身上响起的。” 然而,李十五摇头道:“这一次,我没有听见。” 听烛愣了几瞬,随后松开手,店小二当即屁滚尿流般地冲出雅间,头也不敢回。 “看来,我们周遭,确实有一只祟妖潜伏着,它就躲在暗中看我们笑话。” “至于那黄时雨!” 听烛摇头,接着道:“可能性不大,毕竟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你李十五一人,不会波及我等。” 一旁,落阳道:“哥几个,咱们身上插着这玩意儿,当真不取下来?” 第163章 城外 此刻,李十五望着插进胸口的花旦刀,凝视着上面那张染了血,愈发栩栩如生花旦脸谱。 一开始的瞬间,痛感确实如撕心裂肺般强烈。 至于现在,已经没多少感觉了。 于是道:“你们取我就取,毕竟身为男儿,岂能这点痛都受不了?” 听烛:“你们取我就取!” 落阳:“你们不取,我也不取,就硬捱呗,谁怕谁!” 于是,三人谁都没取,依旧这副另类,且让人惊悚模样。 李十五忽然道:“我觉得,去昨夜戏台查探一番,说不定会发现点什么!” 于是三人饮了几杯茶水,就是匆匆起身。 “黄时雨,你娘没了!” 李十五朝着虚空胡乱喊了一嗓子,而后咧嘴一笑,这才跟了上去。 再之后,三人依旧招摇过市。 生怕百姓看不见他们似的,非要走在大街中央,引起不少人指指点点,真就像看猴儿一般。 “两位爷,咱们低调点成不?”,落阳皱着个脸,压低嗓音道。 李十五道:“暗中不是藏了只妖嘛,我等这般,说不定能将它引出来。” 听烛:“什么破理由?哪里有这么蠢的妖?” 只是,三人依旧走在街道中央。 脑袋插针,四肢插剑,心脏插刀。 昂首抬头,大步向前。 而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时辰。 三人并未在脚下加持术法,加上绮罗城规模极大,直到日落黄昏时候,他们才堪堪走出城门。 至于这一路上,不知多少人瞅见他们,那叫一个天雷滚滚,给人惊掉了一地眼球。 此刻,远山夕阳如血,大地晚风轻拂,吹得人心襟忍不住泛起层层涟漪。 落阳随口道:“季墨兄弟呢?” 李十五呵了一声:“弄死他一个娘,自然继续认娘去了呗,否则还能干嘛?” 出城后,三人又向前走了一里路。 只见昨夜那百座戏台,依旧井然有序排列在一片空地之上。 不少傀儡艺人,以悬丝操控着自己木偶,紧锣密鼓筹备着今夜要演的木偶戏。 三人以这副模样出现。 自然而然,引得他们惊叫声连连,宛若活见鬼一般。 “嘿,我们真有那么吓人?”,落阳不由嘿嗤一笑。 李十五白了一眼:“废话。若你是个凡人,见人心脏插了柄刀,从自己面前大摇大摆走过去,你怵不怵?” 说着,他在诸多戏台中,精准找到了昨夜那一座。 三人快步靠近,台上台下好一番探查后,啥玩意儿都没发现,无任何诡异之处。 时间,缓缓流逝。 暮色,渐渐上涌。 不少绮罗城中百姓,晚饭过后,拖家带口走出城来,准备看上几场木偶戏消消食。 此刻,三人站着远远的,观望着这一幕。 李十五喃声道:“傀儡出,万事吉。” “他们演这一场场悬丝傀儡戏,所为的,不外乎驱邪避鬼,今后万事顺遂,有个盼头。” “哎,若没有祟妖,这大爻人族,说不定会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副景象。” 听烛跟着点头,“不错,若是没有祟,一切相安无事就好了。” “毕竟一直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来杀人,也挺烦的。” 只是两人说罢,各自身影向后退去。 直到距离相隔约莫二十丈,才堪堪停下脚步。 此刻,两人隔空相望,且眼中都是杀气腾腾,欲置对方于死地。 “你到底是谁?”,听烛话语声寒,径直质问。 他接着道:“白日之时,我以咒法向你下咒。” “呵呵,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有真的施展咒法,可偏偏,你还是挨了一道雷击。” “所谓欲盖弥彰,不过掩耳盗铃,这便是说明,你根本不是真的李十五!” 至于李十五,仅是将花旦刀置于手中,单臂持刀横展。 面色漠然,语气不夹丝毫温度:“我认为自己是真的,可你偏偏说我是假,啧啧,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呢!” 另一边。 落阳一对骰子瞳孔疯狂转动着,露出恍然大悟之色:“两个妖孽,还演我是,我明白了,你们本就是一伙儿的。” “一个脑袋插针,一个胸口插刀,害得我也跟着用煞剑自残。” “还说什么听到诡异笑声。”,落阳呸了一声,“你们皆能听见,就我听不见?” “还是说,那笑声本就是在笑话我!” 听到这话,李十五转身,冷冷看了一眼。 “从现在开始,我只信我自己!” 而后,双目一凝,一字一顿:“悬梁人!” 刹那之间,就见落阳后背有一根红线,从他皮肉之上挣脱而出,一圈圈缠绕在他脖颈之上,将人提向半空。 只是,落阳身上,竟是有着一层金光浮现,与因果红绳呈分庭抗礼之势。 “紧!” 李十五吐出一字,想把因果红绳锁死,却被那金光阻住,一时间僵持不下。 “妖孽,你完了!”,落阳双眸猩红,怒声吼道:“等我挣脱这破绳,就是你魂归九幽之时。” 李十五没搭理,只是盯着远处那一袭卦衣身影,思索如何应对。 也是这时。 一位手长臂长,好似只猴儿的青年,身影突然出现场中,且他同样满身杀气,却是盯着李十五。 狞声道:“李兄弟,你可知,杀了我认的娘,会是什么后果吗?” 不止是他,一位一身白色丧袍,额上绑着白色丧条的年轻人,也是忽地出现。 在他手中,有着一副不起眼黑铁钩锁,好似牢房之中,用来穿人琵琶骨用的。 “卦……卦宗又如何,今日,我要替父报仇!”,他咬牙道。 只是,他们无人能看见。 自己身上,一根根红色悬丝,密密麻麻,连接在他们躯体各个位置。 大地,在不断缩小。 偌大的绮罗城,同样在不断缩小。 终于,化作一处布置精巧,其中一景一物都是栩栩如生的绝妙戏台。 戏台不大,高约一丈,长宽各三丈。 此刻,在戏台周遭。 一只又一只破旧的木偶,它们衣衫褴褛,眼神或空洞,或狰狞,或木讷,或残忍。 却是无一例外的,死死盯着戏台之上,一下又一下拍着手,口中发出“嘻嘻嘻”的诡异笑声。 原来。 人才是台上木偶。 木偶,为台下看客。 第164章 二二 星光黯淡,黑夜笼罩大地。 一只只木偶,就这么围着戏台周遭,躯体上散发着种破败,腐朽味道,檀木关节处,更时不时传来一种老旧,好似车轱辘转动的“咯吱”声响, “嘻嘻!” “嘻嘻!” 它们口中发出一阵阵诡异笑声,一下又一下拍着掌,似对戏台上的那一场场戏码极为满意。 “演得好,演得真好,脑袋穿针,四肢插剑,心脏插刀,被人像看猴儿似的,在街上招摇过市,有趣,太有趣了!” “有趣,太有趣了,让他们互相怀疑,自相残杀,咯咯咯……” 木偶们口中发出含糊不清话语声,混杂着诡异笑声,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瘆人。 而那戏台上方。 仿佛有一双无形大手一般,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悬丝,在那双大手操纵之下,与戏台上,那座城池之中的一道道身影相连。 此时此刻。 望着天边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散。 李十五收回目光,凝望着身前之人。 “季墨,你想与我动手?”,他声线微寒,“别忘了,认娘这个法子,还是我替你想的。” “另外嘛,你那娘本就是一个死人,一个被操控的悬丝木偶罢了。” “我捅她一刀,不外乎帮你认清真相,你还怪起我来了?” 听到这话,季墨眼中怒气愈发上涌。 “认娘,你当真有脸说啊!” “若不是你,季某怕是早已妻妾成群!” 李十五眉头微凝:“你现在,同样可以去娶媳妇,谁还能拦着你不成?” 季墨怒吼:“说得轻巧,你当我猴相反噬是什么?又岂能如此随意?” “反噬?”,李十五呵声一笑,“当初我只是随口一提‘让你认娘’,最终做出选择的,还不是你本人?” “现在倒好,怨恨起我来了!” “果然,不愧是十相门中出来的崽子,就没一个是好玩意儿的。” 另一边。 听烛卦衣似雪,盯着那一身惨白丧袍的身影,口中道:“你,是想与我寻仇?” “是……是,生为人子,自当为父报仇!” 百里霜眼神有些躲闪,只是看着手上那一道黑铁钩锁,心里慢慢又多了些底气。 听烛点头道:“看来,你的胆量,源自你手上那件祟宝呢。” “只是,你一个畏畏缩缩,被自己父亲当狗一样约束的玩意儿,也配与我起杀心?” 听烛眼中杀意涌现,一步靠近,与百里霜仅差一个身位站着。 “我明白了!” 听烛露出恍然之色,接着道:“自昨夜起,我便是落入某种陷阱之中,你们所有人,我看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既然如此,杀!” 听烛‘杀’字落下,一双眼瞳,再次化作一对黑白分明的阴阳八卦眼,其不断旋转着,透出种摄人光芒。 “还我父命来!” 百里霜大吼一声,手中那道钩锁,顿时好似条毒蛇一般,透着一股勾魂夺魄气息,朝着听烛蜿蜒而去。 只是,一击落空。 听烛仅是往身旁站了一步,便是轻描淡写间,躲过这一击,甚至发丝儿都未动一下。 见此,百里霜眸中仇恨更甚。 竭力催动身上法力,御使手中钩锁,以各种刁钻角度,朝着听烛撕咬而去。 只是,令人震惊的是。 无论百里霜如何尝试,又或是竭力想办法封锁对方躲避路线,可偏偏,听烛好似能提前预料到一般。 总是能在钩锁靠近他时,一步就躲了过去,甚至从始至终背负双手,面色不变。 仅靠着脚步略微挪动,就是潇洒避开。 忽地,听烛那对八卦瞳停止转动。 开口道:“你区区筑基修为,且自身无任何奇异之处,想和我动手,简直太过自不量力。” “倒是你手中祟宝,能够勾人魂魄,怕是常人碰之就死,也难怪你敢找我寻仇了。” “不过!” 听烛话语一凝,抬眸之间,满脸杀气纵横,“你把我卦宗当作什么了,仅凭一件祟宝就想杀我?” 刹那之间,一道银色光芒,从他一双八卦眸子中迸发而出,好似一把利刃,就这么轻飘飘地,从百里霜脖颈上划了过去。 “滴答~” “滴答~” 百里霜身躯僵在原地,面上神情仿佛定格一般,在他脖颈之上,一条红色刀痕,慢慢开始显化,且颜色越来越深。 一滴滴鲜血,就这么落在地上,发出滴答声响。 再接着。 百里霜整颗头颅,好似彻底失去支撑一般,直直滚落而下,与满地血污尘土混杂在一起。 听烛见这一幕,却是神色疑惑。 “不对,难道他是真人不成?” “这尸体瞅着,并不像是假的啊……” 只是他话未讲完,就见百里霜无头的尸体,连着那颗头颅,好似冰雪消融一般,陡然间化作无形。 甚至连地上那一团团猩红血迹,也是不复存在,好似从始至终,这个人根本没出现过。 见此,听烛不由长舒口气。 喃声道:“果然,一开始我就着了道,除了我自身之外,他们皆为假,皆是幻!” 与此同时。 季墨一双眸子通红,死死盯着李十五,在他身上,一道道莫名气息开始流转,透着种形容不来的古怪韵味。 “我有一术,缠命!” 刹那之间,他躯体好似一团烟雾,就这么轰然散开。 等再次出现,已经紧贴在李十五背后,互相呈一个‘比’字,好似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李十五神色不变。 开口道:“这缠命之术,记得你我第一次遇见时,就已经施展过。” “当时的我,拿你没有任何办法。” “你当时还和我讲过,此术一经施展,常人便是难以摆脱纠缠。” 李十五嘴唇勾起,笑容轻蔑。 “季墨,我本以为,你会施展那道‘连命之术’呢,没想到只是区区缠命!” “所以,你到底想干嘛?” 此时,季墨贴在他背上,两者挨得极近。 他怒声道:“李兄弟,我要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我娘的尸骨旁,给她磕头认罪!” “否则,我马上施展连命之术!” “所以你最好动作快点,不然别后悔。” 李十五呵呵一声,“后悔?” “常人拿你缠命之术没办法,偏偏我!” 瞬间,他眸中精光涌现:“偏偏我,是个例外!” 第165章 我有一计 夜色上涌。 天地并无多少光亮。 倒是远处,那些戏台上热火朝天开唱着,一位位傀儡艺人手持悬丝木偶,引得台下百姓叫好声连连。 他们,似乎并未注意到李十五等人这边动静。 “想破我缠命之术?”,季墨愣了一瞬,而后吼道:“不可能,除非你拿命来换!” 李十五,莫名笑出了声。 “是啊,是拿命来换!” “至于向你娘尸骨磕头认罪,呵呵,她算个什么东西,有好大个脸,也配我如此做?” 瞬间,花旦刀出现空中。 在李十五心念控制之下,好似飞鸟划破平静湖面,就这么势如破竹一般,相继从两人脖子上斩过。 下一瞬。 两颗大好头颅,同时掉落在地。 两具无头尸身,相继倒了下去。 只是紧接着。 季墨的头颅和着尸身,如方才百里霜那般,顷刻化作无形,不复存在。 “呵呵,果然是妖孽啊!” 一道腹语声,突兀响彻在这边天地。 一具无头尸体,就这么自地上爬了起来,一如数月之前,面对祟僧时的那般场景。 李十五抖动了下身躯,伸手在脖颈切口处探了探,见没有血液继续冒出来,才放心弯下身子,将自己脑袋从地上捡了起来。 动作很是仔细的,将上面沾染的泥土轻轻撇干净。 而后,将脑袋放入棺老爷中,再将棺老爷收入怀中。 也是这时。 落阳不知施展什么法门,终于挣脱因果红绳束缚,从半空之中落下。 “你们两个妖孽,死定了!” 只是他刚放下狠话,就见李十五没有脑袋,而是通过拇指上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 “无头不死!” 落阳怔了一瞬,“难不成,你是真的李十五?” “不,不可能。” “你绝对是妖孽,想借机蒙骗过我,你简直妄想!” 此时此刻。 场面又恢复三足鼎立之势,他们每一个,都认为其他人是假的,唯有自己才是真。 “怎么说?”,李十五通过腹语声,率先开口。 “好办,杀了你们就是!”,听烛依旧顶着双八卦眼,面色平静。 落阳嗤笑一声:“这句话,同样是我想说的。” 见两人这般。 李十五手指上两颗眼珠子,先是凝望夜空,又是盯着远处那些戏台,而后换了个方向,望了一里之外的绮罗城一眼。 “哥两个,到底咋整?这该动手就动手,该拼命就拼命,别光站着啊!” 李十五说罢,做了个捏下巴动作,才是恍惚记起,脑袋已经被自己亲手斩掉了。 忽然,落阳像是想到了什么。 再望向另外两人,一双骰子眼瞳之中,隐约透出种幸灾乐祸之意。 只见他神色凛然道:“我有一计!” “能够不用动手,便是巧妙解决目前困境,将我等心中疑问弄个明白。” “只是,就怕你们不敢答应!” 听到这话,听烛眉尾一挑:“有点意思,别卖关子了,直接讲就是。” 落阳点头,接着道:“你们都声称,自己是真的李十五,听烛。” “可据我所知,李十五在轮回妖一行中,尝试过那张命理棋盘。” “轮回妖对他的批语是,命好,命极好,前所未有的好。” “还有听烛,同样是命好,哪怕是到了后期,命理突然中断,但不可否认,他之前命是真的好。” 落阳摇了摇头,又道:“据我了解,卦宗似想把他捧上国师尊位,成为那俯瞰芸芸众生,端坐天穹,掌大爻命数之人。” 听烛忍不住蹙眉:“别啰嗦,直接讲!” “好!” 落阳重重吐出一字,就见他掌中,突然出现一把纯金色剪刀。 此剪构造尤为简陋,通体仿佛如金子浇灌而成,只是上面隐约流转的道道锋锐之气,不由让人一阵心惊。 “此物,乃我随身之祟宝,由我教长老所赐!” “至于作用……” 落阳唇角弯起,“呵,是用来玩儿的。” “不过嘛,就怕你们两个不敢。” 几息之后。 三人靠拢在一起,呈一个规则三角站位,两两相隔不过一丈。 “有胆量的人,才配玩这个?”,落阳戏谑笑道。 李十五腹语声起:“讲规矩,墨叽个屁!” 落阳点头,而后将手中纯金剪刀,抛向三人中间,在其落地的瞬间,就疯狂旋转起来,速度之快,只能看到道道残影。 他道:“此剪,有一个很别致的称号,谁倒霉,谁该死!” “换句话说,我等三人,等一下各取一滴指尖血,落入这把剪刀上。” “而我们之中最倒霉的那个,就会被它剪了脑袋,且根本反抗不得。” 听到这话,李十五似颇为不忿。 以腹语声道:“这都什么破宝贝?简直花里胡哨的!” 落阳摊了摊手:“那些祟妖,它们能力本就是千奇百怪的,因而它们留下的祟宝,同样五花八门。” “好了,别扯这些。” “我就问你俩,敢不敢来试?” 听烛道:“试!” 李十五同样不以为意:“来呗!” 见此,落阳顿时心中大喜。 他可是堂堂纵火教天骄,以破大爻之冰为己任,以匡扶人族为目标。 难道他,还比不过两个妖孽运气好? 这一局,对方终于咬钩了! 他落阳,必赢! “好,开始!” 落阳划破指尖,一滴殷红血珠,率先落入那把旋转着的剪刀之上。 见此,李十五,听烛有样学样,也是取出滴血,落了上去。 也是自这一刻起,那把金剪,转速慢慢缓了下来,剪尖在他们三人之间不断交替而过。 落阳不由大喜,尤为嚣张道:“妖孽,简直不知者无畏。” “此剪一经催动,必害一人性命。” “你们中的一个,怕是性命不保!” 只是忽然间,惊掉眼球之事发生了。 那把金剪停止转动,偏偏剪尖方向,正笔直指向落阳。 刹那之间,一股锋锐之气冲天而起。 “不……不可能……” 落阳目露惊骇,一句话未说完,就是随着一道金芒,头身分离,栽倒过去。 而后,同样尸骨消散,转眼不见踪迹。 “嘻嘻~” “咯咯~” 天地之间,不知从何处,又是传来一阵阵诡异笑声,只让人头皮发麻。 ipaoshuba.net 此刻,听着那一道道诡异笑声。 听烛,李十五,并没有多少反应。 “只剩你了!”,两人异口同声道。 见此,李十五只是以腹语轻呵一声,随即躬下身子,想将地上那把金剪给捡起来。 只是刚握到手中,其就好似一团细腻金色流沙般,从指缝间一缕缕滑走,最后消散在这茫茫夜色之中。 “这妖孽,当真有意思啊!” “弄了个祟宝出来,这还没怎么着,竟先把自己先给玩死了。” 李十五说着,又是以拇指眼球,盯着面前一袭卦衣身影。 “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了啊。” 听烛也道:“不错,就我们两人!” 只是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是冲天而起。 在他身下,一根红绳像是蛰伏了许久的毒蛇一般,从地底突地钻出,直朝着他脖颈射而去。 “你也去!” 听烛随手将手中八卦盘丢下,顿时,两宝仿佛有灵性一般,互相纠缠在了一起。 “妖孽,就是真的李十五在此,也不是我一合之敌。” 听烛屹立空中,神色傲然:“更何况,是如你这般的,似是而非之物!” “还记得,我曾对他说过一句话,若是我愿意,能顷刻之间,将修为拔高到一种他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听烛一对八卦眼,就这么向下望着:“妖孽,你自裁!” 听到这话,李十五心中不由疑惑,眼前这听烛,除了行事风格与平日大相径庭,其它任何地方,看起来都像是真的。 “自裁?” 李十五以腹语呵呵一笑,又道:“我已经自裁了啊,头掉而不死,这让我有什么办法?”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喂,既然你声称自己是卦宗的,应该也有祟宝,就类似方才‘落阳’的那把金剪。” “这样既分胜负,也省时省力。” 听烛一愣,竟然真的思索起来。 “这个,似真的没有!” 只是忽然间,一道道仿佛木偶般的诡异声响,在周遭模糊响起,且听不太真切。 “无聊,无聊,这台戏开始无聊了!” “无趣,太无趣,不想看打架,丁点意思没有……” “换场戏演,换场戏演……” 一时间,李十五拇指上眼珠子,猛朝着周遭望去,只见除了暗沉夜色之外,并无什么蹊跷地方。 “什么声音?叽里咕噜说些什么?” “还是说,又是你在作祟?” 李十五拇指眼珠盯着听烛,似想看出点什么。 偏偏这时。 听烛突然自空中落下,方才还好好的,此刻…… 只见,他那双八卦眸子,不知何时重新化作黑白分明人眼,且眼中满是惶恐之意。 向来卦衣似雪,天塌不惊的他,此刻,却是躯体忍不住乱颤了起来。 “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我不想杀你们的,真不想的……” “你们不懂,是师父教我这般做的,是他让我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杀人的……” 听烛嘴唇颤着,面色惨白,对着身前虚空,不断辩解着什么。 “真的,都是真的,我没骗你们……” 见这一幕,李十五眼珠子中,明显透着种困惑之意。 “这好端端的……” 他想了想,接着道:“妖孽,你别演了,真是一点意思没有,休想骗我。” 只是下一瞬。 “哧”一声,伴随着一道血光。 听烛竟是以一柄九尺寒锋,斩断自己一条臂膀。 “啥玩意儿?” 这一下,李十五是彻底愣住了。 “是,的确是我害了你们,怨我没错!” 听烛一手握剑,口中继续道:“既然如此,我还你们就是!” 说罢,又是一剑斩下,胸口一大块血肉,就这么被他削了下来。 一身雪白,也在这一刻被血色浸染成一片血红。 “我还!” “我还还不行!” 听烛口中嘶吼着,就这么一剑,接着一剑,朝着自己躯体斩下。 每一次,都是要带起一大块血肉。 俨然一副,要将自己千刀万剐的架势。 至于李十五,却是掰着手指头数着。 “一剑,两剑,三剑,四剑……” “你磨蹭个求,继续啊!” 虽一开始被震到,但此刻,他完全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架势。 听烛,依旧一剑又一剑挥砍着。 渐渐的,他整个人已丝毫没有个人样,甚至躯体多处地方露出森然白骨,甚至隐约能看见裸露出来的五脏六腑,模样尤为骇人。 此刻,他瘫跪在地上。 双目之中,已没有丝毫光彩。 “害你们的命,我还了!” 他说罢,眸子渐渐合上,气息一点点的萎靡下去,偏偏他嘴角带着一抹浅笑,似是轻松。 “就这?” 李十五轻呵一声:“妖孽,你也不行啊!” “区区八十一剑,连我这大半年砍腿的零头都没有。” “就更对说,我还是凡人时,一寸寸将浑身皮子剥了个精光!” 李十五不屑说着,认为这妖孽差自己太多,根本不值一提。 与此同时。 听烛最后一缕气息消散。 他的躯体,地上斩下的血肉,那一道道殷红血迹,也在同一时间化作无形。 “不错,真不错!” 李十五拍着掌,又以腹语声道:“如此一来,就只有我一个了啊。” “如此甚好,就让我来瞧瞧,这一切究竟怎么个事!” 说着,他就是顶着个无头身躯,大摇大摆,朝着一里之外,那灯火如昼的绮罗城而去。 不多时。 城中一道道惊吓声,鸡飞狗跳声,小儿啼哭声,就这么忽地响彻起来。 只是。 那一道道宛若木偶般的木讷,且诡异的声音,再次在这片天地间模糊响起。 “嘻嘻嘻!” “有意思,真有意思!” “独角戏,独角戏了呢,好好演,咯咯咯……” 第167章 我是凌叠 夜色之中。 一只只陈旧,腐朽木偶,对着身前戏台一下又一下拍着掌,它们脸上彩绘,好似墙皮般一块块脱落,显得十分破碎斑驳。 “只剩他一个了,好好演,好好演啊。” “有意思,有意思……” 而在木偶们不远处,一块空地上。 几道人影,整齐倒在地上,像是昏死过去。 赫然是听烛,落阳,季墨,还有百里父子二人。 只是,之前的他们或是头身分离,或是将自己活剐了,偏偏此刻,躯体完好无损,无任何受伤的样子。 一旁,一须发皆白,满脸沟壑纵横皱纹老人,叹了口气,一双浑浊眸子中,满是失望之色。 “徒儿,醒来!”,他轻唤了一声。 一声过后,渐渐的。 听烛上下眼皮睁开,眼中,还残留着将自己活剐时的痛苦和解脱之色,不过马上,他整个人怔住。 特别是,看清自己周遭,以及怀素道人后。 “师……师父!”,听烛立即起身,俯身行礼。 也是这时,其他几人,同样相继清醒过来。 “哈哈,我竟然没死!”,落阳畅快大笑一声,“我就说,我志在为大爻破冰,志在为人族开路,又岂能自己将自己玩儿死!” “听……听烛!” 只是当他看清眼前人后,顿时满脸愕然。 听烛瞟了一眼:“虽然不知道眼前究竟真相如何,但按理来讲,你确实自己将自己玩死了。” “爹……您还活着?”,百里霜惊呼一声。 “我儿,修行不可懈怠,我百里家列祖列宗,可都是在看着你。” 百里雷虽同样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此刻,依旧是来这么一句‘劝修’之语。 “师父,这到底怎么回事?” 听烛面朝怀素老道,又望着不远处戏台,以及周遭那一只只诡异木偶。 怀素老道,此刻皱纹凝的更深了。 眼睛浑浊而黯然,口中时不时发出轻声叹息,整个人,似沧桑老迈了一大截。 “徒儿,你可能错过机缘了。”,他道。 “机缘?”,听烛多有不解,“师父,什么意思?” 怀素摇头,“罢了,说这些已经无用,这一次本就是让你来碰运气的,错过就错过!” 一旁,落阳也是嘀咕道:“我教长老也是让我来碰运气,可迄今为止,我都不知这运气,到底是指的什么东西!” 这时,一位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出现,偏偏他整个人神光收敛,反倒是让人觉得气质颇为随和。 “我是凌叠,乃绮罗城星官!”,他随口说道。 听到这话,落阳打量一眼:“我是凌叠,我是恁爹?” 随即神色古怪道:“这位星官大人,您故意起这名儿,是想趁机占别人便宜!” 一时之间,场面一阵无声。 星官凌叠,更是神情精彩。 “纵火教小友,你这胆子着实有些大啊!” 落阳悻悻一笑:“大……大人,据我以往经历来看,像您这般大人物,若是没有第一时间捏死我,一般来讲,也不会太过为难我的。” 听烛行了一礼,“星官大人,这些戏台?” 凌叠闻声,抬头望了一眼这深沉夜色。 口中喃声道:“傀儡出,万事吉。” “见傀儡者,万事胜意!” “所以这绮罗城,每逢年关之时,会有不少傀儡艺人,演这悬丝傀儡戏。” “只是!”,凌叠话语声顿住。 “只是不知何时,将这些玩意儿给吸引了过来。” 凌叠手指着:“就是它们,这一只只老旧,且充斥着腐朽气息的诡异木偶。” “它们每隔十年,就会出现。” 落阳闻言,不由问道:“星官大人,您还怕这一只只祟妖不成?直接将它们收拾了啊。” 凌叠摇头:“它们啊,似祟,又不像是祟……” 凌叠话没说完,抬手之间,便将其中一只木偶摄入手中。 只见这只木偶,身形与人极为相似,身上披着一件破碎衣裳,其五官栩栩如生,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真的人似的。 “咔嚓!” 随着凌叠掌间发力,这木偶好似一件瓷器,轰然碎裂开来,变成一道道碎片落在地上。 而后,在一阵夜风吹拂中,如一团轻沙般随风而扬,转眼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大人,没问题啊,这不就弄死了?”,落阳耸了耸肩,语气随意。 凌叠道:“不是这样的。” “曾经我尝试过很多次,虽然看似将它们弄死,可下一个十年,它们依旧会出现。” 凌叠语气无奈:“我记得千年前,我当时在星官府邸打盹,它们神不知鬼不觉,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而后直勾勾盯着我。” “这一次还好。” “偏偏它们每隔十年就这么吓我一次,哪怕我是星官,也挺犯怵的。” 凌叠摇了摇头,“倒不是怕了它们,单纯觉得晦气,糟心,毕竟这些玩意儿,好似弄不死一样。” 他继续道:“所以,我就问它们,到底想干什么?” “只是它们对我说,想看悬丝木偶戏,不过,要以人为偶,演给它们看。” “所以啊,就有了这十年一次的。” “人为台上偶,木偶为台下看客。” 听到解释,听烛不由问道:“大人,只有这一处戏台,以及这十八只木偶?” 他数了的,在戏台周遭,算上凌叠弄成碎片消失了的那一只,也拢共才十八只。 “哪儿能啊!”,凌叠轻笑一声。 只见他衣袖轻轻挥动,周遭漆黑夜色,好似遇见猛虎一般,自行退散。 几息之间,眼前这片天地,变得恍若白昼一般,一切情形一览无余。 “这……” 几人放眼望去,瞬间愣住。 只见除了他们这处戏台之外,其它地方,还有着另外九十九座戏台,且每座戏台之前,都有十几只木偶站着。 它们咧着木讷且诡异笑容,拍着掌,似在欣赏台上那一出出好戏。 凌叠道:“看到了,我为它们,一共准备了一百座戏台,而你们六人,只是在其中一座戏台上。” “且在你们踏入绮罗城境内那一刻,就被我抓了起来,丢了上去。” “只是你等,并未察觉罢了!” 第168章 无头进城,找人相面 “原来,我等自一开始,就已经在那戏台之上了,成了一只只悬丝傀儡。” 听烛喃喃一声,只是听上去,似有些失望。 一旁,落阳同样疑声自语:“原来大家都是真的,之所以看着与平时相差颇大,不过是被一根根悬丝操纵而已。” “还有,这里居然有百座戏台……” 落阳抬头,望着身前星官凌叠。 “大人,您让我等化作悬丝傀儡,给这些木偶演戏,难道能得到什么好处或者机缘不成?” 凌叠点头:“算是,此事等会你们就知晓了。” 落阳又问:“大人,戏台上那座绮罗城,里面那么多百姓,他们是真还是假?” 凌叠解释道:“反正你们遇到的,眼睛看见的,都是真的。” “绮罗城百姓拢共千万之众,我将他们以芥子之术,化小之后,平均分布在百座戏台之上。” “所以,戏台上那座‘绮罗城’,其中只有差不多十多万百姓是真的,其他皆为幻象。” “不过,这些百姓们皆是配角。” “真正的主角儿,是台上你们六人。” 凌叠扫了这百座戏台一眼。 接着道:“每座戏台,里面皆有十万百姓作配,且还有着六位主角儿。” “只有命陨,且对接下来的戏份没任何影响,才能脱离戏台出来。” 此时此刻。 另外九十九座戏台,也有不少修士因为身陨,从中脱离了出来,正双目闭着,齐齐躺在一旁。 显然,他们还未被唤醒。 “星……星官大人!”,百里雷匍匐在地,语气慌张,他为绮罗城本土人士,还是第一次见到星官本人。 “大人,我们父子二人?” 凌叠瞥了一眼,随口道:“每座戏台,需要六名角儿,这座戏台上只有四位,就随便抓了你俩丢了进去,有问题?” “没……没!”,百里雷忙摆手,“能被星官大人青睐,是我百里家百世修来福分。” 这时,听烛却是凝视着身前戏台。 他看到,一根根红色悬丝绷地笔直,好似凭空自虚空之中显化,正与城中那一位位如蚂蚁般的身影相连。 “大人,悬丝为谁所操纵?” “这问题,你问这些木偶呗!” 听着两人对话,落阳却是一阵神色轻松。 口中道:“原来是我被悬丝操纵,这才做出这种,以祟宝自己把自己害死的蠢事。” “如此一来,我就放心了!” 凌叠轻咳一声:“纵火教小友,你们被悬丝操纵不假,但并不代表着,你们一举一动,都是受悬丝所控制。” “它们更多的,只是诱导你们,让你等互相猜疑,进而上演更多精彩戏码。” 凌叠笑了一声:“比如你们三个,脑袋插针,四肢插剑,心脏插刀。” “在大街正中心,在一位位百姓围观下,耀武扬威般走了两个多时辰,这场戏码就挺精彩。” “还有小友,你以祟宝害人反害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剪下自己脑袋也挺不错,挺有当丑角儿前途的。” 落阳:“……” 忽地,听烛好似想到了什么,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难怪,难怪李十五一直呼喊黄时雨之名,且没有任何回应,原来她根本就不在戏台上。” 也是这时,虚空突然一道女子声响起:“十五,幸亏你没被抓上戏台,这一只只木偶,岂配你演傀儡戏给它们看?” 接着,一道年轻男子声起,满是义正言辞:“时雨,那李道友可一直对你大放厥词,放肆辱骂,称你没爹没娘!” “等他出来,我定让他尝尝我花旦刀法,还有纸人羿天术,好好为你出这一口恶气!” “真的?”,黄时雨语气惊喜,带着种少女雀跃之意。 “当然是真,我说话自当一言九鼎,否则,又与那李姓恶修何异?” 一时间,落阳听烛相视一眼,不再多说什么。 倒是一直不作声的季墨,突然扯着嗓子吼道:“哥几个,你们聊这么多干嘛?” “是不是忘了,李兄弟可一直还在戏台上,还没出来呢!” 戏台·绮罗城中。 城中灯火葳蕤,处处张灯结彩,人头攒动,熠熠若天宫星市。 此刻,却是发生尤为恐怖一幕。 一个无头人,肩上扛着一柄古怪长刀,就这么招摇过市,走在大街之上。 “鬼……鬼啊!” “娘,无头鬼来了,无头鬼来了!” “各……各位,快去请修仙的道爷,来镇压这鬼物啊!” 刹那间,女子尖叫声,小儿啼哭声,老人哀嚎声不绝于耳。 方才还欢声笑语萦绕耳畔,此时早已荡然无存,只剩惊恐。 李十五手指眼球睁开,对着满街如鸟兽般逃窜的百姓们张望着。 “逃?” “你们为什么要逃?” “还是说,你们根本没把我当成个人,故意这般奚落于我?” 李十五以腹语声说着,语气略显狰狞,好似对这满城之人不待见自己颇为恼怒。 忽地,他看到一个老头子,背着一个大木箱,肩膀之上,还扛着一面白色布帆。 上书:一言定富贵,两眼看生死。 一旁还有一行小字:绮罗城第一相师。 此刻,这小老头儿脚步如风,眼中满是贪生怕死,甚至比一众年轻人逃得还快。 “相师?” “呵呵,这儿也有算命的啊。” 李十五笑了一声,纵身一跃,便是横跨数十丈之远,拦在那小老头面前。 “你是算命的?”,他问。 此刻,看着面前无头恐怖身影,老头儿两股颤颤,差点儿一头直接晕过去。 “是……是!”,他硬着头皮道。 “你会什么?”,李十五以腹语声问。 “会……会给人看面相,小……小人专门替人相面的,所以自称相师。” “原来如此!” 李十五拍了拍老头儿肩膀,差点没将人拍散架,又道:“你不错,还会看面相,比棠城那胡说八道的神算子强多了。” “既然这样,你把身上东西放下,给我看看相。” 瞬间,老头儿只觉得头皮炸开,浑身抖如筛糠,只恐今夜命不久矣。 这人连脑袋都没有,又怎么让他看面相? 就算他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啊! 第169章 一世无双 “大……大人,给您相面,老头子我怕是办不到啊!” 老头儿连连摆手,眼中惊恐溢于言表,给无头人相面,这谁能行? “你不给我相?” 李十五以腹语声低吼,其声嘶哑狰狞,好似个绝世鬼物一般。 “你不相面,是不是看不起我?” 听到这话,老头儿瞬间匍匐在地,砰砰磕起头来。 “大……大人,不是这样的。” “您没有头,就等于没有脸,这让我如何给您相面啊?” 李十五冷笑一声:“没有头,是我的事。” “可你不能算,那就是你的事了,是你学艺不精,招摇撞骗。” 一时之间,唯有老头磕头声响起。 见这一幕,李十五却是愈发怒了。 “你当真不算?” “大人,饶了我!” “饶你,你想得美!” 李十五怒喝一声,忽地像是想起什么,只听他腹部发出一连串儿恐怖笑声。 “我明白了,你不能算,是因为道行不够!” “而我师父那老东西说过,眼瞎,算命才准!” “既然如此,道爷我就来帮你增加些道行!” 瞬间,李十五双指如勾,好似鹰爪一般,猛地戳向老头儿那双眸子。 “哧!” 两道血色喷洒,伴随着两颗染血眼珠子,鲜血淋漓滚落在地上。 “老头儿,现在你道行深了,赶紧给我算!”,他催促道。 反观老人,就这么捂着自己双眼,在地上痛苦翻滚着,发出阵阵哀嚎之声。 李十五拇指眼球睁开,望着地上这般凄惨场景。 以腹语喃声道:“奇怪,我这么暴虐吗,为何挖他眼?” “额,我明白了!” “肯定是暗中藏着那妖孽,在影响我!” 忽地,李十五又放肆大笑起来,笑得疯癫,笑得骇人听闻。 “虽然,但是!” “嘿嘿,原来按老东西风格行事,百无禁忌,肆无忌惮,是真他娘的痛快啊!” 外界。 “嘻嘻,演的好,演的真好!” “咯咯,好看,真好看!” 一只只木偶,就这么拍着手,发出恐怖诡异笑声。 不远处,听烛落阳等人,甚至星官凌叠,老道怀素,同样盯着这座戏台。 那道比蚂蚁还小的无头身影,在他们眼中清晰可见。 “李……李十五是被悬丝操纵,还是,他本性如此?”,落阳忍不住问道。 一旁,听烛道:“这,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了,我等旁人哪里说得清!” 倒是虚空中。 那道年轻男子声再次响起:“时雨,此人简直是大恶之徒,我若不除他,便是对不起那些敬我仰我的百姓!” 黄时雨忙回声道:“十五,我懂你!” “只是,现在还差着呢,咱们别急,真的别急。” 戏台·绮罗城。 李十五一把,将老头儿从地上抓了起来,固定在对方随身带的大木箱上坐好。 不耐烦道:“才挖你一双眼,这点痛而已,嚎什么嚎?” 忽地,他愣了一瞬,像记起了啥。 说道:“其实,我好像不用挖你眼的,因为我这儿,就有两颗现成人头啊,拿来给你相面正好!” 只是,老头儿一听这话,却是嚎声更大了,简直撕心裂肺一般。 见此,李十五恼怒道:“我挖你眼,是帮你长道行,你这是在怪我了?” “赶紧给我相面,否则,老子把头给你拧了,让你跟我一样!” 说罢,就是将自己头颅,丢入老头儿怀中。 此刻,摸索着怀里带血人头。 老头儿顶着眼眶两个血窟窿,双手都在发颤,但是,他只能强忍着痛楚,照着对方要求做。 只见他手掌,一点点摸着人头脸庞。 在天庭,五官,下巴等各个位置,仔细摸索着,丝毫不敢马虎。 直到半炷香时辰过后。 老头儿将人头小心翼翼放在木头箱子上,而后整个人面朝李十五方向,忽地双膝跪地。 “大人,您面相好,天大的好啊!” “我相面一辈子,您这等面相,从没见过。” “小老儿不知怎么解释,只能用四个字概括。” 李十五呵了一声:“哪四个字,说来听听?” 老头儿深吸口气,缓缓道:“一世无双!” “您生来,就是贵不可言,世间难寻,享福一生,因此只能用‘一世无双’来形容。” “大人,像您这种大人物,何故捉弄我一个糟老头儿,求求您放了我!” “求您了,真的求您了!” 听着这番话,李十五却是笑了。 似无奈的笑,又似苦涩的笑,同样是充满恨意的笑。 “好,好,好啊!” “说我一世无双,说我贵不可言,说我享福一生。” “老东西,你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可是一点比不过棠城那神算子啊。” 忽地,李十五声音狰狞残忍起来。 “老子师兄弟三十人,自幼跟着那老东西,你知道过得什么日子嘛!” “就这,也叫享福一生?” “你知道,老子现在经历什么,才一步步的,走到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甚至到人憎鬼嫌的地步吗?” “就这,也能称一世无双?” “哈哈,笑话,天大的笑话啊!” 下一瞬。 花旦刀猛地出现。 仅是向下轻轻一劈,就见老头儿再无气息,倒在身下血泊之中,一旁还有两颗染血眼珠子。 又是一息过后。 老头儿尸体,连着地上血迹,消失于无形。 见这一幕,李十五呸了一声。 “果然是妖孽,想骗我,门儿都没有。” 说罢,又是肩扛大刀,朝着城中其它地方而去。 外界。 老头儿随之出现,气息均匀睡在一旁空地上,一对眼睛也相安无事。 “哟,又一个凡人配角儿死了呢。” 星官凌叠摇头一笑,挥手间,老头儿就是不见踪迹。 落阳不由道:“怀素前辈,您老是算卦的高人,刚刚那凡人老头儿,相面是真是假?” 不过马上,他又是自问自答:“那老头儿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怎么可能是真!” 怀素道:“凡人卜卦,可信度万不足一。” 忽地,他望向听烛。 “徒儿,把李小友师父八字给我!” 第170章 没有八字,仿若梦魇 “师父?” 听烛面带疑惑,接着道:“什么生辰八字?我可没有这个!” 一时间,怀素一对老眼中带着打量。 “徒儿啊,你时常以李十五师父生辰八字下咒,真以为为师不知道吗?” 听这话,听烛低头不再作声,知道瞒不住了。 只是隔空递出一张黄纸,上面写着的,正是乾元子生辰八字。 怀素老道接过,而后便是这么一直盯着看,眸中神色颇深。 见这一幕,落阳不由问道:“这闹哪样?要李十五师父生辰八字干啥?” 又过了几息。 才见怀素收回目光。 随口一句:“命挺好!” 接着,便是不再多言,只是将这张黄纸以火焚烧了个干净。 正在听烛疑惑之际,却又听怀素开口:“徒儿,你身上有李小友血液,给我一滴。” 听到这话,落阳顿时满眼古怪盯着听烛:“听大少,你这什么古怪癖好?专给李十五和他师父下咒是?” 听烛不理人,只是取出一只小巧琉璃葫芦,能清晰看到,里面有一团鲜红血液正在滚动着。 “师父,要这个何用?” “没事,我只是想给他算算!” 怀素将葫芦拿到手中,弹指间,一滴殷红鲜血,就是悬浮在空中,其色泽瑰丽,好似一颗红宝石一般。 而后,怀素一对眼瞳,同样化作八卦盘模样,其不断旋转着,似对着这滴血在拆析,推演。 只是,怀素眉头却是越拧越深。 又过了片刻,这滴血好似一道烟花一般,轰然散开成一团血雾,接着消失无形。 “师父,可算出什么了?”,听烛立马问道。 怀素摇头,八卦眼褪去,眸中神色颇为深沉。 “怪哉!” “以血追本溯源,本是我卦宗最简单手段。” “只是,我刚刚推算一番,发现李小友来历,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听烛皱眉:“古怪?” 怀素点头道:“李小友,没有生辰八字,又或者,我推演不出他的生辰八字!” “因此,自然是挺古怪的!” 倒是落阳,语气十分大大咧咧。 “前辈,这不古怪。” “毕竟他李十五,无头不死,生有十腿才是最古怪的。” “您推算不出他八字,可能是因为他身上诸多诡变,影响您推算了。” 落阳摊了摊手:“否则,一个好端端的人,还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不成?” 季墨,则看向此地星官。 “前辈,李兄弟……” “我是凌叠,不用叫我前辈!” “额!” 季墨清了清嗓,又道:“凌叠大人,李兄弟多久能从这戏台上出来?” “继续看下去,不就知道了?” 凌叠语气带笑,就这么望着眼前这座戏台。 戏台·绮罗城。 李十五肩扛花旦刀,无头大步走在大街上。 “黄时雨,你属草是?” “毕竟有句话咋说来着,没娘的娃像根草!” “十五道君,你也习了纸人羿天术是,是男人就出来,咱俩相隔百米而站,互相以此术对射,谁死谁倒霉。” 只是,无论他如何吆喝,没有任何回应传来。 “他娘的!” 李十五以腹语,忍不住的怒骂一声,只觉得心里愈发烦躁。 此刻,他所在的这条大街。 早已是空无一人,只留下满地百姓逃窜之后的狼藉,甚至一些卖热食的小摊上,还咕隆冒着白色热气。 “躲我?” 李十五冷笑一声,脚步仿佛生风一般,只消片刻功夫,就是来到另一段繁闹街上。 瞬间,几乎与之前一样,场面变得鸡飞狗跳起来。 “招摇撞骗!” 李十五以腹语吐出几字,拇指眼球目光,锁定在一背着棋盘逃窜的中年男子身上。 仅是迈出一步,就拦在对方身前。 “你,做什么营生的?”,他以腹语问道。 “小……小人!”,中年嘴角长痣,痣上长毛,此刻已是瘫倒在地,身下多出一滩浑黄尿渍,显然是被吓尿了。 “你他娘的,想臭死我?”,李十五一个大耳刮子扇了过去。 “爷……爷,您都没脑袋,怎么闻见臭的?”,中年或是被扇懵了,口中不由冒出一句。 “还敢顶嘴?” 李十五又是耳刮子伺候,接着又问:“干什么营生?” “回……回爷,咱就是街边摆个棋谱残局,有人若能解开,就给他银子,若解不开,就给我银子。” 李十五喔了一声:“原来如此。” “不就是街头混混招摇撞骗,等人主动上门当冤种嘛。” “我倒是要看看,什么棋局,如此难解!” 李十五说罢,又是将自己那颗脑袋拿了出来。 不止如此,他竟又取出那件黑色头甲,之前轮回妖赠他的,动作很是认真的,给自己这颗脑袋戴上。 拍了拍手道:“虽然我现在没脑袋,但是这下棋前的准备,那是依旧啊,一步都不能少的。” “哪怕只剩颗头,也得戴甲,这就是规矩!” 说着,又是将白曦给他的那套太子银甲,同样穿戴上。 此刻,盯着面前穿甲胄的无头怪人,以及那颗染血的戴头甲人头,中年神魂皆骇,只觉得头皮仿若炸开。 “摆棋盘!” 李十五喝道:“某可是大爻棋圣,你若不能以这副残局赢我,呵呵,你完了。” 一时间,中年忙不停动作,却是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他在街边以这把戏坑人,这副残局,他已经推演了十多年,知道其根本就是无解之局。 不多时,望向身前棋盘。 李十五原地盘坐而下,脊背挺的笔直,抬手间,便是落下一枚棋子。 然而,仅仅是八子过后。 李十五的黑子,便是被中年所持白子一一残食,棋盘之上,一片兵败如山倒。 “爷,您输了!”,中年缩着脖子,语气带颤道。 只是忽然间。 一张实木制成的棋盘,就是狠狠落在中年脑袋上,砸的他脑袋开花,砸的他脑浆迸开。 “谁说我输了?” “谁?谁说的?” “只剩我一人,明明就是我赢啊!” 李十五以腹语笑着,呸了一声,接着道:“还是靠下棋谋生的老混混,都不知配个头甲!” “呵呵,所以啊,这就怪不得我了,谁让你不戴甲的。” 李十五说着,就是将自己人头抱在怀中,以道袍衣袖,一点点清理着头甲上沾染的血迹。 这一幕,如此诡谲。 仿若梦魇。 第171章 莫名其妙 “李……李兄弟这……” 季墨语气吞吞吐吐,好半天才又冒出一句,“各位,李兄弟他杀那相面的,我还能稍微理解。” “可这摆棋摊的,好像没做错什么啊,他砸死人家干嘛?” 夜幕深沉。 大地上百座戏台,就这么矗立着。 一只只木偶,围着戏台发出诡异笑声。 落阳,同样凝着眉头。 他觉得,若这才是真正的李十五,要是让他当了国师,那么这大爻世道…… 听烛深吸口气,解释道:“可能,他是被那一根根红色悬丝给影响了。” “也有可能,是那中年没戴头甲?” “又或者,是李十五,本就是想砸死他?” 听烛说着间,眼神迷茫起来,自己也是不确信了。 倒是怀素老道,一张如树皮般的老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 “我觉得,可能是他师父教得好!” 听烛皱眉:“教得好?” “还有师父,您笑这么开心,莫非觉得以棋盘砸人这件事挺好笑?” 怀素不由摇头:“我笑,只是觉得十五小友这样做挺好的。” “他把人砸死了,不就显而易见的,他才是最后赢家嘛。” 不过马上。 怀素又是嗓音苍老,满眼劝诫之意道:“听烛徒儿,你可不要跟着学坏了,这样不好,一点儿不好。” 众人:“……” 戏台·绮罗城。 此刻,望着那中年尸体。 李十五不由疑惑,喃声道:“怪哉,我砸死他干嘛?” “喔,谁叫他不戴头甲的,所以他活该死。” “不对,应该是暗中有妖孽害我,因此我才变得有些暴虐。” “老东西,原来端起棋盘砸死人,是真他娘的爽啊!” 李十五东一句,西一句胡乱说着,自己反驳自己,着实招笑。 不过马上,中年那脑浆迸裂的尸体,随着棋盘,同时消失不见。 见这一幕。 李十五不由道:“啧,原来也是妖孽!” 忽地,他不由疑声起来:“莫非,城中所有人都是妖孽?” 说着,他就是对准远处逃窜的一位百姓,手臂一震,就这么将花旦刀给投掷了出去。 “噗!” 长刀刺破血肉之声,清晰可闻。 那人倒下过后,果然,躯体同样消散。 只是李十五,却愣在原地久久不动。 “我为何,如此冲动了?仅是为了验证,就胡乱杀人?” 忽地,他腹部发出一阵阵笑声,似终于想透彻了什么。 片刻过后。 李十五出现在一家青楼梨园面前。 抬头望了一眼‘春花楼’牌匾,就是冲了进去,顷刻间,各种惊呼惨叫声愈演愈烈。 “所有嫖客,给老子站在一起,站好了。” “今儿个道爷无聊透顶,你们听好了,从现在开始,给各自身边窑姐儿念佛门清心咒,然后教她们女子要贤惠淑德……” “一直念,往死了念!” “老不死的,你还敢逃?” 李十五手起刀落,将一老者手砍了,继续道:“敢不听我话,谁敢逃,就是这下场。” “至于你们这些窑姐,就给老子狠狠骂这些嫖客,骂他们身体做一套,嘴上说一套。” “明明自己裤裆满是屎,却他娘的满口仁义道德,之乎者也。” 李十五随手丢下几卷佛经。 吼道:“即刻起。” “男念经,教她们女子从良,自食其力。” “女开骂,骂他们百无一用,是道貌岸然伪君子。” 之后,李十五从春花楼走了出来。 呵呵笑道:“没啥意思,简直无趣。” 之后,又是盯着不远处一家占地颇广的药材铺子。 几步间,便是走了过去。 “砰!” 一脚,就将这紧锁着的红漆木门给踹得稀碎,各种木头渣子四散溅去。 此刻,一胖掌柜,和几个伙计,瑟瑟发抖躲在柜台之后。 “掌柜的,我来买点假药!” 李十五大摇大摆走了进来,手拍柜台说着。 “回……回客官,小的店铺从不售假!”,掌柜不敢抬头,只是口中颤声回着。 “笑话,你开药铺的不卖假药材,怎么挣这么多银子?” 李十五拇指眼球张开,望着这琳琅满目药材,接着道:“给老子起来,我教你如何作假!” “客……客官,不用你教的,以陈充新,以滥充好,再换个七两秤,再找个好靠山,银子一大把一大把的赚,那些穷人百姓最好骗了!” 李十五,忽然笑了。 “你他娘的,比老子还会坑人,岂不是显得我很没面子?” “起来,咱们好好说道说道!” 片刻之后。 这偌大的铺子中,几人眼神满是恐惧,不知他们方才经历了什么。 再之后,李十五顶着无头躯体,在绮罗城中四处游荡着。 一举一动,都是极为暴戾,偶尔又让人觉得莫名其妙。 就好像,他想到一出是一出,想干嘛就干嘛! 终于,到了夜半子时。 李十五在棺老爷腹部中,收纳了足够多的灯油,其多为牲畜油脂,或者松香之类的易燃之物制成。 “都给老子滚!” “所有人,给老子滚!” “滚,快滚!” 李十五施展御风之术,满城吆喝着,驱赶百姓们出城,同时,将那些灯油,或者酒液,朝着城中那些房屋泼洒。 他想,焚城! 只是做到一半时,他又强迫自己,克制住这种冲动。 “哎,人之罪,与物何干?” “乱糟蹋东西,可是要遭天谴的。” 李十五轻叹一声,回想起自己来时路,曾经,他连一枚缝衣针都是心疼的,不敢乱丢。 接着,他将手掌摊开。 拇指上那颗眼珠子,就这么朝漆黑天穹中望着。 而后,大步朝着绮罗城外走去。 半个时辰过去。 李十五,又回到了城外,那百座戏台处,只是这里空空如也,那些傀儡手艺人,早收拾东西离去。 “哎,原来学着老东西那般肆无忌惮行事,还怪舒服的。” 李十五说着,又是呸了一声。 口里骂咧道:“舒服个屁,他乾元子纯粹一癫子,跟他娘的发病了似的。” 只是话说完。 李十五又是回头,拇指眼球朝着绮罗城方向盯去,“要不,我回头将这座城烧了?” “不行,就算无星官阻我,也不能这般做,一座城,得浪费多少人力物力,多少木材啊,可不能糟蹋了……” 李十五说罢。 就是飞身落在其中一座戏台之上。 花旦刀,直插在一旁。 第172章 验证 外界。 一只只老旧木偶,不停跺着脚,各个檀木关节位置,更是发出一种木质的“咯吱”声响。 此刻,它们似乎很是心急。 “焚城,快焚城啊,这样才有意思!” “是啊,最好连着其中千万人一起给烧死,看他们在火焰中化作焦尸,这才叫演得好,演得妙,嘻嘻嘻!” “快以悬丝操纵他,让他纵火烧城,我迫不及待想看这一幕了……” 一道道木讷,且骇人听闻声音,从这些木偶之上发出来。 “想看焚城?” 星官凌叠眼角微颤:“这戏台上的那座‘绮罗城’,可是一座真城,只是以芥子神通之术,将其缩小后放置在台上的。” 不远处,听烛却道:“听这些木偶口气,那一根根悬丝果真能影响人的想法,甚至直接操纵人动作。” “只是究竟到了哪种程度,犹未可知。” 忽地,季墨惊呼一声。 “你们快看台上,李兄弟又变成十腿蛤蟆了,他的那些腿,全长了出来。” 戏台·绮罗城。 李十五脖颈处依旧无头,显得尤为瘆人。 偏偏这些个时辰过去,他那些多出的腿,全部长了出来。 然而此时,他却是浑身颤着。 只因心中那种焚城的想法,又是不自觉的冒了出来,且愈演愈烈。 甚至,他都快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动作,要直接去放火烧城了。 “呵呵,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啊!” 李十五一边竭力克制自己,一边以腹语声轻笑着。 他其实早就模糊知道,自己应该落入了某处空间之中,或是陷入某种大阵,总之与外界是彻底分离了开来。 从他第一次说出‘黄时雨,你娘没了!’,且对方没有任何回应时,他就隐约有了这种猜测。 他停止笑声,喃喃道:“也许,我始终在戏台上,被人当作悬丝木偶操纵呢?” “不过也挺好的,至少有机会骂了黄时雨那么久,又以老东西风格,在城中肆意妄为了一次。” “就这两点好处,这一趟完全不亏啊,简直赚大了!” 李十五语气顿了一下,又道:“落阳于纵火教,那三长老不会让他这么轻易陨落。” “听烛对于卦宗更不用说,怀素老头儿可是将他视作大爻国师教导,若是他折在这里,卦宗估计天都得塌。” “可两人,一个头身分离而死,一个将自己活剐惨死。” “那么结论只有一个,他们并不是真死,而是只有在‘戏台’上死了,才能脱离这里,回到外界。” 李十五说着,又以拇指眼球扫视这方天地。 接着道:“所以啊,这一行还有第三点好处,刚好给我这么次机会。” 顷刻之间,花旦刀起。 其活生生在李十五胸膛处,划开一道口子,仅是轻轻一挑,一颗鲜红且微微跳动的心脏,便被李十五捧在手中。 “原来,我不止无头能活。” “这无心,同样能活!” 李十五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 “算了,先去焚城,给这千万百姓一同烧死,反正这里不过是一处戏台罢了。” 李十五忽然又冒出这么句话,且十条腿同时站了起来,开始朝绮罗城走去。 只是刚走几步,就被他硬生生停了下来。 “我这人不怕杀人放火,但就是不能糟蹋东西!” “哪怕这座城是假,老子也说不能烧!” 李十五怒吼一声,便是手持花旦刀,将自己两根带眼球的手指,给齐齐斩了下来。 他在想,纸道人怀素两个,都曾说想吃自己这颗眼珠子。 那会不会,它们就是命门? “呵,原来也不是啊!” 李十五莫名叹了一声,此刻,他无一只眼睛可用了,只觉得周遭是如此漆黑,仿佛永不见天日一般。 不过,身为修士,他还可以靠着神魂之力,又称灵识,来探知外界。 “如此,命门在哪儿呢?” 他轻声说了一句,便见花旦刀再次无情斩下,而这一次对准的,却是他身下那一条条腿。 一条,两条,三条…… 这戏台之上,滚落的心脏,削掉的手指,一条条断腿,乍一眼看上去,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 很快,李十五只有原本的两条腿了。 而他目的,就是要借助这里,验证自己‘种仙’过后,是不是真的会死。 只见花旦刀横斩,最后两条腿,被他给斩了下来。 然而,他想象中的变化依旧没有发生,他李十五,并没有像之前那些人一般,身躯消散回归外界。 他,依旧在这座戏台上。 “怎么会?” “怎么会?” 只见戏台上,两条人腿左右乱走着,李十五的神魂,此刻就附着在这两腿上。 他之所以能说话,不过是神魂之力,引动周遭气体震颤发声。 “十条腿断了,我还不死?” 李十五说了一句,又以灵识朝着自己脚下看去,只见那方诡异黑土仍在。 他此刻的两条腿,就像是扎进黑土里的‘根’,根还在,他便是能重新长出来。 “不行,我得试试,能不能将这两条‘根’给毁了!” 瞬间,花旦刀好似狂风暴雨一般,自空中不断斩下。 可是,依旧无用。 因为李十五双脚,始终有一部分是陷入黑土之中的,无论花旦刀如何斩,都不能将它们彻底斩个干净! 此刻,戏台上一片狼藉,血腥无比。 仅有两只人脚,在上面胡乱走着,似很是心急。 外界。 所有见这一幕者,皆心神晃动。 落阳语气带颤:“听……听烛,你还记得李十五剥皮种仙那一场戏码吗?”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种仙观,真的是在‘种仙’。” “而李十五成功了,现在他已经是仙了,只是另外一种,与我等认知不同的仙?” 第173章 戏台来历 夜幕之下。 怀素老道,星官凌叠,落阳听烛等人,皆是目光晃动,齐齐盯着眼前这座戏台。 “种仙!” 怀素沉声吐出两字,口中道:“记得在卦宗时的某个半夜,老道夜遇李小友,他同样向我打听‘种仙观’三个字。” “只是,老道对此一无所知。” “且试着推算,也推算不出个名头来。” 落阳一愣:“卦宗,半夜?那时我等不都是在洞府中打坐修行?” “前辈,李十五这厮,多久和您勾搭上的!” 怀素神色不变,口吻苍老道:“邪教小友,注意用词妥当,毕竟老道我啊,同样略懂些咒人之术!” 一旁,星官凌叠眼神微凝:“种仙?” “你们觉得,李十五这种程度,就能算的上‘仙’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说什么。 落阳干咳一声:“大人,我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仙,毕竟您看他这模样,好似根本死不掉一样,这还不能算仙?” 周遭,十数只诡异老旧木偶,却是齐齐拍着手,或是动作牵扯太大,导致它们面上彩绘,如墙皮般一块块脱落着。 “好啊,演的真好!” “精彩,真是精彩!” 它们一声声说着,哪怕语气木讷,依旧透着种欢呼雀跃之意,似真的看高兴了。 虚空中,一道年轻男子声突然响起,只是带着些落寞意味。 “时雨,那恶人好似不死之身,我怕杀不了他,就不能替你出气,不能替大爻铲奸了!” 黄时雨忙劝道:“十五,千万别说丧气话,咱十五道君,天下无双呢!” 戏台·绮罗城。 这里的城外,同样有着百座戏台。 只是这三更半夜,已然空无一人。 唯一有动静的一座戏台上,只有染血的眼球,一条条断腿,还有那满地的血污以及肉泥, 看着血腥无比。 除此之外。 两只没穿鞋的人脚掌,好似两只鸭子似的,胡乱在戏台上跑着,时而分散,时而聚在一起。 一时间,如此恐怖诡谲画面中,莫名多了一些滑稽,竟是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不死,这都不死!” “凭什么老子死不掉,凭什么想死不能死!” 一道道愤怒声,就这么凭空响起。 “不……不对,难道我已经成仙了?” “哈哈,老东西你瞅见没,老子抢了你的仙缘,替你成了仙,这就是仙啊,是仙之躯体……” 一阵肆意笑声过后,场面渐渐沉寂下来。 两只脚掌,就这么并列挨在一起,一动不动。 此刻,李十五心思百转。 他能明确感知到,有一股力量,似很隐晦的左右他想法,或是火上浇油,让他有时变得极端。 “我既然不能把自己弄死,那要怎样,才能离开此地呢?” 只是下一瞬,惊变起。 台上李十五的残躯,甚至他洒落的鲜血,开始一点一点,消失于无形之中。 外界。 此刻的李十五,安静躺在一块空地上。 他身上各种伤势,如砍掉的脑袋,削掉的手指,甚至那一条条腿,都是完好如初。 星官凌叠,负手而立。 无奈道:“在那戏台之中,他把自己弄的仅剩一双脚掌,这还怎么演?” “干脆,给他弄出来算了。” 那十多只木偶闻声,露出意犹未尽之色,却也没多说什么。 倒是落阳,忍不住道:“星官大人,您这是什么本事?我脑袋搬家,听烛将自己活剐,出来时皆完好无损。” “甚至他李十五只剩一双脚了,此刻也跟个无事人一样,着实神奇。” 听到这话,凌叠淡然一笑。 随口道:“戏台之上,自成世界。” “就好似水中倒影,你将自己在水中的倒影搅合的稀碎,可实际的你,依旧安然无恙。” “用在这里,也是同理。” “哪怕戏台中的你们,死得不能再死,可出来那一刻,依旧完好无损。” 凌叠叹了口气,“虽然啊,我也不知道此术如何施展,但他是这样给我解释的,我也就只有这般讲给你们听了。” 一旁,怀素老道露出意外之色。 “星官这口气,这百座戏台不是你布置的了?” “是。” 凌叠吐出一字,接着道:“这戏台上的一座座缩小的‘绮罗城’,都是我亲手打造,其中百姓,也是我以芥子之术,将他们放进去当配角儿的。” “只是……” 他语气一顿,又莫名轻笑了一声。 “只是,在戏台之中死了,并不是真的死,而是会完好无损出现在外界。” “这……,其实我也挺不能理解的。” “毕竟戏台中的是实打实真人,为何死了,又能在外界活过来呢?” 怀素老道侧身看了过来,“星官,那这里?” 凌叠见此,无奈笑道:“这百座戏台虽是我布置的,可是人进入其中,并不会真的死亡。” “是因为,白曦在每座戏台上施了术!” “而刚刚我对你们的解释,就是他对我的解释,还有这家伙,此次朝会时见爻帝爻后竟然不拜,也不知他乱扯什么疯。” 凌叠想了想,接着道:“所以这百座戏台,算是千年之前,我俩儿合力弄的。” “而他白曦,才是第一个进入戏台中,给这些木偶演傀儡戏的人。” “大概,就是这样的。” 凌叠说罢,朝着一旁李十五笑道:“蛤蟆小友,醒来!” 三息过后。 李十五猛地惊醒,而后朝着周遭望去,在看到听烛等人,那百座戏台,以及一只只诡异木偶之后。 对于到底发生何事,他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 只见他深吸口气,而后满眼怒火喷涌,又将花旦刀给取了出来,就这么气势汹汹,朝着那一只只木偶而去。 见状。 落阳反应神速,忙拦在人身前。 “李十五,别冲动啊,星官都说了,这些木偶杀不死的。” 岂料李十五,却是满眼怒意更甚。 “滚开!” “定是这些妖孽,以那种红色悬丝,在暗中操纵我的一切。” “否则,以我对黄姑娘如此敬仰之心,又岂会说出‘你娘没了’,这种粗鄙恶意之言?” “定是,这些妖孽控制我说的。” 众人:“……” 第174章 才刚开始,大凶之物 此刻,听到李某人这番话,众人那叫一个神色精彩。 李十五大口喘着粗气,似怒火中烧。 他道:“我可是大爻山官,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又岂能做这背后辱人父母的龌龊之事?” “所以,绝不是我主动辱她。” “而是!”,他手指着狞声道:“这一只只妖孽陷害于我。” 落阳眼角乱颤,竖起拇指:“还得是你,从不立危墙之下。” 李十五不搭理,只是用一块黑布,将自己身下遮掩,而后朝着周遭虚空喊道:“黄时雨,你在吗?” “可得明察秋毫,不能为妖孽所骗啊!” 只是,一道与他声线近乎一模一样,很是年轻的男子声响起。 “恶修,你……你竟然如此无耻!” 李十五顿时双目微凝,“道友,说话这么结巴干甚?你要不出来,咱们切磋一下纸人羿天术?互相瞄着头射,且不能躲避,看看谁先倒下!” 而他话音刚落。 一身着碎花白裙,颇为明媚的女子,从天空轻飘飘落下,不掀起一丝尘埃。 她眉眼微弯笑道:“李十五,你真没骂我?” “没!”,李十五忍不住后退几步,语气却是坚定依旧,“在下同样无父无母,又岂会以此为痛点,来中伤黄姑娘呢?” “倒是姑娘,你分饰的那个男角儿……” 只是这时。 不远处那十多只木偶,纷纷面朝李十五,又诡异的拍起掌来。 木讷笑着道:“好看,真好看!” “嘻嘻,他还在演,他还在演。” “小子,演得好,真会演啊。” 李十五:“……” 而黄时雨,颇为深意地望了他一眼,之后身影消散。 与此同时,那年轻男子声,再次在周遭虚空响起。 怒道:“这位道友,我虽不知你过往,但还是希望你,做个好人!” 之后,便是彻底隐去。 见此,李十五莫名松了口气。 他虽被悬丝操纵,但骂黄时雨,还真是他自己能做主的,当然这出来嘛,也要第一时间撇清关系。 做人,自然得灵性一点。 “怀素前辈!” 李十五俯身行了一礼。 又抬头,望着这位器宇轩昂,却是颇为温和的中年男子。 “这位前辈是?” “我是凌叠!” “……” 落阳清了清嗓,看向星官凌叠。 “大人,我们这座戏台,悬丝木偶戏算是演完了!” “您之前说过的,之所以弄这一出,可是有机缘或者好处的!” “还有我教长老,让我来碰碰运气……” 凌叠点头,微笑道:“是有好处和着机缘!” “不过,能不能得到,就看它们了。” 凌叠说着,随手指向这些木偶。 本来是十八只,之前被他随手捏碎一只,如今只有十七只了。 “看它们?”,落阳语气疑惑。 此刻,这一只只木偶围成个扇形,面朝众人站着。 它们面上彩绘斑驳,身上衣物褴褛腐朽,透着种古老,与今世格格不入的韵味。 且它们之中,有身着宫裙的女子,有一袭黑衣剑客,也有满头白发道人…… “咯吱~” “咯吱~” 随着一阵檀木关节发出的老旧声响,一块近人高的黑色小木板,被它们立在地上。 上面以白色石灰石写着的,正是李十五等六人大名,从上到下依次排列。 而第一个名字是,百里雷。 只见一只木偶,很是费力抬起胳膊,以石灰石在后面写道:‘废爹一个,只会将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的废物。’ 第二个,百里霜。 评语是:‘懦弱成性,都以悬丝引导你了,可最终连弑父都不敢,戏演得稀烂,哭哭唧唧,丁点不好看。’ 第三,季墨。 ‘这辈子,算是完了。’ 一看这话,季墨有些怒了。 “星官大人,它辱我!” 凌叠面无表情道:“我不是你娘,不用对我告状。” 而木板上,第四个名字是听烛。 ‘脑袋穿针,可圈可点。’ ‘将自己剐了近百刀,马马虎虎。’ ‘若是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屠杀满城百姓,那就好看了。’ 这时,落阳昂头道:“该我了,倒是要看看这木偶如何说我!” 木板上,木偶以石灰石继续写道:‘四肢插剑,还行,但将自己给玩儿死,天生丑角命!’ “你!”,落阳立即双眼含怒。 “我堂堂纵火教之人,一次失误而言,便以‘丑角’二字嬉弄于我?” 无人搭理他,因为这只木偶,开始在李十五名字后写了起来。 ‘好,好,演的真好!’ ‘只是你的这台戏并未结束,而是可能,才刚刚开始!’ 一时之间,李十五眸色深沉。 低头盯着黑布下十条腿望了一眼,凝声道:“我的这台戏,才刚刚开始?” 怀素和着凌叠,同样侧目望着他,只是谁也多没说什么。 “大人,机缘呢?”,落阳忍不住再次问道。 只是他话音刚落,就见其中一只木偶,一步朝着他而来,而后化作一团流光,就这么融入他手掌之中, “这是!” 落阳愣住了,随着他摊开掌心。 掌心位置,赫然多出了一只小小的,好似刺青一般的木偶印记。 与此同时,又有一只木偶落入李十五手掌之中,同样化作一道印记,好似与他血肉相融。 “哧!” 一道血光起。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毫不留情将自己这只手掌斩了下来。 “不请自来,这什么破机缘不要也罢!”,他神色平静道。 只是,当他摊开另一只手掌时,发现那木偶印记,不知何时到了这边。 凌叠摇头:“你收着。” “白曦,才是第一个踏入这戏台上的人。” “他在千年之前,同样得了一道这么个印记。” 凌叠说着,便是神色困惑起来:“我应该知道此物是什么的,哎,为何记不清了?” 怀素老道,一张老脸努力做出个和蔼笑容,“听烛徒儿,这东西不要也罢,持有者十有八九要被害了命的!” “还有啊,徒儿你命最好,咱们等着大爻之令,去选拔国师即可。” 凌叠皱眉:“听你口气,知道此物是什么?” 怀素跟着解释:“模模糊糊,只能推算出个影儿来。” “但是我卦相上显示,这木偶印记,凶远远大于吉!” “乃大凶,大凶之物!” 第175章 结束 听着怀素老道口中‘大凶’二字,李十五没多大反应。 他身上奇奇怪怪之物已然够多。 种仙观,乌鸦嘴,赌妖那里得到的一枚鬼骰,还不知如何使用。 加上这道木偶印记,不痛不痒罢了。 “白曦,关白曦何事?”,他后知后觉问道。 落阳碰了碰他胳膊,解释道:“这每座戏台,都是白大人帮着布置的。” “他让你和季墨来此地,估计是对这里情形谙熟于心,因此才让你俩过来碰碰运气。” 季墨沮丧个脸:“大人,这机缘就没了?” “没了!”,凌叠点头。 “哎,白跑一趟,还不如在棠城陪着娘她们。” 季墨说着,又道:“倒是星官大人您,每十年一次的,给这些木偶演一台台人戏,人还怪好的。” 闻言,凌叠不由轻笑一声。 “这一直当星官,憋在府邸之中,我早已无聊透顶。” “而弄出这百座戏台,木偶看人戏,我也在一旁跟着看,其实挺有意思的,也算是解闷儿。” 他说完,目光落在李十五身上。 “知道在我等眼中,你是个什么情形吗?” “请大人赐教。”,李十五拱手行礼。 凌叠道:“你目前展现的诡异之处,仅是断肢重生,无头无心不死,和躯体异于常人。” “在普通人眼里,你就是不折不扣怪物,而在我等日月星三官眼中,却是根本不值一提,只觉得太稀松平常。” “当然,若是今后你又有什么非同寻常变化,可以试着隐藏,免得招有心人惦记。” 李十五不由道:“藏得住吗?” 凌叠微笑:“藏不住!” 李十五:“……” 凌叠又道:“至于你口中的种仙观,我察觉不到,估计他们也察觉不到。” “所以我怀疑,其有没有种可能,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呢?” 李十五没说什么,而是盯着自己周遭,只见种仙观如影随形,始终将他囊括其中,加上横梁上那张乌鸦嘴。 所以他无比确信,其真的存在。 至于被别人惦记,这说不定,反倒是一件好事? 而这时。 这剩下的十五只木偶,已离开这座戏台,分散到别的戏台周遭,又是木讷拍起掌来,似在欣赏台上一出出好戏。 望着这一幕。 凌叠眸色颇深:“它们第一次出现时,一共是一千八百只。” “这千年下来,有两百多只化作木偶印记,彻底不见。” “你们有没有觉得,其实它们挺像人的,或许它们原本,就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怀素老道跟着道:“反正在我眼里,它们不像是祟妖,只是来历究竟如何,谁又说得清呢?” “毕竟这大爻啊,像是没有过去一般。” “不知多少东西,多少过往,被淹没在无人能至的深海之中,直至湮灭,直至再泛不起丝毫褶皱。” 怀素说罢,转身看向听烛。 一双浑浊老眼,带着种迟暮之意。 “徒儿,机缘天定,不必介意。” “只是在那戏台上时,你最后竟是将自己活剐了,师父挺失望的。” “故‘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再加一百,何时完成,何时回山!” 怀素说罢,便是独自离去。 凌叠也道:“几位小友,请自便!” 说着,就是背负双手,游走在这一座座戏台之间,这儿瞅瞅,那里看看。 “几位公子,可否到百里府坐坐,算是尽地主之谊!”,百里雷身子弯的几乎对折,态度很是卑微。 三日后。 李十五几人,这期间也未离去。 就是跟在凌叠身后,瞅着戏台上别人上演的戏码,没成想,还真让他见到个熟人。 豢人宗胖婴,也在其中一座戏台上,他不知怎么想的,竟是在城中开了一家‘肉’铺,自己操刀当那屠夫。 绮罗城,百里府邸。 “这一次,咱们不是在戏台上了!”,李十五不由笑道。 此刻几人,还有百里两父子,正落座在一处荷塘旁,桌上是些琳琅满目吃食。 “几位大少,我儿百里霜,能否入你们眼?”,百里雷恭敬倒着酒。 “别,我山间泥腿子,可受不了这一句‘大少’之称,且我只是个山官而已。”,李十五随口道。 落阳笑得乐呵:“那相面的神棍,可是称你面相一世无双呢,让我想想,什么人才能当得起这个称谓呢?” “是国师,只有是国师啊!” “李十五,可得入我教!” 至于季墨,则是起身,追上一个上菜的厨娘,“敢问夫人,可有婚配?可有子嗣?” 百里霜低着头:“爹,你说过靠自己修行,同样能光复我百里家门楣的。” 百里雷不由大怒:“愚蠢,修行自不可懈怠,但出门在外,有贵人帮衬,能顶你多少年苦功……” 听烛,忽然看向李十五。 “在那戏台上时,你挖那相师双眼,又以棋盘砸死那中年,甚至之后所行之事更为残暴。” “这一切,都是因为被悬丝操纵了,还是你……” 李十五伸手做了个噤声动作,直接将话打断。 清嗓道:“李某乃大爻山官,从来都是光明正大,与人为善。” “听烛,你岂能如此污蔑我?” “那些事,自然是在悬丝操控下,身不由己做的。” 一旁落阳见此,不由呵呵一笑。 “又来了,胡言乱语,狗屁不通!” 并州,棠城。 此时这里,刚刚入夜。 且天地之间,依旧是银装素裹,大雪纷扰模样。 白曦,坐在书房案前,俯身写着什么。 忽地,无数条白色丝线,又或者白色悬丝,从他笔尖下迸射而出,仿佛铺天盖地般涌入城中,与千万百姓躯体相连。 这一幕,既诡谲,又叵测。 只是下一瞬,一切荡然无存。 白曦摇了摇头:“绮罗城百座戏台乃镜像所建,这悬丝之法同样是镜像所修!” “所以,与我这个本体何干?” 第176章 十五唤魂 百里府中。 荷塘边上。 百里雷劈头盖脑就是一顿训斥。 “我儿,你简直是个榆木脑袋!” “养儿不教,父母之祸,教儿无方,父母之过。” “自今日起,你给我闭死关,我百里家列祖列宗,可是在看着你呢……” 不远处。 李十五此时盘坐在荷塘边,一块巨型青石之上。 忽地,他手中出现几张黄纸,迎风自燃起来,偏偏火光呈现一种幽黑之色,且火焰带着种透骨凉气。 “幽冥玄光,照汝来路,九窍归元,七魄重铸,魂兮归来,莫恋白骨。” 李十五口中念叨法诀,手中结印,自然是在练习招魂之术。 怎么说呢,他本人癖好有些怪异,就喜好这些邪门,且略显阴森的术法。 这时。 一缕有些透明的魂体,从百里家祠堂之中,一道灵牌上跑了出来,直直来到这里。 这魂体以残余魂力,化作个大巴掌,猛地敲在百里雷脑袋上。 口中怒道:“饭时不训子,我百里家规矩,就让你这个孽障败坏完了。” 见此一幕,落阳一愣。 “哟,哪儿来的残魂啊!” 他打量几眼后,并未太过在意,只因这残魂面容,和百里雷两父子依稀有着相似之处。 “爹!您咋出来了?”,百里雷吃痛抱头。 “爷爷!”,百里霜同样怔住。 只是忽然,第二道魂体又从百里家祠堂跑了出来,到了此处后,一巴掌敲在第一道魂体身上。 “饭时不训子!”,这魂体同样怒道。 “爷爷!”,百里雷眼角抽着。 “太爷!”,百里霜满眼茫然。 之后,第三道魂体出现,同样打了第二道魂体一巴掌,怒道:“饭时不训子!” 接着,第四道,第五道,第六道魂体出现了。 太太爷:“饭时不训子!” 太太太爷:“饭时不训子!” 太太太太爷:“饭时不训子!” 落阳见这一幕,那叫一个眼神古怪,戏笑道:“你们百里家,是鬼窝不成?” 百里雷忙行礼道:“公子有所不知,我百里家所修功法特殊,无论坐化或许被人杀死,都有一缕残魂得以保留。” “差不多,能保留个一千年。” “当然,平常时候这缕残魂只能待在特制灵牌之中,且大多时候都是沉睡状态。” 百里雷叹了口气:“所以公子,我时常训我儿,列祖列宗都在看着他。” “这句话并非空话,而是祖宗们真的在看着他。” “只是不知,今儿个这些祖宗怎么从祠堂中出来了。” 一旁,听烛面无表情道:“李十五,别唤魂了,好好一顿饭要被你闹成鬼窝了。” “额!” 李十五起身,收功,神色无丝毫波澜。 不多时,百里府门口。 “李兄弟,咱们快回棠城,我那些娘……”,季墨不停催促着。 听着耳边碎语,李十五抬眸打量着。 季墨看起来,与第一次见面相比,变化可大多了,当初其还有些嚣张跋扈,甚至一言不合就是施展‘缠命之术’。 可如今…… 还有那木偶曾下批语:这一辈子,算是废了。 想到这里,李十五不由问道:“季墨,猴相反噬来的当真如此猛烈?” 季墨愣住,低下头去,不再应声。 另一边,听烛神色平淡:“我就不与你等同行了,毕竟与我八字不合者,似乎挺多的。” 说着,就是拿出那张八卦盘,转身离去,只留给众人一道莫名孤寂背影。 “公子慢走!”,百里雷俯身行礼,恭敬无比。 “走了!”,落阳挑了挑眉,似心情不错,“这一趟,运气还不错,小有收获。” “随意!”,李十五点头致意,同样大步离去。 见此,百里雷自然忙着相送,口中念叨各种祝福之语,活脱脱个老奴才似的。 直到几人消失不见,他才神色收敛,转身盯着百里霜。 “我儿,你是在羡慕他们?”,他突然问道。 “没……没!”,百里霜忙不停摇头。 百里雷叹了口气,“哎,凡间帝王之子,富庶之家,哪怕一母同胞,都是互相陷害残食,前行之路如履薄冰。” “又何况,是他们这些人物呢?” “我琢磨着啊,他们看似轻松,可所行的每一步,都是犹如伴猛虎同行,一个不慎,就是跌落万丈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只是,我等看不到这些罢了。” 百里雷转身,朝着府邸中而去。 “我儿,好好修行,百里家可靠你了,一定要争气啊!” …… 并州,棠城。 星官府邸。 这刚从传送阵出来,李十五就觉得,天地间弥漫着一层冰雪冷冽之气,带起阵阵凉意。 之后熟门熟路,找到白曦。 “大人!”,他行了一礼。 此刻白曦,正于书房之中,起了盆炭火,火盆边上烤了几个红彤彤蜜橘,已烤的橘子皮有些焦黄,透着种沁人橘子香气。 他则坐在张小板凳上,捧着本书翻看着。 “回来了啊!”,白曦头也不抬,只是随手间,推了个竹制小矮凳过来。 至于季墨,不用想也知道,回来后第一时间寻他那些娘去了。 李十五坐下,不由打趣:“大人,还以为如你这般人物,怎么着也得弄点龙肝凤髓来吃,才有味道呢。” 白曦微笑:“没必要,在我等眼里,龙肝并不比烤地瓜来得高贵,皆能下咽,随性即可。” 李十五点头,随手取了个橘子掰开,放进一瓣到嘴里,不由觉得烤过的更加香甜。 “大人,你很久前,就给那些木偶演过悬丝傀儡戏,且第一个得了一道木偶印记?” “不是!” “不是?” “真不是,都是我镜像做的,关我本体什么事?” 李十五:“……” 他深吸口气道:“大人,虽说是镜像,但是也是你的镜像,怎么着也与你有关联!” 听到这话,白曦将书页合上。 “非也,非也!”,他摇头道。 “我与我的镜像们,可是做了因果切割的,所以,自然不关我事!” “而镜像与镜像,镜像与本体之间皆因果独立,这也是我等性情有着些许区别的根本原因。” 第177章 元 “大人,还能这么玩儿吗?” 李十五眼角乱颤,觉得人都要不好了。 “大人,既然如此,若你镜像要从镜子中出来,抢夺你这个本体的位置,又该怎么办?” 白曦闻声,只是在身前竖起一面清晰铜镜,镜中,另一个‘白曦’正在一处绿潭边上垂钓,颇为闲适模样。 白曦笑道:“十五,我早就解释过,他们都认为自己才是真的,认为自身所处的镜中世界,同样是真。” “所以,他为何要脱离‘真实世界’,来找我这个假的‘镜像’麻烦呢?” “故你的担心,并不成立!” 李十五,是彻底没脾气了。 无奈道:“大人,照你这么说,谁还对付的了你啊!” “可不能这么说!”,白曦将铜镜撤去,“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 “这世间之诡谲云涌,可不是你能想象的,毕竟我的记忆,现在还是如一块块残片一般,七零八碎的。” “让我想想,是谁害我如此呢?” 书房之中,渐渐陷入沉寂。 唯有身前炭火,火光愈盛。 李十五摊开自己右手掌心,一道小巧精致,且栩栩如生的木偶印记,仿佛与他血肉相融。 “大人,这是什么?”,他问。 白曦望了一眼,随口道:“一道路引,或者说,踏上一条与众不同修行路的凭证。” “好东西,但也不是好东西。” “毕竟此物,太过危险了。” 李十五摇头:“大人,听不明白!” 白曦没说什么,只是以手为笔,在虚空之中,勾勒出一个金色‘仙’字。 “十五,你觉得仙是什么?” “仙?” 李十五凝眉露出思索之意:“长生不死,寿与天齐,翻江倒海,和光同尘……” 白曦轻咳了一声,“你这说话,太过片面了。” “‘仙’之一字,代表着无数生灵,他们对自身生命层次,又或是生命最终形态的诠释和畅想。” “毕竟凡人小儿,都是嚷嚷着成仙,可他们知道什么是仙吗?答案是并不知道。” “他们只认为,仙是美好的。” “所以‘仙’这个字,是所有凡俗生灵,对自己生命层次的一种期盼。” 李十五点了点头,这话很有水平,他还是听得懂的。 白曦接着道:“仙,是凡人对自身最终形态的一种畅想,且有途径,能达到这一境界。” 他叹了口气,目光时而迷惘,时而透着追忆。 又过了片刻。 才听他道:“曾经某个时候,有很多到了仙这个级别的生灵,他们对自身生命形态并不知足。” “而是和凡人一样,幻想着,畅想着,看有没有方法,能将自己生命形态,提升到一种全新且未知的层次!” “不止如此,他们甚至为此付出努力,且发了疯似的开始寻找。” 白曦低着头:“凡人想修仙,可仙想修什么呢?” 火堆旁,李十五不知何时起,已是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大……大人,那他们找到了吗?”,他忍不住问道。 “找到了!”,白曦轻声答着。 他从炭火旁捡起一枚烤橘子,掰开后,递给李十五一半,而后才取出一瓣放在嘴中嚼着。 接着道:“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他们说,那是一种最本质,最原始,最古老的形态。” “所以啊,他们就想出一个字,来代表找到的这个东西,元!” “元:寓意本质,原始,古老,最初。” 李十五深吸口气,缓缓道:“大人,我在卦宗时,看到所有卦宗修士包括怀素老道,都是个八卦脑袋。” “不止如此,听烛双瞳能化成八卦盘,落阳一直是一双骰子眼。” “这些,就是你口中的‘元’?” 白曦伸出手,用铁夹往火盆中加了几块木炭,又将燃烧后的炭灰给清理了一些。 他道:“对!” “那些,就是他们修元修出来的。” “称之为元之真身,又称古之真身。” “当然称呼最多的,还是神话真身。” “只不过,他们所修成的,简直连皮毛都算不上。” 听到这里,李十五算是大致明白了些。 他盯着手掌上那道木偶印记,不由道:“大人,这玩意儿,能让我修元?” “能!”,白曦点头。 “不过,我劝你悠着点,可能你现在开始,撑不到傍晚就会死掉。” “你所谓的种仙观,都救不了你。” 忽地,白曦笑出了声。 “十五,等你哪天真不想活了。” “你再试试通过这木偶印记,踏上这一条路,万一就成了呢?” “至于现在,算了!” 白曦想了想,接着道:“十五,你还记得那祟僧,能夺人‘命数’,甚至直接将人占命!” “你若踏上这条路,且运气不错,他会的这些,你也能学会。” 李十五神色凝重,将心中那颗悸动的心,慢慢按了下去。 “大人,你也修元?” “略懂!” 白曦说罢,忽见这小小书房之中,白曦,白曦,全部都是白曦。 好多个白曦,就这么姿态各异,或折扇轻舞,或双臂环胸,或打着哈欠,却是无一例外,皆眼神带笑打量着李十五。 白曦弯唇轻笑,满脸云淡风轻韵味。 “看,只是略懂,真的只是略懂!” 李十五:“……” 几息之后,全场白曦只剩下一个。 他道:“我的记忆一直都是零碎的,所以很多事情,我自己也解释不清楚。” “不过对于这个‘元’,你将它看作一种有别于,甚至凌驾于仙的修行手段就成,暂时不用太过沉浸其中。” 白曦说着,起身将一旁木窗打开。 此刻,望着窗外雪花纷飞,银白一片。 他道:“如今这大爻,才是吓人啊!” “一桩桩诡异之事层出不穷,就连我,细思之下同样胆战心惊,心中后怕连连。” “这爻帝,还有爻后……” 白曦长叹口气,又道:“还有那十相门究竟什么来历,豢人宗目的,我是真看不懂。” “反倒是纵火教,卦宗,我能看出些名堂来!” “难,难喔!” 第178章 月官又临,特别人性 “大人,你知道种仙观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种仙观也与你口中的‘元’有关?”,李十五突然一问。 白曦摇头:“没有。” “若是有关,我或许能看出些苗头。” 忽然,白曦疑声道:“十五,种仙观真的存在?你确定没骗我?” 一听这话,李十五立马急了:“大人,怎么可能诓骗你?我是真的剥皮种仙……,才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李十五性子中隐藏的淡漠,在此刻荡然无存,不知为何,他非得向别人证明,自己没撒谎。 忽然,花旦刀出现手中。 提刀就要把自己脑袋给砍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曦抬手将他止住。 叹道:“好,我信你,砍头大可不必!” 李十五见此,莫名松了口气。 喃声道:“种仙观真的存在,一直跟着我的,只是除我无人能看见而已。” 也是这时,这天地之间,忽地化作一片漆黑,唯有一人光明己净,立在天穹。 并州月官,降临! “大人,你又犯事儿了?”,李十五瞠目结舌。 白曦却是神色淡然,微笑道:“这一次,犯的事儿挺小,应该不会太为难我的。” 月官落下,眼神中满是厌烦:“白曦君,你没完没了是?” “仅这一年,我来抓你几次了?要不你自己数数看?” 白曦神色无所谓道:“怒气伤身,少说几句!” 瞬间,两者消失不见。 只留李十五,在原地满头凌乱。 而后,他又盯着手中那道木偶印记。 “修元吗?” “与修仙,截然不同的一条路?” “所谓的最本质,最原始,最古老的一种形态?” 他喃喃几声,忽见白曦书桌上,留着一张白纸。 走近一看,居然有几行字迹开始显化而出。 ‘十五,修元,是在仙的基础上衍生出来的一条路。’ ‘所以想走的更远,仙道更加不可懈怠!’ ‘并驾齐驱,方为王道!’ 此刻,李十五凝视着上面清晰字迹,神色渐渐漠然起来,白曦教他东西够多,可他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世间有无缘无故的好意。 “大人,你不会也想害我!” 忽地,他展颜一笑,眉眼弯着,一副阳光明媚模样。 “无所谓了,先给老东西烧纸去!” 片刻后。 刚出星官府邸,就见落阳等在外边。 “你在这里干嘛?”,李十五眉头皱起。 “李十五啊,你就算不入我教!”,落阳抖了抖头上积雪,“至少,你也先在我教挂个名儿。” “呵呵,你怎么不在我种仙观挂名儿?” 李十五落下一句,脚踏积雪,头也不回就走。 棠城之中,到处挂着大红灯笼,往来之客,皆穿着一身厚厚棉袍,街头巷尾,偶尔传来爆竹轰响之声。 与洁白大雪相映,更显一种欢愉祥和气氛。 “这是什么日子?”,李十五停下脚步,忽对身后落阳问道。 落阳:“” “以大爻历法,这是年关将至,快过年了啊,这你还问我?” 李十五“喔”了一声,又是朝着城外而去。 落阳忙追上,“我可说好啊,只给你三天思索时间,先在我教挂个名,否则我可回去了。” “李爷好!” 无脸男化作的花魁,一身红衣半遮面,倚靠某梨园二楼栏杆处,正手抱琵琶,热切招呼着。 “好!” 李十五这次,倒是同样笑着回了一声。 又走了会儿。 “李兄弟,喝酒去?这可是我新娘的认亲宴!”,季墨领着群娘,同样满脸乐呵问他。 李十五丢出一枚金子,“人就不去了,这玩意儿算是随礼。” “李……李前辈!” 两个炼气九层,抬着两个‘比’字老头儿,眼神很是恭敬。 “哟,你们还没放弃呢,要我说,干脆给这俩老头儿一刀剁了算求,都拖累你们二十年了。” 李十五摇了摇头,这个四人组合,他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城门口。 “道……道爷,好巧啊!”,神算子见到熟悉之人,瞬间瞌睡全无,忙起身行礼。 李十五拍了拍他肩膀,“神算子,你不错,比我这次遇到的一位相师强多了。” “我都挖了他一对眼,帮他长本事了。” “可结果呢,他非说我一世无双,天生富贵,享福一生,这不是招笑嘛!” “所以,我一刀给他砍了。” 李十五说完就走,忽然又回头,嘴角咧出一抹笑容:“下次,我还找你算命!” 一时间,只留下神算子眼泪汪汪,双腿在雪中打着哆嗦。 接着收拾起自己卦摊,大声嚎啕着就往家跑。 傍晚。 李十五终是回到了菊乐镇。 天地间,鹅毛般的雪愈发密集了,已是连眼前视线都被模糊,雪积的快有人膝盖厚,小庙外的那条大河,也是早已被冰封。 见此,李十五不由叹了口气。 原来他唯一的落脚地方,不过眼前这一座好小,好小的庙宇而已。 “嘿,比从前可好太多了!” 李十五笑意浮现,推开庙门,见一双腿齐断的小姑娘,正躺在门后睡着了。 这小娃他见过,菊乐镇本地镇民。 她那双腿,是当初赌妖那次,被她父母押上赌桌给输掉了。 “起开,别占我地儿!”,李十五大声喝道,语气似有些厌烦。 “山……山官老爷!”,小女娃被吓了一个哆嗦,“老爷,村里小孩骂我是没腿的矮冬瓜,爹娘也嫌弃我,他们还怀上了新小孩。” “郎中说了,可能是个弟弟。” 女娃眼角泪花闪烁,声音颤道:“老……老爷,我能跟着你吗?” 李十五皱起眉头,冷呵道:“关我什么事?凭什么让你跟着我?” 一时间,小女娃像懂了什么,擦干脸颊泪花,眼里唯有失落。 “知道了,老爷!”,她道。 接着,便是以仅剩的大腿根,一点点的朝着庙外挪去,只是少了双腿的她,比起积雪竟然只高一个头顶。 望着这一幕,李十五突然道:“看过来!” 瞬间,一柄花旦刀出现。 凌厉刀光之下,自己两条大腿被他齐根斩断,血淋淋落在一旁。 “好了,我现在也是没腿的矮冬瓜,与你一样了。”,他语气很是不耐烦。 见这画面,小女娃忽地一下破涕而笑,“老爷,您也没腿了,嘿嘿!” 不过马上。 她就是哭了,哭的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伤心,都要难过。 她哭道:“可是老爷,我不想让您没腿啊!” 远处,落阳不由摇头。 “李十五,这就是你心中保留的人性吗?” “只是你这人性,可真够特别啊!” 第179章 小庙之中,两者长谈 “李十五,她怎么办?” 落阳自雪花纷落中缓缓靠近,凝着眉,瞅着那双腿尽断小女娃。 “随你!”,李十五瞥了一眼,随口回道。 “好!” 落阳耸了耸肩,语气有些无奈。 接着道:“当时赌妖那一次,我可是将自身寿元差不多输光了,现在想想还挺后怕的。” “至于这女娃,也是那一次遭劫的,算是和我同病相怜,所以帮她一次倒也无妨。” 说着,就将女娃扛在肩头,朝着不远处菊乐镇而去。 至于这断腿女娃,在落阳一道法力之下,早已经晕了过去。 见这一幕。 李十五没多讲什么,只是反手将小庙门关上,而后将两条断腿收好,再以御物之术,生起一盆火来。 庙外大雪纷扬,庙中倒是渐生暖意。 李十五神色舒展,面庞在火光下被映照的通红一片,直到此时,他才有功夫细细回想这一次全过程。 “我,当真死不掉了吗?” 他喃喃一声,神色陷入困惑。 只是马上,又是摇了摇头。 “不,应该不是的!” “我刚‘种仙’之时,因为缺少所谓的‘养分’供给,全身干涸枯萎,那一次差一丁点就死了。” “还有卦宗那一次,我全身一道道裂痕,是因为‘养分’太多,神魂跟不上肉身导致的,结果也差一点死掉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 他觉得并不止如此。 那些大能修士,如白曦,大爻两大国师这种,从未对他下过死手。 甚至有些修士,擅长灭魂咒杀之术,如果对方直接灭他神魂,结果如何尤未可知。 想到这里,李十五不禁摇了摇头,又往火盆中加上几块干柴,带起一阵火星乱蹿。 “呼~” “呼~” 门外雪势,风势愈发大了,吹得小庙门窗咯吱响个不停。 李十五静静听着,默默看着。 他在想,一年前的今日,自己在干什么呢? “让我想想!” 李十五掰着指头,认真推算着日期,往事一幕幕,也随之渐渐涌上心头。 他记起来了,去年今日,同样如这般的天地一片洁白,雪积的差不多到了大腿位置。 而他从前为了在乾元子手下保命,总是胡编乱改些仙神故事,好讨对方欢心,同时显得自己不是那么没用。 如什么‘刘姥姥镇守南天门,武大郎误入女儿国’之类的,简直数不胜数。 偏偏那一日。 乾元子不知发什么疯,兴致大发,说要来一场‘哪吒夜宿山神庙’的戏码。 而他们这些徒儿,就是所谓的反派,要对他图谋不轨。 仅这一次,死了三名师兄弟,被乾元子砍成满地碎肢,那滚烫的鲜血泼洒在洁白雪地上,似世间最刺目的梅花绽放。 这一幕幕,李十五恍然如昨。 “哎,算怪我!” 他莫名念叨一句,心中倒是没起多大波澜,只是觉得,才一年光景而已,变化实在太多了。 曾经那些相依为命的人,更是一个也见不到了。 “咯吱儿~” 庙门被推开,落阳一步走了进来,而后将门关上,很是自来熟的,坐在一旁烤起了火。 随口念叨道:“你是这儿山官,我是邪教!” “你说说,咱们两个是不是弄反了!” “那女娃,不是应该你去帮她一把?” 李十五抬头道:“祟僧那一次,仅是起了次善心而已,就被人夺了命数,你忘了?” “那是有祟僧在背后作妖,这一次可不一样!”,落阳辩解。 一时间,李十五忍不住皱起眉头。 “落阳,就你这性子,纵火教看上你哪点了?” 落阳呵呵一笑道:“我记忆被封印了,你不是知道嘛!” “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过往,你和我认识不过一年,觉得就了解我了?” 李十五语凝,这句话落阳倒是说的没错,是他眼光片面了。 至于落阳,又是从取出两壶酒,几碟家常小菜,放在一旁。 又问道:“李十五,你能感知到自己寿元吗?” “要知道踏上修行路后,大多数人是能根据肉身变化,来推算出自身大致寿元的。” 一听这话,李十五同样露出凝重之色,而后摇头道:“不能!” 一时间,落阳不由瞪大眸子。 “不……不能!” “李十五,你不会真成仙,寿元无尽了!” “那种仙观哪儿寻来的,还有没有,带我去……” 见此,李十五忍不住皱眉。 “仙个求!” “我真是仙,第一时间给你轰飞个十万八千里,一天天跟着老子,入你教入你教的,你不觉得烦?” 见落阳悻悻笑着,李十五想了想,又道:“如今天地没灵气,只修恶气,这样也能涨寿元,为何?” “灵气号称利万物之气,不是只有修士被灵气滋养,寿元才能增长?” 听着这话,落阳摇了摇头。 口中道:“我当初刚修行时,也好奇这个,且三长老给我解释过!” “他说,修士寿元增长,从来不是靠着所谓的灵气。” “而是我等修士,在修行过程中,实现自身生命层次的一次次蜕变,蜕变成功,自然寿元增长。” “而灵气,对于我等来说,只是打开那道蜕变之门的钥匙,或者助力而已。” “至于现在嘛,你也知道。” “这把钥匙啊,从灵气换成了恶气!” 落阳叹了口气,接着道:“等这一次回纵火教,我可就要着手突破金丹境界了。” “突破筑基时,修士需要撕开后背,用火焚烧脊骨龙脉,这过程可不好受。” “想破金丹之境,更遭罪喔!”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感受自身修为,离筑基后期还差些火候,但是不远了。 只是对他们这种人而言,摆在明面上的修为境界,早就不是衡量实际战力的标准。 谁强谁弱,真说不好的。 “落阳,你纵火教之法怎么修炼的?”,他突然问。 “这……不知道啊!”,落阳摇头。 “你自己修行,你不知道?”,李十五想轰人走了。 “真不知道,好像就是因为修我教法门,且做了什么事情,导致我记忆被长老封印的。” 落阳无奈摇头:“三长老说,我离下一次突破还早,到时再教我如何破境!” 第180章 至宝 转眼间。 一夜过去。 李十五推开庙门,见雪已停了下来,天穹多出一轮白日,日光与白雪交相辉映,让人只觉一阵炫目。 落阳,却是脚下生风,化作道流光朝着这边而来。 身影落下后,不由咋舌道:“不对劲儿,感觉最近这棠城之中,出现很多陌生修士面孔,应该是从别地儿赶过来的。” “也不知他们此举,到底所为何事。” 李十五呵了一声道:“你自己不就是外地儿的?棠城修士那么多,像你都认识似的。” 落阳翻了个白眼。 “我好歹纵火教的,自然会一些简单望气之术,那些人与棠城格格不入,明显别的州来的。” 李十五不由呵呵一声:“年关将至,且这里的星官可是白曦,还怕他们闹事不成?” 说完,便是冲天而起,直朝棠城而去。 接近午时。 城门之下。 李十五满眼古怪,因为神算子这厮,今日居然没有出摊儿,人影都看不到。 “呵,躲我是!” 倒是这时,背后忽地响起一道惊喜之声。 “李兄,你回来了啊!” 李十五回头一看,见方堂刚进城来,正满脸笑容望着自己。 “方兄,你到底怎么活的?”,一时间,他目光中带着审视。 “这……,说来话长……”,方堂瞬间憋红脸,有些支支吾吾的。 见此,李十五摇头松了口气,伸手在对方肩头拍了拍。 面露微笑道:“算了,活着就好。” “毕竟你这家伙,还有十斤福报呢,若就这么死了,这世道可真就一片黑了啊。” “对了,你来棠城干嘛?” 方堂红着脸道:“不是年关将近嘛,来买点年货,还有我妻子胭脂水粉之类的。” 顿时,李十五古怪着脸,不过也没多问。 “走,带你看花魁去!” 不由分说,他便是伸手攀在方堂肩头,将人拖拽着走。 “李……李兄,我已婚配!” “知道。” “这不合适!” “嘿嘿!” 李十五笑了两声,便是带着方堂,来到一家装潢雅致的梨园之中。 一红衣花魁,手拿琵琶半遮面,身姿好似弱柳扶风,一举一动,皆是透着种含情脉脉风情。 此刻,她正在台上唱着。 一张嘴,就是一副吴侬软语腔调,听在人耳中,简直酥到骨子中去。 台下,近百名男子,皆双目闭着,摇头晃脑间,似早已沉浸其中。 李十五两人,找了处空地坐下。 只听他低声咋舌道:“没想到这家伙,还会玩儿这么雅的,他娘的简直离谱。” “李兄,要不咱们走。”,方堂苦瓜个脸,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行,我已经替你付过茶钱了!” “我家有贤妻,真不合适来这地方……” 而两人碎语之间,自然惹得全场男客不满,纷纷投来厌恶目光。 “那小子,嘚不是个东西,简直不解风情!” “滚,别扫了我等雅兴!” 李十五见这般,却是老神在在。 因为无脸男化作的花魁,已经走下台来,一副小鸟依人架势,就朝他怀中倒了过来。 “轰!”,一声。 花魁身躯弯成弓形,倒飞台上。 “呸,还想占我便宜,晦气玩意儿。”,李十五收回脚,颇为高处不胜寒。 正在全场之人目瞪口呆之际,李十五,方堂,却是同时目光一沉。 随身所带的山河石刻,又有动静传来:各地山官,速来。 两人对视一眼,眨眼不见踪迹。 “姑娘!” 至于全场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忙不停跑到台上,将无脸男扶了起来,个个嘴里像抹了蜜似的,想着趁机摸一摸花魁小手,一亲芳泽…… 星官府邸。 大堂之中。 白曦端坐堂前,手捧佛经。 见这一幕,李十五挑了挑眉:“大人,你这次与之前好似没有变化啊。” 白曦轻笑:“给你说了,这一次犯的事挺小,只是见了十相门国师一面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李十五点了点头,这次书生人设的白曦,可比上一个只会点花魁享乐的强多了,至少正经一点。 “大人,这次又有何事?祟妖?还是其它?” “等!” 直到临近黄昏之时。 棠城所属八十一位山官,才是堪堪到齐,至于李十五,稳坐最前方。 众山官之中,除方堂外,他也算是老辈分了。 白曦望了全场一眼,将佛经合上,而后缓缓开口:“最近,大爻出了一个消息,在三十六州已经传开,且关乎棠城!” “你们应该也察觉到了,如今棠城境内,多了很多陌生修士身影,明显是外地的。” 方堂起身,行了一礼。 “大人,您说的没错。” “我今早来时,在荒野之中,见到不少修士踪迹,成群结队的,像是在搜寻着什么。” 一时间,其余山官纷纷点头,他们来时同样见到这些。 李十五不由道:“大人,如今天地无灵,更别说灵药,灵物之类。” “这荒山野岭间,最多有一些豺狼虎豹,这些人不远万里来此,是在找什么不成?” 他凝着眉,忍不住心生悸动起来。 当初他们师徒一行人,可同样在荒山之中蹉跎了好些年,莫非这些人,也是来找种仙观的? 白曦却是一脸微笑:“想我棠城,倒是得天独厚,这一次啊,可是出宝贝了。” “且对大爻所有修行者而言,是足够逆天改命,焕发又一春,更上一重天的至宝。” 听到这话。 众山官不由面面相觑,棠城还有至宝?且就藏在这荒野之中? 可偏偏是星官说的,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不可能!” 李十五语气斩钉截铁,“不瞒各位,我未任山官前,从三寸丁小娃直至成人,这么多年,就是在棠城之外那一座座荒山之中过活。” “若真有宝贝,我哪怕不认识,至少也能发现啥端倪!” “偏偏,鬼影儿都没见到一个。” 见李十五这么副样子,白曦不由摇头。 “十五,是真的。” “这宝贝,还是十相门中一位修士,流窜棠城境内,在荒山中悄然间遇到的。” “他仅是得了一点,整个人仿佛如脱胎换骨一般,悟性,道性,与之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而那宝贝,称之为,道骨!” ipaoshuba.net 此刻,听着‘道骨’二字。 众山官无不凝神而望,呼吸都不由粗壮了几分,哪怕他们,根本不理解这二字含义。 “大人,何为道骨?”,李十五神色平静下来,随口一问。 白曦刚刚那段话,可是把‘道骨’说的太神了,那可是能逆天改命啊! 可究竟什么宝贝,才担的起这几个字? “道骨!”,白曦又是念叨一声。 只听他喃声道:“在我零星不多记忆中,似乎灵气时代中,都是没出现过这等东西。” 几息后,见他正襟而坐。 “所谓道骨,你们可以将其理解为,能提升修行资质的宝物。” “哪怕一个人天生愚钝,朽木不可雕,若是服下一块道骨,都会变得悟性惊世,从此与‘道’为亲。” “修行之路,更是如大鹏起兮,扶摇直上九万里!” 最后排位置,季墨露出个脑袋来。 “大人,真有这种玩意儿?” “如今大爻,连个炼制筑基丹的灵药,都是找不到,居然有所谓的道骨?” “这,我咋不信呢!” 白曦道:“是真的。” “如今已在整个大爻传了开来,且有修士传送而来,估计后续只会更多。” “这年关将近,突然来这一出,倒是挺有意思的,莫非是所谓的天降祥瑞,新春送福?” 李十五眼角一抽:“大人,以你之力,怕是一个念头,就能将棠城境内给犁一遍,什么宝贝找不到?” 白曦道:“是能犁一遍,不过道骨挺神奇的,只有亲自拿在手中,才能感受到其不可思议之处。” “还有,这玩意儿对日月星三官而言,并没多大用处,却是对你等而言,是那天大机缘。” “消息已经告诉你等了,所以,动身!” 白曦挥袖,做了个送客动作。 同时微笑道:“这是我棠城主场,你们可要争气一点,莫要让外来人,将这机缘占尽了。” 刚出星官府邸。 落阳侯在外边,便是凑了过来。 满脸振奋道:“李十五,我联系教中,已经打听清楚了,是道骨,道骨啊!” “得了一块,便有机会与道为亲,修行之路一马平川!” 李十五没回应,只是抬头凝望着天际,眼神渐渐迷惘。 此刻天地昏沉,且空中又有雪花零星而落,好似又一场暴风雨,已然拉开序幕。 “道骨,逆天改命吗?” “说起来,老东西挺不走运的啊,荒野中蹉跎了一辈子,这宝贝都没遇上。” 李十五叹了口气,乾元子早被一把火扬了,骨灰都没剩下,否则真想到对方坟头前,气他一气。 这时,一道一袭雪白卦衣身影,从星官府走了出来,是听烛。 “哟,你也来了?”,落阳打趣。 “收到消息了,刚到!” 听烛答了句话,便是盯着手中八卦盘,目光沉重,“大爻这方天地,怎会孕育出道骨这种东西呢,太不可思议……” 只是话未讲完。 一道清丽女子声起:“十五,我们一定会得到道骨的,若你有这东西重塑躯体,到时……” “时雨,人无完人,我并不觉得自己如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何况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以后别说这等话了。” 听着这凭空响起的对话声。 方堂,还有不远处的诸位山官,皆是一个怔愣,东瞅西瞅,愣是没见到人影。 “李兄,是你在说话?”,方堂忍不住问。 “是十五道君!”,李十五重重喷着鼻息。 他本意,是想在小庙中好好修行,安安静静过个年关的,可如今倒好,整这么一出。 “诸位,各行其事。”,他道。 众山官点头,口中道:“祝各位道友此行顺遂,收有所成。” 瞬间,便见他们迫不及待往着城门而去,想加入这一场道骨盛宴之中,彻底扭转自身颓势,改变今后人生轨迹。 至于他们几人,则是不慌不忙,同样朝着城外而去。 一炷香后,城门外。 李十五抬头望天,只见一道道流光,好似星辰一般划破天际,引得天穹风雪倒卷,气象惊人。 “啧,这么多金丹修士啊!” “怕是不止棠城所属,外地来的更多。” 李十五呼出口浊气,摊开手掌,只见一片雪花飘落拇指眼球之中,随即融化开来。 听烛道:“不止金丹,甚至少有在外走动的元婴修士,估计也不少。” “道骨两字,太重,太重了!” “与道相亲,道基自成,怕是除了星官那等人物,很少有人不心动!” 而他话音刚落,便听一男子声,从星官府邸响起,若煌煌天音一般,在棠城境内每一寸地方传荡开来。 “道骨一物,有缘者自取!” “然,元婴及以上境界修士,只能自己搜寻,不得强取豪夺于他人。” “违者,斩!” 听到这话,落阳不由乐呵一笑。 “星官立规矩呢,如此一来,倒是不用担心有些人为老不尊了。” “这也算是,给大爻所有低阶之修一个公平机会。” 此刻,天地间雪越下越大。 李十五随口一问:“道骨,长什么样儿的?” 听烛摇头:“不清楚,好像是那十相门修士身受重伤,稀里糊涂抓了只野兽,活吞填补自身气血。” “而那道骨,就藏在此兽身上。” “至此,那修士发生不可思议蜕变,由蛇化龙,一步登天!” 听烛深吸口气:“我师父卜了一卦,卦相模糊显示,道骨有很多,就隐藏在棠城周遭,那连绵山脉之中。” 李十五,不由心乱如麻起来。 天地之间,是那纷飞的白雪,以及那如一只只滔天巨兽,只是露出个模糊轮廓的一座座大山。 他,这是要重走来时路? 重新,踏入这群山之中? 第182章 一座宫阙 “几位爷,咱们去寻道骨吗?” 黑夜之中,雪花如柳絮般纷纷而落,带着寒风呼啸,吹得几人道袍肆意而扬。 季墨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朝着身后棠城张望,眼神中流露出丝丝不舍之意。 此刻,时不时有修士从城门中出来,个个目带狂热,毫不犹豫便是化作流光,冲入那漫天风雪之中。 方堂深吸口气,面朝几人,恭敬行了一礼。 “几位道友,你等生来便是那天上星,枝上月,这道骨一事,我就不掺和了。” “哎,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免得到时出了差池,反倒给李兄拖了后腿。” “祝几位道友,不虚此行!” 方堂微笑,又道:“家有贤妻,盼我归家,就不打扰了。” 说着,就是换了个方向,独自离去。 落阳见此,轻呵一声:“他怎么复活的?难道也属葱的?” 听烛道:“我观这人行事,处处得体,分寸拿捏的极好,可谓一句‘君子’之称。” “且心中有善,难怪如此世道下,他能独得十斤福报。” “只是,福报当真有用吗?” “毕竟轮回妖有言在先,轮回,可是那害人之物!” 话音一落,四人同时冲天而起,眨眼之间,就是不见踪迹。 …… 棠城境内,占地极大。 一条条山脉此起彼伏,连绵成片,且由于大爻人族聚居,崇山峻岭之间,越往深处,基本难见人影。 更何况,如今大雪封山。 哪怕涌进修士再多,散落在这群山之间,也是如石沉大海,只有偶尔眺望天空,能隐约见到修士身影划过。 此刻,四人走在山间。 个个脚下法力涌动,将身子拖起,不在积雪上留下丝毫脚印。 季墨忍不住道:“这雪积得快有人大腿深,哪里去寻什么道骨?这不是如大海捞针嘛。” 听烛侧身道:“李十五,这些年,你一直就在这荒山野岭中过活?” 李十五点头,“差不多是。” “但是偶尔,也会靠近集镇,毕竟老东西得去弄些补给。” “要不,就直接灭人全家,拿人财物吃食。” “你们也知道,大爻人族虽群聚而居,但是附近的风水宝地,也偶有豪强门庭独立门户,或是有少许猎户定居。” 季墨忙回道:“这事儿我清楚。” “像棠城,或我辖下的那个镇子,土地宝贵着呢,一些小伙置不起地,干脆铤而走险跑到镇外,自立门户。” “不过,也只敢在七八里范围内,不敢离的太远。” “我有一个娘,他亡夫便是这般,可惜打猎被山里熊瞎子害了命,不过幸亏如此,不然我白得一爹。” 落阳干咳一声:“我说两位,咱们是不是跑题了,这才刚进山,怎么着也得先搜寻一番。” 此刻,李十五却是望着周遭。 摊手道:“我连见都没见过道骨,且雪这么厚,怎么找?” 听烛道:“所谓道骨,名字中含有一个‘道’字,便是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有缘者居之。”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雪势依旧,天空一片雪花弥漫。 四人走在一片雪地中。 这一次,脚下并未施术,一脚下去,便是好大一个雪坑。 李十五说,万一运气好,被他们踩到一块道骨呢? 只是这时,一道满身鲜血身影,在白雪之中如此醒目,此刻,正步履蹒跚,仿佛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几人见状,瞬间神色凝重起来,忙飞身靠近,而那名男子,已然一头栽倒下去。 “这位道友,出什么事了?”,季墨将人扶起来,见人气息尚存,且并未昏睡过去,便立即追问。 “道……道骨,出现了!” 满身伤痕男子,艰难撑起眼皮,断断续续说着。 “出现了?”,听烛双目凝住。 “对……对,此地百里之外,一座千丈峰顶,有一宫阙出现。” “我等进去一探,果真有道骨这般仙物出现,遂殊死相搏,互相厮杀抢夺。” 男子口里大口喘息着:“几……几位道友,我愿意透露这等消息,不过是想换一点疗伤之物,我……我真不想死。” “求……求你们了!” 男子眼中有血泪滑落,恐惧,后悔,忐忑,期待,各种情绪在眸中交织着。 “李十五,你干嘛?”,落阳一怔。 他看到,李十五这厮,不知何时拿出一根红线,一枚弯针,开始缝合男子胸口剑痕。 “帮他啊!”,李十五白了一眼,没好气道,“你们有啥救命的,都给他弄一点,能不能活,就看他造化了。” “谢……谢了!”,男子嘴唇颤着,眼中满是感激之色。 落阳:“……” 他挺想骂人的,这厮给人缝针,从来就不是救人的。 片刻之后。 几人目送男子,进了一个隐蔽山洞之中,后以一些碎石,将洞口遮掩。 “李十五,你这次当真好心?”,落阳忍不住问。 “邪教小人,又岂懂李某君子之心?”,李某人很是蔑笑道。 说着,又是望着这片天地。 “哎,雪太大了,几乎将视线遮掩,这百里之外出现一座宫阙,啧啧,去瞅瞅?” 听烛点头:“自然得去一趟。” 几人不再犹豫,纷纷动身。 不多时。 几人屹立天空,身影仿佛与风雪融为一体,他们眼前,是一座宛如利剑倒插的山峰。 千丈峰顶之上,果真有一座宫阙若隐若现,其充斥着的那种古老韵味,简直让人心惊。 一时间,落阳不由瞪大眸子。 “真的有!那小子居然不是扯谎唬咱们的。” 季墨跟着道:“我觉得可以先进去瞅瞅,至少,先得弄清道骨长啥模样,有何特征!” 此刻,不止他们四个。 附近不少修士得到消息,纷纷抵达此处,不由分说便是朝着那座宫阙涌去。 听烛没等人,自顾自跟着进去了。 落阳季墨,同样学着如此。 唯有李十五,愣在原地不动,忽地朝着身后漫天风雪望去,嘴角露出个玩味笑容。 而后,也是俯身朝着那座宫阙而去。 只是,刚一走进那宫阙之中,便是整个人一怔,这啥玩意儿? 第183章 各显神通 千丈峰顶,有一宫阙。 宫阙规模挺大,只是构造单一,仅由一座主殿构成,占地约莫个百丈方圆。 且在外看,整体呈现一种灰黑色调,带着种恢宏古意。 可刚刚,李十五一脚踏入殿门。 一时之间,那叫一个天雷滚滚。 只因殿中,居然到处是粉绸丝帐,更带着种浓郁的胭脂水粉气息,且周遭墙壁上,挂着的多是些赤身的男女之像,尤为不堪入目。 “啥玩意儿?”,他皱着眉头。 至于听烛等人,同样愣在原地,实在殿里殿外,相差太大了。 不止他们,此刻殿中,差不多进来了一百多人,全一副目瞪口呆样子。 “道……道骨呢?”,有修士忍不住问。 “各位道友别急,咱们先查探一番。”,另一人回道。 至于李十五,回头望了一眼。 见殿门紧闭,且丝毫缝隙都没留下,显然是出不去了。 不由轻笑道:“听烛,你还得练啊,身为卦宗传人,居然这么容易就着了道。” 听烛神色不变,口中道:“你们不懂,我与你们不一样,也并不觉得这荒山之中,有什么东西能弄死我。” “所以,自然不用犹豫,先进来再说。” 倒是一旁季墨,满脸苦闷。 “听大少,你是本事大,可我有那么多娘要照顾,你下次吱一声呗。” 正在众修慌张之际,一道女子声,忽然响彻这宫殿之中,清晰传至众人耳中。 “各位公子,小女子此番有礼了!” 只见周遭粉纱丝帐无风而动,一位身着粉裙女子身影,就这么忽然出现众修眼中。 “这……” 一青年愣住,只见这女子,腰肢好似水桶粗细,满头焦黄发丝,皮肤黢黑,满脸皱纹褶子,更是咧着一嘴老黄牙。 偏偏面庞之上,打着两团夸张腮红。 活脱脱,一名七老八十的老妖婆,就声音听着略微年轻一点。 “你,是祟妖?”,李十五将花旦刀抠出,目中杀机涌现。 说好的宫阙之中有道骨,结果,却是这么个玩意儿,如此一来,之前诓骗他们那男子的身份呼之欲出了。 “公子,你好野啊,我喜欢。”,老妇咬唇说着,又做了个飞吻勾引动作。 只是看上去,多少有些让人作呕。 李十五:“……” “他娘的,老子忍不了了。” 一声刀鸣响起,他抡起花旦刀,就是朝着那老妇砍杀去,瞬间,发出种金铁碰撞的铮铮之音。 老妇轻轻将花旦刀撇开,伸出舌头舔了舔唇,又是如小女儿娇羞一般说道:“公子,快砍死我,快啊,啊……” 众修见状,强忍住心中那种怪异想笑之感,只觉得此妖,怕是难对付了。 李十五退了回去,眼角乱抽。 只因,他嫌刀脏了。 “妖孽,你待如何?”,他喝问一声。 只是,那老妇身后出现一座软榻,她就这么倚靠了上去,胳膊把脑袋撑住,且抚摸着自己大腿,看得出来,她努力想做出一副风情万种模样。 而在她手中,出现两块乳白之物,倒像是两截规则不一,早已风化的脊骨,初看之下,并无奇特之处。 偏偏这玩意出现的一刹那,众修呼吸,不由为之一凝,全部瞪大眼珠子瞅着。 “这……这莫非就是道骨,得之一块,便是能彻底脱胎换骨!”,有修士浑身颤抖起来,眼神中满是渴望。 “给……给我!”,甚至有人,已控制不住自己,想上前将那玩意儿给拿在手中。 只是忽然间。 老妇将两截脊骨收了起来,笑道:“各位公子,小女子在山中久矣,想寻一得意郎君。” “到时,不止我人是他的,你们口中的道骨,这座宫阙,还有我这么久积累的万贯财物,都是他的。” 老妇望向李十五:“公子,我就喜欢你这种野的!” 李十五冷笑:“你一祟妖,哪儿来的万贯家财?” 老妇叹了一声:“公子有所不知,小女子自知相貌丑陋,只能在别的地方,弥补自己缺陷了,否则可找不到男人。” 这时,一青年忙站了出来,深情款款道:“什么道骨,什么宝物,我不在乎,因为我心中的至宝,已经找到了。” 一中年男修见状,扬起下颚线,露出那如刚针般的粗密胡茬,满是男子气概道:“吾这一生,最爱观天上星辰。” “可是今后,便不必了。” 他叹了口气,目中满是惆怅:“因为此刻,最灿烂的那颗星辰就在这里,那就是你。” 众人:“……” 老妇听闻,顿时笑得‘花枝招展’,一嘴又缺又黄的老牙,那是清晰可见。 “公子,你若是这么说,小女子可心动了呢!” 只是马上,一位年轻人站了出来,一身白衣,端的是风流倜傥。 “姑娘,世间之风情万种,都不及你淡然一笑。” “你是否闻到,这殿中有道道烧焦之气,那可是我的心,在为你而燃啊!” 看着此人那副深情做派,落阳不由叹了口气,“世间之大,天下英雄如过江之鲫啊。” “至少在不要脸,睁眼说瞎话方面,我自愧不如,甘拜下风。” 突然,李十五呸了一声,眼神很是不耻,骂道:“给老子恶心吐了,一个个真他娘的脸都不要。” 听到这话,只前那几名男子,纷纷调转目光,怒目而视。 岂料李十五,直接手指着他们,回怼道:“有意思吗?有意思吗?” “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就这么调戏一个小姑娘,脸呢?” 瞬间,众人宛若石化。 落阳满眼愕然道:“小……小姑娘,你没疯?” 至于听烛,立刻拉开距离,一双眸子化作八卦盘,就这么盯着李十五不断打量,带着审视意味。 疑声道:“你真是李十五?” 不过另一边,众男修见李十五,如看劲敌,一副严阵以待模样。 一文雅居士打扮的男子,同样一步走出,颇有风度的行了一礼。 “姑娘,我这人嘴笨,不会他们那般巧言令色,说些讨人喜的情话。” “但是,我有肉啊!” 瞬间,男子一身上衣全部褪去。 露出那全身肌肉隆起,堪称炸裂般的肉身,胸大肌还抖动了几下。 第184章 这碗饭,非吃不可 “姑娘,这人此举太过轻佻了,居然当众脱衣,只有我真心觉得你好看啊。”,又一人忙声说着。 在场之修,全部金丹以下。 所有人,都是心里打着小算盘。 只觉得无论如何,都得将那两块骨弄到手中,哪怕眼前是妖,且就算再丑陋,也不能阻止他们。 至于此妖是否害人,暂且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至少拼一把先。 “姐姐,你是仙子吗?”,一五十多岁老修士,强行装嫩,面不红心不跳说了这么一句。 此刻宫殿之中,差不多百位修士。 男子,约莫占了七成,剩下则是女修,她们一直插不上什么话,只是在震惊目光下,就这么看着一群男修孔雀开屏。 “你……你们无耻!”,终于一女修忍不住了,“此刻我等,应该合力诛杀妖孽!” 诸多男修见此,呲笑一声,不以为意。 若真把这祟妖老妇杀了,就是百人抢两块骨,到时不知得多少人命丧此处,可此刻,他们只需博得老妇欢心,说不定就有机会。 谁重谁轻,他们可是分得清。 毕竟众所周知,祟妖,是不能修行的,它们诞生时是怎样,一直便是怎样。 所以,道骨对老妇无用。 也是这时,一女修终是上前,有些羞怯道:“姑……姑娘,其实女人更懂女人,你看我……” 不远处,落阳拍着脑门。 “疯了,全部都疯了,一块骨而已,至于嘛!” 听烛道:“世间百态,众生皆苦,只是苦的方式不一样罢了,像你我,就不能这般,为区区一块骨豁出去一切。” “而对于他们,这就是能改命的机会,自然得抓住。” 此刻,又一男子道:“姑娘选我,我才是良人啊,才是值得你托付终生之人啊。” 至于软榻之上的老妇,就笑得没合拢嘴过,看着众男为自己争风吃醋,那叫一个春风得意。 只是,李十五却是莫名叹了口气。 摇头道:“其实,方才是我说瞎话了,你早已人老珠黄,不复年轻貌美。” “那‘小姑娘’三字,我收回。” 一听这话,众男修纷纷目露喜意,这个他们视作最大的对手,可算是露出破绽了。 “大胆,姑娘之美,岂是你能一言否决的。” “小子,快给姑娘道歉,否则我等定饶不了你!” “这位道友,你若是眼瞎,不妨把眼珠子挖了,何必睁眼说瞎话,来污蔑姑娘?” 见这般架势,落阳忍不住摇头。 喃声道:“这碗饭,你们是真非吃不可吗?” 软榻上,老妇开口:“公子,你当真觉得小女子老吗?” 李十五点头:“确实是老了,你早已青春年华不在,只剩下一副苍老之躯,甚至当得起‘丑陋’二字。” 瞬间,老妇一双浑浊眸子,变得残忍阴冷起来,且有杀意涌现。 见此,李十五只是望着那软榻上老妇,目光坚定,满是诚挚。 “妾生我未生,我生妾已老。” “你是老了,却也不是老了,你只是替我多走了一段岁月,是我,是我缺席了你的青春年华。” “既然是我的错,所以我愿意用我的青春,来陪伴你,弥补你。” 众修:“……” 听烛大喝一声:“果然是妖孽!” 刹那之间,贡桌,黄纸,朱砂……,所有东西一应俱全,口中念道:“黄纸燃,朱砂焦,孤魂野鬼……” 而后,又取出李十五一滴血。 仅仅瞬息功夫,周遭阴风阵阵,一股股阴冷诅咒之气,就这么朝着李十五身上狂涌而去。 见这一幕,听烛手疾眼快,将贡桌等物全部收好,咒术也停了下来。 眼神狐疑道:“咒术目标指向你,你是真的李十五,并没有被什么假冒!” “难不成,你又被人以悬丝操控了?是别人操纵你如此做的?” 至于落阳才不管这些,满脸都是写着‘服气’二字。 “李十五,你还会这一出呢!” “啧啧,认识你这么久,就没见你口中说过几句真话,就爱胡言乱语……” 李十五打断:“住嘴!” “我之心,天地可鉴,又岂是你个邪教徒能说三道四的?” “诸位道友,他可是纵火教的,妥妥的邪教之人,等下我们先收拾了他。” 果然,此话一出。 众修看落阳目光,全是警惕与之杀意,邪教名头,可是在大爻流传久矣。 “李十五,你修背刺狗!”,落阳冷笑一声,不甘示弱。 “十……十相门,背刺狗?” “各位道友,可切莫与此人沾上关系。” 一时间,众修纷纷退到一边,与李十五拉开距离,不敢靠近。 “呵,我是棠城所属山官!” “你们觉得,星官大人会容忍一个背刺狗,担任这位置?” 李十五说完,取出山河定盘自证。 又面向软榻之上老妇,“姑娘,望明辨是非,莫听歹人谗言。” 季墨见此,摸了摸脑袋,低声自语:“李兄弟图啥啊,这妖孽长得如此寒碜,当我娘都嫌弃。” 听烛道:“谁知道呢!” “我更倾向于,他中了某种术。” 此刻,祟妖老妇从床榻上缓缓起身。 身披一身粉色纱裙,目光带着打量,在众修之间不停走过。 “小嘴真甜,算你一个!”,她伸出一只黑瘦干瘪手掌,在一男修脸蛋上摸了一把。 而后,又在一青年屁股上摸了一下,“公子,我也喜欢你呢。” 再接着,走到那位将上身衣物剥了个干净的文士面前,伸出腥臭且满是舌苔的舌头,在他胸膛上舔了一下。 咧着满脸褶子笑道:“真结实,肯定得劲儿!” 又是接连点了几名男修之后,最后将目光放在李十五身上,满眼都是喜爱。 “又野,说话又好听,小女子可是对你爱不释手呢!” 老妇,一共选了十位男修。 她道:“各位公子,随我回寝宫之中去,毕竟春宵苦短呢。” 至于被挑中了的男修,皆是松了口气,他们离那道骨,又近了一步。 而祟妖老妇,已是转身,朝着宫殿深处而去。 在转身的刹那,嘴角狞笑,语气含糊不清:“各位公子,希望你们真的是喜欢我呢,是那种掏心掏肺的喜欢,而不是口头说说罢了。” 第185章 寝宫之中 宫殿之中。 粉纱丝帐飘扬,带起一阵阵胭脂水粉味弥漫。 李十五等十位男修,此刻跟在老妇身后,朝着宫殿深处而去。 忽地,一中年男修面带嗔怒:“各位道友,这十人心术不正,已被此妖蛊惑,还请大家齐心协力,速速与我除妖。” 另一人赶忙应声:“道友此言有理,这十人刚刚竟朝着一只妖孽谄媚,简直枉为我大爻人族。” 瞬间,众修眼中杀气蓬勃。 方才是方才,现在是现在。 方才,那叫为目的不惜屈尊,现在嘛,是大家都别想有机会得到道骨! 只见各种术法,或是兵刃之寒芒,在这宫殿之中绽放着,化作一道道惊心动魄杀机,朝着十人呼啸而去。 然而,祟妖老妇忽地回过头来。 “吼!” 张开那张腥臭且带着腐味大嘴,仅是一声吼,众修所有攻势全部为之湮灭,荡然无存。 “各位公子,别急嘛,你们还是有机会的,等小女子片刻功夫就好!” 老妇掩面说着,动作欲拒还迎,似十分羞涩。 见这一幕,落阳忍不住道:“李十五,你当真疯了?这么玩儿有意思吗?” 一旁,季墨小声嘀咕。 “落兄弟,你有所不知。” “李兄养了只祟妖,叫无脸男,能化作千人面孔,偏偏他每次不要花魁,却让人家化作个糟老头儿模样。” “说不准,他癖好特殊,就爱老的。” 落,听:“……” 至于李十五,回过头来,狠狠剜了一眼,便是随着另外九人一起,在一道道粉红纱帐掩映之中渐渐失去踪迹。 宫殿深处。 这里,似乎是老妇寝宫,沐浴用的水池,檀木妆台,各种之物应有尽有。 老妇,此刻腿搭着腿坐在床上,不经意撩起裙摆,露出那黢黑,满是褶子的大腿根。 一男修主动上前行了一礼:“姑娘,我们只有十人,那道骨却只有两块……” 老妇听这话,咬唇抽噎着:“公子,你说过不图我财物的,莫非,你是在诓骗小女子?” “不……不,不是!”,男修连忙摆手。 至于李十五,则是站在众人身后,神色漠然,他得先看看,这老妇究竟是什么路数。 若是类似纸道人,轮回妖,又或是祟僧那种大妖,他能磕就磕,绝不含糊。 只见老妇坐在软床上,换了个姿势,而后莫名叹了一声。 “各位公子,小女子自知相貌丑陋,所以只能默默努力着,这才好不容易积累下诸多财物。” “从前,也有别人口口声声称,对小女子不离不弃,相守缠绵一生,未曾想过,他竟是恶意心中藏,卷走我所有家当,害得小女子好惨啊!” “呜呜呜……” 老妇啼啼哭哭,只是配着她那副尊容,多少让人作呕。 一青年当即表心意:“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莫失莫忘莫相离啊。” 另一男子不甘示弱,情真意切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老妇哭声渐渐止住,泪水将两腮的胭脂妆打湿弄花掉,看上去更像个恐怖鬼物。 问道:“各位公子,你们之前说的情话,都当真?” “自然当真!”,众男修异口同声。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同样打鼓,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走一步算一步。 且为了那道骨,他们必须博上一博。 只是忽然间,老妇嘴角带起一抹冷笑,张开嘴,一团粉红之气喷出,落在身前十人身上。 “啧啧,祟妖可都是害人的啊!” “仅两块破骨头而已,就让你们如此下作,甚至连命都不要,对一只妖摇尾乞求。” “呸,尽是些下贱男人。” 而随着一团粉气没入体内,李十五等人,不由一阵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等他们视线再次清晰时,再朝着软床之上望去,却见那老妇,竟化作一肤如凝脂,身蒙轻纱的妖女。 李十五一愣。 随即左拇指眼珠子悄无声息睁开,第二视角之中,老妇依旧是老妇,从未变过。 原来是幻术,他顿时了然于心。 老妇叹道:“世风日下,人心太凉。” “小女子不得已之下,只得扮丑,免得被歹人惦记,有幸遇到诸位公子,实乃三生有幸。” “只是,各位公子口说无凭,是否愿意为小女子做些小事,打消心中最后顾虑呢?” 听着这番话,众男修竟是露出一副痴哥儿相,满眼皆是狂热,就连李十五也同样如此。 此妖声音,带着种魅惑人心之力。 只是他刚反应过来,便是深陷老妇魅惑之中,在那扯着嗓子大吼:“愿意,我愿意啊!” 老妇见此,不由轻蔑一笑。 “既然如此,各位公子,将自己双腿砍掉,免得你们又卷了我财物跑掉。” “放心,我今后会照顾好你们的。” 随着话音刚落,就见十位男修,纷纷取出兵刃,不作丝毫犹豫,砍掉自己身下双腿。 顿时,这寝宫之中血光交织,一根根断腿横七竖八放着,场面尤为血腥。 “各位公子,可还不够呢!” 老妇想了想,又道:“再削下自己双耳!” 而后,又见十人手起刀落间,将双耳割了下来,血淋淋丢在地上。 “不够,还不够!” 老妇声音突然凄厉起来,“你们不是说只对我一人好,眼中只有我一人嘛,既然如此,给我把眼珠子挖了!” “哧!” “哧!” 一道道手指插进眼珠子中的声音响起,下一瞬,十对带血眼球,就这么滚落在地。 老妇见此,笑得阴狠且得意。 “好,好,各位公子果真没说谎,愿意为小女子做任何事呢!” “既然如此,我也得为你们做件事。” “毕竟付出啊,可是相互的。” “你们愿意为我付出,我也得为你们付出才是,这才叫和和睦睦嘛。” 她刚说完,便见一男修从身下血泊中把身子撑起,拍掌道:“姑……姑娘,能否为我等舞上一曲?” 而其余众修,同样跟着这般起哄。 他们浑然不知,自己早已面色苍白,根本没有个人样了。 而这寝宫之中的浓郁血腥味。 也一缕缕,开始朝外弥漫着。 第186章 找到破绽 “嗅嗅~” 落阳耸着鼻子,双臂环胸道:“如此大的腥味,看来软饭并不是那么好吃啊,这十人怕是遭了大罪。” 听烛道:“祟妖,本就是害人之物,且每次出现,必是伴随着人死。” “大爻各地山官,不就扮演着送死角色?” “至于他们十人,既然愿意主动去打头阵,自然得感谢一番。” 听烛说罢,回头看了一眼宫殿大门,摇了摇头:“呵,被封死了啊。” “各位道友,还是先思索此妖破绽,想着等一下如何应对。” 然而,却有一女修怒声斥道:“这位道友,又何必说这些风凉话?” “我等自是知晓祟妖危险万分,可为了道骨这般仙物,冒险值得,哪怕是死!” “倒是你,胸无沟壑,畏首畏尾,只会事后说三道四,如此做派,让人作呕!” “你是何人?来自何地?” 听烛不搭理,只是手中八卦盘出现,就这么滴溜溜旋转着,似在推算什么。 三息之后。 见他叹了一声:“啧,挺不凑巧的。” “至于我,卦宗听烛!” 忽然间,他抬起眸子,眸光淡漠如水。 “还有便是!” “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 …… 寝宫之中。 老妇站在软床上,咧着满嘴黄牙,卖力扭动着丑陋肢体,活像个千年干尸跳大神一样。 床前。 十男修眼眶只剩血淋淋大窟窿,啥也见不到,诡异的是,他们神态那叫一个如痴如醉。 甚至有人,将自己断腿搂在怀中,满是爱意般的抚摸着,这一幕幕,太过惊悚瘆人。 片刻之后。 老妇停下动作,一屁股重新坐在软床上,目光带着幽芒,直勾勾盯着面前十人。 “各位公子,这一舞到此为止了。” “可小女子,还是不知你们是否真心啊!” 只听她话音一顿,毫不掩饰目中凶残和着嗜血之意,狞声笑道:“各位公子,不如将自己那颗心掏出来,好让我瞧瞧,你们这真心,究竟是真还是假!” 果不其然。 十修好似被彻底蛊惑一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对,也丝毫没有迟疑。 纷纷举起手中兵刃,朝着自己胸膛落去,顷刻间,鲜血止不住般喷涌而出,将这寝宫化作一片猩红血泽。 “姑娘,我……” 一青年手捧着颗鲜活,微微跳动着的心脏,话未说完,就是一头栽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另外九人,同样如此。 也是这时。 这座宫阙之外,忽地响起两道一男一女声,兴奋扯着嗓子鬼叫,似在幸灾乐祸。 男声:“呀,又害好多人一命!” 女声怒道:“把话收回去,让我来说!” “明明是我害死的,我能感知到,死的那些人是被我哄进去的……” 这般动静,自然传到听烛等人耳中,引得众修顿时一阵慌乱。 “十……十相门,害群马!” “各位道友,我是在雪地之中,遇到一个受伤颇重女子,她声称……” 一时之间,众修各自讲述,发现情形居然大差不差。 落阳凝起眉:“又是这些崽子,先前那十人死光了?李十五呢?” 至于听烛。 盯了身前女子死尸一眼,又手持八卦盘,开始推算起来,这宫殿看似构造单一,偏偏四周犹如鬼打墙一般。 没祟妖老妇引路,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 深处,寝宫。 老妇走下床榻,就这么踩踏在粘稠鲜血之上,一脚,将身前一颗人头踢开,而后才俯下身子,在一具具死尸之上摸索着。 口中低笑道:“你等图我财,可我也图你们财啊,不止如此,我还图命呢!” “还有外面那些人,一个都跑不掉。” 只是下一刹,一道身影,忽地从地上站了起来,这人失去双目,胸膛亦是无心,看上去尤为骇人。 他道:“看来,你并不是那种大妖啊,而是类似无脸男,赌妖这种,有着自己的破绽。” “你……你……”,老妇见此,明显一阵慌乱。 “无心居然不死,还有你的腿不是已经砍掉了,这双腿又哪儿来的?” 李十五漠然一笑,面上满是狠戾之色,他足足多了八条腿,且能控制其中两条自由缩放。 如今用的,就是这两条。 “我为何要讲给你听?” 李十五笑着,拇指上眼珠子睁开,就这么盯着身前老妇。 他能感觉到,对方那种魅惑之术似乎不起作用了。 不止如此,他隐约觉得,好像可以要求老妇为自己做一件事。 “为何这样?” 李十五眉头蹙起,脑中闪过进入这寝宫后的一幕幕,不多时,便是神色渐渐舒展。 唇角咧得很开,大笑道:“哈哈,原来如此!” “妖孽,你怕是完了!” 老妇见此,牵强一笑:“公……公子说啥胡话呢,你为我剖心,小女子甚是感动,从此便非你不嫁……” 李十五呸道:“给老子住嘴。”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一句话,付出,是相互的。” “而你先前施展的,应该不是魅惑之术。” “而是类似同心结一般,将我们十人和你绑定在了一起。” “只要成功绑定,就能让我等心甘情愿为你付出,甚至不惜掏心!” 李十五嘴唇弯起,继续道:“先前,我等为你砍腿挖眼割耳,而你所谓的回报,仅仅是跳了段丑陋不堪之舞。” “不过嘛!” “如今的我,可是为你付出了一颗心啊。” 李十五话音狠戾起来:“所以现在,该你为我付出了!” “毕竟你说过的,付出可是相互的。” 不远处,老妇目露骇色。 因为事实,确实如对方说得这般。 且在这一段‘付出’关系中,现在是李十五付出的更多,占了上风。 所以她接下来,不得拒绝对方提出的要求。 “公子,我给你一枚道骨,咱们互相揭过如何?” “毕竟此物,对你人族可是不世至宝,足够让你化龙遨游九天。” 听到这话,李十五只是嗤笑一声。 先前,他们砍腿,割耳,挖眼。 而妇人呢,仅是跳了段丑陋不堪之舞,双方就扯平了。 所以李十五觉得,双方这段‘付出’关系,可能并不对等。 他们得付出更多,才能换来妇人做一件小事。 而此刻,机会只有一次。 自然,他得加码! 第187章 祟妖陨 “公子,要不两块骨都给你,咱们就算扯平!”,老妇心一横,索性这般说道。 因为她见李十五无心不死,已然隐约觉察到了不妙,自然得果断一点。 “都给我?” 李十五摇头一笑,“这把你弄死,这道骨不还是我的?” “果然是妖孽,就是没脑子!” “铮!” 只听一声刀鸣响起,花旦刀出现手中,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仿佛在对着老妇蔑笑。 李十五道:“妖孽,有什么手段,就使出来。” “李某人,可是要开始加码了!” 说罢,就以刀锋挥向自己,在腹腔上方划开道口,那里已经没有心,可还有肺。 他语气带着癫意:“桀桀,所谓掏心掏肺的对一个人好,姑娘快看我这肺如何,可还喜欢?” 说罢,就将自己右肺一刀切下,丢在满地血污之中。 “他娘的,真疼啊!” 李十五声音嘶哑起来,疼得龇牙咧嘴,此时此刻,他真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躯体当作人身。 而是当作,土中的一根树苗。 “修枝而已,修枝而已。” “舍得修枝,苗才会长得更好。” 李十五喃喃说着,额头冷汗一滴滴向下滑落,从脖颈滚落胸膛。 他今日,必须把两枚道骨弄到手,把此妖弄死,无论付出什么也在所不惜。 他有,必须这么做的道理。 “姑……姑娘,你看我这截肠如何,可还喜欢?” “姑娘,你看我……” 一时之间,这寝宫宛若真正的人间炼狱,怕是常人望之一眼,就忍不住两腿颤颤。 “你,你住手!” 老妇尖锐嘶吼着,目中满是恐惧,她清楚知道,李十五此刻为她‘付出’的越多,那么接下来,她‘付出’的同样更多。 哪怕是自己的命,也不能拒绝! 她不是什么大妖,只是以一套自己的‘规矩’害人,类似无脸男与人签订契约,付了金子后,就能剥别人脸。 “住手啊,你快住手!” 老妇不断凄厉吼着,却根本无法上前阻止。 她以这一套‘规矩’害人性命,那么同样的,也被这‘规矩’所限制。 终于,李十五停下动作。 此刻的他,就这么瘫坐在地上,脑袋无力垂着,声音含糊不清道:“付出,是相互的。” “我付出够多了,现在该你了。” “我要你,将自己活剐给我看!” 不远处,老妇点了点头,就如之前十名男修一般,动作没有丝毫迟疑。 只是弯起身子,从地上捡起一柄男修剜心所用的匕首,而后自下往上,开始一寸寸的活剐起来。 李十五拇指眼球张开,望着这一幕。 他看到老妇每剐下一块肉,其就是如烈火烹油般,砰的燃烧起来,而后消失于无形。 喃声道:“还好不是大妖,否则真他娘的,得给你磕头求饶过了。” 时间,点滴流逝着。 老妇每剐自己一刀,便是惨叫一声,听在人耳中一阵刺耳捞心。 李十五却瘫坐在血水之中,一动不动。 偶尔口中嘀咕着:“种仙观啊种仙观,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谁能告诉我,谁能啊……” 终于,老妇只剩下半边肩膀连着只手臂,以及脖颈之上那颗苍老头颅。 此刻的她,也是清醒过来。 看向李十五的目光之中,同样满是怨毒:“小子,你才是妖,你才是!” “你和我一样,不会有好下场,不会有的……” 话没说完,便见她残躯之上火光涌动,接着冲天而起,瞬息之间就是将她淹没,而后彻底被燃烧殆尽,灰都不剩下。 与此同时。 两块黄白之骨忽地掉落地上,十分不惹眼,像是被风化了不知多少年。 李十五看也没看,仅是手一招,两骨便是落入他掌心,而后收入棺老爷之中。 不止如此,随着祟妖老妇命陨。 这座占地百丈方圆,外观颇具古韵的宫阙,也随之开始自燃起来,火光炽盛,却没有丝毫温度。 “呼~” “呼~” 千丈峰顶,雪风伴随漫天鹅毛大雪呼啸着,吹得人睁不开眼。 宫阙消失不见,众修瞬间暴露于这冰天雪地之中,感受着这突如其来的凛冽寒意,一时间有些发愣。 “祟……祟妖死了?”,有人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各位道友,快看那边!”,一女修惊呼一声,忙朝五十丈外指着。 众修见此,一步而至。 看清这一幕幕后,瞬间满目骇然,心中之寒,竟比这漫天风雪来得更加凶猛。 眼前,是一片仿佛被鲜血浇灌,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雪地。 一条条散落大腿,眼珠子,活割下来的人耳,鲜红的心脏,还有各种脏器…… “李十五,到底发生啥了,怎么弄得如此惨烈?”,落阳靠近,忍不住问。 他看到,李十五眼眶只剩两个血窟窿,胸口空洞,腹部被剖开……,只是隐约间,有开始愈合迹象。 “道友,他怕是死了。”,一老者叹了一声,似觉得可悲。 “死个屁,你再唠叨一句,老子要你命!”,落阳回眸一望,一双骰子瞳孔中杀意纵横。 又回过头道:“李十五,你可不能死啊,国师还没着落呢,我在你身上立下的赌命局还没结果,你死了我得跟着死啊……” 听着唠叨,李十五忽抬起头来。 自顾自道:“不行,我得抽个功夫重新去绮罗城一趟,那里有个相面的,居然称我一世无双,称我享福一生。” “呵,上次在戏台上挖他眼,算不得数,得重新来,免得他再胡说八道骗人!” 此刻,见李十五居然开口说话。 不少关注此处的修士,被吓了一个寒颤,只觉天灵盖一股凉气上涌。 “无……无心不死,难道他也是妖?” “各位道友,先别管此人了,祟妖老妇不见踪迹,怕是已然身陨,而十人似乎只有他一个活口!” 一头戴道冠,身披道衣青年,目光紧盯在李十五身上。 深吸口气,接着道:“道友,那两块道骨,是不是得给个说法?” 第188章 没胃 千丈峰顶之上。 风雪凛冽,眯人双眼。 此刻,众修全神以待,呼吸都不自觉凝住。 实在‘道骨’两字,太过让人着迷,也太过让他们心中动荡。 “这位道友,道骨究竟在何处?”,那头戴道冠青年,再次质问道。 雪地之中,李十五缓缓抬起头来。 眼眶空洞,两个血窟窿看着尤为吓人。 他站起身,隐约间能看到,他腹部之中各种脏器少了大半,显得十分空旷。 “呵,你是在质问我了?” 李十五声音有些沉闷,听不出太多情绪,又道:“那祟妖老妇并未死,只是杀了人后离开此地,道骨也被她带走了。” 一听这话,青年不由面目狰狞,“道友,你这话糊弄鬼呢!” “各位同道,此人无心不死,定是被妖孽附体,快快随我一起,斩妖灭邪!” 见这般,落阳一副不耐烦模样。 打着哈欠道:“这位朋友,正常人见李十五这般架势,怕是第一时间心生惶恐,免得被殃及池鱼。” “偏偏你,一副要打要杀模样。” “究竟是所谓的道骨太过蛊惑人心!”,落阳话风一转,语气不由凌厉起来,“还是说,你被十相门害群马附体,暗中受他影响而不自知!” 他顿了下,面朝众修,继续嗤笑道:“这害群马啊,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就会些骗人把戏!” 果然,一道清脆女子声,忽地从一名男修躯体上传出:“嘻嘻,我俩可没骗你们!” “就说说,这千丈峰顶是不是有座宫阙,是不是有道骨!” “只不过嘛,这里还藏着只祟妖!” 刹那之间,听烛手中八卦盘丢出,盘旋在那位男修头顶之上,将人彻底禁锢住。 只是那道女声,又是在另一位女修身上响起:“啧啧,原来是卦宗大少啊,惹不起,溜了溜了。” 见果真有害群马混在他们之中。 听烛二话没说,直接将一根小指粗银针取出,如串糖葫芦一般,将自己脑袋洞穿。 落阳更是如此,以五柄煞剑,分别插进四肢,还有头顶发髻之中。 二人此举,只是在提防马相附身自己,免得到时难以应对。 “李兄弟,你这伤势真没事儿!”,季墨朝着这边靠近,目带关切。 至于李十五,只是以拇指眼球,轻轻瞟了一眼,而后冷声一笑:“一招鲜,吃遍天!” “悬——梁——人!” 话音落下,就见一男子被一根红绳系住脖颈,从季墨身躯上一寸寸的拖了出来,而后提到半空之中。 其面颊憋得通红,双脚乱蹬,就像是以一根红绳,在悬梁自尽一般。 “道……道友饶命!”,男子痛苦求饶。 这人,赫然是李十五等人先前在雪地之中,遇到的那名受伤颇重男修。 李十五不作理会,只是将地上一些脏器,断腿收拢,忽地面色一沉:“你干嘛?” 他看到,听烛这厮,动作十分隐蔽的,以一琉璃葫芦瓶收集了他的一团鲜血。 听烛倒是大大方方起来,径直道:“自然是下咒用的,你待如何?” 此时此刻。 周遭诸多筑基修士,在十相门之人露出踪迹后,个个举棋不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而半空中那名马相男修,已在因果红绳下命陨,尸体随着雪风在空中前后晃荡着。 “走,懒得和这些人纠缠不清!” 听烛大喝一声,一脚猛地踏在地上,好似一块巨石落入水中,无数积雪瞬间飞溅而起,遮天蔽日一般,将所有人视线遮掩。 待一切尘埃落定,这千丈峰顶上,已没有四人身影,就连那些死尸碎肢,满地猩红鲜血,也已然被落雪掩埋。 渐渐的,这处峰顶再无一道人影。 忽地,一道身着碎花白裙女子,从风雪之中显露踪迹。 她手持生非笔,咬了咬笔杆,开始写道:“棠城,群山之间,有一祟妖丑妇,擅以财物勾引男子,而后害人性命!” “风雪漫天之际,数十男修偶遇此妖,心中贪念渐生,竟是向丑妇搔首弄姿,孔雀开屏,争前恐后说些不堪入耳情话。” “唯我十五道君,不为所动,心如止水,似那污秽之中一朵白莲,终觅得丑妇命门,一刀削其首!” “终了,行善不留名,白衣不染尘!” 黄时雨落下最后一字,抿唇一笑,身影随之消散。 也是这时,一道男声在虚空之中响起,叹道:“时雨,我除恶斩妖并不是为名,你每次都记下来,他人还以为我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还有就是,那李道友似越来越没底线了。” “为了那丑妇手中道骨,竟是称其为‘小姑娘’,还说一堆露骨情话,甚至最后不惜掏心掏肺,也要讨那丑妇欢心……” 黄时雨笑了一声:“十五,莫生气了,也别管他,免得跟着学坏了。” …… 群山之间,一处洞窟之中。 一熊瞎子本是在冬眠,被突如其来的四人闹醒,正欲释放一下自己兽性,彰显自己熊王之名! “啧啧,这小短尾巴!”,落阳一巴掌拍在熊头上,而后扯着熊尾,将大熊拖到几人面前。 “烤了?”,他道。 “想娘了,吃不下!”,季墨低声道。 “没胃口!”,听烛语气淡漠。 “没胃!”,李十五冒出一句。 三人:“……” 他们看着李十五腹腔,差不多快被掏空了,是正儿八经的‘没胃’。 听烛神色凝重起来:“李十五,那祟妖当真跑了,还是被你弄死了?” 落阳蹙眉道:“你当时发什么疯?那般的老丑妇,也开得了口说那些骚话?反正我算是服气了。” “还有,你不惜将自己弄成这般,难不成发现了什么?” 此刻,李十五倚靠洞壁而坐,眼眶依旧空洞。 他道:“祟妖死了,而那两块道骨,如今就在我手中。” “你们,想看吗?” 一时之间,洞窟气氛莫名紧张起来。 季墨道:“李……李兄弟,你愿意给我们看道骨?” 李十五没多说什么,只是将两骨取出,对着三人明晃晃摆在手中。 第189章 道骨踪现,群修盛宴 ipaoshuba.net “给我一观!”,听烛吐出句话。 抬手间,其中一块骨,便是落入他掌心之中。 “这,就是传的神乎其神道骨?” 听烛凝神望着,他能感知到,将此骨拿在手中的一刹那,自己与天地之间的联系,陡然间开始紧密起来。 就好似世间万物,在他眼中变得鲜活,且愈发清晰。 “这东西,到底怎么来的?” 听烛嘀咕一声,继续打量着,只见此骨有被兽咬过的痕迹,只是长时间暴露荒野,整体轮廓并不清晰。 “此物好像,是一截脊骨!” “只是,并不能具体分辨出,其主人是什么生灵,究竟是人还是兽。” 听烛叹了一声,又道:“也许是人,也许是猿猴之类,或者某种从未出现过的生灵。” “总而言之,此物突然出现,着实有些不太寻常。” 说罢,就是将这一块骨重新丢给李十五,眼中并没多少贪念。 “落阳,你什么眼神?”,听烛眉头一凝,“你们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区区一块骨而已……” 见此,落阳忙示意其打住。 “懂懂懂,你最不一样!” “至于我嘛,就懒得看了,免得控制不住自己给他抢了。” 落阳干咳一声,接着道:“你这般作贱自己,当真就为这两块骨?” 李十五将两骨收好,并未多说什么,他如今脏器缺失,此刻连呼吸都没有,说话都是通过喉咙间法力流转。 见不搭理自己,落阳继续道:“你最开始以红线,给那名害群马缝针?” 李十五将大熊扯了过来,整个人靠在熊身上,觉得还挺软和,摇头道:“不过是看他伤势颇重,搭把手帮他一次而已,千万别恶意揣测于我。” “毕竟世间如我这般心善之人,可不多了啊!” 一时间,另外三人面面相觑。 听烛取出银针,再次插入自己脑袋中,看着尤为另类,他道:“这连绵山脉之中藏有道骨,最早可是十相门修士发现的。” “所以这群山之间,不知藏了十相门多少门人,还是谨慎为上!” 落阳见此,有样学样,五柄煞剑出现手中,而后又朝着季墨挑眉:“你呢?” “我……我就不必了,好歹我也是十相门的!” 落阳呵呵一笑,“既然如此,你就别跟着我俩,免得被马相崽子附体,害我等性命!” 不多时,三人走出洞窟。 顷刻间,消失在漫天风雪之中。 至于李十五,眉头越蹙越深,双拳紧握时的骨节之声,更是密密麻麻作响。 …… 群山之间,涌进的大爻各地修士越来越多了,他们好似发疯一般,开始地毯般的搜索而过。 正如听烛所讲那般,此刻这连绵山脉,不知混入多少十相门修士,他人以寻道骨为目的,他们偏偏以人为乐,见血心喜。 “嘿,又害他人一命!” “啧,又嫁他人一祸!” “呀,又绊他人一脚!” “兄弟,继续?” “走着!” 冰天雪地中,几名男修并肩而行,只剩身后几具尸体死不瞑目,渐渐被风雪掩埋。 如此一幕,时有发生。 另一边,听烛,落阳也开始混迹修士群体中,只是他们一人脑袋插针,一人四肢插剑,走到哪里,都是惊掉一地眼球,让人瞠目结舌。 转眼之间,三日过去了。 雪势依旧没有止住,这群山之间倒是愈发沸腾,因为终于有人,陆续寻到道骨了。 “这……这是……” 此刻,一女修躲藏在一棵五十丈高的青松之上,松枝挂满积雪,将她整个身子遮掩。 偏偏在她面前,有一枯枝搭成的鸟窝,像是某种猛禽留下的,这鸟窝中有不少碎骨,可她一眼就锁定在其中一截指骨之上。 “道骨,道骨,终于找到了!”,女修顿时喜极而泣。 而类似女子这般的,并不在少数。 这些道骨十分不起眼,就这么散落在群山之间,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只待被有缘人发掘。 一棵雪松下。 听烛,落阳两人,正对着一物大眼瞪小眼。 “听大少,果然还是你命好啊!” 落阳感叹一声,只因听烛手中,有一截人小臂那么大的骨,上面密密麻麻满是裂痕,像是被什么钝器砸伤的。 “这当真是道骨?也未免太大了!” “应该是,那种感觉太过奇特,绝不会认错。” 听烛仔细打量着手中骨,他刚刚啥也没做,仅是路过这里,就这么一脚踩在这根骨上。 落阳摇了摇头:“不行!我得在附近寻寻,不然就我啥也没得到,这也太没脸了!” 片刻之后,他瞪大眸子,盯着手中一根脚趾骨,“我去,真的有!” “这可是道骨啊,咋像闹着玩儿一样,简直跟乱捡似的!” 两人对视一眼,开始比对手中之骨。 听烛道:“我这一块,有些像人的小臂骨,当然并不排除是其他生灵留下的。” “由此可见,这所谓的道骨,并不是天地生养,而是一陨落生灵的骸骨。” “只是……” 听烛深吸口气,又道:“只是,这生灵生前究竟到了何等修为?以至于他身陨之后,骸骨之中依然道韵绵长。” “甚至对我等修士而言,得到一块,便是足够脱胎换骨!” 落阳耸了耸肩,“这谁知道?” “不过,幸亏天地无灵气,山野生灵不得修行成精!” “否则这连绵山脉,加上有这道骨加持,不知会孕育出多少惊世大妖!” 忽地,落阳话音止住,仅是吐出两字:“试试?” “可以!”,听烛点头,“我倒要看看,这道骨究竟有多神奇!” 二人随即不再犹豫,将手中之骨放入口中后,咔咔就是一顿乱嚼! 此骨并不坚硬,最关键还是其中蕴含的道意。 落阳:“你那么大一块骨,分我一点呗,我这点不够嚼!” “放心,我可是押宝李十五必成国师,等以后,让他封你个座前护法!” 听烛:“呵呵,滚!” 第190章 四座小坟 道骨,被越来越多修士发现,且数量颇多。 对大爻众修而言,俨然已成了一场盛宴。 雪松下。 听烛二人自盘坐中,忽地睁开眸子,其中有光泽流转,好似天地倒映在他们眸中。 “好东西!” 落阳大喝一声,抑制不住内心喜悦。 他服下一截道骨之后,那种道韵在躯体之中轰然散开,仿佛与他血肉相融,且心中有万般感悟忽然涌了出来。 “仙物,当真是仙物啊!” “莫非,是从前灵气时代时,某位至高仙神陨落之后,残留下来的骨骸?” 听着落阳喋喋不休,听烛只是起身:“也许,不过总觉得此物突然出现,有些不太对劲!” 与此同时。 百里雷,百里霜两父子。 同样得到消息,从绮罗城来到棠城,且步入这群山之间。 “废物,当真是废物!”,百里雷脚踏积雪,面色肃然,怒声道:“我儿,你究竟有没有用心去寻?” “都三日过去了,一块道骨都是没找到,如此下去,何时才能光耀我百里家门楣?” 百里霜低着头,一声不发。 偏偏这时,三道人影自风雪中缓缓靠近,两男一女,衣饰颇为讲究,目中皆是带着戏谑残忍之意。 见这一幕,百里雷心中莫名惊悚,颤声道:“三……三位道友,有何贵干?” 女子轻笑:“我们三儿啊,一害群马,一绊脚石,一搅屎棍。” “十相门!”,百里雷神色僵住,“原……原来是国教的大人,不知你们……” 女子道:“来找你们,自然是想玩儿死你们。” 身旁男子嗤笑一声:“也不用都杀,给你们个机会,父杀子或者子弑父,总之只能活一个,这才叫有意思。” 正在两父子惊惧之际,虚空之中,突然响起一道年轻男子声,满是正义凛然之气。 “大胆十相门,岂敢当我面作恶?” “哟,这是谁装神弄鬼呢,有本事出来给姑奶奶瞅瞅!”,马相女子环视周遭,除却漫天风雪外,根本不见有人踪现。 年轻男声继续响起:“我这一路遇到不少十相门之人,为何不见背刺狗?” 女子神色一颤:“背刺狗?那玩意儿在我十相门中也是人憎狗嫌的,谁敢带他啊!” 男声叹了一声:“原来如此,多谢姑娘赐教!” “只是!”,其话锋忽地一转。 “大爻前途未卜,偏偏你十相门毫不作为,反倒引起内祸不断,一笔笔罪行简直罄竹难书!” “不过,念你等出自国教,且同为大爻人族,我今日就不杀你们。”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饶!” 听到这话,三修瞬间全神以待,眼中满是戒备之意。 “看刀,吃我一记花旦刀法!” “小小马相,附体之术又有何惧哉,看我悬梁人之术!” “今日断你一手,算是以此为惩,望今后心中向善,走那光明大道,莫再误入歧途。” 顿时,三修面无表情,只有眼角胡乱抽着,这家伙是故意戏耍他们不成? 然而年轻男声又起,怒喝道:“你这绊脚石更是可恶,看我纸人羿天之术!” “这一箭废你条腿,算是长点记性!” “搅屎棍,你居然想对我施展‘搅屎之术’?索性今日就断你一棍,免得你再作恶!” 十相门三修,眼神愈发古怪了,因为他们不止听到男子声,且还伴随着激烈交锋之声,如刀鸣,箭吟,简直惟妙惟肖,就像真的在对战一般。 “道友,就只会装神弄鬼,只会动嘴吗?”,马相女修朝着虚空喝问,神色不善。 “断我棍?”,身旁男子蔑笑,“有本事来试试!” 只是下一刹。 一身着碎花白裙,颇为明艳女子自空中缓缓落下。 “你……你是!”,马相女修瞬间大惊失色。 “怎么,不认识我了?”,黄时雨嘴角勾出笑容。 “不……不敢,见过笔相大人。” 三人瞬间跪地,恐惧到灵魂都在发颤。 黄时雨瞥了一眼,继续笑道:“刚刚你们听见什么,照着做就是,该断手断手,该断棍断棍。” “可千万别,让我帮你们啊!” 三人听到这话,却是齐齐长松口气。 “是,大人!” 随着三道血色洒落,一截手掌,一截小腿……,相继掉落雪地之中,与白雪交织在一起。 “走!”,黄时雨又道。 几息后,见三人背影消失风雪之中,她跟着同样身影消散。 “恩……恩人,请问尊姓大名!”,百里雷见这一幕,忙上前一步朝着虚空呼喊! 只是,这次却是男声响起。 “不必记我恩情,我行善,并不求回报。” “此外,称我十五道君即可。” 百里雷听着这番话,又是呼喊几声,这次却再没回应传来。 不由喃声道:“十五道君,十五,十五,莫非是李道友?” “我记得他有讲过,自己就是棠城一名山官,而这里正好是棠城境内。” 一旁,百里霜摇了摇头。 “爹啊,你是见过李十五在戏台上啥样的,你觉得若真是他,那十相门三人,会有命活下来?” 百里雷回头,一副严父古板口吻:“住嘴,你是在质疑为父?” 时间流逝,转眼之间,半个月过去了。 越来越多修士,寻到一截道骨,且与之融合成功。 不止如此,在有心人带头下,得到道骨的众修,将自己遇到道骨的位置,在一份山脉图中标注了出来。 结果,竟是得到一条连绵数万里的曲线,基本上所有道骨,都是围绕着这条曲线以及两侧分布。 不止如此,已经融合道骨的修士,他们心底冥冥中有一种感应,只要到了一定范围内,就能感知到道骨大致位置。 群山之中,不断有惊呼声响起,有人找到块头盖骨,嚼了之后居然同样有效,在那种道韵下,简直让人飘飘欲仙。 风雪依旧。 诸多修士开始围绕着那条数万里曲线反复搜寻,终于,让他们在一处不显眼的小山坳中,找到四座小坟堆。 他们清晰感知到,坟中埋藏有道骨,很多很多的道骨! 而坟堆前还立有四根木碑,上面刻着简单名讳,只是在风吹雨淋之下,已经模糊不清,只能依稀辨认。 分别是。 关三,赵四,猴七,史二八! 第191章 道之结界 浩然天地,唯见飞雪漫漫。 四下岑寂,白皑空盈渺渺。 然而此刻。 却是一道道身影,脚踏风雪而至。 他们或屹立天穹,或脚踏雪地之中,或落身一棵棵树冠之上,要么骑乘豢人宗以人化作的异兽。 这些,全是大爻各地之修。 多是筑基,金丹境界。 至于暗中,潜藏元婴境界及以上修士不在少数,只是有白曦提前立下规矩,他们不敢逾矩,甚至不敢生起一丝念头。 日月星三官,真的仿佛那亘古存在的日月星辰,横贯天穹,威压整个大爻人族。 “那四座坟中,真是道骨?” “是……绝对是,坟中那种道韵之强,远胜我等之前寻得的道骨。” “此坟,莫非前贤大能特意留下,遗泽我大爻人族的?” 嘈杂声肆意而起,明明漫天风雪凛冽,却吹不熄他们心头火热,一位位大爻之修,目光狂热盯着那四处小坟。 落阳,听烛二人。 同样来到此处。 一个脑袋穿针,一个四肢插剑,屹立半空中,望着那处小山坳中的四座小坟。 落阳一对骰子瞳孔不断翻转,疑声道:“关三,赵四,侯七,史二八!” “这名儿咋跟李十五一样,起得那么潦草呢?简直没一点意境与深意,就跟路边白捡似的。” 只是话音刚落,落阳眸光一沉,接着满眼不可思议之色,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不……不是,这未免也太扯了!” 他之前,可是在戏台上与李十五演过那场剥皮种仙戏码的,只是当时各自用的原名。 一旁,听烛同样眼神晃动。 深吸口气道:“莫非,这连绵山脉之间,散落的那些道骨,皆是李十五曾经师兄弟们遗留下来的骸骨。” “那条数万里曲线,就是他们长途跋涉,寻找所谓‘种仙观’的路径。” “所以这些道骨,才会大致围绕这条路径以及两侧分布,因为他们中有人死后,免不得被山间豺狼虎豹分食,将骸骨拖拽到其它地方。” 听烛顿了一下,神色愈发凝重:“难怪,李十五不惜落了个心肺空空,也要将那两块道骨弄到手。” “只是,若真是这般!” 听烛面无表情,语气木讷起来:“岂不是说,我直接嚼了李十五师兄一根小臂骨!” 落阳闻声,顿时耷拉着个眉,满脸囧色。 “你讲这些,我他娘的,可是嚼了他师兄一整根脚趾头,还是脚中指!” 风雪愈发呼啸,两人不再言语。 此刻他们心绪之翻涌,与这漫天风雪来得一样凶猛。 他们想不通,明明按李十五话讲,所有师兄弟自婴儿起就在一起,都是被掳掠来的凡婴,且从未踏足修行。 可为何死后剩下的骸骨,居然就成了那仙道至宝。 忽地,落阳冷不丁道:“你说有没有种可能,李十五从未与我们说过实话?” “事实,根本就不是他讲的那般。” 听烛沉默一瞬:“不知道!” 这时,季墨从远处靠了过来,站在两人身后,“二位爷,四座坟就在那儿摆着,大伙儿都愣着干嘛,直接去挖坟抢夺道骨啊!” 落阳呵了一声:“你找到道骨没?” 季墨点头笑道:“找到一副牙齿骨,嚼了后同样有效,其中蕴藏的那种道韵,简直是玄乎其玄。” 落阳拍了拍他肩膀:“不错,比我口味重多了,牙齿骨你都嚼得下去。” 季墨不明所以,只是道:“告诉你们个消息,我十相门正在到处抢夺道骨,你们若是找到了,赶快融了。” 落阳摇头一笑:“这不是众所周知之事?” “这半月以来,你十相门筑基金丹两境修士,到处生杀抢夺道骨,这谁还敢留在身上?不都是一寻到就嚼了。” 说罢,落阳目光四座坟堆上。 “至于无人第一时间去刨那四座小坟堆。” “是因为,四坟之中蕴含的道韵之强,远超过之前寻到的那些道骨。” “甚至到了,周遭自成‘道之结界’的地步,根本无人能靠近百丈之内。” 季墨露出惊色:“啥,还有这事?” “我还想着浑水摸鱼,给我娘她们弄点道骨,看是否能借此踏足修行之路呢!” 季墨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这坟中道骨如此厉害,难不成有什么说法?” 不远处,听烛一身卦衣如雪,似与这片天地相融。 他喃声道:“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活得更久一些呢!” 这时,一位身披黑狐裘,气质冷冽的中年修士站了出来,直迎四面八方那一道道目光。 他口中法力雄浑,话语声激荡而出:“我乃国教,十相门之人。” “各位道友,大家且听我一言。” “如今这四座仙坟,周遭自成‘道之结界’,将我等阻挡在外。” “可‘道骨’二字,若放置不管,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呼出口浊气,接着道:“我有一法,诸位不妨听上一听!” “那便是请已经成功融合道骨的道友,来助我这一臂之力!” “因为融合道骨之后,我等身上同样具备道韵。” “将所有道韵汇聚一起,朝着那四座坟周遭的‘道之结界’冲击,说不定能将其破开。” 听到这番话,不少人露出意动之色。 此法听上去,似乎可行! “算我一个!”,季墨率先站了出来,他同样为十相门之人,此刻撑场子无可厚非! “我也来!”,一美艳女修飞身而出。 “倒是可以试试!”,一白衣青年同样动身。 不多时,离四坟百丈距离处。 五百多位修士聚集成一个方阵,他们脚踏积雪,个个眸中光泽闪烁,站在那里,竟是有一种与天地合道之韵味,看上去颇为超凡脱俗。 道骨众多,绝对不止他们这五百人找到,更多的,则是在人群之中观望。 “诸位,准备好了?”,十相门黑狐裘中年沉声问道。 “慢……慢着,等我一下,也算我一个!”,一道年轻男子声,嗓音中满是笑意,忽地从远处响起。 众修回头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漆黑道袍,一头墨发简单高竖,左耳悬挂棺老爷,赤足而行的年轻人,从风雪之中缓缓显露踪迹。 年轻人眉眼很淡,带着温和笑容。 “各位,抱歉抱歉,麻烦久等了!” 第192章 空空如也 “你也融合道骨了?”,黑狐裘中年目带打量。 “当然,当然!”,李十五忙不停点头,而后很是自来熟的,混迹五百修士之中。 远处半空之中。 “是李十五,他那般严重的伤势,居然半个月就长好了?” 落阳干笑一声,接着道:“不愧是他,属葱的就是豪横。” 听烛目带疑色:“他这是干嘛,帮着掘自己家师兄弟坟?” 此时此刻。 黑狐裘中年雄浑话语声,再次传遍全场:“诸位同道,我等若侥幸将这‘道之结界’打开,到时这四坟之中的道骨,可就各凭本事了。” 说罢,面朝身后五百之众。 猛地大喝一声:“各位,起道韵,破结界!” 瞬间,随着众人心念一动,他们清晰感知到,自身果真有一缕道韵升腾而起。 这所谓‘道韵’二字,看不见,摸不着,是一种尤为玄乎,却又真实存在的东西。 此刻,五百多缕道韵在空中融合汇聚到一起,好似一把无形利刃,直朝那‘道之结界’猛冲而去。 至于李十五,自然是在其中浑水摸鱼。 只是他紧握着的拳头之中,有着一块脊骨。 上面除了各种牲畜留下的齿痕之外,还有一道很深的切痕,几乎将其对切而开。 对此,李十五记忆犹新。 因为这块骨,是属于吕九的。 当初他说错了话,被乾元子一刀斩在脊骨之上,称要让其像个‘断脊之犬’一般,趴在地上,跟在他们师徒身后赶路。 李十五眼睁睁看着,对方因脊骨断裂,不能直立行走,就那么四肢匍匐在地,靠着双手在荒野碎石中一点点艰难爬着。 甚至乾元子以树藤为绳,好似拴狗一般拴在他脖子上,拉着他赶路。 吕九,在这般处境之下坚持了一个多月才断气的,有乾元子在,他连咬舌自尽都是没那机会,舌头早被割了…… 所以李十五,对他脊骨上那道刀痕记得很清。 且在祟妖老妇将这块脊骨拿出来的那一瞬间,他就注意到了。 所以他不惜一切,甚至对自己掏心掏肺,也将两块道骨纳入手中,就是为了验证心中所想。 结果事实,让他心绪翻涌起滔天巨浪。 他们师兄弟的骸骨,居然是号称能让人脱胎换骨的道骨,这可不可笑?滑不滑稽? 呵呵,凭啥啊? 这半月以来,李十五一遍遍质问自己。 他们的骨头,凭啥是道骨啊? 若真是道骨,岂不是只要踏足仙途,便能一帆风顺,一路长虹? 那为何,又要去寻那虚无缥缈种仙观? 还是说,正是因为寻找种仙观,才冥冥之中撬动了什么,让他们骨头蜕变成道骨的? 李十五分不清,说不清,也理不清。 “各位,再试一次!”,十相门黑狐裘中年喝了一声,又道:“此法确实有效,我能感知到‘道之结界’被撬动了。” 五百多融合道骨的修士纷纷点头,接着一缕缕道韵升腾而起,汇聚之后朝着那结界冲击而去。 “呼~” “呼~” 雪风呼啸不停,带着种彻骨寒意。 众修眼中的那种炽热与渴望,却愈发强烈。 “道骨,这四座坟之中的,才是真正的极品道骨。” “是啊,得到一块,怕是仙途稳了!” 众修鼻息愈发沉重,个个摩拳擦掌,眼中已是被贪念所占据,恨不得现在就冲进去。 至于李十五,依旧混迹其中滥竽充数。 事实上,他是能进入所谓的‘道之结界’中的,对他没有丝毫阻碍。 只是,他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显得自己太过特殊,或是暴露自己与四坟有着非同一般联系。 忽地,李十五目光一凝。 他想到了花二零。 若师兄弟们皆身具道骨,那么他呢? 李十五记得,神算子对着‘二零’两字卜了一卦,说对方得了天大机缘,此刻却如路边一条将死野犬,已然身处严寒之中。 “莫非,神算子这一脉测字真有什么说法不成?” “或是被他瞎猫撞见死耗子,碰巧说中了?” 李十五喃喃一声,眸中好似有风雪倒涌,愈发不真切起来。 也是这时。 “砰!” 一道好似水泡被戳破的清脆之音,清晰在全场所有修士耳边回荡开来。 “结……结界被打开了!” “各位,冲!” 不知多少修士,心中躁动起来。 却在千钧一发之瞬间。 “铮!” “呀!” 一道刀鸣伴随着一声尖锐戏腔,猛地响彻天地之间。 李十五手持花旦刀,不知何时,已孤身站在了四座小坟之前。 他神色漠然,只是将手中之刀横立雪中,面朝天地众修:“这坟中所有道骨,我一人独占了。” “劝你等,趁早打消心中之念。” “否则,谁来谁死!” 见这一幕,天地间所有修士为之一愣,而后齐声轰笑起来。 “道骨乃天地所赐,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一人独占?” “是也,区区一个筑基后期而已,在场修为高过你者,可谓是一抓一大把。” “这位道友,这些道骨可是无主之物啊,我等自取之难道还有错不成?” 李十五忽地轻笑一声:“你们自然没错!” “偏偏我这人是那种强盗性子,就是喜欢一人独占,可千万别逼我,对你们大开杀戒啊!” “毕竟以一敌万,敌十万,优势始终在我。” 李十五语气一顿:“还有就是,你等到九泉之下可得记清楚了。” “杀你们的,是种仙观之修,乾元子之徒,十五道君是也。” 此话一出,顿时惹了众怒一般,各种群情激愤,简直如潮水一般朝他涌去。 正在这关键之际。 李十五却突然露出笑脸,将花旦刀收起,朝着天地众修俯身恭敬行了一礼。 “抱歉,抱歉。” “给各位开个玩笑而已,道骨乃仙物,我又岂敢一人独占?” 李十五说罢,飞身而起,落在听烛两人身旁。 听烛面无表情道:“你到底要闹哪样?” 此刻,没了李十五阻碍,诸多修士也顾不得其它,纷纷朝着四座坟堆涌去,有个金丹修士一掌,便是将其中一座坟给掀开。 只是诡异的是。 坟中,居然空空如也。 第193章 在此立刀,谁来谁死 此时此刻。 李十五几人,找了个略显隐蔽,却不挡视线位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群修将四座坟掀开。 结果,竟然全是空的。 “空的!”,落阳瞪大眼珠子,满是难以置信之色,“李十五,这是你搞的鬼?” 李十五摊了摊手:“不然呢!” “你真以为我会上演为师兄弟守坟,一人独战大爻众修的戏码?” “呵呵!”,李十五白了一眼,接着道:“我在半个月前,就知道所谓的道骨,不过是我那些师兄弟们遗骸了。” “自然而然,能想到这四座小坟会被人发现,所以早在十多天前的一个风雪之夜,将他们骸骨迁走了,只留下几座空坟而已。” “落阳,难道你换作是我,想不到这些?” 见李十五质疑目光,落阳当即干咳一声:“废……废话,我自然也会学你这般做法,毕竟大家都是聪明人,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根本不值一提。” 一旁,听烛疑声道:“你的意思是,哪怕你几位师兄弟的骸骨不在坟中,周遭那‘道之结界’却依旧保留了下来,至少没在短时间内消散。” 他深吸口气:“那他们生前,自身道韵得有多强!” 李十五耸肩道:“我活着呢,你看我身上有道韵?” “看不出来!”,听烛摇头。 这时,落阳将两人打断:“李十五,既然坟中无骨,你刚刚那么大张旗鼓挑衅众修,到底啥意思?” 李十五耸了耸肩,解释道:“如今这群山之间的众修,可是来自大爻各地。” “我不过是借此吸引他们目光,把‘种仙观’三字,暴露在天地之间而已。” “也许有生灵知道些什么,听到些苗头,借此来寻我呢?” 听烛听到这番话,不由沉声道:“李十五,你怕了,你在怕种仙观。” “所以不惜以这种方法,哪怕将自己给彻底暴露,也要寻到与种仙观有关的线索,又或是其来历!” 瞬间,李十五神色凛然起来。 “听烛,话可别乱讲。” “李某人这不是怕,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懂个屁。” 说着,又是目光打量两人。 “你们两个,吃我那些师兄弟骸骨了?” 只是没等他们回答,自己摇头轻叹一声。 “罢了,我等师兄弟三十人,有二十八位葬身这连绵山脉之中,只有四人被立了坟,其余皆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的尸骨,在野兽肆虐之下,也不知被分散成多少块,哎……” 此时此刻。 天地间众修见四座坟居然全空,心中那种浓浓不甘以及失望之意,如潮水般仿佛要将自己淹没。 “怎么没有,不可能,不可能的!” “哪儿来的杂碎,居然敢盗取道骨,给老子滚出来!” “道骨,呵……道骨没了……” 众生百态,在此刻上演的淋漓尽致。 附近,一座雪峰顶上。 一碎花白裙女子,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 她摇头道:“不行,这可不行!” “这可是一场收尾之戏,李十五就应该为他那四位师兄弟守坟,血战大爻众修啊!” “还有,方才气氛都烘托到如此地步了,他居然在最关键时变卦,自个儿躲到一边去了。” 黄时雨紧咬着银牙,忍不住跺脚:“你小子,简直气死我了,就你聪明是,知道提前将道骨迁走。” “可你不为师兄弟们守坟,我写什么?画什么?” “你这个十五不好好表现,我的十五又如何生动起来?” 忽地,黄时雨手握晶莹剔透生非笔,眼中笑意婉转。 “有了!” “我先以生非笔,让你们忘了这段记忆,再让你们从‘道之结界’未破开时重头再来……” 另一边。 听烛摇了摇头:“这片山脉有道骨,是十相门修士最先发现的,可他们居然将消息放了出来。” “我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这时,落阳干咳一声道:“李十五,那些道骨被你迁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干嘛?” “别误会,咱们好歹相识一场,就想着给你几位师兄弟上个香,算是聊表心中敬意。” “真的?”,李十五冷笑一声,眼神很是戒备。 正在几人闲聊之际。 百里雷两父子,朝着这边靠了过来。 恭敬行礼道:“十五道友,我父子二人,在此谢过你救命之恩。” 李十五打量一眼:“滚,认错人了。” 百里雷忙道:“不会认错的,恩人当时自称十五道君,且声线就是你。” 顷刻间,李十五面色难看起来。 偏偏这时,惊变起。 只见那位将四座小坟轰开的金丹修士,宛若中邪一般,居然将坟坑用土填上,又将四道木碑重新立好,甚至弄来积雪铺上。 几息之间,就将它们还原成了一开始模样。 而诸多修士,也是双眼开始迷茫,接着站在了‘道之结界’没被破开之前,自己所站位置。 片刻之后。 四座小坟前,距离约莫百丈远处。 十相门黑狐裘中年,正指挥着五百多修士,以自身道韵破开结界。 似一切,从这个时候再来一次。 “李十五在干什么?难不成想帮着这些人掘他师兄弟的坟?”,听烛面色不解,在空中皱眉观望着这一切。 落阳瘪了瘪嘴:“他向来莫名其妙,谁知道他想干嘛!” 此刻,这片天地间站满了密密麻麻大爻之修,个个眸光炽热盯着那四座小坟。 “砰!” 一声好似冰裂一般的清脆声响起。 “结……结界破开了。” “道骨,快抢道骨!” 顿时群情激奋,目带狂喜。 也是这时,却见一年轻人一身道袍漆黑如墨,最先站在四座坟前。 横刀立在雪中。 “各位道友,止步!” “李某今日在此立刀,谁来谁死!” 第194章 战起 风雪漫天,寒风如刀。 一柄花旦刀,被李十五立在四坟之前。 他抬眸望去,一位位大爻修士屹立这方天地之间,好似那千军万马一般,皆满眼杀气盯着他。 十相门黑狐裘中年,以一柄银枪横指,语气冷冽道:“这位小兄弟,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还不速速让开!” 又一女修满脸怒容:“好一个大言不惭小子,道骨乃天赐之物,你岂敢一人独吞?” 听着耳畔各种喝问,李十五只是将花旦刀,反手自雪地中拔了起来。 口中轻声道:“这四座坟,你们碰不得。” 李十五说着,而后面朝天地众修,语气森然:“今日之事,无关对错。” “只有一事!”,他以刀尖在身前划下一道横线,“过线者死!” 此话一出,仿佛烈火烹油一般,瞬间引动大爻众修,让他们心中杀念暴涨。 “牙尖嘴利,不知所谓!” “各位道友,动手!” 一筑基后期中年怒喝一声,双手开始掐诀:“以我之令,赦令五行,化剑!” 只见他周遭雪花,忽地暂停下来,一道道冰晶凭空在他身前凝结,化作一根根尖锐冰锥,好似长龙一般朝着李十五呼啸而去。 “引雷!”,一女修双指并剑,斜指天穹! “血煞!”,一阴翳男子,挥袖之间洒落一团污秽血光。 顷刻间,共有数百之修同时出手,各种杀生之术化作道道流光,自四面八方朝着李十五笼罩而去。 在场之人,无一人莽撞。 也不会想着,去和李十五硬碰硬。 而是隔着老远,以各种术法将他轰杀便是。 只是,不可思议之事出现了。 种种术法,在靠近李十五周遭那一瞬间,居然自行开始消散,而后荡然无存。 “这……” “怎么可能!” 如此一幕,自然引起惊呼如潮。 一筑基老者眸光深沉,似想到了什么:“我懂了,我等所施之术,并不是消散了,而是被回归成了本质。” “如我刚刚施展的火焰,在靠近四坟之时,重新被回归成了五行之中的火行之力。”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四坟之中蕴藏道韵太强!” 此话一出,全场之修目光愈发火热,全部死死盯着四座小坟。 一英姿勃发青年,修为筑基后期,手中持有一柄三尺青锋,一步站了出来。 斜眼道:“法不能用,便以力破之。” “此獠,我来斩他。” 猛然之间,青年身法迅猛如电,好似与狂风融为一体,直朝李十五而去。 只是下一刹。 风雪之中一道刀光转瞬即逝,青年目光僵住,只留下他脖颈间一抹刺眼猩红。 接着,直直栽倒下去,死不瞑目。 天地之间,陡然静了一瞬。 唯有李十五目光淡漠如水,将手中之刀横在身前,与上面那张栩栩如生花旦脸谱对视着。 他的修为,在这半月时间内,同样来到了筑基后期。 “各位道友,此獠性恶,共诛之!” 一人大喝一声后,便见二十位筑基之修同时站了出来,他们想着若趁此杀死李十五,自身便是能第一时间抢得先机,夺得坟中一块道骨。 至于更多的人,则选择观望,又或是想行那黄雀在后之举,或直接抢夺他人。 人心叵测,各自皆有考量。 “杀!” 一道道杀伐之音响彻天地。 二十修士或赤手空拳,或持各种兵刃,自各个方位,同时朝着李十五袭杀而去。 雪花飘落,与刀锋交错而过,美与杀意在这顷刻间融合,李十五猛地抬眸:“我说了,谁来谁死!” “呀!” 一声惊艳戏腔之声,自花旦刀中荡漾而出。 李十五手中刀光如影,快得让人窒息,在风雪之中划出一道道莫测轨迹,仅是刀尖轻触,一修士便是皮肉裂开,就如同被切割的纸张一般。 随着刀锋染血,上面的那张花旦脸谱,愈发开始生动起来。 “啊!”,一声惨叫响起,接着一修士头颅横飞而起。 “道友慢……”,另一人话未说完,便是气息全无,倒在雪地之中。 此刻,李十五道袍双袖飘摇,每一次挥刀之间,雪地中便是留下一道鲜红血迹。 远处半空中。 落阳有些瞠目:“李……李十五这耍的什么刀?看着有些不太对劲啊,像到了另一种范畴似的!” 一旁,听烛深吸口气:“这是,那只戏妖曾用过的刀法!” “只是此刻,究竟是李十五在挥刀?还是那张花旦脸谱在驱使他挥刀?” 约莫十数息过后。 四坟之前,仅有一道人影站立。 在他面前,各种断臂残肢落在一地,将雪地染成一片猩红之色。 “各位,还是那句话,谁来谁死!”,李十五面朝此方天地间众修,神色如冰冷冽。 远处。 一面容遮挡的金丹之修冷笑一声:“同为筑基而已,这么多人对付不了一个,我大爻人族何时这么不堪了?” 而他话音一落,周遭上百位筑基期修士,仿佛心中恶意,贪念被彻底引动一般,全然不管不顾,朝着李十五冲杀而去。 “死来!”,一壮汉双手持阔剑,侧斩而去。 而李十五浑身血肉之力涌动,发出一道道如雷轰鸣之声,先以花旦刀挡住这一击,同时左臂拳出如龙,直接从壮汉胸膛穿透而过。 见这一幕,那金丹之修只是轻蔑一声:“啧,又害筑基小修一命!” 李十五回头望去,目光犀利如刀:“害群马!” 他知道,那名金丹绝对是马相修士,且是他引动这些人心中贪念。 此刻,百多人同时不畏死一般,各种杀招齐齐在手中绽放,光影交错间,唯有刀剑相击的铮鸣之声,还有那浓郁至极的刺鼻腥味。 “哧!”,李十五一刀划破一人脖颈。 下一瞬,却是一根铁箭,以尤为刁钻角度瞬息而至,直直穿透他小腿骨。 数十米外,一名年轻人手持长弓,正冷眼看着他:“啧啧,这一箭本是射你胸口,居然躲过去了,不过废你一腿,看你如何嚣张!” 接着,又是自背后箭袋取下第二根铁箭,弯弓如满月,瞄准李十五。 第195章 焚肾,肾海 “咻!” 年轻人松动弓弦,铁箭带着万钧之力再次而至。 李十五竭力躲避,同时手中刀尖轻挑,将面前一人生机断绝。 “哧!” 然而一声过后,他大腿骨被铁箭洞穿,甚至那一箭力量之大,将他腿骨给彻底碎开。 “继续!”,年轻人再次取箭,满弓如月,带着森然杀机。 这一箭,则落在李十五另外一条腿上,几近将他小腿骨彻底射断。 “废你两腿,你完了!”,年轻人露出得意笑容。 然而马上,他就是露出难以置信之色。 只见李十五居然根本不受影响,唯有手中之刃在风雪中泛着冷光,每次挥动,便是将一人眼中色彩彻底剥夺。 “这……这怎么可能?”,远方观战修士,此刻同样惊呼一声,“他双腿已经废了,怎么跟个没事人一般?” 不过立即,就是有人发现端倪。 “各位且看,他道袍之下那是什么?”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十五道袍之下,居然有四只脚,这便是说明他有四条腿。 “好啊,原来是个异类!”,年轻人面露怒容,再次从背后箭袋取箭。 只是下一刹,一根红绳悄无声息缠绕他脖颈之上,将他一寸一寸地向上提。 仅仅几息功夫,就是彻底被吊死在半空之中,随着雪风前后摇晃着。 “各位,此獠诡异,先取道骨!”,有修士终于坐不住了,想做那浑水摸鱼之举。 而有这般想法的,并不止他一个。 场面,霎时间变得无比混乱起来。 见此,听烛叹了一声:“李十五守不住他这些师兄弟坟的,场中还有诸多金丹大修,他们就好似在看乐子一般,根本不急动手。” 落阳道:“白大人不是立了规矩?” 听烛摇头:“星官的规矩是,元婴及以上不得动手,可没说不让金丹境以大欺小。” 四座坟前。 李十五双眼怒目,将花旦刀抡圆,迫使任何人不得靠近。 终于,一金丹中期修士动手了,只见他打着哈欠,手中多出一柄长剑,忽地投掷而出。 剑啸如龙,划破风雪。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洞穿李十五心脏。 与此同时,一筑基后期修士,趁着这个空隙持刀猛地朝他胸膛劈砍而下,将他肋骨接连斩断三根。 “给老子死!”,另一男子猛跃而起,手持一柄近人高战斧,想将他一斧削首。 “想我死?” 李十五抬头望去,狞声道:“你若真能杀死我,求之不得呢。” “你……你怎么可能没事!”,男子迎着那对目光,心中前所未有般恐惧起来,这人心脏明明被洞穿,为何依旧…… 只是马上,他思绪戛然而止。 李十五一刀过后,一颗头颅在空中翻转着,而后滚落满地血污之中。 “好啊,原来是妖孽!” 那名金丹修士语气犯寒,这次手中多出一道金轮,边缘一圈如刀刃般锋利。 “去!” 他将金轮投掷而出,带着足够崩山的力道,仅是一息之间,就从李十五脖颈间划过。 随之而来的,是一颗头颅好似彻底失去支撑一般,直直掉落地上。 “妖孽,看你还如何翻天!” 而随着李十五头身分离,所有修士根本顾不得他,而是目光落在四座小坟之上,眼神中满是贪念。 “道骨,极品道骨啊!”,一人语气发颤。 “无人扶我青云志,我自踏雪至山巅!”,另一人激动大喝一声,直接上前准备刨坟。 然而,惊变又起。 一尊无头人持刀,活活将他钉死在地上,而后抬起一脚,将他脑袋踩入积雪之中。 同时,一道腹语声响起:“青云志?杀的就是青云志!” 此般变化,顿时让全场修士心中惊悚,那些靠近四座小坟的,更是忙不停后退着,生怕被无头人盯上。 仅仅几息功夫。 四座小坟前,只有无头李十五持刀而立,染血道袍在风雪之中肆意而扬。 他以腹语呢喃道:“看来,只有拼一次了。” 说罢,就是将胸前道袍敞开,以花旦刀对着腹部肚脐左右两边,各划上一刀。 而后伸手一阵翻弄,直至两颗深红色肾脏,能隐约透过两道切口看见。 “焚肾!” 李十五说出两字,两团烈火从指尖蹿了起来,接着分别落入两肾之上,熊熊燃烧起来。 天地之间,大爻众修眼睁睁望着这一幕,迷茫,畏惧,惊悚,各种情绪不断在心头交织着。 “无……无头能活,他真是人?” “焚肾?他难道是要在此破入金丹之境?” 一时间,各种惊呼声此起彼伏。 远处半空之中,落阳同样怪叫一声:“此刻开始焚肾,他怎么想的?” “我之前观他气息,不过刚入筑基后期之境,离圆满为时尚早,此刻突破当真可行?” 四座坟前。 李十五双肾之上的深红火光,燃烧的愈发炽盛了。 且随着火焰不断灼烧,一道道水气开始从他双肾之上冒了出来,而后这些水气在空中汇聚。 先是汇聚成水珠。 接着水珠越来越多,融合在一起形成一汪清泉。 清泉继续壮大,化作一道湖泊…… 此时此刻。 一白发老者突然显露踪迹,其气息莫测,赫然是暗中潜藏着的元婴修士。 他道:“五脏之中,肾属水!” “这无头小友以火焰灼烧双肾,不过是激发肾中‘本命之水’,化作一片肾海!” 果然,在李十五身前。 一片波涛汹涌,好似巍峨不可测的深蓝海面出现了。 这片海,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海。 只是给人的感觉,那就是一片海。 而这,是大爻之修突破金丹之时,每个人都要经历的一步,灼烧双肾‘本命之水’,将这片肾海给激发出来。 然而,诸多金丹大修却是齐齐面色大变。 “各位,这妖孽竟是妄图破入金丹之境,动手!” “杀!” “杀!” 一道道杀伐声响起,不少金丹大修以利刃化作流光,朝着李十五射杀而去。 只是这一次,他们失算了。 随着李十五开始突破金丹之境,四周散落的‘道韵’,好似与他发生共鸣一般,主动朝着他合拢来,化作一道近十丈方圆,密不透风的圆形屏障。 将他护在中央,任谁都不能靠近。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手负身后,站在屋檐下,望着漫天大雪纷纷而落。 “随你们互相杀,反正啊……” 他摇了摇头,又是笑道:“毕竟这新年将至,在棠城境内犯这般杀孽,是挺晦气的。” 第196章 金丹道偈 “怎么可能,那些道韵为何会主动护他?”,一金丹大修怒道。 “莫非,这妖孽与四坟有些关联?”,另一金丹修士疑声猜测。 此刻,李十五却是动了起来。 只见他拇指眼球张开,望着身前这片巍峨海面,而后,竟是俯身做了个猴子捞月动作,将手臂伸进海面之中。 天地之间,凛冽寒风似乎停了下来,就连天空中飘落的鹅毛雪花,落速也变得尤为缓慢。 “起!” 李十五以腹语大喝一声,浑身血肉之力爆发。 随着他手臂从海水之中抽回,一颗人头大小,好似个小太阳的金色球体虚影,被他给捞了出来。 也在这一刹那,他浑身气息猛的向上拔高一截。 元婴老者见这一幕,不由为之一叹:“肾属水,而水乃人体五行之本,其中孕育着常人想象不到的玄妙。” “而这颗‘金色太阳’,就是肾海之中孕育而出的,无论凡人还是修士,每个人都有。” “难得是,将它从肾海之中打捞出来啊。” 这时,落阳靠了过来,他似乎认得这位元婴老者,“柳执事,您咋过来了?” “怎么,星官规定我等不能到场?”,老者没好气道。 “不是这意思。”,落阳摸了摸下巴,“只是很少看见你们外出罢了。” 老者望向李十五那边,开口问道:“你看看,他从肾海中打捞出的‘金色太阳’,像不像所谓的‘金丹’?” “在灵气时代时,修士多以丹药为辅,在丹田结成一颗金丹。” “可现在,天地无灵啊。” “我等能修的,唯有恶气。” “所以我等,只得通过发掘人体本身奥秘,来实现境界跨越,和生命层次的提升!” 老者说着,摇了摇头,“筑基时,咱们靠的焚烧人体脊骨龙脉。” “这结丹,则是从肾海之中,打捞出力量之源。” “毕竟人的肾,号称是人体力量源泉,而肾海之中孕育出的‘金色太阳’,就是力量之源的具体呈现。” 一旁,落阳深吸口气:“执事,您觉得李十五能从肾海之中打捞出几颗‘金色太阳’?” 老者凝声道:“自人族修恶气以来。” “传闻最多的,是在肾海之中捞出九颗‘金色太阳’。” “最少的,仅仅只有一颗而已。” “至于这无头小友,他不过筑基后期罢了,此刻强行突破,能打捞出三颗就是顶天了。” 老者停顿一瞬,又道:“毕竟不到圆满境界强行突破,实乃修行大忌。” 此刻,四座坟前。 李十五头顶一颗‘金色太阳’,就这么悬于空中,其中,好似蕴藏着惊心动魄之力。 “再来!” 李十五怒喝一声,再次伸出手臂朝着肾海之中捞去。 “起!” 第二颗‘金色太阳’,被他从肾海之中捞了出来。 在其出现的一刹那,他的气息再次随之暴涨,甚至形成一道无形力量涟漪,朝着周遭荡漾而去。 不仅如此,他脚下那片黑土,给他供给‘养分’的速度也变快了许多。 一颗五官模糊的小脑袋,开始从他脖子上长了出来,且肉眼可见般的持续长大着。 “起!” 李十五手臂,第三次伸入那片幽蓝肾海之中。 然而这一次,他却是迟迟没有动作。 “起啊!” 忽地,他猛喝一声,将全身血肉之力汇聚右臂之中,且随着不断发力,右臂上的道袍被崩裂成一条条布渣。 “这无头妖孽,连第三颗‘金色太阳’都打捞不起来?”,一金丹大修蔑笑。 他身旁人道:“这金阳可是肾海之中孕育的力量之源,乃人体本身潜藏着的大秘,他打捞不起来,只能说明他本身潜力就只有这么多。” 然而随着他话音刚落,第三颗‘金色太阳’,被李十五从肾海之中打捞了出来,同样悬浮头顶之上。 天地间众修清晰看到,李十五躯体都在颤栗,似捞出这第三颗金阳,已经耗尽他全部心力。 值得一提的是。 随着第三颗金阳被捞出,他脖颈上的人头,已经长到了正常大小,只是五官还有些模糊不清。 李十五扭动了脖子上脑袋,而后俯身到海面之上,开始第四次打捞。 此刻他右臂之上,一道道肌肉炸裂而起,似在竭尽全力将海中之物给捞上来。 纵火教老者低头一笑:“这小友虽然诡异,但是这金丹境怕是到此为止了,只能说普普通通。” “毕竟很多金丹之修,也不过捞出三颗‘金色太阳’罢了。” “咔嚓!” 一道骨裂声,在天地间清晰响起。 李十五右臂,似承受不住海中那种重量,给硬生生掰断了。 然而也是这时,第四颗金阳越出海面,悬浮空中。 李十五的五官,在一刻彻底长成,变得无比清晰起来,满头如瀑黑发更是垂在腰间。 “再来最后一次!” 他喃喃一声,将左臂探入身前肾海之中,额间随即青筋暴起,双瞳之中,更是一道道猩红血丝密布。 “执事,他这捞第五颗了呢!”,落阳笑着。 一旁老者沉默,而后才道:“老夫确实是看走眼了,不过他强行突破,注定他这金丹之境会大打折扣。” 而随着又一道骨裂声响起。 在李十五左臂被掰断的瞬间,第五颗‘金色太阳’终是浮出海面,一跃而至空中,与另外四颗连成一排。 “罢了,五颗就五颗,今日守这坟,也顾不得其它了。” 李十五叹息一声,目光渐渐平静。 也是这时。 空中那五颗‘金色太阳’,好似感知到召唤一般,开始不断化小,自行落入他左眼之中。 就好似,他眼瞳深处,突然多出了五颗金色星辰一般,也是这一刻起,他浑身修为好似山呼海啸一般,迎风不断上涨。 见此,纵火教老者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金丹境,同样有好事者编了一句道偈,当然我们称其为骚话。” “而金丹境的道偈就是——莫数眼中星,数至第几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老者望了李十五一眼,轻笑一声。 “当然,对于这无头小友而言。” “骚话就是——莫数眼中星,数至第五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ipaoshuba.net 四座坟前。 李十五左眼瞳深处,五颗金色星辰,又或是五颗‘金色太阳’,围绕他瞳孔不断盘旋着。 它们每一次旋转,李十五气息就猛地向上拔高一截,同时他每一次心跳,躯体中就传来一声闷响,好似惊蛰春雷一般响彻这片天地。 不止如此。 随着五颗‘金色太阳’融入眼瞳,李十五浑身力量,即普通人口中的力气,同样在飞速猛涨。 一道道无形力量涟漪,自他躯体不断扩散着,朝着周遭荡漾而去,连着他附近虚空在这种力量冲击下,都如平静水面泛起道道褶皱。 风雪倒涌天际,李十五身影愈发模糊起来,让人看不真切。 纵火教执事老者,手抚白须,莫名叹了口气。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 “他刚破入筑基后期,就强行结丹,自身潜力发掘不足是必然之结果。” “可哪怕如此,这无头小友依旧从肾海之中捞出五道力量之源,也就是五颗‘金色太阳’。” 一旁,落阳乐呵一笑。 “他叫李十五,不叫无头小友。” “还有我马上也要结丹,从肾海之中捞出的金阳肯定比他多。” “至于他嘛!”,落阳眼角一颤。 “呵,正常人哪敢像他这般啊,毕竟可是用烈火焚烧双肾,动辄成烤腰子,一命呼呼。” “还有,他拼着断掉两臂,也要从肾海之中打捞两颗金阳,完全仗着自己是属葱的,根本就没把自己当人。” 听到这话,纵火教老者若有所思,而后目光再次望向李十五那边。 开口道:“传言灵气尚存之时,那时的修士有专门炼体的,他们通过各种天地灵物或者奇珍,来提升自己的肉身和气血。” “而如今的大爻人族,却是走上了完全相反的一条路!” 落阳皱眉:“相反?” 老者点了点头:“正是相反。” “灵气尚存时,修士通过吸纳天地灵气,炼化各种灵物,来提升自身修为。” “这,称之为‘向外求’,是向天地索取。” “而如今我等修的恶气,源自于人,且通过焚烧人体脊骨龙脉,从肾海之中打捞出力量之源,来实现境界跨越。” “这,称之为‘向内求’,是向自身索取,激发人体本身潜力。” 老者说着,眼神精光抖擞。 猛地一拍手掌:“恁他娘的,弄出恶气修仙路子的人,真是他娘的奇才,万古难出的奇才啊。” 此时此刻,李十五力量依旧在不断攀升着,他觉得自己单臂随便一震,怕是能断山。 望着这一幕,纵火教老者神色愈发可惜了起来。 摇头道:“哎,若是他筑基圆满再破境,多好!” 落阳却道:“执事,以你眼光来看,如今大爻之修的金丹境,与曾经修灵气时的金丹境,谁强谁弱?” 老者凝神思索,而后开口:“未曾见过,不予评价。” “不过如今的金丹境啊,说白了也就三个字,长力气。” “肾,号称人体力量源泉。” “从肾海之中捞出‘金色太阳’,就是我等激发人体潜藏力量的过程!” 老者深吸口气:“哪怕只能从中捞出一颗‘金色太阳’,成为最弱的金丹境,其不动用任何法力,也能做到一拳轰断一座高山。” 落阳朝着李十五望了一眼,“柳执事,您方才说的那句道偈——莫数眼中星,数到第五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这句话,有什么深意不成?” 一时间,老者神色古怪。 骂咧一句:“有个屁的深意,就是一句骚话,拿来装用的!” “大概意思就是:你别看我眼睛,也别数我眼中星星,否则我弄死你就像搅碎水中倒影一样简单。” “毕竟这水中倒影,一碰就散。” 落阳:“……” 这时,听烛也靠了过来。 面无表情道:“好一句道偈,好一句骚话。” “只是李十五仅仅捞出了五道力量之源,也就是五颗‘金色太阳’,实在太差强人意了些。” “毕竟每多捞出一颗,气力何止是成倍提升?” “他此举,实在太过毛躁了。” 时间点滴流逝。 全场大爻之修,除了少数之外,其实并未有多少人将心神放在李十五身上,哪怕他无头不死,原地破境。 他们眼中唯有四座小坟,唯有如何得到所谓的极品道骨,让自己彻底脱胎换骨,鱼跃龙门。 “呼~” “呼~” 天地间停滞的寒风,重新开始吹拂起来,鹅毛般的雪花,再次簌簌而落。 李十五气息攀升,渐渐停了下来。 而他周遭的‘道韵屏障’,也随着他修为破境,轰然散去。 一金丹大修冷声开口:“各位道友,不过一刚刚破境的金丹而已,不过他无头而不死,怕是与某种祟妖有所关联。” “所以别磨蹭了,速与我共诛之,夺取道骨。” 话音落下,便是十名金丹大修一步踏出,浑身气息之强,瞬间搅动风雪倒飞天际。 一中年神色凛然道:“莫数眼中星,数到第四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另一人跟着道:“莫数眼中星,数到第五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这时,其中一容貌颇为精致,身躯娇小女修,也是微笑开口:“莫数眼中星,数到第六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他们眼瞳深处,各自有一颗颗金色星辰开始浮现,同样是自肾海打捞出的‘金色太阳’,也是力量之源具现。 十人之中,金丹初境六人,金丹中境四人。 而在大爻金丹大修之中,从肾海捞取三颗‘金色太阳’,不过平均水准,四颗就是高人一等,五颗是天资过人,六颗已然名动一方…… 女修道:“四坟周遭道韵禁法,既然法不能用,便以力绞杀。” “各位道友,动手!” 话音落下,便见她手中多出一根丈长漆黑长矛,长矛上布满铭文,与她娇小身躯根本不成比例。 “杀!” 一道杀伐之音过后,女子将长矛猛地投掷而出,宛若一条狰狞黑龙,朝着李十五咆哮撕咬而去。 另外九修,同样手中各种兵刃齐出,直接朝他绞杀。 然而另一边。 李十五左手,食指上的那颗眼珠子忽地睁开。 一道道白色线条从中浮现而出,而后不断在空中纠缠,勾勒,交织在一起。 几乎眨眼之间,一把纸白之色,造型古朴,通体铭刻无数繁奥符文的长弓,出现在他身前。 此弓出现的刹那。 天地震颤,在场所有人心中,一股强烈心悸之感凭空而生。 天和人,似都在畏惧! 第198章 碎星 望着面前纸弓。 李十五未做丝毫犹豫,将其持在手中。 此外,在他修为攀升至金丹的过程之中,脚底黑土不断供给‘养分’,且率先修补他躯体残缺部分。 两条掰断的手臂,已然完好如初。 “罢了,我如今只能凝出纸弓,根本不能凝聚出纸人。” “既然如此,这弓便由我来开!” 李十五眸底五颗金星转动,代表人体潜藏着的力量之源,给他提供源源不断的‘力’。 左手持弓,右手引弦。 满弓如月!!! 弓弦之上,一道锋芒,又或是一道杀机凝聚而出,化作一根血红箭矢。 在这根箭矢出现的刹那,天地四极剧震,那种极致的死亡气息,仿佛汪洋般冲天而起,似能将万物湮灭。 “纸人羿天术!” 李十五松开弓弦,化作一道璀璨血色红流,朝着金丹女修投掷的漆黑长矛对攻而去。 值得一提的是。 在女子投掷出长矛的那一刻,李十五凝纸弓,引弦,射箭,同样是瞬息之间完成的。 “轰……隆!” 双方攻势,就这么自空中碰撞在了一起,发出震耳欲聋轰鸣之声,且交织着一道道剧烈燃烧的芒。 女子掷出的漆黑长矛,还有另外九修的兵刃,在纸人羿天术的血红杀机之下,开始一寸寸消融。 转瞬之间,就似薄冰般融化了个干净。 而血红箭矢却是去势不减,在所有人未反应过来之际,一箭射爆娇小女修头颅,在天空中落下一道道血雨。 接着,一无头尸身自空中掉落,陷入积雪之中,只留一点裙摆露在外面。 静! 万籁俱寂的静! 似风雪都不敢发出声响,怕引来那把纸弓的杀机! “那……那是什么弓?” “似乎并不是真正的弓,好像是由某种术法凝成的弓!” “为什么?为什么他能在那四坟之前施术?那些道韵都是他家的不成?” 一时之间,各种惊惧声,疑问声,质问声密密麻麻响起。 实在李十五手中那把纸弓,带给他们震撼太大了,让他们心旌摇曳,难以平静。 纵火教执事老者,此刻一对老眼中光芒大放,惊喜道:“这无头小友,可得入我教啊!” 落阳:“……” 老者接着道:“只是他施展的此法,有些邪门啊,一把纸弓也能有如此之力?” 落阳无言以对道:“此法,似乎叫纸人羿天术,鬼知道他哪儿弄来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就比如他,还喜欢用红绳将人吊死在半空,竟整这些邪乎的。” 老者沉思:“羿天,羿天?” “仅听这个名字,就是冥冥之中牵扯有天大因果啊,只是不知其具体来历如何!” 此刻。 李十五口中不断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酸软,他接连撬动眼眸之中五道力之源头,也就是五颗‘金色太阳’,才有足够的力气拉开这弓。 即使如此,他觉得自己最多能开三次弓,至于之后…… “各位,此獠弓法虽强,但定不能持久,耗也能耗死他!” “道友此言有理,极品道骨,我等势在必得!” 不少金丹大修回过神来,分析各种应对之策,在道骨这种能让人脱胎换骨的仙物面前,区区一人,实在难以让他们动摇。 “杀!” 忽然,一满脸胡茬大汉,同样在金丹初境,就这么手持阔剑冲杀而去,只是他眼神之中,隐约带着惊恐。 他,像是被十相门马相附体了,根本不能控制自己动作。 也是这时,又一位金丹大修道:“各位道友,直接抢四坟之中道骨,他一人一弓而已,根本守不住的。” 而他,似乎也是十相门马相金丹,在故意引动他人心中的恶意与贪念。 果然此话一出,场面再次混乱了起来。 只是这次不一样,参与其中的全是金丹大修,他们更加疯狂,也更加令人棘手。 李十五屏住呼吸,望向从四面八方靠近的一道道身影,他能做的,唯有引弦拉弓,仅此而已。 满弓如月,血红杀机化作箭矢,在弦间绽放。 这第二箭,一箭射杀最先靠近的几人,在那种湮灭之力下,他们根本没有反应机会,就是头颅爆开。 而后,第三次开弓! 这一次的他,拉弦的手都是在颤栗,纸弓差一点就脱手而出。 不过,依旧让两人成了那箭下亡魂。 “我说了,过线者死!”,李十五怒喝一声。 “呵呵,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金丹之境可多得很,你仗着一手诡异弓法,又能杀几人?”,一道嗤笑声响起,却是根本不见人影。 无疑,是害群马混迹其中! 李十五没有理会,唯有神色忽地一狞。 下一瞬。 “砰”一声响起。 他眸底的一颗‘金色太阳’,碎开了。 在其碎开的刹那,一股又一股的气力,源源不断自他身上升起,让他第四次拉开纸弓! 远处,半空之中。 纵火教老者惊呼一声:“碎星!” “这无头小友不要命了?碎星可是自毁修为,虽然能短暂爆发浑身气力,事后却必死无疑啊!” 一旁,落阳古怪着眼:“执事,你不懂,他属葱的。” 四坟之前,涌去的金丹修士太多了,且修为精深者众多。 诚如他们所讲,李十五强行破入金丹境,且一人一弓,根本守不住的。 “第二颗,碎!” 李十五怒喝一声,眼眸中第二颗‘金色太阳’碎裂,再次让纸弓满弓如月。 顷刻之间,又有几人命陨! “第三颗,碎!” “第四颗,碎!” “第五颗,碎!” 剩下三颗‘金色太阳’,相继被碎开。 同时三根血红箭矢射出,带着那种湮灭杀机,将李十五周遭涌来的金丹大修直接清空。 只是他的修为,在这一刻好似泄气一般,猛地开始下降。 然而天地之间,却有更多的金丹大修屹立空中,正虎视眈眈,满眼杀意盯着他。 “妖孽,黔驴技穷了!早说了,你区区捞出五颗金阳,且一人一弓,又能杀我等几人?” 一面容俊美男子,同样金丹之境,冷笑一声后,一步踏了出来。 接着,手持三尺青锋俯冲而下,一剑将李十五斩首,头颅在空中翻转几圈后,滚落雪地之中! 而更多的金丹大修冲了过来。 齐齐动手,瞬间将李十五无头尸身斩断成好多截。 其中一女修目露窃喜,因为她刚刚趁乱,将李十五左耳挂着的棺老爷摸入手中。 此人诡异,身上定藏有至宝。 她是这样想的。 然而一缕神识刚探入其中,顿时只觉天雷滚滚,满眼呆愣。 放眼望去,棺老爷腹部空间之内,堆积如小山的人大腿,染血眼珠子,人手,鲜血淋漓各种脏器! “呕!” 女修干呕一声,差点直接吐了。 而后,狠狠将棺老爷甩了出去。 “完……完了,眼睛不干净了!”,她双目无神,愣愣一声。 第199章 真相 “可惜,可惜了!” 见李十五被分尸,纵火教老者不由摇头叹息,“哎,无头小友入我教多好!” 落阳,听烛对视一眼,却是沉默下来,没多讲什么。 此刻,一位位金丹大修,涌入那四座小坟之前,眼中满是贪欲与喜色。 只是当他们将四座坟刨开后,个个傻眼,因为坟中,赫然全是空的。 “没……没有?” “道骨,道骨哪儿去了?” 偏偏也是这时,又一邪门之事发生了。 全场这么多大爻之修,最先找到道骨并与之融合的,是一位筑基女修。 此刻,她忽然面露惊恐之色。 “怎……怎么可能,我明明成功融合道骨了,为何我身上的道韵,在一缕缕开始消散?” “你们快回来,回来啊!” 她声泪俱下,双手不断在身前虚空乱扒拉着,似想把什么东西给抓入怀中。 不止是她,又有不少融合道骨的修士,发现躯体中道韵正在一缕缕流失着。 好似,那根本不是属于他们之物,即使能在他们身上短暂停留,但终将离去。 “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说好融合道骨后,就能脱胎换骨,与道为亲吗?可为什么道韵会消散!” 一道道质问声响彻天地。 特别是那些已经融合道骨的,此刻心中感觉,就仿佛从云端跌落凡尘,心都在滴血。 另一边。 落阳,听烛同样融合道骨,他们同样感知到身上道韵在消散,在流失。 “怎会如此?” 两人皱眉,同时疑问一声。 忽然,听烛沉声道:“这片山脉中藏有道骨,是十相门最先发现的,所以也是他们最先融合道骨!” 果然,在所有人彻底慌乱之际。 一道面容看不真切身影,出现在百丈空中,他嗓音沙哑,偏偏在全场人耳畔清晰响起。 “各位,实话告诉你们!” “我十相门之修最先找到道骨,也最先融合。” “所以早就知道,道韵在躯体中只能保留十多日,而后就会消散。” 他摇了摇头,接着笑道:“所以,道骨根本不是拿来融合的,真正用法是在突破大境界时,再将其服下。” “毕竟在那种道韵加持之下,突破是板上钉钉之事。” “明白了,这道骨,根本就是破境用的至宝!” 听到这话,全场顿时鸦雀无声。 终于,一金丹大修抬头质问:“既然如此,你十相门为何诓骗我等,称其能让人脱胎换骨?” 空中那人却是沙哑笑道:“因为啊,好玩儿呗!” “哈哈哈,一想起如此珍贵的至宝,居然被你们胡乱吞了浪费掉,就觉好笑,太好笑了!” “还有啊,我等十相门之修这半月到处抢夺道骨,实则根本不是真抢,只是给你等足够压力,让你们尽快融合手中道骨罢了!” “结果,你们又上当了!” 这时,他身旁又出现一人,其身着一身土黄色道袍,面容同样不真切。 这人笑道:“这片山脉有道骨的好消息,可是我等几个狗相修士,在大爻各地散播的。” “可当你们真融合了道骨后,好消息突然变坏消息,这不等于我等几个背刺了你们所有人?” “啧啧,背刺的好,背刺的妙啊!” 接着,第三人出现空中,是一名女修,同样面容遮掩。 她叹息道:“哎,可惜了。” “已经融合道骨的人,不仅没脱胎换骨,反而浪费掉一件至宝,此事,怕会成为你们心魔,挥散不去喔!” 她忽地笑了一声:“嘿嘿,又绊好多人一脚!” 这时,百丈空中不断有人出现,有的是金丹境,甚至不少是筑基境。 就这么短时间,竟然出现了数百人,全是十相门的。 他们互相恭维,谈笑风生,肆意大笑着。 “各位前辈,你们组的这局真妙啊,我害了好多人一命!” “嘿,我也是混迹其中,专找他人替罪!” “还有我,还有我……” 原来,这场所谓的道骨盛宴。 从始至终,只是十相门各相修士的狂欢。 所有在场修士,都是他们愚弄,狩猎的对象! 只是,无人注意到。 四座小坟前,有两只人的脚掌,正在满地血污中悄悄挪动着,甚至其中一只脚用脚趾头抓着只蛤蟆棺老爷。 远处,半空之中。 纵火教老者目露凝重:“原来如此,我等都让十相门给耍了啊。” “只是,这群崽子到底要干什么?甚至不惜浪费仙珍道骨,也要借此愚弄他人!” 也就是这时。 一位身着天青道袍,神色淡然如菊,约莫二十五六的身影,手持一本古籍来到此处。 如此打扮,就像个凡人书生似的。 偏偏他,是星官白曦。 “跟一群苍蝇似的,整天嗡嗡乱叫,都吵到我读书了!” 只见他挥袖之间,空中数百位十相门之修,如同狂风扫落叶一般,眨眼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知到了哪里。 接着,白曦盯了四座小坟一眼,只见满地的断肢头颅,场面尤为血腥恐怖。 “还好,我提前准备了一手!” “不然,我棠城境内一下死这么多修士,如此晦气,这年关还过不过了?” 话音一落。 这连绵山脉之间,所有陨落之人的尸骸消失不见。 除了李十五的,因为他根本没死,两只脚丫子此刻依旧在雪地中活蹦乱跳的。 白曦摇了摇头。 又望了两只脚一眼。 “十五啊,大爻可是要选第三位国师的,你若有想法,偏偏总是这副德性,咋见人哦!” 至于李十五,神魂附着双脚之上。 此刻,他却想的是。 这十相门,他入定了! 背刺狗,他更是当定了! 第200章 生非笔,颠倒是非 白雪如絮,纷纷扬扬。 白曦一身天青道袍,肩头落下几片雪花,就这么立在雪地之中。 此刻,这片天地之间的大爻之修太多,太多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数百位十相门修士被一袖子轰飞,又见满地残肢断体,在刹那间消失不见。 所有人,齐齐愣了一瞬! 接着,才是目光落在白曦之上。 待反应过来之后,无人再敢立在空中,哪怕是暗中潜藏着元婴境及以上者,都是显露身形,自空中落下。 “我等,见过星官大人!”,所有人面露敬畏,俯身恭敬行礼。 白曦微微摇头:“得之是幸,失之是命,道骨一事,你等不必介怀!” 此话一出,全场之修皆低下头。 几乎所有人,面上都是露出怅然若失之色,那可是近乎能逆天改命的机会,可到头来,却是一场空! 至于其中那些融合道骨的,更是有不少,直接一屁股瘫坐雪地之中,竟如稚子般嚎啕大哭起来,哭声混杂寒风呼啸声,愈显心中之凉。 “为什么?为什么是假的?我的成仙之姿,仙人之梦……” “呵呵,为了这一块骨,我可是杀了青梅竹马师妹,明明这骨,她先寻到的!” “不可能,绝不可能,道骨一定是真的,十相门是在骗我……” 众生百态,在他们之间淋漓上演着。 诚如石相修士所言,这道骨一事,怕是得成为他们心魔,缠绕心间,难以挥去。 落阳叹声道:“若道骨真能让人脱胎换骨就好了!”,不过马上,他就眼角一抽,“等等,这岂不是说,我脚指头骨白嚼了?” 一旁听烛语气平淡:“道骨确实是真,不过我等无福与之相融,只能当作辅助破境的宝物!” “当然,如今已然浪费了,挺可惜的。” 至于四座小坟前。 李十五将自己被分尸的‘金丹之躯’,以神魂之力收入棺老爷之中。 同时,他敏锐察觉到,自己脚下的黑土,似多出了一些变化。 “呼呼~” 天色渐渐暮霭,寒风裹着大雪,愈发猛烈了起来。 白曦开口道:“以大爻历法,年关将至,你等尽快折返!” 说罢,就是身影随风而散。 一位位大爻之修,则施展各种遁法,化作道道流光朝棠城而去,个个口中叹息,全然没有来时那般志比天高。 无人瞧见。 两只赤脚丫子,同样在雪地中飞奔,留下串串清晰脚印,却是顷刻间被风雪掩埋。 片刻之后。 这喧闹了半月之久的连绵山脉,终是变得再次寂静起来,甚至积雪压倒树枝之声,都是清晰可闻。 四坟之前。 一身着碎花白裙,嘴角带着浅浅笑意的明媚女子,开始显露出身形。 “这四坟,终究是没守住啊!” 她轻叹了一声,又接着道:“不过没守住,也挺好的。” “毕竟遗憾才是世间常态,多些遗憾,也才显得更真!” 一根好似冰晶凝成的生非笔,出现黄时雨手中,她想了想,在一页白纸上写了起来。 ‘大爻疆土之中,有一仙门,名曰‘种仙’!’ ‘有师父称作乾元子,其性和善,待人宽厚,如长者让人如沐春风,如明灯为人指点迷津!’ ‘其座下,有徒三十。’ ‘二十九人天姿愚钝,如朽木不可雕,唯十五道君天资聪慧,自始便是那天人之资,成仙之相!’ ‘老道乾元子宅心仁厚,对三十徒儿极好,向来一视同仁,不偏不倚,且为他们缝衣做饭,照顾无微不至。’ ‘可月尚有阴晴圆缺,何况是人?’ ‘二十九徒庸人之资,仙道不得寸进,终究困于寿元之祸,相继寿元耗尽老死!’ ‘见爱徒似落叶凋零,魂灭人间,老道乾元子不由悲从中来,整日以泪洗面,泣不成声!’ ‘一日,乾元子心中天人交感,知晓自己大限将至,遂唤来仅剩徒儿,十五道君!’ ‘“咳咳,徒儿啊,这种仙观为师就传给你了,这种仙观之主,为师一并传于你,从今往后,切记我师门传统,多多行善,匡扶世间正义……”。’ ‘乾元子说得很慢,如一将死老者,传授爱徒最后堂课,也教导他,切记心存善念,他们这一脉,从来就是靠‘与人为善’四字,行走人世之间。’ ‘终了,乾元子含笑而终。’ ‘十五道君连磕十头,又于坟前相守三年,算是以谢师恩,且他害怕,有猛兽将师父尸体刨出,曝尸荒野之中。’ ‘四季轮转,韶光易逝。’ ‘十五道君秉承师门传统,斩妖除恶,善意待人。先灭赌妖,救近二十万众百姓,后斩戏妖,智斗轮回妖,祟僧,纸道人……’ ‘渐渐,十五道君,名动一方!’ ‘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大爻恶修,受卦宗奸人挑拨,误以为世间有道骨这般仙物,甚至寻到,十五道君早已坐化了的师兄弟们坟前。’ ‘道君拦在坟前,各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偏偏,熄不灭大爻恶修心中贪念!’ ‘大爻恶修,执意挖坟,不死不休!’ ‘双方之战,一触即发!’ ‘十五道君,独自一人迎战千军万马,一具具尸骸堆积成山,血浆浸透白雪。’ ‘然来犯之敌,终究太多,太多。’ ‘道君哪怕临时破境,依旧挡不住那漫天之敌,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兄弟坟墓被无情掘开!’ ‘寒风白雪,愈发凛冽!’ ‘十五道君伤痕累累,衣襟为鲜血浸透,跪坐雪地之中,眼中满是悲楚与之无措。’ ‘只是,于我眼中,十五道君依旧白衣飘摇,衣不染尘……’ 黄时雨收起生非笔,看着白纸上洋洋洒洒字迹,双眼弯着露出笑容。 口中道:“这有些遗憾,反倒是好事呢!” 说着,身影渐渐散去。 只是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周遭虚空,隐约传来年轻男子悲戚哭声。 “时雨,师兄弟的坟,我终究是没守住,简直愧对师父如此信任我,甚至将种仙观传给我!” 黄时雨劝慰道:“没事,尽力就好!” 声音渐渐掩去。 唯有四座小坟,被折腾的面目全非,于雪夜中无声静默着。 第201章 融尸于土 此时,已然入夜。 这连绵山脉之间,雪风怒号,发出阵阵恐怖骇人声音。 然而此刻。 有两只人脚,其中一只紧抓着只青铜蛤蟆,两脚一前一后,来到一处半山腰的洞穴之中。 如此邪门且让人惊悚做派,自然是李十五。 他的神魂,总之是魂儿之类的玩意儿,正附身两脚之中,只是通过灵识,依旧能够视物。 此刻,他正盯着两脚之下,那一方诡异黑土。 “不对劲儿啊!” “不行,我得试试!” 他说着,就是控制棺老爷张开大嘴,向外吐出一截截尸块,内脏,以及头颅等一大堆玩意儿。 这些,都是他修为突破金丹。 而后,就被诸多金丹大修乱刀分尸的‘金丹之躯’! “哎,可惜了。” “这勉强破入金丹境,又强行动用纸人羿天术,仅仅射了八箭,就给自己玩儿死了。” “我记得,纸道人是用一只只纸人开弓来着……” 李十五说着,又是看着这满地血腥场景,其实见多了,心中也没啥反应了,何况还是他自己的。 “罢了,还是先试试!” 他喃喃一声,就是以隔空御物之术,将这些断肢,各种脏器,还有自己那颗头颅,小心翼翼放在自己脚下,那方诡异黑土之上。 这方黑土,别人看不见,摸不着。 就连他自己,也仅仅能看见,手根本触碰不到。 只是,李十五冥冥之中觉得,这一次或许有用。 果不其然,仅仅三息之后。 惊人一幕,发生了。 那些断臂残肢,猩红尸块,竟是诡异的一寸寸开始消融,就那么融入脚下黑土之中。 “这……,居然真的可以!” 李十五低吼一声,心思翻转不断,瞬间活络起来。 常言道,化作春泥更护花。 就连大树,树叶凋零在地,腐烂之后都会化作养分,重新供给树体。 既然如此,为何他这么个‘仙苗’不可以? 其实很久前,大概是李十五第一次砍下多余的腿那个时候,就已经尝试过,将腿重新融入黑土之中,再供给自身。 只是那个时候,根本无用! “难道,只有金丹境及以上的躯体,才能再次融入黑土?” 李十五喃喃一声,思绪万千。 片刻之后。 ‘金丹之躯’全部于黑土之中消融,就连一滴血都没剩下。 而后,李十五就看到。 自己双脚之上,有一根根细密,淡红色肉芽正在不断蠕动,生长,交织着。 长势之快,远超以往任何一次。 转瞬间,三日过后。 洞窟之中。 一道极为年轻身影,身着一袭如墨道袍,正闭眼静静盘坐着。 只是他左手之上,有两颗眼珠子时不时睁开,朝着周遭不断打量,看上去犹为诡异邪门。 “哎,居然就这么长好了。” 李十五轻叹一声,双眸缓缓睁开。 他感受着自己如今状况,发现修为,已然掉回了筑基后期之境,这具新长出的躯体,也只算是筑基之躯。 “碎星,碎星!” 李十五眸光微凝,他接连碎掉眼眸之中五道力量之源,掉境是必然。 换作别人,怕是得命陨。 又沉吟一声:“这融了一具金丹之躯,才长回一具筑基之躯……” “他娘的不管了,胳膊腿儿齐全就是稳赚!” 李十五大笑着猛地起身,而后低头盯着脚下黑土,又望了一眼周遭的种仙观。 “只是这东西,来历究竟如何?” 片刻之后。 李十五走出洞窟,见天空已然放晴,只是天地间依旧洁白一片,俨然一幅冰雪世界。 忽地,他眼中露出迷茫之色。 “我恍惚记得,赵四侯七他们的尸骨,已经提前被我迁走了,可为何我还要执意去守坟呢?” 李十五眉头越蹙越深,偏偏他眼神越来越明亮,像是明白了什么! “黄——时——雨!” 他咬牙一声,身影瞬间冲天而起,消失不见。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一如既往的,双膝盘着,端坐堂前。 面前是一张与膝盖平齐的檀木书案,上面摊开着一本古籍,随着道道柔风自行翻页。 堂下,李十五一人盘坐。 他惊呼一声:“大人,你刚刚那话的意思,是这半月以来,那连绵群山之间所有死去的人,全部活了过来?” “这岂不是说,我拼尽全力犯下的杀孽,全部清零?” 白曦微笑点头:“算是!” “不过你仅剩下一对脚掌,居然三日就长成完整躯体,在我眼中同样挺不可思议的。” 李十五问道:“大人,你施的术,不会就是绮罗城戏台之上那种,只要身死,就能重新复原!” “嗯,不错!” “既然如此,此术名什么?” “水月之术!” 李十五疑声道:“水月?大人,可否详细说说?” 白曦道:“所谓镜中花,水中月!” “你这样理解,出现在群山之间的那些修士,你看到的他们,不过是水中倒影,也就是水中月!” “将他们杀了,只是将水中月搅碎罢了,他们真身根本无恙。” “不过到了这时,‘水月之术’也就无用了,你就当作是一种障眼法!” 白曦说着,又是叹道:“不然死这么多修士,加之年关将至,简直太不吉利,有损我棠城百姓福气。” 一时间,李十五若有所思。 其实他觉得,这样倒也不错。 毕竟黄时雨在背后搞鬼,守坟非他本意,杀人更是笑话,是被当了刀子。 “大人,我记得之前,你同样口口声声称,道骨乃是天大机缘,能让人脱胎换骨,与道相亲的!” 李十五语气疑惑:“大人,你应该知道是十相门在背后捣鬼!” 堂上,白曦并未抬头,只是伸手将面前古籍轻轻翻开一页。 他道:“大概,是知道一点的。” “不过我也没骗你们啊,群山之间确实藏有道骨,且是天大机缘。” 李十五面露无奈之色:“大人,还是明言!” 白曦点了点头,而后道:“之所以未曾揭露十相门,不过是想仔细瞅瞅,他们究竟要弄些什么名堂!” 李十五疑声:“瞅出来了?” “瞅出来了一点!” “什么?” “黄时雨,还有所谓十五道君的!” 第202章 迷惑天地,存在感 “黄时雨?” 李十五吐出三字,眸色瞬间漆黑如点漆,冷光摄人。 他道:“大人,关于十五道君和黄时雨,能说一下吗?” “实在我困于此女,久矣!” 白曦将手中书页合拢,叹了口气:“自然是可以的。” “十五,你应该也回想起来,你师兄弟的坟,早就被你提前迁走,至于之后,不过是黄时雨将你等这段记忆模糊了,重新来了一次守坟之战。” 李十五嗯道:“不错!” “且我也能猜到,黄时雨又会将此事,用手中生非笔乱写一通,当然,其中的主角儿成了所谓的‘十五道君’。” 说着说着,李十五疑色渐深。 “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她直接用手中之笔乱写就是,为何非要如此大费周折,强行让我来一次守坟之战呢?” 白曦道:“你之疑问,我这次确实看出了些门道!” “十五啊,你应该知道,一个活生生且有血有肉,甚至有自己过去的人,是不可能凭空被造出来的。” “哪怕黄时雨独占笔相八成,也是绝无可能,毕竟世间一切得合乎情理,而不是靠着主观臆想!” 李十五眉头一蹙:“既然如此,那所谓的十五道君?” 白曦抬了抬手,示意稍安勿躁。 “十五,别急!” “黄时雨费这般大功夫,让你来一次守坟之战,自然是有自己目的。” “因为啊!”,白曦眸光渐渐凝着,“因为,天地是有自己记忆的。” “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在这片天地间出现过,都会留下烙印与痕迹。” “而这次守坟之战,同样会留下烙印。” 白曦想了想,又道:“算了,我换种更易懂的说法!” “如果将‘天地’比拟成一个人,那么他脑海中就会有些印象,在棠城外的群山之中,有一个筑基小修,为守四座小坟血战大爻众修!” 白曦语气顿了一下,侧身目光瞟向窗外,接着道:“生非笔,号称捏造是非,无事生非!” “其实,黄时雨一直在纸上胡乱写,无非,她是想迷惑这片天地,或是模糊天地对于一件事的印象。” “比如,明明是你参与的守坟之战,且被天地烙印了下来。” “可被黄时雨乱写一通后……” “天地就会以为,似乎有一位名为‘十五道君’的人,参与了守坟之战。” 白曦渐渐收回目光,语气略微加重。 “十五,归根结底!” “黄时雨如此做法,不过是加强所谓‘十五道君’的存在感,让天地以为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所以,现在你明白了!” 堂下,李十五沉默良久。 原来黄时雨一直以生非笔乱写,竟是在迷惑天地,加强‘十五道君’存在感。 他深吸口气,起身恭敬行礼:“十五在此,谢大人解惑!” 而后,双膝盘坐而下。 开口道:“大人,那位‘十五道君’,如今是真的存在?” 白曦道:“以我眼光来看,其应该是不存在的,只存在于黄时雨笔下。” 李十五眉尾一挑:“大人,那他将来一天,是否能从笔下活过来?” 白曦摇头:“后续如何,我尚未勘破,不过我觉得,怕不是那么容易!” 听到这话,李十五莫名松了口气。 因为按白曦话讲,‘十五道君’如今应该是没活过来,那么黄时雨之前就并未说谎,她是真的在一人分饰两角儿。 “这婆娘神经!” 李十五骂咧一声:“这好端端的,她非弄这么一出,搞个‘十五道君’出来,她这图啥啊!” 白曦见此,只是笑道:“十五啊,这次尝试突破金丹境,感觉如何?” “大人,莫打趣了,不过是勉强之举,仅才捞出五颗‘金色太阳’,徒惹旁人笑柄!” “无事,不过你这次碎星跌境,下次怕是会更难,不是成龙,就是成虫!” 听这话,李十五面上倒是显露轻松之色,事尽于己,无论到时如何,他不怨别人就是。 只听他道:“我此前从未想过,居然有以火焰焚烧双肾,从肾海之中捞取力量之源的修行路数,委实太过神奇了。” 白曦露出笑容:“这叫‘向内求’,向自身索取,这样就不欠天地什么,至少不会欠的太多。” “而灵气时代修士,吸纳天地灵气,炼化各种天地灵物,却口口声声称逆天而行,这叫端上碗吃饭,放下碗骂娘!” “总之,如今这样挺好的,至少现在的恶修,比从前灵修更有资格骂娘!” 白随即收拾起神色,接着道:“十五,现在咱们说正事!” “那便是你那些死去的师兄弟,他们骸骨为何会是所谓的‘道骨’!” “有关种仙观一事,你当真没骗我?” 一听这话,李十五难得面露急色。 “真有种仙观的,真的有!” “至于我那些师兄弟,皆是老东西掳掠来的凡婴,他们为何会是道骨……” “对啊,他们怎么可能是道骨呢?怎么可能呢? ”,李十五语气渐渐迷惘起来。 白曦叹了口气:“好,我信种仙观是真实存在的。” 只见他身前矮桌之上,忽地多了十多块碎骨,呈现一种风吹日晒的枯黄色泽,甚至还裹带着些许泥土。 不过这些骨上,蕴藏着一种道韵。 他道:“这些骨,应该也是你师兄弟们的,我凭借这几块骨,能找到他们根源和血亲。” 堂下,李十五小心翼翼开口:“大人,他们是不是出自修行之家,且本身就天资过人,自带道韵?” 白曦摇了摇头。 “他们,都是棠城境内之人没错。” “不过无一例外,皆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凡人百姓,躬耕之家。” “甚至一人,是青楼窑姐儿,生下后丢到牛圈里,让其自生自灭的。” 第203章 春桃 “皆……皆出自躬耕百姓之家!” 李十五怔怔一声,眼皮渐渐敛下,“原来道韵不是天生啊,也就是说,是后天化作道骨的了?” “只是,这怎么可能呢?” “我等每日啊,心惊胆颤,就那么赤脚行走荒野之中,风里来雨里去的,连‘修仙’二字都一知半解……” 李十五抬起眸子:“大人,我那师父,你能寻到他来历?” 白曦道:“你口中师父,同样只是个凡人,这点绝不会错,否则我定会有所察觉的。” “而卦宗怀素老道推算过他八字,称其是一个命极好的人,甚至以凡人之躯,也能得到一只储物祟兽,运气堪称奇佳……” 星官府邸,大门口。 李十五一步踏了出来。 他手中,约莫七八块碎骨,还有页纸,上面墨迹清晰,记载着些住址。 棠城,已然入夜。 天空之中,又是稀稀洒洒雪花飘落。 李十五走在街上,见来往之客络绎不绝,孩童推搡玩闹,女子对镜挑选花红…… “李小哥,好久不见啊,又来推粪车?”,有路过老丈,咧着缺牙,乐呵打趣着。 “李公子,那算卦的公子呢?”,有女子眼波流转,语气含羞。 走过几条街,李十五来到一家青楼梨园,两边悬挂两串璀璨花灯,看着尤为醒目气派。 一躬着背,满脸市侩气的中年龟公,口中说着各种祝福之语,揽客那叫一个尽心尽力。 “唉,这位公子,香喷喷的姑娘来耍一个嘛!”,他热切招呼着。 李十五眼角一抽,靠近后道:“无脸男,你怎么换行当了?” “李爷,咱向来如此啊,一行有些腻了,就换另一行,还干过剃头匠,跳大神……” “停停,怎么都是些下九流?” 无脸男歪着头:“李爷,你分这么清干啥?咱这百多年混迹堂城,各式各样的人见多了。” “真要咱说啊,上流多是下流之人,下流也不乏清高之辈。” “还有,咱就喜欢干这些,也就只会这些啊,瞧这龟公当的可有意思了,咱给你讲……” 李十五竖起大拇指:“小妖不错,已学得本山官三分智慧,可以给人说教了。” “对了,下九流中哪些油水最多,当乞丐咋样,你觉得有没有搞头……” 一人一妖随意攀谈着,身后妓楼之中胭脂味扑鼻,时而有淫语霏霏之音,丝竹管弦之乐,也是浑然不觉。 “李爷,你这好端端的,来这种地方干啥,难道开窍了?” “瞎说,我来找人的,你这儿有没有个女人,名叫春桃的?” “春桃?”,无脸男露出思索,“有,是有一个,不过年纪三十五六,在这一行已算是老女人,且好像曾经生过娃,肚皮松松垮垮,竟遭客人眼嫌!” 无脸男说着,便是神色恍然。 古怪笑着:“李爷,咱差点忘了这一茬,你就喜欢老的,这边来!” 至于李十五,难得没有多说什么。 进入妓楼,又穿过道道粉绸红帐,来到一个相对僻静的单间。 “李爷,稍等!”,无脸男说罢,就是转身出去,顺带将门掩上。 不到片刻功夫。 “哟,还是公子懂啊,知道这年龄大的会疼人,不像那些黄毛丫头……” 一道尖锐刻薄,同时带着欢喜气的妇人声响起。 人未至,声先至。 “咯吱儿!” 随着房门被缓缓推开,一位有些矮小的女人站在了门口。 身着陈旧绸缎长裙,发髻上一根不咋值钱青玉簪,面颊凹陷,即使抹满了铅粉胭脂,也遮不住那松垮面皮,眼角皱纹。 ‘残花败柳’四字,用在她身上似恰到好处。 此刻,她掏出柄小铜镜望着,做了个补粉动作。 “李爷,你忙呢!”,无脸男挤眉弄眼,很是识趣将门关上。 “公子,咱们是现在就玩荤的,还是对饮两杯,也来个花前月下,才子佳人?”,妇人两眼放光,似迫不及待。 “春桃?”,李十五吐出两字。 “哟,公子居然提前打听了啊,莫非奴家曾经伺候过公子爹?”,妇人咬唇笑着,语气多有挑逗。 至于李十五,则是盯着眼前妇人。 所谓儿像母, 他在她面上,依稀看到故人影子,丁二二。 “伯母!”,李十五语气沉重,目带恭敬,俯身行了一礼。 “公……公子叫我什么?”,妇人眼神怔住。 “回伯母,你曾诞下一子,与我相识……” 李十五话未讲完,就被妇人尖声打断:“呵,原来是当年被我丢牛圈那娃啊,怎么,他这是在外边闯了祸,需要银子,居然把主意打到我这个老妓女身上来了?” “滚,赶紧滚!” “让他趁早死在外边,什么玩意儿,他就一妓女生的贱种,娘下贱,自己也下贱……” 见这一幕。 李十五笑容牵强。 低声道:“伯母,他死了,死得很惨。” 说着,就是在身前桌上,放下一块红布,里面包裹着一块碎骨。 而后,又是取出十枚大金锭放下。 “伯母,我和他有同一个师父,师父死了,留下财物不少,自然也有他一份。” “这些你收好,望好自为之!” “对了,若有人抢夺于你,寻方才那个龟公就是。” 李十五说罢,摇了摇头,就是转身离去。 身后妇人,却是在这一刻,眼中仿佛失去所有色彩,只觉得胸口被无形重锤猛捶一下,身影摇摇欲坠。 “我儿,死了,死了!” 她步履蹒跚,将那碎骨紧握胸口,竟是撕心裂肺哭了起来。 “儿,儿啊,对不起。” “娘不该骂你贱种,是娘下贱,是娘不自持,当了那人人唾弃的婊子……” “当年把你丢在牛棚的那户人家,娘打听了的,是个良善人家……,娘只是想让你清清白白,别跟个婊子扯上关系……” 妓楼外。 无脸男上下打量一眼。 乐呵笑道:“李爷,你真够麻溜的啊!” “话多!”,李十五瘪了瘪嘴,又道:“再多嘴收了你!” 说着,就是招了招手,而后转身离去。 第204章 恶妇 “哎,怎么可能是道骨呢?” “明明大家都是凡胎,这凭啥啊!” 街上灯火徜徉,李十五走在其中。 他忽地停止脚步,内视灵台,那一道代表背刺狗本源的血色狗影,已经差不多融合一半了。 “狗日的,给老子等着!” 李十五低声怒骂,等他彻底融合,就可以去登名在册,成为一正儿八经十相门修士。 “李兄弟,你就这么恢复了?” 季墨领着一群年老体衰的‘莺莺燕燕’,与他来了个偶然遇见。 “啧,又认新娘了?” 李十五瞅了眼季墨身后,多了个眼生妇人,正和其她人打成一片,低头说着些妇人闲话。 季墨笑道:“认娘一事,自是不能含糊,活到老,认到老。” 李十五:“……” 他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自那连绵山脉折返之后,他此刻见十相门之人,就觉得一阵心烦。 “李兄弟,喜钱,喜钱你还没给呢……”,季墨在身后忙着嚷嚷。 不多时。 一道略显幽静小巷中,这里居住的,多是些富户之家。 “砰砰砰!” 李十五轻敲着门房上两对铜环。 一睡眼惺忪小厮,打开门露出个脑袋。 “公子,何事?” “见你家夫人!” 片刻之后,一处会客厅中,装潢尚可,看着家底颇为殷实。 一对中年夫妇,正上下打量着。 “伯母好!”,李十五对着妇人同样一礼。 “称我伯母?”,妇人衣着富贵,面带疑色。 “是,我有一师兄,相貌和夫人有些相似!”,李十五道。 一旁中年老爷闻言,面露笑容道:“夫人,莫非你有什么亲人尚在人世?这是好事啊!” 岂料妇人,却是瞬间变了脸色。 “老爷,你先歇息!” “这人我不认识,待我先问问他。” 把老爷糊弄走,妇人回过头来,眸光漆黑摄人,眼神阴沉如水,仿佛吃人一般。 “他人呢?” “夫人指的谁?”,李十五面无表情,只是换了个称谓。 “少装蒜,自是我那不成器儿子!”,妇人眼露凶光,又道:“你直接说要多少银子!” “总之,我不允许他再出现在我面前,毕竟我好不容易改嫁富贵人家,他若是敢上门闹!” “呵,就别怪我这个当娘的,下手无情了!” 李十五未做理会,转身就走。 只留下妇人在背后,眼神宛若个阴冷毒蛇般望着他。 片刻之后。 “夫人!”,几个凶恶家丁,恭敬候在一旁。 “跟上那人,若是遇见与他年纪相仿之人,直接弄死!”,妇人说完,却又低下头,眼神有些松动。 莫名叹了口气:“罢了,留他条命,废掉双腿,弄哑就是!” 街上,人流如织,灯火如洋,与漫天飘雪相配,如梦似幻。 李十五走在其中,突然顿下脚步,抬头望着。 他觉得,挺可笑的。 一个妓女,心中爱子之深,竟是如此沉重。 偏偏这贵妇人,如避蛇蝎,更是心肠歹毒,欲行恶举。 “啧,无脸男说的没错!” “上流多是下流之人,下流也不乏真善之辈啊!” 白曦给李十五的道骨,就那么几块,接下来,他一一寻了过去。 这剩下的,多是些平民百姓之家。 应该是乾元子多年之前,将幼儿直接从襁褓之中抢走。 不过还有些,是乾元子灭人满门后,唯一留下的活口,如第一个开始剥皮种仙的,史二八。 只是他家,应该在棠城之外的八十一处集镇附近。 “公子,多谢了!” 此刻,一独眼老汉儿在门口相送,满身的老人气,仿佛行就将木一般。 他道:“我家本来就人丁稀薄,我那乖孙儿他爹,快四十才得这么一个儿子。” “可惜啊,被一个恶道抢走了。” “只是可怜他爹,像失了心气一般,没几年就撒手人寰,我那儿媳妇也相继病死。” “只剩老头儿孤苦伶仃,守着这处房产,整天念想着,我那乖孙儿某天说不定就回来了,也有个落脚地方。” 李十五笑道:“我师兄如今琐事缠身,不得空闲,只是托我送回一些财物。” 老人见此,却是摇了摇头。 “公子,莫要诓我了。” “所谓人老成精,有些事,老头儿我一眼就瞧明白了,不过还是谢谢你这番好心。” 老人关上房门。 一道浓浓叹息,随之传来。 “哎,我家香火断了,彻底断了啊!” 李十五见此,没说什么。 只是目中疑惑渐生,他从星官府邸出来前,随口问了一句,自己家是否也在棠城境内。 结果,白曦这样回他。 称怀素老儿算了一卦,卦相显示,他没有八字,隐藏意思就是,他没有来历。 “我没有八字?” 李十五皱起眉头,“呵,我同样自婴孩一点点长至成人,怎会没有生辰八字?明明就是他卦术不精!” 摇了摇头,不再思索这些。 反正遇到不明所以之事,推给种仙观就是。 此刻,星官府邸。 白曦屹立一处高楼之上,眺望全城之景。 他轻声道:“又是一年新春至,海棠亦能共白雪!” 随着他话语落下,便见整个棠城,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海棠树,忽地开始抽出绿芽儿,接着开花。 花瓣成胭脂色,于纷纷白雪之中热烈绽放,与天地相映。 城门下。 李十五忽地回头,见刹那之间,满城海棠花开,与万家灯火盈盈相对。 “开花了,开花了!” “年关到,海棠开,又过年了……” 不少顽童身着厚袄儿,口中念叨着童谣,开心的原地蹦跶。 “是白曦?” 李十五喃喃一声,四月的海棠,竟在冬日绽放,除了这星官大人,他想不到别人。 夜幕下,万家灯火。 如过客,眼波流转。 李十五望着这一幕,有些失神,记忆中那么多活生生的人,恍惚几瞬,等再睁眼,身后只留一片荒芜。 “神算子这厮,居然又不来摆摊儿?” 李十五呵呵一声,转过身,大步而去。 至于身后,那些贵妇人派出跟随的家丁,早不知晕死在哪个犄角旮旯中。 第205章 三妖至 一夜过去。 菊乐镇。 只听咯吱一声响,李十五打着哈欠,缓缓推开庙门。 按大爻历法,今儿个是一年末尾,也是一年之中最后一日,算是迎新纳福的好日子。 如不远处的菊乐镇。 这大清早的,百姓就起来开始忙活,或扫着门前积雪,或杀鸡宰羊…… 李十五瞟了一眼。 自顾自道:“啧,一年不到啊!” “老子都破入金丹了,只是可惜,又给掉回来了!” “烧纸,狠狠烧纸,今儿个怎么说,也得给老东西狠狠烧些纸钱啊!” 李十五骂咧一声,而后一步落至小庙三百米外,在雪地中立了个木牌。 上写道:尔等敢越过一步,斩! 他觉得,那些个百姓或许会弄些好酒好肉来孝敬他,偏偏,他不习惯别人如此好意! 索性狠一点,免得到时多费唇舌。 至于他自个儿,反正孑然一身,不如抓紧功夫修行,上次从肾海中仅捞出五颗‘金色太阳’,他觉得丢人了。 毕竟,他师兄弟个个道骨仙姿的。 “只是,二零估计也是道骨,就不知他,是否也踏足修行之道了?” 李十五望着远方天地,念叨一声后,转身折回小庙之中。 然而刚掩上庙门。 就见庙门重新打开,接着一个雪白纸人脑袋探了进来,一双狭长纸眸,正直勾勾盯着他。 “纸……纸道人,你来干甚?”,李十五顿时满头大汗,目露惊悚之色。 “自然是,口里没味儿,想找个东西嚼上一嚼!”,纸道人整个身子进来,盯着李十五手指上眼珠子望着。 又道:“我记得你讲过,眼球没了后,是可以再长出来的。” 李十五露出尬笑:“这个,先别急!” “对了,我这次遇到一只祟妖老妇,为了弄死她,可是将自己心肝儿,肠肺都掏了出来,此刻就搁棺老爷中放着。” “这隆冬之日,要不我将就着这些,给你弄一锅人杂汤?我的心肝你的肚子胃暖暖的呢!” 纸道人笑容不变:“别来这一套,今儿这大好日子,我只想吃眼睛!” 说着,就是掰断自己一根雪白手指,轻描淡写丢了过去,道:“这是饭钱!” 李十五:“……” 忽地,纸道人一对纸眸带着审视:“你学了我纸人羿天术,甚至动用过一次?” “这……,”,李十五支支吾吾,真不知如何解释。 讲真的,以他如今修为,根本不能洞悉纸人羿天术万一,当时那把纸弓,完全是靠着食指眼珠子凝聚而出的。 至于他,仅是开弓而已。 “罢了,你学就学!”,纸道人笑容幽深,透着种高深莫测韵味。 也是这时。 又是有客上门。 来者仅有半人高,身上一层细密肉质鳞片,头上九道戒疤,倭瓜脸,塌鼻子,一身宽松棕黄沙弥袍。 至于背上,还背着一根青铜秤杆儿,活脱脱像根大棒子似的。 “李十五,我在那忘川待腻了,找你下棋来了,你头甲准备好没?赶紧戴上!” 来者,居然是轮回妖。 只是刚踏进庙门,一时之间,轮回妖小妖和着纸道人大眼瞪小眼。 只是一者尤为高挑,另一个却是个十足的矮冬瓜,两者站在一起,颇具喜感。 偏偏也就这个时候。 无脸男一副老头儿打扮,用油纸包着各种熟食,提着几个酒壶上门。 “李爷,你立的那木牌,应该不是给咱看的!” 只是一进门,一定眼,顿时两股颤颤,浑身瘫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今儿个不当龟公了?” “不……不了,毕竟一年到头,窑姐儿也是要歇息的,妓楼今日不接客。” 无脸男颤巍说着,又道:“李爷,这两位……” “都是祟妖,只比你厉害丁点,不用怕!”,李十五望了一眼,接着道:“比如这小妖怪,全力朝着白曦打了一棍,看着唬人,实则根本没啥用!” 眼下三妖来临。 不管它们目的如何,反正李十五打坐修行是被搅黄了,只见他伸手碰了碰左耳挂着的棺老爷。 瞬间,满地多了一沓又一沓黄纸钱,摆放的整整齐齐。 “会写字?”,他问。 “会……会!”,无脸男依旧语气结巴。 “会骂人?” “会,咱百年来都是干的下九流活计,啥污言秽语都会。” 李十五点了点头。 又取出两只笔,他一只,无脸男一只。 “帮个忙,啥话难听就写啥,后缀‘乾元子’三字就行!” 李十五说着,就自个儿动起笔来。 至于纸道人和轮回妖,似本就相识,于庙中各执黑子白子对弈,只是轮回妖头上,多了顶漆黑头甲。 时间流逝。 转瞬,已是临近日暮。 李十五收起笔,起身一叹:“没成想这年关之日,竟是一人三妖凑合着过。” 纸道人侧目望来,唇间笑容诡异莫测:“一人三妖?这庙里有人吗?” 李十五悻悻一笑,又是连忙吩咐道:“无脸男,赶紧用剪子,将这些纸钱全部剪开,剪成破破烂烂的,注意剪的时候避开上面骂人字迹!” 无脸男一愣:“李爷,咱们可以辛苦写了整天,剪了不瞎忙活了?” 听这话,轮回小妖跟着道:“我那轮回虽是假,但若有真的轮回,你这纸钱烧了后,哪怕阴鬼得了纸钱供奉,也花不出去啊!” 李十五下巴微扬:“这你就不懂了!” “我给老东西烧纸钱,仅是想咒骂于他,至于纸钱,分币不想给他用。” “这人我要骂,钱我不想给,自然而然,就得把这纸钱剪烂再烧,否则岂不白白便宜了他?” “此举,可是李某人大智慧!” 三妖:“……” 李十五说着,抬头望了眼天色。 见暮色上涌,又有雪花开始飘落。 “无脸男,帮我把纸钱弄出来,我得给老东西烧纸了……” 说着,就是走出庙门。 而后一眼就看见,三百米外,不少镇民徘徊,只是不敢上前。 其中有一中年,腆着肚腩,嘴角两撇小胡子,一脸嘚瑟样,居然是神算子。 “啧,此地离棠城近一千六百里,我都搬家于此,那狗日的兔崽子,总不能找到我了!” 第206章 承伤娃娃 夜幕渐渐合上。 天空又是飘雪。 不少镇民,浑身裹的厚袄像个肥狍子似的,此刻站在那道木牌前,面带犹豫之色。 “山官老爷立牌于此,这年还能拜不?” “是啊,俺家腌的腊肉香着呢!” “反正我是不敢,几个月前,我大清早隔了老远往小庙这边望了一眼,你们知道我瞅见了啥?” “啥?”,众百姓顿时竖起耳朵,摆出一副听好戏的架势。 那人则是心有余悸道:“我看见啊,山官老者,他竟然抱着个血淋淋人头,埋进土里。” “又弄了好几条人大腿,像种菜那般依次给埋了进去,甚至还满脸狞笑着,给它们浇水。” 此人所言一幕,自是真的。 李十五那里,有一颗自己多的人头,他觉得自己如今是棵‘苗’,将这些人体部件种进其它土壤之中,说不定也会抽枝发芽。 至于结果,自然是他想多了。 “这……不会是你看错了!” “是啊,虽然山官老爷看着脾气就不好,且也不咋像个好人,又长好多条腿,但也没有你说的……”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 神算子干咳一声:“诸位,在下刚搬过来不久,不知各位口中的山官老爷,究竟姓甚名谁?” “对了,我乃一名卦师,略懂些命理,五行八卦,家宅风水,天理阴阳……,年关过后便重操旧业,各位若有事,不妨来寻我。” 一位百姓道:“原来是卦师,失敬失敬。” “至于山官老爷,大家只知姓李,还有那小庙名为‘种仙观’,其它就不清楚了。” 雪花密集起来,有些遮挡视线。 神算子团着双手,哈了口热气。 接着,就是一步跨越过木牌。 “大兄弟,可别触怒了山官老爷!”,一老者忙声急呼。 “不碍事,今儿个年关,我免酬金去给老爷卜上一卦!” 神算子摸着嘴角小胡子,面上自信满满,他是在这些百姓面前立棍,以此彰显本事,好让自己在此镇混得下去。 至于会不会算命,重要吗? 所谓算命核心思想:猜测别人想法和察言观色!再缓缓修正,专挑些好话和似是而非的话来讲。 他神算子,深谙此道。 且这些年来,只在一个小兔崽子身上吃了亏,挑好话来说,他要挖眼,说些难听话,他同样嚷着挖眼,太难伺候。 “砰砰砰!” 神算子轻叩庙门。 “山官老爷,鄙人是一名卦师,特来为老爷卜上一卦。” “进来!” 神算子一个怔愣,这嗓音听着,怎么有些耳熟? 随着门被推开。 迎面所见,是一只堪称风华绝代的诡异纸人,双指捻着一颗带血眼珠子,像吃樱桃般,就那么一小口一小口吃着。 一旁。 一个丈高,无面,披头散发的怪物,正跪坐在地上。 在它面前,架着一口大铁锅,锅下火焰熊熊燃烧,偏偏这锅里面,是人腿,各种心肝脾肺肾,肠子…… 而最中间,则摆着一颗头颅,赫然是李十五的。 “哟,还挺香!”,轮回妖鼻子嗅着,语气惊喜。 “这……这是那小兔崽子,被……被分尸下锅了……”,神算子顿时凉气直冲天灵,双腿打颤,心中恐惧简直无法言喻。 “你是在说我?” 李十五回过头来,左手食指上有一颗眼珠子,居然长了张满嘴尖牙大嘴,正对着一根雪白手指,一口一口撕咬着。 “你……你……” 瞬间,神算子面上悲愤欲绝。 呜咽一声,两腿一蹬,直接晕死过去。 “李爷,你不是要烧纸嘛,怎么又要熬人头人杂汤?”,无脸男不解问着。 李十五望了一眼铁锅:“我只是突然想起,棺老爷中心脏,肠肝肚肺,脑袋,腿……,刚好可以拼凑出个完整的‘人’。” 白曦曾给他一本功法,上面除了讲如何修炼恶气外,还有诸多术法,咒术! 其中有一法,名为‘承伤娃娃’,是修行者以自身血肉炼制。 等他炼制成了,若是听烛再咒他,那咒术会先落到‘承伤娃娃’上。 此刻,铁锅“咕隆咕隆”冒着泡儿,水早已沸腾。 偏偏那一锅的心肝肠,人头……,丝毫没被煮烂,反而愈发水润起来,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李十五盘坐而下,双手结印,口中念诵。 “血肉同源,形影相迁,肉胎承我魄,人骨纳我形……” 约莫一炷香后。 李十五再次起身,至于铁锅之中,还看不出什么变化,炼制‘承伤娃娃’颇为耗时,且尤为麻烦。 只是,他必须将其给炼制出来。 如黄时雨之前模糊他记忆,让他来了一场守坟之战,可若有此物,‘模糊记忆’四个字会先应在它身上。 不过李十五觉得,这玩意儿对黄时雨多半没用。 不是此物不行,是他本身修为太差,在这女人面前上不得台面。 “砰!” 李十五推开庙门,手上抱着高高一摞剪碎了的黄纸钱。 不由分说,先是在雪地上画了圆圈,留了一个口子,如此做,是防止纸钱被孤魂野鬼抢走。 “乾元子,乾元子……” 李十五口诵人名,在圆圈中开烧了起来。 纸钱很多,火势熊熊,火苗近乎人高,在雪风吹拂下,不停朝着李十五身上扑着。 轮回妖肩扛古铜秤杆,开口道:“烧纸的烟火往人身上扑,叫‘故人轻抚今人眉’,寓意逝去之人,对活着的人以另一种方式拥抱。” 只是他刚说完,就见李十五一身如墨道袍,居然被火苗撩到,忽地燃起来了。 “额!”,小妖面色一囧:“可能是你师父太想你了,所以想烧死你!” 至于李十五,眸子瞬间睁开,晃出一抹狠戾之光。 “老东西,阴魂不散?” 以他修为,这凡俗之火,怎么也烧不到他身上,偏偏刚刚一个恍惚,就燃起来了。 “李十五,别大惊小怪。” “世上有一些事是很玄的,无论是人是仙,都解释不清。” 也是这时,晕死的神算子终是苏醒过来,而后双眼含泪,仰天大吼。 “老狗日的,若我有命回棠城,必挖你双眼!” 第207章 溪泉镇 李十五将庙门关上。 庙内一直在铁锅炖人头,自然比外界冰天雪地暖和的多。 “你挖别人双眼?”,李十五乐呵一声,有些笑了。 “说说,你想挖谁啊!” 此刻,神算子那叫一个心惊胆颤,他眼里的小庙,简直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惊世魔窟。 “道……道爷……”,神算子语气结巴。 “快说,否则别怪我给你讲些道理!”,李十五花旦刀冷不丁出现手中。 “爷……爷,您讲道理,拔刀干嘛!” 李十五轻呵一声:“你听错了,我说得是讲‘刀理’,不是讲道理!” “从前啊,那老东西口口声声称,自己最爱与人讲些刀理。” 神算子缩起脖子:“道……道爷,我害怕你挖我眼,所以就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所谓算卦不算己,我就去找了另一个老头儿卦师,他告诉我朝北走,定是能如偿所愿。” “结果……” 神算子顿时悲愤起来:“道爷,你可否允我先回棠城一趟?我非得把那老头儿眼珠子挖了,给他长些道行,免得他再骗人。” 李十五笑了,手指着道:“看,你也赞同挖眼能给人长道行。” “说,棠城离此地如此之远,且都是崇山峻岭,大雪封山,你怎么过来的?” 神算子不敢抬头:“回……回道爷,我用全部积蓄,从豢人宗买了头驴儿!” 李十五点了点头。 忽地笑道:“嘿,既然如此,一双眼睛留下,不枉你千里迢迢送上门。” 无脸男跟着道:“咱要剥他脸,也去棠城当名卦师,咱也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至于纸道人,嘴里嚼着那最后一点眼珠子:“今日是年关,就放他一马,毕竟杀生不好。” 神算子瞬间两眼放光:“谢……谢大人!” 岂料纸道人接着道:“待今夜子时一过,年关也算结束了,你们再动手。” 神算子:“……” 时间点滴流逝。 庙外雪花簌簌,庙内人头内脏锅咕噜冒着热气。 纸道人一双狭长纸眸微微凝着,似在出神。 李十五身披太子银甲,头戴盔,与轮回小妖在棋盘上互相拉扯着,时不时抡起棋盘朝着对方脑袋砸去,双方皆以此另类毁棋。 还有无脸男宝贝似的数着自己一张张人脸,不断垂头丧气,像是认命的神算子…… 李十五‘种仙’之后的第一个年关,就这般荒唐,且稀里糊涂渡过去了。 不经意间,已是子时过了一半。 菊乐镇近二十万众,倒不如说是座小城,只见一道道烟火升空而起,于雪夜中尽情璀璨绽放着。 “烟火绚烂,却转瞬即逝!” 纸道人望着这一幕,轻声叹着。 三妖一人一李十五,并排站在庙门口,朝着上空望去,而后久久无声。 直到最后一抹烟火光芒消散,神算子才叹了口气。 “道……道爷,你动手,其实认识你不久后,我就想到某天啊,会步我爹后尘的……” 然而李十五,却是并未理会。 只是眼神疑惑,从棺老爷腹中取出山河定盘。 ‘溪泉镇,祟妖踪现,速去!’ 轮回小妖抬头望着道:“李十五,接着下棋啊,咱们先说好,谁都不能掀棋盘,这一夜就没下过一局完整棋!” “不了!”,李十五摇了摇头,“祟妖踪现,让我去降妖呢!” “啧,这儿好几个妖呢,你咋降?”,轮回妖有些乐了。 “不清楚!” 李十五深吸口气,他依稀记得,溪泉镇是方堂驻守的镇子。 接着,便见他双膝微弯,好似箭矢一般,猛地冲天而起。 …… 后半夜。 李十五一路疾速,才是堪堪赶到溪泉镇。 此刻,他站在空中。 眺望间,见此镇一片喜庆祥和,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偶尔有鸡犬鸣叫之声响起。 “这……不像是有祟妖啊!” 李十五念叨一声,又将目光调向另一边,只见镇外不远处,有一独立农家小院,临山而建,颇为清幽。 “这似乎是方兄夫妻二人隐居之地!” 李十五俯身而下,落入院中。 打量一番,见布局简洁,顿觉一种温馨得体之意。 身前不远处,一间房门正敞开着,里面隐约有烛火跳动,一张四方饭桌上,一碟碟饭菜似尚有余温。 同时,一股刺鼻血腥味连着腐肉味,从房内阵阵传来。 李十五一步步,缓缓靠近着。 踏入房门那一刻,他看到,一男一女正依偎在一起,倒在墙角边,偏偏两者皆失去头颅,头颅滚落一旁地上。 而那男子尸体上,则是透露着一股腐意,像是死了许久一般。 纸道人,轮回妖,甚至无脸男不知何时也跟了来,望着这一幕。 纸道人道:“这男的其实死了挺久,只是以死人之躯一直活着,今夜一过,似撑不下去了,所以躯体直接腐化。” 轮回妖道:“这小子,不是那个十斤福报嘛,我记得挺清楚。” 无脸男:“李爷,这咋回事儿啊!” 李十五没作声,只是忽然想起第一次上卦宗时,怀素老道传了他一道术,称没多大用,仅是能对死人用而已。 此术名为:灵魂回光! 李十五想着,便是双手开始结印,一道道既轻柔又玄妙之力,就这么一圈圈自他指尖荡漾而出。 不多时,就见屋内多出一粒粒手指头大小的光点,它们缓缓升空,接着融合汇聚成一道薄薄光幕。 纸道人点了点头:“这些光点,是这小子死去后散落,还没来得及消散的魂光。” “你施展这术,能将它们显化且重新聚集,挺不错的,此术叫什么?” 李十五道:“灵魂回光!” 纸道人:“回光?这二字倒是颇为贴切,既然如此,就让这灵魂回光,看看这一切咋回事!” 随着他话音落下。 那层光幕上,渐渐开始显露出画面,是一个面容普通,却始终带着温和笑意,宛若邻家热心肠小哥的男子。 与此同时,一道男声开始响起,语气很缓,却如雨润人心田。 “我叫方堂,靠着倒卖恶气,给一些师长当狗腿子,在仙门内狐假虎威,混得风生水起!” 李十五:“……” 第208章 我是武将 此刻,李十五望着光幕。 他确认,上面那青年就是方堂无疑,只是,似乎有些不对啊…… 而光幕上,那道男声依旧响起,画面也随之不停变化着。 “仙门中,诸多同门对我嗤之以鼻,觉得我是溜须拍马,欺软怕硬的无耻之徒!” “只是方堂我啊,自然不以为意,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我仗着靠山欺负他们,勒索他们恶气,又高价卖给他们,这也叫本事。” “我本以为,日子就这般一天天过去,或许将来一天突破金丹,然后同样收个徒儿,也让他去欺负别人。” “在我整日沉迷幻想之际,偏偏一日,我在街上遇到一位女修,她一身白裙在阳光下站着,笑容热烈,纤尘不染,那一刻的我,第一次有了自惭形秽之感。” “她叫晴雪,我千辛万苦,才打听到她的名字。” “之后的每一日,我都是如个狗皮膏药一般,在她出现的地方出现,却不敢上前搭话,只敢远远望着她。” “此外,她在棠城中有家胭脂铺子,每日清晨,我都会在街上行人渐稀时,用扫帚将铺面前打扫个干净。” “但今天,她居然提前到了!” “我当场被吓了一跳,迎着她那怀疑和打量的目光,我手足无措,并试图以无关紧要话题,掩盖心中慌乱。” “我心中有很多话想对她讲,且在脑海中练习了很多次,偏偏在真正面对她时,脑海中一片空白,身为宗门‘恶徒’的我,似在她面前丧失所有底气。” “就这样,我扫了三年地。” “在此期间,我也时常质疑,自己这般举动是否显得太过‘掉价’,最终适得其反。” “终于,有一日早上,她再次站在我面前。” 此刻光幕上的画面,似是一个清晨,街上行人稀少,且笼罩着层薄雾,一对年轻男女,就这么对望着。 “只是这一次,我又慌了,因为我看见,晴雪眸底,竟然隐约有泪花闪过。” “她道:方堂,我知道你喜欢我,只是我并非良人啊……” “晴雪就这么哭声说着,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三年来我所做的一举一动,全被被她收入眼底,她偶尔,会坐在胭脂铺柜台上,想着我做过的那些事偷偷笑出声。” “甚至有时候,会在铺面前撒上一把落叶,难怪我每日带着扫帚过来,就她门前最脏,我甚至怀疑隔壁铺子使坏,都没怀疑到她身上。” “我本以为,一切只是段故事不长的‘一厢情愿’,没想到她,也乐在其中。” “这一刻的我只觉得天地刹那间生动起来,心中更想着,无论如何也得与她厮守一生,这仙不修也罢。” “只是接着,晴雪哭着告诉我,她不是人而是只祟妖,且祟都是害人之物,她自然也不例外。” “可偏偏,她又与别的祟不同。” “她只要与心底良善,有功德福报的人在一起,就会压制住心中恶意,而胭脂铺的老掌柜,就是这么个善人,可惜,老掌柜不久前死了。” “我听了她的解释,久久无声。” “晴雪是妖不假,但是她从诞生起,还未害过一人,在我心中,她就是那片最纯净的雪。” “所以我决定了,这片雪由我守护,谁都不能弄脏她,谁都不行!” “至于我,一个所谓的宗门恶徒,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 “自然,我们结为道侣,她是妖又如何?我根本不在乎,我心中只想着,如何行善,快点积累福报。” “不久后,我回到了仙门,曾经那些被我欺负过的同门,我挨个道歉,尽力补偿,甚至那些师父长辈让我做些见不得光的脏事,我也全部拒绝。” “所有人都认为我被邪魔附体,以异样眼光看我,偏偏此时的我,只想与从前彻底划清界限,重新做人。” “后来,我撞见一长老将女弟子迷晕,欲行不轨之事,被我搅了局,将人救了下来。” “所以之后,在那长老从中使坏之下,我成了棠城八十一山官之一,关于这事,李兄有问过我,只是被我含糊其辞过去,算是没对他讲实话。” “而当了山官之后,为了压制晴雪心中恶念,我只得拼了命的做善事,积累福报。” “我不怕危险,更不怕别人如看傻子般看我,我只怕晴雪心中恶念得不到压制,成了那只知害人的行尸走肉,而后被人斩妖除魔。” “渐渐的,我终是积累了不少福报。” “可随之而来的,是晴雪需要更多福报,来压制心中恶意。” “我没有办法,只能更加拼命!” “而这一切,全然被晴雪看在眼里,她总是满脸泪痕望着我,让我别管她了,不想因此拖累我。” “只是,怎么可能啊!” “没有她的日子,无论朝霞再灿烂,黄昏再动人,偏偏我的世界,只会暗淡无光!” “后来,我们一行山官,在菊乐镇遇到赌妖,近二十万百姓身陷囹圄,我如以往一般,依旧没多少犹豫,就冲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那赌妖太强,太强了,强到我生不出一丝抵抗念头。” “正在我手足无措,以为命丧于此,再见不到晴雪时,李兄站了出来,就那么将赌妖给砸死了。” “再后来,又遇戏妖,纸道人,马相修士,都是我沾了他光,才捡回一条命!” “我挺佩服他的,只是我又看不懂他,他好似将真正的自己给藏了起来,让人如雾中看花一般。” “只是我看得出来,李兄从前似乎过得很苦,就像山中出来的野人一般,什么都不懂,我只能主动靠近,将一些事主动讲给他听。” “后来,星官大人挑选五人,去青州寿城,且明言此行有些不太容易。” “李兄也打趣道,说我家有美娇娘,凑这热闹干嘛?对此,我只能牵强笑笑,为了晴雪,我必须积累福报,多多救人做善事。”(第125章) “而除祟,是最快的方法。” “我记得星官大人说:这一行宁作恶,莫行善!” “对此,我全然听不进去,因为我就是去救人的,且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做的,所以并不觉得这一行会不一样。” “只是可惜,这一次,我头被斩了。” “后来,李兄带我尸体回棠城,亲手交到晴雪手中。” “那个凄冷黄昏,她如此单薄身子,就这么背着装有我尸首的棺材,一步步往回走着,我不敢想象那副画面,不敢……” “再之后,晴雪以自己妖命,让我暂时活了过来,代价就是,我们只能活到今年结尾。” “年关子时一过,我俩都会命陨!” “哎,我是人,她是祟,我一直觉得前途再难,再伤痕重重,依旧能够用真诚和着坚守,打破世俗和着枷锁!” “只是可惜,终究是做不到啊!也只恨,岁月太短,太短!” 画面上,青年叹了一声,忽地咧出笑容:“李兄,谢了,只愿你今后,守得云开见月明!” 渐渐的,光幕消散,重新化作一粒粒灵魂光点,彻底消失于无形。 李十五背着手,就往外走。 “我是武将,看不懂这些,走了走了!” 第209章 一月,匆匆而逝 雪,片片而落。 颜色在夜里显得惨白,就这么悒郁而又固执地倾泻着。 李十五立在小院中,抬头张望。 身后墙上,红通通染了霜色的柿饼一串串挂着,还有绑成一坨的大头蒜,墙脚边几个泥坛,里面是些腌菜…… 看得出来,这一人一祟,只是想过好自己的平淡日子。 可越是平淡,在最后才显得这般轰轰烈烈,刻骨铭心。 纸道人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身白纸道袍,满头黑色纸发,随着雪风扬着。 他道:“你这道‘灵魂回光’之术,挺有意思的,竟是能在人死后,将他魂光重聚,而后以自己口吻,来讲述自己这一生。” 李十五面色平静似水,轻声道:“此术,是卦宗怀素教给我的,他当时说是对死人用的,我还不知其意。” “没想到这第一用,却是用在方兄身上了。” “原来祟僧那次,他是真的死了啊,只是以死人之身,与晴雪度过这最后一段时光罢了。” “也难怪,我最后一次见他时,他声称是来棠城给晴雪买胭脂的,之后大爻各地之修抢夺道骨,他也毅然决然放弃,只是祝贺我等一番,便告辞离去。” 纸道人点了点头,一对纸瞳中渐渐迷茫。 口中道:“祟,都是害人之物!” “这只女妖,虽从始至终未作恶,偏偏她依旧害死一人,就是这方堂!” “只是死的方式……,罢了,称她为‘情妖’倒是挺贴切的。” 纸道人语气一顿:“只是我们这些祟,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呢?” “我是我,但又不是真的我,这种对自己来历一无所知的感觉,简直太煎熬……” 纸道人说罢,一对纸瞳莫名狠戾起来,充斥着种说不出的邪异之感。 下一瞬,只见他周遭一只只巴掌大的纸人出现,随着漫天白雪一起,围着他盘旋着,蹁跹着。 这些纸人,都是一个个活人所化,甚至李十五清晰看到,其中有当初棠城那一批的山官。 接着,纸道人身影飘摇而起,眨眼不见踪迹。 见此一幕,李十五心中恶寒,纸道人是只祟,且是只惊天大祟,他始终牢牢记得。 “这家伙,好端端发什么疯?他这是去哪儿?” 正在李十五猜测之际,轮回小妖扛着古铜秤杆,也是走了出来。 随口道:“原来那小子的十斤福报,居然是这么来的啊,福报积攒不易,他是得做多少好事,才能攒下这么多啊。” 闻言,李十五歪过头去:“福报能兑现吗?” 轮回小妖瘪了瘪嘴:“李十五,当时在忘川中,我就给你说了别信轮回,那玩意是害人的。” 李十五皱眉:“既然如此,什么福报,业报,也都是些无稽之谈了?” 轮回小妖想了想,瞬间露出怀疑之色:“李十五,你故意这么说,怕不是想赖账,你当初业报之重,可是连压断我九根秤杆!” 李十五呵了一声:“那方堂十斤福报呢?” “忘……忘了,我解释不清!”,轮回小妖支支吾吾,眼中满是失落之色。 皆着,一妖一李十五皆不再作声。 “李爷,你不给他俩收尸吗?” 无脸男走了过来,接着道:“咱记得在梨园当花魁时,你还带着他来听咱唱曲儿呢。” “收!” 李十五吐出一字,而后折返屋内。 一夜,转瞬间过去。 这小院中,多了一个坟包,多了一座石碑,上面以蝇头小字,记述着一人一妖过往,仅此而已! …… 菊乐镇。 李十五立下的木牌前,一堆人影围成一圈。 神算子摸着嘴角两撇小胡子,神色飞扬,唾沫星子乱飞。 “尔等不知,昨夜小庙之中,除了山官老爷外,还有另外几位仙人老爷。” “山官朝我敬酒,仙人与我问卦,无不对我投来赞叹之色,为我卦技所折服……” “各位父老乡亲,若是家里有什么疑难杂症,或是挑选坟地之类,尽数来寻我,价钱好商量。” 神算子拍着胸膛,忽地露出丝猥琐之笑:“当然,本卦师还略懂一些妇科,在棠城中时,引得无数妇人上门问诊,为之折腰……” “哎,也因此四十有六,还没说上一门亲事。” “各位父老若身边有尚在闺阁中的女子,且能成功与我牵线,鄙人感激不尽,感激不尽!” 小庙门口,李十五远远望着这一幕。 “李爷,他求错人了,你那因果红绳,可是专门用来给人绑定姻缘的,给你招呼一声,娶个媳妇还不稳稳当当?”,无脸男摊手说着。 李十五瞥了一眼:“胡说!” “红绳本是杀人物,何故把人姻缘牵?” 说罢,就是进入庙中,反手将门关上,至于这神算子,暂且懒得搭理,毕竟他曾给花二零算了一卦,还不知具体如何! “哎,怪人!” 无脸男摇了摇头,又道:“算了,李爷好像就不是人,咱还是回棠城,开工赚金子要紧!” 庙内。 一口大铁锅咕隆不断沸腾着。 里面人头,肠肝肚肺等等之物愈发鲜活,且在不断缩小,甚至隐约有相融迹象。 “腥味贼大!”,李十五有些嫌弃。 说着,就是不断往锅中加着薄荷叶,酸橘汁等一类的香料。 而后闭目,指间掐诀开始施法。 “血肉同源,形影相迁……,肉胎承我魄,人骨纳我形……” …… 转瞬之间,一月过去。 连绵许久的雪天,早已晴了过来。 大地上积雪也已化开,只有那些高山之巅,还有一层白雪覆盖着。 “咯吱!” 李十五推开庙门,望眼所见,阳光和煦,嫩草发芽,一片生机勃勃之景。 而他手中,有一个栩栩如生的人皮娃娃,不过巴掌大小,同样一身如墨道袍,至于脑袋,完全就是缩小了的李十五。 “承伤娃娃,终是炼成了啊!” 李十五凝眸看着,这娃娃若换作别人来炼,最多用一具兽躯拼成人身模样,末尾再融进去一些自己血肉。 偏偏他不讲道理,完完全全是用‘自己’炼成的,仿佛这娃娃,就是他躯体的一部分似的。 “承伤,承伤!” “我可不用你承伤,而是提防一些阴招的!” 第210章 祟踪再现 小庙前一条大河。 寒冰破开后,河水自西向东,奔流不息。 李十五身下十条腿,以一个相对怪异姿态,坐在一块大鹅卵石上。 一阵风拂过,他觉得有些凉嗖嗖的。 “去年今日?”,李十五喃喃一声,而后掰着手指头推算日子。 去年这个时候再过几天,他们师徒一行人,就差不多该寻到种仙观了。 想到这里,李十五神色渐渐冷了下来,从始至终,他目的就只有一个,找到‘种仙观’来历,确认火焱子,乾元子这些老家伙有没有骗他。 以及,自己那无穷业报从何而来! 如今又多了一个,师兄弟们为何个个身怀道骨! 可偏偏,事与愿违。 无论是那些惊天大妖,卦宗高人,甚至可能是大爻第一星官的白曦,都是对此一无所知。 且在大爻朝会上。 李十五露出十腿之丑相,爻帝爻后,两大国师,日月星三官,都是没有任何表态。 “真他娘的邪了门,邪门到顶了!” 李十五忿忿一声,手中花旦刀现,开始面无表情砍腿。 他修为进步挺快,如今的他,离筑基圆满只有一层窗户纸。 而恶气修行,是‘向内求’,挖掘人体自身蕴藏的奥秘。 白曦的功法,可以看作是打开人体自身奥秘的一条通道。 至于恶气,可看作是李十五在这条通道上前进的助力。 所以大爻恶修,根本不凭各自所修功法定强弱。 他们看得是,谁本身蕴藏潜力更大,谁能更多的将其发掘出来。 “呵,等下一次破入金丹,可不能再捞出五颗‘金色太阳’了,贼丢人!” 李十五话语落,身影冲天而起,转瞬不见踪迹。 他想着,等再次成了金丹,砍下腿后也能重新融入黑土,棺老爷腹中的人腿,真的快堆积成山了。 ……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坐在暖阳下,手捧一本佛经看着,周遭不少早春之花绽放,传来幽香阵阵。 他道:“上次我提醒过的,宁作恶,莫行善!” “这句话不只是对你说,也是对方堂说的,但话不可说尽,人自有定数!” “只是他与祟妖结为夫妻,且情比天高,哪怕救得了他一次,此后同样劫难重重,活不长久。” 一旁,李十五坐在一方石凳上,把玩着一枚漆黑骰子,上面的点数,居然是一颗颗睁着的血红眼睛。 “方兄之事,懒得提了。” “其实,他若是在仙门中继续当个恶徒,当狗腿子欺负师兄弟们,说不定挺好的,偏偏要去做那大善人。” 白曦挑眉看了一眼:“十五,感情之事,可不能按你这么来讲,还有我镜像可给过你一根因果红绳,为何不见你有道侣啊?” “不会是,你真喜欢老的?” 李十五神色一僵,立即激动起来。 扬声道:“大人,我找道侣?” “呵,我这十条腿,一人睡都够挤的,床上可没她位置。” “还有,谁家相公天天砍腿?动不动对自己掏心掏肺?又砍头?这是想将人给吓死吗?” “不止,我人都这样了,若真有女子还愿意主动接近我,她绝对是想害我,我必须抽冷刀子,想办法给她宰了,是与不是这理?” 白曦声音拖长:“嗯?” 李十五神色顿时松了下来,“大人,真别开玩笑了。” 他说着,又是摊开左手掌心,上面一道木偶印记,是那么的栩栩如生。 “大人,我记得你说过,世间还有一种仙之上的生命形态,也是另一条修行道路。” “元——寓意最本质,最古老,最原始!” “而我手中这木偶印记,可以开启这条修行之路,甚至你自己那种化出很多个镜像的法,也是自其中而来。” 白曦道:“不错,我隐约记得,当时一群仙发了疯似的寻找。” “所谓凡人想修仙,而他们,想找到仙又该修什么?” “最终啊,找到一种彻底有别于仙,完全属于另一种层次上的东西。” “当时,将其命名为——元!” 李十五连忙问道:“后来呢?有人修成了?” 白曦摇头:“忘了,应该是没人!” “啊?”,李十五露出惊讶之色,“大人,你都能从镜子中化出那么多个自己了,且个个都算有星官修为,这还没修成?” 白曦将佛经合拢,“十五,在路上!” 接着,便见他神色迷茫起来。 “我隐约记得,后来随着他们修‘元’,对‘元’的了解越来越多,又给其换了另外一个更加贴切的称谓!” “只是,真记不清了啊!” “我的记忆,从人族转修恶气时,就彻底断了。” “虽然偶尔回想起一些,不过都是些零散的记忆碎片,根本连接不起来。” 李十五点了点头:“大人,‘元’有很多种?” 白曦道:“不错!” “卦宗取一字,卦!” “纵火教取一字,赌!” “我取一字,假!” “我目前能清晰记得的,就这三种!” 白曦说着,朝李十五手心木偶印记看了一眼,接着道:“修这玩意儿,会经历种种不可承受之重,十五,劝三思!” 李十五沉默,尽量让自己去理解白曦所讲。 只听他道:“纵火教,赌!” “大人,落阳那厮以自己性命,在我身上立了一场赌局,赌我必成国师!” “他这么做,是何道理?” 白曦没回答,只是眯眼笑道:“十五,我也看好你成为大爻国师,可得为咱们棠城争一口气啊!” “嗯,你肯定能行!”,他又补充道。 只是马上,白曦眸光凝了一瞬。 接着起身,口中道:“又有祟踪现,先随我来!” …… 傍晚时刻。 星官府邸,议事大堂之中。 白曦端坐堂上。 堂下,八十一位山官盘坐。 “咦,方兄怎么不见人影?我当这山官,他可是教了我许多。” “是啊,方堂道友怎么不见,上次我遇到难事,可亏了他相助!” 慢慢地,众山官话语声弱下,低头一阵沉默,人不见了,自然就是死了,接着换新人顶上。 山官一位,向来如此。 第211章 唯一名额,沙漠国度 “大人,何处有祟?” 李十五起身行了一礼,面上不见多少情绪。 堂上,白曦笑了笑:“这一次啊,那祟妖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李十五忙问:“大人,可是类似纸道人之类的大妖?” 白曦想了想,吐出两字:“能杀!” 接着道:“还有便是,这一次祟妖踪现,除了你们八十一位山官前往,还有棠城境内,一些仙门弟子前往。” 听到这话,一众山官面面相觑,不懂为何如此。 白曦却是面朝众人道:“今夜,你们就在星官府先歇上一夜,等明日我再详说。” 第二日。 天穹万里无云,一片浅蓝之色。 依旧是星官府邸。 一处大到能跑马的沙场之上,除了李十五等八十一位山官,还有数百位青年男女。 他们个个衣着讲究得体,眼中好似藏着星光,那是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两伙人,隔着近十丈站着,都是朝着对方互相打量。 季墨忍不住道:“哎,年轻真是好啊,你瞧他们这一个个的。” 他侧身看了一眼,又道:“李兄,你今儿个多少岁?我还从未问过你呢!” 李十五掰着手指头:“呵,快满一周岁了。” “啊,你咋算的?”,季墨满脸惊色。 李十五手负身后,很是正儿八经道:“从发芽开始算的,有问题?” 季墨:“” 也是这时,白曦身影在最前方一处高台上显化而出。 “我等大爻之修,见过星官大人!” 瞬间,行礼声如浪潮般,响彻这处沙场之上。 至于李十五,心中有些不明所以。 除祟降妖,顺道去送死,一直不都是他们这些山官的活儿? 这数百位仙门弟子跟着掺和,究竟是要闹哪样? 高台之上,白曦抬手示意无需多礼。 只听他道:“大爻,又有大爻仙朝之称!” “除却爻帝爻后立身天穹,又有两大国教盘踞世间,我等日月星三官不过为辅。” “然如今!”,白曦语气一顿:“爻帝爻后,欲为我大爻增立第三国教!” “只要属大爻仙门,皆可参与这场国教之争!” 此话一出,众山官瞬间哗然,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另一边的数百年轻仙门修士,则显得淡定不少,可同样眼含激动,个个呈摩拳擦掌之势。 台上,白曦面露微笑。 口中道:“增立第三国教之事,虽未正式立下,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而大爻三十六州,每州七十二城。” “其中仙门道统,多如繁星。” “所以全部拿上去遛一遛,显然不太合适。” “我估计像棠城啊,最多也就一个道统名额,能参与国教之争。” 白曦目光扫过台下众人,才听他继续道:“这名额,我就不给谁了,免得你们互相不服气。” “如今祟妖踪现,成功除妖者……” 白曦挥手之间,台上多出一座近十丈高的青石碑! 他继续道:“将你们各自仙门,铭刻在这石碑之上,代表你们愿意参与棠城这唯一的名额之争!” 他话音落下,就见一青年飞身而起,以指为刻笔,在石碑上龙飞凤舞刻下几字——九霄雷宗! 接着,一如花女修上台——天幻门! 时间流逝,随着一位位修士上台,石碑上多出一个又一个仙门称谓。 “九十九个!”,季墨乐呵一笑,“不像我,已经是国教中人了。” 忽然,落阳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急声道:“李十五,你愣着干嘛,把‘种仙观’三个字刻上去啊!” “你不争国师,我可就没命了!” 见此,李十五面无表情:“我好像,从来没答应过当什么国师!” “还有便是,我是直接加入国教容易呢,还是让种仙观成为第三国教容易呢?” “你……你……”,落阳支支吾吾,不知说啥是好。 台上,白曦开口道:“既然如此,就动身。” “只是尔等记住了,这名额之争不过是附带的,你们此行目的,依旧是去除祟。” “而面对祟妖,可是要死人的,死很多人,望好自为之!” 白曦说罢,身影消失不见。 接着,一位身着绯红道袍,头戴黑色幞帽的中年官吏站了出来。 轮回妖那次,就是他带着一众山官前往。 只见他抬手间,一片绿叶从指尖飘摇而出,接着迎风就涨,眨眼之间化作近百丈大小,就这么悬在半空之中。 众修见状,纷纷拔地而起,落身于上。 朝而发,暮而至。 直到黄昏时候。 一片绿叶悬停在半空,而下方,则是一处一眼望不到的苍茫大漠。 哪怕此刻太阳刚落山,大漠中依旧一股股热浪冲天而起,将众修道袍撩的肆意而扬。 “前辈,这一次的祟妖,藏身在这大漠?”,李十五疑声问道。 中年官吏点头:“是!” “不过这一次的祟妖,地盘有些大!” 又是片刻后。 望着眼前,此刻所有人都是眼神晃动,一阵失神。 一座沙漠国度,就这么坐落在茫茫大漠之中,望眼所见,是连绵不绝的,好似由黄沙筑成的一座座矮小房子。 中年官吏道:“我就不进去了,你们应该清楚,很多祟妖遇强则强,诡异难缠得紧。” “我进去,极大可能就没命出来了!” “至于你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各位小友,动身!” 话音一落,无论数百仙门修士,还是一众山官,纷纷自绿叶俯冲而下,落入下方那座沙漠国度之中。 “前辈,这我能不去吗?”,李十五缩在最后,试着开口,毕竟他又不争这唯一的名额,且这中年说得如此吓人,就想打退堂鼓了。 一旁,落阳顿时大急:“李十五,别磨蹭了!” 中年官吏沉吟一声:“这我做不了主,得先问问星官大人,只是下面这座沙漠国度,除了诸多凡人外,还有不少阴魂鬼怪之物……” “你稍等,我得依大人意见!” 只是他抬头瞬间,就见李十五手持花旦刀,满脸杀气腾腾,好似一颗璀璨流星般,直直坠落而下。 官吏:“……” 第212章 衣角,略脏而已 大漠之上。 天边晕染着一层夕阳残红,随着风起,将这最后些许余热吹散。 “这李十五!” 中年官吏自一片绿叶上,低头向下俯瞰,只见一人手持刀刃,若流星般轰然坠落。 “这小子,真是莫名其妙,变脸简直比翻书还来得快。” 他又是念叨一句,接着看向一旁落阳:“纵火教小友,你也要去?这一次似乎并不关你事啊。” 落阳悻悻一笑:“自然,能为星官大人分忧,为棠城境内除祟,在下幸甚之至!” 说着,便是同样一跃而下。 下方。 大漠之中。 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矮小房屋,高度不过丈高,像是用黄沙和着黏土制成的,呈现一种土黄之色。 它们横成行,竖成列,排列尤为有序,一阵黄沙吹过,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异域风情感觉。 然而此刻。 无论棠城八十一位山官,还是数百仙门年轻修士,皆神色难看无比。 “我修为呢?我修为怎会不见?” “各位道友,你们修为也不见了?” “完了,这下完了,此地竟然能压制我等修为,这还如何灭杀祟妖?干脆直接等死!” 众修你一言我一语,先是面色难看,而后神情惊恐起来,当修为被压制,俨然让他们失去面对祟妖的底气。 落阳此刻,同样低骂一声。 “我之修为,甚至纵火教之法,全部被压制了!” 他抬头望了一眼,半空中那一片绿叶,连着中年官吏尽数消失不见。 又是忿忿道:“好啊,难怪他说自己下来可能性命不保,一定早知道此地能压制人修为!” 一旁,李十五手中花旦刀也已消散。 拇指,食指眼珠子虽能睁开,但是无法从中再拔出刀,就跟个普通眼睛似的。 除此之外,他一身修为同样不复存在,只有脚下黑土,周遭种仙观,依旧如影随形,死死缠着他。 “怪哉,我遇到祟妖不少,还没见到能压制人修为的,这他娘的,还斗个屁!” 李十五神色难看无比,中年官吏有讲,这座沙漠国度藏了不少阴魂鬼物,他可是因此专程来唤魂的! 可如今修为不存,还唤个求的魂! 也是这时,正在众人惊魂未定之际。 一队红甲兵士,个个身形丈高,宛若小巨人一般,此刻正整齐列队,齐步朝着这边而来。 他们除了身披猩红铠甲,手中还持有一柄比自己还高一头的战戈,浑身弥漫着的那种杀伐之气,简直触目惊心。 “他……他们是人是妖?”,一年轻修士语气惊恐,浑身发颤。 “各位道友,来者不善,先分散逃!”,另一人急呼道。 刹那间,临行前个个意气风发的仙门之修,此时竟成了一只只惊弓之鸟,正四散轰逃着。 只是他们快,红甲兵速度更快。 个个如血红鬼魅般,手持战戈,直奔那些修士而去。 “砰~” “乒……乓~” “噼啪~” 一阵拳打脚踢声过后,一位位修士,被这些红甲兵当小鸡崽般提在手中,而后齐刷刷丢在一处空地上。 “不……能……逃!”,为首红甲兵,十分木讷地吐出三字。 “你等究竟是人是妖?”,一女修抬起头,忍不住喝骂一声。 “不……能……逃!”,红甲兵依旧语气木讷,重复说着。 见此,一男修冷笑:“尔等身高近丈,明显非我人族,我们为何听你的?” 他身旁,另一矮小男修同样道:“你说不逃就不逃?你叫我等去死,那就去死了?简直可笑!” 然而,他们是故意如此说的,因为他们发现,这些红甲兵面部神情颇为木讷,灵智不像是很高样子。 所以想通过言语,来一点点试探红甲兵们反应,方便下一步动作。 在场之修,可都是各仙门派出来,争夺棠城那一个道统名额,自然没有傻子。 这时,一貌美女修站了出来,眼神轻蔑,手指着一位位红甲兵道:“你们这些怪物,还不放了我等?” “若不小心蹭破姑奶奶点皮,我保证仙门大军一到,尔等立即死无葬身之地,灰飞烟灭……” 女修言辞犀利,眼神深处却是带着些许惶恐,她是借此试探,这些红甲兵会不会对她出手。 如果这都无动于衷,便是说明这些红甲兵只是空有躯体,没有多少灵智。 或者干脆说,这些红甲兵除了不让他们逃跑外,根本就不会下杀手。 果然,此话一出,红甲兵们依旧没有多少反应。 貌美女修见状,又从地上捡起一把土石,怒道:“给我滚开!” 说着,猛朝最前方三位红甲兵丢去,土石撞击在甲上,顿时发出一阵清脆叮当响声。 霎时间,就见一位位红甲兵眸色变红,口鼻喘着阵阵粗气,又将手中战戈横在身前,似已被女修此举激怒。 而后,就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见此,在场之修皆眼中绽放光彩,因为已经试探出来了,红甲兵果真不会下杀手。 然而下一瞬,惊变起。 只见一位身着如墨道袍身影,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其眼中蕴含怒火,双手持拳,几步跨越而至。 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这女修一拳撂翻在地。 不止如此,他瞅了瞅四下,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根干枯木柴,将近手臂粗,试了试还挺顺手。 而后挥棒,就是打在女修双腿之上。 之后再来一棒槌,反手打在女修嘴唇之上,瞬间嘴角血迹洒落,半边嘴肿的老高。 最后,又是一柴棒。 这一棒,是打在女修后脑之上,一棒之后,女修顿时浑身瘫软一般,晕乎乎倒在地上。 动手的人,赫然是李十五。 只是,他依旧没停下来。 而是手中干柴,再次对准另外几个对红甲兵出言不逊的年轻修士。 “狗贼,你发什么疯?” “大胆山官,祟妖当前,竟是反敢对我等出手?” 这几人反应过来,自然不会束手就擒,纷纷起身与之缠斗。 只是李十五的肉身,有脚下黑土‘养分’加持,虽说那些金丹大修动动小手指,就能将他脑袋砍下来。 可这些仙门年轻一辈筑基,在不动用法力,只凭着血肉之躯,在他面前是真不够看。 一阵激响过后。 几人赫然得了个与那女修相同之遭遇。 至于李十五,微扬下巴,手持干柴,低头看了眼道袍上的一缕沙土,轻轻将其抖落。 轻呵一声。 “就这?衣角略脏罢了!” 第213章 成功混入 此时此刻。 拢共有五人,相继被李十五撂翻,正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所有修士见这一幕,全部目瞪口呆,不知好端端的,这位大爻山官突然扯什么疯! 大家虽无任何交集,但如今情形,不是该一致对外? 更关键是,这好几个人打一个,愣是没打过他。 一百位红甲兵,目光纷纷望向李十五,呆愣五官上,隐约充斥着疑惑之色。 “祖宗诶,你到底干啥啊?咱们可是来除妖的!”,落阳眼角抽搐着,忍不住低声问道。 而季墨,则是望向周遭,疑声道:“莫非此地有笔相修士,以此干扰了李兄弟?” “也不对啊,我的缠命之术,连命之术同样被压制了,根本施展不开,笔相修为也理应被压制才对。” 正在所有人猜疑之际。 却见李十五将手中木柴丢下,面朝百位红甲兵,恭敬行了一礼。 等再抬起头来,眼中满是狗腿子般笑容,指着躺在地上五人道:“他们胆子不小,居然敢对诸位大人出言不逊,小的此举,不过是教训他们一次罢了。” 此话一出,顿时激起群怒。 “大胆山官,你竟然背弃我人族修士,朝着这些怪物卑躬屈膝!” “狗贼,待我回棠城,定向星官大人揭露你真面目,将你斩首示众,以正我大爻人族之风。” 各种谩骂如潮,响彻全场。 李十五这种行为,是真惹众怒了。 “砰!” 百位红甲兵,同时将手中战戈猛杵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们此举,明显是在示意安静。 为首红甲兵,目光望了过来,木讷开口:“小……子,你……下……手……挺……狠!” 李十五连忙摆手:“大人,这不叫狠,您听我解释。” “这一棒打腿,是提防他们逃跑。” “这二棒之所以嘴,是不让他们求饶和骂人,如地上躺着这几人,方才就是出言不逊,口中污言秽语不断,您听了也糟心不是。” “至于这第三棒打头,就更好解释了,直接将他们撂翻,以免他们反抗或是折腾出其它幺蛾子。” 李十五说着,一双眼睛弯成月牙,笑得那叫一个人畜无害,接着道:“大人,我就是看不得他们如此嚣张,替你们省点心罢了。” 只是这一番说法,让那数百年轻修士,看他目光宛若吃人一般,恨不得上前给他活撕了。 落阳也是被唬得一愣:“啊?你这懂得还挺多,整起人来简直一套一套的。” 李十五抬手间,将鬓角一缕碎发拨弄耳后,仰头道:“这算啥?” “从前那老东西,若惹了他。” “一刀砍腿,防止逃跑。” “二刀拔舌,是懒得听你解释,和防止你骂他。” “三刀是在你后脑勺上斩上一刀,偏偏这老东西下刀极准,一刀下去不伤你性命,却愣是全身瘫软,丝毫提不起力。” 李十五顿了一下,接着道:“哎,我还是太心善了啊。” 说着,又是面朝百位红甲兵,他们个个丈高,齐刷刷俯瞰着他,那种压迫感简直太强。 “咳咳!”,他清了清嗓。 “大人,我是看出你们不愿伤及这些人性命,所以才用棒子的。” “当然,若觉得这样不解气,尽管招呼一声!”,李十五神色狰狞起来,“这些人此行是来除祟,且还带着其它目的。” “不像李某人我,如今已然弃明投暗。” “大人们若不满意,我直接下死手便是!” 场面,一片寂静无声。 “恶贼,你动手试试!”,一名修士终是看不过眼,起身争锋相对。 “这位道友,劝你良善,做个好人,免得以后遭了恶报。”,另一人同样冷笑。 也是这时,为首红甲兵,竟然将手中那柄丈高有余,带着锈迹斑斑战戈,立在李十五面前。 木讷道:“你……不……错,战戈给你,跟我们一起守住沙国,不准任何人逃出去!” 李十五一愣,而后忙接过手中。 这柄战戈入手极重,带着种侵入骨髓的冰冷触感,且接近两个他那么长,着实不太容易挥动。 “谢……谢大人赐战戈!” 李十五眸光晃动不停,将那种震惊,难以置信,激动,士为知己者死,给演绎的淋漓尽致,堪称完美。 接着,他又碰了碰棺老爷,发现其中之物依旧能取出,遂心中了然,棺老爷不仅同样是祟,而且是一只活物。 只要将东西,从腹中吐出来就成。 那件灰仆仆不起眼‘太子银甲’,下棋用的头盔,被他三下五除二穿戴好,而后挺直身板,耀武扬威站在一众红甲兵之中。 李十五就这般莫名其妙的,成功混入敌营之中,当然,靠得是出卖自己人。 为首红甲兵,见状点了点头:“不……错,像……模……像……样!” 在他手中,又出现另一把战戈,单臂持戈,好似游龙一般,猛朝李十五攻去,同时在虚空中激出一道炸响。 “接……招!” 李十五见此,心中凛然同时,只得将战戈横举挡在身前。 “铮!” 两兵交击,发出一道震耳铮鸣声。 再看李十五,已是不受控制的倒退百米,双脚在地上拖出长长两道划痕,身子骨更仿佛要散架一般。 完犊子了! 这红甲兵随手一击,他居然都接不下。 黑土加持的肉身,让他超越同境之人大截,可归根结底,其更多奇异之处,体现在断头重生,心脏挖了都能长出来…… 至于这红甲兵,他是真打不过啊。 而在场的,可是足足百位。 不止如此,藏在这‘沙国’之中的祟妖,可到现在还没现身,这咋整? 与此同时,红甲兵这一击过后,那种堪称炸裂的力量感,让数百年轻仙门修士,眼神顿时清澈了许多。 “大……大人,您太强了,我完全不是对手啊!”,李十五忙靠近,点头哈腰说着。 为首红甲兵点了点头。 吩咐道:“留……下……十……人,把他们看好!” “至于其他兵士,随我一同去巡城!” 第214章 一夜过去 红甲兵分出十人留下。 李十五则跟在另外九十人身后,保持步伐齐整,手持战戈,朝着其它地方而去。 只是他哪怕着甲,与其他红甲兵相比,身躯依旧显得小巧玲珑一大截。 棠城众山官望着李十五背影,若有所思,同为山官,他们自然听过一些对方事迹。 只是如今……,这到底是闹哪样? “这人到底是谁?为何如此邪性!”,有女修忍不住质问,刚刚对方说要下狠手时,她心中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因为她觉得,李十五似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诸位山官,他到底是谁?如此行径,简直是我大爻人奸!”,一男修忿忿不平。 另一人跟着道:“‘人奸’二字,道友形容的恰到好处,毕竟大家谁见过这一出啊,这敌人还没出现呢,他就紧赶着出卖自己人,拿来当投名状投诚。” 一时间,不少山官低下头去,似不愿提及。 倒是落阳摇了摇头:“他叫李十五,你们同是棠城之修,没听过?” 此话一出,众修同时一怔! “是那个十腿蛤蟆,赌中恶徒,食妻凶人?” “不……不止,好像道骨一事中,就他最后想吃独食,妄图一人独占四坟,且不让他人靠近,只是他不是被诸多金丹大修分尸了?” “这……,好像有星官大人出手,死者并没有真的死,他应该也是!”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人忍不住道:“什么十腿蛤蟆,他就一个大爻人奸,若我活着离去,定让此名……” 只是下一刹。 落阳忽然动了起来,同样双手持拳,就是朝着众修而去。 出手尤为犀利,仅是几个来回,就将三人打翻在地。 而后面朝十位红甲兵,口中忙道:“各位大人,我也可以表忠心,我也可以为你们分忧啊!” 季墨见状,眼神一亮,同样有样学样。 抬起一脚,就将身旁一男修踹翻在地。 “大人,还有我,快看这边啊!” “李兄弟能加入你们,我俩也不差啊!” 只是十位红甲兵看着这一幕,就这么五官木讷,直直站在那里,根本不为所动。 “好啊,你二人同样是贼!” “各位道友,上!” 刹那间,便见数百仙门之修群情激奋,朝着两人淹没而去,各种拳打脚踢咒骂声,简直不绝于耳, 此地,不能动用修为。 落阳,季墨虽比一般人强,可终究不到以一敌百程度。 至于李十五先前动手,那纯粹是所有人没反应过来,根本不知他搞什么名堂,导致一时间被唬住了。 所以两人,此刻自然悲剧了。 对李十五的满腔怒火,新仇旧恨,全部落在他们身上。 “不……得……死……人!”,一红甲兵木讷说道。 “娘,救我!”,季墨嚎啕一声。 “呸,什么玩意儿,滚回家吃奶去!”,一女子怒骂一声,脚下之力顿时更沉三分。 另一边。 李十五手持戈,身披甲,跟着一众红甲兵,就这么走在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之城之中。 那种苍茫寂寥,黄沙呼啸,干涸贫瘠之感,让他心底一阵默然。 李十五知道,这地方应该同样是祟妖弄出来的,且在很久之前,或许真有如此一座沙漠之城存在。 “饿,好饿啊!” “给点吃的,求求行行好,给点吃的!” “大人,饿,我饿……” 两旁,是那种丈高,沙土黏合而成的小屋,一位位面容枯槁,身形消瘦,已经明显饿脱相的大爻百姓,就这么站在屋中,隔着窗户向外张望着。 他们中男女老少皆有,个个眼窝深陷,就这么乞求般望着街上这一行红甲兵。 李十五默不作声,静静看着这一切。 之前在半空绿叶上,他向下张望,就发现下面这方沙漠国度,又或是说一座沙城,里面有不少凡人百姓。 不出意外,多半是被祟妖掳来的。 只是中年官吏说,这里有许多阴魂鬼物,可到现在,他连个影儿都没瞧见。 时间点滴流逝。 李十五就这么跟着红甲兵们,在这沙城中到处溜达着,一路所见百姓,全部满脸饿相,眼中透着绿光,怕是恨不得将人直接烤来吃。 一夜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为首红甲兵木讷道:“散……开,继续巡视,不得让百姓自相残杀,或以人肉为食,他……们太饿了!” 话音落下,就见红甲们各自散开,朝着不同街道巡视而去。 “你……也……去!”,红甲兵道。 “是,大人!”,李十五笔挺立着,面上露出狗腿之笑。 让他们分散巡城,等同于暂时放他自由。 约莫一炷香后。 李十五回到昨夜降落之地,数百年轻仙门修士,就这么有气无力坐在地上,精神颇为萎靡。 一众山官同样如此,只是与仙门修士位置隔的挺开,双方泾渭分明。 “大爻人奸!” 见李十五到来,一男修径直站起,忍不住怒斥一声。 “呵!”,李十五轻笑:“如今我是官,你是匪,你敢骂我?” 他说着,就是将手中战戈单臂横在身前,一步步逼近着。 只是才走了几步,就是被身后两道求救声止住脚步。 “李十五,赶紧先救我啊!” “李兄弟,我想娘了!” 李十五回头望去,入目所见,是一棵早已干涸的胡杨,树干颇为粗壮。 一位一袭湛蓝道袍身影,一位长得像猴儿的青年,就这么各自被一根绳索系住双手,双脚悬空挂在树上。 至于面上,青一块紫一块自然不用多说,总之看上去颇为惨不忍睹。 “啥?”,李十五歪头看着。 “你俩咋回事?居然弄成这样了。” 两人沉默一瞬。 季墨:“我说想娘,他们就打我。” 落阳道:“昨夜沙漠风太大,吹垮一堵墙,砸我身上了,我害怕又被砸,就用根绳子把自己绑在树上睡觉,结果今早一看,居然解不开了。” “对,没错,肯定就是这么回事!” 第215章 放豆兵 “李十五,赶紧给我放下来!” 干涸胡杨树上,落阳被一根绳索系住双手,急呼忙慌说着。 “他俩咋回事?” 李十五瞥了一眼,望向一众山官。 “回李道友,他俩也学着你,想当那大爻人奸……”,一山官话语声一顿,连忙改口,“总之,就被打了!” 李十五看向眼前人,其是个生面孔,眼神躲闪,带着种街头小混混那种奸滑痞气,约莫二十来岁,相貌比之季墨要略微周正一丁点。 “新任山官?” 这人忙起身行礼:“溪泉镇山官,田不怂,久仰李道友大名!” “溪泉!”,李十五目带打量,“看来你是接替方堂位置啊!” 田不怂叹道:“方道友小院我已去过,墓碑上铭刻其事迹,只能说可悲可叹!”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问道:“守着你们的十位红甲兵呢?” “回道友,红甲兵离去不久,至于昨儿个后半夜,我等多次尝试着逃跑,却始终摆脱不了他们,一次次被捉了回来。” “哎!”,田不怂又叹了一声。 这时,数百年轻仙门之修,目中鄙夷和冷意,简直要溢出天际。 “李十五,你以为你是个啥东西啊?你连哪儿生的种都忘了,你是人!”,一男修忍不住痛斥。 “有些人啊,那是连脸都不要了喔!”,又一人轻嘲。 听着各种谩骂之声,李十五只是将手中战戈立在身前,再没有任何动作,而是就这么默默站着。 时间点点流逝,或许是这些人想不到啥词了,骂声也随之渐掩。 “哎!” 李十五长长一叹,目中充斥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下一刹,只见他从棺老爷中取出一把寒光凛凛匕首。 在众目睽睽之下,沿着自己下颌线,就那么轻轻划开一道血淋淋豁口,动作异常熟练的,将一整张人脸撕扯下来,而后丢在黄沙之中。 如此血腥且残忍一幕。 瞬间,全场噤声。 此刻,李十五抬起头来,那张失去人皮的面庞异常恐怖狰狞,偏偏眼神却是明亮异样。 他自嘲一声:“各位道友,我是当了人奸,我是愧对大爻,你们说得对,确实连脸都不要了!” “既然如此,我就将脸剥下!” “毕竟昨夜那事做的,确实丢脸啊!” 李十五摇了摇头,接着道:“想必各位也看出来了,自从我等落入这座沙城,仿佛陷入泥泞,哪怕面对一位红甲兵也是反抗不得,何况除祟?” “最终结果,也不过全军覆没罢了!” 忽地,李十五神色坚毅起来。 “各位,我师父曾教过我一句话:即使身处绝境,亦需坚守,万勿轻言放弃。” “所以这泥泞,我一人来趟!” “这人奸骂名,我一人来扛!” 李十五说着,眸中好似藏有万千星辰,璀璨异常。 他接着道:“几位被打道友,昨夜得罪了!” “我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混入红甲兵中,找到他们破绽,为大家谋取一条生路!” 李十五深吸口气,手中战戈猛地斜指,语气郑重道:“各位道友,你们往北逃,方能离开此地!” “记住,这些红甲兵士是鬼魂一类所化之怪物,你们只要保持脚步在一条直线上,类似猫的那种步伐,他们就察觉不到你们。” “等你们离开,找到克制此地‘封禁修为’的方法,再回来降妖不迟。” 这番话一出口,所有人都难以置信般盯着李十五,那张不断淌血的面孔,和地上那张血淋淋人脸,更是深深烙印在他们脑海之中。 “道……道友,在下错了,不该称你为人奸!”,一男修憋红了脸,羞愧莫名。 “李道友,好一个忍辱负重,道友高义,我等领情!”,一人起身,郑重俯身行礼。 “李十五,那你呢?”,一女修眸光闪烁,忍不住问道。 见这般,李十五只是深吸口气。 苦笑道:“各位,我走不掉了,你们先行一步!” 胡杨树上。 季墨,落阳二人悬挂。 “李兄弟,这般大义吗?” “我懂了,李十五是想把这些人弄走,他一人除妖,独占功绩!”,落阳嘀咕一声,认为自己已然看穿。 此刻,李十五面朝众修,面露一种决然之笑:“各位,记得步伐走成一条直线!” “李道友,保重!” “道友,你撑着,我等一定会再次折返!” “李十五,此事一过,在下定寻你把酒言欢!” 众修说罢,便是纷纷起身,双脚以一种别扭的直线方式,快步朝着北方向掠去。 偏偏就在这时,李十五动了。 只见他身影如风,手持战戈如鬼魅般瞬息追上众人,狞声笑道:“我让你们走就走,当真经不起考验啊!” 手中战戈一挥,就是带起一股劲浪,将十几人掀翻在地,再一挥,又是一群人倒飞而出,跌落黄沙之上。 “这玩意,这么好用?”,李十五语气惊喜。 而随着这边异样。 百位红甲兵,竟是在虚空之中瞬间显露踪迹,那种杀伐凛然之气荡漾而出,让全场噤若寒蝉。 见此,李十五手提戈,忙凑着上前,一副点头哈腰模样。 “大人,您说过不准逃的,所以小的故意这般试探一番,就是为了看看,这些小贼是否阳令阴违!” “至于什么脚步走直线,啧啧,这种骗人鬼话他们都信,简直愚蠢!” “没想到啊!”,李十五叹了一声,“还真有一些刺头,时刻想着逃跑。” 为首红甲兵看着眼前一幕,又盯着李十五那种狰狞没有面皮的人脸,木讷道:“以……自……己……为……饵,挺……狠!” “做……的……不……错,有……心……了!” 接着,红甲兵又慢吞吞道:“既然如此,你晋升为放豆兵!” 李十五一愣,放豆兵?这啥玩意儿? 而在场棠城仙门众修,看他那眼神,杀意简直溢出天际,方才有多感动,如今就有多想将他给生吞活剥。 此人心肠之歹毒,远超他们想象。 为了献殷勤,竟不惜剥掉自己脸来诱骗他们,行那钓鱼执法之举。 为首红甲兵木讷道:“不能逃,将他们吊在树上,饿个三天就好!” 第216章 人肉豆 一众红甲兵动了起来。 不远处,那棵干枯的胡杨树极大,有个近十丈高,一根根粗壮树枝更是朝四周肆意生长着。 近三十位修士,被红甲兵们以一种漆黑麻绳,反绑双手挂在树上。 他们,是方才跑最前边那批,此时自然是被立了典型! 树上,落阳同样被吊着。 叹道:“哎,终究是落某想得太浅!” “李十五,哪里是想将他们送走啊!” “他没把自己当人,也没把棠城众修当人,而是当作讨好红甲兵,自己升官儿的棋子罢了。” 李十五,此刻同样站在胡杨之下,其明明已经干涸,偏偏叶子呈现一种银杏叶般的金黄,随着大漠红日初升,在晨风吹拂中一片熠熠生辉。 “你说什么?”,他望着落阳。 “我说你好手段啊,不愧是我认定的新任国师人选!”,落阳随口说着。 李十五呵呵一笑,又摇了摇头:“这些年来,我一路活到了最后,你以为靠的啥?只是胡编乱改些仙神故事?” 李十五朝着远处走去,以如今这般情形,连修为都被封禁,且来敌如此汹汹。 无论明哲保身也好,还是其它目的也罢。 打不过,就加入! 此法虽可耻,却永远是那上上之选。 落阳望着那一道如墨背影,低头嘀咕一声:“啥玩意儿,他不打算放我俩了?” “还有,明明我才是邪教啊!” “为何此刻,被挂在树上的人是我!” 落阳大吼一声,那叫一个憋闷。 此刻,李十五站在一众红甲兵之中。 方才他手持战戈,能感知到其他红甲兵正在靠近,所以就来了这么一出,毕竟他也认为红甲兵灵智并不高,挺好糊弄。 这不,让他当了什么‘放豆兵’。 还有便是,这些红甲兵居然能如鬼魅般,从虚空中直接显化,难道他们就是祟妖? “大人,放豆兵是啥?”,李十五用白布,将自己脑袋缠上,戴上头甲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在外边。 “放……饭……的!”,红甲兵吐出三字,继续道:“城中百姓众多,给他们放豆子吃,不能饿死!” 他话音落下。 就见身前地上,多出十只锈迹斑斑铁桶,而里面的,是一颗颗血红色豆子,约莫拇指头大小,带着一种浓郁腥味。 而随着十桶豆子一出现,就见一众红甲兵个个目光猩红,鼻息沉重,喉咙更是滚动不停,似想冲上去大快朵颐一番。 “不……能……吃!”,为首红甲兵艰难移开目光,“主人吩咐了的,这是给百姓们吃的!” “分出十人,给城中百姓放豆,每人只能放一颗。” 接着,李十五等十位兵士站了出来,各提一桶豆子,就是朝着城中其它地方而去。 片刻之后。 李十五站在一处街角,凝视着铁桶中的血红豆子,那种扑鼻腥味,让他神色有些难看。 “尝尝!” 他说着,就是指间捻起一颗,径直放入口中,那种黏腻,反胃口感,直接让他吐了出来。 “呵,居然是以人肉做成的豆子啊!” “这祟妖,到底搞什么名堂?” 也是这时,旁边一座土屋,里面三位百姓从窗户口探出头来,见李十五手中提的豆子,一对深陷眼眶中,眼神瞬间激动起来。 “吃的,吃的来了!” “大人,给我吃的,快,快啊!” 三人伸出手掌,五指张开不断祈求着,手指骨节分明,看上去只有一层人皮黏在外边,瘦得好像鹰爪一般。 “你们是哪里人?”,李十五问道。 “并州,锦城!”,一人忙道。 “锦城?这不与棠城相邻嘛!”,李十五念叨一声,觉得这只祟妖最早应该出现在锦城,抓了一批百姓,而后才跑到棠城境内。 “你们被抓多久了?” “近半个月了,大人,我饿,我好饿啊,快给我豆,给我豆吃啊!” 一瘦骨嶙峋中年绝望哀嚎着,接着眼神狰狞起来,忽地掐住一旁之人脖子,张嘴就撕咬而去,“你身上有肉,让我吃了你!” 只是下一瞬,一位红甲兵凭空出现屋内。 木讷道:“不能互相残食!” 接着望向李十五:“快放豆,他们饿了!” “好好好!”,李十五忙点头说着,露出讨好笑容,“大人,我这就放豆!” 见红甲兵消失不见,他才长松口气。 只是心中,不免疑惑起来。 因为这血红豆子赫然就是以人肉制成,可偏偏不让这些百姓互相残食…… 李十五深吸口气,口中道:“这血红豆子,是以人肉……” “管他什么肉,给我吃,快给我吃啊!” 李十五不再说什么,只是朝着屋中丢进去三颗人肉豆。 接着默默转身离去。 而后,就这么手提铁桶,走在一座座土屋之间,尽心尽力当着这放豆兵。 约莫一个时辰后。 李十五与诸多红甲兵再次汇合。 为首红甲兵道:“散开,继续巡视,不能让人逃,不能让他们互相为食!” 说罢,便是一个个提戈离去。 至于李十五,则是眺望这一望无际的沙漠之城,从昨夜巡视来看,其中大部分土屋都是空的。 “我这一个时辰,一共放了约莫五千颗人肉豆!” “一共十位放豆兵,说明此城一共被掳来了五万百姓。” 李十五眼神渐渐凝重起来,大爻对祟的定义,一切祟,无论祟妖还是祟兽,皆是那害人之物。 那么此城中的祟妖,同样如此。 而后就见他手持战戈,朝着一个方向而去。 时间缓缓流逝。 头顶大日当头,大漠热浪升腾,让人好似在蒸笼中一般,那叫一个难受得紧。 “好渴!好饿!” 一众棠城之修,山官,围绕那棵胡杨,在树下四仰八叉躺着,好似晒蔫了的茄子,精气神萎靡。 其中一人,手握一只青铜蛤蟆,倒提在手中不断抖着。 “我存的水,一些熟食呢,怎么全没了,这不可能啊!” “道友,别再试了,怕是我等落入这座沙城的那一刻起,身上能吃的,能喝的,就全部不见了,应该是祟妖搞的鬼!” 第217章 大爻太保 此刻,李十五同样站在胡杨树下。 借着阴凉,躲避那种酷热之意。 “李……李道友,那种红豆子还有吗?”,山官田不怂,支支吾吾说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是望着李十五。 身心俱疲,加之炎热大日之下,这些棠城之修骂他都没那个心力了。 “那豆子,是以人肉制成,你想吃?”,李十五平静说道。 “人……人肉!”,田不怂眼神中带着惧意,“算……算了,我还能坚持住!” 树上,落阳有气无力道:“李十五,先给我放下来!” “呵呵,那不成!”,李十五朝虚空作了一揖,“我得红甲兵大人们信任,岂能徇私枉法,区别对待你们这些刁民?” “你他娘的,没完没了是!”,落阳低骂一声,“我可笃定你修了狗……” 李十五将他打断,随口道:“你们没吃的了?” “你难道有?”,田不怂语气带着喜意。 李十五没说什么,只是取下耳上挂着的棺老爷,蛤蟆嘴朝下,用力向外抖着。 众修见这副架势,也是希翼望着。 只是掉落出来的。 人腿,人腿,全是血淋淋的人腿! 众修:“……” 再看向李十五时的目光,那叫一个如见妖魔,心惊胆战。 “额,这腿全部是假的!” 李十五面不红心不跳将棺老爷放下,瞬间化作鼎般大小的青铜蛤蟆,张开血盆大嘴,就是将地上人腿重新吞入腹中。 他之前一直忙着,还没发现棺老爷中备下的吃食不见了。 “李十五,发现啥了没?”,落阳问道。 “发现?发什么现?”,李十五轻呵一声,“我如今身为红甲兵一员,做好自己任务就是,否则岂不是辜负大人们信任?” “好,算你狠!” 烈阳滚烫,这茫茫大漠似只剩干燥荒凉,不由让人绝望。 接近正午时。 百位红甲兵又在此处聚集。 为首者木讷道:“放豆,放水!” “一人一颗豆,一人一碗水!” 说罢,身前又是出现十只铁桶,里面是一颗颗人肉豆。 不止如此,地上还出现十枚铁葫芦,看着同样锈迹斑斑。 “大人,这些刁民?”,李十五手指着。 “给碗水就是,先饿个几天,等没劲力了后,再关进土屋中。” 一时间,李十五一手提桶,一手持葫芦离去,他这放豆兵,原来是真的放豆。 又一个时辰后。 李十五拿着葫芦,再次回到胡杨树下。 大漠干燥炎热,众修唇皮已然皲裂,就这么眼巴巴盯着他。 “娘,渴啊!” 季墨被吊在树上,耷拉着脑袋昏昏欲睡。 李十五望了一眼,平静道:“一人只有一碗,谁敢抢,当刁民伺候。” 也是这时。 一青年忽地出现场中。 其一身金色长袍,体型更是引人注目,足足两米多高,躯体肥硕跟个门板似的,怕是至少得四五百斤重。 如此肥头大耳,让他眼睛近乎眯成道缝。 “你……” 见到来者,李十五心中顿时一阵骇然,他心里明白,这祟妖正主,可算是出现了。 青年瓮声瓮气道:“水让别的红甲兵放,小子,你过来和我聊聊!” “好呢,大人!” 李十五松下铁葫芦,就是一路小跑,站在肥硕青年面前。 “大人,有何吩咐?” “我可是祟妖!” “额,我当的就是人奸,就喜欢称祟为‘大人’。” 李十五说着,又是将棺老者取下,双手捧在掌心嘿嘿笑道:“是,棺大人!” 见这一幕,肥硕青年有些被逗笑了。 “你这小子,倒是个趣人。” “不对,你好像不是个人。” 只是此话一出,李十五有些慌了,眼前这只祟妖一眼称他不是人,莫非是大妖? 青年似看出他心中所想,随口道:“我可不是什么大妖,只是啊,我记得事情不少,所以眼光独到那么一点。” 青年说罢,缝儿般的眼神中,透露出丝丝困惑之色。 “祟,到底怎么来的?” “我恍惚记得,真正的我并不比轮回妖那家伙修为差啊,可为何当了祟,他竟成了轮回大妖,我反倒平平无奇起来。” “没道理的,真没道理啊!” 听着这话,李十五也若有所思。 他记得轮回小妖讲过,那只花旦戏妖,堪称‘戏刀双绝,天下无双’! 可结果呢,愣是让他在戏台上给弄死了。 如此,便说明眼前祟妖青年说的不错,祟的实力,与曾经真实存在的他们的实力,并不怎么相关。 李十五停下心中思绪,拱手行礼问道:“大人,不知如何称呼?” 肥硕青年道:“称呼而已,叫我‘豆妖’就成!” 只是下一刹,他目光随之犀利起来。 且整个人身上,加之那种眼神,带着一种俯瞰天地万物为蝼蚁的姿态,那种威严气息,好似将众生踩在脚下。 他低头望向李十五:“不过嘛,本妖恍惚记得,曾经的自己似乎还有另外一个名号。” “大爻太保!” 他顿了顿,又道:“之一!” 至于李十五,疑声道:“太保?” 肥硕青年道:“小子,可是觉得这二字太俗?” “‘太’字,寓意至高,无上。” “‘保’字,有责任之意。” 青年想了想:“总之,我从前地位似乎极高,高到天上去。” 李十五悻悻笑着,他对这些又不了解,只能尽量赔个笑脸。 这时,青年又是开口。 “小子,如今大爻境内,可是有大周天人族来犯?” 李十五一愣,这啥跟啥啊,他这完全听不懂! 见李十五没有反应,青年道:“大爻人族,是小周天人族,这你都不知道?” 李十五:“……” 他清了清嗓:“这大周天人族,小周天人族,不都是人?” 青年唾了一口:“放屁!” “双方除了皆身披一张人皮,里子完全不一样好!‘大小周天’也不是地名,只是个前缀。” “总之你记住,’人’字不可妄动,任何有这想法的,杀无赦!” 第218章 十五道君再现 大漠热浪滚滚,撩动人衣襟。 棠城众修,诸多山官,围在一棵胡杨树下,一位红甲兵用一只铁葫芦挨个给他们放着水。 李十五,肥硕青年祟妖。 两者站在十数丈外,借着墙面投下的阴影,躲避这烈日炎意。 “大人,您说的什么大周天,小周天,我听不懂啊!”,李十五苦着个脸,露出为难之色。 “不懂啊,不懂算了,因为我也不懂,只是脑子中冒出这些个词来。” 他说着,就是眼神一狞。 大步朝着胡杨树走去,带动满身肥肉如浪花乱颤,好似座行走的肉山一般。 走近后,一脚将那位红甲兵踢翻在地。 怒骂道:“狗日的玩意儿,简直愚蠢!” “这大漠中水得多珍贵啊,你竟敢给他们放一碗?给几口水喝喝,渴不死就成了。” “毕竟他们之前是修士,身子骨可比那些凡人能抗。” “至于沙城中那些凡人,今晚每人只能放半颗豆!” 反观红甲兵,则是双膝跪在沙地之上,脑袋贴近青年脚下,不停磕着头。 青年骂咧一阵子,又才走到李十五身前,一张肥脸上挂满笑意。 “小兄弟,你说说这蠢货,真是一点不珍惜水,可不知有些时候,这一滴水也能救命啊!” 李十五陪着笑,试探问道:“大人,城中这些百姓,将他们抓来此处到底是?” 肥硕青年扬了扬手,很是随意道:“无事,只是想将他们饿死罢了。” 李十五一愣。 忙行礼道:“可是大人,您刚刚才说过,自己是大爻太保!” 青年闻言,一对眯成缝儿的眼神中,满满地意味深长。 “‘我’曾经也许是大爻太保,但我是祟妖啊。” “‘我’是我,但‘我’又不是我。” “还有,祟妖可是害人之物,那自然得名副其实才对,你说呢?” 李十五默声,因为纸道人也说过同样的话。 只见他嘴角忽地咧出笑容,抬头问道:“大人,属下斗胆问一问,这沙城之中阴魂鬼物到底藏身何处?” “你干甚?”,青年一张肥脸上满是警惕。 “咳咳,自然是捉鬼,好为大人分忧啊!” 青年顿时哈哈大笑:“好小子,你真是时时不忘讨好我这么一只祟啊。” 李十五拱手:“大人过奖,咱就喜欢当人奸!” 只是话音刚落。 就见虚空之中,一道年轻男子声响起,怒道:“李道友,‘人’之一字,何其重也,你竟是向一只祟妖卑躬屈膝,简直是奇耻大辱。” “记得我师父乾元子,曾多次耳提面命我等,称要做个好人,要心怀善念,要有骨气!” “师父之教导,我时刻牢记心中,不敢有任何忘记……” 年轻男子话语声一顿,接着道:“抱歉,我有些想师父了,所以岔题了。” 他叹了一声,“所谓师者如光,虽微致远,师父乃这世上对我最好之人,只是可惜,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一时间,肥硕青年朝着四周不断张望,露出狐疑之色。 至于李十五,心中呵呵一笑。 这十五道君,可是好久没听他出现了啊! “你师父也叫乾元子?”,他沉声问道。 “自然!家师乾元子,乃世间真善之人!” “呵,那你师门叫什么?” “种仙观,我如今乃种仙观之主。” 一时之间,李十五眸色幽深,这黄时雨乱写他就是了,可居然敢连着乾元子这老东西也一起正名。 此举,可算是彻底惹上了。 也是这时,清脆女声起:“十五莫恼,所谓人各有志,他愿意当这大爻人奸随他就是,何必理他?” 远处,落阳被挂在树上,偏偏耳尖得紧,隔十数丈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伸舌拌了拌干裂嘴唇,嘿嘿笑道:“来了来了,这唱双簧的来了。” “我就说嘛,李十五身边好久不见这一男一女,总感觉缺点啥。” 一旁,季墨叹了口气。 “话虽没错,可站在李兄弟角度来看,这俩简直阴魂不散,怕是烦得不行,关键是细思极恐之下,那才叫后背不寒而栗啊。” “不过,黄时雨能当我娘就好了!” 只是话音一落。 季墨只感觉迎面一股大力凭空袭来,五官仿佛要炸开一般,鲜血碎牙横飞,总之叫一个惨不忍睹。 另一边,李十五面朝虚空问道:“你出自种仙观,可否还有师兄弟?” “自然是有,不过曾经师兄弟们,皆因寿元耗尽而坐化,也算是寿终正寝,欢喜结局。” 李十五低下头去,不再说什么。 白曦有讲过,黄时雨是在迷惑天地,让天地觉得真有一个‘十五道君’存在。 如今看来,她甚至把‘十五道君’来历,全部给一一编排好了,甚至依旧以他李十五为模板,只不过是乱改一通罢了。 “道友,奉劝你走正道,否则是走不长久的,这只所谓的豆妖直接斩杀就是……” “你行你来!”,李十五抬头,冷笑一声。 只是此话一出,两者再无动静响起。 肥硕青年很是疑惑道:“小兄弟,这是何意?” 李十五苦笑一声:“大人有所不知,我身边一直缠着这么两只鬼物,时不时就会出现,一唱一和扰我一颗道心。” “因此属下我啊,才会对阴魂鬼物如此上心,甚至特意学那捉鬼唤魂之术。” 李十五干咳一声:“所以大人,这沙城之中阴魂之物在何处?哪怕我失了修为,也能拳脚镇压它们。” 他挥了挥拳,有些跃跃欲试。 肥硕青年点了点头,伸手在李十五肩膀上拍了拍,挥手之间,身前又出现两只锈迹斑斑铁桶,里面依旧是一颗颗血红肉豆。 “提上!” “阴魂鬼物是有,不过咱先不管它们,先随我来。” 说罢,便是拖着肉山般的躯体,朝着城中某处地方而去。 李十五没作丝毫犹豫,提起两桶就是乐呵跟在身后,那柄战戈则被他夹在怀中。 不多时,二者来到一条街上。 两旁土屋之中,全是那些饿到奄奄一息的百姓。 “你可知何谓真正的撒豆成兵?”,肥硕青年突然问道。 第219章 以死谢罪 “撒豆成兵?”,李十五嘀咕一声。 忙道:“大爻虽无灵气,却是各种修行书籍众多,这撒豆成兵,我在星官府时偶然见过。” “就是撒出一把豆子,其有生机造化之力,能化作五行兵人与他人交战。” 李十五想了想,又道:“当然,这是对于仙家修士而言的‘撒豆成兵’。” “对于凡人而言,所谓的‘撒豆成兵’,不外乎一捧煮熟能饱腹的豆子,和一碗带肉茬的稀粥,就能换来一堆人与之卖命。” 肥硕青年瘪了瘪嘴,“呵,话都被你说完了,这我还说啥?” 李十五:“……” 他忙笑着拱手:“大人自有高见,我不过鹦鹉学舌,胡乱说说罢了。” 一旁,肥硕青年双眼透出迷茫:“我记得很久之前,忘了是何原因,总之我将百万生灵囚禁在这沙城之中,然后将他们全部活活给饿死了。” “也因此,参悟出了一种与众不同,前所未有的‘撒豆成兵’之法。” “也正因如此,我才得以一步步,甚至走到了大爻太保之位!” 青年哈哈大笑起来,满是肥肉的巴掌拍在李十五肩上,差点给他拍散架了。 “所以将人给活生生饿死,可是我崛起之路的开始啊!” 李十五听在耳里,眼中始终带着笑意。 “大人,那这两桶肉豆子?” “放下!”,青年没好气说着,“本想给你展示一下,用两桶肉豆就能让这些即将饿死百姓替我卖命,互相厮杀。” “再趁机给你讲讲大道理,好彰显我这个大爻太保……” 他话没说完,直接摆手催促道:“你回去,那数百修士得看好,可别让他们跑了。” 李十五点头行礼,便是手持战戈折返。 可才走几步,身后肥硕青年话语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是带着些许残忍之意。 “小兄弟,那棵胡杨树下,共有修士四百九十二人,我原本打算将他们也饿死的。” “可现在改变主意了,五日之后,我将率大军冲杀你等,可得做好准备啊!” “否则,可是要死很多人的。” 李十五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大人,我和他们不是一路,我已当了人奸,是您这边的。” 肥硕青年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片刻后。 李十五再次回到胡杨树下。 他手中拿着一只铁葫芦,给自己猛灌了一口。 “李十五,真威风啊,当了那所谓的放豆兵!”,有男修抬头,有气无力说着。 “李十五,快给我来点水!”,一女修被挂在树上,急不可耐催促道。 李十五理都未理,只是将铁葫芦放腰间系好。 他在想,既然这豆妖不是所谓的大妖,那么就有自己破绽,且一定能杀死! 如无脸男必须按契约,给报酬来剥别人脸。 赌妖虽诡异,却是能在开盅前最后一刻,用赌桌将其给硬生生砸死。 而戏妖花旦,同样为戏台下百只戏饕所限制。 时间缓缓流逝。 转眼,已是黄昏。 李十五远眺而去,只见长河落日,丹霞欲染,大漠孤烟,一幅苍凉壮阔之景。 百位红甲兵,再次集结。 且地上,又是出现十只铁桶,里面血红豆子数量已然减半。 为首红甲兵道:“放豆,一位百姓只能放半颗。” 李十五提起铁桶,试着问道:“大人,那些百姓每天吃这么点东西,能坚持半个月这么久?” “自……然……不……是!”,红甲兵语速很缓:“开始五天,每顿五颗豆,中间五天,每顿三颗豆,后面五天,每顿一颗豆。” “至于现在,每顿半颗豆。” “估计就这几天,他们就要被饿死了。” 百位红甲兵,依旧是双眸通红,齐齐盯着铁桶中的血红豆子,似很想上前大快朵颐一番,却无一人敢有所动作。 不多时。 “半颗,怎么只有半颗!” 一躯体被饿到枯竭,已经没有个人样的男子,好似爆发出最后一点力气,就那么将自己干枯头发,发疯似的一把把给薅下来。 李十五神色一动,一只人腿出现手中。 “我这儿有肉,你尝尝。”,说着就递了过去。 只是下一刹,一位红甲兵突然出现,仅是手中战戈挥动,李十五便是如炮弹离膛一般倒飞而出,砸倒在一片尘土之中。 他一个骨碌起身,丝毫不在意浑身伤疼,仍满是笑容道:“大人恕罪,我就想试试他们吃不吃。” “只能给半颗豆,主人说了要将他们饿死!”,红甲兵木讷道。 “行行行,知道了!”,李十五忙点着头。 天穹月色如水,冷辉缕缕而落。 李十五一手持戈,一手提桶,于城中缓缓而过,眸中未见悲悯。 胡杨树下。 无论仙门之修,还是一众山官,腹中打鼓声如蛙鸣阵阵,个个愁眉苦脸,唉声叹气,他们何曾受过这般罪。 李十五不知何时靠近,只见他一跃而起,手持战戈将一根根绳索斩断,一道道人影也随之掉落。 “喝!”,他随手将铁葫芦丢给落阳,微笑道:“这葫芦中的水好似喝不尽似的,倒不用抢!” 只是他这一番举动,让所有人都是面带警惕望着他,不敢轻举妄动。 “人奸,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恶贼,你又是想故意迷惑我等,好行那钓鱼执法之举是。” “李十五,我等不蠢,收起你那些花招。” 听着耳边如潮谩骂,李十五抬头望着那一轮苍月,苦涩笑了笑。 “各位,这祟妖之目的,就是将城中五万百姓活活饿死。” “且他声称,五日后将率大军冲杀我等,这没了修为,到时岂有活路?” 一长相柔美女修闻言,冷哼一声:“你说的话我可一概不信,谁知你是不是故意哄骗我们的?” “就是,你姓李的在我等面前没有丝毫信誉可言,借一文钱买个包子都是不行。” “各位道友,懒得理他,免得一会被卖了,还得替他数金子去。” 就连落阳,也跟着乐呵笑道:“李十五,有些当人家上一次就够了,真把人当傻子哄啊!” 李十五不作声,只是让棺老爷吐出一柄半臂长的黑铁柴刀,还是曾经乾元子用的那柄,被他保存的极好。 “各位,我自知罪孽深重!” “既然如此,就以死谢罪!” 第220章 再次上当 “以……以死谢罪?” 一女子惊呼一声:“李十五,你想怎地……” 只是她话音未落,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十五竟将浑身甲胄褪去,而后双手持着那柄黑铁柴刀,猛地落入自己胸膛。 “噗~” 一道利刃划破血肉的闷响过后,柴刀竟直直刺入,从背后穿透而过。 顿时,李十五嘴角鲜血倒溢而出,那一抹猩红,在惨白月色下是如此触目惊心。 “你……你……” 这一刻,所有人被这惨绝一幕惊到说不出话。 而李十五,浑身像是脱力一般,就这么瘫软在沙地之中。 “咳……咳!” “各……各位道友,待月至正中天时,你们只有半炷香时间逃命,至于其中缘由,我懒得解释了。” 李十五说得很慢,语气渐渐无力。 “祟妖势大,我等绝不能力敌。” “故李某唯有以身入局,才能为各位换来一线生机。” “毕竟一人之死,总好过全军覆没。” 落阳:“……” 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啥也不说。 “你……你明言即可,为何偏偏自裁?这大可不必啊!”,一人急忙说道。 见此,李十五眼角带起一抹笑容。 “各……各位道友,我可是两次以你们为跳板,来讨好那些红甲兵了,此时不以死明志,你们还会相信我吗?” “还有便是,我对着祟妖卑躬屈膝,自个都看不起自个,又有何面目再活到这世上?” “所以,也只能如此了!” 月华如水,照人影斜。 一位位棠城之修,皆望着那一道身着如墨道袍身影,渐渐低下头去,目中满是羞愧。 “道……道友,‘人奸’二字我再次收回,对不住了。” “李十五你且放心,待此次事了,定让你之事迹名动棠城。” 只是,李十五目中光彩已开始涣散,头颅无力垂下,鼻间呼吸彻底归于平静。 “李道友?”,一人失声惊呼。 “别喊了,李道友已经逝了!” 一时之间,所有人心中复杂无比,同时抬头望月,紧张算着时辰。 随着时辰点滴流逝,一人忙道:“月中了,按李道友话讲,这是我等唯一逃命机会。” “各位道友,动身!” 瞬间,一道道人影猛地掠出,且时不时回头张望。 “李道友肉身?” “没那功夫了,若是他肉身被祟妖所毁,我等再次折返时,定将此妖碎尸万段,以慰其在天之灵。” 然而,当他们才逃了数十丈远。 身后一道倒地身影,竟是直直从地上站了起来,其手持一柄战戈,仅是几个大踏步,便是轻而易举追上众人。 那柄丈长战戈,仅是被他随意一抡,就见人仰马翻,一道道人影跌落在沙地之中。 呲笑道:“大胆刁民,我让你们逃就逃?昨儿个已经试过你们一次了,如今居然还不长记性!” 此刻,李十五持戈站在所有人身前,眸光冷冽,好似老猫戏耍猎物一般。 接着道:“大人可是说过不能逃的,呵呵,看来你们果真是贼心不死!” 他话音刚落,便见身后一位位红甲兵现身,浑身杀伐之气凛然,皆眼神不善盯着棠城众修。 “李十五,你无耻!”,一男修双眼近乎喷火,他们又一次被这厮给骗了。 “人奸,人奸,大爻人奸!”,另一人更是被气到心肝乱颤,甚至语无伦次,只得将一个词拿来反复咒骂。 此刻,棠城众修望着那道身影,只觉得自己从未这般厌恶过一个人,恨不得给他活剐了。 胡杨树下,落阳双臂环胸,不由轻笑一声。 “啧,这么多人又被骗了,还是太嫩了点喔,换我定能勘破其心中阴险。” 一旁季墨道:“这不怪他们,我若不认识李兄弟,怕是同样得被当傻子玩儿,毕竟他这一出又一出的,谁防得住啊!” “落阳你看看!”,他手指着一名身形微胖女修,“你觉得她当我娘咋样?” “呵呵,滚!” 另一边。 一女修猛声喝问道:“李十五,你刀入心脏而不死?” “障眼法而已,专门糊弄你们这群刁民的!” 李十五冷笑一声,懒得解释那么多,至于那柄柴刀,也已被他收了起来。 接着,只见他背梁略微弯着,眼中满是讨好笑容,面朝为首红甲兵。 “大人,我就担心他们还想着逃跑,所以故意诈上一诈,没曾想果真如此。” “所以我建议,不如给他们双腿,嘿嘿,看还怎么兴风作浪!” 此话一出,全场之修瞬间面露惊恐。 红甲兵却是摇头:“不行,大人要几日后练兵,而他们就是用来练兵的活靶子,所以得胳膊腿齐全。” “不过,你这一次做的同样极好,我等得时刻盯着,以免真被他们逃了。” 李十五懊恼道:“没成想差点坏了大人大计,怪我多嘴,怪我!” 他说着,又是跑到不远处重新将‘太子银甲’穿戴好,才小碎步跑了回来。 “大人,借一步说话!”,李十五小声说着,同时眼神不断瞟向四周。 为首红甲兵神情木讷,几息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随着李十五走到一边。 “大人,您饿了!” 只见李十五献宝似的,让棺老爷吐出一大把血红豆子,约莫五十来颗,就这么双手捧在红甲兵前。 “大人请看,这是小的专门孝敬您的。” “哪……哪……来……的?”,红甲兵双眸通红起来,就这么死死盯着。 “咳咳,属下晚上不是去放豆嘛,就略施一点手法,偷偷匀出这么点豆子,就为了孝敬大人您的。” 李十五拍着胸膛,“大人放心吃就是,我给您望风!” 红甲兵犹豫三瞬之后,就那么将豆子拿起,放入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同时口中不停嘟囔着,像是一句道法口诀。 “乾三连,坤六断。” “袖中青囊纳百川。” “一粒豆子藏天地。” “掌上玄机叩灵关。” 忽地,他朝着李十五望来,木讷的眼神之中,此刻竟隐约透着渴望和希翼。 “肉……肉豆子管够,我跟你!” 第221章 饿死鬼,兵豆 一轮苍月,悬挂天穹。 棠城众修,诸多山官,被九十九位红甲兵团团围住,如囚犯般双手抱头蹲在沙地上,满眼怒气,却是敢怒不敢言。 不远处,为首红甲兵大口嚼着血红肉豆,嚼地咯吱作响,满嘴腥臭。 边嚼边说着:“你真是个好兵!” “这些修士不老实,他们居然一直想着逃,幸亏你发现的早,才没让他们得逞。” “还有,你给我肉豆子吃。” 红甲兵抬头,语气既木讷,又认真:“豆子管饱,我也可以当你的兵,真的!” 一旁,李十五依旧是躬着背,满脸狗腿笑着。 “大人,这些肉豆啊,不过是小的今晚偷偷从百姓嘴巴里抠下来一丁点,这才弄了区区几十颗,哪还有多的啊。” “还有小的初来乍到,好不容易混得一份差事,又怎敢让大人躯尊当我的兵?” 李十五连连摆手,一副不可以模样。 “嗯,你真是个好兵!”,红甲兵拍了拍他肩膀,手持战戈走到另一边。 吩咐道:“分出一半兵去巡城。” “留下一半,看守这些修士。” 李十五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心中坚信,只要不是类似纸道人、轮回妖这种大妖,就一定能找到破绽并且杀死。 而眼前这些红甲兵,个个五官木讷,看着就不怎么聪慧样子,自然而然被他当作了突破口。 所以才三番两次,对棠城众修行那‘钓鱼执法’之举,就是为了向红甲兵邀功,让对方更信任自己。 “饿死的百姓,人肉豆,撒豆成兵,红甲兵,城中有鬼物……” 李十五口中喃喃,眸色渐渐幽深。 这一个个词汇,在他脑海中不断闪烁而过,仿佛有一条线,渐渐将它们串连起来。 第二日。 大日将出,大漠在晨光下若隐若现,场面静谧而又宏大。 偏偏这沙城之中,一幕幕凄惨之景正悄然发生。 此刻,李十五手提生锈铁桶,里面依旧装着些血红豆子。 在他面前,是一座矮小土屋。 从窗口向里瞅了瞅,只见两具瘦骨嶙峋尸体,浑然没有个人样,就这么倒在地上。 “饿死也好,免得遭罪,还能省一颗豆!” 李十五轻飘飘落下句话,继续朝着其它地方而去。 “大人,这省下的肉豆怎么办?可以分给其他人?”,他碰见另一位放豆兵,忙摆出笑脸上前套近乎。 “不行,只能放半颗豆!” “嗯,懂懂!” 一个时辰后。 胡杨树下。 “李十五,真有你的,给这些棠城之修当傻子来逗!”,落阳咧嘴笑着,声音却是有气无力。 “你不饿?”,他又问了一句。 “所谓葱人,自然不饿。”,李十五看了一眼脚下黑土,有着所谓的‘养分’供给,腹中真没多少饿感。 “对了,你咋搞的?”,他朝着季墨问道,这家伙脸肿得跟个猪头似的,瞅上去老惨了。 落阳嘿嘿一笑:“他啊,昨儿个说想认黄时雨当娘。” 李十五:“……” 立马也是笑道:“没事,黄时雨大姑娘一个,估计是脸皮子薄,你再试几次说不定就成了。” “你若真成了啊,我保证给你备下一份认亲大礼,咋热闹咋来!” 说罢,就是目光深沉起来。 口中道:“仅是今日一早,我估摸着城中百姓死去两千有余,全部都是饿死的。” 落阳沉默一瞬,而后忿忿道:“李十五,你可得入我教,共为人族谋破冰之大计!” “不然这世道都成啥样了,也没人管管!” 李十五呵笑道:“注意措辞好,你他娘的可是邪教,别张口闭口就是‘破冰,人族’,这是你一个邪教徒该说的话?” “还有,这祟妖可是称自己为大爻太保!” “他还说过,所有妄图动人族这个‘人’字的,都该杀无赦!” “偏偏你纵火教所谓的破冰,就是带人族来一场种族跨越。”,李十五语气一凝,目光带着审视,“你且说说,你们是不是全部该死呢?” 落阳神情僵住,而后怒道:“你信一只祟,也不信我?” “信,我肯定信!”,李十五点头笑着,语气掷地有声。 渐渐,大日归山。 再渐渐,月上三竿。 李十五依旧将为首红甲兵拉到一旁,献宝似的掏出一大把血红肉豆。 “又是哪儿来的?” “白日饿死一些百姓,所以剩下些豆,被我偷偷藏起来了,大人请放心吃。” 看着红甲兵大快朵颐,李十五试着问道:“豆妖大人住哪儿的?怎么总是见不着他?” 红甲兵道:“大人在炼制豆子,一般不见人的,除非有时候叫我们去给他护法。” “炼制豆子?” “对,就是用来成兵的豆子,好像他是用自己肉炼成的。” 此话一出,李十五顿时呼吸一遏。 眼中笑容更甚:“大人慢点吃,明儿个我再给您偷偷留一些。” 夜渐深。 胡杨树下。 李十五眺望这座沙城,只觉得城中逐渐弥漫起一层阴冷之气,简直透骨三分,哪怕以他身子骨,都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而前两夜,并不是如此情形。 “哎,娘们在就好了,真冷啊!”,季墨缩成一团,上下嘴唇冷的发抖。 “娘们儿?呵呵,都这般境地了,你竟然还能想着女人,在下简直心服口服!”,身旁一男修目光鄙夷,话中夹刺。 落阳乐呵一笑:“道友,你怕是想错了。” “此娘们非彼娘们,他口中的‘娘们’二字,是指得一群娘,并不单指一个女子。” 李十五靠近,低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冷的不同寻常?” “有!”,落阳点头,“这种寒气之森然,怕是自鬼物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琢磨着啊,白日里饿死了的那些百姓,怕是死后全部化作鬼物,且全成了那饿死鬼。” 落阳想了想,又道:“应该是这座沙城的原因,只要有人饿死在其中,立马就能化作饿死鬼。” “否则正常来讲,哪怕是死得再冤,也绝不能在如此短时间内化作鬼物。” 李十五点了点头,望了周遭几十位红甲兵一眼,见他们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就提起战戈,朝着不远处一间空土房而去。 他想试试,自己能不能炼制所谓的‘兵豆’。 第222章 三日后,战起 土屋狭窄,只有近丈方圆。 李十五从棺老爷中取出一件备用道袍,先给窗户堵上,而后点燃一根红烛摆在地上。 烛火由小及大,光芒也随之散开。 李十五深吸口气,而后取出一条断腿,口中念诵:“乾三连,坤六断,袖中青囊纳百川,一粒豆子藏天地……” 下一瞬,不可思议之事出现了。 只见断腿上的皮肉开始寸寸脱落,而后不断融合,眨眼功夫就化作十多颗拇指头大小的红色豆子。 李十五手指捻起一颗,对着烛光打量,只觉得如血红琉璃一般,带着种惊心动魄光泽。 “这莫非,就是兵豆?” 此物并不是他炼制成的,仅仅是念叨那句法诀后,断腿上的血肉就自动化作一颗颗兵豆。 “我明白了,这就是此城特有‘规矩’。” “只要削下自己身上血肉,再念诵那一句法诀,就会自动炼制出兵豆。” “肉豆,是给活人吃的。” “兵豆,却是给鬼吃的。” “兵豆与城中饿死鬼结合,莫非就会化作红甲兵?” “而这,就是那胖子口中所说的‘撒豆成兵’!” 李十五喃喃几声,只觉得祟之来历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就拿眼前豆妖来说,其自称曾经是大爻太保,偏偏比起纸道人这些,简直不知差了多少。 甚至施展‘撒豆成兵’之术,都不是靠着自身实力,而是凭借这城中的独有‘规矩’。 第二日,正午。 一轮烈日当空。 偏偏这沙城之中,阴冷异常。 “李十五,又饿死多少人?”,落阳低声问道。 “今日再死两千之数。”,李十五缓缓吐出句话。 “那你鼓捣这么多,找到办法了?” “嗯,只是要遭点罪。”,李十五四下瞅了瞅,俯下身子不断低声说着。 “啥,你确定?”,落阳惊呼一声。 “我试过了,此法能炼制出兵豆,而后召唤城中饿死鬼,两两结合估计能形成红甲兵。” “那你自己去给棠城众修说。” “呵呵,他们会信我?”,李十五递了个白眼,“毕竟我在他们眼里,怕是没有丝毫信誉可言。” 落阳耸了耸肩,无奈道:“他们中有人认出我是邪教徒了,毕竟我这对骰子瞳孔太过惹眼,估计也没人信我的。” 两人不再作声,只是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季墨身上。 转瞬间,又是入夜。 今夜无星亦无月,天地间黑沉沉一片,沙城中更是阴风阵阵,不断响起鬼哭狼嚎般的凄厉之声,听得人一阵后背发凉。 李十五腆着笑脸,仍是将为首红甲兵拉到一旁,手中还是这么一捧肉豆。 “大人,您请用!” “好!”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他又是拿自己人邀功,又是奉上肉豆满足对方口腹之欲。 如今这红甲兵,对他可放心地很,看他就像看自己人一般。 “大人,你们之所以想吃这种肉豆。” “是不是因为,你们生前同样是被饿死的,且饿死前那一段时间,你们唯一能吃的,就只有这种肉豆。” “所以哪怕后来化作红甲兵,依旧对其念念不忘。” 李十五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又作出一副悲悯之色。 这红甲兵由饿死鬼和兵豆结合而成,他们五官木讷,灵智不高。 所以根本分不清,自己所吃的豆子是什么制成的。 他们只记得,自己饿死之前,唯一能吃的就只有这个,所以如今才会对其如此渴望。 果然,红甲兵口中咀嚼停了下来,眸中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片刻,才听他木讷道:“是,我们同样是被饿死的。” “大人,你们生前来自何处?” “好……好像是并州,锦城,栖凤镇。” “大人,您还记得什么?如家里还有什么人……”,李十五语气很是诚恳,眸中悲悯之色愈发重了。 一夜,渐渐又这么过去了。 “阿切,真他娘的冷!”,落阳哆嗦着身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抬头望去,只见天穹被一层厚重阴云遮盖,天地一片昏暗,俨然一副风雨欲来架势。 “这可是大漠,难不成要下雨?”,他又嘀咕一声。 不远处,棠城诸修还有一众山官席地而坐,脸上被饿的明显消瘦一圈,个个深埋着头,像是在思索什么。 也是这时。 一道两米多高,厚重如门板身影,就这么顶着满身肥肉,一步步朝着这边而来。 李十五眼尖,忙迈起小碎步靠近,满眼都是讨好笑容。 “豆大人,您来了啊!” “您不是说,五日后率领大军冲杀这些刁民,怎么这第三日……” 胖子豆妖抬了抬手,示意住嘴。 眯眼笑道:“这城中百姓已饿死一半,自然是迫不及待,想施展这撒豆成兵之术了。” “所以嘛,懒得等下去了。” 胡杨树下,棠城众修和一众山官纷纷起身,盯着那一妖一李十五,眼神中满是杀意凛然。 “妖孽,人奸,有什么本事放马过来就是!” “道友血性,我大爻人族,何需朝着一只祟低头,甚至恬不知耻对其俯首称臣?” “两位道友大义,今日我等宁死不屈!” 也是这时,虚空中一道年轻男子声响起,语气同样正义凛然:“诸位,大爻有你们存在,何其幸也!” “在下十五道君,今日誓与诸位共进退,哪怕以身殉道!” 众修:“” 李十五朝着空中望了一眼,并未多说什么。 一旁,豆妖随口道:“众兵,归队!” 话音落下,就见一百位红甲兵排成阵,好似皇帝亲卫一般,将豆妖拱卫在中央。 他接着笑道:“不错,不错!” “如今天地无灵,偏偏大爻人族志气不减,倒是让我这个大爻太保心中好一阵欣慰啊。” “只是可惜了,我现在是祟。” “偏偏祟,是那害人之物。” 豆妖语气一顿,忽地狞声道:“所以你们,今儿个都得死!” 只见他掌心之中,出现一把红色兵豆,颗颗如血红琉璃,让人呼吸为之一滞。 “各位,且看我这个大爻太保成名绝技!” “撒豆成兵!” 第223章 李十五,又是你 众目睽睽之下,豆妖手中一撒,约莫二十颗红色兵豆掉落在地。 只听他口中念诵:“饿鬼来,化兵魂,承天道,战苍穹!” 刹那之间,天地间到处阴风弥漫,凄厉鬼哭之音更是充斥众修耳中。 一团团漆黑鬼气,就这么从城中各个地方升腾而起,在天空中胡乱飞窜着。 且每一团鬼气之中,都隐约透露出两道猩红眸光,显而易见,每一团鬼气都代表着城中一只饿死鬼。 “化兵魂!”,豆妖猛喝一声。 话音落下,二十团鬼气,又或是二十只饿死鬼,瞅着地上那二十颗兵豆,猩红眸光中满是贪婪之色。 只见它们猛冲而下,就这么融入兵豆之中。 “噼啪~” “噼啪~” 一道道好似血肉被撑开的声音响起,只见一颗颗兵豆迅速膨胀,而后开始长出头颅,四肢…… 兵豆外边那一层红色,更是化作一件猩红铠甲。 “红甲兵出现了!”,一男修大口喘着粗气,目露激动之色:“那位道友没骗我们,红甲兵果真是兵豆和饿死鬼结合而成!” 另一人同样大喜,面朝胖子豆妖怒道:“妖孽,你以为就你会撒豆成兵?” “在这座沙城之中,人人都会这一招,前提是找到方法。” “可偏偏,方法被我们找到了。” “各位道友,动手!” 全场除李十五外,共四百九十二修,此刻个个面露决然。 “诸位,我等突破筑基时,可是在脊骨龙脉上开刀,再以烈火不断焚烧,这一点痛怕什么?” “所以,我先来!” 一青年说罢,手中出现一把锋利短匕,而后撩起道袍猛的一划拉,一块血淋淋大腿肉被他割了下来。 口中念道:“乾三连,坤六断……,一粒豆子藏天地……” 眨眼之间,他手中出现六枚血红兵豆,接着毫不犹豫撒到地上,也学着豆妖方才那般吼道:“饿鬼来,化兵魂……” 又是顷刻间,六只丈高红甲兵化形而出,站在他身前。 “哈哈,成了,真的成了!” 青年面露狂喜之色,盯着豆妖和李十五,眼中杀机已然是按耐不住。 胖子豆妖见这一幕,浑身肥肉气得乱颤:“他……他们怎么知道用自己血肉,再加上法诀,就能凝聚出兵豆的?” 李十五满脸无辜:“大人,我不知道啊,莫非您身边出了奸细?” 此刻,其余众修皆有模有样学了起来,先割下一块血肉凝出兵豆,再丢在地上化出红甲兵。 落阳大笑着:“哈哈啥,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如此好的机会,我也得试试这撒豆成兵之术,否则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一阵操弄后,他面前同样多出七位红甲兵,似随时听他号令。 季墨则是小心翼翼,从腹部割下一小块肉,只化出了一位红甲兵。 “嘿,各位莫见笑,我从小胆子小,怕疼!” 另一边,胖子祟妖勃然大怒:“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你们竟敢用我的法,抢我的兵?” “既然如此,咱们就看看谁化出的红甲兵更多,最后再来一决胜负!” 红色兵豆被他不要钱似的,大把大把朝地上撒着,而后化作一位位红甲兵。 李十五站在一旁,满眼同仇敌忾之色。 偏偏心里,不由乐了一下。 只因以往,他哪一次面对祟妖时不是将自己弄的个遍体鳞伤,惨不忍睹。 这一次却如个没事人一般,反倒看着别人自残躯体。 “你笑什么?”,胖子豆妖冷眼瞅了过来。 “大……大人冤枉,我是愤怒到极致,被气笑了!”,李十五忙不停解释。 时间点滴流逝,天空愈发阴霾。 沙城中随着一位位红甲兵出现,那种杀伐之气汇聚到一起,而后冲天而起,搅动风云。 “我……我们多少兵力了?”,一男修语气发颤,面色发白, 他方才同样割下块腰上赘肉。 不远处,落阳开口道:“我可是一直数着的呢,到目前为止,我方红甲兵两千九百八十二位。” “至于那只祟妖,他化出的兵力刚好三千之数。” 他嘴角勾出笑容:“乍看之下,双方兵力旗鼓相当,实际如何,还要打过才知道,毕竟咱可是略懂一些兵法,‘我有一计’更是信手拈来!” 渐渐的,无论人也好妖也罢,皆停下手中动作,就这么虎视眈眈盯着对方。 双方红甲兵,更是犹如两个兵团,针锋对麦芒般隔着百丈距离相望。 “妖孽,你就只有这三千兵力?”,一男修喝问道。 “你们不也就这么点?”,豆妖轻呵一声,不置可否。 落阳却是迫不及待道:“啰嗦这么多干甚,赶紧开战!” 岂料下一瞬。 豆妖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笑容,笑容越扯越大,更是笑到满脸肥肉乱颤起来:“开战?我和谁开战?” 落阳皱眉:“自然是和我们。” “那你们的兵呢?” “这么多红甲兵就在眼前,你瞎啊!” 只是随着他话音刚落,惊变发生了。 众修化出的两千九百八十二位红甲兵,突然间手持战戈,一步步开始向前。 “回来,你们回来啊!” “怎会如此?这些红甲兵竟然不受控制了!” 这一刻,全场之修眼中惊怒交加。 他们,怕是要栽了。 豆妖却是畅快大笑:“你们兵呢?在哪儿啊?这些可都是我的兵!” 只见双方红甲兵汇聚一处,齐刷刷站在他身后,俨然一副以他为主架势。 豆妖道:“你们用来凝聚‘兵豆’的口诀有问题,算是被我提前做了手脚,谁教给你们的?” “啧啧,这可是帮了我大忙啊,白捡了三千兵力。” 一时之间,棠城众修目光汇聚一位矮个子男修身上,满是怒意道:“道友,此法可是你告诉我们的!” 而矮个男修却将目光,放在一略显痞气的年轻人身上,忙道:“不……不关我事,是这位田不怂道友告诉我的,他是棠城山官,且曾经与我相识。” 田不怂一愣,看向季墨:“季墨兄,你说此法绝对有用,能斩杀祟妖的。” 季墨见此,侧身盯着落阳:“不是你告诉我,让我传达给众修的?” 至于落阳,眼角抽着道:“额,李十五告诉我的。” 一时之间,众修眼中怒火瞬间点燃,皆仰天怒吼,龇牙欲裂。 “李十五,又是你!” 第224章 炼豆,撒豆,收兵,施令 天地昏暗,一副黑云压城之势。 大漠之中,狂风携带黄沙肆意吹拂,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此时此刻。 胖子豆眼一双细缝小眼盯着李十五,笑的满脸肥肉乱颤。 在他身后,近六千红甲兵持戈笔直而战,双眸猩红,杀气冲天而起。 “小兄弟,你说得可真对,我这身边当真是出奸细了呢!” 百丈外,诸多棠城之修,一众山官,五官怒到近乎扭曲,目眦尽裂,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 李十五瞟了身后一眼,拱手行礼,满脸冤枉模样:“豆大人,您明察啊!” “怎么说?”,豆妖饶有兴致。 “咳咳!”,李十五清了清嗓,忙道:“大人,这句炼制‘兵豆’的法诀,确实是我偷偷告诉他们没错。” “只是属下,完全一片好心啊!” “大概前日夜里,我无意间听红甲兵念叨这一段法诀,知道这是用来炼制兵豆的。” 李十五叹了口气,接着道:“只是属下仔细一想,这根本不对啊!” “炼制兵豆之法诀,如此重要之事,怎会被一位红甲兵轻易得知?” “所以属下斗胆猜测,这段法诀会不会是大人故意放出去的饵?就是为了迷惑误导他人。” “于是乎,索性就将计就计,把这段法诀透露给了这些刁民!” 李十五腆着笑脸,又道:“大人您也看到了,他们割掉自身血肉化出的红甲兵,全部给大人您做了嫁衣。” “所以属下非但无过,反而是大功一件啊。” 百丈外,众修怒气翻涌,滚滚如潮。 “人奸,人奸,李十五你如此行径,注定死后入那剥皮地狱,不得超生。” “李十五,今日我等以身殉道不要紧,将来终有一天,你也定会落得个头身分离,被人五马分尸下场,不信咱们走着瞧。” “姓李的,你他娘的心肝肠肺烂透了,简直一肚子坏水……” 听着各种谩骂,李十五神色颇为古怪,这确定是在恶语咒他,而不是在叙述他的日常? 修士群中,落阳干咳一声:“各位,麻烦换个词儿骂,什么剥皮,砍头,分尸,烂心肝肠胃……” “邪教徒住嘴,你与他同为一丘之貉罢了,少在这儿风言风语!”,一女修回头狠狠剜了一眼。 胖子豆妖看向李十五:“小兄弟,你的意思是,你将炼制兵豆法诀透露给他们,是在为我好了?” “是……是!”,李十五忙点着头。 只是下一刹,一位红甲兵站了出来,手握成拳,带着一层气浪猛砸而出。 “砰”一声闷响。 李十五好似炮弹离开膛线,倒飞出去,嘴角鲜血四溢,就这么跌落在满地黄沙之中。 再看他胸膛,已是凹陷下去一块,肋骨不知断了几根。 豆妖冷笑一声:“小子,你心思之阴郁,之深沉,还有那份胡说八道,颠倒黑白的本事,本太保追忆往昔,亦是少见啊。” “如你第一日来到这座沙城,便是以自己同伴为跳板,成功混入红甲兵中,饶是本太保见了,也是眼前一亮。” 豆妖顿了一下,又道:“小子,我观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养成这般脾性的,不妨说来听听?” 李十五擦掉嘴角血迹,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身如墨道袍在黄沙中肆意翻卷。 他眼眸平静,并无多少喜怒。 只是问道:“为何他们化出的红甲兵,全部叛变于你?” “按理来讲,那一粒粒兵豆乃是众修以自身血肉炼制,红甲兵理应听命他们才对。” 胖子豆妖摇了摇头,嗤笑一声后,才解释道:“我炼制兵豆时,的确让一众红甲兵为我护法,毕竟我同样是割掉身上肉,来炼制出兵豆的。” “哪怕我是祟妖之身,受伤后也挺疼的。” 豆妖说着,就是眼神迷茫起来,口中嘀咕:“奇了怪了,我到底怎么出现的?我可是大爻太保,怎么施展起自己成名之术还如此麻烦?” 过了几息,才听他接着道:“红甲兵为我护法,所以他们有机会听到炼制兵豆之法诀。” 忽地,豆妖轻笑一声。 “我这撒豆成兵之术,可是分为:炼豆,撒豆,收兵,施令!” “你们只学会了前两步,炼兵豆,撒成兵!” “却偏偏没学会后两步,收兵和着施令。” “所以啊,你们辛辛苦苦化出的红甲兵,如今全被我收了,算是空欢喜一场!” 豆妖话音落下,眸光瞬间凌厉起来。 “今日我有六千红甲兵,就以你等之命,来试我军之锋芒!” “众兵听令,列阵,杀敌!” 瞬间,六千红甲兵手持战戈,猛地杵在地上,发出一道震耳欲聋声响,再将战戈斜指身前,浑身弥漫着的凶神恶煞之气与杀意,似让这片天地也为之一静。 见这一幕,全场之修噤若寒蝉,浑身忍不住发颤,甚至双眸之中,已是流露死志。 “一位红甲兵尚不能敌,何况六千?” “各位道友,准备以身殉道,我等哪怕修为尚存,怕也不是这些红甲兵一合之敌,何论现在?” “殉道无事,只是死得太过憋屈啊,想想被那李十五三番两次当猴耍,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怕是得死不瞑目了。”,一人低头叹息着。 也是这时,虚空中年轻男声响起,语气更是悲壮:“诸位,不过一死而已,今日定要让祟妖看看,我大爻人族不可辱,大爻志气不可灭!” 落阳闻声,朝着天空道:“哟喂,原来十五道君也在啊,你先死一个看看,别光说不做啊,这多没意思。” “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咱十五道君,就嘴上功夫了得,根本没啥真本事呢。” 虚空中,年轻男声响起:“道友嬉笑于我,那么今日,便是让你这个邪教徒看看,我大爻人族血未凉,且依旧鲜红!” “是嘛,恭请道友赴义!”,落阳俯身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后,虚空之中便是再无动静响起。 “呵!”,落阳神色轻嘲。 而两者对话,宛若个小插曲一般。 无论棠城众修,还是一众山官,皆没心思理会,因为六千红甲兵,开始动身了。 “杀!”,豆妖挥手下令! 然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慢着!” 李十五抬眸望去,口中吐出两字。 第225章 断臂为令,斩妖除祟 大漠狂风吹拂。 吹得李十五鬓角碎发凌乱,就那么胡乱飘扬着。 在他身前,是豆妖和着六千红甲兵。 在他身后,则是棠城四百九十二修。 “小子,你想干嘛?”,豆妖也不着急,这城中封禁修为,眼前这些人若无大能者来救,纯粹是插翅难逃。 李十五询声问道:“大人,你听没听过一件事,世上有座种仙观,不种花不种草,只种仙,只要将人当作种子种进去,就能成仙。” 豆妖目光微凝:“小子,你做梦啊!” “仙之一字,何其浩瀚?历程之艰,岂是这般就能随意成就的?” “不过嘛,哪怕你成了仙,怕是在从前身为‘大爻太保’的我面前,也上不得台面。” “当然,我如今仅是只祟而已。” 李十五点头,嘴角忽地咧出笑容。 “大人,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告诉你。” “什么?”,豆妖疑声道。 “大人,你长得真他娘的恶心,就跟那茅坑里的肥蛆一样!” 李十五想了想,又补充道:“若你当了那老东西徒弟,怕是得被他砍成一截又一截,放到铁锅里熬个几百斤肥油出来用作点灯!” “当然,我估计是那个捡柴烧火的角色。” 李十五深吸口气,似心情颇为舒畅。 “啧,老子忍你这么久,现在可算是舒坦了。” 只是此话一出,天地一片寂静。 身后棠城众修,就这么目瞪口呆望着那一道身影,不知他为何如此。 “李十五,你疯了?”,落阳惊呼一声,“咱们这个时候,不是该想办法拖延他,好想对策嘛,你反倒激怒他干嘛?” 一旁季墨叹道:“哎,都到这时候了,还忍个啥?可惜我十五位娘,今后没我这个儿子孝顺了。” 说着,又是望向一旁女修:“道友,是否婚配?可有子嗣?咱们这一次,怕是要折在这儿了。” “你不如白捡我当儿,也算是在这最后关头,完成一项人生大事啊……” 胖子豆妖,被一众红甲兵拱卫着。 在他面上,是前所未有的阴狠戾气,看向李十五目光,更是宛若一头即将嗜血之野兽。 “小子,我可是很厌恶别人,以我形体说事的。” “你可知,‘太保’二字不可辱?” 李十五眼睫低垂,口中轻呵道:“你又不是大爻太保,你仅是一只祟。” “我出山至今,灭妖,遇见的大妖不在少数,也看出来了,你们只是一群似是而非,根本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儿。” 豆妖抬手,又摇了摇头。 “小子,多说无益!” “今日你怕是上天无门,下地无路了,你就放宽心,所谓的千刀万剐,我会让你一一尝个够的。” 只是李十五手中,忽地多出一柄半臂长柴刀,依旧是乾元子那柄。 他冷嘲一声道:“老子敢骂你,定然是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所以也懒得你动手,我自己来就是。” “喔,是嘛!”,豆妖目带审视,就这么直勾勾盯着,“此城修为不存,一切道法神通皆不能用,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耍个什么名堂。” 只是他话音刚落,李十五已将身上‘太子银甲’褪下,再将胸前道袍敞开,露出一条臂膀来。 “哧”一声。 只见血光喷洒,几根手指齐断,滚落在身前沙土之中。 “有意思,继续!”,豆妖吐出句话,就这么望着李十五动作,想看清他葫芦到底卖什么药。 “怕你不成!” 李十五气势汹汹,继续挥动柴刀,就见手臂上一块血肉被割下,带起殷红鲜血肆意流淌。 豆妖摇头道:“你割下这块肉太大了,不然几刀下去,手臂上肉就被你剃光了,这样如何凑够‘千刀万剐’之数?” 李十五不作理会,只是继续手中动作,刀光一闪,便是带着一道血芒涌现。 “他玩真的?”,落阳目光一愣。 时间点滴流逝。 李十五身前沙地,零落着一块块鲜红血肉,鲜血洒下之后,几乎眨眼间就渗入沙子中,只留下外表一层褐红之色。 “有意思,有意思,继续!”,豆妖鼓掌,口中大笑着。 “好……!”,李十五嘴角疼的乱颤。 只见他右手举起半臂长柴刀,而后狠狠落下,偏偏这一次,他将自己整个左臂给斩了下来。 也是这时,惊变起。 “噗!” 一道利刃穿透身躯的沉闷响声,清晰在这片天地间响起。 豆妖目光滞住,后知后觉般低头望去。 只见一柄满是锈迹的丈长战戈,就这么从他肥厚身躯穿透而过,将他胸膛洞穿。 “噗!” “噗!” “噗!” 又是几道闷声接二连三响起。 豆妖身后,几位红甲兵手持狰狞战戈,毫不犹豫将他躯体扎了个对穿。 “你……你们敢背叛我?”,他眼神有些难以置信,随之而来的是浑身气息,肉眼可见般的迅速消散着。 场中央。 李十五道袍染血,就这么独臂立在那里。 “哈哈,哈哈哈!”,他低着头,一下又一下笑着。 “断臂为令,斩妖除祟!” “断臂为令,斩妖除祟!” 李十五猛地抬眸,其中光芒好似火炬般明亮。 “大人,你以为我为何主动断臂?” “实在是我与百位红甲兵约定好了,在我断臂的一刹那,就是他们动手斩你之时。” “至于我先前故意骂你,甚至主动断掉自己手指,又不惜将自己左臂给一刀刀剐了。” “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将你之心神,目光,全部汇聚在我身上,方便在我断臂之时,红甲兵们更容易得手罢了。” 大漠上,风呼啸吹着。 天穹黑云密布,一条条电蛇闪烁,更时不时传来雷声轰鸣之音。 “这……这……,红甲兵被李十五策反了,他怎么做到的?” “不知道,再看看,只是我等好像要得救了。” “李十五,‘人奸’两字,我再再次收回。” 棠城众修,就这么目瞪口呆盯着这一幕,不解,难以置信,叹为观止,所有情绪一一在他们心头交织着。 胖子祟妖,却是笑了一笑。 随口问道:“这是我的兵,你如何策反他们的?” 第226章 事终了 “我怎么做到的?”,李十五盯着豆妖,神色渐渐归于平静。 “大人,你是不是忘了,最开始的一百位红甲兵,也是被你抓来,然后活生生饿死在城中,最后才化作红甲兵的。” “他们虽五官木讷,灵智不高,可到底还是有一点的。” 豆妖若有所思,又问道:“你是不是答应他们,给他们很多肉豆子吃,所以才成功策反的?” 李十五摇头:“不是。” “我只是问他,记不记得家住何处,记不记得家里还有几口人……” “于是乎,我答应他们。” “一:将死讯送回家乡,毕竟一时之痛,总好过亲人挂念一辈子,最后郁郁而终。” “二:若有残骸遗物留下,一并送回,所谓落叶归根,哪怕他们身死化鬼,依旧心有故土,想回到生长自己的那片土地上。” 李十五深吸口气,语气激昂起来。 “三:我还答应他们,家中若有妻儿老母者,奉上金银,免去他们一生之凄苦。” 他语气一顿,猛地质问一声:“大人,他们仅仅是被你抓来的可怜人罢了,我如此诚意,换作是你,反还是不反?” 李十五胸口起伏着,目光落在豆妖身后百位红甲兵上。 记得两日前,为首红甲兵说出句话:‘豆子管够,我也可以当你的兵’。 在那个时候,他就隐约觉察到,原来他们是可以策反的。 只是,他换了一个更为丰厚,也更加让他们难以拒绝的条件。 “好!好!好啊!” 胖子豆妖眼中挂着笑意,一连说了三个好字。 接着道:“小子,真有你的啊。” “一进城就混入红甲兵之中,又三番两次以自己同伴为踏板,不断拉近跟红甲兵们的距离。” “不仅打听出了炼制兵豆的法诀,更是一不做二不休,给他们策反了。” 李十五呵呵一笑:“侥幸而已!” 豆妖不置可否:“能成功,就不是侥幸,你自一开始,就在奠定最后之胜局。” “大人,什么胜局不胜局的,我可听不懂!”,李十五瘪了瘪嘴,又道:“我是真想加入红甲兵,也真想为你效力,可谁叫你最后不信任我,想将我一同给宰了的。” 豆妖却道:“随你怎么说。” “不过呢,我化出的这些红甲兵,确实能杀死我这个主人,也算是成功被你找出破绽来了。” “只是!”,他语气一顿。 “只是真正的大爻太保,可没这些破绽呢,又怎会如此可笑的,被自己的兵杀死?” “所以你说得对,我不过一只祟罢了,终究是那似是而非之物。” “还有我这撒豆成兵之法,红甲兵不过起步而已,是那最稀疏平常之鬼兵,后边还有地兵,天兵,仙兵……” “这‘太保’二字,何其重哉啊!” 一缕缕幽红火焰,自胖子豆妖身上升起,他身后诸多红甲兵,甚至那一望无际之沙城,也是在这一刻燃了起来。 火光炽盛,却是无热。 只是倒映在李十五眸中,却是一片熊熊幽红火海。 豆妖屹立火中:“小兄弟,我之前说过一句话,任何妄动人族中这个‘人’字的,杀无赦。” “希望你听得进去,好自为之。” 李十五看着这一幕,没作回应,心中更是如平静水面,不掀起一丝波澜。 人族?他算人?别人会把他当人? 这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呢。 只是他没曾想,这豆妖竟是真被他以教唆别人‘背刺’的方法,就这么解决了。 其实一开始,他是准备好了三条路的。 一,自然是教会众修撒豆成兵,与豆妖硬碰硬干上一场,结果半道就没戏了。 二,断臂为令,让红甲兵斩妖。 三,若是他断了臂,红甲兵没有动作,那么他就顺带给自己砍头挖心,或许能靠着假死脱身。 “侥幸,实在是侥幸啊!”,李十五嘴角勾起,莫名念叨一句。 “轰隆~” “哗哗~” 天穹中一声惊雷响起,接着豆大雨滴,好似珠帘一般从天而降,水花瞬间将天地化作白茫茫一片。 幽红火光,也在这一刻随之渐奄。 胖子豆妖,红甲兵,沙城,全部荡然无存,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一位位瘦到不成人形百姓,就这么倒在大漠之中,其中一些幸存者,更是仰面躺着,张开嘴,好似即将渴死的鱼一般,任由雨水倒灌口中。 而更多的百姓,却是真的死了。 “修为,回来了啊!”,落阳喃喃一声,感受着雨水滴落的那份冰凉触感。 “几位师兄,揍他!”,一女修惊呼一声,手指着季墨怒道。 至于李十五,只是将地上断指,断臂,血肉,甚至从棺老爷中取出把锄头,连那些染了他血的沙子都是收拾起来。 “大爻太保,之一?” “难不成大爻太保并非只有一位,而是有许多?可为何如今只闻日月星三官,却不见太保之名?” 李十五摇了摇头,这事儿闹得,他决定回棠城后找白曦打听一下。 “各位,我等仙门弟子,此番是来争抢那个道统门额的,可如今祟妖被一个山官弄死了,这算啥?” “哎,咱们还是想想怎么串供,毕竟被这李十五当猴儿骗,说出去简直丢人!” 众修议论纷纷,偏偏一碎花白裙女子,凭空出现场中,雨滴不近其身。 手持生非笔,开始写道:“棠城境内,有妖名豆,擅撒豆成兵,以此为祸世间。” “五万百姓,身陷其中,命悬一线。” “且有五百之修,对祟妖卑躬屈膝,行那大爻人奸之恶举,辱我人族之名。” “更是互相欺骗,为讨好祟妖无所不用其极!” “唯我十五道君心坚似铁,自始至终不愿向妖低头。” “正在众修丑态毕现,百姓性命危及之际,道君以血肉之躯大战祟妖,终以断得一臂之代价,成功斩妖除祟!” “恰逢天地大雨,洗刷一身污秽,道君立于雨中,依旧衣不染尘!” 众人:“……” 第227章 大爻窘境 雷声轰隆,雨滴倾盆而落。 黄时雨白裙飘摇立身大漠之上,偏偏雨水自动避开,不近其身。 棠城众修,此刻个个神色僵住,满脸疑惑模样。 “我……我们当了那‘大爻人奸’,向祟妖摇尾乞怜,辱尽我人族之名?” “十五道君大义凛然,自始而终不愿向祟妖低头,且以血肉之躯体斩妖除祟?” “额,这十五道君难不成是指李十五?玩儿呢这!” 所有人望着那道身影,却是无一人敢上去指责,‘眼力见’三字,在修士漫长修行岁月之中,同样尤为重要。 “李十五,这黄姑娘一直阴魂不散,你可觉得烦?”,落阳靠近,语气颇是幸灾乐祸。 李十五回头,凝眸瞥了一眼:“大胆邪教,大爻太保可是有令,对尔等杀无赦的!” “你信一只祟?我教可是志为大爻开路,志为人族破冰的!”,落阳语气忿忿。 一旁,季墨嘀咕道:“李兄弟,那姑奶奶这么久了,她还真没对你做过啥,最多拿只笔乱写乱画,以后可就说不准了。” “晓得,心里有数!”,李十五轻轻吐出几字。 一时间,三人不再说什么。 唯有雨滴倾盆而下,在大漠中响起一道道沉闷“噗”声。 慢慢的,天穹阴云渐散,雨势同样渐小。 “哎,死这么多人,直接在这大漠中挖一处万人坑,一把火烧了,毕竟人已死,何处不为家?” “说得有理,至于这些幸存之人,倒是可以救上一救。” 棠城众修有条不紊各行其事,李十五站在一边,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答应百位红甲兵三个条件。 其中第二个,将遗物或者残骸送回,只是眼下怕是做不到了,毕竟死这么多人,他哪里分得清谁是谁。 …… 棠城,星官府邸。 议事大堂。 白曦依旧端坐堂上,身前一本摊开着的佛经。 “十五啊,祟妖被你斩了?”,他轻声说道。 “大人,这不重要好。”,李十五重重呼出口浊气,接着道:“这豆妖,他竟然自称大爻太保,那口气叫一个大。” 白曦点头:“太保,很久没听见这两个字了!” 李十五一愣:“大人,豆妖说的是真的?” 白曦道:“是真,我虽然记忆缺失的厉害,但对于‘太保’二字,还是有些印象的,他们号称大爻仙朝擎天之柱。” “至于其它的,你就别问我了,真记不得了。” 李十五低头沉默一瞬,又忙道:“大人,豆妖讲过大周天人族和小周天人族。” “不止如此,他还说任何敢动人族这个‘人’字的,皆杀无赦。” 李十五跃跃欲试:“大人,若他真为大爻太保,那咱们是不是该去纵火教剿匪了?我觉得先给落阳抓起来,免得他一天天张口闭口就是‘破冰’。” 白曦缓缓起身,走到堂下。 摇头道:“大小周天人族,我同样无法解释。” “至于纵火教,让他们试试也无妨,毕竟再怎么样,总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李十五眉尾一挑:“不会比现在更糟?大人,我等此时处境到底如何?” 白曦道:“有人称我们没有过去,这句话并不止是说说而已,而是好像真的‘没有过去’。” “还有便是,在大爻的这片疆土之上,除人族和祟之外,我们找不到任何的其它种族,虫鱼鸟兽自然不算在其中。” 李十五脑海思索一瞬,口中道:“大人,那大爻之外呢?” 他之前一直在想,若大爻无人知晓种仙观,大爻之外说不定能找到线索。 白曦却是叹了口气:“没有所谓的大爻之外。” “这样给你形容,大爻就好像无尽大海之中仅有的一座孤岛,大爻疆土之外,唯有一片苍茫死寂!” 李十五凝眉:“大人,以你之修为,甚至两大国师,爻帝爻后都出不去?” 白曦摇头笑了笑:“十五,你理解错了。” “我们自然出的去,只是离开大爻之后,什么都没有而已,真的什么都没有。” “虽不知为何如此,但这样明显是不正常的。” 李十五试着道:“大人,会不会是有人把整个大爻囚禁在某个地方了,或者类似于圈养起来?” 白曦闻言,不由笑出了声:“绝无可能,白某虽一介书生,却也略懂一些武力。” “所以觉得,无人能在我不察觉的情形下,进而将我囚在某个地方。” “因此,纵火教那句‘为大爻开路,为人族破冰’,并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针对眼下窘境的一句实话。” “总之慢慢来,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真相总会浮出水面的。” 李十五耸了耸肩:“大人,你说的这些还轮不到我操心,我就想知道,黄时雨那厮每天拿着支破笔,到底是闹哪般?” 白曦道:“想解释这个问题,怕是得弄清楚十相门真正来历,以及那一份份各相本源究竟是什么东西!” 离开星官府。 还未走几步,落阳便是从一旁跳了出来。 言语兴奋道:“李十五,这祟妖是你害死的,便是说明争夺国教的资格落你身上了,啧啧,这一下国师终于有望了啊。” “呵,星官大人根本没提这一茬好!” 李十五不想搭理,大步就走。 “你这人,等等啊,咱们商量下等你当了国师之后,先把纵火教这邪教名头去了呗……”,落阳追在身后。 棠城之中。 依旧是锣鼓喧天,人潮汹涌,满满市井烟火之气。 “哎,还是当个凡人好啊,像他们啥也不懂,日子不也过得挺好。”,落阳双手抱在脑后,语气轻愉。 只是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道惊呼,大街上人群避恐不及般退到两边,紧盯着街道中央那一道怪异身影。 “这……这是啥怪物啊?”,一年轻人惊呼一声。 “幺儿别怕,城中住着很多道爷,还有星官大人坐镇,这怪物不敢逞凶的!”,一妇人安慰怀中幼儿。 一白须老者,抖了抖手中烟枪,声音老迈道:“这怪物,老朽五十年前见到过一次,只是叫啥名儿呢?哎,人老了记不清了。” 所有人,都是盯着那一道身影。 饶是李十五,同样瞪大眸子,这是个啥玩意? 第228章 不撞南墙 此时此刻。 一道足足两丈之高,很是怪异的身影,正走在大街中央。 其浑身呈一种古铜之色,上布满密密麻麻铭文,生有两腿,却是没有两条手臂。 偏偏它的脑袋,是一个圆柱形,且颇为硕大,好似铁锤‘锤头’一般的玩意。 整体看上去,活脱脱一个可以直立行走的大铁锤,脑袋是‘锤头’,身子是‘锤身’。 “这是啥?”,李十五疑惑一声。 他看到这家伙‘锤头’脑袋上,居然还顶着两只铜铃大眼,眼神更是一副怒气冲冲样子,像头发怒的大水牛似的。 “妖孽,居然敢在棠城逞凶?” “诸位道友,上!” 围观人群之中,还有几位筑基之修。 他们气势汹汹一步踏出,手一扬,便见一根根手臂粗铁锁,哗啦啦弹射而出,分别落在那怪物脖颈,腰间,双腿之上。 “妖孽,止步!” “诸位道友,使劲!” 几修浑身气血之力翻涌,满脸震地通红,偏偏无论他们如何使力,那怪物好像个没事人一般,丝毫没有停下脚步意思。 此刻,落阳忽地惊呼一声。 “啧,原来是这玩意儿啊。” 他手中摊开一本青皮书,上面所画,皆是一些奇奇怪怪之物。 接着将书页合上,面朝几修笑道:“别白费力气了,这玩意是一只祟兽,你们根本拦不住它的。” “祟兽又如何?难道就任由它在棠城之中胡乱冲撞?”,一人回头喝问。 落阳啧了一声:“实话告诉你,我刚刚查了一下,这玩意叫‘不撞南墙’兽。” “正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顾名思义,这玩意儿也是一样的,等它撞上了南墙,自然就会回头的,所以不用搭理他。” 众人:“……” 此刻,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包括李十五,都是面色尤为古怪。 “不撞南墙兽,世上居然有这玩意儿?”,一青年愣愣一声。 “额,没错,好像的确是叫这个名儿。”,白胡老者嘬着烟枪,终于是记起来了。 至于李十五,只是伸手碰了碰左耳悬挂着的棺老爷,嘴角莫名笑了笑。 这么久以来,他遇见的大多都是祟妖,祟兽倒是挺少见的,没曾想在棠城之中竟是碰见一只。 “不是说祟都是害人的,那它呢?”,李十五手指着那近乎两层楼高的‘不撞南墙’。 落阳道:“它也害人啊,你看它这一路横行霸道的,就沿着一条直线走,还不得给百姓屋子踏平了!” “能抓?”,李十五又问。 “应该能,只是这东西不像棺老爷能储物,所以抓的人少。” 落阳想了想,接着道:“至于咱俩,抓它应该够呛,毕竟它是真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那一身气力之恐怖,啧啧。” 李十五点头,继续看了几眼之后,转身大步朝着城门口而去。 也是这时,却见一位貌美女修忽地出现,其身量高挑,杨柳细腰,眸中有波光流转,更显得妩媚动人。 偏偏这女修,李十五认识。 “是你?”,他惊疑一声。 “道友,真巧啊!”,女修走近,翩然行了一礼,面上笑靥如花。 这女修,赫然是几日之前,一行人刚落入沙城之中时,最先被李十五一拳头撂倒那位,接着还捡起一根柴棒,在人家腿上,嘴上,后脑勺分别补上三棍。 “拦我干嘛?”,李十五目光带着审视。 “呵,小女子苏梨,对道友可是记忆犹新啊!”,女修掩唇轻笑。 “莫要离我太近,咱俩可不熟,所以还是有点边界感为妙。”,李十五后退两步。 岂料下一瞬,苏梨竟是作起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模样。 哭喊着道:“李楠强,你怎敢如此负心于我,曾经的海誓山盟,花前月下,那一幕幕难道你都忘了吗?” “道友,你乱扯什么疯?”,李十五忽地意识到不妙。 而这般动静,顿时吸引一众百姓回头瞅来,像这种痴女负心汉戏码,可是费瓜子得紧。 “李十五,你行啊!”,落阳靠近,眼中打趣之色颇浓。 岂料下一瞬,那只不撞南墙兽,竟也跟着回过头来,一对铜铃大眼满是猩红,就这么死死盯着李十五。 “咚~” “咚咚~” 其双腿叉开,开始朝着李十五方向狂奔而来,在青石板上带起一声声闷响。 “砰!” 只见不撞南墙兽以脑袋当作‘锤头’,朝着李十五猛砸而下,一击虽落空,却是在地上砸出斗大一个深坑,引得无数土石胡乱飞溅。 “他娘的,这玩意儿也跟着发什么疯?”,李十五惊怒一声,他差一点就没躲过去。 而不撞南墙兽第二击,又朝着他落下了。 不远处,落阳赶忙翻看他那本青皮书,上面记载的,全部是大爻曾经出现过的祟妖和着祟兽。 他看了几眼后,扯着嗓子吼道:“李十五,你赶紧逃!” “这书上关于不撞南墙兽的记载,一共分为两页,我方才只看了其中一页。” “书上说,不撞南墙中的‘南墙’二字,并不是指真的墙,而是名字中不能出现‘南墙’两字,否则它就会一直撞你。” “刚刚这女子称你为‘李楠强’,而听在它这只祟兽耳中,那就是李南墙。” 落阳将青皮书收起,接着道:“祟兽脑瓜子不灵光的,它今日非撞到你不可。” 至于李十五,那叫一个神色精彩。 怒道:“这他娘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事都会发生?” 只见他忙指着苏梨:“她也叫南墙,你赶紧撞她,别一直盯着我啊。” 岂料这祟兽就跟没听见似的,就这么一头锤接着一头锤,不断朝着李十五猛砸而下。 刹时间,这青石板铺成的大街,就被折腾的一片面目全非。 落阳:“额!” “它灵智虽低,但不是没有。” “可能它觉得,人家苏梨长得跟朵花儿似的,且是个柔弱女子,怎么着也比你可信得多。” 至于李十五,狠狠盯了苏梨一眼:“所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道友怕是惹祸上身了。” 说着,拔腿就往城外掠去。 苏梨停在原地,轻哼一声,只觉得可算出一口恶气。 第229章 筑基巅峰 此刻棠城之中。 别开生面一幕正在上演。 李十五步履如飞,偏偏身后一只两丈高的巨型‘大铁锤’,就这么死死跟着他,想给他狠狠来上一锤。 “李爷,今儿个又是闹哪一出啊,咱得赶紧让楼上姑娘出来瞅个热闹。”,无脸男扮作一徐娘半老的青楼老鸨,手握红手帕,就这么在门口乐呵招呼着。 “李兄弟,这又咋了?”,季墨忙将一群娘护在身前,怕被不小心伤着了。 “李道友,你这是?”,山官田不怂见这一幕为之一愣,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 不多时,李十五终是一步踏出城门。 只见他双膝微弯,发力间好似箭矢冲天而起,仅凭肉身之力,竟然一跃而至三百丈高空。 偏偏不撞南墙兽有模有样学着,且比他跳得更高,又是一头锤朝着他猛砸而来。 “呵呵,阴魂不散!” 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忽现,反手就是朝着不撞南墙脑袋斩去。 “铮!” 一声铮鸣过后,李十五刀被弹开,掌心更是被那股反弹力道震得一阵生疼。 落阳施展御风之术,在他身边出现,劝着道:“李十五,要不你就给它砸一下,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你不给它砸,它真会一直跟着你的。” “凭什么?”,李十五吐出三字。 只见他脚下一阵清风萦绕,身躯化作一道流光瞬间远遁而去。 不撞南墙虽不会御风,可仅凭双腿奔跑之力,依旧迸发出难以想象极速,就这么死死咬着他。 三日之后。 一处山巅之上。 李十五站在悬崖边,那叫一个双目无神,这几日以来,他尝试各种方法摆脱这玩意,可人家就是阴魂不散。 “早知如此,我折腾这么久干甚,让它砸不就成了?”,李十五喃喃一声,像是认命。 他抬头望去,只见不撞南墙高高跃起而后落下,那颗锤子脑袋,正在他眼里迅速放大着。 “砰!” 一声过后,李十五只觉得一股大力袭来,脑袋一阵头晕目眩的同时,身子更是不受控制般的朝着地底沉去。 “哼!”,不撞南墙口中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终于舒坦了,接着转身,朝着相反方向而去。 所谓不撞南墙不回头,倒是上演的恰到好处。 …… 菊乐镇。 此时刚刚入夜,镇上一盏盏灯火亮起,各种敬酒声,推杯换盏声不断,且有小儿嬉闹声参与其中,像是啥大好日子。 李十五步伐踉跄,身影一步步靠近,直到此刻,他依旧觉得脑子一阵晕乎乎的,路都走不稳。 “不撞南墙是,别被我逮到了!”,李十五牙关打着颤儿。 也就是他了,若换做个凡人,且名字中刚好带有‘南墙’二字,怕是一头锤下去就得碎成一摊肉泥。 “祟,果然都是些害人之物!” 李十五念叨一句,接着抬头看去,不由疑惑道:“这么热闹,今儿个有啥喜事不成?” 此时,镇头一处三进小院,处处红烛摇曳,或是悬挂红灯笼,俨然一副娶亲架势。 一大腹便便中年,身着新郎袍,胸前挂着颗大红喜球,面上笑容洋溢,不断拱手欢送着往来之客。 在他身旁,是一身材粗壮,约莫三十好几的新娘子,称不上有姿色,甚至手上尽是些干苦活留下的死肉茧子。 “哟,神算子居然娶妻了,这事儿办得够麻溜的啊!”,李十五倚在门框上,轻笑说着。 “道……道爷,我……我今天不算命!”,神算子见到来人,满脸憋得通红,口里一阵支支吾吾。 “山官老爷!”,至于诸多百姓,则是忙着行礼。 李十五随手丢出一锦盒:“放心,今儿个我不找你算卦,这玩意算是喜钱,你收好。” 见此,神算子不由长松口气。 “道爷,我都快五十的人了,这不赶紧娶妻生子,我家祖传的测字本事,可到我这辈儿就彻底失传了。” “嘿!”,他弯着腰,腆着笑道:“等我有了儿子,也让他学测字,他若算不准,道爷您到时就挖他的眼,可别挖我的了。” “是嘛,那我可当真了!” “别别别,我说说而已,这好不容易娶上媳妇……”,神算子顿时大囧。 “得了,你们赶紧拜堂,我就不继续待着了,免得你也不自在。”,李十五打了个哈欠,说着就走。 不多时,小庙之中。 一缕月光斜着窗户洒进,刚好落到一方小小蒲团之上。 “祟妖,祟兽!”,李十五深吸口气,又盯着掌心之中那道木偶印记望了一眼。 接着喃喃道:“黄时雨啊黄时雨,那么多人你不挑,偏偏逮着我一人你使劲薅,你这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笔相,生非笔!” “还有十五道君,一个至真,至诚,至善的人吗?” “有意思,当真有意思啊!” 渐渐的,小庙中再无人声响起。 李十五闭眸打坐,浑身法力流转,胸腔之中更是一道道潮汐声不断传来,而后不断散去。 他清楚记得,去年今日。 也就是这么个初春料峭,乍暖还寒夜晚,他将自己人皮给剥了,当作‘种子’种进了那方黑土之中。 匆匆之间,一月过去。 这段时日,棠城各地未曾有祟祸传来,一片风平浪静,举世皆安韵味。 “咯吱~” 小庙门被缓缓推开,接着李十五一步自其中踏出,眼眸中有神光乍现,而后忽地隐去。 “啧,可算是筑基巅峰了啊!” “这一下,总可以放心烤腰子,突破金丹了!” “还有狗相本源,融合七成,十相门你给我等好了。” 李十五嘴角笑容浅浅,长舒口气。 偏偏这时,他看到不撞南墙兽,不知为何寻上门来,正蹲守在不远处大河边上。 在李十五露面的那一刻,就是高高跃至空中,一头锤朝他猛砸而来! “不……不是,还来!” 第230章 连遇诡事 “他娘的,没完没了了?” 小庙门前,李十五抬头望去,不撞南墙兽好似颗流星坠地一般,有断山截河之势,那颗锤子脑袋,更是在他眼里迅速放大。 顷刻之间,他眼神凌厉异常。 双拳紧握,血气涌动时,带起浑身骨骼噼啪作响,一股股磅礴气浪荡漾开来,在他周遭掀起一阵阵狂风。 “大胆妖孽,一月之前,我是挨你一头锤!” “但你可知,何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李十五怒喝一声,持拳冲天而起,就这么轰在不撞南墙头颅之上。 “轰!” 两两相撞之下,只听一声雷鸣般巨响,瞬间自半空中传荡开来。 再看李十五,竟是轰然坠地,就这么深深砸入一处土坑之中,带起土石乱溅,一阵尘烟弥漫。 “哼!” 不撞南墙鼻孔喷出两道粗气,又是浑身舒坦了,接着转身,换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去。 小庙这边一幕幕,被不远处一众镇民全然收入眼里,毕竟不撞南墙两层楼高的躯体,想不注意都难。 “那……那怪物走了,山官老爷没事?” “你们去看看,我反正没这个胆子,万一他又拿出柄刀,吆喝着对咱们要砍要杀咋整?” “额,我若真去了,老爷会不会觉得没面子要砍我?” 片刻之后。 “咳咳!” 李十五艰难从土坑中爬出来,嘴角咳血,只觉得身子骨都快散架了。 他抬头望去,一群镇民百姓,就站在菊乐镇入口门匾牌坊下,眼巴巴瞅着这边。 花旦刀忽凝而出。 持刀而视:“尔等再看下去,可是想尝尝某手中之刀利否,滚!” 瞬间,众小老百姓打着哆嗦,如鸟兽轰然而散,不敢回头。 见状,李十五深吸口气,眸光微凝。 喃声道:“不撞南墙不回头,这家伙不会每隔一段日子,就要以头锤砸我一次?而且非砸到我不可!” “若真是这样,那还了得?” “不行,得赶紧破境才是!” 李十五望了望天,只见春日迟迟,春景熙熙,春风绕肩而过,带起股和煦暖意。 他又念叨一句:“只是破境之前,还得出一趟远门才对,答应过百位红甲兵的条件,这再拖下去啊,我怕是真记不得了。” “毕竟啊,他们只是死人,我对活人说过的话都不算数,更何况死人……” 也是这时,神算子这厮,竟是蹑手蹑脚,一点点地凑到跟前。 “道爷,吃颗糖!”,他捧着一把红纸包着的糖果,小心翼翼捧到李十五眼前。 “你娶妾了?”,李十五随口道。 “哪儿能啊,是媳妇有喜了,只是肚子还没显怀,那些经验老道的接产婆,也说不准怀儿怀女。” “是嘛,恭喜!”,李十五随手接过一颗包进嘴里,“我刚好出门,算沾沾你喜气。” 神算子顿时大喜过望:“道爷,反正无论男娃还是女娃,我肯定得教他测字的,你吃了这喜糖,今后可不能挖他眼。” “若真想挖,你挖我的就是。” 李十五瞥了一眼:“啧,这准当爹就是不一样,说话都硬气了。” “至于挖眼什么的,今后再说,懒得和你闲扯。” 瞬间,身影随风而起,没入云层之中眨眼不见踪迹。 …… 李十五借星官府邸传送法阵,来到相邻的并州,锦城。 此城风貌与之棠城相比,倒是相差不大,且城外同样分布八十一处集镇。 “这身儿不错!” 李十五从一处成衣店出来,手中是几件黑色道袍,按照店家说法,是绣娘以本城特有‘锦绣’手法,一点点辛苦缝制而成。 毕竟他老废道袍,多备下点准没错。 “小子,你瞅啥?”,一凶恶光头大汉怒目而视,语气不善,语气咄咄逼人。 方才,李十五抬头之间不小心与他对视上了,便是无端招来骂名。 “道友,你挺嚣张啊!”,李十五上下打量一眼,修为境界估摸着与自己大差不差。 只见他双手朝着身前虚空作揖,目露恭敬道:“爻帝知我名,爻后询我话,朝会有我影,星官传我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大放厥词?赶紧给老子滚,免得狗头不保。” 然而话音刚落,惊变生。 在他面前,凶恶大汉神情忽然僵住,好似定格一般,接着,脖颈一道猩红开始显化,整个脑袋好似彻底失去支撑一般,就这么直直掉落地上,带起脖颈间鲜血喷洒而出。 “死……死人了!” “乖孙儿,快闭眼别看……” 如此血腥一幕,自是引得周遭百姓惊吓声连连,哭爹喊娘不断,四散逃去。 “我才买的道袍,就被污了?”,李十五面无表情,只是低头盯着自己身上,胸口大片位置,全是大汉喷洒的猩红血液,黏糊糊的。 而后,才是望着那具倒地死尸。 “说你狗头不保,然后就脑袋掉了?” “这他娘的算啥?言出法随,金口玉言?” 也是这时,一位金丹大修,带着八位筑基之修,身影瞬息而至。 “李十五,原来你同样没死,只是掉境了!”,金丹大修语气惊疑,争夺道骨那一次他同样在场,不过被一记纸人羿天术射爆了。 “彼此!”,李十五吐出两字,赶忙指着道:“这可不关我事,他脑袋可能不喜欢长他脖子上,所以自个儿掉了。” “呵呵,此事先不论,你当时所用那记弓法哪里习来的?杀力如此惊天,为何此前在大爻名声不显?” 听这话,李十五神色一凝:“向一只祟习得的,我劝道友最好别惦记,那只祟脾气可不好,免得被他一箭给射爆了。” 只是下一刹,惊变又起。 面前金丹大修,五官忽地露出惊恐之色,他的身子,好似颗球般瞬间膨胀开来,道袍被崩裂,露出那即将崩溃的皮肉。 “砰!” 一声闷响过后。 血肉混合着各种心肝脾肺,就这么活生生四溅开来,散落得到处都是。 李十五低头看去。 一身道袍上挂满烂肉,还带着金丹大修一颗染血眼珠子,直勾勾盯着他。 “完了,这身道袍彻底废了!” 第231章 路遇破庙 八位筑基之修,此刻全部目光呆滞,他们身上也好不到哪里去。 李十五忙把道袍上烂肉抖落,指着道:“你……你们看见了,可不关我事。” “我压根动都没动,他就自个儿炸开了,这能怪我?” 只是,他随即目带疑色起来。 喃声道:“莫非冥冥之中,我真学会了所谓的言出法随?” 想通这点,忙朝着几修开口:“咳咳,几位道友,你们该渡雷劫了!” 偏偏这次,再无动静响起。 抬头望去,天穹中更是万里无云,丝毫雷来的迹象都没有。 “怎会如此?” “锦城之修如此邪门的吗?说死就死?” 正在李十五满心不解之时,又一面容苍老金丹大修,带着几修迅速靠近。 “哎!”,老者叹了一声,“又有两人莫名其妙死了啊!” 他看向李十五道:“小友放心,我锦城最近出了诡事,这两人之死,与你无多少关系。” “前辈,可否详说?”,李十五拱手行了一礼,他如今还未破境,这一声前辈叫得不亏。 老者摇头:“此事,不好说!” “总而言之,最近两月以来,总会有修士或者凡人莫名其妙暴毙,且根本找不出缘由。” “可能是祟灾,当然也有可能是人祸。” “总之小友,还是小心为上!” 李十五点了点头:“多谢前辈赐教。” 他低头望着满地血污,觉得以这般莫名其妙手法胡乱杀人,难不成又是十相门那群崽子在作乱? 半炷香之后。 锦城之外,李十五冲天而起。 百位红甲兵,生前居住在一处名为栖凤镇的地方,方向他已经打听好了。 三个时辰后,天色将熄未熄之时。 一处大型集镇,坐落在他眼前。 口中法力流转,猛声喝道:“此地山官道友,劳烦出来见上一见。” 几息后,一青年修士飞身而出,目带惊疑之色:“道友是?” “同僚!”,李十五微笑着,而后简单几句,就是说明此行来意。 “原来如此!”,青年叹了口气,接着道:“之前栖凤镇上,确实诡异般的消失百位青壮,没曾想,他们已经被祟妖害了命!” 接下来事情,便是好办许多了。 寻人,告知死讯,分金。 李十五办事尤为麻利,至于那些家长里短,他没那个心思多管,反正自己该做的已然到位。 走出栖凤镇,已是月色如水,缕缕洒落。 李十五御风行在半空之中,俯瞰山间野景,口中哼着小曲儿,心思一片空明。 这一年以来,他除了修炼之外,难得如此闲适,基本都是在除妖,或者跌爬滚打应对各种窘境,就这么一路过来了。 “一年了啊!” “老东西等着,回棠城就给你烧纸去,剪碎了烧!” 李十五狠声念叨一句,忽地身影停在空中,只因这山野之中,居然有着一抹火光。 定睛瞅去,原来是一座破庙,坐落在一座矮山旁,其中有火光摇曳,像是有人在里面。 “这荒山野岭的,有意思!”,李十五捏了捏下巴。 偏偏这时,破庙一道怒喝声响起:“听烛,这国师之位你怕是当不得了,我已押注李十五,你必败无疑。” “落阳,你应该庆幸,你的八字不与我犯冲,否则你以为自己还有命与我在此叫嚣?” “两位,别耍嘴皮子了好,我这烤乳猪已是外焦里嫩,正好拿来下酒!” 落阳冷笑一声:“烤乳猪,谁家猪蹄子长有五个手指的?我可不敢吃!” “呵呵,你可别乱猜测,我只是将豢人宗之法在此猪身上试了一下,所以导致其蹄子异变,生有五指!” “你说啥就是啥,反正就算说破天,这玩意儿我也是无福消受。” 李十五:“……” “真是晦气啊,哪里都能碰见这些个人!”,他低骂一声,便是继续动身,丝毫没有下去凑个热闹的意思。 至于破庙中三人,听烛,落阳,还有豢人宗胖婴! 只是下一刹,李十五身影再次顿住。 因为庙中,一道年轻男声响起:“三位道友,这荒山之中能聚在一起实属不易,在下十五道君,备有一些酒水,也算与各位同饮!” “你谁啊你?有本事站出来,给大家伙儿瞅一个看看,还有,你不是一直跟着李十五的?”,落阳话语声轻嘲。 “道友,你若能出来,这杯酒与你共饮也并无不可!”,听烛跟着道。 “两……两位,这啥意思啊,十五道君是指李十五?”,胖婴语气略带惊恐。 年轻男声又起,却是显得有些低沉:“所谓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 “在下恩师仙辞,同门尽逝,如今不过是一人行走在这天地世间,方才打扰几位,不过是想与大家交个朋友罢了。” “既然不受欢迎,走就是了。” 落阳闻声,迟疑道:“喝酒也不是不行,只要你能出来!” 话音刚落,却是一位碎花白裙女子出现场中,笑靥如花道:“几位,我这一人分饰两角儿如何?看把你们唬得一愣一愣的。” “黄……黄时雨!”,胖婴急忙起身,一张胖脸上,满是拘谨害怕意味。 也是这时。 “砰!”一声响起,破庙那半掩着的烂木门随之大开,一道袍如墨年轻人,就这么面无表情站在那里。 “李十五?”,听烛眉头微凝。 “嗯,许久不见!”,李十五点头致意,就是目光落在黄时雨身上。 如此看来,黄时雨已不是时刻跟着他了啊。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嘻嘻!”,黄时雨轻笑一声,“一屋子年轻公子,这荒山破庙之中,小女子独自在此也不合适,便告辞了!” 说着,就是身影渐渐隐去。 “你们在这儿干啥?”,李十五皱眉问道。 落阳语气兴奋:“你别急,先听我一言,这一月以来我可是一直跟着听烛,他一些手段我算是见识过了,这算是帮你刺探敌情。” 李十五不以为意:“大爻太保有令,对纵火教之人杀无赦,你最好别在我面前到处晃荡。” 他低头看去,一处篝火堆上。 一只生有五指之猪在火上架着,被烤得滋溜冒油,带着一阵焦香,直往鼻孔中乱蹿。 第232章 一面泥墙 “这是人?”,他问。 “是猪!” “这是猪?” “是人!” “不……不是!”,胖婴一身白袍,头顶高高红帽,忙道:“我嘴岔了,这真是人……,不是,真是猪。” “我就想着以豢人宗之法,试着对其骨骼重塑一番,所以才导致长出五根指头的,不信你尝尝。” 胖婴扯下一截五指猪蹄子,被烤的焦黑冒油,好似一只蜷缩着的人爪,随手递到李十五身前,“吃一口就知道了!” 李十五接过,扯下一块轻轻放进嘴里嚼着,也未吞咽,只是问道:“听烛,你在锦城境内干嘛?我还以为你早回卦山去了。” “此地有诡,无论凡人或修士,皆无缘无故暴毙,我因此来看看!”,听烛随口回着。 “你呢?”,李十五看向胖婴。 “我在锦城做买卖啊,豢人宗贩卖人兽的活计,可是遍布大爻各州各地,像我这种国教子弟很少空闲的,得时常东奔西走。” 李十五点了点头,围着篝火堆坐了下来,口中道:“今儿个我刚到锦城,就见两人当我面炸了,那叫一个惨。” “是不是十相门的?”,他随口一问。 “不清楚!”,听烛语气沉闷,“毕竟如今这大爻,太怪太怪了,谁也不能预料到明日会发生何事。” “不错,我今早儿刚出门,被一两层楼高的大铁锤堵在门前锤,这你们敢信?”,李十五无奈说着。 “是不撞南墙!”,听烛想了想,接着道:“那你麻烦了,那东西死脑筋的,估计今后会时不时出现,给你来上一闷锤!” 听烛呼出口气,盯着身前火苗出神,又道:“我师父讲过的,这世上不该只有人族,亦不该有祟,只是为何如此呢?” “他说,或许是我们本身出了问题!” 落阳干咳一声,取出一酒坛子:“各位,今夜月色尚可,提这些未免太过扫兴!” 时间点滴流逝。 篝火跳动,带着几人影子落在墙壁上,一下又一下被拉长的。 此刻。 落阳盯着身前,是一面斑驳泥墙,有个近丈高,两丈来宽,借着火光,能清晰看到上面有不少字迹。 “怀阳子:待今岁年末之时,吾必破金丹之境,手揽天上之月!” “金夏:我别无所求,只盼家父久病之下,能撑过这个年头,已是感激涕零。” “林瀑:这山官给狗都不当,若我能撑着回去,定将那几人碎尸万段,魂飞魄散不可。” “火宴子:嘿,等这月末,我非得给师傅喂上一杯毒酒,师娘是我的,师妹也是我的……” 看到这里,落阳乐呵一笑:“这家伙,居然敢留真名在此,也不怕被相识之人看见了!” 听烛道:“这墙上字迹,应是过往修士于庙中落脚时,以此直抒胸臆!” 落阳点头,只见他以指为笔,在墙上刻画道:‘希望我此次金丹破境,能从肾海中捞出八颗金阳,总之必须超过五颗。’ 胖婴凑到跟前,同样以指为笔:‘今年方才初始,整年必须得卖出去万头人兽!’ 落阳问道:“你往年能卖出去多少?” “额,就一千头左右!”,胖婴叹了口气:“这活儿其实不好干的,你们不知其中内情!” 听烛也靠近,在墙上写道:‘待我回卦宗,要亲手将祖师堂炸上一次,再给三位师父下咒,让他们受天雷轰顶之罪!’ 见几人看着自己,听烛神色不变道:“反正都是胡乱写,还不能往大了想?” 见此,李十五手中花旦刀忽现。 口中道:“此话有理,连想都不敢想,那还了得?” 只见他挥动手中刀刃:‘此次金丹破境,我非得自肾海中捞出九道力之源头,不对,必须是十道!’ ‘再回棠城之时,敢于朝星官挥刀,问他可知某手中刀利否?’ 落阳呵笑一声,也跟着在墙上写:‘待我回纵火教,朝着三长老问一句,你母安在否?’ 李十五不甘示弱:‘再遇黄时雨,我亦是问一句,你母安在否?’ 片刻之后。 四人动身离去。 只留破庙之中火光渐熄,映照这墙上一道道字迹模糊不清。 偏偏也就在此刻,诡异之事发生了。 这面泥墙上,突然流淌出一道道洁白光辉,光辉之中,李十五身影活灵活现。 只见他点燃双肾,化出一片苍茫肾海,而后在肾海之中打捞金色太阳,一颗接着一颗,竟然真是十颗。 不止如此,他又入星官府邸,花旦刀忽现而出,抬手就是朝白曦挥刀而去,接着是黄时雨…… 与此同时,听烛身影同样在泥墙上出现。 他一道雷,给新建的卦宗祖师堂一把扬成了灰,而后对着卦宗三位老头开始施展咒法…… 还有落阳,对着身披黑斗篷的三长老,大骂你母安在否? 甚至是胖婴,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就为了卖够一万头人兽。 泥墙之上,四道身影栩栩如生,按照他们各自在墙上所写,各行其事,互不打扰。 第二日。 锦城星官府邸。 李十五喃喃一声:“不知为何,我心自昨夜开始,就是莫名慌得不行。” 听烛皱眉:“你也有这种感觉?” 落阳忙道:“我也是,好似要大祸临头一般!” 胖婴低着头,他掌心不知何时,已是冒出一层细密冷汗。 李十五深吸口气道:“各位,我先离开一步,这第二次破境,能捞出七颗金阳,我已是心满意足!” 岂料此话一出,他神情瞬间僵住。 低头看去。 脚下那好似亘古不变的诡异黑土,竟是如涟漪一般荡漾起来,甚至周遭将他囊括其中的种仙观,竟然隐约有了散架之倾向。 李十五忽然觉得。 若是他只打捞出七颗金阳,好像会死,种仙观都救不了他。 第233章 一页黄纸 锦城,星官府邸。 朦胧细雨,交织在天地之间,屋檐水滴如珠帘滚落,溅起一道道破碎水花。 一条由楠木搭建,处处雕龙画凤的长廊之上。 一面容刚毅,身着绯色官袍的中年官吏回过头来,眼中略有疑惑。 “卦宗还有国教小友,你等为何驻足?不是要借用传送阵嘛?” 四人之中,听烛以及胖婴身份更有分量,且能拿到明面上来讲。 此刻。 李十五就这么低头看着,眸光晃动,面色铁青到了极点。 就在刚刚,他心底生出从肾海中捞出七颗金阳的那一刻,脚下黑土顿时如波荡漾,种仙观更是不停摇晃,好似散架一般。 这并不是说,两者真的出了问题。 而是以此,在为李十五示警。 若是他真打捞出七颗金阳,必死无疑! “怪了,我什么时候着了道的?”,李十五深吸口气,眼神愈发惑然。 自从‘种仙’之后,种仙观为他赋予常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偏偏这一次他招惹到的东西,似乎能直接将他自根源抹除。 这也是他第一次,直观感受到那种玄乎其玄,好似凌驾一切之力。 无法抗拒,无法扭转,无法违背。 否则,死! “这位前辈,打搅了,我等还要在锦城多待一段时日。”,听烛点头致意,转身就走。 片刻之后。 锦城,城门之下。 放眼望去,群山云雾弥漫,大地湿漉漉一片,带着种潮湿之意扑面而来。 听烛缓声道:“我预知到了自己死相,一个不慎,怕是十死无生!” “只是,我并不知这股杀机从何而来。” 落阳垮着脸,同样开口:“我也有这种感觉,就算侥幸不死,也得狠狠脱一层皮。” 胖婴叹了口气:“哎,关键是咱们也没招惹谁,我一直本本分分贩卖人兽,这也没与人结仇结怨啊。” 李十五抬头望了一眼天色,喃声道:“锦城之中近两月以来,有诸多修士突然暴毙,且死相不明,我想,咱们应该是同样中招了。” “可为何只捞出七颗金阳,就会死呢?” 李十五眉头疑惑渐浓:“记得昨夜我吹牛吹上天了,在破庙泥墙上写了一句,待二次破境之时,必定自肾海中捞出十颗金阳。” 忽地,他话音一滞。 整个人冲天而起,眨眼不见。 剩下三人见状,不作分说,相继跟上。 荒野中,矮山旁。 一座破庙矗立冷风斜雨之中,略显凄凉。 “咯吱~” 破烂庙门被猛地推开,好似承受不了这股大力,直接从门框砸落到地上,又发出“砰”的一声。 李十五一步踏进,抬眼望去。 “墙呢?”,他瞳孔一缩。 只见昨夜那片泥墙,好似墙皮被整片剥掉一般,露出青灰色斑驳砖块,上面那一道道字迹,更是全部消失不见。 “怎……怎会如此?”,胖婴语气带颤,他似想到了什么。 李十五眉头紧锁,喃声道:“莫非,我等昨夜在墙上写了什么,就必须按照在墙上写的做到,否则就会命陨?” 此话一出,几人个个面露难看之色。 “应……该不会!”,落阳胸口猛烈起伏着,接着道:“我等不过是直抒胸臆,随手在墙上写两笔,吹吹牛而已。” “无论修士或者凡人,类似情形比比皆是,甚至有所谓的祈愿墙,祈愿树,专门写下一些自己对未来之展望。” “就这样,也能中招?” 一旁,听烛凝声道:“你们可记得,自己昨夜在墙上写了什么?” 瞬间,破庙中寂静的可怕。 所谓吹大牛,打胡乱写,那自然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反正全然当个乐子而已,又没人真当回事。 可若事实,真如李十五所讲。 那么现在,这事可闹大发了! 李十五道:“可问题是,全然没有道理啊!为何我等非得按昨夜写的来,否则就会死?” “是祟妖,又或是其它什么?” 正在几人满心不解之际。 一须发如雪,整个人老迈沧桑到不成模样的老者,随着一道八卦光影凭空出现场中,是卦宗怀素。 在他身旁,是一位淡雅女子,看似不施粉黛,眉宇间那抹傲然之气却是溢出天际,仿佛不将一切放在眼里。 她抬眸间,朝着墙上淡淡看了一眼:“啧,又让它给逃了啊。” “怀素老头,你卦术似乎慢了它一步,这次倒是可惜了,不知下一次还有没有机会给它逮住!” 怀素叹声道:“这东西已然通玄,不是那么好抓住的。” 破庙中,几人相视一眼。 “见过前辈,见过星官大人。” 这锦城之星官,赫然是眼前这位女子。 “师父,您来这里是?”,听烛语气不解。 怀素道:“受星官所托,来抓这玩意儿的。” “额,究竟是抓什么?” “一页黄纸,又或者说,就是你们身后这堵墙的墙皮!” 李十五听到这话,脑海中回想起来昨夜之情形。 昨夜这一面泥墙,在篝火照耀之下,墙皮的确像是一页贴在墙上的黄纸。 怀素又问:“几位小友,你们没在墙上写下什么?” 李十五咧嘴一笑:“怎么可能,此庙虽地处偏僻,且早已没有主人,可李某也不是那般随意,就在别人墙上乱写乱画之人,此举太过没规矩,李某不屑为之。” 听烛神色牵强:“没有!” 落阳干咳一声,试着道:“前辈,我就写了自己名字,表明自己在此一游,应该没事儿。” 胖婴一张肥脸上,却满是愁苦之色,弱弱道:“前辈,我可真写了啊,我写在今年之中,一定卖够一万头人兽。” “还有……” 他噼里啪啦说了一长串,听在女子星官耳中,却是眼神愈发古怪,甚至开始带起怜悯之色。 她摇头道:“不知者无畏,小子,你倒是真勇啊,你可知这面泥墙,也就是那一页黄纸,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是……是什么?”,胖婴心脏猛悬,呼吸近乎凝固。 女子星官道:“怀素老头儿,你来讲,这东西你应该比我了解的更清楚。” 瞬间,四人猛地转过头去,眼巴巴瞅着怀素。 “好奇,好奇而已!”,李十五面不红心不跳。 第234章 命途错位 破庙外,斜风冷雨不断。 破庙中,四人屏气凝神,神色前所未有般的凝重。 怀素满脸皱纹如沟壑般深邃,朝着破窗外远山望了一眼,才缓缓将目光拉扯回来。 “哎,如今这大爻,太乱了啊。”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化形而出,真实存在于这世间呢?” 听烛凝眸:“师父,究竟是什么?” 怀素叹道:“一只祟,一只别样的祟。” “只是在解释这个问题之前,老朽不免问几位小友一句,可否觉得‘命途是固定的,一切都在按注定轨迹运行?’。” 李十五摇头:“这种问题,晚辈不愿多想,怕成了疯子。” 落阳道:“前辈,这太深了,不是我等该考虑的!” 怀素老道点了点头,接着道:“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页黄纸。” “只要在黄纸上写下内容,便是代表着,你接下来的一段命途,已经按照写下的内容强行固定好了。” “老朽举个例,如一位穷酸秀才在纸上大放厥词写道,自己三年后必定高中状元!” “这就代表着,他三年之后的命途,被强行固定成‘必中状元’。” 听到这一番话,李十五试着道:“前辈,这是不是代表着,这人真会中状元?” 怀素摇头:“不是这样的!” “是强行给你规定了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就是你的事了。” “可是,如果达不到这个结果,就代表着你的‘命途错位’了。” “而‘命途错位’,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会招惹来无尽之杀机,从根源角度上,将一个人抹杀掉。”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固定好的命途去做,不让自己的命途错位。” “这样,自然相安无事。” 怀素老道说着间,一对老脸中透出一抹愁色:“命途错位,又称之为命运错位。” “这是一道术,一道杀人无形的惊天之术!” “可如今,其竟然以一页黄纸的模样,或是说以祟的模样,活生生出现在大爻这天地之中。” “乱,简直太乱了!” 破庙之中,除怀素以及女子星官,四人皆低着头,一声不发。 女子星官道:“这两月以来,我锦城无缘无故死这么多人,就是因为他们在那一页黄纸上乱写,将自己今后命途给固定死了。” “可偏偏,他们又没做到,导致自己‘命途错位’,结果就被莫名其妙抹杀掉了。” 怀素老道望着听烛:“徒儿,你没在墙上乱写,若是写了,按照自己写的来做就是,这样自会平安无事。” “没有!”,听烛道。 女子星官道:“怀素,还能找到那一页黄纸?这东西用好了可是个大宝贝!” 怀素不语,只是取出一张黯淡无光八卦盘,拨动之后,才缓缓开口。 “那东西,已经涉及到另一种层次,老朽尽力试试!” 接着,看向四人:“几位小友,世间之诡异莫测,哪怕是我等,都会不小心着了道,落得个命陨结局。” “所以,莫在外多逗留。” 李十五等人尽皆俯身行礼:“我等知晓,多谢前辈提醒。” 下一刹,怀素老道,女子星官,眨眼不见踪迹。 “完……完了!”,落阳愣愣一声,“我昨儿个在墙上乱写一通,吹牛吹大了!” “这岂不是代表着,我之后的一段命途以此给固定死了,若做不到的话,就会立即命陨?” 听烛不语,只是神色冷得吓人,独自转身离去。 胖婴同样沮丧着个脸:“一万头人兽,一年,要命了……” 李十五随口问道:“大爻自修恶气以来,最多从肾海之中捞出几道力之源头?” “九颗!”,落阳回答。 “好了,没事了!”,李十五神色晃动一下,手负身后,就这么一步踏出破庙,赤足行走在满地雨水泥泞之中。 而后脚步顿下,仰天骂咧一声:“这他娘的都什么世道,吹牛也犯法是……” 棠城,星官府邸。 白曦一身天青道袍,独坐书房之中! 身前几只狼毫悬在笔架之上,忽地,窗外一阵斜风吹进,吹得檀木书案上几页黄纸胡乱飞散! 白曦见状,摇了摇头。 抬手之间,风声止住,几页黄纸归位,叠在一起,静静码放在桌案之上。 白曦提笔,随手取出一页。 而后写道:“爻帝,爻后,杀……” 只是写着写着,猛然之间,白曦神色一变,目光中满是凝重之意:“啧,着道了啊!” 书房之中,只见白曦缓缓起身。 在他脚下,青石制成的地板青砖,不知何时化作了一片平静水面,好似一汪湖泊一般,不起丝毫褶皱。 而白曦,仅仅盯着书案上那页黄纸看了一眼,就是身子一点一点的,沉入脚下水面之中,再也不见踪迹。 只是下一刹。 书房之中。 一面青铜古镜,就这么凭空显化而出,稳稳立在地面之上。 镜面清晰异常,其中有画面开始显化,那似乎是另一方,奇妙不可言喻的世界。 接着,一道天青道袍身影,从那方世界的远处,衣袂飘摇,一步一步,缓缓而来,渐渐靠近着。 最终,一步从镜子中踏了出来。 其,赫然也是白曦。 “呵!”,白曦冷笑一声,语气轻嘲道:“镜像就是镜像,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中了这‘命途错位’招数了。” “只是,这镜像中了招,关我这个本体何事呢?” 瞬间,白曦抬眸之间,其中一抹杀机绽放,仿佛天地万物在这刹那之间失去所有色彩。 “妖孽,你在害我镜像之后,竟然洋洋自得,还不赶紧想着逃。” “所以现在,你怕是没机会了!” “我要你,把方才我之镜像落在你身上的字迹,一个不漏全部除掉,绝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书案之上,一页黄纸竟然就这么直立而起,上面有密密麻麻字迹,在这一瞬间显化而出,有李十五,听烛,落阳,胖婴,很多人的。 接着,它竟是自个儿,将自己折叠成一个大喇叭的模样,而后喇叭口对准白曦。 “呸!” 一道呸声,震耳欲聋。 第235章 戏虫 “呸!” 第二道呸声响起。 一页黄纸折成的大喇叭,就这么堂而皇之朝着白曦又呸了一声。 甚至站立在书案之上,腰肢左右扭动几下,那是满满的挑衅嘲讽意味。 “一道术化作的祟,也配嬉弄于我?” 白曦语气杀机愈浓,却见黄纸大喇叭身前,虚空开始一圈圈泛起褶皱,接着身影瞬息没入其中,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好胆!” 白曦吐出两字,一步跟上,同样不见踪迹。 时间点滴流逝。 眨眼间,又是入夜。 罗州,卦山。 初春时节,落雨后的夜晚不禁泛起一层寒意,与之秋夜也不遑多让。 “听烛,你回来了?” 山门口,一卦宗中年修士回过头来,脑袋很是血腥地忽然从中一分为二,分别化作八卦阴面,八卦阳面。 且不停转动着,发出一种磨盘碾压肉泥的恐怖声响,在夜里尤为瘆人。 “嗯!”,听烛点头。 又问道:“三位师父呢?” “三位掌教在大殿之中,似在等着你回来。” “知道了。” 听烛深吸口气,在卦宗亭台楼阁间不停穿行而过,不久后,一座威严大殿出现在他面前。 殿门大开,三位须发皆白老者,正背对着盘坐在殿中央。 “师父,您不是与那星官抓黄纸妖去了?”,听烛问道。 “此妖太过棘手,不同以往任何一只祟,不知此时又跑哪里去了,师父我也是有心无力!” 一道沧桑声响起,接着三位老者同时回过头来,同样是三颗八卦脑袋,只是比之山门处那位中年,要更加复杂且狰狞得多。 “徒儿,你有事吗?” 听烛沉默一瞬,而后忽地抬头,一口心头血喷出,随之目光坚定起来。 口中念诵:“九幽玄煞焚魂裂,五行烈火断金身,我以我血,敕令诸神……,三位老匹夫,永堕无间……” “师父,我在黄纸妖上落下字了,你们看着办!”,听烛直接摊牌。 另一边。 一处漆黑无比,不见丝毫光明天地之中。 落阳顶着一对骰子瞳孔,其中泛着奇异光泽,正盯着面前身影犯怵。 “你有何事?”,三长老不耐烦问道。 “额,小事,小事而已!” “讲!” “长老,您母安在否?”,一道弱弱声自黑暗中响起。 “什么?”,三长老一愣,只觉得自己耳朵怕不是中了邪,“我没听清,你再说一次?” “长……长老,您母安在否?” “大胆害群马,胆敢附我教徒之身,闯入我教中来,煞剑,来!”,一道勃然大怒声响起,其中蕴含着的杀气冲天。 “冷……冷静啊长老,我怕自己说了你也不信,但我必须这么做啊,不然这条命准保不住了……” …… 棠城。 春来之时,雨水不断。 这方天地间,同样满是泥泞潮湿。 此刻,李十五走在街上,心思杂乱无比。 “命途错位之术,能撼动种仙观的力量,是白曦口中所说的,那种彻底有别于仙,代表最古老,最原始的那种生命形态的力量吗?” “哎,这事儿闹的,从肾海之中捞出十颗金阳,我这拿命去捞啊!” “罢了,先去找白曦看看,好在他脾气不错,说不定有招!” 星官府邸。 白曦闭目凝神,于一处荷塘边冥想。 “大人?”,李十五试着靠近。 如今他在星官府也算是老面孔了,那些官吏修士也罢,或是其他人,都不会阻拦于他。 “铮!” 忽地一声,花旦刀从眼珠子中寸寸拔出,就是对准白曦脑袋斩去。 “大胆白曦,可知某手中之刀利否?”,李十五暴喝,声音传遍大半个星官府。 一时之间,不知多少人呆愣在原地,只觉得脑子不够用了,山官蝼蚁,也敢撼动永悬天穹之星官? “十五,你想死吗?” 白曦睁眼,一道杀机自口中绽放,便见李十五一颗大好头颅,随着一道血光涌现,就这么直直掉落地上,又滚落到荷塘之中。 “大人,你?” 一道腹语声,自无头人身上传出。 “出去,今日不想与你多费唇舌!” “还有便是,你胆敢以下犯上,那就去棠城推粪车,时限一月,要是少一天,别怪本星官不讲情面了。” 此时此刻,李十五哪里还不知道,这白曦怕是又换了个镜像,同时换了所谓新的人设。 “大人,可否先等我脑袋长出来?” “不行!” “懂了!” 李十五不再多语,只是将地上血迹,一丝不苟清理干净,再将自己脑袋从河塘之中打捞出来。 而后,默默来到一处无人角落。 将因果红绳,一根弯针分别取出,接着将自己脑袋固定在脖子上,而后一点又一点慢慢缝合在一起。 这样做,脑袋并不会重新接好,他之前试过。 不过缝合之后,至少能看着像个完整人,以至于不会将别人吓到。 之后,自然是熟门熟路。 在一处偏僻巷子中,寻到一粪车,上面固定着好几个粪桶,那股陈年老粪味道,自然是颇为上头。 至于李十五嘛,闻不到。 城中! 李十五特意用手在自己脑袋嘴角上,拉扯出一个笑容,只是看上去非但不亲和,反而那副木讷微笑更让人觉得惊悚,就像一颗死人头在对着人笑。 此刻。 他推着一载满粪的粪车,正缓缓在城中走着,一路上各种目光不断,却都是些惊吓之声。 “娘……娘,他眼珠子怎么一直不动?像个纸扎人似的。” “爹爹,我觉得他脑袋好像碰一下就要掉了,要不你拿个棍子去试试……” 路过一处街道岔路口时。 一女子持着一把油纸伞,静静立在雨中,拦在他面前。 “道友,将东西交出来!”,女子语气无温问着,只不过听在耳中,同样有些木讷。 “什么东西?” “戏虫!” “戏虫是什么?” “少装蒜,自然是你在绮罗城戏台上时,得到了那道木偶印记,其名,戏虫!” 第236章 又见戏台,木骨 ipaoshuba.net 雨丝愈发绸密,街上行人变得稀稀洒洒。 一女修身着淡青长裙,一手持三尺青锋,一手撑油纸伞,一对丹凤眸子锐利如刀,就这么死死盯着李十五。 “戏虫?”,李十五腹语声响起。 此刻,他脑袋哪怕被因果红绳缝合在脖子上,但少了颈骨作为支撑,就这么朝着一边歪倒着,再加上嘴角硬扯出的笑容,显得尤为怪异。 “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名叫戏虫?” 李十五松开粪车把手,双手背在身后。 接着左手食指弯曲,一颗眼珠子蓦然睁开,盯着自己手掌心。 他的手指,在看着他的手。 只见一道木偶印记,就这么静静躺在掌心之中,好似和他血肉相融一般。 “额,知道了。” 李十五应了一声,推起粪车继续前行,木头制成的车轱辘滚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吱呀声响。 “道友,我让你交出来!”,女修定定站在那里,油纸伞边缘之下,隐约看到一对眸子中有杀机正在凝实。 “哎!”,李十五以腹语叹了口气,再次停了下来。 接着道:“不是我不想交,是根本交不出来啊。” 他右手握着拳头,使劲做了个甩手动作:“你看,这玩意黏着我似的,甩都甩不掉,我怎么交给你?” 女修道:“好办,给你爪子砍下来,不就行了?” 只是话音刚落,长街上一道血光涌现,一截血淋淋断掌,被李十五用另只手,就这么丢在女修面前。 “道……道友,李某活在世上,不愿过多招惹是非,只想安安稳稳活下去,此物得之偶然,既然你想要,给你就是!” 李十五腹语声带颤,就这么单手推着粪车,继续向着城外而去。 女修目光愣住,而后弯下身子,准备将那只断手给拾起来。 也是这一刹那。 “铮!”,一声清脆刀鸣声响起。 带着一抹刀光,瞬息划破连绵雨幕,朝着女修挥砍而去,且直接奔着对方那颗项上人头。 只是,出乎意料之事发生了。 李十五这一刀,竟然落空了。 在半途之中,他身子不知为何换了个方向,朝着街边一棵海棠树斩去,将一棵碗口粗的海棠树活生生劈成两半。 “这是为何?”,李十五愣在原地,语气有些疑惑。 女修同样筑基之境,刚刚弯腰那一瞬间,如此大的破绽,几乎是必死之结局的。 这时,女修已把断手捡了起来。 口吻带着怒气:“道友,这只手上面可没有戏虫呢!” “自然没有,因为我断的是右手!” 此刻,李十五是左手持刀,拇指眼球随即睁开,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那撑伞女修。 此女一来,便是明言他有‘戏虫’这一东西,自然不可随意对待,所以他不惜断手,也是试着让对方露出破绽。 可结果,依旧差强人意。 “道友,你究竟何方来历?”,李十五询声问道。 “呵呵,我来历为何,你管不着,只是你手中那道戏虫,今日非交出来不可!” 女修话音落下,将手中油纸伞丢在一旁地上,置身朦胧细雨之中。 接着,一步步朝着李十五靠近。 在她脚下,一座古老戏台虚影渐渐浮现而出,横宽约莫十丈,刚好将她和李十五笼罩其中。 见这一幕,李十五心中烦躁莫名。 “戏台,戏台,又是戏台,没完没了是!” 他腹语怒喝一声,手持花旦刀,身形化作道道残影,又是朝着那女修挥砍而去。 只是刚要近身的时候,李十五左手手腕之上,竟然凭空出现一根白色悬丝。 悬丝带着一股大力,仅是猛地一提线,李十五身形就是不受控制的一歪,花旦刀更是直接劈在女修身前青石板上,顿时带起无数碎石飞溅。 女修抬脚,仅是一脚踢出。 便见李十五倒飞而出,将身后一片厚实白墙砸倒,自个儿随之跌落在满地破碎砖石之中。 “爹,他把我家墙弄倒了!”,一头上梳着羊角辫,约莫四五岁小女娃,指着李十五脆生生吼着,眼眶有眼泪打转,像是心疼坏了。 “道……道爷,不用你赔,你们请继续!”,一长衫青年大步冲了过来,生硬赔了一个笑脸。 双手架起女娃咯吱窝,就往院子深处跑去,根本不敢回头。 李十五脖子上脑袋更歪了,他从乱石中站起身来,瞟了周遭那座戏台虚影一眼,又盯着自己手腕上的悬丝好一阵打量。 “啧啧,原来如此!” “你这手段倒是挺有意思,竟然在我身上系了一根悬丝,把我弄得像个提线木偶似的。” “因此我方才两次挥刀,全部落了空,毕竟被悬丝强行改变刀势走向。” 女修道:“既然你不愿意将戏虫交出来,我杀了你之后,自个儿取也是一样的。” 说着,身形如鬼魅般靠近。 一剑,将李十五斩首。 只是在头颅冲天而起的同时,一根红线蜿蜒而出,就这么活生生缠绕在女修脖颈之上,将之一寸一寸提至空中。 时间,点滴流逝。 李十五颈上无头,坐在一处屋檐下避雨。 同时左拇指眼珠子睁开,望着女修被一根红绳吊在空中,前后一下又一下晃悠着。 “此女手段如此诡异,就这么轻易被杀了?”,李十五语气多少有些疑惑。 随着他心念一动,因果红绳回到手中,女修尸体也随之自空中掉落。 李十五也不着急。 只是取出枚弯针,将自己脑袋先缝合在自己脖子上,毕竟这光天白日的,吓到人也不好。 收拾好之后,才不紧不慢起身,走到女修尸体旁,给人尸体翻了个面,露出面部五官来。 “不认识,没见过!” 李十五仔细回想着,这女子他没有丝毫印象,便是说明从前未打过照面。 他想了想,手中忽地出现一把匕首,就是对着女修额头划了一刀。 只是,出乎意料之事发生了。 随着女修额头皮肉被划开,露出颅骨。 可偏偏她的骨头,不是染了血的红白之色,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木质纹理。 “啊?这啥玩意儿?”,李十五疑惑一声。 第237章 愈发正常,小巷之中 雨丝缠绵,天地一片昏暗。 棠城之中,一看上去十分怪异的年轻人,正蹲在街边,用一把锋利匕首翻看着一具女尸颅骨。 如此一幕,堪称惊悚。 “不对啊,这是骨头啊!” 李十五喃喃一声,他在仔细查探后发现,这女子颅骨无论从质地又或是硬度,都完美符合一个筑基巅峰修士该有的样子。 可偏偏,骨头表面就是浮现出一层木质纹理。 “木骨,木骨!” “莫非,这女修同样是被人以悬丝控制,当成提线木偶,所以她的骨头,才会出现一层木质纹理?” 李十五越想,越觉得真相就是如自己猜测一般。 毕竟这女修看着虽正常,可声音仔细听上去,依旧有一种略微生硬的感觉,所以他才鬼使神差的,以匕首划破对方额头看看。 “呵呵,有意思啊!” 李十五觉得,今日出现的这名女修,不过是这背后之人,故意放出来试探他手段的,算是打听他虚实。 至于目的。 依旧是为了他手上这道木偶印记,也就是所谓的戏虫。 李十五起身,又是坐回屋檐下。 喃声道:“只是这背后人,究竟是谁呢?” “知道我有木偶印记的,有卦宗怀素,星官凌叠,白曦,除此之外就只有听烛,落阳,季墨,以及百里两父子。” “他们,应该不会如此大费周折。” “莫非是黄时雨?” “也不对,这女人一天鬼鬼叨叨的,且独占笔相八成,估计也不是她。” 正在李十五疑惑之际。 年轻男声自虚空中响起:“道友,你受伤可是不轻,是否需要些疗伤之物?” “哟!”,李十五轻笑一声,又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心狠手辣,没有一点君子风度,竟朝着一位女子下死手,是那禽兽败类呢!” “自然不会!这女子想要道友性命,已经有取死之道,此刻命陨,也是她自个儿寻来的,怨不得旁人!” 李十五闻听,一时间沉默无声。 这‘十五道君’是真的存在也好,还是黄时雨一人分饰两角儿也罢。 只是从他讲话来看,可比从前正常太多了。 毕竟曾经的‘十五道君’,多少有些伪君子意味,时常不分青红皂白,就是胡乱指责,自个儿则躲藏在一旁,竟说些冠冕堂皇体面话。 “只是道友,你杀人就杀人,何故辱人尸体?且她还是一位女子,此举未免有些……”,年轻男声振振有词说着。 李十五呵呵着,这十五道君是变得正常了,只是不多。 “赶紧滚,我这点伤不重!”,他不耐烦的赶人。 只是忽地又问道:“黄时雨在?让她出来!” 他可是有一句‘你母安在否?’,在等着对方呢。 “道友,回见!” “至于这点财物,算是给这女子买副棺材,好好下葬!” 年轻男声说罢,虚空中随之掉落一块手指长的小金条,便是再无动静传来。 也是这时,那羊角辫小姑娘又是冒了出来,双手叉腰,怒冲冲道:“赔钱!” “小丫头,你是让我赔钱?” “不……不该吗?”,她听李十五不是靠嘴说话,顿时有些怂了。 李十五问道:“你家干什么营生的?” “卖……卖棺材的!” 李十五闻言,只是看着手中金子。 语气轻笑:“啧啧,你让我帮着给这女修买副棺材,既然如此,我就听你的。” “十五道君,我可是很认可你的呢!” 说着,就是将手中金子一分为二,一半丢到小女娃怀中。 “这些金子,足够买一副好棺木,还有赔你家这面墙的了,顺带再帮着把这女尸下葬了。” 李十五起身就走,又是回过头来。脑袋歪着望着小女娃:“记好了,这行善之人,名十五道君!” 说罢,推起粪车就走。 身后,青年父亲满脸后怕:“我的小祖宗诶,这又是死人,又是断手的,你咋这么虎呢?居然敢朝道爷要钱!” 天色渐渐放晴。 时辰,也是来到了午后。 李十五依旧是推着粪车,朝着城外而去。 城门下,一大腹便便中年,骑着一头生有五指的怪异毛驴,被他给拦了下来。 “道……道爷,您这是闹哪一出啊?”,神算子尴尬笑着。 “你回棠城干嘛?” “媳妇有身孕,自然得给她买点好东西,菊乐镇虽物产颇丰,但依旧比不了棠城!” “这来去三千多里,你也不嫌麻烦!” “不嫌,不嫌,如今群山间雪早化了,我还有一头人驴儿,挺方便的。” 见神算子牵驴远去,李十五在原地驻足许久,而后转身道:“啧啧,这人有盼头,日子越过越旺,就是不一样。” “不像我,麻烦大了喔!” “十道力之源头,这怎么搞?” “如果我一直不破境,是不是就会没事?哎,这样还是不行……” 天色将熄时。 李十五终是推完了最后一趟粪车。 他的脑袋,手掌,已然是重新长了回来,如今筑基巅峰,黑土供给生机的速度,与从前相比又是快了许多。 路过一处小巷时。 好巧不巧,让他看见这样一幕。 神算子正将一须发尽白老头儿用胳膊肘抵在墙上,另只手一拳又一拳,朝着老头儿身上砸去。 边打边恶狠狠道:“老东西,是你当初告诉我向北走的?你可知我最后遇到了什么?” “你个老骗子,信不信给你眼珠子挖了,帮你长点道行?” 李十五乐呵靠近,一把匕首递了过去,“拿去用,不客气。” “道……道爷!”,神算子瞬间痿了。 “挖,我看着呢。” “不……不敢!”,神算子低着头,支支吾吾,“我就吓唬他而已,毕竟我朝着北走,最后也算因祸得福,成了家,媳妇也有了喜!” 他说着,就是忿忿不平起来。 “道爷,你不知道,这老东西跟我爹是旧识,我当初找他卜卦,他竟是朝我要了三十两金!” “身上最后一点家当,都被他给榨干了,毕竟我以往给人测字,每次都只收一两银的!” “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啊!” 第238章 府邸之中 “道爷,麻烦匕首收回去,我不是真想挖他眼!”,神算子不停赔着笑脸。 又道:“我媳妇都怀上了,再做这般恶事,万一报应在孩子身上……” 李十五看向老者,问道:“你会哪般?算生辰八字,测字,还是相面?” 老头儿面寡无肉,一对小眼滴溜转个不停,一看就是那种精明市侩之徒。 “大人,老朽会相面。” “挺好,给我相一相。” “好!”,老头儿忙点头答应,仅是望了一眼,就大喜道:“大人,您这面相堪称一世无双啊,贵,贵不可言!” 李十五转身就走,口中道:“打!” “好呢道爷,我正好没出够气,你可不知道,这老骗子八十多岁,竟还学着人嚯嚯年轻姑娘,那叫一个不要脸!” “哪像我才四十有六,都只敢娶丧了夫的寡妇,害怕误了人家小姑娘一生……” 时间缓缓。 一落弯月悬挂天穹。 今夜的棠城,却是格外热闹。 李十五,神算子并排走在人群之中。 只见一架架被各种花卉装点,打扮的分外喜庆的花车,依次在城中驶过。 每一架花车,皆被三匹五指马拉着。 至于车上,竟是一位位盛装打扮,衣袂飘扬的筑基女修,手中提着竹篮,不断朝着街道两旁撒着花瓣儿。 引得数不清百姓,又或是孩童追逐着,口中欢呼着。 山官田不怂,竟然也在其中。 只见他追着一辆花车,活像个地痞流氓一般,口中打着哨子,对车上女修口花花道:“但得姑娘垂素手,刀山火海护卿卿啊!” “小妞儿,嫁给我可成……” 至于那女修,满眼厌嫌,看都不看一眼。 “李道友?”,见李十五来了,田不怂尴尬一笑,停下脚步。 “今晚啥日子?”,李十五问道。 “迎春节啊!” “一个节而已,筑基修士也参与?” “道友不知,若是曾经灵气时代时,修士对于凡人而言自是那高不可攀存在,但现在嘛!”,田不怂叹了口气。 “你也看见了,各门各派基本隐于人间,总之无论以前还是现在,各有各的活法,至于今夜这般,也算是与民同乐!” 田不怂说着,又是目光兴奋起来。 指着第一架花车:“道友请看,那女修名为柳青禾,在棠城新生一辈修士中,有十一朵金花之美名!” 李十五额了一声,不想理会。 他的修行之路,与自己同龄人相比,其实代沟挺大的,至少不是参加什么大比,又或是争夺排名称号之类。 田不怂又是跑远了去:“花不尽,月无穷,唯我与青禾两心同啊!” “青禾,嫁我……” 神算子笑道:“道爷,这位公子就是一副街头混混性子,人家姑娘看得上他才怪了。” 星官府邸。 李十五仔细整理自己道袍,才是在一位官吏带领下,来到大堂之中见到白曦。 对方换了个镜像,等于换了个人似的。 因此,万不能如之前那般随意。 “大人!”,李十五俯身行礼。 “何事?”,白曦语气带着丝丝冷冽。 “我想问,在黄纸妖上落字之后,是否能有解决之法?” “呵,我一道镜像可是因此折损了,又何况是你?”,白曦睁眼看了看,接着道:“写下什么,照做就是。” “做不到,就是死!” 堂下,李十五神色未曾变化。 只是恭敬道:“谢大人指点。” 接着又问:“大人,白日我在城中推粪车之时,有一女修出现,欲夺我手上这一道木偶印记!” “她将其称之为,戏虫!” 白曦道:“不错,你手中之物,的确称之为戏虫!” “我镜像好像给你讲过,能凭借其踏上一道与众不同之路,你再摊开手看看?” 李十五点头,摊开左手掌心。 只见那道木偶印记,竟是十分诡异的,自个儿在那蠕动着,好似活物般时而蜷缩,时而舒展。 “大人,它是活的?”,李十五惊呼一声。 “它就是一个路引,踏上另一条不可思议之路的凭证,什么死的活的!”,白曦语气一顿,接着道:“不过,你手中木偶印记看上去确实能动,这也是它们的特性!” “因此,被人以‘戏虫’二字巧称,也算是挺形象的。” 李十五若有所思道:“‘戏虫’二字,原来这么来的!” 他想了想,又问道:“大人,白日里那女修死后,她的头骨竟然呈现一种木质纹理……” 白曦直接道:“她被人以悬丝之法操纵,当作了提线傀儡,因此会有这般变化。” “至于出手那人,你可称之为戏修。” “至于这位戏修,估计曾经也在绮罗城戏台之上得到一道‘戏虫’,借此踏上了这条路。” “而他,怕是就隐藏在你身边。” 李十五眸光一滞:“大人,是谁?” “我为何告诉你,难道我们很熟?”,白曦语气生硬,带着种漠然之意。 “额,确实挺熟啊!” “大胆,我镜像与你相熟而已,莫要与我这个本体牵扯上关系,懂?” 李十五无言以对了。 却听白曦又道:“戏虫虽然在你手上,但我只提醒一句,修这玩意儿,与作死无异!” “是!” 李十五恭敬行了一礼,就是转身告退。 忽地,他鬼使神差般回头一问:“大人,你的本体究竟在哪儿?” “十五,你反了天了,竟然敢质疑本星官在此的不是本体,只是个镜像!” 白曦语气勃然大怒,目中杀机涌现,下一瞬间,李十五头颅再次掉落…… 片刻之后。 白曦端坐堂上,望着李十五以无头之躯,捧着自己脑袋离去。 不由摇头道:“小子大胆,竟敢质疑我不是本体!” “不过他无头能再长,时而拿来砍砍倒是不错。” “只是这所谓的种仙观,这小子确定没对我镜像说谎?” ……………… 【给诸位道友解释一下:本书保留,戏,假,钱,赌概念,并重新进行设定。】 【哎,毕竟上本书挺潦草的,很多地方不够深刻,能省就省,至于剧情,并无多大关系,故不用往回翻看。】 ipaoshuba.net 第239章 城门诡事 两日过去。 清晨。 棠城微雨落海棠。 “咯吱儿,咯吱儿~” 粪车的车轱辘滚动在湿漉漉青石板上,带起一长串儿咯吱响声,若非粪臭太过难闻,想必颇有些意境。 约莫二十多架粪车,就这么排成条直线,在不少花枝招展小姑娘嫌弃中,延着街边而过。 “师傅,咱们修士不是会布阵嘛,以阵法取代这些推粪郎,应该可行!”,一位约莫炼气五层姑娘,不解说着。 在她身旁,是一位黑须中年,摇头道:“自是可行,不过没必要,毕竟很多人靠着推粪,也能勉强混个裹腹。” 一时间,姑娘若有所思。 李十五,自然混迹这群推粪郎中。 他摊开自己左掌心。 木偶印记闪烁着奇异光泽,泛动着一道道玄妙无穷符号,又好似活物般蠕动,蜷缩着。 带着一种古老,仿佛凌驾一切韵味。 “戏虫,戏修!” “按这么个意思,白曦假修?” 李十五眼神渐渐疑惑,“只是藏在我身边的戏修,到底是谁呢?”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 棺老爷中山河定盘,又是传来动静。 “李十五,速来!” 片刻后。 星官府邸。 李十五根本没见到白曦,只见了那位常见的中年官吏。 “李小友,溪泉镇,有祟妖踪现,你去一趟!” “我一人?以往都不是众山官一起出动?” “星官大人说了,你命硬,不怕死,就适合当牛做马干这种腌臜活儿。” 刹那间。 李十五面无表情,手捏的咔嚓作响。 棠城,城门口。 雨好似止不住似的,随着斜风一起,让人身子骨一阵发凉。 “小伙儿,光脚小心着凉诶!”,一老头儿披着一件老旧蓑衣,头戴一顶蔑竹帽,脚上踩着一双草鞋。 此刻牵着头毛色发亮大水牛,正和李十五擦肩而过。 “哞哞~” 水牛哞哞叫着,经过时伸出没嚼干净,有些草渣的大舌头,在李十五手背上舔了一下,带来一种温热黏滑触感。 只是。 在这一刹那间。 李十五双眸,不受控制的猩红起来,其中布满着猩红血丝,暴戾且狠戾,似一头即将出笼的绝世凶兽。 他的面部,仿佛受了什么天大刺激般,一下又一下痉挛起来。 “老东西!” 李十五咬牙一声。 只因这路过老头儿声音,赫然和乾元子一模一样,那种独特腔调,他能记一辈子。 “给老子回来!” 李十五怒喝一声,转身一步追上老头儿,抬手将蔑竹帽打翻在地,露出帽下真容。 抬眼望去,完全陌生的面容。 约莫七十好几,面上满是皱纹沟壑,透着种老迈腐朽之意。 “公……公子,老头儿好心关心你一句而已,你这是弄啥呢!”,老头儿见李十五这副模样,顿时吓得蹑足不敢动弹。 “老丈请闭眼!”,李十五念叨一句。 “好,好,公子莫伤我!”,老头儿忙闭上眼。 怎料下一瞬。 李十五单手猛地将老头儿按倒在满地泥泞之中,因果红绳蜿蜒而出,将对方死死捆绑住。 接着,一柄寒光凛凛匕首出现手中,就这么对老头儿下颌,额头,两边耳鬓各划上四刀。 对方脸皮干枯且苍老,被轻而易举活生生剥下来后,甚至没有流下太多血液。 只是这一瞬间。 李十五彻底呆住。 老头儿被剥脸之后,忽地化作另一张人脸,同样老迈,却是大小眼,歪着嘴,满脸老人斑,又或者是满脸麻子。 “老东西,你果真没死干净啊!” “铮!”,一声刀鸣。 花旦刀猛地出现,就是对准对方脑袋砍了下去。 只是锋利刀刃,却是悬停在了半空。 “十五徒儿,住手啊!”,老头儿神色含着悲凉,看着李十五的眼神,更满是慈祥心疼之意。 就像是一个满心慈悲长者,望着自己后辈的那种眼神,其中没有丝毫戾气,唯有疼惜。 顷刻间,李十五收刀横在身前。 “说,你究竟是谁?” “徒儿,我是你师父,乾元子啊。” “糊弄鬼呢?我那师父什么玩意儿我不知道?弄这副慈师模样给谁看?” “我真是你师父!”,老头儿就这么眼巴巴望着李十五,一副可怜兮兮模样。 “不可能,那老东西一把火被我焚了,尸骨无存!” 听这话,老头儿眼神急切起来:“徒儿,你听我说,种仙观就一普通道观,你理解中的那个‘种仙观’,根本就不存在。” “什么剥皮种仙,什么脚下十腿,什么拇指长眼,通通不存在,不存在!” “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啊!” 听到这里,李十五已然听不下去了。 “黄时雨,出来!”,他朝着虚空喊道。 果然下一瞬。 面前大水牛消失不见,而身披蓑衣的老头儿,竟是化作一碎花白裙女子,赫然是黄时雨。 “呵,十五道君扮腻了,又扮乾元子了?” “不得不说,你扮演的挺的。” “只是可惜,假扮的是被你乱改一通的乾元子,让我没有一丁点拔刀斩他的欲望。”,李十五语气轻嘲。 黄时雨展颜一笑:“我只是想体验一下我笔下的人物罢了,对不起了,害得你这么激动,还有你刚刚那眼神,可真像要吃人似的。” 李十五深吸口气,就这么盯着面前女子。 突然问道:“你到底意欲何为?” 黄时雨低着头,细白手指捏着自己衣角,故意作着副小女儿模样:“姑娘家家,又有只笔,所以爱乱写乱画的,这挺正常啊!” 李十五转身就走。 忽地,又停下脚步回头,语气有些无可奈何:“麻烦个事,别把那老东西写那么善可行?真挺膈应的。” “嗯,可以考虑一下。” 黄时雨点了点头,这倒是她头一次,与李十五说这般多的话。 “李十五,真有种仙观?”,她眉睫垂着,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有!” 李十五望着自己脚下,又望着周遭将自己囊括的道观,语气斩钉截铁,异常的认真。 “嗯,那我信你!” 身后,黄时雨笑靥如花。 第240章 木屋祟 “李道友,就你一个来了?” 溪泉镇,刚好是方堂曾管辖的那处镇子,山官田不怂,此刻正在镇口位置相迎。 “对,就我一个!” 李十五自空中落下,接着道:“此地有祟?可我观此镇百姓安然无恙,一切似相安无事啊。” 田不怂叹了口气:“是有祟,不过估计只是小妖,应该不是那种大妖!” “而且,应该就最近出现的,且至目前为止,镇上一共死了六位百姓,只是我道行可能不够,连祟的踪迹都发现不了。” “所以,也只能上报星官府了。” 李十五朝远处看了一眼,方堂两口子小院,就那么静静坐落在山脚下。 片刻之后。 一处停尸房中。 六具尸体,被白布遮盖着,静静躺在地上,李十五简单瞅了一眼,发现不了啥端倪,像是突然暴毙一般。 “李道友,情形就是这么个情形!”,田不怂唉声叹气着,“我还想着赶紧除祟,去棠城找青禾妹子呢。” “那可是十一朵金花之一,香着呢!” 渐渐,已是深夜。 李十五,田不怂,就这么走在溪泉镇街道上,偶有鸡犬之声响起。 “你白日说过,死的六人皆是半夜打更的更夫!”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个儿半夜手持铜锣,把祟给引出来?”,李十五没好气道。 “咳咳,我叫田不怂,其实挺怂,一个人真不敢啊,幸亏有李道友给我壮胆儿!” 此刻二人手中,提着更夫用的梆锣,被敲的邦邦作响。 “这样真有用?祟又不傻!”,田不怂不断瞅着四周,一副担惊受怕模样。 “戏虫给你,与我无用!”,忽地,李十五说出这么句话,语气很是轻描淡写。 “戏……戏什么虫?”,田不怂惊愕一声,有些不解望着李十五。 “李道友,你可别突然说些胡话吓我,这大半夜的,真吓死人的!”,田不怂语气略微带着颤音。 “无事,随便说说而已!” 李十五低头微笑着,不再多说什么。 时辰,一点一点过去。 已然是到了后半夜。 变化,终是出现了。 长街中央,一处占地仅有三丈方圆的小木屋突然出现,四方底,屋顶尖尖的,略微有些残破,却是充斥着种古意。 门上悬挂着一道牌匾,上有两个歪扭大字——鬼坊! “李……李道友,这……”,田不怂顿时怂了。 “你进去,我给你护法!”,李十五一步站在田不怂身后。 只是下一刹。 小木屋中,一阵“咯咯咯”笑声响起,却带着种木讷之感:“这鬼坊,自然是给鬼进的,活人来此可是要掂量掂量!” “好了,那没事了!” 李十五干咳一声,花旦刀横立身前,满眼杀气凛然,大步向前! “李道友,小心,小心啊!”,田不怂犹豫再三,可终究还是跟了上去。 几息后。 二人进入木屋之中。 里面陈设尤为简洁。 只有一张四方桌,还有四张木椅。 除此之外,倒是桌上有着一副麻雀牌,枚枚好似由白玉雕琢而成,上面东风,南风等图案栩栩如生。 李十五随意打量几眼。 持刀冷声道:“刚刚谁在说话?鬼呢?” “老子在说话,你打我?”,一道横声响起。 听到这话,李十五田不怂对视一眼,因为这话语声,赫然是由眼前这座小木屋本体发出来的。 “啧,看来你这只祟妖的本体,就是这座屋子啊!”,李十五笑了一笑,指尖一团火苗升起,随手丢了下去。 只是,火焰遇木而不燃,瞬间熄灭。 李十五见此,又挥刀朝着木质地板砍了几刀,不过几乎是瞬间,砍出的缺口全部愈合。 “没用!”,这木屋妖似颇为洋洋得意。 “我问你鬼呢?”,李十五语气有些不耐烦,同时显得咄咄逼人。 “这是鬼坊,意思是给鬼开的赌坊,当然活人也能参与其中!”,木屋妖开口道。 “详说!”,李十五吐出两字,这只小祟妖,还没有第一次见无脸男给他的感觉吓人。 “详说就详说,以为我怕你!” 木屋妖清了清嗓,接着道:“你们应该看到这木桌,还有上面的麻雀牌了。” “每日呢,这木屋中会招来三只鬼,你们只需要和它们打一个时辰雀牌就成!” 木屋妖说完,李十五田不怂面前,各出现两沓黄纸,像是祭奠死人用的。 不同的是,每张黄纸上皆画有一种繁复花纹,与凡人香火铺子里卖的完全不一样。 木屋妖道:“这里分别是一千阴钱,算是我给你们的筹码!” “你们每日呢,只需陪三只鬼打一个时辰雀牌,赢得阴钱翻倍,就放你们一条活路。” “阴钱清零,我就杀了你们!” 田不怂忙道:“我俩为何要与鬼打雀牌?” 木屋妖却道:“你们看墙上!” 话音落下,就见身前原先空空如也的木墙,居然挂着一样样东西,有刀枪剑戟,还有大印,铜铃一类的玩意儿,每样都让人心惊胆战。 “这些都是祟宝,只要凭借两千阴金,就能随便挑选一件,怎么样,心动不?” 田不怂见这一幕,瞬间挪不开眼,如今的大爻,没有所谓炼丹炼器一说,祟宝这玩意儿可真是好东西。 木屋妖道:“选择权在你们!” “不过,只要你们将面前一千阴钱拿了起来,就表明你们不得再反悔,除非手中阴钱翻倍,或者清零!” “否则,我必杀了你们!”,它语气故作地凶狠,只是听在李十五耳中,真没多少威慑力,甚至想笑。 李十五随口道:“每天和我玩雀牌的鬼,是固定的三只,还是什么?” 木屋道:“我随意招的!” “好了,我答应!”,李十五随手将面前一千阴钱给收了起来。 “李道友,你这?”,田不怂一愣。 “无事,虱子多了债不愁!” 李十五可还有十道力之本源这个天大麻烦,因此在其它事上,至少面对眼前这小祟妖,并不怎么上心。 何况,对方居然能唤来鬼物,这本事还挺有用的。 “好,我也来!” 田不怂同样给面前一千阴钱收起。 咧出白牙道:“若是其它事儿,我转身就逃,偏偏这赌钱,嘿嘿!” “我可是街头混子出身,耍钱玩骰子最是在行,可不信玩不过几只鬼!” 第241 国教之争,开始 “好好好!”,木屋很满意两人这般,语气不由都乐了几分。 只听屋外,忽地一阵阴风响起,带来道道鬼哭狼嚎凄厉之声,很是骇人。 待风声静止。 再看面前,三把木椅上已是坐好了三只鬼物,类人形,浑身弥漫着一层漆黑鬼气,披头散发,五官有些模糊,倒是那对眸子隐约透着红光。 “你们谁先来?”,木屋道。 “我来!”,田不怂跃跃欲试。 “听好了,每只鬼的筹码只有五十,你们若能在一个时辰内赢光它们,我就重唤一只鬼物!” “还有,不得使用修士手段,这是规矩,违者死!” 一时间,雀牌互相碰撞的噼里啪啦之声,在这寂静夜中显得异常刺耳。 田不怂满脸带笑,各种动作尤为熟络,一看就是深谙此道老手。 眨眼间,一个时辰过去。 田不怂抖着手中阴钱,意犹未尽下桌,“哎,小赢五十阴钱,太简单了!” 李十五问道:“祟不是害人的嘛,为啥每天只是一个时辰?” 木屋一本正经道:“玩玩就好,这叫小赌怡情,免得沉迷!” 李十五摇头一笑,走上四方桌。 一个时辰后,瘪嘴道:“我今夜穿黑衣,破财,小输阴钱一百。” 也是这时,四方桌上,又多出了一本蓝皮封面账本,还有笔墨。 木屋道:“你们得把每日盈亏,记录上去,我每月结尾时,得重查一次账!” “还有,我每日会主动去寻你们的!” 瞬间,小木屋化作无形。 而经过一夜折腾,远方天边,已然出现一层晨曦白,临近天明了。 “李道友,你说祟到底如何来的?它们简直太诡异,也太难让人难以琢磨了!”,田不怂眼神中颇为无奈。 “谁知道呢!” 李十五呼出口浊气,又道:“倒是这只小祟妖,犯下的杀孽,只怕是连无脸男都远远比不过。” 也是这时。 一道道皲裂声,清晰自李十五身上响起,就像是秋日豆荚成熟破开,露出里面的黄澄澄豆子,只是李十五,是人皮一道道皲裂,露出鲜红的血肉,流动的血液…… “李……李道友,你!” 田不怂眼中惊骇欲绝,此刻的李十五在他眼中,就好似一件破碎却未崩坏的瓷器一般,浑身皆是密密麻麻裂痕。 李十五愣在原地不动,许久之后,才是口中喃喃说着。 “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我知道,你们都不信我,都不信有种仙观,因为只有我能看到,你们都看不到,就连白曦都看不到!” “甚至当初我种仙之后,二零也看不到种仙观,看不到我脚下黑土!” “可是,它真的存在啊,真的,我变得这般,不就是它造成的?” “可你们为何不信我,就是不信我呢……” 这一日。 一则消息,好似巨石沉入平静水面一般。 爻帝爻后,恐民生之艰,修士之难,大爻之前途未卜,故增立第三大国教,立第三位国师。 顷刻之间,在大爻三十六州掀起惊涛骇浪。 无数百姓,又或是修士得知这一消息,面朝天地恭敬虔诚拜着。 除十相门,豢人宗。 他们终于,要有一个正常的国教了吗?将来日子,说不定会好过上些…… 实在是大爻之民,苦两大国教久矣! 卦山。 听烛光着膀子,浑身大汗淋漓,浑然没有以往那副卦衣如雪模样。 此刻的他,一身修为被封禁。 在他面前,是早已坍塌化作一堆焦炭的祖师堂,被他用雷给轰了。 所以怀素罚他,仅凭凡人血肉之躯,独自将其重新修缮完好。 “徒儿,放下!”,怀素不知何时出现。 “是!”,听烛将肩头一根木柱卸下,伸手抹了一把面颊汗水。 “徒儿,国师争夺起,莫让为师失望了!” “师父,李十五呢?”,听烛问道。 怀素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十五小友很怪,第一次见我时,就询问什么种仙观,说得言辞凿凿。” “师父您不信他?” “并不是很相信!” “可是,他的确能无头而不死!” “哎,所以为师才说他怪啊。” 星官府邸。 李十五这一次,终于见到了白曦。 “十五,上次豆妖是被你杀死的,按照我之镜像给你的承诺,争夺国教的名额归你,只是……” 堂下,李十五一人独站。 “大人,我愿意!” “咦?曾经的你,似乎并不是很愿意参与国教之争啊,为何突然改主意了?” “因为两字,求活!”,李十五抬眸之间,眼中有熠熠光彩不断绽放着,“还有,我定要将种仙观之名,告知整个大爻!”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其成为国教!” “这样啊!”,白曦若有所思,“只是这种仙观!”,他语气笑意颇深。 “大人,我知你觉得我在骗你,只是,我拿不出让你信服的证据来罢了!” 李十五语气迫切,且铿锵有力。 甚至白曦隔着一层道袍,能清晰看到他胸口裂痕下的那颗鲜红心脏,都是猛地跳动加速了许多。 他道:“好,十五日之后,于星官府邸寻我!” 夜幕降临。 棠城之外,李十五站在旷野中,弯月下。 果然,一座小木屋,上挂有鬼坊二字,如期而至出现在他面前。 “快点,快点,三鬼都等不及了!”,一道催促声响起。 李十五见状,不急不慢走了进去,先是瞟了三鬼一眼,又取出一张画卷,上面画着一歪嘴老道。 “你们见过?”,他道。 见没有反应,才是不急不慢坐了下来。 时日一天天过去,整个大爻,关于这场国教国师之争,愈演愈烈起来,无数人开始翘首以盼。 同时小木屋之中。 李十五,田不怂二人,在蓝色账本上的记下的盈亏,也是愈发多了起来。 田不怂: 三月廿一:赢二十阴钱,手气一般。 三月廿二:赢一百阴钱,啧啧,自己这耍钱本事,简直强的可怕。 三月廿三:赢两百,今儿个发挥稳定,招财招财! 三月廿四 :赢一百,今日三鬼中有一个高手,给它点面子,小赢一点。 三月廿五 :又赢三百,祟宝我来了。 三月廿六:哎,今儿个用一千阴钱,提前换了个小祟宝,就为讨青禾妹子欢心,结果她不要,我又是个好面子的主,不好意思在她面前收回,结果被她师妹拿去了,希望那姑娘帮我说点好话。 李十五: 三月廿一:输五十。 三月廿二 :输一百。 三月廿三:输二十。 三月廿四:输二百。 三月廿五:输七十。 三月廿六:今儿个又是这三只鬼,它们赢我这么多次,居然还敢笑话我,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给它们阴钱抢光了,不仅这几日输得回了本,还多得一百五阴钱,简直大赚。 只是木屋妖说:不得抢鬼,下不为例。 第242章 又见胖婴 棠城。 依旧微雨,淋湿海棠。 李十五道衣如墨,撑着把油纸伞,自青石街上缓缓而过,望着两边花楼酒肆,也望着这般诡异世道下,少有的一份安宁。 在他面上,覆盖了一张自己的人脸,用以遮挡狰狞裂痕。 “咻儿~” 一旁,田不怂双手抱在脑后,口里响着哨子,时不时朝着路过女子暗送秋波,浑然没个正形。 “木屋妖那里,你最近盈亏如何?”,李十五随口问。 “啧,手气尚可,未逢一输。” “多少结余?” “额,还剩两百阴钱!” “???” “咳咳,这个……”,田不怂干咳一声,“我给青禾妹子买祟宝了,她可是一朵金花,我这个养花人当然得尽心尽力!” 说着,抖一抖手中一条长鞭,在空中发出一道脆响。 “嘿,这鞭子可是个宝贝,昨夜刚向木屋妖换的,我得赶紧给她送去,这一次她一定收。” “对了李道友,你呢?” 李十五道:“赌运不行,被克制了,一次未赢。” “啊?那你一千阴钱还剩多少?” “不多,刚满一千五百之数。” 二人在蓝皮账本上记载的盈亏,只有木屋妖能翻阅。 “不对啊李道友,这数目对不上啊,怎会这样?”,田不怂满脑子不解。 李十五轻呵一声:“因为你贱!” “……” 片刻后,田不怂问道:“你此去方向,是星官府邸?” 李十五点头:“没错。” “有事?” “嗯,我去选国师。” 刹时间,田不怂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李十五脚步停下,回头淡淡瞟了一眼,眸中幽光一闪而逝,而后径直离开。 …… 星官府邸。 “你当真决定好了?”,白曦立身长亭之下,浑身那种锋芒,好似割裂天际,仅是望一眼他,就目中一阵刺痛。 “是。”,李十五点头。 “一人成教?” “大……大人,还有咱!”,无脸男瑟瑟发抖,自李十五棺老爷中站了出来。 手中,扛着好大一面锦绣黑旗,上用金丝细线,龙飞凤舞绣着种仙观三字。 “大人,咱为您花过钱,咱为您招过妓!”,或是白曦气息太过凛冽,无脸男鬼使神差冒出这句话。 “大胆!”,白曦瞬间怒发冲冠。 再看无脸男,已是浑身变得七零八碎,完全被肢解,一颗没有五官的头颅,更是“砰”一声掉落在地上。 白曦冷声道:“放心,它死不了。” “祟这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称之为生灵,不能以寻常眼光揣测,况且本星官只是给它个教训。” “小妖,你记好了,本星官饶你一命,你与我之镜像这一点因果,一笔勾销。” “毕竟,谁叫我是他本体呢!” 白曦接着道:“随我来!” 话音落下。 一片幽蓝水幕从天而落,将三者淹没,待水花落地,散作一颗颗细小水珠,已不见三者身影。 …… 大日孤悬天穹,上下割开天际线,映着湛湛蓝天,苍茫大地。 一片一望无际的黑土地上。 一条约莫百丈之宽河流,竟是自下而上,朝着天际奔腾流淌而去。 而在流淌的尽头,约莫千丈高空之上,矗立着一座青铜巨门,其古朴,威严,流淌着岁月的韵味。 再看这条河流。 河水呈现一种如墨的漆黑之色,其中充斥着令人不安,心悸,惶恐,畏惧的气息。 下一刹。 李十五三者身影,踏足这一片土地上。 “这是?”,李十五粗略扫了一眼,为之一愣。 眼前除了自下而上的黑河,天穹那座青铜巨门,还有乌泱泱数千人群,个个气势非凡,似有那凌天之志。 且大多人,乘坐着一头头异兽,兽之模样千奇百怪,偏偏都能在上面发现一些人的特征。 “各位,你看我这兽如何?” “这位道友,买一头!” “姑娘,照顾一下,你们参与国师之争,多头兽也是多分把握啊……” 一身着白袍,头戴高高红帽的白净大胖子,正哭丧着个脸,在修士群中不断走过。 在他身后,有两头被牵着的人兽,一头好似麒麟,浑身披着如墨麟甲,偏偏两只前蹄是人手模样。 另一只,则是头半兽化的高大人马,人头,马身,能依稀看出,人头是一个满头白发,眼斜鼻歪的老妪。 “啊,我太难了,太难了!”,胖婴仰天凄惨吼着,眼角有泪花闪过。 “都怪那几人,我就知道,遇见李十五,听烛,还有那落阳准没好事,他们就是那扫把星,天克我!” “一万头人兽,一万头啊,这下死定了,死定了!” 此刻。 李十五走了过去,拍了拍胖婴肩膀。 “咳咳,过来说话?” 附近,不少修士瞅见两人,却是没多说什么,只是满目凝重盯着眼前黑河,天穹青铜门户。 “李十五?你来干啥?”,胖婴一愣。 “额,选国师的!” 几息之后。 李十五两人,还有两头人兽,离开修士群中,独自站到一边。 “我问你,你豢人宗人兽不是紧俏得很?怎么这么难卖?” “哪有那么简单!”,胖婴一张肥脸上满是愁色。 “说说?” “哎!”,胖婴叹了口气。 “像普通的人兽,就是以凡人化作的,收金子就可以了,你之前也买过一匹五指马,应该清楚。” “至于有修为的人兽,就必须以自身寿元来购得,我豢人宗有法子,能剥夺人寿。” “所以,哪里有那么简单卖出去,且这么多年下来,该买的都买了。” 李十五若有所思,“你卖寻常人兽不就成了?” “不成,我在黄纸妖上写下的大话,就是卖有修为之兽。” “那你不能少收一点寿元?” “更不成了,豢人宗在这方面残酷冷血的不像话,但凡少收一日寿元,直接化作人畜,与畜生相配。” 胖婴说着,从怀里递给李十五一根五指猪蹄,“今儿个刚烤的,尝尝。” “额,这真是猪蹄!”,他低头说着。 李十五乐呵接过,放在棺老爷中。 “李道友,我豢人宗可是国教,是好的,你可不能多想!”,胖婴又取出一猪蹄儿,五根猪指被他嚼得咔咔作响。 “嗯,知道!”,李十五微笑点头。 第243章 心魔渡 胖婴嚼着五指猪蹄。 嚼着嚼着,他躯体“砰”地一下。 好似颗球般膨胀了开来,又或者说,是化作了本来模样。 这,李十五瞬间愣住。 此刻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座肉山,近乎有间屋子那么大小。 脖颈肥肉堆里,胖婴的脑袋,耷拉着五层下巴,就像颗腐烂的南瓜似的,黏糊糊一坨。 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肉山上最外那一层油脂层,就好似波浪般剧烈起伏着,像是一座融化的尸蜡山脉。 胖婴的道袍,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他的皮肉,更是呈现一种死人的青灰色。 更让李十五心生惊悚的是。 在眼前这座‘肉山’上,一颗又一颗狰狞的人头,好似要从皮肉之中挣脱出来一般,甚至透过皮下,能清晰看到一张张向外突起的人脸。 密密麻麻,到处都是。 它们挣扎着,蠕动着,就好似一只只长在人体内的人形蛆虫一般,发出一阵阵滑腻且让人作呕声响。 如今一幕。 也让在场诸多修士齐齐回过身,满眼惊惧,后背发寒望着这一切。 “嗝儿~” 胖婴打了个嗝,分不清五官的脸上,努力扯出个笑容。 “今儿个,吃太饱了,不小心把肚子露出来了。” 说着,就见这座肉山不断开始摇晃,肥肉开始朝内收缩,上面的人一张张人脸也随之渐渐隐去。 李十五,默默看着这一幕。 白曦有讲过,其实豢人宗每个人不止是以‘胖’为姓,他们本身就是一个个大胖子,只是平时以术法将自己真身隐藏了起来。 李十五一直觉得,两大国教之中十相门邪门的吓人。 可现在看来,这平日低调贩卖人兽的豢人宗,同样水深得很。 几息之后。 胖婴已恢复原来模样,又是取出件雪白道袍,头戴一顶红色高帽。 “李十五,你可别嫌,我们豢人宗有些特殊,教徒都是这样。” 胖婴语气很是认真,接着道:“我们是国教,是好人,那纵火教才是邪教,该杀无赦。” 李十五微笑:“好人?” “不错,豢人宗国师大人说的,咱们国教才是好的,不像那些道貌岸然邪教徒!” 李十五不言,只是盯着面前两头人兽看了眼,忽然道:“有点饿了,烤了。” “嗯,行!”,胖婴点头。 不过马上,他像是反应过来。 急忙道:“不……不行,这是人化作的兽,不能吃。” 也是这时。 天穹之中。 约莫十数道身影,忽然屹立而出。 随着他们出现,大日黯淡,天地无光,似万物不敢与他们争夺辉芒。 赫然,皆是星官。 白曦,同样身处其中。 这时,其中一位星官一步站在其他星官之前,正欲开口,就见白曦手掌搭在他肩膀上,给硬生生按了回去。 “我白曦在场,轮得到以你为主?我来!” 那星官听这话,也不恼,只是笑道:“白曦君,听说你被月官抓了好几次,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这种小事也斤斤计较?” “你再多嘴一句?” “行行行,我不说!”,那星官摇头笑着。 此时此刻。 在场数千之修,皆抬头盯着空中一道道身影,目带尊崇。 只听白曦漠声道:“大爻三十六州,疆土何其广袤。” “尔等身为并州之修,欲参与国师之争,但想要真正获得资格,唯有渡过眼前这条黑河,进入天穹那道青铜门户。” “此河名为,心魔渡!” “其本体,同样是一只祟妖。” 下方,李十五嘴角勾起。 他之道心,最不惧心魔。 “李十五,棠城只来了你一个?”,胖婴随口一问。 “两个,还有只妖,它硬跟着的,说想见见世面,还能顺带帮我举个旗。” 天穹之中,白曦道:“众修,入心魔渡!” 瞬间,一言激起千层浪。 并州众修,皆眸光炽盛无比。 他们能从各城脱颖而出,自身定是不凡。 只见一金丹大修,率先落入心魔渡之中,在其双腿落入漆黑河水中的一刹。 面前河水仿佛煮开似的沸腾起来,接着一道由河水构成的人形身影,从中一寸一寸冒了出来。 金丹大修目光,随即为之一愣。 只见他眸中隐约带有泪水,伸出手掌,在面前身影面庞上轻轻抚摸着。 接着眼露决绝,别过头去,沿着心魔渡朝着天穹青铜门户而去。 一位又一位修士,相继落入心魔渡之中,好似石沉入河一般,激起一道道浪花。 “哎,这心魔渡,哪有这么简单!” 胖婴叹息一声,接着道:“你不去?” “不过尔尔!”,李十五语气平淡,心底不起丝毫波澜。 而在其余大爻三十五州,同样各出现一条心魔渡,以及一道门户,一位位身影艰难跋涉其中,力争而上。 时间点滴流逝。 已是有人抵达千丈天穹,却未急着入青铜门户,而是在门口眼含轻蔑,高高在上观望身下之人。 “哎,死不少人了,给我拿来化兽多好!” 胖婴满眼可惜之色,他看到一女子,眸中被恐惧填满,几番挣扎之下,整个人沉入冰冷漆黑河水之中,尸骨无存。 “回见!” 李十五朝着胖婴点头,而后身影拔地而起,顷刻之间,投身心魔渡,半个身子没入其中。 “呼!”,他呼出口气。 只觉得一股彻骨阴寒之气,自身下席卷全身,更带着一种心悸,惊悚之意,萦绕心间。 “李某道心,天下无双!” 李十五念叨一声,随心魔渡开始朝着天穹而去。 “十五徒儿!” “徒儿,听为师一言,听为师一言啊!” 突然间,他身形顿住,只因身前三丈处,一团漆黑河水从河面升起,化作一大小眼,歪嘴,满脸麻子老道。 偏偏他眸中,没有丝毫残忍戾气。 有的,只是怜悯慈悲之意。 “这心魔渡,有点东西啊,竟是弄出个这么个玩意儿干扰于我,可惜没用!” 花旦刀,自眼珠子中一寸寸扣出。 化作道残影,朝着面前身影砍下。 只是刀过无痕,对面前身影竟是没有丝毫用处。 “怎会?” 李十五目光一凝:“方才那些人,都能直接斩掉心魔渡中化出来的东西!” 第244章 种仙观假 越来越多修士,跻身青铜门户之外。 却也有很多,彻底葬身心魔渡中。 李十五眼中杀气凛然:“老东西,你说有话对我讲?那老子洗耳恭听便是!” 三丈之外,老道眼中悲悯之意更浓,开口道:“徒儿,真的没有种仙观,没有脚下黑土,也没有所谓的剥皮种仙。” “你身下十腿,手指长眼,通通都没有的,你信师父,师父不会害你的!” “所有都是假的,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啊!” 李十五冷笑一声:“那你说说,什么是真的?” 老道忙道:“就只有你,还有为师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你信我,真的信我!” “就你和我为真?”,李十五嘴角勾起,接着道:“你说种仙观为假,那我等师徒三十余人,在荒山中蹉跎那么些年又算什么?” “你说为假,可你梦了一辈子的仙缘,又算什么?” 老道低头,似陷入沉默。 过了几息,才听他语气满是沧桑道:“种仙观,仅是青阳观中那个叫火焱子的小道童,于闲暇之时,在羊皮卷上的胡乱涂鸦罢了。” “只是一个懵懂小娃,在一无所知之下,心中对于成仙的期盼而已。” “也唯有纯净的好似一张白纸的小娃,才能想到土里也能种仙,毕竟在他们认知中,花花草草,果子,粮食,皆是从土里长出来的,那仙也应该可以。” 老道抬起头,语气愈发悲悯:“徒儿,那羊皮卷你也看过了,你知道为师没有骗你的!” 李十五额头间,不由青筋暴起,神色之狰狞,好似那食人恶鬼一般。 狞声道:“老东西,你说得可真是有理有据啊!” “既然如此,你费尽心思找这么多年,又是为何?” “你寻三十幼儿,让他们赤足行走山间,一个个接连暴尸荒野又是为何?” 李十五长舒口气,接着道:“还有便是,我等最后遇到的那处道观,你又做何解释?” “师兄弟们皆是道骨,你敢说与种仙观无关?” 三丈外,老道只是不停摇着头,满脸褶皱中,一对浑浊瞳中,全是隐晦的伤感与无奈。 口中一声接着一声。 “你不能信,真不能信,会害了你的,徒儿,相信为师,一定得相信为师啊!” “我等最后寻到的那处道观,只是一间荒山野观罢了,不知被废弃了多少年,里面甚至连个供奉的神像都是没有,到处蛛网密布!” 李十五怒道:“既然是处野观,史二八为何要剥皮,为何要种仙?” 老道低着头,喃喃道:“他是在恨为师,屠了他家百口人,才不得不剑走偏锋,不惜将自己人皮剥去一半。” “他目的,就是为了哄骗为师。” “让为师信了他所谓的种仙法,跟着他一起剥皮种仙,最后落得个惨死下场,他是在报仇。” “不可能!”,李十五双眸,不知何时化作一片猩红。 “我当时进入庙中时,二八还留有一口残余之气,我俯下身子时,他更是亲口告诉我的,种仙观为真!” “所以,他才不惜剥皮种仙的。” “老东西,老子看你作何解释!” 不远处,老道浑身弥漫着一种陈旧,老朽的腐败之意。 他道:“徒儿,他是在害你,他是在故意陷害你,拉你入局啊!” “史二八知道,以你心思之深沉,之聪明,只要知道‘种仙观’为真,定是能联想到剥皮种仙。” “你就绝对有办法,让老道跟着也信,跟着一起剥皮种仙。” “十五徒儿,那史二八,不过是在自己将死之时,利用你,把你当作替他复仇的工具罢了!” “现在你明白了,种仙观当真不存在的!” 李十五,神色晦暗一瞬。 这一刻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心中第一次动摇了。 “呵呵,老东西,你这套说辞可真是逻辑自洽,没有丝毫漏洞啊,让老子心旌也跟着一阵摇曳。” “只是!”,突然,李十五嗓音狠戾起来。 “老东西,你始终无法解释,为何师兄弟们皆是道骨!” “你也无法解释……” “铮!” 花旦刀划破虚空,带起一声轻吟。 李十五与刀上栩栩如生脸谱对视,喃声道:“你知道刀怎么来的?” “不怕告诉你,是老子拇指长眼,吞噬半只戏妖来的!” 下一瞬,只见李十五敞开胸口道袍,露出满是裂痕胸膛,目光也随之凶狠起来。 只见他刀尖滑入胸口,仅是一剜,一颗鲜红且跳动,裹着沸腾鲜血的心脏,就是落入手中。 近乎吼道:“老东西,老子无心不死,你又做何解释?” “不止无心,老子无肠,无肝,无肺,依旧不死呢!” 李十五嘴角一下又一下抽着笑,将自己肚皮剖开,一样又一样的掏出来,这一幕极致的残忍与荒诞,偏偏又透着一丝诡异。 “老东西,你想骗过我?” “我就知道,你是在嫉妒老子夺了你的仙缘,所以使用这些伎俩坑我,想让我放弃种仙观!” “呵呵,老子这徒弟早青出于蓝,会被你骗?” 千丈天穹之中。 一众星官,皆是冷眼望着下方一幕。 青铜门户前,诸多并州之修,看着那般血淋淋场景,更是惊骇欲绝。 “他……他在干什么?” “不……不知道,过个心魔渡而已,何至于此?” 下方,胖婴牵着两人兽,一直未曾离去。 忙唤声道:“李十五,你到底发什么疯?清醒点啊!” 心魔渡之中。 老道佝偻的脊背不停颤着,浑浊着的眼球中凝固着层雾霭,满眼的于心不忍。 “十五徒儿,住手,住手啊!” “你无头不死,其实与种仙观无关的。” 话音一落,李十五整个人好似定住,唯有口中喃喃:“种仙观,难道真为假?” “是假,是假,相信为师!”,老道忙不停点头。 却见他不知何时,已是凑到李十五跟前,一双枯瘦手掌,好似下了天大力气似的,想将他一点点从黑土中拔出来。 而他自己的双脚,更是一点一点,朝着那方诡异黑土而去,似想代替李十五,将自个儿给种进去。 第245章 困境 心魔渡中。 漆黑如墨河水自下而上,朝着天际涌去。 偏偏河水流动时,并不是那种流水潺潺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呜咽和凄厉哀嚎之音,尤为邪门。 李十五,依旧处在心魔渡中,且在最底部位置。 此刻,满脸皱纹好似干涸河床的歪嘴老道,伸出一双枯瘦手掌,就这么抓在他双肩之上。 那般模样,活脱脱拔萝卜一般,将他从脚下黑土中给拔出来。 李十五的双脚,也随之一点一点的,从那方诡异黑土中脱离。 “徒儿,你一定得相信为师啊。” “种仙观为假,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白曦,什么国教,什么黄时雨,一切都是假的,只有咱们师徒俩才是真的,也不对,为师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道就这么一声接着一声,浑浊眸子中腐朽之意愈发浓郁,忽地,他话风一变,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渴望。 “十五徒儿,这种仙观的确不存在的。” “只是现在,也没办法了。” “你拥有这种仙观,只会害了你。” “所以孝敬给师父,师父不怕,师父拿来用正好,今后所有劫难,所有痛苦,师父一人抗了……” 老道似能隔着心魔渡漆黑河水,看到那方诡异黑土,且他同样打着两只赤脚,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将自己双脚给埋入土里。 “徒儿,把种仙观孝敬给师父,你好,我也好,一切都好。” “相信为师,真的相信为师!”,老道口中不停说着,目中那种渴望,已然化作一种最为纯粹的贪念。 他想代替李十五,将自个儿种入黑土之中! 千丈天穹,青铜门户前。 并州众修望着下方,目中惊骇愈演愈烈,道袍更是被罡风吹拂得猎猎作响。 “他……死了吗?既然已死,为何不沉入心魔渡中?” “是他?年前棠城道骨一事中,那个企图吃独食的小子!”,有金丹大修鼻息凝重,显然认出了下方那人。 在他们眼里,李十五胸膛心脏早已缺失,腹部之中的各种脏器,更是被搅合的一团乱麻,看着惨不忍睹。 “李十五,李十五?” 胖婴忙不停大吼,急着道:“你别这么白死啊,反正是死,不如用你寿元来买我几头人兽,也算是帮我个忙,大不了我每年今日多给你烧些纸钱……” “或者多给你烤一只兽,真不能再多了。” 心魔渡中。 老道声音近乎颤抖,目中那种贪欲,好似能吞噬一切。 “徒儿,你是人,人怎会长十腿呢?怎会手指长十眼呢?” “哪怕是所谓的仙,也没谁是这副躯体的啊!” “这样是不对的,真的不对。” “所以让师父来长十腿,师父七老八十的,可不讲究这些……,你年纪这么小,长得跟个怪物似的,以后可怎么娶好看媳妇诶……” 也是这时。 一道声音响起。 “老东西,你口口声声说种仙观不存在,偏偏又费尽心机的,把自个儿给种进去!” “你就说说,你可笑不可笑?” 李十五蓦然睁眼,眸光好似染了层秋霜,满是冰冷与之肃杀之意。 “铮!” 花旦刀忽而再现,单臂持刀,刀锋凝成一条直线,朝着身前老道斩杀而去。 只是,依旧无用。 刀刃透体而过,根本碰不到眼前老道分毫。 李十五眼神一凝,低头朝着身下望去,只见自己双脚,已从黑土之中近乎拔出了一半。 老道那一双干瘪,甚至有些畸形的脚掌,竟是已经有一半成功埋入黑土之中。 “老东西,你究竟是谁?” 李十五低喝一声,眼前这老道和乾元子长得一模一样,同样是歪嘴,大小眼,脸上像是斑点一般的黑麻子。 偏偏乾元子,暴虐,嗜血,凶残得不像话。 而眼前这个老道,满眼慈悲,好像把‘大善人’三个字刻在脑门上似的。 “黄时雨,黄时雨,你给老子滚出来!”,李十五语气带着狞意,就这么朝面前虚空吼着。 只因这老道,完美契合黄时雨生非笔下那个‘乾元子’形象。 只是,无论他如何喊。 黄时雨没有任何动静传来,甚至向来十分活络的‘十五道君’,同样是一言不发。 “徒儿,我真是你师父!”,老道叹了口气。 “你别怕,虽然种仙观是假,但只要孝敬给为师,一切就都会没事的,你今后福气可大着呢!” 瞬间,李十五怒发冲冠:“老东西,老子的孝敬,就是让你上天无门,下地无路!” “只要你有一缕魂儿在,上至九天下至九幽,老子都得闯上一闯,必须给你灭了。” 下一瞬,李十五闭上双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口中喃声道:“此刻我身处心魔渡之中,那么眼前这玩意儿,应该是心魔才对。” “既然如此,我看到的一切皆是幻象。” “我双脚根本没从黑土中拔出,这老东西双脚也没种进土里,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个儿在吓我自己。” “啧,好你个心魔渡,李某小觑你了,能作为国师之争的第一道关卡,你的确有些东西。” 李十五嘴角,一抹笑意渐渐浮现,他已然明白一切真相。 只听他口中道:“小小心魔,退,退,速退!” 而后,蓦然睁开双眼。 当即,整个人为之一愣。 老道竟是依旧存在,甚至还朝着他咧牙笑了笑,接着就是更加用力的拔起‘萝卜’来,同时很是努力把自个儿当‘萝卜’种进黑土之中。 “十五徒儿,种仙观虽假,但是你把握不住的,最终只会害了你。” “师父不怕,让师父来!” 听着老道这般胡言乱语,李十五这次一声不吭。 他已经不去考虑眼前老道究竟是心魔,又或是黄时雨弄出的什么玩意儿。 他在想,如果对方真的能代替自己,种进脚下那方黑土之中。 以他此时少了心脏,肚子中各种脏器缺失大半的状态,若没了黑土之中的‘养分’供给。 那么他,立即会死! 第246章 二次破境,启动 “没了黑土,我现在立即会死!” 李十五喃声说着,当即明白自己眼下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当即满眼猩红吼道:“老东西,管你是什么玩意儿,赶紧给老子滚!” 老道并不理会,只是一味地拔着‘萝卜’,种着‘萝卜’。 像是想到了什么,才听他咧嘴笑道:“十五徒儿,别怕,哪怕没了种仙观,你也不会死的。” “你若不信,等我先把你从黑土中拔出来,你就知道了,嘿嘿!” “所以啊,不如成全为师!” 此刻,李十五冷沉着一张脸。 他清晰感知到,随着自己双脚从黑土之中脱离,供给他的‘养分’也随之越来越少,他的生机也随之渐渐消散。 以这种情形下去,他必死无疑! “老东西,老子跟了乾元子那么久,你当真觉得我傻?” 李十五说着,指尖一抹赤色火焰燃起,火光炽盛,清晰倒映在他一对瞳孔之中。 他想重新把双脚种进黑土之中,那么必须得想办法,加强自己与黑土之间的联系。 法子,只有一个。 他已经想到了。 那就是此刻破境,只要成功步入金丹之境,那么黑土之中就会有大量‘养分’朝他涌入,他就有把握,在那一瞬间将自己给重新‘种仙’。 “十颗金阳,十道力之源头啊!” “罢了,不成功便成仁!” 李十五说着,眼神瞬间凌厉起来。 他低头看去,腹部依旧是剖开状态,其中大部分脏器缺失,偏偏双肾由于位置靠里,并没有被他挖出来。 此刻双肾正紧贴腹腔后壁,且挨着肋骨,清晰可见! “焚肾!” 李十五喝出两字,指尖红色火苗就这么落入双肾之上,顷刻之间,熊熊燃烧起来。 五脏之中,肾属水。 如此做法,不过是以火焰激发其中水意,化作一片肾海。 “火力,不够!” 李十五低吼一声,又是一团深红火焰,落入他腹部双肾之上。 远远望去,他腹部好似化作一个火炉子,其中炉火燃烧的旺盛,这一幕残忍怪异,又透着种说不出的荒诞之感。 随之而来的。 是一片片白色水气,自他双肾之上不断升腾而起。 水气融合,化作一粒粒水珠。 水珠汇聚,化作一道小溪流。 之后。 溪流汇聚成河,河流汇聚成江,江河汇聚成川,川泽汇聚成汪洋…… “唰唰~” “唰唰~” 一道道轻柔海浪之声,带着种悠远之意,清晰响彻这片天地之间。 再看李十五身前,已是多了一片蔚蓝海面,其深不可测,海面之下,更好似隐藏着无穷之奥秘,静等着人去探索,去发掘。 青铜门户前。 并州众修满眼呆愣。 “他……他没死,甚至还激发出肾海,临时破镜!” “这人无头不死,上次在四坟之前那场大战中已是暴露,我师门中有长辈猜测,他躯体中怕是潜藏一只大祟。” 另一边。 一星官轻笑:“这十腿蛤蟆小友,修为倒是进步神速,一年前大爻朝会之时,他才炼气。” 白曦站在所有星官之前,此刻同样望着下方。 只听他道:“古老传言,人体之中自藏天地,又或者说,人体本就是一座天地。” “既然人体自藏天地,那么修行又何必向外求?” 下方。 老道也注意到这一动静。 一张老脸上,顿时焦急起来。 “徒儿,种仙观真是假的,你信我,你信我啊!” 他一边急切说着,一边用尽力气,想将自己双脚给种进黑土之中。 李十五见此,眼中唯有轻蔑。 只见他盯着面前蔚蓝海面,这肾海,并非真实的海,而是一种玄乎其玄之物,只是在人眼中呈现出一片海的模样。 李十五索性将上身道袍撕扯个干净,露出那满是猩红裂纹的破碎躯体。 “起!” 他大喝一声,浑身血肉之力爆发。 俯身间,好似猴子捞月一般,将右臂探入眼前蔚蓝海面之中。 接着,一颗人头大小,好似颗小太阳的璀璨金色球体,被他从肾海之中给捞了出来。 其如煌煌大日,绽放光明,就这么悬停在李十五头顶三寸位置。 “再起!” 李十五手臂,已是第二次探入海面之下。 “徒儿,住手啊,住手啊!” “你这样只会害人害己,何必呢?”,老道语气满是急切。 “老东西,老子把种仙观给你,你做梦呢!”,李十五抬眸冷眼看了一眼,右臂上一道道赤红血气化形而出,就这么缠绕在他臂上。 第二颗大日,又或是第二道力之源头,被他给打捞了起来。 依旧是悬停头顶三寸之处。 “挺难啊!” 李十五停下手上动作,他能明确感知到,这一次打捞金阳的难度,比上一次难上太多。 可也有好处。 那就是打捞出的金阳,比之前璀璨多了。 曾经打捞出的金阳仅是虚影,这一次却是近乎凝实。 换句话说。 曾经的一颗金阳,能让他不动用任何法力,单臂一震断山,现在则是可以断两座,又或者是更多。 “徒儿,相信为师,种仙观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定会害了你的!”,老道语气带颤,唉声说着。 “老东西,你不是说种仙观不存在?” “它是不存在,但它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老道语凝,也觉得自己这般说辞前后有些矛盾。 李十五不置理会,只是右臂第三次探入海面之下。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老道故意以言语扰乱他心神,自个儿则拼了命的把双脚朝着黑土里种去。 “起!” 李十五发力之间,满头黑发倒扬。 右手指尖传来的触感,他已经碰到了第三颗金阳,只是其太沉了,那股阻力之大,更是让他手臂开始打颤。 “起啊!” 身前海面,开始汹涌翻腾起来。 李十五手臂猛地向外拔出,随之而来的,是第三颗金阳一跃而出水面,与其它两颗并悬。 也是在这一刹那。 李十五双脚终于是稳住了。 无论老道如何‘拔萝卜’,其在黑土中就是纹丝不动。 第247章 以血液为薪 心魔渡中。 老道双掌搭在李十五肩膀上,咬牙般的想将他从黑土中拔出来,只是此刻完全无用。 “拔……拔不出来了?” “不过还好,至少拔出了一半多,只要我提前一步,将自己成功且完整的种进去就成了,这种仙观,只能种一人的。” “十五徒儿,你就听话,让给为师。” 老道说着,就是双脚朝着那方黑土开始使劲儿。 至于李十五,手臂第四次探入肾海之中。 “摸到了!” 他眼皮颤了颤,浑身气血之力疯狂朝着右臂调动。 “给我出来!” 李十五咬紧牙关,第四颗金阳随之跃出海面,横亘在他头顶,就好似四日横空,绽放光明。 “再来!” 李十五继续打捞力之本源。 只是这一次,随着他发力,肾海之中的那颗金阳竟是纹丝不动,丝毫没有浮出海面的念头。 “这才第五颗而已,远远不够!” 李十五低吼一声,左手同样伸入肾海之中,且同样触碰到了那颗金阳。 只见他弯下腰,以双臂,做搬山之势。 “给我起啊!” 李十五额头青筋暴起,这第五颗金阳,就这么被他双手捧着,从肾海之中打捞了出来。 五日横空! 五颗金阳,悬停李十五头顶。 “徒儿,别捞了,真别捞了,师父求你了!”,老道眼巴巴望着他,眼神中近乎透着乞求。 “种仙观真会害了你的,所以给师父!” 千丈天穹之中。 一位星官笑道:“五日横空,十腿蛤蟆小友不错,天资尚可。” 白曦随口道:“他瞎吹大话,在黄纸妖上落了字,写自己必定能从中捞出十道力之源头,给自己命途给固定死了!” 此话一出,气氛为之一凝。 一众星官,难得同时露出凝重之色。 “十日?这不可能,九为极数,打捞出九颗金阳,已是自成力之循环,自此生生不息,力用不竭,哪怕浑身法力尽失,其依旧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人形杀伐之器。” “此话没错,九颗已是极致,并不是说不能打破极限,只是这完全是无中生有之事,且十颗并不一定有九颗来得好。” “这蛤蟆小子,呵呵,吹牛给自己吹死了。” 心魔渡中。 李十五双臂,依旧是探入海面之中。 他用心感知着,摸索着。 终于,这第六颗金阳,被他给摸到了。 “不错,至少比第一次破境来得强。”,李十五嘴角漾出一抹笑意,二次破境虽难,可终究是超越了以往极限,也算是苦中作乐。 依旧是双臂同时发力,做那搬山之势。 足足二十几息过去。 第六颗金阳,第六道力之源头,终于是被他给捞了出来。 此刻,李十五全身都是在颤抖着。 那种疲倦之意,更是从四面八方袭来,让他好想坐下来歇息一下,或是就此停手,破境到此为止。 “十五徒儿啊,何必为难自己呢。” “你没种仙观真不会死的,不信将这道观让给为师,你就知道我没骗你了。”,老道依旧是不死心,一句接着一句劝着他。 “嗯,知道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而后双臂继续沉入肾海。 “你……你,你个逆徒,你不孝顺为师,今后一定会后悔的!”,老道见这一幕,手指着怒不可遏。 李十五抬头冷声道:“别张口闭口就是为师,你是乾元子吗?从始至终老子可是一句师父都没叫过你。” 说罢,便是不愿搭理。 “起,起啊,给我起!” 李十五睚眦欲裂,浑身经脉好似要爆开一般,只是无论他如何努力,肾海之中那第七颗金阳,就是岿然不动。 “徒儿,你不行了。”,老道见状乐了,接着道:“种仙观虽为假,但等为师成功种了仙,不会为难你的,你依旧是为师的好徒儿。” “你给老子做梦!”,李十五抬眸狞声骂着。 只见他双手从肾海之中收了回来,接着十指掐诀,不停结印。 “李某修行以来,所习得的,大多是一些阴魂咒术,不止咒人,还能咒己。” “血髓为薪,神火为引。” “焚我残躯,炼炁成真。” “破妄见性,力贯乾坤!” 话音落下,李十五躯体之中血液,轰然间破体而出,那一粒粒殷红血滴,就这么悬浮在他躯体周遭,一粒接着一粒燃了起来。 李十五是在以自身血液为薪柴,将其燃掉,化作力量来助他打捞肾海之中的金阳。 此刻,血液化作的火光越燃越旺,李十五的躯体,却是肉眼可见的干瘪下去,好似一具干尸一般。 只是,他的气息却是愈发强盛。 “出来!” 随着双臂沉入肾海之中,李十五低吼一声。 第七颗金阳,终于是出来了。 如此一幕。 最为惊动的,莫过于青铜门户前的并州众修。 “莫……莫数眼中星,数到七颗时,汝即成为倒影,他还要继续吗?” “不知道,比起打捞出七道力之源头,我更加好奇,他身躯之中究竟藏了什么东西,竟能让他无心而不死!” 心魔渡中。 老道躬着个背,躯体显得尤为瘦小,正一个劲儿的把自己当作‘萝卜’来种。 同时口中道:“徒儿,给为师一个机会,为师要了这种仙观,真的是在救你啊……” 自他出现的那一刻起,嘴就是没空闲过,一直喋喋不休,且翻来覆去都是‘种仙观为假,不如孝敬为师!’,等等之类的。 反观李十五,此刻躯体之中少了血液支撑,就像是一块挂在梁上被熏干的老腊肉似的,干瘪至极。 “让给你不是不行,叫声爹听听?” “逆……逆徒,我叫你爹,你受得起吗?” 见此,李十五多少觉得浪费唇舌了,自顾自的开始打捞第八颗金阳。 青铜门户之前。 并州众修却是满眼疑惑。 “他究竟在干啥?好端端的给自己掏心掏肺,又莫名其妙破境!” “对啊,他究竟是在和谁说话?毕竟从他踏入心魔渡那一刻起,心魔渡河水就是没有任何反应,按理来讲,他身边根本没有心魔出现!” 第248章 九阳横空 心魔渡中。 “十五徒儿,听为师话,快别捞了,你看你把自个儿糟蹋成啥样了。” 老道满眼痛惜,语气很是焦急,他好似有很多话想对李十五讲,可偏偏又不知到底要说什么,以至于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此刻的李十五。 几乎就是一具腹部被掏空,而后被风干千年的干尸,只有一对眸子,还略微泛着些光彩。 只见他双臂沉入海面之下,缓缓闭眼。 肾海之中,自有玄妙孕育。 李十五此举,是在感知其中第八道力之源头的存在。 一息,两息,三息…… 终于,他口中轻叹一声:“还好,第八颗金阳是存在的,既然如此,捞出来就是了。” 老道却忙道:“徒儿啊,你都这副模样了,还咋捞啊?你就相信为师一次,没了种仙观你真不会死的!” 李十五不语,只是盯着自己胸膛。 他的双肾,已是被火焰灼烧成一片焦黄,带起一股焦香之气。 没作任何犹豫,将两肾给摘了下来,又将之前掏出来的心、肝、脾、肺,给并排放置在一起。 口中念诵:“五脏为祭,五行逆生,真元返照,换我玄机!” 话音落下,就见面前五脏开始肉眼可见的腐烂起来,且伴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糜烂臭味。 接着,它们一点一点消失不见,似被什么无形存在啃食掉,甚至隐约能听到一阵阵细密咀嚼之声,尤为恐怖邪门。 “哎,其实白曦送的那本功法,也就那样,倒是里面记载的各种术,让我沉迷其中啊。” “只是正经道术学着太过繁琐,哪有献祭之类的邪术来得简单干脆!” “虽不知,我究竟把五脏献祭给了什么玩意儿,但能解我此时困境,就足够了。” 李十五方才萎靡下去的气息,在这一刹那再次炽盛起来,好似一颗即将熄灭的小火苗,陡然间爆发出焚天之势。 “第八道力之源头,出!”,他怒喝着。 千丈天穹之上。 一星官皱眉:“白曦君,这蛤蟆小友用的这些邪术,都是你教的?” 白曦沉默一瞬,而后扬头道:“不是我,是一个与我有点关系的故人教他的。” “我那故人当初随便丢一本功法给他,又觉得以自己身份,显得太过小家子气,所以就附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术,好似大杂烩一般通通丢给了他。” 随着他话音落下。 心魔渡中的李十五,头顶三寸之间,已是八颗金阳共悬,将他周遭三丈之内,照耀成一片金光璀璨。 “徒儿,你累了,咱们先歇一歇,歇好了再破境!”,老道语气关切,忙不停说着。 “歇息?怕是等我歇够了,这种仙观也就易主了!”,李十五声线很冷,他是靠着法力在喉颈处震动发声的。 他说罢,又是双掌沉入肾海之中,感受第九道力之源头。 口中喃喃:“师兄弟们皆是道骨,虽不知是何缘故,但我同样不差才对,有的,一定有的!” 下一瞬,李十五猛地抬头,眸中光芒熠熠。 “我就知道,一定有!” “咔嚓~” “咔嚓~” “咔嚓~” 一道道好似什么断裂的声音,清晰传至这方天地间生灵耳中。 “他是在断掉自己脊骨龙脉,疯了,真是疯了!”,有金丹大修反应过来。 “龙脉一断,彻底泯灭沦为凡尘,八道力之源头还不够,他为何执意如此?”,另一人语气更满是骇然。 至于李十五,神色无悲无喜。 第九颗金阳若是打捞不出来,他会死,种仙观也得易主,所以脊骨龙脉断就断,只要成功,一切便有机会挽回。 随着李十五脊骨龙脉一寸寸断裂。 他在这一年之内所修,无论是血肉之力,又或是法力,全部朝着他双掌汇聚。 此刻的李十五,好似太阳落山前燃尽自己最后一缕光芒,又好似流星划过天穹,熄灭之前迸发出最后一抹璀璨。 “力之源头,第九道!” 这一刻,李十五语气反倒是异常平静。 随着他双掌没入肾海之中,整个海面顷刻间翻涌起惊天骇浪,甚至原本是蔚蓝之色,此时却是晕染着一层纯金光芒。 第九颗金阳,终于出现了。 随着其越出海面那一刹,天穹中的那轮大日,光芒竟是一寸寸黯淡下去,似乎不敢与之争辉,天地之间,瞬间化作一片昏暗。 “呼呼~” “呼呼~” 一道道狂风呼啸之声,自四面八方开始肆意席卷。 青铜门户前,并州众修心脏忍不住的疯狂跳动起来,似在他们眼中的,是一只新生之远古凶兽,让他们控制不住的为之心悸,身躯为之颤抖。 “我等并州之修,恭贺道友!” “以九道力之源头,入金丹之境!” “至此九阳自成循环,生生不息,力用不竭!” “道友之幸,亦是我等之幸,更是大爻之幸!” 青铜门户之前,并州众修齐齐俯身,眼含郑重,面朝李十五双手行道礼之势。 他们此刻心中之震撼难以复加,但更多的,却是一颗心如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大爻人族,从不畏惧别人比自己强,所谓嫉妒,更只是小人行径。 既然有人在此立旗,他们自当朝着旗帜奋进,哪怕修行恶气,本就是步步惊险,也当无惧哉。 “哎,本以为力之源头九道,不过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能行,我等今日能亲眼目睹这一壮举,也算人生一大幸事。”,一金丹大修叹道。 “不错,这一趟没白来!”,另一人郑重点头。 只是一众星官,却是神色凝着。 “九道,的确不错,只可惜,他命途被固定死了,只能是十道!” “九已为极,他终究必死无疑。” 心魔渡中。 老道见这一幕,不断唉声叹气,似已经心如死灰。 “哎,徒儿啊徒儿,你让为师怎么说你才好!” “这种仙观你真把握不住的,你为何非执着于此?” 他絮絮叨叨个不停,偏偏李十五就这么深埋着脑袋,静静站在那里不动。 “徒儿,你不破境?”,老道见此,顿时有些不解。 “破不了,我在黄纸妖上吹了大牛,要十道力之源头才能破境!”,李十五有气无力说着。 “十……十道?”,老道瞬间大喜过望,“徒儿啊,根本没有十道的!” 第249章 金丹终成 “乖徒儿,好徒儿,这种仙观是为师的了。” 老道咧着黄牙,一张丑陋老脸上笑个不停,接着道:“九道力之源头已是尽头,哪儿来得十道啊!” “不过你放心,等为师得了种仙观,大不了,为师给你弄十颗真正太阳来……”,老道激动到语无伦次,更加卖力的,把自己当一颗‘萝卜’给种进黑土里。 “没有吗?我不信!” 李十五吐出句话,继续道:“肾海这么大,能有九道,就一定能有十道,不然这‘向内求’修炼之法,呵呵,求个屁啊!” 青铜门户前。 并州众修见李十五迟迟不破境,不由心生疑惑。 “九阳已然尽出,他还在犹豫什么?” “我觉得,可能是他躯体受创太过严重,毕竟浑身血液尽干,五脏尽失,脊骨尽断,哪怕打捞出九颗金阳,也已经不能继续下一步了。” “有道理,他此刻能活,估计仗着他躯体之中藏着的那只祟!” 心魔渡中。 李十五脊骨全断之后,上半身彻底失去支撑,一颗脑袋就这么紧贴着垂在裤裆位置,看上去怪异至极。 “最后一颗了,继续!” 这一次,是他的脑袋一点点沉入肾海之中。 海面之下,李十五蓦然睁眼。 入目所见,是一片漆黑,充斥着种荒芜,死寂,生机不存的韵味。 “万事尽心尽力,无则顺其自然,尽力就好,尽力就好。”李十五一遍遍默念着。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过了一瞬。 终于,一道金色光芒,带着股温暖之意,一点点在他眼中呈现,直至将他彻底照亮。 外界天地,陡然间燥热起来。 李十五脑袋,从肾海之中抽离。 口中狂喜道:“十阳,十道力之源头,老子成了,成了!” 随着他心念一动,之前被他捞出的九颗金阳,好似受到召唤一般,开始自行化小,一颗接着一颗落入他左眼之中,围绕着他漆黑瞳孔不停旋转着。 也是自这一刻起。 李十五一身修为,似汪洋决堤一般,以一种山呼海啸之势开始狂涨。 他脚下的黑土,供给‘养分’的速度开始翻倍,再翻倍的提升。 不止如此。 随着‘养分’供给,李十五脊椎龙骨开始一寸寸被重塑,骨骼生长时的那种脆响,更是如惊蛰之春雷,一声声回荡在这片天地间。 只是,十数位星官,还有青铜门户前的并州众修,皆眉头皱起,似有不解。 一金丹大修一连三问:“十阳?什么十阳?这李十五说什么胡话呢?” 身旁人跟着摇头:“看不懂,明明他只打捞起九颗金阳,为何口口声声称是十阳!” 另一边。 一星官屏气凝神:“他只打捞起九阳,至少我等看到的只有九阳,只是……” 另一星官道:“诸位,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此刻这片天地可比方才燥热多了,且就是在他声称打捞出第十道力之源头的瞬间,产生此等变化的。” “有没有种可能,他真的打捞出第十颗金阳,只是这一颗,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才导致哪怕以我等修为,也窥不见其真貌。” 白曦道:“简单,看他等一下会不会因‘命途错位’而死就知道了。” “毕竟吹下得牛,就得做到,否则唯有死路一条。” 心魔渡中。 李十五新生的心脏,一下又一下跳动着,似与天地万物共鸣。 一道道力之涟漪,自他身躯朝着周遭扩散,似一颗巨石落入平静水面,在虚空中泛起一道道肉眼可见的褶皱。 “徒儿,徒儿啊,你明明只打捞出九道力之源头,哪里来的十道?”,老道一个劲儿的说个不停。 “徒儿,种仙观是假的,真是假的。” “这道观对你没用的,你把握不住,最后只会害了你,必须师父来才行……” 老道眼中那种贪念,在这一刻已然凝成实质,他拼了命的想把自己给种进黑土之中,想成为种仙观的主人。 只是。 在李十五彻底破境的这一刹那。 他被拔出来一半的双脚,再次完整陷入黑土之中,等于是‘二次种仙’成功。 反观老道双脚,被黑土给挤了出来,之后无论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再撼动黑土分毫。 他顿时焦急道:“徒儿,让给为师,求你了,真的求你了……” “还有啊,这黑土其实就是普通土壤,根本不能够‘种仙’,当时史二八那滚蛋小子,是为了尽量骗过为师,才寻了这么一层黑土铺洒在道观之中的。” “徒儿,你信为师,信为师啊!” 李十五双眸猛地睁开,其中寒光凛冽。 “老东西,你根本就不是乾元子,说说,你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此时的他,先前困境已解,甚至一举以十道力之源头,破入金丹之境,黄纸妖之局也解了大半。 所以他有足够耐心,来和眼前老道周旋。 “我……我真是你师父!”,老道不敢抬头,弱弱说着。 李十五声线愈冷:“你当真觉得我傻?至于这种仙观,你做梦去!” “老子当时费尽心思,不惜给自己一身人皮扒了才抢下的东西,会让给你?” 此言一出,老道终是被激怒了。 当即瞪着对大小眼,龇牙咧嘴,做了个凶神恶煞动作,“徒儿,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见此,李十五不由轻蔑一笑。 “你这股凶狠劲儿,连乾元子那老东西万分之一都没有,也想吓唬住我?” 李十五深吸口气,朝着面前虚空吼道:“黄时雨出来,我知道你在的!” 只是,依旧无任何回应传来。 “心魔渡,心魔渡!” “让我想想,若不是黄时雨作怪,那么你就应该是心魔!”,李十五喃喃一声,目光瞬间狠戾起来。 “老东西,老子让你再胡言乱语!” 只见李十五左瞳之中,一颗又一颗金阳从眼底浮现而出,而后齐齐悬在他头顶三寸之上,如一颗颗小太阳般绽放光明。 “心魔渡是,老子把你蒸干!” 李十五低吼一声,心念一动,一颗颗金阳,就这么相继沉入心魔渡漆黑河水之中。 第250章 规矩 “他又在干嘛?” “听他说话口气,似想把心魔渡河水蒸干,只是咱们从肾海中打捞出的金阳,是力之源头,根本就没有热量啊!” 并州众修议论纷纷,很是不解。 下方。 九颗金阳相继沉入心魔渡漆黑河水之中,除了搅得河水一阵浪花翻涌之外,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九颗不行,可我还有第十颗!” 李十五话锋所指,又是一颗金阳沉入心魔渡。 也是这一刹那。 那漆黑森冷河水,好似冰雪暴露在炽热大日之下,就这么一点一点被蒸干,被灼烧殆尽。 老道顶着一双浑浊眸子,就这么死死盯着李十五,像是在嘲笑于他。 “徒儿,种仙观是假,你也只打捞出九颗金阳,黑土并不存在,更不能种仙,十腿也是假的,你拇指上也并未长眼……” 李十五道:“既然是假的,种仙观我让给你了!” 老道一愣,立即喜上眉梢:“真的?不愧是为师的好徒儿。” “仙,为师来种;十腿,为师来长;种仙观,为师来把握……” 见此,李十五不由意兴阑珊。 这老东西一会真,一会假的,简直听得他头疼。 而心魔渡中河水,被蒸干的更快了。 且伴随着一阵阵凄厉哀嚎之音,像是什么东西在惨叫。 李十五差点忘了,眼前这心魔渡,其实是一只祟妖。 “徒儿,你不是说把种仙观让给为师吗?你这是在做什么?”,老道终于反应过来,忙不停吼叫着。 依旧是那番颠三倒四话语,一遍又一遍朝着李十五说着。 时间点滴流逝。 这条心魔渡,终于被彻底蒸干。 “徒儿,你是在自寻死路,自寻死路……” 也在这一瞬间,老道身影淡了下去,之后彻底消失于无形。 “呼,终于是清净了!”,李十五长松口气,他觉得这老道虽不是乾元子,却也挺折磨的,太啰里嗦了。 “李十五,上来!”,白曦语气冷冽。 几息之后。 李十五同样置身千丈高空,俯身行礼道:“棠城之修,拜见各位星官大人。” 白曦问:“你为何自残?为何破境?一直又与何人对话?” 李十五忙道:“属下学艺不精,误入心魔陷阱,所以才做出此等奇怪之举。” 白曦摇头:“不对,你落入心魔渡中起,河水没有丝毫反应,所以,你并没有被勾动心魔。” “什么?”,李十五神色为之一变,“那老东西不是心魔!” 白曦又道:“十五,你是否感知到有一股来自于‘命途错位’的杀机?” 李十五收敛心神,开口道:“回大人,属下之前不懂其中利害,才在黄纸妖上吹牛乱写,以至于招惹来倾世杀机。” “如今万般侥幸,才捡回一条小命。” 一时间,白曦目中带着审视:“十五,从始至终,在我等眼里,你只打捞起九道力之源头。” “不可能!”,李十五猛地吐出三字。 一面水镜,自他身前凝聚而出。 他之面容,在镜中清晰可见。 李十五看到,自己左眼之中,明明有十颗金星围绕他漆黑瞳孔旋转着。 “大人,是有十颗啊!”,他道。 “不是,只有九颗!”,白曦缓缓开口。 霎时间,李十五躯体一颤,面上唯有迷惘。 “难道,那老东西说的都是真的?” “不……可……能,他是故意这般说的,目的就是想抢我种仙观,他那种贪婪眼神骗不得人。” “只是,怎么会是九颗呢?明明十颗才对……” 见此,星官凌叠开口:“蛤蟆小友,既然黄纸妖没杀你,那么按理来讲,你就一定打捞出了十颗金阳。” “让我想想……”, 他沉吟一声,接着道:“所谓物极必反,而肾属水!” “所以那片肾海之中,可能真孕育出了火,也就是你打捞起的第十颗金阳。” “而你蒸干心魔渡,就是靠着这第十颗金阳。” 此话一出,一众星官不由神色一亮。 “有道理,这样解释就合理许多了。” “至于为何我等看不到这第十颗?或许是某种未知变化,又或者是因为他躯体之中的那只‘祟’。” 地面上。 胖婴以传音之法,不停让李十五下去。 “去!”,白曦吐出一字。 过了几瞬。 胖婴一张肥脸上挂满笑容,“李十五,商量个事。” “讲!” “咳咳,以今日这般情形来看,我觉得你以后可能命不太长,不如帮我个忙,提前用自己寿元买我几头人兽……” “我不喜吃荤。”,李十五平静摇头。 “你不吃,养着也行啊。”,胖婴连忙说着。 李十五:“” 胖婴:“……” “咳咳,真是口误了,你信我,人兽不是拿来吃的!” “知道,我一直很信你的。”,李十五神色不变。 “那买两头?” “额,不买。” 也是这时。 一身着碎花白裙年轻女子,凭空自虚空浮现而出,就站在离两人不远处,是黄时雨。 “黄……”,胖婴立即别过头去,不敢直视。 “九道力之源头啊,真是厉害,可喜可贺!”,黄时雨微笑着。 李十五深吸口气:“所以心魔渡中那位老道,真的是你?是你依照自己笔下的乾元子假扮的。” 黄时雨沉默一瞬,而后道:“我说不是我,你信吗?” 李十五轻呵一声:“你觉得呢?” 千丈天穹。 一位星官开口:“心魔渡一事已了,成功渡过者,方能入青铜门户。” “那李十五呢?” “自然得按规矩来,毕竟他不仅没渡过心魔渡,反而把心魔渡给渡了,所以这青铜门户,他入不得!” 最前方。 白曦忽地目光一沉,眉眼之间满是凛冽杀伐之意,语气更是如冬日之白霜,凉他人心魄三分。 “规矩,什么是规矩?” “白曦在此,我的话就是规矩。” “而我的规矩是,他能进!” 第251章 入门 “白曦君,这蛤蟆小友可是把心魔渡蒸干了!”,一星官眼神一凝,忍不住道。 白曦回过身来,一身天青道袍随风而扬,就这么望着那位星官,声线愈冷。 “我说,他可以进!” “否则,可别怪白某不讲同僚情面。” “若是不小心失了分寸,怕又会引得月官朝白某兴师问罪!” 见此一幕,星官凌叠一步站在两人之间,打圆场道:“这国师之争哪有这般容易,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故此,又何必为一个小小山官置气?” 下方。 李十五,黄时雨,约莫隔着丈远位置而站。 胖婴牵着两头人兽,低着脑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模样,偏偏两只耳朵竖起,一个字也不想漏掉。 “黄时雨,你化作心魔渡中老道,这样当真是有意思?”,李十五嗓音微哑,却越显冰凉。 黄时雨摇头,嘴角依旧挂着淡淡笑容:“我说了,不是我。” “呵,我不信!” “你不信又能怎样?” “黄时雨,你母安在否?” 顷刻之间,天地间一切风声止住,场面更是寂静到针落可闻。 胖婴满脸肥肉不停颤着,就这么难以置信盯着李十五。 “李……李十五,我就知道你喜欢作死,赶紧用寿元来买我人兽啊,不然白白被黄时……弄死了!” 岂料黄时雨眼中,笑意忽地绽放而出。 下一瞬,就是直接隐于虚空,而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一道年轻男声响起,满是蕴藏着的怒意:“道友,如此七尺男儿,做人大可堂堂正正,又何必与一弱女子说那些污言秽语?” “既然你辱时雨在前,就别怪我今后,以花旦刀之凛冽刀锋,朝你挥刀了……” 至于李十五,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只是眼中愈发迷茫:“黄时雨,你究竟意欲何为?” “心魔渡中的老道,当真不是你?” “不对,一定是你!” 李十五声音渐小,他自己也弄不清,心魔渡中发生一切,到底是何缘故。 谁真谁假?谁在骗他?又是谁在对他说真话? 下一瞬,李十五神色莫名狰狞,低声念着:“刁民,通通都是刁民,你们都想害我,都想害我!” 而后猛抬起头,左眸之中九颗金星随之从眼底浮现,问道:“几颗?” 胖婴一愣,忙道:“莫数眼中星,数到九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李十五,这可是九道力之源头,至此自成力之循环,从此气力生生不息,用之不竭啊。” “哪怕你死了,你的这副躯体都是那天大宝贝,怎么说呢,就像是一头永远不用吃草的牛马。” “啧啧,若是把你化作人兽,那简直……” 此刻,迎着李十五那好似要吃人的目光,胖婴连忙识相闭嘴。 李十五冷声道:“我修为如今高过你,是否当得起你一句‘前辈’尊称?” 胖婴摇头:“这可不行,我从不叫人前辈。” “为何?” “因为豢人宗国师看重我!”,胖婴语气略扬,似有些得意。 李十五看了一眼,又道:“你的一万头人兽,卖出去多少了?” 瞬间,胖婴耷拉起眉,形成一个胖胖的‘囧’字,颇具喜感。 “哎,我可能渡不过这一关了。” “如今已是四月,我已经走了大爻好几个州,也才卖出去不过两百多头人兽,一万头,真没希望了。” “估计年末一到,命途错位之下,我必死无疑!” 胖婴语气叹息,带着浓浓惆怅之意,接着道:“还有这国师,其实不是那么好当的,你孤身一人,且无门无派的,又何必去趟这浑水呢,那可是龙潭虎穴啊!” “虽然说,这次对新国师之要求,是挑选一个所谓的为大爻持刀之人,所以人人皆有机会。” “只是其中门道,可深着呢!” 胖婴朝着天穹那青铜门户望了一眼,接着道:“你也看到了,来参与这国师之争的,多是金丹,筑基二境。” “罢了,你好自为之。” 胖婴转过身去,从怀里掏出一只烤得焦香的五指猪蹄,吃得满嘴流油。 而后牵起身后两头人兽,就这么独自朝着远方而去,渐渐只剩下一个圆乎乎背影。 李十五,就这么凝眸望着。 “纵火教一邪教,口口声声称要救世。” “豢人宗一国教,一口一口,吃‘兽’吃得满嘴流油。” “谁善谁恶,谁善谁恶,太难看清。” 也是这时。 一道道皮肉皲裂之声,再次至李十五身上清晰响起,他宛若一件瓷器,浑身满是狰狞裂痕,每一道,都近乎小指来宽。 裂痕之中,鲜血猩红粘稠如汞,缓缓而流,却是并不渗出。 “哎!”,他浓浓一声叹息。 “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那老东西称种仙观为假,可我自身面临的困境,终归是骗不得人!” 千丈天穹之中。 白曦向下望去,口中诵道:“并州众修,入此门户!” 李十五抬头一望,面上用一张自己人脸覆盖,整个人随即扶摇直上,化作道流光,落入青铜门户之中。 …… “这里是?”,望着眼前情形,李十五不由一愣。 此刻在他面前的,是三十六座青铜门户,每一座皆十丈之高,上铭刻山川鸟兽纹案,带着种苍茫古意。 一道道人影,不断自一座座门户中走出,满眼惊奇打量着眼前一切。 这些修士,皆是大爻其余三十五州之修,且同样是通过心魔渡,来到此地的。 听烛,赫然也在其中。 依旧是一袭卦衣如雪,且修为没有任何变化,还是筑基之境。 他也瞅见了李十五,接着一步踏至身前。 “果然,你还是来了!” “没办法啊!”,李十五耸了耸肩,直言不讳道:“所谓‘生者固我神’,我并不知其中真正含义,只能暂且理解为信仰,供奉之类。” “而所谓的收割信仰,谁还能比得过宗教一类?更何况是与大爻绑定的国教?” “呼!”,李十五呼出口浊气。 抬起手臂,望着手上那一道道裂痕,眸光深邃。 “我怕再修行下去,某一天,真会如一件瓷器一般,砰一声,碎作满地血肉残渣。” “所以这国师,我必须争上一争!” 第252章 豢界 一旁,听烛久久无声。 而后,才见他凝视着李十五,缓缓开口:“种仙观,当真存在吗?” “大爻日月星三官,你知道他们修为到哪种程度?又究竟是何等存在?以他们之古老,之博如渊海,都对种仙观一无所知!” “你凭什么觉得,自己就是对的!” 听得此言,李十五嗓音掺了些沙哑,一副漫不经心腔调道:“我的事,我自个儿心里明白。” “毕竟啊,你们没有经我之经历,亦没有见我所见,所以不相信,这我能理解。” “不过,若是我自己都不相信!”,李十五自嘲一笑,“那这么些年来,我等师兄弟自幼吃过的苦,受过的罪,流过的血……,我以凡人之躯,活生生将自己剥皮,一次又一次砍腿,斩头……” “这一切的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李十五朝着远方望了望,“哎,其实真挺疼的,只是一次又一次下来,我渐渐忘了自己是个人,也忘了疼。” 说着,他又是笑了笑:“种仙观的确存在,否则我之前的一切经历,不就成了笑话?” “而我,不想否定自己,无论过去是光鲜或者晦暗!” 李十五盯着脚下,一方黑土深邃到难以复加,周遭种仙观,依旧将他笼罩,且仍是当初荒野间那处破旧小道观模样。 不止如此。 甚至房梁之上,那只漆黑乌鸦嘴,依旧静静停在那里,似陷入沉睡。 “鸦爷,鸦爷?” 李十五唤了两声,接着面朝听烛道:“当初你弄出来那只乌鸦嘴,应该还记得。” “这玩意儿来历不明,此刻就栖居在种仙观房梁之上,这也是变相证明,我并没有朝你们说谎,种仙观真的存在。” 听烛点了点头:“知道了。” 而后道:“你在黄纸妖上吹的牛,当真完成了?以十道力之源步入金丹之境?” 李十五左眼眸底一颗颗金星浮现,扬头嘚瑟一笑:“侥幸侥幸,不值一提。” 听烛凝神一看:“只有九颗!” “咳咳,这第十颗玄妙不可言,唯独有缘人方能看见,看来你不是。”,李十五说着,又是上下打量一眼:“听烛,你区区一筑基小修,也敢质疑于我?” 听烛见此,语气无奈道:“你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 此时此刻。 依旧陆续有修士,从三十六座青铜门户中踏步而出。 “这里究竟是何处?”,李十五屏息凝神,望着前方。 入目所见,是一座座红色高楼,楼高约莫百丈,似由一种红木建造,只是看在人眼里,像是由鲜血浇灌而成,尤为邪门。 甚至多看几眼,只觉得一种难以言喻压抑之感,从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涌来,让人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些红色高楼,仿佛一枚枚血红色钉子,就这么杂乱无章,很是凌乱的矗立在眼前这片大地之上。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听烛随口一问。 “嗯,隐约听见兽吼!”,李十五眸色凝着。 在他耳中,有一道道低沉猛兽嘶吼之声响起,吼声疯狂,沉闷,且嗜血…… 而来源,就是远方那一座座血红高楼。 渐渐,三十六座青铜门户彻底隐去踪迹。 一位又一位大爻之修,以三十六州之地,分成三十六个团体,个个神色凝重,望着此方天地。 也是这时。 一位头戴高高红帽,身着白袍中年,身形自虚空之中浮现而出,负手站在众修之前。 中年肤色白净,嘴唇无须,就像雨后新生的大蘑菇似的,白白胖胖。 如此醒目打扮,赫然是豢人宗修士。 而眼前究竟是何处,似已经呼之欲出了。 中年眼角眯着笑,口中法力流转,如天雷炸响:“诸位小友,吾名胖橘,欢迎来到豢人宗!” 一金丹大修当即拱手行礼:“橘前辈,这里难不成是豢人宗之宗门重地?” 中年点头:“自然。” “此地名为,豢界!” “你们这样理解,我豢人宗将一块万里方圆大地,悬在万丈高空,而后在上面设立宗门驻地,起名豢界。” “豢界高于大地,寓意豢人宗以国教之尊,俯瞰大爻芸芸众生。” “豢界低于天,寓意豢人宗始终位于爻帝爻后之下,片刻不敢逾矩。” 听到这番解释。 在场众修不约而同点头,原来身为国教的豢人宗,竟是将宗门驻地设立万丈高空之中。 “前辈,我等来是参与国师之争,为何来豢人宗?”,有修士惶恐开口,实在是人的名,树的影,这豢人宗以人化兽,太过邪门了。 中年胖修道:“慌什么?” “你们第一关,是心魔渡!” “这第二关,正是豢人宗!” 中年胖修咧嘴笑了笑:“我豢人宗好歹是一方国教,你等好好看,好好学,万一谁真成了国师,也知如何操持国教之教务!” 他瞟了全场一眼,接着道:“此番入豢人宗者,共计七万三千六百九十二之数。” “且能安稳通过心魔渡,想必各位皆是那人中之龙凤,是大爻各地之翘楚存在。” 中年面上笑容愈盛:“好,好,当真是好啊!” 李十五见此,不由传音入耳道:“我怎么觉得这胖橘,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呢,他不会暗中使坏?” 听烛同样传音:“不会,这次第三国教之争,是爻帝爻后,两大国师共同立下的,无人敢在上面下绊子,也没这个必要。” “至于为何来豢人宗?我也不知,先看看再说!” 这时,却听中年胖修面朝众修。 “各位小友,听我一言。” “我豢人宗好歹是国教重地,自是有着不少规矩,你们记好了,不得乱打听,不得乱闯,也不得相互之间争斗厮杀。” 中年话音突然转冷,将‘规矩’二字咬得极重:“我国教规矩可是大得很,若坏了规矩,后果嘛,自己想去!” 瞬间。 七万余各地修士,齐齐俯身行礼:“我等省得,不敢逾矩!” 中年胖修见此,满意点头。 “各位小友,且随我来!” 说着,众修便是跟在胖修身后,朝着那一座座猩红高楼而去。 第253章 在下许印,从小没家 随着越来越靠近。 那种压抑,心悸之感愈发浓重。 中年胖修道:“在这豢界,我豢人宗有红楼九千九百座,如今腾空其中三十六座,作为你等临时栖居之所。” “且放宽心,每座红楼高百丈,其中房间可多得很,足够你们住的。” 李十五听烛二人,静静跟在修士群中,打量沿途所见。 只见一座座红楼,完全由榫卯工艺搭建而成,且处处铭刻着奇异兽纹,偏偏这些兽皆是人兽,有的保留人爪特征,有的保留人头,甚至人鞭…… 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可众修看在眼里,只觉得心中一阵惊悚,莫名瘆得慌。 不多时。 李十五以及其余并州之修,被安身在其中一座红楼之中。 “嗯,还不错!” 此刻的李十五,位于七十八楼一间客房之中,粗略瞟了一眼,约莫有个十丈方圆,很是宽敞,且布置得颇为雅致。 甚至还有一方松木书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听烛走了进来,随口道:“这里布置,与我那边无二。” 李十五却是皱起眉来:“这什么意思?将我等安置之后就不管了?是不是太过随意了些!” 听烛摇头:“别掉以轻心就是,毕竟,这里是国教驻地!” 片刻之后。 二人走下楼去,在附近随意逛着。 只见地面,是以一种黑褐色花岗石铺成,除此之外,不见任何绿意,一株花花草草都是不见,很是死寂。 放眼望去,除了红楼,依旧是红楼。 几乎百八十步就有一座,相隔很是密集。 此时此刻。 同样闲逛的修士不在少数。 不过都只敢在附近溜达,对于那一座座红楼,更是不敢生起丝毫窥探之心。 “这……,当真放任我们不管了?好歹是国师之争,总得有个章程啊!” “不清楚,不过这偌大个豢人宗,除了方才接引我等的胖橘前辈外,竟是再不见其他人,着实奇怪。” 时间点滴流逝。 恍惚间,已然入夜。 七十八楼房间之中,李十五听烛围着张圆形木桌而坐,上面简单放着茶壶茶盏。 “这豢人宗,究竟在搞些什么名堂?”,听烛疑惑一声,甚至取出八卦盘,尝试着推算起来。 也是这时。 一道身着白袍,头戴红帽儿身影,直接破门闯了进来,竟是胖婴。 奋色道:“李十五,听烛,你们果真在此!” 李十五笑了笑:“怎么,不去卖你的人兽了?” 胖婴自顾自坐了下来,端起桌上茶水就是一阵狂饮,竟是喝出了鲸吞之势。 而后,才见他耷着眉,叹了口气。 “哎!” “是宗内传讯,叫我尽快赶回来的。” “还有啊,我已经放弃卖出去一万头人兽了,毕竟与其累死累活,不如舒舒服服等死。” 李十五嗯道:“不错,很有道理!” 一旁,听烛问道:“胖婴,你可知豢人宗将我聚集在此,究竟是要做什么?” 胖婴摇头:“我也是返回宗内后,才知国师之争的第二关,是在我教的。” 正在三人闲谈之际。 一位青年,突然站在门口处。 其身形修长,剑眉斜飞入鬓,一身白衣颇为俊朗,且同样有着金丹初境之修为。 只见他俯身行着道礼:“在下泰州许印,白日听并州道友说起,出了一位九道力之源头者,遂来一见。” 他目光落在李十五身上,兴奋道:“道袍如墨,耳悬棺老爷,道友便是那李十五?” 李十五却是挥手做了个送客动作:“没那闲工夫,道友离去!” 岂料许印一步踏了进来,指着自己额心一道雷纹印记道:“在下精通上百种雷法,莫非不配与道友相交?” 李十五不耐烦了:“别说百种,就是千种,万种,李某人同样不感兴趣!” 许印一愣,连忙道:“在下以七道力之源头破入金丹,且颇擅厨艺,大爻各地佳肴都有涉猎,李道友可好这一口?” 李十五白了一眼,尽量保持微笑:“抱歉,我不爱吃饭。” 许印见状,又取出一幅画卷:“在下好美人,这是我所画大爻百美图,个个堪称人间之绝色,送与李道友?” 李十五别过头去,很是眼嫌:“女子于我眼中,与骷髅画皮无异,又何况美丑?速速拿走!” 见李十五这般拒人以千里之外,许印当即忿忿道:“不愧是以九道力之源头入金丹之境者,道友之高不可攀,是在下不配了。” 说着,转身就走。 口里嘟囔个不停:“比起人来,还是鬼好打交道啊,幸亏我深谙此道,施法一次,便是能唤出方圆千里之鬼物!” “哎,至少鬼,不会看不起我……” 许印说着间,突觉眼前光线一暗。 抬头看去。 不知何时,李十五竟是拦在了他面前,一边锊着额间碎发,同时笑容满面。 语气激动道:“一次,便是能唤出方圆千里之鬼物?” “道友大才,简直大才啊!” “李某与道友相比,宛若那萤虫与皓月争辉,简直不值一提!” 听烛,胖婴:“……” 李十五说着,忙邀许印进屋。 “许道友,我这人素来不喜饮酒,所以只备下一些茶水,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至于许印,满眼懵圈之状。 这李十五前后转换如此之快,莫非,是脑子有问题? 不过马上,他就是释然。 所谓不世之才,定是有着异于常人之处,不就是脑子不好嘛,这很合理。 片刻后。 四人围坐桌前,品着杯中茶水。 李十五之热情,饶是许印这般自来熟之人,都是有些招架不住。 “许道友,你以七道力之源头入金丹之境,想必也是那天资卓越之辈,怎会想着把精力,浪费在唤鬼这种小小邪术之上?” 许印闻听,长长叹了口气。 目中多少泛起些酸楚。 “在下许印,从小没家。” “所以只能唤鬼陪着自己玩耍,不让自己太过孤独罢了!” 第254章 不得恐吓鬼 听烛不紧不慢提起茶壶,手腕微压,壶中白线三起三落,给另外三人各倒上一杯茶水。 许印捧起茶,郑重起身。 “原来二位,竟是大名鼎鼎卦宗传人,以及豢人宗高足!” “在下修为虽高过二位一线,亦不敢以金丹之境盛气凌人,就同辈而论!” “二位放心,今后若有事,招呼我一声就是,在下许印,从小没家,所以对这份朋友之情意,看得极重!” 说着,就是捧茶一饮而尽。 胖婴弱弱道:“那许道友,可否买我一头人兽?” “买!”,许印大声喝出一字,直接点头。 “当真?这可是五十载寿元!” “自然当真,若五十寿元,能帮胖兄出一分力,许某自当不吝。” 胖婴顿时大喜:“好……,好兄弟!” 说着,就是取出一头人面白骨兽,与之做了交割,至于胖婴说的剥夺寿元。 只见他点燃一盏青铜油灯,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就见里面灯油丝毫不减,甚至一点一点多了起来。 片刻之后。 二人大笑,颇有宾主尽欢之势。 “李十五,你估计命不长,真不如买我几头兽……”,胖婴又是唧唧歪歪劝了起来。 “下次买,下次买!”,李十五微笑,语气和煦。 说罢,又是望向许印。 “许道友额心有一道雷纹印记,擅长雷法,偏偏,你又喜欢唤鬼!” 许印闻听,仰头一笑。 “李道友不知,许某一手唤鬼,一手搓雷!” “如此这般,哪个鬼敢不听我话?” “许某可不是吃素的,咔咔就是几道雷丢过去,让它知道是鬼也得给我趴着。” 李十五顿时眼前一亮。 “道友大才,道友大才啊!” “李某之敬仰之情,若奔腾之江水,连绵不绝……” 夜缓缓。 屋内茶水盈香,茶盏中更是丝丝缕缕烟雾缭绕,颇具意境。 听烛随口一问:“胖婴,你豢人宗,为何白日不见人影?” 胖婴叹了口气,解释起来:“豢人宗虽是国教,但我等教徒,平日里大多教务缠身,且个个奔波在外。” “所以这豢人宗驻地,只有一些长老,或是一些人兽留守。” 听烛语气微扬:“教务?” “额,就是寻兽和卖兽!”,胖婴语气一顿,接着道:“而我呢,一直以来都是干得卖兽的活儿!” 李十五道:“这寻兽的豢人宗修士,我遇见过,当时我只是打扮的略微另类一点,他们就要将我化兽。” 胖婴眼珠子一转,连忙解释:“毕竟豢人宗是国教,有些人恃强凌弱,行各种恶事,是常有之事。” “总之人性这玩意儿,千人千面。” 说着,又是干咳一声:“李十五,我豢人宗可是好的,你一定得相信我,真的!” “嗯,我一直都信!”,李十五满眼认同。 而后侧过身,透过一扇木质飘窗,望向窗外。 入目所见,天地一片漆黑。 唯有那一座座红楼,表面隐隐泛着猩红光芒,在黑暗中异常醒目,带着一种莫名惊悚之意。 也是这时。 一座小木屋,竟是在窗外缓缓显化,就这么悬在那里。 “李十五,你磨蹭个啥呢?”,一道有些木讷,又有些不耐烦之声,从木屋中清晰传了出来。 “大胆妖孽,敢闯我国教重地!”,胖婴眸中大怒,就要斩妖除恶。 一旁许印,更是手中有雷光开始绽放。 却见李十五缓缓起身,开口道:“几位稍安勿躁,区区一只小妖而已,是来找我的。” 说着,就是身影一步闪入木屋之中。 简单一瞟。 只见其中陈设依旧,一张老旧四方木桌,上面是码放整齐的白玉雀牌,三只身影虚幻,冒着黑气的鬼物,就这么围坐桌旁,眼巴巴望着李十五。 真,三缺一! 听烛几人,也是走了进来,打量木屋中一切。 这时,只听李十五问道:“这里可是国教,他们就这么放你闯进来了?” 木屋妖嗡声道:“这破地方,似乎比我们祟还邪门,所以说祟再恶,也恶不过你们人……” “反正我进来时,根本无人拦我。”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道:“田不怂那里你去过了?他今夜盈亏如何?” 此话一出,木屋妖顿时忿忿:“那小子今夜简直踩狗屎了,就一个时辰,就赢了九百阴钱!” “那他结余多少?” “一百!” “为何?” “他又换了件品质一般祟宝,说要去送给什么青禾,那副恬不知耻模样,活像条狗似的!” “原来如此!” 李十五上前几步,就在四方桌前坐了下来,雀牌随之被搓的噼啪作响。 他抬头又问:“此地距并州,怕是路程极远,你遁速如此之快?” 木屋妖哼哼回着:“我可是祟,你在哪里,我就会随之出现在哪里,除非你赢够两千阴钱,或者阴钱清零被我杀了!” “原来如此!”,李十五懂了。 时间点滴流逝。 一个时辰,在雀牌碰撞之下,显得极短。 “此妖,有点意思!”,听烛语气平淡。 胖婴摇头:“也不容易的,阴钱清零,阎王敲门,祟的本质,一直都是害人之物。” 至于许印,多少有些跃跃欲试味道,这和鬼打雀牌,他当真是没尝试过。 而今夜,李十五似运气极佳。 之前半月多以来,他每夜皆输。 偏偏今夜,未尝一败,倒是与他耍雀牌的小鬼,一只接着一只被换下,输光了身上阴钱。 转眼间,一个时辰快要到了。 李十五嘴角带着浅笑,颇是高处不胜寒。 与之同桌而坐的三只小鬼,出牌都是哆哆嗦嗦的,甚至不敢抬眼看他,似被这般气势吓到。 “赶紧的,动作麻溜点!”,李十五催促道,且随手打出一张白玉雀牌。 只是在他出牌瞬间。 掌心隐约有一道道雷纹显化,似藏着惊心动魄之力,三小鬼见状,鬼躯一颤,胡乱就是一张雀牌打了出去。 顿时,李十五眼前一亮。 “啧啧,这一轮,又是我赢!” “来财来财!” “三位,阴钱拿来,可别逼李某动手啊!” 也是这时,一道惊怒声响起。 赫然是木屋妖! “好你个阴险狡诈之徒,竟是以掌心雷霆,暗中对三小鬼行恐吓之举,它们这般鬼物,本就畏惧阳雷!” “如此,又岂敢主动赢你阴钱?” 木屋妖怒急:“自此起,不得恐吓鬼,下不为例!” 第255章 一姓成教 此刻,听着木屋妖怒骂之声。 李十五不以为意,只是手提一杆青花狼毫笔,蘸了墨汁,在蓝皮账本上写道。 “四月初六,小胜,五百阴钱!” 说着,又是朝着许印微笑拱手。 “鬼之畏雷,道友才是行家,李某不过依葫芦画瓢,献丑献丑!” 而木屋妖,也在此刻消失无形。 李十五朝着窗外一望,见夜色依旧如墨,目光一沉:“今夜太长,这才三更天啊!” 一旁,许印额心雷纹印记光芒一闪而过。 而后道:“三位兄台,今夜能与你等相识,乃许某之幸!” “既然夜已深,索性就不打搅了,明日再聊!” 说罢,就是转身告辞。 胖婴叹道:“这许道友,当真是那性情中人啊,第一次相识,就是以五十寿元买我一头人兽。” “如此世道,简直少见。” 说着,又是面朝李十五,一对小眼一个劲儿的打量,“李十五,你不相信我!” “胡说,李某对他人向来敞开心扉,岂会不相信?” “那买我头人兽?” “咳咳,下次买,下次买。” 李十五说罢,做了个送客动作:“二位,赖在这儿不成?” 听烛语气平静:“我来此,是有一事要与你说明!” “绮罗城牵丝戏台那次,我师父怀素,寻我要了你师父乾元子生辰八字!” “如何了?”,李十五神色微凝。 听烛取出一张白纸,其上记载着一个地名,并州,棠城,仙斗镇。 “这是算出来的,你师父乾元子出生之地,同样位于棠城境内。” “然后呢?”,李十五随意瞄了一眼。 听烛道:“此地我已去过,你师父家里没什么人了,倒是有几位快百岁高龄老者,对他记忆犹新!” “称其弑父,杀母,全家二十一人,没留一个活口,甚至还未成年的妹子,都被放进铁锅里熬……” 转瞬间,一夜过去。 这豢界虽位于万丈高空,且依旧有着雨雪阴晴之变,大概率是有人施法所致。 李十五打着哈欠,从第七十八层楼来到楼下,见天色暗沉,雨丝霏霏而落。 不少大爻之修相互攀谈,个个眼神中带着凝重之意,实在是这么久过去,依旧无人告知一些章程,让他们心生惶恐。 也是这时。 李十五看到,几个圆滚滚,胖乎乎小娃,正坐在一处楼檐下,他们约莫四五岁,身着白袍,头戴高高红帽。 如此装扮,同样是豢人宗的。 除此之外,他们手中捧着一些肥瘦相间牛肉,像是慢火煨制而成,色泽油亮,且带着种诱人香气。 李十五不由道:“他们年龄虽低,目中却有神光内敛,躯体血气之盛,更是个个异于常人,皆是些好苗子啊!” 一旁,胖婴解释:“李十五,豢人宗和十相门可不一样,我等皆是以‘胖’为姓,所有门人皆血脉同源。” “而且,我宗从不向外招收弟子之类。” “所以眼前这些小娃,算起来都是我的子侄后辈,与我沾亲带故。” 李十五闻言点头:“一姓之人,自成一教,豢人宗的确不凡!” 说着,就是随意在附近溜达起来。 “好饱!”,一小娃拍着肚皮,抹着嘴角油光,眯眼在那儿打着嗝儿。 一旁,另一小娃不由瘪嘴道:“长老说过的,咱们炼功,就得多吃肉食,不仅能长个儿,还能长力气。” 说着,就从身后端过来一只铁盆。 盆中放着的,是一颗煨制而成的牛头,牛头上被划下数道花刀,如今已是软烂脱骨,肉香四溢。 “嘿,还有热乎气儿!” 这小娃咧嘴笑着,就是抱着一颗与自己躯体不成比例的牛头,在那儿一口一口啃了起来,满嘴流油。 无人注意到。 在这颗牛头额心位置,竟是有一道雷纹印记,若隐若现,只是看不太清晰。 “好吃!” 小娃舔着唇,对着这道雷纹位置,一口就是咬掉一大块肉,而后大口嚼了起来…… 转瞬间,已然是午时。 豢人宗,依旧无人出面。 大爻众修,更是莫名人心惶惶起来。 第七十八楼。 李十五把玩着一只漆黑骰子,这玩意儿上面的点数是一只只猩红眼睛,乃赌妖所留。 “不是约好了,一起论证阴鬼唤魂之术,这许道友人呢?”,李十五喃喃一声,眸色渐渐幽深。 这时。 胖婴端着一红木食盘走了进来,盘中盛放着一块块烧肉,甚至还精心摆了盘,还放有两三朵紫色兰花用以点缀,堪称色香味俱全。 “李十五,豢人宗有大师傅,手艺堪称一绝,你这趟可算是赶上了,赶紧尝尝!” 胖婴说着,就将食盘放在桌上。 很是期待道:“赶紧,尝尝!” 李十五盯着眼前,嗅了嗅道:“什么肉?” “鹿肉啊,就山里打的鹿,食材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位大师傅手艺,他平日里可是忙得紧,根本没那些功夫亲自摆弄这些!” 胖婴叹了口气,“也就这一次,如此多的大爻年轻一辈才俊,齐入我豢人宗。” “他老人家才愿意露一手,给大家尝尝鲜!” “不止你,我方才给听烛也送过去一份。” 李十五问道:“那他吃了?” 胖婴摇头:“他全部收起来了,说他师父怀素整日吃得寡淡无味,这些带回去给师父尝尝!” 话音一落。 就见李十五取出一小鼎,点燃三根红香插了进去,而后把这盘鹿肉供奉在香前。 “李十五,你这是?” “咳咳,你也知道,我师父这些年来养我长大不容易,我这好不容易出息了,甚至能进到豢人宗。” 李十五摇头一叹:“这人啊,得有一颗感恩之心,师父的恩情还不完啊。” “所以我就想以这盘肉,祭奠一下他的在天之灵,也免得别人在背后戳我脊梁骨,说李某人是那忘恩负义之徒。” 刹时间,胖婴板着脸道:“祭奠完了之后,这肉咋整?” 岂料下一瞬。 一道丈高,披头散发,身着灰色大褂的无脸身影,从棺老爷中显化而出。 李十五手指着。 “它吃……” 第256章 诡事重重 屋内。 李十五神色叹息。 “这无脸男虽仅是一只妖,且平日里尽干些下九流活计,偏偏它对李某,一向多有关照。” “这盘肉乃大师之作,颇为难得,索性就给它吃,我吃不吃无所谓的。” 一旁,无脸男给自个儿覆了张老头脸。 丈高身形,也随之变得佝偻起来。 感激道:“李爷放心,咱这次来,就是给你摇旗的,李爷不死,旗帜不倒!” 只是胖婴一张脸,此时却是阴沉无比。 “李十五,你怀疑这肉是人兽肉,是与不是?” “胡说,豢人宗可是国教,岂会干这种残忍至极勾当?李某虽位卑身轻,却也不会这般恶意揣度别人。” 胖婴见此,神色一松。 “李十五,豢人宗真是好的,秉承天地之正气,为大爻,为人族之未来谋划!” “那纵火教,才是一群禽兽不如之猪狗,阴沟里的爬虫,见不得光。” “我可对天发誓,若是我胖婴有一句说谎,定是命活不长,死无葬身之地!” 李十五忽问一句:“你本就活不长,命途错位这一关你过得去?” 见此,胖婴低着头,转过身去。 语气低沉:“鹿肉味鲜,且是大补,放凉了就不好吃了。” 说罢,便是就此离去。 “李爷,那我得赶紧尝尝!”,无脸男搓了搓手,口中已是生津。 “呵,区区一只小妖,也配与李某共坐一桌之上?共享一盘之肉?麻溜滚一边去!” “李爷,你?” “你什么你?李某乃十道力之源头者,别逼我收了你,总之这盘子鹿肉,没你的份!” 李十五说罢,闭目凝神打坐。 只留桌上一盘肉,热气渐渐散去,其上油脂凝固,变得油腻无比。 时间缓缓而流。 不经意间,又是夜幕降临,将整个豢界笼罩。 且九千九百座红楼,只有其中三十六座,有着灯盏之光亮起,看起来有那么些人气,其余皆一片漆黑,唯有表面泛着些猩红光芒。 “吼~” “吼~” 一道道凄厉兽吼之声,透过木窗,隐约在李十五耳边响起,仔细一听,就像凡人屠夫杀那肥猪之时,一把尖刀捅进猪脖子似的。 凄厉,挣扎,不甘,痛苦…… 此刻,李十五眸中情绪不显。 只是负手站在窗旁,静静打量窗外一切,喃声道:“又是一日过去了,这所谓的国师之争,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等何时方能离去,也是无人告知。” “如此一来,怕是不妙啊!” 不多时。 李十五下了楼,夜来无事,他不如去泰州那座红楼,找许印言谈一些唤鬼之心得,算是打发时辰。 只见他手负身后,大步走在一座座红楼之间。 忽地,背后一句喜声传来。 “李道友,你这是去何处?” 黑暗中,一道身影走了出来,面容约莫三十,嘴上蓄着些胡须,一袭褐色道袍上绣有仙鹤腾飞图。 这人,李十五于心魔渡上见到过。 同是并州之修,且有着金丹中境之修为。 “道友,何事?”,李十五语气淡漠。 “在下尹文龙,在心魔渡上见道友九道力之源头壮举,心中之钦佩难以言喻!” 尹文龙说着,取出一盆花卉,接着道:“这是七星昙花,虽不是所谓的灵植,却颇具观赏之意。” 说罢,就是推送到李十五面前。 也是这一刹,这一盆所谓的七星昙花,原来闭合着的花苞,全部绽放而开,好似七星连珠,悬挂漆黑夜空。 只是闻着这一股幽香,李十五顿觉一股深深疲倦之意,似那潮水般朝着他不断涌去,让他上下眼皮渐渐合上。 见此,尹文龙冷笑一声。 “呵,此花虽是凡花,却被我提前施展醉人神魂之术,力之源头九道又如何?照样翻不起什么浪花来。” 而后上前一步,将李十五左手抬了起来,眸中泛着精光,直勾勾盯着掌心处那一道木偶印记。 “戏虫!” 也是这一刹。 被迷晕的李十五,突然双眸睁开。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指并剑,猛地点在尹文龙额心之上。 顷刻间,尹文龙双眸怔住,不再动弹。 “醉人神魂?确实不错!” “可惜了,李某可是有着一承伤娃娃,专用来提防一些阴招的。” 李十五喃喃一声,一手攀在尹文龙肩头,一手捧着七星昙花,大笑道:“道友这花,我可就收了啊,走,咱们回去喝两杯!” 七十八楼,客房之中。 李十五已一柄短匕,割破尹文龙额头,又将头皮掀开翻看其额骨,只见鲜红血肉之下,其骨头竟带着种木质纹理。 “又是偶骨!”,李十五深吸口气。 “如此说来,这尹文龙,同样被戏修给控制了啊。” “白曦说过,那位戏修就藏我身边,而这尹文龙并不是棠城修士,且有着金丹之境!” “难道,那戏修并非田不怂?毕竟那厮,才区区筑基之境。” 片刻之后。 李十五带着尹文龙下楼,随意丢在某座红楼屋檐之下,待其自己清醒。 昨日之时,豢人宗胖橘说要守规矩,李十五为稳妥起见,并不打算对眼前之人如何。 又过了半炷香后。 李十五开始折返。 泰州红楼,他已然去过,并未见许印待在屋内,不知去往了何处。 “等等,等等我啊!” “嘿,你就追不到我,略略~” 两道童稚之声,自黑暗之中响起。 两个四五岁,圆滚滚小娃,自其中互相追逐而出,只是他们身穿白袍,头戴红帽,在这般暗沉夜中,活脱脱跟个小鬼似的。 这二娃,李十五白日里见过。 或是追累了,后面那小胖娃忽地停了下来,一屁股直接瘫坐在地上。 口中打了个嗝儿后,身躯好似颗球般,不受控制的迅速膨胀开来,化作一堆小小肉山。 肉山与胖婴一样,呈一种诡异青黑色,且随着小胖娃口里喘着粗气,不断起伏泛着一层层肥腻肉浪。 也是这时,一颗狰狞人头,似要从这座‘肉山’上挣脱出来,甚至透过皮下,能隐约看到一张人脸不断挣扎蠕动着,且轮廓愈发清晰。 李十五觉得,有些像没家的许印! 第257章 一锅白粥 夜色深沉。 小胖娃化作的青灰色肉山,就这么一下又一下,随着呼吸掀起一道道肥腻肉浪。 在‘肉山’腹部位置。 似有一颗人头不断自内向外蠕动,一张人的五官,隔着皮肉显得愈发清晰。 他嘴一下又一下张着,似想说什么,却始终挣脱不了这层肚皮。 “嗝儿~” 小娃打了个嗝,肥头大脸之上,满是羞赧之色,觉得被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颇有些不好意思。 只见他身子抖动。 肉山般的躯体开始向里收缩,几息之间,便是恢复原貌。 “额,白日里吃撑了!” “前……前辈再见,可别说出去。” 小胖娃捡起红帽扣在脑袋上,朝着李十五行了一礼,就是蹦跳着跑了出去,眨眼之间,消失在黑夜之中。 李十五,自原地站了许久。 抬眸再看这豢界, 一座座诡异红楼,好似这夜色之中的凶残恶兽一般,而他们七万多大爻各地之修,此刻已然落入兽口之中。 “到底,什么意思?” 李十五喃喃一声,又道:“这次是国师之争,而并州众修,是被白曦亲自送入青铜门户,入了豢人宗的。” “可为何,面临的是这么一番境地?” 夜深沉。 李十五再次来到许印那座红楼,对方住在二十九楼,且房间布置,与其他人一般无二。 柔和火光,随着一盏青铜壁灯被点燃,在房内渐渐流淌而开。 李十五双手掐诀,开始施法。 “我以我令,魂兮归来……” 只是,无论他如何尝试,皆是无任何反应,这豢界干净的过分,一只阴魂鬼物都是没有,更别说,许印有可能存在的残魂! “豢人宗,还说你们不是在吃人兽!”,李十五神色未变,唯有语气愈发冷冽起来。 以目前来看。 他觉得许印,多半已是被化作人兽,葬身豢人宗修士腹中,而小娃肚子中那张挣扎的人脸,就是最好之证明。 “只是,为何要如此?” “豢人宗以人化兽,以兽为食,是借此修行,还是其它什么目的?” “记得白曦讲过,大爻这四大教派,本质上无所谓的正邪之分,只是理念不同而已!” 李十五说着,又是低头轻呵一声:“如此凶残且邪门,这豢人宗竟是标榜自己为‘好’?” 也是这时,窗外。 一座古风古韵小木屋,缓缓显化而出,依旧是木屋妖。 李十五打量一眼。 随即,身影落入其中。 …… 一夜过去。 算下来,大爻众修来到豢人宗,这已是第三日了。 清晨。 七十八楼。 听烛和着胖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李十五,可得尝尝这个!”,胖婴手中捧着个白瓷砂锅,里面的,是一锅白米人参粥,且带着股说不出的清香。 胖婴将粥放桌上,随口道:“这大清早的,就不吃肉了,来点味儿清淡点的。” “还有,这同样是那位大师傅做的,说是肉吃多了,喝这粥能解腻!” “好香!”,无脸男化作的糟老头儿,一双老眼顿放精光,直勾勾盯着撒不开眼。 李十五微笑道:“听烛,你吃了没?” 听烛沉默一瞬,立马道:“我师父怀素,向来喜欢一些清淡之物,此粥形如白玉,清香自来,他一定会喜欢的。” 李十五点了点头,上前一步,以汤勺在锅内轻轻搅动着,语气轻笑:“肉吃多了,解腻?” “还有此粥之香味如此奇特,想必就是来源于这个!” 李十五目光所瞄之处,只见白粥中夹杂着一种碎木渣,似是用来调味所用。 胖婴点头:“没错,这木头正是一种香料,叫木姜,别有一番独特风味。” 李十五闻言,目光一沉,笑而不语。 这木渣上的木质纹理,赫然与昨夜出现的尹文龙,浑身偶骨上面的纹理一模一样。 李十五觉得,如此一来。 这尹文龙昨儿个后半夜,怕同样被化作人兽,而后宰杀,甚至浑身骨头,都是被用来熬成了粥。 想到这里,他不由心中一阵冰凉。 这豢人宗,是那种不动声色的焉坏,不知什么时候,就让你浑身一阵毛骨悚然,如坐针毡,遍体生寒。 “哎,师父的恩情还不完啊……” “罢了,这次不给那老东西孝敬了,说不定他真好这口,等晾凉再说!” 李十五念叨两声,而后又问:“胖婴,你们豢人宗所修法门是什么?” “豢人诀啊!” “有何用?” “豢人啊!” “还有呢?” “没有了。” 胖婴说着,就是自顾自取出一小碗,盛了一碗粥喝了起来。 同时不忘念叨:“李十五,我豢人宗真是好的,你信我,一定得信我!” “那纵火教,才是那十恶不赦之徒。” “而两大国教之中,十相门那群疯子先不论,反正我豢人宗之教徒,看到纵火教的,那是必杀无疑!” “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还记得黄纸妖那次,我于荒山破庙中遇到落阳,其实我一直在想办法,如何才能将他弄死,结果黄时雨跟那十五道君横插一脚,甚至我自个儿也中了‘命途错位’之术。” “哎。”,胖婴长长叹了一声,一双小眼中满是怅然:“其实我教国师时常说,所谓善与恶,黑与白,不用与别人争执的。” “毕竟世人之蠢笨,永远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可他们连自身善恶都分不清楚,又怎会看得清,别人究竟是站在阳光下,又或是站在阴影之中呢。” “所以李十五,你觉得自己蠢吗?” 一时间,李十五听烛对视一眼,皆是不作回应。 倒是无脸男眼巴巴瞅着那锅如玉粥,不停干咽口水。 忽地,胖婴抬起头来。 注视着李十五,尽量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我家国师说了,白曦星官很是与众不同,且他不像是啥好人。” “李十五,你如今在棠城当那山官,我觉得最好还是长点心。” 听烛凝眸:“你说白曦?” 李十五却是笑道:“为何说他不是个好人?” 胖婴急了:“因为他和纵火教有染啊,轮回妖命理棋盘,都被他做主送给了纵火教,甚至落阳都被我教国师逮住了,且将他化作了牲口。” “李十五,你当时应该在场,就祟僧那次!” “可结果,又让白曦将人捞走了。” “我家国师有言,任何与纵火教有染者,皆是十恶不赦之徒!” “活该,死无葬身之地,那白曦也是!” 第258章 豢人术 胖婴端起小碗,将其中剩下白粥咕隆了个干净,其中木渣,都是被他全部给嚼了。 “李十五,我劝你一句,最好别和纵火教那些人打交道。” “嗯,我懂!”,李十五朝着虚空作揖,又道:“我可是受令大爻太保,任何敢动人族之‘人’字者,杀无赦!” 身后,无脸男弱弱道:“李爷,你是李十五,你不是人!” “区区小妖,我给你脸了?”,李十五顿时神色不善。 几息之后。 听烛问道:“胖婴,这都第三日,国师一事,为何还是没有个章程?” “难道我等,就在豢人宗白白等下去不成?” 胖婴沉吟一瞬,而后摇头:“这不清楚,应该还没商议好,反正这豢人宗,是难得这般热闹过。” “不少如我这般常年奔波在外的,这次都是受令赶了回来,大家一起吃肉,一起喝酒,谈天论地,倒也不错。” 说罢,就是径直离去。 确认人已走远,听烛自桌旁坐了下来,扫了锅中白粥一眼。 口中道:“许印死了?” “你为何知道?” “因为我是算卦的,前日夜里,便见他眉上黑云笼罩,命中犯那杀劫!” “呵,那你看挺准!” 李十五走至窗边,身影遮掩在墙后,目光朝着楼下打量一眼。 只见一位位豢人宗修士,身着白袍,头戴红帽,行走在其间,甚至不少小胖娃互相追逐打闹,口中笑声不断。 “胖婴倒没说错,如今这豢人宗,可比第一日我等刚来时闹腾多了。” 李十五语气一凝,似藏有深意:“他们特意返回,是回来吃肉的?” 听烛眉间一颤,而后道:“豢人宗以人化兽,本就邪门无比。” 说着说着,就是神色困惑起来,“我师父怀素讲过,豢人宗以人化兽之法,并不应该出现在这世间。” “因为,其并不是简单的从外貌,又或是形体,将一个人化作兽的模样。” “而是从本质上,从源头上,彻底将一个活生生之人化成兽类。” “举个不好听例子,如将人化作一头牛,而后丢入牛群,甚至能做到和别的母牛自行繁衍,若运气好,说不定能混个牛王当当。” “李十五,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听烛深吸口气,望向窗外:“我年幼之时,爱寻些话本传记,再找个地儿躲起来偷看,为此少不了被师父责骂。” “书中时常写道,人与妖结合,生下半妖,又或是半人半兽之类的怪物,再演绎一系列惊心动魄故事,每每害得我浮想联翩。” “后来师父才讲,这根本是不可能之事。” “因为不同族群之间,相差实在太过巨大,若是想结合并孕育出后代,其已涉及到造化,天道纲常,天理伦常……,等等一系列玄乎其玄东西。” “否则,若人和一只蛇妖相配,且诞下子嗣,那骨骼到底是人骨还是蛇骨?又有几块?身上是否长鳞?人性多还是蛇性多?会不会喜欢吃耗子?” 听烛看向李十五,又道:“而豢人宗施展的豢人术,却能打破天道纲常,直接让人化作另一个族群!”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李十五扬声:“什么?” 听烛呼出口气,而后道:“意味着他们,从来就没有吃过人,所吃的,只不过是一只只兽而已。” “哪怕,这兽是以人所化。” “可是,那不是人,只是兽。” “哪怕阎王殿中治他们罪,也最多说他们乱使用豢人之术,所谓吃人,与他们没有半点钱关系!” 不远处,李十五沉默足足十数息。 才听他道:“还记得轮回妖一行之中,胖婴身上业力,不过区区五百年,是你们这些人之中最少的。” “而上一次,他在我面前化作一座肉山,肉山之上密密麻麻都是挣扎的人脸,像是一只只活蛆一般,估计都是被他给吃下去的。” “我就奇怪,如此之恶行,为何业报才区区五百年?没曾想竟是这般缘故。” 听烛点头,而后瞅着桌上白粥道:“哪怕知道这粥中木渣,并不算是人骨,胖婴端来的肉也并不算是人肉,我依旧吃不下去。” “心里觉得膈应,还是拿回去给师父吃比较好。” 而另一边,无脸男听着两人这番话,那是蹲在墙角瑟瑟发抖,活脱脱一副被吓破胆样子。 “李……李爷,要不咱们走,这国师不争也罢,实在这豢人宗真是吓死个祟啊!” “咱们祟害人,那是摆在明面上的,可他们将人害了,你还不能说个啥,甚至不能以此为由给他们定罪,太焉坏了……” 李十五不理。 只是盯着左拇指之上那颗眼珠子,我在看我的手,我的手在看我,这种双重视角,真的尤为奇妙。 喃声道:“明明是国师之争,豢人宗就这么将人化兽,而后吃进肚中,这他娘的到底算啥?” “是自作主张,还是别有目的?” “还有,他们不仅往外发卖人兽,甚至自个儿也吃,看不懂,实在是看不懂。” 下一刹,李十五忽地话锋一转:“听烛,我身上戏虫给你?” 听烛面无表情:“我不是什么戏修,也没找人害过你,不用故意试探了。” 李十五摇头一笑:“不愧是算卦的,我一开口,你就大致知晓发生何事。” “只是,你师父怀素传我一术,灵魂回光,专给死人用的。” “而命理棋盘曾显示,你是那千死一生之人,所以,你可千万别死在我前面啊!” 转眼间,已是午时。 李十五二人走下来楼去。 遇见的其他众修,也皆一副忐忑不安模样,明显是心中在惶恐什么。 “李十五,你看!”,听烛指着一棵桃树,约莫两人来高,枝繁叶茂,一颗颗蜜桃比拳头还大。 几个豢人宗小胖娃,正骑在树杈上,双手抱着桃,啃得满脸汁水。 李十五道:“昨儿个,并没有这棵树!” 他话说完,就见一小娃把果肉吃了个干净,露出一枚桃核出来,桃核不过指长,偏偏上面隐约有一女子面孔,栩栩如生。 第259章 楼灵 此刻。 也有其他大爻之修,对着这棵桃树打量,毕竟豢界不见一花一草,突然多出这玩意儿,确实有些醒目。 “几位小友,这树?”,一中年金丹大修作出一副笑容问着。 “哦,是师兄从外边回来,特意给我们带回来的果子,给你尝一个?”,小娃语气稚嫩,摘下颗桃很是大方递了出去。 “小友大气,你自个儿吃!”,中年面色一变,而后匆匆离去。 不远处。 李十五传音入耳:“豢人宗能以人化兽,也能将人化作花草之类?” 听烛道:“虽没有见识过,但我觉得,大概是可行的,毕竟那桃核上的人脸,足以表明一切。” 眨眼之间,又是入夜。 七十八楼中。 听烛道:“白日里打听了一下,这三日已来,三十六州诸多修士,失踪不下两百余人,许印也是其中一个。” “吼~” “吼~” 一道道凄厉兽吼声,又或是惨叫声,在这漆黑夜幕中响起,听得人一阵刺耳挠心,脊背发寒。 听烛瞅了窗外一眼,目光深沉:“呵,这又是在宰兽了啊,估计诸多豢人宗之修,正在等着大块朵颐。” 李十五忽然道:“这豢人宗所修之‘豢人术’,是否也是那种最古老,最原始,堪称仙之上那个层次的路?” 听烛摇头:“不是!” “反正大爻这两大国教,来历都是莫名其妙,所行之事更是邪门的过分,无人看得清,他们想要干什么!” 说着,就是转身。 李十五问:“有事?” 听烛道:“白日时发现一修,与我八字不合,虽豢人宗有禁令不得互相争斗。” 他语气一滞,而后落下句话:“但八字不合,就是原罪!” 说着,背影渐渐消失不见。 李十五摇头一叹:“你卦宗,也好意思说别人邪门?” “哎,大爻之泱泱百姓,苦十相门,豢人宗,纵火教,卦宗久矣,所以这第三国教,还是我种仙观更为合适!” 无脸男怂着脖子:“李爷,你那种仙观也吃人,咱第一次遇见你时,城隍庙停了那么多死尸,全部莫名其妙融了。” “是不是,都被你给吃了?” 李十五神色一沉:“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一只祟懂个屁!” 也是这时,木屋妖如约而至,就这么悬在窗外,对他敞开门户。 待李十五走进去后,随口问道:“这两日田不怂盈亏如何?” 木屋妖木讷声响起:“田不怂昨夜输了,他本就只有两百阴钱,昨夜之后只剩十阴钱。” “且他自个儿称,前后以三千阴钱换了三件祟宝,全被什么青禾妹子师妹师弟拿去了,对方得了好,还奚落于他,称他就是那野癞蛤蟆,一身市井恶臭,也敢想着和师姐相配?……” 木屋妖想了想,又道:“他求我转告你句话,能不能借点阴钱先用用,他决心痛改前非!” 李十五一愣:“这还能互相借?” 木屋妖犹豫道:“应……应该可以,反正只要阴钱清零就杀了你们!” 李十五像是想到什么,嘴角一抹笑容挂起:“知道了。” 又道:“至于借不借他,让我再想想!” 一时之间,白玉雀牌噼里啪啦之声不断响起,却只是在屋内,外边听不见丝毫。 另一边。 听烛独自行走在一座座红楼之间。 只见数位豢人宗之修,从黑暗之中‘飘’了出来,他们双脚不着地,身影有些虚幻,并没有实质躯体,好似阴魂一般。 一共六位,拦在了听烛身前。 “你们也是豢人宗的?”,听烛面不改色,疑声问道。 “是!” “你们是鬼?” “不是!” “那你们是什么?” “我们是楼灵!” “楼灵?”,听烛口中念叨着二字。 “所谓楼灵,就是这一座座红楼之中,诞生出来的类似器灵一般,有灵智的魂体!”,一楼灵解释道。 听烛点头:“既然如此,你等寻我干甚?” “你犯了豢人宗规矩,自然是来捉你回去的。” “什么规矩?” “我豢人宗有夜禁,天黑以后不得出门。” “哼!”,听烛冷笑一声:“胡说八道,前几日夜里我照样出门,可没听见有人说什么规矩!” 一楼灵道:“现在有了,我刚定的,你待如何?” “几位楼灵兄弟,一起上,抓了他!” 听烛不再言语,只是脚底一发光八卦盘虚影忽地出现,轻轻一踏,就是消失在百丈之外。 “几位兄弟,追!” 顷刻间,一场异常凶险追逐之战,在一座座红楼之间就这么展开了。 与此同时。 某一座红楼中,第十九楼。 一筑基巅峰男修盘膝坐在床上,正在闭目修行,忽然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猛地一睁眼。 只见两只有些虚幻楼灵,眼底冒着红光,就这么死死盯着他。 “你……你们是谁?”,男修顿时惊怒交加。 “呵,这三更半夜的,大家都是睡觉,或是闭目养神,就你奋起修行,当真显着你了?” “就是,胆敢坏我豢人宗规矩,活该没个好下场,带走!” 至于李十五。 一个时辰之后,刚从小木屋中走了出来,就听到房门之外,一道道急切敲门声响起。 “啧,找上我了啊!”,他神色不变,只是缓缓走了过去。 打开房门后,入目所见,全是一位位双眸冒着诡异红光的楼灵,约莫百位,就这么狞笑盯着他。 “你们是谁?又有何事?” “我等乃楼灵,至于来此,是为了查夜,看是否有人违逆我豢人宗规矩。” 李十五点头,而后一步站至门外,指着屋内道:“那得看清了,这里就我一人!” 一楼灵戏谑笑道:“我豢人宗崇尚左之方位,你刚刚出门却是先迈右腿,是对我宗之大不敬,带走!” 只是它话音刚落。 就叫一条血淋淋大腿,被李十五捧在怀里,语气轻松道:“可别乱说,我根本没有右腿!” 楼灵一愣,又道:“我记错了,我豢人宗尚右,你居然敢当着我们面砍下自己右腿,你犯忌讳了。” 然后,李十五身下,赫然又变成了两条腿! “我没砍腿啊,手中这只断腿是逗你们玩儿的,可别当真!” 楼灵顿时大怒。 “大胆,今夜我豢人宗规矩,任何人不得踏出房门一步,你还是坏了规矩……” 只是他话未说完,身前‘李十五’一张人脸突然脱落,化作无脸男模样。 真正的李十五,不急不缓从屋中露出身影,满脸微笑着。 “李某人怕黑,一向不喜欢夜里出门。” “要抓,抓它!” ipaoshuba.net 第260章 红楼由来,打人桩 七十八楼。 廊道中光线晦暗无比,唯有百来只楼灵,顶着一对冒着红光眸子,浑身散发着一种腐朽之气。 此刻,全部死死盯着屋内那道如墨身影。 “李……李爷,你可不能坑祟啊,是你让咱扮作是你,来开这门的!”,无脸男很是气愤说着。 它手中捧着的那条断腿,也是李十五之前从棺老爷中取出一条,让它带上的,说什么有备无患。 “好啊,你居然将祟妖,带入我豢人宗,你坏规矩了!”,一只楼灵怒道。 屋中,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轻呵一声。 他看这一只只楼灵,同豢人宗修士一模一样打扮,皆头戴红帽,身披白袍,只是身影飘忽,俨然是灵体一类。 “各位,可别冤枉好人!” “李某自出山以来,斩的妖能数满一只手,又岂会与祟为伍?” 一听这话,一只只楼灵更是怒极。 “今儿个,哪怕你说出花来,我等都是要抓你!” 李十五当即喝问:“我犯何事?为何抓我?” 一只楼灵狞声笑道:“我等抓你,怕是你这辈子最大之机缘,你可千万别不识相!” “狗屁机缘!” 李十五眼神瞬间杀气弥漫,左手食指之上,一颗眼珠子蓦然间睁开,一根根纸白色线条升腾而起,开始在空中勾勒,交织。 他算是看清楚了。 这些所谓的楼灵,抓人没有任何依据,就是要将你带走。 偏偏这时。 胖婴突然出现,百来只楼灵,在见到其的那一刻,没来由愣了一瞬,而后身影随之隐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片刻之后。 墙上一盏青铜壁灯缓缓燃着,光芒柔和,在这诡异漆黑夜里,莫名让人心中安宁了下来。 李十五坐于桌旁,随口一问:“楼灵是什么?” 胖婴低着头,解释道:“你也看到了,豢界共有红楼九千九百座。” “曾经建造这些红楼之时,每一座红楼,都是以一位豢人宗修士为祭,将他们活生生打了生桩,鲜血浸润整个楼体。” “而他们残留下来的阴魂,就化作了这些红楼之中的楼灵!” 李十五闻言,不由语气无温道:“九千九百座红楼,就是九千九百位豢人宗之修,真不愧是国教啊,对自己人都这般狠。” 胖婴叹了口气:“这些红楼不是同一时间建造的,而是在漫长岁月之中,陆陆续续而建!” “甚至去年,都有三座红楼新建。” 胖婴说罢,转口朝着窗外看去,一座座红楼流转着猩红光芒,上面雕刻着一只只诡异人兽,在黑暗中尤为醒目。 他接着道:“可能将来某一天,我同样会被用来打生桩,以我为基,建造起一座红楼出来。” “我残留之阴魂,同样会化作其中楼灵,永生永世被囚禁在此,再不能离开这一片区域!” “哎!”,胖婴摇着头,一双小眼中带着惆怅,“这是我豢人宗修士之使命,又或者我‘胖’之一姓之使命。” “我等修行,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被打成生桩建楼的,这就是我们的命。” “只是可惜,我怕是得辜负宗门了,这‘命途错位’之杀劫,我真的解不开。” 此刻,李十五同样朝着窗外望去。 喃声道:“原来这一座座红楼,那些所谓的楼灵,是如此来历,呵呵,真他娘的邪门啊!” 说罢,面朝胖婴道:“豢人宗如此做法,究竟是为了什么?” 胖婴嘟囔一声:“我不知道,但豢人宗是好!” 他口中这个‘好’字,咬得极重! “好?”,李十五嘴角挂着莫名笑意,“我师父乾元子那老东西,也经常说自己是个好人。” “可结果呢?他年轻之时就将自己一家几十口人杀了个干净,更不用说后来!” 话音刚落。 只见听烛一袭卦衣如雪站在门口,只是衣摆处颇为凌乱,像是经历过夺命一般。 他道:“我去过你师父出生的集镇,那里几个临近百岁老人说,他之所以灭自己全家,是觉得所有亲人都想害他,因此才先下手为强。” “甚至将自己亲妹子煮了,理由更是荒诞,他是想看看,自己妹子被大火煮熟之后,会不会咧嘴对自己笑,以及再喊自己一声哥哥。” 一时间,一种头皮发麻之意,直冲胖婴天灵,他牵强笑道:“你口中之人,不会就是李十五师父!” “这大半夜,你可别吓人啊,听得我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李十五,倒是神色没有多少变化。 他有一个师弟就是被煮了,甚至那口铁锅,在后面好几年时间内,一直被用来生火做饭,直至锅底破了个大洞。 听烛问:“胖婴,那一只只楼灵,大概何等修为?” “方才它们想抓我,费了好阵子功夫才给甩掉!” 胖婴一愣:“听大少,你不过筑基之境,能甩掉楼灵?” 听烛:“你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甚至将楼灵甩掉之后,我抽空去寻了和我八字不合之人……” 胖婴闻声,若有所思道:“楼灵本身,不过是豢人宗修士被打生桩之后,残留的阴魂而已,所以谈不上什么修为。” “不过,它们依旧不可敌。” “因为身为楼灵,可以调动这一座座红楼之力,真很恐怖的。” 听烛点头:“明白了。” 而后目光带着审视,质问道:“胖婴,你等为何要吃人兽?” 瞬间,胖婴满脸涨红,眼神飘忽躲闪,语气也是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没……没有!” “我们吃的是兽,真不是人!” 听烛将抬手间涌出一团清风,将房门给关上,缓缓道:“我知道你们吃的是兽,只不过,他们原先是人。” 听这话,胖婴似也有些恼怒,猛地一拍桌,与之争执道:“那又如何?” “还记得轮回妖一行吗?那里有六道轮回,其中有畜生道,人投胎其中就能化作牲口,而后被宰杀吃掉。” “我豢人宗之豢人术,只不过省去这一过程,直接将他们化作牲口而已。” “所以!”,胖婴鼻中喷着粗气。 “我们吃的是兽,不是人!” 第261章 笑容 屋内,三人神色各异,沉默不言。 忽地,李十五轻笑一声。 “豢人术,竟是有替代六道轮回中的畜生道之能,当真是厉害啊!” “只是轮回小妖也说过,轮回并不可信!” 胖婴猛回过头:“那又如何?” “反正豢人术一用,他们就再也不是人,只是一只只兽而已,既然如此,为何吃不得?” 说着,语气又是弱了下来。 “我宗国师说了,我们豢人宗以‘胖’为姓,且都是些胖子。” “而胖子一般都心地善良,没有啥坏心思,所以才吃这些兽的,免得他们遭罪。” 听烛神色一沉,说辞也是不讲究起来,直接道:“胖子,你胡言乱语什么呢?” “你们将人化成兽,又卖给他人当牛做马,甚至直接当作牲畜宰了,吃进自己肚里。” “你自己听听,如此邪门之行径,到你嘴里反倒成做好事了?” 胖婴语气冷厉起来:“你卦宗能好?” “当初轮回妖那杆善恶之秤,我才区区五百斤业报,而你听烛一人就是我十倍,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数落我?” “在我看来,你卦宗和那纵火教一样,都是些该死的邪教,就该被杀无赦!” 至于李十五,神色颇有些无奈,这两人相争,他完全插不上什么话啊。 一旁无脸男弱弱道:“李爷,与他们相比,你可真是个好人!” 听烛淡淡瞟了一眼:“呵,他之业报,接连压断轮回妖九根秤杆,这不是他业报的极限,而是轮回妖的极限。” “因为能用的古铜秤杆,全被他给压断了,只剩下一根最短的。” “你猜猜,李十五到底做了什么恶,才犯下这滔天之罪?” 李十五干咳一声:“所谓事无定论,说这些还为时尚早,万一是弄错了?” 听烛道:“没错!” “我师父怀素也说,你一人之罪,能抵得了千万个卦宗,所以什么因果业报,可以尽情往你身上推,反正你是债多了不用愁!” 李十五懒得搭理,只是对着胖婴摇头道:“你说有没有可能,一直是豢人宗国师在糊弄你们?” “或者说,你们所有人都是他手中棋子,他想达成某种不可告人之秘密?” 胖婴摇头:“不知道。” 李十五又问:“今夜那些楼灵来抓我等,是想将我们化作兽,而后宰杀。” 胖婴并未回答,只是起身离去,落下一句:“你俩自己小心点!” 转眼之间,又是白日。 临近午时。 七十八楼中,一金丹大修来寻。 此人面龄在二十五左右,一身褐色长袍,眉宇间藏着些英气。 “李道友安好,在下墨青,同是并州之修,心魔渡上见道友……” “寻我干甚?”,李十五直接问道。 “额,我不是专程来寻李道友的!”,墨青拱手行了一礼,而后目光落到听烛之上。 “这位,就是卦宗高足!” “我有位朋友,想给道友当面赔罪,还请随我来!” 片刻后。 依旧是这一座红楼。 只是从七十八楼,来到了三十六楼墨青之住所。 “听烛道友!”,一躯体肥胖青年立即起身相迎,同样是头戴红帽,身披白袍。 满脸堆笑道:“对了,我名胖星,在此代表我豢人宗设宴,向道友表达我宗之歉意!” 李十五也跟着过来,往桌上看去,只见一盘盘精致菜肴,且多是各种肉食,不由让他神色一凝。 而屋中除了胖星外,还有另外五位豢人宗之修,估计是所谓的陪客。 “向我赔礼?”,听烛不由疑惑。 胖星点头:“正是!” “昨夜之时,有六位楼灵说道友坏了规矩,甚至想将道友抓走。” “哎,它们不过死人化作的楼灵而已,脑子不灵光,不懂道友是卦宗之主高徒,因此才无意中冲撞了道友。” “今日我宗长老知道此事,特意让我设宴,向道友赔罪!” 听烛深吸口气,而后道:“其他被抓的人呢?” “咳咳,他们是他们,道友是道友,这哪能一样?”,胖星微笑说着。 一旁,墨青跟着打圆场:“这胖星兄弟,我认识很多年了,为人真挺不错的。” 听烛皱眉:“你是并州之人,和豢人宗之修称兄道弟?” 墨青连忙解释:“我认识胖星时,他甚至还未筑基,我同样只是个炼气小修。” “这么多年,我俩风里雨里,就这么一路闯过来了,算是过命的交情。” 一听这话,胖星颇为感动道:“好兄弟,你就放心在豢人宗,有我在,无人会动你!” 墨青拍了拍他肩膀:“说这些干啥,以咱俩关系,还信不过你?” 片刻之后。 听烛告辞离去,至于桌上菜爻,他一口未动,又或是觉得这样不好,于是以食盒打包几盘,准备给怀素带回去。 至于李十五。 独自来到楼下,随意在附近溜达着。 “这都第四日了,国师到底还选不选?再不选,这大爻众修怕是被……”,李十五望了天色一眼,神色愈沉。 也是这时。 一金丹女修自他身旁路过,李十五抬眼望去,顿时目光一滞。 只因这女修,嘴角忽地咧出一个诡异弧度,笑容荒诞且怪异,李十五仅是看了一眼,就觉一种说不出的胆寒之意萦绕全身。 “你笑什么?”,李十五猛喝一声。 左眸眼底之中,一颗颗代表力之源头的金星开始浮现而出,带起周遭狂风肆起。 他仅是一步踏出,就见手掌如钳,紧紧捏住了这女修脖子,将人给提至半空之中。 “老子再问一句,你到底在笑什么?”,李十五再次厉声质问。 “道……道友饶命,我没有笑啊!”,女修双脚胡乱踢蹬,不断挣扎着,她一身之修为,此刻在这年轻人面前竟是没有半点施展余地。 “想骗我?我明明看见你对我笑了!”,李十五掌间力道更大,捏的女修脖颈咔咔作响。 这时,胖婴注意到这边情形,一个闪身冲了过来,忙道:“李十五,你发什么疯,给人放了啊!” 第262章 相同症状 “李十五,我豢人宗禁争斗的,这里好歹是国教,你给点面子……”,胖婴不断说着。 见此,李十五掌间力道渐松。 目光注视着眼前女修,只见其长得花容月貌,甚至额间,还以胭脂点了一道桃花花钿,更添美艳。 这人,他此前从未见过。 “你刚刚真的没笑?”,李十五皱眉问了一句,他觉得以自己之修为,根本没有看错的道理。 “没……没有!”,女修满是惊恐回了一句。 “行!”,李十五松了口气,手掌彻底放开,又俯身行礼道:“多有得罪,道友还请勿怪!” “不……不敢。”,女修忙不停摆手,同样施身做了个万福动作,“道友不必客气,回……回见!” 也是这一刹,李十五看到,女修嘴角再次咧出笑容,依旧是那么的诡异且瘆人,就这么直勾勾盯着他。 “好啊,还说自己没笑!”,李十五眼中凶光毕露,神色异常恐怖。 抬手之间,再次掐住女修脖子。 “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对我笑?”,李十五说罢,另一只手中花旦刀忽凝而出,带起一股刀锋凛冽之气。 “道……道友,我没有笑,真没有笑……”,女修眼珠子中已然翻白,似快喘不过气。 一旁,胖婴急道:“李十五,她真的没笑,我刚刚也一直盯着她,看得是一清二楚,人家正给你行礼呢!” “不可能!”,李十五回头狠狠瞪了一眼,“她刚刚绝对是笑了!” 此时此刻。 这般动静,自然引得不少修士驻足观看,有大爻各地之修,也有豢人宗之修。 不过,都是离得极远,就这么冷眼看着,并无上前凑热闹之想法。 “李十五,快松手啊,她快被你掐死了!”,胖婴直接动起手来,要把李十五手掌给掰开。 也是这时。 听烛靠了过来。 语气淡漠道:“她并未笑,我可以作证,我方才同样一直盯着这边。” 瞬间,李十五眸光变得晦暗。 喃声道:“没笑,真没笑!” “没道理啊,我明明是看见了的,不可能会出错的。” “奇怪,难不成是幻觉?” 李十五说着,手掌再次松开,只剩女子好似那岸上即将溺亡之鱼,此刻重新回到水中,在那里大口喘息着。 见此,听烛转身就走,而周遭围观之修,也只是目中带着些疑惑,随之开始散去。 偏偏这时。 李十五眸子一瞪,因为他在眼前女修面上,第三次看到了那个古怪笑容。 “妖孽,你到底是谁?” 李十五语气低沉而又沙哑,以花旦刀之刀背,一息之间,就将对方给按在了地上。 “说,为什么盯着我笑!” “你若是说不出来,老子今日哪怕是豁出去,也非得让你身首异处。” 听到这般动静,听烛顿下脚步,回头看着。 至于胖婴,依旧劝道:“莫冲动,莫乱造杀孽啊!” 李十五冷笑:“给老子滚,你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配与我讲这些?” 说罢,左手死死摁住女修脖子,掌间一道道劲力随之流至对方全身,将所有筋脉禁锢住,让其根本无法动用修为。 至于右手,则是举起花旦刀,在对方额头上划了下去,刹时间鲜血如注,流得女修满脸都是,一脸精致妆容也随之毁于一旦。 李十五伸出手,翻开她额间位置人皮,只见颅骨呈现一种红白相间之色,根本不是想象中的木质纹理。 “她并不是被戏修所控制之人,这怎么可能呢?”,李十五语气满是困惑,他本以为,又是那暗中藏着的戏修,在耍着什么阴招。 “既然如此,那她为何对我笑?” 李十五渐渐起身,低头盯着身前女子不语。 胖婴一步上前,赶紧将人给扶了起来,口中安慰道:“额头上一个小伤口而已,以你之修为,很快就会复原。” 说着,又是递出一颗大红枣给女修。 “这红枣你可得收好,是帮着人补气血用的,乃是豢人宗独有之物,算我帮着李十五替你赔罪!” 女修木讷接过,才察觉胖婴不过是筑基之境,修为差了自己一重,但仍是郑重行了一礼。 “谢道友所赠!” 说罢,就是深埋着头离去,看都不敢看李十五一眼。 胖婴长松口气,摇头一叹:“李十五,你到底发哪门子疯?人家好好儿的,你非得说对着你笑!” 胖婴捏了捏下巴,打量一眼:“看起来,好像是比我俊那么一点,不过我也不丑,就是身上肥肉太多了,导致好看的不是那么明显。” 另一边,听烛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一阵收缩。 只见他靠近道:“李十五,还记得我去你师父出生地查探过,那里的老人讲,你师父之所以将自己亲妹子煮了,就是为了看看,这人熟透之后,还会不会对着自己笑。” “你与你师父,不会是染上了同一种症状,会在他人脸上,看到一种莫须有笑容?” 听烛语气煞有其事,接着道:“听那里的老人讲,你师父当年杀自己全家时,估摸着也就和你一般大,差不多十八九岁!” 李十五望了听烛一眼:“胡说八道,懒得听你瞎扯!” 而后,就是独自离去。 时间流逝,转眼间又是深夜。 一座座红楼依旧,且有一道道凄厉兽吼之声,隐约从中给传了出来,显得莫名惊悚。 其中一座红楼,一间房间内。 胖星独自盘坐蒲团之上,闭目修行着,他就是白日里设宴,朝着听烛赔罪那位。 忽然间,他身前一道黑影一闪而没,只留下一盘子煮得软烂的羊肉。 “这……这是!”,他神情一阵晃动。 只因他在其中一块肉上,看到了一块若隐若现的墨青色印记。 “墨青,墨青,这是他的胎记,他也因此得名!”,胖星喃喃一声,瞬间目中悲伤涌现,好一阵捶胸顿足。 “兄弟,我的兄弟啊,咱们可是年少青春之时就认识,一路风雪兼程走过来的!” 只是马上,他就是口中喃声道:“国师说了,咱们豢人宗是善,是好的,只是外人不理解罢了,你也并不是死了,这是机缘……” 说罢,就是将一块羊肉塞入口中,大口嚼了起来。 边吃边念叨:“青春没有售价,兄弟入口即化!” 第263章 自主意识 第五夜了。 依旧是七十八楼。 十五手持着一只油壶,往青铜壁灯中加了些许不知是什么熬制成的灯油,瞬间,灯火旺了不少,连着屋中也是亮堂了几分。 “怪事!” “白日之时,那女修确实对着我笑了,且笑了三次,我绝不会看错!” “只是……” 李十五喃喃几声,转身朝着窗外夜幕望去:“只是,他们都看不到!” “就像种仙观,我脚下那方黑土,心魔渡上出现的老道,我自肾海中打捞出的第十道力之源头……” “这一切的一切,除了我之外,都是无人能看见!” “为何这样,为何这样……” 李十五神色渐渐狠戾起来,手上骨节捏的咔咔作响,此刻的他,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不见光明的巨海深渊之中,他找不到任何出口! 且无人理解他,无人相信他! 这种感觉,似一块巨石死死压在他胸口,让他近乎透不气。 时间点点而流。 李十五面上紧绷的情绪,随之慢慢松缓下来。 口中低声道:“管它到底怎样!” “我只要认定,所有人都是刁民,所有人都想害我,就可以了!” 也是这时,听烛推开房门,直接走了进来。 随口道:“你为何总喜欢说‘刁民’这个词?难道在你心中,潜意识认为你高所有人一等?” 李十五抬眼望道:“少给我扣这顶大帽子,随口一说罢了!” 听烛走近坐下,而后道:“这几日下来,消失的大爻各地之修,上万了。” “余下修士还有六万之数,个个心中惶恐,只是这里是豢人宗之驻地,是堂堂国教,以我等之修为,根本离不开这里。” 李十五没作回应。 只是望着窗外那一座座红楼,喃声说着:“九千九百座红楼,就是九千九百个豢人宗修士的命,也不知他们到底图个啥。” “甚至白曦都讲,他看得懂纵火教和卦宗,偏偏就是看不透十相门和豢人宗!” 听烛闻言,疑声道:“纵火教想干嘛?” 李十五沉吟一瞬,直言不讳道:“我与邪教势不两立,和你讲也无妨!” “这纵火教,想带着大爻人族来一场种族跨越,将人族蜕变成另外一个种族,来一场生命层次的提升!” 听烛瞳孔放大:“纵火教有这个能力?或者说究竟想了什么办法,能支撑他们做到这一步?” 听烛深吸口气:“李十五,世间之万事万象,不能是想当然,而是要符合冥冥中事物发展之规律。” “他纵火教,到底哪里来的底气?” 李十五耸肩道:“这我哪儿知道?” 听烛语气平静下来,又问:“星官如何说我卦宗的?” 李十五想了想,直接道:“他说,你卦宗已有舍生之志!” 屋内气氛,一时间有些沉寂。 无脸男自棺老爷中跑了出来,望了两人一眼,嘟囔道:“李爷,这国师还选不选了?早知如此,咱还不如留在棠城挣金子呢!” 偏偏这时。 一道年轻男声,不合时宜的凭空在屋中响起,语气怒极:“两位道友,这豢人宗,竟是做的那以人化兽,以兽入腹之勾当!” “如此之行径,也配大爻国教之称?” 见此,李十五听烛相视一眼,目中深意一闪而过。 李十五不由笑道:“哟,十五道君多久大驾光临的?” 年轻男声道:“几日之前,我同样是通过心魔渡,入这豢界的!” “那你这几日,难不成一直跟着我们的?” “道友说笑,我同样有着自己事要做,又岂会一直跟着你们?” “这样啊,那你做啥了?”,李十五饶有兴致问着。 “自然是闯这豢人宗!”,年轻男声语气很重,接着道:“我师父乾元子生前常讲,天地有正气,除恶亦扬善!” “这豢人宗,名义上是大爻国教,可实际上,全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妖魔鬼怪。” “我十五道君虽只有金丹之修为,但哪怕是龙潭虎穴,也得闯上那么一闯!” 听到这话,李十五眸光沉了一瞬。 而后立马笑着,拱手恭维道:“不愧是十五道君,连国教都不怕,难不成真被你发现什么了?” 年轻男声道:“自然,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寻两位道友,好助我一臂之力的。” 他语气颇为凝重,接着吐出句话:“二位道友,可敢与我去救人?” 这时。 听烛传音入耳:‘李十五,这所谓的十五道君,从一开始以你为模板或者原身,到现在已经差不多脱离你,自己主动的去做一些事了。’ 李十五回道:‘别慌,这十五道君活不过来的,至少远不是现在。’ 见两人站在原地不动。 年轻男声不由急切起来:“两位道友,快点做决定,再拖延一会儿,不知有多少人又得遭豢人宗毒手!” 李十五双手环胸,不以为意道:“十五道君,你既然知晓这是国教,那么以我俩之修为,岂不是白白去送死?” 年轻男声顿时沉默,几息后才重新开口:“道友抱歉,是我考虑不周,以咱们三人之力,又怎可能从国教手中救下人?不过蚍蜉撼树罢了。” “只是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才是。” 说着,就是声音不再响起。 听烛见状,摇头道:“我卦宗意欲何为,又是否有所谓的舍生之志,我并不清楚,师父也从未对我讲过。” “只是你,活得累吗?” “十五道君,种仙观,身上那一条条裂,还有白日里只有你能看见的笑容……,反正我只要一想想,就觉得挺累的。” 听烛说罢,转身离去。 望着对方背影,李十五无声良久,就这么立在昏黄灯火之中,半边脸被阴影笼罩着,看不太真切。 忽地,他又是咧嘴一笑。 “是挺累,只是这么多年下来,早已习惯了!” “至少如今不会每夜提心吊胆,担心老东西突然站到你面前,举起一柄柴刀就是朝着你脑袋劈来!” “慢慢来,慢慢来……” 李十五朝着窗外而望,一座小小木屋又是悬在那里,似在等着他这个赌客大驾光临。 见此,不由笑容更甚。 “啧啧,这每日夜里,还能玩雀牌消遣一下,不错,着实不错。” “只是这逗鬼,可比赢钱有意思多了。” 第264章 接连被抓 夜色深沉,伸手难见五指。 听烛竟是换了一身黑袍,行走在一座座红楼之间。 然而下一瞬。 一团红色雾气,好似大雾弥漫一般,顷刻间将他笼罩其中。 待到红雾散去。 听烛脑袋无力低垂着,双眸更是紧闭,显然已经失去意识。 在他身旁,则是几只身影飘忽楼灵,神色很是得意。 “嘿,这红雾可是号称神仙醉,这小子如此低的修为,撂翻他还不简单?” “咳咳,长老说了,不能抓那卦宗小子,人家师父能耐大着,所以咱们会不会误抓他了?” “肯定不会错,卦宗我知道,弟子门人皆是一袭卦衣,而这家伙大半夜整一身夜行衣,一瞅就不是啥好东西。” 说罢,扛起听烛就走。 而另一边。 李十五和三只鬼玩了一个时辰雀牌,刚从小木屋回到自己房间内,就见浓稠红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红雾之中,一只楼灵开口:“最近几日听别的修士谈论过,这小子可是九道力之源头者,自成力之循环!” “那又如何?长老们可是吩咐了,就得挑那些天赋好,潜力大的来抓,一般人咱们还懒得动手呢。” “别大意了,业报太重的人可不能抓,肉臭得很……” 此刻,听着一只只楼灵随意而谈。 李十五眼角颤了一下,手中握着的承伤娃娃,被他随手丢入棺老爷中,自己则是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渐渐昏睡过去。 “看,这小子晕了。” “那还等什么,扛走扛走!” 今夜,不止是李十五这里。 这三十六座红楼之中,许多地方皆有红雾弥漫,一位位大爻之修就这么着了道,而后被楼灵们相继抓走。 …… 某一座红楼之中。 这里颇为宽敞,不是李十五等人住的那种小屋子,而是一间占地近五十丈方圆,怕是能同时容纳数千人的议事大殿。 一位位大爻之修,被楼灵们捆绑到此,横七竖八丢在血红色地板之上。 不止如此。 周遭还守着上百位豢人宗之修,个个身着白袍,头戴红帽,只是他们气息,宛若那江海翻腾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不知具体是何境界。 也是这时。 一面上遮掩着层白雾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他无任何气息显露,好似个凡人老百姓似的,平平无奇。 偏偏在其出现那一刹。 百位豢人宗之修同时俯身,眼中满是尊崇之意:“我等见过宗主,见过大爻国师!” 竟然是,豢人宗国师亲临! 此刻,他喉咙中像是夹杂着沙子,声音听上去有些含糊不清。 开口道:“七万多大爻之修入我豢界,皆是筑基,金丹二境,甚至全部通过了心魔渡之考验,都是些好苗子啊。” “只是七万多人去争一个国师之位,太多了点。” “将其中八成,拿来化作人兽……” 豢人宗国师话未说完,目光便是锁定在其中一人之上,是黑衣听烛。 漠声道:“小辈,别装了!” 果然,听烛双眸猛地睁开,起身后扫视全场一眼,又赶紧行礼道:“晚辈拜见国师大人!” 国师道:“你故意脱下自己卦衣,就为让楼灵们误抓你来此?” 闻得此言,听烛不敢抬头,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国师恕罪,是晚辈唐突了,晚辈就是想知道豢人宗抓大爻修士来此,是不是真把他们……” 听烛注意到,仅是眼前这间大堂,就有两千多位大爻之修被捆绑在地上。 “开始!”,国师不理,只是吐出两字。 “是!”,百位豢人宗修士同时点头。 而后双手掐诀,口中不停念诵《豢人经》。 “断脊为泥塑禽骨,喉锁人言吐畜腔。” “逆化凡胎成兽胎,豢得人来饲八荒。” 顷刻之间,一种形容不来的玄机,在他们掌间悉数绽放,且带着一股莫测之力,朝着场中两千修士笼罩而去。 “咔嚓~” “咔嚓~” 一道道骨骼断裂之声,在这些修士身上密密麻麻响起,他们的骨头正在被一寸寸碾碎,而后重塑成兽骨。 他们的血肉,也在《豢人经》下被重新构建,有的长出麟甲,有的长出皮毛,化作了一头头千奇百怪之兽…… 见这般情形,豢人宗国师叹了口气。 语气莫名道:“自现在开始,他们不再是人,只是一只只兽而已。” 听烛见此,神色一阵晃动,忍不住扬声质问道:“国师大人,为何如此?” “他们皆是我大爻人族,皆是我大爻年轻一辈之翘楚,他们前途本是无可限量,本可以活得更加肆意精彩!” “可你们为了修行《豢人经》邪法,就将他们化作一只只兽……” 豢人宗国师直接打断,语气饶有深意:“小辈,话不可乱讲,谁告诉你《豢人经》是邪法的?” 说罢,又是轻飘飘开口:“动手!” 百位豢人宗修士相视一眼,手中一一柄尖刀出现,刀刃狭长且锋利,上面有一道深深猩红血槽,就跟凡人屠夫用的杀猪刀似的,只不过要长上许多。 此刻,一头头‘人兽’依旧未清醒过来,就这么躺在地上,俨然成了一只只待宰之羔羊。 “哧~” 一道利刃捅破皮肉之声,清晰响起。 只见一柄屠刀,狠狠刺入一头人兽胸膛,且伴随着一道凄厉兽吼之声,而后脑袋重重砸在地板上,彻底失去生机。 一位豢人宗修士笑道:“这么多年下来,且宰了这么多头人兽,早已技近乎道,保证一刀下去,根本感受不到多少痛苦就没气儿了!” 也是这时。 虚空中一道年轻男声怒道:“你豢人宗也配称国教?今日我十五道君哪怕自知不敌,哪怕是死,也必须朝尔等挥刀!” “力之源头,九道!” “纸人羿天术,给我去……” 见此情形,百位豢人宗之修先是一愣,而后不免疑惑,这又是闹哪一出? 听烛同样只听其声,不见其人。 不禁想着,幸亏没跟这‘十五道君’一块来救人,这厮只会耍那嘴皮子。 而豢人宗国师,却是朝着虚空某处位置望去。 寒声道:“黄时雨,出来!” 霎时间,就见一碎花白裙女子,身影缓缓浮现而出,而后很是安分的行了一礼。 满眼笑道:“晚辈,见过国师大人。” “你走,我豢界不欢迎十相门之人!” “大人,能不能不走啊?我还想再待在一会儿的。” “呵,不能!”,豢人宗国师笑声冷意十足,“赶紧的,可别逼我亲自赶人!” 第265章 哕了 见此,黄时雨叹了口气。 “好,我这就走,国师大人勿恼!”,说着身影好似团雾般,被风吹散。 “大人,豢人宗与十相门不合?”,听烛下意识问道。 国师道:“这黄时雨独占笔相八成,你不知道?我赶她走,只是不想让她以手中生非笔,乱写一通罢了。” “万一在她笔下,我豢人宗成了那吃人的邪教,被大爻万万百姓唾弃怎么办?” 听烛眼角抽了抽:“大人,难道不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我们吃的是兽,不是人!” “话虽如此,但是在晚辈看来,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呵,那区别可就大了!”,豢人宗国师语气低沉,“我教可是好的,又岂能容忍她黄时雨,随意污蔑我教名声?” 另一边,百位豢人宗之修,依旧以手中屠刀,毫不留情捅入一只只人兽胸膛。 屠刀拔出的那一刻。 带起一道道血光如注,似雨般肆意喷洒着。 本就是红色的木质地板,在血液浸润下红得更加鲜艳,让人触目惊心。 “奇怪,这只人兽怎么十二条腿?”,一豢人宗修士手提屠刀,神色中多少有些困惑。 他见惯了稀奇古怪人兽,可此刻见到眼前这只,依旧觉得够畸形了。 不过也没太过在意,提起手中屠刀,就是朝着其胸膛捅去。 只是,刀锋才没入不到一寸。 豢人宗国师突然而至,抬手之间就将屠刀给夺了下来。 “臭,好臭,怎么会如此臭?”,他一连说了三个臭字,语气惊愕莫名。 接着目光落在身前这头人兽上,只见其头顶双角,跟个高山羚羊似的,偏偏腹下长了十二只蹄子,其中两只蹄子生有五指,另外十只看上去则正常许多。 方才那柄屠刀,虽然捅进去不过一寸,可仍在眼前人兽心脏处留下一道伤口,带起一颗颗殷红血珠不断自皮毛上滑落。 豢人宗国师迟疑一瞬,就是伸出手指,沾染了一点血迹,接着凑到自己鼻前嗅了一嗅。 “呕~” “呕~” “呕~” 霎时间,一道道干哕呕吐之声,在这宛若屠宰场的大殿之中清晰响起。 听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 堂堂豢人宗国师,大爻人族地位最崇高的那几位存在之一,站在万丈云端俯瞰芸芸之众生,尊贵不可言喻…… 此刻,仅是闻了那头人兽的血,就给自己闻哕了,这是不是太天方夜谭了些? “这……”,听烛迟疑一声,而后面无表情起来,他已经知道那头人兽是谁了。 十二只蹄子,两只是手,另十只是脚,除了李十五之外还能有谁?这里人太多,他一时之间还真没注意到。 “呕~”,豢人宗国师仍干哕着,足足好几息过去,才是缓过来,整个人似笼罩在一层阴影之中,让人不敢靠近。 “小子,你可真够臭啊!” 随着他指尖一点光芒绽放,眼前十二蹄人兽,开始逐渐蜕去兽躯,重新化作一个年轻人模样。 “蛤蟆小友,原来是你!”,豢人宗国师语气泛冷,“当初胖婴对我讲,你一人之业报,压断轮回妖九根秤杆,我起先还不以为意……” 一旁,李十五悻悻笑着,其实他一直都是清醒的。 他手中有承伤娃娃,那神仙醉红雾虽厉害,可那股醉人神魂之意,终究还是落在了这娃娃上。 且一开始,他是打算和那些楼灵周旋一番的。 谁知对方无意间说了一句,业报重的人,肉是臭的。 一听这话,他顿觉机会来了。 他完全,可以借此死遁啊! 只是才进行到一半,没想到就被豢人宗国师给逮住了,更是没想到,自己的血竟把堂堂一国师闻干哕了。 “前辈,我叫李十五,我师乾元子,师承种仙观”,李十五忙起声说着。 见豢人宗国师不理,又试着道:“大人,我血也没臭味啊,就普通腥味罢了!” “小子,你自然是闻不到,可在我等眼里,那些业报重的人,他们浑身恶臭至极!”,国师顿了一下,冷声接着道:“而你,更是臭不可闻!” 一时间,李十五若有所思。 而后俯身拱手道:“大人,是不是我没有经过所谓的畜生道洗礼,就直接被化成了牲口,所以一身业报就成了您口中的臭味?” 豢人宗国师未赞同,也未否定,只是问道:“你究竟干了什么恶事?” “不知道。” “那业报哪儿来的?” “不知道。” 见此,豢人宗国师就这么盯着李十五。 忽然道:“小子,你在豢人宗可以横着走了,毕竟你太臭,没人愿意吃你化作的人兽肉的!” 李十五眼前一亮:“真的?那感情好啊!” “只是大人,能不能给我写个条子之类的,毕竟那一只只楼灵,似乎脑瓜子不太好用。” “也不用太麻烦,就写‘此人肉臭,见之绕道’几个字就好。” 李十五一边套着近乎,一边绞尽脑汁思索该如何脱身,毕竟眼前之人,可是那大爻两大国师之一。 “继续宰兽!”,豢人宗国师下令,而后喃声道:“这两千头人兽,倒是够明儿个吃了,毕竟我宗弟子大多已经返回,区区两千头人兽完全不在话下。” 说罢,又是望着李十五。 “我豢人宗以人为兽,以兽为食,你不质问于我?不指责于我?” “哪儿能啊,豢人宗可是国教,为大爻百姓殚精竭力,为人族之将来肝脑涂地,晚辈心存感激还来不及,又岂会加以指责呢?” 李十五眼珠子一转,拍着胸脯道:“凡国师大人之所想,必有道理,凡国师大人之所做,我必拥护!” “谁若敢与之作对,呵呵,可就要问问李某人手中之刀利否?” 不远处,听烛额头黑线狂涌。 这家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他简直望尘莫及! 豢人宗国师却道:“我想听真话,你为何没有所谓的少年心气?没有所谓的嶙峋傲骨?不来质问于我?” 身前,李十五沉默几息。 而后抬头叹道:“不敢啊,为了‘活’这个字,我一直都是这般,也习惯如此了!” 第266章 唯我独好 豢人宗国师,整个人笼罩在雾中,相貌,形体,一切都一切,都仿佛雾里看花一般,让人看不真切。 “人人皆畏死,人人都想活!” “李十五,你倒是实话。” 国师说罢,接着道:“只是你向我俯首称臣,摇尾乞怜的样子,未免太过熟练了些。” 身前,李十五神色一僵。 “哎,国师大人,我从前跟了个老王八师父,若不学着机灵点,早被他给一刀砍死了,所以没办法啊!” 豢人宗国师点了点头:“原来是自幼如此,在生死存亡困境之下,给你练成这般的。” “正所谓,天地万物皆是道,让人明心见性。” “那么口中的师父,就可以称之为术,让你自幼学会,如何在最恶劣处境下保全自己。” “有道无术术可求,有术无道止于术。” 闻得此言,李十五牵强一笑:“国师大人话中之玄机,晚辈愚钝,听不太懂。” “若是无事,晚辈就告辞先离去了。”,说着,就是拱手行了一礼,作势就要离开。 “慢!”,豢人宗国师轻轻吐出一字,而后道:“刚宰了这么多兽,趁着血未凉,且还算新鲜,不如一道吃上一吃。” “好!”,李十五眼角带笑,没作丝毫犹豫就是点头答应,“能与国师大人共宴,是晚辈三生有幸。” 见此,豢人宗国师注视良久。 忽道:“看得出来,你是真饿了。” “只是这肉懒得分你了,我豢人宗之修食那人兽肉,可是有着大用!” 这时,听烛凑了过来。 郑重行礼道:“国师大人,可他们都是一个个活生生之人,为何要将他们化兽,再葬身人腹之中?” 豢人宗国师瞟了他一眼。 “我为何要解释?解释有意义吗?” “往往人们,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可只凭一双眼睛,又能够看得到多远呢?” “就好比你们,除了看到我等以人化兽,食那人兽之外,你们还能看到什么?” “再举个例子,你们看日月星河旋转,又是否能看清其背后蕴藏的天地至理?” “世人皆蠢!”,国师重重吐出几字。 场中,百位豢人宗之修,依旧以手中锋利屠刀,残忍刺入一头头人兽心脏,地板之上,更是结起了厚厚一层血污,粘稠,腥滑,让人忍不住作呕。 这间大殿,一时之间,竟真成了一座大型屠宰场,唯有那冰冷屠刀,以及一道道人兽呜咽惨叫之声。 国师又道,只是语气之中,蕴藏着丝丝笑意:“我豢人宗,都是些胖子。” “所谓心宽体胖,咱们这些人啊,最多只是贪吃一点而已,又会有什么坏心眼呢?” “至于这些被化作人兽的大爻各地之修,啧,他们能从心魔渡入我豢界,无论修为天赋又或者心性,都是那上上之选。” “他们可是有福气喔,能被我豢人宗修士宰杀,吃进肚子里。” “真的挺有福气的,真的!” 也是这时,又是一众豢人宗修士进入这间大殿,依旧是白袍红帽打扮,且体型略胖,抛开其它不说,豢人宗之人仅从形体来看,其实长得挺喜庆的。 他们朝着国师行了一礼。 而后走上前去,将一头头被宰杀人兽扛在肩头,不知带到什么地方去。 “国师大人,他们?”,听烛手指着。 “勿要惊慌,这兽宰了,自然得拔毛剔骨,再烹制成一道道菜肴,我豢人宗之修可不是那茹毛饮血的野人,当然得讲究一点。” 豢人宗国师说完,转身离去。 忽然,又是定在原地道:“我宗修士每日吃两千多头人兽,这才是第五日,估摸着还得吃上一阵子。” “所以慢慢等,等吃得差不多了,自会放你等离去的。” “毕竟这场国师之争,还得继续。” 李十五闻声,俯身相送。 “晚辈李十五,恭送国师。” 而后,望着场间这血腥残忍一幕,眼神渐渐迷茫起来,这世间之叵测,所谓的好与坏,善与恶,他是真的分不清了。 只是马上,又是眼神坚定起来。 喃声道:“管它那么多,这世上只有我一个好人,尔等都是坏,都是刁民!” 听烛皱眉:“李十五,你又说什么胡话?” 李十五扫了一眼:“刁民,闭嘴!” 听烛:“……” …… 第二日。 七十八楼之中。 李十五,听烛二人同围一桌而坐,神色低沉,皆一言不发。 “咯吱儿~” 房门被推开,胖婴这一次,竟是直接端着一口大铁锅过来,里面是一块块炖肉,每块皆小半个拳头那么大,色泽油亮,带着股酱香味。 李十五道:“你家国师都舍不得给我吃一口,你倒好,每次成锅端。” 胖婴笑着:“我家国师是挺小家子气,不过理解一下,这偌大的豢人宗,且都是一姓同堂,他就相当于大家伙儿族长,是得精打细算一点。” “不过这锅中之肉,你放心吃便是,这次不是人兽肉,是我去山间逮的野兽。” “毕竟豢人宗等于我家,你俩来这一趟,一口热乎的都没吃上,我脸上也没光不是。” 李十五闻声,浅尝一口。 胖婴立马惊呼:“嘿,这是人兽肉,我方才逗你玩的。” “是就是呗!”,李十五不以为意。 见此,胖婴多少有些意兴阑珊起来:“这是兽肉,不会膈应你们的。” 一旁,听烛不由询问:“你家国师之真容,你见过没有?” “没有,国师何许人也,我等也能窥见其真颜?” 一时之间,三人就着锅中肉,倒也相谈甚欢,至于豢人宗为何食人兽,无人主动提及。 渐渐,第六日夜了。 胖婴起身准备离去,只是一张肥脸上,多少有些落寞。 “哎,命途错位之下,我最多只能活七个多月了,年关一至,就是我命陨之时。” 李十五笑着:“说不定是好事,至少你不会被打作人桩,以你为祭,建一座红楼出来。” 胖婴则望着窗外夜色,摇了摇头。 “你们也许不理解,其实出生在这国教,真挺难的。” “我等到处辛苦寻那人兽,其中资质一般或者业报太多的兽,就被我们卖了出去,换成寿元。” “资质好的,就是被我们吃了。” “当某一天吃不下了,就被当作生桩,建一座红楼出来。”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啊!” “也不知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第267章 打生桩 见胖婴离去。 听烛道:“其实这豢人宗,挺纯粹的。” “他们所行之事,无非就是化兽,卖兽,吃兽,建楼。” 李十五轻呵一声:“没错,说白了就是这么一回事,可要自个儿身陷其中,那这里就是那恐怖食人魔窟,骨头渣子都得被熬成汤。” “只是可怜许印道友,第一晚都没撑过去,就成了他人腹中之食。” “偏偏国师还说,能被吃掉是他福气好,这上哪儿说理去?” 慢慢,两人话音渐隐。 主导这一场‘食人兽惨案’的,竟是堂堂大爻国师,那么至此,这件事没有任何周转机会,已然彻底定型。 等待大爻众修的。 只有被化作人兽,而后被残忍宰杀,当然按豢人宗话讲,这是他们的福气。 “还是和鬼好打交道啊!”,李十五打着哈欠,望着窗外那座小木屋,接着道:“至少鬼就是鬼,在我一手雷法之下,不敢耍啥花花肠子。” “听烛,你自便。” 说罢,就是身影没入木楼之中。 问道:“我昨夜借给田不怂两百阴钱,这两日他盈亏如何?” 木屋妖道:“赢多了,只是他说话和着放屁似的,又以一千阴钱换了件祟宝,给什么青禾送去了。” 李十五若有所思道:“不错,今后宁愿相信他怀孕了,也不能信他不舔了。” 时日,一天天过去。 来到豢界的大爻众修,他们并不傻,也已察觉到了什么,甚至尝试着冲出去,或是众人联合起来,去找豢人宗要个说法。 只是在国教面前,他们宛若那蝼蚁,掀不起丝毫水花。 慢慢的,大爻众修和那一只只楼灵,每夜竟是上演起了猫抓老鼠的戏码,生与死之间,堪称足够的惊心动魄,且荡人心弦。 且每到夜半之时,那一声声呕哑嘲哳兽吼,更是仿若一柄柄尖刀刺在他们身上,让他们心跟着一下又一下打颤。 然而一切,与李十五无关。 因为豢人宗竟然真送来一道木牌,上写‘此人肉臭,见之绕道’。 李十五对此,自然一口一个谢字,当即就收了起来,不停说着些感激之词。 转眼之间,他们来到豢界半个月了。 七万余大爻之修,近乎少了一半。 倒是一位位豢人宗之修,整日里吃得满嘴流油,甚至那一个个小胖娃,身子都圆滚滚了许多,像一颗颗球似的。 又一日。 胖婴来寻。 “找我干嘛?”,李十五打量一眼,语气古怪道:“这半月以来,其他人都是吃人兽吃得体型愈发圆润,你反而日渐消瘦……” 胖婴瘪嘴:“我都说了,我家国师小家子气,他得知我中了‘命途错位’之术后,说我吃了也是白吃。” “走,反正闲来无事,带你观礼!” “观礼?”,李十五不解。 “今日建新楼,起地基呢!” “是嘛,那倒是可以一观,只是不会把我骗去打那生桩了?” “你肉太臭,国师说了,只要你沾染一点,这楼必塌,所以你到时尽量站远一点,免得自找麻烦。” 片刻之后。 九千九百座红楼尽头。 李十五,听烛,胖婴同来此地。 他们见眼前空地之上,果真在建新的红楼,只不过,仅是简单有个地基雏形而已。 且地基主体,是长宽约莫六十丈的方形结构,若是以此朝上建起百丈高楼,堪称巨大。 此刻,一位位豢人宗之修,正忙碌其中,手中端着各种各样祭品,或是用来祭祀的红香,或一些其它杂物。 只是神色,蕴藏着淡淡悲伤。 胖婴低声道:“这座新楼刚刚起了地基,还未正式开始修建,只是在这之前,得先打生桩!” 他话音刚落。 就见一座恐怖‘肉山’,被数十位豢人修士,扛在肩上,一步步抬了过来。 甚至每次迈动步伐,颠簸之下,都能引起肉山上一阵肉浪滔天,那种油腻恶心之感,不由让人一阵反胃。 “这么大吗?”,听烛愣愣一声,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景象,只觉眼前这肉山,简直一座小山丘一般无二。 甚至他好不容易,才从‘肉山’中找到其主人的脑袋来,其就跟个腐烂南瓜似的,近乎彻底陷入‘肉山’之中,看上去黏糊糊一坨。 更让他惊悚的是,一颗又一颗诡异人头,不停从‘肉山’之中往外挣扎着,好似一只只蠕动的活蛆,他竟是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胖婴叹了一声:“这位前辈已经吃不下了,甚至不能再维持自己形体,只能化作这么一座肉山,让人给抬着过来。” “只是等待他的……” 李十五看到,眼前这肉山被诸多豢人宗之修轻轻放在地上,接着往他身上抛洒各种颜色谷物,有大米,红豆,麦子,高粱…… 霎时间,五谷好似雨滴散落,洒在他身上各个位置,他想动手拾起一粒麦子,却发现以自己如今状态,如今这副形体,竟是连抬手这么个简单动作都做不到了。 胖婴见状,语气愈发低沉,只是面上却带起笑容来:“你们知道,为何要撒五谷吗?” “愿闻其详!”,听烛吐出四字。 “因为五谷啊,代表着庄稼,代表着粮食,也代表着那一口吃的,同时,也是代表着希望。” 胖婴深吸口气:“对于咱们人族而言,只要有那么一口吃的,就能活下去,今后就有希望,不是吗?” “咳咳!”,他干咳一声,“这都是我家国师讲的,你俩也不用太过在意,反正就是打生桩前的一种仪式罢了。” 时间点滴流逝。 一位豢人宗长老出现场中。 点头道:“开始!” 只见那座‘肉山’,再次被抬了起来,而后置于那处地基雏形之上。 一根又一根被削尖的圆形木柱,从天而降,就这么刺入‘肉山’躯体之中,将他钉死在地上,与这片大地相连。 猩红奔流的鲜血,崩溃的血肉,躯体之中传出的一道道扭曲嘶吼之声……,眼前这座肉山,就好似一颗腐烂的南瓜,被一根又一根木柱捣得稀碎! 望着这一切,李十五不由想着。 原来豢人宗说的打生桩,是真! 第268章 日官 此时此刻。 在场所有豢人宗修士静静望着这恐怖残忍一幕,他们眼中除了有悲伤一闪而逝之外,更多的,是习惯以及麻木。 整个豢界,有九千九百座红楼。 便是说明同样的事,曾经上演过太多次了。 胖婴叹道:“如你们所见,这就是打生桩了。” “若我没有中‘命途错位’之术,估计将来某一日,等我吃不下了,同样会面临此般结局。” 一旁,听烛喃喃一声:“那么多人兽被你们宰了吃了,自己也同样落不得好下场,所以何必呢?” 胖婴面上拉扯出牵强笑容:“我咋知道?倒是建楼这事挺不错的,至少这么多座红楼,一眼看上去就挺红火的。” “好比眼前,等后面把大楼主体建起来,这位前辈的鲜血,会一寸一寸的向上渗去,直到将整个楼体浸染成一片猩红。” 说着,又是看向李十五。 “李哥,李爷,我真觉得你活不长,不如用寿元买我一头人兽。” “我虽中了‘命途错位’之术,但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万一就卖出去一万头了呢?” 李十五想了想,忽地笑道:“别急,等年末之时你再来寻我,若到时真只差那么几头,我给你补上就是!” 渐渐,眼前这场打生桩仪式,已经走到尾声,听烛别过头去,漠然道:“这种血腥场景有何好看的?简直无趣。” 说罢,转头就走。 时日,依旧一天天而逝。 豢界之中的大爻众修,以每日两千的速度,有条不紊消失着。 终于,整整一个月后。 七十八楼之中。 此刻,李十五抬头望着窗外黎明之色,不由一叹:“算日子,应该快要结束了。” 身后,无脸男意兴阑珊。 “李爷,这一场国师之争,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按理来讲,你们不是该各显神通,互相斗生斗死吗?” “可结果,哪有这般道理啊?” “直接把你们这些参与争夺之人,当牲口似的捉了去,一个个给宰了吃了。” 李十五摇了摇头:“可能,这就是如今这世道特色,邪门,诡异,完全让人琢磨不透。” 也是这时。 一道中年男声,宛若雷霆炸响,传荡在这一座座红楼之间。 “各位小友,速来!” 这语气,竟是第一日接引他们的豢人宗之修,胖橘。 顷刻之间。 所有幸存修士眼含激动,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将他们给淹没。 他们隐约明白,这第二关算是过了。 至此以后,再也不用每夜提心吊胆,绞尽脑汁躲避那一只只楼灵搜寻。 只见一道道身影,从三十六座红楼之中飞身而出,落入来时的那一块空地之上。 胖橘身着白袍,头顶红帽,就这么虚立半空,微笑看着望着他们。 “各位小友,这一月以来,在我豢人宗可还住得习惯?” 无人言语,无人回话。 又是过了片刻,终于一位金丹大修忍不住拱手质问:“前辈,我等三十六州之修,来时超过七万之数,可仅过去一月,已然不足一万!” “敢问前辈,每夜那一只只抓捕我等的楼灵,到底是何来头?又为何朝我等下此毒手?” 此话一出。 在场之人心中怒火被瞬间点燃,眼中更是隐约有火光冒出,这一月之光景,已是如同阴影般,深深刻入他们脑海之中,怕是终生挥之不去。 “前辈,那些消失同道究竟去了何处?” “橘前辈,他们是不是已遭了毒手?” 见此情形,胖橘神色从始至终未有多大变化。 只是笑道:“众小友勿慌,那些消失不见之人,可比你们有福气多了,这是好事!” “还有我豢人宗,可是两大国教之一,你们不可妄自不揣测,污蔑我教名声,否则后果嘛,自己想去。” 接着,仅是一挥手。 又是一座青铜门户,凭空立在空中,门高十丈,宽三丈,门内冒着一道道幽黑光芒,好似那不见底的深潭一般,让人望而止步,不知究竟通向何处。 “各位小友,请进,我豢人宗就不多留各位了!” 见此,残余修士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竟是谁也不敢上前。 实在是这场国师之争,已让他们心底畏惧起来,对接下来面临之处境,愈发的心里没底。 “莫非,要我亲自送你们不成?”,胖橘目光一凝,语气隐约带着怒意。 此话一出,瞬间就见一位位大爻之修拔地而起,落入青铜门户之中,再也不见踪迹。 …… 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大泽。 微风拂过,平静水面上顿时泛起一道道细密涟漪,一圈圈朝着远处荡漾而去。 除此之外。 这片大泽之上,竟是悬着一座草屋,通体呈一种翠绿之色,好似由芦苇条搭建而成,看上去颇为别致。 一位三十出头男子,身披麻衣,面如雕刻,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而动,就这么静静坐在屋前。 忽地,他抬头望去。 只见虚空之中,一道青铜门户开始显化,一位又一位身影,就这么从中掉落了出来,眼神茫然望着这一切。 “这里又是哪儿?”,李十五皱眉打量着眼前场景,发现身下竟是一片汪洋水泽,连个落脚地方都是没有。 随着青铜门户消失,残余大爻众修,全部降临此地。 且他们也注意到,不远处那座芦苇编织的草屋,以及静坐屋前的男子。 对方无任何气息流露,偏偏只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双目一阵刺痛,似对方光芒万丈,不可直视,同时,这人身上更是蕴藏着一种古老之意,仿佛与天地共生。 “前……前辈,不知怎么称呼?”,有人壮起胆子,面朝男子,俯身询问。 此话一出,就见男子缓缓起身,口中道:“吾名临川,乃大爻日官!” 瞬间,所有人瞳孔为之一颤,同时脑海之中巨震,仿若有一道雷霆轰然炸开。 眼前之人,竟是那从未显露踪迹于人前的三大日官之一! 只是下一刹,就见临川突然出现在李十五身前,目中似有困惑。 “咦?小子快把手指砍了,这颗眼睛给我尝尝!” 第268章 日官 此时此刻。 在场所有豢人宗修士静静望着这恐怖残忍一幕,他们眼中除了有悲伤一闪而逝之外,更多的,是习惯以及麻木。 整个豢界,有九千九百座红楼。 便是说明同样的事,曾经上演过太多次了。 胖婴叹道:“如你们所见,这就是打生桩了。” “若我没有中‘命途错位’之术,估计将来某一日,等我吃不下了,同样会面临此般结局。” 一旁,听烛喃喃一声:“那么多人兽被你们宰了吃了,自己也同样落不得好下场,所以何必呢?” 胖婴面上拉扯出牵强笑容:“我咋知道?倒是建楼这事挺不错的,至少这么多座红楼,一眼看上去就挺红火的。” “好比眼前,等后面把大楼主体建起来,这位前辈的鲜血,会一寸一寸的向上渗去,直到将整个楼体浸染成一片猩红。” 说着,又是看向李十五。 “李哥,李爷,我真觉得你活不长,不如用寿元买我一头人兽。” “我虽中了‘命途错位’之术,但还是可以挣扎一下的,万一就卖出去一万头了呢?” 李十五想了想,忽地笑道:“别急,等年末之时你再来寻我,若到时真只差那么几头,我给你补上就是!” 渐渐,眼前这场打生桩仪式,已经走到尾声,听烛别过头去,漠然道:“这种血腥场景有何好看的?简直无趣。” 说罢,转头就走。 时日,依旧一天天而逝。 豢界之中的大爻众修,以每日两千的速度,有条不紊消失着。 终于,整整一个月后。 七十八楼之中。 此刻,李十五抬头望着窗外黎明之色,不由一叹:“算日子,应该快要结束了。” 身后,无脸男意兴阑珊。 “李爷,这一场国师之争,怎么和我想的不太一样,按理来讲,你们不是该各显神通,互相斗生斗死吗?” “可结果,哪有这般道理啊?” “直接把你们这些参与争夺之人,当牲口似的捉了去,一个个给宰了吃了。” 李十五摇了摇头:“可能,这就是如今这世道特色,邪门,诡异,完全让人琢磨不透。” 也是这时。 一道中年男声,宛若雷霆炸响,传荡在这一座座红楼之间。 “各位小友,速来!” 这语气,竟是第一日接引他们的豢人宗之修,胖橘。 顷刻之间。 所有幸存修士眼含激动,那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如潮水般铺天盖地而来,将他们给淹没。 他们隐约明白,这第二关算是过了。 至此以后,再也不用每夜提心吊胆,绞尽脑汁躲避那一只只楼灵搜寻。 只见一道道身影,从三十六座红楼之中飞身而出,落入来时的那一块空地之上。 胖橘身着白袍,头顶红帽,就这么虚立半空,微笑看着望着他们。 “各位小友,这一月以来,在我豢人宗可还住得习惯?” 无人言语,无人回话。 又是过了片刻,终于一位金丹大修忍不住拱手质问:“前辈,我等三十六州之修,来时超过七万之数,可仅过去一月,已然不足一万!” “敢问前辈,每夜那一只只抓捕我等的楼灵,到底是何来头?又为何朝我等下此毒手?” 此话一出。 在场之人心中怒火被瞬间点燃,眼中更是隐约有火光冒出,这一月之光景,已是如同阴影般,深深刻入他们脑海之中,怕是终生挥之不去。 “前辈,那些消失同道究竟去了何处?” “橘前辈,他们是不是已遭了毒手?” 见此情形,胖橘神色从始至终未有多大变化。 只是笑道:“众小友勿慌,那些消失不见之人,可比你们有福气多了,这是好事!” “还有我豢人宗,可是两大国教之一,你们不可妄自不揣测,污蔑我教名声,否则后果嘛,自己想去。” 接着,仅是一挥手。 又是一座青铜门户,凭空立在空中,门高十丈,宽三丈,门内冒着一道道幽黑光芒,好似那不见底的深潭一般,让人望而止步,不知究竟通向何处。 “各位小友,请进,我豢人宗就不多留各位了!” 见此,残余修士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竟是谁也不敢上前。 实在是这场国师之争,已让他们心底畏惧起来,对接下来面临之处境,愈发的心里没底。 “莫非,要我亲自送你们不成?”,胖橘目光一凝,语气隐约带着怒意。 此话一出,瞬间就见一位位大爻之修拔地而起,落入青铜门户之中,再也不见踪迹。 …… 眼前,是一片一望无际大泽。 微风拂过,平静水面上顿时泛起一道道细密涟漪,一圈圈朝着远处荡漾而去。 除此之外。 这片大泽之上,竟是悬着一座草屋,通体呈一种翠绿之色,好似由芦苇条搭建而成,看上去颇为别致。 一位三十出头男子,身披麻衣,面如雕刻,额前几缕碎发随风而动,就这么静静坐在屋前。 忽地,他抬头望去。 只见虚空之中,一道青铜门户开始显化,一位又一位身影,就这么从中掉落了出来,眼神茫然望着这一切。 “这里又是哪儿?”,李十五皱眉打量着眼前场景,发现身下竟是一片汪洋水泽,连个落脚地方都是没有。 随着青铜门户消失,残余大爻众修,全部降临此地。 且他们也注意到,不远处那座芦苇编织的草屋,以及静坐屋前的男子。 对方无任何气息流露,偏偏只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双目一阵刺痛,似对方光芒万丈,不可直视,同时,这人身上更是蕴藏着一种古老之意,仿佛与天地共生。 “前……前辈,不知怎么称呼?”,有人壮起胆子,面朝男子,俯身询问。 此话一出,就见男子缓缓起身,口中道:“吾名临川,乃大爻日官!” 瞬间,所有人瞳孔为之一颤,同时脑海之中巨震,仿若有一道雷霆轰然炸开。 眼前之人,竟是那从未显露踪迹于人前的三大日官之一! 只是下一刹,就见临川突然出现在李十五身前,目中似有困惑。 “咦?小子快把手指砍了,这颗眼睛给我尝尝!” 第269章 水楼 大泽之上。 李十五瞳孔巨震,日官临川屹立在他面前,仿佛那不朽之神山,而他自己与之相比,就好似一粒微不足道尘埃。 “李十五,眼睛给我!”,临川神色淡漠,就这么望着他,且直接叫出他名字。 “是,大人!” 李十五强行压制住心中惶恐,“咔嚓”一声,左手大拇指就被他活生生掰扯下来,甚至还从下方大泽唤来一捧清水,仔细将上面血迹冲洗干净。 而后,才是双手捧着,朝着临川递去。 此时此刻,李十五心中思绪千转,因为日官临川,是除纸道人,怀素之外,第三位对这眼珠子感兴趣之人。 周遭,残余大爻众修望着这一幕,哪怕心中疑惑万千,仍是低着头,不敢多吭一声。 “日官大人,请用!”,李十五恭敬念道。 临川将断指拾起,指间一捻,好似剥豆子一般,血肉褪去,只有一颗眼珠子留在手中。 “李十五,你是人?”,临川将眼珠子放在鼻尖嗅了嗅,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大人,何出此言?”,李十五语气尤为小心。 “因为你这颗眼睛,阳气太重,太重!”,临川咬字极重,“而人身上,是不可能长出这种东西的!” “不过,用来泡酒倒是不错!” 听到这话,李十五终是忍不住开口:“日官大人,可知种仙观?” “不知!” 临川吐出两字,而后重新坐回芦苇小屋前,至于李十五那颗眼珠子,竟是被他丢入身下大泽之中,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时,听烛站了出来。 行礼道:“大人,这国师之争?” 临川闻声,淡淡开口:“如今这大爻不太对劲,好似孤岛悬于无尽大海之中,哪怕我等,也没什么去处,只能困在这方寸之间。” “否则,以你等微末之修为,又岂配见我?” “至于这国师!”,临川忽地一笑,有些意味深长道:“罢了,我给你们设上一关!” “毕竟你等残余八千余众,而这国师呢,且只需要一位。” 话音落下。 就见大泽之上,一道道水流盘旋而起,接着在空中凝聚,交汇,融合。 最后,竟是化作一座十层水塔。 在众修眼中,这塔居然完全是透明的,完全由清水凝成,甚至塔内情形也看得一清二楚。 临川见此,又一挥手。 李十五等人便是看到,这十层水塔,在每一层楼梯口位置,皆守着两位披甲大汉,且都是一副不怒自威模样。 “大人,这是何意?”,听烛不解道。 临川解释:“如你们所见,每一层楼,都是有两位守楼甲士。” “他们其中一人,仅有着筑基之境修为,而另一人,有日官少许之力。” “你们需要做的,就是每上一层楼时,挑选其中一人厮杀,一气登顶十层楼者,就算过关。” 此话一出,残余大爻众修瞬间呆愣。 “大人,其中一位甲士仅筑基境界,而另一位竟有着日官之力,这实力跨度是不是太大了些?” “是啊大人,我观这些甲士长得一模一样,且气息无任何差别,这岂不是碰运气嘛!” 又一金丹大修忍不住道:“日官大人,这国师之争以此争法,是不是太过儿戏了些?” 临川眼神微凝:“儿戏?” “啧啧,我可是知道,你们入豢界时共七万余数,其中真正有天赋,有心性的,皆是被豢人宗……” “倒是你们这些活下来的,本就属于尾大不掉,所以儿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之废话少讲,挨个入楼!” 听这语气,众修一阵无言以对,日官竟是玩儿真的,并不是说说而已。 “这算啥?”,李十五眼角一抽。 偏偏听烛,已是朝着那座水塔而去。 此刻,水塔第一层楼入口,二位甲士双臂环抱,一身青铜铠甲更是煞气惊人,根本无法判断谁强谁弱。 听烛略微思索,掌间忽然祭出八卦盘,抬手就朝着其中一甲士脑袋砸去,顷刻之间,就见其身形崩碎,化作一粒粒水珠四散而去。 而听烛,已是朝着第二层楼走去,依旧是重复方才动作。 “砰!” “砰!” “砰……” 连续十砸,接连十声,十位守楼甲士相继崩溃,反观听烛,竟然稳稳站在水塔第十层,就这么眼神平静望着众修。 “这……这就成了?会不会太容易了点!” “也许,那守楼甲士另有玄机,并不是单纯凭借所谓的运气!” 一时之间,众修议论纷纷。 而听烛已是卦衣如雪,随风而扬,重新落在了李十五身前。 “厉害啊,有什么窍门不成?” “莫急,等下同你讲!”,听烛简单回着。 也是这时,又一金丹大修,落入水塔第一层楼梯口位置。 而方才被听烛打散的甲士,也已然重聚,甚至两甲士还跟个陀螺似的旋转好多圈,让他根本分不清孰弱孰强。 “快!”,临川吐出一字。 “是……是,大人!” 金丹大修连忙应声,接着五指并拳,就是朝着其中一位甲士脑袋冲拳而去。 “咔嚓!” 一声骨裂之声过后,众修清晰看到,其手掌无力垂着,显然已经断掉。 而那位甲士,仅仅一巴掌薅了过去,就见这大修好似被风卷残云一般,直直砸入身下大泽之中,身死不知。 日官临川轻描淡写道:“死不了,只是得养一阵子,且这国师之争,与之无缘了。” “尔等继续,不得拖沓!” 见此,众修虽面露无奈,却也不得不听命行事,一个接一个上前,再一个接一个被轰入大泽之中。 李十五默默看着。 喃声道:“十层楼,每层两位甲士,要凭着运气连上十楼,这几率,不过是千中有一啊!” “听烛,支个招呗!” 听烛摇头:“此法,暂时不可言传!” 时间渐渐流逝,眨眼之间,便是入夜。 八千余众,算上听烛在内,也不过九人成功登上第十楼,其余人皆被淘汰。 “你不试试?”,听烛问道。 “自然要试!”,李十五说着,便是飞身而起,落在水楼之前。 此刻,望着这模样相同,气息相同的披甲之士,他是真犯了难,这完全分辨不出来啊! 忽地,他心中一动。 传音入棺老爷中,问道:“无脸男,你看面前这两位谁更欠揍?我好收拾它!” 第270章 老道再现 一轮明月,悬挂天穹。 月光洒下,落在微波粼粼大泽之上。 八千余大爻之修,除了听烛等九人,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显然闯这水塔时被伤的不轻。 不过眼神之中,反而透露出些许轻愉之意,实在豢人宗一行,已让他们吓破了胆,所以这国师之位,不争也罢。 “道友,别试了,这完全凭运气的,不如放弃,免得弄自己一身伤。”,一人好心劝道。 “劝什么劝?世上心高气傲的主儿多的是了,等石头砸了自己脚,就知道痛了!”,另一人轻呵一声,不以为意。 而李十五耳中,无脸男声音响起,忿忿道:“李爷,打左边这个,我瞅它这眼神就来气,狠狠教训它!” “行!”,李十五点头,而后将棺老爷感知屏蔽,让无脸男难以窥见外边情形。 他则是不紧不慢,将花旦刀拔出,朝着右边那位甲士狠狠斩了过去,只听一声刀鸣,就见其化作一粒粒水珠溃散。 第二层楼。 “李爷,刚刚教训那家伙没有?还有你把棺老爷眼睛遮住干什么?我啥也没看到。”,无脸男不停嘀咕着。 “咳咳,我挥刀太快,怕闪瞎你眼!”,李十五干咳一声,接着道:“你再看看这两位,揍谁?” “还是左边这个,打死它,就看它不顺眼!” “好!” 李十五挥刀,又是朝着右边那位甲士砍去,而后朝着三楼而去,再是四楼…… 而在场大爻之修,就这么满眼呆愣,看着他一楼接着一楼,直至彻底站稳十楼之上。 此刻,李十五神色淡然,只是心中忍不住嘀咕,这无脸男不简单啊。 他从前就觉得,这家伙有些邪门,能从一堆软柿子中,稳稳挑中最硬的那一颗来捏。 只是如此,究竟是运气好到极点,还是差到极点呢? 也是这时,水楼轰然而散。 日官临川道:“十人过关,其余自行离去即可!” 刹时间,众修丝毫不敢停留,化作道道流光而去。 “李十五,你怎么上十楼的?”,听烛面带疑惑,很是不解。 “嘿,自有妙计罢了!”,李十五打量一眼,同样问道:“你怎么上十楼的?这下可以解释了!” 听烛沉吟一瞬,而后淡定开口:“你不懂,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无论怎么选,都是能稳上十楼的。” 恰是这时。 日官临川朝着听烛望来,神色玩味道:“你师怀素,应我的八两祟茶?” “日官大人放心,不日亲自奉上!”,听烛恭敬行礼。 李十五:“……” 其余八修:“” “何为祟茶?”,李十五忙问着,那叫一个神色精彩,没想到这厮,竟是玩的这么一套。 “是一只祟妖,其本体为一棵茶树,尤为邪门,如今被我卦宗降服。” 正在李十五继续询问之际,却见一碎花白裙明媚女子,翩然从天而落,手握一支晶莹剔透生非笔,就这么微笑望着众人。 来者,竟然是黄时雨。 “见过日官大人!”,她施身行了一礼。 “嗯!”,临川点头,而后道:“既然如此,这里就与我无关了!” 说罢,整个人连着那座碧绿芦苇小屋,同时消失不见,不知去了何处。 “各位,这连续三关下来,可就只剩你们十人了啊!”,黄时雨笑语盈盈,目光在众人身上相继交替而过。 “接下来如何?”,听烛语气不卑不亢。 黄时雨道:“大爻万万百姓,最畏何物?” 听烛答:“祟!还有邪教!” 黄时雨又道:“既然如此,自然是降祟,或是斩杀邪教徒!” “不过纵火教凶险万分,怕是你们有去无回,相对而言,还是斩祟更为稳妥一点。” 听烛皱眉:“何处斩?” 黄时雨微笑:“别急!” 至于李十五就这么默默看着,这一场所谓的国师之争,简直越发莫名其妙起来。 这时,黄时雨又道:“这里是云州,游龙城!” “此方城池,距离此地约莫三万里之遥,三日之后,我自会来寻你们。” 说罢,就是身影同样隐去。 “这接下来国师之争,真是这女人主导?”,李十五重重念叨一句,颇有些直接撂担子走人冲动。 听烛道:“你虽看她不过眼,但不得不说,她有这个资格。” 说罢,同样飞身而去。 而其余八修,乃五男三女,其中只有一位筑基之境,剩下皆是金丹大修。 “诸位道友,回见!”,众人互施一礼,而后各自离去。 唯有李十五,忽地愣在原地不动。 他朝着身下大泽望去,只见一轮圆月倒影其中,清晰可见。 偏偏在李十五视角之中,这倒影忽然开始不断扭曲起来,而后渐渐的,竟是化作一慈眉善目的老道模样。 “徒儿,为师又来了!”,老道一对大小眼满是笑容,就这么定定望着李十五。 “老东西,阴魂不散啊!”,李十五瞬间杀气凛然起来,指间骨节捏的吱吱作响。 “徒儿,听师父一句劝,放弃种仙观,那东西只有为师才能把握住的。”,老道循循善诱。 “呵呵,不说它是假的了?” “哎,的确是假的!”,老道叹了一声,接着道:“所有都是假的,只有师父和你才是真的。” “徒儿啊,别执迷不悟了,把种仙观让给为师,自己娶个媳妇,安稳过日子才是正道啊,师父看那黄时雨就不错,估计挺旺夫的!” 刹那之间,李十五以刀锋朝着水中斩去,激起浪花千尺,只是当风平浪静之后,老道尤在,依旧满脸叹息望着他。 “徒儿,你是真可怜!” “连老道我都有生辰八字,偏偏你没有,换句话说,你连自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李十五尽量让自己呼吸平静:“老东西,你真是乾元子?” “当然!”,老道似很是得意,又道:“这个道号,为师可是很满意的?” 闻得此言,李十五深吸口气:“既然如此,你给我解释一下,你当初为何要把自己亲妹子下锅煮了?” “那个笑脸,又是怎么回事?” 第271章 一个傻子 月夜寂静。 老道以水中倒影模样,隔空与李十五对视着。 只是此刻,老道满眼惊恐:“徒……徒儿,你也看见那个笑脸了?” “对!”,李十五点头。 “不能看,千万不能看!”,老道愈发急切,又道:“被那个笑脸缠上,你这一辈子就完了,师父就是被它害了的!” “我明白了,一定是因为种仙观,你才被它找上来的,徒儿听话,把种仙观交给为师……” 见这般,李十五蔑声呸道:“老东西,糊弄你爹呢,说来说去,还不是哄骗老子把种仙观给你?” “说不定,那个笑脸就是你弄出来的。” 听到这话,老道眼神也随之冷了下来:“徒儿,为师只道一句,种仙观在你之手,那是在自寻死路!” “身下十腿,指上十眼,你觉得这副躯体,真的是给人准备的?” 李十五道:“那给你?” 老道立马喜笑颜开:“徒儿真乖,师父就爱长十条腿,十颗眼,腿多跑得快,眼多看得广。” 李十五:“你不是说,种仙观是火焱子杜撰出来的?” “是杜撰的!”,老道说着,自个儿居然眼神困惑起来,他似想继续说什么,可话还没出口,就先把自己给绕糊涂了。 最终,他很是气愤道:“徒儿,你不听为师话,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老道话语声,逐渐微乎其微起来,和夜风混杂,渐渐听不太清晰。 其身影,重新化作月亮倒影。 李十五抬头望去,方才是月至中天,现在已是略微有了偏移。 “哎,头疼!” “这老东西究竟是谁?活人还是鬼物?说他不是乾元子,偏偏又对我等之事了如指掌!” “说他是,脾性又完全对不上。” 李十五念道几句,又是朝着大泽之中望去,日官临川可是把他一颗眼丢入其中,此刻他完全不知何处去寻。 “还有这老东西,居然说一切都是假的!”,李十五又是莫名冷笑:“明明白曦就是修假,他不知道?” 说罢,同样离去。 第二日。 云州,游龙城。 如今已入了五月,天地之间,弥漫起丝丝燥热之气,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此刻李十五,随意找了路边一茶摊,要了一壶凉茶,坐在阴凉下吹着风,好不惬意。 只是摊主喂了一条老黄狗,就这么朝他龇牙咧嘴叫唤着。 “狗东西,你还来劲了是?”,李十五觉得有些怪哉,所谓狗老成精,眼前这玩意儿,简直蠢得过分。 “老丈,赶紧把你这狗牵走,否则别怪我掀摊子啊!” “客……客官,这狗不是我养的啊!”,摊主是个老头儿,抹了把额头汗水,很是无奈说着。 恰好这时。 一道年轻男子声,忽然自李十五耳边响起:“是我,落阳!” “啥?”,李十五瞬间起身,就这么盯着眼前这条黄狗,惊疑不定道:“落阳,你啥时候变成狗了?” 落阳叹道:“上次不是在黄纸妖上吹了牛,结果我回到纵火教,就对三长老来了句‘你母安在否?’,还是两遍。” “结果,就成这样了!” “不过,这并非豢人宗‘以人化兽’之邪法,三个月一到,我自会恢复人身。” 李十五点了点头,又对摊主道:“给这狗上只茶碗!” “好嘞,狗碗一只,客官稍等!”,摊主老头儿嘹起嗓子吆喝一声,就是在地上摆了只破碗。 落阳忙道:“我不喝茶!” 只是在老头儿眼中,这黄狗从不曾说话,而是朝着李十五不停叫唤着。 “李十五,这国师之争可就只剩十人了,我听着这消息,就忙不停朝着这里赶来!” “还有,你是不是去豢人宗了?” 落阳语气很急,接着道:“你可别被豢人宗给骗了,那群死胖子坏到流脓,却故意装作一副冠冕堂皇,大义凛然模样。” “说他们吃人,偏偏把人化作兽再吃!” “说他们收割寿元,还偏偏给你一头人兽。” 落阳说着,愈发语气忿忿起来:“他娘的是做尽了坏事,还学那婊子立起贞洁牌坊!” “我教三长老说,他们可能是在祭祀什么,豢界那一座座红楼,就是一根根插在地上的红香。” 李十五,就这么微笑听着。 反正都是刁民,他无所谓。 只是这时,一群小娃蹦跳在街上走着,颇为欢乐。 “傻子来了,傻子来了!” “屎换金,屎换金去了!” 他们轰然而散,不多时又重新折返,只是这一次手中,竟然多了一只粪桶,里面满满的金黄之物,臭气迎面而来,顿时引得周遭百姓眼嫌,纷纷掩鼻离去。 此刻,这些小娃就排排站在街边,眼巴巴朝一个方向瞅去,似在期待着什么人出现。 “落阳,你变成狗之后,吃肉还是吃……”,李十五随口一问。 “我不是狗,豢人宗邪法才是把人变成真的狗,甚至拥有狗性!”,落阳很是不爽回着。 “李十五,少和那群坏心眼胖子打交道,真吃人不吐骨头的……” 听着耳边絮絮叨叨,李十五饮着凉茶,颇有兴致的,朝着那群小娃望去。 不多时。 一道消瘦到不成人形,衣着宛若乞丐身影,脑袋埋得很深,缓缓从远处朝着这边而来。 这人动作尤为小心翼翼,或许说是害怕,害怕自己碰到街上路人,引得别人斥责或者打骂! “傻子来了,快看,傻子来了!” 十几位小童顿时乐得拍手,提着手中粪桶,就是凑了上去。 “傻子,你说过的,一桶粪换三个铜板!” “嘿,真不愧是傻子,那些挑粪郎每日挑粪,我爹每月还得给他们结银钱,你反倒是花铜板买,真傻!” 这时,那乞丐傻子缓缓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眸子中满是痴傻之意,动作更是尤为怯懦,哪怕面对这些小娃亦是如此。 “十……十五说了,他种仙之后,就如同土地上的苗儿,得施肥,得需要养分!” “如今他躯体干瘪枯萎了,就是因为没有养分,所以我得多给他准备一点粪,越多越好,越多越好……” 这傻子一遍又一遍重复说着,似他只记得这事,且对他极为重要。 也是这一刻! 李十五目光瞬间森冷异常,犹如寒冰刺骨,隐匿在树阴下的面庞,更是凌厉逼人,仿佛蛰伏着一只恶兽,即将破笼而出。 只因那傻子,是花二零! 第272章 温馨 城中,两旁商铺鳞次栉比,城内纵横交错的石板路上,百姓行人如织。 不知何时,空中已淅淅飒飒落着几粒小雨。 百姓见雨欣喜,只觉得这般燥热天,来几阵清凉风正好合适。 约莫二十丈开外。 十数名冲天辫小娃,站在街边,手中提着粪桶,桶中屎波荡漾,个个喜笑颜开。 “傻子,铜板呢?” “赶紧的,你再不来用铜板换,我爹明早儿可就得让挑粪郎弄走了,毕竟这天也热了,粪桶放家中可臭了!” 听着小娃口中嬉笑,那道枯槁好似乞丐的身影也笑了。 “有铜板,有铜板的!” 他说着,就是低着头,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把铜板,上面‘大爻重宝’的字样,都是被磨损的平滑起来。 “一桶粪,三枚钱!”,他语气有板有眼,而后给一众小娃数着铜钱。 “傻子,这粪桶还是给你送到老地方?”,一小娃满意掂量着铜板,又拍着胸膛道:“傻子你放心,咱年龄虽小,但同样是个讲究人,保证钱到屎到!” “嗯!”,乞丐连忙点头,又是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能提重物。” 说着,就是转身在前面带路。 十数位小娃见状,提着粪桶赶紧跟在身后。 过路百姓见这架势,纷纷皱起眉头,甚至有人还呵斥几嗓子,不过换来小娃们一阵嬉皮笑脸,愈发恼怒。 “李十五,这人你认识?”,茶摊上,一条老黄狗忽然问了一句。 见没有回应,落阳又道:“李十五,我观这人,有些不太对劲,他没有丝毫人气!” 此刻,见那枯槁似乞丐身影,以及一众小娃越走越远,李十五缓缓起身。 随口二字:“很熟!” 说罢,同样跟了上去。 游龙城极大,和棠城规模相当,同样是千万人口之巨城。 李十五此刻,正处在东城门位置,大爻以东为尊,故这里也是主城门。 一众小娃走了约莫两里路,进入一条僻静小巷,又是往里拐了三拐,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座观音庙。 抬眼望去,这庙极小,只有一进,且进深不过三丈而已,庙门腐朽破烂,外边红墙也跟着褪色,好似那戏子花了妆一般,尽显斑驳。 唯有最里面神台之上,供奉着一尊观音泥像,只是观音坐下并非传统莲花台,而是一条条畸形扭曲的手臂,好似把这观音托举起来一般,一眼望之,让人忍不住的心中发毛。 此刻。 乞丐进了观音庙。 庙中地上铺了一层干稻草。 乞丐蹲下身子,慢慢给这层稻草拨到一边,露出几张薄木板出来。 再把木板掀开一角,恶臭顿时扑鼻而来,下方竟然是一个大粪坑,或是天气炎热,隐约能看到一只只蛆虫蠕动。 小娃们见状,熟练提着粪桶上前,挨个儿给倒了进去,而后才蹦跳着提桶离开。 “这些都是养分,都是养分啊,十五躯体干瘪了,我得给他多备下一点……” 乞丐口中一声声念叨着,而后重新将木板盖好,又是铺上一层稻草。 庙外。 一人一狗望着这一幕。 落阳道:“他是你师弟?” 李十五点头:“是,他叫花二零。” 落阳沉默一瞬,而后低沉道:“只是他已经死了,现在的他,仅是阴鬼之躯罢了,只是鬼体较之寻常鬼物更加凝实。” “所以,他才可以出现在白日之中,甚至看上去与活人差别并不大。” “不过,依旧无法摄起重物,甚至连个粪桶都提不起来!” 一旁,李十五久久无声。 眼中盯着庙中那座观音神像,只见其面带悲悯,既生女相,又有男相,仿若雌雄同体。 花二零憨坐庙中,目光痴傻,时而惊恐,时而傻笑。 “走!”,李十五吐出二字。 “啊?不进去看一看?”,落阳一怔。 “有何可看的?难不成你知谁杀了他?你知是谁害他如此?”,李十五声线愈冷,好似冰碎! 也是这一刻。 “轰隆!” 天地间一道银色电弧划过,带起一道雷声轰鸣,豆大的雨滴,更是倾盆而下。 小巷中,屋檐下。 李十五抬头望着,喃声道:“入夏了啊!” 只是马上,惊变起。 因为他发现,这雨滴竟是能透过屋檐,直直落在他身上,哪怕是以法力撑起一道屏障,都是无用! “兹,兹兹~” 一道道密密麻麻,好似灼烧的声音响起。 李十五瞬间惊骇,只因自己肉身在接触到雨滴的那一刻,竟是开始腐蚀消融起来。 眨眼之间,他就是面目全非,面上好似蜡烛融化一般,黏糊糊一坨,看着恶心至极! 一旁,落阳化作的老黄狗,同样跟着这般,全身狗毛跟着血肉糅合混杂一起,同样惨不忍睹! “李十五,这游龙城不对劲,天大的不对劲!”,落阳急忙大喊! 与此同时! 一人一狗一跃至屋顶,朝着远处主街道望去,仅是一眼,就是让他们望见毕生难以忘怀一幕。 只见街中央,一位三十约莫男子,正笑语盈盈,将自己浑身衣物扒了个干净,又给一旁的小闺女手中,递上一把匕首。 “宝儿乖,这雨淋上一会儿,可是会死人的,所以咱们父女俩啊,得弄出一把能避雨的伞出来才行。” “爹,知道了!” 小闺女约莫七八岁,同样被雨淋到,面部五官有融化迹象,两颗眼珠子一上一下挂在脸上,看着莫名惊悚。 只见她拿起匕首,轻而易举就是在男子脊背上割开一道豁口,好似脱衣服似的,一张人皮就是被扒了下来。 而男子把匕首接了过来,又是将自己腹部剖开,从胸膛前狠狠撕扯下六根肋骨。 不多时,一柄人骨为伞骨,人皮为伞面的雨伞,就是被做好了。 只是,却是人皮内面朝上,外面朝下。 此刻五官融化的小闺女,失去皮肉好似剥皮猴子的血淋淋男子,就这么站在伞下,依偎在一起,互相说着些关心话,画面尤为温馨动人。 而这一场‘怪雨!’。 竟然真的被这一柄怪伞,给挡住了! 只是,并不是他们是这般。 城中百姓,有一个没一个,都是学着如此,撑起一把白骨人皮伞! 第273章 乞讨 此时此刻,望着这一幕。 李十五与一狗,心中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荒诞,惊悚,以及不适。 那满城撑开的的白骨人皮伞,好似一朵朵血色花蕾绽放一般,时时刻刻抓着两人眼球,让他们呼吸都是为之一遏。 “李十五,太不对劲了!” “他们剥皮拆骨为伞,竟是跟个没事人一般,这没道理,太没道理了啊!”,落阳神色焦急,忙不停犬吠着。 而李十五,却是掏出一把匕首,没有丝毫犹豫,同样跟着学了起来,以人皮为伞面,以肋骨为伞架。 只是马上,他就是愣住了。 因为这过程,简直太丝滑了,根本就没有多少阻碍,轻而易举的就将自己扒了皮,一柄白骨人皮伞,就是做了出来,甚至李十五心中一动,还在把柄处加了一块玉坠。 伞下,李十五和狗并排而站。 雨滴如瀑,在城中溅起白花花一片,渐渐将人视线模糊。 雨水顺着人皮伞之伞沿流着,好似珠帘连成线一般,却是无一滴落在二人身上。 李十五站在屋顶,回头朝着观音庙望了一眼,花二零依旧蜷缩在角落之中,其阴鬼之躯,并不受这怪雨影响。 “他娘的,这狗日的世道,能再邪门一点?”,李十五呸了一声,眼神之中,一缕缕戾气正在不停酝酿着。 这场大雨来得快,去得更快。 天色瞬间转晴,阴云全部消散,一缕缕阳光落下,带来暖风阵阵。 李十五看到,城中之百姓,将人皮白骨伞重新拆分,人皮往自己身上一套,人骨朝着自己腹部一塞,竟是顷刻之间恢复如常。 一切的一切,再次变得正常起来。 街头小贩吆喝声,耐不住寂寞的寡妇,和着一些汉子打情骂俏,互相说着些荤话,引得旁人津津有味听着…… 李十五见状,也是学着这般。 果然,剥下的皮,拆掉的骨,跟着复原。 甚至之前因为淋了雨,身上面上被腐蚀的部分,也跟着恢复过来。 “咯吱~” 一道木门声响起,原来是李十五所站的屋檐下这户人家,一个小媳妇提着只竹篮,正准备出门,应该是去采买之类。 他立马从房顶落下,将人给拦在身前。 “公……公子是何人?”,这媳妇瞬间低着头,有些羞红了脸。 “我问,你答!”,李十五语气冷冽,且不想废话,问道:“这条巷子中,巷尾那座观音庙是谁建的?” “还有,里面那个乞丐,你们何时见他出现的?” 见这般语气,小媳妇浑身忍不住吓得一哆嗦,连忙将自个儿脖颈处两颗布纽扣系上,不敢再卖弄风姿。 “公子,那破庙很久了,一直没人搭理!” “至于里面那座观音神像,好像是半年前新立的,也不知谁,反正某一夜过后,其就是凭空出现了,跟见鬼似的。” 说着说着,语气忿忿起来:“公子可不知道,那里面有一傻子,整日神神叨叨的,竟是在里面弄了一处粪坑出来!” “之前天气凉,味儿不大,懒得理他而已,等再过段日子啊,非得让他滚走,否则谁受得了?” 李十五点点头,又问:“方才那场大雨?” “下雨,就该撑伞啊,否则就把自个儿淋湿了,这可是会死人的!”,小媳妇随口回着。 片刻之后。 李十五和狗离开这处小巷,重新来到大街之上,依旧是在之前那处茶摊上坐了下来。 “公子,还是给狗上一只茶碗?”,摊主老头儿吆喝一嗓子。 “嗯!” 一旁,化作老黄狗的落阳,屁股歪坐在横椅上,两只前腿搭在桌上,嘴里伸着舌头。 “李十五,这座城,要么是被大能修士施了法,要么是这座城藏了一只大祟,所以,才有之前白骨人皮伞一幕。” “如今我们入了城,同样中了招!”,落阳忧心忡忡说着。 只是他刚说完。 一道卦衣如雪身影,缓缓自远处而来,接着自顾自坐下,俨然是听烛。 他道:“我已经去看了,此地星官府邸无人!” “且这游龙城,除了我等之外,没有任何本土修士,似早已经提前离去。” 听烛目光一凝:“昨夜之时,黄时雨说这国师之争的最后一关,是斩祟。” “有没有种可能,此祟,就在城中。” “而我等,已然入局!” “根本不是她口中所讲的,得等到三日之后。” 落阳道:“你先前也自个儿扒了自己人皮,弄了一把白骨伞出来?” 李十五却道:“你是卦宗的,算卦应该比凡人来得准。” 听烛瞟了一眼:“是观音庙中那只鬼,也就是你的师兄弟?” 他沉吟一声,朝着不远处看去,只见花二零又是深埋着头,长发褴褛,将自己面容遮掩,动作更是小心翼翼,生怕和路上行人碰到。 而后,走到一处街边角落里。 就这么双膝跪在地上,面前摆着只破碗,口里疯疯癫癫不停嘟囔着,不知究竟说些什么。 俨然,是在乞讨。 落阳感慨一声:“哎,他都死了,甚至都化作了鬼物,还有他用来买粪的铜板,没想到是这么来的!” 见这一幕,李十五双眸闭上。 而后猛地睁开,起身,缓缓走了过去。 嘴角尽量扯出一副温和笑容,不会显得那么生硬,接着,也是学着花二零那般,就这么双膝跪坐在地上。 “二零,是我,李十五,还记得吗?”,李十五语气带颤,眼神中带着希冀。 “十五,十五!”,花二零口里念叨两声,猛地抬起头来,一张枯槁鬼脸上,就那么笑着。 不过马上,又是低下头去。 口中嘟囔道:“你不是,十五躯体枯萎了,我记得很清楚的,你根本不是他,所以别想骗我……” “你走开,我得多给他准备些肥,好浇在他身下黑土上,这样他才能活……” 花二零一声又一声念叨着,无论李十五如何询问,皆是一问三不知,好似真的痴傻了一般。 也是这时,无脸男化作一老头儿,从棺老爷中走了出来。 “帮我个忙,把他看着!” “李爷放心,咱就喜欢干下九流,干脆同他一块儿当乞丐就是,反正是挣钱,干啥不是挣?” 李十五道了声谢,重新落座茶摊之上,问道:“二位,你们怎么看?” 第274章 乱 听烛道:“他叫花二零?” 而后接着说起来:“我观他虽是阴鬼之身,却是极为凝实,按理来讲,不该如此痴傻才对!” “所以,此事有些不太对劲儿!” “至于你让我算卦,他已经死了,给鬼算吗?” 李十五低着头,一言不发。 唯有额头青筋暴起,那种汹涌怒意,好似那巨海翻腾,能将一切淹没。 他当初为何让花二零,独自骑着五指马离去呢? 他恍惚记得,当时刚种仙成功不久,身体变得枯萎,好似行将就木一般,他隐约察觉到,似吃人,能解自己一时之困境。 于是他害怕,自己将花二零给吃了,所以让对方先行离去。 “神算子,你倒是测得一手好字啊!” “你说二零,命里有那天大机缘,却是终究如镜花水月一般,一切归于一场空!” 李十五语气不由狠戾起来:“你他娘的算这么准,老子还真没理由挖你眼了!” 一旁,听烛却是自顾自说着:“此城星官,诸多修士都已离场,只剩满城之百姓!” “那么此地,就是我等十人的斩祟之地。” “胜者,得国师之尊位!” “只是如今看来,这次出现的祟,实在太过邪门了些。” 听烛说着,朝着城中眺望而去。 口中叹息一声:“满城白骨人皮伞,伞下尽是无皮人。” “如此世道,不由让人心生绝望,也真的,挺让人提不起劲的。” 落阳立即不爽起来:“你提不起劲,就让李十五来当这国师,我可是以自己命,在他身上下了一注。” “还有我纵火教,那可是从上至下,无论长老还是教徒,个个锐意进取,志气勃发,就为人族之破冰不断前行!” 听烛皱眉:“我记得李十五说过一句话,不可动大爻人族之‘人’字!” 落阳当即反怼:“豢人宗不是也动了?” “不过,我教与他们可是不同。” “那群死胖子是将人化作牲畜,化作猪狗,是将这个‘人’字,向下动。” “我教长老说了,咱们是带领人族破冰,朝着崭新生命层次蜕变,是向上动。” “孰高孰低,这还用我说?” 时辰,点滴流逝着。 转瞬之间,已是来到黄昏时候。 怪事,又是发生了。 诺大个城池,竟是没有一缕炊烟升起,更是一丝儿饭菜的香味都是没有,像是所有人都不吃饭似的。 “咕隆!” “咕隆!” 李十五三人依旧坐在茶摊上,偏偏腹中一道道响声如鼓,居然是饿了。 “怪哉!”,落阳化作的黄狗怪声道,“我等也会饿?” 也是这时,摊主老头儿忽然回头朝着三人望来,嘴角满是鲜红血迹,口里正不停嚼着。 他咧嘴笑道:“两位公子,这不吃饭啊,可是会饿死人的!” 偏偏听烛看在眼里,心底一阵惊悚,只因这摊主老头儿,竟是在生啃自己手臂,一口就是撕扯掉一大块血肉,吃得津津有味。 “好吃,真好吃……”,老头儿边吃边笑,还伸舌将嘴边沾染的一圈血迹给舔了个干净,一点不想浪费。 不止是他。 此刻这满城之人,无论是谁,又无论在干什么,都是开始生吃起自己来,好似一场露天宴席,甚至相熟之人还来了个‘碰手’动作,而后又是继续大块朵颐。 “好……好饿,怎么会突然这么饿?好像再不吃什么,会立马饿死似的!” 落阳说着,面前凭空出现一袋熟食,应该是他随身而带,只是胡乱嚼了一通过后,竟是没有一点饱腹感。 再看李十五,面色更是阴晴不定。 他觉得自己不吃东西,同样会死。 顿时知晓,和黄纸妖‘命途错位’一个级别的祟妖出现了,这种玩意儿之诡异莫测,种仙观都护他不住。 于是没有多想,抱起自己手臂就是张嘴撕扯起来,而后大口嚼着。 血肉入腹之后,瞬间化作一股股暖流,不断在他全身流淌着。 “鸭肉味儿的!”,李十五忽地念叨一句。 “啊?”,落阳一对狗眼愣住。 李十五道:“没错,就是鸭肉味儿。” “你们想想,若是飞虫吸我血,鸭吃飞虫,我再吃鸭。” “与其……不如……,直接抱着自个儿手啃,这样反倒能省去中间这个繁琐过程,是不是这个理?” 一旁,听烛有模有样学着,啃食着自己手臂上的血肉。 跟着道:“我的肉吃起来,是鲶鱼味儿的,也还不错!” 落阳忙道:“怎么说?” 听烛想了想,解释道:“虫吸我血,鸭吃虫,鸭子在水中被鲶鱼一口吞了,我再吃鱼……” 落阳见状,立马像是着了魔似的,也跟着抱起自己狗蹄子,一张狗嘴不停啃着。 一对狗眼更是泛着绿光:“嗯?我这肉吃着,怎么像吃熊掌似的?” 这一幕幕! 与白日时的人皮白骨伞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旧荒诞,邪门,且让人惊悚! 约莫过了半炷香! 惊奇之事出现了。 李十五等人明明把自己手臂啃食掉,偏偏吃入腹中后,其化作一缕缕血气,手臂上的血肉又重新长了出来。 渐渐,这偌大的城池,再次恢复如常,所有人面上笑容洋溢,谈笑风生不断。 也是这时。 黄时雨身影,凭空出现在三者之前。 依旧一袭碎花白裙,依旧手持生非笔,就这么微笑望着一人一狗一李十五。 口中道:“如你们所见!” “这游龙城,就是这场国师之争的最后一关,城中千万之百姓,便是你等除祟的见证!” “若成功,百姓活,国师出!” “可失败,后果可就大了去了!” 黄时雨叹了一声:“至于这次的妖,只有一字!” “乱!” 第275章 第四关 夜色,渐渐上涌。 城中各处灯火如织,行人来往不断,一片其乐融融。 茶摊上。 一人一狗一李十五,注视着眼前女子。 “黄时雨,何为‘乱’?”,李十五随口问着,“还有,这城中的祟,是你放进来的?” 不远处,黄时雨一袭碎花白裙,映衬着满城灯火,身影显得有些朦胧。 她轻声道:“不是我!” “这场国师之争,仅四关而已。” “第一关,心魔渡。” “第二关,豢人宗。” “第三关,临川。以日官之尊,亲自考验你等。” “只是这日官大人觉得太过繁琐,且不愿意多掺合这些,索性凝聚一座水塔,以运气挑选十人出来。” “第四关,就是这游龙城。” 黄时雨抿了抿唇,接着道:“大概是三日之前,此祟入了城中,后两位国师干脆以此为契机,将此地作为国师之争的最后一关。” “而此城的星官,诸多本土修士,全部撤离,只留满城千万之百姓!” “过程,大概就是如此。” 李十五点头,继续道:“那么你呢?” 黄时雨嘴角漾起笑意,朝着挥了挥手中生非笔:“我参与目的,仅是以手中笔,记下此次过程,以及,到时候通告整个大爻。” “让世人皆知,世人皆服,这国师之尊,来位之正,无任何……猫腻!” 她叹了口气:“哎,是十相门国师大人叫我来此的,否则我才懒得走这一趟,毕竟道君这几日嚷着,要以脚步丈量大爻每一寸土地……” 她话语声突然一顿,就这么微笑望着几人,不继续说下去。 李十五又问:“乱,怎么解释?” 黄时雨摇头:“对此,我也不是很清楚。” “总之祟的来历,还有它们实力究竟是如何界定的,还没谁解释的明白。” 一听这话,落阳直接吠道:“此城中的祟,如此邪门,仅是一个‘乱’字,让我等如何去除祟?” 黄时雨道:“别急,我家国师说过两句话,让我转给你们!” “一,这只祟最喜欢乱,越乱越好。” “二,乱中孕育秩序,这只祟的本体可能是任何东西,但它一定,是最正常的那个。” 李十五若有所思,而后道:“你此刻也在此城之中?” 一听这话,黄时雨顿时神色古怪,瘪嘴道:“我可没入这城,否则白日之时,我说不定也得把自己剥皮拆骨,做一把白骨人皮伞出来,以应对那场怪雨!” “啧,这好吓人的好!” 她话音刚落,身躯渐渐变得扁平起来,最后,竟是化作一幅画,画中的黄时雨笑靥如花,被描绘的栩栩如生。 一抹火光,自画的一角开始燃起。 顷刻之间,就是将其吞噬,而后化作一把灰烬,随着夜风而扬。 此时,不止李十五这边。 城中其他八位修士处,也有黄时雨出现,为他们解释这一切缘由。 落阳急忙犬吠道:“李十五,我小命可就在你手中了,这国师之位,看你的了,待事成之后,我等再共为大爻人族谋破冰之举……” 至于他,四只狗蹄之下,一道道金色纹路开始浮现,其玄妙不可言喻,似蕴藏某种不可思议之力,就朝着听烛笼罩而去。 同时一对狗眼,其中各有一只骰子疯狂转动着,骰子有六面,每面皆有一字,只是看不清到底写了什么。 “听烛,有我落阳在,你卦宗想成为那第三国教,做梦去!” 怒道一声后,就见落阳化作的大黄狗,猛地一跃而出,张开大嘴就朝着听烛脖子上撕咬而去! 两者顿时纠缠在一起,而后在一阵金芒笼罩之中,同时失去踪迹! 至于周遭之百姓,见这一幕纷纷露出惊惧之色,不过除了脚步略快之外,并无多少异样表现。 夜风吹拂,李十五一袭道袍如墨,坐在茶摊横椅上,额间碎发随风而扬。 二十丈开外。 花二零化作的鬼物,依旧面前摆放一只破碗,就这么跪坐在那里。 无脸男同在一旁跪着,只是这厮,竟是给自己换了张即将饿死之人的脸,那副凄惨做派,当之让人一眼生怜。 “公子,小老儿再给你添些茶水!”,摊主老头儿躬着背,提着一壶新茶,回过身来。 却是在转身的一刹那,躯体变得瘦小干瘪,五官更是化作大小眼,歪嘴,且满脸黑斑麻子…… “徒儿,喝茶!”,他一张老脸凑了上去,就这么与李十五面贴面互相盯着,距离不过一寸。 “又是你!”,李十五顿时戾气横生,手中花旦刀猛抽而出,一个起身,抬手就朝着眼前之人脑袋斩去。 却是在刀锋即将碰上对方脖颈那一刹,老道再次化作老头儿,正浑身颤抖,满眼惊骇欲绝盯着他。 “公……公子,小老儿只是给你添个茶,何必动刀啊!” 也是这一刻。 这条街上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又或是贩夫走卒,就这么齐刷刷回过头来,一张面孔全部化作乾元子模样,面朝李十五咧嘴笑着。 齐声道:“徒儿,种仙观是假的,就让给为师,否则会害了你的!” 见这一幕,李十五反而镇定下来。 只是自顾自喝着茶水,根本不想理会。 然而一位位‘老道’,见此却是急了,忙道:“徒儿啊,你将自己当‘种子’种入黑土中,而后你身躯就干瘪枯萎,似那菜苗缺失养分。” “偏偏你身下黑土,能够从一切‘逝者’中汲取养分,就好似树苗,能从别的已经断掉且腐朽的树木得到滋养。” “徒儿,你难道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简直跟种菜似的。” “甚至你如今躯体上一道道裂,也是因为‘养分’太多,导致你躯体承受不住……” 一位位‘老道’面色愈发急切:“徒儿啊,世上哪有这么多巧合的事?这种仙观真不存在的,只是你自己在骗自己罢了,所以其存在之逻辑才会如此自洽!” 李十五面不改色,只是冷笑一声:“那你为何处心积虑得到它?” “仅凭这一点,无论你说得再天花乱坠,我也不会信一个字!” “还有便是,我身下可是长了十腿,手指上长十眼,我脑子有病是?非得给自己弄一个畸形出来?” 第276章 趁乱登场 李十五就着面前茶水,一饮而尽。 面朝着那一位位‘老道’,露出讥讽之色:“你继续编,老子看你还能编出什么花儿来!” 听着这话,老道们一阵沉默,而后神色渐渐泛冷。 齐声讥笑道:“徒儿啊,你是真的可怜!” “你如此狼狈的活在世上,连一个真正信任的人都没有。” “白日里,你眼睁睁看着二零徒儿入了那观音庙,看着他以阴鬼之身,还不忘替自己收集一桶桶粪。” “可你,却迟疑了!” “你害怕眼前的花二零,又是什么玩意儿故意设计害你。” “所以你直接转身,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入那观音庙,与他相认。” “可怜,可怜喔,连自幼同自己一起长大,一路同甘共苦的师弟都是信不过!” 此刻,一道道话语声,好似魔音入耳般,不断朝着李十五双耳灌去。 “老东西,说够了没?”,他猛地起身,死死盯着那一位位老道。 “徒儿,索性把种仙观给我,以后天塌了为师来扛,你就安心娶个媳妇享福就是,何必这么为难自己呢……”,老道继续说着。 李十五强迫自己冷静,而后沉声问道:“老东西,你到底是谁?又是怎么出现的?” 老道想了想,回道:“徒儿莫犯浑,我是你师父啊。” “至于为师想要出现,这可不容易,需要特定的条件,或是介质。” “第一次,是心魔渡上,为师巧借心魔之幻象出现在你面前。” “第二次,是昨夜月圆之时,刚好天时地利人和,以水中月影之方式,才和你说上话。” “至于今夜,是因为这整座城,被那只‘乱妖’笼罩着。” “这里太乱了,太乱了,且只会越来越乱,嘿嘿,可有意思了。” 老道们嘿嘿笑着,又道:“至于这一次,为师叫‘趁乱登场’!” “总而言之,为师见你可不容易,下一次指不定得等到什么时候,所以徒儿听话,乖乖把种仙观让给为师。” 李十五心中一动:“老东西,你对这‘乱妖’很了解?” 老道们顿时面露不屑:“所谓的祟,本就不是真的存在,只是一群似是而非之物罢了,或者说本就是假的。” “而这里的这只‘乱妖’,我好像见过它本体!” 老道们一双浑浊眸子,纷纷露出思索之色,接着道:“说起来,这玩意儿还真不好解释!” “我记得好像是某个人陨落之后,其一身修为残留,化作一妖,称为‘乱妖’。” “当时那只‘乱妖’,同样把一座城笼罩了,而后那座城就乱了起来,越来越乱,无法描述的乱。” “总之七日之后,那满城之人全部因乱而死。” 老道们纷纷注视着李十五,突然道:“徒儿,你哭一声试试?” 李十五:“” 他冷笑一声:“我为何要哭?” 老道们:“徒儿听话,试试!” 李十五想了想,以法力催动自己泪腺,眼角顿时有一颗颗泪珠滑落。 只是这一刹,一种极致的痛感,瞬间席卷全身,让他忍不住身子蜷缩成一坨。 老道们见这一幕,顿时乐得哈哈大笑,手指着道:“徒儿啊,知道了!” “白日之时,你和城中百姓剥皮为伞面,拆骨为伞骨,一点痛觉都是没有。” “偏偏哭,会有前所未有的痛意袭来。” “这就是乱,这就是乱啊,哭感和痛感颠倒了。” 老道又道:“百姓剥皮拆骨不死,食自己肉以饱腹,这也是乱。” “徒儿,今日才第三日。” “自明日起,这城里的一切会越来越乱,根本无法以寻常之逻辑去看待,去理解它。” “直至七日后,一切彻底以死亡告终。” 此刻,李十五眼角泪水止住,浑身痛感也跟着消失不见。 他长长呼出口气,:“告诉我如何找出‘乱妖’,种仙观给你也无妨!” 瞬间,老道们眼露狂喜:“徒儿,真的?” “咳咳!”,老道们清了清嗓:“徒儿,为师对这‘乱妖’知道的也不多。” “这样说,它可能以任何模样,任何东西出现。” “甚至街边一块青石,女子头上一根发簪,又或是你身上一件衣服,你的一根手指,都可能是它变的。” “只是,它绝对是满城混乱之中,最正常的那一样东西。” “明白了,根据这个特点,说不定就能将之找出来!” 听到这话,李十五戾声道:“这满城之物多如牛毛,我如何去找?” 老道们忙道:“这只‘乱妖’喜欢‘乱’啊,越乱越好,越乱越能勾引起它兴趣。” “你想办法将它勾引出来,再仔细辨别,说不定能找到它。” 李十五深吸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缓:“老东西,有多大把握能成功?” 一位位老道同时咧嘴一笑:“徒儿,几乎没可能的。” “‘乱妖’能化作任何物件,哪怕就藏在你身上,你确定自己就能成功发现它?” 又继续劝道:“徒儿啊,你如今看到的这些祟,不过是真正光怪陆离中的冰山一角而已,根本不值一提,像师父就被一张笑脸给害了,还害得这么惨。” 老道们面带希翼:“徒儿,把种仙观给为师,只要师父一成,立马带你跑路,咱师徒俩都是有本事的人,何处不能为家?” “徒儿,你刚刚可是答应为师,只要告诉你找到‘乱妖’的办法,就把种仙观交出来的。” 李十五见此,不由蔑笑一声。 “老东西,就你还口口声声称是我师父?” “你连自己教出来的徒儿,究竟是个什么德性都不知道。”,李十五嘲讽之意愈浓,继续道:“吃里扒外,过河拆桥,落井下石,阿谀奉承……” “老子说的话,你也敢信?蠢货一个!” 顿时,一位位老道气得跳脚,满脸乱颤:“逆徒,逆徒,你不得好死!” 李十五打着哈欠,不免有些意兴阑珊:“老东西,你连骂人都是不会,要知道乾元子骂起人来,那是直往人肺管子里戳啊……” “管你是什么东西,赶紧给老子滚!” 第277章 真的好乱 满城灯火辉映,烟火长燃,将这漆黑夜里照耀的一片光亮融融。 一位位百姓脸上,老道那张面孔渐渐消失不见,他们也跟着恢复如常,一时之间,各种细碎私语不断,街上再次变得繁闹起来。 “公子,你的茶诶!”,摊主老头儿吆喝一声,上了一壶热茶,满脸褶子都是藏着笑意。 接着道:“公子,这一壶可是酸枣百合茶,助睡养神的,可不像白日里那些浓茶,一口一个精神!” 李十五微笑点头,递出一粒碎银。 接着几步之间,走在无脸男身前,其和花二零依旧跪在街边,行那乞讨之事。 “李爷,你这朋友好像是只鬼啊,还是只傻鬼,咱白日里那般苦口婆心,想教会他如何多乞讨些钱,偏偏他就是学不会。” “没事!”,李十五轻声吐出两字,又道:“你方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老道?” 无脸男摇头:“咱就看到街上百姓突然定在原地不动,然后你就像中了邪似的,朝着他们不停说着什么胡话,就没有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与他想的一样,这自称乾元子的老道,依旧只有他自个儿看得到。 “原来,他是在特定情形下,需要某种介质才能出现。” “若真是如此,这老道或许真不是黄时雨弄出来的。” 李十五眸中困惑渐深,不过马上就是舒展,现在琢磨对方来历,纯粹是自己钻牛角尖。 此刻,他眺望着满城灯火如织,人影如流。 不由喃声道:“此妖名为‘乱妖’,被其笼罩之城,七日之后满城百姓必死。” “其性喜‘乱’,偏偏自身是最正常的。” “且能以任何东西,任何形式出现。” 李十五叹了一声:“哎,这一下难弄了啊!” 也是这时,一妇人抱着个一岁多奶娃,正欲归家,奶娃睡眼朦胧,趴在自己母亲肩头睁不开眼。 偏偏在路过李十五身前时。 瞬间,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反观李十五,已是眼皮打架,就这么一头昏睡了过去。 只是他在倒地前的一刹,便是明悟为何会如此,奶娃和他的‘困意’,被互换了,这也是乱。 毕竟老道说过,这城中只会越来越乱,根本无法用正常逻辑和思维去看待。 “李爷?”,无脸男推搡一下,见没有任何反应,立马眼神一亮,心底生出一个好点子。 只见其不知从何处弄来一张破旧竹席,直接盖在李十五身上,接着在他面上胡乱抹了几把土灰,弄了个死人妆出来,反正夜里也看不了那么清,糊弄人足够。 哭嚎着道:“各位街坊大爷行行好,犬子不幸病逝,可怜家中无银,一口薄棺都是置办不起……” 不得不说,如此做法,可比光乞讨来钱多了。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 城中一件又一件怪事,相继发生…… 第二日。 天穹笼罩着一层阴云,天地一片昏暗,好似那风雨欲来。 街边,李十五缓缓睁开眸子,面对如此之处境,他昨晚似睡的不错。 只是马上,他就是一愣。 他觉得自己视角,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儿。 仔细一琢磨,才是发现他脑袋居然长反了,明明人脸朝前,脑勺朝后,现在居然反了过来,弄成人脸朝后,脑勺朝前。 也是这时。 不远处一户人家,朱红色大门由里向外推开,一对中年夫妻手臂挽着从中走了出来。 李十五见此情形,又是一愣。 只因夫妻俩的脑袋,被互换了。 妻子的头,长在丈夫脖颈上,丈夫满是胡须的糙汉脑袋,反而长在了娇小的女子身躯上。 “这……” 李十五缓缓起身,通过左拇指眼珠子望着这一幕,而后久久无声。 “贼他娘的,这就是‘乱’吗?” 只是他一开口,整个人又是怔住。 只因他的声音,竟是一副婉转女儿音,颇有种小家碧玉感觉。 那么按理来讲,他自个儿的声音,应该出现在一位女子身上。 “汪,汪汪~” “开饭,开饭……” 一条大黑狗,从远处嘿咻嘿咻跑了过来,而后一溜烟不见踪迹。 李十五再次沉默了,因为这条黑狗,狗嘴中发出的声音居然是他的,且能简单的口吐人言。 这一刻的他,终于明白‘乱’这个字,到底意味着什么。 “以七日来讲,今日已是第四天!”,李十五以女声念叨一句,而后脑袋朝后,大步向前。 此时正值清晨,街上行人稀疏。 但是入目所见,唯有‘乱’之一字能够形容。 七八十岁的糟老头,浑身却壮得像头牛,正手持红色丝帕站在街头,与一位书生打扮的屠夫打情骂俏。 顶着婴儿脑袋的大人,正抱着怀中的成人脑袋儿子,朝着不远处的药铺飞奔,结果郎中给开了一包砒霜外加十包耗子药。 “郎中,吃这东西真管用吗?”,婴儿脑袋的父亲忧心忡忡,“我儿可烧了一晚上了,这烧退不下去啊!” 朗中拍着胸膛保证:“放心,我挣这份黑心钱也不容易,你儿吃下必死,死不了把你儿子带来找我,老子一脚给它踹死。” 李十五莫名觉得,这郎中似乎把那孩子,当成了耗子来治。 不止如此,有的人全身错位,如眼睛长在肚脐上,肚脐长在嘴巴上,嘴巴长在屁股上…… 一切的一切,简直太乱了。 李十五根本无法用正常眼光,去看待和理解这一切。 “怪哉,为何这城中百姓,对自己一觉醒来,突然变成了这副模样,一点都不觉得惊悚和恐惧呢?” 李十五停下脚步,皱眉思索着,不过马上,就是眉心舒展。 “对自身变得如此古怪且诡异,竟是一点都不害怕,也察觉不到任何异样,甚至欣然接受。” “这本身,也是一种乱啊。” “乱,真的好乱!” 第278章 乱象纷呈 “乱,太乱了啊!” 此时此刻,李十五脑袋朝后,身子朝前走在街上,以一种少女口音,不断感叹着。 他头上两只眼,盯着后方。 左手拇指和食指两颗眼珠子,则盯着前方。 两种视角不断在他脑海中交织,汇聚成一幅幅堪称离奇,又足够让人觉得邪门之画卷。 街边,一个老人步履颤巍,一副老态龙钟之相,模样看上去还算正常。 由于今日天色暗沉,他竟是提着一盏油灯,将自己影子倒映在一面白墙之上。 “老头儿,你干甚?”,李十五停了下来,凑上去问道。 却见老人动作小心翼翼,将自己影子从墙上摘了下来,眯眼笑道:“我家孙儿得娶媳妇,我把自己影子拿去卖了,给他娶个奶回来。” 李十五:“……” 不远处,有着一位三十好几男子,两条腿两条手臂都长在了身下,看着怪模怪样。 旁边是他肥头大耳,却是脑袋颠倒着的媳妇,比李十五更离谱,她是头顶与脖子相连,下巴朝上。 抱怨道:“你这模样,还得去裁缝店给你量一身新衣,可不得花钱?” 男人立马笑道:“不麻烦,那裁缝有个六十老母,早年丧夫,说不定能和咱家种猪凑成一对儿……” 李十五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这一幕幕。 且随着时间流逝,街上行人愈多,也越发乱象纷呈起来。 “这才第四天啊,都已经乱成这样,真等到第七天时那还得了?” 李十五呢喃一声,又疑惑起来:“无脸男,还有二零呢?” 也是这时,面前一阵金光涌现。 两道身影,从中忽地显化而出。 出现的,竟是落阳与听烛。 只是此刻的两者,同样很乱。 听烛满脸狗毛,鼻子变成狗鼻,耳朵变成狗耳,四肢同样变成狗的四肢,甚至身后还多了一条狗尾。 至于落阳,同样是一个人狗糅合而成的四不像,看着怪模怪样。 见此情形,李十五忍不住道:“你们不打了?” 落阳一愣:“你这嗓子听着不错啊,送到梨园卖唱挺合适的。” 不过马上,就是回道:“不是不想打,是我的一身修为,全部乱掉了,我想施这法,结果却施成了那法……” 他喋喋咻咻个不停,李十五揉了揉耳,觉得不免有些聒噪。 自顾自嘀咕道:“这才第四日,城中虽然很乱,但正常的东西却是更多,此时想将那只‘乱妖’找出来,明显不太可能!” 而落阳,又是一狗嘴咬在了听烛其中一条狗腿上,语气铿锵:“李十五,有我落阳在此,他听烛就成不了事!” 不过马上,他口中就是一连串狗之惨叫声响起。 “痛,明明咬的是他,为何痛的是我?” 不过松嘴之后,立即取出一柄锋利长刀,就这么持刀朝着听烛挥砍而去。 狞声道:“听烛,这一次老子是在争命,可怪不得我了!” 于是乎,狗人持刀,追砍人狗的画面,就这么在城中徐徐展开了。 沿途之百姓,无任何人惊惧或者避之,反而饶有兴致期待着,或许等下有狗肉吃也说不定。 他们并不知晓。 此时有着一双双眼睛,通过各种玄乎其玄手段,注视着城中一幕幕,似有豢人宗国师,日官临川,星官白曦,卦宗玄素,甚至是纸道人…… 渐渐,已是午时。 城中,愈发的乱了。 且天穹阴霾更重,俨然一副黑云压城之景,让人忍不住地心中惶恐和压抑。 只是满城百姓,丝毫不在意这些。 “哥们儿,你干啥呢?”,一猪头公子,手持一把鲜血淋漓人皮扇,一副风流才子做派,忍不住问道。 在他身旁,是一满头银发老妪,偏偏发丝尾端是一只只挂着的黑色蜘蛛,原来她这一头发丝,竟是蜘蛛吐的丝。 此刻这老妪,手持一根三丈长碧绿细竹竿,前端绑着一根长长鱼线,朝着天空云层抛线而去。 “公子啊,老婆子是想钓些活鱼,好晚上煮了来吃,毕竟家里穷,没多少碎银了,也无儿无女的,只能自个儿动手了!” 猪头公子顿时乐得哈哈大笑:“你这死老太婆,真是蠢啊,你这鱼竿上饵都没绑,怎么能钓上来鱼呢?” 老妪愣了一下,而后很是认同点头:“公子言之有理,无饵确实不能钓上鱼来。” 说着,竟是从腰间取出一把杀猪刀,仅是一刀横挥,直接将猪头公子脑袋砍了下来,鲜血飙得有个丈高。 老妪很是满意地,将猪头从地上捡了起来,直接绑在那根鱼线之上,卯足了劲,再次朝着云层中抛了出去。 “还是公子聪明,这不就有饵了?” 一旁,那具无头身子并未倒下,反而在那里乐得拍手叫好,不由让人心生惊悚。 至于李十五,再次回到了那路边小茶摊,摊主老头儿也变得怪异十足,不过依旧是上了一壶茶。 “嗯,这茶不错。” 李十五点了点头,端起茶壶就是朝着自己鼻孔灌了下去,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反正就这么做了。 而后,又把陶瓷茶壶放在嘴里干嚼,咯吱咯吱,像是吃点心似的。 花二零和无脸男,他已经找到了。 只是无脸男这厮,竟是给自己换了张土匪脸,做起了打家劫舍的勾当,手持尖刀笑得狰狞。 一口一个爷,一口一个爷之前过得什么苦日子,辛苦靠本事挣金子,哪儿有直接抢来得快? 还说什么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本分的人活该受累…… 倒是花二零残留下来的阴鬼,依旧本本分分捧着破碗,跪在街边行那乞讨之举。 “啧,连无脸男都是乱了啊,只是它乱的,是一直以来心中之坚守!” “倒是二零……” 李十五说着,几步上前,狠狠给摊主老头儿来了一个巴掌,然后捧着自己脸,像疼在他身上似的。 “不能怀疑他,不能的,二零怎可能是‘乱妖’化作的呢?” 不过马上,又是换了一副嘴脸:“自幼长大又如何?同甘共苦又如何?老子怀疑的就是他……” 时间慢慢,已然入夜。 一金丹大修,却是缓缓而来,一步步站在了李十五面前。 第279章 别样斗法 今夜,满城灯火依旧。 光芒却不是那种暖黄之色,反而是一缕缕猩红光泽洒下,将这城中映衬的好似那阴间鬼地似的。 而满城之人,就是一只只小鬼。 此刻,茶摊上。 李十五左手拇指微抬,瞅着来人,对方一身明黄道袍,却是双掌倒立行走,一步步走了过来。 这人,李十五见过。 几日前日官临川设下的水楼一关,共有十人过关,他是其中之一,约莫有着金丹中期之修为。 “道友何事?”,李十五头也不抬,语气也有些冷冽。 中年同是冷声一笑:“娘希匹的,一个小娘们儿,也配来争这国师之位?” “老子刘守志,今夜斩你来了!”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我得罪你了?” 刘守志整个人倒立着,不由讥声道:“十相门那位大人可是说了,只要能成功斩掉此城之中的祟妖,就是大爻第三位国师,其所在宗门,更是被奉为大爻第三国教!” “只是城中之情形,你也看到了,简直乱成一团。” “而这只妖,更是名为‘乱妖’。” “如此之境地,让老子何处去寻妖,去斩妖?” 刘守志长舒口气,语气狞中带笑:“道友,这场国师之争只有咱们十人,只要把另外九人斩了,这最后一人不就得那国师之尊位?” 李十五道:“呵,谁给你保证,只剩一人就能成国师的?” 不过马上,他就闭口不言。 对方的想法,可能也乱了,所以无论其怎么想的,都无关紧要。 李十五从茶摊上缓缓起身,花旦刀一寸寸从拇指中拔出,不过马上就是一愣,此刀竟然没有刀锋! “这……,这根本不是实刀啊,也能被影响到?” 另一边,摊主老头儿直接提起一壶沸腾热水,朝着刘守志脑袋浇去,顿时发出“滋滋”响声。 “嘿,你话这么多,想必是口渴了,所以老汉儿给你脑袋冲个凉!” “大胆,老子废了你!” 刘守志大怒一声,脚上杀机绽放,一脚将老头儿脑袋轰成一团血肉残渣。 而后便是看到,其依旧是没有倒下去,甚至手提剩下半壶沸水,再次浇了下来。 而李十五,眼中同样杀意凛然。 口中道:“莫数眼中星,数至第十颗时,汝即成为倒影!” “十道力之源头成就的金丹之境,你也配来捋李某虎须?” 李十五催动眸底金星,只是古怪之事发生,根本无任何反应。 “哼唧~” “哼唧~” 也在这时,一只老猫,口中发出一阵哼唧猪叫声,在李十五头顶上方响起,其就斜卧在头顶的老槐树上。 李十五清晰看到。 老猫左瞳之中,眸底似有一颗颗金色星辰盘旋,正是十颗。 “他娘的,这都能行?”,李十五干瞪着眼,觉得自己还是低估了‘乱妖’这玩意儿。 刘守志却是怒喝一声:“给老子死!” 只见他掌中雷光绽放,竟是用的一手炉火纯青之雷法。 “轰!” 一道银白雷霆自天穹落下,将漆黑夜幕晃成一片白昼,就这么轰在李十五……影子上。 瞬间,无数碎石乱飞,城中一片烟尘弥漫。 “不对劲!”,刘守志惊呼一声,“哪怕以一道力之源头,成就最弱的金丹之境,都是单臂一震能断山!” “更何况是我,以全力催动之雷法?” 刘守志觉得,他方才施展的这一道雷霆之威势,与正常情形下相比,简直弱得可怜。 “咳咳!” 李十五干咳着,从烟尘之中缓缓露出身影,一身道袍破碎,看着尤为狼狈。 而后,化作残影转身就逃! 如今他一身金丹之境修为算是没了,对方虽同样修为出了问题,却依旧比自己强上太多。 “小娘们儿,受死!” 刘守志怒喝一声,接着化作道流光,不假思索就是追了上去。 只是他没注意到,自己目光,始终是盯着李十五影子之上的。 一场别开生面追逐之战,就这么展开了,且同样的步步惊心。 慢慢的,李十五有注意到,对方居然是想杀他的影子。 只是,他依旧不敢停留。 对方雷法势大,哪怕目标是轰杀他影子,但只要稍微波及到他,依旧足够让他皮开肉绽。 “他娘的,你以雷霆轰老子影子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轰死啊!”,李十五不用回头怒骂着,毕竟他脑袋本就反着长的。 说罢,继续逃窜而去。 倒不是怕了这刘守志,实在是对方一直揪着他影子不放,太过烦人了些。 且李十五觉得,哪怕他能砍掉对方头颅,其估摸着也不会就此死去,而是依旧缠着他。 “仙人,给我肚子中放颗雷啊,我想听个响!”,一小娃见这一幕,在自家门口乐得直拍手。 于是乎,刘守志满足了他。 手中汇聚一颗雷珠,直直丢入小娃腹中,“砰”一声,血肉之躯在雷光绽放中一寸寸开始消融,真……肚肚打雷。 时间点滴流逝。 二人依旧一逃一追。 李十五,终究是被雷法波及到,一条手臂仅剩下块皮连接在肩膀上,他对此倒是毫不在意。 毕竟,他似真没把自己当作人! 而城中这块区域,更是在刘守志一手雷法肆虐之下,被糟蹋的不成样子。 如目所见,一片断壁残垣,烂瓦碎石乱飞,被殃及的百姓更是不少,却是依旧凑着上去瞅这热闹。 “李爷,你这是干啥?” 一座极小,且颇为陈旧的观音庙。 此刻,无脸男手提尖刀,一副土匪做派站在庙顶,脸上还有着一道宛若蜈蚣似的狰狞疤痕。 语气沙哑粗犷:“那小贼听好了,李爷是老子罩着的人,是咱这‘观音寨’三当家,今后更是得跟老子一起,行那打家劫舍,抢小娘子的勾当!” “你哪儿来滚哪去,否则惹怒了本大王……” 李十五这才注意到,自己竟是逃窜到观音庙这里来了。 只是庙门前,新立了一块石碑,上刻有歪歪扭扭‘观音寨’三字。 “我三当家?”,他疑问一声。 无脸男点头:“不错,咱是大当家,那阴鬼是二当家!” 第280章 泥像之中 此刻。 李十五站在一处偏僻小巷。 尽头处一座小小观音庙,就这么坐落在那里,透过庙门望去,能隐约看到花二零化作的阴鬼,正蜷缩在角落之中。 刘守志蔑笑一声:“原来是只妖孽,和着一只鬼物啊!” “如此看来,道友你简直胆大包天,所以老子杀你是天经地义,为民除害!” “只是,你身怀邪法,竟是能一次次死里逃生……” 听到这话,李十五重重喷着鼻息,怒道:“蠢货,你一直以雷法轰我身后影子,明白?” 不止如此,刘守志额间还有着一条竖纹,应是修了什么奇特之法,其间绽放光明,无时无刻不照耀在李十五身上。 正因为这般,哪怕他躲到阴暗之处,身后都是有着一道影子。 “老子不蠢!”,刘守志狞声吐出四字。 接着道:“这祟妖还有鬼物,看来与你是一伙儿的,既然杀不了你,老子就拿它们开刀!” 刘守志目中杀意沸腾起来,且率先锁定在观音庙中,阴鬼花二零身上。 “鬼之畏雷,区区一只小鬼,就不配存活在这煌煌人世之间!” 见此一幕,李十五瞳孔一缩,一步就是跨入观音小庙之中。 刘守志紧随其后,同是一步跟了进来。 “二零,随我走!”,李十五双手掐诀,以牵魂之法,欲强行带着花二零离开。 “不……不走,我的粪还在这儿!”,花二零愣愣一声,抗拒之意尤为明显。 也就是耽误这么一瞬间,刘守志掌间雷光绽放而出,且远比之前来得更加炽盛,更加凶猛。 一道道细小电弧,好似一条条小蛇,在庙中任何一个角落肆虐着,游走着。 李十五挡在花二零身前,仅是碰上一丝,就是躯体崩裂,血肉横飞。 “给老子死!” 刘守志面目狰狞,掌间一道雷霆,竟是直直地,朝着身后观音泥像落了过去。 他再次,认错了目标。 “轰!” 一声巨响过后,诡异之事发生了。 这观音泥像不过两丈多高,也算是躯体庞大,且通体由白泥捏造而成,无任何雕饰,看着颇为粗糙。 不过观音座下并非莲花台,而是由一条条扭曲的手臂将其托举起来,显得尤为诡异且另类。 然而此刻。 刘守志全力一道雷法,轰击在这观音泥像之上,其竟然没有立即化作齑粉,而是看上去安然无恙。 李十五拇指眼珠子睁开,同样盯着这一幕。 “咔嚓~” “咔嚓~” 忽然,一道道如寒冰开裂的清脆之声,不断在这小小观音庙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 李十五屏住呼吸,清晰看到。 观音泥像之上,一道道裂痕渐渐显化而出,接着,一块块泥皮簌簌而落,就这么随着头顶残破瓦砾,砸得满地都是。 下一瞬。 那颗还算宝相端庄的观音头颅,开始朝着前方倾斜,直至彻底失去支撑后,“砰”一声重重砸了下来,摇摇晃晃滚到李十五脚边。 也是这时。 观音泥像彻底崩碎开来,其中有一物,在满屋尘土飞扬之中,清晰暴露在李十五眼前。 那是一具尸骸。 一具干瘪,枯萎得过分的尸骸,好似沙漠之中一具存放千年的干尸。 头颅,身子,皆保存的较为完好。 只是在李十五眼中,这尸骸很‘软’,好似无骨一般,就这么瘫软在满地碎石乱瓦之中。 见此,李十五深吸口气。 上前几步,轻轻把那具尸骸从地上捡了起来。 入手很轻,轻得过分。 “原来,真的无骨啊!” 李十五喃喃一声,手掌不断捏着。 而后,将手中尸骸翻了个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过分的面孔,哪怕如此之干瘪,他依旧一眼认了出来,是花二零。 李十五牙关忍不住颤了起来,口中道:“二零啊,你也挺惨的,竟是被人把一身骨给抽了去,甚至残余尸身,填充在一座观音泥像之中……”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他以女子尖锐声调,忍不住得大笑起来。 头顶之上,小庙房梁方才被雷法波及,此时已然断裂,就这么随着一片片瓦砾,重重砸在李十五身上。 小庙,在这一刻彻底塌了。 而李十五,依旧在放肆大笑着,笑得撕心裂肺,笑得声嘶力竭。 这笑声,似自嘲,似无奈,似痛苦…… 或许,李十五是真的想笑而已。 又或许,是因为‘乱妖’笼罩之下,他的哭声和笑声颠倒了。 “恶贼,咱这观音寨,就这么被你毁了!”,无脸男化作的土匪持刀落在地上,杀意如火般盯着刘守志。 “小小祟妖而已,也配在老子面前逞凶?”,刘守志冷笑一声。 左眸深处,一颗颗金色星辰自眸底浮现而出,竟是有着六颗。 然而下一瞬,它们全部消失不见。 反观无脸男,眼中多出一道道力之源头,赫然是六道! “咱是祟啊,也能拥有修为?”,无脸男怔住,似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马上,就是一脸凶相朝着刘守志望去,提刀怒声道:“你个杂种,敢毁老子观音寨,拿命来!” 说着,就是一道刀光倾泻而出,将刘守志自胯部位置,很是整齐的斩成两半,毕竟其本就是倒立着的,这种斩法倒也应景。 只是出人意料的。 两个各‘一半’的刘守志,竟是朝着左右两边奔逃而去,甚至只剩半张嘴依旧能够讲话,口中污言秽语叫嚣不断。 无脸男见这一幕,目光左右不断交替,而后认准其中一个方向,直接追了上去。 “哈哈哈……” 昏沉夜色之中,李十五笑声终是止住。 只是一对眸光,是那前所未有的森然。 他瞅了阴鬼花二零一眼,而后一步踏出这片断壁残垣,头也不回就走,因为本就不用回头。 口中道:“乱妖,乱妖!” “老子等不急了啊,这国师之位,李某人当定了!” 第281章 钓神,腰带 第五日了。 李十五左大拇指伸出,一颗眼珠子蓦然睁开朝天望去,只见灰蒙的天空更加晦暗,也更加让人压抑。 此刻,他随意站在一处屋檐之下。 昨夜自观音庙出来以后,他便是独站在此,直至天明。 “这位公子,莫非遇到什么坎了?”,一道老人声响起,语气沧桑老迈,且带着轻微咳嗽。 老人继续道:“所谓人间如狱,人这一生啊,生下来就是吃苦受罪的。” 他叹了口气:“像俺就辛苦了一辈子,肩头有那千斤担,身不由己,从不敢停啊!” 李十五微微侧身,以女儿声尖锐怒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根本就不是人,又何谈‘生而吃苦’一说?” 不过马上,就是一愣。 因为说话的,竟是一根破旧老扁担,上面满是挑多了重物,留下的一道道裂痕。 李十五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而后才是若有所思。 若是第四日,是城中千万百姓,以及诸多活物发生混乱。 那么这第五日,便是各种死物,也跟着相继乱了起来。 此刻,老扁担立在墙脚,咧着一张嘴叹道:“年轻人不知所谓,俺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后,就一蹦一跳离去,口中嘀咕着:“菜刀和案板两口子吵架,案板说菜刀是花心大萝卜,在别的案板上切菜。” “菜刀又说案板太硬,一刀下去把它刀口都崩掉一块,这日子没法过了。” “两口子各说各有理,所以请俺去当那和事佬!” 老扁担蹦跳了几下,突然停了下来,一扁担将一个路人肚子戳了一个大洞,从鲜血淋漓中挑出一副心肝出来。 笑着道:“夫妻吵架是离心,我给它俩带一颗心过去,让菜刀在案板上切了,说不定能切出个大胖小子……” 李十五见这场景,面无表情。 他听不懂,也看不懂,反正乱就完了。 忽地,一阵唢呐声自耳边响起。 李十五低头看去,原来是一群黑蚂蚁,正抬着一顶花瓣制成的轿子,这做派似要去迎亲。 “兄弟们,步伐加快!”,为首是一只个头极大之兵蚁,撅着大腚,一副雄赳赳气昂昂。 李十五问:“你们迎亲,不带聘礼?” 兵蚁见状不屑:“新娘子是一只耗子,等下把它一身鼠皮扒了,再送给它当聘礼不就行了?蠢货!” 李十五笑了:“对额,你真聪明!” 而后,从棺老爷中翻出一本老黄历,语气阴沉道:“黄历上说,今日不宜嫁娶。” 兵蚁:“真的?” 李十五:“真的!” 兵蚁点点头,而后转身一口,将那只蚂蚁新郎给咬死了,其余蚂蚁见状,又是吹起喇叭来,也不知它们如何吹的,反正挺闹热的。 兵蚁很是满意:“红事办不了就办白事,反正必须办一个,这席今天吃定了。” 李十五也跟着笑了,同时他身下十腿,一条跟着一条冒了出来,一眼望之,足够的荒诞且怪异。 并不是因为‘乱妖’,他才变得这般。 而是他,本就如此。 李十五觉得,在‘乱妖’笼罩之下,整个游龙城奇乱无比,眼前所见一切,乱到难以用语言表述。 “可老子本就身下十腿,手指长眼啊,我本来就很‘乱’!” “乱妖喜‘乱’,所以这场国师之争,老子天生稳压别人一头……” 李十五缓缓闭眼,嘴角越咧越开,越咧越让人觉得惊悚。 “嘿,这种所有人都是异类的感觉,我心甚愉!” 李十五大喝一声,而后猛地睁眼。 只见他以手为刀,将自己腹部一寸寸剖开,一瞬之间,极致痛感好似潮水般朝着全身涌来。 “哈哈哈……” “哈哈哈……” 李十五肆意大声笑着,如今痛感回来了,偏偏在这般疼痛之下,他只想笑,且越痛苦,他笑得越欢乐。 接着,他伸手入腹,将一部分肝脏撕扯下来,血淋淋丢到兵蚁面前,差点给人家砸死! “小子,你干啥?”,兵蚁怒气冲冲。 李十五道:“拿回去给你媳妇做个炒肝吃。” “我没媳妇。” “别人的媳妇也是媳妇!” 李十五说完,直接就走。 片刻之后。 城中一处挖掘出来的湖泊旁,李十五站在岸边,从自己腹部之中,将自己小肠一寸寸抽了出来,画面血腥无比,不由让人一眼生惧。 只见他以小肠为线,朝着空中用力抛去,似想垂钓什么。 也是这时,一头乌漆嘛黑大母猪,嘿哧嘿哧跑了过来,偏偏一张猪头之上,是大小眼,歪着嘴,满脸豆大的黑麻子…… “徒儿,为师又‘趁乱登场’了!” “今儿个才第五日啊,这城中就如此之乱……” 一旁,李十五手指竖在唇边,比了个噤声动作,示意老道安静点,别惊扰到他钓什么东西。 老道一愣:“徒儿,你以小肠为线,抛向空中,是想钓上来什么不成?” 李十五声音压得很轻,神神秘秘道:“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我将自己小肠抛向头顶,是想钓上来‘神明’!” 听到这话,老道忍不住道:“徒儿,你也跟着癫了,这怎么可能钓上来?” 时间点滴流逝,转瞬间已是午时。 李十五叹了口气:“哎,‘神明’不是那么好钓的,明儿个再继续!” 而后将小肠拿到湖水中清洗干净,再当作一根腰带系在自己腰间,足足绑了有五六圈,甚至最后还来了个兰花结收尾。 “咋样,这腰带好看不?”,李十五朝着身旁老道问道。 “好看是好看,只是不是给活人看的,适合阴间死人来看!”,老道很认真点评着。 之后又喋喋不休起来:“徒儿,种仙观是假的,就让给为师,你把握不住的……” 李十五不理,只是十条腿同时迈动,一下方向往西,一下方向往东,跌跌撞撞朝着城中而去。 “徒儿,等等为师啊!”,老道迈动四条猪腿,连忙跟了上去。 第282章 人皮反穿 此时此刻。 城中之情形,与清晨相比愈发的乱了。 一口口大黑棺材,扭动着腰身,耀武扬威走在大街青石板上,瞅谁不过眼,就直接装进棺材中带走。 一位白发苍苍老婆子,此刻正满面愁容,只因一位俊秀郎君和一根小臂粗的烧火棍,同时向她下聘,让她不知道选谁。 最终,她选择了那根烧火棍,而后入了洞房。 李十五望着这一幕幕。 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瓦砾碎片,其边缘尤为锋利,而后就动作尤为娴熟的,在自己面部四周各划上一刀,接着一点点撕扯起来。 “滋滋……” “哈哈哈……” 剥脸血肉分离时的滋滋声,和李十五的大笑声,同时在这混乱街道上响起,却是除了老道外,根本无人注意。 “徒儿,你这是干啥?”,老道紧皱着脸,像是疼在他自个儿身上似的。 李十五根本不搭理。 只见将他自己人脸剥下之后,几步走到一户人家之前,将其贴在一扇大红门户之上,甚至还以血为墨,在上面画了几个符咒。 老道点头道:“我明白了,你是以自己人脸,贴在门上当门神,好作那镇邪之用!” 听到这话,李十五顿时白了一眼。 “老东西,你脑子长浆糊了?” “李某修行这一年多以来,何时主动修行过‘镇邪’这么正派的道法?” 他呸了一声,继续道:“老子是在招邪,就害怕这户人家晚上睡得安宁!” 老道:“……” 他嘀咕一声:“徒儿,你学坏了,都怪种仙观埋下的祸根,所以乖乖听话,就把它让给为师!” 李十五理都不理,迈步就走。 老道跟在身后,喋喋不休个没完:“徒儿,这一次你没急着赶为师走,是不是被为师说动了?” 李十五随口道:“老东西做梦呢?任何人都看不见你,只有我能看得见。” “在他人眼中,老子好像脑子不好,自言自语似的,这不也是‘乱’?” “说不准啊,你还能帮着我把‘乱妖’给勾引出来。” 老道顿时怒从中来:“好你个逆徒,竟是在利用为师。” 至于李十五,那方黑土依旧如影随形跟着他,一道道‘养分’不停自土中朝着他双脚汇集,接着流至全身。 至于昨夜被刘守志以雷法轰断的右臂,经过一夜时间恢复,早就安然无恙。 约莫半炷香之后。 李十五将自己刚长出的人脸剥了下来,就着上面粘稠鲜血,又贴在了一户人家大门之上。 “徒儿,人家好像也没招惹你,这样不好!”,老道摇着头,对此做法很不赞同。 李十五贴好人脸,却是直接推门而入,又在院内好一阵穿行,终于找到这里的女主人,对方躯体同样变得混乱无比。 “打我!”,他吐出两字。 “喔!”,女子点头,一巴掌打在他脸上,沾了一手人血。 李十五面朝老道,蔑笑一声:“现在她惹我了。” 老道顿时忿声道:“明明是你先施法害人家,而后才挨了这一巴掌的。” 李十五闻声,愈发不屑:“这重要吗?乱就完了!” 时间点滴流逝,夜幕再次笼罩。 满城灯火依旧,却是一片猩红。 李十五站在一处大红灯笼下,掰着手指头数着:“哎,贴了三十多张人脸出去了,希望今儿个夜里,他们能做场噩梦!” 也是这时。 头顶响起一群莺莺燕燕声。 “公子,上来玩儿啊,你这么多条腿,咱们得多来几个姑娘伺候你!” 李十五抬头一望,原来身后是一家青楼梨园,偏偏此刻朝他吆喝,且不断卖弄风骚的,竟是一扇床板儿。 床板儿语气羞涩:“这么多年,不知多少对狗男女在我身上睡过,奴家懂得可多了!” 见这一幕。 老道忍不住摇头:“乱,太乱了啊。” “徒儿,你放弃算了,这‘乱妖’你找不出来的!” 李十五想了想,狠狠吐出九字:“老子不信!” 而后又是十条腿同时迈动,不知鼓捣什么去了。 一夜光景,转瞬即逝。 第六日,悄然间来临。 “五十李,你昨日跑哪儿去了?” 无脸男手持尖刀,依旧一副土匪做派,他腰间各挂着半颗人头,是刘守志的。 “你在叫我?”,李十五望着来者,神色有些疑惑。 不过马上就是反应过来,他的名字也乱了,从‘李十五’变成了‘五十李’。 无脸男神色泛冷:“五十李,你胆子不小啊,忘了自己是观音寨三当家了?” 李十五不想理会,抬头望了天色一眼,只见天穹被厚重黑云笼罩,天地一片黯淡无光。 “第六天了,连名字都乱了!” “不能继续等下去了,说不定接下来,我的记忆也会跟着乱掉,甚至忘了有‘乱妖’这一回事。” 一旁,一头黑猪卧着,只是面孔是一张老道脸,至少在李十五眼中是这样的。 “徒儿啊,你又想干啥?”,他心底莫名发毛,忍不住道了一句。 李十五却是忽地问道:“老东西,你瞅我这身衣裳好看不?” 老道一怔:“挺合身的。” 李十五摇头:“我觉得不好看!” 说罢,就是将自己一身道袍褪了个干净,直接光着上身。 而后,上前几步将无脸男手中尖刀抢到手中,竟是学着当初在种仙观那般,对自己剥皮起来。 “哈哈哈……” “哈哈哈……” 刀尖划破自己皮肉,露出人皮之下的惨白脂肪层,那种疼痛简直钻心。 李十五却是忍不住地肆声大笑着,痛感越强,他笑得越欢。 只是这一次,和种仙观那一次又有不同。 李十五是想将自己一身人皮完整的剥下来,丝毫破损都是不能有,所以他动作很慢。 哪怕如此痛楚之下,也是强迫自己手不能颤,免得功亏一篑! 足足一个时辰之后。 一张完整人皮,出现在李十五手中,甚至身下十条腿,也是被他剥了皮。 “徒……徒儿,你究竟想干啥?”,老道颤声问道。 李十五语气平静:“我觉得自己衣裳不好看,所以想自己做上一套!” 于是乎,他将自己刚剥下的人皮。 反着,穿在了自己身上。 第283章 找到 游龙城。 一处偏僻巷弄之中。 李十五将自己满是淋漓鲜血的人皮,一点一点给重新穿在身上,却是反着来穿,一眼望上去,好似穿了一件血红色皮袄。 而后取出一根小肠,当作腰带一圈一圈缠绕腰间,依旧打了个兰花结。 至此,还没完! 以那柄尖刀,一刀将自己头颅给剁了下来,掉落地上之后,还朝前翻滚了几圈。 李十五动作不急不慢,俯身将头颅给拾了起来,接着以满头发丝为绳,将脑袋悬挂在自己腰间,像一块吊坠似的。 他想了想,又是从腹部取出六根肋骨,做成一把没有扇面的白骨扇。 好一番捯饬之后。 只见李十五反穿人皮袄,腰缠人肠带,悬挂人头坠,手持白骨扇…… 好一副,风流才子扮相! “五……五十李,你疯了?”,无脸男尖锐大叫一声,撒腿就跑,丝毫不敢停留。 “东老西,我打好看扮吗这身?”,李十五以腹语声问道,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他说的话也开始乱了起来。 老道,久久无言。 而后才沉声道:“徒儿,把种仙观给为师,你何必这么折磨自己呢?” 李十五笑了笑:“以后就给,以后就给!” 说完又是一愣,嘀咕着:“如此看来,我口中吐出的话,应该是时乱时不乱。” 接着大步向前,朝着大街上而去。 边走边吆喝着:“东西老,随老子街上溜达溜达!” 片刻之后。 李十五所过街道,一片寂静。 所有百姓见这一幕,哪怕他们自身都混乱怪异无比,依旧被惊到说不出话。 “怪……怪物!”,一大胡子奶娃嚎啕大哭起来。 “报官,快去报官!”,说话的,竟然是李十五耳悬的那只棺老爷。 它一跃而出,化作只鼎大的青铜蛤蟆,语气尤为惊恐,转瞬间不见踪迹。 李十五对此,却很是满意。 ‘乱妖’喜乱,也许此妖已经被吸引过来了也说不定。 老道却是叹息一声:“‘乱妖’能以任何模样,任何东西出现,你找不出来的!” “给老子闭嘴!”,李十五一脚将大黑猪踹出去几丈远,顺带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深沟壑。 至于他自个儿,则是手指上两颗眼珠子不停打量。 他在寻找,最正常的那件东西。 只是入目所见,一切都混乱怪异无比,竟是让他不知从何处寻起。 “乱妖虽‘乱’,自身却是正常无比,且能以任何形式出现!” 猛然间,李十五锁定脚下一块青石板,其模样没有任何变化,甚至表面粗糙被磨砺光滑,充斥着一种岁月流逝之韵味。 “找到了!” 李十五以腹语大喝一声,指间法力流转,将青石板从地面摄入手中。 “蠢货,你才是石板,你全家都是石板,老子是一面镜子!”,青石板挣脱开来,露出背面,果然是一面清晰无比铜镜。 李十五微微愕然,又是望向一副被贴在门上的对联儿。 走近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对联儿,而是门框上两只大蜘蛛吐出的红舌头。 “别急,别急!” “慢慢找,一定能找到的!”,李十五不断安慰着自己。 只是这城中一切,真的太乱,太乱了! 入目所见,无论人或是物,根本就没有一样东西是正常的,总会以某种出乎意料方式,让人惊吓连连。 渐渐,又是入夜。 李十五已经找了一天了。 就连身上反穿着的人皮袄,上面血迹也早已变得干涸,根本没有清晨刚从身上剥下时的那种光泽。 除此之外,他脖子上又有一颗新的人头长了出来,只是五官全部错位,看着混乱无比。 “么怎会没有呢?” “这不可能啊,难道是我还不够‘乱’?” 夜色之中,李十五语气尤为阴沉。 他已经寻了一天了,凡是入目所见,甚至是他自个儿身上,就没有一样东西是正常的。 “还有一样东西!” 李十五眼中凶光一闪而过,而后朝着某处偏僻小巷,缓缓而去。 至于老道,白日之时就是消失不见,他称之为‘趁乱退场’! 片刻之后。 出现在李十五面前的,是一片断壁残垣,碎石乱瓦。 还有一座,满是金黄之物的粪坑。 只是并不臭,反而带着一股奇香,让人忍不住吸上几口。 除此之外,就是阴鬼花二零。 “二零,你不会是‘乱妖’!”,李十五语气带笑,一步步靠近。 却见花二零,从碎石中猛地起身,眼露凶光道:“十五,你是要杀我吗?” 瞬间,李十五一阵毛骨悚然。 因为这语气,这神态,赫然和乾元子一模一样。 不过马上就是回过神来,深深望了一眼后,转身就走。 口中喃喃:“如此看来,二零性情乱了啊,竟是跟乾元子一个调性!” 之后,李十五继续寻找‘乱妖’踪迹。 一夜,又这么过去了。 今日,是第七日。 以老道说法,待七日一过,这城中之一切,其中千万百姓,全部会死绝,化作一片葬地! “怎么会没有?” “这不可能,不可本根能!” 李十五踉跄走在大街上,不过马上,就是咧嘴笑了:“去是要老子来着干嘛?” “记起来了,我好像是要去星官府邸,白曦让我去除妖,只是星官府该往哪个方向?” 李十五的记忆,也跟着乱了起来。 甚至他的思绪,他对外界的感知,口中说出的话,全部跟着乱了起来。 也是这时。 一位老者杵着拐杖,从李十五身旁经过。 老者一对眸子,好像跟别人调换了一只,变成了一大一小,一张嘴也是歪的,甚至长着满脸黑麻子。 看着这人,李十五忽地怔住。 喃声道:“这人模样,啊有眼熟些!” 下一刹,却有一道惊雷自脑海中猛地响起,接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杀意,自全身席卷而过。 “乾元子,老子宰了你!” 李十五怒道一声,抬起脚下一面青石板,就准备朝着老人头顶砸去。 不过马上,他整个人忽地愣在原地。 “最正常的那个东西,我好像已经找到了!” “就是老子对乾元子的恨意啊,其从来都没变过!” 第284章 功成 游龙城中。 乱,乱,还是乱。 入目所见,没有任何逻辑,一切的一切,完全超出人的认知和范畴。 李十五反穿干涸黑褐色人皮袄,腰悬一颗有些枯萎头颅,脖颈之上还长另一颗五官错位的脑袋。 此刻,他狞声笑着。 笑声在男音,女音,老人音,小孩音……不断切换。 “老子找到了,老子找到了!” “乱了,一切乱了,偏偏老子对乾元子的恨意,怒意,杀意,在此刻反而是最正常的!” “如此,斩掉就是!” 只见李十五左掌托天,右指画坤,三叩心门引离火。 这是一种结印方式。 偏偏他动作做出来后,全部变了形,甚至结印顺序也跟着混乱起来。 乱,太乱了。 如此状况之下,李十五想施法都是做不到。 他是想将自己关于乾元子这段记忆斩掉,那么对其的恨意,杀意,怒意,也会被跟着一起斩掉。 “薪情为七,执念引作……” 李十五口中念诵道诀,只是一念出口才发现,道诀也跟着混乱了起来。 如今他面临的状况,是即使将‘乱妖’给成功找了出来,也根本没有能力将其斩掉。 因为一切都乱了,什么都乱了。 李十五甚至没有办法,成功将道法施展出来,用以斩妖。 片刻之后。 李十五又是浑浑噩噩,在城中游荡起来,他想法也跟着混乱了。 至于方才,是属于灵光乍现。 他不能在第一时间斩妖,等这道灵光过去了,也就忘了斩妖这么一回事。 约莫十丈开外。 一处街角。 一面人高的铜镜,正在狂扇一女子巴掌,逼问其谁是这个世上最美,最闪,最清晰的那面镜子。 不过下一刹。 一位身形瘦小,大小眼,歪嘴的老道从镜子中显化而出。 大声笑道:“第七日了,为师又‘趁乱登场’了!” 老道朝着李十五望去,见其这般模样,不由叹了口气。 “徒儿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乱妖’实质是一位生灵陨落之后的修为残留,其没有灵智,一切只靠本能行事。” “按理来讲,只要将其成功找了出来,是能斩杀的。” “只是……” 老道摇了摇头:“只是如此混乱之下,找到又能如何?” “第七日了啊,今夜子时一过,这城中之一切,怕是都得灰飞烟灭了喔!” 时辰,就这么一分一毫流逝着。 城中之一切,已然混乱到了极致。 午时。 李十五东摇西晃,跌跌撞撞前行着,他的十条腿好似都有自己想法,且都想夺得这具躯体方向权。 “公子,吃个芝麻饼!”。 一语气尤为和煦的老婆子,躬着背,将自己脑袋凑在李十五身前。 因为她的脑袋,竟然是一只芝麻饼,上面长得鼻子有眼的。 此刻,望着眼前这张饼脸,还有上面一粒一粒,不知是芝麻还是什么的玩意儿。 李十五下意识的,就准备一口咬上去。 只是下一瞬。 他额头上的一双眼睛突然化作猩红,其中一道道血丝密布,好似要吃人一般。 “乾元子,老子灭了你!” 李十五看到这张芝麻脸,又是脑海中灵光一闪而过,想到了乾元子,也想到斩妖一事。 只见他双手开始结印,口中念诵道诀。 可惜依旧失败,甚至连道诀怎么念的,都是突然间不记得了。 片刻之后。 李十五再次摇摇晃晃,漫无目的走了下去,放眼望去,城中到处是他这般的百姓,或者各种死物活了过来,总之一片混乱。 “喵,喵~” 一条奇形怪状大黄狗,口中一声一声唤着,在它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狗,两者好像互相糅杂混合而成,根本分不清谁究竟是人,谁到底是狗。 一柄约莫丈长,通体极为古朴长枪,同时将两者洞穿,好似穿糖葫芦似的串在了一起。 这长枪同样很乱,枪头竟是吐着信子的蛇头,枪柄更是一只大铁锤,上刻有三字:锤子看你! 至于这两个分不清谁是人,谁又是狗的玩意儿,自然是听烛和落阳。 这几日,落阳确实不留余力,一直纠缠听烛至此,甚至以同归于尽方式,同时将自己与对方洞穿。 与此同时。 李十五在看到某些人或者物时,偶尔会灵光一闪,让他记起乾元子。 只是结局无一例外,一次施法都是未成功过。 渐渐,已然入夜。 今夜满城灯火依旧,只是那一只只血红灯笼,竟是自己走起路来,甚至偶尔从他人身上抓下一把肥肉,融了直接化作灯油。 李十五瘫坐在地上,十条腿朝着十个方向摆着。 至于他身下的青石板,也根本不是青石板,而是一个庞大的指甲钳…… 此刻,一本藏蓝色封面的书册,一摇一摆走到他面前,而后在膝盖上摊开,一页页自行翻页起来。 李十五望了一眼。 忽地,书中有一个手指长小人跳了出来,双手抱着一杆大毛笔,一跃而起,狠狠敲在了李十五脑门上。 怒气冲冲道:“看书就给我认真看,这肚子长了学问,哪怕将来去刨田种地,也知道如何施肥,如何护苗……” 也是这一刻。 一道惊雷,再次从李十五脑海之中猛地响起,让他整个人猛地一颤。 “种地,施肥,护苗……” “种仙,种仙观?” “乾元子你个老东西,阴魂不散啊!” 这一瞬的李十五,脑海再次有灵光闪过。 他身上唯一正常的东西,依旧是关于乾元子的记忆,以及对他的怒气,杀意,恨意。 只见他双掌开始掐诀,左掌托天,右手画坤…… 口中念诵:“七情为薪,执念为引,离火为引,三扣心门……” 一缕暗红色火光,自李十五头顶上燃了起来,而后越燃越旺,顷刻之间就将他整个人包裹住。 火光炽盛,却是无温。 因为这火,是用来燃烧人记忆的。 李十五学这法,是其同样归于邪法一类,反正白曦那本功法之上是如此归类的。 “成……成了?”,李十五语气有些难以置信。 不过马上,就是胸口起伏,一下又一下抽笑着:“我以为这次施法还是会乱,可它偏偏就没乱,这也是一种乱啊!” 第285章 复原 一处暗巷之中。 李十五缓缓起身,他周遭暗红色火焰越燃越旺,将这条暗巷映衬成一片通红。 与此同时。 一道道凄厉,嘲哳,尖锐哀嚎声,随着火焰燃烧不断响起,其音调忽高忽低,诡谲刺耳,宛若梦魇般一直萦绕李十五耳畔。 只是听着这叫声,反倒是一抹笑意,渐渐从李十五嘴角晕漾开。 他是在焚烧自己有关于乾元子的记忆,有关其的一切,如恨意,杀意,怒意…… 可实际上,却是在焚烧‘乱妖’。 因为这份记忆,是‘乱妖’化作的。 至于他真正关于乾元子的记忆,可能跑到了别人脑海中去,反正不在他自个儿身上。 “如此一来,应该是成了!” 李十五口中念叨一声,接着身影拔地而起,落入半空之中,就这么俯瞰游龙城一切。 只见城中一切乱象,仿佛如大海之中的一道道惊涛骇浪,随着‘乱妖’被火焰焚烧,正在渐渐归于平静。 百姓们乱了的模样,躯体,声音,年龄,甚至雄雌……,一切的一切,开始恢复如常。 至于那些死物,同样如此,一根擀面杖正准备拖着一女子去洞房,就这么突然失去动静,在地上一圈圈翻滚着…… 一面人高铜镜,一跃而至半空,离李十五不过丈远。 镜中,一瘦小老道清晰可见,他叹道:“徒儿啊,你当真这么恨为师,想杀为师吗?” “以至于这件事,竟然成了你此次斩妖之契机……” 李十五将老道打断,冷声道:“我想杀的是乾元子,可不是你!” 老道闻声露出伤心之色:“徒儿,我就是乾元子啊,你连师父都不认了。” 不过马上,他就是乐呵笑道:“徒儿,你是个有本事的人,偏偏师父也是个有本事的,只要你将种仙观给为师!” “咱爷俩儿天大地大,何处不能为家?” 一旁,李十五低头望着城中变化,并不想太过搭理对方,实在这场国师之争,挺耗费心神的。 老道见这一幕,却是道:“这只‘乱妖’,仅是只祟而已,根本不是为师曾经见过的‘乱妖’本体!” “按理来讲,哪怕徒儿你成功将‘乱妖’斩杀,这城中一切也不会复原,而是会以此般乱象一直维持下去。” “偏偏将这祟杀了,一切乱象开始恢复……” 老道叹了一声:“祟就是祟,徒有其形,不具其神!” 他望向李十五,接着道:“徒儿,为师这次‘趁乱登场’,等下一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你一定相信为师,种仙观是假的,只有师父才能把握住它……” 下一刹,老道话音中断,身影再也不见。 只有一面铜镜自空中掉落,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李十五周遭的暗红火光,却是愈发旺盛,好似一轮挂在半空之中的红日,而他就是屹立日中之神明。 只见他错乱的五官,脑海中记忆……,也跟着开始恢复。 城中,某处转角位置。 无脸男身影顿住,连忙将自个儿面上那张土匪脸撕扯下来,又换上张花魁脸。 喃声道:“咱喜欢下九流,就爱干下九流!” 另一边。 落阳和听烛,本是互相糅合而成的躯体,此刻也跟着化作原样,那杆将二者洞穿之长枪,同时也消失不见。 只见听烛一袭卦衣似雪,倒是落阳依旧是狗,口中吠个不停。 “听烛,你完了,这一局你输了!” 落阳狗头朝着空中望去,见李十五屹立火光之中,不由语气狂意更甚:“‘乱妖’被斩,按照规矩,这国师之尊位当属李十五,国教之名,属于他口中的种仙观!” “你那狗屁卦宗,彻底没戏!” 说着,就是朝着空中嚎了一嗓子:“李十五,可得入我教啊,哪怕挂个名儿也成啊!” 至于听烛,同样抬头朝着天空张望。 目光微敛,一如既往的沉默。 时间点滴流逝,城中一切之乱象,终于被抚平的差不多了。 就连李十五的那只青铜蛤蟆,都是愣在原地不动,唯有两只小眼,一个劲儿盯着街边一家馒头铺子。 此时此刻。 城中所有百姓,都是朝着空中望去。 漆黑夜幕之中,李十五浑然缭绕暗红火光,尤为醒目。 不过游龙城实在太大,在诸多百姓眼中,那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红点而已,就像是一颗悬挂天穹的暗红星辰。 “我等,谢大人救命之恩!” 只是下一瞬,所有百姓,无论男女老幼,朝着那道身影俯身就拜,目中唯有浓浓感激之意。 他们脑海之中,依稀有这七日之中的记忆残留,那一幕幕怪诞,惊悚之乱象,好似梦魇般挥之不去,仅是略微回想起,就是忍不住通体生寒。 只是他们冥冥中知晓,应是空中那道身影,在这最后一刻将那妖孽斩杀。 半空之中。 李十五身上缭绕着的暗红火光渐奄,‘乱妖’的惨叫哀嚎声,也逐渐消散。 真正有关乾元子的那份记忆,重新回到他脑海之中,甚至一道道力之源头,化作一颗颗金星在他眸底浮现。 “记住了,我出自……种仙观!” 李十五口中法力流转,声音传遍这片天地,‘种仙观’三字,他咬得极重。 果然下一刹。 一道道金色光芒,澄澈而耀眼,自每个人身上升起,从四面八方而来,透过种仙观悉数汇聚在他身上。 也是自此时起。 李十五身上那那一道道裂痕,被彻底抚平,肉身完整无缺,好似一块璞玉一般。 同时他心意愈发圆润,心神更加合一。 仅是心中一动,身下多出的八腿,就是被他全部收了起来,或者说全部隐去。 见此,李十五长松了口气。 面上笑意浅浅:“死者筑我身,生者固我神。” “这一下,终于不用再砍腿了,好啊,真是好啊!” 话音刚落。 “轰隆!” 一道银白闪电划破天地,接着一声雷鸣自厚重云层中打响,震得人耳边嗡嗡作响。 “哗哗哗……” 一粒粒豆大雨滴倾盆而降,天地间顿时被水汽弥漫,化作一片水泽。 这场积势好几日的狂风暴雨,终于在此刻落了下来。 第286章 好意收了 “谢大人救命之恩!”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之下,全城百姓再次朝着空中那道身影俯身行了一礼,而后纷纷化作鸟散,该避雨的避雨,该归家的归家。 李十五换了件崭新道袍,自空中缓缓落下,刚好身下石板之上,有着一柄油纸素伞,伞面上无任何花鸟图形点缀。 “这伞,应该是之前自个儿跑出来的!” 李十五将其撑在头顶,自石板路上踏步而过,同时朝着街道两边张望而去。 今夜,对于满城百姓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不久之后。 李十五重新将棺老爷拾了起来,化成一只小小青铜蛤蟆,让其张嘴咬住自己左耳耳垂位置。 “国师大人,可得入我教啊!”,一条大黄狗自雨幕之中蹿了出来,语气极为亢奋。 李十五看到,此狗眼瞳之中,隐约有骰子旋转,身后更是有着一道道扭曲晦暗身影,眼冒猩红之光,死死盯着这狗,似恨不得将其撕裂成渣。 落阳语气亢奋不减:“李十五,就知道你能成事,真不枉我以自己性命,赌你必成国师!” 听到这话,李十五平静问道:“其实我一直不理解,你为何以命下这么一注?毕竟这国师之位我成或不成,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倒是你,时刻命悬一线!” 落阳狗头笑着:“你管那么多干啥?总之如今木已成舟,一切皆大欢喜。” 他干咳一声,继续道:“对了,这‘乱妖’你怎么找出来的?” 李十五懒得搭理,只是撑伞朝着东城门位置而去,封存花二零无骨尸身的那座观音庙,就在那附近。 也是这时。 一道道凛然气息,自东城门外突然出现,其中不少深如渊海,深不可测,更多的则是根本无法探究。 落阳一怔,立马道:“我明白了,这是游龙城之前被清场的修士,如今此间事了,他们自然是重新入城。” “李十五,你的国师之位怕是要下来了,而且是以区区金丹之境得那国师之尊,从此俯瞰天地众生……” 李十五扫了一眼:“闭嘴!” 说罢,身影朝着城门方向掠去。 同时雨势愈发大了,丝毫没有停下的念头,满城之中,到处“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约莫十数息之后。 李十五撑着一把纸伞,站在长街中央,天穹中一道银白雷蛇划过,将夜幕晃得亮如白昼,也衬得李十五那张神色无温面庞清晰可见。 此刻,他前方正对着的,赫然是游龙城东城门。 城墙高达百丈,好似山峦一般横亘在他面前,其上一道道刀削斧凿痕迹清晰可见,透着种岁月沧桑的厚重之感。 一道道身影,就这么自城外,通过城门一步步朝着城中而来。 哪怕这些人修为惊天,却是无一人凌空而行,而是以双脚入城。 大爻第三位国师将出,他们以此彰显,自身对其之敬意。 伞下,李十五抬眸望去。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浑身被迷雾笼罩的身影,只能隐约看见,其头戴红帽,身着白袍,竟是豢人宗国师亲临。 在他身旁,是一位身着素衣,五官好似刀削的英挺男子,乃日官临川。 两人靠后一个身位,一女子身着碎花白裙,手持一杆晶莹剔透生非笔,是那笔相黄时雨,她同样撑着一把纸伞。 而在她身旁,是一位吊儿郎当,目光散漫的青年男子,其一身月牙色道袍,口咁一截草根,双臂抱在脑后。 至于这人,应是游龙城星官,只是并不知名讳。 这四人之后,才是一位位大爻之修,他们黑压压一片,好似大军压境一般。 只是此刻所有人,都是望着雨幕之中那道撑伞身影,目中带有敬意与尊崇。 他们先前哪怕在城外,也同样看到李十五浑身暗红火焰缭绕屹立空中,也清楚知道,是对方斩了城中之妖,那么按照规矩,其就是大爻第三位国师。 此刻,望着一道道身影走近。 李十五神色并无多少变化,毕竟这些人又不是为杀他而来,故不用一副谄媚之相,对着别人俯首称尊。 “李十五,那‘乱妖’被你斩了啊,真厉害,若是道君能有你这般本事就好了。”,黄时雨眉眼带笑,语气无奈说着。 “见过国师,日官,星官大人!”,李十五对着三人分别行了一礼,以三人之尊位,礼数自然不可废。 也是这时。 却是有一只阴鬼,很是费力拖拽着一张薄木板,自长街上而过。 他浑身颤着,似对城门之下一道道气息尤为畏惧,却依旧不曾离去,只是卖力拖着木板。 见此一幕,李十五眸光暗了一瞬。 偏偏这时,一道人影率先冲了出来。 是一个满头鹤发老者,且有着金丹圆满之境修为,此刻眼神惊恐,不停朝着前方几人作揖行礼。 “国……国师大人,日官大人。” “这鬼物是我家后辈,只是其性蠢笨,一直收集屎尿等肮脏之物,弄得恶臭滔天,所以不得不将其赶了出去。” “没曾想,此鬼竟是在如此大喜之日冲了出来,污了各位大人眼……” 此刻,李十五目光扫了老者一眼。 又是对豢人宗国师,以及日官拱手道:“两位大人,晚辈可否去看看?” 临川点头:“去!” 只见阴鬼花二零,就这么拖拽着薄木板,入了一条偏僻小巷,最后来到尽头一座塌了的观音庙前。 原来是那处粪坑之前盖着的木板,被掉落的瓦石砸了个稀烂,花二零想重新找几张给它盖上。 “这粪是给十五救命的,可不能被雨冲了,不能……”,他口中一直念叨着。 李十五,此刻跟了过来。 甚至豢人宗国师,黄时雨等人,一众大爻之修也跟在身后。 那金丹老者慌忙道:“各位大人听见了,也看见了,他一直这般到处搜集粪,还不停说什么救人的,所以哪怕是鬼,也是一只疯鬼……” 李十五回头,语气漠然:“是嘛,可我觉得他不疯!” 老者道:“大……大人,他真是疯的,粪怎么可能救人?” 在他心里,已然认定李十五必得国师之尊位,讲话时头都不敢抬。 也是这时。 只听阴鬼花二零口中念叨:“十五没养分了,所以躯体才枯萎了,我这里如此多的粪,一定能救活他,一定能……” 见此一幕,一抹笑意,自李十五嘴角绽放。 只见他盯着那道鬼身,摇头笑道:“二零啊,你这份好意,我真的挺为难的,不过就收下!” 话音落下,收起纸伞。 接着一步踏出,在所有人目光惊骇之下,落入那满坑金黄之中。 第287章 我不服 夜幕之中。 电闪不停,雷声不断。 雨势并未停歇,反而愈发滂沱。 小巷尽头,一座老旧观音庙已然坍塌,化作满地碎瓦残渣。 此时此刻。 李十五就这么在所有人惊骇之中,一步上前,落入那座恶臭扑鼻粪坑之中。 其中满是屎尿之物,粘稠,肮脏,气息浓郁到让人窒息。 且由于如今已然入夏,坑中早已滋生无数蛆虫,个体肥硕,无骨,密集得好似一锅沸腾的白米粥似的。 此刻它们被惊扰到,就这么胡乱爬着,在李十五身上,发丝间到处蠕动,一眼望之,简直让人作呕。 “李十五,你疯了不成?” 一只大黄狗站在不远处一座小院房顶上,语气焦急无比:“你即将成就国师之尊位,万一被人指责有辱大爻国体,导致国师之位生变……” 此狗自然是落阳,他尤为畏惧豢人宗国师,只是见此一幕,依旧忍不住站到明面上来。 不止是他。 听烛一袭卦衣如雪,漫天雨滴不近其身,此刻也来到此处,默默朝着粪坑之中望去。 除二者之外。 最为震撼的,莫过于这方天地间的大爻众修,他们想不通,眼前年轻人以一己之力斩妖,即将得国师之尊,自此之后,晋升为大爻最顶尖那几人。 无数百姓,一切大爻之修,见之无不是俯身就拜,不敢逾矩。 可为何此刻,一言不合就落入那满坑屎尿之中?莫非,这就是人家能成事而他们不能之缘由? 当然最慌的,莫过于那金丹圆满老者。 所谓人老成精,又何况是他? 仅是寥寥几语,加上对方如此举动,就是推断出李十五认识花二零,且双方关系绝对非同寻常。 “大……大人,恕罪!” 老者顿时满头冷汗淋漓,面朝李十五双膝跪倒在地,就这么磕起头来。 游龙城众修被清场之时,他们是知道,这里将成为国师之争的最后一关,所以老者哪怕修为高过李十五,此刻表现依然卑微到极致,仿若蝼蚁。 “小子,你是这个!” 吊儿郎当青年口里咁着草根,语气似笑非笑,朝着李十五竖了个大拇指,接着道:“我姓无,单名一个‘事’,无事,是游龙城星官。” 与此同时。 阴鬼花二零就这么怔怔站在雨幕之中,面对那一道道深如渊海凛冽气息,他鬼躯忍不住颤抖如筛糠。 偏偏一双浑浊鬼眼中,隐约有笑意闪过,喃声道:“是十五,真是十五啊,这里粪挺多的,你多泡一会儿,一定不要着急……” 听到这话,李十五无奈摇了摇头。 他没有撑伞,也没用法力避雨,任由雨水满脸流淌,倒灌入口,同时那一只只肥蛆,依旧在他头皮中,道袍里胡乱蠕动着。 李十五并不太在意,更难,更令人作呕的场面,他这些年经历挺多的,眼前其实还好。 他瞥了老者一眼,又是望向一袭碎花白裙黄时雨身上,忽开口道:“这一次,你总不能写十五道君衣不染尘了!” 不远处,黄时雨撑伞而立,她瘪了瘪嘴道:“道君自然衣不染尘!” “还有我几日前就告诉过你,其实我不想来这一趟的,所以这一场国师之争,本就与道君无关,我也不会写他。” 听到这话,李十五眸光莫名沉了一瞬。 黄时雨则接着道:“还有我也讲过,我之所以来此,是以手中之笔让世人皆知,这国师来位之正,无任何……猫腻!” 一旁,豢人宗国师浑身笼罩迷雾,声音也是模糊不清。 只听他漠声道:“有我在此,临川在此,此番国师之争,该到此为止了。” “黄时雨,动笔!” 闻声,黄时雨施身行了一礼。 “是,国师大人!” 只见黄时雨将手中油纸伞悬于空中,接着取出一张白纸,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同样口中念道:“小女子黄时雨,替爻帝着笔,昭告大爻四海。” “今有高士,虽龄小法微,却智足以通鬼神,德足以配天地,玄功盖世,帝心甚慰。” “特敕封国师之位,超然物外,见帝不参,奉昭不跪,享听调不听宣之殊荣。” “其为帝之师,为国之镜,掌玄门圭臬,司阴阳调和,祈国祚永延,佑生民安康。” “自今而后,凡尔所谕,如帝亲临,昭告天下,咸使遵奉。” 这段话一出,此方天地大爻之修,瞬间沸腾起来,盯着粪坑之中那一道年轻身影,更是目光灼灼。 ‘见帝不参,所过之处,如帝亲临……’,这一个个字仿若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们心头,哪怕只是听上一听,就忍不住的一阵心旌摇曳起来。 这是何等大的殊荣! 何等之崇高的地位! 那年轻人,真的要一步登天,从此如站云端,俯瞰这尘世之间了。 不远处,落阳化作的大黄狗听着这话,同样很是受用:“不错,这次场赌局可算是赢了,小命得保!” 与此同时。 那个跪倒在地的金丹老者,依旧不停磕着头,浑身更是早已被雨水湿透,却丝毫不敢停下。 听到黄时雨口中念诵昭词之后,更是双眸似死灰,透出种绝望之色。 此时此刻。 天地间一道道目光,重新汇聚在黄时雨之上,期待她口诵最后之结果,好亲眼见证大爻第三位国师诞生。 就连天穹一道道轰鸣雷声,都是不自觉势弱了下去,似根本不敢打扰到这一刻。 黄时雨停下手中之笔。 面朝李十五,摇了摇头。 叹声道:“你莫怪我,这次真不关我事!” 而后,手中生非笔一抹璀璨光华绽放,在白纸上落下一个个金字。 同时口中念诵:“帝令:奉卦宗为大爻第三国教,尊听烛,为大爻第三位国师!” “轰隆!” 一道银白雷霆猛地在天地间炸响,只是此刻,所有听到这一句话的人,全部寂静无声,眼中唯有不可置信。 终于。 一筑基青年站了出来,以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之势,赫然质问全场,怒声道:“我不服!” 第288章 生非 天穹中一条条银白电弧划过,一道道雷声轰鸣。 雨势,陡然间大了起来。 那筑基青年双眉如剑倒提,眸中有火光汹涌,怒声传遍全场:“我不服!” “这几日在城外之时,有星官大人以玄法化作水镜,将城中一切展现在我等眼前。” “明明是粪坑中这位道友,反穿人皮袄,腰悬人头坠,手持人骨扇,以自身为饵,将祟妖勾引出来,并成功斩之。” “这国师之位给他,我一万个服气!” “可给卦宗算什么?那狗屁听烛,我听都没听过……” 不止是他,不少大爻之修听到国师之位有异,眼中同样火光汹涌,难以理解。 黄时雨回头望去,笑着道:“你叫什么名字?胆子不小啊!” 青年回:“我名牧星野,是游龙城所属山官,至于胆子!” 他反问一声:“若胆子小,还当什么山官?” 另一边。 落阳化作的大黄狗,却是睚眦欲裂,朝着听烛狂怒道:“这次的国师之位已经提前定下了,而你早就知道,所以入了此城之后,你就跟个哑巴似的,一言不发!” 闻声,听烛嘴唇微微动了下,却是依旧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而最狂喜的,莫过于那位金丹老者,只见他立即起身,面朝听烛行了一大礼:“老朽在此,恭贺卦宗,也恭贺大人成那国师之尊。” 接着,眼中杀意毕露。 面朝李十五道:“小子,你一无名玩屎之辈,肮脏难以言喻,也配染指国师尊位?” “看你这模样,似与我家这孽畜颇有渊源啊,那老朽今日就灭了这阴鬼……” 老者想起自己方才丑态毕露,对着李十五不停磕头,就没来由心中恼怒。 只见他手中一道长鞭出现,上面有一道道雷光闪烁,就这么朝着花二零阴鬼之身挥打而去…… 也是这一刹。 一根血红箭矢,带着种好似能将万物湮灭的死亡气息,如汪洋巨浪般朝着老者呼啸而去。 而后就是看到,老者在箭矢绽放的惊天杀机之下,躯体开始一寸寸消融,几乎是顷刻之间,形神俱灭。 另一边。 李十五站在粪坑边缘,手持一把白色纸弓,嘴角咧着一抹让人惊悚之笑:“啧,原来这国师居然是内定的啊!” “内定的好,内定的妙啊,先前老子还在琢磨,自己刚得国师之位就大开杀戒,是不是有些不好。” “如此一来,反倒是没有任何顾忌了。” 也是这时,豢人宗国师出声喝道:“此间事未了,无论李十五你有何事,之后再讲!” 偏偏山官牧星野,再次怒道:“国师大人,这第三国师之位给卦宗,不止我不服,大爻百姓更是不服。” “毕竟凭什么?他们明明只是一群胡乱杀人之邪教徒,与那纵火教不遑多让,国师之位给卦宗,与给一只祟何异?” 黄时雨见此,叹声道:“知道你们不服,大爻百姓也不服,所以才让我来这一趟,好让这国师之位,名正言顺啊!” 只见她取出生非笔,在一张新的白纸之上写道:“游龙城中,有‘乱妖’祸世,致千万百姓命悬一线,危在旦夕!” “然关键之时,卦宗高足舍身而出,剥人皮反穿,砍人头为坠,拆肋骨为扇,以身为饵,诱祟妖入体,进而斩之……” “其携拯救千万百姓之功,入爻帝之眼,被封大爻第三国师!” 黄时雨一笔一划写着,城中之前发生的一切事,她都完整写了下来,只是其中的主人公,成了听烛。 ‘乱妖’化作李十五脑海之中,一段关于乾元子的记忆。 也被写成,化作听烛脑海之中,一段关于怀素老道的记忆。 接着。 黄时雨又是取出一叠又一叠画纸,笔下生风,不断描绘着。 只见画纸之上,听烛正跪坐在地上,以利刃活剥自己人皮,鲜血淋漓,却也栩栩如生! 见此一幕,牧星野手指着怒道:“你……你颠倒是非,愚我大爻之民……” 黄时雨道:“我修本相,生非笔!” “自明日起,这一页页白纸,一张张画卷,会出现大爻任何一州,任何一城。” “所有大爻之修,所有大爻百姓,都会知道这里发生何事,知道前因后果,且对此深信不疑。” 黄时雨摇了摇头,将身前油纸伞重新握在手中,伞沿一串串雨帘之下,她面容似有些模糊。 只见她面朝李十五叹道:“我早说过的,要让这国师来位之正,无任何猫腻。” “你也别怪我,这事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有这功夫,还不如和道君一起游历大爻呢。” 黄时雨身前,站着的是豢人宗国师。 在他身侧,雨幕好似静止。 “李十五,国师之位何其重哉?” “你不过山野出身,且是一小小山官,还有你口中编撰出来的种仙观!” “你拿什么,去和人家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且早已名压整个大爻的卦宗相比?” “这担子,你担不了的!” 另一边,李十五盯着手中纸弓不停琢磨,如今他十道力之源头,力用不竭,这纸人羿天术又能动用几次? 愣了几瞬后,才是道:“大人,既然这国师之位早已定下,为何又如此大费周折?” 国师道:“因为有意义!” “大爻各地之修,能通过心魔渡入我豢界的,全是天赋心性最上乘那一批人,嚼着口感就挺不错……” “总之此事过后,我豢界又是多了两座红楼。” 李十五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不过是借国师之争名头,将人引到豢界罢了。” 这时,日官临川摇头:“我早知国师之位已定,所以才凝出一座水楼,随意敷衍过去罢了。” “既然国师已出,便是再无我事。” 话音落下,整个人随即隐去,已然离场。 星官无事见此,不由古怪笑了一声:“原来这么大阵势,到头来竟然弄这么一出。” 接着,语气吊儿郎当道:“其实说实话,老子同样不服,这国师之位,就该这李十五的!” 黄时雨望了望他,又望向后方牧星野。 只觉得古语当真说得不错。 什么样的将,带出什么样的兵! 第289章 上门 “哗哗哗……” 雨势好似止不住一般,下个不停。 天地之间,开始弥漫起一股凉气,让城中百姓不自觉紧了紧身上衣物。 不远处。 一条大黄狗站在一处屋檐之上,浑身毛发早已被淋得湿漉漉一片,其一对骰子瞳孔,此刻更是透着种深深迷茫。 “原来,早已经定好了啊!” “如此说来,这根本就是一场必输局!” “那我以命下注,不也是必死吗?” 此刻,一声轻叹声在李十五耳边响起,是落阳。 “李十五,这事并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只是可惜,咱们都不是制定规则的人!” “哪怕做的足够好,咱们也没那个能力,让规则主动让路,最后不外乎妥协而已……” 落阳就这么朝着李十五望着,似想再说什么,偏偏一缕金色火光,自他身上燃了起来。 火光炽盛,耀眼,依旧透露着那种玄乎其玄韵味,落阳就这么在火焰之中,身躯一寸寸的融化。 李十五,默默看着。 忽然间,眉头蹙了蹙。 因为他注意到,落阳身后那一道道扭曲身影,它们丝毫没有因为落阳命陨而露出解脱之色,反而眸光愈发狰狞起来,似愤怒到极致。 落阳,就这么被焚烧殆尽。 一抹灰,都是没有剩下。 豢人宗国师见这一幕:“这纵火教小贼……” 而后,目光望向听烛:“听烛,这国师之位已定,就随我走一趟。” 听烛点了点头,而后迈步上前,只是路过粪坑之前时,脚步突然顿了顿。 同时一道声音,在李十五脑海之中响起,语气带着一抹说不出的落寞与黯然。 “李十五,这第三国师之位,可是会死人的,哪怕你能无头而不死,依旧不适合你!” “不过这尊位,也确实是我窃取你的,抱歉!” “你放心,我听烛不愿欠任何人,一定想办法还你,至于你口中的种仙观,我会帮你打听,只是你别抱多少希望就是!” 下一瞬,两道光华闪过。 豢人宗国师带着听烛离去,不知去往何处。 黄时雨见此,朝着李十五微微点头,面上露出一抹浅笑,同样身影跟着消散。 也是这一瞬间,一道年轻男子声,从虚空之中响起,且带着怒意:“这李道友任何时候都不是个人,我也一直看他不过眼。” “偏偏在这游龙城,是他最像人的一次,也是我看他最顺眼的一次,这国师之位,理应给他,为何就给了那听烛?” “时雨,你甚至以手中之笔,去混淆大爻百姓视听,将此次国师之争全然扭曲,太让我失望了!” 黄时雨话语声,则带着种无奈:“道君,这一次真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听我解释……” “不想听,也莫要再跟着我!” “道君,你等等……” 两者声音裹在漫天雨声之中,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渺无踪迹。 而这大雨滂沱之中。 仅剩星官无事,还有黑压压的大爻之修,注视着坍塌观音庙中的那一道身影,情绪说不清道不明。 无事下令道:“此番事了,凡游龙城境内之修,回归各自家族,宗门,道场!” 瞬间,一位位修士俯身行礼,又深深望了一眼李十五后,化作鸟散,朝着城中各个地方而去。 “你叫牧星野?你留下!”,无事单手一指,把其中一青年拉拽在自己身旁。 无事上下打量一眼,将口中草根呸了出去,笑道:“胆子不小啊,竟然敢质问豢人宗国师,还有那十相门黄时雨!” 牧星野微微颔首:“星官大人,我就是不服!” 无事点头:“我也不服。” 接着道:“你那山官就别去当了,留在星官府邸,我教你几日。” 一听这话,牧星野连忙摆手拒绝:“大人,我单纯是不服而已,不值得您区别对待,所以也不想让您教。” 无事呸了一声,却是大笑起来:“真你奶奶的愣头青,赶紧给老子滚!” “是!”,牧星野如释重负,转身就走,丝毫不多加停留。 李十五默默望着其背影,并未多说什么,像牧星野从始至终,也未与他讲过一句话,单纯就是不服这国师之位归属。 “小子,不如留在我游龙城?”,无事突然开口道。 “谢大人好意,只是白曦星官,怕不会这般轻易放我离去!” “白曦啊,那算了!”,无事扬了扬手,又道:“这国师之位没给你,说不定反倒是好事,毕竟如今大爻,好似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一般。” “在此时推出第三位国师,其中之深意,让人不寒而栗啊!” 李十五倒是神色无多少变化,就像落阳之前讲的,他不是制定规则的人,也没那个能力将其打破。 “大人,先前我一箭射死的老者,是哪一家的人?”,他突然开口。 无事想了想,直接道:“游龙城,中段靠北区域,顾氏一族!” 说罢,就此离去。 “啧,大人直言不讳,看来是默许了啊!”,李十五喃喃一声,目中一道道凶光涌现,杀意如火。 花旦刀,更是自眼珠子中一寸寸拔了出来,其上那副花旦脸谱,在天穹雷光照耀之下,鲜艳地仿佛在滴血。 李十五看了看花二零鬼躯一眼,对方再次痴傻起来,正不停用着些木板,想将那座粪坑遮盖起来。 而后,冒雨提刀而去。 片刻之后。 出现在李十五面前的,是一座尤为庞大的庄园,十足的高门大户,牌匾上更是龙飞凤舞‘顾府’二字,颇为气派。 偏偏门前摆的并不是石狮。 而是左右两边,各摆了一座石头雕刻的观音像,依旧雌雄莫辨,让人忍不住蹙眉。 “砰!” 李十五猛的一脚,直接将大门踹开,天穹雷声轰鸣,他就这么持刀站在门口,站在银白雷光之中,凶相毕露。 而门内。 同样有一道道身影在等着他,入目所见之每一人,都是那种诡异的雌雄莫辨。 “小子,这国师之位可不是你的。” “且你不过杀了一小小家奴,也胆敢强闯上门?” 第290章 雌雄不辨,诡异之力 游龙城。 雷声撕扯天地,雨势愈发磅礴。 李十五手提花旦刀,就这么站在顾府大门位置,与门内那一道道身影对视着。 他们每一人,皆生有一对细细柳叶眉,双眸微弯却是狭长,唇红鼻直,英气和美貌汇聚一人之上。 当真是雌雄莫辨,俊与美并存。 不止如此,他们双眸微阖,嘴角带着笑意,竟是诡异的给人一种和蔼可亲,端庄慈祥之感。 就像是,一尊尊观音似的。 此刻,他们约莫百位。 就这么似笑非笑,齐刷刷盯着李十五。 “这位道友,这大爻国师之位可并未落在你头上呢,之前,若是我等畏你如虎,现在,看你就如那粪坑之中蛆虫。” “毕竟,你不就喜欢玩粪?” 说话的,是一位同样雌雄莫辨青年,修为大概在金丹初期之境,就这么饶有兴趣望着。 “原来那老者,只是你等之家奴吗?”,李十五神色无温,念叨一声。 青年点头:“自然!” “毕竟先前情形,任谁一看,就知道你与那鬼物关系非同寻常!” “当然得先推出一家奴,看看怎么个回事,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一切罪责推在他头上就是。” “当然,我等并不称他为家奴,而是……观音奴,侍奉观音的狗奴才!” 听到这话,李十五点了点头。 眼前这百多位顾氏族人,赫然全是金丹之境,无一例外。 不止如此。 他们是真的雌雄难辨,面上既有男相,也有女相,甚至胸脯位置有明显隆起,就连讲话声音,听着都是似男又似女。 诡异,着实诡异! 花二零虽同样男生女相。 不过却是正儿八经男子,一眼都能认出其是一个正经汉子,而不是像眼前这些,像是一位位人……妖似的。 李十五觉得,这顾氏一族,有些不太对劲。 若花二零真是这顾氏族人,又为何流落到棠城境内,甚至落入乾元子手中? 只见李十五凝视手中刀锋一眼,忽地持刀斜指,语气杀意沸腾。 “老子今日来此,就想问一句,花二零到底是谁杀的?” “又是谁,将他一身骨给剃了,将残余肉身填充在那观音泥像之中?” 见这般,百位顾氏族人丝毫不以为意,就这么猫戏老鼠般盯着李十五,目光中满是蔑意。 也是这时。 他们忽朝两边退去,在中间留出一条丈宽通道。 一细眉弯弯好似那新月悬空,面庞圆润,嘴角挂着笑意的身影,自通道中一步步缓缓走了出来。 其身着一袭绯红道袍,双耳各挂着玉坠,一只月形,一只日形,面龄约莫在三十。 同其他人一样,依旧是雌雄不分。 不过胸脯看上去,比其他顾氏族人要隆起的多,甚至嘴唇上还涂了口脂,面颊上抹着淡淡粉红胭脂。 “是我剔他骨的!”,此人淡淡说着,声音不辨男女。 李十五注视着对方,神色愈发冷厉,此人之修为,好似那巨海汹涌,怕是在元婴之境,甚至可能之上。 他不由目光沉了一瞬。 这顾府之水,可比他一开始想的深太多了,他本以为射杀的金丹老者,是府中一个重要人物,或是家主之类。 没曾想,只是一个所谓的观音奴。 “你是谁?”,李十五口中吐出三字。 “我是你口中花二零的父母,顾求佛!” “父母?”,李十五冷笑一声,“一群人妖一般玩意儿,你到底是父还是母?是爹还是娘?” 顾求佛却是笑道:“总之我是他父母,至于究竟是父还是母,为何要告诉你?” 李十五呸了一声:“好!” “连路边一条野狗,都有所谓的舐犊情深,你却是杀子拆骨,简直连猪狗不如……” 顾求佛眸光瞬间冷冽下来。 下令道:“动手!” 顷刻之间,只见他双手合十,口中念诵梵语,身上流淌出一层淡白慈悲光芒,似能驱散世间阴霾。 不止是他。 百多位金丹境顾氏族人同样学着如此,一道道梵音好似魔音贯耳一般,不断朝着李十五脑海之中涌去,且无孔不入。 渐渐! 李十五眼中一道道血丝消散,变得清明,甚至杀意也悉数收敛下去,整个人同样笼罩一层淡白光芒,双手合十,变得慈眉善目,好似皈依一般。 与此同时。 顾氏族人口中念诵梵语声,也渐渐弱了下去,准确来说,他们念诵的根本不是佛门梵语,而是另外一种不知出自何处的全新语言。 “参见家主!”,李十五目中虔诚,俯身行了一礼。 “嗯!”,顾求佛轻轻吐出一字。 接着寒声道:“显化力之源头,让我看看!” 李十五点头,左眸深处一颗颗金色星辰开始显化而出,就这么围着他瞳孔不停旋转着。 “力之源头,竟然九道!”,顾求佛语气瞬间为之一变,“自成力之循环,力用不竭,难怪这小子一箭能将那观音奴射死!” 不过马上,顾求佛面上喜色密布:“好,当真是好啊!” “即使你力之源头九道又如何?在我顾氏一族皈依之力下,还不是得当奴才做狗?” 一旁,另一顾氏族人忙着开口:“恭贺族长,这小子可是差一点成了大爻新国师,如今皈依成了观音奴,便是寓意我顾氏族运兴隆,自此长虹啊!” 一时间,百位顾氏族人全部俯身,口中皆诵祝词,恭贺声不断。 见此,顾求佛面上笑意更甚,竟给人一种别样美艳之感,只听他道:“观音奴,将你耳上那只棺老爷给我看看!” “是,族长!” 李十五几步上前,将青铜蛤蟆恭敬递上。 顾求佛接过,而后目光沉入其中,仅是一眼,好似吃了屎一般,神色那叫精彩至极。 “族长,怎么了?”,一人忙问道。 “你自己看!” 片刻之后。 全场顾氏族人,看着李十五眼神,那叫一个沉默不言,心底莫名瘆得慌。 只因棺老爷中的,竟是一条条血淋淋人的大腿,堆积成山。 甚至每条腿上,还以利刃划出一道数字编号,每一只都不一样,给人一种说不出的诡异惊悚之感。 “族……族长,这小子不会是变……,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的杀人狂!” 第291章 砍腿婚 “是啊族长,谁家正常人随身带着一座‘腿山’,甚至每一条上面都如此贴心的打上编号!” “族长,干脆给这小子弄死算了,不然哪怕将他皈依成了观音奴,依旧觉得心底一悚” 一位位顾氏族人说个不停,在他们眼里,李十五俨然是那疯癫杀人魔。 “观音奴,这腿山怎么回事?”,顾求佛将棺老爷丢了回去,冷声询问。 “回族长,这些腿不是你们想的那般。”,李十五低着头,语气尤为诚恳。 接着道:“在我出生的镇子,有一习俗,男子成婚之时,必须得将自己一条腿砍下,送给女方当作聘礼,以示自己爱意!” “这种习俗称之为,砍腿婚!” 李十五叹了口气,继续道:“只是前些年,镇子上出现一只祟妖,专挑女子来害,哪怕后来妖被斩了,也是面临百男求一女之窘境。” “属下不才,刚好在那镇上当任山官一职。” “所以百姓砍下自己一条腿,想着我能帮他们讨一媳妇回去,至于打上印记,完全是怕将各自的腿弄混了。” 一时之间,诸多顾氏族人,眼角忍不住抽着,如此之恶俗,真不知说什么是好。 只听其中一人嘀咕道:“砍腿婚?好像是在哪里听闻过,甚至还要将断腿挂在房梁上烟熏做成腊肉,以供夫妻二人今后时不时吃上一口。” 他们并不知,棺老爷之中人腿,全是出自李十五一人身上。 且他有时是等腿长完整了再砍,有时刚长了个大概就砍掉,导致长短大小多有差异,所以并未被看出多少端倪。 “观音奴,将自己腿砍一条!”,顾求佛目光带着审视。 “是,族长!”,李十五以掌为刀,不假思索将自己左腿生生切断,而后双手捧着,奉到顾求佛面前。 “接上,以你九道力之源头,断骨亦是能接。”,见李十五神色充斥虔诚皈依之意,顾求佛满意点头。 而后对着周围人吩咐道:“你等将今年我顾氏一族诞生子嗣,全部送出去!” “是,族长!”,众人同时点头,而后纷纷散去。 不多时。 几十位顾氏族人折返,且他们怀抱之中,皆有一嗷嗷待哺婴儿。 能隐约看到,这些婴儿肩部锁骨位置,有着一道方形印记,上面铭刻符文。 这种印记,花二零肩头也有。 见此,李十五低着头,神色有些阴沉。 他自然没有真正‘皈依’,中术的,是他炼制的那只承伤娃娃。 毕竟这玩意儿,全部由他自己砍下来的躯体,拼凑炼制而成,算是与他血肉同源,神魂交融,且就温养在他体内。 李十五,一直秉持心中理念。 打得过,他就举刀砍人,凶残无比。 打不过,他就立马投敌,毫不含糊。 总之,人得靠着变通,在这操蛋世道之下,方能如鱼得水,活得长久。 “族长,这些公子小姐,可都是我顾家子嗣啊,为何要将他们送走?”,李十五一副忧心忡忡模样。 顾求佛道:“我顾家修观音法,将子嗣送出去,称之为‘历难’,就是经受凡尘磨难。” “只有历难不死之人,才有资格接受观音法门。” “放心,待他们成年之后,我等会去寻他们,将人接引回族内。” 李十五点头:“谢族长解惑!” 他不由想着,花二零估摸着也是这般被送到棠城境内,而后又被找了回来。 顾求佛吩咐完,便是转身离去。 也是这时,却有一人化出一条雷鞭,就这么朝着李十五躯体狠狠抽去,电光闪烁间,皮开肉绽! 其嗤声笑道:“什么大爻国师,还不是得给我顾家当狗?” 一瞬间,在场诸多顾氏族人哄堂大笑,笑声充斥得意与不屑,与漫天雨声混作一起。 …… 日头东升西落,星辰昼夜交替。 很快,就是三日之后。 整个大爻,已然有着惊天之变。 卦宗成名副其实第三国教,听烛国师之名,更是广传世间。 其在游龙城中一幕幕,被笔相以图册方式,传阅整个大爻,一时之间,无数百姓俯身就拜,大爻之修心悦诚服。 认为这国师之位,听烛名副其实。 甚至卦宗过往之风评,都是被一举扭转,至少无人再拿到明面上讲。 至于游龙城。 这里无论修士还是百姓,都认为斩妖之人,成了听烛,笔相之力颠倒是非,实在令人细思极恐。 而城中这场罕见暴风雨,一下就是整整三日,今日终是放晴,天空一片蔚蓝如洗,澄澈的好似一面镜子。 李十五,依旧在顾氏一族之中,当那所谓的观音奴。 这三日以来,他打听出不少事。 顾氏一族,竟是有着四位元婴之境,金丹更是上百,其余族人近千。 除此之外,还有上千位同他一样的观音奴,都是通过‘皈依’而来,且任由顾氏族人生杀予夺。 只是李十五觉得,顾氏一族区区千余人,就有百位金丹,这比例明显不对,难不成个个都是妖孽? 还有便是。 这顾氏之人,修为越高,越是雌雄难辨。 倒是那些炼气筑基小辈,虽也男生女相,女生男相,可终究能分清是男是女。 “观音奴,你过来!”,一金丹顾氏之人唤道,至于是男是女,根本分不清。 “是,大人!” 李十五这几日以来,被不少顾氏族人呼来喝去,以对方之心态,觉得九道力之源头者与自己为奴,心中得意难以言喻。 此刻,两者就站在一处花圃旁。 “观音奴,你看我美吗?”,这人媚眼如丝,颇为美艳,偏偏喉咙位置,一块喉结清晰可见。 “属……属下不敢逾矩!”,李十五语气有些发颤。 见这般,那人讥笑一声:“我顾氏一族,个个皆是忠贞之人,自一生下来,就是选好了伴侣,一辈子不会有什么二心。” “比如我,早已有了相公,可看不上你。” 李十五低着头,觉得眼前人这口气,应是位女子了。 下一瞬,女子语气带着玩味。 “狗奴才,你和那花二零渊源很深?” 第292章 无骨观音 “回大人,他算是属下师弟!”,李十五恭敬回着。 女子噗呲笑了出来,“原来只是师弟啊,就这,也值得你提刀闯我顾氏?” “要知道你口中的花二零,可是我亲弟啊,同父同母的亲弟!” “我们的父母,皆是族长顾求佛和……”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问道:“大人,既是亲弟,又为何杀他?” 也是这时,又有数位顾氏族人,朝着花圃这边而来,依旧是雌雄难辨。 其中一人道:“亲弟又如何?我等自幼在外颠沛流离长大,哪里有什么手足情深!” 忽地,他狞声笑了出来:“也不知我这位弟弟,究竟走了什么大运,一年前将他寻回来时,无论什么法,一眼就通,各种道术,更是抬手就会!” 李十五语气平静:“如此之天赋,对于一家族而言,不是更应该宝贝至极,所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又一人冷笑,将其打断:“对于其它家族而言,自然是这般。” “但是对于顾氏,可不是!” 下一瞬,他竟是直接放肆笑了起来:“你是没见到,一年之前父亲拆他骨时,那个惨叫声啊,惨,简直太惨了!” “就那么将他肚子剖开,一根肋骨一根肋骨的活拆下来,不止如此,将他浑身皮肉一刀刀割开后,就连一截小指骨,都是不剩的给他抽了出来。” “甚至,将他浑身骨头拆完时,他依旧没死,就那么好似一团烂泥,浑身支离破碎瘫倒在地上,死死盯着我们。” “他想站起来,可失去一身骨头的他,连区区动弹一下都是做不到,就连脑袋都是彻底干瘪下去,因为头骨也被摘了。” “之所以能活,全靠父亲道法通天,维持着他一口气不断!” 在场,约莫有七八人。 此刻个个面上带着笑意,似在回味花二零被拆骨那一日的情景。 李十五低着头,神色有些晦暗:“拆他骨我能理解,毕竟其骨蕴藏道韵,乃修行至宝,可为何不先杀了他?” “反而要活生生的,一根又一根拆掉?” 听到这话,一顾氏族人气息凛冽:“你果然知道花二零一身骨头有异,也难怪,你独自一人闯我顾氏了。” 他唇角如勾,语气变得玩味起来:“父亲说了,在花二零活着的时候将骨拆了,这叫活骨,换在我等躯体中后,能重新温养成功。” “可若等他死了再拆,那就成了死骨,功用大打折扣。” 李十五轻轻吐出三字:“后来呢?” 这人开口道:“父亲和二零弟弟,可是血脉同源,真正意义上的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差别。” “包括我们这些人,同样如此。” “所以弟弟的骨,换在我们身上也是一样的,其也能活。” “后来啊,父亲把自己身上一半骨拆了,换上了二零的骨。” 他摇了摇头,接着道:“父亲是想换更多的,可是换上也没用,只记得他当初说了句话。” “道之一字,过半则盈,玄之又玄,不可强求!” ”意思是他换二零道骨,最多只能换上一半。” “不过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我们这些兄弟姐妹,每人都能分上了几块骨。” 他身旁,另一人跟着笑道:“其实花二零还剩下一块头骨,只是头骨这玩意儿怎么换?” “父亲也觉得繁琐,索性就将其磨成粉面,分给其他顾氏族人。” “啧啧,这也造就一年以来,我顾氏金丹之境好似井喷!” 几位顾氏族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描绘的栩栩如生,只是听在人耳中,花二零遭遇却是凄惨至极。 “恭喜几位大人,得此天大机缘,从此扶摇直上,仙道长隆!”,李十五眉眼间全是笑意,很是认真恭贺着。 又问道:“只是大人,为何花二零,最后肉身被填充到一观音泥塑之中?” 听到李十五贺词,一群顾氏族人尤为适用,自然也不介意多说几句。 一人道:“花二零当时啊,被拆了一身骨后,又将他置到烈日下整整三日,才是彻底断了气。” 他轻笑一声:“不得不说,花二零这小子机警的过分,从始至终都防着我等,哪怕自己亲生父母都是不信。” “只是,他到底还是太弱了。” “也高估了‘父母’二字,高估了所谓的亲情,没想到我等会这样对他。” 他深吸口气,继续道:“至于将他放在烈日下暴晒,父亲说是彻底激发他心中怨气,说不定死后能化鬼!” “果然,我等将他无骨肉身填充在一座观音像中后,仅是三月,就是怨气滋生出鬼物。” “只是,我们称这鬼物为‘观音魂’。” “因为顾氏一族中,有一道尤为另类的观音修行法门,就是需要将全身骨拆掉,称之为……无骨观音!” “正因为无骨,所以可以化作千人千面,又称为……千面观音!” 他呸了一声:“偏偏这小子,滋生出观音魂后,竟是只知玩屎,蠢不可及,更是臭不可及!” “我等眼嫌,就将那座观音像送了出去,随便找一破庙安放着,只是没想到,那小子又弄出一粪坑出来!” 渐渐,几位顾氏一族散去。 只是其中一人讥声道:“狗奴才,来伺候我沐浴,力之源头九道又如何?还不是得跟在我等身边当奴才!” 片刻之后。 一处装潢颇具古意,处处红绸粉帐的宫阙之中,其中有着一座水池。 池边。 “我叫顾青晚,狗奴才,你瞧我好看吗?”,一女子直勾勾盯着李十五,语气极尽挑逗。 “好……好看!”,李十五声音断断续续。 “抬起头!”,顾青晚猛道。 “是!” 下一瞬,却见顾青晚上半身道袍全褪,露出丰盈女子躯体来。 接着,索性将一身道袍全褪了干净。 只是这一下,李十五忍不住的瞳孔一颤,这顾青晚,竟是雌雄同体,而不只是单纯的雌雄难辨。 顾青晚蔑笑一声:“我顾氏一族,修为到金丹之后,便是雌雄同体,既是妻,又是夫。” “所以族长当时才讲,他是花二零‘父母’!” 李十五,却是忍不住的呼吸一滞,脑海之中更是掀起惊涛。 他好像,有一封食妻情书! 第293章 孕日 宫阙之中。 一阵穿堂风吹拂而过。 吹的红绸舞动,粉帐飘摇。 一座浴池,坐落临窗位置。 池面弥漫着一层缥缈水汽,满池的红色花瓣,随着水波轻轻摇曳着。 顾青晚,就这么全身赤裸站在池边,轻蔑望着李十五。 其面容美艳与英气皆备,上半身尤为丰盈,至于下半身,更是男相与女相共生,尤为妖异且邪门。 “狗奴才,这就把你吓到了?”,她语气尤为不屑,接着道:“所谓观音,雄雌并存,不分男女,女相与男相并存!” 李十五闻声,迅速收敛心神。 “大人,属下只是觉得您简直天赋异禀,既是男人又是女人,有些心生艳羡,所以一时间慌了神!” “还有就是,咱们顾家‘观音’法,莫非与佛门的观音有什么关系?” 顾青晚道:“佛门‘观音’二字,只是指一个称谓,不是指特定某一人。” “至于我顾家的观音法,与佛门观音有些关联,但实质上完全不一样。” 李十五低着头,不敢抬起。 “大人,既然如此,之前那些被送出顾家‘历难’的公子小姐,他们是……” 只见顾青晚抬起脚尖,轻轻触了触水温,而后一步落入水池之中,躯体顿时被一片片娇艳花瓣包裹着。 她唇角如勾:“我顾氏族人,只有入了金丹境以上,才会显露一体双相特征,同时也才有资格孕育子嗣。” “所以顾家中的小娃,皆是我等自己与自己孕育,十月怀胎所生。” “你个奴才,可得记住了,我顾氏族人无论是谁,无论修为高低,都是你的主人,让你生便生,让你死便死,懂?” 李十五见状,立即做了个稽首礼,语气虔诚卑微到极致:“大人放心,属下懂得!” 顾青晚满意点头,自顾自道:“我等兄妹十几人,皆由族长顾求佛孕育,所以我等是真正的血脉同源。” “因此那小畜生花二零的骨,孕育在我等体内同样能活,适配尤为完美,根本没有任何异状……” 至于李十五,则不由想着。 父与母同是一人,且能孕育后代,这样真的合理?诞生的后代当真不会畸形或者夭折? 还是说,这顾氏一族蕴藏着某种血脉,以至于他们已经脱胎于人族,成了另一种与人生命形态完全不同的生灵? 也是这时。 不远处水池之中,顾青晚双眸微微闭合,面上带起一团红晕,同时一道道轻微呻吟之声,不断自她口中响起…… “狗奴才,去给我换水!” “不得动用法力,只能一桶接着一桶,亲自去给我提,你这九道力之源头者,只配给我顾家当狗,被我等呼来喝去!” 听着耳边刻薄之语,李十五默不作声,慢慢退了出去,这三日以来,顾家族人无论是谁,是真把他当狗来使唤,似极为享受这种病态般的征服欲…… “雌雄同体,既是夫,又是妻,这样一来,等机会便是!” 李十五心中轻喃,眼底深处一抹笑意缓缓浮现,却是无人能察觉。 渐渐,已是入夜。 顾青晚一袭紫色长裙,裙摆摇曳,自一条长廊中走过,李十五则如小厮般跟在身后。 忽地,她停了下来,手指着不远处一块空地,眼中满是笑意:“狗奴才,你瞅那边,约莫一年之前,花二零就是被放在那块地上晒的,像是晒肉干似的。” “我等啊,亲眼看着他血肉一点点枯萎,一点点被晒干,再一点点咽气,当真有意思极了。” 李十五俯身笑着:“花二零一身之机缘,就是为大人们准备的,他能落得此般结局,也算是功德圆满!” 也是这时。 三位金丹境的顾氏族人,以道法化绳,系在一只鬼物脖子上,将其拖拽在身后,赫然是花二零。 “四哥,把这小畜生带哪儿去?”,顾青晚见状,几步上前问道。 一雌雄莫辨男子语气散漫:“父亲说了,这小子死后怨气化鬼,滋生出‘观音魂’来,偏偏痴傻不堪,无丝毫用处!” “所以让重塑一尊观音像,将他彻底封死在里面,从此不准再见天日!” 说着,一行三人带着阴鬼花二零转身离去。 “十五,十五!”,花二零突然回过头来,一双鬼眸虽然痴傻,却是带着诚挚笑意:“那……那粪池还在那儿,多泡会儿,里面养分多……” “走!”,一金丹男子手中用力,绳索顿时收紧,狠狠将其拖拽在地上而行。 “噼!”,一道鞭声响起。 顾青晚化出一道长鞭,猛地扬在李十五面上,带起一道血痕,眸中满是狠戾,“区区一个观音奴,也敢抬头去望主人? 只是下一瞬。 一位面庞圆润,雌雄不分身影,自两人身前显化而出,其身上带有一种道韵,似一举一动皆与天地相合。 “父亲!”,顾青晚行了一礼。 “族长!”,李十五脑袋深埋着。 顾求佛一双眼眸如弯月,轻飘飘瞟了过来:“观音奴,你与我那幼子是师兄弟,且你竟然成就九道力之源头。” 他一步靠近,指尖一抹光华流转,生生切断李十五右手食指,再将上面血肉褪了个干净,只留下一截如玉白骨。 “咦?”,顾求佛惊疑一声。 “你的骨头,并不蕴藏道韵,莫非,你真是天赋异禀?” 说罢,就是朝着李十五深深望去,似想瞧出什么端倪。 昼夜交替,日子就这么一日日过去。 整个大爻,再次沸腾起来。 只因卦宗新任国师大典,居然并不在卦山举办,而是十日之后,在游龙城中进行。 理由是,这里是国师听烛证道之地,其携拯救此城千万百姓之滔天巨功,一举夺得国师之尊位。 既得名于此,国师大典也理应在此。 这般,才称得上前后圆满。 到时大爻之修,皆可自行到此观礼,算是共襄盛举。 顾氏一族。 顾求佛立于一处大殿之中。 喃声道:“十日之后,国师大典吗?卦宗选出的吉日,那应该是极好的日子了。” “既然如此,今年的‘孕日’,也选在这一天,算是沾沾喜气!” 第294章 开台 “道友,何为‘孕日’?” 顾府之中,李十五朝着一位老者悉心请教,对方同样有金丹修为,且也是被皈依而来的观音奴。 老者目露虔诚:“所谓‘孕日’啊,就是府中那些大人们,会选在同一日,行那阴阳结合,男欢女爱之事,借此孕育子嗣。” “每年都会有这么一日的,若是成功怀上,等到十月怀胎后诞下婴儿,又会将他们送出去,行那‘历难之事’。” “你初来乍到,多待几年就明白了。” 李十五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多谢道友解惑!” 下一瞬。 一道尖锐怒声响起:“狗奴才,还不过来,今日族中一些筑基期族人,要修行八臂观音法门。” “你皮糙肉厚,就站在那里不动,让他们以你躯体试法,若是胆敢还手……” 李十五闻声,忙低头而去。 而游龙城中,却是一日比一日喧嚣,俨然一副盛况空前模样。 大爻三十六州,不知多少修士通过各城星官府邸而来,想目睹此次盛景。 毕竟十相门与豢人宗两位国师,太过高高在上,若无上神明屹立云端,倒是卦宗这位年轻国师,有幸能窥见其真颜。 不止如此。 已有数百位卦宗门人提前而来。 甚至卦宗那只石妖也一并带上,其拥有造石之力,用来搭建祭台再合适不过。 于是乎,游龙城中心位置,一座百丈雄伟祭台,就这么拔地而起,直冲云霄。 顾氏一族。 顾青晚将李十五叫至身前。 戏谑问道:“奴才,会唱戏吗?就是那种下九流,靠着卖唱为生的下贱活计。” 李十五耿直答道:“回大人,会唱小生!” “小生?”,顾青晚眼神愈发轻蔑,“偏偏不让你唱小生,就这么定了,待十日之后的‘孕日’,你去唱花旦。” “至于曲目……” 顾青晚沉吟一声,接着道:“我顾氏一族,个个都是忠贞不二之人,毕竟夫妻同体,就唱一曲《重圆》……” 听到这话,李十五心神猛地晃动。 这些天来,他心中已然有了完整谋划,可即使万般谋划,也比不上这白送上门的神来之笔! “是,大人!”,他重重应声。 匆匆之间,已是十日以后。 整个游龙城中,挤满了前来观礼之修士,个个神色亢奋,却无一人胆敢主动闹事,安分得很。 今日,天空一片湛蓝之色,好似不染尘埃,当真是少有的大吉之日。 顾氏一族。 其深处坐落着一座古殿,处处雕梁画栋,以一片片孔雀蓝琉璃瓦封顶,尤为精美绝伦。 这里乃是顾氏重地,占地约莫百丈方圆,只是偏偏,透着一种形容不来的淫靡气息。 如何形容呢?就像是一夜过去,大清早的妓楼一般。 偏偏此刻。 殿中搭了一座戏台,长三丈,宽一丈,以红绸为背景,布置颇具古韵。 族长顾求佛,正带着一众顾氏族人迈步进入大殿之中,除他之外,共有三位元婴境,一百零二金丹境。 对于顾氏一族而言,只有他们有孕育子嗣资格。 “父亲,一年之前,咱们就是在这殿中,将花二零骨头一根一根拆了的。”,一人语气带笑。 “是啊父亲,那一暮暮简直恍惚如昨,一想起当日之惨状,我就忍不住起鸡皮疙瘩,不过却是因为兴奋,毕竟那可是道骨,哈哈……” 一时间,顾氏族人放肆大笑着,加上那雌雄不分面容,就好似一群邪魔妖孽一般。 在场之人,皆是花二零被拆骨后,切真实际得了好处的。 顾求佛面庞圆润,一对细细柳叶眉舒展,同样笑道:“那逆子命是我给的,拆他一身骨,不过算是孝敬父母罢了,有何错之?” 说罢,言辞正色起来。 接着道:“这国师大典,没什么好去看的,何不趁着如此吉日,行那阴阳结合,鸳鸯相戏之事?” “毕竟我顾氏一族生来就要‘历难’,约莫半数就这么夭折在外边,如此一来,我顾氏一族人丁当真不算兴旺……” 听到这话。 顾青晚拍了拍手。 下一瞬,所有顾氏族人注视着殿前那一座戏台。 一身着团花黄被,浓妆淡抹,头顶如意花冠的花旦,脚下走着台步,步履生姿,就这么自红绸后走了出来。 同时,一剑眉星目,眼角眉线倒提的小生,也跟着大步而出。 这花旦,自是李十五。 小生,是另一模样颇为出众的观音奴。 顾青晚上下打量一眼,接着轻呵一声:“狗奴才,你这扮相不错,果然天生就是那下贱命!” 而后厉声道:“你两个听好了,戏好好唱,算是为我等助兴,若是扫了兴嘛,剥皮拔舌都是轻的。” 戏台之上。 “隆……咚咚锵……” 忽地,一阵鼓点铜锣声密集响起。 红绸之后,还有着数位观音奴,只是并未走到台前。 李十五见此,一双水袖轻摇,眸中顿时生情,以戏腔唱道:“岁月悠悠,红尘漫漫,郎君,妾生寻你寻得好苦啊……” 他们这一场戏,讲得是夫妻失联多年,双方却都是忠贞不二,最后终于重逢的戏码。 见此,顾氏族人纷纷满意点头,跟着摇头晃脑哼唱起来。 顾求佛则是手一挥,殿中立即铺满一张张软榻,眼前大殿,顿时化作一巨型地铺。 “各位,开始享乐!” 顾求佛吐出句话,一身绯红道袍忽地松开,接着一寸寸自行褪了个干净,露出那上半身丰盈,以及下半身男相和女相。 不多时,顾氏一族全部衣袍尽褪躺在软榻之上,他们目光迷离,口中荡声不断,更诡异是,他们浑身竟弥漫一种说不出的神圣祥和之气。 偏偏,他们是自己与自己。 顾氏一族下体构造特别,哪怕男女之器同具一人之上,似丝毫不影响他们…… 戏台之上,鼓点愈密。 李十五口中唱着戏腔,情绪跟着愈发高昂。 而台下一位位顾氏族人,也跟着愈发亢奋,他们根本不像是人,倒像是一只只发情的牲口。 世间点滴流逝。 整个殿中,那种淫靡之气愈发浓郁。 也是这时,李十五终是从怀中,掏出一页信封。 第295章 大殿之中 戏台之上。 李十五步步生姿,水袖轻摇。 将信封拆开,取出三页情书。 眉目中满是情愫,口中唱道:“郎啊,你可知这些年来,妾身思你成疾,唯有将深情化作笔墨,用以寄托一身情思!” “这份《与君书》,就让妾身念给你听!” 伴随着密集鼓点,李十五手持白色信纸,声声含泪:“君安好?岁月不经数,今夕是何年,匆匆之间……” 只是这一下,那观音奴小生彻底慌了,额上忍不住的冷汗直流。 他这几日与李十五对过多次戏,根本就没有这一段啊,这……这让他好生为难,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台下。 顾氏族人神色愈发猖狂,耳朵听着鼓点声,眼神死死盯着戏台之上两道身影,算是以此助兴。 “好,狗奴才这花旦唱得真好,当赏。” “啧啧,这奴才可是九道力之源头,甚至还有幸参与国师之争,如今却扮作下九流戏子取悦我等……”,一人肆意说着,神色愈发迷离。 李十五却是依旧,自顾自读着手中情书。 终于,第三页了。 猛然之间,只见他双手将这页信纸,面朝台下百位顾氏族人高高举起,一行血红大字,跟着突兀映入他们眼帘。 “夫与妻,就该血肉交融,彼此不分呢!” “各位大人,你们说是?” 李十五一字一句唱着,偏偏唱声带着一股狰狞之意,而他眼眸之中,杀意已然抑制不住的汹涌而出。 忽地怒道:“一群牲口,今日老子在此,保证你们踏不出这间大殿!” 台下,顾求佛同样变了脸色:“狗奴才,你好大的胆子!” 不过下一刹,他元神不自觉地颤动一下。 似有一种耸人听闻念头,十分诡异的,自他心头滋生而起,如野火遇见狂风,这念头瞬间壮大,在他脑海中熊熊燃烧起来。 “咕隆!” 他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喃声道:“我似乎,有些饿了!” 身后,顾青晚同样如此,急忙开口:“族长,我好像中邪了,竟是觉得妻子……” 不远处,另一元婴境顾氏族人摇头:“青晚,你没中邪,夫与妻就该血肉交融!” 他语停顿一下,而后道:“不说了,我也饿了!” 只见他双膝盘坐而下,盯着自己一对手掌,脑海中那道念头愈发疯狂………………省略……………… 一时之间,一阵阵腥味开始弥漫,身下那柔软雪白床榻,也是一寸寸的开始染红。 顾求佛见此,口中喃声说个不停。 “饿,真的好饿!” “只是我顾氏修观音法,雌雄共生,夫妻同体啊!” 他癫声大笑着,仅仅是几息之后,盯着自己身上血肉……(已被和谐,自行联想!) 另一顾氏族人喃声道:“我也饿,只是我喜欢吃下水,如卤肝,卤肠之类……” 顾青晚闻声,回头盯了一眼,呵斥道:“我顾氏怎会有你这般蠢货,现在你将肚子划破,吃的东西往哪里装?” “应该从边缘到中心,从外到内……,这样才吃得饱!” 一位位顾氏族人,就这么坐在大殿之中,他们好似,一头头彻底陷入癫狂的野兽,仅是一眼,便让人毛骨悚然。 只是片刻功夫。 浓稠腥味扑鼻而来,弥漫整座大殿,仿佛已凝成实质。 “这……这……” 戏台之上,小生打扮的观音奴,还有四位奏乐的观音奴,愣愣望着这一幕,神色满是惊骇。 李十五,一步步自戏台走下。 走着走着,满脸花旦妆容全部褪去,露出本相。 走着走着,一身戏袍消散,唯有一袭如墨道袍。 此刻,他目中没丝毫温度,唯有残忍和凛冽杀伐之意。 花旦刀,被他从拇指中寸寸扣了出来,倒提在手中,朝着顾求佛而去。 对方正埋头瘫坐在大殿上,浑身裹满鲜血,喉咙中时不时响起一阵阵“咕隆”响声,丝毫不复身为顾氏族长,曾经的那般高高在上姿态。 “这封情书,这最重要的,莫过于一个‘食’字啊。” 李十五莫名念叨一句,而后蹲下身子,花旦刀轻飘飘朝眼前人挥砍而下,却是并未杀死对方。 笑道:“别噎着了,今儿个可没人跟你抢!” “谢……谢谢提醒!”,顾求佛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唯有对自己躯体的贪婪之色,除此之外,仿佛对其它一切都不在意。 李十五轻呵一声:“纸道人曾经讲过,这封情书与他关系匪浅,你们这一次,可算是赶上了。” “还有啊,虽然你是二零父母。” 李十五眸光一狠,狞声道:“偏偏老子天生心善,就喜欢帮着杀人父母!” 说罢,又是一刀一刀朝着顾求佛挥斩而去,算是替对方切菜。 另一边。 游龙城中心位置。 一座百丈祭台冲天而起。 一位位卦宗修士守在四方,颇具威严。 此刻,整个游龙城早已水泄不通。 入目所见,全是一位位大爻之修,他们目光狂热,齐唰唰盯着百丈祭台顶部,等着那道身影出现。 终于,一道卦衣似雪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入祭台之上。 “我等大爻臣民,拜见大爻国师!” 刹那之间,行礼声好似山呼海啸,响彻这片天地之中,不绝于耳。 祭台之上,听烛望着这一切,神色说不清,道不明。 正待他想说些什么,惊变起。 只见游龙城中段靠北区域,一缕缕血腥之气冲天而起,竟是在天空化作一团触目惊心的猩红血云。 如此一幕,自是引得无数修士侧目,待看清之后,心中怒意好似潮涌。 “大胆妖孽,今日乃大爻新任国师大典,竟是造出这般杀孽,坏我大爻气运!” “各位道友,无论行凶者是人还是妖,今儿个必斩之!” 听烛见此,目光同样一沉。 “难道,冲我来的?” ……………… ……………… 各位道友:拒绝血腥暴力,人人有责! 第296章 无罪 游龙城中。 中段靠北位置。 此刻那抹血光冲霄而起,就这么化作天际一团猩红血云,且带起一股浓郁血腥味弥漫全城,让所有望见这一幕人,顿时心中骇然。 “血光冲霄,这是杀了多少人?” “道友此言差矣,不一定得杀很多人,也可能是死的人修为极深,最终肉身溃散之后,造成这般结果。” 城中纷扰声不断。 且个个,面带滔天怒气。 今日国师大典,乃是如今大爻诡异世道之下,千百年难得一遇之盛事,可偏偏,有人弄出如此血光,搅了这吉日。 百丈雄伟祭台之上。 听烛一身卦衣随风而扬,眼神情绪不显,就这么抬眸望着。 “罢了,去看看!” 口中低喃一声,而后凌空朝着那片血云方向而去。 数百卦宗门人见状,纷纷跟随身后,至于城中那密密麻麻观礼修士,自不用多讲,有新任国师带头,他们自当景从。 片刻之后。 顾氏一族。 听烛带着数百门人,从天而降,落在一处古朴大殿之前,周遭那浓郁腥味,直直扑鼻而来,让人作呕。 此时,殿门已然大开。 门口,站着一位吊儿郎当黑袍青年,是此城星官无事。 听烛与其点头致意,而后抬头朝着殿中张望,顷刻之间,瞳孔猛地一颤,似看到什么不可置信之事。 只见殿中一道身影,一袭如墨道袍,早已被鲜血浸透,湿哒哒粘连在身上,甚至发丝之间,都有着血肉残渣粘连。 此刻这人,手中握着一把铭刻有花旦脸谱怪刀,一刀挥砍而下,将最后一人的头颅狠狠砍了下来,再将人头提在手中。 是顾氏一族之族长,顾求佛的。 听烛屏气凝神,再看那满地尸骸,他们个个四肢是白骨架子,偏偏腹部圆圆鼓起,好似是他们将自个儿吃了似的。 整个大殿,俨然已化作一片尸山血泽,其中恐怖骇人之景象,不由让人一眼生畏。 “这……这……”,一大爻修士见这一幕,顿时被惊到说不出话来,甚至腹中忍不住生出一种反胃之感。 不止是他。 同一时间,不知多少大爻之修来到顾氏族地,他们或是站在房梁上,或站在远处阁楼之上,或是干脆屹立虚空,就这么朝着那座大殿张望。 “顾……顾氏被他灭门了?”,一修士语气骇然,他是游龙城本地之修,对顾氏多有了解,知道其并不是寻常修仙家族,而是给人种诡异莫测之感。 “岂有此理,今日国师大典,这恶贼竟是灭人满门,且以如此恶毒手段让他们自食……,其之罪孽,简直罄竹难书!” “各位同道,此獠当诛!” 而更多修士,心中惊恐同时,却是群情激奋,想诛李十五以儆效尤,正今日之视听。 大殿门口。 星官无事倚靠门框之上,双手怀抱,忽地竖出大拇指,啧啧叹道:“小子,真有你的啊,这么一家子人当真被你给弄死了!” “谢大人夸奖!”,李十五咧嘴一笑。 听烛走到殿前,尽量语气平静:“你为何杀他们?” 闻声,李十五只是静静整理道袍,而后俯身恭敬行了一礼:“大爻山官李十五,拜见国师大人!” “属下之所以杀他们,自然是属下心善,就喜欢杀人父母,灭人满门!” 听烛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也是这时。 一道怒声起,是不远处一位金丹大修,他行礼道:“国师大人,今日乃大吉,且是大爻共庆之日,此恶贼却是在如此节骨眼上,弄出这般人神共愤杀孽。” “还请国师,下令诛恶,我等大爻之修,定当不留余力,共诛此獠!” 一时之间。 请令声山呼海啸,响彻此方天地。 “还请国师,下令诛恶!” 听烛见此,只是望了殿中那满身血污身影一眼,而后抬手,将漫天呼声止住。 接着轻飘飘道:“知道了,我以大爻国师之令,恕他无罪!”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寂静。 几息之后。 终于一人忍不住开口,“国师大人,先不说此贼以血煞冲了大典,就是他用如此残忍手段灭了此家满门,也是说不过去啊!”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大人,莫非有什么缘由?” 听烛道:“是有缘由,毕竟他说了,喜欢杀人父母,灭人满门,这还不够吗?” “这……”,那人瞬间语凝。 “怎么,你觉这理由不够?”,听烛反问一句。 他自是知晓李十五阴鬼师弟之事,方才之所以问为何杀人,也只是听听对方怎么说罢了。 无论李十五说什么,都是缘由。 只是此方天地间屹立的大爻众修,却是纷纷错愕,目中一片茫然。 喜欢杀人父母,这算什么狗屁道理? 片刻之后, 听烛带卦宗门人离去。 大爻众修,也跟着尽皆折返,不过一想起殿中血腥一幕,就是一阵心有余悸,同时呸了一声,嗔怪李十五以杀孽冲了这大喜之日。 “小子,喜欢灭人满门?”,无事轻笑一声。 李十五回道:“大人,我只是将这些金丹境,还有数位元婴给弄死了,可没灭人满门。” 至于事实,的确如他讲的这般。 顾求佛等一众顾家高层身陨后,顾家那一位位观音奴所中的皈依之术,全部自行消散。 待反应过来的他们,一想到自己被顾氏族人当作牲畜奴才,忍不住的怒从心中来,恶从胆边生。 于是纷纷提刀而去,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就这么展开了。 无事“嗯”声道:“杀就杀,反正我那一日告诉你顾家之所在,就没打算掺和这事,杀得了,算你本事。” “至于被当奴作狗,你也自行受着。” 也是这时,一同样满身是血的青年,正提刀匆匆而来,他是之前在戏台上唱小生那位,方才同样杀人去了。 “李道友,你过来瞅瞅,咱们刚刚发现一东西……” 他话说完,才瞅见星官也在此,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低头一言不发。 李十五瞅了大殿一眼,拇指上眼珠忽地睁开,确保殿中无一活口,甚至一缕魂儿都没剩下,才是长长松了口气。 对青年点头道:“知道了,带我去看看!” 无事笑道:“你等随意就是,不用管我。” 不多时。 李十五跟着青年,来到顾府地下百米,一处幽暗地窟之中。 这里,有着一座观音像。 第297章 妙人多多 地窟不大,占地约莫二十个方圆。 四周墙壁尤为光滑,且燃着一盏盏壁灯,洒出一缕缕昏黄光芒。 李十五走了进来。 发现地窟中央,有着一座圆池。 池中矗立着一座青铜观音像,观音高约莫两丈,依旧是那种雌雄难辨面容,只是表面竟是铭刻着密密麻麻红色铭文,好似以鲜血铭刻。 “二零?” 李十五低喃一声,他觉得这观音像有种莫名熟悉感,若是不出意外,花二零阴鬼之身,就被封印其中。 “挺有意思的!”,星官无事同样跟了进来,打量四周景象。 甚至借着昏黄火光,能清晰看到四周墙壁之上,描绘着一幅幅栩栩如生观音壁画,每一幅都不相同。 有八臂观音,千手观音,三头观音,巨人观音……,千奇百怪,五花八门。 “大人,对于这顾氏一族,您知道吗?”,李十五想了想,接着道:“他们雌雄同体,自己与自己孕育后代,有些不太符合常理。” 无事笑道:“你想说他们跟你一样,不是人是,而是这墙壁上的,一尊尊观音!” “不过你这怀疑,是很合理。” 渐渐,无事神色困惑起来。 “我觉得自己明明是知道的,可偏偏为何,就是想不起来呢?” 几息过后,才见他眉色舒展:“哎,如今这世道极怪,不止一只只祟妖怪,甚至我觉得自己都有些怪!” “罢了,懒得想了!” 接着,无事目光落入池中那座青铜观音上。 “你那阴鬼朋友,就是被封印在其中?” “对,大人所言极是。” “我想想,顾氏族人如此对他,应是要将他化成什么无骨观音,既然如此,你干脆将顾氏族人尸骸,全部堆入这水池之中,化作一方血池,说不准对他有用!” 李十五眼角一抽:“大人,这样当真有用?” 无事语气随意:“你这朋友都成鬼了,反正死人一个,试试又何妨?” “哪怕他真有运道,最后充其量算作一尊鬼观音,根本就不是活人,也算是另一种鬼修。” 事情,似乎以如此方式,暂时告一段落。 李十五最终,打算试试无事所说的法子。 大殿之中顾氏族人尸骸,包括花二零被拆了的骨,全部被他迁移到地窟水池之中,化作一方血肉之池,那尊青铜观音,则屹立池中…… 转眼间,已是夜幕降临。 天穹星斗密布,城中万家灯火,互相辉映之下,一片融融如海。 李十五浑身血迹早已清理,又是换了件崭新道袍,甚至同那些观音奴一起,将顾府从内而外弄了个干干净净。 星官无事原话:我看你小子对味,这处族地归你了,所以常回家看看。 此刻。 李十五站在顾家大宅门口,挥手之间,牌匾上‘顾氏一族’字迹被抹了个干净,转而换上一个‘花’字。 夜色之中,他身影有些看不真切。 只见他忽地转身,背手而去,同时口中,响起一连串儿低沉笑声。 “哈哈哈哈哈……” 笑声越大,偏偏越觉悲伤。 似在无奈,又似自嘲。 “哎,你们都死了啊,这样一来,真的只剩我活在这世上了,也挺好,也挺好的……” 另一边。 听烛于百丈祭台之上,口中念诵祭词。 其语毕那一刻,万千洪钟之声同时响起,席卷大爻每一片土地,钟声恢宏,庄严,引得无数人心中共鸣。 九天之上,一缕缕星光忽地洒落,就这么共投听烛一人之上,将他淹没在一片星光海洋之中。 此时此刻,似天与地,都在为听烛这国师之位加冕。 李十五站在半空之中,远远眺望这一幕,心思竟是前所未有空明。 而后,转身就走。 身下灯火万家,头顶皎月圆满。 行于虚空,清净无碍。 …… 第二日。 清晨,棠城。 今日阴雨,街道上人迹寥寥,略显冷清,偶有行人撑伞而过,脚底溅起串串水珠,倍显行色匆匆。 此刻。 李十五撑伞,自星官府邸一步走了出来。 口中啧啧叹道:“四月底出的门,没曾想恍惚之间,已是快七月了,这一趟闹得!” 也是这时。 紧跟他身后。 两道男子身影,抬着一架玉床,上面躺着一对‘比’字老头儿,也从星官府邸中走了出来。 “你们?”,李十五眼神古怪,他遇见这两家伙,可是好多次了。 且这俩也真是人才,就这么抬床抬了二十多年。 略一打量后,发现抬床二人组的修为,居然从一开始的炼气九层,到如今已经成功筑基了,终于有了进步。 “前……前辈!” 前面那人语气支支吾吾,不敢抬头。 他们自然认识李十五,对方各种赫赫恶名,棠城境内修士,应该是大多略知一二的。 且他们这一行,也是去游龙城凑个热闹,见证那国师大典,只是好巧不巧,见到李十五在顾家屠人满门。 那般恐怖惊悚景象,一想起来就觉哆嗦,觉得李十五在棠城嚯嚯不够,没曾想跑到其它地儿后,竟是愈发凶残了。 “你们,也去游龙城了?” “回……回前辈,就去凑个热闹,看有没有那份机缘,找到解除猴相连命之术的法子!” “原来如此!”,李十五点了点头,又道:“你们名讳是?” 这么多次下来,他还真忘了问这哥俩儿叫啥名。 “我叫王小石,他叫王大石!”,王小石连忙答着,又补充道:“我们是亲兄弟,小石是哥哥,大石是弟弟!” 李十五:“……” 他干咳一声:“你们俩儿,就这么准备一直抬床下去?” 王小石面相颇为老实,无奈道:“前辈,我俩儿从修行开始,就被安排着抬这玉床,几十年下来,早就习惯了。” “您也别笑话,这一天不抬,就是心里觉得不得劲儿,干啥都没力气。” 王大石跟着重重点头:“就是就是,咱俩儿就喜欢抬床,就喜欢抬着俩老头儿到处溜达。” “谁让我俩丢了床,就跟他急。” 见此,李十五噗一声笑了出来。 这世间,当真是妙人多多啊。 第298章 平静 雨丝如棉,缓缓而落。 棠城随处可见的海棠花,花期似比别处漫长许多,一阵斜风吹过,花瓣簌簌而落。 李十五撑伞立在其中,仿佛置身一幅水润清新的水墨画卷之中。 “前辈,我隐约听闻,您之前是代表咱们棠城,参与国师之争去了。”,王小石小心翼翼说着。 “是!” “前辈,这输了也没关系,毕竟那卦宗家大业大的,早就名传整个大爻,输给他们不丢人,至少平安回来了。” “我懂,谢你吉言。”,李十五眉眼弯着,笑意更甚。 竟然也拱手说了句好话:“既然你俩儿喜欢抬床,说不定今后某日,成了那抬床仙人。” “毕竟大道万千,抬床也是道嘛!” 小石大石俩兄弟跟着乐了,瞅着李十五,也不觉得如一开始那般吓人了。 倒是玉床上两个干瘪老头,依旧在那儿互相较着劲,让人不忍视之。 此刻,见李十五转身离去。 俩兄弟盯着其背影,注视良久。 只觉得这人修行,真的比他们快好多啊,明明第一次见时,对方修为还不及他们的…… 城中。 李十五漫步而行。 无脸男趁人不注意,从棺老爷中溜了出来,甚至提前给自己赋了一张老头脸。 “李爷,这一趟真没意思,咱还准备了一面旗呢,结果根本就没用上。” “是嘛,我倒觉得挺有意思,比如被‘乱妖’笼罩的游龙城,所有人皆是异类的感觉,就挺妙的!” 无脸男瘪着嘴,摊手道:“所以活该你当爷啊,咱就只能在一旁跟着。” 又是嘀咕几句后,迈开步子,冒雨就跑了出去:“李爷,咱挣金子剥人脸去了!” 见这一幕,李十五摇了摇头。 无脸男是祟妖,祟生只知做两件事,一是挣钱,二是花钱剥他人脸。 对于其它,浑浑噩噩的。 就像那诡异老道说的,大爻这些祟,个个都是空有其形,不具其神。 想到这里,李十五不由摇头一叹:“哎,也不知真正的无脸男,究竟是什么模样!” 片刻以后。 又遇见季墨那家伙,身后的一群娘又多了两位,一大群人好不热闹,正在一家布匹铺子挑选着。 “他娘的,竟是些人才!” 李十五啐了一声,直接走开,眼不见心不烦。 这才没走几步。 好巧不巧,又遇见一熟悉面孔,不由让他从棺老爷中掏出一本黄历看了起来,今日宜嫁娶,出行,裁衣…… 来人是一个有着市井气的青年,动作有些痞气,浑然没个正形,自然是山官田不怂。 见到这人,李十五就是想起方堂,对方也曾任溪泉镇山官。 “哟,李兄,你还没死呢!”,田不怂眼神一亮,忙主动凑了上来,十分热情打着招呼。 “呀,你这般气息,莫非修为破入金丹了?”,他接着惊讶一声。 李十五默默看着,忽笑道:“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修为破境了呢!” 田不怂忙摆手:“这话说的,我一直在棠城之中,如何知道这些!” 说罢,像模像样恭敬行了一礼,口中念诵前辈万安,等等之类的。 “你最近盈亏如何?”,李十五随口一问。 “好!”,田不怂大笑吐出一字,接着道:“运势如龙,每晚都是大赢特赢啊!” “那你这是?” “献宝去啊!”,田不怂从怀里宝贝似的掏出一只锦盒,“这里面东西,可是我用两千阴钱,朝木屋妖兑换的祟宝。” “这给青禾妹子送去,什么一亲芳泽,简直手拿把掐,没准儿就嫁给我了。” 李十五呵呵一笑,拍了拍对方肩膀:“你真是个人物,一定会成功的。” 见田不怂远去。 望着其背影,李十五嘀咕一声:“那位戏修,应该不是他,只是究竟是谁呢?” “听烛已成国师,胖婴估计躲不过‘命途错位’之劫,季墨只知喊娘,落阳已然命陨……” “落阳,落阳?” 想到这个名字,一时之间,李十五眸光有些看不真切起来,对方当真死了?又是否有其它转折? 他不由觉得,仅是数月过去,各人各事,变化真是天翻地覆,任谁都无法猜到,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 街边门槛上一虎头虎脑小娃,朝着路过李十五丢了一块石头,乐得直拍手,也不为啥,就是觉得好玩,又或是纯粹手贱。 “小东西!”,李十五大步走了过去,一把将小娃后领提起,连着脑袋按入路旁一处水凼之中,任由他惊吓扑腾着。 口中笑道:“大家都活在这世上,且都是一个鼻子两只耳朵,谁规定就一定得让你的?” “你……你……”,一妇人走了过来,骂骂咧咧,一副刁蛮架势。 而后,也被李十五脑袋浸水,母子团聚。 片刻之后。 城门位置。 一高挑貌美女子,撑伞与李十五擦肩而过,巧了,正是之前以‘不撞南墙兽’坑了他一次的苏梨。 “李十五,是你?”,她猛转过身,语气一愣。 “滚,敢多说一句砍了你!” 李十五懒得搭理,也没那闲工夫和对方纠缠,毕竟男女之间就那么点事,一来二去难免多生事端。 而他向来,不喜事端,对方敢唧唧歪歪,他也真敢拔刀砍人。 说罢,身影冲天而起,眨眼间不见踪迹。 “呸,什么玩意儿!”,苏梨白了一眼,同样转身离去。 …… 菊乐镇,被一层云雾缭绕着,显得朦胧且看不真切,偶有鸡鸣犬吠声响起,一片岁月静好。 李十五身影刚落下。 就见神算子骑着一头五指驴儿,背后还用绳索拖着几根木材,神色悠哉悠哉,口里还哼着小曲儿。 “道……道爷,您回来了!”,不过见李十五后,顿时被吓得一哆嗦。 “你去哪儿了?”,李十五问。 “额,去弄了点好木头,找个木匠给家里添几样物件,毕竟媳妇肚子六个月了,咱得多准备一点!” 神算子点头哈腰说完,又试着道:“道爷,我媳妇在家蒸大白馒头,算着时辰刚刚出笼,要不您也尝点?” 一抹笑意,从李十五眼角浮现。 “好!” 口中松了口气:“哎,毕竟出门这么久,身累,心更累啊!” 第299章 不得闲 夜幕低垂,一轮明月,外加零星几颗星辰,悬挂天穹。 李十五手提一篮子白面馒头,走在夜色之中,缓步朝着自己那座小庙而去。 神算子家,他已去过,就一处两进小院,不大不小,刚好够用。 其媳妇一副热心肠,挺淳朴心善的,挺着个大肚腩,一直忙前忙后。 至于花二零之事,李十五并未提起,他不想将这些糟心事整日挂在嘴边。 “嘶!” 李十五忽地顿住脚步,觉得左耳传来一阵刺痛,自然是青铜蛤蟆冷不丁咬了他一下。 “啧,你也想吃?” 李十五想了想,取出一拳头大白面馒头,将自己手指割破,渗出几滴鲜血落在上面,朝着棺老爷递了过去。 见此,某耳饰两只绿豆小眼一亮,身形猛地变大几分,大嘴一张,一口将馒头给吞了下去。 岂料下一瞬。 “呕……” 棺老爷将馒头一口吐出,口中干哕声不断响起,一副嫌弃模样。 见此一幕,李十五并无多少反应,只是沉默良久。 终了时,才听他喃声道:“呵,就连你,也觉得我不是人是?” 种仙观小庙,依旧临近河边。 李十五推门而入,挥袖之间,尘埃尽散,一切整洁如新。 此刻,他盘坐蒲团之上,柔白月光斜窗而进,洒落他一袭道袍。 “这一次……”,李十五屏息凝神,依旧是习惯性的复盘此行,只是这一次发生太多事,多少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好事自然是有,如破入金丹之境,‘命途错位’之术已解。 除此之外,简直没有一件顺心之事。 和和乾元子一模一样的老道,口口声声称种仙观为假,一切都为假,甚至对他们师徒一行了如指掌。 还有,他明明捞出十道力之源头,却无任何人能看见。 诡异的豢人宗,他们化人兽,食兽肉,以自身为生桩建楼,细想之下,直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寒。 还有那一张形容不来的笑脸,那老道声称,自己就是被其所害,而如今,其寻到李十五身上来了。 游龙城中,国师易位,功过易主,落阳命陨。 花二零找到了,却是被人活生生剔骨,折磨的最终惨死…… 此时此刻,庙外河水潺潺而流,伴随着一道道蛙声虫鸣响起。 李十五默默听着,不由一叹:“万物自有节奏,小闲即欢!” 他低着头,神色愈发无奈。 喃声自语:“偏偏我不得闲,不得闲啊!” 也是这时,一座古朴小木屋,自窗外缓缓浮现,里面有着三只鬼物,似已经等待多时。 李十五一眼望去,接着身影没入其中。 第二日。 清晨,河边笼罩着一层大雾。 李十五刚一打开庙门。 就见‘不撞南墙兽’早已蹲守多时,一跃而至空中,一颗锤子脑袋好似彗星一般,带起一抹璀璨火光,朝他猛砸而下。 “还来?” 小庙门前,李十五五指缓缓合拢,道袍无风而扬,一道道无形力量涟漪自指尖垂落,引得此方万物皆颤,煌煌之威,难以言喻。 “力之源头,十道!” 李十五话语平静,从容与之对轰。 顷刻间,一道震耳声猛地响起。 不撞南墙兽倒飞而去,砸落漫天烟尘之中。 “恶气修行法,为向内求!” “力量,源自本身!” 李十五神色微凝,接着喃声道:“可大爻元婴及以上者,少有出没世间,这其中缘由……” 也是这时,惊变起。 近百位菊乐镇百姓,忽地朝着小庙这边而来,他们男女老少皆有,个个眼神阴狠,手中或持刀,或持斧。 李十五,默默朝着他们望去。 忽地冷笑一声:“啧啧,越来越看不懂暗中那位戏修了,他控制一群凡人百姓,且朝我动刀,这他娘的算什么?” 仅是几息功夫。 百位百姓全部倒地,被彻底制住。 李十五手持匕首,挨个将他们额头割开,露出森然头骨来,果然皆是那种尤为特殊的木质纹理。 正待他疑惑不解之际。 沉寂已久的山河定盘,终于又是传来动静:各地山官,速来! …… 一炷香功夫不到。 李十五已入了星官府邸,盘坐熟悉的议事大堂之中,以及,盯着上面并不怎么熟悉的白曦。 只因堂堂星官大人,正手持一面精致铜镜,对其反复欣赏自己面容,似十分满意,俨然一副红尘浪荡公子模样。 “大人,这段时日以来,你不会又被月官抓了一次!”,李十五神色木讷道。 “十五,可别瞎说,我什么时候被抓了?明明是我镜相被抓了!”,白曦言之凿凿。 “行!”,李十五无奈摇头,又道:“大人,你之前说那戏修就是我身边人,能否说个明白?” 白曦又道:“本大人可没讲过这话,明明是我镜相说的。” 李十五:“……” 他深吸口气,心中一遍遍默念,打不过,打不过,莫生气。 堂上,白曦放下铜镜,目中含笑望了过来:“十五啊,这次国师之争,作何感想?” “回大人,至少有命回来!” “啧,你倒是挺想得开。” “大人,如今我已破入金丹之境,这山官之位是否可以辞了?毕竟去过那么多地儿,山官皆是筑基之修。” “那不行,山官是二十年任期,并不以修为判定去留。” 李十五眼神一滞,忽笑着道:“大人,豢人宗可是有人声称,你是十恶不赦之徒,活该死无葬身之地呢!” “对,就是胖婴那小子说的。” 白曦闻声,竟是跟着笑了:“哈哈,他说的或许是我的某位镜像,可与我无关!” “十五啊,你昨日刚回来,多休整几日,这次的祟妖,让别的山官去处置就好!” 李十五缓缓起身,行了一礼:“是” 只是刚出星官府邸,便是见到田不怂这厮,其口中哼着小曲儿,心情尤为不错。 “李兄,大喜啊!” “昨日我送出去的那件祟宝,青禾妹子终于是收了,我能感觉到,她看我目光多有变化。” “要知道,她可是咱棠城十一朵金花之一。” “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迎得美人归,成了那养花人!” 第300章 再临青阳 李十五走下台阶。 点头道:“不错,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小子算是熬到头了。” 只是下一瞬,目光凛冽起来。 手掌如钳,紧紧捏住田不怂脖子。 另只手提着把短匕,在对方额头划过。 然而一切如常,没有丝毫异样。 “李……李兄,你这是?”,田不怂浑身一软,语气近乎发颤。 李十五松口手,而后笑着道:“无事,额上一刀,这叫见红大喜。” “这可是我此次出门,特意学来一种‘招运’法子,可灵验了。” 说罢,手中多出一根细长红线,以及一枚弯针,接着道:“哎,怪我怪我,我方才下刀有点深了,反正现在无事,先给你缝一下!” 片刻之后。 田不怂进入星官府邸。 李十五负手而立,就这么默默看着。 口中忽笑道:“天杀的乾元子,竟是教出如此心地醇善的我。” “哎,本性使然,本性使然啊!” 说罢,就是准备去多买些道袍,他这一趟出门,真挺糟蹋衣裳的。 半炷香后。 李十五走在街头闹市之间,这一年多过去,他已熟悉这种人声喧哗之感,遥想当初和花二零一起进城,简直像野人似的,哪哪儿不适应。 买了十数身道袍之后。 李十五独自出城,本是想回菊乐镇,却是临门一转,来到了一处矮山之上。 只见一座不大不小道观,其中一道道香雾缭绕,正坐落于此,是青阳观。 这里距菊乐镇挺近,是一群喜欢清净道士,开辟出这么家道观,若是有孤儿,也会被他们收作小道童。 “咯吱”一声。 道观大门被打开道缝。 一道童望了一眼,立马被吓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忙慌大喊:“师……师傅,那十腿怪物又来了,当初就他把火焱子师叔逼得撞石自尽的。” 李十五冷眼看着。 以他如今修为眼光,这里依旧无任何独特之处,就一寻常凡人道观。 少顷之后。 青阳观主出来接待,这老头儿仅是一年光景,整个人如同快要行将就木一般,走路都是要让人搀扶。 “火焱子葬哪儿的?”,李十五开门见山。 “哎,师弟已死,小友又何故再来叨扰?”,观主摇头叹息。 “别逼我掘坟外加焚观!”,李十五语气加重。 “道观后方,一片密林之中。”,观主忙道。 只是李十五,终究是掘了坟。 种仙观一开始之由来,明面上源自于火焱子,他不看一眼,真的放心不下。 此刻,望着薄棺中那具骸骨,甚至头骨上撞石的裂痕都清晰可见,李十五一言不发,唯有眼中阴晴不定。 “小友,种仙观真为假!”,观主叹了一声,“老朽当初亲眼看到,你师父乾元子抢走那张羊皮卷的。” “呵,你们都想骗我,都想害我!”,李十五猛回头望去,神色冷的可怕。 只是下一刹,惊变起。 观主的嘴角,就这么朝着两边缓缓咧开,越咧越大,拉出一个说不出的诡异笑容,就像是拼凑而来的一般,极度的扭曲和僵硬。 李十五仅是望了一眼,心底就涌现出一种深深不安,那种感觉似潮水般朝他涌来,好像要将他淹没在暗无天日深渊之中。 这一刻,周遭一切仿佛凝固。 唯有这张笑脸,就这么死死望着李十五,望的他头皮炸裂,体寒如冰。 “你到底是谁?” 终于,李十五怒吼一声,强撑着抽出花旦刀,正准备挥砍下去之际,笑脸却突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小……小友……”,观主见那刀锋悬在自己鼻梁处,心头一哽,一口气没喘上来,竟然就这么一命呜呼。 远处,小道童瞧见这一幕。 被吓得连滚带爬而去,口中哭爹喊娘声不断:“师……师傅,你快来看啊,那十腿怪物又把观主给逼死了……” 原地,李十五足足过了十数息,才是心中彻底平复下来。 对于这张笑脸,他忌讳莫深。 就在这时。 山河定盘又是传来响动,这次居然是田不怂:“李兄,李大爷,小弟请你救命啊,俺媳妇被抓了……” 渐渐,已至日中。 小庙门前,田不怂匆匆赶了过来,整个人手忙脚乱,一副慌里慌张模样。 李十五看了一眼,对方额头红色线疤尤在,线脚极为工整,他这手活儿当真越来越不错了。 “你哪来的媳妇?” “柳青禾啊,她收了我东西,算是我半个媳妇。” “咋回事?” 听到询问,田不怂道:“这次出现的祟妖,它只挑女子来害,没曾想青禾也被它给抓走了!” “所以关我何事?”,李十五静静看着。 “李……李兄……”,田不怂一怔,一时间竟然语凝。 不过马上,李十五就是笑出了声,拍了拍对方肩膀,安抚道:“开个玩笑,咱们同在一地为官,你有难我能不帮?” “这祟妖在何处,你们可否找到了?” 田不怂一个劲儿点头:“找到了,这次的祟妖尤为不同,它将人抓走后,甚至还主动留下一封信,让我等去寻它。” 李十五一听,不由道:“有个性!” 接着道:“不过咱们话说好了,若是大妖,或者类似黄纸妖那种尤为邪门之物,到时别怪我拿你垫背逃生啊……” 说罢,二者飞身而起,眨眼间不见踪迹。 一个时辰之后。 依旧是棠城境内。 一处深山密林之中。 这里树木约莫有个三十丈之高,树冠互相连成一片,偶有日光透过树叶缝隙,化作成一道道柔和光束,以及地上一块块亮眼光斑。 不过此刻。 却是有着一处大红喜堂,坐落在这密林之中,占地约莫十丈方圆,布置的颇为考究。 喜堂之外,则停放着三十顶红色花轿,上面绣有龙凤呈祥,鸳鸯相戏图案,明显是接亲用的花轿。 “李兄,就是这儿了!” 田不怂带着李十五自空中落下。 除了两人外,棠城一众山官,甚至还有两百余数修士,都是到了此地,其中甚至还有着凡人男子存在。 这时。 一身着新郎红袍,器宇轩昂身影,缓缓从喜堂中走了出来,只是他的脸,有一块深深凹陷下去,极为畸形和丑。 “介绍一下,我是祟,可称我喜妖!” 第301章 怂 喜堂之前。 自称‘喜妖’的身影,俯身朝着众人行了一礼,颇具风度。 “妖孽,赶紧把我媳妇放了!”,田不怂怒吼一声。 一旁,李十五默默看着。 他总觉得,这次事情不会如明面上这般简单,怕是会凭空生些波澜,只是不知结果如何…… “不放!”,喜妖摇头,凹陷下去的面庞,给人一种极为狰狞和怪异之感。 “这位大人,求求您将我家妞儿放了,我们打算下个月就成婚的!” 一身着朴素凡人青年,忽地跪倒在地,就这么朝喜妖“砰砰”磕起头来,他是由一位山官带到此地的。 喜妖抓的人,皆是未成婚女子。 而其留的信,是留给她们各自情郎的。 此刻,喜妖脚踩红毯,嘴角泛着冷意,只见其吐出一口气后,三十座大红花轿的轿帘被掀开,露出一张张如花似玉,却惊慌失措女子面孔。 其中有凡人女子,也有修士。 号称棠城十一朵金花的柳青禾,同样坐在其中一顶轿子之中。 “青禾,你咋被这妖孽抓的?”,田不怂急的抓耳挠腮,恨不得现在将人给捞出来。 柳青禾道:“我昨日出城之后,随意在一石头上坐了下,没曾想突然化作一顶大红花轿将我困在其中,最后带到了这个地方!” 另一凡人女子语气哆嗦:“我……我也差不多,身下椅子变成花轿了。” 众女纷纷而言,情况大差不差,都是被骗到花轿中掳来的。 “妖孽,你到底要干个啥?能不能麻溜点!”,李十五打着哈欠,语气催促。 喜妖狠狠剜了一眼:“小子,你心上姑娘是哪个,信不信我把她心掏了?” 李十五道:“她们都是,你掏,我反正无所谓,你若不尽心,再来掏我的也行。” 喜妖:“” 田不怂赶忙站了出来:“喜妖,他胡说的,你可别真动手啊!” 喜妖则解释起来:“尔等也看见了,这里是一处喜堂,我是新郎,这三十顶花轿中的则是我掳来的新娘。” “等一下,我会与她们拜堂!” “成功拜堂者,今夜会被我采补而亡。” 忽地,喜妖嘴角挂出抹笑意,只是配上那副凹陷狰狞面孔,显得尤为惊悚。 接着道:“不过我虽是祟,却也并非不近人情!” “只要有人在拜堂之前,敢站出来表明心意,说一句”我娶她”,我就将人给放了!” “代价便是,这男子从此与我为奴,生死凭我喜怒,等于是以自己,换得心上人自由身。” “若是我心情好,说不定两个都放了,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此话一出。 田不怂顿时眼神亮起,望着花轿中一位貌美女子:“青禾,你放心就好了,今日有我田不怂在,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救你,何况是用我自己换你平安?” 附近,一女修也跟着帮腔:“师姐,以田不怂这般性子,自己没命也会救你的,你千万别怕,反正他命贱……” 至于李十五,只是在琢磨,自己用纸人羿天术,能否一箭将这祟妖结果,还是说又会引出其它事端? 见众人都是弄清楚自己规矩。 喜妖一挥手,就是一位女子不受控制自轿中走出,甚至在她身上,同样是一袭嫁衣如火。 同一时间,一坚定男声响起,是方才跪地那位凡人青年。 他语气铿锵有力:“我此生之志,便是娶她。” “但山水长远间,诸事难周全,以我自由换她命又有何妨?” 喜堂之上,嫁衣女子顿时泪流满面:“不……不要你换我,你走,你走啊!” 见这一幕。 喜妖只是拍了拍手,而后道:“好一个君心似我心,不负相思意!” “今儿个本妖心情好,你俩都给我滚!” 又是一挥袖,同时将两人掀飞了出去。 见状,田不怂又道:“青禾别急,我心中情意胜那小子百倍,能说会道本事更是胜他万倍,你等下就瞧好了。” 一旁,李十五微笑竖起拇指:“人如其名,‘不怂’二字取得极好,简直大性!” 至于喜妖,又是将第二位新娘拉上喜堂,直至两者拜堂后,都是没一人站出来。 喜妖不由蔑笑:“所谓人怕走错路,情怕牵错手,眼怕看错人。” “小娘子,你那小情郎还抵不过方才那一介凡夫呢,只是话说回来,趋吉避凶,同林鸟各自飞,也属人之常情。” 喜堂之上,女子眼角两行清泪无声而流,不知是高兴还是悲哀。 田不怂又是拍着胸脯:“青禾你看看,这就是真心给错人啊,简直可悲。” 时间点滴流逝。 一位又一位嫁衣新娘,走上喜堂与喜妖拜堂,可愿意以自己换心上人命的终究极少,只是这种事,似也没个对错之分。 不过喜妖似乎心情真的不错,已有六对有情人,被它大手一挥两个都放了。 李十五低声道:“你当真要以自己,去换那柳青禾?” “嗯!”,田不怂重重点头,接着道:“我只是想让她看看,我待她心有多真!” 恰是这时。 柳青禾自花轿中一步步走了出来,其秋水明眸,红唇皓齿,宛若那春日桃花,登场那一刻,似在场所有女子都黯然失色,当真不愧‘金花’之名! “美吗?”,田不怂愣愣一声。 “嗯,想砍一刀试试。”,李十五语气随意。 喜妖见柳青禾,更是两眼放光,但还是道:“规矩不变,若有人愿意表露心迹,自然会就放了她!” 说罢,目光落向田不怂。 “小子,全场就你叫得最欢,这是你心上人,所以赶紧站出来!” 此时此刻,全场无论修士或是凡人,一道道目光都是落在田不怂身上,似在等待其口中的惊天誓词。 只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 田不怂竟是站在一处角落里,深埋着头,一言不发。 口口声声不怂的他,似在这最后一刻,居然怂了! 第302章 依旧怂 密林幽深,却不觉昏暗。 喜堂大红披挂,更不让人觉得喜庆。 然而此时。 一道道目光,就这么落在那满是市井气青年身上,有鄙夷,有不解,亦有是有难以置信。 田不怂不知何时,躲在众人边缘处的角落之中,就这么脑袋深埋,双手紧紧捏住腰间衣角,就连手背上惨白骨节,都是清晰可见。 这时,一面相刻薄寡瘦女修,一步站了出来,她是柳青禾同门师妹。 场中除山官外的棠城众修,多是按喜妖留下的信件,自个儿寻来的。 女修骂道:“田不怂,你平日里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劲儿哪去了?” “这些年下来,你哪次见青禾师姐不跟条狗似的,常把一句‘我娶你’挂在嘴边,还讲什么‘为卿生,为卿死’!” “没曾想到这临门一脚时,你就哑巴了,想当那缩头乌龟是!” 女修双手叉腰,冷嘲热讽不断,甚至用上地方俗语,让旁听者都是一阵气血上涌。 李十五同样侧身望去,神色多有困惑,莫非田不怂这厮终是幡然醒悟,决定痛改前非了? 还是说,他单纯是怂! 喜堂之上,喜妖脚踩红毯,一张凹陷面庞上,带着一抹让人惊恐之笑。 它啧啧叹道:“小子,你倒是真让我意外啊,方才就你闹得最凶,俨然一副为心上人舍生忘死架势!” 说着,指尖轻轻将柳青禾下巴抬起,眼神迷恋道:“此女花开正艳,当真是我见犹怜!” “听说,还是什么堂城十一朵金花之一。” 不过下一瞬,喜妖目中带起一抹狠色,同时手中出现一把锈迹斑斑,却煞气冲天短刀。 语气狠戾道:“小娘子,你这挑心上人的眼光,着实有些不行啊,那小子要长相没长相,要担当没担当,偏偏你将一缕情丝寄托在他身上!” 它怒骂一声:“呸,女人性蠢,就爱听些蜜语甜言!” 约莫十丈开外,田不怂一袭褐色道袍,朝着一颗枯萎老树靠了靠,两者颜色相近,仿佛要融为一体。 他埋着头,口中喃喃:“不可能,不可能的,青禾怎会喜欢我呢?” “我市井出身,上不得台面,如地上一颗无光丑石,她却是明媚若那天上星,星与石怎会相配?” “就好比这些年来,我死缠烂打这么久,她柳青禾眼里从来只有不屑,甚至未曾正眼看过我。” “妖孽,你定是故意以话语激我,想让我代她柳青禾去死,我才不会上当!” 闻得此言,喜妖眼中讥意更浓。 它轻描淡写道:“我是祟,且称之为喜妖,我能清晰感知到,这柳青禾确实是对你情愫暗生!” 也是这时。 又一女修站了出来,其一张鹅蛋脸,比起方才骂人的女修,温婉顺眼许多。 她道:“田不怂,我是柳青禾师姐,你知道我的。” “私下之中,青禾师妹多与我讲些女子间闺话,对你更是谈及颇多。” “哎!”,她摇头叹了一声,目中多有无奈,接着道:“这些年下来,你对青禾师妹如何,我等是看在眼里的。” “有了什么好东西,自己舍不得用,也得赶紧给她送去,对于我等鄙夷眼嫌,从来都是一笑置之。”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没脸没皮,根本不知羞耻为何物。” “只是!”,女修欲言又止,但还是道:“只是心都是肉做的,哪怕是一块石头,这么多年都是被捂化了,更何况是个人呢?” “青禾是讲过,她不知何时,已不觉得你如一开始那般讨厌了,甚至有趣的紧……” 一旁,一筑基青年语气不屑:“师姐,这田不怂此刻跟个乌龟儿子似的,他之前送给青禾的祟宝,说不准从哪儿坑蒙拐骗而来。” “幸亏青禾长了个心眼,没答应他什么,至于那些祟宝落入我等手中,那叫不让宝贝蒙尘!” 至于田不怂,依旧未抬起头来。 只是语气偏执,怒声道:“讲这些有何用,这节骨眼儿讲她喜欢我,愿意接受我。” “话说白了,不就是让我以这条贱命,换她柳青禾平安归来嘛,老子之前是拎不清,但现在不蠢!” “好!”,李十五微笑拍掌! 见此,喜妖眼神一凝,望向李十五道:“小子,你当真没有心上人?不理解情爱之事?” 李十五耸了耸肩,莫名叹了一声:“所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我又怎会不懂?” “我心系女子名黄时雨,你千万别去抓她,千万别将她掏心掏肝,千万……,我怕自己忍不住会……” 喜妖见此,口中嚼了嚼这名儿,目光再次落到田不怂身上。 唇角勾笑道:“小子,若是我说,只要你有勇气站出来,承诺一句‘我娶你!’,我就将你们两个都放了呢?” 一听这话,温婉女修急忙道:“姓田的,这下你还犹豫什么?救青禾命要紧啊!” 另一边,田不怂浑身一颤,却是依旧道:“妖……妖孽之话不可信,我是一地山官,可不能被蒙骗了!” 喜妖眼神狠戾起来:“我方才之语,绝对可信,只要你站出来,便让你二人终成眷属!” “一,二,三!” 它念叨三声,手中短刀忽地落下,带起一道猩红血光喷洒,柳青禾左手腕儿被齐根斩断,面色霎时一片苍白。 喜妖道:“我仅是断她只手,以你等修士各种法门,想必短时间内能重新接好!” “我再数三声,若你还无勇气站出来,我便是再斩她一刀!” “一,二……” 喜妖语气极慢,死死盯着田不怂,似在给他机会,等他开口。 反观田不怂,浑身皆是犹豫不决之状,似很想站出来,可终究没有动作。 “三!” 喜妖吐出一字,又是挥出手中短刀,只是这一次,直接斩在柳青禾面上,带起深深一道血痕。 它呸了一声:“你极美,却也极蠢,看你挑中个什么玩意儿,所以这张漂亮脸蛋不要也罢!” 而后,又面朝田不怂道:“小子,咱们继续!” “同时本妖之许诺,依旧有效!” 第303章 一事落幕,一事又起 密林之中。 田不怂被一道道目光注视,可从始至终,不曾抬头正眼看人。 “这位仙爷,‘我娶你’三字不难讲,你既然曾经心动,莫要等到以后再追悔莫及啊!”,一凡人青年劝道。 “姓田的,你就忍心青禾师妹被这般揉虐?你曾经讲过的话全是放屁是!” “田不怂,你就一妄图攀高枝的癞蛤蟆……” 李十五,静静望着这一幕。 他时常向木屋妖打听对方,得知其在打雀牌时,三句不离‘青禾’,甚至所赢的阴钱,全为其兑换了祟宝。 也因此差点命陨,还是他借了点阴钱给对方,算是为其续了命! “不合常理啊,难道是其性始然,还是真开窍了?”,李十五低声念叨一句,眸色渐深。 “一,二,三!” 喜妖再数三声,手中短刀第三次挥下,削掉柳青禾一臂,就这么血淋淋掉落满地尘土之中。 只是柳青禾,依旧是一声未吭。 唯有一双美目望着田不怂,神色带着讥诮,带着可悲,本以为自己得遇良人,哪怕对方时常不着调,她也认了。 可最终,却是如此…… 这时,喜妖手中短刀,轻飘飘落她咽喉之上,仅是刚触及,就是带起一道红色血痕。 “小子,再给你一次机会!” “若是你还不站出来,她这条命,本妖可就不留了,毕竟这种没脑子女人,本妖看着也嫌!” “一!” “二!” 听到这话,田不怂明显整个人一怔。 全场之人清晰看到,他上下唇不断嗫嚅着,似很想站出来说出那句话,甚至脚步也一点点动了起来,想踏出这一步。 见此,所有人一言不发,都在看他如何抉择。 甚至柳青禾一双黯淡无光眸子,也重新焕发出丝丝光彩。 “我……我……”,田不怂声音发颤,连着那句话,也在他喉咙中不停打着转儿。 正在所有人以为,他会迈出这一步时。 可终究,田不怂还是怂了。 迈出一半的脚,被他重新收了回去,整个人深埋着脑袋,站在枯树旁一动不动,仿佛他自己也跟着腐朽一般。 只听他喃声道:“妖……妖孽之话不可信,你一定是想害我命!” 喜妖眼神一缩,口中重重吐出一字:“三!” 手持锈迹斑斑短刀,开始挥斩而下。 只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在即将刀斩柳青禾头颅那一刹,它突然收刀。 语气略带嘲讽:“突然觉得,不想杀你了。” “想留你一条命,看你和那小子又会如何纠缠下去,毕竟经此一事,啧啧,绝对挺有意思的。” “至于你面上刀伤,断臂断手,皆能治!” 喜妖再次以指尖挑起柳青禾下巴,唇角带笑:“本妖讨厌蠢女人,所以今后最好放聪明点!” 而后一脚,将柳青禾踹倒在地,与满地血污滚作一起,满头发丝凌乱,整个人破碎狼狈不堪。 接着,喜妖面朝全场之人。 身形笔直,一身朱红色新郎袍透着种从容韵味,只是一张凹陷下去面庞,属实让人觉得惊悚。 开口笑道:“诸位,我带走六位新娘,你等没意见?” “毕竟身为祟,都是害人之物呢!” 另一边,李十五抬眸望了一眼,语气无温道:“大爻山官在此,你想走?” 话音落下,一根根纸白色线条自他食指眼球中蔓延而出,在他掌间交织,糅合,渐渐化作把弓的模样。 顷刻之间,更是有一道仿佛令万物皆寂杀机,自他手中开始酝酿! 喜妖神色顿时为之一变:“你……你又不是纸人,为何会用这术?” “关你何事?” 李十五道出四字,眸中杀意愈盛,正待他即将把纸弓彻底凝结出来时,诡异之事发生,似有一股无形外来之力,猛地晃动他胳膊一下。 手中纸弓雏形,就此消散。 喜妖见状,却是冷声道:“你一个活人,偏偏学纸人之术,当真不知所谓!” 说罢,眼前这一座大红喜堂,连着那三十顶新娘花轿,开始渐渐隐去。 “小子,你口中说的黄时雨,本妖记下了……” 眨眼之间,喜妖消失的无影无踪,与之一同的,还有六位被掳来新娘。 另一边。 一群男女修士几步上前,将柳青禾团团围住,为其包扎伤处,口中各种关切不断。 唯有李十五,死死盯着田不怂。 声线如冰般冷冽:“啧,之前想抢我戏虫,将人以悬丝操控的那位戏修,没曾想还真是你!” “田不怂,你这人各种反差之大,简直让我有些吃不透啊!” “如在柳青禾一事上,我就彻底看不明白,既舔又怂,真让人费解!” 终于,田不怂抬起头来。 一张满是市井气的脸上,此刻神色尤为阴戾,嘴角更是噙着一抹讥诮笑意。 “有什么好费解的?” “她柳青禾,就只值那几件祟宝价值。” “想用我的命换,她分量还不够,毕竟我心中有杆秤,可是清清楚楚。” “倒是李十五,若是让你以自己命换一女子命,你会愿意?” 李十五点头,而后双手朝着虚空作了一揖,语气很是虔诚道:“爻后在上,若是有能以属下命换得大爻帝后之命,十五万死莫辞!” 田不怂:“……” 众不明所以山官:“” 他们莫名觉得,好似无形之间,自个儿与李十五差距就拉到天差地别,不仅仅是修为。 田不怂目光阴沉到吓人:“李十五,你可真是当得一条好狗啊!” “咱俩之间的事,等下再好好掰扯!” “现在,我只想杀几个人!” 李十五正欲追问,就见其他七十九位山官,近两百位在场修士,甚至是一些凡人,以悍不畏死,同归于尽姿态朝他冲来。 “麻烦!”,李十五双目一沉,不出意外,这些人皆被悬丝控制了。 与此同时。 田不怂一步一步,朝着柳青禾而去。 她身旁五位同门,仿佛被定身一般,齐排排站在那里动弹不得,眼中唯有骇然。 “我送出去的祟宝,你们也敢拿?” “啧,这把老实人逼急了,可是会死人的啊!” 第304章 一幕 “田……田不怂,你想干什么?你仅是一小小山官而已……”,寡瘦刻薄女修慌忙开口,眼神躲闪。 “哧!” 一道利刃刺进血肉声猛然间响起,田不怂手握一把尖刀,就这么刺入女修心脏,还狠狠拧了一圈。 眸子半眯半笑道:“我第一次送青禾的鞭子祟宝,是被你抢了的!” “本想着你能替我说些好话,却是口中各种嫌弃轻蔑不断,一口一个‘下贱’,似我如路边臭乞。” “怎么,老子费心费力赢来的祟宝,就养了你这么个玩意儿是!” 弯刀拔出,一刀封喉,血飙丈远。 而后又是一刀捅入身旁青年胸口,摇头道:“小子,你和她一样货色,该死!” 这时,柳青禾终是开口,眼角有泪光闪烁:“田不怂,这才是真正的你,从前一切都是你装出来的,是与不是?” 她语气带着哭腔:“只是我求你,留他们一命,祟宝都还你……” 田不怂摇头:“青禾,祟宝他们拿去我并不在意,毕竟本人就爱绷些面子。” “只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得了好还作贱我,所以该死!” 瞬息之间,又是两人被他一刀划破脖颈,直直栽倒过去,鲜血自脖间肆意流淌,将身下泥土浸润成一片猩红。 “放心,我不杀你!” 田不怂收刀,对着唯一剩下的鹅蛋脸女修笑了笑,又道:“上次我去寻青禾,你还给我指过路。” 与此同时。 李十五动作麻利,众山官以及众修,被他以简单地陷之术沉入土中,经脉尽封,只留个脑袋在外边喘气。 “说说,你忽然凶相毕露,到底意欲何为?”,李十五望了过来。 田不怂却饶有深意道:“真不愧是你啊,以你九道力之源头之力,这些货色拦得住你哪怕一息?” “偏偏你悠哉悠哉,就这么看着我杀人,也不阻拦,估计是你对我琢磨不透,想借此看出些底细!” 李十五轻轻掀起眼皮,同样笑得不明所以,只听他道:“可别乱讲,明明是一众山官和修士中了邪术,我怕蛮力伤到他们,所以才没顾得上你!” “李某人乃大爻山官,又岂会眼睁睁看你,做那当场杀人之事?” 田不怂闻声,忽地满眼戾气上涌:“懒得和你掰扯,今日我不仅要你手中戏虫,还要你命!” 李十五冷笑:“就你,区区一个筑基后期外加戏修手段?啧,倒是挺有意思!” “只是你抢戏虫就是,杀我干甚?莫非我得罪你了?” 田不怂道:“你莫不是忘了,今日我大老远请你来,是救我准媳妇青禾的,结果你从始至终在一旁看戏,直至最后才装模作样动手!” “我知道,你一直在怀疑试探我!” 听到这话,李十五眉头忍不住皱起:“你他娘的有病是,那喜妖早已许诺,只要你站出来,自然放人。” “你自己怂得像个蛋似的,现在却是怪罪我头上来了?” 李十五刚说完,就是意料到不对,田不怂是暗中隐藏戏修不错,那么他为何,不自己动手除妖试试? 不由喃声低语:“啧,今日之事,似乎有诡啊!” 另一边,只见田不怂从怀中,缓缓取出一木制人偶来,其仅有巴掌大小,却是栩栩如生,身上彩绘鲜艳,描绘得尤为生动。 “李十五,我今年三十有三!”,田不怂深吸口气,手掌自木偶上一寸寸抚过。 接着道:“可我在十三岁那年,就得到这只木偶,且滴血得其认主,与之神魂相连。” “也是自那时起,我就已然领略到另一种范畴之力,就好似自己,能随意玩弄操纵别人,以他人为戏!” 李十五盯了一眼,不由道:“所以你的戏修本事,皆是因此而来?” 田不怂点头:“算是!” “只是一直以来,我鲜少使用这般手段,唯有偶然间见到你手中戏虫时,起了贪婪之心,方以悬丝控人之法对你动手。” “至于方才不自己除妖,说来不怕你笑话,我先前是真的怂了!” 田不怂突然猛喝:“可你无动于衷,就是该死,青禾也因你,才断臂毁容的!” 李十五呸道:“胡言乱语,逻辑不分了是,这里可不是游龙城!” 然而,就在此时。 一座古老戏台虚影,自他周遭凭空浮现而出,长宽各近三丈,并不算大,却足够将他囊括其中。 不止如此。 李十五两只手腕,两处脚踝,各有一根白色悬丝开始显化,拢共四根。 而四根悬丝的另一头,又被田不怂手中那只傀儡木偶握在指尖。 偏偏木偶身上,也有一根根悬丝出现,却是被田不怂极为熟络的捏在指间,手指上下翻飞,操控的极为熟络。 如此便是! 田不怂以悬丝操控木偶,木偶再以悬丝操控李十五,可终究,田不怂才是那个唯一的提绳人。 “呵,又是这一招,真挺烦啊!”,李十五语气泛冷。 左瞳深处,一颗颗金色星辰开始浮现而出,它们每一次转动,似都有一股足够翻江倒海之力涌现。 “李十五,别试了!” “你知这悬丝究竟是什么?其并非蛮力能崩断的!”,田不怂极为得意。 “是嘛,我不信!”,李十五吐出句话。 顷刻之间。 一道道崩断声,自此方天地间响起,其音尤为尖锐,好似琴弦断裂一般,震得人耳颤。 反观李十五,神色漠然无比,一步步自那戏台中走了出来,口中道:“我十道力之源头入金丹,能被你一个筑基,仅凭区区一只木偶就制住了?” 花旦刀,被李十五寸寸抠出。 而后身影消散,化作一道残影,向前挥出一刀。 田不怂一颗大好人头,就这么直直从脖子上掉落,带起鲜血逆涌,冲天而起。 而后,诡异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颗人头孤零零矗立地上,竟是并未死去,而是自鲜血淋漓中朝着李十五惊悚笑道:“你的刀,可没你师父狠呢!” 第305章 你不如 天穹之中,不知何时黑云密布,一片阴霾。 连着这一片密林,也变得幽深不见天日,一阵山风吹过,更是让人觉得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此时此刻。 场中除却被李十五埋在土里的一朵朵‘人头菇’,就只有他,以及断臂毁容倒在血泊中的柳青禾,还有头身分离的田不怂。 一丈之外地上。 一颗血淋淋人头,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嘴角拉出一个诡异且生硬弧度,笑得人心底一阵发毛。 “李十五,乾元子是你师父,毕竟你曾说过‘我师乾元子,师承种仙观!’,且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田不怂人头啧啧一叹,接着道:“我承认,你修为比那老不死强太多,毕竟他身手再好,充其量不过一介凡夫。” “可是偏偏,我对那凡人乾元子怕到骨子里,哪怕一想起他,就是夜里噩梦连连,全身如坠深渊。” 田不怂语气一顿,望着李十五笑得犯贱:“然而,我不怕你啊!” “哪怕你将我头砍了,我还是不怕你。” “所以,你是不是比你师父差远了?” “李十五啊李十五,你这徒弟到底怎么当的?怎么一点精髓也没学到?” 听着耳边之语,李十五眼中一抹黑色上涌,直教人不寒而栗。 他道:“田不怂,你声称自己三十有三,年龄大过我一轮有余,按理来讲,你确实可能与乾元子有过交集!” 下一刹! 李十五手握一柄半臂长黑铁柴刀,一步跨越而至,劈在田不怂人头之上,刀刃没进去一半,像是镶嵌在他脑门上似的。 “说,你到底如何与他相识?” 一道道鲜血,混杂着红白脑浆自田不怂脑门上流淌而下,他眼中有一抹惧意闪过,却是依旧笑了。 “啧,这是乾元子那柄柴刀啊,当初他给我讲,就是用这柄刀将自己全家给剁了的,后来一直带在身上,不过杀人顺手而已!” “只是李十五,我此刻哪怕见到这柄柴刀都怕,却是依旧不怕你,根本不怕。” “你不如你师父,不如,真的不如……” 见这般,李十五神色愈发阴沉。 将柴刀从对方脑门上拔了下来,用宽厚刀背,猛地敲在田不怂嘴上,顿时鲜血和碎牙落作满嘴,看上去一片触目惊心。 然而田不怂依旧在笑,口中含糊不清道:“李十五,哪怕你再凶残,将我寸寸活剐,我依旧怕乾元子不怕你。” “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之感,我只在你师父身上体会过,你还差得远啊!” 李十五不再多言,只是以手中柴刀,对着眼前人头横劈而去,像是切瓜一般,将其分为上下两半。 “田不怂,老子看你还不死!” 李十五死死盯着眼前,对方今日所展现的,已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且让人根本琢磨不透。 最关键时,对方居然声称和乾元子有所交集。 然而,田不怂下半块人头,那张没牙且鲜血淋漓的嘴还是在笑:“李十五,你不如你师,就是不如……” “好,好,好!”,李十五突然跟着笑了,“真有意思啊,你说我不如那老东西是!” 说罢,一步一步走到柳青禾面前。 此刻,她一只手捂着断臂伤口处,就这么愣愣看着,似眼前这一幕幕,彻底超出她理解范畴。 李十五蹲下身子,微笑望着这朵‘破碎’的棠城金花,只是这笑容之中,满是凶残与冷酷之意。 “李……李十五,李前辈,您要……” 柳青禾自血泊中,躯体一点点朝后挪动着,眼神满是畏惧。 她自然认识眼前年轻人,对方恶名昭着,棠城年轻一辈早有目染,特别是其一人夺得参与国师之争资格。 甚至这几日,还有人传言其在游龙城国师大典时,以极其残忍手段屠了一个家族满门,弄得血光冲霄。 李十五道:“田不怂,你心底绝对有眼前女子,当初你送祟宝之时,眼神之中那爱慕之意根本做不得假。” “所以我不活剐你,而是把此女剐给你看,如何?”,李十五拎着柴刀,就这么含笑望着眼前金花。 不远处,那下半块人头笑道:“剐剐,我看你有乾元子几分本事!” 一听这话,李十五猛然起身。 回头怒道:“你根本不是田不怂,你到底是谁?” 也是这时。 被一分为二的两半脑袋,突然合二为一,接着从地上跃起,稳稳落在不远处那具无头躯体之上。 甚至脑袋还在脖子上转悠几圈,带起颈骨发出一阵“咔咔”响声。 他咧嘴笑道:“我是田不怂啊,溪泉镇山官田不怂!” 说罢,又是取出那只傀儡木偶。 双手间一根根悬丝与之相连,十指不停翻飞,操纵着木偶一举一动,让其活灵活现,仿若真人。 田不怂道:“李十五,咱们继续斗法,毕竟这台戏可还没完呢!” 见这一幕,李十五眼底露出一抹讥讽之笑,摇头道:“斗法,就凭你?” 说罢,盯着对方额头上那一道红色线疤,先前他那一刀之所以横着斩,就怕竖着斩把这道疤弄没了。 “哎,我心良善啊,本是怕你额头流血太多的!” 忽然间,李十五神色一凝,口中一字一顿:“悬——梁——人!” 只见一根红绳,悄无声息间缠绕在田不怂脖子上,将其整个躯体一寸寸提至半空之中,且红绳越缠越紧,似要将他脑袋活生生给勒下来。 “你……你……”,田不怂挣扎着,目中露出难以置信。 只是马上,他竟然又开始笑了,口中断断续续道:“好,真是好啊,我虽依旧不怕你,但是你这股阴险劲儿,和你师父简直如出一辙啊!” 李十五抬头望去,眸光忽地一凝。 因为他发现,田不怂笑容愈发木讷,甚至躯体渐渐失去活人的那种光泽,开始变得黯淡无光,就好似即将化成一块木头似的。 反观他手中提着的那具木偶,躯体渐渐丰盈,竟是给人一种诡异的血肉之感,眼神也开始灵动,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第305章 你不如 天穹之中,不知何时黑云密布,一片阴霾。 连着这一片密林,也变得幽深不见天日,一阵山风吹过,更是让人觉得后背一阵凉嗖嗖的。 此时此刻。 场中除却被李十五埋在土里的一朵朵‘人头菇’,就只有他,以及断臂毁容倒在血泊中的柳青禾,还有头身分离的田不怂。 一丈之外地上。 一颗血淋淋人头,瞪着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嘴角拉出一个诡异且生硬弧度,笑得人心底一阵发毛。 “李十五,乾元子是你师父,毕竟你曾说过‘我师乾元子,师承种仙观!’,且时常把这话挂在嘴边。” 田不怂人头啧啧一叹,接着道:“我承认,你修为比那老不死强太多,毕竟他身手再好,充其量不过一介凡夫。” “可是偏偏,我对那凡人乾元子怕到骨子里,哪怕一想起他,就是夜里噩梦连连,全身如坠深渊。” 田不怂语气一顿,望着李十五笑得犯贱:“然而,我不怕你啊!” “哪怕你将我头砍了,我还是不怕你。” “所以,你是不是比你师父差远了?” “李十五啊李十五,你这徒弟到底怎么当的?怎么一点精髓也没学到?” 听着耳边之语,李十五眼中一抹黑色上涌,直教人不寒而栗。 他道:“田不怂,你声称自己三十有三,年龄大过我一轮有余,按理来讲,你确实可能与乾元子有过交集!” 下一刹! 李十五手握一柄半臂长黑铁柴刀,一步跨越而至,劈在田不怂人头之上,刀刃没进去一半,像是镶嵌在他脑门上似的。 “说,你到底如何与他相识?” 一道道鲜血,混杂着红白脑浆自田不怂脑门上流淌而下,他眼中有一抹惧意闪过,却是依旧笑了。 “啧,这是乾元子那柄柴刀啊,当初他给我讲,就是用这柄刀将自己全家给剁了的,后来一直带在身上,不过杀人顺手而已!” “只是李十五,我此刻哪怕见到这柄柴刀都怕,却是依旧不怕你,根本不怕。” “你不如你师父,不如,真的不如……” 见这般,李十五神色愈发阴沉。 将柴刀从对方脑门上拔了下来,用宽厚刀背,猛地敲在田不怂嘴上,顿时鲜血和碎牙落作满嘴,看上去一片触目惊心。 然而田不怂依旧在笑,口中含糊不清道:“李十五,哪怕你再凶残,将我寸寸活剐,我依旧怕乾元子不怕你。” “那种令人窒息的恐怖之感,我只在你师父身上体会过,你还差得远啊!” 李十五不再多言,只是以手中柴刀,对着眼前人头横劈而去,像是切瓜一般,将其分为上下两半。 “田不怂,老子看你还不死!” 李十五死死盯着眼前,对方今日所展现的,已是大大出乎他意料,且让人根本琢磨不透。 最关键时,对方居然声称和乾元子有所交集。 然而,田不怂下半块人头,那张没牙且鲜血淋漓的嘴还是在笑:“李十五,你不如你师,就是不如……” “好,好,好!”,李十五突然跟着笑了,“真有意思啊,你说我不如那老东西是!” 说罢,一步一步走到柳青禾面前。 此刻,她一只手捂着断臂伤口处,就这么愣愣看着,似眼前这一幕幕,彻底超出她理解范畴。 李十五蹲下身子,微笑望着这朵‘破碎’的棠城金花,只是这笑容之中,满是凶残与冷酷之意。 “李……李十五,李前辈,您要……” 柳青禾自血泊中,躯体一点点朝后挪动着,眼神满是畏惧。 她自然认识眼前年轻人,对方恶名昭着,棠城年轻一辈早有目染,特别是其一人夺得参与国师之争资格。 甚至这几日,还有人传言其在游龙城国师大典时,以极其残忍手段屠了一个家族满门,弄得血光冲霄。 李十五道:“田不怂,你心底绝对有眼前女子,当初你送祟宝之时,眼神之中那爱慕之意根本做不得假。” “所以我不活剐你,而是把此女剐给你看,如何?”,李十五拎着柴刀,就这么含笑望着眼前金花。 不远处,那下半块人头笑道:“剐剐,我看你有乾元子几分本事!” 一听这话,李十五猛然起身。 回头怒道:“你根本不是田不怂,你到底是谁?” 也是这时。 被一分为二的两半脑袋,突然合二为一,接着从地上跃起,稳稳落在不远处那具无头躯体之上。 甚至脑袋还在脖子上转悠几圈,带起颈骨发出一阵“咔咔”响声。 他咧嘴笑道:“我是田不怂啊,溪泉镇山官田不怂!” 说罢,又是取出那只傀儡木偶。 双手间一根根悬丝与之相连,十指不停翻飞,操纵着木偶一举一动,让其活灵活现,仿若真人。 田不怂道:“李十五,咱们继续斗法,毕竟这台戏可还没完呢!” 见这一幕,李十五眼底露出一抹讥讽之笑,摇头道:“斗法,就凭你?” 说罢,盯着对方额头上那一道红色线疤,先前他那一刀之所以横着斩,就怕竖着斩把这道疤弄没了。 “哎,我心良善啊,本是怕你额头流血太多的!” 忽然间,李十五神色一凝,口中一字一顿:“悬——梁——人!” 只见一根红绳,悄无声息间缠绕在田不怂脖子上,将其整个躯体一寸寸提至半空之中,且红绳越缠越紧,似要将他脑袋活生生给勒下来。 “你……你……”,田不怂挣扎着,目中露出难以置信。 只是马上,他竟然又开始笑了,口中断断续续道:“好,真是好啊,我虽依旧不怕你,但是你这股阴险劲儿,和你师父简直如出一辙啊!” 李十五抬头望去,眸光忽地一凝。 因为他发现,田不怂笑容愈发木讷,甚至躯体渐渐失去活人的那种光泽,开始变得黯淡无光,就好似即将化成一块木头似的。 反观他手中提着的那具木偶,躯体渐渐丰盈,竟是给人一种诡异的血肉之感,眼神也开始灵动,仿佛要活过来一般。 第306章 谷米子 “这是?” 见这一幕,李十五满心不解。 只是,他也不想去了解了,所谓犹豫不决,必生事端! 他抬手之间,一把古朴纸弓化形而出,上面凝聚有一根猩红箭矢,仿佛带着种湮灭一切之杀机。 接着满弓如月,没有任何迟疑,对着半空中那道身影呼啸而去。 然而,惊变起。 一道突如其来身影,自虚空之中显化而出,挡在田不怂身前。 其身披大黑斗篷,整个人藏匿其中看不真切,偏偏纸人羿天术化出的一箭,在其身前自行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十五拇指眼球蓦然睁开,直勾勾注视着那道身影,清晰看到,对方身后竟是有成千上万道漆黑扭曲身影,它们双眸猩红,口中嘶吼不断。 “原来是纵火教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李十五口诵一句,俯身行了一礼。 如此醒目特征,除了纵火教还能有谁?只是眼前出现这人,并不是他曾经有过交集的三长老。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他又是一问。 “纵火教,大长老!” “原来是大长老前辈,您这突然现身,是要救下田不怂?” “不是,我要带走之人并非田不怂,而是……他手中那具木偶!” 李十五瞳孔猛地一缩,不要人,只要木偶? “铮!” “铮!” “铮!” 忽然之间,一道道尖锐刺耳声响起。 竟是田不怂手中提着的那具木偶,身上十六根悬丝开始一根根崩断,一根接着一根,直至彻底失去束缚,从空中坠落下来。 在其落地的那一刹,身形开始一寸寸长大,眨眼间功夫,就是从一只木偶,化作一位活生生的人。 这人是一位满头花白老者,约莫六十上下,身形干瘦无比,穿着一袭粗布麻袍。 只是老者缺了只耳,少了只眼,面上一道道疤痕,甚至下颚都被人一刀给砍了,导致牙齿都包不住,看上去惊悚无比。 “嘿,嘿嘿!”,老者一声声笑着。 接着更是仰天大笑起来:“成了,老子终于成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这戏修的第一境,老子终于是迈过去了!” 见此一幕,李十五朝着半空中田不怂望去,对方生机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消散着。 于是心念一动,因果红绳收回手中。 田不怂也跟着自空中掉落,却不是血肉坠地的那种闷声,而是类似木头的生硬“邦邦”声。 李十五收回目光,转而注视着眼前老者:“方才一直说我不如那老东西的,其实是你?” “敢问,如何称呼?” 老者少了下颚,话语声有些漏风道:“也不是不如,反正就是对你怕不起来!” “倒是乾元子恍若梦魇般,折磨了我数不清个日日夜夜!” “对了,老夫名‘谷米子’,若是真算下来,得算你师叔辈儿的!” 李十五口中嚼了嚼这三字,不由呸道:“谷米子?什么狗屁破名儿!” “还有乾元子那老东西根本没有师承,他会的一切都是自个儿瞎鼓捣出来的,你算个锤子师叔!” 谷米子摇头:“这名儿起得小,才好养活,比如你名字中的‘十五’二字,不也简单至极,算是贱名?” 而后独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哎,大概是五十多年前!” “那年我不过十八,乾元子也才二十有五。” “当时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发偏财的门路,于是将我等二十多个年轻人召集在了一起,带到了棠城之外的山野之中。” 谷米子话语声一顿,而后满是惊惧道:“没曾想,那老东西口中谎话连篇,他仅是想将我等二十人,当作他肆意虐杀的玩物,以此取乐而已!” “我的一只眼,一只耳,甚至缺失的下颚,满身残缺,全部拜他所赐。” “当年我拼命地逃,漫山遍野地藏,可始终是躲不过他,似只要他想找的人,就一定能找到!” “那种绝望,你能想吗?”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所以,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怎么活的?” 谷米子心有余悸道:“当年他如猫戏老鼠般,就这么追了我十天十夜。” “最后,我俩遇到一座凡人道观。” “也不知他发什么疯,突然持刀闯了进去,威逼那群道士告诉他成仙之法。” “待他出来之后,手中捏着一张羊皮纸,满眼都是奋色,最后大笑着扬长而去,也顾不得管我。” “甚至口中不断念叨,称自己找到一条成仙的捷径,即将得道成仙,什么狗屁修恶气,哪有他这法子来的简单有效!” “而我,也因此躲过一劫!” 谷米子松了口气,接着道:“在乾元子离开之后,我也进了那座青阳观,方才得知,那羊皮卷不过一小儿胡乱涂鸦,那群道士以此骗他的。” “哈哈哈!’,他大笑一声,“你说那天杀的蠢不蠢,这他居然都信!” 李十五跟着一笑:“我也信,所以然后呢?” 闻言,谷米子独眼满是阴沉:“后来啊,我千辛万苦回了棠城,刚好遇到二十年一次的,星官府挑选适龄少年少女入恶气池,当时我万念俱灰,因此主动跟着去了!” “所幸,我渡过这一关,成功恶气入体,迈入修仙大门!” 他语气狠戾起来,继续道:“更幸运的是,老子修行天赋极佳,仅是七年,就是通过焚烧脊骨龙脉,入了筑基之境!” “而老子辛苦忍了七年,每日恨不得生啃乾元子肉,饮他血!” “这陡然间破关而出,你说说,是不是得去找他,将他施在我身上的一切全还回来?” “毕竟他只是区区凡人,而我以筑基修为,捏死他就如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 李十五点了点头:“不错,合情合理,只是你最终为何没杀了他?难不成你一个筑基之修,这么废物不成?” 然而听到这话,谷米子那张满是残缺的老脸之上,露出几近抓狂之色,似陷入疯癫之中。 只听他尖声怒道:“不是老子不想,只是找不到他,根本找不到他啊!” 第306章 谷米子 “这是?” 见这一幕,李十五满心不解。 只是,他也不想去了解了,所谓犹豫不决,必生事端! 他抬手之间,一把古朴纸弓化形而出,上面凝聚有一根猩红箭矢,仿佛带着种湮灭一切之杀机。 接着满弓如月,没有任何迟疑,对着半空中那道身影呼啸而去。 然而,惊变起。 一道突如其来身影,自虚空之中显化而出,挡在田不怂身前。 其身披大黑斗篷,整个人藏匿其中看不真切,偏偏纸人羿天术化出的一箭,在其身前自行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李十五拇指眼球蓦然睁开,直勾勾注视着那道身影,清晰看到,对方身后竟是有成千上万道漆黑扭曲身影,它们双眸猩红,口中嘶吼不断。 “原来是纵火教前辈大驾光临,晚辈有失远迎!”,李十五口诵一句,俯身行了一礼。 如此醒目特征,除了纵火教还能有谁?只是眼前出现这人,并不是他曾经有过交集的三长老。 “敢问前辈,如何称呼?”,他又是一问。 “纵火教,大长老!” “原来是大长老前辈,您这突然现身,是要救下田不怂?” “不是,我要带走之人并非田不怂,而是……他手中那具木偶!” 李十五瞳孔猛地一缩,不要人,只要木偶? “铮!” “铮!” “铮!” 忽然之间,一道道尖锐刺耳声响起。 竟是田不怂手中提着的那具木偶,身上十六根悬丝开始一根根崩断,一根接着一根,直至彻底失去束缚,从空中坠落下来。 在其落地的那一刹,身形开始一寸寸长大,眨眼间功夫,就是从一只木偶,化作一位活生生的人。 这人是一位满头花白老者,约莫六十上下,身形干瘦无比,穿着一袭粗布麻袍。 只是老者缺了只耳,少了只眼,面上一道道疤痕,甚至下颚都被人一刀给砍了,导致牙齿都包不住,看上去惊悚无比。 “嘿,嘿嘿!”,老者一声声笑着。 接着更是仰天大笑起来:“成了,老子终于成了!” “二十年,整整二十年啊,这戏修的第一境,老子终于是迈过去了!” 见此一幕,李十五朝着半空中田不怂望去,对方生机正以肉眼可见速度,开始消散着。 于是心念一动,因果红绳收回手中。 田不怂也跟着自空中掉落,却不是血肉坠地的那种闷声,而是类似木头的生硬“邦邦”声。 李十五收回目光,转而注视着眼前老者:“方才一直说我不如那老东西的,其实是你?” “敢问,如何称呼?” 老者少了下颚,话语声有些漏风道:“也不是不如,反正就是对你怕不起来!” “倒是乾元子恍若梦魇般,折磨了我数不清个日日夜夜!” “对了,老夫名‘谷米子’,若是真算下来,得算你师叔辈儿的!” 李十五口中嚼了嚼这三字,不由呸道:“谷米子?什么狗屁破名儿!” “还有乾元子那老东西根本没有师承,他会的一切都是自个儿瞎鼓捣出来的,你算个锤子师叔!” 谷米子摇头:“这名儿起得小,才好养活,比如你名字中的‘十五’二字,不也简单至极,算是贱名?” 而后独眼中露出追忆之色:“哎,大概是五十多年前!” “那年我不过十八,乾元子也才二十有五。” “当时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有发偏财的门路,于是将我等二十多个年轻人召集在了一起,带到了棠城之外的山野之中。” 谷米子话语声一顿,而后满是惊惧道:“没曾想,那老东西口中谎话连篇,他仅是想将我等二十人,当作他肆意虐杀的玩物,以此取乐而已!” “我的一只眼,一只耳,甚至缺失的下颚,满身残缺,全部拜他所赐。” “当年我拼命地逃,漫山遍野地藏,可始终是躲不过他,似只要他想找的人,就一定能找到!” “那种绝望,你能想吗?”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所以,你是唯一活下来的那个,怎么活的?” 谷米子心有余悸道:“当年他如猫戏老鼠般,就这么追了我十天十夜。” “最后,我俩遇到一座凡人道观。” “也不知他发什么疯,突然持刀闯了进去,威逼那群道士告诉他成仙之法。” “待他出来之后,手中捏着一张羊皮纸,满眼都是奋色,最后大笑着扬长而去,也顾不得管我。” “甚至口中不断念叨,称自己找到一条成仙的捷径,即将得道成仙,什么狗屁修恶气,哪有他这法子来的简单有效!” “而我,也因此躲过一劫!” 谷米子松了口气,接着道:“在乾元子离开之后,我也进了那座青阳观,方才得知,那羊皮卷不过一小儿胡乱涂鸦,那群道士以此骗他的。” “哈哈哈!’,他大笑一声,“你说那天杀的蠢不蠢,这他居然都信!” 李十五跟着一笑:“我也信,所以然后呢?” 闻言,谷米子独眼满是阴沉:“后来啊,我千辛万苦回了棠城,刚好遇到二十年一次的,星官府挑选适龄少年少女入恶气池,当时我万念俱灰,因此主动跟着去了!” “所幸,我渡过这一关,成功恶气入体,迈入修仙大门!” 他语气狠戾起来,继续道:“更幸运的是,老子修行天赋极佳,仅是七年,就是通过焚烧脊骨龙脉,入了筑基之境!” “而老子辛苦忍了七年,每日恨不得生啃乾元子肉,饮他血!” “这陡然间破关而出,你说说,是不是得去找他,将他施在我身上的一切全还回来?” “毕竟他只是区区凡人,而我以筑基修为,捏死他就如捏死只蚂蚁一般简单!” 李十五点了点头:“不错,合情合理,只是你最终为何没杀了他?难不成你一个筑基之修,这么废物不成?” 然而听到这话,谷米子那张满是残缺的老脸之上,露出几近抓狂之色,似陷入疯癫之中。 只听他尖声怒道:“不是老子不想,只是找不到他,根本找不到他啊!” 第307章 先戏己 “找不到?”,李十五猛地反问一句,“怎会找不到?” 对面,谷米子伸出一双枯瘦手掌,在自己脸上胡乱抓着,抓的肉屑横飞,鲜血横流。 他语气愈发抓狂:“就是找不到,找不到!” “明明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偏偏我就是找不到他,每次皆与他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好比上一刻,有人在城门口看到他找人算命,还挖了别人眼,然而等我赶过去时,他早已消失不见。” “每次都是如此,就差这么一点,我就能找到他,弄死他。” 谷米子说着,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只是他下颚缺失,口中漏风,听着好似鬼哭狼嚎一般,刺耳至极。 他道:“那天杀的运气就这么好,好到没边了,甚至我纠结一众凡人,诸多同门师兄弟去堵他,都是无用,每次都是差他一步!” “这算什么?你说这算什么?” “老子念叨了这么久的血海深仇,明明仇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达,偏偏我就是找不到他,找不到啊!” 谷米子瘫软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般哭喊道:“我就这么堵了他十年,任何办法都想尽了,可就是没用!”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独眼中精光一闪:“我明白了,我早就该想通了,那天杀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存在,一直在冥冥中帮他。” 李十五注视着眼前老者,却道:“有没有种可能,是种仙观呢?” “不可能!”,谷米子起身,手指着李十五蔑笑道:“你和你师父一样,都是蠢货,区区一个小娃娃涂鸦而已,竟是被当成了宝,整日念在嘴边!” “对了,乾元子何在?是不是死了?你快告诉我!” 见此,李十五长长叹了口气。 “不错,老东西在去年年初时命陨,只是他尚有一道残魂留存世间,不知流落到大爻何处!” “且他的生辰八字是癸亥,乙卯……,我想以八字咒杀他残魂,却无一次成功过。” 一听这话,谷米子先是狂喜,接着狂怒:“什么,一缕残魂留下?” “李十五,你果真是个废物,我观你对那老东西同样满心怨念,为何放他残魂离去?” “还有便是,他因何而死?” 李十五低声道:“当时他寿元将尽,最后一刻善心大发,选择将一机缘让给了我,自己则从容赴死!” 对面,谷米子暴戾无比,既像一头嗜血野兽,又像一只来自阴间的索命厉鬼。 口中低吼:“老死,为什么是老死?” “不过也好,他还有残魂留存,我有机会亲自报仇,定让他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李十五朝着倒地的田不怂望了一眼,其身上那种‘木偶感’愈重,至于气息,所剩寥寥无几了。 他道:“谷米子,你后来如何了?为何又化作田不怂身上一具木偶?” 谷米子口中骂咧不停:“当年我寻那天杀的不到,最终只能放弃,只是心中郁结难解,这修行也修不下去了。” “所以啊,就整个大爻晃荡着。” “只是没曾想途经绮罗城时,被那星官凌叠捉住,放在了一座戏台之上,演戏给一只只木偶看,我也因此得了一只戏虫!” 谷米子重重呼出口气:“这一幕幕,恍然如昨啊!” 接着道:“倒是你手中,不也有一只戏虫?” 李十五凝视掌心木偶印记一眼:“所以,真正的那名戏修是你,根本就不是田不怂!” 谷米子缺少下颚的脸,咧出一抹惊悚笑容:“呸,这小子就一彻头彻尾怂蛋,他是个锤子戏修,老子才是!” “戏,戏,戏啊!” 他摇了摇头,忽地重重吐出句话:“先要戏己,方能戏人!” “而这,便是戏修之独特修行法门!” “大概二十年前,我犹豫再三之后,终于决定触发手上那只戏虫,踏入这一条与众不同之路。” 谷米子眉头一凝,又道:“没曾想,就在那一刹那,我竟然化作一具傀儡木偶,身上有着十六根悬丝!” “而我的思维,也跟着开始固化,对一切浑然不知。” “只是想成为真正的戏修,必须如此,先自身化作傀儡木偶,为他人所戏,再想尽一切办法,从被他人操纵的命运中挣脱出来,重新化人。” “这一步,就是‘戏己’。” 李十五却道:“若是挣脱不出来呢?” 谷米子呵笑一声:“挣脱不出来就是死,彻底成为一具木偶,成为他人手中的一件法宝!” “好比那田不怂,可以借我化作的木偶,施展悬丝控人之术,将人化作一只只提线傀儡。” 李十五听这番话,不由道:“原来一切,是这般缘由啊,难怪白曦劝我不要轻易尝试戏虫!” “只是,既然你有戏虫,为何还要抢我的?” 谷米子瞟了地上田不怂一眼:“你问他咯!” 也是这一刹那,他独眼中泛着森冷光泽,同时夹杂着不屑与蔑视。 低头对着田不怂道:“小子,我已从木偶之中挣脱出来,现在该你彻底化作木偶,一命呜呼了!” “只是回想起这二十年来,老子被你随意摆弄,且你做的一件件蠢事,心里那个气啊!” “你说说,你想得到柳青禾这妞儿还不简单?施法以悬丝将她制住,一切不就水到渠成,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谷米子说罢,回头盯着柳青禾,狞声一笑:“田不怂,你不是时常自诩为养花人吗?” “那么这一朵棠城金花,老子来替你养,只是你猜猜,老子究竟是怎么个养法?” 话音一落,就是一步跨越而至,将断了臂的柳青禾抓入手中。 李十五见此,将花旦刀一寸寸扣出,寒声道:“在我面前抓人?” 然而屹立空中的纵火教大长老,仅是挥袖之间,李十五不得再向前一步。 对方道:“谷米子早已入我纵火教,今日他功德圆满,成功迈入戏修大门,因此特意来接他入教!” “小子,你敢生事?” 见这架势,谷米子笑得愈发猖狂:“李十五,你可别急,待老子修为稳固之后,定会来寻你的,毕竟你是乾元子徒弟,这师父欠下的孽债,徒弟偿还也是一样!” 下一瞬,大长老与谷米子好似团雾消散,连带着柳青禾也是被抓了去,地上仅剩一只断手,一条断臂! 李十五见此,满眼杀意流淌! “纵火教,果真当诛!” 只是不远处,田不怂早已泪流满面,仅剩一口气息尚存。 口中不断低喃:“青禾,青禾,之前喜妖时,我想站出来的,真的想……” 第307章 先戏己 “找不到?”,李十五猛地反问一句,“怎会找不到?” 对面,谷米子伸出一双枯瘦手掌,在自己脸上胡乱抓着,抓的肉屑横飞,鲜血横流。 他语气愈发抓狂:“就是找不到,找不到!” “明明他在我眼皮子底下,偏偏我就是找不到他,每次皆与他擦肩而过,失之交臂!” “好比上一刻,有人在城门口看到他找人算命,还挖了别人眼,然而等我赶过去时,他早已消失不见。” “每次都是如此,就差这么一点,我就能找到他,弄死他。” 谷米子说着,竟是嚎啕大哭起来,只是他下颚缺失,口中漏风,听着好似鬼哭狼嚎一般,刺耳至极。 他道:“那天杀的运气就这么好,好到没边了,甚至我纠结一众凡人,诸多同门师兄弟去堵他,都是无用,每次都是差他一步!” “这算什么?你说这算什么?” “老子念叨了这么久的血海深仇,明明仇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溜达,偏偏我就是找不到他,找不到啊!” 谷米子瘫软坐在地上,失魂落魄般哭喊道:“我就这么堵了他十年,任何办法都想尽了,可就是没用!” 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独眼中精光一闪:“我明白了,我早就该想通了,那天杀的背后一定有什么存在,一直在冥冥中帮他。” 李十五注视着眼前老者,却道:“有没有种可能,是种仙观呢?” “不可能!”,谷米子起身,手指着李十五蔑笑道:“你和你师父一样,都是蠢货,区区一个小娃娃涂鸦而已,竟是被当成了宝,整日念在嘴边!” “对了,乾元子何在?是不是死了?你快告诉我!” 见此,李十五长长叹了口气。 “不错,老东西在去年年初时命陨,只是他尚有一道残魂留存世间,不知流落到大爻何处!” “且他的生辰八字是癸亥,乙卯……,我想以八字咒杀他残魂,却无一次成功过。” 一听这话,谷米子先是狂喜,接着狂怒:“什么,一缕残魂留下?” “李十五,你果真是个废物,我观你对那老东西同样满心怨念,为何放他残魂离去?” “还有便是,他因何而死?” 李十五低声道:“当时他寿元将尽,最后一刻善心大发,选择将一机缘让给了我,自己则从容赴死!” 对面,谷米子暴戾无比,既像一头嗜血野兽,又像一只来自阴间的索命厉鬼。 口中低吼:“老死,为什么是老死?” “不过也好,他还有残魂留存,我有机会亲自报仇,定让他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此刻,李十五朝着倒地的田不怂望了一眼,其身上那种‘木偶感’愈重,至于气息,所剩寥寥无几了。 他道:“谷米子,你后来如何了?为何又化作田不怂身上一具木偶?” 谷米子口中骂咧不停:“当年我寻那天杀的不到,最终只能放弃,只是心中郁结难解,这修行也修不下去了。” “所以啊,就整个大爻晃荡着。” “只是没曾想途经绮罗城时,被那星官凌叠捉住,放在了一座戏台之上,演戏给一只只木偶看,我也因此得了一只戏虫!” 谷米子重重呼出口气:“这一幕幕,恍然如昨啊!” 接着道:“倒是你手中,不也有一只戏虫?” 李十五凝视掌心木偶印记一眼:“所以,真正的那名戏修是你,根本就不是田不怂!” 谷米子缺少下颚的脸,咧出一抹惊悚笑容:“呸,这小子就一彻头彻尾怂蛋,他是个锤子戏修,老子才是!” “戏,戏,戏啊!” 他摇了摇头,忽地重重吐出句话:“先要戏己,方能戏人!” “而这,便是戏修之独特修行法门!” “大概二十年前,我犹豫再三之后,终于决定触发手上那只戏虫,踏入这一条与众不同之路。” 谷米子眉头一凝,又道:“没曾想,就在那一刹那,我竟然化作一具傀儡木偶,身上有着十六根悬丝!” “而我的思维,也跟着开始固化,对一切浑然不知。” “只是想成为真正的戏修,必须如此,先自身化作傀儡木偶,为他人所戏,再想尽一切办法,从被他人操纵的命运中挣脱出来,重新化人。” “这一步,就是‘戏己’。” 李十五却道:“若是挣脱不出来呢?” 谷米子呵笑一声:“挣脱不出来就是死,彻底成为一具木偶,成为他人手中的一件法宝!” “好比那田不怂,可以借我化作的木偶,施展悬丝控人之术,将人化作一只只提线傀儡。” 李十五听这番话,不由道:“原来一切,是这般缘由啊,难怪白曦劝我不要轻易尝试戏虫!” “只是,既然你有戏虫,为何还要抢我的?” 谷米子瞟了地上田不怂一眼:“你问他咯!” 也是这一刹那,他独眼中泛着森冷光泽,同时夹杂着不屑与蔑视。 低头对着田不怂道:“小子,我已从木偶之中挣脱出来,现在该你彻底化作木偶,一命呜呼了!” “只是回想起这二十年来,老子被你随意摆弄,且你做的一件件蠢事,心里那个气啊!” “你说说,你想得到柳青禾这妞儿还不简单?施法以悬丝将她制住,一切不就水到渠成,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 谷米子说罢,回头盯着柳青禾,狞声一笑:“田不怂,你不是时常自诩为养花人吗?” “那么这一朵棠城金花,老子来替你养,只是你猜猜,老子究竟是怎么个养法?” 话音一落,就是一步跨越而至,将断了臂的柳青禾抓入手中。 李十五见此,将花旦刀一寸寸扣出,寒声道:“在我面前抓人?” 然而屹立空中的纵火教大长老,仅是挥袖之间,李十五不得再向前一步。 对方道:“谷米子早已入我纵火教,今日他功德圆满,成功迈入戏修大门,因此特意来接他入教!” “小子,你敢生事?” 见这架势,谷米子笑得愈发猖狂:“李十五,你可别急,待老子修为稳固之后,定会来寻你的,毕竟你是乾元子徒弟,这师父欠下的孽债,徒弟偿还也是一样!” 下一瞬,大长老与谷米子好似团雾消散,连带着柳青禾也是被抓了去,地上仅剩一只断手,一条断臂! 李十五见此,满眼杀意流淌! “纵火教,果真当诛!” 只是不远处,田不怂早已泪流满面,仅剩一口气息尚存。 口中不断低喃:“青禾,青禾,之前喜妖时,我想站出来的,真的想……” 第308章 田不怂 暮色,不知何时渐渐上涌。 一阵夜风拂过,本就幽深的密林,愈发显得昏暗和凄冷。 “李……李兄弟,求你帮个忙,求你了!” 田不怂仰面倒在地上,口中气若游丝。 他身上早已失去人的血肉光泽,而是转化成一种黯淡无光的木质纹理,活脱脱一块木头似的。 李十五审视着这一幕,喃声道:“呵,真变成木偶人了啊,难怪你脑袋可以合拢,并重新拼凑在脖子上。” 说罢,几步靠近问道:“帮你?帮你什么?” 田不怂语气微不可闻,只听他道:“帮……帮我救青禾?” 李十五神色平静,轻呵一声:“为何帮你?” “我方才声称纵火教当诛,不过是因为那大长老,将谷米子给带走了,可不是因为柳青禾被他们抓了!” “毕竟那谷米子,想让我偿还乾元子造下孽债。” “而我呢,只想着当初老东西没杀掉的人,我来帮着杀。” “对了田不怂,我问你些事,为何抢戏虫……” 李十五低头望去,田不怂不知何时,已是一命呜呼,气息彻底消散。 一双木化的眼珠子,依旧是睁着的,只是其中没有丝毫安详和解脱,有的,满是痛苦以及不甘。 李十五十指翻飞,开始结印。 一道道好似轻纱般的柔和之力,既美丽又梦幻,好似涟漪一般,一圈圈自他双掌间荡漾而出。 几息之后。 只见地上散落着一粒粒,小拇指头大般的白色光点,它们愈发黯淡,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所谓人死灯灭。 这些光点,便是田不怂命陨之后,即将消散的魂光。 “灵魂回光!” 李十五轻轻念叨四字,就见它们缓缓升空,开始融合,在半空中化作一片薄薄光幕。 “我叫田不怂!” “我那早死的爹常说,家里有田,心里不怂,因此给我起了这破名。” “只是我家啊,早就没田了。” 光幕之上,一个十二三少年,穿得破破烂烂,咧着一嘴白牙笑得爽朗。 “我那烂爹,是个街头耍子,打架斗殴,喝烂酒,小偷小摸,给老寡妇们介绍饥渴汉子,样样精通!” 少年说着,语气低沉下来:“我那爹虽不着调,但是呢,他也琢磨出一套自己道理。” “他时常给我讲,这男人之间打架啊,使用下三滥手段根本不叫事儿,赢了才叫体面。” “但是有一点,当着姑娘面前时,打架一定得堂堂正正,哪怕多挨几拳,弄得满脸是血也没事,当然了,眼神最好得有一股不屈,坚韧劲儿。” “我爹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战损是男人最好的衣袍,鲜血是男人最好的胭脂。” “无论流落红尘的青楼女子,还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大家闺秀,最吃这一套,说不定就哄骗个媳妇到手。” “靠着这一招,我爹时常吹嘘自己去梨园耍姑娘都不要银子,甚至我那家底殷实的娘,哪怕父母舍命阻止,也非得下嫁给他。” 光幕上,少年叹了口气:“只是我娘下嫁之后,仅是个把月功夫,就把我爹那些伎俩全部识破。” “匆匆生下我后,更是头也不回就走,继续当自个儿的富家小姐,这也让我从小到大,连她一面都是没见过。” “几岁时,我也问起过爹,可他每次都是冷嘲热讽,问是不是嫌爹穷,想去跟着那娘们过好日子,还说省省,咱爷俩儿都是一条贱命,吃不了豪门大户的细糠!” “我看得出来,他肚子里也憋了口气,也试过努力摆脱身下泥潭,让自己站起来。” “只是个把月后,他继续是喝烂酒,在街头当个人人厌嫌的耍子,他说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这就叫命!” 光幕之上,一个满脸青胡茬,发丝凌乱的青年男人,满口浑话,手提酒壶,正和人攀着肩膀并排而行。 忽地,画面一转。 来到一个漆黑夜里。 男人口里哼着小曲儿,手提一包黄油纸,里面是人家吃酒席剩下的半只烧鸡,被他捡了去。 同时,少年声音依旧响起:“这一年我九岁,我那短命爹三十整,我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从小巷中一步步朝我走来。” “只是他将手中油纸包递给我后,立马从院角抄起一把锄头,就朝着隔壁家而去,那里住着一对穷苦夫妻,且媳妇怀有身孕。” “原来不知何时,他家闯进去个大小眼凶恶老道,手提一把柴刀,强迫那媳妇立即生娃,他要把婴儿带走!” “只是这般荒诞要求,谁能答应?” “我爹见状,提着锄就冲了上去,只是那老道柴刀一挥,就看到他一颗人头死不瞑目滚落在地,血飙得到处都是。” “而最终的结果,不外乎三尸四命!” “我隔着两家墙壁之间的裂缝,亲眼见这一幕,直到老道走后,又是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浑身颤抖的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房顶破瓦流淌而下,把满地的鲜血,照得像姑娘嘴上刚涂的红胭脂似的,我低头试着碰了碰我爹人头,却是血腥味裹着冷风直往喉咙里钻……” “那时的我到底哭没哭,有些忘了。” “毕竟我爹常说,耍子的命运,就是某个不知阴天还是雨天的清晨,死在某处犄角旮旯里!” 少年声音带着落寞,又似带着洒脱。 接着道:“所谓子承父业,我爹是耍子,那么我也该是耍子!” “只是我呢,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油嘴滑舌,坑蒙拐骗,吃里扒外,人见人嫌!” “记得在我十三岁那年,一个月光尤为澄澈的秋夜,向来混不吝的我,因故意碰瓷公子哥们的五指马,这次终于是遭了殃。” “小鹿皮精心编制而成的鞭子,密集的好似雨点般,一鞭接着一鞭朝着我抽来,抽得我鲜血淋漓,抽得我喘不过气。” “我头一次知道,不止那夜的凶恶老道会草菅人命,这些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富贵公子,对我这种人的命也毫不在乎。” “正当我以为,就要被鞭子抽死时。” “一位路过轿子中坐着的,同样十三四岁的姑娘,轻轻掀开轿帘,将一切阻了下来,又代我赔了一锭金子。” “做完就走,像是随手救下路旁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光幕上,少年满身血痕,倒在街边角落之中,眸光晃动,朝着那远去的轿子张望着。 “今晚月亮真圆啊,那姑娘也像天上月亮似的。” “她不是我的月亮,但我确定今夜这一刻,有月光照在了我的身上。” 第308章 田不怂 暮色,不知何时渐渐上涌。 一阵夜风拂过,本就幽深的密林,愈发显得昏暗和凄冷。 “李……李兄弟,求你帮个忙,求你了!” 田不怂仰面倒在地上,口中气若游丝。 他身上早已失去人的血肉光泽,而是转化成一种黯淡无光的木质纹理,活脱脱一块木头似的。 李十五审视着这一幕,喃声道:“呵,真变成木偶人了啊,难怪你脑袋可以合拢,并重新拼凑在脖子上。” 说罢,几步靠近问道:“帮你?帮你什么?” 田不怂语气微不可闻,只听他道:“帮……帮我救青禾?” 李十五神色平静,轻呵一声:“为何帮你?” “我方才声称纵火教当诛,不过是因为那大长老,将谷米子给带走了,可不是因为柳青禾被他们抓了!” “毕竟那谷米子,想让我偿还乾元子造下孽债。” “而我呢,只想着当初老东西没杀掉的人,我来帮着杀。” “对了田不怂,我问你些事,为何抢戏虫……” 李十五低头望去,田不怂不知何时,已是一命呜呼,气息彻底消散。 一双木化的眼珠子,依旧是睁着的,只是其中没有丝毫安详和解脱,有的,满是痛苦以及不甘。 李十五十指翻飞,开始结印。 一道道好似轻纱般的柔和之力,既美丽又梦幻,好似涟漪一般,一圈圈自他双掌间荡漾而出。 几息之后。 只见地上散落着一粒粒,小拇指头大般的白色光点,它们愈发黯淡,好似一阵风就能吹散。 所谓人死灯灭。 这些光点,便是田不怂命陨之后,即将消散的魂光。 “灵魂回光!” 李十五轻轻念叨四字,就见它们缓缓升空,开始融合,在半空中化作一片薄薄光幕。 “我叫田不怂!” “我那早死的爹常说,家里有田,心里不怂,因此给我起了这破名。” “只是我家啊,早就没田了。” 光幕之上,一个十二三少年,穿得破破烂烂,咧着一嘴白牙笑得爽朗。 “我那烂爹,是个街头耍子,打架斗殴,喝烂酒,小偷小摸,给老寡妇们介绍饥渴汉子,样样精通!” 少年说着,语气低沉下来:“我那爹虽不着调,但是呢,他也琢磨出一套自己道理。” “他时常给我讲,这男人之间打架啊,使用下三滥手段根本不叫事儿,赢了才叫体面。” “但是有一点,当着姑娘面前时,打架一定得堂堂正正,哪怕多挨几拳,弄得满脸是血也没事,当然了,眼神最好得有一股不屈,坚韧劲儿。” “我爹常挂在嘴边一句话:战损是男人最好的衣袍,鲜血是男人最好的胭脂。” “无论流落红尘的青楼女子,还是那些涉世未深的大家闺秀,最吃这一套,说不定就哄骗个媳妇到手。” “靠着这一招,我爹时常吹嘘自己去梨园耍姑娘都不要银子,甚至我那家底殷实的娘,哪怕父母舍命阻止,也非得下嫁给他。” 光幕上,少年叹了口气:“只是我娘下嫁之后,仅是个把月功夫,就把我爹那些伎俩全部识破。” “匆匆生下我后,更是头也不回就走,继续当自个儿的富家小姐,这也让我从小到大,连她一面都是没见过。” “几岁时,我也问起过爹,可他每次都是冷嘲热讽,问是不是嫌爹穷,想去跟着那娘们过好日子,还说省省,咱爷俩儿都是一条贱命,吃不了豪门大户的细糠!” “我看得出来,他肚子里也憋了口气,也试过努力摆脱身下泥潭,让自己站起来。” “只是个把月后,他继续是喝烂酒,在街头当个人人厌嫌的耍子,他说有些事并不是努力就能改变,这就叫命!” 光幕之上,一个满脸青胡茬,发丝凌乱的青年男人,满口浑话,手提酒壶,正和人攀着肩膀并排而行。 忽地,画面一转。 来到一个漆黑夜里。 男人口里哼着小曲儿,手提一包黄油纸,里面是人家吃酒席剩下的半只烧鸡,被他捡了去。 同时,少年声音依旧响起:“这一年我九岁,我那短命爹三十整,我站在家门口,看着他从小巷中一步步朝我走来。” “只是他将手中油纸包递给我后,立马从院角抄起一把锄头,就朝着隔壁家而去,那里住着一对穷苦夫妻,且媳妇怀有身孕。” “原来不知何时,他家闯进去个大小眼凶恶老道,手提一把柴刀,强迫那媳妇立即生娃,他要把婴儿带走!” “只是这般荒诞要求,谁能答应?” “我爹见状,提着锄就冲了上去,只是那老道柴刀一挥,就看到他一颗人头死不瞑目滚落在地,血飙得到处都是。” “而最终的结果,不外乎三尸四命!” “我隔着两家墙壁之间的裂缝,亲眼见这一幕,直到老道走后,又是过了好久,才鼓起勇气浑身颤抖的走了进去。” “月光透过房顶破瓦流淌而下,把满地的鲜血,照得像姑娘嘴上刚涂的红胭脂似的,我低头试着碰了碰我爹人头,却是血腥味裹着冷风直往喉咙里钻……” “那时的我到底哭没哭,有些忘了。” “毕竟我爹常说,耍子的命运,就是某个不知阴天还是雨天的清晨,死在某处犄角旮旯里!” 少年声音带着落寞,又似带着洒脱。 接着道:“所谓子承父业,我爹是耍子,那么我也该是耍子!” “只是我呢,与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油嘴滑舌,坑蒙拐骗,吃里扒外,人见人嫌!” “记得在我十三岁那年,一个月光尤为澄澈的秋夜,向来混不吝的我,因故意碰瓷公子哥们的五指马,这次终于是遭了殃。” “小鹿皮精心编制而成的鞭子,密集的好似雨点般,一鞭接着一鞭朝着我抽来,抽得我鲜血淋漓,抽得我喘不过气。” “我头一次知道,不止那夜的凶恶老道会草菅人命,这些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富贵公子,对我这种人的命也毫不在乎。” “正当我以为,就要被鞭子抽死时。” “一位路过轿子中坐着的,同样十三四岁的姑娘,轻轻掀开轿帘,将一切阻了下来,又代我赔了一锭金子。” “做完就走,像是随手救下路旁一只小猫小狗似的。” 光幕上,少年满身血痕,倒在街边角落之中,眸光晃动,朝着那远去的轿子张望着。 “今晚月亮真圆啊,那姑娘也像天上月亮似的。” “她不是我的月亮,但我确定今夜这一刻,有月光照在了我的身上。” 第309章 少年与自卑 天穹早已一片漆黑。 密林之中,李十五就这么抬头默默看着。 喃声道:“原来你爹,是乾元子杀的啊,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光幕之上,画面继续。 少年拖着满身伤残,在月光洒落下,在沿路行人的指指点点中,一瘸一拐走进一条暗巷。 “哎,那姑娘真美啊!” “只是不出意外,我们该不会有交集了!” “我觉得自己,仿佛如墙角阴暗之中,那一丛永远得不到阳光的苔藓,她却熠熠若天上星。” “少年心中满满的自卑啊,就好似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我深深囚禁其中,甚至连想一下都是不敢。” “只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死了爹,不见了娘,只是一个人人唾弃的街头耍子,就连每天每顿吃啥,都得绞尽脑汁琢磨上半天,被别人各种骂声不断。” “就像我爹曾说的,这就是命!” 光幕之上,少年自阴暗小巷中,踉踉跄跄走着,时而傻笑,时而失魂落魄。 走着走着,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于是倚着一旁冰冷墙壁,脚步停了下来。 他艰难俯下身子,原来脚下之物,竟是一个巴掌大小,身上系有十六根白色悬丝的木偶。 “我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打量一眼后就准备丢掉,毕竟当了这么些年的街头耍子,也认得那是傀儡艺人手中的悬丝木偶,要之无用。” “只是好巧不巧,被鞭子抽得满身伤痕的我,一滴鲜血,就这么渗进那只木偶之中。” “那一晚的心情,我不知如何形容,满心欢喜,亢奋,踌躇满志,好运终是落到自己头上……” “都不是,我静静回到家里那间破旧小屋,自墙角之下,将我爹尸骨挖了出来,我没银子,当时年龄又小,一口薄棺都是买不起,只能图省事将他埋在自家墙根处,算是委屈他了。” “得木偶认主之后,我掌握了一种玄乎其玄,能以悬丝操控他人的能力。” “当时我想着,终于能孝顺一次,给他弄一口好棺材了。” “也想着,得到这般大机缘的我,能离那像月亮般的姑娘近一点了!” 此刻光幕之上。 满身伤痕的少年,跪坐在一处破旧屋旁,对着身前头身分离白骨,泪流满面。 画面一幅接着一幅流转,少年在长大,只是面上痞气不改,依旧是那副市井模样,相貌也不算出众,普普通通。 渐渐与田不怂,一般无二。 光幕之中的少年音,变成了青年音:“我能以悬丝控人,但我并不敢乱用,也不敢为自己谋太多好处。” “不怂,不怂,其实我有时候挺怂,也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后面两年,只给自己请了个教书先生,识了些字。” 光幕之上,田不怂微低着头,语气既低沉又温柔:“那晚救我的姑娘,也打听到了,她是棠城西北段一家富户闺女。” “只是,星官府下令,挑选适龄人入恶气池,在十五到十八这个年龄区间选。” “凡人啊,哪能反抗若神明屈居人间的星官,她被挑中,所以我也跟着去了。” “在恶气池旁,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没曾想我表现的比第一次更加不堪,她太美了。” “或是掩饰心中尴尬,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我竟然说出一句‘我娶你啊!’,惹得她惊怒连连,一把将我推入恶气池。” “所幸,我俩皆渡过这一关,恶气入体成功。” “再后来,我俩入了不同仙门。” “她之美貌,她之灿烂,走到哪里都遮掩不住,且很快,就得了个‘棠城金花’的名头。” 田不怂语气顿了顿,又是叹了口气。 “哎,原来我心底,依旧是自卑啊!” “哪怕我得了木偶机缘,足以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可在面对她时,依旧如那夜差点被鞭子打死的少年,可怜又可悲,提不起一丝勇气!” “暗藏的爱意似苔藓不起眼,其并未枯萎,偏偏随着时间愈发炽热,直至将我彻底淹没。” 田不怂语气,愈发温柔了。 “后来啊,我总是故意接近青禾,口中说着各种混账话,什么‘我娶你啊!’之类的,每次都讲。” “被人嘲讽,轻蔑,嗤笑,那是常有之事。” “然而他们不知,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借此掩饰我心中那份慌乱,以市井耍子的无赖模样,遮掩我心中藏着的那份深深自卑。” “当然,我也害怕自己一旦认真起来,会遭到青禾无情拒绝,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 “慢慢的,随着我等修为愈高,我那份悬丝控人本事也跟着愈发厉害,我时常能弄到些好东西,却是无一例外,都是给青禾送去了。” “那些人讽我,称我是不自量力的癞蛤蟆。” “当然,我认。” “只是更多的,是想报答她那一晚的救命之恩,虽然,她可能早将那晚之事忘了。” 光幕之上,闪过一幕幕田不怂上门时,被各种冷嘲热讽的场景,甚至柳青禾也对他没个好脸色,只是他依旧陪着笑脸,一副不知羞耻为何物模样。 “时间啊,就这么一年接着一年过去了。” “我等皆成功焚烧脊骨龙脉,入了筑基二境,算是真正撬开修行大门。” “然而不知何时起,似总有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想左右我的想法。” “如让我以悬丝控人之术,直接将青禾纳入房中,行那男女之事。” “只是我视她如天上潋滟繁星,视她如晴日葳蕤春花,又怎会以如此龌龊手段,去对她呢?” “只是渐渐的,这种想法愈发重了,其带着一股冥冥之力,不断影响着我。” “我觉得,那应该是心中滋生而出的心魔,于是凭着自身意志,一次又一次与它相争。” 田不怂低着头,语气渐渐凝重起来:“只是有一次,我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形下,居然将一同门师兄弟以悬丝操纵!” “我顿时大感不妙,这心魔竟是如此重了。” “于是为避免做出更多出格之事,我主动请缨,当了溪泉镇山官。” “也在那里,见到一方小院,一座石碑,上面铭刻的是,方堂和一只祟的故事!” “其实啊,我挺羡慕他俩。” “至少是,两情相悦。” 第309章 少年与自卑 天穹早已一片漆黑。 密林之中,李十五就这么抬头默默看着。 喃声道:“原来你爹,是乾元子杀的啊,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有这么一层关系在。” 光幕之上,画面继续。 少年拖着满身伤残,在月光洒落下,在沿路行人的指指点点中,一瘸一拐走进一条暗巷。 “哎,那姑娘真美啊!” “只是不出意外,我们该不会有交集了!” “我觉得自己,仿佛如墙角阴暗之中,那一丛永远得不到阳光的苔藓,她却熠熠若天上星。” “少年心中满满的自卑啊,就好似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将我深深囚禁其中,甚至连想一下都是不敢。” “只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死了爹,不见了娘,只是一个人人唾弃的街头耍子,就连每天每顿吃啥,都得绞尽脑汁琢磨上半天,被别人各种骂声不断。” “就像我爹曾说的,这就是命!” 光幕之上,少年自阴暗小巷中,踉踉跄跄走着,时而傻笑,时而失魂落魄。 走着走着,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于是倚着一旁冰冷墙壁,脚步停了下来。 他艰难俯下身子,原来脚下之物,竟是一个巴掌大小,身上系有十六根白色悬丝的木偶。 “我将那东西捡了起来,打量一眼后就准备丢掉,毕竟当了这么些年的街头耍子,也认得那是傀儡艺人手中的悬丝木偶,要之无用。” “只是好巧不巧,被鞭子抽得满身伤痕的我,一滴鲜血,就这么渗进那只木偶之中。” “那一晚的心情,我不知如何形容,满心欢喜,亢奋,踌躇满志,好运终是落到自己头上……” “都不是,我静静回到家里那间破旧小屋,自墙角之下,将我爹尸骨挖了出来,我没银子,当时年龄又小,一口薄棺都是买不起,只能图省事将他埋在自家墙根处,算是委屈他了。” “得木偶认主之后,我掌握了一种玄乎其玄,能以悬丝操控他人的能力。” “当时我想着,终于能孝顺一次,给他弄一口好棺材了。” “也想着,得到这般大机缘的我,能离那像月亮般的姑娘近一点了!” 此刻光幕之上。 满身伤痕的少年,跪坐在一处破旧屋旁,对着身前头身分离白骨,泪流满面。 画面一幅接着一幅流转,少年在长大,只是面上痞气不改,依旧是那副市井模样,相貌也不算出众,普普通通。 渐渐与田不怂,一般无二。 光幕之中的少年音,变成了青年音:“我能以悬丝控人,但我并不敢乱用,也不敢为自己谋太多好处。” “不怂,不怂,其实我有时候挺怂,也懂得怀璧其罪的道理,所以后面两年,只给自己请了个教书先生,识了些字。” 光幕之上,田不怂微低着头,语气既低沉又温柔:“那晚救我的姑娘,也打听到了,她是棠城西北段一家富户闺女。” “只是,星官府下令,挑选适龄人入恶气池,在十五到十八这个年龄区间选。” “凡人啊,哪能反抗若神明屈居人间的星官,她被挑中,所以我也跟着去了。” “在恶气池旁,那是我第二次见到她,没曾想我表现的比第一次更加不堪,她太美了。” “或是掩饰心中尴尬,仿佛鬼使神差一般,我竟然说出一句‘我娶你啊!’,惹得她惊怒连连,一把将我推入恶气池。” “所幸,我俩皆渡过这一关,恶气入体成功。” “再后来,我俩入了不同仙门。” “她之美貌,她之灿烂,走到哪里都遮掩不住,且很快,就得了个‘棠城金花’的名头。” 田不怂语气顿了顿,又是叹了口气。 “哎,原来我心底,依旧是自卑啊!” “哪怕我得了木偶机缘,足以在同龄人中一骑绝尘,可在面对她时,依旧如那夜差点被鞭子打死的少年,可怜又可悲,提不起一丝勇气!” “暗藏的爱意似苔藓不起眼,其并未枯萎,偏偏随着时间愈发炽热,直至将我彻底淹没。” 田不怂语气,愈发温柔了。 “后来啊,我总是故意接近青禾,口中说着各种混账话,什么‘我娶你啊!’之类的,每次都讲。” “被人嘲讽,轻蔑,嗤笑,那是常有之事。” “然而他们不知,我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借此掩饰我心中那份慌乱,以市井耍子的无赖模样,遮掩我心中藏着的那份深深自卑。” “当然,我也害怕自己一旦认真起来,会遭到青禾无情拒绝,其实就这样也挺好的。” “慢慢的,随着我等修为愈高,我那份悬丝控人本事也跟着愈发厉害,我时常能弄到些好东西,却是无一例外,都是给青禾送去了。” “那些人讽我,称我是不自量力的癞蛤蟆。” “当然,我认。” “只是更多的,是想报答她那一晚的救命之恩,虽然,她可能早将那晚之事忘了。” 光幕之上,闪过一幕幕田不怂上门时,被各种冷嘲热讽的场景,甚至柳青禾也对他没个好脸色,只是他依旧陪着笑脸,一副不知羞耻为何物模样。 “时间啊,就这么一年接着一年过去了。” “我等皆成功焚烧脊骨龙脉,入了筑基二境,算是真正撬开修行大门。” “然而不知何时起,似总有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想左右我的想法。” “如让我以悬丝控人之术,直接将青禾纳入房中,行那男女之事。” “只是我视她如天上潋滟繁星,视她如晴日葳蕤春花,又怎会以如此龌龊手段,去对她呢?” “只是渐渐的,这种想法愈发重了,其带着一股冥冥之力,不断影响着我。” “我觉得,那应该是心中滋生而出的心魔,于是凭着自身意志,一次又一次与它相争。” 田不怂低着头,语气渐渐凝重起来:“只是有一次,我发现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形下,居然将一同门师兄弟以悬丝操纵!” “我顿时大感不妙,这心魔竟是如此重了。” “于是为避免做出更多出格之事,我主动请缨,当了溪泉镇山官。” “也在那里,见到一方小院,一座石碑,上面铭刻的是,方堂和一只祟的故事!” “其实啊,我挺羡慕他俩。” “至少是,两情相悦。” 第310章 幕散 “当这山官,其实很自由,也并无多少约束!” “只是啊,与祟打交道,真的太危险了。” “当然也是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个很年轻的人,李十五。” 光幕上,田不怂摇了摇头。 “我不知如何形容,好像是怕,我惧怕他,这人如流星般出现,却是赫赫恶名,让棠城年轻一辈修士谈之色变。” “虽然他面上总带着笑,但总觉得,他可能下一瞬毫不犹豫就将我头颅斩掉。” “之后,我等入了大漠,进了那座沙城,也见识到他如何仅凭自己一人,几次三番将棠城众修当傻子玩儿,也将那些红甲兵当傻子玩儿。” “他下手狠辣,神色冷漠,似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在沙城那般境地之下,我等数百人,皆是陪衬。” “也是在那里,我不经意间看到,他掌心居然有着一道木偶印记,戏虫,我脑海之中莫名出现两个字!” “同时心中那道多出来的想法,也在一直催促我,将其给抢夺在手。” “后来,我也这般做了,以悬丝操控一名女修,试着去抢他手中戏虫。” “我知道,我心中那道想法的意志,已经渐渐压过我本身意志了,只是我依旧,与之努力抗衡着。” 田不怂长长叹了口气,满是愁容。 “只是这小子,当真是聪明啊,仅是一次,他就怀疑上我了,各种言语试探不断。” “准确来说,他已经确定是我。” “换句话讲,只要他怀疑我,那么在他心中,这件事哪怕不是我做的,也已经是我做的了。” “再后来,我俩一起入了木屋之中,选择与鬼打雀牌。” “在那期间,我一直后背发凉,觉得他下一瞬就会砍我一刀。” “所幸的是,他被另一件事拖住了,大爻第三国师之争,这让我长长松了口气。” 光幕之上,此刻是这样一幕。 雨中的棠城,李十五撑伞与田不怂并肩而行。 “那一日清晨,我去给青禾送刚换的祟宝,在城中碰见了他,他得知我此行目的后,似有些鄙夷。” “只是他不知道,我心中那道想法,一直在侵占我的意识,让我别送祟宝,而是以悬丝之法将青禾得手。” “两者相斗之下,依旧是我本体意识占据上风。” “后面一段时间内,我又换了数次祟宝,全部给青禾送了去,哪怕她没收,而是被她师弟师妹拿走了。” “不过他们得了好处,还对我各种蔑声不断,对我以‘贱’字相称,着实让我恼怒不已。”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每一次选择送宝,都代表我与那道意识之间的较量,又胜了一次。” “只是,那道意识依旧在不断残食着我,慢慢影响着我。” “我深知这样下去会出事,所以最后一次,直接以两千阴钱向木屋妖换了件祟宝,又给青禾送去。” “这一次,并不蕴含什么男女情愫,我仅想着,报答她当年那一晚的救命之恩。” “所幸,这一次她终于收了。” “可惜的是,那道意识影响我更深了,甚至让我稀里糊涂,以悬丝之法,控制了菊乐镇上百名百姓!” “也是这一日,我收到了一个天大噩耗,有祟妖踪现,只挑女子来害,青禾也被掳走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李十五,于是求着他与我一同前去。” “只是没想到,这里的祟妖,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是要男子用自己的命,换女方平安归来。” “田不怂我啊,岂会怕这?” “因此我不断向花轿中的青禾承诺,让她别担心,一切有我。” “终于,轮到青禾了!” 此刻光幕之中,呈现的正是喜妖出现时的一幕幕。 田不怂话语声,不知何时带着种令人心碎般的哭腔:“只是我,根本踏不出那一步,说不出那一句话啊!” “我心中的那道意识,在那一刻彻底占据了上风,我控制不了自己腿,也控制不了自己嘴。” “哪怕我心里拼命地想,拼命地想站出来,皆是无用。”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禾被那妖孽断手,断臂,毁容!” 田不怂嚎啕大哭起来,哭的心碎,哭的失魂落魄。 “那句娶她话,这些年我不知说了多少遍,偏偏在最该说出口的时候,没有说不来!” “不怂,不怂,却是在这最后一刻,怂得彻彻底底,哪怕这并非我本意,可在她眼里,依旧是怂了。” “我不敢想青禾眼神,她是得多失望啊,特别是她心中,原来已经有我名字……” “再后来,木偶化人,人化木偶。” “我将死之前才明白,那道意识根本不是心魔,而是我一直视作宝贝的木偶。” “我操纵木偶,偏偏木偶,也想操纵我。” “原来这世间,从没有白拿的好处啊,到头来,一切都是要还出去的!” 田不怂语气自嘲:“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还是说‘命运’二字,真的太过戏弄于人!” 光幕上,田不怂神色黯淡无光,眸中似失去所有色彩。 “我命陨,魂飞魄散!” “青禾断臂毁容,被戏修谷米子抓走,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李十五,我仅想让她知道,最后那一刻不是我怂了,而是真没办法……” 半空之中,光幕渐渐消散。 一句喟叹,自夜色中久久传荡不息:“那一夜的月光,真的好澄澈,那一夜的她,也真的好美!” “只是这般潦草且悲哀的结局,一点也配不上,当初的相遇!” 李十五渐渐收回目光,一袭道袍如墨,自夜色中负手而立。 口中喃喃:“原来你与柳青禾,是这般过往啊,你之所以一次又一次送祟宝,除了是偿还救命之恩,更是在与谷米子意识相争!” “哎!”,李十五叹息一声。 “抱歉,算是小瞧你了!” 第310章 幕散 “当这山官,其实很自由,也并无多少约束!” “只是啊,与祟打交道,真的太危险了。” “当然也是在这里,我认识了一个很年轻的人,李十五。” 光幕上,田不怂摇了摇头。 “我不知如何形容,好像是怕,我惧怕他,这人如流星般出现,却是赫赫恶名,让棠城年轻一辈修士谈之色变。” “虽然他面上总带着笑,但总觉得,他可能下一瞬毫不犹豫就将我头颅斩掉。” “之后,我等入了大漠,进了那座沙城,也见识到他如何仅凭自己一人,几次三番将棠城众修当傻子玩儿,也将那些红甲兵当傻子玩儿。” “他下手狠辣,神色冷漠,似只要能达到目的,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在沙城那般境地之下,我等数百人,皆是陪衬。” “也是在那里,我不经意间看到,他掌心居然有着一道木偶印记,戏虫,我脑海之中莫名出现两个字!” “同时心中那道多出来的想法,也在一直催促我,将其给抢夺在手。” “后来,我也这般做了,以悬丝操控一名女修,试着去抢他手中戏虫。” “我知道,我心中那道想法的意志,已经渐渐压过我本身意志了,只是我依旧,与之努力抗衡着。” 田不怂长长叹了口气,满是愁容。 “只是这小子,当真是聪明啊,仅是一次,他就怀疑上我了,各种言语试探不断。” “准确来说,他已经确定是我。” “换句话讲,只要他怀疑我,那么在他心中,这件事哪怕不是我做的,也已经是我做的了。” “再后来,我俩一起入了木屋之中,选择与鬼打雀牌。” “在那期间,我一直后背发凉,觉得他下一瞬就会砍我一刀。” “所幸的是,他被另一件事拖住了,大爻第三国师之争,这让我长长松了口气。” 光幕之上,此刻是这样一幕。 雨中的棠城,李十五撑伞与田不怂并肩而行。 “那一日清晨,我去给青禾送刚换的祟宝,在城中碰见了他,他得知我此行目的后,似有些鄙夷。” “只是他不知道,我心中那道想法,一直在侵占我的意识,让我别送祟宝,而是以悬丝之法将青禾得手。” “两者相斗之下,依旧是我本体意识占据上风。” “后面一段时间内,我又换了数次祟宝,全部给青禾送了去,哪怕她没收,而是被她师弟师妹拿走了。” “不过他们得了好处,还对我各种蔑声不断,对我以‘贱’字相称,着实让我恼怒不已。” “然而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每一次选择送宝,都代表我与那道意识之间的较量,又胜了一次。” “只是,那道意识依旧在不断残食着我,慢慢影响着我。” “我深知这样下去会出事,所以最后一次,直接以两千阴钱向木屋妖换了件祟宝,又给青禾送去。” “这一次,并不蕴含什么男女情愫,我仅想着,报答她当年那一晚的救命之恩。” “所幸,这一次她终于收了。” “可惜的是,那道意识影响我更深了,甚至让我稀里糊涂,以悬丝之法,控制了菊乐镇上百名百姓!” “也是这一日,我收到了一个天大噩耗,有祟妖踪现,只挑女子来害,青禾也被掳走了。”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李十五,于是求着他与我一同前去。” “只是没想到,这里的祟妖,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相同,是要男子用自己的命,换女方平安归来。” “田不怂我啊,岂会怕这?” “因此我不断向花轿中的青禾承诺,让她别担心,一切有我。” “终于,轮到青禾了!” 此刻光幕之中,呈现的正是喜妖出现时的一幕幕。 田不怂话语声,不知何时带着种令人心碎般的哭腔:“只是我,根本踏不出那一步,说不出那一句话啊!” “我心中的那道意识,在那一刻彻底占据了上风,我控制不了自己腿,也控制不了自己嘴。” “哪怕我心里拼命地想,拼命地想站出来,皆是无用。”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青禾被那妖孽断手,断臂,毁容!” 田不怂嚎啕大哭起来,哭的心碎,哭的失魂落魄。 “那句娶她话,这些年我不知说了多少遍,偏偏在最该说出口的时候,没有说不来!” “不怂,不怂,却是在这最后一刻,怂得彻彻底底,哪怕这并非我本意,可在她眼里,依旧是怂了。” “我不敢想青禾眼神,她是得多失望啊,特别是她心中,原来已经有我名字……” “再后来,木偶化人,人化木偶。” “我将死之前才明白,那道意识根本不是心魔,而是我一直视作宝贝的木偶。” “我操纵木偶,偏偏木偶,也想操纵我。” “原来这世间,从没有白拿的好处啊,到头来,一切都是要还出去的!” 田不怂语气自嘲:“只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还是说‘命运’二字,真的太过戏弄于人!” 光幕上,田不怂神色黯淡无光,眸中似失去所有色彩。 “我命陨,魂飞魄散!” “青禾断臂毁容,被戏修谷米子抓走,不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李十五,我仅想让她知道,最后那一刻不是我怂了,而是真没办法……” 半空之中,光幕渐渐消散。 一句喟叹,自夜色中久久传荡不息:“那一夜的月光,真的好澄澈,那一夜的她,也真的好美!” “只是这般潦草且悲哀的结局,一点也配不上,当初的相遇!” 李十五渐渐收回目光,一袭道袍如墨,自夜色中负手而立。 口中喃喃:“原来你与柳青禾,是这般过往啊,你之所以一次又一次送祟宝,除了是偿还救命之恩,更是在与谷米子意识相争!” “哎!”,李十五叹息一声。 “抱歉,算是小瞧你了!” 第311章 河边,篝火 密林之中,田不怂一声叹息犹存,久久未散。 李十五嘀咕一声:“莫非那溪泉镇风水不好,才弄得前后两任山官皆是这般?” 也是这时。 一道轻轻喟叹声响起。 “哎,可惜了,年少时的那一抹月光,终究未成为他的月亮。” “一个爱而不得,一个得而不爱。” “到最后,终究是抵不过‘遗憾’二字。” 一袭天青道袍身影,缓缓从天而落,手持折扇,满脸惆怅之意。 是白曦。 “大人!”,李十五点头致意,而后望着远处被他埋进土中的一颗颗‘人头菇’,又道:“差点将他们忘了,先把人放了!” …… 一轮弯月,悬挂天穹,洒落淡淡月光。 一处静谧河边。 李十五白曦,围着一簇篝火默默坐着,望着火焰升腾,烤鱼上渗出的鱼油滴滴入火,噼啪作响。 又过了好久。 才听白曦轻声道:“方堂那小子啊,可比田不怂幸运多了,至少那情妖喜欢着他,甚至甘愿为他付出自己性命。” “到最后,也是在年关岁末,烟火漫天之时,两者相拥而死。” 李十五轻轻肆弄着火苗:“大人,我觉得这次的你,比起从前那些你,要多愁善感得多。” 白曦微笑:“那是自然,好歹我是本体,自然要情感丰富一些,又岂是那些镜像能比?” “对了十五,你那道‘灵魂回光’之术挺有意思,会不会将来一天,也用在你自己身上?” 李十五同样笑了笑:“还是别了,我这一生有啥好看的,太糟心了,也懒得污别人眼睛了。” 两者,又是一阵沉默。 “大人,你驻守棠城这么久,真没注意到我师父?”,李十五忽然道。 白曦想了想:“也许注意过,只是从你等描述来看,他不过是一喜怒无常,嗜血成性的凡人而已。” “当然,卦宗怀素批过他八字,命好,命极好!” 李十五闻声,突然双拳紧握,神色狰狞:“我不信算命,毕竟之前有人称我生来‘一世无双’!” 白曦轻叹道:“十五,卦宗的‘卦’,只要他们说出口的,就能信!” 李十五神色软了下来:“大人,那纵火教把谷米子带走了,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 白曦不答,只是抬头望着那一道弯月,自顾自道:“最近几十年来,好多事态的进展,似乎突然间加快了。” “豢人宗‘丧心病狂’的开始抓人,化人兽,食人兽,收割寿元。” “纵火教为他们的‘破冰’,带人族种族跨越之大计,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卦宗,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杀人,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至于十相门,不提也罢,他们从未正常过。” 白曦叹了口气:“这万千年来,大爻虽祟祸不断,从大体上讲,却也相安无事,偏偏就这么些年,像是突然加快一般。” “就好似,从前那些时光根本没有意义,可有可无,唯有最近这些年,才有其存在价值!” 李十五默默听着,神色无多少变化。 毕竟对于他而言,从始至终都是泥潭,没有什么区别。 “大人,您也修戏虫了?” “注意措辞,是我镜像修的,当年他也是化作一只木偶,被人操纵了好些年……” 白曦笑了笑:“十五,你想试试吗?” 李十五摇头:“不了!” 白曦接着道:“此路前行途中之风光,绝对超出你想象。” “你曾经遇到过祟僧,对方能将人‘占命’,直接成为那个人,将对方一切占据,什么天道,大道,皆承认他身份,认为他就是对方。” “还有黄纸妖,那一道‘命途错位’之术,让人连吹牛都有罪,做不到就是死,同样是戏修这条路衍生出来的惊天之术……” 李十五神色一亮:“是挺厉害!” 而后道:“不过不急,再看看!” 白曦不再劝说,只是盯着身前火苗有些出神,说了句不明所以之话。 “我等日月星三官,脑海中关于从前的记忆缺失,一片浑浑噩噩。” “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说,本来就没有?” 也是这时。 一座古朴小木屋,自夜色中渐渐显化,出现在李十五身前不远处。 一道分不清男女,却有些童稚的声音骂骂咧咧响起:“田不怂那小子人呢?为何我今夜找不到他?” “他魂飞魄散,只有一具木偶之身残留,在我棺老爷中,你想要?”,李十五一步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 木屋之中,满是木屋妖嚎啕大哭之声。 “田不怂,你这家伙!” “我不该每次对你冷嘲热讽的,早知如此,那些祟宝送你就是了……” 渐渐,已至清晨。 李十五去到了溪泉镇,找了一棵老桃树下,给田不怂立碑埋了,而后匆匆就走。 他觉得,这地儿风水可能真有问题。 日子,似渐渐平静下来。 悄然之间,已到了八月。 这一日午时,李十五正准备去棠城溜达,却有一戴红帽儿,披白袍的大胖小子上门,是胖婴。 “李十五,我可能真要死了!”,胖婴话语声有气无力。 “人兽卖多少了?” “不过一千之数,差太多了。” “是嘛,那恭喜了。”,李十五满眼都是笑意,“待你死后,我送你一术,不客气。” 也是这时,小庙外一道中年身影,火急火燎跑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道……道爷,我家媳妇要生了,麻烦帮着去看看!” “神算子,你是年后成的婚,如今才是八月,月份不对啊!” “早产,媳妇是早产……” “这事你找产婆去,关我何事?” 不多时,胖婴想凑这热闹,顺带着将李十五也拉了过去。 且刚进到神算子小院中,就隐约听到妇人口中传来的痛苦呻吟声,还有产婆耐心安抚之声。 胖婴笑道:“最近个把月,我卖兽生意不行,特来沾沾喜气,你放心就是,我保你媳妇母子平安。” 说罢,就是取出半具肥猪肉,放在一旁空地上。 李十五扫了一眼,这猪没头,甚至连蹄子都被砍了下来。 第311章 河边,篝火 密林之中,田不怂一声叹息犹存,久久未散。 李十五嘀咕一声:“莫非那溪泉镇风水不好,才弄得前后两任山官皆是这般?” 也是这时。 一道轻轻喟叹声响起。 “哎,可惜了,年少时的那一抹月光,终究未成为他的月亮。” “一个爱而不得,一个得而不爱。” “到最后,终究是抵不过‘遗憾’二字。” 一袭天青道袍身影,缓缓从天而落,手持折扇,满脸惆怅之意。 是白曦。 “大人!”,李十五点头致意,而后望着远处被他埋进土中的一颗颗‘人头菇’,又道:“差点将他们忘了,先把人放了!” …… 一轮弯月,悬挂天穹,洒落淡淡月光。 一处静谧河边。 李十五白曦,围着一簇篝火默默坐着,望着火焰升腾,烤鱼上渗出的鱼油滴滴入火,噼啪作响。 又过了好久。 才听白曦轻声道:“方堂那小子啊,可比田不怂幸运多了,至少那情妖喜欢着他,甚至甘愿为他付出自己性命。” “到最后,也是在年关岁末,烟火漫天之时,两者相拥而死。” 李十五轻轻肆弄着火苗:“大人,我觉得这次的你,比起从前那些你,要多愁善感得多。” 白曦微笑:“那是自然,好歹我是本体,自然要情感丰富一些,又岂是那些镜像能比?” “对了十五,你那道‘灵魂回光’之术挺有意思,会不会将来一天,也用在你自己身上?” 李十五同样笑了笑:“还是别了,我这一生有啥好看的,太糟心了,也懒得污别人眼睛了。” 两者,又是一阵沉默。 “大人,你驻守棠城这么久,真没注意到我师父?”,李十五忽然道。 白曦想了想:“也许注意过,只是从你等描述来看,他不过是一喜怒无常,嗜血成性的凡人而已。” “当然,卦宗怀素批过他八字,命好,命极好!” 李十五闻声,突然双拳紧握,神色狰狞:“我不信算命,毕竟之前有人称我生来‘一世无双’!” 白曦轻叹道:“十五,卦宗的‘卦’,只要他们说出口的,就能信!” 李十五神色软了下来:“大人,那纵火教把谷米子带走了,他想杀我,我也想杀他!” 白曦不答,只是抬头望着那一道弯月,自顾自道:“最近几十年来,好多事态的进展,似乎突然间加快了。” “豢人宗‘丧心病狂’的开始抓人,化人兽,食人兽,收割寿元。” “纵火教为他们的‘破冰’,带人族种族跨越之大计,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就连卦宗,以‘我有一卦,与你八字不合’杀人,也愈发肆无忌惮起来。” “至于十相门,不提也罢,他们从未正常过。” 白曦叹了口气:“这万千年来,大爻虽祟祸不断,从大体上讲,却也相安无事,偏偏就这么些年,像是突然加快一般。” “就好似,从前那些时光根本没有意义,可有可无,唯有最近这些年,才有其存在价值!” 李十五默默听着,神色无多少变化。 毕竟对于他而言,从始至终都是泥潭,没有什么区别。 “大人,您也修戏虫了?” “注意措辞,是我镜像修的,当年他也是化作一只木偶,被人操纵了好些年……” 白曦笑了笑:“十五,你想试试吗?” 李十五摇头:“不了!” 白曦接着道:“此路前行途中之风光,绝对超出你想象。” “你曾经遇到过祟僧,对方能将人‘占命’,直接成为那个人,将对方一切占据,什么天道,大道,皆承认他身份,认为他就是对方。” “还有黄纸妖,那一道‘命途错位’之术,让人连吹牛都有罪,做不到就是死,同样是戏修这条路衍生出来的惊天之术……” 李十五神色一亮:“是挺厉害!” 而后道:“不过不急,再看看!” 白曦不再劝说,只是盯着身前火苗有些出神,说了句不明所以之话。 “我等日月星三官,脑海中关于从前的记忆缺失,一片浑浑噩噩。” “是真的不记得,还是说,本来就没有?” 也是这时。 一座古朴小木屋,自夜色中渐渐显化,出现在李十五身前不远处。 一道分不清男女,却有些童稚的声音骂骂咧咧响起:“田不怂那小子人呢?为何我今夜找不到他?” “他魂飞魄散,只有一具木偶之身残留,在我棺老爷中,你想要?”,李十五一步走了进去。 片刻之后。 木屋之中,满是木屋妖嚎啕大哭之声。 “田不怂,你这家伙!” “我不该每次对你冷嘲热讽的,早知如此,那些祟宝送你就是了……” 渐渐,已至清晨。 李十五去到了溪泉镇,找了一棵老桃树下,给田不怂立碑埋了,而后匆匆就走。 他觉得,这地儿风水可能真有问题。 日子,似渐渐平静下来。 悄然之间,已到了八月。 这一日午时,李十五正准备去棠城溜达,却有一戴红帽儿,披白袍的大胖小子上门,是胖婴。 “李十五,我可能真要死了!”,胖婴话语声有气无力。 “人兽卖多少了?” “不过一千之数,差太多了。” “是嘛,那恭喜了。”,李十五满眼都是笑意,“待你死后,我送你一术,不客气。” 也是这时,小庙外一道中年身影,火急火燎跑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道……道爷,我家媳妇要生了,麻烦帮着去看看!” “神算子,你是年后成的婚,如今才是八月,月份不对啊!” “早产,媳妇是早产……” “这事你找产婆去,关我何事?” 不多时,胖婴想凑这热闹,顺带着将李十五也拉了过去。 且刚进到神算子小院中,就隐约听到妇人口中传来的痛苦呻吟声,还有产婆耐心安抚之声。 胖婴笑道:“最近个把月,我卖兽生意不行,特来沾沾喜气,你放心就是,我保你媳妇母子平安。” 说罢,就是取出半具肥猪肉,放在一旁空地上。 李十五扫了一眼,这猪没头,甚至连蹄子都被砍了下来。 第312章 无眼 此刻。 三者站在卧房门外。 神算子满脸急色,来回不停转着圈,口诵菩萨保佑。 胖婴两只小眼不停转着,不知在琢磨些啥。 而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 忽地,房内所有响动全部停了下来,一切安静的可怕。 “咯吱儿~” 也是这时,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浑身皮子暗红且皱巴,足足比正常婴儿小上一圈的小小身影,就这么自个儿推开门,出现在三人眼皮子底下。 小婴儿咧嘴一笑,声音含糊不清说着:“爹啊,娘和产婆还在里面呢,是保娘还是保产婆?” 见此一幕,胖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不自觉上涌,一阵躯体发寒。 神算子更是两眼一黑,几近晕倒。 李十五却神色一凝:“这种感觉,是乱妖?” 只是下一瞬,那小婴儿便是浑身一软,蜷缩在一旁地上,口中气息也是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先救她!”,李十五道。 “好……好!”,胖婴忙不停点头,“我豢人宗之修,无论养人还是养兽,那是手到擒来,总之保她能活!” 片刻之后。 神算子媳妇躺在卧床之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脸色煞白,整个人好似脱力一般。 在她身旁,小女婴包裹在襁褓之中,口中呼吸平静,偏偏她左右眼眶处,是两个尤为恐怖的深深窟窿。 她不是瞎,而是天生残缺,直接少了一对眼窍。 另一边,产婆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像是被之前一幕吓得。 “怎……怎会这样……”,神算子语气满是悲意,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摇摇欲坠。 偏偏门外,有一道年轻男声自虚空之中响起:“时雨,这小女婴足不足月先不论,只是她先前自个儿推开门,问保娘还是保产婆,这算啥?” 女子声叹道:“我觉得,可能是之前游龙城时,李十五身上那只‘乱妖’并未斩干净,有着一丝残留。” “后来不知怎的,又跑到那妇人身上去,所以有方才那一幕。” “不过现在看来,‘乱妖’发挥出最后一点力量后,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 年轻男声“嗯”道:“原来如此,那这小女婴少了对眼,也是拜那乱妖所赐?” 女声又起:“当然不是了。” “毕竟游龙城当时那么‘乱’,乱妖被斩后都跟着一起复原,若小女婴真是因乱妖才少了两颗眼,方才乱妖彻底消散后,眼睛也会重新出现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她天生残缺。” 李十五朝着门外望去:“十五道君,黄时雨,何不进来一坐?” 年轻男声道:“道友好意心领了,只是天宽地广,不知穷尽,我只想趁着年轻,好好去看看这大爻山河!” 李十五点了点头,忽地意味深长起来:“十五道君,我觉得拥有肉身,真真切切踩在大地之上……” 只是,门外再无动静传来,似两者已然离去。 胖婴则是劝道:“这位神算子,虽然你闺女少了一双眼,但终究是活了下来,也算是好事一件。” 一旁,神算子深埋着头,早已步入中年的他,此时像是苍老了大截,已露出老态。 只听他哭中带笑道:“道爷,我闺女少了双眼,今后你找她测字时,哪怕她算得不准,你也没眼睛可挖了!” 李十五闻言点头:“眼越瞎,算命越准,你这闺女不错,今后总归是饿不死的……” 一听这话,神算子立马行了一礼,面上终于多了些真正笑意:“饿不死好,饿不死啊,道爷从前说得都是些混账屁话,就这句我爱听,真的爱听!” 李十五:“……” 罢了,懒得与他计较了。 自神算子小院出来后,已然临近黄昏。 此刻,镇外那条大河在夕阳下一片波光粼粼,李十五沿着河堤行走,眸光倒映着水波,有些看不真切。 “神算子闺女儿,为何会天生无眼呢?” “莫非他无意间算到了什么,这才导致他闺女儿,遭了某种反噬?” 一旁,胖婴同样忧心忡忡。 “李十五,方才豢人宗有令,从此之后不卖人兽了。” “不卖了?” “对!” “那干什么?” “国师有令,让所有人都去抓人,化兽,吃兽!” 李十五脚步顿下,语气缓缓:“纵火教有人说,你豢界的那一座座红楼,实则是一根根插在大地上的红香,你们以此是想祭祀什么存在。” 一听这话,胖婴顿时怒从中来:“放他娘的屁,我豢人宗道法通天,有什么存在值得我等如此费心费力,以这般大的代价去祭祀?” “倒是那纵火教不安好心,所以才被划定为邪教。” “他们就该死……” 李十五不由瘪嘴,反正以他眼光来看,两家都不算啥好东西。 “所以,你也要去抓人?” “不去!”,胖婴气得满脸肥肉乱颤:“反正我活不过几月了,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等死就成,一切爱咋地咋地!” 李十五笑了笑:“能死,其实也是种福气,不像我……” 说罢,又是内视自己脑内灵台之中的那道血色狗影,这‘狗相本源’,他融合了差不多十之有八了。 其实他有朝季墨打听过,对方融合猴相本源,前后同样是花了几年功夫,甚至有人炼气一层时就得了某相本源,到了筑基都未融合成功。 “难道,我真是背刺天才?”,李十五嚼了一句,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同时他在想,这好久没遇见十相门那些崽子了,还是和他们勾心斗角挺有意思的。 当日夜里。 李十五来到了棠城,胖婴同样跟在身后,好巧不巧,遇到季墨刚认了第二十位娘,在操办认亲晚宴。 “李兄,这喜钱?”,季墨被一群娘们簇拥着,那叫一个容光焕发。 “拿去!”,李十五黑脸递出一物,毕竟这事闹到这般地步,自然有他一份缘由,所以忍了。 “前辈好!” 王小石王大石两兄弟满脸带笑,抬着一架玉床,自街上缓缓而过,这两家伙似癖好特殊,就喜欢别人对着他们不停打量,指指点点。 也是这一夜。 一则惊天消息,传遍整个大爻。 第312章 无眼 此刻。 三者站在卧房门外。 神算子满脸急色,来回不停转着圈,口诵菩萨保佑。 胖婴两只小眼不停转着,不知在琢磨些啥。 而这一等,就是近一个时辰。 忽地,房内所有响动全部停了下来,一切安静的可怕。 “咯吱儿~” 也是这时,木门被缓缓推开。 一个浑身皮子暗红且皱巴,足足比正常婴儿小上一圈的小小身影,就这么自个儿推开门,出现在三人眼皮子底下。 小婴儿咧嘴一笑,声音含糊不清说着:“爹啊,娘和产婆还在里面呢,是保娘还是保产婆?” 见此一幕,胖婴只觉得浑身鸡皮疙瘩不自觉上涌,一阵躯体发寒。 神算子更是两眼一黑,几近晕倒。 李十五却神色一凝:“这种感觉,是乱妖?” 只是下一瞬,那小婴儿便是浑身一软,蜷缩在一旁地上,口中气息也是开始变得微弱起来。 “先救她!”,李十五道。 “好……好!”,胖婴忙不停点头,“我豢人宗之修,无论养人还是养兽,那是手到擒来,总之保她能活!” 片刻之后。 神算子媳妇躺在卧床之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脸色煞白,整个人好似脱力一般。 在她身旁,小女婴包裹在襁褓之中,口中呼吸平静,偏偏她左右眼眶处,是两个尤为恐怖的深深窟窿。 她不是瞎,而是天生残缺,直接少了一对眼窍。 另一边,产婆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像是被之前一幕吓得。 “怎……怎会这样……”,神算子语气满是悲意,整个人好似失魂落魄一般,摇摇欲坠。 偏偏门外,有一道年轻男声自虚空之中响起:“时雨,这小女婴足不足月先不论,只是她先前自个儿推开门,问保娘还是保产婆,这算啥?” 女子声叹道:“我觉得,可能是之前游龙城时,李十五身上那只‘乱妖’并未斩干净,有着一丝残留。” “后来不知怎的,又跑到那妇人身上去,所以有方才那一幕。” “不过现在看来,‘乱妖’发挥出最后一点力量后,已经彻底不复存在了。” 年轻男声“嗯”道:“原来如此,那这小女婴少了对眼,也是拜那乱妖所赐?” 女声又起:“当然不是了。” “毕竟游龙城当时那么‘乱’,乱妖被斩后都跟着一起复原,若小女婴真是因乱妖才少了两颗眼,方才乱妖彻底消散后,眼睛也会重新出现的。” “现在看来,应该是她天生残缺。” 李十五朝着门外望去:“十五道君,黄时雨,何不进来一坐?” 年轻男声道:“道友好意心领了,只是天宽地广,不知穷尽,我只想趁着年轻,好好去看看这大爻山河!” 李十五点了点头,忽地意味深长起来:“十五道君,我觉得拥有肉身,真真切切踩在大地之上……” 只是,门外再无动静传来,似两者已然离去。 胖婴则是劝道:“这位神算子,虽然你闺女少了一双眼,但终究是活了下来,也算是好事一件。” 一旁,神算子深埋着头,早已步入中年的他,此时像是苍老了大截,已露出老态。 只听他哭中带笑道:“道爷,我闺女少了双眼,今后你找她测字时,哪怕她算得不准,你也没眼睛可挖了!” 李十五闻言点头:“眼越瞎,算命越准,你这闺女不错,今后总归是饿不死的……” 一听这话,神算子立马行了一礼,面上终于多了些真正笑意:“饿不死好,饿不死啊,道爷从前说得都是些混账屁话,就这句我爱听,真的爱听!” 李十五:“……” 罢了,懒得与他计较了。 自神算子小院出来后,已然临近黄昏。 此刻,镇外那条大河在夕阳下一片波光粼粼,李十五沿着河堤行走,眸光倒映着水波,有些看不真切。 “神算子闺女儿,为何会天生无眼呢?” “莫非他无意间算到了什么,这才导致他闺女儿,遭了某种反噬?” 一旁,胖婴同样忧心忡忡。 “李十五,方才豢人宗有令,从此之后不卖人兽了。” “不卖了?” “对!” “那干什么?” “国师有令,让所有人都去抓人,化兽,吃兽!” 李十五脚步顿下,语气缓缓:“纵火教有人说,你豢界的那一座座红楼,实则是一根根插在大地上的红香,你们以此是想祭祀什么存在。” 一听这话,胖婴顿时怒从中来:“放他娘的屁,我豢人宗道法通天,有什么存在值得我等如此费心费力,以这般大的代价去祭祀?” “倒是那纵火教不安好心,所以才被划定为邪教。” “他们就该死……” 李十五不由瘪嘴,反正以他眼光来看,两家都不算啥好东西。 “所以,你也要去抓人?” “不去!”,胖婴气得满脸肥肉乱颤:“反正我活不过几月了,找个地方舒舒服服等死就成,一切爱咋地咋地!” 李十五笑了笑:“能死,其实也是种福气,不像我……” 说罢,又是内视自己脑内灵台之中的那道血色狗影,这‘狗相本源’,他融合了差不多十之有八了。 其实他有朝季墨打听过,对方融合猴相本源,前后同样是花了几年功夫,甚至有人炼气一层时就得了某相本源,到了筑基都未融合成功。 “难道,我真是背刺天才?”,李十五嚼了一句,有些惊疑不定起来。 同时他在想,这好久没遇见十相门那些崽子了,还是和他们勾心斗角挺有意思的。 当日夜里。 李十五来到了棠城,胖婴同样跟在身后,好巧不巧,遇到季墨刚认了第二十位娘,在操办认亲晚宴。 “李兄,这喜钱?”,季墨被一群娘们簇拥着,那叫一个容光焕发。 “拿去!”,李十五黑脸递出一物,毕竟这事闹到这般地步,自然有他一份缘由,所以忍了。 “前辈好!” 王小石王大石两兄弟满脸带笑,抬着一架玉床,自街上缓缓而过,这两家伙似癖好特殊,就喜欢别人对着他们不停打量,指指点点。 也是这一夜。 一则惊天消息,传遍整个大爻。 第313章 种花 星官府邸。 花圃之中。 白曦和着李十五,正围着一处石桌而坐,上简单摆放着些瓜果点心。 “大人,这夜里突然寻我来,不只是为了喝茶!”,李十五随口问着。 “不是!” “出事了吗?” “对!”,白曦点头,接着道:“纵火教传令四方,不日将在整个大爻三十六州传教!” “传教?”,李十五顿时眸光惊疑不定,“大人,他们可是被定义成邪教,在大爻人人喊打,这如何传教?” “且十相门,豢人宗,卦宗,能忍得了其广传信徒,愚弄人心?” 白曦道:“纵火教突然决定大肆传教,定然有着惊天企图,怕是他们的‘破冰’大计,开始施行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大人,我一直想不通,纵火教为何有这般大底气?” “即使豢人宗,也仅能一次将一人化作牲口,偏偏他纵火教,要带着所有人族跨越成全新种族!” “而且按他们的意思,是远强于如今人族的种族,寿元,天赋,等方方面面全部抵达一个全新层次。” “这……”,李十五语气一顿:“大人,他们以何种手段,能做到这一点?且真有这个可能?” 白曦点头:“有!” 李十五忽然道:“大人,你希望豢人宗能成功是,毕竟当初那座命理棋盘,被你做主送给了他们!” 听着话,白曦手中一把折扇打开:“十五,你别想着污蔑我,至于当初送他们棋盘的,明明是我镜像,可与我这个本体无关。” 白曦说着,抬头朝着漆黑夜幕一望。 “只是无论如何,大爻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这世间,也不该仅有人。” “也不该,仅有这般大。” “若真是如此,那可太无趣了些。” 李十五道:“既然如此,爻帝爻后如何决断?还有三大国教?” 白曦想了想,缓缓开口:“爻帝爻后,我不清楚。” “至于豢人宗,声称邪教徒杀无赦。” “十相门,那些教徒一个比一个跳得欢,觉得纵火教大肆传教,他们能借机从中取乐。” “卦宗讲:我只在乎别人八字,其它别来问我。” 白曦忽地笑了笑:“十五,你难道不期待吗?等人族蜕变之后,又会达到何等之高度。” 李十五无奈耸肩:“大人,期待有什么用?我如今根本不是人啊,即使真有什么天大好处,也根本轮不到我头上。” 白曦凝眸:“十五,你何时不把自己当人了的?” “额……”,李十五神色一滞,他也说不清了,反正这么一次又一次下来,就渐渐没把自己当人看了。 只听他道:“大人,我觉得纵火教当诛!” “否则他们真成了,带着整个大爻人族得了天大好处,偏偏把我独自撇下,简直岂有此理。” 白曦笑了笑:“放心,即使他们成了,估计也比不上你口中的种仙观。” 李十五:“大人,为何要加重语气在‘你口中’三字,你从未信过种仙观存在,是吗?” 白曦见此,只是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 李十五走出星官府邸,只见满城灯火依旧,人海融融。 “徒儿,徒儿?” 某一段青石街上,听着耳畔那熟悉之声,李十五忽地顿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不过他大腿高的小娃,正扯住他道袍一角,其一张稚嫩面庞开始缓缓融化,转而浮现出一张老道面孔。 “徒儿,为师又来了喔!” “如今大爻这些教派,个个开台唱大戏,为师趁机混迹其中,也来一个‘粉墨登场’!” 李十五呵呵一声:“简直无趣,这也能成为你出现的契机是?” “给老子滚,没功夫翻来覆去听你那几句废话!” 老道闻言,面上露出伤心之色:“徒儿你变了,从前三十徒弟中,就你‘师父’叫得最甜,如今居然叫为师滚!” 李十五懒得搭理,转头就走。 老道却是不依不饶,一直跟在身后。 “徒儿,为师这次出现,是想给你讲,这一年多以来,除了为师给你说过的话外,其他任何人或是祟,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别信!” 李十五冷笑:“你自己说话都颠三倒四,讲不明白!” 语气一顿,又接着道:“问你个事,谷米子你认识?” “他啊,认识!”,老道点头。 “他声称带人堵了你十年,真有这事?” “咦,有人堵过我吗?”,老道抓了抓耳,语气惊疑不定,接着道:“他莫非连堵人都不会?我真一点没察觉到有人堵我……” 偏偏也是这时。 一道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身影,出现在李十五身前。 其独眼,少耳,下颚缺失,满脸疤痕,赫然是谷米子。 “李十五,你叽里咕噜,和谁在说话呢?”,谷米子话语声苍老且漏风,听上去含糊不清。 “说出来你可不能不信,他称自己是乾元子!”,李十五信誓旦旦! “小畜生,明明什么都没有!”,谷米子眼中凶光一闪,又道:“你与你那师父果真一样,又蠢又癫!”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你找上门来,看来是修为稳固了啊!” “还有,柳青禾呢?” 谷米子狞声一笑:“一月前我便是讲了,要帮田不怂那蠢蛋当个养花人,你看好了!” 只见谷米子身前一抹光华闪过,地上便是多了一只半人高的琉璃花瓶。 琉璃透明,瓶内清晰可见。 柳青禾竟是被褪去脖子以下血肉,只留白骨,浸泡在一种暗红色液体之中,偏偏她面庞愈发美艳,就好似一朵鲜花,斜插在花瓶之中。 “哈哈!”,谷米子笑声有些狰狞。 “这法子,还是听乾元子说什么土里能种仙,才想到的。” “只是土里能种个屁的仙,偏偏老子这花瓶,是实打实的能插花!” 第313章 种花 星官府邸。 花圃之中。 白曦和着李十五,正围着一处石桌而坐,上简单摆放着些瓜果点心。 “大人,这夜里突然寻我来,不只是为了喝茶!”,李十五随口问着。 “不是!” “出事了吗?” “对!”,白曦点头,接着道:“纵火教传令四方,不日将在整个大爻三十六州传教!” “传教?”,李十五顿时眸光惊疑不定,“大人,他们可是被定义成邪教,在大爻人人喊打,这如何传教?” “且十相门,豢人宗,卦宗,能忍得了其广传信徒,愚弄人心?” 白曦道:“纵火教突然决定大肆传教,定然有着惊天企图,怕是他们的‘破冰’大计,开始施行了!” 李十五深吸口气:“大人,我一直想不通,纵火教为何有这般大底气?” “即使豢人宗,也仅能一次将一人化作牲口,偏偏他纵火教,要带着所有人族跨越成全新种族!” “而且按他们的意思,是远强于如今人族的种族,寿元,天赋,等方方面面全部抵达一个全新层次。” “这……”,李十五语气一顿:“大人,他们以何种手段,能做到这一点?且真有这个可能?” 白曦点头:“有!” 李十五忽然道:“大人,你希望豢人宗能成功是,毕竟当初那座命理棋盘,被你做主送给了他们!” 听着话,白曦手中一把折扇打开:“十五,你别想着污蔑我,至于当初送他们棋盘的,明明是我镜像,可与我这个本体无关。” 白曦说着,抬头朝着漆黑夜幕一望。 “只是无论如何,大爻不该是现在这般模样。” “这世间,也不该仅有人。” “也不该,仅有这般大。” “若真是如此,那可太无趣了些。” 李十五道:“既然如此,爻帝爻后如何决断?还有三大国教?” 白曦想了想,缓缓开口:“爻帝爻后,我不清楚。” “至于豢人宗,声称邪教徒杀无赦。” “十相门,那些教徒一个比一个跳得欢,觉得纵火教大肆传教,他们能借机从中取乐。” “卦宗讲:我只在乎别人八字,其它别来问我。” 白曦忽地笑了笑:“十五,你难道不期待吗?等人族蜕变之后,又会达到何等之高度。” 李十五无奈耸肩:“大人,期待有什么用?我如今根本不是人啊,即使真有什么天大好处,也根本轮不到我头上。” 白曦凝眸:“十五,你何时不把自己当人了的?” “额……”,李十五神色一滞,他也说不清了,反正这么一次又一次下来,就渐渐没把自己当人看了。 只听他道:“大人,我觉得纵火教当诛!” “否则他们真成了,带着整个大爻人族得了天大好处,偏偏把我独自撇下,简直岂有此理。” 白曦笑了笑:“放心,即使他们成了,估计也比不上你口中的种仙观。” 李十五:“大人,为何要加重语气在‘你口中’三字,你从未信过种仙观存在,是吗?” 白曦见此,只是摇了摇头。 片刻之后。 李十五走出星官府邸,只见满城灯火依旧,人海融融。 “徒儿,徒儿?” 某一段青石街上,听着耳畔那熟悉之声,李十五忽地顿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一个不过他大腿高的小娃,正扯住他道袍一角,其一张稚嫩面庞开始缓缓融化,转而浮现出一张老道面孔。 “徒儿,为师又来了喔!” “如今大爻这些教派,个个开台唱大戏,为师趁机混迹其中,也来一个‘粉墨登场’!” 李十五呵呵一声:“简直无趣,这也能成为你出现的契机是?” “给老子滚,没功夫翻来覆去听你那几句废话!” 老道闻言,面上露出伤心之色:“徒儿你变了,从前三十徒弟中,就你‘师父’叫得最甜,如今居然叫为师滚!” 李十五懒得搭理,转头就走。 老道却是不依不饶,一直跟在身后。 “徒儿,为师这次出现,是想给你讲,这一年多以来,除了为师给你说过的话外,其他任何人或是祟,说的话你最好一个字都别信!” 李十五冷笑:“你自己说话都颠三倒四,讲不明白!” 语气一顿,又接着道:“问你个事,谷米子你认识?” “他啊,认识!”,老道点头。 “他声称带人堵了你十年,真有这事?” “咦,有人堵过我吗?”,老道抓了抓耳,语气惊疑不定,接着道:“他莫非连堵人都不会?我真一点没察觉到有人堵我……” 偏偏也是这时。 一道头发花白,身形干瘦的老者身影,出现在李十五身前。 其独眼,少耳,下颚缺失,满脸疤痕,赫然是谷米子。 “李十五,你叽里咕噜,和谁在说话呢?”,谷米子话语声苍老且漏风,听上去含糊不清。 “说出来你可不能不信,他称自己是乾元子!”,李十五信誓旦旦! “小畜生,明明什么都没有!”,谷米子眼中凶光一闪,又道:“你与你那师父果真一样,又蠢又癫!” 李十五神色不变,只是道:“你找上门来,看来是修为稳固了啊!” “还有,柳青禾呢?” 谷米子狞声一笑:“一月前我便是讲了,要帮田不怂那蠢蛋当个养花人,你看好了!” 只见谷米子身前一抹光华闪过,地上便是多了一只半人高的琉璃花瓶。 琉璃透明,瓶内清晰可见。 柳青禾竟是被褪去脖子以下血肉,只留白骨,浸泡在一种暗红色液体之中,偏偏她面庞愈发美艳,就好似一朵鲜花,斜插在花瓶之中。 “哈哈!”,谷米子笑声有些狰狞。 “这法子,还是听乾元子说什么土里能种仙,才想到的。” “只是土里能种个屁的仙,偏偏老子这花瓶,是实打实的能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