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贬妻为妾?转嫁纨绔王爷被宠上天》 第1章 你要我降妻为妾? 连日来黑云压城,午后终于电闪雷鸣,盛夏的雨如同瓢泼,哗啦啦倾盆而下。 玉竹院内,朱澜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听郑府老夫人霍氏说话。 “朱澜,咱们郑家想更进一步,正毫无渠道。现如今老三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攀上枝头,你却要阻拦。你是何等心思?天底下哪有你这样不盼着夫君好的女子?” 郑伯翰坐在朱澜身侧,眼神坚定:“澜儿,我本与尚心青梅竹马,奈何造化弄人,和她分离这诸多岁月。如今天可怜见,让我二人重遇。我一定要娶尚心为妻。” “你虽未进门,然伺候我母亲半年多,你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你和她同日进门,她为妻,你为妾。你放心,我一定会体恤你为我郑家的付出,每个月进你的院子一次,也会和你生子,养你一生。” 朱澜扭头看向郑伯翰,一双大眼睛有些疑惑:“你要把我降妻为妾?你确定?” 郑伯翰的俊脸微微发红,然而他语气异常坚定:“你我尚未成亲,你还不是我妻。尚心是奇女子,这次江南旱灾,她一个深闺女子为了赈灾,不怕抛头露面站在街头施粥,此事上达天听,龙心大悦,封她为善女。朱澜,你若能有她一半功劳,我的正妻之位,就是你的。奈何你只是内宅女子,只能下厨房而不能上厅堂,我也爱莫能助。” 朱澜淡漠一笑,眼里微有戏谑之色:“郑伯翰,在我眼里,你是信守承诺之人。你我订亲不过一年,这么快就把当初跪在我外祖父面前说的话给忘了?” 郑伯翰眼含怒色:“朱澜,我意已决,多说无益。我与尚心是一定要携手人间的。她温柔善良,心胸宽广,人又美貌无双,自然不屑和你这等玩弄心机的女子为伍,你适可而止。这件事我是通知你,并非征求你的意见,不要给脸不要脸。” 说完,和霍氏行了一礼,甩袖而去。 朱澜冷冰冰地看着他无情的背影,不由冷笑。 大周朝明文规定,新科进士若要为官,必须得通过吏部考核。三年前郑伯翰考中进士,却没通过吏部考核。他找到朱澜外祖父,请他老人家帮忙。外祖父找到吏部尚书帮忙,郑伯翰才通过吏部考核,被朝廷任命为梅州县县令,从七品。 去梅州县之前,郑伯翰跪在外祖父面前,信誓旦旦:“此生必定将朱澜放在心中第一位,一生一世一双人。” 外祖父多年经商家底丰厚,当日就给了他两万两银票。而这两万两银票,郑伯翰全部带走。他本来要在梅州县待三年,今年春、夏两季梅州大旱,朝廷赈灾款没有及时到达,他捐出一万两现银,买入大批粮食分给灾民,获万民伞,此举被高阁老高远写成折子递给裕康帝,裕康帝龙心大悦,下旨调郑伯翰进京为官,任大理寺少卿,连升三级,一时间在京城风头无两。 昨日,郑伯翰才入京,今日,他就来了这么一出。 他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杨尚心进门为妻,自己为妾,然后他还要自己讨好杨尚心,因为杨尚心可以随意发落自己这个妾。 他和杨尚心青梅竹马,杨尚心的父亲杨宏攀上了权臣高远。将来,自己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 霍氏见朱澜脸色不好看:“朱澜,我这半年病着,你伺候我也有功劳。你放心,只要你同意为妾,不把这事儿闹大,老三那里我去说,让他每个月多几日在你房里。依我看,这妻和妾的分别也不那么大。女人嘛,怎么不是一辈子。” 朱澜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她说:“老夫人,听您的意思,你同意我降妻为妾?那么两家的婚书,是不是也要改?” 一改婚书,那么全京城都知道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霍氏尴尬一笑:“不过小事,何必兴师动众的弄得尽人皆知?我们郑家倒是没关系,你朱家可能不太好看。伯翰考虑周到,你和杨小姐同日进门,你自为妾即可。” “你父亲被关在公主府,与老三毫无益处。而杨小姐受到皇上嘉奖,她父亲认识高大人,将来可大大提携伯翰。伯翰好了,你自然也好。做女人,要识趣。” 朱澜面无表情,轻轻说道:“老夫人想说什么,还请直说。” 霍氏抿了抿唇:“杨小姐是下嫁,咱们郑家自然不能让人家受委屈。你是郑家的一份子,这聘礼呢,你得出点力。” 朱澜心里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还从来没听过这等笑话。 未来夫君要娶妻,让未婚妻降为妾不说,还让未婚妻子出银子作为聘礼? 可把你们这伙人给能耐的! 朱澜捏着手帕一角,眼角发红。 不是气郑家人,而是气自己。 看,外祖父,这就是您给我选的这家人,这就是他们的本色,如此不要脸的龌龊。 郑伯翰是家里老三,上面两个哥哥都已成婚生子。半年前,霍氏生病,而霍家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个怀孕,一个身子骨弱,所以请朱澜这个没过门的三儿媳去郑家伺候霍氏。 朱澜不肯,却被祖母和家里众人劝说,就连常年不见面的父亲都来以孝道逼迫,朱澜不想让家里人为难,这才来郑家伺候霍氏。 夜里,她只能睡在霍氏房内的软塌之上,霍氏要喝水,她就得去端水;霍氏要起夜,她就得去点灯;白日,她得伺候霍氏吃饭,要站在圆桌后面,看到霍氏看那盘菜,她得夹过来放在霍氏碟子里。 等她能吃上一口饭的时候,菜都凉了。 是未来儿媳妇的身份,干的是奴婢的活儿。 辛苦半年,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朱澜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站起来:“老夫人,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一下。” 不等霍氏发火,朱澜并不行礼,带着丫头双成离开了玉竹院。 朱澜耳朵尖,就听到背后“哗啦”一声,估计霍氏摔了茶杯。 她冷冷一笑,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你们想,我就得听? 郑伯翰,我要你,你才是人;我不要你,你就是一坨垃圾。 第2章 谁给了你这份自信? 郑家分给朱澜的院子非常偏僻,仅有三间平房,冷冷清清的,屋子又矮,窗子也破了,刚才暴雨,屋顶有些漏雨,整个房里都有股子霉味。 双成气得直掉眼泪,委屈得要命:“姑娘,他们太欺负人了,竟然要姑娘自降为妾。整个大周都没有这样的人家。当初郑公子在老太爷那里信誓旦旦,现在见了心上人就逼着姑娘为妾。他怎么不让那个姓杨的做妾?” 朱澜淡淡说道:“哭啥?有什么好哭的。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双成一愣:“姑娘,您说真的?回了家,这里咋办?” 朱澜已经动手收拾首饰盒子了:“什么咋办?这里不是咱们家。再说了,人家都欺负到你姑娘头上了,你还能忍?” 双成奋力点头:“嗯,必须不能忍。姑娘,咱们是回朱家,还是回李家?” 朱澜犹豫了一下:“自然回朱家,朱家才是我的家。” 高远是朝中阁老,大权在握,杨尚心要嫁入郑家做正妻这件事不能善了,如果自己回外祖家,必定会给外祖父带来困扰。所以,她只能先回朱家,等这件事解决好了以后,自己再去外祖家,这样也免得外祖父和母亲、大舅、二舅等人担心。 朱澜的父亲朱淳年轻的时候魁梧奇伟,仪表堂堂,和母亲举案齐眉,生了两个女儿,朱澜是小女儿。有一日朱淳和一群贵公子参加皇家的狩猎,却被寡居的新安公主一眼相中。 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令朱淳和离另娶新安公主。母亲黯然而去,后带发修行,常年不出尼姑庵。 那年,朱澜十岁。 朱淳尚公主后,很快和公主生了个女儿,他住在公主府内,不得回朱家。朱澜在朱家无父无母,姐姐远嫁,祖母,大伯、二伯、大伯母和二伯母等人对她甚是苛严,她外祖父知道后,给了朱家十箱珍珠,让朱澜在成亲前都在李家居住。 半年前,朱澜回朱家待嫁,不想霍氏生病,她也随即被叫到郑家去伺候霍氏。谁曾想眼看着要嫁了,郑伯翰来了这么一出。 双成手脚利索地收拾了个包袱,不过几套换洗的衣服而已。自从到了郑家,朱澜都没工夫做新衣新鞋,几套衣裙来回换,袖边都磨破了。 她抱着首饰盒子,双成扛着两个包袱,双成要走大路,朱澜牵了她的手:“别走大路,走小路,避开人群。” 双成听话,然而疑惑:“为啥?姑娘,难道他们会拦咱们?” 朱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也听到了,老夫人让我出银子给郑伯翰当聘礼,如果我走了,他们找谁要钱去?” 郑家本是小门小户,根基很浅,郑伯翰的父亲郑丰科考顺利,中了进士,被朝廷任命为边远小县城的县尉,从七品,然而俸禄很少,养着一大家子人。后来郑伯翰的大哥郑伯玉和二哥郑伯谦也入朝为官,日子才过得松快了一些,几年后郑伯翰也考中了进士,下放到梅州做县令,郑家算是扬眉吐气,但是依旧比较节约,在衣食住行上比较克制。 他们不肯委屈杨尚心,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双成气得撇嘴:“真够不要脸的。让姑娘出钱给他们娶老婆?呸。脸皮比那城墙还要厚。” 到了大门那儿,门房拦住二人:“朱姑娘要出门?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朱澜赶紧塞给门房一大块零碎银子:“昨日三老爷回府,老夫人高兴,特许我回家看看。” 门房颠了颠手里的银子,好沉的一块呢。 他也不敢得罪朱澜,毕竟,这位是未来的三夫人。 他满脸堆笑:“朱姑娘这么客气,您请,您请。” 等出了郑家大门,朱澜回头看了一眼。 半年了,她都没出过郑家,一直被拴在玉竹院内伺候霍氏,每日活得压抑。 今日终于出来,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进郑家一次。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朱澜不由得抬头,闭眼,呼吸这自由的风。 朱澜摸了摸荷包:“走,双成,咱们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双成大喜。 郑家过得拮据,她二人在郑家每天都难得吃上口热乎饭。苦熬了半年,再熬下去,双成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饿死了。 这郑家就是个坑,还是个巨坑,现在有机会跳出去,傻子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酒楼一共三层,一楼大厅坐满了人,朱澜和双成上了二楼雅座。雅座与雅座中间用布帘和绿色盆栽隔开,颇有隐私。 小二引着朱澜坐在靠楼梯那里:“两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人多,二楼只有这里有位子了。” 朱澜感谢了店小二,点了四鲜果四干果,两荤两素。 双成颇为感慨:“姑娘,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咱们真的出来了?跟做梦一样。” 朱澜笑而不语。 忽听隔壁有人说道:“郑兄艳福实乃让我等羡煞,听说那杨家小姐花容月貌,和郑兄青梅竹马。分别多年后再次相逢,真乃上天眷顾。杨小姐天生仁慈,捐款施粥,和郑兄佳偶天成。” 另外一人笑道:“听闻朱小姐也貌美如花,尚未成婚就入郑府伺候未来婆母,何等孝顺。郑兄又获圣上青眼,三喜临门,郑兄今日必须请客。” 三人说道:“郑兄,那朱小姐果然愿意自降为妾?此等胸怀,世间少有。” 双成气得捏紧了筷子,就要拍案而起,朱澜压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急。” 就听到郑伯翰说道:“朱小姐饱读诗书,自然以夫为纲。她知我所想所爱,体贴我在外劳苦,明白我和杨小姐经历不易,赞叹我们情比金坚,故而自愿降妻为妾。她这份苦心,我会报答她的。” 另外三人都鼓掌而笑:“大善。今日伯翰非得请咱们大吃一顿不可。” 突然一人跨出雅座,清清冷冷说道:“谁说的朱小姐自愿降妻为妾?” 四人一惊,同时往雅座这边看来。 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苗条少女,一头乌黑的秀发,海棠花一样的脸蛋粉里透红,明如秋水一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凝望着他们。 她吐语如珠,声音既柔和又清脆悦耳:“妻乃夫妻齐体,妾乃立女,是人都不会做出来这等有辱身份的事。敢问郑大人,是谁给了你这份自信,让你竟敢替我代言,说我自愿降妻为妾?” 三位公子都惊艳之余,齐齐去看郑伯翰。有一个公子问:“伯翰兄,这位姑娘是谁?” 郑伯翰面红耳赤:“你、你怎在此?” 朱澜跨出雅间,清丽的脸上满是戏谑:“不在这里怎么会听到众位公子对你的恭贺?郑大人,还请回答我的话,谁给了你这份自信?让你可以替我代言?” 第3章 何人在此喧哗? 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 朱澜收敛了戏谑,如雪一样晶莹白嫩的脸庞无比郑重,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郑伯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你非得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这事儿闹出来对你有何好处?女子出嫁从夫,你这等不知轻重之举,我原谅你这一次。赶紧回家。只要我不对外人说,你在外面自然是我正头娘子。” 婚后不让她出门也就是了。 朱澜嗓音清脆:“郑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我还是未嫁之女,何来出嫁从夫?郑大人说笑了。” 郑伯翰眼里微愠:“别不懂事?即便现在未嫁,将来也会进我家门。我娶了杨家女,你还不是从中受惠?她是善女,对我前程大有裨益。从前你知书达理,如今为何如此狭隘短视?李公就是这么教你的?” 朱澜也向前一步。 她站着的时候亭亭玉立,动的时候步步生莲。那三位公子都屏住呼吸,似乎不敢打扰到她说话。 朱澜眼里似有怒火,然而依旧保持冷静:“我外祖教我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像郑大人此等心口不一,背信弃义,我还真没学过。莫非郑大人乃是家学?” 郑伯翰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嗓音低沉:“朱澜,你适可而止。杨小姐明媚艳丽,心地善良,比你更合适做我正妻。你这般心胸狭隘,让自己夫君在外头出丑,只配做妾。你想吸引我的注意,也不需要用这种愚蠢的手段。” 朱澜明玉一般的手指着郑伯翰的鼻尖:“郑大人莫非耳背?刚才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既然听不懂,我看这耳朵也不用要了。” 啪。 一耳光扇了过去。 别说现场三公子,就是周围的人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乖乖,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扇了炙手可热的郑大人耶。 女人扇男人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郑大人昨日护着杨小姐进了京城,上午还和杨小姐在街头卿卿我我。怎么现在又和这位姑娘起了争执?莫非郑大人见一个爱一个?见了新欢忘了旧爱?” “我上午也见到杨小姐和郑大人街头谈笑,这郑大人可真是艳福不浅。” 三公子当中最年轻的池长云说道:“这位姑娘,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另外两位公子愕然地看着朱澜,一会儿看看郑伯翰,乖乖,这姑娘可真厉害。 郑伯翰被打得侧过脸去,现在扭头看着朱澜:“朱澜,你敢打我?我……” 朱澜抬高嗓门:“我什么我?郑大人,你出任梅州县令,你母病重,我以未嫁之身替你伺候你母亲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回京后第一件事,竟然让我降妻为妾,让我和杨小姐同日进门。此等羞辱,我朱澜记住了。” “郑大人,你听好了,我朱澜就不妨碍你和你青梅竹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我,要,退,亲。” 说完,她帅气回头:“双成,我们走。” 双成几乎要鼓掌,她两眼兴奋得都是小星星,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是,姑娘。” 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郑伯翰大怒,一把攥住朱澜的手腕:“朱澜,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已经在郑家伺候我母亲半年,退了婚谁还会要你?” 就听到三楼楼梯上有一人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嗓音平静,然而却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威压。 是上位者特有的赫赫威严。 众人都回头看。 那人有着一张清隽的脸,脸颊消瘦,鼻梁高挺。一道日光从酒楼窗外射进来,给他脸上涂上明灭的光影。 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腰,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按在腰间玉带之上,龙行虎步,姿态从容。身后跟着四位侍从,都穿着金吾卫的外袍。 这等气势,众人纷纷让路。 那人捏住郑伯翰手腕,轻描淡写说道:“公共场合,欺负一个弱女子,郑大人如此无礼?” 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但郑伯翰觉得自己手腕要被他捏断了。 朱澜得获自由,被那人拦在身后。 他很高,背脊宽厚,衣袍也藏不住他身上的热力。朱澜于是微微后退,活动了活动手腕。 郑伯翰这厮虽是文官,手劲儿还挺大。 那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寒星似的眼眸满是不悦:“郑大人,这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郑伯翰莫名其妙,但是这人官威如此之大,他不得不小心应对:“大人,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因为一点儿家事和我闹腾不休。大人放心,下官自会严加管教。” “哦,是么?沈大人的管教,可是用手?” 那人说完,轻轻向前一送,郑伯翰就往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郑伯翰敢怒不敢言。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朱澜,朱澜觉得他的眼神幽暗,如同深邃的古井。 “姑娘刚才所说的退亲,可当真?” 已经公开了,避无可避,朱澜并不后悔刚才的冲动,平静说道:“多谢大人相助。我意已决。” 她弯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郑伯翰:“郑大人,废话不多说,我朱澜就不拦着郑大人娶您的如花美眷,还请两家退亲。” 她直起腰来:“这么多人作证,我朱澜在此声明,我,看不上这等逼我降妻为妾之人。他配不上我。此等腌臜货色,我不要。” 郑伯翰俊美的脸红得能滴血。他官途正盛,今日却被朱澜当面打脸,这股恶气闷在胸中,然而却不敢发出来。 对面的人他不认识,但金吾卫统一的戎袍却认得。这人随身带着四名带刀金吾卫,至少也是个大将军,比自己级别高。 金吾卫统管京畿治安,这种闹市纠缠,也是人家的份内事。 朱澜淡淡一笑,冲那男子行礼,带着双成扬长而去。 男子锐利地看着郑伯翰,忽而一笑:“郑大人让人好生佩服,还未成婚,即已妻妾相争,让我等看了好大一场戏啊,哈哈。” 说完,带着四位侍从快步而去。 三位公子扶起来郑伯翰,池长云说:“遇到他算你倒霉。伯翰,今儿咱们还是赶紧回去。” 郑伯翰问:“他是谁?” 池长云叹气:“他你都不认识?这也难怪。你才回京城,而他长居边疆,几个月前才交了兵符回京,圣上他老人家让他掌左右金吾卫。” 另一人说道:“伯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冽王,在战场上挡我者死的那种,文武双全,又会掌兵。咱们遇到他,只能认栽。” 郑伯翰想到刚才所受屈辱,一掌打在桌角上,手心隐隐作痛,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朱澜,你等着。 冽王我惹不起,你,我还惹不起? 第4章 不许退婚 朱澜和双成站在朱家大门前,门房看到半年都没回来过的朱澜,赶紧迎了上来:“五小姐回来了。” 同时让人去给荣恒院的朱老夫人送信。 朱澜跟着管家进了荣恒院,本来一阵欢声笑语的厅堂内,看到朱澜,瞬间安静下来。 朱澜规规矩矩给朱老夫人跪下:“祖母,不孝孙女朱澜回来了。” 朱老夫人衣着华美,头上一颗大明珠尤其耀眼。她诧异问道:“澜儿,郑家放你回来了?” 朱澜忍住心里的不快:“不是,是澜儿自己回来的。” 朱老夫人并不让朱澜起身,语气淡漠:“哦,为何?是否让你回来待嫁?” 朱澜摇头:“祖母,郑伯翰遇到他的青梅竹马,他要娶那女子为妻,让我降妻为妾,她为正妻,我为妾。我不同意,故而离开郑家。” “祖母,我要和郑伯翰退婚。” 她这一句话,让本来就非常安静的厅堂更加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缓缓拿起手杖站起来:“朱澜,你越发不懂事,婚姻乃是两家之好,岂能容你一句话就要退婚?郑伯翰是梅州抗灾的功臣,是皇上竖立的典范,去梅州就任不过半年多就被皇上调回京城任大理寺卿,可谓年少有为,前途光明。你即便为妾,也是家族荣耀。” “你要是懂事,立刻把这念头给我熄了。你要是不懂事,往朱家门匾上面抹灰,莫怪祖母家法伺候。” 她站在朱澜身侧,把拐杖重重一戳。 朱澜看到朱老夫人的裙边上绣着金色丝线的蝴蝶,明艳耀眼,朱老夫人的年纪这么大了,绣鞋上还缀着大颗珍珠。这还是外祖父送来的一斛珍珠,自己一颗没有,而这里的每一个女眷,大伯母、二伯母、三堂姐和四堂姐的鞋上都缀着同样大小的珍珠。 当年父母和离,自己大姐已经出嫁,朱家三房只剩下自己。有一次大舅舅过来看她,发现她被关在小黑屋,饿了好几天都没吃饭。他回去后,外祖父就亲自来找朱老夫人,给了十斛珍珠,朱老夫人才放自己跟着外祖父回去。 而这些珠宝,自然都好了这些女眷。 朱澜想不通,朱老夫人对三堂姐和四堂姐都很和善,唯独对自己尤其苛刻,轻则跪祠堂,重则用她的拐杖责打。 但是她笔直跪着:“祖母,我要退婚。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配不上我朱澜。” 她甚至抬头看了一眼朱老夫人,眼神坚定。 朱老夫人抬手就是一拐杖。 啪。 打得朱澜往前冲了一下,一手按住地面,忍住那阵痛。 好疼。 好疼啊。 后背仿佛被人拿刀用力撕开,然后再用荆棘一下一下刺那裂开的皮肉。 朱老夫人是用了狠劲的。 “朱澜,你知错否?” 朱澜咬牙挺过第一波疼:“朱澜无错。” 大夫人唐氏劝说道:“小五,你为何如此不懂事?那郑大人炙手可热,如日中天,连升三级不说,还俊美无俦,即使为妾,也有人打破了头抢着去做。你何必如此执着,非要做正妻?你祖母身子不好,你还是赶紧认错,莫气坏了祖母,失了孝道。” 朱澜只不吭声,朱老夫人看她这副模样,想到那人的话,于是抬起拐杖。 啪。 第二杖打下来,然而却没落在朱澜背上,是双成扑在她后背上,替她承担了这一下。 朱老夫人大怒:“来人,把这两个小蹄子给我拉到祠堂去。” 众婆子蜂拥而至,扯着朱澜和双成就要出厅堂。管家忽然急匆匆进来:“老夫人,有金吾卫来访,说有东西给五姑娘。” 金吾卫? 朱老夫人怒不可遏:“朱澜你个混账,你竟然惹了金吾卫?你可是看着朱家这几年过得顺畅?” 两个金吾卫站在厅堂门口,看到这一团糟,都皱起眉头。一个金吾卫向前一步:“五姑娘,王爷说今日忘了交代五姑娘一句话。” 朱澜挣脱掉几个婆子,朝着金吾卫微微屈膝行礼:“大人请讲。” 金吾卫大声说:“王爷说,今日五姑娘走得太匆忙,以至于他忘了交代姑娘,金吾卫护京城百姓安危,如果姑娘有难处,可自去金吾卫找他。” 说完,恭恭敬敬递过来一个褐色令牌:“这是金吾卫腰牌,到时候五姑娘拿着令牌自去即可。” 说完,意味不明的扫了朱老夫人一眼,并不行礼,和另外一人快步而去。 这下,厅堂内的人都傻眼了。 啥情况? 这个不起眼的朱澜,竟然和金吾卫的大将军冽王搅和上了? 王爷还送了她腰牌!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是何等的瘆人。 朱老夫人愣了愣神,重重地戳了戳拐杖:“朱澜,你何时认识的冽王?” 世人皆知,大将军是王爷,是看人一眼就能吓死人的冽王。 这个冽王少时极其顽劣,是京城着名的纨绔王爷,天天带着一群少年子弟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得去戍边,一去十来年。他勇猛无敌,痛击胡寇,保大周西北灵州、凉州、鄂州等十六州安危十年,威名远振,半年前因伤痛回京,任京畿金吾卫大将军。 进京那日,全城百姓都去迎接。冽王昔日的纨绔之风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正气。他异常英俊,只是那一双眼睛无比冰冷,看人一眼,能把人冷死、冻死或者吓死。 这等天人一般的人物,一般老百姓看上一眼都能多活十年,他给小五送来腰牌,这是何等的荣耀? 朱老夫人的脸色和悦了半分,手里的拐杖似乎也沉重了一些,她喘了几口气,回身坐下:“小五,说,你在郑家半年,何时结交了这般人物?” 朱澜捏着那个腰牌,依旧恭恭敬敬回答:“祖母,今日在我和双成在酒楼吃饭,偶遇郑伯翰等人,郑伯翰出言不逊,孙女气不过,和他争吵起来。郑伯翰竟然动手,幸而遇到大将军。” “你何时认识的冽王?” “孙女并不认识大将军,见到腰牌,才知那位大人竟是冽王。” 朱老夫人的三角眼斜睨朱澜,见她坦荡,知道她没撒谎。 毕竟,朱澜被关在郑家不能出门这件事,她一直是知道的。 而且,那人也一直盯着朱澜呢。 不过,那人如何会让朱澜这丫头给跑出来?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朱老夫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行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先回房歇息去。” 朱澜低声说:“谢祖母。” 第5章 我的就是你的 朱澜的院子都是灰尘,室内更加不必说。 双成忙着打扫院落,朱澜站在内室看那个腰牌。 褐色的木质腰牌,上面刻着“金吾”,古朴,大方。木牌四周用黑铁镶嵌包边,让腰牌带了一层权利的厚重。 本来祖母要殴打自己,见了这腰牌,就吓得乖乖让自己回来歇息。 还没见到真人,就跪舔成这样? 也难怪,大伯父朱湘是户部员外郎,二伯父朱潇是吏部员外郎,不过从五品而已,大将军是一品,又是王爷,等级不可同日而语,祖母向来贪慕权贵,对新安公主那副舔狗模样,朱澜可是见过的。 冽王专门让人送来这个腰牌,摆明了要替自己撑腰。朱澜不信此人是真好心。 隔日,酒楼这件事已经被好事者传得人尽皆知,这事儿传到杨尚心耳朵里,她气得捏了帕子,脸都扭曲了。 她父亲曾经和郑伯翰的父亲同窗,后来郑伯翰举家搬到京城,而她父亲却陷在梅州那个小地方大半辈子。半年前,她见到了前去梅州就职的郑伯翰,那郑伯翰乃是谦谦君子,年轻俊美,出手大方,梅州周围几个郡县旱灾,他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白银,家底不可谓不丰厚。 于是她也让父亲杨宏施粥,自己站在粥棚前面,果然等到了郑伯翰。她前去和郑伯翰相认,看到郑伯翰一脸惊艳。后来皇上赏了她一个“善人”的称号,郑伯翰就许她姻缘。郑伯翰也没瞒着她,说自己家里有未婚妻子,不过他叫杨尚心放心,他会叫那个朱澜做妾,娶自己做正头妻子。两个人你侬我侬的在梅州过了一阵甜蜜的小日子。 恰好阁老高远去灾区送赈灾的粮食和银两,他身边的一位夫人和母亲是同族,父亲和高远就这么搭上了关系。 高远很赏识郑伯翰,把郑伯翰的举动上书给皇上,皇上调郑伯翰回京。父亲也官升一级,调到京城吏部任书记官,专门负责档案、文书之类的活儿。 一家人欢天喜地,和郑伯翰一同入京。 这才进京第二天,那个不要脸的朱澜就把这事儿闹得这么大。 什么降妻为妾? 她才是郑伯翰命定的女人,她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郑伯翰,她才是是先来的。 感情这件事,就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她迅速约了郑伯翰见面。 京城的夜朦朦胧胧,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灯笼一片。 “伯翰,白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放心,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意什么妻、妾。姐姐这么喜欢正妻这个位子,那就让她做妻好了。这半年你不在京城,是朱姐姐帮你伺候老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是男人,也要体谅她的苦衷。” 郑伯翰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温柔似水,轻轻捏住杨尚心的手心:“尚心,你真好。她要是有你一半的体贴,我也不会如此烦恼。你放心,她自然不能和你相比。你是善人,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而她呢,不过是个白捡的奴婢。你自然为妻,她为妾。这事不会再变。”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郑伯翰满怀柔情蜜意:“尚心,等下次休沐,我就去你家提亲。你父母对聘礼可有要求?” 杨尚心抬头看着郑伯翰,美丽的眼睛里都是爱意,她柔情脉脉:“伯翰,聘礼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我父母怜我爱我,那些世俗之物我断然不会看在眼里。在我看来,只要咱们两人和睦、舒心,聘礼那些东西不要都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吃糠咽菜,我也甘之如饴。” 郑伯翰心中大喜:“尚心,我郑伯翰何德何能,获姑娘如此厚爱。伯父伯母不在意,我郑伯翰不能不在意。回头我和祖母、父亲他们商量一下,一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杨尚心娇羞低头,不敢再看郑伯翰灼热的眼眸。 在梅州的时候,郑伯翰的大方是出了名的,不说一出手就捐了一万两白银,平时和同僚吃饭,喝酒,都是他出钱请客,可以说非常慷慨。 郑家一家子都是官,还在京城混了这许多年,怎么会缺钱呢。 至于聘礼,她说不要,难道郑伯谦还能真的不给? 两个人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郑伯翰问:“今日都忙了些什么?伯父房子看了吗?” 杨尚心说道:“我父亲看了一天房子,没想到京城房价这么贵。我们一家人的全部积蓄都买不起一套二进的小院子。客栈住着也贵,还不方便。果然,京城不是穷人待的地方。” 郑伯翰语气轻松:“京城的房价本来就很贵,不少高官来到京城之后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住。当年我们家刚来京城落脚的时候,也租住了两三年后才勉强买了套三进的院子住。” 杨尚心偷看郑伯翰,发现他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接着说:“伯翰,你们家伯父和两个大哥都是官身,自然活得滋润。我家只有我爹一个官身,每个月只有十两的俸禄,家里还得吃饭。我爹想着能不能借点儿银子买套小房子,日后可以按照利息还钱。” 郑伯翰上道了:“伯父是我爹的同窗好友,这事儿就无需伯父操心了。我出五千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杨尚心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一出口就是五千两白银。 买什么二进的小院子,直接买闹市区三进的院子。这才有气派。 郑伯翰果然慷慨! 她两眼激动得放光:“真的,伯翰,你能借给我们五千两?太好了。你放心,我们定然会还你的,连同利息。” 看着心上人这么高兴,郑伯翰幸福得两眼冒泡:“多大点儿事,也值当这么高兴?尚心,做我的女人,你好日子在后头呢。别说还钱,我的就是你的。” 杨尚心感动得简直要落泪。 杨尚心回旅店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杨宏,杨宏一拍大腿:“太好了。我已经看好了一套闹市三进的院子,明日就去交了定金,把那套院子订下来。” 一家人欢天喜地,连谁住哪儿都分配好了。 第6章 朱澜外祖父有金山银山 朱澜休息了一天,去找朱老夫人索取婚书。 进了荣恒院,双成等在廊下,朱澜独自进了老夫人内室:“祖母。” 老夫人放下茶盏:“来了。昨日歇息得可好?” 半年不见,这个孙女儿的容貌更盛,虽然看着尚且稚嫩,然而身上那股子诱人的魅力,就连她这个当祖母的,都想多看两眼。 朱澜的父亲,自己的小儿子朱淳就生得极其俊美。要不然,新安公主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了他做驸马。 自从朱淳做了驸马后,朱家在京城权贵圈子里头的地位水涨船高,事事顺遂,谁见了他们朱家人都高看一眼,言谈之间,颇为敬重。大儿子和二儿子连连升官,两个儿媳家的生意都跟着好了不少。 想到小儿子,老夫人心头一紧。新安公主管得严,朱淳很少出府。作为一个男人,这很让人没面子。 不过,这丫头竟得了冽王的青眼。莫非,朱家的祖坟上又冒了青烟不成? 冽王的地位,自然比新安公主重要得多,权势也更大。但是冽王本来在边疆镇守,突然被圣上召回,还上缴了兵权,这件事就不得不让人深思。所以,还是新安公主更加稳妥。 不是她世俗,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站错了队,很容易全家覆没。 她看了看朱澜:“朱澜,昨日祖母打你,乃是爱之深责之切。你半年不回家,一回到家就说退婚。祖母也是被你气的,生怕你做错了事。一步错,步步错啊。” 朱澜点头认错:“祖母,是我太过于急迫,没把事情说清楚。让祖母着急,是我的错。祖母,自从我去了郑家,他们并不让我出门。我日夜伺候……” 朱老夫人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低声说道:“年纪大了容易困,你说,我听着呢。” 朱澜突然意识到,祖母并不乐意听自己在郑家的经历。 是她多情了。 自己在郑家过得如何,朱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关心。 也不想关心。 是她的错。 她为何要逼着人家听呢。 这世间,只有外祖父、大舅、二舅他们才真正关心自己。 朱澜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骂自己表错了情。 “祖母,那我就说简单点。祖母,可能过几日郑家就会来退婚,我的婚书在何处,烦请祖母把婚书给我。” 朱老夫人本来半闭着眼睛,听到这儿,掀了掀眼皮,射出来一股寒意:“你要婚书?你真想退婚?” 朱澜点头:“是的,我要退婚。” 朱老夫人一时间不能决定:“我还要想一想,你先回去,等我找你。” 朱澜无奈,只好离去。 不过一纸婚书,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退婚。 朱老夫人见她离去,叫心腹去了公主府。下午,心腹回来了:“老夫人,奴婢见了公主,公主亲口说,不让退婚。” 原话是这么说的:“那贱货生的种想退婚?呵,想得美。郑家让她做妾,她就得做妾。这就是她的命。” 当时驸马也在旁边伺候,公主问驸马:“朱淳,你说呢。” 驸马恭敬回话:“公主的话自然是对的。” 朱老夫人问:“淳儿可在场?朱澜毕竟是他的女儿。他有啥意见?” 心腹说道:“驸马也不让五姑娘退婚。” 朱老夫人叹气:“我也不乐意磋磨朱澜。她毕竟是我嫡亲的孙女儿,身上流着我的血。但为了朱家,我不得不这么做。” 心腹叹气:“五姑娘自然体谅您为朱家做的一切。” 自从朱淳尚了公主,公主就开始插手朱家的事。第一件事,就是让朱家苛待朱澜,还让人监视朱家,把朱澜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她。 后来朱澜被李家接走,在李家住了五年,半年前公主让人通知朱家,叫朱家以待嫁的名义让她回来。朱澜回来后,郑家老夫人生病,叫朱澜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过去伺候她。这也是新安公主的安排。 这个新安公主心眼儿也太小了些。 朱澜是朱淳和前妻生的孩子,也没碍着她这个公主什么事,公主竟然想磋磨死朱澜。 但是公主能给朱家带来荣耀,自从尚了公主,皇上每年都能给朱家不少赏赐,公主府也给朱家赏赐。朱澜是朱家的子孙,她为朱家牺牲,天经地义。 更何况去郑家做妾,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挨饿,不会受冻。一个女人,吃饱喝足也就行了。 而且,这也不是自己的主意,她父亲朱淳也同意不是。 要怨,就怨朱淳。 朱老夫人睁开眼睛:“去,告诉朱澜,让她安心等着进郑家。退婚这件事,休提。” 心腹:“是,老夫人。” 她找到朱澜:“五姑娘,老夫人说了,请五姑娘安心待嫁,退婚这件事再也休提。” 朱澜:“……” 她不能坐以待毙。 。。。 郑家,玉竹院。 郑伯翰坐在霍氏下首:“母亲,我从梅州带回来五千两银子,请母亲给我。” 霍氏一愣:“你要银子?” 郑伯翰面带微笑,眼中含情:“母亲,尚心他们要在京城买套宅子。京城的宅子贵,他们又不想租房子,只能借钱。作为未来女婿,我自然不能让尚心为难。这五千两银子,不如就让他们拿去买宅子,也好让尚心在那里安心待嫁。” 他掌心向上:“母亲,尚心体贴人意,她素来善良,还说要给我利息。自然被我说了一通。我等书香人家,岂会让这等俗事污了眼睛。” 身为男子,自然不能让未婚妻子长久住在客栈。 他郑伯翰,有这个能力给未婚妻买套宅子。 霍氏脸色发白,沉默半晌:“老三,你有所不知,咱们这套宅子,刚刚还清抵押欠款。” 郑伯翰大惊:“母亲,咱们这套宅子,还有抵押?” 霍氏的嗓音干巴巴的:“你爹当年那点儿俸禄,根本买不起宅子。他向银庄借款,人家就抵押了咱们这宅子。你们哥仨念书,家里就一直没什么余钱,直到前日你回京,给了我五千两银子,我就让你大哥拿贰仟两去把抵押结清,拿了欠条回来。” 郑伯翰紧张得心头怦怦跳:“那剩下的三千两呢?” “你小妹眼看着要说婆家,留两千两给她做嫁妆,其余一千两,给你大哥二哥分了分。” 郑伯翰的嗓门一下大起来:“那尚心怎么办?我都答应她了。母亲,那是我的银子,你用之前,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霍氏怒道:“你多大了?家里供你读书,你不应该替家里还债?你这么多年念书,都是你大哥二哥出的力。我问你,你做官这么久,可曾给过家用?可曾养家?” 郑伯翰:“……母亲息怒,母亲恕罪。” 他一时间非常茫然。 到何处去弄银子? 他得说话算话。 霍氏说:“何必发愁银子?朱澜外祖父有金山银山。将来杨家的聘礼,还得她帮忙出呢。你赶紧去找朱澜,叫她先拿五千两银子出来给杨家买宅子。” 第7章 郑伯翰吃屎的? 郑伯翰站在朱家大门前,看着朱家的门匾。 今日,他要把朱澜哄回去。 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年轻官员当中的表率,官途坦荡,他不信朱澜看不上自己。说什么退亲,不过是女孩家的小心思,希望博取自己的注意力,和杨尚心争宠。 女人家就是麻烦,还没嫁进来呢,就开始争了。 朱澜虽是大家闺秀,父亲朱淳也曾考中进士,也曾为官,但是她不如杨尚心善良,不如杨尚心温柔体贴,还没有杨尚心名气大。杨尚心施粥那件事对他官场大有帮助。这等女子,才是男子的良配。 想到杨尚心,郑伯翰心头一暖。 那是个可人的女子。 他和朱澜定亲太早,亏待了杨尚心。 所以,朱澜,注定是比不过杨尚心的。 谁让朱澜只是个普通女子,她只能为妾。 帮不上男人的女人,都是废物,是垃圾,是奴婢。 李公给自己两万两银票,郑家就给朱澜提供一个避风港,她应该感激郑家。 对此,郑伯翰心里仅存的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消失了。 朱家门房引着郑伯翰去了朱老夫人的荣恒院,他站在厅堂内恭恭敬敬给朱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安好。” 他是青年才俊,又是官身,朱老夫人看得眉开眼笑:“坐,坐。” 郑伯翰坐在朱老夫人下首:“老夫人,我母亲身体未愈,她老人家习惯朱澜伺候。朱澜心胸狭隘,我说了她两句,她就和我闹脾气跑回来。还请老夫人劝她回去。” 朱老夫人随即命人叫朱澜过来。 朱澜冷冷站在厅堂门口,看着郑伯翰:“郑大人可是来退婚的?” 她眼神坚定,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郑伯翰站起来,说话毫不客气:“朱澜,你可适可而止。我母亲身体不适,你早点回去伺候她老人家。给你个台阶,你就赶紧下。” 朱澜一脸愕然:“怎么郑大人记性这么差?昨日那一巴掌白挨了?难道是我打得太轻?” 郑伯翰走到朱澜身侧:“别闹了。我母亲说了,只要你回去,一切都好商量。” 朱澜挑眉:“让杨尚心做妾?” 郑伯翰皱眉:“不,你依旧做妾。不过,母亲看在你辛苦伺候她的份上,让我每个月多去你房里几次。尚心她心地善良,绝不会为难你。到时候,你生的孩子,可以养在她名下,记做嫡子。” 朱澜歪了歪脑袋:“是么?我的孩子,还要让别人养?郑伯翰,我可没那么贱。” 郑伯翰怒道:“朱澜,你赶紧跟我回去。你这里,我可不会来第二次。” 朱澜让开一步:“好走不送。” 郑伯翰:“……” 他何时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郑伯翰甩袖而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朱老夫人目露不满:“朱澜,告诉你,退婚这事儿你就别想了。你也不想想,你都进郑家伺候了人家老太太半年多,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在世人眼里,你已经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你这般不洁的女子如果退了婚,谁会娶你?谁敢娶你?” 朱澜说道:“我可以不嫁人。” 朱老夫人一掌拍在茶几上,掀翻了茶杯:“胡闹,由不得你。李家怎么教你的,让你这么野性难驯?” 朱澜说道:“祖母,郑家是个大坑,我此生有幸,既然跳了出来,就绝不会再跳进去。不退婚,毋宁死。” 朱老夫人气得两眼发直,苍老的手指着她:“那你就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朱澜:“祖母说笑呢?我为何要死?死也是他们那边死,是他们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个婚,我是一定要退的。” 说完,一转身走了。 郑伯翰出了朱家,站在大街上徘徊了几圈,决定去找池长云。池长云和他有同窗之谊,手头也比较宽裕,找他借钱。 昨日答应了杨尚心,要给她五千两银子,她还等着呢。 想到杨尚心的温柔模样,郑伯翰的心头暖洋洋的,加快了脚步。 他是男人,自然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失望。 找到池长云,他今日休沐,恰好在家。 “什么?你要借钱?” 郑伯翰非常坦然:“是。借我五千两银子。” 池长云下巴都要惊掉:“多少?五千?” 郑伯翰微微一笑:“是,给尚心他们家买套宅子。赶紧给我拿五千两,他们还等着呢。” 池长云窘迫的看着郑伯翰:“你知道我一年俸禄多少?” 郑伯翰思忖了一下:“二百两?” 池长云冷笑:“想啥呢?八十两。你说的二百两,就是当朝的各部尚书都没那么多。” 郑伯翰皱眉:“那你借不借我?” 池长云无奈:“我的俸禄都在母亲那里。我可不敢去问母亲要。我只有十两,都给你。” 十两? 开什么玩笑? 郑伯翰站起来:“那就不为难你了。我另外想办法。” 他连着跑了好几个同窗那里,结果人家一听说他要借一大笔银两给未来岳父家买宅子,都表示佩服,并且说他们也没那么多银子。 郑伯翰忙了几日,一两银子都没借到。 想到心上人还在等着呢,于是这日正午,郑伯翰去找太仓署的书记,要求提前领一年的俸禄。 书记看傻子一样看他:“这位郑大人,您说笑话呢?提前领一年的俸禄?” “是,没错。我一个月俸禄多少?” 书记说:“郑大人是大理寺少卿,五品,俸禄一年一百零五两纹银。” 这次轮到郑伯翰傻眼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年才一百零五两的俸禄。 那尚心的宅子怎么办? “那你给我一百零五两。” 书记闭了闭眼睛:“郑大人,您真是听不懂下官的话是不是?您要提前支取一个月俸禄,可以,拿您上官的印信来,我就给您。否则,万万不能。” 这么一折腾,旁边的几个书记围上来:“怎么啦?怎么这么生气?” 书记说:“他要提前预支一年的俸禄。” 那几个人都惊呆了。 “郑大人,您没说笑?提前领一年的俸禄,万万不能。我朝没这个规矩。” “郑大人,您这么缺银子?哦,我明白了,您把家里的银子都捐了。但是咱们大周明文规定,只能提前预支一个月的俸禄。咱们不能毁了规矩。” “郑大人宅心仁厚,家里的银钱都捐光了。大人提前支取俸禄,想必遇到了难处。这样,大家都捐点儿银钱,帮郑大人渡过难关如何?”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后退了半步,显然是不想捐的。 郑伯翰看得分明,拉不下那个面子:“是伯翰想错了,这就不麻烦各位了。” 他走了,然而他要提前支取一年俸禄这件事却迅速传遍了京城官场。 就连裕康帝都知道了。 “郑伯翰要支取一年的俸禄,是怎么回事?” 御书房内,裕康帝捏着白子问薛从俭。 薛从俭放下一枚黑子:“郑伯翰在梅州遇到他的青梅竹马杨尚心,两人旧情难忘,郑伯翰虽有婚约,但他仍许诺要娶杨尚心。杨尚心的父亲杨宏也获得提拔,进京为官。奈何京城的宅子太贵,他们买不起,于是郑伯翰答应给杨尚心五千两纹银。他没钱,借了好几个同窗都没借到,于是去太仓署提前支取一年俸禄。不过,您老人家放心,太仓署守规矩,没借。” 裕康帝脸色不太好看:“一出口就是五千两?这人脑子有问题。他有婚约还在外头乱搞八搞?郑伯翰吃屎的?” 薛从俭:“……” 裕康帝放下白子:“你看看人家,要借钱给心上人买宅子,你呢?你那么多钱留着干什么?等银子给你下崽?” 薛从俭:“……” 看把你能耐的。 第8章 可是忙着去借钱? 裕康帝眼角瞥这个皇弟。 年轻,俊美,强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左大臂在战场上被胡虏射中,耽误了就医时机,一条大好的臂膀就这么成了个摆设。半年前边境平定,他主动交了兵权,回到京城任金吾卫大将军。 自己的几个皇子不成器,太子也马马虎虎,他本来就担心这个皇弟权利太大,兵权独握,号召力也太强。现在好了,所有的担心都不成其为担心,那被压抑的亲情也渐渐浮出水面。 “你也不差,怎么就找不到个媳妇儿。” 裕康帝站起来,拿剪刀修剪一株牡丹。 这么没营养的话题薛从俭是不会深入讨论的,他出了皇宫,偶遇下衙的郑伯翰。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逆光而立,冷眼看着这个脑子吃屎的大理寺少卿。 京城地价堪比黄金,多少高官在京城都租房子住,杨宏一来就想着买宅子,这心思甚是分明,不就是打了郑伯翰的主意,要从他那里揩油。 谁都知道,郑伯翰一出手就捐了一万两! 偏偏这个傻子还主动撞上去。 这就是她选中的未来夫婿。 幸亏,她要退婚,及时止损。 薛从俭阔步下了台阶,主动和郑伯翰打招呼:“郑大人,可是忙着去借钱?” 郑伯翰:“……” 他昨日把大哥和二哥都叫过去,叫他们替自己凑一凑钱,他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了。 没想到,大哥气得要揍他。 “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和你二哥一个月多少俸禄?十两银子。这十两还得养孩子养家养母亲。你倒好,一开口就是五千两。” “整个官场都知道了,都在笑话我和你二哥。说咱们家藏着掖着,捐了一万两银子,还能没有这五千两?” “他们说我们平时的节俭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昨日你大嫂娘家闹着要钱,也要我出五千两银子给他们买套豪宅。” 二哥理智一些:“伯翰,你小,家里的事情从来不让你操心,你一心只读圣贤书。是母亲把你宠坏了。这五千两,我和大哥一个子儿都没有。你有能耐,你自己想办法去。左右是你娶媳妇儿。” 郑伯翰今日在衙门发愁了一日,下衙又遇到不能得罪的冽王。 薛从俭接着说道:“如果借不到,我这里有。不过利息较高,郑大人如果没办法,可以从我这里拿。” 郑伯翰拱了拱手:“多谢王爷。下官暂且用不着麻烦王爷。” 说完,竟然昂昂然而去。 他官没王爷大,但是他有的是志气。 薛从俭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背影。不过,那张俊美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凝,后来变成冰封一片。 “杨家那边怎么样了?” “王爷,五日前杨大人交了二百两订金,和牙人签了买卖合同,就等着郑伯翰的两千两。” 薛从俭淡漠地看着斜落的夕阳,那红霞燃烧了西边的半片天空,甚是耀眼艳丽。 “去让人催,让杨家按日期交余款。否则就按照合同办事。” “是。” 。。。 杨宏下了衙回到旅舍,他夫人赵氏就说:“夫君,今日牙行来人,让我们明日交付剩下的一千八百两。” 他们订了套两千两的小宅子,交了两百两的押金,尚要筹集一千八百两。 杨宏毫不在意:“尚心不是说了,郑伯翰会送来的。你着什么急?” 赵氏帮他换了衣裳:“夫君,这笔银子真的不用还了?” 杨宏说道:“你头发长见识短。那可是郑伯翰,在梅州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白银。给咱们五千两,对他来说不是小意思?他大哥二哥都在衙门,收入还能少了不成?他家在京城经营十多年,还能没钱?” 他都计划好了,买宅子花掉两千两,剩下的三千两就用来零花。 过了两日,牙人再次来催款,杨宏自然没钱,他叫来杨尚心:“尚心,郑伯翰怎么回事?怎么还不送钱来?” 杨尚心也不太安心,毕竟好几日都没见到郑伯翰了。 “父亲,我去找他。” 杨尚心等在衙门口,下衙的时候,果然看到郑伯翰过来了。 他穿着绯红色的官袍,戴着官帽,俊美无比。 这样一个俊俏郎君,竟然是自己的未来夫婿。 还这么有钱。 她心花怒放:“伯翰。” 郑伯翰上了马车:“尚心,你来接我?” 杨尚心递了点心过去:“几日未见,颇为思念。” 郑伯翰笑:“多谢尚心惦记。” 杨尚心问:“伯翰,十日前我父亲交了宅子的订金,这两日牙人来催,说再交不上余款,那宅子就不卖给我们了。不仅如此,还要没收订金。伯翰,你的银子可筹集好了?” 郑伯翰脸上一红:“尚心,我没能筹集到银两。可否拖一拖。等过几日,我的那几个同窗发了俸禄,还有我的俸禄,都可以给你。” 杨尚心的心凉了半截:“俸禄?” 大周官员的俸禄不是个秘密,更何况杨宏自己就是个小官。 靠俸禄能在京城买得起宅子? 说笑话呢? 郑伯翰赶紧说:“我给了家里五千两银子,结果被我母亲用光了。尚心,你别急,你别哭,我这就给你想办法。我一定给你想办法。” 杨尚心泪眼迷离:“伯翰,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找你求助。家里现在都住在客栈里,沐浴极不方便。我还在等你过去提亲,咱们总不能在客栈提亲。说出去我还能不能见人?” “其实,没有五千两,三千两也行。” 她透过泪眼观察郑伯翰的脸色,看到郑伯翰的脸色有所松动。 杨尚心一咬牙,又把数目降了一千两:“两千两也可以,两千两就能让我家暂渡难关。伯翰,我父亲本来想去找高大人借,被我母亲拦住,说还是和你亲。再说了,那高大人日理万机,这种小事,怎能麻烦高大人。” 心上人一哭,郑伯翰的心头痛了:“尚心,你别急。两千两我有。我这就给你去拿。” 杨尚心大喜:“真的,我这就跟你去拿。” 到了郑家大门口,杨尚心并不房间进郑家,只在郑家外面等候。 郑伯翰自己进了玉竹院:“母亲,孩儿实在没办法了。尚心说有两千两银子就行。您不是给妹妹留了两千两嫁妆吗。把那笔银子拿来先给我用。母亲,您放心,只要尚心进了门,以后会尽心伺候您老人家。母亲,尚心在门口等着呢,您快些。” 霍氏气得脸色煞白:“不成,那是你妹妹的嫁妆,谁都不能动。” 郑芽儿也叫唤:“三哥,你给你心上人买宅子,却要动我的嫁妆?你讲讲理行不行?她还没嫁进来,就要从郑家拿银子,没见过这么贪的人家。” 郑伯翰双目赤红:“母亲,您这是在逼我不成?” 霍氏叹气:“你再去找朱澜。朱澜有的是银子。” 郑伯翰说:“母亲,我不去找那个女人。她无理取闹还有理了?” 霍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郑芽儿推开郑伯翰:“母亲,母亲。快叫大夫,叫大夫。” 第9章 谁让你受了委屈? 等到天黑,杨尚心都没等来郑伯翰,只见家仆慌张跑出来:“杨小姐,我们老夫人晕过去了,三老爷出不来,请杨小姐先回。” 杨尚心:“……” 定然是那老婆子不肯拿钱,为难郑郎,装晕罢了。 好啊,还没进门就这么拿捏自己。看自己进了门怎么收拾那个老太婆。 回到旅舍,杨宏过来问:“如何?银子呢?” 杨尚心把事情说了一遍,赵氏急得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交不出余款,根据合同条款,人家可要没收咱们两百两订金。那可是咱家全部的积蓄。” 杨宏怒道:“夫人家,急什么?明儿我去找郑伯翰,势必把这五千两拿到手。” 杨尚心说:“父亲,郑伯谦可能没那么多,我问他要两千两。” 杨宏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个孽障。两千两怎么能够?两千两只能买宅子。我跟高大人他们都说好了,等买了新宅要请他们来喝酒。这笔钱从哪儿来?你一张口少要三千,谁给了你胆子?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啪。 一巴掌扇了过去。 杨尚心被打得趴在地上,嘴角流血。 赵氏拉住杨宏:“你怎么打孩子?让孩子先把两千两拿回来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宏一甩衣袖,去小妾那里安歇去了。 赵氏哭着给杨尚心擦血:“尚心,你也是的。五千两是咱们说好的价格,就是买宅子不用五千两,剩下的钱咱们也好安家用。你这突然少要三千两,也难怪你父亲生气。你做女儿的,就不能体谅他?” 杨尚心趴在桌上哭泣,心里冰凉一片。 父亲一言不合就打自己,而母亲,永远要自己体谅父亲。 这个家,真让她恶心透顶。 。。。 朱澜的日子也不好过,一回到朱家,几年前的噩梦又回来了。 没有热饭吃,双成拎回来的尽是些残羹冷炙,每日气得泪眼婆娑。 “姑娘,他们可真欺负人。” 朱澜鼓励她:“没事儿,快了。没几日咱们就走了。” 就能去外祖家吃香喝辣了。 “姑娘,我真想不明白。都是嫡亲的孙女,为啥差别就这么大?老夫人这心,都偏到天边了。” “双成,不过是几口吃食。等日后咱们靠自己。这里不过暂时安身而已。” 有婆子送信过来:“五姑娘,门房送来的。” 信是郑伯翰写来的,约她相见。 朱澜捏着信纸:“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她拿不到自己的婚书,可郑伯翰有啊。 只要郑伯翰撕毁婚书,两家就可以退婚了。 酒馆内,郑伯翰坐在角落里,两眼布满了血丝:“朱澜,退婚可以,我有条件。” “愿闻其详。” “你给我两千两,我就同意退婚。” 朱澜心头巨震。 郑伯翰,可真让她大开眼界。 看,她的婚书,只值两千两。 两千两,她没有。 半年前,外祖父给了郑伯翰两万两,他捐了一万两,剩下的一万两呢?总不是是这半年就花光了? 但是她不肯露怯:“凭什么?” 郑伯翰坚持:“就凭你想,而我不想。” 说实话,朱澜颇有姿色,出身还不错,尽管她那个父亲太丢人。但父是父,女是女。更何况,她还有个极其富有的外祖。 说要放人,郑伯翰是不情愿的。 但是情势逼人,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他要替未来岳丈买宅子,而他没银子。 他如何能丢得起这个人? 朱澜低头看手:“你想问我要银子给杨尚心买宅子,对不住了,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郑伯翰急了:“朱澜,你太恶劣。你嫉妒尚心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依旧想做我妻。你竟然拿这个条件拿捏我。实在卑鄙。你哪一点能和她比?” 朱澜翻了个白眼:“我不和她比。所以我要退婚,但是我也没银子。这件事,你看着办。” 她起身要走,郑伯翰拦住她:“朱澜,我婚书就在身上。你如果想要,就拿两千两。否则,我即便娶了你,也会把你当成妾来对待。我和尚心恩爱的时候,就让你在旁边伺候。” 啪。 郑伯翰被朱澜打得侧过脸去,他捂住脸庞,不敢相信:“朱澜,你果然是个泼妇。” 朱澜满脸通红,眼里的泪珠要掉不掉挂在睫毛上。 这就是外祖父替她挑选的夫君,青年才俊,前途可期。她也是少女情怀,也曾对婚姻充满了期待,所以,才以未嫁之身,在郑家伺候了霍氏大半年。 但是,郑伯翰,却是这么一个人。 她一颗明月心,都照在沟渠之上。 “听听你刚才的话,简直不堪为官。实话告诉你,我一个毫无家业的女子,到哪里去弄两千两?你找我就是痴人说梦。” 郑伯翰双目赤红:“朱澜,卑鄙小人。你等着我……” 朱澜话音一转:“我虽然没有银子,但是只要你给我婚书,我就帮你解决两千两银子的问题。” 郑伯翰那句骂人的话就没说下去。 朱澜摘掉头上发钗:“这发钗上有四颗南珠,每一颗都可以卖五百两。” 那只发钗是朱澜日日佩戴的。金钗上的凤凰衔着四颗拇指大小的明珠,每一粒都一样大小,温润发光。 一看就是好东西。 朱澜的外祖海外经商,好东西数不胜数,这不过是他老人家随手给她的而已。 郑伯翰眼睛一亮:“好,你就在此地等候。我回家去拿婚书。” 他快步而去,朱澜坐在窗下,低头看那把金钗。 这金钗做得特别漂亮,凤凰的眼睛是红宝石的,尾巴烧蓝叠翠,做工精良。当时外祖父把这把金钗给她,别有意味的看着她:“好好戴着这把钗。将来吃不起饭,说不定这把金钗能帮帮你。” 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在旁边笑,二舅舅还抱着膀子靠在墙上:“爹,你偏心。” 当时小外甥女还没出生,外祖父就骂人:“谁让你们没女儿。咱老李家只有这么两个女孩儿,一个嫁了,剩下这个我还能不疼着宠着。” 朱澜眼角湿润:“外祖,我想您老人家了。” 忽然觉得身侧寒气森冷,抬头一看,却是冽王站在对面,左臂垂在身侧,右臂护在腰间。 他嗓子似乎很干燥,有些哑,带着沙子的粗粝:“朱姑娘在此哭泣,谁让你受了委屈?” 朱澜:“……” 怎么金吾卫都管得这么细了? 朱澜站起来给他行礼:“王爷,民女并未受委屈。” 冽王眼神锐利扫过她眼角的泪:“是么?” 朱澜:“……是。” 冽王身后跟着的四名金吾卫都半垂着头,很是不明白,为啥主子连人姑娘家哭鼻子都要管。 人家是姑娘啊。小姑娘见了什么都想哭一哭。你个大男人非逼着人家一五一十说个子丑寅卯来,你搞不搞笑? 难道这是作战方案,要拿出来详细分析讨论才行? 冽王似乎笑了:“我一直在等朱姑娘,然而朱姑娘似乎忘了本王。” 朱澜张了张嘴:“您等我?” 冽王仿佛要把身上的温柔挤出来,然而不得法,看着脸色更难看了:“我曾给姑娘一个腰牌,只要姑娘有难处,尽管来金吾卫。但是姑娘在此哭泣,却不来找本王,是何道理?” 朱澜不是很明白冽王的意思:“……王爷,我没什么难事。” 她个人的私事,如何能去找大名鼎鼎让人闻风丧胆的冽王? 那才是笑话呢。 第10章 连婚书都敢伪造 冽王那双幽暗的眼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心扒开来看看她有没有撒谎,说出来的话更加冷飕飕的:“是吗?那你为何流泪?” 朱澜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怎么金吾卫这么闲? “……我看到这只金钗,想到外祖父,故而……” “睹物思人。那我刚才听到朱姑娘说要把这金钗卖掉,可见姑娘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朱澜:“……” 这人可真毒舌! “姑娘很缺钱?” 朱澜正眼看他:“王爷,您偷听我和人说话?” 冽王眼神一紧,从里面射出来锐利的箭簇一根根往朱澜脸上扫射:“本王耳力好,无意间听到而已。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朱澜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冽王伸手:“不如卖给我如何?” 一个金吾卫递过来一卷银票,冽王看都不看,递给朱澜:“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讫了。” 不等朱澜回答,冽王从朱澜手里拿走那只金灿灿的凤头钗,起身离去。 这一通骚操作,震惊了朱澜和双成。两个人面面相觑间,冽王已经不见了踪迹。 莫非刚才是一场梦? “姑娘,王爷给了多少?” 朱澜赶紧数了数,一叠十张银票,每张两百两,正好两千两银票。 “双成,你去门口看看,郑伯翰怎么还没来?” 。。。 郑伯翰回到郑家就开始翻找,霍氏问:“你找什么?” “婚书呢?我要和朱澜退婚。作为条件,她给我四颗明珠。母亲,那珠子值钱,能卖两千两。” 霍氏急了:“不能退婚。” 郑伯翰发怒:“母亲,那你给我两千两银子。” 霍氏:“我没钱,告诉你,你也别打退婚的主意。” 郑伯翰说道:“那我怎么办?难道就让尚心难过?就让她住在客栈里受罪?” 霍氏闭了闭眼睛:“你在外头吹牛,你自己去解决。总之那婚书不在我这里。” 郑伯翰诧异:“婚书不在母亲这里?婚书在何处?” 婚书在新安公主那里。 早在半年前,新安公主就把婚书要走了。当时新安公主亲临,张口讨要婚书,霍氏这辈子何曾见过皇室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听说新安公主要婚书,二话不说就把婚书交了出去。 新安公主还说,让她装病,把朱澜叫来,往死里磋磨她,折磨得越厉害,新安公主越高兴。 所以,她才想着法儿折磨朱澜。 霍氏不敢说婚书不在身边,于是说道:“你再问,我就死给你看。” 郑伯翰赌气走了出去。 婚书可以造假。 一个时辰后,郑伯翰当着朱澜的面,把写着二人名字的婚书撕得粉碎:“看好了,你我二人的婚事,就此作废。” 说完,伸手:“金钗给我。” 朱澜把一卷银票递给他:“但愿此生不见。” 她带着双成率先出了酒馆,心头雀跃,根本没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 郑伯翰的心情也很雀跃,跟在朱澜身后出了酒馆。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有人捡起来那一叠碎纸片,小心包好塞入怀中。 郑伯翰拿着银票去了客栈,找到杨尚心:“尚心,这是两千两银票,赶紧给杨伯父,让他去买宅子。” 杨尚心喜出望外。 昨日她回来后,气得半夜都没睡着,还以为拿不到银子。她笑颜如花:“太好了。你真帮了我们大忙。” 郑伯翰还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我母亲突然晕倒昏迷,我实在不能离开母亲,所以让你空手而归,你父母都没生气?” 杨尚心捏着银票,恨不得立刻就去买宅子:“自然没生气。他们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不理我。伯翰,我听说朱澜还在朱家,她还在生气?” 郑伯翰见杨尚心并不问银子的来历,松了口气:“她那人小肚鸡肠,鼠目寸光。但是她替我伺候我母亲大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你们进了门,还要辛苦尚心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才是。” 杨尚心温柔一笑:“那是自然,到时候我们姐妹相称,共同辅佐夫君,不是更好。” 郑伯翰大喜,搂住杨尚心的肩膀:“尚心最知我心。” 杨尚心非常羞赧,拍掉郑伯翰的手:“我爹说了,等买了宅子安置好,就等你来求亲。” 她求证一样看着郑伯翰,希望郑伯翰能说些聘礼之类的话,然而郑伯翰只说:“那就太好了。等你们住了新宅子,我自然会叫媒人前来提亲。尚心,我是抽空跑出来的,我得去衙门了。” 杨尚心叫丫头把杨宏从衙门叫回来:“爹,这是两千两银票,您赶紧拿去给牙人。” 杨宏大喜过望:“郑家果真有钱。” 接着又骂:“叫你多要些,你只要两千两。果然女生外向,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就往外拐。告诉你,过两天你再给他要那三千两,这是他欠咱们的。” 他拿了钱出了客栈,志得意满。 这偌大的京城,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人到中年,还能有这等机遇,果真是上天眷顾。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太阳高照,阳光热烈,仿佛他热血沸腾的心。 金吾卫大将军司内,薛从俭满脸阴寒:“你是说,这婚书是假的?” 黑衣人点头:“是,小人把婚书粘好,闻到婚书上的墨味很浓,不像是存放了两年的婚书。于是找了媒婆辨认,媒婆说那婚书是伪造的,封面是今年印刷的,根本不是前几年的款式。” 外面阳光甚是热烈,然而薛从俭的身上却在散发着骇人的寒意:“李公,这就是你给她选的好夫君,为了两千两银子,连婚书都能伪造了。真真可恶。” 他右臂抬起,奋力拍在桌案上。 等他手掌离开桌案,那案板上已然留下一个明显的手印。 黑衣人悄悄后退半步,一言不发。 战场上的王爷一怒,必定血流千里。 他不禁替郑伯翰担心。 薛从俭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树影:“去,马上把那两千两弄回来,让杨宏买不成宅子。” 黑衣人:“是,王爷。” 第11章 银票被偷 杨宏志得意满,袖中放着那一卷银票。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票,不免担心,于是摸了摸衣袖。 一小卷银票,硬硬的,老老实实的在袖子里。 杨宏放心了。 忽然有两个小乞丐跪在他脚下:“老爷,赏点儿吃的。” 这两个小乞丐脸上乌漆嘛黑的,只露出来两只明亮的眼睛,浑身发愁,也不知是粪便还是什么鸡屎的味道,熏得杨宏直皱眉头。 他不耐烦:“去,去,一边去。” 一个小乞丐扯住杨宏的衣袍:“老爷,官老爷,给点儿吃的。” 杨宏突然意识到他还穿着官袍呢。 他不能给这身官袍丢面子。 杨宏从衣袖里摸出来两枚铜板,笑眯眯地放在小乞丐脏兮兮的手心上:“拿去,拿去。” 两个小乞丐对视一眼,起身跑到街角买包子去了。 杨宏到了牙行,牙人迎过来:“哎哟,杨老爷,可终于等到您了。敢问今日可带来了余款。” 他把杨宏让进里间:“大人,您再不来,咱们可就得按照合同办事了。幸好今日是合同的最后一天。您看好了,合同上写明,您尚需余款一千八百两纹银。” 牙人恭恭敬敬站在旁边,摆出合同给杨宏看,嘴里还唠叨个不停:“大人,那宅子可是套好宅子,四四方方一个二进的院子,厢房厨房都是现成的,就连里头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也能值老多钱了。” 杨宏心里高兴,往袖中摸去。 第一次,摸出来几枚碎银,第二次,摸出来两枚铜板,第三次,袖中空空如也。 啥都没有。 杨宏大惊,认真捏着衣袖往里头看。 里面是空的。 是空的。 空的。 “天杀的,天杀的,在京城中竟然有小偷?谁,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偷官老爷的银票?” 杨宏嗓子都变音了,连合同都不看了,直接冲出牙行,却一时之间不知道往何处去,只在大门口团团转,扯着嗓门嘶吼:“报官,我要报官。” 他心痛如绞,浑身发热,脑袋发蒙,几乎要晕过去死了算了。那可是两千两,两千两银子啊。 。。。 两天后,杨尚心给郑伯翰写了一封信,让家里的婆子送到大理寺郑伯翰的手上,郑伯翰看了,怒从心头起。 信中说,他给的银子叫人偷了,牙行撕毁了购房合同,没收了两百两的订金,虽然已经报官,但是父亲和母亲都生病了,请了大夫在吃药。 还说,他们已经没钱住客栈,父亲预支了一个月的俸禄在京城郊区租了个小院子,一家人已经搬过去了。宅子没买成,平白损失了两千两。 最后说道,父亲袖中有银票这件事,只有他们一家人、郑伯翰和朱澜知道。但是为了维护朱澜的名誉,她和家人并没有把朱澜说出去云云。 朱澜。 竟然是朱澜。她好阴毒。 银票是自己亲手给杨宏的,所以,官府的人认定自己决计不会偷,故而没来找自己。 表面光鲜的一个少女,内里竟然如此龌龊。她明面上给了银票,却又叫人把银票偷走。 他郑伯翰不能忍。 郑伯翰换了官袍,径直叫书童把朱澜请到茶馆里喝茶。 朱澜很不高兴:“不是说了不再相见嘛?” 郑伯翰张口就说:“朱澜,你个口是心非的小人,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李公那么一个让人敬佩的人,竟有你这等不肖子孙。” 朱澜已经不和郑伯翰生气,不值得。他越生气,自己越不生气,这样他才能更加生气。 “郑伯翰,你话说明白。为何这么羞辱我。如果说不明白,别怪我老大耳刮子扇你。” 郑伯翰被朱澜打过两次,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大声说:“朱澜,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敢打你。你给了我两千两银票,转眼就让人偷走。你是何居心?” 朱澜莫名其妙:“什么偷走?那银票被人偷了?” 她一脸坦荡,不似撒谎。 郑伯翰恶狠狠看着朱澜:“朱澜,你个卑鄙小人。在我面前装什么无辜?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杨家人知。我自然不会偷,杨家人更加不会偷,那么偷的人一定是你。朱澜,你嫉妒杨尚心,于是叫人偷走银票。朱澜,你可真让人恶心。” 朱澜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把那两千两银票给了杨家。郑伯翰,你可真慷慨啊。” 郑伯翰面红耳赤:“别废话,把银票拿回来。杨家损失了两百两,现如今搬到城郊租房子住,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这么惨。” 朱澜几乎要笑出声来,强忍着笑意:“郑伯翰,你说我指使人偷了银票,拿证据来。要不然,我可要去大理寺告你诽谤哟。对了,你就是大理寺少卿,我要是告你,得找大理寺卿?” 郑伯翰手里还真没什么证据。 朱澜站起来:“郑伯翰,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胡乱诬陷我,我定然不会放过你。”她明亮的眼眸盯着郑伯翰:“你我已经毫无关系,别再来烦我。我祝你和杨小姐白头偕老。” 说完,扬长而去。 郑伯翰一拳打在桌面上,震翻了一杯茶水。 。。。 郑伯翰下衙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被霍氏叫住,郑伯翰有些无奈:“母亲,尚心他们在城郊租了院子,我前去商量提亲的事。” 这几日高阁老陪着皇上去寺庙祭天,场面盛大,虽然老百姓们见不到皇上他老人家,但是能见到高阁老。高阁老那个志得意满的模样,在霍氏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杨尚心的母亲和高阁老的妻子是同族。 所以霍氏笑眯眯说道:“赶紧去,把这事儿定下来。” 郑伯翰拎着礼品到了杨府,杨宏面色蜡黄:“伯翰,你是大理寺的,我这件案子你可得督促手下快办。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不过两千两银子而已,就这么点小事儿,就要死要活的,郑伯翰有些看不上杨宏。然而他耐着性子说道:“自然如此。伯父放心,京城治安素来良好,小乞丐而已,大理寺很快就会破案。” 杨尚心送来茶水进来,赵氏也进来说话。赵氏拿出来一个礼单:“伯翰,你不是外人,这是我们拟的聘礼单子。你先拿去看看。” 杨尚心送郑伯翰出来:“伯翰,聘礼是我父母拟定的,都是糊弄外人。如果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就和我说,我叫父母再减一减。” 心上人面前,郑伯翰丝毫不露怯:“你说什么呢?我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给你。” 杨尚心娇羞带笑:“我自然明白郑郎的心,恨不能日夜相伴。” 然而这礼单,却让郑家人差点儿吵起来。 第12章 七日后我来娶你 霍氏叫来大儿子两口子和二儿子两口子商量:“你们两房都拿出来点儿银钱,帮老三渡过这次难关。等日后你们还要靠老三提携。” 大儿媳阮氏撇嘴:“母亲,我们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除了孩子的学费,家里的吃食,哪里还有余钱?更何况杨家竟然要两万两,这还不算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把咱家卖了,都不值这么多。” 二儿媳妇刘氏站起来:“母亲,这事我们爱莫能助。三弟,你也领了俸禄,自然明白单靠俸禄根本凑不齐这么多聘礼。几百两还能凑一凑。两万两,三弟还是另外想办法。” 郑芽儿捏着聘礼单子冷笑:“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把咱们郑家当成肉包子啃。三哥,也就是你,被那小妖精给迷了眼睛。两万两,她可真敢要。他们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郑伯翰说:“大哥,二哥,目前高阁老如此声势,杨宏杨大人的夫人和高阁老妻子同族。这等关系,别人想找还找不到。今日杨家要两万两银子的彩礼,不多。大哥二哥还是想想办法凑银子。等来日小弟提拔,获益的是郑家。” 郑伯玉站起来:“一百两还能凑齐,这两万两,杀了我也办不到。” 郑伯谦说:“三弟,咱们这处宅子卖掉也才三千两。二哥的俸禄都给了母亲养家。三弟,二哥无能,抱歉。” 郑芽儿把礼单扔到地上:“她不是施粥的善良小姐姐嘛,那就别要聘礼啊。我看她就是虚伪。” 说完,站起来就走。郑伯玉等人也跟着走了。 霍氏气得手都在打颤:“反了,反了他们。” 郑伯翰的脸色很难看:“母亲,怎么办?家里的那个农庄卖了。” 霍氏摇头,眯了眯眼睛:“家里就一个庄子,那是用来救命的。这样,你去把朱澜哄回来,让她出聘礼。” 郑伯翰立刻想到朱澜头上的一根金钗就能卖两千两! 李公那么宠她,她的嫁妆必定少不了。 杨尚心的彩礼,就在朱澜身上了。 。。。 朱澜在绣房内看书,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双成赶紧递了手帕过来:“姑娘,没着凉?” 朱澜摇头:“看你大惊小怪,不过一个喷嚏而已。” 双成凑过来:“姑娘,给你说个好玩的。大街上都传遍了,刚刚进京没几天的杨大人被偷了两千两银票,没买成宅子,还损失了两百两订金。” 朱澜笑道:“走,咱们也去大街上看看去。天天闷在家里,烦。” 两个人出了大门,赫然看到郑伯翰迎面而来。 晦气。 郑伯翰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朱澜,请你喝茶。” 朱澜冷笑:“是么?不是借钱?” 郑伯翰:“……澜儿,我错了。逼你降妻为妾是我错了,有违圣贤之道。今日我特来赔罪。” 朱澜往前走:“不必。” 郑伯翰跟在她身侧:“澜儿,你得看清形势。你以未嫁之身在我家伺候我母亲大半年,这件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我退婚之后,还有谁家大好男儿会娶你为妻?顶多为妾。不如依旧和我成亲。” “你放心,我已经知错,往后绝不会犯浑。将来你和尚心一起,都是我妻。” “你们每个月十五天,我绝不偏颇。” 说得理直气壮。 朱澜微微一笑:“你倒是分得明白。不过,我不敢接受。郑大人,请回。” 郑伯翰低声说道:“澜儿,你还不知道,婚书依旧在。” 朱澜瞬间睁大眼:“你胡说,小心我扇你。” “那日撕掉的婚书,是假的。”郑伯翰眼中闪过狡黠:“我怕你将来嫁不出去,只好出此下策。澜儿,这都是你逼的。” 朱澜脸色煞白,看着郑伯翰这个人渣。 婚书这种大事,他都能伪造。 这天下,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郑伯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敢伪造婚书,骗我钱财?” 郑伯翰赔笑道:“澜儿,都是一家人,还不是你不懂事。如果你当初爽快给我两千两,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澜儿,家和万事兴,你得明事理。” 他面色一正:“澜儿,按照婚书,七日后你我成亲。你等着我把你娶进门。还有,备好嫁妆。” 说完,冲朱澜微微一笑,扭身而去。 朱澜气得浑身发发抖,只看着郑伯翰的背影,恨不得撕了他。 “姑娘。”双成担心地看着她。 朱澜扭身往回走:“回府。” 没想到郑伯翰弄了个假婚书糊弄自己,都怪自己大意。这几日光顾着高兴了,真是傻透了。 郑家的婚书她根本弄不到手,现如今必须得从祖母那里想办法,把婚书弄到手烧掉。 什么嫁人,我可去你的。 回到朱家,朱澜去找朱老夫人,给她跪下:“祖母,那郑伯翰逼我降妻为妾,咱们朱家也是勋贵之家,父亲尚了公主,说起来我也是公主的继女。公主的继女如何能做人家妾室?祖母,还请祖母帮澜儿把这婚事退了,澜儿一定做牛做马伺候祖母。” 朱老夫人缓慢看了她一眼,这个孙女越长越像她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明媚动人,难怪新安公主厌恶她。 想到朱淳,朱老夫人心有一丝怜悯。 但是,那怜悯一闪而过。 她恍惚记得新安公主那阴森的语气:“你听好了,老东西,你对朱澜好一分,我就扇朱淳一耳光,你对她好两分,我扇他两耳光。你打朱澜一耳光,我就让朱淳吃饱一天。你打她一拐杖,我就让朱淳吃饱十天。如果你听我的,我升你两个儿子的官;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叫你们身败名裂。” 朱老夫人使劲闭眼,把那股阴暗隔开,随后说道:“朱澜,此事万万不行,郑家让你为妾,你就得为妾。女人嘛,两眼一睁一闭,一辈子也就过去了。随缘。” 朱澜膝行到朱老夫人面前,摇晃她的腿:“祖母,我父母和离,我如同无父无母,虽然外祖疼我,然我是朱家的子孙,祖母为何不疼我爱我?祖母,我也是您的亲孙女啊?为什么?为什么?” 朱老夫人拍掉她的手:“休得胡言乱语。我自然一视同仁。你大姐不嫁得挺好,谁能说我偏颇?” 朱澜依旧抓住朱老夫人的衣袍:“祖母,我十岁父母和离之后,您对我动辄打骂。祖母,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小时候,您对我很好,为什么我父母和离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不仅您,家里的伯母伯父,堂姐堂哥他们都对我不好了。祖母,澜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悲从中来:“祖母,澜儿当时还小,每天都挨饿,吃不饱,说错了话就会被关小黑屋,做错了事就让跪祠堂。祖母,澜儿也是你的亲孙女啊。” 朱老夫人紧闭了双目,不敢看朱澜那双泪眼。 “休得胡言。” 朱澜哭着说:“祖母,如今澜儿只求您一件事,郑家是个大坑,澜儿跳进去,这辈子就完了。祖母---” 朱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猛地咳嗽了一声,朱老夫人蓦然睁开泪眼,一拐杖打在朱澜后背上。 啪。 “滚出去,退婚这件事,休提。” 朱澜不敢置信地看着朱老夫人:“祖母---” 后背好疼,真的好疼啊。 “祖母,您不肯帮我退婚,我只好去找我父亲了。我是他生的,他不能不尽父责。” 朱老夫人更怒,举着拐杖:“把她关起来,不许吃晚饭。” 几个婆子如狼似虎过来,拖着朱澜祠堂就走。 第13章 逃走见父 祠堂内阴暗潮湿,烛火明灭,虽是夏日,但依然森冷。 朱澜后背上被拐杖击打的地方疼痛难忍,她忍着疼,根本不流泪。 因为,没有人会来救她。 眼泪,是流给心疼自己的人看的。 当你身陷囹圄,当你踟躇孤苦,当你无能为力之际,也要做最后的努力。既然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为何不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下一步就能看到天日了呢。 所以,她得自救。 祠堂的大门从外头锁死,也没有门窗,朱澜在这里跪过很多次,她很熟悉。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开门,从外头射进来几线日光,光线较弱,已是下午。 是来送饭的婆子。 朱澜毫不犹豫,打晕了婆子,跑了出去。 临走还不忘记关好祠堂大门。 父母和离之后,她就没见过父亲朱淳。 但是和离之前,父母恩爱,父亲很疼爱她们姐妹,尤其是自己。 父亲会帮她的。 祖母也很疼爱父亲,祖母会听父亲的话的。 朱澜跑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公主府。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镇定了一下,拿出来一块碎银子递给门房:“这位大哥,烦请驸马出来一下,我是驸马的女儿朱澜。” 门房一听这话,不敢收朱澜的银子:“姑娘请稍等。” 朱澜等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朱淳已经死了。 大门开了,一字排开出来七八个家丁和婆子,簇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俊美男子,站在大门内。 台阶下,朱澜抬头看去。 正是朱淳。 他面色苍白,然而这苍白不遮掩他的俊美。几年未见,他依旧风流倜傥,一双眼睛不悲不喜,平静地看着朱澜。 “父亲。” 朱澜几乎要哭起来。 朱淳微微摆手,嗓音略微沙哑:“找我何事?” 只不过,他眼神一眨不眨看着朱澜,把她全身都打量了一遍,连发髻都没放过。当他看到朱澜发红的眼睛,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朱澜慢慢给朱淳跪下:“父亲,澜儿有一事相求。” “说。” 嗓音冰凉,不仅冷漠,还非常淡漠。 朱澜的心凉了一半。 但是,她还是鼓足勇气:“父亲,孩儿的未婚夫婿遇到他的青梅竹马,逼孩儿降妻为妾,孩儿不从,要退婚。奈何祖母反对。父亲,孩儿宁死也不做妾。孩儿要退婚。还请父亲替孩儿做主。” 朱淳面无表情,眼神似乎很空洞。但他藏在袖中的手,却悄然攥紧:“哦,为父帮不上忙。这件事还是听你祖母的。” “天色已晚,你回。” 说完,毅然转身,他身后的一大群家丁、婆子呼啦啦跟随他而去,大门也随即关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朱澜缓缓站起来,一滴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父亲,你别怪女儿将来不认你做父亲。” 她无助地喊了一句,瘪了瘪嘴,再也忍不住,垂头,任凭泪水无声坠落。 父亲帮不上忙,母亲那边自然也帮不上了。 母亲,在尼姑庵带发修行。 而外祖父,更加不能打扰他老人家。 朱澜靠在公主府外的大树上,她无处可去,只能回朱家。 回到朱家,朱老夫人勃然大怒:“朱澜,你能耐了,祠堂都关不住你。好啊,朱家看来留不住你了。” “这几日你就好好在朱家,待嫁。” “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不许吃东西。” 。。。 冽王府。 薛从俭扔掉毛笔,捏了捏眉心。 金吾卫的事情不多,对于他这等精力充沛的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她依旧没来找自己帮忙。 她被郑伯翰蒙骗,被朱老夫人殴打,被关祠堂。 去公主府被冷待。 在公主府门前,哭泣。 他闭上眼睛,那个跪在公主府前面哭泣的背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是如此的倔强,如此的坚强。 是个好姑娘。 但是她记性不好,忘了自己。 那一年,他带人回京述职,离开京城时突然遇到黑衣刺客。这群刺客功夫超强,杀光了他的侍卫,他也身受重伤,只身逃到深山中一处庙宇外,藏身在腐烂的树叶下延口残喘。 如果有人过来给他一刀,他必死无疑。 恍惚间有人扒开落叶,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看着他:“喂,这里不安全,赶紧跟我来。”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垂髫少女。她扶着他,扒开一个狗洞,从狗洞爬进寺庙,给他水喝,给他馒头吃,还给他偷了药。 他得知她是李公的外孙女,在这里陪伴独居的母亲。 “我父亲叫朱淳,被当今新安公主看中,逼着我父母和离,我母伤心,在这里带发修行。天下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抢人家的夫君,害我母伤心,害我无家可归。这等皇族,简直猪狗不如。” 小姑娘说着,靠在他肩头偷偷流泪。 他半年前从边疆回到京城,得知她以未嫁之身入郑家伺候老夫人,整个京城都在赞叹她孝顺。他还颇为安慰,虽然那种安慰中,带着浓郁的失落。 他还是回来晚了。 那个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小姑娘,已经要嫁人了。 他调查了一下郑伯翰,得知他在梅州县为官,出手大方得很,救济灾民广获赞誉,还想着郑伯翰勉强配得上朱澜。 但是郑伯翰从梅州县带回来杨尚心,要娶杨尚心为妻。他收到消息,正要想个法子除掉杨尚心,他不允许任何人毁了自己恩人的幸福。 那日,他见到了那个小姑娘。 他站在三楼的楼梯上,第一次见到了长大后的她。 雪花肌,星眸眼,樱花唇。 腰肢纤细,然而不掩挺拔。 他的心就不受控制一样,漏跳了一拍。 想到这儿,冽王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可疑的红润。 这就是他的那个小姑娘。 她指着郑伯翰,怒骂他无耻,字字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如同仙乐。 而那个郑伯翰竟然抓住她的手腕,于是他上前一步,把小姑娘挡在身后。 她看着挺拔,然而和自己一比,是小小的一只。 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都吃不饱饭吗? 听到朱澜说要退亲,他稳如老狗的处男之心竟然荡漾了一下,颇为高兴。 她不来找,自己就主动帮。 又如何? 任何人都不能惹小姑娘不开心。就是新安公主也不行。 第14章 不是真心行善 公主府内,新安公主梳理完毕,看着依旧站在窗下欣赏月色的朱淳冷笑:“怎么,还在想朱澜?” 朱淳嗓音低哑:“公主游玩一天,还不累?不如早点歇息。” 他走过来,要扶着公主上床。 公主冷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告诉你,朱澜做妾这件事,没得改。” 朱淳平静问道:“公主,我自从尚公主,对于公主并无一丝忤逆。公主为何总抓住我家人不放?朱澜是无辜的,她还小。” 新安撇嘴:“她不无辜。她是李采薇的女儿,这就是她的原罪。” 朱淳一甩衣袖,就要离去。 新安大声说:“你走。只要你离开这卧房一步,朱澜就得挨打。” 朱淳背对着新安,眼角通红,他紧咬牙关,忍过去那阵想杀人的冲动。 新安冷笑:“过来伺候我。” 朱淳答:“还未点香。” 新安上了床:“你每次都要点香,这是什么习惯?” 朱淳低声说:“情趣而已。” 他去点了线香,新安已经在床上催,朱淳等线香升起袅袅白烟,端了杯菊花茶,慢腾腾走向床边。 一夜欢畅,翌日早饭后,有门房来报:“公主,冽王来访。” 这倒是稀客。 这个王弟比自己小十八岁,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和自己不是一个母妃,两个人来往并不密切,可以说没什么感情。 今日来访,必定有事。 想到那人的叮嘱,要找机会拉拢这个钢铁王爷。虽然冽王废了一只手臂,然而号召力仍在,边境百万大军,都听冽王号令。 如果能抓住冽王,让他站自己这一队,那人南攻就不会这么艰难。 新安笑盈盈看着薛从俭:“王弟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想起我来?” 冽王浅笑:“本王回京半年多,未曾来拜见皇姐,是本王的错。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来皇姐这里讨杯茶。皇姐可给这个面子?” 新安赔笑:“该打,和皇姐还这么客气?园内花儿开得正好。走,和皇姐去逛逛这园子去。” 冽王问:“皇姐,怎么不见驸马?” 新安说道:“他不喜见外人,就让他一个人待着。” 冽王换了话题,不再提驸马了。 朱淳闷在房内,脸色铁青,然而却如同困兽。 这公主府就是个牢笼。 而他,还在这牢笼之内苦苦挣扎。 他白日也出不去,每日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活动。院子外有家丁守着,他到哪儿都跟着他。 忽然屋顶有了动静,朱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有黑衣人趴在屋顶:“嘘。” 朱淳立刻闭嘴。 那黑衣人跳下来:“驸马爷,小人是冽王的人。冽王有事要问。” 冽王? 黑衣人不容朱淳多想:“朱五姑娘遇到难题,冽王认识李公,故而想帮五姑娘。冽王想问,你为何不同意五姑娘退亲?里面可有隐情?” 朱淳大喜过望,冽王果敢坚毅,威名赫赫,是标准的行动派,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言语之间,敌方已然血流千里。 有这样的人帮澜儿,那是澜儿的福分。 “请告知冽王爷,郑伯翰逼我女儿降妻为妾,禽兽不如。然我被公主所困,无力帮她。请冽王出力相助。来日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冽王恩德。” 黑衣人问:“驸马爷,那您是同意五姑娘退婚,还是要五姑娘做正妻?” 朱淳面露鄙夷之色:“退婚。这等人家,如何能配得上我女儿?” 黑衣人一拱手就要飞身上屋顶,朱淳着急地说:“我女儿的两份婚书,都在公主手里。” 黑衣人明显一愣,点头而去。 朱淳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盖好屋顶,浑身一松,用手一摸,后背都是冷汗。 澜儿,你要坚持住,再等等,冽王就会来帮你。 六年了,他终于见到了小女儿。 当年她还是趴在自己膝头上撒娇的小姑娘,现如今,长成了豆蔻少女。 眼睛像采薇,身材也像采薇,嘴巴像自己,根本就是采薇和自己最完美的结合。 她倔强又渴求的看着自己,然而自己只能那么说,那么做。 朱淳趴在书案上,掩盖眼底的泪花。 。。。 冽王正陪新安公主说话,有金吾卫来报:“王爷,衙内有急事,还请王爷回衙。” 冽王无奈和新安公主告辞:“皇姐,我这就走了,回头再来陪皇姐说话。” 新安公主送他出门,看他上马后才回府。 冽王骑马回到王府,黑衣人上前一步,把见朱淳的事说了一遍,冽王眉目冷峭:“婚书竟然在新安公主那里。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 不用想也知道,她嫉妒李采薇,于是就拿捏还没出嫁的朱澜,叫朱家折磨她。 估计那什么郑家那个老夫人所谓的病重也是装的,找借口磋磨朱澜而已。 冽王眼眸阴沉:“玩阴的,呵。” 翌日下朝之后,裕康帝拉着冽王在御花园散步,裕康帝虽是帝王,然而也有一颗八卦心:“这段时间民间可发生什么事情?” 冽王说道:“皇兄可听说大理寺少卿的事?” “大理寺少卿?哦,你说的是郑伯翰?” “是他。这几日京城里传的都是他的事。他本和朱家一位小姐有婚约,又在梅州巧遇他的青梅竹马。他爱上了这位杨小姐。可怜的朱小姐以未嫁之身进郑家替郑大人尽孝伺候病重的老夫人,足足伺候了半年,结果郑伯翰一回京就要她和杨小姐同日进门,朱小姐为妾。” 裕康帝皱眉:“杨小姐?” “就是那位在梅州施粥的大善人杨小姐。” “既然是大善人,为何要做这等逼迫人的事情?可见那杨小姐也不是真心行善。” 裕康帝又问:“朱小姐呢?” “朱小姐自然不同意,离开郑家回到朱家,要求退婚。昨日她去了新安公主府……” 裕康帝打断他:“等等,这里头还有新安皇姐的事儿?” 冽王一笑:“朱小姐是皇姐的继女。” 裕康帝突然想起来:“这位朱小姐是皇姐的继女,她是李公的外孙女?” 冽王正色道:“正是那位李公李彪。” 李彪是经商奇才,贩卖天下货物,货船广通海外,囤积下来的财富不知道有多少。此人大善,大周朝几年前历经旱灾、地震、蝗灾和洪水改道,李彪倾尽家产,救下的灾民何止百万。 因此,大周朝的人都尊称他一声“李公”,而裕康帝也赐予了李彪一个匾额:积善之家。 第15章 道歉是需要诚意的 裕康衣袖一甩:“李公与我大周有功,外孙女竟然遭到这般对待,可怜可叹。也是朕无心管她,是朕失策。” “新安已经逼着人家两口子和离,还不放过人家女儿,可恶。也罢,你去找皇后,让她去办。” 冽王笑了:“皇兄仁厚。” 裕康瞪他一眼:“不早说,罚你陪朕下棋,你得让朕两个子儿。” 冽王:“臣遵旨。” 。。。 朱宅,朱老夫人问婆子:“朱澜怎么样了?还在绝食?” 婆子小声说:“是,五姑娘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估计要出事了。” 朱老夫人咬牙:“喂,给她喂下去,不吃也得吃。” “是,老夫人。” 昨日,新安公主专门派人送信,说朱澜竟敢去公主府找朱淳闹事,叫朱家严惩朱澜。还说让朱澜进郑家为妾这件事,谁都改变不了。要不然,她就切掉朱淳一根手指头。朱老夫人吓得当即关起来朱澜严加看管。 这一大一小,都是来讨债的。 虽然新安给了朱家荣耀,然而,也给了朱家枷锁。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因此获利,受罪的是老三一家人。老三一家为了朱家做出牺牲,这是他们的荣耀,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朱老夫人跟着婆子去了朱澜的院子,隔着窗子看到朱澜被粗壮的草绳子捆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进了内室,站在朱澜面前,一戳拐杖:“小混账,你就是死,都不能死在朱家。要死,也得死在郑家。” 这样,朱家就能摆脱新安公主的猜疑,就让那郑家去撑这个烂摊子。 朱澜饿得头晕目眩,听到这恶毒的话,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祖母,我朱澜到底哪里错了?竟然让祖母如此嫌恶?我再说一次,你们可以捆我,打我,但是我绝不屈服。” 朱老夫人恨恨地说:“谁让你是李采薇生的。谁让你长得那么像李采薇?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你,我的淳儿也不会如此受罪。你长得太像李采薇,新安公主想到你,就想到李采薇,就会折磨你父亲。如果没有你,你父亲就不会这么累。你父亲和你亲近,新安公主就会打他,折磨他。朱澜,你说你有没有错?” 朱澜睁大了眼睛,原来如此。 不是父亲不爱她,而是,父亲不敢爱她。 她冰冷的心暖了那么一点点。 朱澜问:“祖母,如果我离开朱家,是不是父亲就会好过些?” 朱老夫人眼角微红:“朱澜,只要你还活着,新安公主就会盯着你,就会磋磨你。所以,你还是乖乖地去郑家做妾。就算祖母求你,为了朱家,为了你两个伯父,为了你几个堂兄和堂姐妹,为了你父亲,你就牺牲自己。” 朱澜瞬间热血上涌,凭什么? 就凭一个新安公主,就要牺牲她的幸福? 何等无耻的要求。 “祖母,我们朱家没犯法,为何这么惧怕新安公主?” “住口。”朱老夫人怒喝一声:“人家是皇权,这天下都是人家的。咱朱家一门几十口子人,不能让你一个人给毁了。” 朱澜也急了:“祖母,郑伯翰此人恶毒,伪造婚书骗我,我宁肯一辈子不嫁,也不去给他做妾。” 啪。 朱老夫人狠狠地甩了朱澜一个耳光。 蓦然门口一声怒喝:“大胆,竟敢如此对待李公外孙!何等猖狂!” 朱老夫人回头一看,不知道何时进来了几个人。领头的那个老嬷嬷衣着华贵,双目冰冷,老鹰一样看着她。 她身后的几人,都穿着同样的衣袍,面无表情的站在老嬷嬷身后。其中一人喝道:“此乃皇后和太后身边的赖嬷嬷,还不见礼?” 朱老夫人骇然。 怎么宫里都来人了?还是赖嬷嬷? “奴婢不知嬷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嬷嬷恕罪。” 赖嬷嬷一摆手:“我来替皇后办事,你等退下。” “是。” 朱老夫人几乎是被人架着出了朱澜的房间,等她站在院内,才看到院子里满是宫女和太监。 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和两个儿媳站在一起。 赖嬷嬷叫人给朱澜松绑,眼里满是怜悯。 事情皇后都调查明白了,新安公主嫉恨李采薇,让郑家和朱家虐待朱澜。郑伯翰为了心上人逼朱澜为妾,朱澜不同意,要退婚。而新安公主利用权势,不允许朱澜退婚。 造孽啊,看把人家小姑娘折磨成什么样? 朱澜跪在地上给赖嬷嬷行礼,赖嬷嬷扶她起来:“五姑娘,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你是李公的外孙,李公乃是我大周功臣,谁敢磋磨你,皇上和皇后就磋磨她。” 朱澜的眼泪哗啦就流下来:“谢太后娘娘,谢皇上、皇后娘娘。” 赖嬷嬷叹气:“行了,要谢就谢李公做下的恩德。五姑娘,皇后让我来问你,你是想做郑伯翰的正妻,还是想退婚,都由得你。” 朱澜语气坚定,两眼发亮:“嬷嬷,郑伯翰此人龌龊,不值得托付终身。他为了替杨小姐买宅子,伪造婚书和我谈条件,拿了我两千两银票给了杨家,结果银票被偷,他不经过调查,污蔑是我偷了银票……” 她就要告状。郑伯翰那家伙现在是官身,自己乃是平民女子,根本斗不过他。现在皇后来替自己撑腰,她不告状简直就是个傻子。 再说,郑伯翰那种人,在大理寺做少卿,能公平断案吗?可别给他机会制造冤案了。 赖嬷嬷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件事,他们可没调查出来。 赖嬷嬷等朱澜说完,问:“好,我会如实禀告。你就等着好结果。” 朱澜再次给赖嬷嬷磕头。 朱老夫人站在院子里,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扶着她,免得她瘫倒。 “母亲,澜儿前几日去找新安公主,莫非新安公主发怒,找到皇后,让皇后来惩治朱澜?若是朱澜惹怒皇家,您可别护着朱澜,毁了咱们朱家的大好前程。” “母亲,朱澜可真不懂事,本来咱们朱家安安稳稳的,她一回来就闹得家宅不宁。我看,还是让郑家早日过来抬人算了。做妾也还不错,有她口饭吃,这不比饿死还强?” 朱老夫人心烦意乱:“都闭嘴。” 她往日作威作福惯了,嗓门有些大,前面两个公公回头看来,朱老夫人吓得立刻低头看脚尖。 门开了,赖嬷嬷走出来,冷冷扫了朱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您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能做出来责打小辈这种事?” 朱老夫人诚惶诚恐:“对不住,以后不敢了。” 心里却在怒骂,你们新安公主不去管,倒来责骂老身? 赖嬷嬷掀了掀眼皮子:“就说说而已?” 朱老夫人一愣神:“老身不明白您的意思?” 赖嬷嬷意有所指:“老夫人,道歉是需要诚意的。您捆了五姑娘,扇她耳光,折辱她,仅仅口头上说‘不敢’就算了?” “但是你年纪大了,又是新安公主的婆婆,奴婢也不敢责罚。这样,你这两个儿媳年轻力壮,眼看着您辱骂小辈而不规劝,实在不孝。来人,掌嘴。” 两个公公上来,一人对准一个儿媳妇就是一巴掌。 啪,啪。 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捂住脸颊,痛得要流泪。但是头都不敢抬,泪往肚子里咽。 这一招,着实吓坏了所有的朱家人。 老天爷啊,那可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啊。 “再打,打足十次。” “是。” 赖嬷嬷昂首挺胸的走了。 第16章 第一剑,先斩你 朱澜还在愣神的功夫,双成进来了:“姑娘,他们没打你?” 朱澜被捆了两天,胳膊和腿都麻木了,根本站不起来,但是她笑着说:“双成,我没事哈。你呢,他们打你了没?” 双成的脸颊是肿的,但是她使劲摇头:“没,他们没打我。” 主仆两个人抱在一起,都强忍着泪不哭。 朱澜使劲眨眼:“双成,皇后知道我的事了,皇后还派人过来,叫我不要慌。她们答应我,让我退婚。” 双成大喜,眼泪终于流下来:“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朱家人最害怕的就是皇家人。 朱澜说:“我告了郑伯翰一状。郑伯翰心思龌龊,我怕他会冤枉好人。” 双成点头:“嗯,他一看就不是好人。姑娘放心,皇上会收拾他。” 郑伯翰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杨尚心赶紧递了手帕过去:“可是着了凉?” 心上人如此贴心细致,郑伯翰的心里仿佛喝了蜜一样甜:“我没事。尚心如此心细,将来定然是个好娘子。” 他来杨宅和杨尚心商量嫁娶的事:“尚心,家里暂时筹不出两万两聘礼。我母亲说,先让朱澜进门,以正妻的名义娶她。她进门后,用她的嫁妆当郑家的聘礼。她父亲是驸马,外祖父又是富商,嫁妆定然丰厚。你看如何?” 杨尚心抿唇:“这么说,她到底还是正妻?” 郑伯翰赶紧保证:“我先一抬小轿子娶她进门。等她进了门,再以八抬大轿正妻之礼娶你。在外人眼里,你才是我郑伯翰的正头娘子。” 杨尚心问:“那她可愿意?” 郑伯翰轻蔑地说:“婚书在那儿,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杨尚心犹豫了一下:“我担心她不乐意你用她的嫁妆做聘礼。” 郑伯翰信誓旦旦:“那些东西进了郑家,就是郑家的。她没有话语权。” 杨尚心有些伤感:“本来嫁妆聘礼都是俗物,我看不眼里。所谓的妻、妾也俗得不能再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死都乐意。可是世人的眼光能杀人,将来你我的孩儿,也得有个名分。” 郑伯翰说:“将来你生的孩子才是嫡长子。我母亲说了,不让她生孩子。” 杨尚心的眼睛一下亮了:“是么,婆母如此开明?” 随后马上解释:“朱姐姐伺候了婆母大半年,替你尽孝,在京城广受赞誉,光是这一点就高我一头。我害怕进了你家,被她给比下去。” 郑伯翰笑道:“尚心在梅州的善举,比她高尚多了。你救的是成千上万的灾民,而她呢,只伺候我母亲一人而已。这样一比较,高下立判,你有何可惧?” 杨尚心莞尔:“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她何日进门?” 郑伯翰站起来:“就明日。尚心,我先走了,还得准备新房。我毕竟是官身,做事不能太过。” 杨尚心听出来他嗓音里的雀跃,勉强一笑:“好,那你回去。” 郑伯翰果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尚心嫉妒得撕了两条手帕才罢休。 她心爱的男人,明日要娶别的女人。 还是那个孝心享誉京城的女人。 还是一个外祖父超级有钱的女人,父亲还是驸马。她呢,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姑娘,毫无背景可言。 她嫉妒得心都扭曲了。 “朱澜,等我进了门,我第一剑,就斩你。” 。。。 同一时间,赖嬷嬷进了新安公主府。 这是太后的人,新安不敢大意,恭敬和赖嬷嬷打招呼:“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太后她老人家找我?” 赖嬷嬷笑着说:“公主,太后命你把朱五姑娘朱澜的婚书拿出来。” 说完,伸出右手,手心向上:“公主,太后她老人家还等着奴婢进宫回话呢。” 新安公主:“……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谁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狗一样乱叫?” 说话毫不客气。 她也不想想,能见着太后的人,都是什么人? 赖嬷嬷笑而不答,不过,那只手往前伸了伸。 这意思太明显了,人家知道,就是不告诉你而已。 新安懒洋洋说道:“真没意思。不过和自己的继女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就闹到太后那里去,真小气,玩都玩不起。” 她叫人拿了婚书给赖嬷嬷,赖嬷嬷这才说话:“太后叫公主有空进宫,陪她说说话。还叫驸马爷过去,说他天天闷着,不免会生病。” 新安笑:“知道了,明儿就去。” 赖嬷嬷走后,新安立马去找朱淳:“朱淳,你告诉太后的?” 朱淳莫名其妙,他正在写字:“公主说的什么话?我都多少天没出过门,没见过外人了。” 新安公主一想,也对,他连太后的面都没见过,如何能告状? “今儿赖嬷嬷来了,要走了朱澜的婚书。你高兴了?” 朱淳淡淡说道:“和我无关。” 新安公主很满意。 她就喜欢朱淳这样,一点儿都不关心朱澜。 两个人刚成亲那阵,朱淳经常提起回家看朱澜,毕竟朱澜还小,才十岁,后来,他就渐渐不提了,变得沉闷,天天关在书房里写字。 这样最好,他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而不是李采薇的。 “明日,郑家要纳朱澜进门,你去观礼?” 朱淳毫无异样,换了一张白纸铺好:“不去。” 新安公主大笑:“你不去,我去。我要看看你最心爱的小女儿如何去做妾。” 等她走后,朱淳手里的毛笔,瞬间被折断。 。。。 郑家,两个儿媳都坐在霍氏房内,郑家三个儿子都下了衙,也过来和霍氏请安。 三个女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霍氏气咻咻的看着大儿子和儿子:“朱澜的嫁妆要给做杨小姐的聘礼,你们两家的媳妇儿竟然都想要一份。你们就是这么管婆娘的?” 她这话一出,郑伯翰当即怒了:“大嫂,二嫂,当初让你们出钱给杨家买宅子,你们不肯。现在倒要盯着朱澜的嫁妆,这样不好。” 大夫人冷笑:“我们凭什么出钱给杨家买宅子,三弟要给人家尽孝,可别拉着我们替你尽孝。霍家可不流行孝心外包。” 郑伯翰:“……” 二夫人撇嘴:“朱澜的嫁妆必须得分给我们一份。我们这两房这么多年养家尽孝,三弟出过几两银子?朱澜的嫁妆,分作三份,以作赔偿。” 郑伯翰面红耳赤:“朱澜的嫁妆,你们都别想了,那是尚心的。” 大夫人嗓音尖锐:“朱澜的外祖父是举世闻名的富商,朱澜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陪嫁不会少。朱家的家底也多。你不会把整个陪嫁都给杨小姐?” 郑伯翰的拳头打在桌面上:“朱澜是我娘子,她的就是我的。我乐意都给杨小姐,你们没权利干涉。大哥,二哥,快别让大嫂二嫂说话了,俗。” 大夫人一甩衣袖:“不给我们,我们明日就不出席你的喜宴。我看谁丢人。” 说完,看了看二夫人,起身走了。 二夫人冷冷哼了一声,追了出去。 第二日,霍氏叫人雇了顶小轿子,也没有什么仪仗,径直往朱家接朱澜去了。 这是新安公主提前叫人安排的,说是一个妾而已,一顶轿子足够。 霍氏想到日后还要娶杨尚心进门,这次能低调就低调,新安公主这么安排最好不过。 她也没请什么宾客,两个儿媳妇因为昨日起了争执,因此都没出面,两个儿子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直接去了衙门点卯,家里只有郑伯翰和霍氏,冷冷清清的。 郑伯翰倒是很兴奋。 怎么说,朱澜虽然心思恶毒了些,还打过自己两巴掌,但是她容貌上乘,背后的李公财力不可小觑,他父亲是驸马,如果成了亲,新安公主定然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把朱澜哄过来,拿到她的嫁妆,随后就去杨家提亲,紧接着把尚心娶进来,那时候才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想到杨尚心,郑伯翰满心温柔,她娇美善良,心细体贴,深爱自己。有了朱澜这么一个富有的妾,还有尚心这么一个娇媚的妻,人生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巅峰,试问整个大周,能有几个男人这么有能力,达到这个境界? 郑伯翰真的志得意满。 “母亲,我怕朱澜会闹,我过去看看。” 霍氏心底里也担心朱澜闹腾,毕竟,他们口头上答应朱澜,要娶她,而非纳她。 “行,你快去快回。” 第17章 他可以龌龊到什么程度? 朱家,朱澜房内。 朱老夫人痛心疾首:“澜儿,你说,你是怎么见到太后的?你把家事闹到皇宫里面去,你觉得光荣吗?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要退婚,这可是家丑。” 昨日赖嬷嬷走后,新安公主叫人上门,说今日一定要让朱澜进郑府,要不然,不仅朱淳要受罪,就连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官途都会就此中断。 朱老夫人告诉来人说宫里太后插手此事,来人冷笑:“新安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新安公主就是杀人,也不会掉一根头发。有些事,就看你怎么做。如果生米煮成熟饭,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想管都没办法咯。”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 朱淳在人家手里呢。 而且,那个赖嬷嬷也没表态,只不过过来看了看朱澜而已。 朱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一时间摸不清太后的意图,于是过来审问朱澜。 “朱澜,郑家的轿子就在门外等着呢,他们只来了一顶小轿子,摆明了不是娶而是纳。你和郑伯翰到底怎么商量的?” “祖母,我说过了,我没见过太后他老人家,也没进过皇宫。至于郑家,随他们去折腾,总之我是不去的。” 朱澜的语气特别冷硬。 朱老夫人一挥手:“来人,给我绑到轿子里去。” 双成吓得护住朱澜:“老夫人,您不能……” 朱老夫人大喝一声:“把这小丫头关起来。” 婆子们扭住双成,其余的人扭住朱澜,押着她往门外走去。 朱澜嘶吼着:“我不去郑家,我不去郑家。” 大儿媳妇低声问:“母亲,这样动静是不是太大?还是不要惊动了皇宫那些人。” 朱老夫人淡漠说道:“放心,她的饭菜里放了东西,她没多大力气。” 朱澜正想挣脱掉两个婆子,蓦然感到浑身酥软无力,两条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就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她斜斜地靠在两个婆子身上,回头看了看朱老夫人,果然,在朱老夫人脸上看到一抹冷笑。 “祖母,你给我吃了什么?” 朱老夫人从眼角里看了看她:“放心,就是让你睡一觉的东西,对身子无碍。朱家的名誉不容你胡乱闹腾。祖母也是没办法,自古以来,家族大于人伦。朱澜,你认命。” 说话间到了外院,一顶小轿子孤零零地停在院子当中,两个喜娘傻子一样站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 乖乖,这姑娘可真好看。 哭得梨花带雨,娇弱可怜。 然而这可怜的姑娘却银牙一咬,拔掉发簪猛地刺向手心,瞬时间殷红色的鲜血涌出来,流得满手都是。 “啊----” 两个喜娘都叫起来。 大喜的日子见红,这可不是好事。 就听到外面有人喝道:“公主驾到----” 朱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一愣,可不是嘛,新安公主果然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 她带着大批的随从,黑压压站在门口,很有气势。 朱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迎上去:“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新安公主一摆手:“大喜的日子,闹什么呢?” 朱老夫人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说话,两眼却在人群里偷瞄。 新安冷笑:“别看了,他不来。” 朱老夫人心头一疼:“是,是。” 郑伯翰从人群中挤进来:“公主,下官郑伯翰见过公主。” 新安公主高昂着脑袋,看都不看郑伯翰一眼。郑伯翰也不见怪,他转向朱老夫人:“老夫人,我这就带人走了。敢问,嫁妆在何处?” 朱老夫人对公主不敢发怒,对郑伯翰可毫不客气:“你一顶小轿子过来就是纳妾,并非娶,哪来的嫁妆?你做什么梦?” 新安公主哈哈大笑起来,她走到软倒的朱澜面前,脚尖抬起来朱澜的下巴:“啧啧,真可怜呢。虽然有婚书,却依旧是个妾的命。你不是挺有能耐,连太后都惊动了。告诉你,有我新安在,谁都不会帮你。” 说完脚尖一踢,就把朱澜踢倒在地。 郑伯翰目睹这一切,他这才察觉到,母亲和自己都错了。 错得离谱。 只想到自己省银子,没想到人家更钻营。 好了,你来一顶小轿子纳妾,我们就没嫁妆。 没嫁妆,他拿什么去聘杨尚心? “老夫人您误会了。因为家中的银钱都拿去捐款救济灾民,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摆场面,故而简陋了一些。您放心,朱澜依旧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会变。” 朱澜来了些力气,大声喊道:“郑伯翰,你骗人。你捐的款都是我外祖父给你的。你欺世盗名。还有,我外祖父给了你两万两白银,你只捐了一万。还剩下一万两,你郑家怎么会没钱?” 郑伯翰眼神一紧,怒道:“妇道人家,如此多嘴。我回头定然严加管教。” 又有人笑道:“郑大人好大的口气呢。” 这话,带着戏谑,还带着挖苦。 众人回头,却见到门口站着一大群人。领头的依旧是那个赖嬷嬷,而赖嬷嬷身边,站着冽王。 冽王眼神冰冷,阴鹜地看着郑伯翰。 随后,他看向朱澜,猛然看到她手心都是血。 他快步上前,推开两个婆子,让朱澜靠在他身上:“何人伤你?” 赖嬷嬷来了,自己应该安全了。 朱澜把簪子往手心里捅,让自己更加清醒:“他们给我吃了药,我没办法,才刺伤了自己。” 冽王猛地看向朱老夫人,朱老夫人心惊胆战,嗫嚅解释:“她闹得不像话,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赖嬷嬷侧了侧脑袋,两个宫女过去扶着朱澜,找了个凳子让她坐下,还替她包扎。 赖嬷嬷问:“郑大人,你来娶朱小姐,可有婚书?” 郑伯翰:“……下官来得焦急,婚书未曾带在身上。” 赖嬷嬷脸色一寒:“郑大人乃是官身,竟然公然撒谎。老身定然禀报皇上,罚你谰言之罪。” 郑伯翰分辩:“婚书在家母身上,下官未曾带来。” 冽王突然插话:“是么?我怎么听说,你已经当着朱小姐的面儿,把婚书撕掉了?” 赖嬷嬷问:“郑大人,可有此事?” 她倒要看看,一个人可以龌龊到什么程度? 第18章 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郑伯翰哪会承认他手里没有婚书,他大声说:“王爷莫非在说笑?婚书好端端的在我母亲那里。” 冽王面露讥诮:“是么,那这是什么?” 他随手一甩,一张大红色的婚书飘飘荡荡飞过来,落在郑伯翰脚下。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 那婚书是被撕碎后粘在一起的,中间老大一个缝隙。 郑伯翰捡起来婚书看了看:“这是假的,我随手写的。当时澜儿胡闹,不听话,还要退婚。我无奈之下,只好写了个假婚书哄她而已。” 这下好了,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婚书还能造假? 就连新城公主都张着嘴:好啊,此人乃可造之才。 而大门外,墙头上,树上和邻居家的屋顶上,都挤满了京城的百姓。 没办法,实在是这边的动静太大,大家都被吸引过来了。 “连婚书都能造假,这郑大人可真行啊。” “人家是大理寺少卿,看过多少案例,这种事情小意思。” “不过大理寺少卿为啥要让未婚妻当妾?这姑娘这么好看,天仙一样,他脑子被驴踢了?” “你咋知道他要让未婚妻当妾?就你能耐?” “你傻呀,谁家娶新妇只有一抬轿子?这不是纳妾礼?” 朱澜也惊呆了。 老天爷,这张假的婚书竟然被王爷的人给捡走了。在这京城里,还有什么是金吾卫不知道,办不到的? 冽王一挥手,一个金吾卫收走假婚书。郑伯翰急了:“那是我写的,还给我。” 他这时候才想到要毁灭证据。 冽王冷笑一声:“郑大人,你不妨给大家说一说,你为何要伪造婚书?” 郑伯翰犹豫了一下,朱澜虚弱的说:“王爷,我来说。” 冽王彬彬有礼:“五姑娘请讲。” 他扫了一眼她的手心,那里还在往外渗血。 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 想杀了郑伯翰,想杀了朱老夫人,还有这个新安公主。 朱澜依旧很想睡觉,但是她使劲掐伤口,让自己保持清醒:“郑大人在梅州遇到杨小姐,不顾身有婚约,许她婚姻。回京后逼我降妻为妾,要我和杨小姐同日进门。” 墙头上的屋顶上树杈子里的老百姓们都竖起来耳朵听,有人要说话,就被人捂住嘴:“好好听。” “我不同意,要退婚。郑家不同意,因为她们要从我这里拿银子给杨家当聘礼。” 这简直是个王炸。 还能这样? 更多的人想要说话,于是更多的人被身边明智的人捂住嘴巴:“别吭声,出声我扭断你的脖子。” 朱澜接着说:“郑大人要给杨家两千两银子买宅子,但是他没钱,就和我要。我说给我婚书我就给他银子。后来郑大人当着我的面撕了婚书,我给了他两千两银票。” “不知道怎么回事,银票被偷了,郑大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是我指使人偷了银票。” “后来又说要娶我,让我做正妻。然而今日,却用纳妾礼来接我。还问我祖母要嫁妆,何等可笑。” “王爷,他身为大理寺卿,伪造婚书骗我银钱。我请求衙门治他的罪。” 她强撑着说完这些,那股困倦一股一股袭来,她不得不靠在宫女身上,微微闭上眼睛。 冽王大声问:“大家都听明白了?” 这就是让大家说话了。 不知道何时溜进院子里来的百姓,还有墙头上的、树杈子上的、邻居家屋顶上百姓们齐声吆喝:“大将军,听明白了。” “这郑大人可真让人开眼。还是个官身,可真给皇上他老人家丢脸。” “不能让这等人做官,我们老百姓可不养这等傻官。” “降妻为妾,看把他能耐的。他咋不上天?” “抬了一顶小轿,还想要人家姑娘家的嫁妆,脸皮比那长城一拐弯还要厚实。吃什么长的,脸皮这么厚?” “为了骗人银子,伪造婚书。大将军还等什么,赶紧抓他下大牢。” 赖嬷嬷看了一场大戏,心满意足,这下回去可以和太后、皇后和皇帝好好说一说了,满足他们的八卦心。 “好了好了,都安静。” 她穿着宫袍,年纪又大,这么一吼,百姓们都安静下来,知道这才是个发号施令的。 “两家的婚书都在这儿。这次是真的,大家可以看一看,冽王,你也检验一下。” 有人喊了一句:“不用看,老嬷嬷一看就让人信任。” 赖嬷嬷的脸上笑出来一朵花:“那好,冽王也不用检查了。” 已经伸出手的冽王:“……” 赖嬷嬷走到朱澜身边:“朱小姐,这婚书可要撕掉。” 只要撕掉婚书,两家的婚事就荡然无存。 朱澜睁开眼:“烦请嬷嬷,撕掉婚书。” 赖嬷嬷高举婚书:“大家作证,从今日起,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说完,两手用力几下,那两份大红色的婚书就变成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在空中。 郑伯翰大吼了一声:“不----” 没了婚书,他的聘礼怎么办? 尚心还等着呢。 赖嬷嬷拍了拍朱澜的发顶:“丫头,你好日子在后头呢。好好活着。咱们这就先回去了。” 朱澜跪下,规规矩矩给赖嬷嬷磕头:“谢太后,谢皇后,谢您老人家。” 赖嬷嬷看着新安公主:“公主,随我进宫如何?太后等你等得好苦。” 说完,带头而去。 她一走,所有的宫人、太监和随从们随即离开,新安公主带来的家丁、护卫和宫女婆子也跟着离开。整个院子里瞬间空出来不少。 冽王一挥手,金吾卫递过来一个小瓶。冽王捏着小瓶放在朱澜手心:“以后,做事要动脑子。伤自己是什么本事?” 朱澜:“……” 冽王似笑非笑看着郑伯翰:“今日并非休沐,郑大人可真闲啊。伪造婚书这件事,我会告知大理寺卿。” 说完,甩袖而去。 郑伯翰浑浑噩噩出了朱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给家里交代。还有尚心那里,怎么办? 他们杨家,可等着聘礼呢。 。。。 赖嬷嬷回到皇宫,把这事儿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遍,直把太后、皇后和皇帝惊得瞠目结舌。 这件事一波三折,过于让人惊奇,简直可以写成话本子,让说书人在茶馆里传唱了。 新安公主是太后嫡亲的女儿,也是皇姐,皇帝不好责骂,于是出了后宫,叫来薛从俭,问他怎么看这件事。 薛从俭淡淡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姐的事,自有太后她老人家管。皇上您只管朝廷官员不就好了。” 裕康帝说道:“郑家没什么钱,郑伯翰一手捐了一万两白银赈灾,朕就在怀疑,他如何这么有钱?原来是李公给的。年纪轻轻,竟借花献佛充作自己的功劳,其心不正。胡乱污蔑朱五姑娘偷盗,判案不公。有未婚妻然而却在外头再许婚姻,言而无信,背叛誓约,自己没能耐给杨宏买宅子,用歪心思伪造婚书骗钱,人品存疑。” “朕提他为大理寺少卿,大错特错。” 第19章 史上任期最短的大理寺少卿 薛从俭想了想:“郑伯翰做了这么多事,不思悔改,还理直气壮。皇上,我看他不是笨,而是蠢。” 皇上捏了捏眉心:“原本朕还以为咱们大周又出了个栋梁之材,竟是个蠢货。他不配大理寺少卿这个位子,降为寺丞。” “朱家的那两个郎中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侄女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却不出面护着,这等伯父简直混账。他们本来才能不高,是新安皇姐动用关系提拔上去的,那就让他们二人官复原职,做主事去。” 薛从俭一拱手:“皇上英明。” 当天下午,大理寺一派繁忙,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大理寺卿一身寒气进来:“少卿郑伯翰听令。” 郑伯翰放下卷宗,拱了拱手:“伯翰在此。” 大理寺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就是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害自己被皇上斥责,说他监管不力。他就好委屈呢,郑伯翰多大的人了,又不是自己儿子,他私德有亏,跟自己啥关系? “郑伯翰,上午你无故缺席,去了何处?” 郑伯翰心里一寒,糟糕,逃班被抓了。 不过,这是小事,等下衙后请大家吃酒也就是了。 但是大理寺卿接着说:“你无故翘班,是去纳妾还是娶妻?” 他这么一问,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郑伯翰面红耳赤:“大人,此乃私事,大人何故取笑下官?” 大理寺卿冷冷哼了一下:“你的私事上达天听。郑伯翰,皇上他老人家认为你不堪胜任少卿这个位子,喊你去做寺丞。你如果不喜欢,可以请辞。” 说完,扬长而去。 不过一个多月,郑伯翰就从大理寺少卿降到了寺丞,可以说是大周建国以来任期最短的少卿了。 这件事,又传遍了京城。 哎哟,京城的百姓们发现这阵子好忙呢,八卦听不完。 。。。 朱澜昏睡了一夜才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双成的眼睛都哭肿了。 “双成。” 她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姑娘,你终于醒了?” 双成托着朱澜起身,小心喂她水喝。 双成放下茶碗:“姑娘,想吃东西不?” 朱澜说:“吃点。浑身没劲儿。” 双成端了饭菜进来,不过是白粥小菜而已,但是婚书被撕掉,朱澜心头的大石头落地,她心情甚好,把白粥和小菜吃得干干净净。 门猛地被推开,冲进来两个少女,领头的那个十五六岁,指着朱澜大骂:“朱澜,你好样的,你这么一闹就让我父亲降了一级,从五品官降到了从六品。你真是个丧门星,祸根。朱家有了你可真是倒了大霉。” 另一个也跟着骂道:“朱澜,你害得我父亲降了一级,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的事关我们什么事,干什么害我们,害祖母,害我父亲?你怎么不去死?” 这两个人来势汹汹,要扯开双成,双成死死护住床沿,不让这两个人靠近:“三姑娘、四姑娘,不关我们姑娘的事,我们姑娘身上有伤,你们不能打人。” 朱吟一巴掌扇过来:“滚开。主子说话,关你小丫头何事?” 双成被扇得脑袋一歪,这边朱颂用力一扯,把双成扯开。 “朱澜,你个下贱的灾星,看我打不死你这灾星。” 朱吟攥紧拳头打下来。 朱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再一压,朱吟就惨叫连连:“哎哟,哎呀呀,疼疼疼。” 她被朱澜压在床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颂一看:“朱澜,你敢打三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松开三姐。” 她劈头盖脸朝着朱澜打下来。 朱吟是大伯父的女儿,朱颂是二伯父的女儿,这两个人向来玩得好,联手对付自己。她们是自己的平辈,并不是祖母,朱澜并不客气。 “你们打我,我就得乖乖承受?呸,这是谁定的规矩?” 朱澜只轻轻一推,朱颂就摔了个屁股墩,头上的金钗银钗响成一片。 朱吟和朱颂从来没见过朱澜动手,都惊疑地看着朱澜。 朱澜指着朱吟的鼻子:“说,怎么回事?大伯二伯怎么了?” 朱吟眼睛都红了:“你还有脸问,还不都是你害的。不仅我父亲、二伯父被皇上斥责,就连祖母都被太后呵斥。朱澜,你就是个祸害,灾星。” 朱颂爬起来:“朱澜,我父亲和大伯父都被降职。你倒好,闯了祸就知道睡大觉。现在还动手打人,我这就去告祖母去。” 说完,扯着朱吟跑了。 朱澜问双成:“没事。” 双成摇头:“姑娘,我没事。” 朱澜安慰她:“再忍忍,我们过几日就去外祖父家。这里,不是咱们的家。” 双成很懂事的点头:“嗯,姑娘,我这就收拾东西,到时候,咱们背起来包袱就走。” 朱澜问:“我睡的这一天,家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三姐姐和四姐跑过来骂人?” 双成说道:“昨日之后,姑娘就昏睡过去。下午的时候,皇宫又来了人,还是赖嬷嬷。赖嬷嬷骂了老夫人几句,说什么‘虐打’、‘恶毒’、‘不配为人长辈’之类的话,说完就走了。然后老夫人就开始哭,听说晚饭都没吃呢。” “大老爷、二老爷下衙后,说了被降级的事情,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跟着哭。听说大老爷的俸禄直接从十二两银子降到了十两,大夫人心疼得连昨日的晚饭和今日的早饭都没吃。” 原来如此。 这件事的后果竟然这么大。 该。 但是他们因为自己退婚这件事降级,祖母还受到太后的斥责,这辈子恐难翻案。朱家,自己是不能待了。 还得让双成去找大舅,让他们来接自己。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昨日京城那么多人都来家里看热闹,外祖父的消息那么灵通,估计过几日也会听说。所以,还不如自己主动些去找他老人家,免得日后挨骂。 “双成,你去找外祖父,让大舅来接我回去。这里我一天都不想待了。” 双成大喜:“是,姑娘。” 第20章 你才是灾星 这日,双成去京城外的李家送信,朱澜闲来无事,出门逛街。 这几日朱家跟散了架一样,朱老夫人终日闷在房内哭泣,大夫人和二夫人各自缩在自己院子里,大伯父和二伯父垂头丧气,见了朱澜招呼都不打,跟仇人一样。 朱澜其实心里是有愧的。 大伯父和二伯父本来是六品主事,并且没有升级的希望。父亲尚公主后,大伯和二伯就升了官,一个做到户部郎中,一个做到吏部郎中。很明显,是新安公主在背后帮了忙。 退婚一事后,两个人被皇上厌恶,又官复原职了。 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谁能想到皇上会插手这件事呢。 不过,如果不是皇上插手,自己也不可能退婚。 新安公主何其阴毒,就因为自己是朱淳的女儿,就操纵郑家和朱家磋磨自己,简直无耻。 这等人是给皇室抹黑。 朱澜走走停停,坐在路边摊口喝茶。 迎面走来两个人,是郑伯翰和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穿着湖蓝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金钗,一双眼睛妩媚多情。她柔若无骨,轻轻靠在郑伯翰的胳膊上。而郑伯翰小心托着她半边手臂,脸上的笑容极其温柔。 他这等温柔神色,从来没给过自己。 自己在郑家做了半年的奴婢,没黑没白得伺候霍夫人,饭都吃不饱。 朱澜,你瞎了眼。 朱澜不想和郑伯翰正面对上,于是低头侧身而坐。 这时候走的话,未免会引起他们二人的注意。 谁曾想他们二人坐在隔壁桌,叫了茶水和点心。 “尚心,你不怪我,真是太好了。你放心,今后我定然好好努力,一定会升职的。” 杨尚心低声说道:“伯翰素来聪明,升职不过是瞬间的事。更何况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朱澜多事。要是她乖乖做妾,后面这一系列的事都不会有。” 朱澜:“……” 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尚心,我家聘礼不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的情况你也明白,还望你体谅我的苦衷。” 杨尚心说:“我自然不怪你。伯翰乃是大丈夫,这不过是一时的困难,人生哪能一帆风顺。” 她话音一转:“我听人说那个李公给了你两万两,你捐了一万两,还剩下一万两呢?可是婆母不同意把那一万两给我做聘礼?可是婆母不满意我?” 郑伯翰解释说:“那一万两,我在梅州花了五千两,后来回京后给了母亲五千两。母亲留了两千给小妹做嫁妆,其余的给了大哥和二哥分了分。” 杨尚心:“哦,原来如此。伯翰历来孝顺,疼爱小妹,这么做是应该的。” 她放心了,这五千两,等她进了郑家,一定会拿回来的。 她父亲杨宏一个月的俸禄才十两银子而已。 所以,这笔巨款,她必定不能放过。 朱澜听着毫无趣味,但是对方好像没有想要走的意思,于是站起来想走。 郑伯翰一眼看到她:“朱澜,你站住。” 朱澜回头:“好巧啊。郑寺丞也在这里喝茶?” 郑伯翰现在不能听到人叫他寺丞,因为他觉得这是在羞辱自己:“朱澜,我被皇上降为寺丞,还不是拜你所赐。都是你这个灾星,你这个祸水,你不觉得要跟我道歉吗?” 朱澜哑然失笑:“郑寺丞何出此言?你德不配位,皇上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才降了你的官职,你有能耐去和皇上叫嚣,冲我吼算什么本事?我能让你升官还是能让你发财?哦,对了,我能让你发财,因为我外祖父一把就给了你两万两。” 杨尚心可没料到朱澜嘴皮子这么厉害。 她嫉妒地看着朱澜。 她有钱,她头上一根金钗就能卖两千两。 而且,她还比自己高挑,比自己好看。 和她比,自己就是鞋底上的泥点子,而人家,才是天上的云。 就听到郑伯翰说:“朱澜,要是你甘愿为妾,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现在我母亲被你气得卧病在床。朱澜,你表面是人,心里其实住着魔鬼,何其恶毒。” 朱澜突然一拍手:“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在你郑家半年多,你母亲吃的那些补品都是我花的钱。我都有记录,大概花了八百多两银子,零头我就不要了,你还我八百两即可。” 她说完,手心向上:“郑寺丞,还钱。” 还有这一出? 郑伯翰:“……你说我母亲吃了你买的补品?证据呢?拿证据出来。” 朱澜掏出来一张白纸:“在你家所有花费我都有记录,你母亲吃的阿姣、燕窝都由厨娘经手,你家的两个厨娘都是证人。如果想要对峙公堂,我也悉听尊便。” 郑伯翰:“……你、那也是你自愿的。” 朱澜笑了笑:“我不是自愿的,是你母亲提出来要我出钱给她买补品,要日日服用。算了,看你这样子,你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还我。郑寺丞可以写张借条,利息另算。”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郑伯翰,两只眼睛雾蒙蒙地,一点儿杂质都没有。 漂漂亮亮的,偏偏自己无法拥有。 郑伯翰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杨尚心上前一步:“朱小姐,这都是你自说自话,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还能说你在郑家吃喝半年,都没和你要钱呢。做人得诚实善良,尤其是咱们做女子的,德性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妇容。” 朱澜冷笑:“您是?” “杨尚心。” 朱澜歪了歪脑袋:“哦,原来你就是杨尚心。杨小姐明知郑大人有婚约还凑过来破坏他的婚姻,如果不是你,郑大人也就不会逼着我做妾,出尔反尔,被皇上不喜,从而降级,成了大周朝在职时间最短的大理寺少卿。说起来,你才是那个祸根,是灾星,你说对不对呀杨小姐?” “噗呲。” 有人笑了。 竟然是冽王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队金吾卫。 他穿着黑色的戎袍,胸前绣着山水暗纹,静静地站在那儿,巍巍然如山岳矗立。 那双含笑的眼眸,幽暗的看着朱澜。 第21章 敢问我帮了姑娘什么? 他怎么到处都在啊? 朱澜眨了眨眼睛,给薛从俭行礼:“大将军,王爷。” 杨尚心是第一次见薛从俭。 这男人身形精壮,腰板笔直,宽肩窄腰,浑身上下带着冷厉。那张脸英俊无比,刀削斧刻一样硬朗,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清隽得让人尖叫。 只可惜,冽王残了左臂。 这样残废的人,是不配站在自己身边的。 杨尚心收起那颗荡漾的春心,袅袅走上前给薛从俭行礼:“见过王爷。” 冽王并不看杨尚心,径直走向朱澜:“怎么叫我两次?” 朱澜很尴尬,刚才说的那些话被这人听到,现在他又调侃自己不会说话。她红了脸:“……大将军,哦,王爷,我不知道该叫您什么。” 冽王两眼盯着她,看到她本来梨花一样纯洁的脸庞染上几许粉红,不着痕迹地吞了吞口水,微微一笑:“我身份多,叫朱小姐迷惑,是我的错。今后叫我……”略微沉吟:“王爷即可。” 她小时候,是叫自己哥哥的。 他很高,为了看清楚朱澜的脸,于是轻轻躬身:“刚才说什么借条?” 朱澜说道:“王爷,我在郑家每日给他们老夫人买补品,我都有记录,他们家的厨娘都是证人,共计花了八百多两。我让郑寺丞还,他没有,于是就让他写借条。” “写了吗?” 朱澜摇头。 冽王侧身说:“郑寺丞,你要写一张借条给朱小姐。有借要有还。” 郑伯翰:“……是,王爷。” 杨尚心急了,这又是一笔巨款。 但是她也不敢公然反抗冽王,只能怒视朱澜,恨不得要把她烧个窟窿才能解恨。 冽王站在朱澜身侧,面对杨尚心:“刚才杨小姐说谁没有妇德?这位朱小姐以未嫁之身进郑家替郑寺丞尽孝,还贴银子给老夫人买补品,这份孝心感天动地。而杨小姐呢,虽然在梅州施粥,但是却破坏了朱小姐的姻缘,阻碍了郑寺丞的前程。你的善心,被你的私德损毁。故而在薛某眼里,杨小姐即没有妇德,也没有妇容。” 朱澜:“……” 好想鼓掌。 好一张会说话的嘴。 杨尚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这位王爷好生可恨,自己并没有得罪他,他一张口就说自己没有妇容也没有妇德,真真可恨。 她语无伦次:“王爷,民女本来并不知道…民女和郑郎情投意合……民女是先认识郑大人的……爱情要讲究先来后到……” 然而薛从俭并不看这朵小白花,看着朱澜:“朱小姐看来颇为悠闲,不如陪我走走如何?” 朱澜:“……王爷不需要巡逻?” 她和这位冒着寒气的大将军有什么好说的? 冽王一扯衣袖:“我少年时离开京城,半年前才回来,朱小姐久在京城生活,不如给我介绍一下京城的名胜古迹?” 朱澜:“……好。” 她带头往前走,冽王随即跟上,临走还不忘招呼:“你们看着郑寺丞写借条。” 朱澜就很无奈。 “朱小姐不生气?” 薛从俭低头看着朱澜洁白的耳垂,她戴了白色的珍珠耳坠儿,一晃一晃的,闪得他眼花。 “生什么气?” “婚姻对于女子何等重要。而杨尚心破坏了你的姻缘,你难道不恨她?” 朱澜轻轻摇了摇头:“我在郑家半年多,白日夜里都无法休息,吃不到一口热饭,睡不到一个好觉。但是,现在想一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我看清了郑家的人品,尤其是郑伯翰的人品。我甚至要感谢杨小姐,是她让郑伯翰暴露了他的卑鄙。即使我和郑伯翰成了亲,将来也会有无数个杨小姐、王小姐出现。那时候,我后悔都来不及了。” 薛从俭赞赏地看着她:“朱小姐心胸开阔,非一般女子能及。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朱澜展开手心,小小的一只,白白嫩嫩,掌心有个明显的伤痕:“快好了,也不疼了。” 金吾卫跟在后面,慢腾腾行走。 前面的两个金吾卫用眼神交流:“王爷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是男人你看不出来?王爷要谈恋爱了。” “是么?我怎么不信呢?和谁?” “……总之不是你。” “打赌,你输了你替我守夜。” 身后跟着这么一大队穿着戎袍的金吾卫,朱澜很不自在,不停地用眼角看身后那些高大的卫队,薛从俭察觉到了,微微拦住她的目光:“前面有家酒楼,不如上去吃顿饭?” 陪王爷吃饭? 那画面想都不敢想。 朱澜吞了吞口水:“哦,我得回家,我是偷跑出来的。” 薛从俭眼眸一暗:“朱家人还在为难你?不怕,等下我送你回去。” 这人这么闲?都不用点卯? 朱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薛从俭蓦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朱小姐似乎很怕我?” 这一点朱澜是不能承认的:“没有,王爷平易近人,护佑百姓,我不怕你。” 薛从俭微微倾身,盯着朱澜的脸蛋:“哦,那为何连吃饭也不敢和我吃,畏我如洪水猛兽?” 他微微靠近,朱澜只好微微侧首避开,从后面看,别提多合适了。 男的高大威猛,女的娇俏美丽,天生一对儿。 后面的金吾卫们纷纷低头看脚尖。 哎嘛,看多了长针眼。 朱澜抿了抿唇,发现自己就站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前面,这里的酒菜非常昂贵,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立刻找到了理由:“这里好像很贵……” 薛从俭的黑眸如同漩涡,一圈一圈泛着涟漪:“哦,在朱小姐眼里,我那么穷?” 朱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愣了愣神:“不,王爷误会了。您数次帮我大忙,应该我来请吃饭。但是今日我没带什么钱,所以说这里有些贵。等下次,下次我请吃饭。” 薛从俭避开了吃饭这个问题,而是问:“敢问我帮了姑娘什么?” 朱澜:“……” 金吾卫们的心思纷乱:“大将军是怎么了?有这么和人家小姑娘说话的吗?他谈过恋爱吗?” “白痴,傻子,蠢。” “想追人就送礼物,请客吃饭,你总是问东问西,换做我,老早一个大嘴巴子扇过来。” “脑子都用在打仗上面了。对着人家女孩儿,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蓦然间双成从人群里跑过来,满头满脸都是烟灰,衣裙也皱巴巴的不像个样子,偏偏两眼哭得红肿,看到朱澜,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小姐,出事了。赶紧回去。” 朱澜大惊,奔过去扶住双成:“怎么了?祖母生病了?” 双成摇头,泪珠子哗啦啦乱甩:“姑娘,外祖家,大火烧光了,全都烧死了,烧死了他们……” 朱澜身子一晃:“什么大火?你说清楚。” 双成已经站立不稳,扶着朱澜滑下去:“姑娘,李家都被烧了,都被烧了……” 第22章 大火焚烧处 朱澜心急如焚,奋力往城外急奔。 李家在京城之外十里地处的庄子里。当初李家先祖不喜京城繁乱,于是在京城外买地定居,家仆、丫头、婆子加上主子们几十口子人都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头,很热闹。 怎么会着火? 外祖父那么谨慎,大舅和二舅他们哪一个不是精明的人?宅子怎么就会突然着火? 还有大舅母二舅母,还有大表哥,二表哥,还有小表弟小表妹。 不会,他们绝不会有事。 朱澜奋力往前跑,从人群当中蹿过去。她身姿矫健,仿若游龙一样,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回头一看,人影已经跑远了。 朱澜出了京城,脚下不停接着狂奔。 身后马蹄阵阵,一条铁臂揽住朱澜微微用力,朱澜就腾云驾雾一样,惊叫之中人已经落在马鞍上。 “王爷?” “我随你去。” 薛从俭答道。 他一手牵缰,一手搂住朱澜:“坐好。” 马儿蓦然鸣叫,箭一样射向前方。 慌乱之中朱澜也没注意到他竟用左臂搂着她。 瞬间的功夫,李宅已经赫然在望。 明火已灭,只剩下黑烟滚滚。 李宅门前面站着不少人。 他们拿着盆,拎着水桶,都傻愣愣地站着。 威严的大门被烧断,浇在上面的水顺着黑色的门板往下滴落。 二楼被烧得坍塌,房梁掉落,到处都是尸体,趴着的,扭曲的,痉挛的。 朱澜浑身冰冷:“外祖,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 她跑到后院,这里是外祖父居住的地方,地面上躺着几具身躯,都烧得黢黑,蜷缩成一团,有些地方皮肉都不见了,露出来黑乎乎的骨节。 “外祖,外祖父……” 朱澜身子一软,跪在地上,膝行到一具躯体面前,抱起来,又放下,去抱另外一具被烧酥烂的躯壳。 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外祖父的身躯,只能根据身高来判断,但是这些身躯都蜷缩着,微微一碰,骨头就断了。 “外祖,外祖父。” 朱澜大叫着:“不,外祖一定不在这里,外祖和大舅二舅他们一定出去游玩了。” 她跑到大舅的院子里,这里也给烧得黑黢黢的,有些地方还冒着黑烟,有砸落的房梁横亘在地上,上面冒着暗红色的小火苗。这些粗大的房梁被烧成了焦炭,被凉水浇了之后,依旧有顽强的火星在燃烧。 院子里被烧焦的躯体横七竖八,有大有小,都被烧得露骨。 朱澜根本不敢看,但是她不能不看:“不会的,不会的。大舅也在外面游玩。” 薛从俭眉头紧锁,吩咐金吾卫开始盘查,他靠近朱澜:“澜儿,朱澜。” 朱澜跪在几具焦脆的躯体旁边,仿佛已经痴傻。 靠她最近的,是一个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手里捏着个烧成黑色的玉佩。这是她送给小表妹的五岁生辰礼,小表妹特别喜欢,天天系在腰上。 这是小表妹。 这几具躯壳都在一块儿,仿佛看到了死神一样,临死前一家人聚集在一起。 大人环抱着小孩,哀嚎着,痉挛着。 这里有大舅的玉佩,大舅母的玉镯,大舅舅玉佩上刻着一条小鱼,还是朱澜亲手刻的,意思是希望大舅舅年年有余。 朱澜几乎疯狂:“不,不----” 。。。 两天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大善人李彪一家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死,方圆两里地的院子都变成了断壁残垣。 裕康帝面色不快,眼神阴鹜:“从俭,可调查清楚了?” 薛从俭垂眸:“48具尸体全部被烧焦,皮肤无存,仅能从他们身上佩戴的饰品来辨认。李公、李公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六个孙子孙女全部遇难。其余家丁,婆子和丫头无一幸免。” “火势很大,幸好周围没有人家。” 裕康帝长吸一口气:“火势起因呢?可调查明白?” 薛从俭说道:“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李公在房内喝酒,旁边有火盆,李公房内书籍很多,几步之外是李公的卧榻,又是黑夜,其余人都已经安睡,李公年迈,火势一起,瞬间烧光了后院。周围人家很少,来不及灭火,因此李公一家被大火吞噬。”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可怜我李公,救了多少百姓,自己却死于大火,叫朕如何能接受?” 薛从俭默然。 她怎么办? 她祖母不容她,母亲在尼姑庵,父亲被新安公主关在公主府内。 她一个人,要如何面对? 很显然裕康帝也想到这一点:“厚葬。这件事,你去安排。” “是,皇上。” 。。。 李宅。 双成陪着朱澜,两个人默默坐在台阶上,双成举着个白面馒头:“姑娘,吃点儿。你不吃,明日的外祖公他们的后事可怎么办?” 朱澜嘴唇干裂,头发被那日残余的火苗烧了一大截,零碎地垂落在肩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我吃不下。” 嗓音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 双成拿了碗:“喝水。” 她强行喂了朱澜两口水,朱澜喝了:“双成,我不信我外祖家都被烧光了,肯定还有人逃了出去。我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从今后,我的家就在这里。” “我要守着外祖他们一家。” 双成点头:“嗯,我陪着姑娘一起守着。” 两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 大门外,薛从俭看着这黑魆魆的废墟里两个大哭的女子,不忍向前。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吩咐:“开始清理。清理后叫工匠重建新屋,要快。” “是。” 薛从俭终于走近朱澜,蹲下:“明日下葬,可要通知令堂大人?” 朱澜摇头:“不。” 母亲更加不能接受,等过了这阵子,再告诉她。 “可要通知令尊?” 朱澜:“……不,他不是李家的亲戚。” 薛从俭心痛,这是个坚强的姑娘,这么大的事,要一个人面对。 。。。 新安公主府,新安公主看着朱淳:“告诉你一件事,你前岳父一家人都被烧死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朱淳大惊:“这是何时的事?” 新安公主大怒:“你急什么?那是你前岳父,又不是你岳父。怎么,还以为自己是那李老头的乘龙快婿呢?” 说完,一巴掌扇过去。 啪 朱淳胸口在急促地喘气:“大火是怎么回事?李公他们一家人都没了?” 新安扭身就走:“偏不告诉你,我就要急死你。” 朱淳怒道:“公主,求求你做个人。” 新安回头:“告诉你,明日你前岳父一家人下葬,估计李采薇也会过去。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朱淳面色冷凝:“你说的都是真的?” 新安得意洋洋:“自然是真的。李公乃是大周功臣,我怎么敢诅咒功臣?不过,如果你想过去看看,有一个条件。” 朱淳强忍着怒气,一言不发看着新安。 新安说:“跪下,过来舔我的脚。” 屋内的宫女和公公们都低头不敢看。 朱淳毫不犹豫,跪下,缓缓趴下去。 第23章 一人痛哭,几人同悲 郑家。 霍氏幸灾乐祸:“朱澜就是个灾星。老天爷看她不顺眼,就烧了她外祖家,可恨怎么就没烧死她?” 昨日郑伯翰和她说了朱澜问他要八百两银子的事,把霍氏给气得差点儿吐血:“不就让她买点儿补品吃嘛,怎么了。我一个老婆子吃点儿补品怎么了?就花了她八百多两银子而已,怎么了?她这么小气,还来要?不可理喻。” “杨小姐说的对,她还在我们家睡觉喝水吃饭呢。怎么不说还我们钱?” 郑伯翰不理她,只发愁如何凑这八百两银子。 大哥二哥表明了没钱,想帮也没办法帮,小妹把那两千两银子护得死死的,一两银子不出。 至于朱澜外祖家大火,关他何事? 他这边发愁,朱老夫人那边也在发愁。 “他们家都被烧死了,咱家人去不去送葬?” 大夫人说道:“朱家和李家多少年前就不是一家人了,咱们家就不必去人了。免得沾染上什么脏东西,晦气。” 二夫人也说:“母亲,朱澜不是一直在李宅吗?这么几天都不回家,根本没把咱们看做她的亲人,咱们何必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老夫人:“话虽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但是未免不太好看。也罢,到时候让管家去烧点儿纸钱。”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翌日,李彪下葬。 这是一个大墓,所有李家人,无论主子还是家仆,都安葬在一起。 墓碑上刻着:李公彪家人墓。 其实在开挖墓地的时候,朱澜就要来,但是被薛从俭拦住,根本不让她靠近,等墓地埋好,墓碑竖好了,才让朱澜过去。 天色暗淡,闷热无风。 朱澜一身丧服,跪在墓前:“外祖,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哥,二表哥,大表姐,二表姐,小表弟,小表妹,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们,你们放心。我会一直在。” 她已经哭得没有泪水,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跪着,机械地挑着黄色的烧纸,看着那一簇簇的火苗明明灭灭。 她----终于接受了事实。 双成跪在一侧,也在烧纸:“姑娘,来了很多人。” 乡间小路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百姓,他们都是京城里的人,知道大周救了千万灾民的李彪被大火烧死,唏嘘之余,特来送葬。别管有钱没钱,过来给李公烧一把纸钱,也算表达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这些人排着队默默上前,烧一叠纸钱后,就把位置让给后来的人。 一个位置太少,后面的人自发排成三队,金吾卫在墓地前面放了四五个火盆,老百姓们就依次过去在火盆里烧纸钱。 朱澜跪在那里,不停在磕头。 她已然说不出话来。 队伍越来越长,仿佛看不到尽头一样。 有人烧过了纸钱后,走到薛从俭身侧:“王爷。” “尚书大人?” “李公惨逝,我得来。” “王爷。” “王大人也来了?” “李公走了,我不能心安,特来送他一程。” “王爷。” “镇国公,您?” “王爷,我来送送李公。” 站在薛从俭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大半个京城官场的人都来了。 有一人穿着丧服跳下马车,大哭着跑到朱澜身后:“澜儿,姐姐来晚了。” 朱澜看见此人,放声大哭。 姐妹俩抱成一团,双双跪倒给墓碑磕头。 朱芸搂着朱澜:“姐姐日夜赶路,终于今日到达。澜儿,你跪在姐姐后面去。” 她跪在朱澜前面,开始给烧纸的人磕头。朱澜靠着朱芸,死人一样。 。。。 管家回到朱家,去给老夫人回话:“老夫人,小人上坟回来了。小人见大半个官场的人都去给李公烧纸钱,特来告诉老夫人一声。” 什么? 朱老夫人惊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这等晦气的事,他们也去?都是谁去了?” 管家说:“京城的百姓去了不少,排着队给李公烧纸。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军部尚书,哎哟,我也不认识许多,还有镇国公,宁国公等人,他们都去了。他们烧了纸钱后,还站在大将军旁边,说是送李公最后一程。” 什么? 去了这么多当官的? 还都是大官。 “赶紧,叫老大老二他们都过去烧纸钱。哎哟,这都是什么事?死个人还这么麻烦。” 由于过去烧纸钱的人太多,朱芸让朱澜暂时回去歇息,她负责跪在墓碑前面给来人磕头。朱澜不肯,被双成强拉到后面的一棵树下歇息。 等终于轮到朱湘和朱潇烧纸钱的时候,都大半夜了。 朱湘两人烧了纸钱,走到薛从俭面前:“王爷。” 薛从俭的脸黑得比那夜幕还要暗沉:“李公估计不想看到二位,二位还请回。” 朱湘:“……” 朱潇:“……实在是家中有事无法脱身,这才来晚了些。” 薛从俭说道:“非也。乃因为朱家虐打朱五小姐,逼她为妾。她不同意,老夫人就喂她喝药。此事难道二位不知?二位乃朱五小姐嫡亲的伯父,也因朱五小姐的父亲尚了公主获得升迁,但却任凭朱老夫人如此荒唐行事,良心何在?如果本王让二位送李公,估计李公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殴打本王了。所以,你们不配给李公烧纸。还请二位归去。” 朱湘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朝堂上的人可都看着呢。这些人默默坐在薛从俭后面,一百多双眼睛盯着他俩。薛从俭站在墓碑前面,根本不让朱潇和朱湘二人靠近。 朱湘:“王爷,乃是我母亲对朱澜要求过于严苛,我等又尊重母亲,即便知道母亲做得有些过份,也没有阻拦,是我二人之过。今日我兄弟二人前来,也是母亲吩咐” 他突然住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冽王阴鹜的眼神在黑暗中更加阴森,他冷笑一声:“你二位不想来给李公烧纸上坟?那就不麻烦了。滚。” 朱湘一拱手,拉着朱潇踉跄而去。 薛从俭看后面的人不多了,于是说:“辛苦大家,李公也知道大家的心意。还请回。估计回到家收拾一下,就得早朝、点卯了。” 众位官员们这才起身,再次向墓碑作揖而去。 第24章 暗夜来人 众人纷纷离去,没多久墓地前面只剩下金吾卫、薛从俭、朱芸朱澜和双成。朱澜跪得时间太长,根本站不起来,朱芸和双成扶着她。朱芸不认识薛从俭,只能从他的戎袍看出来他身份尊贵:“多谢大人,我小妹虚弱,我得让她先回去歇息。” 薛从俭点头:“辛苦大小姐。” 朱澜全身的重量都在朱芸身上,朱芸又是女子,日夜赶路,也是疲惫,跪了几个时辰,双腿发麻,一下要软倒,薛从俭右手抓住朱澜,却任凭朱芸摔落。 火光下,薛从俭半边脸被火光照亮,另一半隐匿于黑暗,红色的火,黑色的夜幕和灰色的飞灰,衬得他恍若暗夜之神,神秘威猛,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他的大手火热滚烫,烙铁一般抓紧朱澜。 朱澜:“多谢。” 薛从俭嗓音暗哑,藏着隐痛:“你父亲来了。” 朱澜和朱芸都看向远方。 那里,孤零零站着一人。 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仿佛一根枯木,一条死鱼,一只站在悬崖边上要渴死的羚羊。 看到两姐妹的时候,眼里才有了些许的光芒。 朱淳慢慢走近,跪下磕头。 不知道磕了几个,也不知道磕了多少。 朱芸痛哭失声:“父亲。” 朱淳烧了纸钱,默默起身,嗓音嘶哑:“多谢王爷相助。” 薛从俭低声说道:“不谢。此乃圣命。” 又问:“朱老爷何时来的?” 他不说“驸马”,反而说“朱老爷”,颇有回护之意。 朱淳嗓音苦涩:“昨夜。” 朱澜终于抬眼看了看朱淳。 昨夜开始挖墓,也就是说,在刚开始挖墓地的时候就来了。他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在。 就凭这一点,她也得叫他一声。 朱澜开口:“父亲。” 朱淳嗓音嘶哑:“乖。” 朱淳握住朱芸的手:“芸儿,你是长姐,好好陪陪你妹妹。” 朱芸:“是,父亲。” 朱淳解下腰间一块白玉双鱼佩放在朱芸手上:“辛苦我儿。” 朱淳想摸朱澜的发顶,中途又改道握住朱澜的手:“好好保重。” 朱淳说完,冲薛从俭拱了拱手,步履沉重,就此离去。 朱澜双手藏在袖中,攥紧了一物。 那是一个玉佩,圆而厚。 父亲当着大家的面给了姐姐腰间玉佩,但是却偷偷给自己一个玉佩,是什么意思? 给她的时候,还使劲掐了她手心一下。 是在暗示什么? 朱澜来不及细想,朱芸已经扶着她进了宅子,让她歇息。 。。。 朱澜昏睡一夜,醒来已是中午。 朱芸就守着她,看见她睁开眼睛:“醒了?双成熬了粥,快起来喝一口。” 朱澜坐起来,头晕欲裂:“姐,今日还有人烧纸钱吗?” 朱芸叹气:“人走如灯灭。外祖父喜欢清净,薛大将军就让人拦了,不许那些人再来打搅。说如果大家惦记李公,就去寺庙里给李公上香。不必来这里打扰李公和他家人的亡灵。” 朱澜默默无语。 两姐妹沉默地坐了半日,朱芸终于想起来薛从俭还在外头守着:“王爷还在外面忙,我过去看看。你先歇着。” 朱芸腰间挂着那个双鱼玉佩,白色的玉佩,清澈透亮,雕工却很粗糙。 父亲素来喜欢雕刻小东西,他们小时候,朱淳就常常给他们刻小鱼,小狗之类的东西当玩具。 朱芸走后,朱澜从袖中拿出那个玉佩。 也是双鱼配,雕工也很粗陋,和姐姐的那个一模一样。 父亲心思深沉,绝不会无故偷偷给她一个玉佩。 她吃了些东西,身上有了些力气,下床走了出去。 工匠还在忙,新屋子建造得差不多了,两排平房,每排七间,好似普通百姓的院落,非常朴实。 这是薛从俭的意思。 “王爷叫匠人加快速度,方便咱们尽快搬进来。”双成解释说:“王爷还让人买了家具和米面粮油,都在厨房里放着。” “帮我多谢人家。” 双成点头。 朱澜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那些烧焦的断壁残垣都被收拾干净,不留痕迹,只有院子里的大树,枝桠被烧焦,然而树顶端还残留着不少绿叶,在顽强地伸向天空,仿佛在诉说这场悲剧,也仿佛在奋力歌唱,歌唱不知道的未来。 她眼神肃穆,全身洁白的丧服,就这么站着。 孤零零的,小小的一个身影。 她是柔弱的,也是坚韧的。 薛从俭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 不过几日,她就瘦得不像样子。双成的厨艺不好,年纪也小,衣食住行还不会照顾她。 如果自己叫人过来,难免她会拒绝。 她是独立而又坚强的姑娘,从小就是。这次这么大的打击,但她会熬过去的。 薛从俭慢慢走过去:“朱五小姐,将来如何打算?听大小姐说,你要住在这儿,不回朱家?” 朱澜点头:“是,我要替外祖守着这里。” 她话不多,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说。 大姐来了,她有了依靠,道谢那些事就都让大姐去做,她好想做个缩头的小乌龟,缩在龟壳里头,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要说。 薛从俭沉默了一会儿:“我这就要回去复命,朱五姑娘有我的令牌,知道去何处找我?”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8天,金吾卫那边一直来人催,皇兄也叫人来催他回京。一个王爷,一个金吾卫的大将军,这等小事吩咐属下去做完全可以,但是他却事必躬亲,把李彪丧葬这件事当成了自家的事来办。 裕康帝真想不明白啊,于是连着两日叫人来催。 朱澜默默屈膝行礼:“王爷走好。” 薛从俭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离去。 朱芸和朱澜稍微吃了些东西,都守着墓碑说话。 “姐姐,你过得可好?” “姐姐一切都好。姐姐就是担心你。等过了外祖父的孝期,我定然给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君。那个郑伯翰的事,双成都和我说了,那等人渣,不要也罢。” 朱澜靠在朱芸肩头:“我知道,大姐无需劝我。我都明白。” “大姐,我总觉得,外祖家里还有人活着,老天爷必定不会这么残忍,也许大舅,也许二舅……还活着。” 朱芸苦笑,突然拉着朱澜站起来,自己拦在朱澜身前,戒备地看着来人:“新安公主?” 第25章 你手头上有没有上等的好青年? 新安公主懒懒散散的站在十几米外,一眼扫到朱芸腰间那个粗糙的玉佩。 前日朱淳过来上坟,她当然要暗中派人跟着,果然朱淳手脚不老实,给了朱芸一个他自己雕刻的玉佩。 这玉佩不值钱,但是,她担心朱淳在里头藏东西。 一个玉佩里头能藏什么东西呢? 砸开来看看不就行了。 李彪是大周的功臣,这一点全大周的百姓都是认可的,包括新安公主。李彪是经商天才,一辈子挣钱无数,然而他生性慷慨,几次捐光家产拯救灾民。几年前李彪年迈,让两个儿子继承家业,两个儿子显然没什么才能,经营的商业屡屡破产,李家偃旗息鼓,龟缩在这里度日。 一场大火,烧光了一切,毁灭了一切痕迹。 新安公主嘴角凝聚起一个轻蔑的冷笑,只一挥手,一个婆子上前几步,扯走了朱芸腰间玉佩。 朱芸大惊:“公主,那是我父亲给我的玉佩,不值什么钱。” 新安公主说:“这是我家的玉佩,朱淳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胡乱送人,等我回家去看我怎么扇他耳光。” 朱芸扯着朱澜跪在地上,低声说:“实在不关父亲的事,乃是我不懂事,看到父亲腰间这玉佩可爱,缠着父亲要的。还请公主责罚。” 新安公主冷笑:“责罚自然是要的。来人,给我掌嘴,打这个不懂事的小贱人。” 朱澜一把护住朱芸:“新安公主,你要干什么?公主贵为皇族,如何能无故打人。” 新安看到朱澜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就嫉妒得想死,恨不得挖出来按自己眼框子里头。她走过来,歪着脑袋看朱澜,随后捏住朱澜的脸庞,尖锐的指甲嵌入皮肉:“小贱货,你在教训我?” 朱澜忍住疼痛:“朱澜不敢。” 朱芸死命把朱澜扯到身后:“公主恕罪,我妹妹还小,不懂事,公主恕罪。” 新安公主看了看墓碑,松开手:“把玉佩给我砸碎。” “是,公主。” 两个婆子拿了石头,当着朱澜和朱芸的面儿,把玉佩一下下砸成无数碎片。朱澜想要冲过去,却被朱芸拖住:“你不要动。你不要过去。你过去我就死给你看。” 朱澜:“姐,那是父亲给你的玉佩。” 朱芸眼里似有泪花,摇了摇头:“不过是个不值钱的东西。将来还会有的。” 新安公主走过去,仔细看地上的那些碎片,甚至还用手扒开看了看,非常满意:“把这些碎片都给我带回去,给那个白眼狼看看,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 朱芸两眼的泪忍不住,终于落下来。 玉佩被砸坏了,连碎片都留不下来。 新安公主耀武扬威地看了看两姐妹,上了马车,两个婆子似乎同情地看了看朱芸和朱澜,也跟着离开了墓地。 一片惨淡。 朱芸低声说:“澜儿,你还小,咱们要忍。咱们斗不过她。你也要体谅父亲,父亲在那儿,很苦。” 朱澜低声说:“我不想忍,我们都是受害者。凭什么?就凭她是公主,是皇亲?律法不是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这样,难道不是犯罪?” 朱芸捂住她的嘴:“可不能胡说,小心隔墙有耳。” 朱澜垂头:“……姐姐,回去。” 不知道新安公主回去后会不会惩戒父亲。 姐妹俩满腹心事,离开了墓地。 。。。 翌日,裕康帝和太后、皇后都在花厅内听薛从俭说李公下葬的事,听完后,太后唏嘘道:“李公那人我见过几次,大善,两个儿子也都是善良之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可见老天有时候也不长眼睛。” 皇后劝道:“母后不必伤心。李公和家人如此善良,老天爷都记着呢,说不定菩萨收走了去做仙童,可以说因祸得福呢。” 裕康帝叹气:“李公三次捐空家产,救我千万大周灾民。现在一把火烧没了,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后人无依无靠。可恨那个郑伯翰,人渣。” 又问薛从俭:“那个五姑娘还没出嫁。你手头上有没有上等好青年,给她留着。” 薛从俭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润,他垂头看脚尖:“暂无。” 有宫人进来:“太后娘娘,新安公主到。” 太后脸色难看:“让她进来。” 新安公主快步进来,脸上笑成一朵花:“母后,皇上,皇后,你们都在。” 太后一拍桌案:“孽障,给我跪下。” 新安公主莫名其妙:“母后,您干什么?” 这是她嫡亲的母后。 太后怒道:“跪下。” 新安公主只好跪下。 太后怒不可遏地指着她的鼻头:“我问你,朱驸马给了人家女儿一个自己雕刻的玉佩,你给人家砸碎了,连碎末都带走了。新安,李公尸骨未寒,你身为皇族,竟做得出来这等下贱的事。你让民间怎么看我,怎么看皇上?皇上每日兢兢业业,管理大周如履薄冰,不敢让百姓寒心。他的百姓,可不是让你来霍霍的。来人,给我掌嘴。” 新安生气:“谁在乱嚼舌根?叫我知道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完,若有若无的看了看薛从俭。 皇后轻描淡写地说:“皇姐为何看从俭?你做的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以为从俭会管你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人家撇还来不及撇呢。实话告诉你,你这件事,百姓都传遍了,估计明日说书的就会编成话本儿,传遍天下呢。” 这个大姑姐实在不着调,她老早就想收拾她。 现在这个机会,可不得好好利用。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能让这个蠢货来祸害。 太后更怒:“圣人说过,民可载舟,也可覆舟。我大周立国以来,从未有你这等混账玩意儿。大周,不是叫你来霍霍的。掌嘴,还等什么?” 两个老嬷嬷上前,一人按住新安公主的肩膀,一人举起来粗大的手掌,对准新安公主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太后怒:“打,接着打。” 婆子打了十巴掌之后,皇后才不紧不慢说道:“算了,打得多了,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新安被打得脸颊红肿,她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突然觉得嘴里漏风,仔细一看,地上的血迹里,有一颗牙齿。 好么,连牙齿都给打掉了一颗。 好啊,朱家的人,都给她等着。 裕康帝看了看天色:“唔,时辰不早了,母后,孩儿告退了。” 皇后和薛从俭也跟着告退而出。 裕康帝交代薛从俭:“朱五姑娘身份尴尬,估计在朱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就替朕盯着些,也算是告慰李公的在天之灵。” 薛从俭拱手:“是,皇上圣明。” 第26章 朱澜,你目无尊长 过了几天,新屋建成,工匠们收拾妥帖要离开,朱澜问:“工钱几何?我们现在还没钱,只能先欠着。” 她身上只有一些碎银,还是那日逛街随手放在荷包里的,根本不够支付人家的工钱和配料钱。 领头的匠人说:“姑娘,这些工钱和料钱,衙门已经给了。” 衙门? 朱芸问:“衙门给钱帮我们建房子?” 领头的匠人说:“姑娘,衙门里头的人说,李公为大周数次捐光家产。现在李公仙逝,大周必定要重建李公家宅,以告慰李公的在天之灵。姑娘,咱们就不打扰,这就走了。” 这些工匠不仅仅建造了新屋,还打造了全套家具,床、桌子、椅子、书案、箱子、柜子一应俱全,就连棉被都备好了。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套都有,灶台就造了两个。 朱芸感叹:“皇上果真是明君,连这等小事,都能想到。” 但是厨房里没什么食物,米缸是空的,菜篮子也是空的。这十来天花的钱,都是朱芸负担的。 朱澜说道:“姐姐,你在这里看家。双成,你随我去收债,顺便去朱家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今日就搬过来。” 双成应了一声,和朱澜回了京城,要进朱家。 看门的一看朱澜到了,飞一样去后院朱老夫人那里禀告,朱老夫人一听朱澜竟然穿着孝服装回来,气得发抖:“这小孽障把这里当成什么了?我还没死呢。” 大夫人赶紧劝说她:“母亲,李公的事,皇上安排人盯着呢。咱们可不能随心所欲。您忘了,夫君和二弟在墓地那里受辱,冽王可不是好相与的。” 二夫人跟着说道:“母亲,您不喜她,不见她就行了。我去见见,看她要干什么?” 她出了后院,迎面遇到朱澜。 这小妮子果然穿着全身孝服。 “朱澜回来了。” 朱澜也不客气:“二伯母,祖母可在?” “在,不过她不舒服,躺着呢。” 朱澜直接说:“祖母既然不舒服,那我就不去打搅她老人家了。麻烦二伯母和祖母说一声,我这就搬走到李宅那里去住。日后可能很少回来了。” 二夫人大吃一惊。 李家都死光了,这小畜生难道傻了不成? “澜儿,你认真的?” 朱澜肃着一张脸:“二伯母,我急着回去,双成,你先去收拾一下咱们的东西,我还有事和二伯母说。” 双成走了。 二夫人冷笑,她想走,就让她走。这就是个灾星。她母亲带发修行,她父亲连公主府都出不来,她倒要看看,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靠谁? 离开了朱家,她连个像样的婆家都说不上。 嗤,一本正经的装孝子,给谁看呢。 朱澜说:“李宅被烧,现在我身无分文。我外祖父曾经给了朱家十斛明珠,都是无价之宝。还请归还给我。” 二夫人:“……” 她可没想到朱澜会这么说。 朱澜那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二伯母,如果你不能做主,就去找祖母,我等着呢。” 二夫人气得发抖:“那十斛明珠的用途,你不是不知道。你竟然要收回,你可是在胡说八道?” 当初李公送来十斛珍珠,作为交换,带走了朱澜,让朱澜在李家住了六年。 朱澜冷冷说道:“当初外祖父送来十斛明珠,说得分明,那时候我还小,外祖说放在朱家叫祖母替我保管,等我大了再还给我。我如今已经成年,还请朱家把那明珠还我。” 这都是客气话,这里头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李家送明珠,朱家放人。 二夫人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朱家朱家,难道你不是朱家人?” 那十斛明珠,一部分给了大房,一部分给了二房,其余的部分都在老夫人手里。 她还要把那些明珠留着给女儿做嫁妆,如何能还回去。 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听到朱澜说:“二伯母,当初朱家逼我为妾,老夫人喂我吃药的时候,我就不是朱家人了。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做我朱澜的家人?不配。” “二伯母,你鞋子上缀着的明珠,就是我外祖送来的。赶紧拆下来还我,我看在叫了你十几年二伯母的份上,不收你折旧费。” 朱颂跑过来:“朱澜,你竟敢这么和我母亲说话,你大胆。” 朱澜掀了掀眼皮子:“二伯母,我不想浪费时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等我收拾好东西,如果看不到那些明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朱颂气得满脸通红:“朱澜,你个丧门星,要不是你,李公一家人能被烧死?都是你带给他们的灾气。” 啪。 朱澜一巴掌扇过去,朱颂被扇得偏过脸去,等她回过头来,脸颊都肿了。 二夫人心疼不已:“朱澜,你反了天了?你竟敢打你四姐?” 朱澜冷笑:“现在是我四姐了?那日我被捆着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冷笑,那时候,可曾想到她是我四姐?我可没见过这样当姐姐的。” 二夫人:“……” 朱澜离开朱家的时候才十岁,半年前回来没几天就去了郑家,没想到现在牙尖嘴利,让她招架不住。 赶过来的朱老夫人一戳拐杖:“反了你了。即使你有皇室撑腰,也不能如此猖狂。朱澜,人在做,天在看。你的孝道哪儿去了?难道都在郑家那里用光了?” 她身后跟着大夫人和朱吟,后面更是乌压压一片丫头和婆子。 朱澜一个人站在这些人对面,如同一朵没了水分的梨花,蔫头蔫脑的毫无精神。 她看着朱老夫人,这是她祖母,自己孩童时期也曾经很疼自己,但是这种疼爱,在父亲尚公主以后,消失了。她的疼爱是有条件的,不像外祖父和大舅他们,无条件宠爱自己。 她屈从于王权之下,唯新安公主马首是瞻;毫无理由虐打自己,贪慕权贵,利用父亲的身份让大伯父和二伯父升官发财。如今大伯父二伯父降级,却又把所有的原因归罪于自己。 朱澜淡淡说道:“祖母不是病着?怎么听到我说要朱家归还珍珠,就赶过来了?可见在祖母眼里,康健不如珍珠重要。” 这是挖苦朱老夫人钻到钱眼里去了。 朱老夫人气得简直想要死一死:“朱澜,你目无尊长。”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将来朱澜定然嫁不出去了。 第27章 猪狗不如 朱澜毫不在意:“祖母,我还得回去,奉劝你立刻把十斛明珠还给我。要不然,我就要去找太后她老人家主持公道。我马车在门口等着,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 “双成,走。” 双成背着两个大包袱,手里拎着两个小包袱,很沉。 朱澜过去接过来小包袱:“这里头是书籍和首饰?” “嗯。” 朱澜从李家回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简单。 大夫人还在震惊朱澜的要求,什么要收回去十斛珍珠,笑话,那些珍珠个个拇指一样大小,分给她的怎么可能还回去。简直痴人说梦。 她拦住朱澜和双成:“里面什么东西?莫非偷了我们朱家的宝物?” “来人,过来检查。” 双成护住包袱:“你们干什么?你们这群强盗。这都是我们姑娘的衣裳。” 但是婆子们扭住双成,两三下解开包袱,把里面的衣服丢得到处都是。 朱澜冷笑:“双成,叫她们看。” 她主动把手里的包袱解开,果然,里面只有笔墨纸砚而已。 “首饰呢?打开首饰盒。” 朱澜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几个简单的金钗和朱钗。 “大伯母,看清楚了?这些都是我从外祖父家带过来的。这六年期间,是外祖父养了我,朱家连套衣裙都没给我做过。敢问大伯母,朱家为何胆敢留下我十斛珍珠?就因为脸皮太厚实了吗?” “你……” 大夫人面红耳赤。她贵为大夫人,是管家娘子,在朱家颐指气使惯了,何曾这样被人骂,还是当着全部下人的面? 她冲动之下,一巴掌扇过去。 朱澜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送,大夫人就往前冲了两步,摔倒在地,满头的朱钗乱晃,发髻也散乱了。 忽地一声怒吼:“干什么呢?” 是朱湘和朱潇回来了。 大夫人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委屈得两眼垂泪,花骨朵一样扑向朱湘:“夫君,朱澜她打我,她不孝,她不敬……” 朱湘满脸通红,耳朵都红透了,他几步冲到大夫人面前,上来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大夫人被打得朱钗乱响:“夫君?你打我?” 朱湘怒道:“无知妇人,我前程都快被你等葬送。” 朱老夫人一听,这不是在说自己? 二夫人本来还想喊冤,结果这么一来,立刻不敢吭声了。 忽见朱家众位家仆和婆子、丫头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尽头,站着面冷如铁的大大将军。 他左手下垂,右手握着马鞭,长腿缓步,走到朱澜身侧,嗓音里不太愉快:“这等小事,也值当你亲自前来?” 朱澜抿唇:“……乃是家事,不敢惊动王爷。王爷怎么会来?” 薛从俭认真把朱澜扫了一边:“闲来无事,逛着就到了这里。你可有受伤?” 朱澜摇头:“并无。” 她收拾包袱,双成捡地上的衣裙,遍地都是姑娘家的衣裙,薛从俭的脸色更加难看。 随从和他说朱澜进京回朱家,他怕朱澜有事,当即赶了过来,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是受到了欺辱。 “老夫人,怎么回事?” 他嗓音带着冰冷的箭簇,射向了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才不怕,道理站在她这边:“王爷明鉴。朱澜乃是我孙女儿,今日竟然开口就要我十斛珍珠。还出言不逊,动手打人。王爷,你都看到了。她一个人搅和得全家都乱糟糟的。” 薛从俭看着双成捡衣裙:“哦,我看到的是朱五小姐的衣服被扔得遍地都是,难道不是你们仗势欺人?朱家乃是世家,此等欺负自己亲孙女的事情,就连屠夫都做不出来。我看你朱家,连屠夫之家都不如。” 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金吾卫们,问:“你们说,连屠夫都不如的人,是什么人?” 领头的金吾卫毫不迟疑:“大将军这都不知?自然是猪狗不如。” 朱澜:“……” 王爷和王爷手下的兵口才都颇为了得呢。 她不禁轻轻一笑。 这一笑,比五月梨花还要俏丽。 朱吟和朱颂嫉恨得咬牙。 真是个狐狸精,看看,这么多男人都帮她说话。 薛从俭看到那笑容,眼眸一暗,吞了吞看不见的口水,低声问朱澜:“朱五小姐有何诉求,直接说。” 朱澜说:“六年前我外祖父曾送来十斛明珠,如今我要搬到李宅去住,但生活无以为继,所以我要收回那些明珠。但朱家人并不同意,故而有了些争执。” 薛从俭眼神幽暗,嗓音颇为不满:“为何不去找我?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面对这些污浊?” 朱湘:“……” 朱潇:“……” 朱老夫人气得简直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在王爷眼里,他们朱家竟然是“污浊”? 朱澜简直招架不住大将军的熟稔:“先前外祖的事已经麻烦了王爷许久,此等小事,不敢劳烦您。” 薛从俭问:“你外祖为何送珍珠给朱家?可有记录?” 朱澜说:“当初我外祖要接我回去,祖母不允,于是外祖送来十斛明珠,讲明是给我的,不过让朱家暂时管理,等我大了就归还给我。记录是有的,当时我外祖给了礼品单子的。” 薛从俭追问:“你外祖为何要接你回去?这里可是你嫡亲的祖母家。” 这可一言难尽。 朱澜颇为难言的看着薛从俭,这可真是家丑,她并不想揭开六年前的伤疤,再让自己痛心一次。 薛从俭见她不吭声,看了看双成:“双成,你说。” 双成小嘴巴巴的开始告状:“大将军,那时候他们不给咱们吃喝,冬日也不给被褥,还让姑娘跪祠堂,关着姑娘不让出门,还殴打姑娘……” 薛从俭越听脸色越难看,攥紧了拳头。 朱湘赶紧打断双成:“大将军,此乃丫头胡言乱语,不可信。” 薛从俭挑眉:“这种事调查起来非常容易,不过,朱主事可愿意以你官身打赌?如果是事实,你自愿辞官。” 朱湘一下后退了两步:“这、这?” 薛从俭眼里都是讥诮:“大人不敢?” 朱潇刚想开口,被二夫人一把捂住嘴巴,连连摇头。 笑话,虐待朱澜的事情每一个朱家的人都知道,只需要稍微盘查,那些下人就会说出来。 可不能让自己夫君平白丢了官位。 第28章 五姑娘吃得少 朱老夫人一戳拐杖:“王爷不可听一面之词。老身是澜儿的嫡亲祖母,打她,让她跪祠堂是为了她好。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小孩子不好好调教,大了后悔都来不及。王爷您说是不是?” 薛从俭皮笑肉不笑:“老夫人,您逼迫朱五小姐做妾,给她喂药,我亲眼所见呢。那也是对她好?如此说来,不如我做媒,给你家三小姐和四小姐说个人家,让她们姐妹二人去做妾如何?” 此话一出,吓得朱吟和朱颂挤在老夫人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了。 哎嘛,这人好生可怕。 朱老夫人:“……” 朱澜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两下眼睛。 薛从俭忽然脸上冷意森森:“李公乃是大周功勋,拯救大周千万灾民。皇上对朱五小姐都体谅有加,尔等竟虐待李公外孙,何等胆大。” “本王体谅你们是诗礼之家,给你们半天时间准备。天黑之前,你们把十斛明珠直接送到李宅去。否则,明日,朱家如何对待朱五小姐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你们估计就是人人喊打。” 他侧身转向朱澜:“先回。” 朱澜:“多谢王爷主持公道,王爷先请。” 薛从俭率先离去,朱澜和双成也跟着离开,刚才满满的院子,呼啦啦走了一大批人,瞬间空了大半。 朱老夫人一下软倒,朱湘等人扑过去:“母亲,母亲?” 朱老夫人喃喃说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朱湘气得脸色发白:“母亲可是嫌弃你两个儿子被降级还不够?还想我和二弟都被逼辞官不成?” 朱潇也恼怒无比:“母亲,新安公主咱得罪不起,王爷是替皇上办事的,难道公主还能越过皇上?母亲平常也明事理,怎么如今连连惹事?” 朱老夫人更加生气,她一心为了这三个儿子,但是如今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敢来责备自己了? “我苦命的淳儿啊---” 朱湘不耐烦:“母亲就不要提三弟。三弟在公主府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的?母亲要体谅我和二弟的不容易。” 朱老夫人:“老大,你说的可是良心话?要是没你三弟,你如何能做到户部郎中?你二弟如何能做到礼部郎中?” 朱湘皱眉:“母亲,我们能做到郎中是我们自己的本事,和三弟没关系。但是如今我们被降级,可是和三弟的女儿有关系。母亲赶紧把珍珠还给朱澜。免得将来咱们惹一身骚。” 朱老夫人垂泪不已:“说的容易,十斛珍珠给了你媳妇两成,老二媳妇两成,其余六成在我这里撒出去不少,给你姑姑、姨妈等人,这叫我怎么收回来?” 朱湘怒道:“母亲,你糊涂啊。那是李公给朱澜的,你、你……” 朱老夫人怒道:“你还敢说我糊涂,你和同僚喝花酒,你二弟养外室,哪一样不是卖珍珠的钱?以为我不知道吗?用的时候你们眉开眼笑,怎么还的时候我就成了罪人?” 二夫人立马看朱潇:“你养了外室?” 朱潇不敢看她:“母亲乱说的……” 二夫人气得去厮打朱潇,朱潇满院子乱跑:“你个臭婆娘,就你这副模样,看到你就烦死了。” 。。。 傍晚,朱家还没什么动静。 因为她们根本凑不出来十斛珍珠,只凑出来八斛。 门房急匆匆跑到老夫人的荣恒院:“老夫人,金吾卫来人了。” 所有坐在厅堂内的人都惊了,老夫人站起来问:“他们来干嘛?” “说送珍珠这活儿就不劳烦老夫人,他们安排人送过去。还请老夫人把珍珠交出来。” 老夫人一屁股坐倒:“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过了很久,朱湘才出了荣恒院,他对两个金吾卫拱了拱手:“大人,抱歉,家母抱恙,下官来迟。十斛珍珠的事,可否商量商量?” 金吾卫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个单子:“王爷说了,十斛珍珠价格昂贵,今日走得仓促,并未算计利息,故而叫人算了利息让我等送来。还请朱主事过目。” 朱湘:“……” 老天爷啊,天要亡朱家吗? 他差点儿给金吾卫跪下:“请大人怜悯,朱家,朱家……” 第二位金吾卫说:“王爷体谅朱主事,说朱家如果无法还珍珠,也可用黄金、白银结算。王爷特意问了珍珠的价格,按照明珠中等大小计算,加上这六年的利息,共计白银一万两千两。” “如果晚一日还,就多加一日利息。” 朱湘天旋地转,一屁股倒下。 朱潇跑过来:“大人,我们还,我们这就还。” 一个时辰后,朱家交出来八斛明珠和两千两银票以及从鞋子和裙子、发钗上拆下来的珍珠,五十两黄金和一箱女子的手镯、金钗和耳坠儿。 金吾卫面无表情:“还差……” 另外一个金吾卫打断他:“算了,其余的就算五姑娘还了朱家十年的养育之恩。五姑娘心地善良,会谅解他们的。虽然五姑娘吃得那么少,根本没花朱家那么多钱。” 朱湘:“……” 朱潇:“……” 合着朱家还占便宜了? 两个金吾卫叫人搬了珍珠等宝物,扬长而去。 朱老夫人欲哭无泪。 那两千两银票可是她的私房,一下子全都弄走了。 另外五十两金子,是大房二房凑出来的。 朱澜和朱芸在李宅,朱芸根本不信朱家:“澜儿,祖母其实挺爱钱财的,她怎么会甘心送来?我看,你还是跟我回去,和我在一块儿。你一个在李宅,我怎么放心?” 朱澜摇头:“她不敢,她惧怕新安公主。可大将军是王爷,代表的是皇上。她更加害怕,一定会送来的。” “大姐,我不和你回去。那是你婆家,我不会去给你添乱。” 朱芸使劲点了点她的额角:“你就跟我倔,我看你得撞南墙才能回头。” 这个妹妹素来就聪明倔强,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双成跑过来:“姑娘,大小姐,金吾卫送东西来了。” 几个金吾卫站在院子里,脚下放着七八个箱子。看到两姐妹出来,金吾卫打开箱子,里面是珠圆玉润的珍珠,一粒粒的甚是可爱。 金吾卫拿出一卷银票:“五姑娘,朱家用掉一部分珍珠,故而用银票、黄金和首饰抵押,这里是两千两银票。” 朱芸拿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麻烦各位大人,拿去买酒喝。” 那金吾卫后退一步:“小人不敢。” 哎嘛,这位的东西可千万不能要,要不然回去王爷会扭断他们几个人的脖子。 第29章 你有经验? 朱芸在李家陪了朱澜一个月,这日,朱澜送朱芸上了马车,姐妹俩依依惜别,朱澜看着马车粼粼而去,和双成进家关上大门。 “双成,郑伯翰还欠咱们八百两银子,今日咱们去要账。” 双成使劲儿点头,这件事她催了朱澜好几次,姑娘终于要去要账了。 朱澜和双成慢悠悠进了城,恰逢九月金秋,金风习习,吹得枯黄的树叶一片片落下来。 上次在京城的时候,还是盛夏。 时光就这么一眨眼过去,都不留一丝痕迹。 朱澜站在河边,伸手抓住一根垂柳的丝绦缠在手腕上,不知道为何非常伤感。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如果人死了,也就如同这流水,这落叶,这时光,眨眼就消失在世间,不留一丝痕迹。 所以,人为何要活着,还活得这么艰难。 但是人人都希望长寿,希望活着,即使艰难,也要活下去。 这一个月,朱芸和她说了很多父亲的事。她曾经派人买通公主府的下人,他们说父亲在公主府忍受种种屈辱,说新安公主拿她们姐妹俩和大伯父二伯父的前程威胁父亲,父亲过的非常艰苦。 朱澜才明白,自己的父亲在公主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处处受监视,时刻被辱骂。 难怪那日自己过去找他,他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该怎么才能把父亲救出来? 该怎么才能靠近新安公主,试探她? “在想什么?” 薛从俭收到下属的消息,说朱澜主仆二人要进京城,早饭后就守在城门楼上等待,果然看到朱澜和双成二人缓步而来。她依旧穿着孝服,头上戴着白色的绢花一朵,俏丽无双。 很瘦,一个多月前的脸颊还是饱满的,现在脸颊微微凹陷,不过精神还不错。 薛从俭跟在朱澜身后,看到她站在河边伤感,怕她过于伤心,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上前搭话。 “王爷?” 就好巧。 薛从俭缓步而来,光影透过柳条打在他脸上,留下朦胧的阴影,就仿佛他晦暗的眼眸,让人看不分明。 薛从俭不着痕迹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今日进城,来散心?” 朱澜点头:“是,来看看。” 薛从俭眯了眯眼睛,看出来朱澜对他的戒备,不由笑了一下:“过几日重阳,京城有菊花盛会,到时候姑娘可会前来观赏?” 九月菊花展是京城的大事,到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会出来观赏,那些名品会被高价抢购,朱澜自然知道。她抿了抿唇:“时间还早,到时候再说。” 朱澜突然想到那日他搂着自己上马,右手牵缰绳,而自己的腰部,是一只铁臂搂着的。 她不由偷看薛从俭垂在腰间的左臂,薛从俭立刻察觉到了,微微侧身拦住她的视线:“姑娘可吃了早饭,不如在下请你……” 朱澜摇头:“不麻烦王爷。我这就走了。” 薛从俭跟上她:“去哪里?可要我陪伴?” 朱澜:“……随意逛逛而已。” 简直是一脸的拒绝。 薛从俭眼睁睁看着朱澜和双成走远了。 两个金吾卫中的一个凑上来:“王爷,跟上去啊。” 薛从俭俊脸一冷,口喷毒箭:“要你教?你个单身狗,你有经验?” 金吾卫,卒。 朱澜带着双成穿过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双成眼尖,突然扯住朱澜:“姑娘,郑大人。” 朱澜扭头,侧身,冷冷看着郑伯翰。 这厮一身浅蓝色的绸缎长袍,衣袍袖口和领口都绣着深蓝色的竹节纹,手中握着把折扇,配上他那张俊俏的脸,整得风华绝代。 这厮,今日定然打得他找不到北。 朱澜轻轻挽起来衣袖,要报在郑家大半年的屈辱之仇。 他是外祖选的,现在外祖仙去,她也没啥顾忌的了。 不过,他站在女子服饰店内,难道霍氏在?那正好,一起打。 “伯翰,你看这个好看不好看?” 一声娇滴滴的女音响起,是杨尚心托着一对儿玉镯让郑伯翰看,她穿着粉红色的糯裙,绣鞋也是粉红色的。 郑伯翰今日休沐,杨尚心就拉着他出来陪她买些首饰和衣裙,这些都是陪嫁,得精挑细选。 郑伯翰满脸都是温柔,一双眼睛盯着心上人娇美的脸:“好看。” 杨尚心娇嗔地瞪他:“你都没看就说好看。” 郑伯翰说:“你好看。” 杨尚心高兴了:“讨厌。” 这俩货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朱澜攥紧了拳头,很想对准郑伯翰那张俊美的脸打过去,最好打在他鼻梁上,满脸是血。 双成撇嘴:“不要脸。” 躲在对面二楼的薛从俭气得脸色发黑。 看他干什么,一个人渣,一个寺丞,有自己这个大将军好看? 都退亲了,还看他? 难道是旧情难忘? 不怕死的金吾卫也看到了,低声咒骂:“不要脸的流氓人渣,背信弃义,等下非揍他个满脸开花。” 薛从俭:“……王九功两口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叫他们两口子务必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了,我砍掉他婆娘一根手指。” “……是。” 薛从俭正想下楼,却看到朱澜扯了扯衣袖上前,一脸坏笑。 他立刻顿住脚步,站在窗口往下看。 朱澜冷笑一声:“郑寺丞,好久不见啊。” 郑伯翰正在和杨尚心你侬我侬的,蓦然听到这一声怒喝,回头一看:“是你?” 她更好看了。 要想俏,一身孝。 头上的那朵绢花,衬托她的脸更加白嫩,如同五月春风中的梨花一朵,那双眼睛,雾蒙蒙的黑葡萄一般灵动,就连怒喝的红唇,也那么娇艳。 郑伯翰那颗男子的心,不禁跳了跳。 这个女子,除了脾气不好,其余的地方都好。 现在她离开朱家,外祖一家子都死光了,无依无靠。 听说朱家退还给她十斛珍珠,还有金子和银子。 他心思转动,微微一笑:“朱五姑娘,好巧?也来逛街?” 朱澜一双明目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郑寺丞真是出尔反尔的典范,你忘了还是故意忘了。不过没关系,我来提醒你,还钱。” 郑伯翰脸上一红:“五姑娘,下官俸禄低,凑齐八百两尚需时日,还请姑娘通融通融。” 好么,人家不说不还,人家就是没有,你还能杀了他? 双成气得咬牙:“无赖,无耻,无良。” 朱澜冷笑:“没银子还账,有心情陪女人逛街?郑寺丞吃软饭的?” 周围的人们哈哈大笑。 哎嘛,这姑娘太会说话了。 郑伯翰快步过来,低声说:“你小声些,我家暂时拿不出来这么多。” 朱澜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扯下他腰间荷包。 郑伯翰大惊:“你这粗鲁的女子,何等无耻?我、我可是大理寺丞,你敢公然抢劫。” 朱澜眼底毫无笑意:“什么抢劫?我是收账,郑寺丞说话要注意。” 第30章 一阵子过去了 双成给旁边的看客们解释:“这公子欠我家钱不还,我们等米下锅,只好找过来。” “哦,原来是讨账。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可要咱们帮忙?” “欠账不还,还陪女人逛街买首饰?还穿绫罗绸缎,啧啧。” “咦,刚才和他秀恩爱的女子呢?刚才还在这儿呢?说好的双宿双飞呢?” 周围的人笑声更大了。 杨尚心躲在布料后面,根本不敢露面。郑伯翰欠了朱澜钱,她还是未嫁之女,不能丢这个人。 “朱澜,你如此下我的脸面。等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尚心叫了侍女,两个人从后门溜走。 朱澜扯开荷包看了一下,里头放着几块碎银子。她并不要,反而把荷包递给郑伯翰:“就这点儿,拿去喝茶。” 郑伯翰面红耳赤抢过去荷包,依旧系在腰间:“朱澜,你心胸狭窄之人,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就要走。 朱澜叫住他:“郑寺丞,何时还账?” 郑伯翰哪里有钱,他支支吾吾了一阵子:“过阵子,过阵子我给你送过去。” 朱澜笑了笑:“好啊,看在是熟人的份上,我不收你利息。” 郑伯翰不敢看人,从人群中挤出去溜了。 幸好今日没穿官袍,要不然,这可太丢人了。 朱澜等郑伯翰走远,叫了双成跟上去。 郑伯翰回到家,坐在霍氏身侧:“母亲,赶紧拿八百两银子出来,我要还给朱澜。” 霍氏怒道:“家里没银子。” 郑伯翰苦口婆心:“母亲,咱们诗礼之家,不可过于俗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朱澜在大街上拦住我要钱,母亲,你儿子的脸面还要不要?” 霍氏咬牙切齿:“怎么没一把大火烧死那个小狐狸精?我就是不还,她还能吃人?” “母亲,朱澜的外祖父是大周功臣,他一家人死于大火,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去给他烧纸钱,这件事就连皇上都惊动了。听说朱澜前几日去朱家要回了十多箱子珍珠,那朱家老夫人也不乐意给,结果冽王出面讨要,朱老夫人还不是痛快给了?” “母亲,咱们可比不上朱家。” 霍氏骇然:“冽王插手了?” 郑伯翰点头。 霍氏脸色苍白:“那小狐狸精竟然勾搭上了冽王,幸亏没嫁到咱家来。” “母亲,朱澜对我余情未了,嘴硬而已。我这等男儿,她错过了再也找不到。将来孩儿纳她为妾,她的那些家业都是咱家的。现在先哄哄她,等把她哄到手,那些银子还不是咱们的。” 霍氏眉开眼笑:“果真如此?” 管家突然冲进来:“老夫人,三老爷,那朱家小姐来了,说是来要账呢。我让门房拦着,根本拦不住呀。” 郑伯翰快步出了厅堂,朱澜和双成已经到了玉竹院内。如今是在家里,郑伯翰毫无顾忌:“不是说了要过阵子再还账,朱小姐也同意了,为何出尔反尔?” 朱澜挑眉:“从刚才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一阵子过去了,所以我来了。我体贴郑家,特意过来拿银子,就不需要郑家送过去了。郑寺丞,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郑伯翰:“……” 站在大门里边的薛从俭:“……” 众位金吾卫们:“……” 薛从俭一挥手,金吾卫们纷纷退出郑家,只剩下薛从俭静待事态发展。 霍氏冲过来,指着朱澜的鼻子骂:“我吃你补品怎么了?当时你也没说不同意啊。你那时候就在给我挖坑?想骗我家产?” 朱澜冷冷说道:“郑寺丞,我可有你写的借条。这笔银子我是一定要收回来的。另外,还请你母亲闭嘴,免得辱了你读书人的脸面。” 郑伯翰扭脸说:“母亲,你还想不想儿子做官?” 霍氏立马闭嘴。 收到消息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跑过来,大夫人说道:“母亲,朱家比咱家还要厉害,但是他们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被降了职。人家朱澜搭上了太后,咱们只能低头。” 二夫人劝道:“母亲,小妹还没说婆家呢,先把她那笔钱挪一些出来,以后就让三弟还上就是了。母亲还不知道,冽王就在外头盯着呢。” 霍氏吓了一跳,冽王,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冽王,可比新安公主厉害多了。 而且,这阵子新安公主都没派人来,她也拿不定主意怎么对待朱澜。 两个儿媳妇扶着霍氏进了里间,哄着她拿了八百两的银票出来,叫郑伯翰递给朱澜。 郑伯翰的眼神有些阴狠:“朱小姐拿好了,别让街头那些小偷偷走。” 朱澜捏着银票:“放心,我不是老眼昏花的杨大人。” 拿到了银子,她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扭身走了。 。。。 御书房内,裕康帝哈哈大笑:“她是这么说的,一阵子过去了?” 薛从俭也跟着微笑:“是,这个五姑娘,机智。” 裕康帝长袖一甩:“最后拿到银子没?” “拿到了,得意洋洋走了。” 裕康帝歪了歪脑袋:“小丫头有意思。” 他站起来走向御花园:“先帝宠溺新安,先驸马病逝,她又去祸害朱淳,弄得人家一家人四分五裂。我皇室愧对朱家。故而前几年新安叫人提拔朱湘和朱潇二人,我也没反对。但那两人不争气,自毁前程。” “想李公三次捐光家业,现在小丫头倒要靠着讨要八百两银钱为生,可怜可叹。也罢,你以朝廷的名义,赏她纹银五百两,黄金五十两,灵芝一把,布匹呢,你就看着赏赐。” “是,皇上英明。” 。。。 朱澜拿了银子,买了米面粮油等物,叫店家帮忙送到李宅。 “双成,咱们还得买辆马车才行,要不然以后进城不方便。” 双成摇头:“可是那样就得买马,要花不少银子呢。姑娘,咱们现在要省钱才行。” 朱澜自信满满:“怎么,以为你家姑娘养不起你?” “可是买了马,还得请车夫,又是一笔银子。” “双成,我看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两个人出了京城,下了大道,拐入通往李宅的乡间小道,双成眼尖:“姑娘?” 路边躺着两个人,都衣衫褴褛,脸上黑乎乎一片,头发上也满是枯草,看来是逃难的。看到朱澜:“姑娘,有水吗?” 朱澜把水囊递过去。 妇女不舍得多喝,只喝了两口就把水囊递给身边的男子,男子喝了两口:“多谢姑娘。” 朱澜问:“两位要去哪儿?怎么在这儿歇脚?” 那妇女很伤感:“姑娘,我们夫妻俩来京城寻亲,不料没找到亲戚,盘缠用尽,只好离开京城,准备回老家。” 男子接着说:“老家也没什么人了,父母都走了。当时来京城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光了,我们夫妻俩已经无处可去了。” 朱澜沉默。 世间可怜人太多。 她说:“水囊给你们。双成,咱们走。” 两夫妻对视一眼,男子说道:“姑娘一看就是好人,求姑娘给口饭吃,不瞒姑娘,我娘子做得一手好饭,我会赶车,会管家,还会些拳脚。只要姑娘能收留一段时间,等咱们挣够盘缠后就回老家去。” 朱澜心中一动,认真地看了看这一对夫妻。 第31章 来一场偶遇 朱澜心中一动,认真看这对夫妻。男的四十多岁,一脸端正,女人年龄也差不多,眼神极其柔和。 一看就是善良之人。 她现在极缺人手,尤其是家仆。 但世道险恶,根本不能轻信他人。 朱澜摇头:“抱歉,我家不缺少人手。” 说完,拉着双成就走。 那一对儿夫妻拿着水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澜对双成说:“家里就咱俩,可得擦亮眼睛,现在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郑伯翰,不就是看着俊美才骗过了外祖父,对不对?” 双成使劲点头:“嗯,姑娘说得对,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 王九功和李秀秀灰头土脸回到王府,果然,薛从俭那双幽暗的眼瞥过来:“怎么,没把自己送出去?” 王九功不敢抬头,李秀秀倒是不怕薛从俭,上前一步:“王爷,五姑娘很小心,咱们只能另外想办法。” 薛从俭点头:“去。不许失败。” “是,王爷。” 翌日,朱澜和双成出去扫墓,忽然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阵香气。朱澜不太会做饭,双成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两个人闻着这股味道,馋得不行。 双成顺着味儿就走了过去。 还是昨日那夫妻俩。 他们在野地里搭建了草棚子,妇女在小炉子上忙着,男子烧火,看到双成和朱澜,赶紧站起来:“姑娘来了。” 铁锅里咕嘟着白菜豆腐,嫩白色的豆腐藏在碧绿色的大白菜叶子下面,冒着热气,晶莹剔透。妇女往铁锅里放了一大勺的黄豆酱,随意搅和了几下,豆腐和白菜都变了颜色,红嫩嫩的。 朱澜偷偷吞了吞口水。 快两个月了,她和双成只吃饼子、粥、咸菜或者咸鸭蛋。 妇女拿了碗筷冲洗干净,盛了几块豆腐和白菜,又挑了几筷子粉条:“姑娘,尝尝我的手艺。” 朱澜哪里会吃陌生人的东西:“谢谢大姐,我不吃。” 双成却眼巴巴看着那碗里的菜。 男子笑了,拿了一个破碗盛了一大碗,蹲在地上吃起来。 他吃得特别爽快,一大口一大口的,看着就非常有食欲。 妇女说道:“姑娘,您昨日给了咱们水喝,今日请姑娘吃一口豆腐。” 她双手捧着碗筷,眼神真挚。 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不会是坏人。 朱澜犹豫了一下,肚子又在咕咕叫。 那妇女把碗筷交给双成,双成捧着碗:“姑娘,吃一口。” 那碗里的香气扑鼻而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朱澜把碗筷还给妇女,拉着双成就走。 “双成,今日咱们进城买豆腐吃。” 这下子,王九功和李秀秀彻底傻眼。 怎么和王爷交差? “王爷。” 两个人羞愧得站在薛从俭面前,双脚扣地。 薛从俭倒是很坦然:“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岂会让你等雕虫小技给迷惑?” 过了一会儿,他问:“今日她来买豆腐?” “是,王爷。” 薛从俭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跟我出去。” 她来买豆腐,自己就去巡逻。 来一场浪漫的偶遇。 朱澜已经遇到了麻烦。 她和双成要去菜市场。两个人在京城生活多年,却不知道菜市场在何处,兜兜转转的到了中午,两个人都饿了。 两个人就在街边的小摊那里吃水饺。 朱澜选的是韭菜鸡蛋水饺,她要吃一年素。双成也跟着选了白菜粉条馅的水饺。 “姑娘,这水饺可真好吃。” “好吃多吃,等会儿再买一碗。” 大街对面停着辆马车,新安公主撩着车帘看着朱澜和双成,那双恶毒的眼睛没离开过朱澜白嫩的脸庞。 自己那张脸,怎么保养都是一副中年妇女的老态,世故,俗气。 朱澜则是明媚而青春。 仅仅是一身素白的孝衣,就吸引了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那日她被太后命人打掉了一颗牙齿,说话漏风,现在不敢见人,只能躲在马车里看京城繁华。而朱澜这个贱货,公然在大街上吃饺子。 呸。 看了看身边依旧埋头雕刻小木鸟的朱淳,新安公主怒从心头起:“来人,把那个摊子给我砸了。” 朱淳怒道:“你想干什么?” 他一手捏着刻刀,一只手捏着木鸟,愤怒的看着新安公主。 “我想干什么?我就不让她吃。她凭什么吃?” 朱淳几乎要把刻刀捏断,平静了一下,愤怒的脸变成木然:“随你。” 新安公主最烦他这种开水都煮不开的模样,气得心肝乱颤:“砸,给我狠狠地砸。” 几个家仆如狼似虎一样奔到水饺摊那里,一言不发,抓起来凳子就开始砸。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摊主夫妻吓得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推倒摊位,一时间水饺,开水、锅碗瓢盆砸得满地都是,馅料洒落在地上,凌乱不堪。 一个家仆有意无意,把板凳砸向朱澜。 朱淳瞬间紧张起来,推开新安公主大喊:“澜儿,澜儿,快跑---” 朱澜一愣,往这边看过来。 是父亲。 她像被冻僵了一样,傻愣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父亲多久没叫过她“澜儿”了。 她很想哭。 新安公主扯过来朱淳就是一个耳光:“给你胆了是不是?你敢喊一句,你全家都要死。” 朱淳扭着脖子,依旧透过车窗去看朱澜:“快跑,澜儿跑啊。” 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在半空中打着转儿猛冲过来,刺中那家奴的手腕,板凳瞬间跌落,家奴哀嚎着倒下:“啊----我的手,我的手----” 一队金吾卫冲过来控制住十来个家仆,薛从俭快步而来,脸已经黑得不像话。 他一阵风一般站在朱澜身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朱澜,厉声问道:“可曾伤到?” 朱澜摇头:“并未。” 双成吓得缩在朱澜身后,紧紧抓住朱澜的胳膊:“姑娘的手伤到了。” 薛从俭抓起朱澜的两只手,左手流了血。 “怎么回事?” 朱澜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受的伤。 更何况他竟抓住自己的手,她很不习惯。 她更加惦记朱淳。 朱澜抽回手,想走到马车那里去,但是薛从俭不让:“你过去你父亲会更糟糕。” 新安公主最会迁怒。 朱澜怒视他:“我要去看我父亲。” 甩掉薛从俭的手,朱澜一步步走向马车。 朱淳趴在车窗上,一行老泪几乎要从眼眶里流出来:“澜儿。” 他以为他声音很大,但是他的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朱澜站在马车下面,仰着头看朱淳,朱淳把眼泪逼回去,微微一笑:“我澜儿饿了?爹给你个好玩的。” 说完,把那个还没雕刻完的小木鸟递给朱澜。 第32章 新安公主在害怕什么 这是一块完整的木头雕刻出来的小木鸟,鸟的雏形已经雕刻完毕,两只翅膀合拢在身侧,剩下尾巴还没完工。 新安公主冷眼看着朱淳:“怎么不见你给阿荷一个?” 朱淳不答话,只看朱澜。朱澜双手接过那个小木鸟,朱淳盯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澜儿,回去。” 朱澜哽咽着:“父亲。” 她多希望朱淳能下来和她说两句话啊。 但是朱淳只在车内,笑着看她。 新安公主要放下车帘,然而却被一只大手拦住:“皇姐惹了事就走,未免不太好看?” 是薛从俭。 他人高马大,锐利的眼光往朱淳身上扫了一遍,微微一眯,然后冷笑着看新安公主:“皇姐,这是皇城,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分管皇城治安,皇姐可别让小弟难做。你惹下来的烂摊子,不能不收拾。” 新安公主昂着脑袋:“不就是赔钱吗?穷人就是事儿多。说,赔多少?” 薛从俭平静说道:“根据大周律法,当众闹事者,击十杖,罚十金。那些人都是皇姐的,统统入狱,关押六个月。” 新安公主:“你?你大胆。” 薛从俭一挥手:“把人带走。” 那十来个人是新安公主最得心应手的打手,新安公主自然不舍,然而金吾卫们捆好家仆拴成一串带走了。 新安公主指着薛从俭:“好啊,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就不怕我告诉太后她老人家?” 薛从俭笑了笑:“莫非皇姐忘了牙齿怎么掉的?还别说,皇姐说话的时候,漏风,我都听不清楚皇姐在说什么。” 新安公主立刻捂住嘴,怒视薛从俭。 薛从俭接着说:“皇姐,除却罚金,你的人砸了人家摊子,伤到了食客,你得赔偿。皇姐不缺银子,就拿一百两银子。” 新安公主知道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挥手,一个婆子递了一百两银子过来,薛从俭接过去,随手一挥,金吾卫让开道路,新安公主的马车慢慢走了出去。 朱澜捧着那个没有尾巴的小木鸟,两眼含泪看着马车。 每次见到父亲,都不过一眨眼,父亲就走了。 她低头看那小木鸟。这个小鸟肚子圆滚滚的,一双眼睛涂成黑色,很可爱。 刚才父亲使劲儿掐她的手心。 什么意思? 薛从俭安顿好摊主,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两口子又惊又喜,给薛从俭跪下磕头,称他为“青天大老爷”。 他们的摊子,只值几两银子而已。 薛从俭简单安慰了两句,过来看朱澜:“去医馆把手处理一下。” 朱澜摇头:“不用,皮外伤。” 如果不是那把匕首,自己铁定被板凳砸伤了。 薛从俭叹气:“新安公主最擅长迁怒,心胸狭窄,你以后避着她些。” 朱澜心中伤感,对新安厌恶至极。 自己好端端吃饭,她突然就来砸摊子,这等公主,简直猪狗不如。 新安公主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为难父亲? 薛从俭还让自己避开她?对于这等高高在上的皇族而言,受害者有罪。 虽然他刚才帮了自己,但他们都是一伙的,因此她就有些口不择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小老百姓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皇上他老人家的。摊主好端端做生意,就被打了一顿,新安公主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走了。我们好端端吃饭,也无端遭到横祸。百姓的命都不是命。王爷说让我避开公主。我等自然听话,以后避开公主,公主是您大将军的皇姐,今后,我等自然也需要避开王爷您。” 说完,微微屈膝行礼,拉着双成就走。 薛从俭:“……” 糟糕,说错话了怎么搞? 这小嘴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又是讽刺又是挖苦。 朱澜和双成买了豆腐和蔬菜,雇了一辆马车,两个人爬上马车,朱澜的眼泪才哗啦啦流下来。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可是看见了,父亲的脚踝上拴着铁链。所以他没办法下车和自己说话。 父亲的脸颊,有巴掌印。 新安公主欺人太甚。 朱澜手心托着那个大肚子小木鸟:“父亲,我得救你。” 她曾经恨了朱淳六年,恨他和母亲和离,恨他尚了公主后就从来不和家里人联系。但是这几次的接触,她真的看明白了。 大姐也说了,新安公主拿她们姐妹和母亲的命以及朱家人的命来要挟父亲,让父亲不得不听她的。 父亲苦啊。 朱澜蓦然想到那个玉佩,当时,父亲也使劲掐她的手心。 但是,父亲却当着很多人的面,给了大姐朱芸一个同样的玉佩。后来新安公主叫人砸了大姐的玉佩,甚至磨碎了那个玉佩。 新安公主甚至还认真辨认那堆粉末。 新安公主那样的人,什么宝贝没有,为何这么在意一个粗糙的玉佩? 新安公主在害怕什么? 或者,害怕父亲在给自己传递什么消息? 双成扯了扯朱澜的衣袖:“姑娘,看,是那两个人。” 是昨日炖豆腐的那两夫妻,两个人依旧衣衫褴褛,蹲在地上,前面摆着一些野菜,看样子挖了地头的野菜过来卖。 那两个人看到朱澜,连连笑着点头。 朱澜看了看男子,问:“可会雕刻?” 男子一愣:“不会。” 由于突然被问到陌生的问题,他有些傻愣愣的。 朱澜一摆手:“上来,跟我回家。” 这等苦命人,不可能是坏人。 两口子喜出望外,连忙收拾了野菜上车。 等回到李宅,朱澜说道:“家里不养闲人,你们看着收拾。” 她说完进了内室,拿出来那个粗糙的玉佩把玩。 雕工粗糙,有些地方还没打磨,看得出来是仓促之间拿出来给自己的。 朱澜把玉佩和小鸟摆放在一起,傻子一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猫腻。 没多久,双成说:“姑娘,吃饭了。”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大碗粉条豆腐炖白菜,金黄色的玉米面饼子,还有一碗金黄色鸡蛋汤,上面飘着碧绿色的葱花,飘着袅袅白气。 朱澜惊诧:“你做的?” 双成摇头:“是李嫂做的。她手艺可好,忙着腌制萝卜条,还要腌黄豆酱,她会的好多。” 朱澜高兴:“叫他们过来。” 两口子过来给朱澜行礼,女的叫李秀秀,男的叫王九功。 “姑娘,我娘子一手好菜,回头咱们在后院多种些菜,南瓜、丝瓜多种一些,省得去买。”男人说道:“我会种地,会看家守院。姑娘,俺们两口子一定好好干活。” 朱澜问:“你腿怎么回事?” 他走路有些瘸。 第33章 吓死人的秘密 王九功挠了挠头:“姑娘,不瞒您,我是退役的,在战场上伤了脚趾,没法子才回了老家。后来父母走了,我们在老家活不下去,只能来京城寻亲讨生活。” 朱澜问:“可有孩子?” 李秀秀:“有一个儿子,在老家守着呢。” 朱澜问:“……你们来京城寻亲,倘若有一日找到了,你们自去。目前就在这里安家。” 两口子喜出望外,给朱澜磕头而去。 双成问道:“姑娘,他们可信吗?” 朱澜开始吃饭:“可信,王九功手上茧子厚实,走路很稳,目光端正,李秀秀话不多,手脚麻利,你看她来了后整个院子里一片落叶都没有,是个勤快人。放心,吃饭。” 晚饭也很丰盛,地瓜粥,两份时令青菜,南瓜饼子,另外一份炒鸡蛋。 朱澜和双成总算摆脱了天天啃干馒头的日子了。 朱澜收到朱芸的信,信中说她一切都好,暂时不要把外祖父这件事告诉母亲,等以后她过来和朱澜一起去庵堂探望母亲,到时候再说这件事。 朱澜素来听朱芸的话,也没多想,她放下信纸,拿了雕刻刀开始雕刻,她要雕刻个一模一样的小木鸟。 这日,她正忙着雕刻,这活儿看着简单,却实在累人,一不小心还会划伤手。王九功正在扫地呢,过来说道:“姑娘,我来。” “你不是说你不会?” 王九功:“……我劲儿大,试一试。” 朱澜就坐在旁边看他刻,果然,他手劲儿大得很,比比划划之间,小鸟的脑袋就出来了。朱澜大喜:“王大哥,你照着这个雕,雕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王九功:“……好。” 哎嘛,五姑娘叫他大哥,这下好了,回头可有资本在那帮小子们面前吹嘘了。 不过,五姑娘叫自己大哥,以后他们二人成了亲,王爷叫自己什么呢? 叫自己大哥。 王九功越想越高兴,手下不停,雕刻了个小鸟出来。 入夜,朱澜把那个新雕刻出来的小鸟放在梳妆台上,却把朱淳给的那个藏起来。 半夜时分,一个黑影蓦然闪现,他趴在屋顶上静静等待了一会儿,随后跳下去,拿小刀扒开门栓进了内室。 室内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黑衣人慢慢适应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看清楚房内的摆设。 妆奁旁边,就是那个小木鸟。 黑衣人大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鸟放在原处,替换掉朱澜的小木鸟。 朱澜翻了个身,依旧昏睡。 黑衣人飞奔到李宅外面,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黑衣人到了一处京外别院,把木鸟交给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并不接:“砸碎。” 黑衣人一愣,这是一块原木,死硬死硬的,他只能用锯子一块块锯成小块。 都是碎木屑。 新安公主看着一堆木屑,紧锁的眉头松开了:“终究是我多心。呵,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能干什么?” 她这几日总觉得朱淳不安分。 翌日,王九功带着双成和李秀秀进城买菜,朱澜拴上大门进入内室。她依依不舍的看着那个玉佩,轻轻放在胸前:“父亲,我要把你这个玉佩砸碎了,孩儿不孝了。” “你有秘密不能说,孩儿蠢笨,也猜不出来。昨夜那个黑衣人换了你给孩儿的小木鸟,他应该是新安公主派来的。新安公主为何要偷换我的鸟儿?父亲,等会儿,孩儿也要把木鸟砸了。” 朱澜把玉佩放在地上,拿起铁锤就是一下子。 哗啦。 玉佩四分五裂,碎成几片。 一个小纸卷儿露出来! 果然有秘密。 朱澜捏起来小纸卷,打开。 里面写了两行蝇头小字。 “澜儿,公主府后花园假山之下有地下通道,藏有万贯财富。公主欠我甚多,澜儿当取之。” 朱澜:“???” 朱澜当即烧掉纸条,紧接着锯开小木鸟。 这个小木鸟从外面看是一整块木料雕刻而成,然而朱澜拿了锯子锯时候,里头是中空的。 藏了一小块手绢。 手绢上用红笔写着两行字:“澜儿,公主和太子勾结,意图篡位,原因未明。澜儿取财宝后,速带你母、姐离开。” 朱澜惊呆了。 这么大的事,这么吓死人的秘密,父亲就这么赤裸裸说了出来? 说得容易,她一个人,就算把双成算上,也不过是两个人而已。 还要取公主的财宝?这个公主,还要帮着太子篡位? 她有几个脑袋? 但是她也恨新安公主。恨不得杀了她。 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把纸条藏在玉佩和木鸟里面的,这是父亲冒着生命危险给她递过来的消息。 太子,这是个多么遥远的词,蓦然出现,竟然和谋反勾连在一起,朱澜觉得特别诡异。 朱澜也没见过裕康帝,不知道裕康帝多大,太子多大。大周的老百姓生活安稳,如果太子作乱,到时候苦的还是老百姓。 这些皇族里头的人都在想什么? 朱澜坐在地上,脑子里头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听外头有人高声喊道:“有人吗?朱澜可在?朱澜?” 朱澜大喜:“师父?是师父来了?” 她把地上的碎木头和碎掉的玉佩扫到床下,烧掉小手绢,快步去开大门:“师父。” 外面站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中等身材,头发凌乱不堪,两眼精光四射,面色红润,看到朱澜,眉头紧皱:“怎么搞成这样?小脸蛋这么黄?这么瘦?” 还真是师父。 朱澜扑到申延庆怀里大哭。 申延庆叹气,一只粗糙大手按在她后脑上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你外祖一家人走了,为师来陪你。” 朱澜泪眼婆娑看着他:“师父何时来的?” 申延庆跟着朱澜进了宅子:“本来在江南游玩,忽然听说李公这件事,怕你撑不住,这才一路往京城赶。澜儿,不怕,以后师父陪你。” 朱澜又想哭了,朱芸走了以后,偌大的新家只有小玉陪着她,她又心思细腻,有些话不想和小玉说。申延庆到了,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听说申延庆要留下来陪她,终于高兴了一瞬间:“谢谢师父。” 第34章 送往公主府 朱澜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申延庆把朱家和郑家大骂一顿,随后安慰朱澜:“那些都是狗屁,都是屎,都是过眼烟云。现在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让那些人都喂狗去。” 朱澜破涕为笑:“师父,行了,双成他们也快回来了,您先选一间屋子,咱们把房间先收拾一下。” 申延庆说:“我住门房。” 六年前朱澜刚来李宅的时候,申延庆就睡在李宅的门房里。 那时候朱澜才十岁,眼馋大表哥和二表哥他们跟着申延庆学功夫,李彪又宠爱她,心疼她身边无父无母,让她跟着申延庆学几招防身的功夫,谁料到朱澜骨架好,学起来比两个孙子还要快,申延庆也就渐渐把一身的武学都传授给了她。 朱澜去郑家的时候,申延庆明令她不许对普通百姓动手,所以京城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她会功夫。 师父来了,朱澜有了主心骨,院子里有王九功和李秀秀帮忙,空荡荡的李宅渐渐有了家的样子。 这日,王九功和双成从京城买菜回来,脸色都不好看,双成说:“姑娘,郑伯翰成亲了。” 她不提,朱澜都快把这个名字给忘了。 “成亲就成亲呗,你干嘛不高兴。记住,他跟咱们没关系。” 双成恼怒:“白伺候他们家半年。姑娘,我咽不下这口气。” 朱澜笑:“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过他们的日子,咱们过咱们的。” 双成恨得咬牙:“我祝他们生孩子没屁眼。” 朱澜:“……” 郑家,杨尚心和两个嫂子说话。 杨宏投靠了高远,前几日又被提了级,升到户部做了郎中,是个五品。而郑伯翰的大哥和二哥还是个从五品,官大一级压死人,因此杨尚心在两个嫂子面前就有些趾高气扬。 女人们都心细如发,她的态度,两个女人都感觉到了。 奶奶的,到她们这儿来炫耀来了。 大夫人就说:“弟妹,你可比朱澜有福气多了。朱澜白天夜里伺候母亲,还自掏腰包给母亲买补品吃。这人比人可气死人呢。” 二夫人跟着说:“弟妹,朱澜给母亲买了补品竟然还记账,可小气。弟妹,你将来给母亲买补品的时候,可不要记账,让人家笑话。” 杨尚心也跟着微笑:“我没钱给母亲买补品吃,这件事就拜托两个嫂子了。毕竟,大伯和二伯的俸禄都比伯翰高,伯翰是寺丞,没什么钱。” 大夫人气得嘴都歪了,二夫人并不示弱:“弟妹,不说这个,为了你们的婚事,母亲都累病了。今天夜里,就麻烦弟妹伺候母亲睡觉。” 杨尚心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头痛,这就得回去喝药。两位嫂子就替我代劳。” 说完,捏着眉心站起来走了。 杨尚心回到新房,昨日的欣喜如潮水一样退去。 她的嫁妆不多,顶多也就一百多两银子,因为杨家还在租房子住呢,家里根本没什么钱给她做嫁妆;而郑家这边聘礼也不多,两百多两银子搞定。看着箱子多,其实里头压了红砖头,表面上放了布匹等物充门面而已。 就连院子里的那些箱子,都是租来的。 看,家仆们忙着收拾空箱子,准备还给别人呢。 杨尚心叹气,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嫁了个空壳子。 谁能料到,郑伯翰捐的银子都是李公给的? 如今郑伯翰的俸禄不到十两银子,虽然吃喝不愁,但是她进了京城,见了大世面,这十两银子就有些不够看。 而朱澜一次就从朱家弄走了一车珍珠,还有数不清的银票。 又从郑家弄走了八百两银子。 这些都应该是自己的。 杨尚心又妒又恼,一张俏脸通红,眼角都是红丝。 她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可不是受罪的,她要享福,要荣华富贵。 。。。 没几日到了重阳节,菊花大会开始了。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数不清的菊花争奇斗艳,一大朵一大朵的盛开着。 摊位上摆着红色黄色白色的菊花,吸引着看客们驻足,摊主这时候就会奋力推销自己的菊花。 京城的夫人们、姑娘们和公子哥儿纷纷涌过来,这是花儿的盛会,也是人们交谈的场所。 杨尚心也来了。 她刚刚新婚,还穿着红色的礼服,在人群中尤其醒目。 她从未参加过这等盛会,两只眼睛不够看的。一会儿看夫人们和姑娘们的头饰和衣裙,一会儿看街边的菊花。 京城可真好啊。 “夫君,你看,这菊花可真好。” 她拉着郑伯翰看菊花。 郑伯翰宠溺地笑:“多看看,前面还有更好的。” 他新婚燕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自己娘子容貌娇美,和他正是一对璧人。 前面很多人都挤在一个摊位面前,两个人也走过去看热闹。 摊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精神矍铄:“我这菊花是大朵的绿菊花,大家伙看看,这跟仙女似的,看这花冠,多好看。” 杨尚心是没见过绿菊花的。 她瞪大了眼睛,这些绿菊花真好看呐。 “夫君,咱们买一盆?” 郑伯翰问:“老丈,买一盆。” 那老者问:“好嘞,一盆五两银子。” 郑伯翰傻眼:“五两?你咋不去抢?” 周围的人都笑了:“绿菊花难培育,故而贵了些。怎么,买不起?” 杨尚心的脸羞得通红,扯了郑伯翰就走。 她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因为她知道,郑伯翰今日只带了五两银子出来。 五两银子是他们一个月的饭钱,谁舍得买一盆子中看不中用的菊花? “娘子放心,日落的时候,他们卖不出去就会降价,到时候咱们过去买。” 郑伯翰许诺。 两个人走走停停,最后站在广场边上歇息。 忽然从大街尽头来了一大群人,领头的那个女子四十来岁,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头上的金钗反射着日光,几乎要刺瞎杨尚心的眼。 “那是何人?” 郑伯翰赶紧拉着杨尚心避开,给那贵人让路。 那个贵人站在老者的摊位前面:“这菊花还算不错,勉强看得上眼,我全要了。” 杨尚心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是何等的豪气。 老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嘞,多谢贵人。您家在何处,小人给您送回去。” 贵人说:“可,送往公主府。” 说完,扬长而去。 第35章 你入我梦? 公主府的两个家丁吆喝老者:“赶紧装车,装好了送到公主府去。” 老者笑着应了。 他招呼了好几个短工装车,跟着家丁往公主府去了。 老者领头赶马车,他低声问身边的短工:“到了那里,不要乱走,直接去找你父亲。” 短工瘦瘦的,脸上抹得乌漆嘛黑,手上都是泥,就连指甲上也是泥:“估计很难见到他。我先去假山那里看看。师父,我可能不跟你回去,我要在公主府里待几日,寻找时机和我父亲说说话。” 申延庆怒:“不听话,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澜说:“师父别生气,我要见机行事。实在不行,三日后你进去接我。” 这是他们俩商量好的,朱澜算准了新安公主必定来看菊花展,她那人生活奢侈,见了好东西就会买,于是贩了一百盆上等绿色菊花,专门等新安公主。 果然,新安公主来了。 家丁引着众短工们从后门入府,管家指挥老者和短工搬菊花,这里放多少,那里放多少等等。朱澜抱着菊花跟在管家身后,进了后院一处院落,管家说:“往房间里头放两盆,其余放在院子里。” 这是一处独立的院子,这里的房子和公主府别处巍峨雄壮的宫殿不一样,是低矮的平房,看着和老百姓的屋子没什么两样。 管家引着两个短工进了厅堂,恭恭敬敬说道:“驸马爷,给您送两盆绿菊。” 朱澜紧紧抱着花盆,不让别人看出来她的异样。 果然,上天眷顾,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父亲。 她并没有进内室,而是把花盆放在走廊上,跟着管家离开了院子。 等所有的菊花都搬好了,管家给了银子,申延庆带着众位短工离开了公主府。而朱澜则藏在角落里。 大白天的,朱澜并不敢随意走动。上次那个黑衣人偷换小木鸟,身手灵敏,那可是个会功夫的。她现在孤身一人,根本不敢有所动作。 好不容易等到四下无人,朱澜一咬牙,迅速爬上屋顶,趴在那里一片一片揭瓦片,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动静。 很快,她揭开一个小洞。 她看到了什么? 厅堂内,朱淳被捆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塞了布。 眼睛上蒙着眼罩。 他就那么木呆呆地坐着,像个雕塑一样。 朱澜瞬间就想杀人。 这就是父亲过的日子! 她在父亲尚公主之后的每一天,都在痛恨他,痛恨他不来看自己,痛恨他为了家族抛弃了自己和母亲,痛恨他怎么不去死。 但是她又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不在渴望他。 他宠了她十年啊,怎么就一次都不来看自己? 上次见面,父亲脚上带着铁链。这次,竟是这样。 原来,他身不由己,一直都是自己误会了父亲。 朱澜控制住情绪,终于揭开了一个洞,从洞中跳了下去。 “父亲。” 她低声说。 朱淳侧了侧脑袋。 “父亲,我来看你。” 朱澜轻轻揭开朱淳的眼罩,抽掉朱淳嘴里的干布,朱淳茫然地看着她:“澜儿,你入我梦?” 朱澜摇头,眼泪嗒嗒往下掉,她蹲在朱淳身侧:“父亲,不是梦。是澜儿来看您了。父亲,我是澜儿。” “父亲,我真的是澜儿。” 朱淳舔了舔嘴唇:“澜儿,你扇我一巴掌。” 朱澜摇头:“父亲,真的是我。” 朱淳盯着朱澜的眼睛:“果真是我的小姑娘,是澜儿。”他突然低声说:“你怎么来了。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朱澜说:“父亲,新安公主如此可恨,我要救你出去。” 朱淳气得简直要去打人,但是他被捆着,动弹不了:“你快走,你不听话,你可真不乖。到处都是她的人,她还有死士。” 朱澜要去解绳子,朱淳拒绝:“不行,别动绳子,她的人能看出来。” 朱澜问:“父亲,你等我救你出去,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远走高飞。” 朱淳怒道:“胡闹,你如何能斗得过她?你赶紧走。” 朱澜摇头:“父亲,我先把洞口堵上去,晚上过来找你。” 说完,她给朱淳堵上干布,蒙上眼罩,纵身而上。 远处来了一大群人,是新安公主回来了。 朱澜加快速度,堵住洞口,然后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公主站在院子外面:“他怎么样?” 管家恭恭敬敬答道:“回公主,驸马爷很好,没什么动静。” “好,把他松开,给他点东西吃,免得饿死。” “是,公主。” 公主走了。 朱澜看着公主的身影,她身后跟着四个黑衣男子,身材精壮,走路轻飘飘的毫无声音,看来功夫很好。 朱澜更加不敢动了。 朱淳走出内室,站在院子里欣赏绿菊花,他低垂着脑袋,就那么静静站着,随后摘下来一朵,然后一瓣一瓣撕下来丢在地上。 朱澜知道,这是父亲的习惯,他素来喜欢这么撕了花瓣丢掉,然后母亲就骂他,他依然不改。 父亲在撕花瓣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从前一家四口的日子?那时候,母亲不是在监督大姐背书,就是在看她跳绳踢毽子,顺便骂父亲没出息。 而父亲呢,就笑眯眯的看着,听着。 那时候多好啊。 而现在,只剩他一人,在这囚笼一样的地方撕花。 他的手,那么瘦,仿佛揭开那层皮,就是骨头。 父亲,我定然救你出去,就是杀了新安也在所不惜。 等到半夜,朱澜爬起来活动了下手脚,从屋顶上溜下来。房门未栓,朱澜顺利地进了内室:“父亲。” 朱淳就在黑暗当中坐着:“就知道你不听话。” 他这次没被捆着,伸出一双大手握住朱澜的手:“澜儿,我的儿。” 朱澜在朱淳脚边跪倒,额头滴在朱淳的手背,火烫的泪都流在他手背上。朱淳半天没吭声,整个房间安静又沉默。 “澜儿,”他终于开口:“你母亲可好?” “父亲,我还没去看过母亲。大姐不让我告诉母亲外祖父的事,我怕见到母亲控制不住说出来。等过阵子我就去看母亲。” 朱淳说:“也好,你母亲重情义,先不让她知道也好。澜儿,你如何学得这一身功夫?” 朱澜低声说:“我在外祖父家学的,我师父姓申名延庆,是个武林高手,他一开始是大表哥二表哥的师父,我看着好玩也跟着学,后来外祖父就让我拜他为师。” 朱淳又问:“你为何在外祖家住?” 朱澜不答。 朱淳:“……可是你祖母对你不好?” 朱澜嗓音有些暗哑:“……没有,祖母大伯母她们对我挺好。” 在黑暗中,朱淳用大拇指擦掉朱澜的热泪:“我儿不哭,以后就要靠自己。” 他拉着朱澜坐下:“六年前,你祖母跪在我和你母亲面前,央求我们和离。孝道在上,我和你母亲不能不同意。我进了公主府这六年,朱家以及你大伯母二伯母的娘家那些人都鸡犬升天,享尽荣华。澜儿,你记住,你不欠朱家,是朱家欠你,欠你大姐和你母亲,他们欠你们一个家。” 朱澜又要哭,但是强忍着不流泪:“嗯。” 第36章 怎么到处都有他 朱淳语气坚定:“澜儿,今后无论朱家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会。我这一生替朱家牺牲就已足够。你们三人好好过一辈子,就是我的心愿。” “听说你离开了朱家,我心甚慰。” 朱淳又说:“你身手好,我就放心了。你有空去看看你大姐,我怕她不好。” 朱澜一愣:“我大姐挺好的。” 朱淳轻抚她的发顶:“傻丫头,你外祖这么大的事,你姐夫为何不来?只你大姐一人前来?我消息不通,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朱澜点头:“嗯,知道了。” 朱澜问:“父亲,你说的公主的财宝?” 朱淳压低嗓门:“公主卖官粥爵,都是大手笔,比如怀庆府巡抚,江南道巡抚,都是买通了公主才获得任命。那些人出手大方,一笔至少五万两白银。” 朱澜震惊。 “不仅如此,像江南那一片的富有乡绅,虽然无恶不作,然而却获得圣上亲笔的匾额,刘家的吉庆之家,王家的积善之家等数不胜数,都是公主暗中操作的手笔。当然了,他们给公主的银钱更多,每家至少十万两。而且是每年都要给公主送礼。” “就连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也有公主安排的人手。” 朱澜咋舌:“公主为何如此贪婪?” 朱淳冷笑:“这么大的事,公主一个人难以完成。太子经常前来,太子离开之后,公主就会有所动作。我猜两人联手,欲图篡位。” 朱澜大惊:“他为何要篡位?等皇上死了,皇位自然就是他的。” 朱淳叹气:“痴儿,皇上正当盛年,说不定要活到八十,到时太子都要六十岁,一只脚要踏入棺材,那时候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哦。” “两人联手篡位,必定需要大量金银,所以公主才出手敛财。说白了,公主就是太子的枪手,一旦事发,太子必定撇清自己,让公主承担一切罪责。” “澜儿,皇族腌臜,你务必远离皇族。我看你外祖父下葬那日,冽王一直在?他为何在那里?” 朱澜说:“他说是皇命,外祖父的新宅也是衙门出钱造的。他还帮我要回来了八斛珍珠……” 朱淳自然知道珍珠的事,这些都是新安公主讽刺挖苦他的资本:“皇上圣明,你外祖是功臣,皇上派他护你,是做给天下人看,让百姓看他是明君。澜儿,对这些皇族要避着走,他们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喝了你的血还让你感恩戴德。” 他话音一转:“不过看冽王的眼神,澄净坚韧,估计是个好人。” 父女俩说话说到晨曦初露,朱淳催朱澜离开:“快走。等会儿公主的人会来叫我。她身边的打手,身手卓绝,你万万不可面对,记住了没?” 朱澜点头:“父亲,我这就走了。以后还来看你。” 她恋恋不舍看了朱淳一眼,推门而去。朱淳立刻拴上门栓,躺到床上装成睡觉的模样。 真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和女儿说话。 他心如刀绞,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闭目微笑,竟然睡去。 。。。 朱澜出了公主府,天还没亮,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她就在大街上乱走。 朱淳带给她的消息太多,她得好好消化消化才行。 一夜没睡,然而她丝毫不困,反而非常亢奋。 没错,就是亢奋。 公主竟然有那么多的秘密,还是震惊国人的秘密。 公主富可敌国,父亲希望自己能拿走其中万分之一,然后带着大姐和母亲逃走,顺着外祖父出海的路线,到国外去。 她也恨公主,恨不得立刻杀了她。新安公主是一切悲剧的根源。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没有家,母亲也不会在尼姑庵,父亲也不会被捆在牢笼当中。 可是,如何才能进入公主的宝库取宝? 父亲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累了,于是坐在马路牙子上歇息。 有人说道:“还以为你不会累。” 朱澜大惊,跳起来看那人:“王爷?” 薛从俭一身戎袍,右手握着长剑,左手垂在身侧。他剑眉星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朱澜。 “你怎么在京城?可是一夜未归?” 薛从俭淡淡问道。 自从上次二人分别之后,他就没见过这丫头,上次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她还生不生气。 朱澜眼睛瞪得老大:“王爷,你巡街?” 薛从俭不由得失笑,“我出京有些事,刚刚回来。我问你为何在此?” “哦,我那个,我来有些事。” 薛从俭锐利的眼神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城门还未开,你就进来了?” 朱澜闭了闭眼睛,这人可讨厌,她不得不想个借口:“哦,昨日菊花盛会,我流连忘返,就在京城过了一夜。” 薛从俭前几日出京城办事,今天凌晨才回,刚才急匆匆往王府赶,眼角瞥见一个身影,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认定是她,于是追了过来,走近一看果真是朱澜。 她脸上乌漆嘛黑,还穿着短工的衣服,皱巴巴的。 “你为何这副打扮?脸上怎么回事?” 他嗓音一紧:“可是受了委屈?” 朱澜连忙摆手:“不,没,我打短工帮人搬菊花,所以弄得脏了一些。我就不耽误王爷,这就走了。” 朱澜急匆匆转身就要走,薛从俭怎么会放她走:“跟我回府洗一洗,你这副样子怎能见人?” 朱澜根本不听,父亲刚才还说,这些皇族的人都带着面具,表面上对你笑,实际上是想喝你的血。更何况,她这副打扮他都能认得出来,想想就恐怖。 薛从俭气得站在原地,心都快凉了。 他想对她好都没机会,人家根本就不接受。 果然还在生自己的气。 走了一会儿,朱澜到了菜市场一角,她来这里买过豆腐,知道这里有卖早点的,果然,这里已经支了几个摊子,小馄饨,葱油饼都有。 朱澜摸了几个铜板放在摊主那儿:“帮我来碗馄饨,加两个鸡蛋。” 几口热馄饨下肚,身上暖和起来。 从昨日起她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得前心贴后背,一碗馄饨不够,还得再来个葱油饼。但是她还没叫,有人把葱油饼和油条放在桌上:“这些够不够?” 又是他。 京城怎么啦,怎么到处都有他? 第37章 五姑娘看不起伤残人士? 朱澜起身行礼:“王爷。” 薛从俭笑道:“来,一起吃。” 朱澜无法,只好接着吃她的馄饨,可碗里的馄饨没有刚才香了。刚才吃得自由自在,现在呢,身边坐了个冰山王爷。 薛从俭倒是不见外,要了小馄饨,另外荷包蛋煎蛋等等所有的吃食都要了一份,摆满了整个方桌。 但是,她只吃她买的那几样,丝毫不动他叫的吃食。 看了看天色,城门应该开了,朱澜吃好馄饨,站起来和冽王告辞。 薛从俭站起来:“你刚才说打短工?家里这么缺钱?不是拿了珍珠和银票?” 朱澜转了转眼珠:“毕竟不敢坐吃山空,终究要出来讨生活。” 薛从俭说:“皇上给你了不少赏赐,可收到?” 赏赐? 朱澜摇头:“皇上还有赏赐?我不知道,我没收到。” 薛从俭脸色一暗,嗓音带着莫名的冷厉:“回头我会详查。” 何人如此大胆,连皇上的赏赐也敢昧下? 他站在摊位边上,弄得周围来卖菜的人都不敢过来吃饭,朱澜只好离开摊位,薛从俭也跟过来。朱澜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心头一动。 “王爷的手臂是如何伤的?” 薛从俭心头一暖:“那次和北胡硬拼,战斗激烈,对方有人箭术了得,射我一箭,左臂就此作废。怎么,五姑娘看不起伤残人士吗?” 朱澜抬眼看他:“自然不会。没有王爷镇守边境,就没有我大周千万百姓的安宁。王爷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朱澜佩服之至。” 然而,她想起来的却是朱淳的一句话:“王爷那只大好的臂膀,也是太子和公主派去的人所伤。不过是太子和公主借机杀人,还是和胡人勾结,那就不知道了。” 算了,这事儿和自己无关,坚决不管。 “王爷,朱澜告辞。” 朱澜慎重行礼,这就意味着她不希望薛从俭跟着她。 薛从俭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红日初升,霞光万丈,她就在这霞光中,走出他的视线。 她背影瘦弱,然而走得非常快。 坚定的,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 朱澜穿过大街,前面就是衙门所在地,过了这一溜儿衙门,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出城。 忽听一声嘲笑:“喂,朱澜,你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不是从我家要了八百两银子?都花光了不成?我就说,靠别人吃饭不行。这人呢,还得靠自己。” 朱澜扭头一看:“杨尚心,是你?” 杨尚心带着两个丫头缓缓上前:“啧啧,看你这副打扮,家里没钱了?给人打短工去了?” 朱澜就很奇怪,自己打扮成短工的模样,怎么薛从俭可以认出她来,杨尚心也能认出她来。她的易容术就这么差? 杨尚心摇了摇头,掏出来几个铜板往地上一丢:“喏,拿去,别这么可怜做些下等人才干的活儿。今儿的饭钱,我赏你。” 朱澜大怒,我现在不能揍薛从俭,不能杀新安,还收拾不了你? 她转了转脚腕和手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杨尚心,你怎么这么早?” 杨尚心昂着雪白的脖颈:“我来送夫君去衙门点卯。怎么,后悔了?如果你乖乖做夫君的妾室,说不定可以和我一起送夫君来衙门呢。告诉你,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没这个机会了。” 朱澜笑了笑:“在郑家可舒坦?朱老夫人没让你守夜?” 杨尚心翻了个白眼:“我父亲如今是户部郎中,她敢让我守夜?” 朱澜问:“你父亲什么政绩都没有,怎么升官这么快?莫非行贿了?” 经过朱淳昨夜一整夜的教诲,朱澜算是开了天眼,谁谁谁升官了,然而没有什么政绩,那必定有猫腻。谁谁谁突然被贬了,如果不是有非常明显的失误,那必定得罪了权贵。 所以她来诈一诈杨尚心。 杨尚心大怒:“朱澜,你怎么说话的?谁行贿了?我可告诉你,我父亲政绩斐然,获得高大人的青眼。朱澜,你父亲尚了公主。这辈子都没办法做官了。怎么,你看着眼红?” 原来是攀上了高大人高远。 路人越来越多,杨尚心抬高嗓门辱骂朱澜:“小贱货,地上的钱你还没捡呢。怎么,这么高洁,看不上这几个铜板?” 她就要刺激朱澜,就想看朱澜不高兴。 朱澜不高兴了,她才高兴。 朱澜一把掐住杨尚心的脖子使劲一捏,杨尚心就说不出话来,连着翻白眼:“朱、朱澜,来-人-啊---” 朱澜本来想暴揍杨尚心,转念一想,她一身的功夫,还得隐藏着。 朱澜用力往前一推,杨尚心摔倒在地,还没等杨尚心叫出来,朱澜逼近她:“杨尚心,我给你个面子,这次放过你。下次你可别撞在我手心里,否则,我让你吃屎。” 她脸上乌漆嘛黑的,配着她这副杀人的语气,看着就瘆人。 杨尚心的两个丫头扑过来护住杨尚心,朱澜趁机走了。 杨尚心气得简直要骂人,然而她还得顾忌脸面,只能怒视朱澜的背影。 朱澜出了京城,申延庆就在城门外面等着呢,他跳下马车:“出来了?车里有衣服,快去换上。” “谢师父。” 朱澜换衣裙的功夫,申延庆说:“我和双成说你住在京城的客栈里头,回头你就这么说。” 朱澜说:“知道了师父。” 两个人赶着马车慢悠悠往回走,朱澜把事情和申延庆说了一遍。申延庆听得眉头紧锁:“老百姓想过个安稳日子咋就这么难?当今圣上还可以,老百姓能吃饱饭睡好觉。前几年冽王爷镇守边疆,把北边的几个胡人氏族打得不敢南侵,这才安稳几年,太子和公主就想着篡位?不过,太子篡位还好说,公主为何要凑这个热闹?” “可能太子许诺了公主好处。” 二人到了家,朱澜回到内室,双成进来:“姑娘,朱家的大管家来给姑娘送请帖。” 朱澜接过来请帖,是朱家三小姐朱吟十七岁生辰,请朱澜回去共同庆贺。 朱澜把请帖丢给双成:“不去。” 大伯母素来是笑面虎,这里头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第38章 是朱家欠我 朱家大夫人唐氏脸色狰狞:“她不来?” 管家不太敢看她:“是,五姑娘没露面,是双成接的帖子,说五姑娘不能来。” 唐氏咬牙:“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 管家退了下去。 唐氏脸色阴沉,这段时间她娘家的日子很不好过。 唐家在京城开了几间布料铺子,本来生意好得很,每个月都有几百两银子的盈利,这三个月非但不盈利,反而还亏损了。 哥哥叫人详查,发现进货的价格翻倍,而且进货的花色也老旧,都是去年甚至前年的款式,于是痛骂几个铺子的掌柜。掌柜叫屈,说人家就是不给便宜进货,不给流行的花色,他们也没办法。 大哥请了不少人吃饭才打听出来,京城掌控货源的布行东家是李公李彪的徒弟,后来李公让他们几个人单干。他们看在李公的面子上,唐家进货的时候打了八折,结果李公一家人惨死,朱家虐待朱澜,朱澜被逼离开朱家,一个人住在李宅守着。他们自然不必优待唐家,于是抬高进价,也不给唐家新料子,随后整个京城的布料商降低布料价格,唐家受不了这个价格战,三个月亏损了几千两银子。 唐家撑不下去,于是来找朱大夫人,要她想办法。 朱大夫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朱澜请回来,要朱澜去哄一哄布商。 但是朱澜竟然不回来。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她凭什么不回来? 这里可是她祖宗家。人,不能不要祖宗。 翌日,李宅来了访客,是唐氏带着人来了。 朱澜颇为意外。 “大伯母。” 唐氏笑吟吟的打量院子:“这院子收拾得还不错,瞧瞧,院子里头还有菊花。昨日京城菊花盛会,澜儿去了没有?” 朱澜点头:“去看了看,买了几盆菊花回来。”她不想和唐氏浪费时间,直接问:“大伯母找我有事?” 唐氏依旧笑眯眯地:“你三姐过几日生辰,家里准备办一场生辰宴。毕竟家里也好久没喜事了。自从你父亲尚了公主,你祖母一直郁郁寡欢,咱们做小辈的,只能找机会讨她开心。” 她并不提昨日朱澜拒绝去生辰宴的事,直接拿了请帖放在桌面上:“你是小辈,得学着往你祖母心里头做事,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朱澜说道:“大伯母,我昨日已经说了,我不去。我在此预祝三姐生辰愉快。” 唐氏愣了,她可没料到朱澜会这么不给她面子。她心里把朱澜给骂了个一千零八遍,尴尬得不行。 “澜儿,你可还记恨朱家?那也是没办法,你祖母那么对你,都是因为新安公主的授意。怨就怨你父亲生得俊俏,让寡居的新安公主相中。” 朱澜摇头:“大伯母说错了,这不能怨我父亲,得怨把父亲生下来的人,怨他们把我父亲生得过于俊美。您说呢?” 唐氏:“……” 朱澜正色道:“我父亲并非自愿尚公主,乃是祖母逼迫,我父亲孝顺,只得尚了公主,导致我一家人分离,我母在庵堂独居六年,试问人生能有几个六年?” “这六年,朱家仰仗着新安公主,明里暗里得了多少好处?难道大伯母还需要我一一说明?” “人怎么能得到了好处,还拿那个一直牺牲的人来说事,斥责他牺牲的还不够?大伯母,您不觉得这样的人太过分了嘛?” 唐氏面红耳赤,非常想殴打朱澜,但她咽下这口气:“澜儿,大伯母说错了,一时口拙。” 朱澜认真看着她:“大伯母,能宣之于口的话,必定在心里想了很久。大伯母不必多言,我还有事,双成,送客。” 双成清脆地“唉”了一声,站在门口:“大夫人请。” 唐氏站起来:“朱澜,我说不过你。但是人不能忘本。你可别忘了,没有朱家,就没有你。” 朱澜也说:“大伯母,请给我带句话,说给朱家所有人,是朱家欠我,非我欠朱家。” 大夫人指着朱澜:“你、你个不孝……” 朱澜打断她:“大伯母可别说这话,要说不孝,你首先得说大伯父。他享受了我父亲尚公主带来的荣耀,怎么也没见他给朱家带来什么好处?明明靠着新安公主做了户部郎中,却毫无建树被降级,让朱家丢大了脸面,他才是大不孝。” 唐氏:“……” 她的嘴巴都给气歪了。 。。。 唐氏回到朱家,气哼哼地坐下,刚刚喝了口茶水,朱吟跑进来:“母亲,我生辰宴上还要多来几个小姐妹……” 大夫人冷冷说道:“什么生辰宴?取消了。” 这个生辰宴本来就是钓朱澜的,朱澜不来,她还操心什么生辰宴。 说实话,自从朱湘降级,那些高等官员也不太和他来往了,人还没走,茶都凉了。这段时间,和大夫人交往的都是些低级官员的夫人。那些人来生辰宴,能送什么好礼? 朱吟不同意,她摇着大夫人的胳膊:“母亲,不行,我请帖都送出去好几份了,怎么说不办就不办?” 大夫人心烦意乱,站起来:“我烦着呢。你看看你,眼看着十七了,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不给我绣嫁衣去?” 说完进了内室,还“哐当”甩上门。 朱吟问嬷嬷:“母亲怎么了?” 嬷嬷说道:“大夫人今日去请五姑娘参加您的生辰宴,五姑娘不答应,气到了大夫人。” 朱吟怒骂:“不长眼睛的贱货,给她台阶下她都看不明白,何等愚蠢。” 她去后院叫了朱颂,两个人骑马去找朱澜。两个年轻的女孩儿骑马出城,招来一大片目光。 薛从俭问:“刚才过去的是朱家的两位姑娘?” “是,是朱家的三小姐朱吟和四小姐朱颂。” 薛从俭皱眉:“跟上去看看她们要干什么。” “是,王爷。” 眼看着金秋将过,皇上要活动活动筋骨,让他主持秋猎,这几日他要清扫猎场,安排猎物,整理参与围猎的名单,忙得不可开交,有些事必须得交给下属去做。 两个金吾卫翻身上马,追出城外。 薛从俭进了城楼,却又下楼,牵了马出了城门。 他,有一颗渴望的心。 想见她。 第39章 叫他喝了茶走人 朱吟和朱颂拐入小道,朱吟说道:“朱颂,咱们怎么收拾她?” 朱颂只比朱吟小几个月,上次朱澜要走了家里所有的珍珠,就连她绣鞋上面的珍珠都被扯下来还给朱澜,她心中恼怒,这次听朱吟说要来教训教训朱澜,二话不说直接来了。 听到朱吟问,朱颂皱眉:“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两个人骑着马奔跑,转眼间看到李宅就在前面。恰好有农人拉着一大车干草从二人身边经过,朱颂大声说:“三姐,我有主意了。” 半个时辰后,农人把干草卸在李宅后面,朱吟给了他一小块碎银,买了他的火石。 农人欢天喜地地走了。 朱吟:“三姐,我有些害怕,不如算了?” 朱颂点头:“来都来了,吓唬吓唬她,看她还那么趾高气扬不?” 朱吟一咬牙:“好,点火。不过这里离他们的屋子有点远,咱们往墙边拢一拢。” 两个人归拢了半天,终于把所有的干草都靠着墙壁堆放好,墙壁里边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紧接着传来一声娇笑,听着很像朱澜。 朱吟低声说:“朱澜在里头,烧,点火烧她。最好把这新宅子全部烧光。我看她还有没有脸回朱家去。” 朱颂翻身上马:“好,我等你。” 她调转了马头,只等朱吟点了火,她马上就跑。 朱颂这个傻缺,纵火是大罪。自己是陪着她来的,如果朱颂被抓,可不关自己什么事。那是朱颂自己找死,是她蠢。 朱吟拿着火石打火,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原因,划拉了好几下都没点着,回头看时,朱颂已经骑着马跑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等她。 “胆小鬼,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点个火吗?朱澜右腿有脚,难道她不会跑?” 朱吟终于点着了火,还拿了木棍翻了翻干草,让火苗大一些。 朱颂喊:“走,快走,我听到马蹄声了。” 她喊完立刻就纵马往另一个地方跑:“三姐,我先走了,你也赶紧。” 朱吟蹲在原地:“我等会儿,免得火灭了。你先走。” 火苗渐渐大起来,冒出黑烟,干草被烧得噼里啪啦乱响。 朱吟丢掉火石,刚想跑,就听到一声怒喝:“朱吟,你竟敢纵火?” 朱澜来了。 她根本没在家,而是在墓地守着。 她一肚子的秘密无人可以诉说,只好和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说一说,墓地离这边比较远,她慢腾腾走回来,半路上看到这里冒黑烟,当即奔回来,就看到朱吟撅着屁股撩干草。 秋风一吹,那火越来越大,火舌直接往屋顶上扑。 朱澜大急:“师父,王大哥,李嫂子,双成,快救火,快救火啊。” 她扑过去就要用脚去踩,这是外祖父的新宅,无论如何不能出事。 蓦然飞过来一根长鞭,卷住朱澜的腰使劲往后一扯,朱澜就飞了起来,随后落入一个坚实的臂膀之中。 “王爷?” 朱澜急得要命,挣扎着要去救火,薛从俭按住她,厉声喝道:“慌什么?” 那边朱吟翻身上马就要逃走,薛从俭随手一甩,朱吟的那匹马突然跳起来,把朱吟掀翻在地。 朱吟冷不防被甩开,大腿疼得钻心。 申延庆和王九功拎着水桶冲过来,李秀秀和双成端着水盆浇在火舌上。跟来的金吾卫拿长剑挑开干草,火势离开了墙壁。 幸亏干草不多,渐渐的火苗小了,随后变成一堆灰烬,散发着白烟。 腰间的那个铁臂松开了。 朱澜跑到朱吟身边,骑在她身上就是一巴掌:“朱吟,你竟然纵火,你找死也不看看地方?” 朱吟泪流满面:“朱澜,我疼,快送我去看大夫。” 朱澜:“……” 她还想再打,薛从俭过来扯开她:“何须动手?自有律令罚她。” 朱澜正在气头上,她甩开薛从俭,用脚去踹朱吟:“朱吟……” 她这一脚正好踢在朱吟的大腿上,朱吟疼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冷汗从额角渗出。朱澜没看到,还想再来一脚,申延庆叫了一声:“澜儿。” 他扯住朱澜,给她使眼色:“她受伤了,当以仁善为先。” 没看到金吾卫在这里? 想出气以后找机会不就行了? 这孩子就是没心眼儿,傻不拉几的没眼力见儿? 你是个女孩儿,得矜持懂不懂? 薛从俭一挥手,金吾卫捞起来朱吟往马背上一扔,朱吟大叫:“我的腿断了,我不能骑马,我得乘马车。” 金吾卫哪里管她,一个纵火犯,想什么呢? 王九功和李秀秀、双成灭了浓烟,几个人一看,整个外墙都被烧黑了。 双成气得大骂:“不是人,狗东西。” 朱澜不想搭理薛从俭,于是给申延庆使了个眼色:“申伯伯,我去收拾一下。” 说完也不看薛从俭,直接回家。 薛从俭眨了眨眼睛,这是没完没了的闹是不是? 对,那天他是急了些,说让她避开新安公主,不都是为了她好?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还闹。 女人果真……(此处省略一百个抱怨) 申延庆一听朱澜叫他“伯伯”,立刻明白朱澜不想暴露她会功夫,于是笑眯眯看着薛从俭:“感谢大人前来灭火。大人进家喝口茶?” 这也就是虚招呼,你想啊,谁想陪官老爷喝茶? 谁知薛从俭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申延庆:“……” 金吾卫一言难尽地看着薛从俭。 王爷变了,脸皮厚多了。 李秀秀送了茶水过来,申延庆招呼薛从俭喝茶,薛从俭问:“不知您是五姑娘何人,怎么称呼?” 李秀秀问朱澜:“姑娘,眼看着到饭点了,是否留那几位大人吃饭?” 朱澜气嘟嘟地坐在里间:“不需要,叫他喝了茶走人。” 要不是他,自己可以痛殴朱吟。 李秀秀:“……” 然而薛从俭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不提走的事儿。申延庆不认识他啊,以为他是金吾卫的头儿:“大人,眼看到饭点了,您不嫌弃的话,就在家吃顿家常便饭如何?” 薛从俭右手按住腰部:“倒是有些饥饿,会不会太麻烦申伯?” 申延庆赔笑:“不敢当,大人叫小老儿一声老申即可。您先坐,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他却不去厨房,而是去找朱澜:“澜儿,他是何人?” 朱澜说:“他是冽王。” 申延庆顿时瞪大眼:“冽王,那个在西疆痛击胡人,镇守我大周边境十来年的冽王?” 朱澜点头:“嗯,就是他。” 申延庆扭身就走:“这是个大英雄。赶紧叫李妹子杀鸡,炖鸭子,要好好招待。” 朱澜:“……” 第40章 不好意思,好走不送 刚才在墓地的时候,朱澜就在冥思苦想怎么才能把父亲救出来。还有公主的巨额财富,那些都是民脂民膏,都是黑心钱,怎么着都得弄出来以泄心头之恨。 她不是想要钱嘛,她不是卖官鬻爵嘛。 自己就要她一无所有。 到时候就让她哭去。 还得找机会去一趟公主府,看看父亲,顺便看看那个神秘的地窖。 朱澜还是少年心性,想到神秘的地窖,不由好奇。 如果是银票倒好办。如果都是金银,那么就很难办? 她这段时间经历甚多,但毕竟才十六岁,没什么阅历,遇到事情只有找申延庆。但是这件事会不会拖累师父? 朱澜在内室走来走去,不停在叹气。 薛从俭站在走廊上多时,他看着朱澜一会儿低头叹息,一会儿看着屋顶摇头,忍不住开口问:“五姑娘为何连声叹气?可是为刚才的火灾担心?” 朱澜吓了一跳:“王爷,你?”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你是猫吗? 薛从俭右手撑在在木门上,弄了个帅气的造型。他一双黑眸锁定朱澜的娇颜:“在下敲了门,姑娘没听到?” 朱澜睁大雾蒙蒙的眼睛:“王爷有事?”她从内室走出来,站在门帘那里:“刚才的火灾不大,朱吟可会获罪?” 薛从俭摇头:“会交给大理寺处理,我不插手。” 又问:“五姑娘有何想法,都可说与我听。” 朱澜说道:“大周律令,纵火形同杀人,她纵火未遂,不知官府会怎么判。” 薛从俭笑了笑:“放心,官府定会秉公判决。” 都是官话。果然这些皇族不可交往。 朱澜后退半步,要放下门帘,薛从俭飞快抓住门帘子,微微弯腰看着朱澜的眼:“过几日皇上要秋狩,你可想去看看?” 这种盛会,姑娘家都迫不及待要去看热闹,开眼界,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贵妃。 朱澜心头一动,放帘子的动作就慢了半拍。 如果新安公主去秋狩,她不就有机会去公主府见父亲? 薛从俭见少女的脸颊白里透红,眼眸乌黑如同黑水银一般乱转,就是不看自己。 他手心痒痒,很想摸一摸她的发顶。 她头上没什么首饰,只一朵白色的绢花,还在给李公守孝。 回头给她打造一顶花冠,配她这乌溜溜的发,最好。 薛从俭打定了主意:“怎么,还在生……” 申延庆在院子里叫:“大将军,饭做好了,请移步。” 薛从俭只好回去,和申延庆吃饭。 等李秀秀摆好碗筷,薛从俭问:“申伯,怎么五姑娘不一起吃?” 申延庆摇头:“姑娘家,就在内室吃。” 薛从俭:“……好。” 都是家常菜,但是李秀秀手艺好,薛从俭赞赏地看了看李秀秀,埋头吃饭。 饭后申延庆送薛从俭出门,薛从俭翻身上马,回头再看,并没有看到那个俏丽的身影,只好纵马而去。 申延庆随即关了大门。 毫无留恋。 嗤,以为他老头子看不出来,那一双贼眼总往小徒房间那边瞟,其心昭昭。 你冽王是英雄,我敬重你。 但是你肖想劣徒,不好意思,好走不送。 。。。 薛从俭回到王府,金吾卫前来报告:“王爷,朱三姑娘右腿折断,大夫说要卧床三个月。目前还在医馆。” 薛从俭正拿了纸和笔准备作画,闻言抬头:“白日纵火,恶毒,此案交给大理寺严办,任何人不得通融。不过,她还在病重,为彰显我皇仁善,就让她住单间牢房。” 这是替朱澜考虑。毕竟两人同一个祖宗,做得太过,对朱澜影响不好。 “是,王爷。” 薛从俭拿了最细的羊毫笔,动笔作画。他想画一个花冠。 他曾经纵马草原,春日的草原上缀满了各色的花朵,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小花随风飘摇,中间的花蕊异常娇嫩,如同她的唇。 他要用黄金打造花瓣,用小米大小的明珠作为花蕊,上面还有蝴蝶偷香。 到时候,给她戴在发髻上,定然好看。 为何自己钢铁男儿,见了她就满腹柔肠。 即便她不太理自己,即便是冷眼相对,他也爱看。 。。。 朱颂并没有走远,反而躲在很远的大树后偷看,她看到朱吟被金吾卫带走,马背上的朱吟还在不停地哭,在喊。 糟糕,朱吟被人抓住了。 朱颂吓坏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二夫人卢氏进来:“到哪儿疯去了?大半天都没看到你。” 朱颂脸色煞白:“母亲,出大事了。我好像闯祸了。” 卢氏笑着摇头:“你小孩子家家的,能闯什么大祸?我知道朱吟带你去找朱澜的麻烦,是不是你们把朱澜打了一顿?打她也没什么?她能忍。” 朱颂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不是,我们去放火了,烧了李宅。” 卢氏大惊:“放火?你们好大胆。纵火与杀人同罪。朱澜可被烧死?” 朱颂摇头:“没。” 卢氏松了口气:“那没什么?不用怕。她是朱家人,不会告你们。而且她素来忍气吞声,这次也没事。” 朱颂喃喃说道:“母亲,三姐姐被金吾卫带走了。我们被金吾卫抓了个现行。” 卢氏手里的茶杯瞬间跌落,“啪”得摔碎了。 “被金吾卫带走了?那你?” 朱颂抬眼看卢氏,她惶恐不安:“母亲,是朱吟买的干草,是她点的火,和我无关,我只是看热闹的,真的,我什么都没干。母亲,我怕,我不要被金吾卫抓走。” 卢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了几圈:“颂儿,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出门,我这就叫你父亲回来商量商量怎么办。” 很快朱潇回来,听了朱颂的话,大怒:“这等大事,赶紧告诉大嫂大哥。” 卢氏拦住朱潇:“先别急,朱吟让金吾卫抓住,不是小事。咱们得商量好怎么说,得把颂儿撇清。颂儿马上就要说亲,这当口万万不能出事。” 朱潇立马顿住脚步:“颂儿并没有纵火,纵火的是朱吟,关颂儿什么事?颂儿,到时候官衙定然会找你问话,你实话实说即可。说一点谎言,金吾卫必定能看出来,不要得不偿失。” 他快步而去。 那边大夫人唐氏兀自在生气,朱潇进来:“大嫂,朱吟纵火被抓。” 唐氏大惊失色,差点儿摔倒。 第41章 叫她去死 朱湘和朱潇跑到金吾卫掌控所打听,折腾到天黑才知道朱吟在女牢内,朱湘差点儿摔倒:“女牢?我女儿大家小姐,怎么会被关押在女牢?我要告你们,告你等滥用职权。” 朱潇拉着朱湘就走:“大哥,你识相点。金吾卫是冽王的地盘,冽王铁面无私。他的人说吟儿在女牢,必定有铁证。咱先去女牢看看。” 女牢内,阴森森黑沉沉。 朱湘站在牢门外:“吟儿,吟儿,你怎么样了?” 朱吟大哭,她大腿上绑着木板,只能用一条腿爬过来:“父亲,救我,父亲救救我。” 朱湘大惊,心疼得连声怒骂:“开门,让我进去。你们滥用职权,竟把我女儿打成这样。” 朱吟只是哭:“父亲,救我,救我出去。我疼,我好疼啊。” 朱湘死死抓抓牢门:“吟儿,不哭,爹在。开门,开门啊。” 那边牢头吼了一句:“安静-----” 朱潇捂住朱湘的嘴,问朱吟:“吟儿,你腿谁打断的?” 朱吟说:“是从马上跌落摔断的。” 朱湘:“……你自己摔断的?” 朱吟泪流满面:“父亲,都赖朱澜,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摔断腿。都是那个丧门星。我要杀了朱澜,杀了她。” 她被关在牢房内大半天,前面都在昏睡,醒来发现自己在牢房内,吓得痛哭了一个多时辰。 如果不是朱澜不同意参加她的生辰宴,母亲也不会生气,母亲不生气就不会取消自己的生辰宴,不取消生辰宴自己就不会去放火,不放火自己就不会被摔断腿。 都是朱澜。她该死,该死啊--- 朱湘看到自己娇宠的女儿如此痛苦,慌乱得六神无主,只靠着牢门:“吟儿,爹自然救你。爹救你。” 朱潇扯着他出了牢门回家,把事情和唐氏简单说了说,唐氏即刻拿了一百两银子叫管家去找大理寺的人通融,请求衙门的人先让他们把朱吟接出来就医。一个时辰后小厮回来了,哭丧着脸说:“大老爷,管家被收押,衙门里的人说管家私下贿赂官员,人证物证俱在,收押牢中等待大理寺卿审案。” 朱湘:“……谁,是谁在背后捣鬼?是不是朱澜?是不是那个小混账?” 为官多年,他太明白这里头的猫腻了。 唐氏扑到朱湘身上哭诉:“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呀。吟儿身娇肉贵,何曾受过这等苦头?老爷?” 朱湘一把推开她,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都是你惯的。要不是你日日惯她,她能有这个胆子去烧李宅。那可是李公的宅子,是朝廷出资建造的新宅。她竟然如此胆大,轻重不分,该。” 唐氏用长长的指甲去挠朱湘的脸,朱湘吃痛,用的力气大了些,使劲一推,唐氏后背撞在桌案上。她疼得要命,放生大哭。 简直要闹成一团。 第二天,唐氏去看朱吟,朱吟面色蜡黄,浑身都发臭,因为她憋不住,衣裙都尿湿了。 没办法,没人伺候她,她也动弹不了,只能躺着。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怎么样?” 唐氏丝毫不嫌脏,趴在朱吟身边,她给牢头塞了几两碎银,牢头让她带丫头进来。 丫头们忙着给朱吟换衣裙,不小心弄疼了朱吟,被唐氏扇了一巴掌:“贱货,不会小心些。” 朱吟哭着说:“母亲,我要出恭。我还饿,我疼死了。” 两个丫头架着朱吟,让她坐在马桶上,但是朱吟根本拉出不来:“母亲,我不行,我不习惯,我疼。” 唐氏哭着说:“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母亲就是死,也要把你接回家去。” 朱吟快被憋死了,但就是拉不出来。唐氏只好叫丫头帮她扣,把朱吟给疼得嗷嗷叫。 这边哭得不轻,那边朱湘也跑断了腿,四下打点,大理寺的人说这件事是王爷亲自交代,大理寺很快就会审这件案子,叫他等待。 王爷? 朱湘晕头转向,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王爷都会插手? 他吃饱了撑的? 。。。。 很快新安公主也知道了这件事,她的爪牙无处不在。 她瞥了一眼闷着脑袋刻玉佩的朱淳:“喂,你家出事了。朱吟放火去烧新李宅,据说她要烧死朱澜,被金吾卫抓了个正着。哈哈,看看你维护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一堆狗屎。朱淳,你一心护着朱家,为了朱家不惜和离。我看你是一颗明月心都照在狗屎上,哈哈,真好笑。” 朱淳的刻刀一下戳在他手指上,鲜血直流。 他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当初新安公主看到这双眼睛,就缠着先皇下了圣旨要嫁给他。先皇得知朱淳有妻有女,于是命朱淳和离。 朱淳不乐意尚她,她自然明白。但是她用荣华富贵迷惑朱老夫人、朱湘和朱潇,结果如愿以偿。 朱家那些人都听她的,叫她们虐待朱澜,她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朱淳,我最爱你这双眼,风流倜傥,尽在其中。”新安公主捏住朱淳的下巴,舔干净他手指上的血迹:“你的血,都是甜的。” “朱吟断了一条腿,目前住在女牢,听说好几日都不能出恭,极其痛苦,出尽洋相。朱淳,那是你的亲侄女,只要你求我,我放她出来。” 她妖娆的眼睛盯着朱淳的俊脸,她比朱淳大五岁,今年四十五,无论如何保养,脸上的皱纹仍然越来越多,而眼前这个男子依旧俊美如初见。 朱淳抽调手指,眉目冰冷:“让她去死。” 冷冰冰,阴森森。 没有任何起伏。 没有丝毫的犹豫。 新安公主笑了。 他---终究还是变了。 他曾经多么善良,现在,叫自己亲侄女去死,也说得这么爽快。 有婆子在外面禀报:“公主,朱家来人,求见驸马爷和公主。” 新安公主哈哈一笑:“有请。” 她倒要看看,这一家人如何狗咬狗? 唐氏和朱湘进来就看到公主和朱淳端坐在主位,一个笑意盈盈,一个怒目而视。 两人行了跪拜礼,公主笑着说:“免礼,一家人何须多礼?” 朱淳一声不吭,两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非常茫然,仿佛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一样。 唐氏率先哭起来:“还请公主帮帮我女儿。他们说我女儿纵火,我女儿善良大度,疼爱朱澜,她怎么会纵火。公主,我女儿是冤枉的。我女儿断了一条腿,牢里吃喝用度都跟不上。请公主帮忙放了我女儿。” 新安公主轻轻一笑:“这事儿你和驸马爷说。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说完离开了厅堂。 见她出去,朱湘连忙走到朱淳身边:“三弟,你得救吟儿,她可是你嫡亲的侄女。” 唐氏哭得两眼红肿:“三弟,母亲在家里哭晕了好几次。三弟,咱们四处求人,本来不想麻烦你和公主。无奈找不到主持公正的人,只好找到你这儿。吟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可得帮帮她。她还在女牢受罪。我这心,都痛得要碎了。” 朱淳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唐氏:“大嫂,你叫我如何救她?她是金吾卫抓的,金吾卫是冽王的人,你可曾见过冽王徇私?” 唐氏“噗通”跪下:“三弟,你去求公主,公主是冽王的姐姐,公主定然有办法。” 朱湘着急:“三弟,吟儿还在牢里受苦,你这当叔叔的也不着急,有你这做叔叔的?你残忍,你毫无人性。” 第42章 替你四妹妹遮掩一下 站在隔壁房间的公主听了,无声一笑。 这就是朱家人。 什么诗礼世家,简直可笑,狗屎不如。 朱淳站起来逼近朱湘,他厉声问道:“你女儿想烧死我女儿,我还得替你女儿说话?大哥,做人难道可以这样?难道你从我身上喝的血还不够,还要喝我女儿的血?朱湘,告诉你,不可能。” 朱湘踉跄后退:“三弟,你、你怎可如此乱说?我何曾喝过你的血?” “澜儿不是也没什么,不是好端端的?” “现在是我女儿躺在病床上,断了一条腿。她半年后就得出嫁,你这当叔叔的不替她考虑考虑?你的仁善呢?你的慈爱呢?” 朱淳冷笑一声,指着朱湘的鼻子:“你和我说仁善?你和我说慈爱?当初你和母亲一起逼我夫妻和离,说好了要善待我女儿朱澜。实际上呢,她被迫在李公家住了六年,随后以未嫁之身去伺候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我不信这是澜儿自愿的。” “郑家逼她做妾,母亲喂她喝药,捆着她逼她就范。你呢,你这个做大伯父的,就眼睁睁看我女儿受虐。朱湘,你别来说什么仁善,我看,最不配说仁善这两个字的就是你。地狱恶鬼都比你仁善几分。” 朱湘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嗫嚅着说道:“三弟,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吟儿。” 朱淳一甩衣袖,背着手站在窗边,似乎变成了那个曾经指点江山的三公子:“朱吟身为朱澜的三姐,火烧新宅,不说亲情,单说宅子。那是李公的宅子,大周朝廷出资重建,朱吟如此胆大包天,连皇上护着的宅子也敢纵火行凶,妄图杀害李公外孙,此种恶行,谁敢说情。尔等蠢货看不明形势,大张旗鼓四处求情,叫嚷得整个京城都知晓此事。你们这般蠢猪一样的父母,才是害死朱吟的罪魁祸首。” 唐氏踉跄摔倒,满脸是泪。 是啊,朱淳说得太对了。 本来大家都不知道,结果两夫妻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求人,现在求到了公主面前,几乎大半个京城都知道朱吟纵火烧李宅,烧她嫡亲的堂妹。 那是皇上叫人建的李家新宅啊。自己女儿要纵火烧了人家。简直是找死! 唐氏趴在地上:“公主,驸马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公主从房内出来:“自己女儿火烧李公新宅,大理寺必定严办。尔等蠢货还想拉我和驸马爷下水。来人,把这两口子给我轰出去。” 几个家丁如狼似虎,拉唐氏和朱湘出去。 朱淳满脸是泪,木呆呆地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切,他浑身颤抖,豁然蹲下抱住脑袋,如同没了窝的鹌鹑一般可怜。 他没用。 他谁都护不住。 难怪女儿怪他。他大哥大嫂如此欺负朱澜,他都无能为力。 他该死。 新安公主看了一眼,冷笑而去。 不过蝼蚁而已。 。。。 朱老夫人哭晕了几次,看到朱湘魂不守舍的回来,知道公主不肯帮忙。 她也明白朱吟惹了众怒。要知道,李公下葬那日,大半个京城的百姓都去送葬,几乎整个官场的人都去烧纸。 朱吟是自己找死啊。 唐氏看到朱颂,疯子一样去划拉朱颂的脸,她指甲长而且尖锐,把朱颂抓得满脸流血:“是不是你出的鬼主意?你从小就怂恿她干坏事。我女儿历来憨厚老实,如何能想得出来这个鬼点子。朱颂,断腿的应该是你,坐牢的应该是你……”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朱潇推开唐氏,卢氏抱着大哭的朱颂:“大嫂,你疯了。你疯了。” 朱颂疼得捂住脸:“母亲,我破相了,我疼啊----” 朱老夫人大叫:“叫大夫,快叫大夫。” 翌日,朱老夫人亲自去了女牢探监。 女牢里到处都是恶臭,脚下的耗子乱跑,蟑螂在干草里出没,没个下脚的地方。朱家拿了银子打点女牢的牢头,大夫可以每日进来给朱吟换药,朱家的下人也能日日进来给朱吟收拾卫生。 朱吟看见朱老夫人,如同见到救命稻草:“祖母,祖母。” 她委屈得直哭。 不就是放了一把火,连朱澜的头发丝都没伤到。她呢,断了腿,虽然接上了,但是大夫说这辈子只能是个瘸子了。 她不甘心呐。 “祖母,你快救我出去,这里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朱老夫人哭了一会儿:“吟儿,你说说当天怎么回事。你和颂儿,到底谁出的主意?” 朱吟说道:“是朱颂出的主意,我放的火。她不讲义气,我放火的时候,她却骑马跑了。金吾卫没抓到她,抓到了我。祖母,是她害的我,我是无辜的。” 朱老夫人愣了半晌:“吟儿,过几日要审你的案子。到时候,你不能把你四妹妹说出来。明白?” 朱吟:“……不,我要说出来。这本该是她的罪,我绝不放过她。” 啪。 朱老夫人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朱吟偏过头去。 “祖母?” “朱吟,我以你祖母的名义命令你,你咬定是你一个人干的,你四妹妹根本不知情。” “为什么?” “朱吟,你得替朱家着想,你得替朱家考虑。你一个人入狱,何必拉朱颂下水?将来她有了出息,不得帮你?你就心量大些,替你四妹妹遮掩一下。放心,这一点小罪过,死不了人。” 朱吟仿佛不认识朱老夫人一样,愣愣地看着她。 朱老夫人非常疲倦:“吟儿,你得理解祖母。祖母也是没办法,祖母得顾全大局。行了,我的话说完了。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不这么说,祖母就把你从朱家的族谱上划掉。你死了都不能超生。不仅如此,我还会休了你母亲,让她滚回唐家。” 她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只留下朱吟在肮脏的牢房内。 祖母是她的最后救命稻草。 很显然,祖母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被朱家抛弃了。 就像六年前,朱家抛弃朱淳,抛弃李采薇抛弃朱芸和朱澜一样。 为了朱家的利益,祖母可以牺牲任何人。 祖母固然会事后心疼,但是该做决定的时候毫不犹豫。她那颗心,冰冷无情。 朱吟看了看捆着木板的大腿,一串无声的泪流了下来。 第43章 本王算不算证人 这日,薛从俭在首饰铺子里详细地给匠人解释他要打造的花冠:“花冠要轻,金丝要坚韧而且要细,花瓣用金丝编织,花蕊用上等小粒明珠,最上面这只蝴蝶也全部用金丝,眼睛就用红色宝石。” “尽量做轻,但是要坚固而华丽,也不能太华丽,毕竟小姑娘家家的,清淡一些好看。” 站在门外的金吾卫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您老人家让我等都不认识了。 巴巴的几夜不睡觉,今日不顾还有公事,第一时间来了铺子,叫了铺子里最好的手艺人来,给人家罗里嗦的讲这话。 人家不明白? 人家老匠人看不懂? 人家专业的,要你啰嗦? 果真,男人一旦陷入恋爱的陷阱就变傻。 恋爱好可怕。 “这个花冠还有个名字,叫飞蝶扑花冠。” 匠人拿着图纸赞叹:“官人画得可真好,线条流畅,意境翩然而上,真乃大家。” 薛从俭放下几个银元宝:“还请师傅上心。” 出了首饰铺子,金吾卫禀报:“王爷,今日朱吟纵火案开审。” 薛从俭问:“五姑娘可去了?” “是,五姑娘已经到场。” 薛从俭浅浅一笑,眼底星光璀璨:“走,我等也去看看。” 这次终于不用找理由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帮她。 衙门的院子里挤满了看客,朱吟半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唐氏站在一侧默默垂泪,朱湘垂头丧气。朱澜站在另外一侧,双成、李秀秀和王九功都跪在堂下。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朱吟,如今证人俱在,你可认罪?” 朱吟摇头:“我不认罪,他们胡说八道。他们都是乱说的。民女不过在那里点了火取暖而已,且并无人死亡,何以证明我纵火?” “大人只听一面之词,就要定我的罪。我不服。” 双成怒道:“三姑娘,明明是你放的火?你竟不承认。” 朱吟嘴巴很硬:“你说我放火我就放火了?我还说你是杀人犯呢,你杀人了嘛?” 双成:“……” 大理寺卿问:“朱吟,你为何单单跑到李公新宅那边去烤火?” 朱吟说道:“大人,我那日骑马游玩,突然疲倦且冷,于是点了一把火取暖。谁知他们诬陷我纵火。那里固然是李家的宅子,可外头是一片荒地。大人可要明察秋毫,不要冤枉无辜民女。” “大人,朱澜恼我恨我,看到我在那里取暖,她就诬陷我纵火。我不想和他们打架,于是骑马而走。他们人多,弄惊了我的马儿,我的腿也因此受伤。大人,该入狱坐牢的是他们。大人,我无辜被送入女牢一个多月,我名誉被毁,我大腿折断,其中何等难熬艰辛。我要求朱澜赔偿我的损失。” 她泪眼婆娑,无比凄苦,无比可怜。 外面听审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下难办了。到底孰是孰非?” “这断腿的姑娘受了委屈。你看,她哭得可真伤心。说假话骗人的人不会这么委屈。” “一个弱女子为何要纵火,我是不信的。” “我看也是,她为何无缘无故纵火。纵火可是大罪,这姑娘耳聪目明,总不会自己找死。”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安静----” 这姑娘是金吾卫送来的,当时说是纵火罪,要烧李公的宅子。证人是几个金吾卫和王爷。 谁敢去找王爷做证人? 他有几个脑袋? 再说了,这姑娘即便纵火,也没造成大祸,还伤了腿,看着好生可怜。 然而,那可是李公的宅子,那宅子对皇上的意义可不一般,是他对天下树立的仁善标杆。 谁对李公不好,就是藐视皇权。 大理寺卿左右为难,左思右想,甚是为难。 郑伯翰站在大理寺卿后面,默默看着朱澜。 她更美了。 一身白色的孝服,戴一朵白色绢花,衬托得她如同梨花一朵。那双眼睛寒星一般闪烁着星光,纯粹耀眼。 要想俏,一身孝。 他似乎才发现,朱澜比杨尚心好看多了。 就连身材,都比杨尚心有看头。 她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只可惜这朵娇花,不肯跟自己。 自从李公去世,她就孤苦一人,可怜啊。 如果这时候自己释发一些善意的话,说不定可以换得她回心转意。到时候,她的钱,她的人,都是自己的。 他一时间胡思乱想,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然而他豁然看到堂外进来几个人,脸上的笑意冷冻在那里,随即低头。 这人他惹不起。 大理寺卿问:“原告可还有证人?” 王九功摇头:“无。” 双成还小,急得满头大汗,扭头看向朱澜。朱澜面色平静,心里却很焦急。 不能这么放过她。 蓦然有人说道:“本王算不算证人?” 大理寺卿赶紧起身:“王爷来了。” 哎嘛,正主儿总算来了。要知道,这女犯人可是金吾卫送来的。 他迎了薛从俭坐:“敢问王爷可是亲眼看到此女纵火?” 薛从俭一双冷目扫了一眼朱吟,嗓音清冷:“当日我带人巡视城郊,看到李公宅子外面浓烟滚滚,过去看到此女仓皇逃窜。她很害怕,从马上跌落。我叫人送她就医。本王并未亲眼见她纵火。” 大理寺卿为难:“王爷,这就很难办。她充其量是纵火嫌疑人,而且,她也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敢问王爷可有其他证人?” 薛从俭一挥手:“带上来。” 却见一个农夫进来,他跪在地上认真辨认朱吟:“大人,就是这位姑娘,她买了我的一车干草,还买了小人的火石,叫小人把干草卸在那宅子墙头边,说什么方便点火。当时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帮忙搬运干草。” 还有别人? 薛从俭皱眉:“朱吟,那人是谁?” 朱吟刚才看到农夫的时候,已经浑身发抖。 冽王那双森冷的眼射出锐利的寒光,刀子一样割她的脸,她嗫嚅着:“是,是我四妹妹。” “叫人带她过来。” “是,王爷。” 朱吟突然大叫:“放火是我的主意,和四妹妹无关。我放火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她必须得认罪,得包揽罪责,要不然,她母亲就会被赶出朱家。 事情突然逆转,百姓哗然。 第44章 阿荷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朱吟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她忽然看到朱澜,就是这个始作俑者害了自己。她站在那儿冷笑,似乎在嘲弄自己的狼狈。 就如同昔日她被祖母拿拐杖殴打的时候,自己站在旁边冷笑一样。 朱澜故意报复自己。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张口就要大骂,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小石子打在她断腿上,疼得她豆大的汗珠直流,瞬间忘记了去骂朱澜。 薛从俭问:“朱吟,李公乃是大周功臣,而你作为李公的亲戚,作为朱澜的三姐姐,火烧李公宅邸,其心险恶。倘若不是灭火及时,估计李公的新宅已经变成灰烬。朱吟,你可认罪?” 朱吟跪在那儿,一条腿无法蜷曲,只能直直挺着,特别难受。她的身子在小幅度抖动,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疼痛。 寺丞拿了状纸,让朱吟签字画押,这件案子算是了了。 唐氏使劲儿掐手心,不让自己扑过去。 老夫人那个老不死的逼迫自己不要揭发朱颂,她还进了牢房探望女儿,肯定也威胁了女儿。 朱澜、朱颂和老夫人害自己女儿坐牢。她们都不得好死,都给她好好等着。 依照大周律,朱吟要入狱三年,但是她招供爽快,主审大理寺卿和薛从俭商量了一下,法不外乎人情,于是减刑两年,朱吟被判入狱一年。 朱湘当即给薛从俭跪下:“我女儿已然伏法认罪,还请王爷开恩,让大夫每日进去给我女儿换药。我朱家愿意捐一百两银子给孤善堂,以表我女儿赎罪的诚意。” 薛从俭点头:“可。” 一百两银子,可以供孤善堂的孤儿们吃喝一年有余。 他起身离去。 皇上给朱澜的赏赐他已经查明白了,被两个太监给私吞了。 他禀明裕康帝,却并没有在太监的住处找到那笔赏赐,裕康帝命令他严查此事。当天夜里,那两个太监畏罪自杀。 她上次为了挣钱,在京城打短工。 自己还得想法子给她一点钱,免得她不舍得花用。 朱澜和双成、王九功以及李秀秀出了衙门,上了马车。他们买了辆破旧的二手马车,一匹老马,现在进京城方便许多。王九功还要买些鸡蛋和肉,李秀秀自然随行,双成也想在京城逛逛,朱澜也就随他们去,她自己就守在马车内,闭目凝神。 还得去趟公主府见见父亲,这次秋狩猎最好公主也去。如果能够支开公主,她就让父亲带她去公主的宝库探险。 顺便拿个大口袋,能拿走的拿走一些。 想到自己会像江湖大盗那样偷盗公主的财物,朱澜不由得笑了。 不过怎么进公主府还是个问题。 “五姑娘可在里头?” 有金吾卫在马车外拱手而问。 朱澜撩开车帘:“我在。” 她一张俏丽的脸娇美如同洁白的梨花,雾蒙蒙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金吾卫,金吾卫的脸腾得变红,不敢看她:“王爷有请。还请五姑娘移步。” 不是薛从俭不想来,而是这辆马车看着特别烂,薛从俭怕自己上马车,马车就会被压散。 就这么缺钱,买这么辆破车? 朱澜正好要和薛从俭打听秋猎的事,于是爽快地跟着金吾卫去了对面的茶楼。薛从俭就在窗前喝茶。 他一身暗红色的圆领长袍,领口绣着深色的山水纹,衬得他的脸更加黑。 他在边疆镇守十几年,日晒雨淋,故而肤色黝黑。回到京城后大半年,肤色才白了一些,但是和京城里的人比,还是黑。 胜在俊朗,也是一枚大好儿郎。 看到朱澜过来,他起身:“这边坐。” 朱澜乖巧地给他行礼:“王爷找我何事?” 薛从俭轻轻咳嗽了一下,不自在地握了握拳:“请你喝茶。” 朱澜:“谢王爷。” “可对我轻判朱吟不满?” 朱澜摇头:“朱澜不敢。” 真是个傻丫头,他轻判朱澜,是为了减轻朱家对朱澜的怨怼。固然朱吟是自作自受,但是朱家那些人,摆明恨上了朱澜。唐氏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朱澜,似乎要吃了她一样。 他并不明说,只笑着说:“买的马车这么破,怎么不买辆好一些的?” 朱澜抿唇:“目前还没什么进项,所以家里钱要省着些花。” 薛从俭问:“可要我借你一些?” 朱澜摇头:“多谢王爷,我会想办法挣钱的。” 薛从俭问:“哦,愿闻其详。” 朱澜很想骂人。 老天奶的我干嘛要和你说。 她瞪他一眼,捏着小小的茶杯不肯开口。 小姑娘一样,赌气了。 薛从俭心里柔软,很想揉她的发顶。他手心很痒痒,于是放在唇边轻轻掩饰了一下:“几日后秋猎,你想不想去?” 朱澜摇头:“我尚在孝中,要日日扫墓,不方便去。” 薛从俭:“……真是个孝顺的姑娘。” 他很想她去。 一来想让她散心,一个姑娘家天天闷在宅子里可不行。而且,他这次要随驾,一去就是十日。十日看不到她,有些难熬。 算了,还是不要为难她,到时候自己想法子回来看她。 “想要什么?小兔子?小狐狸?到时候我给你带回来。” 朱澜很不想和他这么熟稔。 想了半天,还是没问他新安公主会不会去,她害怕会打草惊蛇。 这人和新安公主是一家人。 “我什么都不想要。王大哥他们买菜回来了,王爷,我得走了。” 朱澜翩跹而去,仿佛一只蝴蝶。 薛从俭被她毫不留情的撇下了。 回到李宅,朱澜和申延庆商量了一下,翌日进城,两个人假扮成卖菜的,混在送菜的队伍里进了公主府。 朱澜摸到假山那一块,藏在里面。 这么大的假山,七拐八拐的,怎么才能找到地窖的入口? 她悄悄找了一会儿,毫无线索。 蓦然有脚步声传来,朱澜赶紧藏在角落里。旁边不远处是个拐角,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她这里。 “公主要去狩猎?” “当然要去。这可是见大人的好机会,她已经大半年没见大人了,当然要见。” “阿荷小姐应该也会去,毕竟好几年都没见过大人了。” “阿荷小姐可怜,父亲是大英雄,奈何世人认定驸马爷是她爹,可叹。” “驸马爷?他不行。” 两个人晦暗地笑起来。 朱澜大惊,驸马爷不行什么意思? 阿荷竟不是父亲的女儿?新安公主给父亲戴了绿帽子?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假山,竟然往这个角落走过来。朱澜大惊,紧紧闭上双眼。 两个人站在拐角处:“公主就是太谨慎,这里能有什么人来?整个公主府都是咱们的人。” “小心为上。行了,没什么动静,回去。” 两个人往回走,很快出了假山。 朱澜出了一身冷汗。 第45章 乍见宝山 她在假山内冥思苦想,终于熬到半夜,摸到朱淳的院子里,轻轻敲了敲窗子:“父亲。” 这一招很冒险。 万一公主睡在这里,那可就糟糕。 她喊了一声后不敢再喊,只安静等候。 朱淳翻身而起,不敢相信:“澜儿?” 朱澜大喜:“父亲,是我。” 朱淳大怒,迅速开了窗子:“进来。” 朱澜进来,朱淳关好窗:“爹怎么说的?你该打。” 屋内黑乎乎的,朱澜扯住朱淳衣袖低声撒娇:“父亲,我早就来了。” 朱淳拉着她蹲下,叫她缩在床腿边,朱澜把自己在假山那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没说阿荷的事情,朱淳说道:“在假山那里有个按钮,我并不知道在何处,当时新安带我下去,我被蒙住了双眼。等会儿他们人都会睡觉,到时候我带你过去看看。” 朱澜还要说话,被朱淳捂住口鼻:“嘘,别说话。” 过了一阵,有脚步声传来,朱淳让朱澜躲入床后,他则上床躺着。 有灯笼明灭的暗淡光线映照进来,随后又消失了。 朱澜:“……” 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新安公主,你毁灭,我必杀你。 朱澜,你坚强。 为了父亲,你别害怕。 月色暗淡,光线朦胧依稀可以见人。朱淳带着朱澜急速奔到假山里面,假山里漆黑一团,朱淳摸索了一阵,按到一个凸起的石块,脚下蓦然出现一个暗道。 两个人进去,顿时眼前一亮。 这地窖很大,比李宅一排屋子的面积还要大。墙壁上挂着夜明珠,散发出圆润的光泽,整个地窖都珠光宝气,金子和银子胡乱堆在一起,一箱箱拇指大小的珍珠静静地散发着光芒,各色水晶、玉器…… 朱淳拉着朱澜走到一侧:“这个拿走。” 这里连着放了几十个小木箱子,朱淳拿了其中一个交给她:“里面都是银票。” 朱澜大惊:“啊,咱们就这样拿走,他们会不会察觉?” 她刚才还想着,拿几十个金元宝算了,反正那些金山银山堆在一起根本数不清。 朱淳笑:“那些太沉,别累着我女儿。这盒子里的银票,足够你们好好生活下去。” 朱澜收好那个小木盒,顺手拿了十几个金元宝塞入口袋,随着朱淳出了假山,按动按钮,地道消失了。 天色慢慢亮起来,朱淳恋恋不舍看着朱澜,朱澜说:“父亲,我会常来看你的。” 说完,纵身一跳上了高墙,回头冲朱淳一笑,跳下墙头消失了。 她在京城里奔跑。 这时候城门还没开,她得先去菜市场等师父过来接她。 她很兴奋。 能从新安公主身上挖一块肉,她高兴得很。 大街上空荡荡的,她无处可藏,灵机一动,跑到郑伯翰家后门那里跳了进去,找了一处柴房坐下。 哎嘛,这里她可太熟悉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打开小木盒,里面是叠厚厚的银票。都是大通票行的银票,每张一千两。 大通票行是大周最大的票行,发行的银票全大周通用,即便在北胡等地也能使用。 一百张。 这一小盒银票,竟然有一百张银票,价值十万两。 地窖里那一垒小木盒,至少有一百个。 新安公主如此贪婪,和太子联手篡位。假如太子发现少了,那么两个人必定要起内讧,到时候狗咬狗,岂不是很好看。 朱澜觉得自己找到了个报仇的好法子。 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她藏好木盒,低头走了出去。 郑家的家仆已经起床,扫院子的扫院子,准备早饭的准备早饭,无人注意朱澜,朱澜顺利出了郑家,直奔菜市场。 菜市场已经来人了,大家都抢好地段摆摊,小馄饨肉盒子炸糕油条应有尽有,朱澜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过来,于是叫了一份小馄饨开吃。 她心头高兴,垂头微笑,咬了一大口油条使劲儿嚼,等过几日给父亲带油条过去让他尝尝。 一个黑影在她身侧坐下:“老板,来十份小馄饨,十根油条,炸糕多上,肉盒子多上。” 朱澜:“……” 这京城到底是谁的? 他两只眼睛怎么回事,自己打扮成这样他也能看得出来? “王爷要这么多?” 薛从俭面色有些疲倦:“刚从外面回来。他们都还没吃,” 果然,他后面跟着一队金吾卫,都穿着戎袍,沉默地看着她。 看到她看过去,都立马低头看鞋。 店家高兴得要命,来活了来活了。 这么一尊大佛坐在身边,朱澜瞬间不想吃了。还得找个借口应付这人。 果然,薛从俭问:“怎么又是这身打扮?” 朱澜看了看身上的短工打扮:“……哦,我帮着申伯伯卖菜,他在那边。” 幸好刚才师父到了,让她找到了个合适的借口。 薛从俭皱眉:“缺钱靠卖菜也不行,还得想个办法。昔日李公那么多徒弟,要不要我让他们表示表示?” 朱澜连连摆手:“不需要,不需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薛从俭:“……” 朱澜端着自己的小馄饨和油条、炸糕:“您吃,我得陪申伯去。” 薛从俭咬牙,嗓音就有些冰冷:“坐下好好吃。” 叫她陪自己吃顿饭就这么难?自己就那么可怕?那么遭人嫌? 吃饭的时候胡乱走,不怕胃疼? 他脸色一怒,登时周围的气氛都冷了几度,摊主恰好送小馄饨过来,吓得差点儿摔倒。 薛从俭把朱澜手里的碗拿过来:“吃好了再过去。” 朱澜也不高兴,凭什么就要听你的? 然而她怀里揣着一百张巨额银票,脚边的口袋里好多金元宝,虽然塞了干草,但是可不敢让这人察觉。 她乖乖坐下,踩住脚下口袋一角,慢腾腾吃小馄饨。 小馄饨都坨了,朱澜开口:“老板,给我再来一份小馄饨。” 薛从俭把自己那份新端上来的小馄饨推过去:“吃。” 朱澜:“……”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凭什么要吃你剩下的? 我就那么没钱? 薛从俭真的很饿,他大口吃油条和炸糕,顺手把朱澜那碗小馄饨吃光。 朱澜:“……” 就问你凭什么吃我剩下的? 薛从俭吃得很快,那些金吾卫们吃得更快,几乎是往嘴里倒。朱澜刚刚吃了两个小馄饨的功夫,薛从俭站起来:“你乖一些,我先走了。” 朱澜内心在咆哮:我乖什么乖,我不是你妹。 第46章 默默付出要不得 金吾卫离开后,菜市场才喧嚣起来,摊主过来问:“姑娘,王爷是你什么人?看着很照顾姑娘呢。” 朱澜说:“王爷是好人呢,看我可怜没钱吃饭,就帮我结账。” 摊主说:“那是,王爷每次出京城后都在这里吃饭,他都给很多钱,是个好人。” 什么,他每次都在这里吃早饭? 难怪自己倒霉,每次都会遇到他。 朱澜打定主意,下次一定绕开菜市场。 申延庆过来:“吃好了?吃好了跟我卖菜去。” 朱澜弯腰拎起口袋跟着申延庆来到菜摊那里:“师父,赶紧回家,有事。” 申延庆说:“等一等再走,这一车的大白菜搬来搬去的老费劲,卖一些再回去。” 朱澜打开口袋,扒开里面的干草:“看。” 申延庆低头一看,里头金灿灿一堆金元宝,他几乎咬到了舌尖:“好家伙,回家,赶紧回家。” 朱澜扒拉了一些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扔到马车上,捡了些死鱼烂虾堆在烂菜叶子上,马车顿时臭气熏天。 申延庆知道她机灵,却又看着卸下来的白菜为难:“好徒儿,这样没地方装白菜了。” 朱澜说:“一文钱一棵贱卖。” 申延庆:“好嘞。” 他开始吆喝:“一文钱一棵大白菜,处理了处理了。” 他这么一吆喝,旁边的卖菜大哥立刻说:“给我,都给我,我要了。” 好么,一马车的白菜卖了一百多文。 他乐得合不拢嘴:“老哥哥,咋地,咋回事?这次大出血?” 申延庆苦着一张脸:“孩子不舒服,闹着回家。” 两个人离开菜市场,一车臭烘烘的臭鱼烂虾烂白菜叶子堆在马车上,城头的卫兵也没多问,放行。 出了城才算是安全了。 申延庆问:“怎么弄那么多金子?我告诉你小澜儿,你不能犯法,不能杀人放火,不能打架斗殴抢家劫舍。” 朱澜凑过去叽叽咕咕说了一通,申延庆两眼放光:“好,好主意,这事儿交给师父。” 回到家,申延庆收拾了行李,当天就消失了。 。。。 朱澜把所有的银票放在一个瓷瓶内,小心埋在后院那棵被烧得漆黑的老树下面。 至于那十来个金元宝,也得找时间融掉。 她从十岁起就跟在李彪身边,各种商业之间的交易、诡计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只不过从来没机会实践过,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用在新安公主身上。 王九功和李秀秀她信不过,双成还小,嘴里不知道轻重,这些事情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不过,有钱了,换车。 朱澜拿了朱家给的银票去找王九功:“王大哥,麻烦你去买辆像样点的马车,买两匹好马回来。” 又拿了银子给李秀秀:“李嫂子,眼看着入冬,你去买木炭,买柴火和米面粮油,多买些过冬的萝卜白菜那些,免得下雪了还得进城买吃的。” “买些棉被,棉袍,棉鞋棉袜,多买些,这里冬天很冷。” 双成瞪大眼:“姑娘,你不过日子了?不是说省着些用?” 朱澜:“……人生苦短,日子还是不要太节约,总会挣钱的。” 王九功喜气洋洋进了京城,首先去找薛从俭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王爷,五姑娘这段时间吃得好喝得好,精神也不错,每日去扫墓。” 薛从俭说:“她总是和申伯卖菜?” 李秀秀说:“申伯每天都进城卖菜,五姑娘有时候跟着进城。” 薛从俭沉默半晌:“她还在守孝,不能吃肉,这段日子瘦了不少。你在她饮食上多注意,买些燕窝、银耳之类的给她吃。” 李秀秀心里骇然,面上不动声色:“是,王爷。” 出了王府,二人去买马车。 李秀秀说:“王爷不是让咱们去监控五姑娘吗?怎么连她的吃食都关心上了。” 王九功说:“别多问。主子的事情咱看不明白,埋头做事就行了。” 。。。 朱澜第二天再次进了公主府。这次她挑着两担白菜放在厨房内,问人家要了个馒头啃着靠在门边听两个厨娘说话。一个厨娘说:“听说了嘛,公主又在罚驸马爷。啧啧,驸马爷可真遭罪了。” 另一个厨娘撇嘴:“说的也是,咱们老百姓总说驸马怎么享福,谁知道驸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造孽啊。” 朱澜插了话问道:“大嫂,驸马爷怎么啦?” 厨娘看他脸上乌漆嘛黑的,不太想理他:“去去,赶紧滚。” 朱澜不放心朱淳,她溜到公主院内,靠近厅堂那里恰好有大株的芭蕉,于是藏在芭蕉叶后偷听。 新安公主放声狂笑:“什么清冷公子,狗屁?舔,给老娘舔干净。” 朱澜:“……” 她蓦然站起来往窗子里看,只见朱淳半跪在地上,脚上拴着铁链条,被两个家丁按住脖子,要他舔地上的酒。 朱淳闭着眼睛,脸色涨红,然而根本不挣扎,认命一样,脑袋磕在地上。 就是大街上流浪狗的待遇,都比他好。 至少,流浪狗不会被人强按着脖子舔东西吃。 新安公主打扮得花红柳绿,她坐在圈椅上,没穿鞋袜,露出来涂抹着红色指甲油的脚。 她用脚去抬朱淳的下巴:“听到没有?你不舔,我就杀了李采薇。” 朱澜浑身颤抖着,她握紧拳头怒视室内的新安公主:“……父亲,我必定杀了她报仇。” 父亲,我的父亲。 这般日子,你竟然忍了六年。 朱澜拿了馒头就砸过去。 嘭。 新安公主被砸中了眼眶,登时往后仰倒,随即后脑勺摔地上,发出老大的声音。 里面的丫头婆子们乱成一团,朱澜看到好几条黑色的人影蹿进院子进了厅堂,她不敢停留,趁乱溜走。 朱澜挑着担子出了公主府,生怕遇到那个无处不在的薛从俭,急忙出了京城,却迎面奔来一队人马,领头的那人在她面前停下:“又去卖菜?” 朱澜:“……大将军又去巡视?” 她抬着头,他低着头,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一个黑眸里冷冽下隐藏着炽热,一个眼睛里戒备伴随着不耐。 薛从俭翻身下马:“今日卖了多少钱?” 朱澜:“……五钱。” 她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因为她是混进送菜队伍的,根本没拿到钱。 她绕开薛从俭想走,薛从俭就看到她小小的一只扛着个大担子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不禁心疼:“这担子太沉,我帮你拿。” 朱澜脚步更快了:“不敢麻烦大将军。” 薛从俭眼睁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很不甘心的样子。 金吾卫们简直没眼看自己王爷。 你说你追姑娘也得有个章法,你挑明啊,你这么着暗搓搓的,谁知道啊? 是男人都知道,默默付出要不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许,所有人都看出来王爷在追姑娘,只有王爷自己不知道罢了。 第47章 非我族类 金秋的微风轻轻吹,薛从俭无奈地看着朱澜挑着担子离去,她小腰很细,那担子在腰后面晃来晃去,薛从俭就很担心撞到她的臀。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认命,追了上去。 金吾卫们:“……” 爷,大胆追,放肆追。 爷们,别给咱们丢人。 薛从俭按住担子:“给我。” 朱澜:“……” 还真是阴魂不散。 薛从俭找话题:“怎么不见申伯?” 朱澜闭了闭眼睛,心中怒骂薛从俭多事,还得赶紧想个理由:“哦,申伯说有个菜农的菜便宜,提前去看看。所以今日我一个人进城卖菜。” 又加了句:“他今日不回来吃饭。” 想蹭饭的薛从俭胸中一口闷气:“哦。” 朱澜走得很快,然而薛从俭一双大长腿始终跟在她身侧:“我这几日在忙狩猎的事,到时候很多名媛闺秀都去那里游玩,五姑娘真不去看看?” 朱澜自嘲一笑:“我这等身份,就不去凑热闹了。” 笑话,她那几日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岂会去那里和那些莺莺燕燕浪费时间。 很快到了李宅,朱澜接过来扁担,微微屈膝行礼:“王爷,要我送您回去吗?” 薛从俭觉得这个姑娘好似坚固的城墙,他进不去,她也不让自己进去。他只好干巴巴说道:“不必。” 。。。。 申延庆七日后才回来,面色苍苍,似乎奔波过于卖力,老了好几岁。 梳洗沐浴之后,他大吃特吃一通,朱澜就在旁边笑吟吟看着他。 他离开的时候交代说自己去找个老友,故而双成问:“申伯,你找到你那个朋友啦?” 申延庆啃鸡腿:“别提了,人家去云游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着。” 双成嘟嘴:“那岂不是白跑一趟,白白浪费银子?” 申延庆哈哈大笑:“跟你家姑娘一样,守财奴一个。” 吃好了饭,申延庆带着朱澜去墓地看李彪,两个人在墓碑前坐定,申延庆笑眯眯拿出来一叠银票:“丫头,看看怎么样?” 朱澜大喜,接过来银票认真辨认:“果然很难分辨,不过我能看得出来真假,比如这桑皮纸就不如真银票的厚实,真银票的桑皮纸厚实,挺括,但是还肥城有韧性,便于保存。这个桑皮纸就硬而脆。” 申延庆笑道:“小丫头果真火眼金睛。这次你给我的银子都花光了。造假银票也太费银子了。” 朱澜问:“造了多少?” 申延庆:“就这些,还紧赶慢赶的。” 只有十来张假银票,根本不够用的。 朱澜皱眉:“师父,我反复想过了,造假是犯法,会连累他人。如今大周金吾卫厉害得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找到造假人的一天,到时候咱们走了,那些造假的人就麻烦了。所以,师父,这些假的,咱们还是不用了?” 申延庆先是赞赏:“唔,丫头长大了,想得长远了,会替他人着想了,好孩子。” 随即瞪眼:“那你让我白跑一趟?还花了一千两银子造假?” 朱澜跳起来:“我不是才想明白吗。银子咱有的是,不必担心。” 两个人在墓前烧掉假银票,慢悠悠回家。 当天夜里朱澜去了公主府,她趴在屋顶上数公主府家丁巡逻的时间,等天快亮的时候,她进了假山,如法炮制进了地下宝库。 半个时辰后她离开假山,蹿上屋顶静静待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她可不敢去菜市场了,无奈又缩到郑伯翰家的柴房里头数银票,数来数去数不清楚,实在太多。 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些银票大概有一千万两。 这些都是那些贪官污吏或者江南的大乡绅送给她的,都是民脂民膏。 朱澜气得咬牙切齿。 地下宝库里的金山银山不算多,撑死几万两,大头还是这些银票。 所以,现在怎么藏这些银票才是重点。 朱澜去了霍氏的房间,霍氏和小丫头睡得死死的,朱澜也不耽误时间,纵身跳到房梁上,把那个小包袱藏好,随后才翩然离去。 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这个。 申延庆已经在菜市场等候,两个人卖了几十棵大白菜,薛从俭也没来吃早饭,这让朱澜松了口气。 也不能次次都遇到他。 那就太奇怪了。 有人喊道:“阿荷小姐,快来这里看鱼。” 一个肥白的小女孩打扮得天仙一样跑到卖鱼的摊位那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金鱼,我要金鱼。” 小女孩背后跟着无数仆从,纷纷追过去,他们也不管别人的摊位,这个踩了人家的鱼虾,那个碰了人家的菜篮子,菜市场登时乱成一团。 朱澜看着那个叫阿荷的小女孩。 果然,她不像父亲。 也不像公主。 两只眼睛一条缝,鼻头扁扁的像个蒜头,脸若银盘,耳朵却很小。 朱澜读书过目不忘,李彪又在四方行商奔走,经常给她说国境外的风貌。 朱澜皱眉。 这种长相,很不中原啊。 所以,公主的情人不是中原人? 阿荷蹲在地上,捞起来一条金鱼,她小手很有力气,捏紧小金鱼的尾巴大笑,那条小金鱼拼命挣扎,噗呲撞到阿荷的脸。 阿荷立刻把小金鱼扔到地上,抬脚一踩。 唧。 整条小金鱼变成了肉粉。 身后的家丁和婆子们根本不敢说话。 阿荷踩死小金鱼后还不解气,抬脚踢翻一盆子小金鱼,几十条小金鱼在地上弹跳着,阿荷一脚一个,瞄得特别准,瞬间踩死了十几条金鱼。摊主急了:“小姐,小姐,这些小金鱼都还活着,小姐如何这么狠心?” 阿荷怒极,小胖手指着摊主怒道:“打,给我打,竟敢说我狠心。” 家丁们这下来力气了,围着摊主痛殴不止。整条大街上都是摊主的惨叫。 朱澜义愤填膺,这个小姑娘年纪还这么小就如此凶残。 不知道在公主府的时候,有没有欺负父亲? 她攥紧了拳头,捡起地上的瓦片要投过去,被申延庆压住胳膊,轻轻摇头。 “你要是惹了她,整条大街上的摊贩都要遭殃。” “那就这么看着他们打人?” 申延庆喊了一声:“金吾卫。” 那些家丁们一听这话,都住手不打,阿荷看样子也害怕金吾卫,带着家丁们扬长而去。 摊主的衣裳被撕成碎布条,挂在身上特别滑稽。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跪在地上试图抓几只还活着金鱼:“这是我女儿养大的小金鱼,本来要卖钱给她买个好看的鱼缸,这下全完了,全完了啊。” 第48章 你去撤诉 周围的摊贩们纷纷劝慰他,其中一人说道:“那是新安公主的小女儿,素来霸道,最喜欢逛街欺负老百姓。你算是好的,仅仅挨了一顿打。昨日她在大街上折断别人一条胳膊。” “你赶紧走,再不走等她逛街回来看到你还要打。她那人特别记仇。” 摊主吓坏了,水盆也不要了,慌慌张张跑了。 朱澜从他身边跑过,快速往摊主身上塞了两大块银子。 这下,他可以给他小女儿买鱼缸了。 她也有个大鱼缸,不过不是买的,是朱淳给她用石头雕刻的。 鱼缸外面刻着粗糙的荷花,里面雕刻着水纹。 她养不活金鱼,只养了几株睡莲。 前段时间去朱家,看到那个鱼缸被放在墙角下,满是泥土,已然被废弃了。 她要把那个鱼缸拿回来。 她这段时间很忙,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救朱淳,都忘了朱吟和朱颂放火这件事。 朱吟保住了朱颂,衙门也没办法。 衙门没办法没有关系,自己有的是办法。 。。。 翌日,朱澜出现在女牢里,朱吟的腿好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不少,看到朱澜,她很吃惊,眼里迸射出憎恨来。 “朱澜,是你?” 朱澜靠着牢门站着,非常惬意的看着朱吟:“小日子过得不错,还是单间呢。” 朱吟的腿养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走向朱澜,眼神里带着恨和嫉妒:“朱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场大火怎么没烧死你?说不定你外公都在下面等急了呢?你不是孝顺么,你怎么不去找他老人家?没得穿什么白衣戴什么白花向世人展示你的孝心,简直虚伪。” 朱澜并不和她打嘴炮,浪费时间:“三姐姐,我问你,当时放火,是不是朱颂的主意?” 朱吟冷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朱澜淡淡一笑:“肯定是朱颂出的主意,你没那么聪明,想不出来这等阴损的法子。只是很好笑,她出的主意却毫发无损,而你却断了腿还要坐牢。啧啧,这智商可真是天差万别呀。” 朱吟气得直接哭起来:“朱澜,朱澜,你好狠的心。我的腿都断了你还这么说话。我不是有意放火烧你家的。我也后悔,我后悔了。放我出去,我不要坐牢。” 说完放声大哭。 不过是一瞬间的善良闪现而已。 朱澜并不上当,她戏谑地看着朱吟哭泣的模样:“三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未婚夫已经提出退婚啦。恭喜你,你又是单身啦。不过,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坐过牢,谁又能看得上你呢?你可能要单身一辈子啦。” 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女牢。 朱吟大惊,她在牢里嘶吼:“朱澜,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 朱澜顿住脚步,笑意盈盈地回头看她:“三姐姐,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公平不?” 朱吟恨不得撕了这个笑盈盈的妹妹,但是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已经平静:“好。你先问。” “放火是朱颂的主意,她看着你点了火,自己却提前逃走?” “对。那孟公子是不是提出来退婚?” “是,早在你入狱那日,他家人就去找你母亲要退婚。到今日为止,孟家已经去了四次,要你母亲撕毁婚书。你母亲如今苦苦支撑,拒不退亲。朱吟,你有一个好母亲啊。” 不像她的母亲,和父亲和离之后就去庵堂,并不理会她这个未成年的女儿,要不是外祖父和大舅舅二舅舅他们仁慈,自己就会在朱家受苦。 “祖母是不是拿大伯母逼你保住朱颂?” “是。我父亲呢,他同意退婚吗?” “孟家用了手段,不知道找了官场上的何人,大伯父撑不住,已然松了口。所以,朱吟,你注定会被退婚。据我所知,孟公子已经在找下家。” 朱吟愣愣地坐在墙边儿:“他要退婚,他竟要退婚。当初他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 她母亲管着朱家,朱吟就是家里的宠儿,金尊玉贵地长大,她往日何等的光鲜亮丽,如今就有多枯槁难看。一朵鲜花失去了水分,枯萎凋谢。 朱澜有些难过,掏出来一个鼓鼓的荷包丢过去:“牢里需要这些,你拿着。” 朱吟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朱澜走了她都没注意到。 出了牢房,外面阳光灿烂耀眼,想起来阴暗潮湿的女牢,朱澜叹气,最终还是离开了衙门。 “五妹妹。” 朱澜停住:“大哥哥。” 朱继业一脸凝重走过来:“五妹妹,刚要去找你,恰好在此遇到。”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朱继业是朱湘的大儿子,一直在书院念书,准备参加春闱。他比朱澜大四岁,坚持不成亲,说要功成名就才娶妻,就凭这一点,他在京城读书圈小有名气,号称朱才子。 朱澜见他的次数不多,后来她到了李家,更加见不到朱继业。 “五妹妹,三妹大好年华,怎么能在牢里渡过?五妹妹如此狠心,难道就忘了昔日姐妹之情?” 朱澜:“……” “五妹妹,你素来乖巧,又是公主的继女,你身份不一般。你去公堂敲鼓撤诉,就说你看错了,不是三妹纵火,而是在那里烤火玩耍。你为了泄恨,才说三妹纵火。” 这个大哥哥是个书呆子,他这么说,一定是大伯母教的他。 朱澜凉凉说道:“是么?大哥哥,你要知道,如果撤诉,大理寺要追究我诬告之罪。到时候入狱的就是我。” 朱继业着急:“五妹妹,你如何不懂?你是公主继女,又是李公的外孙女,大理寺卿不会把你怎么着,顶多打你五十板子而已。” 朱澜一下子抬高了嗓门:“五十板子?我说不定会送命。大哥哥,你考虑过我没有?你妹妹是条人命,我就不是?” 朱继业逼近一步,他乞求一样看着朱澜:“五妹妹,你那是说不定,而三妹失去的却是一年的大好青春啊。” 他面色赤红,显然非常激动。 朱澜的手就很痒,非常想揍人。然而此处紧邻衙门,她并不想惹事:“大哥哥,走,咱们去那边胡同里说话。” 朱继业以为朱澜动心了:“五妹妹,你听我说。三妹在牢里吃苦,我心担忧。你是做小的,也应心疼你三姐。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啊----” 朱澜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朱继业捂住肚子惨叫:“朱澜,你干什么?你打我?” 朱澜怒道:“打的就是你。” 说完,抡起粉拳风火轮一样打过来。 朱继业抱着脑袋往胡同里头奔:“朱澜,你不敬长者---” 朱澜飞起一脚,踹在朱继业屁股上,朱继业往前一个踉跄,一下跪在地上,手掌磨掉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第49章 不过一把火 朱继业羞愧地爬起来,他挺了挺胸脯,鼓起来勇气:“朱澜,你个泼妇。你为什么打我?” “看你不顺眼,想打。” 朱澜挽起来衣袖:“告诉你,朱继业,我不可能撤诉。此案是冽王和大理寺卿亲自审理,不能翻案。当然了,如果你有能耐翻案,我不拦你。” 她帮朱继业扯了扯衣领:“大哥哥,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朱继业浑身都疼,又不好意思打回去,他嘴巴念念有词:“……小人,唯女子与小人……” 朱澜已经走了。 朱澜心里苦。 她曾经把朱继业当成真正的大哥来看待,因为父亲和母亲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但是如今看来,她不仅眼瞎,心也盲了。人家是朱吟的亲大哥,和自己隔着一层。人家当然要替自己亲妹子撑腰了。 呵,她朱澜还不稀罕呢。她有大姐罩着。 朱澜回到李宅,照旧去墓地那里守着。 在这里,她心思宁静。 “外祖父,我想您老人家了。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我想你们了。” “我以为我父亲在公主府过的不错,谁知道竟然在那里受虐待。外祖父,我想替我父亲出口恶气。” “外祖父,您在天上,保佑我。” 双成跑过来:“姑娘,回家吃饭了。” 朱澜和双成回家,李秀秀做了一大桌子素菜,无比美味。申延庆笑眯眯地喝酒,双成给她添饭,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 如果她伤了新安公主,会不会连累这些家人? 公主是皇族。她一个小小的民女,如何能和这些人为敌? 入夜,申延庆在李宅巡逻了一圈回来:“周围没啥人,李宅安全着呢。放心睡。” 朱澜说:“师父,我把那些银票都放在一个秘密所在,要不要拿回来?” 申延庆说:“干嘛拿出来?皇上一定叫人盯着咱们呢,这里并不安全。我看要不然在京城买个宅子放东西也可以。” 朱澜摇头:“买宅子动静太大,新安公主一直在盯着我,如果我买了宅子,不正好给了她目标?” 申延庆怒道:“这个新安公主,不是个好东西。” 公主府内,新安公主半卧在床上,她喝得半醉:“朱淳,你真不和我去秋猎?这可是你为数不多的出门机会,你要珍惜。” 朱淳低头:“我脸上还没好,如何见人?到时候都是京城权贵,他们问起来我脸上的伤,我如何答?” 他昨日被新安公主抓挠,留下长长的红痕,从眼角一直划拉到嘴角,非常明显。嘴角也被撕开了一点,露出里头的红肉。 新安嘲弄的点头而笑:“也对,那你就在府里待着。” 朱淳:“是,公主。” 新安公主还不想带他去呢。 新安公主那日被半空中飞来的一个馒头砸中眼眶,疼得差点昏迷,到现在还残留着一圈黑印。她命人严查公主府,当然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迁怒朱淳,打了他。 三日后,秋猎开始了。 皇家围场在京城外三十里地处,此处乃有平原,坡地,森林和山地,形成一片完美的猎场。旌旗猎猎,秋风阵阵,马队嘶鸣,金吾卫们护住金帐,看着一队队的女眷们纷纷进入金帐参拜皇后和裕康帝。 大好秋光,裕康帝不会闷在金帐内,他率先在坡地上跑了一圈,射中草丛里的一只兔子,众位侍卫和官员们,大将军和各级武将们纷纷高喝万岁,狩猎正式开始。 马蹄翻飞,震动坡地,马队冲入森林,惊得林中小鸟乱飞。 女眷们离开了坡地,打猎有什么好看的,她们来不过是替儿女们相看未来亲家而已。 新安公主端坐在自己大帐内,安静等待。 没多久,一个侍卫进来:“姑姑。” 新安公主扭头而笑:“怎么如此打扮?” 来人也笑:“没办法,父皇盯得紧。我是偷空跑回来的,等会儿还得去打猎。” 新安公主起身:“这也是为了将来的大业。也不会太久了。” 来人低声说道:“过几日会有人来找姑姑,是淮南道的富商,他想买一个爵位,到时候还请姑姑帮忙在父皇那里说项。” 新安公主点头:“自然。他给多少?” “他出手阔绰,这次至少能拿到五十万两白银。” 新安咋舌:“果然南方富庶,让人向往。” “淮南、江南、广南三处是鱼米之乡,广集天下财富。不过,北边也不错,将来姑姑统领北地,遍地牛羊,何等豪情。” 太子说完:“姑姑,我得走了。” 新安看他出去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想得美,把北边苦寒之地给我,你倒要那富庶的江南,想什么呢?” 朱澜拎着一桶水躲在树后,看到一个高大的侍卫从新安公主大帐内走出来,上马而去。 新安公主想干什么? 朱澜是装扮成厨房里的下等帮工进来的,帮着厨娘洗菜,拎水,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她不敢靠近新安公主,免得被她认出来,只能远远的观看。 有时候她也很迷茫,她并没有杀过人,不知道杀人是啥滋味。杀人之后自己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恐惧,会不会发疯。 所以,秋猎进行了三日,她三日都没下手。 今日,已然是第四日。 她本不想来,但是想到新安公主虐待朱淳,她就义愤填膺,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思前想后,还是来了。 入夜,裕康帝等众位儿郎、将军、女眷们围着火堆庆祝,一时间杀猪宰羊,烤肉香气芬芳一片。众位皇族、贵人齐聚一堂,喝酒吃肉非常热闹。新安公主也也在其中举杯喝酒。 没多久,新安公主离开人群走到僻静处,朱澜偷摸跟过去躲在树丛后面静静等待。 “姑姑,来,尝尝烤肉。”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他头戴金冠,言笑晏晏,俊美异常。 新安公主接过烤肉:“太子的手艺,我自然要尝一尝。” 此人竟是太子。 朱澜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姑姑,我曾派人去新建的李宅搜,一无所获。李公的财宝不过是个传说。” 朱澜简直要僵硬了。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消息太多,她一时间无法消化。 新安公主笑了笑:“也许。李公三次捐光家产,两个儿子又不争气,做生意连年失败,赔光所有。要不然他怎么会卖掉京城大宅去京郊老宅子落脚。不过,这么一来,咱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太子怡然而笑:“不过一把火而已,不费功夫。李公是经商奇才,然不能为我所用,孤必定要铲除之。” 朱澜已经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第50章 怒火焚心 不过一把火。 不过一把火而已。 一把火,把李宅烧光了。 他们两个人说得好开心好简单啊,不过一把火而已。 外祖父,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大表哥,二表哥,小表弟,小表妹,那么多熟悉的丫鬟婆子,家丁,喂马的老伯,厨娘…… 他们一个个被烧得卷曲着,蜷缩着,只留下黑色的枯骨一把。 昔日欢乐的庭院,变成了焦土,往日谈笑的容颜,被烧成灰烬。 秋的夜风,呜呜咽咽,如哀鸣,若愤恨。 朱澜死死捏住手心,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太子又问:“姑姑为何不带驸马来?他终日闷在家里,姑姑未免太狠心了些。” 新安公主冷笑一声:“他?呵,他也配和我站在一起?他人在公主府,心却在尼姑庵。我早晚去杀了那个李采薇。” 太子微微一笑:“这有何难?一句话的事儿。” 朱澜似乎耳鸣了,她两只耳朵都在嗡嗡叫唤,头痛欲裂。 她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在翻滚,在怒号。 他们还要杀了母亲! 这群禽兽。 他们站在高高的皇权之上,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奴隶,是蝼蚁,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是他们可以生杀予夺的贱命。 她朱澜,偏偏不许。 她要给父亲报仇,她要保护母亲。 她现在杀不了太子,只能先杀新安公主。 至于什么安全,什么将来,什么连累不连累他人,都抛在脑后。 不知道何时,新安公主和太子都走了,朱澜从灌木丛里出来,看着大帐:“朱澜,你个胆小鬼,你还在犹豫什么?” 本来她想找机会惩罚一下新安,却听到这样骇人的消息。如果还在犹豫,那她就不是个人。 翌日,太阳高照,秋高气爽。今日裕康帝回京,留下太子镇守,薛从俭作为金吾卫的大头目,要护送裕康帝回京。 朱澜松了口气。 毕竟这厮眼光过于毒辣,自己弄得乌漆嘛黑的他都能认出来。新安公主目标那么大,她根本不敢冒然动手。 看着大军离开围场,朱澜迅速换了黑色的猎装,外面依旧套上厨娘的衣裙,躲到密林那里,爬上大树藏好。 她要找机会行事。 从现在起,杀了新安和太子就是她的事业,是目标,是至高梦想。 新安公主自从遭遇馒头事件后就非常小心,四个黑衣侍从不离左右。 阿荷太小,侍卫骑马护着她在前面奔跑,新安公主懒洋洋跟在后头看着幼小的女儿,笑容慈祥。前面草丛深处有了动静,是几个侍卫特意给小公主放了十来只兔子让她追赶,阿荷大叫:“快,跑快点儿。” 侍卫看了看新安公主,新安公主点头:“听她的。别伤到她就行。” 侍卫们奔跑起来,朱澜在密林深处都听到了阿荷欢快的叫声。 她看到新安公主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这两个人眼露精光,身材健硕,腰间佩戴大刀。 朱澜只能等。 然而等到新安公主回去,那两个人都没离开她。 朱澜无功而返。 明日,新安公主也要回京。 朱澜很急。 入夜,新安公主进了大帐,侍女们伺候她梳洗完毕,纷纷退出大帐,新安公主累了一天,终于要睡了。 半夜时分,大帐外的侍卫们也劳累不堪,背靠着背坐在一起,双眼困顿。 大帐内,朱澜钻出床底,拿出匕首,默默站在新安公主床前。 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世间多她一个,就多很多痛苦。世间少她一人,就有许多人得到解脱。 她睡得香甜,呼吸顺畅,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喃喃自语:“朱淳,我要你爱我一人。你不爱我,我就杀了李采薇,再杀你的澜儿。” 朱澜终于举起右手。 她从未伤过人,也没伤害过小动物。但是今日,新安公主就要做自己的刀下鬼。 她奋力举起匕首,往下一戳。锐利的匕首捅进新安公主的心脏。 新安公主微微睁开眼睛,随即脖子一歪,眼睛也跟着闭上。 大帐内的血腥味儿渐渐浓郁,朱澜冷眼看着,拎起棉被蒙上新安公主的脑袋。 她钻出帐篷,离开了围场。 她在狂奔,任凭泪水直流。 她在奔跑中哭嚎,也在哭嚎中释放。 自从火灾以来的恐惧、伤感、害怕、思念纷沓至来,形成悲伤的河流,围绕着她。 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仇报了一半,还有一半。 你们就擎好。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这里距离李宅大概四十多里路,她没有马,必须得在天亮前回到李宅,所以她奋力奔跑。 她离开李宅五日,临走前她支开王九功、李秀秀和双成和申延庆,叫他们四人去探望远嫁的朱芸。 她惦记朱芸,加上朱淳的交代,心里也实在不放心。 今日是第五天。她必须得先回家等着那几人回家,造成她从来没离开过李宅的迹象。 她全速奔跑,路过一条河的时候,顺便把那匕首丢进去。 新安公主,再见。 两个时辰后她回到李宅,天还没亮透。她把身上的衣裳和鞋子全部烧光,沐浴更衣,激动的心才渐渐舒缓。 她杀人了。 朱澜稳定心神,傻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开门准备去墓地看看。 她满腹的心事,必须得告诉外祖父。 她想起来新安公主和太子说什么“巨额财富”,她已然明白,还是财富二字,给外祖父一家招来横祸。 薛从俭安顿好裕康帝,简单收拾了一下,骑马来到李宅。他不知道为何心神不宁,第一时间来了李宅,想看看那个别扭的姑娘。 李宅的大门微微掩着,他敲门而无人应,于是推门而入。 庭院空荡,无人。 他走到朱澜的房门外:“五姑娘?” 依旧无人。 薛从俭出了李宅,并不骑马,步行往墓地而去。果然,高大的墓碑下,坐着个小小的身影。 她缩在墓碑旁边,小小的一只。 听到动静,她扭头看来,双眼红肿。 还有没有流尽的泪,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滑落。 秋风猎猎无情吹打在她发上,发丝凌乱如麻。 薛从俭莫名心痛:“……回家,这里风大。” 朱澜刚刚杀了新安公主,而这人是新安公主的弟弟,不得不小心应对。 “王爷可有事?” 保持距离,就是安全的。 她很冷漠,而这种冷漠还带着克制的敌意,薛从俭察觉到了。 她对自己越来越冷淡。 薛从俭无措地张了张嘴:“……上次所说皇上的赏赐,是内务府他们延误,皇上已然骂了他们,过几日就会送来。” 朱澜站起来轻抚墓碑,她并不看薛从俭,只是低头看墓碑:“多谢。” 过了片刻,又说:“不送。” 她客气而且疏离,连称呼都没有了。 薛从俭很想杀人。 很想去西疆的战场上奋勇杀敌,让敌人的热血喷溅自一脸,看能不能让脸暖和一些。 他不让自己退缩,攥紧了拳头:“我看家里没人,申伯他们人呢?” 朱澜第一次正眼看他:“大将军,咱们不熟。” 第51章 鼻子堪比猎狗 她白裙飘飘,黑发垂肩,一双秀目灿若星辰,粉嫩的唇说出来诛心的话:“王爷,咱们不熟。” 她站在墓碑后面,冷冷盯着薛从俭,随后垂眸看着脚尖。 这人的鼻子堪比猎狗,她不想和他多说。万一被他发现端倪,不仅自己,师父,双成他们都得死。 薛从俭揉了揉鼻头,眼眸晦暗如深海:“你我二人曾共骑,何谓不熟?五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年纪轻轻,如此健忘可不太好。是不是李嫂子给你吃的不好?我看还得补一补。” 可不是健忘,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曾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痛哭,她曾经用自己的衣袖擦泪。 她都忘了。 朱澜哪里有心情和他说这个,她本来计划趁着新安公主的事没传过来,赶紧去和朱淳通通气,这下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薛从俭给缠上,简直要爆炸。 朱澜静静看了看他,想挤出来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大将军不是去了秋猎?那边结束了?” 终于肯问自己话了,薛从俭有些受宠若惊:“没结束,皇上先回宫,我伴驾而回。今日无事,特来看看姑娘。” 我就说白了,我就是来看你的。 我看你还能怎么推脱。 朱澜回头看了看墓碑,贪恋地抚摸了一下,随后转身往家走:“多谢。” 薛从俭:“……” 就好无力。 回到李宅,朱澜拿了石料开始雕刻,她初学雕刻,刻刀都还不太会用,一块石料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坑坑洼洼。 “怎么学了这个?” 朱澜低声说:“我父亲给大姐的那个被新安公主砸了,我要雕一个给大姐。” 说起来雕刻,薛从俭也不会。 他拿起来桌上那个小木鸟:“这个还没雕完,不过还怪好看。” 朱澜瞥了他一眼:“那是我父亲给我的。” 这个其实是黑衣人替换掉的,朱淳给她的已经被锯成了碎片。 薛从俭放下小木鸟:“这个料不好,回头我给你一个好的。等下我叫人送来。” 朱澜还没开口,金吾卫在大门外:“王爷,围场有急事相报。” 朱澜瞬间紧张起来,刻刀差点儿戳手指头上,然而,薛从俭注意到了:“吓到你了?” 朱澜摇头。 薛从俭走过去:“何事?” 金吾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薛从俭豁然转身:“五姑娘,围场有事,在下告辞。” 说完,翻身上马,马蹄翻飞,等朱澜追出去看,只能看到几匹骏马的马尾在灰尘中来回晃动。 她很想去找朱淳,然而她又不敢。 新安公主事发,他们第一个要找的,必定是父亲。 如果父亲知道是自己,定然会替自己遮掩,这样一来,必定会露出破绽。 朱澜走了几圈,恨不得晕死过去算了。 难熬。 。。。 整个公主府都被围起来,一层又一层,鸟儿都飞不进去。 十几个御医围在一起会诊,讨论。 薛从俭问:“驸马爷何在?” 这么大的事儿,驸马都不出来接待,成何体统? 管家吓得脸色煞白:“这个,唔,小人……” 没有新安公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替朱淳松绑。 薛从俭捏住管家的脖子:“说。他在何处?” 管家吓得小便失禁,双腿软倒:“王爷,饶命啊王爷。” 薛从俭丢掉管家,带人进了朱淳的小院子,金吾卫开了房门,赫然看到朱淳被捆在椅子上,小腿上松松地套着铁链条。 这是什么情况? 薛从俭愕然,心中痛骂新安,她简直疯了。 天下有如此对待自己夫君的人吗? 朱淳脸色苍白然而平静,一双美目灿然:“王爷。” 很虚弱。 金吾卫给他松绑,朱淳却苦笑:“不好意思,我腿麻,没有知觉,不能给王爷行礼了。” 薛从俭:“捆了几日?” “从公主离开那日,中间管家会来送饭,送饭的时候让我活动一下,很仁慈。” 薛从俭:“……” 这父女俩都有本事让别人哑口无言。 “驸马,公主在围场受伤,御医都在那里会诊。” 朱淳淡然说道:“抱歉,我这副样子,就不去添麻烦了。王爷请回。” 薛从俭扭脸走了。 这根本不用问,朱淳根本没撒谎。 他被锁在这里五日!外面还守着那么多的家丁,他能干什么? 不过,他依旧审问了管家:“驸马这几日都在房内?” 管家:“是,驸马这几日连门都不能出,就连大小便都是咱们伺候的。” 哎嘛,公主到底怎么了吗?怎么来了这么多的御医? 不仅如此,他们公主府里的家丁、护卫、丫头和婆子们都被抓来审问,难道公主死了? 。。。 这不是小事,所以虽然瞒着,很快京城的上层就都知道了,新安公主在睡梦中被人捅了一刀!那一刀捅在心窝旁边。 竟没死,目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裕康帝勃然大怒,命令大理寺严办,太后和皇后亲临公主府探望,哭成了泪人。 这些,朱淳都知道。然而他说自己双腿没有知觉,并不给太后和皇后行礼。 太后皱眉:“如今公主重伤,你就是公主府的主子,有嘴就会说话,我看这些人谁不敢听你的?如果有人胆敢不听话,立刻给我拉出去打死。” 朱淳点头:“是,太后。” 皇后很同情朱淳,公主府里发生的这些事,她们谁不知道?不过是装着不知道罢了,给新安公主留个颜面:“驸马,公主重伤,以后你要费心。毕竟阿荷还小,你做父亲的,得撑起来场面才行……” 阿荷从外面冲进来:“太祖祖,阿荷害怕?太祖祖,母亲是不是要死了?我不要母亲死。” 太后看到阿荷,心疼的嗓音都在抖:“过来,可怜的阿荷。” 皇后说道:“阿荷不用害怕,你父亲还在呢,自然有你父亲照料你母亲?” 阿荷一跺脚,肥白的小手指着朱淳:“他不是我父亲。我母亲说了,我父亲是草原上的雄鹰。” 周围的人,宫女,婆子,丫头,都吓得要死。 天哪,这无知的蠢货想害死大家不成。 知道了皇室的秘密,必须得死。 朱淳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52章 银票变白纸 皇后厉声喝道:“来人,把他们都押下去,任何人不允许说一个字。” 皇城司的羽林们在门外高喝一声:“是。” 婆子、丫头和宫女们吓得面如土色。他们冤枉啊,他们也不想听这些公主的私密事。而且,那丫头一看就不是中原的种儿,谁还没有眼睛啊。 看着他们被羽林卫拖了出去,太后这才舒展了眉头。她淡漠地饮了口茶水:“都杀了。” 皇后面无表情,嗓音冰冷:“是,母后。” 皇后又问:“母后,驸马爷怎么办?” 太后冷冷一笑:“留他一命,看新安如何?新安死了,他得陪葬。” 薛从俭听到后院满院哀嚎,传来浓郁的血腥味,他问:“怎么回事?” 他脸色庄严,不怒自威。 金吾卫禀告:“不知为何从厅堂内拖出来十来位奴婢,都被拉到后院处置。” 薛从俭冷笑,估计他们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 皇权可怕,太后的手段他也清楚,动辄杀人灭口。他见过太多无辜之人被太后处死,心冷如铁。 太后牵着阿荷的手站在门口,不耐烦的看着他:“冽王,可查明谁是凶手?” 薛从俭看着太后苍老然而却依旧冷厉的脸,垂首答道:“太后,凶手狡猾,尚无蛛丝马迹。” 公主的大帐后面倒是有一串足迹,他们顺着脚印追踪,不过凶手果真狡猾,跑了几步后就顺着草地奔跑,脚印自然也消失了。 “我们拓印了凶手的脚印,正在全面盘查。” 太后垂下眼眸,遮住狠毒的目光:“行,你上点心。新安是你皇姐,其余的事情暂且往后拖一拖,先办你皇姐的事。” 薛从俭:“是,太后。” 他和裕康帝都是和太妃所生,新安公主是太后所生,同父异母的姐姐而已,没什么感情。 不过,有人竟然敢刺杀新安,冒犯皇权,此事不能不严办。 。。。 朱澜思来想去,第二日还是进了京城,选了一处茶馆,要了个包间喝茶。 京城繁华依旧,繁忙的大街看着人世间的喜怒笑骂,仿佛冷眼看客。 “听说了么,公主在围场遇袭,现在半死不活的。” 朱澜手里的茶杯抖了抖,整杯茶都洒了。 她那一刀很深啊,怎么就没死? 她看了看右手,认真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她一刀捅进去拔出来,伤口流了那么多的鲜血。 新安都没死? 朱澜,你太没经验,你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这案子很难查,我夫君说凶手特别狡猾,没留下任何线索。” “是么?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胆敢刺杀公主?” “是啊,新安公主平时何等威风,每次出门都带着几十个家丁,这下可好,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好生可怜呢。” 两个人叽叽咕咕的说话,朱澜竖着耳朵听,却再也没听出来什么有营养的话来。 楼下有马匹哒哒哒走过,朱澜侧首望去,来人一身白袍,骑着白马,面如冠玉,脸色阴沉。 他纵马而过,身后的羽林卫急速跟上,弄得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乱成一团。 朱澜两眼一眯:是太子。 太子恰好抬头,只觉得眼前一亮。 乌扑扑的窗框下,那张脸仿佛春花一朵。 她的眼睛明亮,直直的看到他心里。 好生美貌的一个姑娘。 太子还想再看,那女子已经缩了脑袋,不让他看了。 不过一秒钟的功夫,太子已经纵马而过。 他要去公主府。 昨日惊闻噩耗,太子简直惊呆了。能刺杀公主的人,必定是自己的政敌。要不然谁会这么大胆,冒然行刺? 自己的政敌可太多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深知公主支持自己,于是率先动手,要砍断自己的左膀右臂? 震惊的同时,他也在窃喜。 这几年来两人收敛的财宝都放在公主府内的地窖里,公主死了,这些财物就完全是自己的了。 更重要的是,将来自己登了大宝,也就不用把北部十六洲分给新安公主和她的老情人金帐汉国的金兀术王子。真不知道新安公主看上了那个金兀术哪里?秃顶梳着两个小辫子,肥头大耳偏偏眼睛小,丑得不能再丑。 当初自己拉拢新安公主,为的不过是让新安公主替自己出面接受贿赂,一旦事发,他片叶不沾身,所有的污秽都在新安公主身上。 新安公主,不过是他的枪,是他的盾牌而已。 所以,这次新安姑姑必须死。她死了,所有秘密都随她而去,而那些天文数字的财富,都归了自己。 到了公主府,正好遇到太后和皇后出来,太子行礼:“皇祖母,母后。” 太后牵着阿荷:“你还算孝顺。去看看你姑母。” 太子恭敬答道:“是,皇祖母。” 太子进了内室,果然没看到驸马爷。 “驸马呢?” “禀太子爷,驸马伤心过度,昏迷不醒。” 一个婆子小心答道。 太子一挥手,婆子迅速退了出去。 新安公主安静地躺着,如同一具尸体。 没错,在太子眼里,新安公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太子冷冷一笑,睥睨的看着新安:“姑姑,不好意思,小侄要去地窖看看。那里的财物,如今都是小侄一人的了。姑姑,奈何桥上,记得喝一碗孟婆汤,把咱们之间的约定都忘了。” 太子叫人封了后花园,自己径直进了地窖。 金银珠宝,金山银山,都是他的了。 太子随手拎起一串明珠,蓦然想起来大街上看到的那个明媚的少女,那等容貌,才配得上这串明珠。 他往怀里一塞,又拿了夜明珠把玩。 不知不觉走到墙边那一垒小木盒处,太子随手打开,最上面的银票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等待它的主人。 太子挑眉:“等急了,不着急,将来有用你们的时候。要知道,本太子已经屯兵在冰河之北,开春养兵,就得大把大把花钱。到时候,天下,就是孤的。” 他青春大好年华,本应号令天下,统一胡虏,岂能日日在父皇手下耗费时日。他已经等不及了。 太子捏起来最上面的那张银票。大通票号的银票用上等的桑皮纸印刷而成,软硬适中,太子捏着银票一角:“银子是好东西。要不然,天下人怎么会为了你疯狂?” 他眼角扫了一眼小木盒,大惊失色,随即慌乱成一团:“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二张是一张白纸。 白纸。 白 纸。 第三张也是白纸。 接下来的第五张,第六张…… 他掀翻一个小木盒,打开第二个盒子,第三个盒子依旧只有表层上一张银票,其余都是白纸。 白纸,白纸,都是白纸。 “新安公主,你大胆。” 太子怒喝一声,扭身往回走。 第53章 世间没有纯洁的好男人 太子怒气冲冲出了地窖,关上地道口。 好啊,新安姑姑,你这一招玩得好啊。 你釜底抽薪。 你偷换了我的银票,你还想假死? 他不知道银票的具体数额,曾经隐约估算了一下,大概一千万两还有余。 面对这么多的财富,新安起了独占之心,所以她设计假死。要不然,怎么能有人避开金吾卫和羽林卫的层层包围进了大帐刺杀她? 那个刺客捅了她一刀,刀口偏了一些,恰好避开了心脏要害。 怎么就这么巧? 世上就没这么巧的事。 新安公主想贪掉银票,监守自盗。 到时候她出去养伤,遁逃到金兀术那里,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了。 只是她失算了,她把自己伤得太重,弄得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她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早就发现了她的猫腻。 太子强忍下这口怒气,吩咐御医:“命尔等救活我皇姑姑,需要何等药材,只管问孤要。” 御医们纷纷磕头应承:“太子仁善。” 太子厌恶新安公主贪婪,竟然玩阴的耍他这个大周太子。那些财富都是他的,谁都不能觊觎。就是新安公主也不行。 然而心头的怒火无从发泄,暂时不想回宫,只在街头散步。 当初把财宝放在新安公主那里,就是个错误。 太子背着双手走在人群当中,看到书局门前售卖打折书籍的摊位站着许多人,其中一人白色纱裙,一头乌发垂肩,衬得那人的脸庞白嫩细腻。她头上只佩戴一朵白色的绢花,整个人清丽无比。 正是先前路上惊鸿一瞥的少女。 太子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换了个表情走过去。 朱澜选了好几本话本子,想到师父闲着没事干,于是挑选了几本游记和侠客话本,翻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有人搭讪:“姑娘喜欢看书?这本《英雄大八义》非常好看,他们忠肝义胆,敢为知己者死,这等情份实在让人羡慕,实乃我等楷模。” 朱澜两眼盯着太子,眼里喷射出怒火,随即低头。 千万不能让太子察觉自己的恨意。 如果可以,她宁愿和太子同归于尽,一把匕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了百了。 然而不行。太子身后跟着数十位羽林卫! 她正想着如何接近太子,没想到太子主动送上门来。 她捏紧书册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太子看见少女不敢抬头看他,捏着书册的手指微微抖动,心中自然得意。 他相貌俊美,民间的姑娘们见了他根本不敢直视。看看这个姑娘,激动得都在颤抖了。 他看着朱澜的发顶,温柔说道:“姑娘,可是被本公子吓到?是本公子不好,本公子这里给姑娘赔罪。” 朱澜只好微微抬头,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公子,我未曾被吓到。” 嗓音脆而柔,如黄莺出谷。 有美在侧,太子心情更好:“姑娘也喜欢看这些话本子?” 朱澜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小心答道:“是,这些书都挺有意思,无聊的时候可以消遣。” 她拿出碎银子要付账,太子如何能让女子付钱,微微侧首,于是身后的公公付了银子,朱澜客气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我看公子很喜欢这本,就送给公子。” 她把《英雄大八义》递过去,太子笑盈盈地接过来:“我书房里恰好缺少这么一本大八义,多谢姑娘。投桃报李,我看姑娘浑身上下没有饰物,实在暴殄天物。恰好我有一串明珠,堪配姑娘容貌。” 他掏出那串毫无瑕疵的珠链托在手心里:“姑娘你看,这珠链每一粒都同样大小,共计八十八粒,乃是祥瑞之数。姑娘戴在身上,可以护佑姑娘平安。” 他身材高大,目光柔和,对面的姑娘面貌娇美,两个人站在街边,特别---- 刺眼。 薛从俭几乎要吐血。 如果她敢接,他就把那珠链碾碎。 她就那么缺钱?陌生男人的东西也能要? 这世间就没有纯净的好男人。 朱澜微微迟疑,终于正眼看太子。她一双璀璨的眼睛清纯、干净,堪比太子见过最纯净的水晶那么澄澈。 太子眼眸蓦然深,喉咙也动了动:果真是个美人。 朱澜又去看那串明珠,太子刚才去了公主府,估计这明珠是从公主府地窖里拿出来的。太子贪腐,这些都是民脂民膏。他出手如此大方,就不知他究竟贪了多少。想到那日太子曾和公主说过几日会有淮南道富商来找公主送礼,朱澜心头一动。 淮南道的富商要送给他们五十万两白银! 如果自己能拦住那个富商,把那笔钱弄到手,估计会挖掉太子一块肉。 只要能伤太子,朱澜什么都能做。 她眼角瞄了瞄太子佩戴的腰牌,一枚白玉腰牌,方方正正,折射出皇权的威严。 太子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是羞涩。毕竟初次见面,姑娘家如何会收陌生男子的礼物?于是微微一笑:“所谓明珠赠美人,姑娘不必客气,收下。” 带着上位者的优越,天然看不起世间普通人的蔑视。 朱澜伸出双手,正要捧住那串耀眼的明珠,冷不防一只黝黑有力的大手接住那串明珠:“这珠链不错,公子怎可胡乱送人?” 嗓音威严,带着不悦。 但是他并没有点破太子的身份。 太子诧异:“大将军也在此处?” 薛从俭捏着珠链细看,随后递给太子:“你祖母和父亲这几日心情很差,尤其是你祖母,你不如回家好好陪陪她老人家。” 这个皇叔比自己大两岁,是个断了左臂的残废,统领左右金吾卫,还以为自己是个角呢。 不过,他虽缴了兵权,然而名声尤在,在大周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自己如果能把皇叔拉拢过来,那么大事可成。根本用不着新安公主那等贪婪的庸才。 至于这个美丽的姑娘,暂且徐徐图之。 他接过来珠链一拱手:“叔父说的极是,小侄这就走了。” 朱澜盯着太子的腰牌看,把细节记在心里。 薛从俭看着太子的人走远,问朱澜:“喜欢珠链?” 你喜欢你和我说啊,我自然有。就是没有,我也可以问皇上要,去皇上宝库里头挑了给你。 别说一条,十条都可以。 朱澜又去看薛从俭的腰牌。 是一块黑铁腰牌,冷冰冰的,四四方方的,很像它的主人。 不知道新安公主的腰牌是什么样子? 朱澜心里瞬间涌起一个好主意,于是敷衍道:“王爷,我这就走了。” 她抱话本子往回走,薛从俭跟在她身后:“你走路来的?我叫人送你回去?” 朱澜摇头:“不敢麻烦王爷。” 薛从俭:“……那个公子家里妻妾成群,他的东西可不能收。” 朱澜正恼怒他打断自己接近太子,听了这话,轻轻说道:“王爷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还是不要管了?毕竟,人和人想的都不一样。” 她轻快的走了,留下薛从俭在风中凌乱。 她喜欢太子? 还是喜欢珠链? 她什么意思? 第54章 因为你欠揍 朱澜抱着话本子慢慢走着,她心里有事儿,没注意后脑勺被人砸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朱颂怒目而视。她指着朱澜低骂:“朱澜,你个狐狸精。好啊,李公才走了多久,你就在外头勾三搭四的?你要不要脸?” 朱澜气得面色微红:“朱颂,你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朱颂食指指着朱澜的鼻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借着买书,和一个公子勾勾搭搭的,还是在大街上,朱澜,你快别给朱家丢脸了。” 朱澜不知道她说的是太子还是薛从俭,但是无论是谁,她都不允许朱颂侮辱自己,于是淡淡一笑:“朱颂,我去牢里看三姐姐了,你去过吗?” 朱颂明显一愣,她自然没去牢里看朱吟。她不敢去。 朱澜逼近朱颂,她盯着朱颂的眼睛:“四姐,你没去对不对?你不敢去对不对?你生怕三姐姐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这样你就得进牢房去陪她。四姐,你好狠的心,明明是你出的主意,却让三姐全部承担下来。告诉你,你夜里会做噩梦,梦到三姐过来找你。” 朱颂步步后退:“你、你胡说八道。我才没出什么主意。都是三姐的主意。” 她扭身想跑,却被朱澜抓住衣领。她阴恻恻地说道:“朱颂,你怕了?你还有没有心?平时三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让她一个人在里头吃苦?朱颂,你死后会下地狱的。” 朱颂微微眯起来眼睛:“朱澜,你胡说,我不下地狱。” 朱澜轻蔑一笑,抓住朱颂的食指用力一握:“四姐,我院子里有个石头鱼缸,你给我送到李宅去。就今天送过去,如果你不送,我就老大的拳头打你。现在,给我滚回去。” 朱颂哭着去找二夫人:“母亲,今日我见朱澜了。朱澜说放火是我出的主意。母亲,朱澜怀疑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母亲,我不要坐牢,我真的不要坐牢。” 二夫人语气很重:“朱澜的话没人会相信。她上不孝祖母,下不护着姐妹,就是一个人渣。你理会她做什么?” “颂儿,你不要怕,等你哥哥回来,自然有你哥哥护着你。再说,放火那件事,衙门里头已经结案,朱澜折腾不起来浪花。你大伯母和你大堂哥还想着翻案,嗤,这可是冽王定下来的案子,他们痴人说梦呢。” 朱颂放心了:“母亲,朱澜说她院子里有个鱼缸,叫咱们给她送到李宅去。” 二夫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敢命令我?她一个孤女,算什么东西?不用理会她。” 朱颂挺直腰杆,瞬间高兴不少:“知道了母亲。我这就把那个鱼缸给砸了,我看她还如何耀武扬威?” 她跑到朱澜的院子里头,这里跟荒废了一样,落叶满地,处处灰尘,而那个小鱼缸就在角落里,蜘蛛网都有好几个。 朱颂指着鱼缸:“砸,给我砸了。” 两个家丁拿着铁锤上前,吭哧吭哧开始砸。 小鱼缸是朱澜小时候的玩具,两个手掌那么长,半个手掌那么宽,也养不了几条小金鱼。小时候朱颂很羡慕朱澜,羡慕她父亲会亲自给她雕刻这个小鱼缸。 当时她也缠着朱潇给自己雕刻一个小鱼缸,朱潇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买一个算了。” 后来,朱潇也没给她买。 她拥有一个小鱼缸的梦想,到如今都没实现。 所以,朱澜凭什么有鱼缸? 今日在大街上,那个贵公子好生威武,笑吟吟地看着朱澜。朱澜什么狗东西,能遇到那种无上威仪的人物? 她还没定亲,如果能和那等公子搭上话…… 咔嚓,鱼缸从中间断裂。 朱颂拍了拍手:“行了,把这烂鱼缸给送到李宅去。” 。。。 朱澜可被气坏了。 她满心欢喜等着这个鱼缸。她不想去朱宅,于是逼着朱颂给她送鱼缸,结果,送来了个烂鱼缸。 她问:“谁砸烂的?” 她那么俏生生地站着,两眼似有泪花。家丁赶紧说:“是四小姐叫人砸烂送来的。” 朱澜掏出来一把铜板塞给家丁:“好,你们把这个鱼缸送回去,我不要了。” 家丁:“……好,五姑娘。” 又不放心朱澜:“五姑娘,要小的给你买个新鱼缸不?” 朱澜摇头:“不了。” 她不需要新鱼缸,她要的是父亲给她雕刻的鱼缸。 翌日,朱澜进了京城。 一个时辰后,她站在朱家大门前面,敲开朱家的大门,门房惊诧:“五姑娘?” 朱澜问:“你们四姑娘可在家?” “不在家,四姑娘刚出门,说要去书局买书。” “哪个书局?”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朱澜没办法,就去了昨日那个书局。那个书局打折的书很多,书生们图便宜,也有人不想付钱,就都站在那里看书,朱澜在那儿也能听到不少消息。 朱颂果真在那儿。 还装模作样地选书。 朱颂心里焦急。 她老早来了这里,想和昨日那个贵公子来一场美丽的邂逅。画本子里说的那种邂逅,多美,多浪漫啊。 然而这里都是些穷酸书生,光翻书不付钱。 而且有些书生身上传来一股子汗臭,估计很久都没洗澡了。还有人在放屁,很大声,简直有辱斯文。 她扭身想走,突然顿住脚步,因为,她看到昨日那个贵公子了。 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玉带上挂着两个荷包和一个玉佩,简简单单,却颇有风华。 是那种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是金钱堆里养出来的。 而且,家里一定比朱家还有钱。 她朱颂,就要嫁这等人物。 那公子站在书摊边,瞬间把周围的书生们都比下去。 他修长的手捏了本书册,有意无意打量了朱颂一眼。 太子很失望,今天他借口去看新安公主再次出宫,希望能遇到昨日那个姑娘。刚才看到这里站着个姑娘,从背影看很像她,然而不是她。 这姑娘可差太远了。扁鼻梁,蒜鼻头,倒胃口。 朱颂很着急。她得搭讪呐。 “朱颂。” 有人喊道。 朱颂扭头一看,是朱澜。 朱颂很想扇朱澜一巴掌,无奈这是公共场合,她只能温柔问道:“朱澜,你怎么来了?” 朱澜转了转手腕,笑吟吟地说道:“我来打你啊。” 朱颂才不怕,这周围这么多人,朱澜根本不敢动手。她毕竟是个女子,当街打人,她还想不想嫁人? “朱澜,你可别说大话了,你为什么打我?” 朱澜冷笑:“因为你欠揍。” 朱澜一拳打过来,正中朱颂的脸颊。 朱颂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往后仰面倒在书摊上,把书摊砸倒。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 周围的书生们满脸惊恐,纷纷后退,整个书局前面都乱糟糟的。书局里面的人也跑出来看热闹。只有店老板捶胸痛足:“老天爷啊,我的书,我的书啊。” 第55章 小辣椒,他好喜欢 这一下的变故太大了,周围的人纷纷跑过来:“打架了。姑娘们打架了。” “刚才那个很好看的姑娘一记勾拳,打在那个不太好看的姑娘脸上。” “是么。为啥打?” “说不太好看的姑娘欠揍。” “哦,这么爽?” 太子也惊呆了。 这个好看的姑娘,太令人惊喜,比他后宫里那些平淡的美女有意思多了。 说打就打,是个小辣椒,他好喜欢。 他走过去问潇洒一礼:“姑娘,又见面了。果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啊。不过,姑娘为何打人?” 表面上还是要问一下的。 朱颂哭着爬起来,丫头们也后知后觉跑过来站在朱颂身后。她被朱澜一拳打在牙花子上,嘴唇被硌破流血,狼狈极了。 朱颂瞥了一眼太子,娇滴滴哭诉:“朱澜,你个泼妇,你凭什么打人?” 朱澜抬着下巴睥睨朱颂:“打的就是你。昨日让你给我送鱼缸。你是不是聋了?你打碎了我的鱼缸。那是我父亲给我雕刻的鱼缸,你凭什么打碎?我看你是欠收拾,二伯父二伯母太忙了,我就替他们教训你,免得你将来长歪了嫁不出去。” 说完,一记右勾拳打过去,迅如疾风,快如闪电。 这一拳打在她下巴上,围观的众人都听到一声清脆的牙齿碰牙齿的声音。 哎嘛,真替这姑娘疼。 朱颂再次被打,幸好这次丫头们在后面托着她,她没摔倒。 她哭得厉害,也不顾形象了,口水和血水一起流下来:“朱澜,你记住,我恨你,我一定会报仇的。” 朱澜抬了抬下巴:“现在就报,我等不及。难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找家长给你报仇?” 周围的人哄然大笑。 “这姑娘,爽快。” “今日有仇今日报,实在。” “这位好看的姑娘身手矫健,是不是练家子?” 朱澜听了一耳朵,心里警觉,收起来拳头,淡淡说道:“怎么,还报不报仇了?就知道哭。告诉你,那个鱼缸我叫你赔一百两银子,这是亲情价。” 朱颂哭得不能自己:“朱澜,你什么鱼缸要一百两?你讹人。” 朱澜再次挽起来衣袖,朱颂吓得缩到丫头后面,有婆子护住她:“姑娘,赶紧回家,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太子笑着说:“原来姑娘姓朱。朱姑娘,为何鱼缸要一百两?” 朱澜淡淡说道:“这位公子,那鱼缸是我父亲选了上等石料,用了半年的时间给我雕刻而成,这里是满满的亲情,是我父对我的爱意。我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才要她一百两银子,过分么?” 她板着一张雪白的小脸,越发俏丽。 太子笑道:“原来如此。令堂亲手为女儿雕刻鱼缸,何等伟大。无端被毁,我看要一百两还太少了。” 他面对着朱颂:“这位朱姑娘,拿银子来。” 朱颂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她疼得要死,偏偏面对这个贵公子还不敢发火,还得保持自己的形象:“奴家,奴家没那么多。” 太子笑道:“一百两都没有?” 在他眼里,一百两就是一文钱而已。 朱颂窘迫得恨不得钻入地下,她全部的私房钱都没一百两,身上也只有五两银子。 太子冷冷喝道:“这位朱姑娘砸了人家父亲亲手雕刻的鱼缸,何等恶毒,来人,押这位朱姑娘回家拿银子,快去快回。” 身后的羽林卫们:“是,公子。” 朱澜掏出来一块碎银递给书局老板:“砸了您的书摊,不好意思,一点小心意。” 书局老板大喜:“多谢姑娘。” 太子更加满意了。 这朱姑娘,人美,情商还高。 “朱姑娘,等待无聊,不如去书局聊聊?” 朱澜大大方方:“公子刚才主持正义,何等仁义。这次我请公子喝茶,公子先请。” 朱家二夫人陪着老夫人说话,自从朱吟进了牢狱,大夫人终日以泪洗面,已经不来和老夫人请安了。二夫人也不想来,然而孝道两个字压在头顶,她不得不来。蓦然婆子进来:“老夫人,不好了。” 老夫人气得砸过去一个茶杯:“谁不好了?我看你才不好了。” 那婆子吓得跪在地上:“老夫人,四姑娘被人打了。” 二夫人惊道:“颂儿被打了?” 说话间朱颂哭哭啼啼进来:“祖母,母亲,女儿没脸见人了。” 说完趴在二夫人腿上大哭。 二夫人又惊又怒:“谁,谁打你?我这就撕了他。” 跟着朱颂的丫头跪在地上:“二夫人,是五姑娘打了四姑娘。五姑娘说四姑娘砸了她的鱼缸,让四姑娘赔一百两银子,门口人家还等着拿银子呢。” 老夫人气得:“不就是一个鱼缸吗?砸了也就砸了?赔什么银子?我看她是想上天不成?整个朱家被她闹腾得乱糟糟的,从家里拿走那许多金银,还不知足?” 朱澜离开朱家没关系,关键是朱澜要走了八斛珍珠并两千多两银子,她们还赔了许多首饰。朱澜那个小没良心的竟然都要了。 加上朱吟进牢房,朱家搭进去将近一千多两银子。朱家被搬空了一半。老夫人想想就觉得心痛。 而这一切让她痛心的源头,就是朱澜。如果朱澜听话,乖乖在郑家做妾,一切都风平浪静。偏偏她要跳出来闹事,真是扫把星。 “打了人还想要银子,老天爷都没她横。不理她。” 朱颂哭着说:“祖母,外头有人等着拿银子呢。您老人家赶紧给钱,要不然,咱们朱家丢不起这个人。” 二夫人气道:“谁等在外头,给我打出去。” 丫头支支吾吾:“是一个贵公子的人,都穿着盔甲。” 二夫人和老夫人都愣住。 贵公子? 二夫人带了丫头婆子们出门,果然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戎袍盔甲的士兵:“二位进家来喝杯茶?” 羽林卫冷眼看过来:“夫人,我等奉命来拿银两。还请夫人尽快交纳,否则---” 他说话冰冷瘆人,二夫人立刻不敢造次,低声问:“敢问两位大人,您奉何人之命?” 羽林卫展开手心,上面一面玉牌,用浮雕一个字:薛。 二夫人吓得立刻叫下人端了一包银两过来,羽林卫收了银两,快步而去。 二夫人扭身回到老夫人那里:“母亲,来人拿了上面皇族的腰牌。” 老夫人也愣住:“皇族?那丫头竟然攀上了皇族?我不信。颂儿,你把事情给我详细说一遍。” 等朱颂说完,老夫人松了口气:“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虚惊一场。如果那个孽畜知道贵公子是皇族,还不得巴巴的贴上去?” 二夫人和朱颂回到自己院中,二夫人问:“颂儿,那贵公子多大了?相貌如何?” 朱颂眼看着就要说亲,但是因为朱吟的缘故,亲事成了老大难。她正在为这事儿发愁,谁料出来一个贵公子,还是皇室的姓氏。 这正是瞌睡递枕头,来得正好。 只要遇到了,那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第56章 喜欢不? 太子和朱澜坐在书局二楼喝茶,茶是书局最好的茶,然而却入不了太子的口。他只捏着小小的茶杯不喝:“姑娘姓朱,家在何处?” 朱澜正口渴,喝了口茶:“我父亲是朱淳,我叫朱澜。” 太子诧异了那么半秒,忽然笑道:“难怪我看你眼熟,原来是驸马爷的女儿。你和他很神似,都有一种翩然之感,让人恍然遇仙。” 这不经意的恭维。 朱澜淡淡一笑:“敢问公子贵姓?” 太子按捺住心里的得意,故作平静:“鄙姓薛。” 看,你说名字了,但是我不告诉你我的名字。这就是阶级差别。 朱澜依旧笑着:“薛公子人中龙凤,又见义勇为,罚恶昭昭,刚才的事多谢薛公子。不过,听公子话里的意思,您认识我父亲?” 太子越看她越喜欢:“见过几次。不过他贵为驸马,公主管得严,现在并不出府,见面的次数少。” 朱澜叹气:“我自从父亲和离之后就未曾见过父亲……” 自然是谎言,然而,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现在杀了太子? 那么这书局的人和周围的人,估计都活不了。 她努力不去看太子那张俊脸,于是扭头看窗外。 而窗外,站着一队人马,领头的那位正黑着脸看着自己。 朱澜:“……” 两个羽林卫进来:“公子,银子拿到了。” 太子接过来银两放在朱澜面前:“收好。” 朱澜默默拿起来那包银子:“我也该回去了。多谢公子相助。” 太子说:“我等下去公主府探望公主,不知姑娘可要给驸马带话?” 朱澜瞬间顿住脚步:“当真可以?” 她眼眸波光潋滟如同春水,简直要刺瞎太子那双眼睛。太子心情愉悦,不禁笑道:“自然可以。” 朱澜眼中似有泪花,可怜兮兮的看着太子:“烦请薛公子给我父亲带句话,就说,当初他辛苦给我雕刻的小鱼缸被人砸了。” 还是小孩心性,多年没见过面的父亲,竟一心想着告状。 太子心生恻隐,于是说:“放心,我自然会给你带到。” 他出宫时间紧迫,还得去探望新安公主,于是快步离去,没看到站在楼梯后面的薛从俭。 朱澜步出门外,薛从俭默默挡住她的去路。他收到手下的禀告赶过来,就看到朱澜和太子在二楼喝茶,两个人言笑晏晏,他则恨不得扇太子那张脸。 什么东西?也想讨她的欢心? 不过,她喜欢太子这等人渣? 朱澜:“大将军也想喝茶?” 薛从俭掏出来一串手链,粉红色的碧玺小珠子,下面缀着两个金色小珠子,粉嫩可爱。他热血上涌,本来就不白的脸更加发黑发暗,吭哧吭哧:“……喜欢不?” 他翻了两天库房才找到了一串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平时皇上的赏赐都是些金银布匹,要么就是锐利的匕首或者铁器比如弓箭之类的东西。这串碧玺还是他拼命找才找到的,因此比较忐忑。 朱澜:“……不喜欢。” 说完就要下楼梯。 她还得去买马,没空和这等皇室闲耗。 想着师父他们也该回来了,她也急着回家。 薛从俭本来浑身发热,但是看到她毫不犹豫扭身下楼,那满腔的热血都凝固成冰块。 “朱五姑娘对薛公子谈笑风生,就对在下冷脸?莫非在下得罪过姑娘?” 他说话也冷了。 朱澜已经到了楼梯拐角处,抬头仰望他。她本来就比他矮不少,这下更加矮了。 小小的一只,笔直站在楼梯拐角,外面的光影打在她身上,朦朦胧胧让薛从俭看不分明。 薛从俭一步三个台阶跨下来,站在她面前:“五姑娘,说话。” 朱澜摇头:“大将军未曾得罪过我。我还要赶着去买马,言语之间若有得罪,还请大将军恕罪。” 语气中有一种该死的客气。 薛从俭说:“你要去买马?这事儿我会,我陪你去。” 朱澜很想踹他一脚,让这人该死哪儿死哪儿去,然而她淡淡一笑:“此等小事,不敢麻烦大将军。” 薛从俭还捏着那串碧玺手串:“买马不是小事,要看牙齿看马蹄看性情,你一个弱女子去如何能行?” 朱澜挑眉:“大将军瞧不起我?” 薛从俭:“……” 完蛋,又说错话了。 薛从俭脸色更黑了。 朱澜趁机下了楼梯,出了书局,往马市去了。 薛从俭气得咬牙。上次说错话,他就没哄好。这下好了,再次得罪这姑奶奶。 他还想追上去,有金吾卫过来:“王爷,皇上传召。” 薛从俭只好进宫。 “新安的事怎么样了?” 裕康帝面色不愉,发生这样的事,直接威胁皇权,他必须得抓到此人严审,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势力觊觎皇室,威胁皇室的安全。 薛从俭摇头:“并无线索。凶手神秘地消失了。只能寄希望于皇姐醒来,看她是否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裕康帝阴森森地说道:“大理寺那帮人都是吃素的?朕白养着他们了?要钱的时候嘴巴一张,办案的时候两眼一闭。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薛从俭劝他:“皇兄放宽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凶手会露出蛛丝马迹。我看这几日太子日日前去探望皇姐,孝心可嘉。” 裕康帝的脸上这才有了点儿笑意:“这么几个姑姑里头,新安对太子最好。他也该去探望皇姐,以示孝心。他比你还小两岁,人家儿子都生了,你呢?” 薛从俭:“……怎么又说这事儿?皇兄,我得去看看母妃,这就走了。” 裕康帝站起来:“朕也几日未去母妃那里,等朕一起。” 和太妃正在浇花,那盆牡丹花被她养得茁壮,几大朵明黄色的花争相开放,娇艳异常。 看到两个儿子都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你们俩凑在一块儿来可不容易。” 裕康帝翻了个白眼:“母妃就是喜欢皇弟,朕来的时候,母妃可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和太妃温和得很:“皇上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皇上来的时候,我只有更高兴。” 和太妃胸前挂了一串珠链,珠子不大,然而很亮而圆润,最下面缀着一颗碧绿色的宝石,宝石下面有碧绿色的流苏,薛从俭问:“母妃这珠链甚好,小而圆润,衬托得母妃脸色柔嫩,至少年轻了十岁。孩儿和您老人家站在一起,都要叫您姐姐了。” 裕康帝:“嗤。” 和太妃温婉一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就你会说。这珠子还是先皇赏赐,说是南海深海里采集的珍珠,颜色经年不褪,还能养人。平时我也不舍得佩戴,今日拿出来戴一戴,偏偏叫你给看见。” 裕康帝说:“那时候儿臣还小,父皇拿了这珠链给母妃,还亲自给母妃戴上。唉,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和太妃剪了最美丽的牡丹花:“走,去看看太后。她这两日心情不好,去开解开解她。” 三人去了太后那里,和太妃乐呵呵给太后簪上牡丹花:“姐姐,新安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过两日就会醒来。” 先皇活着的时候,女人们你争我抢的,现在先皇走了,女人们倒能和谐相处了。太后照了照镜子:“希望如此。只希望上天眷顾,让新安醒来。只要她醒过来,我可以捐十万两银给寺庙,以表我心。” 她话音一转:“如果新安熬不过去,哀家不能让她孤孤单单的走,她那么喜爱驸马,让驸马殉葬。” 第57章 没有喜欢的姑娘 太后话音未落,而薛从俭、和太妃和裕康帝大惊。 活人殉葬这种残忍的行为早就被废弃,就连先皇崩都用牛马殉葬。 薛从俭更是震惊,然而他脸黑,表情微微波动一下,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这等事,无论如何不行。她已然如此伤痛,再让朱淳殉葬,那她必然活不成了。 更何况新安公主本来就是把朱淳抢夺走的,毫无人性。 裕康帝脸色阴沉,和太妃震惊之下,嘴巴微张,似乎还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薛从俭看了看裕康帝和不吭声的和太妃,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当即给太后跪下:“太后仁善,屠残民命,干造化之和。且好生恶死,人之常情,捐躯轻生,非盛世所宜有。殉葬之事百年之前就已经废止,岂可从我朝重启?更何况皇姐尚在,说这些不吉利。太后三思啊。” 裕康帝语气也不好,本来事情就多,太后又提出来这等不理智的事情,真让人烦闷。幸好薛从俭率先提出反对,他顺着薛从俭的话音:“皇姐昏迷,御医们奋力相救,太子日日过去给皇姐祈福。太后还是暂且不要考虑此事。且等一等再说。” 太后自然是先试探裕康帝的态度,见他这么说,也明白他的意图,反正自己有的是办法,所谓殊途同归,她不着急:“好,那就暂且等待。” 三人从太后宫里出来,裕康帝和薛从俭也与和太妃告辞。 薛从俭回到王府,沐浴之后把玩那个粉色的碧玺,有金吾卫禀报:“大将军,太妃身边的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从小陪着太妃,身份不一般,也是把薛从俭带大的老嬷嬷。薛从俭一跃而起跑到大殿厅堂:“嬷嬷如何来了?可是太妃有事?” 王嬷嬷笑意盈盈看着薛从俭,这是她带大的孩儿,现在身高马大的无比威猛,心里高兴:“你母妃能吃能睡,她好着呢。不过,你母妃让老奴给王爷送个物件,说你喜欢。” 她推过来一个小木盒,薛从俭打开一看,却是和太妃刚才还佩戴在身上的那串小珠链。 它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绸缎上,白色的晶莹剔透,绿色的温润可爱。 “……母妃把这个给我干什么?不是说母妃特别喜欢这个?” “王爷,太妃说王爷喜欢这个,还说如果王爷有喜欢的姑娘,就送给她,她必定喜欢。” 王嬷嬷那双老眼,盯着薛从俭,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薛从俭:“……本王自然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母妃果真小题大做。” 王嬷嬷站起来:“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太妃就等着王爷的好消息呢。” 薛从俭亲自送王嬷嬷上了轿子回宫,自己回去把玩那条项链。项链不长,只有一圈,他拿了皂角浸泡珠链,随后用棉布擦拭干净,装入小荷包。 等见了她,给她。 她外祖父是大商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串碧玺她看不上眼,也很自然。 薛从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眯了几个时辰,天不亮就起来练剑,随后去菜市场吃早饭。 金吾卫们就很无奈。 不知道从何时起,王爷就喜欢来菜市场转一圈。 明明王府的早饭更美味。 等了一会儿,菜市场上的人多起来,然而薛从俭吃光了三碗小馄饨并数根油条,都没等到朱澜。 他无奈起身,带人巡街。 朱澜昨日买了匹老马,这种老马便宜,而且不扎眼。今日她就准备骑马进京城,去书局听那些书生说话。 他们的消息都特别灵通。 然而开门就看到申延庆和王九功赶着马车到了。 “师父,王大哥,你们回来了。我大姐怎么样?我姐夫对她好不好?” 双成和李秀秀掀开车帘跳下来,双成似乎不太敢看朱澜,忙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申延庆笑着说:“你大姐好得很,你姐夫那人也挺好,待咱们挺客气。听说咱们去了,还特意从衙门请了假陪了咱们一顿饭。” 朱澜放心了。 又问:“我大姐有小外甥了嘛?” 李秀秀说:“未曾。不过看你姐夫对你姐姐那么好,姑娘很快就会有小外甥啦。” 朱芸给朱澜带了很多当地的小吃,还给朱澜做了两套贴身的小衣,朱澜高兴不已。 她没进京城,陪着申延庆说话。申延庆才得知新安公主遇到袭击,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很吃惊:“谁这么大胆,竟敢袭击皇族?” 朱澜忙着雕她那个玉佩呢:“听说大理寺那些官员都忙晕了,但是没找到任何线索。也不知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一点儿都不上心的模样。 申延庆拍了拍屁股:“这么大的事,老夫进城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实在佩服。” 朱澜偷笑。 师父,您老人家可没想到让您佩服的人就在身边? “师父,我买了匹老马,我和您一起进京城去。” 申延庆却说:“你老实在家里待着。我去打探消息,你跟着太显眼。” 他骑了那匹老马晃晃悠悠地进了城,找了菜市场旁边的茶摊坐下,笑眯眯喝茶。 “新安公主……” 他立刻搬了小板凳过去听。 “新安公主在睡梦中被人捅了一刀,听说捅偏了,新安公主竟然没死。” “怎么我听说新安公主被人挖了双目,割了鼻子?你听谁说的?你乱讲。” “我乱讲?我侄子是新安公主管家儿子的发小,这还能有错?我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好,你说新安公主死了没?” “还没死,十几个御医都聚在公主府,人参燕窝流水一样送进去。啧啧,要是普通人家,这人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那就是没死? 申延庆接着听。 “驸马爷呢?驸马爷是不是伤心欲绝?” “驸马爷是伤心。听说驸马爷当日昏迷过去,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夫妻一体,如果公主死了,那驸马不就成了鳏夫?这一公主府的宝贝都是驸马一人的。” “那驸马爷可不得乐死。这世道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呵呵---” 申延庆搬走了小板凳,接着喝茶。 第58章 弄到五十万 郑家,杨尚心问郑伯翰:“怎么今日又半夜才回来?还是那个新安公主的事儿?” 郑伯翰满脸疲倦:“皇上震怒,大理寺卿不敢懈怠,日日监督着寺丞在围场找线索排查,还要进牢里审问那些奴婢和随从。我还算是好的,可以不去牢里抽打犯人,那些去牢里的兄弟出来都是一身腥臭。” 杨尚心问:“那有线索没有?” “并无。我跟着大理寺卿去公主府找线索……” 杨尚心急着问:“公主府是不是富丽堂皇?” 郑伯翰眯了眯眼睛:“公主府内戒备森严,里里外外围了三圈,进公主内室都要盘查,咱们根本不敢乱看。快别问了,睡。” 杨尚心看着蚊帐,满心想的都是公主府如何华贵…… “喂,如果你纳朱澜为妾室,那你就是公主的继女婿,就和皇室搭上关系,那公主府的宝贝,不是就有咱们的份?如果公主归天,那咱们也能拿到她的遗产不是?” 等了半天,郑伯翰都没吭声,杨尚心这才发现,人早睡着了。 。。。 这日,京城外大道上缓慢走来一队人马,领头的马车非常华丽。 前面一片树林,等绕过这片树林,京城已然在望了。 有人骑马从树林里跑出来,停在马队前面高声喊话:“可是从淮南道来的贵客?还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翻身下马,缓步而来。 他身量不高,穿着黑色的衣袍,腰间缠着玉带,后面挂着弯刀。 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儿郎。 马队停下,几个护卫戒备地看着他:“来者何人?” 那青年颇为俊美,微微一笑,眉梢一颗小红痣也跟着动了动,颇为惹眼。他傲然挺了挺胸膛,傲慢说道:“我的身份自然不能和尔等说明。你家主子呢,叫他和我说话。” 口气很大。 一只肥白的手掀开车帘,饶有兴趣地看着青年:“你是何人?” 青年淡笑,走近一步,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牌子按在手心在那人眼前一晃,那胖乎乎的中年人立刻要拱手,却被年轻人打断:“可否让我进马车说话?” 中年人赶紧掀着车帘:“大人请,请。” 年轻人上了车:“现如今公主昏迷不醒,太子交代让你把东西给我即可。” 中年人毫不怀疑:“好,好。” 他双手捧出来一个木盒:“还请大人笑纳,内有银票五十万两,都是大通票行的银票,通行全国。” 年轻人并不接,问道:“这银票上可有暗记?” 中年人立刻摇头:“不敢,不敢,都是普通银票。” 年轻人轻轻一笑接过木盒:“好,你会办事。太子吩咐,因为新安公主的事,皇上大怒,你的事会暂且搁置几个月,等这事儿过去了,皇上他老人家心情好了,自然会帮你办。且安心等待,无需着急。” 说完,跳下马车,上马进了小树林,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青年人跑出树林后接着跑了一半个时辰,眼前一片枯黄,深秋的田野毫无遮挡,方圆几十里地一望无际,让人心情极为舒畅。 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 果然和太子打交道的都是蠢货。 他找了个柴火垛停马,迅速脱了身上的黑袍换上女装,梳好发髻,随后把那黑袍和鞋子一把火烧掉。 年轻人翻身上马,往前奔去。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匹老马喘气急促,她勒停马匹,牵着它去湖边饮水。 “老马,这次你功劳不小,等回去后就让你休息,好好在家里待着。” 她轻轻抚摸着马鬃,轻轻给老马梳理鬃毛。 她掏出那个小木盒,这里有五十万两银票。 来钱这么容易,难怪公主府地窖里有那么多巨额财富。 这笔银票可得藏好了。 朱澜收好银票,用匕首把那个小木盒一块块割碎,都扔到湖水里去。 她突然想起来眉尾那颗红痣还没擦掉,赶紧洗了一把脸,使劲儿擦眉毛,湖水冰冷,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多亏了那几个话本子和江湖游记,书里那些侠义的人和侠义的事给了她灵感,于是女扮男装,特意在眉尾点了红痣迷惑对手,雕刻了太子的腰牌以假乱真。不过她雕工太差,不能让那个胖子细看,只能藏在手心里一晃而过。 而那个胖子不敢怀疑,果真把银票给了她。 也算是侥幸。 她摸出来腰牌,砸碎,随后把碎片扔到湖水里去。 叫他们找去。 找到地老天荒都找不到。 天地悠然,湖面安静,只有粼粼水波。朱澜恍然有种世间之大,而她却独自一人之感。 孤独的忧伤袭击了她。 老马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臂,朱澜搂住它的脖子:“怎么,你也想家里人了?它们在哪儿,我帮你找?” 这一人一马,安静地站在湖边,颇有种相依为命的脆弱。 忽然远处震动,一队人马疾驰而过,领头那人眼角扫过湖面,芦苇枯败处,一人一马站在湖边。 那人身影纤弱,一身白衣白裙。她搂着马儿,还轻轻拍了拍马脖子。 薛从俭勒停马匹,纵身下马走了过去。 “五姑娘在此饮马?”他认真看了看朱澜,发觉她眼角微红,于是笑道:“这是你买的马?” 老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很不满意。 朱澜抿了抿唇:“自然比不上王爷的马。王爷又在巡视?” 这里是她毁灭证据的地方,可不能让这人发现,于是她牵马离开。薛从俭跟上:“这里风大,如何在这里饮马?仔细着凉。” 朱澜讨厌他这种该死的熟稔,但是又不能冷场:“王爷每日繁忙,也要小心身体。” 薛从俭心头一暖:“好。” 他掏出来一个小纸包,传来一阵香甜,竟是包糖炒栗子。他修长的手指捏碎其中一个,小心扒掉外壳递过来:“还热着。” 朱澜自然不会吃他扒的糖炒栗子:“多谢,我不饿。” 薛从俭就捏着那个栗子,心头疑惑,她不是最爱吃这个嘛? 当时他藏在尼姑庵中的破瓦堆后面,她送过来一包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说她大舅舅给她买了好多,她特意跑了一趟给他送来。 她说:“你快吃,凉了不好吃。这是京城李记的炒栗子,大舅舅叫人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当时她两眼亮晶晶的,可不像现在这么冰冷无情。 他左臂不能动,那包栗子夹在肘窝那儿,手里还捏着栗子,姿势很是尴尬。朱澜没办法,只好接过来那个栗子喂老马吃。 那老马舌尖一卷,卷走了栗子。 薛从俭:“……” 两个人走到大路上,朱澜就要上马,薛从俭说:“五姑娘要回家还是进京?” 朱澜问:“王爷要去何处?” 薛从俭:“……” 他敢打赌,如果他回答进京,那么她就要回家;如果他说随意巡逻,那么她就要进京。总之就不和他顺路。 朱澜灿烂一笑,回头问最近的金吾卫:“大哥,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金吾卫立刻去看薛从俭,老天奶的你赶紧给个暗示的说。 第59章 这才是她的目的 薛从俭无奈:“我们从围场回来,正要入京。” 朱澜回头一看:“哦,原来这是去围场的路?” 难怪刚才看着有些眼熟,那日她从这里飞奔而过,也没留意这里有片小湖。 她根本不敢打听围场的事,生怕引起这厮的怀疑。她淡淡说道:“那就不打扰王爷巡视,朱澜这就走了。” 怀里还揣着巨款,她必须得马上立刻处理掉这笔银票。这银票如同定时炸弹一样,得在太子发现之前尽快花掉。 所以她可没时间在这里和冽王闲谈,得赶回家做计划,想想把这笔钱花在哪儿。 她翻身上马而去,薛从俭站在原地发愣。 身后一队金吾卫默默陪他发愣。 糟糕。人家姑娘看不上王爷,真是被王爷给气死。 翌日,朱澜去找申延庆:“师父,去京城帮我买套宅子。” 申延庆瞪眼睛:“你要在京城买宅子?你咋不上天?” 要知道,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那些官员,比如杨尚心的父亲杨宏想在京城买宅子都买不起,到处借钱,到最后还不是在京城租了小院子住? 朱澜笑:“师父,你小看我外祖父啦。我外祖父自然给我留了银子。他老人家素来说京城的宅子贵,然而京城的宅子也最能抗跌,是最可靠的产业。给,这是五十万两银票。” 申延庆接过去:“李公哦李公,你看看你外孙女,一出手就是五十万两银票,她根本不晓得节俭为何物啊。她就知道浪费钱财……” 一边唠叨,一边往外走。 他没想到李公给朱澜留了这么多银子,买,必须得买豪宅,得把徒弟手里的钱花光,免得她人小不知道节约,到处浪费。 而且,朱澜不可能一辈子住在李宅,她将来还得嫁人,这宅子就是她以后的依靠。 还得买几套铺子租出去,收租金,将来也是她的傍身之产。 固然爹娘都在,然而自己的乖徒活得就像个孤儿。可怜啊。 申延庆是个行动派,连着五天没回家,第六日终于回来,在墓地那里找到朱澜:“钱都花光了。买了两套大宅,三十八万,其余银子买了铺子。” 说完,交给朱澜一叠房契。 朱澜笑逐颜开:“谢谢师父,今日叫王大哥给你买好酒喝。” 师徒二人回到宅子里,朱澜果然叫王九功和李秀秀进城买鸡买肉买上等好酒,要好好感谢申延庆。 吃饱喝足后,朱澜去了墓地,这几天她杀公主,截银票,这些事情她得好好和外祖父说一说。 她一个姑娘家干了这种大事,憋在心里实在痛苦,必须得好好和外祖父唠一唠。 “外祖父,不知道新安公主死了没有。他们把整个公主府围住,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不过,看这架势,那公主应该还没死。我记得我没手软,我用力了呀。我还看着她流了很多血才离开的。真该多捅她几刀。” 朱澜懊恼地喃喃自语。 是啊,她夜里难以入睡,把那夜动作回忆了上百次。 怎么就没杀死她? “还有,我截留了淮南道富商送给太子的银票,共五十万两,都花光了,在京城买了宅子和商铺。外祖父,我也不知我做得对不对?总之,能让太子难受,我就高兴。我现在还杀不了太子,只能先这样了。” “外祖父,澜儿无能……” 有人叫了一声:“朱澜。” 朱澜一看,是二夫人站在不远处的小路上,踮着脚尖往这边看:“朱澜过来。” 二夫人这几日总带着朱颂在大街上逛,根本没遇到那个所谓的薛公子。朱颂跟迷瞪了一样,一颗春心系在陌生人身上,二夫人也急,于是来找朱澜。 “二伯母,您如何来了?” 朱澜客客气气地问。 朱颂砸了她的鱼缸,二夫人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来问罪来了? “澜儿,颂儿砸了你的鱼缸,她是小孩心性,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澜儿自幼懂事,大人大量,对不对?“ “我已经骂过她了,不让她出门,好好关她几日,回头让她给你来道歉。” 朱澜冷冷说道:“二伯母,四姐姐比我还要大几个月,她砸了我父亲给我雕刻的鱼缸,我只要了她一百两银子。要不是看在二伯父二伯母的份上,我应该要一千两。在我眼里,那个小鱼缸是无价之宝。” 二夫人尴尬一笑:“那是,驸马爷雕刻的东西当然贵重。不过,人不可以太贪婪,一百两银子,足够买一百个鱼缸了。” 朱澜勃然作色:“我说了,那个小鱼缸是无价之宝。我还你一百两银子,你还我那个小鱼缸。” 说着就往回走。 二夫人急忙拦住她:“澜儿,二伯母说错话了。你瞧我这张嘴。” 说完,轻轻扇了她自己一下。 她挤出来一丝笑容,拉住朱澜的手亲切的拍拍她的手背:“澜儿,你二伯父的俸禄不高,那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你放心,等将来有了银子,二伯母自然会赔给你。” 朱澜见好就收,翻了个白眼:“二伯母来有何事?我还得进城卖白菜挣钱养家,可不像四姐姐,有父亲替她挣钱。” 二夫人赔笑道:”那日书局前面,有个贵公子,澜儿可认识?” 朱澜知道二夫人说的是太子,但是她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姓薛。” 二夫人急了:“姓薛?可是皇族人?可成亲?家住何处?” 朱澜再次翻了个白眼:“二伯母,我只知道他姓薛,偶然认识而已。如果你想知道具体的消息,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 二夫人终于憋不住了,怒道:“朱澜,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还在守孝,不可能嫁人,就把那个贵公子让给你四姐姐又能如何?可没见过你这等小气啦的人。朱家白养活你了。颂儿好了,你也不会差。”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朱澜浅浅一笑:“抱歉,二伯母,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那个贵公子,我真不认识他。” 说完绕开二夫人走了。 二夫人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阴毒的看着朱澜的背影,突然冷笑。 朱澜,你且等着。 第60章 是我,是我呀 太子步履匆忙,他带人出了皇宫直奔公主府。 这几日他叫人在城门外十里处的小树林那里等那位淮南道来的富商,一直没等到人。他叫人去打听,结果那商人已然打道回府,还说东西已经交给了一个黑袍青年男子。那个黑袍男子手持太子腰牌,他不得不给云云。 太子勃然大怒,认定是新安公主搞的鬼。新安公主要独吞这笔银子,表面上装作昏迷,背地里叫人截了这五十万两银票。 好一个新安公主。 枉顾他的信任。 我可以吞掉整个地窖,但是你不能吞掉一分钱。 要问凭什么? 就凭我是太子,我是将来大周的皇帝。大周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 公主府内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驸马爷朱淳也在。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和朱淳打招呼:“驸马也在。” 上次太子给朱淳带话,说遇到了朱澜,还说朱澜的小鱼缸让堂姐给打碎了,朱澜很委屈。 朱淳于是选了个玉料,计划给朱澜重新雕刻一个小鱼缸。他现在手艺好多了,一个精致的小鱼缸初见雏形。 看到太子,朱淳识趣地收拾了石料和雕刻工具,离开了公主的内室。 新安公主依旧躺着,双眼紧闭,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她胸口上的伤口不大,刀口偏离了心脏一寸,加上就医及时,大量的补品灌进去,救了她一条命。 “皇姑姑,你可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昨日新安公主苏醒,大理寺卿和薛从俭商量后,决定暂时封锁消息,不要惊动凶手。等新安公主恢复一下,再让公主画图抓捕凶犯。 太子狞笑着坐在床沿:“皇姑姑,你好恶毒。你实话告诉我,地窖里那一千多万两点银票你藏哪儿了?要是不说,我杀了阿荷。” 新安公主还非常虚弱,她微微睁开眼睛,很是震惊:“---” 她还没力气说话。 “皇姑姑,那个淮南道富商的银票,五十万两,你就独吞了,你不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了吗?” 新安公主奋力摇头:“---” 太子审视的看着她:“不承认?你以为本太子是傻瓜不成?那件事只有你和孤知道。皇姑姑,你好阴毒啊。你监守自盗还不知足,竟然假装重伤昏迷,背地里安排人手截了那五十万两银票。皇姑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新安公主依旧摇头,积攒了全身的力气从嗓子眼挤出来两个字:“我没---” 太子大怒,他掐住新安公主的衣领往上一提,新安公主如同破布一样被提拉起来,脑袋往后面垂着。太子有些歇斯底里:“说,那一千多万两银票在何处?那五十万两银票在何处?” 有人在后面惊叫:“太子,不可以。” 是新安公主的老嬷嬷。 太子怎么会把老嬷嬷放在眼里,盛怒之下,他抬脚一踹,老嬷嬷就撞在墙上,随后顺着墙滑下去。 那老嬷嬷是看着新安公主长大的,如何舍得让太子欺辱新安,于是蜷缩着身子往前爬:“太子,太子,公主还未痊愈。如何能截留太子的银票?” 这老太婆听到了自己的秘密? 太子松开新安公主,走到老嬷嬷面前,奋力抬脚,毫不犹豫踩下去,恰好踩到老嬷嬷的脖子上,咔嚓,老嬷嬷的脖子断了。 新安公主一急,也跟着晕死过去。 太子气得一甩袖子:“来人,把这里收拾好,叫御医过来。” 老嬷嬷的尸体就这么被拖出去,不知道丢到何处去了。 太子背着手去了朱淳的院子,看到朱淳依旧在雕刻小鱼缸。他阴恻恻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驸马日夜陪伴公主,夜里可曾听到过什么动静?” 截留淮南道富商的银票是大事,那个黑袍青年男子拿到银票后必定回来找公主交接。 他这话问得极为隐晦,朱淳说:“禀告太子,我夜里入睡,门外均有公主的护卫看守,未曾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 说的也对,新安公主如何对待驸马,太子心知肚明。他不过是心中着急,问道于盲了。 太子突然想到朱澜那个小美人,于是说道:“驸马爷,公主过于爱你,日日关着你。这样很不好。想不想见见你小女儿?我把她带进来如何?” 朱淳面无表情:“多谢太子,她还小,不懂事。就不麻烦太子了。” 不识趣的东西。 太子愤然离开了院子进了假山。 这地窖里的金山银山和孤本、字画,玉器古玩,怎么才能带出去? 新安公主还未恢复,无力和他争抢,两人已经撕破脸,今后无法合作,这是他转移财物的最好机会。 然而公主府外被金吾卫和羽林卫层层护住,一时半会也不会撤离。 太子就很发愁。 他本来生得俊美,如今面色冷漠,带着上位者的漠然,一身上乘衣袍,腰缠玉带,走在大街上就是行走的风景,收获无数少女的目光。 太子无心这等风月,目不斜视快步而行,身后的少女们粉红的心碎了一地。 朱颂两眼发直,扯着二夫人的衣袖:“母亲,就是这位公子,薛公子,薛公子。” 她说着就朝着太子跑过去,二夫人一个愣神,也没拉住朱颂,眼睁睁看着她宠爱的小女儿冲人家跑过去了。 朱颂自幼得宠,夫妻俩爱她护她,导致她做事有些不计后果,反正她惹了祸,父母自然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二夫人心里也有小九九。 这位薛公子如此贵气,应该是皇族中很有权势的人。人又生得俊美,女儿如果能嫁入这等人家,那可就烧高香了。 朱颂已经在大街上等了好几日,然而日日失望,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位薛公子,他如此华贵,仿佛天上的月亮。 她奔过去,娇美的笑着:“公子。” 太子正在气头上,冷不防扑过来一个陌生女子,气得一甩衣袖:“何人如此大胆?给孤拿下。” 羽林卫们如狼似虎扭住朱颂,使劲一压,朱颂就被压得跪在地上。 朱颂吓得目眦尽裂,朝着太子的背影哭喊:“公子,是我,是我呀。” 太子已经远去了。 二夫人吓得奔过去:“大人,大人,此乃小女。她没坏心眼的,她还是小孩子。大人,快放了她放了她。” 羽林卫们岂会听她的,推开二夫人,押送朱吟入了牢房。 二夫人大叫:“来人,来人,快叫二老爷回府。” 整条大街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哇哦,朱家的四姑娘生扑一贵公子,就这么缺男人?就这么喜欢人家?就这么不要脸吗? 第61章 爱慕太子之心太深 朱潇火速回家,他在衙门的时候听下人说了这件事,当时就差点儿晕死过去。 一个千金小姐,在大街上猛扑男人,结果被人家当众抓起来!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 他还年轻,还要升迁。如今有了这么个女儿,他还怎么升迁? 二夫人在朱老夫人厅堂内哭诉,看到朱潇,泪水涟涟:“夫君,你快去救颂儿,快去啊。” 朱潇一巴掌扇过去,指着二夫人大骂:“好个无知夫人,颂儿被你宠得不像话。竟然当街生扑男人。这叫我朱家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我和大哥如何去衙门面对众同僚?” 二夫人被扇得跪在地上哭泣不止:“夫君,是为妻不对。可为妻也是为了颂儿才带着她去大街上去找那个贵公子。那公子一身贵气,俊美异常,颂儿相中了他。我这当娘的还能怎么样?难道女儿想嫁一个意中人,当娘的能不帮着?” 朱潇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你就是这么帮的?她一个千金小姐,在大街上往男人怀里扑!她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 老夫人气得脑仁疼:“都闭嘴。” 她闭了闭眼睛:“老二,你赶紧去打听打听,颂儿被关押在何处。那贵公子为何要关押她?颂儿不过迎过去和他说话而已,并没触犯大周律法。如今皇上圣明,绝不会无故关押寻常百姓。” 朱潇这才怒骂而去。 他朱家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邪,先是朱澜闹起来不要做妾,然后他和大哥就被降了级,紧接着朱吟断腿进了牢房,今日自己女儿也进了牢房。 老天爷,可不带这么玩的。 朱潇找到了羽林卫领头的人打听,那人撇嘴:“朱大人,你女儿好生大胆,你可知她生扑的是何人?” 朱潇问:“何人?” “太子。” 朱潇差点儿跌倒,抓住那人衣袖:“啥,你说啥?太子?” 太子薛茂疆,年刚22,后宫已经有正妃和四位侧妃。坊间说太子喜爱女色,通房无数,在民间也有相好女子,擅长风月。 自己女儿,看上的竟然是太子。 他老朱家,和太子搭上了关系? 朱潇失魂落魄,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 三弟朱淳尚了公主之后,朱家扶摇直上,他和大哥直接升到郎中,公主府逢年过节都给朱家送大笔的珍品。这京城谁不高看朱家一眼? 如今自己和大哥被降为主事,如果搭上太子这条线,那怕女儿做不成侧妃,做个妾,做个通房也行。那么,今后的朱家又可以扶摇直上了。 想到这里,他脑子也不乱了,反而清明了不少。 二夫人听说那位薛姓公子竟是太子,不怒反喜:“太好了,我女儿竟然能攀上太子。这是老祖宗坟头上冒了青烟啊。夫君,我就说那贵公子气度不凡,女儿眼光极好。” 朱潇板着脸:“把你的嘴合上,还得和大哥大嫂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这就去找大哥。” 二夫人拦住他:“你想什么呢?你傻?朱吟在牢里,出来就是个瘸子,如今孟家闹着退婚,咱们颂儿却结交上了太子,你叫嫂子和大哥怎么想?可快别叫他们难受了。” 朱潇立刻顿住脚步:“娘子说的对。不能刺激大哥大嫂。如今之计,先找人把女儿放出来。我女儿将来是太子的女人,怎么能坐牢?” 夫妻俩喜不自禁,到处找人。然而朱潇级别太低,根本见不着皇宫里头的人,两口子急得团团转。 朱颂被关押在牢房内,这不是独立的单间,几个女犯人看到朱颂头上戴着金钗和珠花,耳坠是绿宝石的,手腕上套着玉镯和金手镯,腰间系着上等的玉佩,眼睛都亮起来。 朱颂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危险:“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几个女犯人步步逼近,领头的那个狞笑一声:“妹妹,别怕,姐姐疼你。” 说完,大手一挥,其余的女犯人压住朱颂,扒手镯的扒手镯,摘金钗的摘金钗,抢玉佩的抢玉佩,就听到朱颂大声哭着喊叫:“别抢,那是我的,你们这群强盗---” 喘息之间,众位女子松开朱颂,把那首饰献给领头的女犯人,女犯人统统收好,心满意足:“把她的嘴给堵上,吵得头疼。” 有人拿了块臭烘烘的布堵上朱颂的嘴,然后说:“新来的,去,把马桶洗一洗。” 朱颂哪里会干这个,怒视几个女犯人,被那女子当头打了一巴掌:“反了你了?快去。” 朱颂没办法,只好去洗马桶。 她哪里会干这个,被马桶里的宝物给熏得呕吐,弄得牢房更臭,结果女犯人又打了她一顿。 第二天,二夫人终于来探监,看到朱颂已经变了个模样,脸肿得都认不出来了:“女儿,我的女儿啊----” 她衣料华美,女犯人们挤在一起不敢吭声。 天哪,原来是贵妇人的女儿,她们闯祸了? 二夫人站在牢房外面,紧紧握住朱颂的手:“我的儿,你没错,你错就错在爱太子太深。你放心,你父亲已经托人去上头找太子了。” 朱颂哭得不能自已,根本没听到二夫人在说什么:“母亲,赶紧救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刷马桶。我的首饰都被抢走了。母亲,你给我打她们,把她们都杀光,杀光。” 女犯人们听了直撇嘴。 还想杀了她们? 哼,做什么美梦呢。 。。。 朱潇奔走了几天却毫无头绪,他一个从五品的主事,谁能瞧得起他?他只好找到朱湘,被朱湘骂了个狗血喷头,带着他四处奔波,朱家的财产迅速消失,老夫人心疼得简直要上吊自杀。 这日,朱澜和申延庆进城卖菜。朱澜一身短工打扮,脸上抹了锅灰,头上缠了破布条遮住长发。她和申延庆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混到公主府里去探探情况。 依照朱澜的想法,围场那夜已经过去将近十日,如果新安公主死了,那外头的金吾卫应该撤掉了,然而金吾卫没撤,那么新安公主定然还活着。 她恨自己心软,当时就应该对准她的心窝捅他个十刀八刀的,早就让那个人渣下地狱去了。 然而世间没有后悔药,她认定新安公主还活着,所以要找机会补上一刀,送新安去见阎王。 第62章 哪个好吃? 她和申延庆买了大饼、肉盒子、油条和小馄饨,就蹲在菜摊边吃早饭。远远看着就是一对儿苦命的父女俩,低声说话,笑着吃饭,仿佛吃的是人间美味。 薛从俭慢慢走了过去。 她终于来卖菜了。 以前不舍得她卖菜,她如明珠一样的少女,应该被捧在手心里。 她卖菜挣钱,他心疼。 然而她不来卖菜,他就很难见到她。一颗糙老爷们的心一时不要她卖菜吃苦,一时间又希望她来卖菜,可以让自己见到她。 这颗往日笃定如老僧的心,忽左忽右,让他这个主人都不认识了。 他日日早上来这里巡逻,其实他不必亲自带兵巡逻,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能做到这一点,获得民间和朝廷一片赞叹,就连裕康帝都心疼他喊他休沐,但是他却不舍得不来。 这其中的原因,必须保密。 老天爷也不忍看他煎熬。 果然,今日她来了。 他听到她说:“申伯,你吃这个,这个好吃。肉盒子有些腻,不好吃。” 申伯就拿了油条吃。 朱澜和申伯本来说得高兴,突然头上的日光被人挡住,抬头一看,是薛从俭。 阴魂不散啊他? 朱澜蹲着不肯起来,申延庆倒是站起来:“哎哟,王爷,吃了吗?来一起吃?” 薛从俭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朱澜:“……” 那边有人要买白菜,申延庆忙起来去了。 薛从俭坐在马路牙子上:“五姑娘,哪个好吃?” 他知道油条好吃。 朱澜指了指纸包上的肉盒子:“这个好吃。” 薛从俭:“……” 他捏了肉盒子吃了一口,果然很油腻,不太好吃,但,他接着吃。 朱澜买了两个肉盒子,看着挺好吃,然而吃起来有些咸,还腻。于是拿了第二个纸包递过去:“王爷,给。” 薛从俭从善如流:“好,多谢五姑娘。有些咸,可否喝一口汤?” 朱澜看了看身边:“没有汤。” 薛从俭端了她的小馄饨汤碗喝了一大口,那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上挺翘的睫毛眨了眨,眼眸含笑:“馄饨汤配油条,挺好喝。” 朱澜银牙一咬,这叫她怎么喝? 她敢怒不敢言,哼了哼,没说话。 薛从俭就喜欢逗弄她,让她生气,露出来小獠牙最好。 站在街对面的金吾卫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将军坐人家身边喝人家的汤,那死出根本没眼看。 薛从俭一挥手,金吾卫们率队离去。 他们一走,菜贩子们活跃起来。 “兄弟,听说了没?前日有姑娘生扑太子,当时的场面特别热烈,啧啧,只可惜你没看到。” “是吗?生扑太子?这年头的姑娘都这么猛?结果咋样?被太子收入宫内啦?” “没,太子当时很怒,就那么随手一挥,羽林卫就把那姑娘给压入大牢里去。” “啊,现成的姑娘不要?太子转性啦?” “那谁家的姑娘?好可怜!” “嗨,听说是户部朱主事的女儿,当时她母亲哭着叫嚷‘快去叫二老爷回府’,号丧一样。” 朱澜捏着油条就有些吃不下去。 不过两三天没进京城,朱颂就闹事? 她立刻联想到二夫人逼问自己太子的事情。 原来他们想搭上太子。 朱澜在心里叹气,人各有命,她管不了,只能尊重她人命运。 薛从俭问:“为何叹气?” 朱澜:“……我没叹气。我四姐姐可犯了什么罪?” 薛从俭眼眸温柔,和他冷峻黑梭梭的脸不太搭配:“这件事我也才知道。回头我叫人问一下。如果没什么错,叫人放了她便是。” 朱澜沉默半晌:“多谢。我四姐姐并无坏心思,人还年少。牢里那些女犯都是罪犯,还请大将军多费心思。我祖母年迈,又疼惜四姐姐……” 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 薛从俭并没多问,反而换了个话题:“新安公主苏醒,你父亲转危为安。他很苦,等下我带你进去看看他。” 朱澜瞬间抬头看他,澄澈的双眸灿烂如星光:“当真?” 薛从俭认真看着她:“当真。” 太子能帮她带话,自己就能带她进去。谁还不会讨好姑娘? 朱澜咧嘴一笑,低头吃油条。 她问:“王爷为何说我父亲转危为安?” 薛从俭加了一句:“新安公主如果去世,太后有意让你父亲殉葬。” 朱澜瞬间咬到了舌尖:“啊--” 薛从俭急得低头看她的唇:“怎么了?咬到舌头了?” 朱澜疼得眼角发红,拿手扇风,小脸皱巴巴的挤成一团。 殉葬? 太后竟然让父亲殉葬。 幸好,幸好自己没杀掉新安。幸好没往她胸口捅十刀八刀。 但是,她终究要报仇,要报仇就得杀了她,杀了她,太后就得让父亲殉葬。 朱澜凄苦,眼泪越发多了。 申延庆走过来:“咋了这是?哎哟,小姑娘还哭鼻子。” 他两眼不善地看着薛从俭,把朱澜护在身后。朱澜站起来:“申伯,王爷说要带我去看我父亲。申伯,我不陪你卖菜了。你自己卖好了菜就回家。” 薛从俭吃了两个好腻好咸的肉盒子,带她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被团团围住,薛从俭问朱澜:“可否要去看新安公主?” 朱澜摇头:“不要。我要去看我父亲。” 她并不敢见新安公主,生怕被认出来。 薛从俭宠溺一笑:“好。” 小姑娘好可怜。小小的一只站在你面前,是个男人都不忍心拒绝她。 “你父亲在后院,你们说一会儿话,等会儿我来接你。” 薛从俭叫人送朱澜去找朱淳,他则去探望新安公主。 朱淳闷在书房内,依旧在雕刻那个小鱼缸,蓦然听到一声:“父亲。” 朱淳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揉了几下,却见那人走进来,站在他桌案前面:“父亲,是我。是大将军带我进来的。” 朱淳站起来:“澜儿,真的是你?” 朱澜笑:“父亲,真的是我。我光明正大进来的。我来看父亲。” 朱淳牵了她的手:“进来。” “父亲在刻什么?” 朱淳拿了那个小鱼缸:“你让太子带话,说你的小鱼缸被朱颂砸了,父亲就重新给你雕刻一个。你看,这里雕刻了条小鱼,像不像?” 朱澜忍着泪:“像。父亲手艺好多了。” 朱淳拿了个玉佩:“这是给你大姐的,她那个叫人砸了,我就赔她一个。叫她别哭。” 朱澜双手接过来:“是,爹爹。” “爹爹”是两个女儿小时候叫的,后来女儿们大了,都叫他“父亲。” 朱淳:“……你乖。” 然而嗓音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第63章 下刀子也去 父女俩默默站着,朱澜突然低声说:“父亲,我会救你出去的。” 朱淳摸了摸她发顶:“傻女。此事不用你操心。只要你们三人好好的,我就能撑下去。” 朱澜低声说:“父亲,你说过王爷的胳膊是太子和公主的人所伤,可有证据?” 朱淳皱眉:“那一日公主醉酒后叫我去伺候,她醉酒后洋洋得意,说那人是她身边人,至于是谁,我一直没找到线索。后来太子频繁来此,后花园内大动土木,我灌醉公主,才知道了地窖的秘密。澜儿,太子和公主的事一定不要插手,皇家密辛,知道者死。” 朱澜说:“爹爹,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少秘密,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朱淳揉了揉她的发顶:“调皮。” “爹爹,王爷说如果新安公主死,太后让你殉葬。” 朱淳冷笑:“殉葬?她也配?” 朱澜急了:“爹爹,新安公主总有死的那一天,咱们得想个法子才行。” 朱淳安慰她:“殉葬之法,老早就废除掉了。太后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皇上圣明,自然不允许太后胡来。” 但是父女二人都明白,太后如果想让朱淳殉葬,她必定有无数的方法达到目的。 皇权,就是让你无法反抗的国家机器。 朱淳说:“公主府这段时间事情多,太子去了好几次地窖,还杀了公主身边的老嬷嬷。你不要再去地窖,太危险。给你拿的那个小木盒够你用了。这段时间想办法出去,尽快说服你大姐,带你们母亲离开大周。” 等她们娘仨走了,他就可以杀了新安报仇。 他活着,就是靠她们娘仨撑着的。 他绝不会让新安自然死去。 新安,必定死于他的刀下。 朱淳淡淡看着门口:“王爷来接你了。回。父亲见你一面心满意足。” 朱澜回头,薛从俭果然站在外面,担心地看着她。 真的很讨厌这个人,她还没和父亲说几句话呢。 朱淳把那个小鱼缸包好递过去:“不要和皇族靠近。保命要紧。” 朱澜泪眼汪汪出了小院子,闷着头往前走。 她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冰凉而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沉重,冰冷。 该如何选择? 她自然明白要远离这些皇族,这些都是吃人的怪兽,利用手里的皇权,把老百姓当成蝼蚁任意践踏。然而,她力量太小,她得找个稳定而强大的同盟。 比如身边的这个。 他是皇族,不过,利用得当,也能获利。 他左臂明明是好的,坚固、灵活、有力。但是他却骗了整个大周。无论这里头的原因是什么,都和她无关,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扳倒公主和太子的强有力盟友,解救父亲。 没有永恒的朋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薛从俭送她出了公主府:“去找申伯?” 朱澜难得挤出来一丝僵硬的笑容:“多谢王爷。王爷之恩,朱澜无以为报。明日清晨我将在那个小湖边网鱼,如果您有空,可前往。” 说完,轻轻一礼,扭身走了。 薛从俭:“……” 他愣在原地。 她什么意思? 约会? 她要约自己! 薛从俭皱眉,随即咧着大嘴笑。 看,他就知道,自己能砸开她的冰湖之心。 他自然要去。 天上下刀子也去。 。。。 朱澜找到申延庆,给他看那个小小的鱼缸。申延庆说:“这玉料很好,值一千两银子。走,师父带你去买小金鱼,买一百条。” 这小徒儿每日愁眉苦脸的,他当师父的有义务哄徒儿开心。 师徒俩买了小金鱼回到李宅,双成和李秀秀都来看她的新鱼缸。 那些小金鱼在鱼缸里自由自在的游泳,活泼可爱。朱澜微微一笑,进了房间。 翌日天还不亮,朱澜去了湖边,她牵着老马,慢腾腾走着。 他,会不会来? 秋晨的小湖面上白雾缥缈,芦苇发出哗啦啦的动静,一群小野鸭从里面游出来,嘎嘎鸣叫着飞远,在湖面上留下一串涟漪。 她等到中午,薛从俭都没来。 朱澜突然一笑,朱澜,你以为你是谁?当人家献几日殷勤,就把你放在心上了? 她不再等待,翻身上马而去。 。。。 薛从俭凌晨的时候就醒了,往常他这个时候要练剑,但是今日他不练剑,仔细沐浴之后,梳理头发,换了一身新袍,把那串粉色的碧玺和和太妃给的那串珠链放在怀里,骑马出城。 他要做第一个出城的人,要迎着晨曦去湖边。 见她。 这种雀跃的心情,和他第一次去西疆出征的时候很像。那时候他才十四岁,随了大军出征。如今十年过去,恍然如梦,那些杀戮远去,多少同袍战死沙场,而他活了下来。 还能活着去见那个明媚的姑娘。 固然她忘了自己,但是他却记得她。 没关系,就让她慢慢想。 而他,有的是时间相陪。 豁然十几条黑影从前面的胡同里一闪而过,薛从俭本能追了上去。他战功赫赫,然而轻功不行,等他追到那里,人影子早就不见了。 京城之内,谁如此大胆,动用十几名高手,明晃晃地在京城穿梭。 半空中“唰”地飞来一箭,薛从俭举剑挡住,身后涌上来数十个黑衣人,步步逼近。 这些人眼神热烈,露出来嗜血的激情。他们一言不发,争前恐后举剑砍来。薛从俭知道遇到劲敌,不敢大意,只能用右手抵挡。 他沙场出身,临危不惧,只一剑就砍掉对方一条手臂,反身一剑刺中第二人的腰部,奋力一拔,鲜血四溅。 他连伤两人,对方竟然不惧,更多的人涌过来,一条条黑影,一柄柄刺眼的刀剑交错刺来,薛从俭一把长剑左砍右刺,又伤了两人,腾挪之间,再次砍伤两人。 他吹了口哨,坐骑当即扬起前蹄鸣叫。它高昂的叫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传出去老远。 黑衣人依然不退,潮水一样刺过来,薛从俭横剑挡住一把利刃:“尔等何人?竟敢伤我?” 忽然身后冷风扑来,薛从俭迅速闪开,那柄长剑刺中他后腰外侧,他闷哼一声,一剑刺去,那人脑袋横飞,喷溅出一腔热血…… 大街上奔来一队金吾卫:“何人在此喧哗?” 薛从俭吹了声口哨,金吾卫大惊:“王爷遇袭----” 黑衣人见势不妙:“撤。” 他们瞬间不见了。 薛从俭脸黑如墨,翻身上马。 城门要开了,他要出城。 然而他身子晃了晃,高大的身躯从马上滑落,怦然倒地。 第64章 等待黑夜降临 朱澜出了王府,随意在大街上闲逛。她买了个小糖人举着吃,顺便在申延庆买的那两套宅子周围走了一圈,地段还算不错,过两条大街就是王子王孙们的居住地,是真正的豪宅,可以说是京城贵族圈了。 铺面在平安坊,都是上好的地段,等她腾出手来还得尽快把这些铺面管理一下。 朱澜认真逛街,一面逛街一面想铺面要做什么。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到朱家附近,既然来了,就过去看一看。 朱家大门开着,二夫人和朱潇火急火燎地从宅子里出来,二夫人往日圆润的脸盘凹陷下去,双目枯槁,似乎刚刚哭过。 两个人站在门房外面说话,朱潇脸色阴沉:“不要担心,她在牢里又没危险。等咱们找到太子……” 二夫人大声说:“找太子找太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在找太子。可就是找不到。他们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你平时花酒喝了不少,交了一堆狐朋狗友,可到了要用他们的时候,一个个溜得比狗还快。呸。” “现在家里的钱都快花光了也没找到人。你说,怎么办?颂儿可是你亲生女儿。” 朱澜才想起来朱颂还在牢里呢。 朱家现在很好玩,朱吟和朱颂都在蹲监狱。 她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不过,说实话,朱颂生扑太子就被关押在牢里,实在有些过了。 她举着小糖人低着头往前走,二夫人恰好去厮打朱潇,长袖抽到小糖人,那个小糖人黏糊糊的,粘在她袖口上。 二夫人气得骂道:“你走路不长眼?你弄脏了我的衣裳。” 朱澜不抬头。 二夫人的火气正好不知道如何发泄,见是个下贱的小厮:“说你呢?你爹娘没给你眼睛?”说完还不解气,撕下小糖人丢到地上奋力踩碎。 朱澜眯了眯眼睛,救朱颂还是不救呢? 朱潇丢不起这个人:“哎呀,你疯了。人家过路的。” 他一甩衣袖走了。 朱澜跟了上去,她要看看朱潇去找谁帮忙。 她十岁离开京城跟李彪居住,后来在郑家关了半年伺候霍氏,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她很好奇朱潇的朋友圈。 朱潇七拐八拐,大半个时辰后走到一处偏僻的小院,敲门,里头有婆子答应了。 朱潇闪身进去,大门随即关闭。 朱澜:“……” 这难不倒朱澜,四下无人,她纵身一跳上了屋顶。 不过一个小院子,仅三间平房一处厢房而已。一个美丽女子站在院内,朱潇簇拥着女子进了内室。 朱澜冷笑。 这就是父亲拼死要保护的二哥。 女儿进了牢房,他还有心思来这里。估计二伯母的银子都用在这上面了。 朱澜跳下房顶,记住地址后才转身离去。 。。。 东宫。 太子面色如水:“皇叔已醒,时不我待,尔等今夜行动,务必要搬出全部银两、珠宝、财物,一件不留。” 两个黑衣人拱手:“是,太子。” 数日前他叫来自己私养的杀手共计三十名,寻找机会诱杀薛从俭,目的就是为了转移皇上的视线,调离公主府外围的金吾卫。 皇叔薛从俭,比自己大两岁,处处比自己优秀,比自己显眼,骑马、射箭、诗词歌赋都极其出色,父皇经常拿自己和他相比,然后痛骂自己一通。他每次挨骂之后,都痛恨薛从俭。 后来薛从俭远赴西疆,一去十年。 他权势日重,西疆和北部疆域的百姓都称颂他是大周护佑之神,整个大周的兵力都集中在西疆、北疆,如果薛从俭振臂一呼,拿到大周皇权不在话下。 父皇生了畏惧和猜忌之心,多次命令他回京。终于,在他和公主的操作下,薛从俭伤了一条左臂,无奈缴了兵权,父皇和他才安下心来。 但他回京城后仍不安分,统领了左右金吾卫,日日巡逻,自己无奈把私养的杀手全部撤出京城,养在一百里外的小镇上。 害得他浪费了一天一夜,才等来三百勇士。 休整一日,做好计划,今夜就要动手。 幕僚已经计算好了,不过两个时辰,地窖内的财宝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搬空,统一拉到京城一座宅子里藏好。 而公主府今天晚上的吃食里,早就投放了大量的蒙汗药,让那些人睡得死死的。 。。。 薛从俭面色阴冷站着。 他很应该去地窖里看一看实况,审问新安公主,然而他不能去,免得惊动暗中盯着公主府的那一批人。 如果背后的人果真是太子,那么太子也应该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刺杀自己的刺客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深度怀疑也是太子干的。 薛从俭瞬间想到小厮打扮的朱澜。 还好她精明,知道扮成小厮进来。她和朱淳无辜,自己必须找个像样的借口,遮掩住这两人。 地窖内满是金银,如此大量的金银,看来公主和太子敛财不止一年。 皇族从不缺钱。金银珠宝,房产商铺,地产田园十辈子都吃不完。而这两个人不要命的敛财,背后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太子年仅二十二,皇位将来必定是他的,他难道着急? 新安公主已经四十五岁,这个年纪,还能野心勃勃? 谁都不能危害大周百姓的安危,所有造反、谋逆、篡位,在他这里就是一个字:死。 薛从俭静静站在窗前,等待暗夜降临。 夜,死寂。 秋凉如水,天上一弯孤月高悬,冷冷清清。 这等月色,干什么都如同白昼。 两个黑衣人站在公主府外:“这夜色太亮。” 另一人说道:“怕什么?公主府内的所有人都睡得死死的。” 第一人依旧谨慎:“再等等。” 一个时辰过去,乌云遮月,夜色微暗,黑衣人终于一挥手:“进。” 他率先跳入公主府内。 他一动,身后三百勇士纷纷跟上,有人开了公主府的大门,推了无数小板车进来停在假山处,就等一声号令,这些人就开始搬运金银。 领头的黑衣人开了假山洞口:“速战速决,兄弟们,过了今夜,以后就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来之前,他们每人都发了十两银子,完工后,还能领四十两纹银。 这是一笔巨款,都可以回老家买套上等的宅子了。 然而他知道,这些人,回到太子那里后,都会死。 一个不留。 第65章 裕康帝很难过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进了地窖,都被眼前的金山银山惊呆。领头的黑衣人怒道:“愣什么呢,赶紧干活。” 老天奶的,这么多的银两,难怪太子要灭口。 整个地窖内就听到咔咔装银两的声音。黑衣人心里怒骂,也不知道提前把这些银两装箱,要不然省事儿多了。 太子莫非是蠢? 瞬间几十辆小车装满,黑衣人推着车子往门外赶,一辆接着一辆。这些车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仿佛暗夜幽灵一样排着队赶到大门口。 第一辆车停在大门口,随即步步后退。后面的小车被逼后退,领队的黑衣人怒道:“你干什么?你想死?” 然而,他随即闭嘴。 门外,黑压压跪着一队弓箭手,锃亮的箭镞上映照着昏暗的月色,黑莹莹的如同鬼火,一簇簇闪烁。 黑衣人立刻抽刀砍杀过来。他们怎么能快得过弓箭手,一簇簇的箭簇直射而来,射在黑衣人身上噗噗作响。眨眼的功夫几十个拉车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弓箭手撤退,一队士兵手持长矛冲进后院,点燃火把,和黑衣人打成一片。 厮杀声,长矛刺入肉体声,跌倒声,惨叫声惊动了地窖里装金银的黑衣人,他们训练有素,纷纷冲上来厮杀,和士兵砍成一团。 黑衣人都是武林人士,单打独斗占尽了优势,士兵伤亡大,莫行云高喊一声:“撤。” 士兵们纷纷后退,弓箭手再次搭弓射箭。箭簇雪花一般射过来,这种无差别的射击杀伤性极大,几个呼吸之间黑衣人死伤一片,遍地都是血腥味儿。 领头的黑衣人眼看不对,立刻要逃走,然而他刚刚跳到半空中,就被射成了个刺猬。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放弃挣扎,咬碎舌尖毒药,一命呜呼。 这些人说好听些是勇士,其实都是死士。 他们不死,清算的时候死的就是他们的家人。 。。。 裕康帝这段时间很难过。 先是新安公主遇刺,快死了。 然后是薛从俭遇袭,虽然被救了回来,但身子虚弱,害他被和太妃骂。 如今,又来事了。 这还大半夜呢,他新收的妃子还没搂热乎,就被薛从俭从被窝里给折腾了出来。 他披着外袍,头发散落在肩头,眼眶已经包不住眼珠子了:“你说何事?新安公主府里有藏宝地窖?” 薛从俭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他靠在桌案上,右臂撑住上半身,额角上满是冷汗,显然伤口处很疼:“皇上,金吾卫已经在打扫战场了。皇兄要不要去看看?” 裕康帝手指头都在抖:“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新安公主府里有藏宝地窖有什么稀奇?谁家没有个藏宝地窖?谁家的地窖没有几十包金银?” 薛从俭正色道:“我家就没有。” 裕康帝气得咬牙切齿:“别以为母妃护着你朕就不能揍你。朕这就,这就……” 薛从俭懒懒说道:“皇兄,整个新安公主府后花园都被挖空了,里头不是几十包金银,而是金山银山,孤本,名家字画,瓷器都是皇宫里罕见的汝窑。” 裕康帝一愣。 新安公主府的后花园很大,方圆得有二里地,几年前新安公主命人重新建造,有假山、湖泊、小桥流水,美轮美奂,他还去过两次,感叹新安公主有钱。 裕康帝脸色变红:“来人,更衣。” 半个时辰后,裕康帝站在地窖内,脸色已经不是红的了,而是煞白一片。 “好,好个新安,如此敛财。朕倒不知,她是如何敛财的?” 他在金山银山中慢慢走着,虽是叫人看了热血沸腾的金山银山,但是裕康帝心里却很冷。 他是皇上,每年处理的贪腐案不要太多。而能敛财的手段,不外乎就那几个,卖官,卖地,卖爵位…… 这几年,新安公主经常和自己举荐大乡绅或者商贾巨富,说他们做了什么什么善事,要自己帮他们写一个匾额,粗略估计一下,自己能记住的,光今年就有五六七八个。 新安,你好大的胆子。 她利用自己的信任和善意,囤积了如此巨额财产。 裕康帝踩到一片白纸,顺着这白纸看过去,看到一堆小木盒。打开小木盒,上面一张银票,面额一千两,下面尽是白纸。 很明显,小木盒是装银票的。银票不见了,变成了白纸。 “如果这小木盒内装满银票,面额一千两,一个盒子内能装多少?” 薛从俭身体虚弱,坐在一堆金银上把玩一个金元宝:“不知,大概五万两。” 裕康帝气得把小木盒奋力砸向墙壁。 哐。 声音不对。 莫行云拿了大刀往那个痕迹上用力一砍,一戳,墙壁破了个洞口。 是块木板,外面抹了一层黄泥。 莫行云抬脚就踹,弄得木屑和黄泥四处喷溅,裕康帝也不避开,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倒是薛从俭说了句:“行云,你着什么急?又不是你的。” 裕康帝:“……” 他杀人的心都有,这个混球还来说风凉话。 洞口破开,裕康帝探头观看。 老天奶的,天王菩萨哦,里头金光闪耀,把裕康帝的帝王眼都给刺瞎了。 地窖里面还有密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窖内空气不好还是东西太多,薛从俭脸色很难看:“皇上,臣弟胸闷,得上去了。” 他说完也不等裕康帝,径直走了。 出了地窖,天色微微亮,薛从俭:“来人,立刻把驸马爷叫来。” 没多久朱淳被带了过来,脚上依旧带着脚链,走起路来哗啦啦乱响。 时间紧迫,薛从俭靠近朱淳:“记住,地窖这件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公主府内任何事你都不知。” 他幽暗的眼盯着朱淳,折射出阴冷的光。朱淳的眼睛迷茫,然而听到这话,迅速看了薛从俭一眼。 洞口那里响动了一下,裕康帝出来了。 朱淳即刻给裕康帝跪下:“吾皇万岁。” 裕康帝一摆手:“平身。” 他也看到了朱淳脚腕上的铁链,然而他没问,径直走了。 薛从俭跟上,裕康帝低声吩咐:“全部押入大牢。” 薛从俭苦着脸:“皇兄,臣弟很累,伤口还没好。这后续的活儿您老人家叫别人干。” 裕康帝怒道:“这活儿你不干谁敢干?” 毕竟涉及皇族。 薛从俭摇头:“不干,臣弟得避嫌。” 裕康帝气得发抖,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避嫌? “你找骂是不是?” 薛从俭的脸上这才露出来一丝微笑,天际露出鱼肚白,他站在那儿,背着日光,霞光慢慢上来,折射到他背上,把他团团包围。 这事必须得落在他手上,才能把朱淳摘出去。 第66章 地窖怎么样了? 裕康帝站在后花园中阴鹜的看着薛从俭:“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薛从俭面色从容,神色非常坦荡:“臣弟醒后,听说公主府这边的守卫全部被撤离,担心公主出事,于是叫行云暗中盯着公主府外围,昨日发现有人暗查公主府,行云跟踪那人,发现此人进了公主府假山丛中。那人走后,行云到假山丛中查探,无意间发现了地窖。” “臣弟安排人手合围公主府,本想活捉黑衣人,但是他们一部分被杀,一部分吞药自尽。” “公主府的人呢?就没一个发现?” “公主府内的人都在昏睡,并无一人苏醒。” “那驸马爷如何醒的?” “皇兄,驸马爷被栓子椅子上昏睡,是被凉水泼醒的。” 皇上如此猜疑,薛从俭暗暗心惊。 自己上缴兵权,急流勇退,是对的。 小湖平静,几枝断头残荷傻鸟一样挺立在湖水里面,有野鸭嘎嘎游过,惊动藏在芦苇丛里的飞鸟,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回宫。” 裕康帝冷着一张脸:“尽快查明此事,速速来报。” “是,皇上。” 薛从俭回到家,莫行云也进来了:“王爷,黑衣人三百人,没有活口。” 薛从俭早有心理准备,这背后的人来头很大,训练的都是死士。抓到这些人也毫无意义。 如果那人是太子,他更加心惊。 太子如此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三百死士。 他现在相信了朱澜的分析。太子要转移财产,于是刺杀自己,转移裕康帝的视线,调离公主府外的金吾卫。 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把后院收拾干净,叫户部清点银两,加快速度,皇上他老人家等着呢。” “是。” 。。。 太子简直要疯了。 这是他的财富,就这么给一窝端了。 “谁?谁泄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公主。 她何其恶毒。 隐藏了一千多万两银票不说,还告密。 该死,简直该死。 “新安公主可醒了?” “太子,新安公主府内所有人都被押入大牢,包括新安公主和驸马爷。” 太子问:“派去的那些人可都死了?” “是,无一活口。” 太子庆幸,同时也心疼得流血。 那些死士是他花大价钱训练的,这五六年花钱如流水,一眨眼三百人没了。 “可恶,可恶,可恶。” 幕僚上前一步:“太子,当务之急要封住公主的口。万一皇上审问的时候,公主说漏了嘴?” 太子豁然心惊,出了一身冷汗。光顾着发脾气,竟然把这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 过了几日,朱澜和申延庆进了京城。 她不再是小厮打扮,换了一身糯裙,外面披一件雪青色的轻薄披风,带着风帽,衬得她一张脸更加白嫩。 “师父,今日咱们看看铺面,把它们都租出去。” 申延庆乐呵呵的:“那是,家里吃饭的人多,是得挣点儿钱。眼看入冬了,还得建个马厩,又得花钱。” 朱澜其实是去打听消息的,毕竟在京城外头啥都打听不到。 朱澜的店铺位置还是不错的,是京城新开发的一个区块,叫平安坊。申延庆有些懒,买的铺面都连在一块儿,八个铺面连在一起,很有气势。 “好徒儿,师父这主意如何?” 朱澜夸赞:“师父的眼光好得很。” 朱澜把周围的铺面也看了一遍,心里有了主意,干嘛要租出去,她就在这里做生意好了。 “8个铺面都用来做生意?澜儿,你口气好大哦。” 朱澜微微挑眉:“自然要挣大钱。师父,您就等着澜儿给您买好酒喝。” 申延庆高兴得眉毛都快笑歪了,好徒儿乖徒儿叫个不停。 朱澜带申延庆去书局买书,果然在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 “听说了嘛,昨夜京城发生了大事,公主府内一夜之间死了四五千人,那些人活着进去,躺着出来,听说公主府内血流成河。” “我也听说了。不仅如此,大批羽林卫和金吾卫把公主府团团包围,连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公主府内的家丁、小厮、丫头婆子统统被押入大牢,啧啧,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到底为何?公主嘎了?” “非也非也。据说公主也被关押起来,就连驸马爷也被关进去。” 朱澜立马竖起耳朵。 “听说驸马爷双脚带着铁链,容颜极为憔悴。唉,好端端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 父亲还带着铁链。 朱澜恨得咬牙。 新安公主,我咒你今日就死。 但是她不能死,死了父亲说不定也要跟着死。 朱澜心里七上八下,站在那儿大半天,一页书都没看进去。 “五姑娘。” 朱澜回头一看,是送信小将。 “五姑娘,大将军在那边茶楼等您。” 朱澜大喜,忙安排申延庆去书局里头喝茶,她则跟着小将去了茶楼。 “小将军怎么知道我在书局?” 小将军羞涩浅笑,放慢脚步:“五姑娘一进城咱们的人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含蓄。 朱澜骇然。 薛从俭,果然严格把控着京城。 “他叫你们跟踪我?” 小将脸都红透了:“不,没,非也,大将军是关心百姓。” 朱澜挑眉:“……” 很快进了茶楼二楼包间,朱澜进去,小将体贴关上房门。 薛从俭背着手站在窗前,听到动静回身一笑:“怎么这次没假扮成小厮?” 他说话还有些发虚,脸色也不太好看。朱澜问:“王爷伤怎么样了?” 薛从俭大喜:“知道关心我了?” 朱澜:“……大将军,我父亲怎么样?” 薛从俭给她斟茶:“令尊住在单间,挺好。放心,没有刑讯逼供。” 当时朱淳的情况大家都看得分明,被捆在椅子上套着脚链昏睡不醒。他是清白无辜的。 这一点,估计裕康帝心里一清二楚。 薛从俭已经交代朱淳,让他将这几年在公主府的遭遇详细写个折子,昨日就递给裕康帝了。 裕康帝脸色难看得如同吃屎。 折子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什么脚链、手链、腰链甚至枷锁都经常给朱淳用。就连往日上街都需要佩戴脚链。日常打脸,扇耳光,吊打,跪地等等数不胜数,挨饿,羞辱更是家常便饭。这六年来过的还不如畜生。这几日在牢房里,是他六年来最好的日子。 他恨不得撕了折子:“朕知道驸马过的不好,但是不知新安公主竟如此虐待驸马,可恶。该打。” 薛从俭问朱澜:“新安公主事发,估计皇上会亲自审问她,旁人不能插手。皇上会如何处置你父亲,我也不知。暂且等待。” 朱澜问:“新安公主会怎么样?我只要我父亲的后半生安全,顺遂,不受虐待。如果能独立出来单过最好。” 薛从俭抿了抿唇:“和离?” 朱澜眼睛一亮:“可以吗?可以和离?” 薛从俭看着那双明亮的双眸:“要看圣意。” 朱澜:“……好。” “不关心地窖的事?” “哦,”朱澜很应付地问:“地窖怎么样了?” “整个后院下面几乎都被挖空,地窖里面另有地窖。金银数额巨大,户部的人加班加点连夜清点,今日终于清点完毕,共计一千两百万两金银,银票八百多万两,珠宝和字画另算。” 朱澜:“……加起来有两千多万!” 哇,自己竟然拿走了三分之一呢。 好有成就感。 她小嘴微张,很吃惊的模样。 第67章 新安死了 薛从俭以为这个数字惊到了朱澜:“吓到了?” 朱澜战略性喝水:“唔。” 薛从俭也跟着喝了口水:“想我在西疆的时候,边境百姓劳苦,士兵吃不上饭,何等煎熬。他们却卖官鬻爵,贪污受贿。” 朱澜不吭声。 这些都是皇家内部的事,她听听也就行了。 至于新安公主和太子,将来一旦有机会,她就杀了他们。 “大将军,我三姐姐还在牢里。” 她眼巴巴看着薛从俭。 薛从俭突然笑了:“果真善良。你都吃不上饭靠卖菜为生,还惦记着她人。放心,今早我已经叫人放了她。” 朱澜:“多谢大将军。” 薛从俭把点心推过来:“吃。” 莫行云在外面敲了敲门:“王爷,该走了。” 薛从俭站起来:“我该进宫了,你改日到我那里去,有什么进展,我和你说。” 朱澜点头:“好。” 。。。 皇宫内,太后满脸怒容,要求裕康帝立刻释放新安公主,新安公主那日吃了大量的蒙汗药,至今未醒,她很担心女儿的伤情。 “御医说了,牢房阴冷,不利保养。皇上,那可是你皇姐,你小时候,她还带过你玩。再说了,你让她交代地窖里的财物来源,也得等她醒了才行。” 太子也跟着劝裕康帝:“父皇,皇姑姑身子虚弱,牢房肮脏潮湿,老鼠蟑螂横行,暂且把皇姑姑放出来关押,方便御医给她调理身子。” 裕康帝半垂了眼眸,遮住眼底的阴狠:“太子,新安公主巨额财产,你怎么看?” 太子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这---儿臣以为,是皇姑姑经营有方----” 裕康帝冷眼看着这个儿子,经营有方,他可真敢说。 当初,怎么就立了他做太子? 太后说道:“皇上,我和先帝宠爱新安,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每年赏赐流水一样给她,她如何就财产不明了?不就一千多万两银子吗?哀家还以为有多少。皇上,你连这点儿东西都看在眼里,莫非你是想私吞公主的财产不成?” “她地窖里头的东西,你赶紧还回去。” 裕康帝给气得甩袖而去。 一千两百万两银子,八百万两银票,大量的古玩、珠宝和字画,有些他都没看过。 整个大周一年的税收,除掉财政、军需以及边防和天灾之后,也才剩下几百万两银子而已。 太后把他当成傻子了。 太后交代太子:“你去看看你皇姑姑醒了没有。她身边没人伺候,叫驸马爷过去伺候她。两口子还分开关着,也不知道薛从俭咋想的。” 太子拱手:“是,太后。” 地牢内,新安公主单间牢房。 太子冷眼看着新安:“新安,可别装昏迷了。我知道你醒了。” 新安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太子,她有些害怕:“太子来了。” 太子一把抓住新安公主的领子,面目狰狞地看着新安:“皇姑姑,你地窖里密封起来的那个小金库,也被发现了。你真够可以的,还能想起来这招。那是我的东西,你也敢私藏。你把那些银票都放在小金库里头,以为能瞒得住?告诉你,银票和那些金山银山都被皇上弄走啦,你我都得不到。新安姑姑,都是你作孽。你作假弄伤自己,结果全军覆没。那可是两千多万两啊,两千多万两金银。” 他说到最后,心痛得面目狰狞,眼睛通红,似乎能滴血。 那是他多年辛苦弄来的银子啊。 新安骇然地睁大眼睛,拼命摇头,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太子一巴掌扇过去:“皇姑姑,你枉费孤的苦心。孤王的雄心壮志,这下又要往后拖延。” 新安喝多了蒙汗药,身上还带着伤,脑瓜子嗡嗡的:“我的小金库也被发现了?不可能,不可能---” 太子闭了闭眼睛,多说无益,他目露凶光,突然笑了:“皇姑姑,你就在这里头安心养身体。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苏醒。如果醒了,皇上会亲自审问你。” 新安公主更加害怕,乞求一样看着太子,使劲摇头。 太子丢下她,走了。 牢房内暗无天日,只有墙壁上一盏油灯忽明忽灭在摇曳闪烁,新安公主盯着那火苗,仿佛看到了死神。 死寂一样的夜,有人开了牢房的门进来:“公主,你死期到了。” 他嗓音低而淳,低得仿佛耳语,淳得如同烈酒。 是朱淳。 新安公主猛然睁开眼,怒视朱淳。 朱淳淡漠地看着她:“不装了?公主,我告诉你,你死期到了。” 他说得平淡,平淡得叫新安公主毛骨悚然。 新安公主:“来人----” 朱淳竟然笑了:“别叫了,牢里的人都睡死了。” 他蹲在地上欣赏新安公主骇人的脸,俊美的脸上平淡无波:“公主,告诉你,你以为我和你睡过觉,那些都是骗你的,每次我都提前点燃迷香,叫人做春梦的迷香。你以为你在和我睡觉,不过是你自己表演丑态。” “公主,你情人众多,千人骑万人压,你老而松懈的身躯,也只有他们感兴趣。我朱淳岂会吃那些畜生的剩菜。” “你是猪都不想上的母猪,还想和采薇比?” 新安公主抬手就扇过来。 朱淳捏住她的手腕,俊美的脸庞淡漠得如同无波秋水。那双叫新安公主痴迷的眼睛射出得意的光芒:“你后花园地窖的事,也是我传出去的。” “公主,你让我妻离子散,你让我蒙辱六年。我朱淳,叫你死。” “虽然皇帝也会让你死,但是咱们夫妻六年,我怎么舍得叫旁人杀你?” 新安公主色厉内荏:“朱淳,你大胆,你坏了我的好事,我弄死你们全家……” 朱淳冷冷一笑,掏出手绢捂住新安公主的口鼻,几个呼吸之后,新安公主闭上眼睛,一命呜呼。 朱淳试探了一下新安公主的鼻息,把牢锁恢复原样,进了他的牢房。六年磨一剑,如今,他大仇得报。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谁都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在皇族人眼里,他不敢。 因为朱家都攥在皇家的手心里。 这六年来,新安经常把他锁起来,他早就练会了开锁技艺。 今夜有人喂了狱卒蒙汗药,他们个个睡的死死的,而他没吃牢房里的东西,知道太子会叫人来杀新安公主,于是提前动手。 夜依旧安静,遮掩了所有的黑暗。 后半夜,有黑衣人进了地牢,试探了一下狱卒的鼻息,很满意地点头:“嗯,不错,睡得死死的。” 他摘了狱卒的腰间钥匙,开了新安公主的门锁进去。 “公主?” 新安公主毫无动静。 黑衣人伸手捂住新安公主的口鼻,却惊恐缩回手。 新安公主冰凉一片,已经死去多时了。 。。。 裕康帝再次震怒,踢翻了书案:“新安公主本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太子呢,叫太子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审问她,她就死了? 那么多的秘密,他能问谁? 太子和太后都来了,皇后也跟着过来。 太后两眼哭得红肿,拉住裕康帝:“皇上,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新安怎么死了?谁,是谁?哀家要杀了他。” 裕康帝问太子:“太子,你最后见到公主,你当时和她说了什么?” 太子神色哀婉:“父皇,儿臣奉太后之命前往地牢探望公主,当时公主昏迷不醒,儿臣并没和公主说什么话就回来了。” 太后开始大哭:“我的儿,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裕康帝头痛无比,给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立刻扶着太后走了。 裕康帝问薛从俭:“你看呢?” 薛从俭说:“狱卒全部喂了蒙汗药,早上换班的狱卒查房,那些狱卒才醒来。由此可见,有人有预谋杀了公主。” 裕康帝阴沉着脸:“来者不善啊。” 他捏了捏眉心:“暗查。对外就说公主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深夜呕吐无人照顾,呕吐物堆积在口鼻处,因此窒息而亡。” “是,皇上。” 裕康帝起身:“头疼,朕得睡一会儿。”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个朱淳,放了。” 薛从俭没说话。 裕康帝回身看他,薛从俭低声说:“朱淳知晓公主死后,撞墙而亡。” 裕康帝一愣,随后叹气:“可怜。” 第68章 你父亲在马车里 朱澜哭得晕死过去两次,再次醒来后,双成、王九功、李秀秀和申延庆都守着她。 七日后,公主下葬,同时下葬的还有朱淳。 新安公主没有儿子,阿荷和新安公主的大女儿阿莹就是孝子,阿莹牵着阿荷的手摔了孝盆。 朱澜跟在二人身后,眼睛肿成一条缝。 她到底还是失败了。 她没护住父亲。 那个薛从俭呢,他答应要护父亲的命! 朱澜恨薛从俭,然而更恨自己。 好无能,搭上了父亲的命。新安该死,然而父亲无辜。 她盯着前面的阿荷、阿莹,满心的怨气和怒气发不出来。 看着墓地的大门缓缓关闭,朱澜突然冲过去:“父亲,澜儿来陪着你。” 她疯了一样,扑向墓门。 蓦然一粒石子打过来,朱澜昏迷过去。 。。。 耳边是嘻嘻的笑声,还有母亲温柔的责骂,以及姐姐的调侃。 她依旧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那里,父母永远都在,她,也不用日日被祖母罚跪。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把母亲、父亲和大姐都吹走,只留下她一人。 朱澜使劲追,然而前面一片空蒙,她怎么都看不到,喊不出,听不到。 她没有知觉,没有听觉和嗅觉。 她就是一条垂死的鱼,眼看着就要渴死。 朱澜奋力,睁开眼睛。 眼前黑蒙蒙一片,床前站着一个黑影。他低头看着朱澜,温柔而怜悯:“醒了?” “是你?” “是我。” 朱澜突然抬掌打过去,用尽了全力。但是她昏睡两日,根本没有力气,打在他身上软塌塌的,朱澜骂他:“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答应了我,你答应我要护着我爹。” 薛从俭捂住她的嘴:“别嚷嚷。叫人听到。” 手掌下皮肤滑腻,薛从俭不敢用力,被朱澜推开,他紧接着又捂住她的口鼻:“别叫。我带你走。” 他抱起来朱澜就走。 朱澜气得两眼冒火,头痛欲裂:“你干嘛?你放开我。” 薛从俭已经出了房门,纵身一跳上了墙头,等朱澜醒过神来,她已经在马上了。 “放开我。” 薛从俭左臂按住她的腰,右手抓紧缰绳:“别动,你想死?” 朱澜骂道:“我就是想死。我死也要先把你弄死。” 薛从俭气得笑了:“你来,你来弄死我。” 说话间马已经跑到一里地之外,薛从俭翻身下马:“你父亲在马车里,快去。” 朱澜:“……”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的柴垛后侧,马车前面站着两个小将,正眨着眼看她。 “父亲?我父亲?” 朱澜不敢相信,脚站在原地不动,喃喃自语。薛从俭无奈,牵了她的手走到马车那里,掀开车帘:“看,是不是你父亲?” 月色皎洁,大地明亮。 马车里头的人说:“澜儿。” 朱澜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爹,真的是你?你没死?” 朱淳:“为父自然没死。澜儿,你可好?” 朱澜泪如雨下:“……好,我好。” 朱淳用衣袖给她擦泪,结果越擦越多,他无奈:“澜儿,不哭。再哭眼睛就不好看了,就被你大姐给比下去了。” 朱澜小时候经常哭鼻子,朱淳就用这话哄她。隔了六年,朱澜又听到了这句话。 “父亲……” “父亲,你怎么,不是说……” 马车外有人轻轻咳嗽了一下。 朱淳说:“时间紧迫,澜儿,你要好好的,我这就得走了。到了那里,父亲给你写信。” 朱澜急了:“父亲,您要去哪儿?我也去?” 朱淳说道:“傻瓜。父亲的身份隐秘,你如何能和我一起?你有人照顾,我放心。我惦记你大姐,你记得去看看她。” 他假死这件事这么大,而朱芸却没来给他送葬。他很担心朱芸。 马车动了,朱澜被薛从俭扯下去,两个人站在夜色里,看着马车奔驰而去。 朱澜默默看着车子远去,她还云里雾里,父亲就走了。 薛从俭把棉被披在朱澜身上:“我送你回家。” 朱澜抓紧了棉被:“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薛从俭赶到地牢,狱卒尚且未醒,趴在那里呼呼大睡,公主牢房的门依旧锁着,然而公主已经死亡。薛从俭火速叫莫行云找了个死囚毁掉他的容貌,替换掉朱淳。然后禀告裕康帝说朱淳撞墙而死。 这几日朱淳藏身在郊外一处农房内,直到今夜薛从俭把他带来。 “我怕你露出端倪,一直忍着没告诉你。” 朱澜一阵后怕,如果知道父亲没死,那么她甚至不会哭,说不定可能会在公主的葬礼上笑出来,太后的人一旦发觉,后果不堪设想。 她突然惊觉:“你叫我父亲去哪儿?” 薛从俭牵马慢行:“给他弄了通关文牒,去汀兰国。” 汀兰国,那是个在地图上存在的国度,气候炎热,面临大海。 “不让你去,是因为你父亲叫你照顾你大姐。说你大姐性格柔弱,丢下她一人,他不放心。” 朱澜调整好心态:“我大姐不是柔弱,是脾气好。” 薛从俭说:“是比你脾气好。” 可不是吗,亲了她一下,她就扇自己一巴掌。 朱澜突然跳起来:“我父亲没盘缠。” 薛从俭笑:“给了令尊一万两银票。” 朱澜站定:“多谢大将军考虑周祥。” “公主出事那日,我叫人提前接了你母亲出去,过几日你父母汇合,一起出国。” 夜色轻柔,弄得他的嗓音也有些温柔。 朱澜:“……” 她几乎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这么难的事,人家一句话就给办了。 她突然给薛从俭跪下:“多谢大将军救我父母,我给你磕头。” 薛从俭哪敢叫她磕头,但是朱澜已经磕了一个头。薛从俭抱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再磕头:“行了,我要生气了。” 朱澜:“我另外给大将军十万两银子作为报酬。” 薛从俭:“……你敢。” 快要被她给气死。 回到李宅,薛从俭要抱朱澜,朱澜吓得后退几步:“干什么?” 薛从俭:“抱你进去。难道你还要叫门?” 朱澜心里大叫:“我行,我可以,我会跳墙。” 然而她不能说,只好听凭薛从俭右手抱了她跳上墙头:“我还有事,这就走了。你记得今日去王府找我。” 说完,不等朱澜回话,他已然翻墙而去。 只剩下朱澜一个人站在满是夜色的院子中发愣。 父亲还活着,母亲也被接走了。这一个时辰,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朱澜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很疼。 她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父亲还活着。 这件事还瞒着所有人,朱澜自然也不能太过于高兴,于是清晨双成进来的时候,发现朱澜坐在床边看那些小金鱼:“姑娘,你终于醒了。” 朱澜伸了个懒腰:“好饿,双成,赶紧弄早饭,我要吃东西。” 她得去京城把铺面打理一下。父亲和母亲要在汀兰那边,定然需要钱。 她得玩命挣钱。 第69章 算我一股 新安公主死了,她地窖里的财富和她明面上的家产全部被冲入国库,裕康帝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太后哭诉说新安公主还有两个女儿,叫裕康帝给这两个女孩儿留些财产,裕康帝并不同意,赏赐了她们几万两银子打发了。 至于那三百多黑衣人,就交给薛从俭去查。 裕康帝敏锐地察觉到,这三百黑衣人和暗杀薛从俭的那批刺客是一伙的。 新安公主怎么死的,也和那批财富有关。 他定然要揪出来那个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薛从俭似乎已经扒开了迷雾,隐约接近了真相。 太子和公主联手敛财,一定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财背后的权。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他的目的,不外乎是那个宝座。他是为了早日登上宝座。 而公主呢? 公主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怎么联手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才能拿到太子的把柄? 太子,乃是国家的根本。 但是这位太子显然不能坐在宝座上。他当了皇帝,大周必定倾覆。 他联想到自己十八岁那年遇到暗杀,难道也是太子干的?那次暗杀,他几乎送命。 那夜他送朱淳离开的时候,朱淳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还说皇帝身边的几个公公是太子和公主的人,但是他并不知具体是哪几个。 皇上给朱澜的赏赐被宣旨的太监私吞,如今都在公主的宝库里找到了。 薛从俭蓦然想到,那笔赏赐还没给朱澜呢。 他去找裕康帝,裕康帝腰包里刚刚进了两千多万的金银,爽快答应:“她是个可怜的姑娘,父亲遭到公主虐待多年,却仍然追随公主而去,是个烈性男儿。就给朱澜一个封号,算我大周没亏待朱淳的后代。” “皇兄,原来赏赐给朱澜的宝物,都在公主的宝库中找到了。所以,公主的人已经遍布皇宫。” 裕康帝大怒:“那三个宣旨的太监竟是新安的人?混账,简直混账。” “她原来是这样敛财的,主意都打到朕头上来了。恶毒,恶毒。” 裕康帝走了几步:“把皇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嬷嬷全部换掉。从偏远地区招人进宫。” “是,皇上。” 薛从俭回到王府,和太妃逼着他喝了一大碗汤水:“我儿,怎么不见那日那个小厮?她都多久没来了。” 薛从俭:“……母妃惦记人家干什么?” 心里却盼着朱澜这次千万别假扮成小厮过来,母妃这双眼睛厉害着呢。 等了半天,没等来朱澜,却等来了莫行云,那双眼睛偷瞄薛从俭。 薛从俭放下茶碗:“母妃,我去街上巡检。” 和太妃那双眼睛看了看莫行云:“行了,就不打扰你们办公。” 薛从俭出了王府:“她在何处?” “在平安坊。” 平安坊原来是一片棚户区,这两年大周财政宽裕,裕康帝下令把这块地皮重建,原来的住户出五两银子就能分到一大间屋子。他们从前的宅子是草棚子,而新建的宅子结实,不漏雨,冬日暖和夏季凉爽,原居民们大喜过望,纷纷交钱买新屋子。 平安坊内住了数千户居民,体量大,出入的百姓很多。 建造的房子多,如今还剩下不少价格比较高的宅子没卖掉。衙门就租给外地来的学子或者商人,也是一部分收入。 整条街都是摆地摊的,卖些针头线脑,鞋垫、碗筷、竹篾、扫帚,百姓们蹲在地上选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文钱的东西也要讨价还价,吵吵嚷嚷的。 薛从俭背着手站在街角看这繁盛。 大周,不允许有人颠覆,毁了这些老百姓的和平与安宁。 莫行云低声说了句:“双成在那儿。” 果然看到双成拎着菜篮子坐在马路牙子上,举着个小糖人啃着吃。 双成在这里,那她也会在这里。 紧接着一个小厮也举着糖人坐下开始吃糖人。 薛从俭:“……” 又假扮成小厮! 双成问:“姑娘,咱们的店要卖什么?” 朱澜笑:“咱们卖布匹,卖那种最便宜的布匹。这里人多,你看,满大街的人,这就是咱们的客户。” 双成皱眉:“可是到哪里去买那种最便宜的布匹?而且,这里的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谁会有钱来买布料?” 朱澜摇头:“他们也有需求。有需求就有钱来买。我想好了,明日我和申伯去外头进货,你看好家就行。” 双成问:“姑娘,咱家八个铺面,都卖布?” “一部分卖布,一部分卖男子的成衣,外袍,中衣,靴子、袜子,只要人身上穿的都卖。咱们雇佣几个平安坊的大娘做成衣,同时让她们看着铺子,让她们挣钱。” “卖成衣?会不会有人买?”双成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 朱澜给她解释:“你看这么多男子租住在这里,他们需要这些东西。不仅如此,咱们还可以卖床单,卖枕头那些家常用品。毕竟,租客们不可能随身带着这些的东西。如果他们退租了,这些东西不要了,咱们也可以收购,随后清洗干净卖二手货。这样也能挣钱。” “咱们还能做缝缝补补的生意,那些租客们来来往往,怎么会带着针线呢?” 双成惊得小糖人都忘了吃:“还能这样?” 朱澜得意笑了笑。 外祖父和大舅舅二舅舅教给她的东西多着呢,这才到哪儿? 只可惜,他们看不到这些了。 朱澜低头看脚尖,遮掩住心头的痛。 有一人说道:“要做生意?算我一股。” 抬头一看,不知道何时薛从俭站在身侧:“怎么,很吃惊?我也要挣钱,也得养家。” 薛从俭说:“虽说这里最便宜的房子每间五两银子,但只有本坊的居民才有资格买,一家人只能买一大间,还要好多人家在一个院子住。外坊的人来买可不是这个价,要翻倍。那些有院子的房子,面积最小的五百两。大一些要八百两。而两进的小院子,要三千两。” 朱澜和双成听得咋舌。 好贵哦。 朱澜转了转眼珠,也就是说,这里也会有有钱人。 那么挣钱的机会就更多啦。 她尚且欠薛从俭十万两银子,他不要,她就把这十万两算成他的股份。也暂且不用告诉他,等挣了钱再给他。 第70章 贩布回来了 薛从俭问:“今日为何没去王府?” 他穿着金吾卫的戎袍,身后跟着几个金吾卫,人高马大站在后面,弄得周围的百姓都不敢靠近,朱澜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我也没答应去找您。” 薛从俭觉得自己被人给嫌弃了:“去哪里?” 朱澜走路没看脚下,差点人滑马路牙子下面去:“大将军怎么不去找刺客?” 薛从俭心头一喜。 还是知道关心自己的。 他换到朱澜外侧,宽广的肩护住朱澜不让来来往往的人群碰到她:“已经在排查。那么大的体量,如果分散到京城各处,很难查到。” 他令人跟踪太子,太子那边但凡有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他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动静,很少出东宫。 他很狡猾。 新安公主身边的四大高手在那夜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要查几年前的旧事,都毫无线索。 朱淳也仅仅是听到新安公主的醉后之言,一切,还得靠自己严查。 朱澜顿住脚步,认真看他:“如果我是养死士之人,怎么会把他们养在京城?他们一次就来了三百人,我猜那人手里必定还有上千人手。这么多的人,要养在一个秘密所在,那里需要场地、金银和粮食。王爷何不从小处入手,暗中查探京城周边大量购买粮食、蔬菜和瓜果的地方。这个地方或许是小镇,或许是山坳,或许是整个村落。” 薛从俭蓦然心惊,这些,他已经想到,并且让人去办了。 但是这个姑娘,如此聪慧? “五姑娘果然聪敏。你说的这些我都叫人去做了。这十日来并无收获。” 朱澜浅笑:“大将军英明,定能找到背后元凶。” 说话间两人走出平安坊,午后的太阳懒懒斜照,薛从俭笑道:“送你出城?” 朱澜摇头:“不敢麻烦大将军。” 说完微微屈膝,带着双成走了。 留下一缕暗香缠绕不去。 她的背影娇弱但是坚韧,如春日的垂柳,虽软,但不易折断。 薛从俭看呆了。 莫行云:“……” 谈个恋爱的,至于的吗?人家都走了还傻愣着。 。。。 第二日,朱澜和申延庆、王九功离开李宅,赶着马车上了大路,他们要去淮南道的商州购买布匹。 商州有水道直通江南,地理位置优越。江南的布匹走水路运到商州,大周北部的布匹客来商州购买布匹运到北部贩卖。商州也就成了南北交通的枢纽和商业集散地。 七日后三人到了商州,找了家客栈住下,明日去逛布店。 朱澜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吃了早饭,和申延庆、王九功二人直奔布匹店。 奔走一日,把每一个店铺的价格摸清楚,第二日买光了上百家布行最便宜的布匹,交给王九功找马车运回京城。 申延庆问:“钱是不是都花光了?” 朱澜点头:“嗯,幸好带了珍珠过来。要不然,非得把师父抵押给人家。” 申延庆是个标准的守财奴:“你说说你,非得做生意。你批发的那些布料,都是人家不要的存货。人家都明说了,不流行了,没人买。就你要。我看你卖给谁去。” 朱澜把玩着一粒珍珠:“这您老人家就不用操心,就等着徒儿给您买好酒喝。” 商州是个大镇,街道四通八达,来往客商众多。商机也多,朱澜就很想到这儿来做生意,但是太子在京城,离开了京城她就杀不了太子。 太子和新安公主以为李家有巨额金银,杀了外祖大舅舅和二舅舅他们。 用他们的话来说,不过一把火而已。 他们没想到外祖父家中并没银钱,希望落空。 如今新安公主已死,太子也损失了大笔的金银,他受到惊吓,短期内不会有大动作。那么自己很难找到机会弄死他。 不过,没关系,人生还长,总有一日,太子会死在自己手下。 更何况,薛从俭也盯住了太子。 薛从俭的能量可大多了。他一夜之间摧毁了公主后花园的宝藏,两千多万两金银归入国库,这也算是收回民脂民膏了。 想到这儿,朱澜高兴了一些。 总算替劳苦大众做了点实事。 拐角处有一个小乞丐探头探脑,盯着朱澜抛上抛下的那粒珍珠,两眼发亮,但是等他看明白朱澜的面容,脸色刷就变白了。 他不过六七岁,脸色蜡黄,头发胡乱披散着,遮住他大半张脸。他双眼明亮,透过人群盯着朱澜看。 朱澜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扭头看过来,那小乞丐立刻缩回小小的身板,不叫朱澜发现他。 申延庆叫她:“澜儿,快走,你师父我饿。” 朱澜追了上去。 那小乞丐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住墙壁,张了张嘴,却没敢叫出声,眼睁睁看着朱澜和申延庆消失在人群当中。 。。。 到了晚上,王九功回来了:“姑娘,雇了九辆大车,每一辆都装满。整匹的布料好装,不占地方,就是那些布头和碎布条太占地方,用了三辆大车。” 朱澜说道:“那就行,我们明日一大早回京。” 申延庆就叹气。 谁家买这么多的布条子和人家剪掉的碎布头? 唉,年轻人啊,吃一堑长一智。 朱澜却很高兴,这些碎布头和布条子都没花钱,是人家卖布匹的店家白送给她的,这些布头丢掉可惜,放着占地方,实在鸡肋。终于有人要,他们还高兴呢。 翌日车队出了商州,往京城而去。 车队日夜赶路,七日后到了京城,一长溜大车停在平安坊大街上,引来无数人围观。车队是不负责卸货的,朱澜站在大街上:“本店招搬布匹的短工,搬一匹一文钱。” 这下大街上的百姓们炸了。哎嘛,这不是妥妥送钱嘛。 一匹布能有多沉? 谁还没把子力气? 一匹一文钱,十匹十文钱,一百匹就能挣一百文。 于是乎,走过的路过的都过来搬布匹。 双成负责发钱,申延庆和王九功负责指挥,朱澜依旧是小厮打扮,站在旁边盯着人干活。 一个妇女一次搬了两匹布,这是整匹的布料,布匹很长,她个子又矮小,不仅如此,面色还不好看,抱着那两匹布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摔倒。朱澜赶紧护住她:“大嫂,你没事?” 那妇女摇头:“没事。我得赶紧干活儿挣钱。” 朱澜问:“大嫂,不过两文钱,身体重要。” 那妇女很着急:“我还得养家,养孩子。” 说完,抱着布匹进了铺子。 朱澜跟着她,看见她把布匹放在指定的架子上,从双成手里接过来两个铜板,她蜡黄的脸上满是喜色,把那两文钱往衣襟上蹭了蹭,宝贝一样放入袖中。 这个矮小的妇女一连搬了五次,搬了十匹布料,拿到十文钱。 她脸上的笑容也大了,蜡黄的脸稍微有了点红润。 第71章 杨尚心来买布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九辆马车上的布全部清空,堆满了三个铺子。活儿干完,人群渐渐散去,朱澜找到那个矮个妇女:“大嫂,明日咱们铺子里要整理这些碎布头,那些布条都要理顺。你要是想来帮工,一天十文钱,中午管一顿饭。” 那矮个妇女高兴得叫嚷起来:“真的?那我来。姑娘,我看你这里头活多,我院子里还有几个姐妹,她们能来不?” 她的笑容热烈而且渴望,朱澜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行,都来。” 薛从俭站在大街对面看着她的笑容。 布衣不减她的美貌,笑容更添她的风情。 她一去就是半个多月,看样子在外面玩得开心,丝毫不管他在京城是如何难熬。 何等狠心。 她们一进京城他就知道了,等他处理好衙门里头的事赶过来,这边布匹都搬运好了,就看到她拉着那个妇女说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在笑。 薛从俭也笑。 申延庆走过来:“澜儿,你这主意好。让本坊的人挣钱,这样一来,以后他们都不会来找茬。” 朱澜得意:“那是,这就叫让利于人。这条法则放之四海而皆准,商人重器。” 然后又问:“王大哥呢?” 王九功跑过来:“姑娘。” 朱澜说:“王大哥,今日你就别回去了,在这里看铺子。明日一大早我们过来理货。” 王九功点头应了。 等朱澜走了,薛从俭才从茶馆里出来,站在王九功身侧:“如何?顺利否?” 王九功:“回禀王爷,一切顺利。姑娘花光了家里的银票,还用了一大包珍珠顶账。姑娘很熟悉做生意这一行,大概是跟着李公他老人家学的。” 薛从俭面色平静:“好,你和李秀秀就安心在她身边。记住,她今后就是你们的主子。她的安全第一。” “是,王爷。” 十日后,李记布店开业了。 大东家是申延庆。 他一身体面的黑色棉布袍子,穿着崭新的布鞋,喜气洋洋地站在大门口迎客,双成、王九功、李秀秀都在忙个不停,朱澜笑盈盈地站在柜台后面看账本。 店里招了长工,都是平安坊的百姓,他们熟悉这里的人,见了街坊邻居热情地打招呼。 布料虽然不是流行色,但是绝对便宜,又恰好快过年了,媳妇儿婆子们纷纷过来扯布料做新衣。买得多了,还能送一些布头。 矮个子妇女也在店里忙,她叫章二娘,被朱澜聘为杂工,哪儿有活儿她就去干,忙个不停。 几个铺面连成一块,面积大,朱澜特意开辟了一块地方,放了凳子和小板凳让客人歇息,那些妇女们可找到地方说话聊天了,坐在一起拉家常,那是八卦满天飞,说个不停,笑声不断。朱澜特意叫双成买了不少瓜子、花生之类不值钱的吃食放在桌面上,供客人消遣。 紧邻的一间铺面卖成衣,现在还没有成衣,朱澜请了几位妇女在这里缝制男子中衣,鞋子和鞋垫,有时间了就用布条碎布头做枕头。 整个铺面活儿非常琐碎,李秀秀担任大掌柜,王九功是二掌柜,在顾客和雇工中间来回穿梭,脚不沾地。 一直等到午后,李记布庄里面的客人才渐渐少了些。朱澜靠在柜台后记账,有一只大手敲了敲柜台:“生意不错。” 朱澜抬头:“大将军来了。” 现在见到他已经不奇怪了。 毕竟,她管不了。 薛从俭进来站在柜台后面看账本。 朱澜:“……” 薛从俭翻了一页:“军中有几个伤兵退役回京,无处安身。不知道李老板能不能给他们提供个吃饭的机会?” 伤兵? 朱澜毫不犹豫:“这些伤兵都是保家卫国的有志之士,如果能来小店,本店求之不得。” 薛从俭合上账本:“那好。给他们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就行。” 朱澜正发愁无人看店,毕竟师父是个甩手掌柜,王九功和李秀秀也太忙,双成还小,她正缺少看家护院的人手。 那些伤兵都是薛从俭的人,必定不会惹事。根本就是她捡了便宜。 “店里正缺少人手,大将军是雪中送炭,多谢大将军。” 薛从俭:“我发现你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多谢’。怎么,和我这么见外?” 朱澜:“大将军帮我甚多,必须得说。送我父亲的人回来了吗?具体地址在何处?” 薛从俭摇头:“汀兰可不是商州,来回几千里,哪里会那么快?” 她面对自己的时候,越来越自然,对于这一点,薛从俭很高兴。 朱澜说:“您在这里,人家都不敢进来了。” 薛从俭无奈起身:“回头见。” 她日日在这里做生意,他巡城的时候顺路过来,每天都能见到,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相聚。 生意越来越好,名声都传到隔壁几个坊间去了,那些妇女们结伴前来购买廉价布料,租客们也过来买床单、枕头之类的用品。布匹消耗很快,朱澜计划过几日再去趟商州进货。 这日,朱澜在柜台内写写画画,进来了几位客人,领头的那人穿着大红色的绸缎,脚踩粉红色的缎鞋,头上插着明晃晃的金步摇。 是多日不见的杨尚心。 见到杨尚心,朱澜顿时想到霍氏的房梁上还藏着一千多万两的银票。 她几乎把这事给忘了。 她也几乎把杨尚心和郑伯翰给忘了。 他们似乎是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去就散了。 杨尚心走了一圈,挑了五匹布料:“这几匹布料都给我包起来。” 郑伯翰通过杨宏搭上了阁老高远,被迅速提拔成刑部郎中,从五品,俸禄也跟着上涨到每个月十两银子,额外还有米面发下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杨尚心在郑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连着做了好几套新衣裙,打了新首饰。 她听说平安坊这里有廉价布店,想着要回娘家看看,但是又不舍多花钱,于是过来买几匹布料带回去。 杨宏租住的小院子,就在平安坊的富人区。 依照他目前的俸禄,是买不起小院子的。 杨尚心看到招待区有瓜子和花生,还有茶水。于是坐过去,小丫头倒了茶水,随后站在她身后伺候。 她没看到柜台后头的朱澜。 恰好老七扛了布头进来,他伤了脚后跟,走路有些瘸,肩膀上的布头扫到杨尚心,杨尚心大怒:“不长眼?” 老七赶紧赔笑:“夫人,对不住您。” 本来这种事说两句也就过去了,偏偏杨尚心没完:“叫你们掌柜的过来赔罪。” 她官夫人架子十足,就要摆谱。 老七脸色也不好看了。不就是布头扫了一下嘛,至于嘛:“夫人,掌柜的忙着呢,小人给夫人斟茶。” 杨尚心啪地拍掉茶碗:“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资格给我斟茶?也不看看你那副下贱的样子。” 老七脸色涨红,他才来这里没几天,可不能给掌柜的惹事。 朱澜走过来:“老七,你去忙你的。” 杨尚心这才发现朱澜。 “朱澜?” 她穿着普通的浅蓝色的糯裙,捏着木尺,胳膊上搭着布料。 “朱澜,你在这里干活?” 朱澜淡淡一笑:“是。郑夫人来买布料?” 杨尚心顿时得意起来。 不是不乐意做妾?如今竟沦落到卖布。 一把好牌给她弄得一团乱。 第72章 朱湘受辱 她本来怂恿郑伯翰把朱澜弄到手,结果新安公主和驸马爷一夜间都死了,这个朱澜也没了利用的价值,自然瞧不起朱澜。 她眼里满是轻蔑:“混这么差!” 朱澜:“是不太好。” 还没杀了太子,自然没混好。 杨尚心喝光了茶水,食指点了点桌面,朱澜立刻给茶碗斟满茶:“您请。” 杨尚心“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杨尚心结了账回家,把这事儿给郑伯翰说了,郑伯翰想到朱澜那明媚的脸庞:“她竟在布料行做工?生活艰难到如此地步?朱家太不成气候。” 第二天,郑伯翰在下衙的时候见到朱湘,登时发难:“朱大人日理万机,恐怕是忙晕了,忘记自己还有个侄女无依无靠。” 朱湘一愣:“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伯翰如今可不怕朱湘,不过是被降级的底层官吏而已:“朱大人,驸马爷的女儿朱澜如今在平安坊的布料店做工挣钱,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驸马爷情深义重,追随公主而去。朱家就这么下皇家的脸面,任凭驸马爷的女儿流落在外?” “想当年驸马爷还在的时候,朱家靠着驸马爷得了多少好处?如今,人走茶凉?” 朱湘大怒:“郑伯翰,你可别说卑职了。你不也是抛弃了她,攀上了杨大人,娶了杨大人的女儿?” 郑伯翰挑眉:“朱大人恼羞成怒了?呵,难怪你女儿在坐牢,有其父必有其女。” 两个人这么一闹,周围的官员们纷纷过来看热闹。 “朱大人的女儿在坐牢?” “怎么,你不知道?朱大人的女儿火烧李公新宅,被金吾卫抓了个正着,判了一年。” “哎哟,难怪朱大人那段时间到处找人,原来如此。啧啧,朱大人的女儿多大了?” “不清楚,总之该嫁人了。听说已经被退了婚,出来也没人要。” “那她为何放火?” …… 朱湘气得踉踉跄跄挤出人群,上了马车:“快走,赶紧回家。” 这个班,他是没脸来了。 朱湘进了大夫人的院子:“我要辞官。” 大夫人一愣:“夫君为何要辞官?” 朱湘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大夫人劝他:“继业明年春闱,你好歹撑到那时候,也好给儿子奔走求官。你现在辞了官,三弟又走了,到时候咱们求谁帮忙去?” 朱湘怒:“谁都不求,老子还要脸。他考上就考上,考不上散伙。” 朱继业是个烂泥扶不上墙,也就是大夫人还对他抱有希望。 朱湘一甩手,找小妾去了。 大夫人欲哭无泪,使劲撕扯手绢泄愤。 她就两个孩子,儿子是个书呆子,女儿坐牢,被退婚,还是个瘸子。 她恨,她好恨啊。 “朱澜,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女儿怎么会坐牢,怎么会被退婚,怎么会成个瘸子?朱澜,我要你死。” 。。。 郑伯翰翌日下衙后来到布行,朱澜穿着朴素的天蓝色衣裙打算盘看账本。黑色的纯实木台面,黑色的算盘,身后摆放着晦暗的布料,然而她朴素的蓝色衣裙,却为这晦暗的世间添加了一抹明亮的颜色。 真是人间春色。 朱澜这段时间变化很大,往日的青涩和单纯被时间糅碎,成长为安稳和深邃,柔嫩的脸和日渐长大的身体巧妙糅合,妙曼、美好、窈窕动人。 偏偏她还丝毫不吝啬她的微笑,谁来都奉送一个甜美的笑容。 郑伯翰不由看呆了。 被看添香。 说的就是这种女子。 杨尚心是他的青梅竹马,他心愿得偿,娶了杨尚心做夫人,但时间长了,未免有些单调。男人嘛,一妻一妾正好。 他俸禄提高了二两,养得起一个妾室。 郑伯翰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向前:“朱澜。” 朱澜抬头,诧异地看着他:“郑大人也来买布料?” 郑伯翰点头:“捡你们这里最贵的布料,送两匹到我家去。” 朱澜说:“可是送给老夫人?这里有春竹纹的上等松江棉布,价格不贵,质量绝对好,托在手上沉甸甸的。老夫人一定喜欢。” 她托着布料给郑伯翰展示。 郑伯翰也去摸那块布料,然而他的手,托在朱澜手上:“澜儿,这么辛苦的活儿,你也干?不如跟了我去做妾。说实话,我对你的初心未改,不过造化弄人,先娶了杨尚心。澜儿,我好恨当初和你退婚。如今我被提了官阶,养得起你。你跟我进郑家做人上人。” 朱澜:“……” 这人是吃屎长大的? 她抽出手,神色冷淡:“不买布料就滚。” 郑伯翰眉头微微皱起:“粗俗。你在市井中待久了,远离诗书,说话嘴巴太臭。朱澜,你可识相点,我如今不是当初的我了。” 朱澜后退一步:“老七,给我打。” 老七早就看不下去了,挽起来衣袖上前。郑伯翰并不害怕,反而站得笔直:“我是官身,谁敢打我?” 朱澜说:“打,往他脸上打。” 老七当头一拳,打在郑伯翰眼睛上,郑伯翰可没料到朱澜真让人打他,捂住脸:“叫你给我做妾是看得起你,你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谁能要你?也就是我仗义,看在你曾经是我未婚妻的份上,给你一个身份。告诉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他眼眶被打出来一个黑眼圈,朱澜几乎要笑了:“老七,干得好,接着打,把他给我打出去。” 老七举着碗口大小的拳头追了过去,郑伯翰扭身就跑,瞬间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老七,回来。” 朱澜叫住老七,接着招待客人。 这个郑伯翰阴魂不散的,突然来说了这些话,看来自己还得注意点他才行。 她扭身招待客人的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妇人从布料柜台后面走出来,拿了一匹布料结账,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抱着布料出了布店,本来笑眯眯的脸阴沉了下来。她七拐八拐出了平安坊,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大姑娘。” 马车里,赫然是朱家大夫人唐氏。 唐氏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何?” 那老妇是唐氏从娘家请回来帮她的,为的就是靠近朱澜身边打听消息。她不敢用朱家的人,生怕被朱澜认出来。 那老妇谄媚地说:“大姑娘,刚才一个自称朱澜未婚夫的人来闹事,要朱澜做他小妾,被朱澜打走了。” 唐氏挑眉:“哦,郑伯翰?他还惦记着朱澜?” 倒可以从这件事上做文章。 第73章 有人要搞事情 几天后,双成气愤地说:“姑娘,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说得很难听。” 朱澜不以为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卖布,说闲话的人很多,她才不在乎呢。 “双成,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咱们凭本事挣钱,随他们怎么说。” 布店开业不过一个多月,净利润竟有五十多两银子。 五品官员的俸禄,一个月也才十两银子。 难怪外祖父有魄力捐出全部家产,他有本事挣钱,再多的银子都看不眼里。 所以,李家才遭到太子和公主的滥杀,到头来风光一时的李家被一把火烧光。 双成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不是说这个,他们说姑娘作风不好,勾搭有妇之夫。” 朱澜几乎要咬掉舌尖:“什么?” 隔壁的铺子里已经吵了起来,声音很大,就连大街上买菜的小摊贩都过来看热闹。 “你敢说我们朱姑娘勾引男人?我撕了你的嘴。” 章二娘指着几个老娘们怒骂:“你们滚,我们店里的布料,不卖给你们。” 章二娘表现出色,被朱澜招来做长工,给了她一个长期饭碗。昨日店里发了月钱,还发了红包,章二娘干劲更足。今日听到几个老娘们说什么“那个姓朱的姑娘,看着好看,其实还不是一坨屎,和成了家的老爷们勾勾搭搭的,不要脸。”等这种话,气得和这几人吵起来。 她双手掐腰:“谁在胡说八道,老娘不放过她。” 她个子虽矮,然而气势在那儿,一股子胸怀坦荡的劲儿。 对面的几个老娘们毫不示弱,指着章二娘:“咱们自说她,关你个小矮子什么事儿?” 章二娘胸口一挺:“就关我的事。我章二娘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们以后小心些,要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几个老娘们哈哈大笑:“看这位小矮子急得。又不是说你,你着什么急?莫非你和朱姑娘都看上了那有妇之夫?” 章二娘脸色通红,拿起来手头的木尺子就打过去,几个老娘们哈哈笑着往外跑,却被一人拦住:“几位莫走。” 她眼神冰冷,手握一把锋利的剪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拦住店铺大门。那双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带来一股朔风。 章二娘喊道:“朱姑娘,她们说你坏话,揍她们,叫她们长长记性。” 几个老娘们并不害怕,反而更加嚣张,其中一个黑袍女人挑眉:“吆,看样子长得不错,小模样挺骚啊。难怪能勾搭……” 唰 她话还没说完,那把剪刀已经横在她脖子下面,锐利的刀锋几乎要割到她的肉。 黑袍女人当即吓傻了,她顺势跪下去:“别,别,姑娘,都是说笑,说笑。” 朱澜一脚踩那黑袍女人肩头:“谁和你说笑?我看你这嘴巴也挺骚,说出来的话无法入耳,不如剪掉算了。” 黑袍女人吓得浑身发抖:“别,别,姑娘大人大量,姑娘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和咱们这等下贱人一般见识。” 说完,扇了她自己几巴掌。 啪、啪、啪啪 其余的几个女人吓得你挤我我挤你的,就是没人来救她。 朱澜的大剪刀往里面捅了捅:“本姑娘不是宰相。所以,今日这剪刀就得见见红。” 几个女人吓得惊声尖叫,纷纷逃走。 黑袍女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朱姑娘,饶命啊,饶命啊。” 朱澜松开黑袍女人:“滚。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 黑袍女人给朱澜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跑。 章二娘气得追出去骂:“个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胡说八道造黄谣,一家人都不得好死。” 朱澜叫来双成:“双成,你跟着那个黑袍女人,盯着她,看她找谁。” 双成一脸疑惑地追了出去。 没多久垂头丧气的回来:“姑娘,没追上。” 朱澜冷冷一笑:“没关系,她们不敢再来。放心做生意。” 隔了两日,客人不多的时候,朱澜在店里盘点剩下的布匹,有穿着衙役袍子的男人进来,这人三十来岁,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他后面跟着四个年轻的衙役,都拿着长长的木棍。 “这是咱们平安坊巡判王大人,还不见礼?” 朱澜放下卷尺:“王大人。” 王贺两眼一眯:“你是这里掌柜的?有人举报你这里卖发霉的布匹,且打压同行价格,属于恶意竞争。这件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朱澜微微一笑:“王大人想我们怎么看?” 她拉开抽屉拿了一个银元宝出来放在柜台上:“怎么样?王大人,我们够意思。” 王贺眼珠子都直了。 老天奶的,一出手就是一个银元宝。这一个小小的银元宝,得有三两。 他收了银元宝,顺手把手按在朱澜手背上:“意思不太够。如果加上这个,那就极好。” 朱澜眉毛倒竖,右手打过去。 嘭。 王贺猝不及防被打在鼻梁上,顿时鲜血直流。 他捂住鼻梁,还捏着银元宝的手指着朱澜:“殴打官吏,无法无天。恶意竞争,破坏我大周良好经商环境,给我打。” 四个衙役举起来木棍开始乱砸,女客人们惊慌失措,纷纷逃走。 朱澜护住双成和章二娘,她不能动手,不能公然和官府作对。 四个衙役把布店里的布匹扔到地上,胡乱踩踏,那些干净得布匹被扯开,卷成一团,眼看着是不能卖了。 衙役举着木棍砸柜台,把笔墨纸砚和算盘都扫到地上,弄得布匹上面也是黑色的墨汁。 王贺一看整个铺子都被砸得凌乱不堪,非常满意:“走。” 他把手头的银元宝往上抛了抛,轻蔑地看了看朱澜:“一个勾引有妇之夫的女子,还跟我装清高。你早晚是我碗里的肉。” 说完扬长而去。 本来井井有条的布店,现在遍地狼藉,地板上到处都是撕坏的布料。 柜台被损毁,木架被推倒,成衣被撕毁。匾额胡乱丢在地上,被踩得满是脚印。 章二娘敢怒不敢言,双成气得直哭。 。。。 朱家,大夫人陪着老夫人说话。 大夫人说道:“母亲您是不知道,朱澜在京城平安坊一家布店里做工挣钱。啧啧,可怜。” 自从朱淳死后,老夫人日渐衰老,身子也不太好,日日咳嗽,朱湘和朱潇请了御医帮老夫人看,老夫人日日喝汤药,这才慢慢养了回来。 她语气淡漠:“随她去。” 大夫人劝她:“母亲,她再怎么不讲理,也是咱们朱家的孩子,一举一动都关乎朱家的声誉。咱们朱家还有两个未嫁的姑娘。母亲,你可不能不管吟儿和颂儿的婚事。” “更何况,朱家还有继业和建业都还没成家,如果朱澜继续在外头胡作非为,那将来谁肯和咱家结亲?” 说到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老夫人的眼睛才睁了睁:“说,朱澜惹了什么事?” 大夫人慵懒一笑:“母亲还不知道,朱澜在外头勾搭了有妇之夫。母亲,这您可真得管。她外祖家全死光了,如今,她毁的可是咱朱家的声誉。”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她勾搭谁了?” “郑伯翰郑大人。郑大人刚刚升了职,如今是刑部主事,风头大得很。朱澜还颇有眼光,真不要脸面。母亲,现在外头都传遍了,夫君和二弟他们走到哪儿都被人嘲笑,说咱们家风不正。” 老夫人大怒:“朱澜胆敢如此?把她叫来。我倒要问问,她有几张脸皮。” 大夫人摇了摇头:“母亲,她可不会那么听话,我好几次去叫她,她理都不理。都是三弟造孽,生了不养不教。他走了倒轻松,留下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女儿霍霍朱家。” 老夫人不能听小儿子的名字,一听心口疼:“去,把她叫来,就说她爹的灵位在朱家祠堂,叫她来给她爹点灯磕头念经,看她来不来。不来就去官府告她,告她不孝。” 大夫人领了命,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来人,跟我去平安坊,请五姑娘回家。” 第74章 回朱家被围攻 布店前面看热闹的百姓们还没离开,有人说道:“姑娘,这姓王的可不是好东西,是街头一霸,仗着他是官身,到处卡要。咱们地摊卖菜的,他都得要一文钱。就是个黑心的。姑娘,你可别惹他。” “姑娘,他砸了你们的铺子,为的就是多要钱。” “姑娘,你们东家呢?叫你们东家去给他送钱去。要不然你们开不了业。” 朱澜说道:“多谢各位告知。如今店里的布匹都被损毁,咱们就低价处理掉。谁想要,价格是以前的一成。” 本来铺子里的布匹已经够便宜了,这下子变成了一成。 百姓们愣了一下,不知道谁第一个冲到店里去,选了最大的布匹喊道:“我要这个,我还要那个。” 亲娘嘞,简直就像送的一样,踩脏了怕啥,洗一洗就是了。 这么便宜的布匹,不要才是傻瓜。 章二娘和双成忙得脚不沾地,那些碎布头就随手送给顾客。 本来以为这些布匹要报废了,谁能想到还能卖钱。 姑娘可真行啊。 布店里很热闹,顾客们甚至为了一匹布抢起来,章二娘就发挥了本地人的优势,都是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劝一劝也就解决了。 朱澜站在外面,脸上并无笑容,也没有不舍。 那个王贺所说的举报,是真是假? 平安坊内,李记布店是独一家,其它坊里的布店绝不会自找麻烦,胳膊伸这么长。 可能王贺就是要讹钱,找借口而已? “朱澜,在这儿发财呢。” “大伯母?” 唐氏笑眯眯地靠近,这段时间可能过得不好,眼角满是皱纹,她这么一笑,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朱澜,你祖母叫你回去,给你父亲烧香磕头。” 她微微侧首:“你祖母怕你不回去,特意叫我拿了你父亲的牌位过来。她说如果你不回去,你就不是朱家的子孙。” 果然,唐氏身后的小丫头包着一个黑色的牌位:朱淳之位。 朱澜瞬间热泪盈眶。 父亲没死。 但是他的牌位却在这里。 她好想一把火烧了这黑色的牌位。 她看着牌位,双手握拳,勉强控制住要撕碎牌位的冲动:“祖母要我回去磕头,我一定去。现在店里人手少,等我安排好店里的事,再回朱家看祖母。” 唐氏冷笑:“怎么?你一个帮佣还要安排店面的事?你骗谁呢?朱澜,你莫非想找机会逃走?告诉你,不可能。” 她一挥手,众位家丁和婆子们把朱澜围住,虎视眈眈看着她。 朱澜戒备地看着他们:“大伯母,你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会回去。” 唐氏说:“那就走。别找借口。” 朱澜真的不明白大夫人为何对自己这么不满:“大伯母,我往日也没得罪你,怎么大伯母对我好像很有成见?” 唐氏冷笑:“澜儿素来聪明,我对你没任何成见。不过奉你祖母的命来接你而已。赶紧,你祖母在家里等着呢。” 她贴近朱澜:“别逼我嚷嚷,免得大家都知道你是亡驸马的女儿。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在这儿帮佣。”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朱澜眯了眯眼睛,大夫人到底要干什么? “好,那么这就走。” 大夫人上了马车,朱澜坐在她身侧:“大伯母,前段时间我去牢房里探视三姐姐,还给了三姐姐一包银子。三姐姐可怜啊,瘸了一条腿,还被退了婚。” 唐氏脸色发青:“你三姐姐命苦,你四姐姐也命苦,都坐过牢。朱家只有你有福气,没进过监牢。” 朱澜挑眉:“我还没有父亲了呢。三姐姐和四姐姐父亲都在,比我幸福多了。我宁愿和三姐姐换一换呢。” 这不是诅咒自己夫君去死? 唐氏咬牙,勉强咽下这口气。 到了朱家,朱老夫人端坐在厅堂内:“朱澜,你近前来。” 朱澜默默走近几步:“祖母。” 老夫人站起来:“朱澜,你好大的架子啊,三请四请才来。你的孝道呢?你怎么没穿孝服?你能给你外祖父守孝,就不能给你爹守孝?你个不孝的玩意儿。” 朱澜没料到老夫人张嘴就来了这么一串。 朱淳没死,她为啥要穿孝? 老夫人后头的话更加恶毒:“朱澜,你又和郑伯翰勾搭上了?当初让你做他的妾你不做,现在要吃回头草?你贱不贱?” 唐氏嘴角微挑,眼皮下垂看着手指甲,看了一眼冲进来的二夫人卢氏和朱颂。看到朱颂那一刻,她眼睛闪过一丝恶毒。 害朱吟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朱湘和朱潇也跟着进来,朱潇说:“母亲,您说这些干嘛?” 他走近朱澜:“澜儿,你做事也要避讳一些。毕竟你父亲才走没多久,你就和郑伯翰重新联系上。有辱家风的事,尽量不要做。” 朱湘那天被郑伯翰骂了一通,看到朱澜,心里不舒服,加上每日唐氏给他吹耳旁风,也认定如果没有朱澜,自己女儿根本不会坐牢。 这个朱澜就是个搅家精,扫把星。 “澜儿,你父亲走了,你外祖家空无一人。你大姐远嫁。朱家才是你娘家。你得小心,得避讳着些。你三姐四姐都还没出嫁,你就在外头乱搞,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替家里着想啊。你是吃朱家的饭长大的,你这么不顾朱家,会遭天谴。” 二夫人卢氏拉着朱颂坐下:“澜儿,你大伯父二伯父是为你好,是真心实意替你着想的人。澜儿,你在布店里头做工,一天挣那几文钱,可怜啊。朱家不是给了你八斛珍珠和两千两银子嘛,我不信你都花光了。” 朱老夫人抬高嗓门:“朱澜,叫你撤诉你不撤诉,逼着你三姐姐坐牢。后来你四姐姐也进了牢房,咱们为了她们二人奔走,家底都花光了。如今你父亲走了,你外祖家被烧,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无依无靠,我们朱家宽大为怀,允许你回来住。你那些珍珠和两千两银子都拿回来我替你保存。你要知道孝顺,要顺从长辈,补贴家里。” 朱澜心里冷笑,什么回来给父亲烧纸钱上香,都是假话,根本就是要从自己手里拿银子。 第75章 我要烧了这个牌位 朱澜站得笔直:“祖母,我三姐姐和四姐姐都有父母健在,她们犯错,难道要我做妹妹的出钱?您这话说得过于牵强。” 老夫人脸色发白:“说了替你保管,没说要用你的钱。” 朱澜挑眉:“祖母,这话,猪都不信。六年前我大舅舅送珍珠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如今,您鞋面上还缀着李家的珍珠呢。” 所有人都看向老夫人的鞋面,朱颂大声说:“祖母,你不是说把珍珠都还给朱澜了?怎么您老人家还有?” 大夫人和二夫人脸色都不好看,合着让她们还了珍珠,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偷摸藏着这好东西? 老夫人用裙摆遮住绣鞋,恼羞成怒:“牙尖嘴利。李家就是这么教你的?朱澜,你别忘了,是朱家养你长大,你欠朱家。朱家就是让你死,你也得死。” 朱澜大声反驳:“祖母,当年我父亲和母亲不肯和离,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这么逼他们的?我父亲说了,他不欠朱家,是朱家欠他,欠我们一家人。祖母如此偏颇,我看,我父亲的牌位还是交给我带走。” 朱湘一拍桌面:“朱澜,本来看你年纪小,放你一马。如今胆敢对祖母这么说话,来人,把她拉到祠堂跪着。” 朱澜一挥手:“大伯父,我父亲尚公主后,你和二伯父被提拔成郎中,连升两级。大伯母和二伯母娘家人,有多少人因我父亲这一层关系获利?如今我父亲不在了,你们还想控制我?告诉你们,办不到。” 朱湘最忌讳这件事,他脸色涨得通红:“朱澜,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如今还不是因为你被降级,你二伯父也被降级……” “两位伯父降级难道是因为我?简直可笑。你们在郎中的位子上坐了六年都没挪窝,自己没本事还冤枉我?” “想当初祖父在的时候,朱家何等风光,到了这一辈,二位伯父多少机会都没抓住,让朱家遭人嗤笑。我看降级也是必然。两位伯父才是给朱家丢脸面的人,应该深刻反省,而不是坐在这里胡乱指责别人。” 朱湘气得简直要晕过去死一死。 朱潇说话了:“休得胡言乱语。朱澜,你父亲才走没多久,你就和郑伯翰勾连,你越发不懂事了。你大伯父和我乃是怀才不遇,又因为你不给郑伯翰做妾闹得朱家脸面尽失,圣上才降了我们的职。说起来,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今看在你父亲的脸面上,我等心怀怜悯,这才叫你回朱家来。你反而倒打一耙。还不跪下认罪。” 朱澜逼近朱潇:“是么?二伯父心怀怜悯?我咋就不信呢?在四妹妹蹲牢狱的时候,二伯父不去奔走,反而和外室勾连,拿了银两讨她的欢心,这件事,你做得不那么地道?” 二夫人和朱颂本来冷眼旁观,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二夫人立刻看向朱潇:“外室?” 朱潇连连摆手:“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朱澜,你说话要有证据。” 朱颂也说:“朱澜,你没了爹,还想污蔑我爹。你恶毒。” 朱澜笑了笑:“二伯母,想不想知道具体消息?” 二夫人立刻点头:“说。只要你说,我放你一马。” 朱潇连连跺脚:“来人,拉五姑娘去祠堂……” 朱澜做了个口型:“荷……” 朱潇指着朱澜,却被二夫人一把推开:“说,我叫你说。” 朱澜冷笑:“一百两银子。晚了我就不说了。” 二夫人:“……给,我给。” 老夫人被气得咬牙:“朱澜,你钻钱眼里去了?你恶毒。我要把你赶出去,赶出朱家。” 二夫人塞过来两张银票:“说,那个贱人在哪里?” 朱澜大声说:“荷花胡同3号,二伯母,你可得快点儿过去。可别到时候去晚了,人都找不到了。” 朱潇立刻就要逃走,二夫人死死按住他:“你想去通风报信,告诉你,做梦。来人,去荷花胡同3号,把那个小贱货弄死。” 大夫人看盟军乱作一团,急了:“朱澜,别以为你骗走二伯父一家你就能逃走。你父亲的牌位在此,你还不跪下。” 朱澜看着朱淳的牌位,如此不祥的东西,坚决要毁了它。 她抬脚一踹,那抱着牌位的小丫头眼前一花,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牌位已经被朱澜拿走了。 老夫人大怒:“朱澜,你想造反?那是你爹的牌位。” 朱澜捏着牌位:“我父亲说了,朱家欠他,他不欠朱家。我要烧了这个牌位。” 老夫人气得要吐血:“好啊,好啊,枉我那么疼他爱他,枉我那么替他着想……” 朱澜在厅堂上站得笔直:“祖母这话我可不信。祖母爱他就是逼他和离,逼他尚公主?祖母可知我父亲在公主府过的什么日子?” “我父亲,日夜戴着脚链,被人监视,夜里被捆在椅子上睡觉,白天要伺候公主,甚至要舔地上的食物。公主一不高兴就要扇打我父亲,鞭打我父亲,更有甚者,还要给我父亲戴上枷锁。就连父亲上街,脚上都要带着链条。祖母,这,你可曾知道?” 老夫人脸色煞白,朱湘摇摇欲坠:“胡说,一派胡言。” “当朱家两位伯父被连升两级的时候,两位伯母娘家都因此受惠的时候,当朱家连年接受公主赏赐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那些都是我父亲的忍辱负重换来的。” “他本来过得幸福,却被你们逼迫。你们,不配说他,不配做这个牌位缅怀他。” 朱湘大声说:“那是皇命,谁敢违反皇命?” “所以你们就欣然接受?还是说你们为了荣华富贵,推我父亲出去牺牲,拿我父亲的血肉之躯换朱家进阶?” 朱湘脸色煞白,牙齿打颤,低声说:“皇命不可违,那可是皇命。” “我父亲都告诉我了,我父亲说要自毁容貌却被二位伯父劝阻,祖母又拿孝顺来说项,我父母不得不从。所谓的皇命,都是你们来蒙骗自己的谎言。是你们,亲手逼死了我父亲。” 朱湘一下跪倒,朱潇扶住他:“别听小丫头乱说。大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做的对。朱澜,你再胡说八道,可别怪咱们要把你从族谱上除名。” 老夫人怒道:“朱澜,你不来则已,一来朱家就鸡飞狗跳。扫把星,灾星。来人,把她捆起来丢到祠堂里去。” 朱澜笑了笑:“祖母,你不舍得把我从族谱上除名,还是不舍得我带走的那两千两银子和八斛珍珠?我父亲可说了,他在公主府六年生不如死,而公主府每年都赏给朱家大量珠宝玉帛,这些财宝,一半给祖母尽孝,一半都应该给我和我大姐。我看您老人家还是赶紧准备准备,我等着拿走呢。” 老夫人:“……捆起来。” 第76章 这是皇命 这六年来,公主府逢年过节都会送来金银珠宝,这些宝贝是朱家要祖传下去的,要给两个孙子的,岂能给朱澜这个孙女? 大夫人和二夫人同时冷笑,大夫人撇嘴:“朱澜,你大不孝。你一句话就要拿走一半。呵,当咱们是吃素的?” 二夫人说:“朱澜,你太贪婪。没有朱家岂能有你这个贱种?拿走一半,想什么呢?我看你是做梦。” 朱澜站在朱湘面前:“大伯,二伯,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你们要霸占我父亲拿命换来的东西?” 朱湘一咬牙:“那不是你父亲的。那是公主给朱家的。你想走,朱家不拦你,毕竟腿长在你身上。但朱家的东西,你不能带走。” 朱澜大声说:“没有我父亲,公主岂能给朱家赏赐?难道公主是傻瓜不成?那是我父亲的东西,你们不给,我必定要告到衙门里去。” 撕破脸好了。 她不缺钱,但是,这些人看重钱。她就是要这些人心痛。 朱潇说:“母亲,朱澜要这些东西,她也蛮可怜,在布店做工挣钱,您老人家随便捡几样东西给她,打发她走。这种经商之人的后代,看着恶俗,和她说话都口臭。” 老夫人仍然不答应,她还惦记着朱澜的财宝呢:“朱澜,你年纪尚小,自小父母不在身边。你长成这样,贪婪、无礼,也是祖母未尽教养之责,是老身的错。朱澜,你搬回来住,你以前的那些行径,既往不咎。” 朱澜昂着脑袋:“祖母,我不会回来住,父亲的牌位我这就带走了。我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扭身要走,老夫人一拍桌面:“怎么说都不听是。来人,给我拿下捆了。” 豁然院子外面一声冷笑:“咱家倒要看看,谁要捆朱五姑娘?” 厅堂里的人吓了一跳,自称“咱家”的,都是皇上身边的人。 果然,院子里站着几个公公,领头的一个公公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而公公的身后,是冽王薛从俭。 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刀锋,只需要一点点风吹草动,那刀锋就会飘过来杀了他们。 他这几日忙着查探太子的事,在京城外住了几夜。今日一回京王九功就找到他说朱澜被朱家人叫走,他怕朱澜吃亏,立刻带人过来,门口恰好遇到宣旨的太监。谁曾想,竟然在院子里听到朱家人挤兑朱澜! 她才十六岁,是朱家嫡亲的孙女。朱家这些人如此不要脸,逼死了朱淳还来逼迫朱澜。 就连来宣旨的公公都看不下去了,出言讽刺这些人:“吆,朱家号称诗礼传家,没想到内里却如此龌龊。两位朱大人,你们让咱大开眼界呀。” 朱湘面红耳赤,朱潇呆若木鸡:“这,这?公公,圣上有圣旨?可是圣上看到我等兢兢业业,要升咱们的官?” 他这么一问,朱湘忘记了一切。是啊,怎么突然会有圣旨来?难道圣上看到他和二弟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要给他们升职? 公公拂尘一扫:“有人专会做梦。呵,好笑。朱澜听旨。” 朱澜心中诧异,却看到薛从俭对她缓缓点头,于是跪下:“民女听旨。” 皇上老儿会知道她? 公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公心存大善,数次救大周百姓于水火,然不得善终。朕感念李公为百姓付出,然李公一门尽葬身大火,仅存两外孙女。朱芸已嫁,朱澜住进李家尽孝,孝心撼动天地,朕特封朱澜为澜县主,赏赐金一百两,银一千两,田一千亩。钦此!” 朱澜心里已经惊讶得波澜壮阔,然而面上不显:“……谢皇上。” 朱老夫人几乎要死过去。她好想死过去啊。 老天爷啊,县主?朱澜被皇上封为县主! 这是多大的荣耀? 如果朱澜能留在朱家,这县主的称号就是朱家的。她出门访客带着一个县主多有面子,说不定将来能进皇宫参拜皇后娘娘呢。 大夫人和二夫人嫉妒得舌尖都快咬断了。 朱澜被封县主? 凭什么? 就凭那个被烧死的李公? 还赏赐田一千亩? 这吃一辈子都吃不完啊。 朱澜不能离开朱家,死都要死在朱家。 最好不要嫁人,在朱家当一辈子老姑子。她田里的出息,还有那些金银,都归朱家。 朱颂更加嫉妒,几乎要把手绢都撕碎了。 好啊,她和三姐姐进了监牢,朱澜却被封了县主。 她怎么不去死。 那把火怎么没烧死她? 朱澜接了圣旨,那公公说:“澜县主,皇上说了,你有什么要求,王爷自然会替你办。” 薛从俭说:“澜县主刚才说公主给朱家的赏赐,有一半属于你?” 朱澜点头:“是,父亲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的。” 薛从俭眼眸含笑说:“可以。” 他转向老夫人,笑意不见了,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淡漠:“老夫人,公主那边每年送来的赏赐都有礼单,您要是不方便,本王叫人过来帮忙点检。来人。” 莫行云进来:“王爷。” 薛从俭:“去,叫公主府的管家来办这件事,要快。” 莫行云微微躬身:“是,王爷。” 朱老夫人直接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朱湘掀了袍角跪在地上:“王爷,不可,万万不可啊。朱澜还是朱家人……” 薛从俭冷冷道:“怎么刚才我听朱大人说要把朱澜赶出去。朱大人这嘴脸变得有些快啊。” 朱潇跟着跪下去:“王爷,不可。澜儿还小,这么多财宝她如何能守住?还是放在朱家,让她祖母替她保存为好。” 薛从俭:“这是皇命。” 朱潇:“……” 刚才他用皇命压朱澜,现在薛从俭就用同样的理由压他。 他吃不准刚才冽王听到了多少,立刻闭嘴不敢说话。 朱澜微微一笑,掏出来两张银票塞给公公:“多谢公公,辛苦您老人家跑一趟。” 那公公眉开眼笑把银票塞袖子里:“澜县主,您客气。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拂尘一扫,冷眼看了看昏死过去的老夫人,带着众位公公们走了。 第77章 以后要横着走 双成从一队金吾卫后面钻进来,抱住朱澜的胳膊:“姑娘,你没事?” 朱澜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你听到了,你家姑娘现在是县主了。” 双成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我听到了。以后咱们都要横着走了。” 朱澜走到薛从俭身侧:“多谢您。” 薛从俭依旧脸黑如墨:“嗯。” 他很不满意。 要不是他紧赶慢赶的过来,还听不到这么让人气愤的言辞。朱家人果真可恨。 “县主要不先回去,公主府赏赐给朱家的珠宝等会给你送到李宅去?” 朱澜点头:“好,辛苦各位大哥了。” 她给依旧闭着眼睛的老夫人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祖母,澜儿这就走了,我父亲的牌位我也带走了。我父亲不想在朱家,请祖母不要给他立牌位了。” 说完站起来,拉着双成,捧着牌位率先而去。 薛从俭跟在她后面,领着一大队金吾卫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刚才还黑压压的院子,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老夫人、朱湘、朱潇,朱颂和两位夫人。 老夫人睁开眼睛,握紧的拳头在急速地颤抖。 这泼天的富贵,就这么走了? 还要把公主的赏赐拿走一半? 她朱家咋就这么倒霉? 她的泪不要钱一样掉下来:“哎哟,快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就说咱们都花用了。” 朱湘两眼发直:“母亲,那可是皇命。朱澜成了县主,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母亲,咱朱家,还是认命。” 大夫人简直要吐血,她本来有她的计划,她要借着这个机会关朱澜几天,饿她渴她,借机弄死她。然而,老天爷不长眼,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啊。 二夫人两眼发红:“朱澜成了县主,还拿了那么多的赏赐,还要拉走咱们朱家的赏赐。” 朱澜如今可是香饽饽了。 她眼珠儿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拉着朱颂就走。 朱潇看见二夫人走了,立刻开溜。他要赶紧去给外室通风报信。 朱湘跪在老夫人脚边:“母亲,朱澜的事儿,还得您老人家出马。毕竟朱澜是咱们朱家的人,只要她骨子里还流着朱家的血,她就是朱家人。” 老夫人银牙一咬:“湘儿,咱们抗不过皇命。金吾卫要来拉那些宝物,就先让他们拉走。以后,这些宝贝总会回来。”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决心。 。。。 大街上人来人往,前面的两个姑娘走得欢快,朱澜把圣旨收好:“回家给申伯说一说。有了这个封号,今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双成问:“姑娘,赏赐的那一千亩地在哪儿?” 朱澜一拍脑门:“哎哟,不知道。这要问谁去?” 薛从俭:“……两位姑娘不用担心,自会有衙门的人来送地契。” 有了这个封号,她可以安心在京城做生意了。 朱澜才意识到,身后还跟着一大队人呢。 “大将军,您不忙?” 薛从俭心里不爽,但是面上不显:“还行,不太忙。五姑娘今日有喜事,要不要请客吃饭?” 身后的金吾卫们纷纷低头。 还没见过这样的,上赶着让人家请客吃饭。 你丢人不丢人? 朱澜看了看怀里的牌位,无奈她怎么不喜欢这厮,她都得表示感谢:“明日请大将军吃饭如何?” 薛从俭这才笑了:“好。” 随即加了句:“这几日都没吃好,叫李大姐多做些饭菜。” 朱澜问:“好。我叫李大姐烧羊肉汤,还是烤全羊?” 薛从俭微微靠近:“都做。身后这几个家伙都馋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两口子在一起商量怎么请客吃饭,温馨得很。 朱澜点头:“好,明天见。” 看着三人离开,薛从俭面无表情问金吾卫:“王贺在何处?” “在平安坊喝花酒。” 薛从俭按住腰间长剑,面色冷凝:“走,去会会这位王大人。” 花楼大厅内,王贺叫了一个女乐作陪。那女乐三十来岁,靠在王贺肩头劝酒。整个花楼大厅内一片喧嚣之声,酒气熏天。 “大人,奴家喝了这杯酒,您随意。” 王贺高兴得捏了捏她的手臂:“喝,喝了这杯酒,老子给你一只银钗。” 那女乐很不满意,弄了半天才给一只银钗,糊弄谁呢,正要发怒的时候,突然看到大门口进来一队金吾卫,领头的那人俊美星眸,两眼盯着她扫了一下。 这京城谁不认识大将军? 女乐吓得赶紧跪下,不敢抬头。 老鸨赶紧迎上来,被金吾卫挡住:“退后。” 刚才还喧嚣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老天爷啊,喝个花酒金吾卫还要管? 王贺放下酒杯,心想谁犯事了,弄得大将军亲临花楼。要知道,大将军不近女色。 大将军弯起右手食指:“王贺,王大人。” 那嗓音冷意森森,王贺吓得腿都要弯下去。 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冽王。 “王巡判,你好啊。” 王贺发抖:“大将军,小人不好,小人不好。” 薛从俭面无表情:“王贺,你欺压百姓,是平安坊一霸。平安坊是皇上点名要好好治理的地方。你身为巡判,枉顾圣命,当斩。” 王贺噗通跪倒:“大将军,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小人日日巡逻,平安坊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小人何曾是平安坊一霸?” 薛从俭背着左臂,右手捏着长剑:“你带人打砸平安坊李记布店,可有此事?” “大将军,有人秘告李记布店低价卖布,恶意打破行规,打压同行。小人这才带人前去……” “何人密告?” “这?” “可有证据?” 王贺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哪来的证据? “王巡判,如果证据确凿,可将李记布店的东家押入大牢听审,但你无端打砸了李记店铺,影响极其恶劣。怎么,当京城衙门你开的?当大周律令你定的?” 王贺跪在地上使劲儿磕头:“是一个婆子拿了块布料,说李记布店的布匹发霉,小人才带人前去,不过,小人急着办案,手段略微过分了一些,还请大将军恕罪。” “巧言令色。” 薛从俭手持长剑,剑柄抵住王贺喉咙:“说实话,本王饶你一命。记住,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那剑柄冷冰冰的,带着嗜血的寒意。 第78章 母妃,哪套显年轻? 厅堂内的众位酒客们也吓傻了。 哎嘛,不过来寻欢作乐,竟有机会目睹冽王公开审案---刺激! 王贺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王爷,小人真的是秉公执法,并无徇私。小人自从上任以来,兢兢业业,日日巡街,无论风吹日晒……” 咔嚓。 剑鞘砍掉桌案一角。 王贺吓傻了:“饶命,饶命。有个黑袍婆子来找小人,给了小人二两银子,叫小人去砸了李记的招牌。和小人无关,和小人无关啊。” 众人哗然。 “我就说李记布店突然被砸,有些蹊跷。原来如此啊。” “王爷素来秉公执法,这姓王的这下逃不掉了。” “王贺是平安坊一霸,咱们平安坊的百姓深受其害。街头小贩谁没受过他的欺负?每天都要收保护费。可恨。王爷替民除害,大快人心。” 薛从俭握了宝剑:“带回衙门,叫大理寺审理此案。” “是,王爷。” 。。。 朱澜和双成回到李宅,申延庆和李秀秀担心地看着朱澜。李秀秀说:“咱们不过一天没在店里,店就被人给砸了。可要报官?” 朱澜摇头:“不必,回头我自己找那个挑事儿的去……” 申延庆怒气冲冲:“还用得着你去?这事儿师父就给你办了。明日我叫那小子给你磕头赔罪。” 他和王九功、李秀秀这一日没去京城,在家里收拾收拾过年的东西,结果就被人给钻了空子。 简直可恶。 朱澜笑盈盈的进了家门:“不要生气,今儿皇上他老人家给了我一个封号,如今你徒儿是县主了。” 她这么一说,申延庆一瞪眼:“可别胡说八道。这也能乱说?” 朱澜掏出圣旨:“喏,我可不是胡说。以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申延庆打开圣旨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好,皇上老儿没忘记李公的付出。李公啊李公,你走了还不忘记护佑你外孙。今儿高低得和你喝几杯。” 他这么一说,朱澜心里凄然。 她仇报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呢。 太子可比公主难杀多了。 。。。 翌日,和太妃问身边的嬷嬷:“王爷在干嘛?” 嬷嬷答道:“王爷今日巡街回来未去上衙,早饭后就在书房内。” 和太妃起来走了出去:“奇怪,他这个巡街狂人舍得守在家里?我倒要看看他在干嘛。” 一行人到了薛从俭的大殿内,薛从俭从内室出来:“母妃。” 他右臂上搭了件外袍,身上还穿着中衣。 看到薛从俭的右臂,和太妃不免想到小儿子的左臂。一条大好的臂膀,就这么断送在战场上,如今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和太妃笑道:“怎么今日如此悠闲?” 薛从俭托着和太妃的手臂进了厅堂:“母妃,今日有朋友请客吃饭,故而未去上衙当值。母妃看这两套袍子,哪套显年轻?” 和太妃:“……” 小儿子可终于铁树开花了。 想到小儿子的警觉,和太妃不动声色,看了看衣架上搭着的两套外袍以及他手臂上的外袍:“那件月白色的好看,显得精神。你终日都穿黑袍,褐袍,今日就穿这件浅颜色的。” 薛从俭换了月白色的长袍,佩戴白色碧玉腰带,更显玉树临风,是一个儒雅的武将。 “好,这身果然好看。今儿谁请你的客?如此隆重?” 薛从俭那张微微黑的脸腼腆了一下:“就、一个老朋友。” 和太妃打趣:“哦,什么样的老朋友,还要把一柜子的外袍都给拉扯出来搭配?” 薛从俭不答:“说了您也不认识。母妃,孩儿这就走了。” 和太妃看着他脚步匆忙出了大殿,和嬷嬷对视一眼:“得,准备聘礼。” 薛从俭出了王府,莫行云等一队金吾卫都在外头等待。他们一身黑色戎袍,精神抖擞。 他们知道要去未来王妃家里吃烤羊喝羊汤,暗搓搓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要给王爷长脸。 薛从俭表示很满意。 很快出了京城,一路往李宅去了。 大老远就看到李宅的院子里冒着白色的烟雾,一股子羊肉味远远飘了过来。 几人翻身下马,进了宅子。 申延庆忙着烤羊,可手法不行,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烟灰,一片羊肉烤焦了,而另外一边还没熟。薛从俭并不谦让:“申伯,我来烤。” 申延庆也不客气,爽快让贤:“辛苦王爷。” 薛从俭一面烤羊一面看往朱澜的房间那边描:“申伯,给您带了酒,都在外头呢。” 申延庆一听酒,还是王爷给他带来的酒,立马兴奋了:“好,麻烦王爷烤羊,小老儿去看看那些酒。” 薛从俭见申延庆走了,把烤羊交给莫行云,自己去找朱澜。 朱澜闷在房间里看那个小鱼缸,鱼缸里小鱼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薛从俭也趴在窗棱上看小鱼。 两个人一个窗内,一个窗外,都从眼角偷看对方。 她今日没有好好打扮,依旧一身白裙,头上插了白玉的簪子,簪了朵娇嫩的小雏菊。 他今日穿了浅色的衣袍,真是活久见。让他显得年轻了几岁,看着也没那么黑了。 一条小鱼调皮,尾巴打水,溅起来一大片水渍,惊得朱澜叫了一声:“哎呀。” 薛从俭就觉得这声叫特别娇滴滴的,叫他心头痒得难受。 “该换水了,你端出来我给它换水去。” 朱澜把鱼缸从窗子里递出去:“给。” 薛从俭说:“你出来,一起去,说不定我会把它们弄死。” 朱澜瞪他一眼,怎么连换水都不会。 两个打了水给小鱼缸换水。 “我这几日出京办事,布店那边可顺利?” “顺利。” 薛从俭:“哦,那么布店被砸那件事,也很顺利?” “……小事而已。申伯会摆平。” 薛从俭在心里叹气,怎么就不会和自己求助。他看着就那么难相处吗? “王贺是平安坊一霸,各方百姓都有上告,衙门办事不力,我昨日已经做了判决,王贺入狱待审,等证据确凿,就可判罪。布店是安全的。” 朱澜挑眉:“王爷可真多事。我本来要揍他一顿解气呢。” 那眼睛水灵灵看着他,仿佛他做错了天大的事。 薛从俭:“……” 第79章 朱家太乱了 薛从俭觉得这个姑娘太天真,不禁笑了:“揍他一顿就能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万一日后他还来砸铺子呢?” 朱澜毫不客气:“那就是衙门不行,为何要雇这等恶霸做巡判?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王贺的上级难道就听凭王贺胡作非为吗?” 薛从俭看她气嘟嘟的嘴,只觉得可爱:“王贺的上级有错。本王定然不会放过他。不过,如果你还想揍他,我带你去?” 朱澜摇头,这人还真以为自己那么幼稚? “好香。谁在烤羊?” “莫行云。” 薛从俭掏出来份地契:“这是地契,已经在衙门那里做了登记,收好。” 朱澜接过地契看了一眼:“烦请王爷替我多谢皇上他老人家。” 薛从俭一笑:“皇上不老,年轻力壮呢。” 那边烤羊肉的香气一阵阵传过来,薛从俭说:“走了,去吃烤肉。” 。。。 朱宅,朱颂气得连着摔了两个上等瓷器,二夫人急匆匆进来:“怎么了这是?” 朱颂两眼通红,她如同被激怒的小老虎:“母亲,我就是气不过。朱澜,她凭什么?她这种克父克母的贱人,竟被封了县主?皇上瞎了?” 卢氏也不好受:“颂儿,她如今是县主,以后你可得让着她些。千万不要和她争执。她有皇上做靠山,杀人放火都不犯法。” 朱颂一屁股坐下:“我就是不服,我不服。我父母双全,她父亲都死了,她是不祥之人。她凭什么就是县主。” 她觉得很委屈,竟然委屈得哭了。 卢氏拉着朱颂坐下:“颂儿这么好看,将来一定不会输给朱澜。你不是认识太子嘛?如果你飞上枝头,朱澜还不得给你下跪?太子将来就是大周的皇上,你就是皇妃。她一个县主算什么东西?” 朱颂两眼一亮:“如果我做了太子的女人,一定让朱澜好看。让她舔我的脚。他们父女俩,就是这样的命。” 忽听后院一阵喧哗,卢氏问:“老夫人那里怎么回事?” 有婆子禀报:“回二夫人,金吾卫带了公主府的管家过来,说要搬走公主府这六年来的一半赏赐。那管家还带了这六年的礼单。” 卢氏大惊。 他们还来真的? 她这里就有好多公主府的赏赐,比如她头上的金步摇和金钗,手上的玉镯,比如这房间里的字画和瓷器,还有两个被朱颂摔碎了。 这些都要拿回去? 朱颂咒骂不止。 什么拿回去? 她可知道,自己身上的这金丝衣裙,床上的帐子都是公主的赏赐。如果都拿走,她用什么?穿什么? 卢氏和朱颂直奔老夫人那里,路上遇到大夫人一行人,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愤怒和不甘。 到了后院,一队金吾卫站得笔直,带着铁血的腥味儿,让人胆寒。 两个老嬷嬷扶着摇摇欲坠的老夫人,看着管家点检几大箱子珠宝。 这些都是她的,都是她的呀。 一箱箱的银子,金子,珍珠和玉器, 一批批绸缎,棉布 一只只花瓶、摆件 …… 看得朱家人都在滴血。 管家十分尽责,点检到最后,还拿走了老夫人房间里几件玉器和瓷器,临走还说:“这还不到一半。” 其余的自然被朱家这些人花掉了。 领头的金吾卫说:“算了,穷家破户的,其余不要了。” 老夫人:“……” 从朱澜闹着不肯做妾开始,朱家就遭遇一连串不顺心的事,直到小儿子朱淳自尽,朱家的财产就流水一样往外搬。 本来还有公主赐给的珠宝撑着,如今朱家真的成穷家破户了。 朱家人眼睁睁看着金吾卫拉着几车财宝出了家门,心头沮丧。 这是他们十辈子都挣不到的家产,眨眼之间,就这么没了。 其实也不是没了,只不过是转了转手,都拉到朱澜那儿去了。 大夫人扯了扯朱湘的衣袖,朱湘轻轻咳嗽了一下:“母亲其实不必伤感。继业也二十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不如让继业和澜儿亲上加亲,二人成婚,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老夫人眼睛顿时亮了。 是啊。 多好啊。 朱澜如今是县主,还有一千亩的良田,有皇上的赏赐还有今日拉走这么多的财宝。 她还想怎么让朱澜死在朱家,如今大儿子想出来这么个好主意。 “好……”,她精神振奋了一下,然而还没等她说完,二夫人就打断她:“母亲,大哥,堂兄妹怎么能成亲?我老早就想好了,我娘家侄儿也二十了,还没订婚。不如把朱澜说给我娘家侄儿。您二位放心,只要两家成了亲,朱澜的东西,我给你们一半。” 老夫人:“……” 唐氏气得大骂:“卢氏,你好不要脸。我女儿替朱颂担了罪责,如今还在蹲牢狱。你们还想抢我儿子的姻缘,我看天下最恶毒的就是你。告诉你,人活在世上,眼里要有尊长,要有先来后到。” 卢氏指着唐氏的鼻头:“朱家什么好处都让你们拿了,我说过什么嘛?什么替我女儿担了罪责,那是你女儿罪有应得,是她蠢,是她笨。你们还想让继业娶朱澜?也不怕生了孙子没屁眼。” 朱颂跳起来:“大伯母,你说三姐姐替我担了罪责,我是不承认的。当时我叫她走,她偏偏不走,非得要等火烧起来,结果被人家金吾卫抓了个正着。她太蠢,她活该。” 啪 朱颂捂住脸颊,不敢相信地看着朱湘:“大伯,你、你打我。” 朱湘两眼布满红丝:“打的就是你。你出了坏主意,挑唆你三姐姐点火烧了李宅。你三姐姐替你承了罪责护住你,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朱颂,我看一巴掌还不够。” 说完,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朱潇那边拦住朱湘:“大哥,你疯了。那是你侄女。” 朱湘冷笑:“你侄女呢?你侄女在牢里,也没见你多心疼。怎么我打了朱颂一巴掌,你就心疼了?朱潇,你还是不是人?” 朱家乱成一团,朱家的下人们纷纷退出老夫人的院子,生怕自己受连累。 哎嘛,朱家这里不能待了,太乱。 第80章 当她好欺负? 朱澜被封为县主这件事,没几日整个京城的富人圈和贵族圈都知道了。 朱澜太可怜了。 朱淳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略有耳闻,而且公主的小女儿阿荷一看就不是朱淳的种。如今他也死了。 她的外祖家,全家都被大火烧死。 大姐远嫁。 偏偏这姑娘还特别孝顺,放着京城的千金小姐不做,跑到京郊守着李公的宅子尽孝。 为了养活自己,还在布店里头做工。 就凭李公的地位,就凭朱澜的至纯至孝,皇上封她一个县主,应当应份的。 朱潇和朱湘也太不是个东西,眼睁睁看着亲侄女受苦,也不说补贴朱澜一些金银,让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做小工。 呸。 杨尚心自然也知道了。 她急红了眼。 朱澜怎么就被封了县主? 如果她是夫君的妾室,那么她那些赏赐,可不都是自己的了? 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所以,这天夜里,她再次问郑伯翰:“夫君,你和朱澜的事情怎么样了?” 郑伯翰靠在床头:“她不肯。” 杨尚心说道:“夫君,朱澜无依无靠,却有大批财物,她身在宝山无人守护,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人暗中觊觎。夫君是人中龙凤,她又曾经是你的未婚妻子,为了你以未嫁之身进郑家伺候老太太,她心中对你有多爱慕,夫君应该知道,也应该回报,这才是读书人的风范。夫君岂能因为一次受挫,就把那弱女子弃之不顾?” “朱澜没了父亲,她一个女子还要在布店做工,如此可怜,叫我如何看得下去。” “倘若朱澜能入了咱家,我答应你,让她做平妻。我和她以姐妹相称。” 郑伯翰大为感动,他拉着杨尚心的手:“夫人果真是人世间少有的好女人,善良、大度,如此替他人着想。夫人放心,我岂是那等冷心冷肺的男子,她毕竟是我未婚妻子,我不帮她谁帮她?” 如果一个县主给自己做平妻,自己以后在京城都要横着走了。 当初他见到朱澜,就被朱澜惊艳。那么美的一张脸,单纯、天真。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和李公的外孙女订亲。后来他受命去梅县就职,李公还给了他两万两银票。 朱澜进郑家伺候母亲,他当时就发誓,一定善待朱澜。 两个人琴瑟和鸣,这辈子就幸福终老。 然而梅县受灾,他捐了一万两银子,各位官吏也跟着捐款捐物,也有女眷出来施粥。 那一日,他见到了青梅竹马的杨尚心。 她站在粥铺那里,笑盈盈地安抚每一个前来讨要粥饭的灾民,在各位官太太当中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他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在外面打拼出来一片新天地。 朱澜不过徒有其表,背后有一个有名气的外祖父而已。 杨尚心对他温柔、多情,每日嘘寒问暖。自己生病,她就叫大夫;自己劳累,她就亲自逼着自己歇息;他心动了。 后来皇上赏给杨尚心一个“善人”的称号,当地百姓也对杨尚心赞誉有加。他得知杨尚心的母亲和高阁老的夫人是同族,沾亲带故的。他就想着要娶杨尚心做平妻。 这样,朱澜在京城伺候母亲,杨尚心跟自己在外头打拼。 他想朱澜一个弱女子,天天伺候母亲,日日在厨房围着灶头转悠,还不得听自己的安排。 他就叫杨尚心做正妻,朱澜为妾。 这世道就是这样,强者为王。杨尚心可以撑场面,朱澜呢?会伺候人? 他忘了,如果没有李公给他的那两万两银票,他如何能入高阁老的眼? 郑伯翰说:“夫人,如今朱澜被封县主,身价倍增。京城富人如林,她定然看不上我了。这该如何是好?” 杨尚心撒娇一样打了一下郑伯翰:“这有何难?女人吗,叫她成了你的人,她就死心塌地了。夫君这还要我教?” 杨尚心说道:“这件事得抓紧了。如果朱澜先有孕,我抱过来养做嫡子。” 朱澜如今是块肥肉,谁先吃到谁就有本事。 “夫君,朱澜年纪还小,看不明白她需要一个男人替她撑门面。你去找她,她定然羞赧不从。不如为妻替你出面说项,都是女人,她有心事自然会和我说。” “咱们是真心实意替她想,为她好。等她想明白了,就知道咱们的苦口婆心了。” 郑伯翰感动得几乎抱紧杨尚心:“多谢夫人大量。” 他想到朱澜的身段和脸蛋,压住杨尚心来了一回痛快的,就差叫朱澜的名字了。 。。。 翌日,朱澜带着双成等人进了京城,还得收拾铺面呢。 平安坊很热闹,人来人往的,不少人都往李记布店那里蹿。双成说:“怎么回事?敲锣打鼓的。” 李记布店前面站了一群人,吹着唢呐,打着响器,两个穿红戴绿的婆子站在那儿撒糖果,弄得挺热闹。 章二娘急得在坊间乱窜,看到朱澜,立马奔过来:“姑娘,别去,有人来闹事。” 朱澜一愣:“谁来闹事?” 王贺不是被抓起来了吗? 申延庆怒道:“奶奶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天子脚下,他们眼里就没王法?” 王九功心细,问:“二娘,怎么回事?谁来闹事?” 章二娘脸色通红:“也不是来闹事,是,是来给姑娘求亲的。” 众人都是一愣。 谁家求亲不到家里去,反而到铺子里来。难怪章二娘说是闹事的。 申延庆皱眉:“澜儿,你莫去,我先去看看。” 然而为时已晚,杨尚心早就看到了朱澜,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带着金光闪闪的金钗,笑着扒开人群:“妹妹,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她拉住朱澜的手:“妹妹,你这店给人砸了,也没挣到什么钱,这就跟我回家去。夫君说了,他养你。” 她身后的那些乐手跟早就商量好了一样,看到朱澜,瞬间都不吹吹打打了。杨尚心的话,周围的人都听得分明。 “妹妹,你本是我夫君的未婚妻子,当初夫君要你做平妻,你不懂事啊,你拒绝了。你如今一个弱女子,在这不起眼的布行做工挣钱。这如何使得?我夫君心善,看不得你受苦。和我商量,仍然叫你回去做平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无依无靠在外抛头露面的做工?” “妹妹,夫君升了职,俸禄也跟着涨,皇上他老人家慷慨,夫君每个月能领十两银子。妹妹,你快跟我回去,咱们姐妹俩共事一夫,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妹妹,我是为你好,不会害你。你再这么下去,抛头露面久了,连个婆家都找不到。” 朱澜脸色真红了,是气红的。 好啊,郑伯翰是,真当她好欺负? 第81章 飞蛾扑花冠 周围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跟着凑热闹。 “这位夫人可真好心。舍得把夫君让出来。” “这位姑娘如此年轻就在布店打工挣钱,实在可怜。” “听上去这夫人的男人还是当官的,每个月有俸禄。能给这等人家去做平妻,可是天大的好事。” “姑娘,这位夫人真心替你考虑。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机会可得好好把握。” “这姑娘如花似玉,快去做官夫人,别在布店里迎来送往的了。” “夫人可真舍得花钱,请了乐手,还请这么多。看来很有些家底。姑娘,你听劝,快跟着夫人回家去。” 申延庆气得就要吼起来,老天奶的你们知道些什么就在这里瞎嚷嚷。王九功转了转手腕,奈何他是男子,不能动手打女人。双成两手掐腰,眼喷怒火,马上就要开骂发飙。 朱澜按住申延庆:“师父,别急。” 她冷着一张脸:“杨尚心,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打什么主意?” 杨尚心依旧笑脸迎人:“妹妹,看你说的,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我一心为你好。” 她特意请了乐手吹吹打打,就是为了扩大声势,叫朱澜难以下台阶,先把朱澜的名气搞臭。 女子最重要的是名声,她名声臭了,看谁还会要她。 到最后,只能进郑家。 什么平妻,不过说出来好听而已。等她进了郑家,还不磋磨死她。 朱澜看着杨尚心那张精心打扮的脸,很想一拳头打过去。 这大街上这么多人,根本不能和她吵。而且,她也不乐意把自己那点儿私事公开,弄得人尽皆知。 自己封了县主,杨尚心必定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盯上了。 她把自己看做一块肥肉,要吞掉这块肥肉。 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能和她吵,如果和她吵架,那就着了她的道儿。毕竟,自己还是个姑娘,得要脸面。 她懒懒地站在那儿,莞尔一笑:“杨尚心,你行啊。不过,嫁过去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郑伯翰本来是我未婚夫,在梅州见了你后就反悔,娶你为妻。现在我要他和你和离,和离之后,一切都好说。” 她说完,看好戏一样看着杨尚心。 杨尚心怒道:“朱澜,你好贪心。我们夫妻好心好意为你谋划,为你提供一个养老之地,你竟然得陇望蜀,想做正妻。妄想。” “杨尚心,别生气啊。这件事你做不了主,回去好好问问你家夫君,看他的意思。要不然我去问?” 杨尚心:“……你无耻。” 现在的朱澜可不是当初的朱澜。她是县主,她有皇上的赏赐,她有千亩良田。 而她呢,不过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 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杨尚心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郑伯翰那人,当初因为自己比朱澜强,所以毁了婚约娶了自己。他慕强,表面清高,内心贪婪。 而如今呢,他会怎么选? 她不仅不应该搅和这事儿,还得尽快摆脱朱澜,给朱澜找个男人,杜绝郑伯翰的念想。 杨尚心要逃。 她要钻出人群,却被一个剑柄挡住去路。 来人虽然英俊,然而脸色发黑,锐利的眼眸阴恻恻地看着她:“这位夫人,惹了事就想走?依照大周律法,寻衅滋事者要关押十日,处罚金十两。来人,把她带走。” 正是薛从俭。 他收到消息,说有人在平安坊闹事,吹吹打打的围在李记布店这里,于是赶过来,却听到杨尚心那句什么“平妻”什么“共事一夫”,当时就气得要杀人。 都是什么鬼东西? 回头还得到皇兄那里告状去,看他都弄了些什么东西来京城当官? 两个衙役如狼似虎抓住杨尚心,拖着她就走。杨尚心大呼小叫的,衙役不耐烦,堵住她的嘴巴,拖着就走。 百姓们一看官兵来了,赶紧都散了。 薛从俭扭身看朱澜,乌黑的眼眸非常不悦:“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 朱澜翻了个白眼:“哪句?” 薛从俭说:“让郑伯翰和离那句。” 朱澜背着手进了布店:“当然不是认真的。想早些让杨尚心走而已。” 薛从俭跟进来:“我就说,郑伯翰那等人渣,如何能入五姑娘的青眼。” 正主儿在这儿呢,赶紧睁开眼看看。 朱澜开始收拾布店:“王爷不忙?” 薛从俭说:“昨日大理寺审理王贺,他说的那个黑袍老妇,根本找不到,就如同消失了一样。有人在背后指使黑袍老妇,叫他收买王贺过来找茬。你仇人不少。” 朱澜挥了挥拳头:“尽管来,来一个打一个。” 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也发愁。敌人在暗,她在明。还有这么大一个布店,如果一把火,或者偷摸放几匹发霉的布料,这布店就给毁了。 要不然,她索性不来布店,反正朱家那些人都以为她仅仅在布店做工,不可能开这个布店。 这样也能转移敌人的目标,保住布店。 等把那些敌人解决掉,她再来布店不迟。 朱澜放下手里的活儿:“申伯,我去外头转转。店就交给你们了。” 申延庆跑过来:“澜儿早就该出去散散心,这店就交给老头子看管。我看谁敢来捣乱。你个年轻女娃娃,就该逛逛街,买买买。手头有银子吗?要不给你点?” 朱澜连忙摆手:“我有好几两呢。” 说完走了出去。 她也得找机会去趟郑家,把那一千多万两银票拿回来。 薛从俭跟在她身侧:“要去逛街,要不然去首饰店看看?” 她首饰太少了。每日不是一朵白色绢花,就是一根白玉的簪子,太简单了。 朱澜无可无不可,就跟着薛从俭在京城里头逛。她走走停停的,不知道该怎么赶走薛从俭。 前面一个不起眼的首饰铺子,薛从俭问:“这家首饰店还是不错的,不如进去看看?” 朱澜跟着他进去,里面一个老匠人站起来刚要行礼,被薛从俭拦住,冲他眨了眨眼:“可有什么新式的首饰?都拿出来瞧瞧。” 老匠人从柜台后拿出来个普普通通的木盒,打开:“大人,姑娘,看看这个可中意?” 里面,一顶小儿巴掌大小的飞蛾扑花冠静静地躺在那儿。 几十朵小小的金花镶嵌在底座上,每一朵金花的花蕊都是小而圆润的珍珠,白色和金色巧妙融合在一起,既华美,又朴素。 花冠最上端嵌着一只飞蛾,这飞蛾也是金丝做成,翅膀微微守在身侧,惟妙惟肖。 轻轻拿起来花冠,那些花儿和飞蛾跟着轻轻颤抖,像是被风吹过一样。 看着面积不小,然而并不沉。 真是好手艺。 老匠人有意无意看了看薛从俭,薛从俭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朱澜两眼都不够看的。 “好看,果真好看。老人家,您手艺好啊。” 她已经出了孝期,父亲也没死,她完全可以佩戴这些好看的首饰。 老匠人脸上笑出来一朵花儿:“姑娘喜欢?可要戴上看一看?” 朱澜点头。 老匠人拿了铜镜摆在柜台上,朱澜小心翼翼地把花冠插在发髻上,果真美艳。 白嫩的脸,乌黑的发,金色的花冠上白色的珍珠耀眼。 微微一动,那飞蛾就要展翅飞走一般。 “老伯,多少钱?” 老伯沉吟半晌:“……” 他也不知道多少钱。 打造花冠的金子和手工费,这位公子爷早就给了的。他如何还能要钱? 朱澜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金元宝:“这个够不够?” 老匠人都不敢接:“……” 薛从俭把金元宝放在老匠人手里:“就戴着,看着挺好看。” 他心里美滋滋的。 第1章 你要我降妻为妾? 连日来黑云压城,午后终于电闪雷鸣,盛夏的雨如同瓢泼,哗啦啦倾盆而下。 玉竹院内,朱澜面无表情地坐在下首,听郑府老夫人霍氏说话。 “朱澜,咱们郑家想更进一步,正毫无渠道。现如今老三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攀上枝头,你却要阻拦。你是何等心思?天底下哪有你这样不盼着夫君好的女子?” 郑伯翰坐在朱澜身侧,眼神坚定:“澜儿,我本与尚心青梅竹马,奈何造化弄人,和她分离这诸多岁月。如今天可怜见,让我二人重遇。我一定要娶尚心为妻。” “你虽未进门,然伺候我母亲半年多,你的辛苦,我看在眼里。你和她同日进门,她为妻,你为妾。你放心,我一定会体恤你为我郑家的付出,每个月进你的院子一次,也会和你生子,养你一生。” 朱澜扭头看向郑伯翰,一双大眼睛有些疑惑:“你要把我降妻为妾?你确定?” 郑伯翰的俊脸微微发红,然而他语气异常坚定:“你我尚未成亲,你还不是我妻。尚心是奇女子,这次江南旱灾,她一个深闺女子为了赈灾,不怕抛头露面站在街头施粥,此事上达天听,龙心大悦,封她为善女。朱澜,你若能有她一半功劳,我的正妻之位,就是你的。奈何你只是内宅女子,只能下厨房而不能上厅堂,我也爱莫能助。” 朱澜淡漠一笑,眼里微有戏谑之色:“郑伯翰,在我眼里,你是信守承诺之人。你我订亲不过一年,这么快就把当初跪在我外祖父面前说的话给忘了?” 郑伯翰眼含怒色:“朱澜,我意已决,多说无益。我与尚心是一定要携手人间的。她温柔善良,心胸宽广,人又美貌无双,自然不屑和你这等玩弄心机的女子为伍,你适可而止。这件事我是通知你,并非征求你的意见,不要给脸不要脸。” 说完,和霍氏行了一礼,甩袖而去。 朱澜冷冰冰地看着他无情的背影,不由冷笑。 大周朝明文规定,新科进士若要为官,必须得通过吏部考核。三年前郑伯翰考中进士,却没通过吏部考核。他找到朱澜外祖父,请他老人家帮忙。外祖父找到吏部尚书帮忙,郑伯翰才通过吏部考核,被朝廷任命为梅州县县令,从七品。 去梅州县之前,郑伯翰跪在外祖父面前,信誓旦旦:“此生必定将朱澜放在心中第一位,一生一世一双人。” 外祖父多年经商家底丰厚,当日就给了他两万两银票。而这两万两银票,郑伯翰全部带走。他本来要在梅州县待三年,今年春、夏两季梅州大旱,朝廷赈灾款没有及时到达,他捐出一万两现银,买入大批粮食分给灾民,获万民伞,此举被高阁老高远写成折子递给裕康帝,裕康帝龙心大悦,下旨调郑伯翰进京为官,任大理寺少卿,连升三级,一时间在京城风头无两。 昨日,郑伯翰才入京,今日,他就来了这么一出。 他话里的意思非常明显,就是杨尚心进门为妻,自己为妾,然后他还要自己讨好杨尚心,因为杨尚心可以随意发落自己这个妾。 他和杨尚心青梅竹马,杨尚心的父亲杨宏攀上了权臣高远。将来,自己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 霍氏见朱澜脸色不好看:“朱澜,我这半年病着,你伺候我也有功劳。你放心,只要你同意为妾,不把这事儿闹大,老三那里我去说,让他每个月多几日在你房里。依我看,这妻和妾的分别也不那么大。女人嘛,怎么不是一辈子。” 朱澜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她说:“老夫人,听您的意思,你同意我降妻为妾?那么两家的婚书,是不是也要改?” 一改婚书,那么全京城都知道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听的事。 霍氏尴尬一笑:“不过小事,何必兴师动众的弄得尽人皆知?我们郑家倒是没关系,你朱家可能不太好看。伯翰考虑周到,你和杨小姐同日进门,你自为妾即可。” “你父亲被关在公主府,与老三毫无益处。而杨小姐受到皇上嘉奖,她父亲认识高大人,将来可大大提携伯翰。伯翰好了,你自然也好。做女人,要识趣。” 朱澜面无表情,轻轻说道:“老夫人想说什么,还请直说。” 霍氏抿了抿唇:“杨小姐是下嫁,咱们郑家自然不能让人家受委屈。你是郑家的一份子,这聘礼呢,你得出点力。” 朱澜心里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还从来没听过这等笑话。 未来夫君要娶妻,让未婚妻降为妾不说,还让未婚妻子出银子作为聘礼? 可把你们这伙人给能耐的! 朱澜捏着手帕一角,眼角发红。 不是气郑家人,而是气自己。 看,外祖父,这就是您给我选的这家人,这就是他们的本色,如此不要脸的龌龊。 郑伯翰是家里老三,上面两个哥哥都已成婚生子。半年前,霍氏生病,而霍家大夫人和二夫人一个怀孕,一个身子骨弱,所以请朱澜这个没过门的三儿媳去郑家伺候霍氏。 朱澜不肯,却被祖母和家里众人劝说,就连常年不见面的父亲都来以孝道逼迫,朱澜不想让家里人为难,这才来郑家伺候霍氏。 夜里,她只能睡在霍氏房内的软塌之上,霍氏要喝水,她就得去端水;霍氏要起夜,她就得去点灯;白日,她得伺候霍氏吃饭,要站在圆桌后面,看到霍氏看那盘菜,她得夹过来放在霍氏碟子里。 等她能吃上一口饭的时候,菜都凉了。 是未来儿媳妇的身份,干的是奴婢的活儿。 辛苦半年,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 朱澜几乎要笑出声来,她站起来:“老夫人,我有些累,先回房休息一下。” 不等霍氏发火,朱澜并不行礼,带着丫头双成离开了玉竹院。 朱澜耳朵尖,就听到背后“哗啦”一声,估计霍氏摔了茶杯。 她冷冷一笑,笑意根本不达眼底。 你们想,我就得听? 郑伯翰,我要你,你才是人;我不要你,你就是一坨垃圾。 第2章 谁给了你这份自信? 郑家分给朱澜的院子非常偏僻,仅有三间平房,冷冷清清的,屋子又矮,窗子也破了,刚才暴雨,屋顶有些漏雨,整个房里都有股子霉味。 双成气得直掉眼泪,委屈得要命:“姑娘,他们太欺负人了,竟然要姑娘自降为妾。整个大周都没有这样的人家。当初郑公子在老太爷那里信誓旦旦,现在见了心上人就逼着姑娘为妾。他怎么不让那个姓杨的做妾?” 朱澜淡淡说道:“哭啥?有什么好哭的。收拾东西,咱们回家。” 双成一愣:“姑娘,您说真的?回了家,这里咋办?” 朱澜已经动手收拾首饰盒子了:“什么咋办?这里不是咱们家。再说了,人家都欺负到你姑娘头上了,你还能忍?” 双成奋力点头:“嗯,必须不能忍。姑娘,咱们是回朱家,还是回李家?” 朱澜犹豫了一下:“自然回朱家,朱家才是我的家。” 高远是朝中阁老,大权在握,杨尚心要嫁入郑家做正妻这件事不能善了,如果自己回外祖家,必定会给外祖父带来困扰。所以,她只能先回朱家,等这件事解决好了以后,自己再去外祖家,这样也免得外祖父和母亲、大舅、二舅等人担心。 朱澜的父亲朱淳年轻的时候魁梧奇伟,仪表堂堂,和母亲举案齐眉,生了两个女儿,朱澜是小女儿。有一日朱淳和一群贵公子参加皇家的狩猎,却被寡居的新安公主一眼相中。 没多久,一道圣旨下来,令朱淳和离另娶新安公主。母亲黯然而去,后带发修行,常年不出尼姑庵。 那年,朱澜十岁。 朱淳尚公主后,很快和公主生了个女儿,他住在公主府内,不得回朱家。朱澜在朱家无父无母,姐姐远嫁,祖母,大伯、二伯、大伯母和二伯母等人对她甚是苛严,她外祖父知道后,给了朱家十箱珍珠,让朱澜在成亲前都在李家居住。 半年前,朱澜回朱家待嫁,不想霍氏生病,她也随即被叫到郑家去伺候霍氏。谁曾想眼看着要嫁了,郑伯翰来了这么一出。 双成手脚利索地收拾了个包袱,不过几套换洗的衣服而已。自从到了郑家,朱澜都没工夫做新衣新鞋,几套衣裙来回换,袖边都磨破了。 她抱着首饰盒子,双成扛着两个包袱,双成要走大路,朱澜牵了她的手:“别走大路,走小路,避开人群。” 双成听话,然而疑惑:“为啥?姑娘,难道他们会拦咱们?” 朱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也听到了,老夫人让我出银子给郑伯翰当聘礼,如果我走了,他们找谁要钱去?” 郑家本是小门小户,根基很浅,郑伯翰的父亲郑丰科考顺利,中了进士,被朝廷任命为边远小县城的县尉,从七品,然而俸禄很少,养着一大家子人。后来郑伯翰的大哥郑伯玉和二哥郑伯谦也入朝为官,日子才过得松快了一些,几年后郑伯翰也考中了进士,下放到梅州做县令,郑家算是扬眉吐气,但是依旧比较节约,在衣食住行上比较克制。 他们不肯委屈杨尚心,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头上。 双成气得撇嘴:“真够不要脸的。让姑娘出钱给他们娶老婆?呸。脸皮比那城墙还要厚。” 到了大门那儿,门房拦住二人:“朱姑娘要出门?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朱澜赶紧塞给门房一大块零碎银子:“昨日三老爷回府,老夫人高兴,特许我回家看看。” 门房颠了颠手里的银子,好沉的一块呢。 他也不敢得罪朱澜,毕竟,这位是未来的三夫人。 他满脸堆笑:“朱姑娘这么客气,您请,您请。” 等出了郑家大门,朱澜回头看了一眼。 半年了,她都没出过郑家,一直被拴在玉竹院内伺候霍氏,每日活得压抑。 今日终于出来,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这辈子,她都不想再进郑家一次。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朱澜不由得抬头,闭眼,呼吸这自由的风。 朱澜摸了摸荷包:“走,双成,咱们去最好的酒楼吃饭。” 双成大喜。 郑家过得拮据,她二人在郑家每天都难得吃上口热乎饭。苦熬了半年,再熬下去,双成觉得自己就快要被饿死了。 这郑家就是个坑,还是个巨坑,现在有机会跳出去,傻子才会放过这个机会。 大酒楼一共三层,一楼大厅坐满了人,朱澜和双成上了二楼雅座。雅座与雅座中间用布帘和绿色盆栽隔开,颇有隐私。 小二引着朱澜坐在靠楼梯那里:“两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今日人多,二楼只有这里有位子了。” 朱澜感谢了店小二,点了四鲜果四干果,两荤两素。 双成颇为感慨:“姑娘,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咱们真的出来了?跟做梦一样。” 朱澜笑而不语。 忽听隔壁有人说道:“郑兄艳福实乃让我等羡煞,听说那杨家小姐花容月貌,和郑兄青梅竹马。分别多年后再次相逢,真乃上天眷顾。杨小姐天生仁慈,捐款施粥,和郑兄佳偶天成。” 另外一人笑道:“听闻朱小姐也貌美如花,尚未成婚就入郑府伺候未来婆母,何等孝顺。郑兄又获圣上青眼,三喜临门,郑兄今日必须请客。” 三人说道:“郑兄,那朱小姐果然愿意自降为妾?此等胸怀,世间少有。” 双成气得捏紧了筷子,就要拍案而起,朱澜压住她的手摇了摇头:“不急。” 就听到郑伯翰说道:“朱小姐饱读诗书,自然以夫为纲。她知我所想所爱,体贴我在外劳苦,明白我和杨小姐经历不易,赞叹我们情比金坚,故而自愿降妻为妾。她这份苦心,我会报答她的。” 另外三人都鼓掌而笑:“大善。今日伯翰非得请咱们大吃一顿不可。” 突然一人跨出雅座,清清冷冷说道:“谁说的朱小姐自愿降妻为妾?” 四人一惊,同时往雅座这边看来。 只见一位十六七岁的苗条少女,一头乌黑的秀发,海棠花一样的脸蛋粉里透红,明如秋水一般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凝望着他们。 她吐语如珠,声音既柔和又清脆悦耳:“妻乃夫妻齐体,妾乃立女,是人都不会做出来这等有辱身份的事。敢问郑大人,是谁给了你这份自信,让你竟敢替我代言,说我自愿降妻为妾?” 三位公子都惊艳之余,齐齐去看郑伯翰。有一个公子问:“伯翰兄,这位姑娘是谁?” 郑伯翰面红耳赤:“你、你怎在此?” 朱澜跨出雅间,清丽的脸上满是戏谑:“不在这里怎么会听到众位公子对你的恭贺?郑大人,还请回答我的话,谁给了你这份自信?让你可以替我代言?” 第3章 何人在此喧哗? 整个大堂都安静下来。 朱澜收敛了戏谑,如雪一样晶莹白嫩的脸庞无比郑重,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郑伯翰上前一步,低声说道:“你非得要在大庭广众之下闹事?这事儿闹出来对你有何好处?女子出嫁从夫,你这等不知轻重之举,我原谅你这一次。赶紧回家。只要我不对外人说,你在外面自然是我正头娘子。” 婚后不让她出门也就是了。 朱澜嗓音清脆:“郑大人似乎忘了一件事,我还是未嫁之女,何来出嫁从夫?郑大人说笑了。” 郑伯翰眼里微愠:“别不懂事?即便现在未嫁,将来也会进我家门。我娶了杨家女,你还不是从中受惠?她是善女,对我前程大有裨益。从前你知书达理,如今为何如此狭隘短视?李公就是这么教你的?” 朱澜也向前一步。 她站着的时候亭亭玉立,动的时候步步生莲。那三位公子都屏住呼吸,似乎不敢打扰到她说话。 朱澜眼里似有怒火,然而依旧保持冷静:“我外祖教我言而有信,言出必行。像郑大人此等心口不一,背信弃义,我还真没学过。莫非郑大人乃是家学?” 郑伯翰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嗓音低沉:“朱澜,你适可而止。杨小姐明媚艳丽,心地善良,比你更合适做我正妻。你这般心胸狭隘,让自己夫君在外头出丑,只配做妾。你想吸引我的注意,也不需要用这种愚蠢的手段。” 朱澜明玉一般的手指着郑伯翰的鼻尖:“郑大人莫非耳背?刚才我说的话你听不懂是?既然听不懂,我看这耳朵也不用要了。” 啪。 一耳光扇了过去。 别说现场三公子,就是周围的人纷纷围上来看热闹。 乖乖,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扇了炙手可热的郑大人耶。 女人扇男人耶。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郑大人昨日护着杨小姐进了京城,上午还和杨小姐在街头卿卿我我。怎么现在又和这位姑娘起了争执?莫非郑大人见一个爱一个?见了新欢忘了旧爱?” “我上午也见到杨小姐和郑大人街头谈笑,这郑大人可真是艳福不浅。” 三公子当中最年轻的池长云说道:“这位姑娘,好好说话,不要动手。” 另外两位公子愕然地看着朱澜,一会儿看看郑伯翰,乖乖,这姑娘可真厉害。 郑伯翰被打得侧过脸去,现在扭头看着朱澜:“朱澜,你敢打我?我……” 朱澜抬高嗓门:“我什么我?郑大人,你出任梅州县令,你母病重,我以未嫁之身替你伺候你母亲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但你回京后第一件事,竟然让我降妻为妾,让我和杨小姐同日进门。此等羞辱,我朱澜记住了。” “郑大人,你听好了,我朱澜就不妨碍你和你青梅竹马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了,我,要,退,亲。” 说完,她帅气回头:“双成,我们走。” 双成几乎要鼓掌,她两眼兴奋得都是小星星,眼里的崇拜几乎要溢出来。 “是,姑娘。” 终于出了一口恶气。 郑伯翰大怒,一把攥住朱澜的手腕:“朱澜,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已经在郑家伺候我母亲半年,退了婚谁还会要你?” 就听到三楼楼梯上有一人喝道:“何人在此喧哗?” 嗓音平静,然而却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威压。 是上位者特有的赫赫威严。 众人都回头看。 那人有着一张清隽的脸,脸颊消瘦,鼻梁高挺。一道日光从酒楼窗外射进来,给他脸上涂上明灭的光影。 他身材修长,宽肩窄腰,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按在腰间玉带之上,龙行虎步,姿态从容。身后跟着四位侍从,都穿着金吾卫的外袍。 这等气势,众人纷纷让路。 那人捏住郑伯翰手腕,轻描淡写说道:“公共场合,欺负一个弱女子,郑大人如此无礼?” 也不见他怎么用力,但郑伯翰觉得自己手腕要被他捏断了。 朱澜得获自由,被那人拦在身后。 他很高,背脊宽厚,衣袍也藏不住他身上的热力。朱澜于是微微后退,活动了活动手腕。 郑伯翰这厮虽是文官,手劲儿还挺大。 那人察觉到她的小动作,寒星似的眼眸满是不悦:“郑大人,这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郑伯翰莫名其妙,但是这人官威如此之大,他不得不小心应对:“大人,她是我的未婚妻子,因为一点儿家事和我闹腾不休。大人放心,下官自会严加管教。” “哦,是么?沈大人的管教,可是用手?” 那人说完,轻轻向前一送,郑伯翰就往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郑伯翰敢怒不敢言。 那人居高临下看着朱澜,朱澜觉得他的眼神幽暗,如同深邃的古井。 “姑娘刚才所说的退亲,可当真?” 已经公开了,避无可避,朱澜并不后悔刚才的冲动,平静说道:“多谢大人相助。我意已决。” 她弯腰看着还坐在地上的郑伯翰:“郑大人,废话不多说,我朱澜就不拦着郑大人娶您的如花美眷,还请两家退亲。” 她直起腰来:“这么多人作证,我朱澜在此声明,我,看不上这等逼我降妻为妾之人。他配不上我。此等腌臜货色,我不要。” 郑伯翰俊美的脸红得能滴血。他官途正盛,今日却被朱澜当面打脸,这股恶气闷在胸中,然而却不敢发出来。 对面的人他不认识,但金吾卫统一的戎袍却认得。这人随身带着四名带刀金吾卫,至少也是个大将军,比自己级别高。 金吾卫统管京畿治安,这种闹市纠缠,也是人家的份内事。 朱澜淡淡一笑,冲那男子行礼,带着双成扬长而去。 男子锐利地看着郑伯翰,忽而一笑:“郑大人让人好生佩服,还未成婚,即已妻妾相争,让我等看了好大一场戏啊,哈哈。” 说完,带着四位侍从快步而去。 三位公子扶起来郑伯翰,池长云说:“遇到他算你倒霉。伯翰,今儿咱们还是赶紧回去。” 郑伯翰问:“他是谁?” 池长云叹气:“他你都不认识?这也难怪。你才回京城,而他长居边疆,几个月前才交了兵符回京,圣上他老人家让他掌左右金吾卫。” 另一人说道:“伯翰,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冽王,在战场上挡我者死的那种,文武双全,又会掌兵。咱们遇到他,只能认栽。” 郑伯翰想到刚才所受屈辱,一掌打在桌角上,手心隐隐作痛,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朱澜,你等着。 冽王我惹不起,你,我还惹不起? 第4章 不许退婚 朱澜和双成站在朱家大门前,门房看到半年都没回来过的朱澜,赶紧迎了上来:“五小姐回来了。” 同时让人去给荣恒院的朱老夫人送信。 朱澜跟着管家进了荣恒院,本来一阵欢声笑语的厅堂内,看到朱澜,瞬间安静下来。 朱澜规规矩矩给朱老夫人跪下:“祖母,不孝孙女朱澜回来了。” 朱老夫人衣着华美,头上一颗大明珠尤其耀眼。她诧异问道:“澜儿,郑家放你回来了?” 朱澜忍住心里的不快:“不是,是澜儿自己回来的。” 朱老夫人并不让朱澜起身,语气淡漠:“哦,为何?是否让你回来待嫁?” 朱澜摇头:“祖母,郑伯翰遇到他的青梅竹马,他要娶那女子为妻,让我降妻为妾,她为正妻,我为妾。我不同意,故而离开郑家。” “祖母,我要和郑伯翰退婚。” 她这一句话,让本来就非常安静的厅堂更加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了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缓缓拿起手杖站起来:“朱澜,你越发不懂事,婚姻乃是两家之好,岂能容你一句话就要退婚?郑伯翰是梅州抗灾的功臣,是皇上竖立的典范,去梅州就任不过半年多就被皇上调回京城任大理寺卿,可谓年少有为,前途光明。你即便为妾,也是家族荣耀。” “你要是懂事,立刻把这念头给我熄了。你要是不懂事,往朱家门匾上面抹灰,莫怪祖母家法伺候。” 她站在朱澜身侧,把拐杖重重一戳。 朱澜看到朱老夫人的裙边上绣着金色丝线的蝴蝶,明艳耀眼,朱老夫人的年纪这么大了,绣鞋上还缀着大颗珍珠。这还是外祖父送来的一斛珍珠,自己一颗没有,而这里的每一个女眷,大伯母、二伯母、三堂姐和四堂姐的鞋上都缀着同样大小的珍珠。 当年父母和离,自己大姐已经出嫁,朱家三房只剩下自己。有一次大舅舅过来看她,发现她被关在小黑屋,饿了好几天都没吃饭。他回去后,外祖父就亲自来找朱老夫人,给了十斛珍珠,朱老夫人才放自己跟着外祖父回去。 而这些珠宝,自然都好了这些女眷。 朱澜想不通,朱老夫人对三堂姐和四堂姐都很和善,唯独对自己尤其苛刻,轻则跪祠堂,重则用她的拐杖责打。 但是她笔直跪着:“祖母,我要退婚。那种背信弃义的小人,配不上我朱澜。” 她甚至抬头看了一眼朱老夫人,眼神坚定。 朱老夫人抬手就是一拐杖。 啪。 打得朱澜往前冲了一下,一手按住地面,忍住那阵痛。 好疼。 好疼啊。 后背仿佛被人拿刀用力撕开,然后再用荆棘一下一下刺那裂开的皮肉。 朱老夫人是用了狠劲的。 “朱澜,你知错否?” 朱澜咬牙挺过第一波疼:“朱澜无错。” 大夫人唐氏劝说道:“小五,你为何如此不懂事?那郑大人炙手可热,如日中天,连升三级不说,还俊美无俦,即使为妾,也有人打破了头抢着去做。你何必如此执着,非要做正妻?你祖母身子不好,你还是赶紧认错,莫气坏了祖母,失了孝道。” 朱澜只不吭声,朱老夫人看她这副模样,想到那人的话,于是抬起拐杖。 啪。 第二杖打下来,然而却没落在朱澜背上,是双成扑在她后背上,替她承担了这一下。 朱老夫人大怒:“来人,把这两个小蹄子给我拉到祠堂去。” 众婆子蜂拥而至,扯着朱澜和双成就要出厅堂。管家忽然急匆匆进来:“老夫人,有金吾卫来访,说有东西给五姑娘。” 金吾卫? 朱老夫人怒不可遏:“朱澜你个混账,你竟然惹了金吾卫?你可是看着朱家这几年过得顺畅?” 两个金吾卫站在厅堂门口,看到这一团糟,都皱起眉头。一个金吾卫向前一步:“五姑娘,王爷说今日忘了交代五姑娘一句话。” 朱澜挣脱掉几个婆子,朝着金吾卫微微屈膝行礼:“大人请讲。” 金吾卫大声说:“王爷说,今日五姑娘走得太匆忙,以至于他忘了交代姑娘,金吾卫护京城百姓安危,如果姑娘有难处,可自去金吾卫找他。” 说完,恭恭敬敬递过来一个褐色令牌:“这是金吾卫腰牌,到时候五姑娘拿着令牌自去即可。” 说完,意味不明的扫了朱老夫人一眼,并不行礼,和另外一人快步而去。 这下,厅堂内的人都傻眼了。 啥情况? 这个不起眼的朱澜,竟然和金吾卫的大将军冽王搅和上了? 王爷还送了她腰牌! 这是何等的荣耀。 这是何等的瘆人。 朱老夫人愣了愣神,重重地戳了戳拐杖:“朱澜,你何时认识的冽王?” 世人皆知,大将军是王爷,是看人一眼就能吓死人的冽王。 这个冽王少时极其顽劣,是京城着名的纨绔王爷,天天带着一群少年子弟斗鸡遛狗,不务正业。后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非得去戍边,一去十来年。他勇猛无敌,痛击胡寇,保大周西北灵州、凉州、鄂州等十六州安危十年,威名远振,半年前因伤痛回京,任京畿金吾卫大将军。 进京那日,全城百姓都去迎接。冽王昔日的纨绔之风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正气。他异常英俊,只是那一双眼睛无比冰冷,看人一眼,能把人冷死、冻死或者吓死。 这等天人一般的人物,一般老百姓看上一眼都能多活十年,他给小五送来腰牌,这是何等的荣耀? 朱老夫人的脸色和悦了半分,手里的拐杖似乎也沉重了一些,她喘了几口气,回身坐下:“小五,说,你在郑家半年,何时结交了这般人物?” 朱澜捏着那个腰牌,依旧恭恭敬敬回答:“祖母,今日在我和双成在酒楼吃饭,偶遇郑伯翰等人,郑伯翰出言不逊,孙女气不过,和他争吵起来。郑伯翰竟然动手,幸而遇到大将军。” “你何时认识的冽王?” “孙女并不认识大将军,见到腰牌,才知那位大人竟是冽王。” 朱老夫人的三角眼斜睨朱澜,见她坦荡,知道她没撒谎。 毕竟,朱澜被关在郑家不能出门这件事,她一直是知道的。 而且,那人也一直盯着朱澜呢。 不过,那人如何会让朱澜这丫头给跑出来?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隐情是自己不知道的? 朱老夫人往后靠在椅背上:“行了,既然已经回来了,就先回房歇息去。” 朱澜低声说:“谢祖母。” 第5章 我的就是你的 朱澜的院子都是灰尘,室内更加不必说。 双成忙着打扫院落,朱澜站在内室看那个腰牌。 褐色的木质腰牌,上面刻着“金吾”,古朴,大方。木牌四周用黑铁镶嵌包边,让腰牌带了一层权利的厚重。 本来祖母要殴打自己,见了这腰牌,就吓得乖乖让自己回来歇息。 还没见到真人,就跪舔成这样? 也难怪,大伯父朱湘是户部员外郎,二伯父朱潇是吏部员外郎,不过从五品而已,大将军是一品,又是王爷,等级不可同日而语,祖母向来贪慕权贵,对新安公主那副舔狗模样,朱澜可是见过的。 冽王专门让人送来这个腰牌,摆明了要替自己撑腰。朱澜不信此人是真好心。 隔日,酒楼这件事已经被好事者传得人尽皆知,这事儿传到杨尚心耳朵里,她气得捏了帕子,脸都扭曲了。 她父亲曾经和郑伯翰的父亲同窗,后来郑伯翰举家搬到京城,而她父亲却陷在梅州那个小地方大半辈子。半年前,她见到了前去梅州就职的郑伯翰,那郑伯翰乃是谦谦君子,年轻俊美,出手大方,梅州周围几个郡县旱灾,他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白银,家底不可谓不丰厚。 于是她也让父亲杨宏施粥,自己站在粥棚前面,果然等到了郑伯翰。她前去和郑伯翰相认,看到郑伯翰一脸惊艳。后来皇上赏了她一个“善人”的称号,郑伯翰就许她姻缘。郑伯翰也没瞒着她,说自己家里有未婚妻子,不过他叫杨尚心放心,他会叫那个朱澜做妾,娶自己做正头妻子。两个人你侬我侬的在梅州过了一阵甜蜜的小日子。 恰好阁老高远去灾区送赈灾的粮食和银两,他身边的一位夫人和母亲是同族,父亲和高远就这么搭上了关系。 高远很赏识郑伯翰,把郑伯翰的举动上书给皇上,皇上调郑伯翰回京。父亲也官升一级,调到京城吏部任书记官,专门负责档案、文书之类的活儿。 一家人欢天喜地,和郑伯翰一同入京。 这才进京第二天,那个不要脸的朱澜就把这事儿闹得这么大。 什么降妻为妾? 她才是郑伯翰命定的女人,她十几年前就认识了郑伯翰,她才是是先来的。 感情这件事,就得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她迅速约了郑伯翰见面。 京城的夜朦朦胧胧,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灯笼一片。 “伯翰,白天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放心,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不在意什么妻、妾。姐姐这么喜欢正妻这个位子,那就让她做妻好了。这半年你不在京城,是朱姐姐帮你伺候老夫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是男人,也要体谅她的苦衷。” 郑伯翰感动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温柔似水,轻轻捏住杨尚心的手心:“尚心,你真好。她要是有你一半的体贴,我也不会如此烦恼。你放心,她自然不能和你相比。你是善人,是天下女子的典范。而她呢,不过是个白捡的奴婢。你自然为妻,她为妾。这事不会再变。”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郑伯翰满怀柔情蜜意:“尚心,等下次休沐,我就去你家提亲。你父母对聘礼可有要求?” 杨尚心抬头看着郑伯翰,美丽的眼睛里都是爱意,她柔情脉脉:“伯翰,聘礼不过是给外人看的,我父母怜我爱我,那些世俗之物我断然不会看在眼里。在我看来,只要咱们两人和睦、舒心,聘礼那些东西不要都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吃糠咽菜,我也甘之如饴。” 郑伯翰心中大喜:“尚心,我郑伯翰何德何能,获姑娘如此厚爱。伯父伯母不在意,我郑伯翰不能不在意。回头我和祖母、父亲他们商量一下,一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杨尚心娇羞低头,不敢再看郑伯翰灼热的眼眸。 在梅州的时候,郑伯翰的大方是出了名的,不说一出手就捐了一万两白银,平时和同僚吃饭,喝酒,都是他出钱请客,可以说非常慷慨。 郑家一家子都是官,还在京城混了这许多年,怎么会缺钱呢。 至于聘礼,她说不要,难道郑伯谦还能真的不给? 两个人沿着河边走了一段路,郑伯翰问:“今日都忙了些什么?伯父房子看了吗?” 杨尚心说道:“我父亲看了一天房子,没想到京城房价这么贵。我们一家人的全部积蓄都买不起一套二进的小院子。客栈住着也贵,还不方便。果然,京城不是穷人待的地方。” 郑伯翰语气轻松:“京城的房价本来就很贵,不少高官来到京城之后买不起房子,只能租房住。当年我们家刚来京城落脚的时候,也租住了两三年后才勉强买了套三进的院子住。” 杨尚心偷看郑伯翰,发现他没能领会自己的意思,于是接着说:“伯翰,你们家伯父和两个大哥都是官身,自然活得滋润。我家只有我爹一个官身,每个月只有十两的俸禄,家里还得吃饭。我爹想着能不能借点儿银子买套小房子,日后可以按照利息还钱。” 郑伯翰上道了:“伯父是我爹的同窗好友,这事儿就无需伯父操心了。我出五千两银子,你看够不够?” 杨尚心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一出口就是五千两白银。 买什么二进的小院子,直接买闹市区三进的院子。这才有气派。 郑伯翰果然慷慨! 她两眼激动得放光:“真的,伯翰,你能借给我们五千两?太好了。你放心,我们定然会还你的,连同利息。” 看着心上人这么高兴,郑伯翰幸福得两眼冒泡:“多大点儿事,也值当这么高兴?尚心,做我的女人,你好日子在后头呢。别说还钱,我的就是你的。” 杨尚心感动得简直要落泪。 杨尚心回旅店就把这事儿告诉了杨宏,杨宏一拍大腿:“太好了。我已经看好了一套闹市三进的院子,明日就去交了定金,把那套院子订下来。” 一家人欢天喜地,连谁住哪儿都分配好了。 第6章 朱澜外祖父有金山银山 朱澜休息了一天,去找朱老夫人索取婚书。 进了荣恒院,双成等在廊下,朱澜独自进了老夫人内室:“祖母。” 老夫人放下茶盏:“来了。昨日歇息得可好?” 半年不见,这个孙女儿的容貌更盛,虽然看着尚且稚嫩,然而身上那股子诱人的魅力,就连她这个当祖母的,都想多看两眼。 朱澜的父亲,自己的小儿子朱淳就生得极其俊美。要不然,新安公主也不会一眼就相中了他做驸马。 自从朱淳做了驸马后,朱家在京城权贵圈子里头的地位水涨船高,事事顺遂,谁见了他们朱家人都高看一眼,言谈之间,颇为敬重。大儿子和二儿子连连升官,两个儿媳家的生意都跟着好了不少。 想到小儿子,老夫人心头一紧。新安公主管得严,朱淳很少出府。作为一个男人,这很让人没面子。 不过,这丫头竟得了冽王的青眼。莫非,朱家的祖坟上又冒了青烟不成? 冽王的地位,自然比新安公主重要得多,权势也更大。但是冽王本来在边疆镇守,突然被圣上召回,还上缴了兵权,这件事就不得不让人深思。所以,还是新安公主更加稳妥。 不是她世俗,而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站错了队,很容易全家覆没。 她看了看朱澜:“朱澜,昨日祖母打你,乃是爱之深责之切。你半年不回家,一回到家就说退婚。祖母也是被你气的,生怕你做错了事。一步错,步步错啊。” 朱澜点头认错:“祖母,是我太过于急迫,没把事情说清楚。让祖母着急,是我的错。祖母,自从我去了郑家,他们并不让我出门。我日夜伺候……” 朱老夫人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低声说道:“年纪大了容易困,你说,我听着呢。” 朱澜突然意识到,祖母并不乐意听自己在郑家的经历。 是她多情了。 自己在郑家过得如何,朱家的每一个人,都不关心。 也不想关心。 是她的错。 她为何要逼着人家听呢。 这世间,只有外祖父、大舅、二舅他们才真正关心自己。 朱澜在心里冷笑一声,暗骂自己表错了情。 “祖母,那我就说简单点。祖母,可能过几日郑家就会来退婚,我的婚书在何处,烦请祖母把婚书给我。” 朱老夫人本来半闭着眼睛,听到这儿,掀了掀眼皮,射出来一股寒意:“你要婚书?你真想退婚?” 朱澜点头:“是的,我要退婚。” 朱老夫人一时间不能决定:“我还要想一想,你先回去,等我找你。” 朱澜无奈,只好离去。 不过一纸婚书,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会退婚。 朱老夫人见她离去,叫心腹去了公主府。下午,心腹回来了:“老夫人,奴婢见了公主,公主亲口说,不让退婚。” 原话是这么说的:“那贱货生的种想退婚?呵,想得美。郑家让她做妾,她就得做妾。这就是她的命。” 当时驸马也在旁边伺候,公主问驸马:“朱淳,你说呢。” 驸马恭敬回话:“公主的话自然是对的。” 朱老夫人问:“淳儿可在场?朱澜毕竟是他的女儿。他有啥意见?” 心腹说道:“驸马也不让五姑娘退婚。” 朱老夫人叹气:“我也不乐意磋磨朱澜。她毕竟是我嫡亲的孙女儿,身上流着我的血。但为了朱家,我不得不这么做。” 心腹叹气:“五姑娘自然体谅您为朱家做的一切。” 自从朱淳尚了公主,公主就开始插手朱家的事。第一件事,就是让朱家苛待朱澜,还让人监视朱家,把朱澜的一举一动都报告给她。 后来朱澜被李家接走,在李家住了五年,半年前公主让人通知朱家,叫朱家以待嫁的名义让她回来。朱澜回来后,郑家老夫人生病,叫朱澜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过去伺候她。这也是新安公主的安排。 这个新安公主心眼儿也太小了些。 朱澜是朱淳和前妻生的孩子,也没碍着她这个公主什么事,公主竟然想磋磨死朱澜。 但是公主能给朱家带来荣耀,自从尚了公主,皇上每年都能给朱家不少赏赐,公主府也给朱家赏赐。朱澜是朱家的子孙,她为朱家牺牲,天经地义。 更何况去郑家做妾,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挨饿,不会受冻。一个女人,吃饱喝足也就行了。 而且,这也不是自己的主意,她父亲朱淳也同意不是。 要怨,就怨朱淳。 朱老夫人睁开眼睛:“去,告诉朱澜,让她安心等着进郑家。退婚这件事,休提。” 心腹:“是,老夫人。” 她找到朱澜:“五姑娘,老夫人说了,请五姑娘安心待嫁,退婚这件事再也休提。” 朱澜:“……” 她不能坐以待毙。 。。。 郑家,玉竹院。 郑伯翰坐在霍氏下首:“母亲,我从梅州带回来五千两银子,请母亲给我。” 霍氏一愣:“你要银子?” 郑伯翰面带微笑,眼中含情:“母亲,尚心他们要在京城买套宅子。京城的宅子贵,他们又不想租房子,只能借钱。作为未来女婿,我自然不能让尚心为难。这五千两银子,不如就让他们拿去买宅子,也好让尚心在那里安心待嫁。” 他掌心向上:“母亲,尚心体贴人意,她素来善良,还说要给我利息。自然被我说了一通。我等书香人家,岂会让这等俗事污了眼睛。” 身为男子,自然不能让未婚妻子长久住在客栈。 他郑伯翰,有这个能力给未婚妻买套宅子。 霍氏脸色发白,沉默半晌:“老三,你有所不知,咱们这套宅子,刚刚还清抵押欠款。” 郑伯翰大惊:“母亲,咱们这套宅子,还有抵押?” 霍氏的嗓音干巴巴的:“你爹当年那点儿俸禄,根本买不起宅子。他向银庄借款,人家就抵押了咱们这宅子。你们哥仨念书,家里就一直没什么余钱,直到前日你回京,给了我五千两银子,我就让你大哥拿贰仟两去把抵押结清,拿了欠条回来。” 郑伯翰紧张得心头怦怦跳:“那剩下的三千两呢?” “你小妹眼看着要说婆家,留两千两给她做嫁妆,其余一千两,给你大哥二哥分了分。” 郑伯翰的嗓门一下大起来:“那尚心怎么办?我都答应她了。母亲,那是我的银子,你用之前,也不和我商量商量?” 霍氏怒道:“你多大了?家里供你读书,你不应该替家里还债?你这么多年念书,都是你大哥二哥出的力。我问你,你做官这么久,可曾给过家用?可曾养家?” 郑伯翰:“……母亲息怒,母亲恕罪。” 他一时间非常茫然。 到何处去弄银子? 他得说话算话。 霍氏说:“何必发愁银子?朱澜外祖父有金山银山。将来杨家的聘礼,还得她帮忙出呢。你赶紧去找朱澜,叫她先拿五千两银子出来给杨家买宅子。” 第7章 郑伯翰吃屎的? 郑伯翰站在朱家大门前,看着朱家的门匾。 今日,他要把朱澜哄回去。 他是皇上面前的红人,是年轻官员当中的表率,官途坦荡,他不信朱澜看不上自己。说什么退亲,不过是女孩家的小心思,希望博取自己的注意力,和杨尚心争宠。 女人家就是麻烦,还没嫁进来呢,就开始争了。 朱澜虽是大家闺秀,父亲朱淳也曾考中进士,也曾为官,但是她不如杨尚心善良,不如杨尚心温柔体贴,还没有杨尚心名气大。杨尚心施粥那件事对他官场大有帮助。这等女子,才是男子的良配。 想到杨尚心,郑伯翰心头一暖。 那是个可人的女子。 他和朱澜定亲太早,亏待了杨尚心。 所以,朱澜,注定是比不过杨尚心的。 谁让朱澜只是个普通女子,她只能为妾。 帮不上男人的女人,都是废物,是垃圾,是奴婢。 李公给自己两万两银票,郑家就给朱澜提供一个避风港,她应该感激郑家。 对此,郑伯翰心里仅存的一点儿愧疚之心都消失了。 朱家门房引着郑伯翰去了朱老夫人的荣恒院,他站在厅堂内恭恭敬敬给朱老夫人行礼:“老夫人安好。” 他是青年才俊,又是官身,朱老夫人看得眉开眼笑:“坐,坐。” 郑伯翰坐在朱老夫人下首:“老夫人,我母亲身体未愈,她老人家习惯朱澜伺候。朱澜心胸狭隘,我说了她两句,她就和我闹脾气跑回来。还请老夫人劝她回去。” 朱老夫人随即命人叫朱澜过来。 朱澜冷冷站在厅堂门口,看着郑伯翰:“郑大人可是来退婚的?” 她眼神坚定,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郑伯翰站起来,说话毫不客气:“朱澜,你可适可而止。我母亲身体不适,你早点回去伺候她老人家。给你个台阶,你就赶紧下。” 朱澜一脸愕然:“怎么郑大人记性这么差?昨日那一巴掌白挨了?难道是我打得太轻?” 郑伯翰走到朱澜身侧:“别闹了。我母亲说了,只要你回去,一切都好商量。” 朱澜挑眉:“让杨尚心做妾?” 郑伯翰皱眉:“不,你依旧做妾。不过,母亲看在你辛苦伺候她的份上,让我每个月多去你房里几次。尚心她心地善良,绝不会为难你。到时候,你生的孩子,可以养在她名下,记做嫡子。” 朱澜歪了歪脑袋:“是么?我的孩子,还要让别人养?郑伯翰,我可没那么贱。” 郑伯翰怒道:“朱澜,你赶紧跟我回去。你这里,我可不会来第二次。” 朱澜让开一步:“好走不送。” 郑伯翰:“……” 他何时被人这么下过面子? 郑伯翰甩袖而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朱老夫人目露不满:“朱澜,告诉你,退婚这事儿你就别想了。你也不想想,你都进郑家伺候了人家老太太半年多,京城的人谁不知道?在世人眼里,你已经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你这般不洁的女子如果退了婚,谁会娶你?谁敢娶你?” 朱澜说道:“我可以不嫁人。” 朱老夫人一掌拍在茶几上,掀翻了茶杯:“胡闹,由不得你。李家怎么教你的,让你这么野性难驯?” 朱澜说道:“祖母,郑家是个大坑,我此生有幸,既然跳了出来,就绝不会再跳进去。不退婚,毋宁死。” 朱老夫人气得两眼发直,苍老的手指着她:“那你就去死。你怎么不去死?” 朱澜:“祖母说笑呢?我为何要死?死也是他们那边死,是他们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个婚,我是一定要退的。” 说完,一转身走了。 郑伯翰出了朱家,站在大街上徘徊了几圈,决定去找池长云。池长云和他有同窗之谊,手头也比较宽裕,找他借钱。 昨日答应了杨尚心,要给她五千两银子,她还等着呢。 想到杨尚心的温柔模样,郑伯翰的心头暖洋洋的,加快了脚步。 他是男人,自然不能让心爱的女人失望。 找到池长云,他今日休沐,恰好在家。 “什么?你要借钱?” 郑伯翰非常坦然:“是。借我五千两银子。” 池长云下巴都要惊掉:“多少?五千?” 郑伯翰微微一笑:“是,给尚心他们家买套宅子。赶紧给我拿五千两,他们还等着呢。” 池长云窘迫的看着郑伯翰:“你知道我一年俸禄多少?” 郑伯翰思忖了一下:“二百两?” 池长云冷笑:“想啥呢?八十两。你说的二百两,就是当朝的各部尚书都没那么多。” 郑伯翰皱眉:“那你借不借我?” 池长云无奈:“我的俸禄都在母亲那里。我可不敢去问母亲要。我只有十两,都给你。” 十两? 开什么玩笑? 郑伯翰站起来:“那就不为难你了。我另外想办法。” 他连着跑了好几个同窗那里,结果人家一听说他要借一大笔银两给未来岳父家买宅子,都表示佩服,并且说他们也没那么多银子。 郑伯翰忙了几日,一两银子都没借到。 想到心上人还在等着呢,于是这日正午,郑伯翰去找太仓署的书记,要求提前领一年的俸禄。 书记看傻子一样看他:“这位郑大人,您说笑话呢?提前领一年的俸禄?” “是,没错。我一个月俸禄多少?” 书记说:“郑大人是大理寺少卿,五品,俸禄一年一百零五两纹银。” 这次轮到郑伯翰傻眼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年才一百零五两的俸禄。 那尚心的宅子怎么办? “那你给我一百零五两。” 书记闭了闭眼睛:“郑大人,您真是听不懂下官的话是不是?您要提前支取一个月俸禄,可以,拿您上官的印信来,我就给您。否则,万万不能。” 这么一折腾,旁边的几个书记围上来:“怎么啦?怎么这么生气?” 书记说:“他要提前预支一年的俸禄。” 那几个人都惊呆了。 “郑大人,您没说笑?提前领一年的俸禄,万万不能。我朝没这个规矩。” “郑大人,您这么缺银子?哦,我明白了,您把家里的银子都捐了。但是咱们大周明文规定,只能提前预支一个月的俸禄。咱们不能毁了规矩。” “郑大人宅心仁厚,家里的银钱都捐光了。大人提前支取俸禄,想必遇到了难处。这样,大家都捐点儿银钱,帮郑大人渡过难关如何?” 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人都后退了半步,显然是不想捐的。 郑伯翰看得分明,拉不下那个面子:“是伯翰想错了,这就不麻烦各位了。” 他走了,然而他要提前支取一年俸禄这件事却迅速传遍了京城官场。 就连裕康帝都知道了。 “郑伯翰要支取一年的俸禄,是怎么回事?” 御书房内,裕康帝捏着白子问薛从俭。 薛从俭放下一枚黑子:“郑伯翰在梅州遇到他的青梅竹马杨尚心,两人旧情难忘,郑伯翰虽有婚约,但他仍许诺要娶杨尚心。杨尚心的父亲杨宏也获得提拔,进京为官。奈何京城的宅子太贵,他们买不起,于是郑伯翰答应给杨尚心五千两纹银。他没钱,借了好几个同窗都没借到,于是去太仓署提前支取一年俸禄。不过,您老人家放心,太仓署守规矩,没借。” 裕康帝脸色不太好看:“一出口就是五千两?这人脑子有问题。他有婚约还在外头乱搞八搞?郑伯翰吃屎的?” 薛从俭:“……” 裕康帝放下白子:“你看看人家,要借钱给心上人买宅子,你呢?你那么多钱留着干什么?等银子给你下崽?” 薛从俭:“……” 看把你能耐的。 第8章 可是忙着去借钱? 裕康帝眼角瞥这个皇弟。 年轻,俊美,强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左大臂在战场上被胡虏射中,耽误了就医时机,一条大好的臂膀就这么成了个摆设。半年前边境平定,他主动交了兵权,回到京城任金吾卫大将军。 自己的几个皇子不成器,太子也马马虎虎,他本来就担心这个皇弟权利太大,兵权独握,号召力也太强。现在好了,所有的担心都不成其为担心,那被压抑的亲情也渐渐浮出水面。 “你也不差,怎么就找不到个媳妇儿。” 裕康帝站起来,拿剪刀修剪一株牡丹。 这么没营养的话题薛从俭是不会深入讨论的,他出了皇宫,偶遇下衙的郑伯翰。 他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逆光而立,冷眼看着这个脑子吃屎的大理寺少卿。 京城地价堪比黄金,多少高官在京城都租房子住,杨宏一来就想着买宅子,这心思甚是分明,不就是打了郑伯翰的主意,要从他那里揩油。 谁都知道,郑伯翰一出手就捐了一万两! 偏偏这个傻子还主动撞上去。 这就是她选中的未来夫婿。 幸亏,她要退婚,及时止损。 薛从俭阔步下了台阶,主动和郑伯翰打招呼:“郑大人,可是忙着去借钱?” 郑伯翰:“……” 他昨日把大哥和二哥都叫过去,叫他们替自己凑一凑钱,他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办法了。 没想到,大哥气得要揍他。 “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我和你二哥一个月多少俸禄?十两银子。这十两还得养孩子养家养母亲。你倒好,一开口就是五千两。” “整个官场都知道了,都在笑话我和你二哥。说咱们家藏着掖着,捐了一万两银子,还能没有这五千两?” “他们说我们平时的节俭都是装出来的。不过是沽名钓誉之徒。昨日你大嫂娘家闹着要钱,也要我出五千两银子给他们买套豪宅。” 二哥理智一些:“伯翰,你小,家里的事情从来不让你操心,你一心只读圣贤书。是母亲把你宠坏了。这五千两,我和大哥一个子儿都没有。你有能耐,你自己想办法去。左右是你娶媳妇儿。” 郑伯翰今日在衙门发愁了一日,下衙又遇到不能得罪的冽王。 薛从俭接着说道:“如果借不到,我这里有。不过利息较高,郑大人如果没办法,可以从我这里拿。” 郑伯翰拱了拱手:“多谢王爷。下官暂且用不着麻烦王爷。” 说完,竟然昂昂然而去。 他官没王爷大,但是他有的是志气。 薛从俭笑吟吟的看着他的背影。不过,那张俊美的脸上的笑容渐渐冷凝,后来变成冰封一片。 “杨家那边怎么样了?” “王爷,五日前杨大人交了二百两订金,和牙人签了买卖合同,就等着郑伯翰的两千两。” 薛从俭淡漠地看着斜落的夕阳,那红霞燃烧了西边的半片天空,甚是耀眼艳丽。 “去让人催,让杨家按日期交余款。否则就按照合同办事。” “是。” 。。。 杨宏下了衙回到旅舍,他夫人赵氏就说:“夫君,今日牙行来人,让我们明日交付剩下的一千八百两。” 他们订了套两千两的小宅子,交了两百两的押金,尚要筹集一千八百两。 杨宏毫不在意:“尚心不是说了,郑伯翰会送来的。你着什么急?” 赵氏帮他换了衣裳:“夫君,这笔银子真的不用还了?” 杨宏说道:“你头发长见识短。那可是郑伯翰,在梅州一出手就是一万两白银。给咱们五千两,对他来说不是小意思?他大哥二哥都在衙门,收入还能少了不成?他家在京城经营十多年,还能没钱?” 他都计划好了,买宅子花掉两千两,剩下的三千两就用来零花。 过了两日,牙人再次来催款,杨宏自然没钱,他叫来杨尚心:“尚心,郑伯翰怎么回事?怎么还不送钱来?” 杨尚心也不太安心,毕竟好几日都没见到郑伯翰了。 “父亲,我去找他。” 杨尚心等在衙门口,下衙的时候,果然看到郑伯翰过来了。 他穿着绯红色的官袍,戴着官帽,俊美无比。 这样一个俊俏郎君,竟然是自己的未来夫婿。 还这么有钱。 她心花怒放:“伯翰。” 郑伯翰上了马车:“尚心,你来接我?” 杨尚心递了点心过去:“几日未见,颇为思念。” 郑伯翰笑:“多谢尚心惦记。” 杨尚心问:“伯翰,十日前我父亲交了宅子的订金,这两日牙人来催,说再交不上余款,那宅子就不卖给我们了。不仅如此,还要没收订金。伯翰,你的银子可筹集好了?” 郑伯翰脸上一红:“尚心,我没能筹集到银两。可否拖一拖。等过几日,我的那几个同窗发了俸禄,还有我的俸禄,都可以给你。” 杨尚心的心凉了半截:“俸禄?” 大周官员的俸禄不是个秘密,更何况杨宏自己就是个小官。 靠俸禄能在京城买得起宅子? 说笑话呢? 郑伯翰赶紧说:“我给了家里五千两银子,结果被我母亲用光了。尚心,你别急,你别哭,我这就给你想办法。我一定给你想办法。” 杨尚心泪眼迷离:“伯翰,我实在是没办法才找你求助。家里现在都住在客栈里,沐浴极不方便。我还在等你过去提亲,咱们总不能在客栈提亲。说出去我还能不能见人?” “其实,没有五千两,三千两也行。” 她透过泪眼观察郑伯翰的脸色,看到郑伯翰的脸色有所松动。 杨尚心一咬牙,又把数目降了一千两:“两千两也可以,两千两就能让我家暂渡难关。伯翰,我父亲本来想去找高大人借,被我母亲拦住,说还是和你亲。再说了,那高大人日理万机,这种小事,怎能麻烦高大人。” 心上人一哭,郑伯翰的心头痛了:“尚心,你别急。两千两我有。我这就给你去拿。” 杨尚心大喜:“真的,我这就跟你去拿。” 到了郑家大门口,杨尚心并不房间进郑家,只在郑家外面等候。 郑伯翰自己进了玉竹院:“母亲,孩儿实在没办法了。尚心说有两千两银子就行。您不是给妹妹留了两千两嫁妆吗。把那笔银子拿来先给我用。母亲,您放心,只要尚心进了门,以后会尽心伺候您老人家。母亲,尚心在门口等着呢,您快些。” 霍氏气得脸色煞白:“不成,那是你妹妹的嫁妆,谁都不能动。” 郑芽儿也叫唤:“三哥,你给你心上人买宅子,却要动我的嫁妆?你讲讲理行不行?她还没嫁进来,就要从郑家拿银子,没见过这么贪的人家。” 郑伯翰双目赤红:“母亲,您这是在逼我不成?” 霍氏叹气:“你再去找朱澜。朱澜有的是银子。” 郑伯翰说:“母亲,我不去找那个女人。她无理取闹还有理了?” 霍氏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郑芽儿推开郑伯翰:“母亲,母亲。快叫大夫,叫大夫。” 第9章 谁让你受了委屈? 等到天黑,杨尚心都没等来郑伯翰,只见家仆慌张跑出来:“杨小姐,我们老夫人晕过去了,三老爷出不来,请杨小姐先回。” 杨尚心:“……” 定然是那老婆子不肯拿钱,为难郑郎,装晕罢了。 好啊,还没进门就这么拿捏自己。看自己进了门怎么收拾那个老太婆。 回到旅舍,杨宏过来问:“如何?银子呢?” 杨尚心把事情说了一遍,赵氏急得来回踱步:“这可如何是好?交不出余款,根据合同条款,人家可要没收咱们两百两订金。那可是咱家全部的积蓄。” 杨宏怒道:“夫人家,急什么?明儿我去找郑伯翰,势必把这五千两拿到手。” 杨尚心说:“父亲,郑伯谦可能没那么多,我问他要两千两。” 杨宏气得眼睛都红了:“你个孽障。两千两怎么能够?两千两只能买宅子。我跟高大人他们都说好了,等买了新宅要请他们来喝酒。这笔钱从哪儿来?你一张口少要三千,谁给了你胆子?你让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放?” 啪。 一巴掌扇了过去。 杨尚心被打得趴在地上,嘴角流血。 赵氏拉住杨宏:“你怎么打孩子?让孩子先把两千两拿回来再说,以后有的是机会。” 杨宏一甩衣袖,去小妾那里安歇去了。 赵氏哭着给杨尚心擦血:“尚心,你也是的。五千两是咱们说好的价格,就是买宅子不用五千两,剩下的钱咱们也好安家用。你这突然少要三千两,也难怪你父亲生气。你做女儿的,就不能体谅他?” 杨尚心趴在桌上哭泣,心里冰凉一片。 父亲一言不合就打自己,而母亲,永远要自己体谅父亲。 这个家,真让她恶心透顶。 。。。 朱澜的日子也不好过,一回到朱家,几年前的噩梦又回来了。 没有热饭吃,双成拎回来的尽是些残羹冷炙,每日气得泪眼婆娑。 “姑娘,他们可真欺负人。” 朱澜鼓励她:“没事儿,快了。没几日咱们就走了。” 就能去外祖家吃香喝辣了。 “姑娘,我真想不明白。都是嫡亲的孙女,为啥差别就这么大?老夫人这心,都偏到天边了。” “双成,不过是几口吃食。等日后咱们靠自己。这里不过暂时安身而已。” 有婆子送信过来:“五姑娘,门房送来的。” 信是郑伯翰写来的,约她相见。 朱澜捏着信纸:“看,机会这不就来了。” 她拿不到自己的婚书,可郑伯翰有啊。 只要郑伯翰撕毁婚书,两家就可以退婚了。 酒馆内,郑伯翰坐在角落里,两眼布满了血丝:“朱澜,退婚可以,我有条件。” “愿闻其详。” “你给我两千两,我就同意退婚。” 朱澜心头巨震。 郑伯翰,可真让她大开眼界。 看,她的婚书,只值两千两。 两千两,她没有。 半年前,外祖父给了郑伯翰两万两,他捐了一万两,剩下的一万两呢?总不是是这半年就花光了? 但是她不肯露怯:“凭什么?” 郑伯翰坚持:“就凭你想,而我不想。” 说实话,朱澜颇有姿色,出身还不错,尽管她那个父亲太丢人。但父是父,女是女。更何况,她还有个极其富有的外祖。 说要放人,郑伯翰是不情愿的。 但是情势逼人,如今整个京城都知道他要替未来岳丈买宅子,而他没银子。 他如何能丢得起这个人? 朱澜低头看手:“你想问我要银子给杨尚心买宅子,对不住了,我没有这么多银子。” 郑伯翰急了:“朱澜,你太恶劣。你嫉妒尚心在我心中的地位。你依旧想做我妻。你竟然拿这个条件拿捏我。实在卑鄙。你哪一点能和她比?” 朱澜翻了个白眼:“我不和她比。所以我要退婚,但是我也没银子。这件事,你看着办。” 她起身要走,郑伯翰拦住她:“朱澜,我婚书就在身上。你如果想要,就拿两千两。否则,我即便娶了你,也会把你当成妾来对待。我和尚心恩爱的时候,就让你在旁边伺候。” 啪。 郑伯翰被朱澜打得侧过脸去,他捂住脸庞,不敢相信:“朱澜,你果然是个泼妇。” 朱澜满脸通红,眼里的泪珠要掉不掉挂在睫毛上。 这就是外祖父替她挑选的夫君,青年才俊,前途可期。她也是少女情怀,也曾对婚姻充满了期待,所以,才以未嫁之身,在郑家伺候了霍氏大半年。 但是,郑伯翰,却是这么一个人。 她一颗明月心,都照在沟渠之上。 “听听你刚才的话,简直不堪为官。实话告诉你,我一个毫无家业的女子,到哪里去弄两千两?你找我就是痴人说梦。” 郑伯翰双目赤红:“朱澜,卑鄙小人。你等着我……” 朱澜话音一转:“我虽然没有银子,但是只要你给我婚书,我就帮你解决两千两银子的问题。” 郑伯翰那句骂人的话就没说下去。 朱澜摘掉头上发钗:“这发钗上有四颗南珠,每一颗都可以卖五百两。” 那只发钗是朱澜日日佩戴的。金钗上的凤凰衔着四颗拇指大小的明珠,每一粒都一样大小,温润发光。 一看就是好东西。 朱澜的外祖海外经商,好东西数不胜数,这不过是他老人家随手给她的而已。 郑伯翰眼睛一亮:“好,你就在此地等候。我回家去拿婚书。” 他快步而去,朱澜坐在窗下,低头看那把金钗。 这金钗做得特别漂亮,凤凰的眼睛是红宝石的,尾巴烧蓝叠翠,做工精良。当时外祖父把这把金钗给她,别有意味的看着她:“好好戴着这把钗。将来吃不起饭,说不定这把金钗能帮帮你。” 大舅舅和二舅舅都在旁边笑,二舅舅还抱着膀子靠在墙上:“爹,你偏心。” 当时小外甥女还没出生,外祖父就骂人:“谁让你们没女儿。咱老李家只有这么两个女孩儿,一个嫁了,剩下这个我还能不疼着宠着。” 朱澜眼角湿润:“外祖,我想您老人家了。” 忽然觉得身侧寒气森冷,抬头一看,却是冽王站在对面,左臂垂在身侧,右臂护在腰间。 他嗓子似乎很干燥,有些哑,带着沙子的粗粝:“朱姑娘在此哭泣,谁让你受了委屈?” 朱澜:“……” 怎么金吾卫都管得这么细了? 朱澜站起来给他行礼:“王爷,民女并未受委屈。” 冽王眼神锐利扫过她眼角的泪:“是么?” 朱澜:“……是。” 冽王身后跟着的四名金吾卫都半垂着头,很是不明白,为啥主子连人姑娘家哭鼻子都要管。 人家是姑娘啊。小姑娘见了什么都想哭一哭。你个大男人非逼着人家一五一十说个子丑寅卯来,你搞不搞笑? 难道这是作战方案,要拿出来详细分析讨论才行? 冽王似乎笑了:“我一直在等朱姑娘,然而朱姑娘似乎忘了本王。” 朱澜张了张嘴:“您等我?” 冽王仿佛要把身上的温柔挤出来,然而不得法,看着脸色更难看了:“我曾给姑娘一个腰牌,只要姑娘有难处,尽管来金吾卫。但是姑娘在此哭泣,却不来找本王,是何道理?” 朱澜不是很明白冽王的意思:“……王爷,我没什么难事。” 她个人的私事,如何能去找大名鼎鼎让人闻风丧胆的冽王? 那才是笑话呢。 第10章 连婚书都敢伪造 冽王那双幽暗的眼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的心扒开来看看她有没有撒谎,说出来的话更加冷飕飕的:“是吗?那你为何流泪?” 朱澜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怎么金吾卫这么闲? “……我看到这只金钗,想到外祖父,故而……” “睹物思人。那我刚才听到朱姑娘说要把这金钗卖掉,可见姑娘也不是什么长情的人。” 朱澜:“……” 这人可真毒舌! “姑娘很缺钱?” 朱澜正眼看他:“王爷,您偷听我和人说话?” 冽王眼神一紧,从里面射出来锐利的箭簇一根根往朱澜脸上扫射:“本王耳力好,无意间听到而已。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朱澜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冽王伸手:“不如卖给我如何?” 一个金吾卫递过来一卷银票,冽王看都不看,递给朱澜:“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两讫了。” 不等朱澜回答,冽王从朱澜手里拿走那只金灿灿的凤头钗,起身离去。 这一通骚操作,震惊了朱澜和双成。两个人面面相觑间,冽王已经不见了踪迹。 莫非刚才是一场梦? “姑娘,王爷给了多少?” 朱澜赶紧数了数,一叠十张银票,每张两百两,正好两千两银票。 “双成,你去门口看看,郑伯翰怎么还没来?” 。。。 郑伯翰回到郑家就开始翻找,霍氏问:“你找什么?” “婚书呢?我要和朱澜退婚。作为条件,她给我四颗明珠。母亲,那珠子值钱,能卖两千两。” 霍氏急了:“不能退婚。” 郑伯翰发怒:“母亲,那你给我两千两银子。” 霍氏:“我没钱,告诉你,你也别打退婚的主意。” 郑伯翰说道:“那我怎么办?难道就让尚心难过?就让她住在客栈里受罪?” 霍氏闭了闭眼睛:“你在外头吹牛,你自己去解决。总之那婚书不在我这里。” 郑伯翰诧异:“婚书不在母亲这里?婚书在何处?” 婚书在新安公主那里。 早在半年前,新安公主就把婚书要走了。当时新安公主亲临,张口讨要婚书,霍氏这辈子何曾见过皇室的人,吓得魂不附体,听说新安公主要婚书,二话不说就把婚书交了出去。 新安公主还说,让她装病,把朱澜叫来,往死里磋磨她,折磨得越厉害,新安公主越高兴。 所以,她才想着法儿折磨朱澜。 霍氏不敢说婚书不在身边,于是说道:“你再问,我就死给你看。” 郑伯翰赌气走了出去。 婚书可以造假。 一个时辰后,郑伯翰当着朱澜的面,把写着二人名字的婚书撕得粉碎:“看好了,你我二人的婚事,就此作废。” 说完,伸手:“金钗给我。” 朱澜把一卷银票递给他:“但愿此生不见。” 她带着双成率先出了酒馆,心头雀跃,根本没注意身后发生了什么。 郑伯翰的心情也很雀跃,跟在朱澜身后出了酒馆。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有人捡起来那一叠碎纸片,小心包好塞入怀中。 郑伯翰拿着银票去了客栈,找到杨尚心:“尚心,这是两千两银票,赶紧给杨伯父,让他去买宅子。” 杨尚心喜出望外。 昨日她回来后,气得半夜都没睡着,还以为拿不到银子。她笑颜如花:“太好了。你真帮了我们大忙。” 郑伯翰还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我母亲突然晕倒昏迷,我实在不能离开母亲,所以让你空手而归,你父母都没生气?” 杨尚心捏着银票,恨不得立刻就去买宅子:“自然没生气。他们也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你不会不理我。伯翰,我听说朱澜还在朱家,她还在生气?” 郑伯翰见杨尚心并不问银子的来历,松了口气:“她那人小肚鸡肠,鼠目寸光。但是她替我伺候我母亲大半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等你们进了门,还要辛苦尚心好好教教她怎么做人才是。” 杨尚心温柔一笑:“那是自然,到时候我们姐妹相称,共同辅佐夫君,不是更好。” 郑伯翰大喜,搂住杨尚心的肩膀:“尚心最知我心。” 杨尚心非常羞赧,拍掉郑伯翰的手:“我爹说了,等买了宅子安置好,就等你来求亲。” 她求证一样看着郑伯翰,希望郑伯翰能说些聘礼之类的话,然而郑伯翰只说:“那就太好了。等你们住了新宅子,我自然会叫媒人前来提亲。尚心,我是抽空跑出来的,我得去衙门了。” 杨尚心叫丫头把杨宏从衙门叫回来:“爹,这是两千两银票,您赶紧拿去给牙人。” 杨宏大喜过望:“郑家果真有钱。” 接着又骂:“叫你多要些,你只要两千两。果然女生外向,还没嫁过去,胳膊肘就往外拐。告诉你,过两天你再给他要那三千两,这是他欠咱们的。” 他拿了钱出了客栈,志得意满。 这偌大的京城,终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人到中年,还能有这等机遇,果真是上天眷顾。 大街上人来人往,热闹极了。太阳高照,阳光热烈,仿佛他热血沸腾的心。 金吾卫大将军司内,薛从俭满脸阴寒:“你是说,这婚书是假的?” 黑衣人点头:“是,小人把婚书粘好,闻到婚书上的墨味很浓,不像是存放了两年的婚书。于是找了媒婆辨认,媒婆说那婚书是伪造的,封面是今年印刷的,根本不是前几年的款式。” 外面阳光甚是热烈,然而薛从俭的身上却在散发着骇人的寒意:“李公,这就是你给她选的好夫君,为了两千两银子,连婚书都能伪造了。真真可恶。” 他右臂抬起,奋力拍在桌案上。 等他手掌离开桌案,那案板上已然留下一个明显的手印。 黑衣人悄悄后退半步,一言不发。 战场上的王爷一怒,必定血流千里。 他不禁替郑伯翰担心。 薛从俭站在窗前,看外面的树影:“去,马上把那两千两弄回来,让杨宏买不成宅子。” 黑衣人:“是,王爷。” 第11章 银票被偷 杨宏志得意满,袖中放着那一卷银票。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票,不免担心,于是摸了摸衣袖。 一小卷银票,硬硬的,老老实实的在袖子里。 杨宏放心了。 忽然有两个小乞丐跪在他脚下:“老爷,赏点儿吃的。” 这两个小乞丐脸上乌漆嘛黑的,只露出来两只明亮的眼睛,浑身发愁,也不知是粪便还是什么鸡屎的味道,熏得杨宏直皱眉头。 他不耐烦:“去,去,一边去。” 一个小乞丐扯住杨宏的衣袍:“老爷,官老爷,给点儿吃的。” 杨宏突然意识到他还穿着官袍呢。 他不能给这身官袍丢面子。 杨宏从衣袖里摸出来两枚铜板,笑眯眯地放在小乞丐脏兮兮的手心上:“拿去,拿去。” 两个小乞丐对视一眼,起身跑到街角买包子去了。 杨宏到了牙行,牙人迎过来:“哎哟,杨老爷,可终于等到您了。敢问今日可带来了余款。” 他把杨宏让进里间:“大人,您再不来,咱们可就得按照合同办事了。幸好今日是合同的最后一天。您看好了,合同上写明,您尚需余款一千八百两纹银。” 牙人恭恭敬敬站在旁边,摆出合同给杨宏看,嘴里还唠叨个不停:“大人,那宅子可是套好宅子,四四方方一个二进的院子,厢房厨房都是现成的,就连里头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木的,也能值老多钱了。” 杨宏心里高兴,往袖中摸去。 第一次,摸出来几枚碎银,第二次,摸出来两枚铜板,第三次,袖中空空如也。 啥都没有。 杨宏大惊,认真捏着衣袖往里头看。 里面是空的。 是空的。 空的。 “天杀的,天杀的,在京城中竟然有小偷?谁,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偷官老爷的银票?” 杨宏嗓子都变音了,连合同都不看了,直接冲出牙行,却一时之间不知道往何处去,只在大门口团团转,扯着嗓门嘶吼:“报官,我要报官。” 他心痛如绞,浑身发热,脑袋发蒙,几乎要晕过去死了算了。那可是两千两,两千两银子啊。 。。。 两天后,杨尚心给郑伯翰写了一封信,让家里的婆子送到大理寺郑伯翰的手上,郑伯翰看了,怒从心头起。 信中说,他给的银子叫人偷了,牙行撕毁了购房合同,没收了两百两的订金,虽然已经报官,但是父亲和母亲都生病了,请了大夫在吃药。 还说,他们已经没钱住客栈,父亲预支了一个月的俸禄在京城郊区租了个小院子,一家人已经搬过去了。宅子没买成,平白损失了两千两。 最后说道,父亲袖中有银票这件事,只有他们一家人、郑伯翰和朱澜知道。但是为了维护朱澜的名誉,她和家人并没有把朱澜说出去云云。 朱澜。 竟然是朱澜。她好阴毒。 银票是自己亲手给杨宏的,所以,官府的人认定自己决计不会偷,故而没来找自己。 表面光鲜的一个少女,内里竟然如此龌龊。她明面上给了银票,却又叫人把银票偷走。 他郑伯翰不能忍。 郑伯翰换了官袍,径直叫书童把朱澜请到茶馆里喝茶。 朱澜很不高兴:“不是说了不再相见嘛?” 郑伯翰张口就说:“朱澜,你个口是心非的小人,我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李公那么一个让人敬佩的人,竟有你这等不肖子孙。” 朱澜已经不和郑伯翰生气,不值得。他越生气,自己越不生气,这样他才能更加生气。 “郑伯翰,你话说明白。为何这么羞辱我。如果说不明白,别怪我老大耳刮子扇你。” 郑伯翰被朱澜打过两次,不由得往后缩了缩脖子,大声说:“朱澜,别以为你是女子我就不敢打你。你给了我两千两银票,转眼就让人偷走。你是何居心?” 朱澜莫名其妙:“什么偷走?那银票被人偷了?” 她一脸坦荡,不似撒谎。 郑伯翰恶狠狠看着朱澜:“朱澜,你个卑鄙小人。在我面前装什么无辜?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杨家人知。我自然不会偷,杨家人更加不会偷,那么偷的人一定是你。朱澜,你嫉妒杨尚心,于是叫人偷走银票。朱澜,你可真让人恶心。” 朱澜恍然大悟:“哦,原来你把那两千两银票给了杨家。郑伯翰,你可真慷慨啊。” 郑伯翰面红耳赤:“别废话,把银票拿回来。杨家损失了两百两,现如今搬到城郊租房子住,要不是你,他们也不会这么惨。” 朱澜几乎要笑出声来,强忍着笑意:“郑伯翰,你说我指使人偷了银票,拿证据来。要不然,我可要去大理寺告你诽谤哟。对了,你就是大理寺少卿,我要是告你,得找大理寺卿?” 郑伯翰手里还真没什么证据。 朱澜站起来:“郑伯翰,我是认真的。如果你胡乱诬陷我,我定然不会放过你。”她明亮的眼眸盯着郑伯翰:“你我已经毫无关系,别再来烦我。我祝你和杨小姐白头偕老。” 说完,扬长而去。 郑伯翰一拳打在桌面上,震翻了一杯茶水。 。。。 郑伯翰下衙到家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要出门,被霍氏叫住,郑伯翰有些无奈:“母亲,尚心他们在城郊租了院子,我前去商量提亲的事。” 这几日高阁老陪着皇上去寺庙祭天,场面盛大,虽然老百姓们见不到皇上他老人家,但是能见到高阁老。高阁老那个志得意满的模样,在霍氏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而杨尚心的母亲和高阁老的妻子是同族。 所以霍氏笑眯眯说道:“赶紧去,把这事儿定下来。” 郑伯翰拎着礼品到了杨府,杨宏面色蜡黄:“伯翰,你是大理寺的,我这件案子你可得督促手下快办。要不然我死不瞑目。” 不过两千两银子而已,就这么点小事儿,就要死要活的,郑伯翰有些看不上杨宏。然而他耐着性子说道:“自然如此。伯父放心,京城治安素来良好,小乞丐而已,大理寺很快就会破案。” 杨尚心送来茶水进来,赵氏也进来说话。赵氏拿出来一个礼单:“伯翰,你不是外人,这是我们拟的聘礼单子。你先拿去看看。” 杨尚心送郑伯翰出来:“伯翰,聘礼是我父母拟定的,都是糊弄外人。如果有什么为难之处,你就和我说,我叫父母再减一减。” 心上人面前,郑伯翰丝毫不露怯:“你说什么呢?我恨不得把整个天下都给你。” 杨尚心娇羞带笑:“我自然明白郑郎的心,恨不能日夜相伴。” 然而这礼单,却让郑家人差点儿吵起来。 第12章 七日后我来娶你 霍氏叫来大儿子两口子和二儿子两口子商量:“你们两房都拿出来点儿银钱,帮老三渡过这次难关。等日后你们还要靠老三提携。” 大儿媳阮氏撇嘴:“母亲,我们的情况您是知道的。除了孩子的学费,家里的吃食,哪里还有余钱?更何况杨家竟然要两万两,这还不算金银首饰,绫罗绸缎。把咱家卖了,都不值这么多。” 二儿媳妇刘氏站起来:“母亲,这事我们爱莫能助。三弟,你也领了俸禄,自然明白单靠俸禄根本凑不齐这么多聘礼。几百两还能凑一凑。两万两,三弟还是另外想办法。” 郑芽儿捏着聘礼单子冷笑:“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把咱们郑家当成肉包子啃。三哥,也就是你,被那小妖精给迷了眼睛。两万两,她可真敢要。他们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 郑伯翰说:“大哥,二哥,目前高阁老如此声势,杨宏杨大人的夫人和高阁老妻子同族。这等关系,别人想找还找不到。今日杨家要两万两银子的彩礼,不多。大哥二哥还是想想办法凑银子。等来日小弟提拔,获益的是郑家。” 郑伯玉站起来:“一百两还能凑齐,这两万两,杀了我也办不到。” 郑伯谦说:“三弟,咱们这处宅子卖掉也才三千两。二哥的俸禄都给了母亲养家。三弟,二哥无能,抱歉。” 郑芽儿把礼单扔到地上:“她不是施粥的善良小姐姐嘛,那就别要聘礼啊。我看她就是虚伪。” 说完,站起来就走。郑伯玉等人也跟着走了。 霍氏气得手都在打颤:“反了,反了他们。” 郑伯翰的脸色很难看:“母亲,怎么办?家里的那个农庄卖了。” 霍氏摇头,眯了眯眼睛:“家里就一个庄子,那是用来救命的。这样,你去把朱澜哄回来,让她出聘礼。” 郑伯翰立刻想到朱澜头上的一根金钗就能卖两千两! 李公那么宠她,她的嫁妆必定少不了。 杨尚心的彩礼,就在朱澜身上了。 。。。 朱澜在绣房内看书,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双成赶紧递了手帕过来:“姑娘,没着凉?” 朱澜摇头:“看你大惊小怪,不过一个喷嚏而已。” 双成凑过来:“姑娘,给你说个好玩的。大街上都传遍了,刚刚进京没几天的杨大人被偷了两千两银票,没买成宅子,还损失了两百两订金。” 朱澜笑道:“走,咱们也去大街上看看去。天天闷在家里,烦。” 两个人出了大门,赫然看到郑伯翰迎面而来。 晦气。 郑伯翰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朱澜,请你喝茶。” 朱澜冷笑:“是么?不是借钱?” 郑伯翰:“……澜儿,我错了。逼你降妻为妾是我错了,有违圣贤之道。今日我特来赔罪。” 朱澜往前走:“不必。” 郑伯翰跟在她身侧:“澜儿,你得看清形势。你以未嫁之身在我家伺候我母亲大半年,这件事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我退婚之后,还有谁家大好男儿会娶你为妻?顶多为妾。不如依旧和我成亲。” “你放心,我已经知错,往后绝不会犯浑。将来你和尚心一起,都是我妻。” “你们每个月十五天,我绝不偏颇。” 说得理直气壮。 朱澜微微一笑:“你倒是分得明白。不过,我不敢接受。郑大人,请回。” 郑伯翰低声说道:“澜儿,你还不知道,婚书依旧在。” 朱澜瞬间睁大眼:“你胡说,小心我扇你。” “那日撕掉的婚书,是假的。”郑伯翰眼中闪过狡黠:“我怕你将来嫁不出去,只好出此下策。澜儿,这都是你逼的。” 朱澜脸色煞白,看着郑伯翰这个人渣。 婚书这种大事,他都能伪造。 这天下,还有什么事他不敢做? “郑伯翰,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敢伪造婚书,骗我钱财?” 郑伯翰赔笑道:“澜儿,都是一家人,还不是你不懂事。如果你当初爽快给我两千两,就没有后来这么多事。澜儿,家和万事兴,你得明事理。” 他面色一正:“澜儿,按照婚书,七日后你我成亲。你等着我把你娶进门。还有,备好嫁妆。” 说完,冲朱澜微微一笑,扭身而去。 朱澜气得浑身发发抖,只看着郑伯翰的背影,恨不得撕了他。 “姑娘。”双成担心地看着她。 朱澜扭身往回走:“回府。” 没想到郑伯翰弄了个假婚书糊弄自己,都怪自己大意。这几日光顾着高兴了,真是傻透了。 郑家的婚书她根本弄不到手,现如今必须得从祖母那里想办法,把婚书弄到手烧掉。 什么嫁人,我可去你的。 回到朱家,朱澜去找朱老夫人,给她跪下:“祖母,那郑伯翰逼我降妻为妾,咱们朱家也是勋贵之家,父亲尚了公主,说起来我也是公主的继女。公主的继女如何能做人家妾室?祖母,还请祖母帮澜儿把这婚事退了,澜儿一定做牛做马伺候祖母。” 朱老夫人缓慢看了她一眼,这个孙女越长越像她母亲,尤其是那双眼睛,明媚动人,难怪新安公主厌恶她。 想到朱淳,朱老夫人心有一丝怜悯。 但是,那怜悯一闪而过。 她恍惚记得新安公主那阴森的语气:“你听好了,老东西,你对朱澜好一分,我就扇朱淳一耳光,你对她好两分,我扇他两耳光。你打朱澜一耳光,我就让朱淳吃饱一天。你打她一拐杖,我就让朱淳吃饱十天。如果你听我的,我升你两个儿子的官;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叫你们身败名裂。” 朱老夫人使劲闭眼,把那股阴暗隔开,随后说道:“朱澜,此事万万不行,郑家让你为妾,你就得为妾。女人嘛,两眼一睁一闭,一辈子也就过去了。随缘。” 朱澜膝行到朱老夫人面前,摇晃她的腿:“祖母,我父母和离,我如同无父无母,虽然外祖疼我,然我是朱家的子孙,祖母为何不疼我爱我?祖母,我也是您的亲孙女啊?为什么?为什么?” 朱老夫人拍掉她的手:“休得胡言乱语。我自然一视同仁。你大姐不嫁得挺好,谁能说我偏颇?” 朱澜依旧抓住朱老夫人的衣袍:“祖母,我十岁父母和离之后,您对我动辄打骂。祖母,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小时候,您对我很好,为什么我父母和离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不仅您,家里的伯母伯父,堂姐堂哥他们都对我不好了。祖母,澜儿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悲从中来:“祖母,澜儿当时还小,每天都挨饿,吃不饱,说错了话就会被关小黑屋,做错了事就让跪祠堂。祖母,澜儿也是你的亲孙女啊。” 朱老夫人紧闭了双目,不敢看朱澜那双泪眼。 “休得胡言。” 朱澜哭着说:“祖母,如今澜儿只求您一件事,郑家是个大坑,澜儿跳进去,这辈子就完了。祖母---” 朱老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猛地咳嗽了一声,朱老夫人蓦然睁开泪眼,一拐杖打在朱澜后背上。 啪。 “滚出去,退婚这件事,休提。” 朱澜不敢置信地看着朱老夫人:“祖母---” 后背好疼,真的好疼啊。 “祖母,您不肯帮我退婚,我只好去找我父亲了。我是他生的,他不能不尽父责。” 朱老夫人更怒,举着拐杖:“把她关起来,不许吃晚饭。” 几个婆子如狼似虎过来,拖着朱澜祠堂就走。 第13章 逃走见父 祠堂内阴暗潮湿,烛火明灭,虽是夏日,但依然森冷。 朱澜后背上被拐杖击打的地方疼痛难忍,她忍着疼,根本不流泪。 因为,没有人会来救她。 眼泪,是流给心疼自己的人看的。 当你身陷囹圄,当你踟躇孤苦,当你无能为力之际,也要做最后的努力。既然已经受了那么多苦,为何不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下一步就能看到天日了呢。 所以,她得自救。 祠堂的大门从外头锁死,也没有门窗,朱澜在这里跪过很多次,她很熟悉。现在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开门,从外头射进来几线日光,光线较弱,已是下午。 是来送饭的婆子。 朱澜毫不犹豫,打晕了婆子,跑了出去。 临走还不忘记关好祠堂大门。 父母和离之后,她就没见过父亲朱淳。 但是和离之前,父母恩爱,父亲很疼爱她们姐妹,尤其是自己。 父亲会帮她的。 祖母也很疼爱父亲,祖母会听父亲的话的。 朱澜跑得很快,不多时就到了公主府。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镇定了一下,拿出来一块碎银子递给门房:“这位大哥,烦请驸马出来一下,我是驸马的女儿朱澜。” 门房一听这话,不敢收朱澜的银子:“姑娘请稍等。” 朱澜等了很久,久到她以为朱淳已经死了。 大门开了,一字排开出来七八个家丁和婆子,簇拥着一个三十来岁的俊美男子,站在大门内。 台阶下,朱澜抬头看去。 正是朱淳。 他面色苍白,然而这苍白不遮掩他的俊美。几年未见,他依旧风流倜傥,一双眼睛不悲不喜,平静地看着朱澜。 “父亲。” 朱澜几乎要哭起来。 朱淳微微摆手,嗓音略微沙哑:“找我何事?” 只不过,他眼神一眨不眨看着朱澜,把她全身都打量了一遍,连发髻都没放过。当他看到朱澜发红的眼睛,眼神变得更加冰冷。 朱澜慢慢给朱淳跪下:“父亲,澜儿有一事相求。” “说。” 嗓音冰凉,不仅冷漠,还非常淡漠。 朱澜的心凉了一半。 但是,她还是鼓足勇气:“父亲,孩儿的未婚夫婿遇到他的青梅竹马,逼孩儿降妻为妾,孩儿不从,要退婚。奈何祖母反对。父亲,孩儿宁死也不做妾。孩儿要退婚。还请父亲替孩儿做主。” 朱淳面无表情,眼神似乎很空洞。但他藏在袖中的手,却悄然攥紧:“哦,为父帮不上忙。这件事还是听你祖母的。” “天色已晚,你回。” 说完,毅然转身,他身后的一大群家丁、婆子呼啦啦跟随他而去,大门也随即关上。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朱澜缓缓站起来,一滴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父亲,你别怪女儿将来不认你做父亲。” 她无助地喊了一句,瘪了瘪嘴,再也忍不住,垂头,任凭泪水无声坠落。 父亲帮不上忙,母亲那边自然也帮不上了。 母亲,在尼姑庵带发修行。 而外祖父,更加不能打扰他老人家。 朱澜靠在公主府外的大树上,她无处可去,只能回朱家。 回到朱家,朱老夫人勃然大怒:“朱澜,你能耐了,祠堂都关不住你。好啊,朱家看来留不住你了。” “这几日你就好好在朱家,待嫁。” “来人,把她给我捆起来,不许吃东西。” 。。。 冽王府。 薛从俭扔掉毛笔,捏了捏眉心。 金吾卫的事情不多,对于他这等精力充沛的人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她依旧没来找自己帮忙。 她被郑伯翰蒙骗,被朱老夫人殴打,被关祠堂。 去公主府被冷待。 在公主府门前,哭泣。 他闭上眼睛,那个跪在公主府前面哭泣的背影再次出现在眼前。 她是如此的倔强,如此的坚强。 是个好姑娘。 但是她记性不好,忘了自己。 那一年,他带人回京述职,离开京城时突然遇到黑衣刺客。这群刺客功夫超强,杀光了他的侍卫,他也身受重伤,只身逃到深山中一处庙宇外,藏身在腐烂的树叶下延口残喘。 如果有人过来给他一刀,他必死无疑。 恍惚间有人扒开落叶,一双明若秋水的眼眸看着他:“喂,这里不安全,赶紧跟我来。” 那是一个十来岁的垂髫少女。她扶着他,扒开一个狗洞,从狗洞爬进寺庙,给他水喝,给他馒头吃,还给他偷了药。 他得知她是李公的外孙女,在这里陪伴独居的母亲。 “我父亲叫朱淳,被当今新安公主看中,逼着我父母和离,我母伤心,在这里带发修行。天下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抢人家的夫君,害我母伤心,害我无家可归。这等皇族,简直猪狗不如。” 小姑娘说着,靠在他肩头偷偷流泪。 他半年前从边疆回到京城,得知她以未嫁之身入郑家伺候老夫人,整个京城都在赞叹她孝顺。他还颇为安慰,虽然那种安慰中,带着浓郁的失落。 他还是回来晚了。 那个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的小姑娘,已经要嫁人了。 他调查了一下郑伯翰,得知他在梅州县为官,出手大方得很,救济灾民广获赞誉,还想着郑伯翰勉强配得上朱澜。 但是郑伯翰从梅州县带回来杨尚心,要娶杨尚心为妻。他收到消息,正要想个法子除掉杨尚心,他不允许任何人毁了自己恩人的幸福。 那日,他见到了那个小姑娘。 他站在三楼的楼梯上,第一次见到了长大后的她。 雪花肌,星眸眼,樱花唇。 腰肢纤细,然而不掩挺拔。 他的心就不受控制一样,漏跳了一拍。 想到这儿,冽王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可疑的红润。 这就是他的那个小姑娘。 她指着郑伯翰,怒骂他无耻,字字如珠落玉盘,清脆悦耳,如同仙乐。 而那个郑伯翰竟然抓住她的手腕,于是他上前一步,把小姑娘挡在身后。 她看着挺拔,然而和自己一比,是小小的一只。 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都吃不饱饭吗? 听到朱澜说要退亲,他稳如老狗的处男之心竟然荡漾了一下,颇为高兴。 她不来找,自己就主动帮。 又如何? 任何人都不能惹小姑娘不开心。就是新安公主也不行。 第14章 不是真心行善 公主府内,新安公主梳理完毕,看着依旧站在窗下欣赏月色的朱淳冷笑:“怎么,还在想朱澜?” 朱淳嗓音低哑:“公主游玩一天,还不累?不如早点歇息。” 他走过来,要扶着公主上床。 公主冷冷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告诉你,朱澜做妾这件事,没得改。” 朱淳平静问道:“公主,我自从尚公主,对于公主并无一丝忤逆。公主为何总抓住我家人不放?朱澜是无辜的,她还小。” 新安撇嘴:“她不无辜。她是李采薇的女儿,这就是她的原罪。” 朱淳一甩衣袖,就要离去。 新安大声说:“你走。只要你离开这卧房一步,朱澜就得挨打。” 朱淳背对着新安,眼角通红,他紧咬牙关,忍过去那阵想杀人的冲动。 新安冷笑:“过来伺候我。” 朱淳答:“还未点香。” 新安上了床:“你每次都要点香,这是什么习惯?” 朱淳低声说:“情趣而已。” 他去点了线香,新安已经在床上催,朱淳等线香升起袅袅白烟,端了杯菊花茶,慢腾腾走向床边。 一夜欢畅,翌日早饭后,有门房来报:“公主,冽王来访。” 这倒是稀客。 这个王弟比自己小十八岁,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和自己不是一个母妃,两个人来往并不密切,可以说没什么感情。 今日来访,必定有事。 想到那人的叮嘱,要找机会拉拢这个钢铁王爷。虽然冽王废了一只手臂,然而号召力仍在,边境百万大军,都听冽王号令。 如果能抓住冽王,让他站自己这一队,那人南攻就不会这么艰难。 新安笑盈盈看着薛从俭:“王弟日理万机,今日怎么想起我来?” 冽王浅笑:“本王回京半年多,未曾来拜见皇姐,是本王的错。今日偷得浮生半日闲,来皇姐这里讨杯茶。皇姐可给这个面子?” 新安赔笑:“该打,和皇姐还这么客气?园内花儿开得正好。走,和皇姐去逛逛这园子去。” 冽王问:“皇姐,怎么不见驸马?” 新安说道:“他不喜见外人,就让他一个人待着。” 冽王换了话题,不再提驸马了。 朱淳闷在房内,脸色铁青,然而却如同困兽。 这公主府就是个牢笼。 而他,还在这牢笼之内苦苦挣扎。 他白日也出不去,每日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头活动。院子外有家丁守着,他到哪儿都跟着他。 忽然屋顶有了动静,朱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竟有黑衣人趴在屋顶:“嘘。” 朱淳立刻闭嘴。 那黑衣人跳下来:“驸马爷,小人是冽王的人。冽王有事要问。” 冽王? 黑衣人不容朱淳多想:“朱五姑娘遇到难题,冽王认识李公,故而想帮五姑娘。冽王想问,你为何不同意五姑娘退亲?里面可有隐情?” 朱淳大喜过望,冽王果敢坚毅,威名赫赫,是标准的行动派,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言语之间,敌方已然血流千里。 有这样的人帮澜儿,那是澜儿的福分。 “请告知冽王爷,郑伯翰逼我女儿降妻为妾,禽兽不如。然我被公主所困,无力帮她。请冽王出力相助。来日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冽王恩德。” 黑衣人问:“驸马爷,那您是同意五姑娘退婚,还是要五姑娘做正妻?” 朱淳面露鄙夷之色:“退婚。这等人家,如何能配得上我女儿?” 黑衣人一拱手就要飞身上屋顶,朱淳着急地说:“我女儿的两份婚书,都在公主手里。” 黑衣人明显一愣,点头而去。 朱淳眼睁睁看着黑衣人盖好屋顶,浑身一松,用手一摸,后背都是冷汗。 澜儿,你要坚持住,再等等,冽王就会来帮你。 六年了,他终于见到了小女儿。 当年她还是趴在自己膝头上撒娇的小姑娘,现如今,长成了豆蔻少女。 眼睛像采薇,身材也像采薇,嘴巴像自己,根本就是采薇和自己最完美的结合。 她倔强又渴求的看着自己,然而自己只能那么说,那么做。 朱淳趴在书案上,掩盖眼底的泪花。 。。。 冽王正陪新安公主说话,有金吾卫来报:“王爷,衙内有急事,还请王爷回衙。” 冽王无奈和新安公主告辞:“皇姐,我这就走了,回头再来陪皇姐说话。” 新安公主送他出门,看他上马后才回府。 冽王骑马回到王府,黑衣人上前一步,把见朱淳的事说了一遍,冽王眉目冷峭:“婚书竟然在新安公主那里。这个女人简直丧心病狂。” 不用想也知道,她嫉妒李采薇,于是就拿捏还没出嫁的朱澜,叫朱家折磨她。 估计那什么郑家那个老夫人所谓的病重也是装的,找借口磋磨朱澜而已。 冽王眼眸阴沉:“玩阴的,呵。” 翌日下朝之后,裕康帝拉着冽王在御花园散步,裕康帝虽是帝王,然而也有一颗八卦心:“这段时间民间可发生什么事情?” 冽王说道:“皇兄可听说大理寺少卿的事?” “大理寺少卿?哦,你说的是郑伯翰?” “是他。这几日京城里传的都是他的事。他本和朱家一位小姐有婚约,又在梅州巧遇他的青梅竹马。他爱上了这位杨小姐。可怜的朱小姐以未嫁之身进郑家替郑大人尽孝伺候病重的老夫人,足足伺候了半年,结果郑伯翰一回京就要她和杨小姐同日进门,朱小姐为妾。” 裕康帝皱眉:“杨小姐?” “就是那位在梅州施粥的大善人杨小姐。” “既然是大善人,为何要做这等逼迫人的事情?可见那杨小姐也不是真心行善。” 裕康帝又问:“朱小姐呢?” “朱小姐自然不同意,离开郑家回到朱家,要求退婚。昨日她去了新安公主府……” 裕康帝打断他:“等等,这里头还有新安皇姐的事儿?” 冽王一笑:“朱小姐是皇姐的继女。” 裕康帝突然想起来:“这位朱小姐是皇姐的继女,她是李公的外孙女?” 冽王正色道:“正是那位李公李彪。” 李彪是经商奇才,贩卖天下货物,货船广通海外,囤积下来的财富不知道有多少。此人大善,大周朝几年前历经旱灾、地震、蝗灾和洪水改道,李彪倾尽家产,救下的灾民何止百万。 因此,大周朝的人都尊称他一声“李公”,而裕康帝也赐予了李彪一个匾额:积善之家。 第15章 道歉是需要诚意的 裕康衣袖一甩:“李公与我大周有功,外孙女竟然遭到这般对待,可怜可叹。也是朕无心管她,是朕失策。” “新安已经逼着人家两口子和离,还不放过人家女儿,可恶。也罢,你去找皇后,让她去办。” 冽王笑了:“皇兄仁厚。” 裕康瞪他一眼:“不早说,罚你陪朕下棋,你得让朕两个子儿。” 冽王:“臣遵旨。” 。。。 朱宅,朱老夫人问婆子:“朱澜怎么样了?还在绝食?” 婆子小声说:“是,五姑娘不吃不喝已经三天了。再这样下去,估计要出事了。” 朱老夫人咬牙:“喂,给她喂下去,不吃也得吃。” “是,老夫人。” 昨日,新安公主专门派人送信,说朱澜竟敢去公主府找朱淳闹事,叫朱家严惩朱澜。还说让朱澜进郑家为妾这件事,谁都改变不了。要不然,她就切掉朱淳一根手指头。朱老夫人吓得当即关起来朱澜严加看管。 这一大一小,都是来讨债的。 虽然新安给了朱家荣耀,然而,也给了朱家枷锁。 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因此获利,受罪的是老三一家人。老三一家为了朱家做出牺牲,这是他们的荣耀,也是他们应该做的。 朱老夫人跟着婆子去了朱澜的院子,隔着窗子看到朱澜被粗壮的草绳子捆着,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进了内室,站在朱澜面前,一戳拐杖:“小混账,你就是死,都不能死在朱家。要死,也得死在郑家。” 这样,朱家就能摆脱新安公主的猜疑,就让那郑家去撑这个烂摊子。 朱澜饿得头晕目眩,听到这恶毒的话,咬破舌尖让自己保持清醒:“祖母,我朱澜到底哪里错了?竟然让祖母如此嫌恶?我再说一次,你们可以捆我,打我,但是我绝不屈服。” 朱老夫人恨恨地说:“谁让你是李采薇生的。谁让你长得那么像李采薇?实话告诉你,如果不是你,我的淳儿也不会如此受罪。你长得太像李采薇,新安公主想到你,就想到李采薇,就会折磨你父亲。如果没有你,你父亲就不会这么累。你父亲和你亲近,新安公主就会打他,折磨他。朱澜,你说你有没有错?” 朱澜睁大了眼睛,原来如此。 不是父亲不爱她,而是,父亲不敢爱她。 她冰冷的心暖了那么一点点。 朱澜问:“祖母,如果我离开朱家,是不是父亲就会好过些?” 朱老夫人眼角微红:“朱澜,只要你还活着,新安公主就会盯着你,就会磋磨你。所以,你还是乖乖地去郑家做妾。就算祖母求你,为了朱家,为了你两个伯父,为了你几个堂兄和堂姐妹,为了你父亲,你就牺牲自己。” 朱澜瞬间热血上涌,凭什么? 就凭一个新安公主,就要牺牲她的幸福? 何等无耻的要求。 “祖母,我们朱家没犯法,为何这么惧怕新安公主?” “住口。”朱老夫人怒喝一声:“人家是皇权,这天下都是人家的。咱朱家一门几十口子人,不能让你一个人给毁了。” 朱澜也急了:“祖母,郑伯翰此人恶毒,伪造婚书骗我,我宁肯一辈子不嫁,也不去给他做妾。” 啪。 朱老夫人狠狠地甩了朱澜一个耳光。 蓦然门口一声怒喝:“大胆,竟敢如此对待李公外孙!何等猖狂!” 朱老夫人回头一看,不知道何时进来了几个人。领头的那个老嬷嬷衣着华贵,双目冰冷,老鹰一样看着她。 她身后的几人,都穿着同样的衣袍,面无表情的站在老嬷嬷身后。其中一人喝道:“此乃皇后和太后身边的赖嬷嬷,还不见礼?” 朱老夫人骇然。 怎么宫里都来人了?还是赖嬷嬷? “奴婢不知嬷嬷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嬷嬷恕罪。” 赖嬷嬷一摆手:“我来替皇后办事,你等退下。” “是。” 朱老夫人几乎是被人架着出了朱澜的房间,等她站在院内,才看到院子里满是宫女和太监。 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和两个儿媳站在一起。 赖嬷嬷叫人给朱澜松绑,眼里满是怜悯。 事情皇后都调查明白了,新安公主嫉恨李采薇,让郑家和朱家虐待朱澜。郑伯翰为了心上人逼朱澜为妾,朱澜不同意,要退婚。而新安公主利用权势,不允许朱澜退婚。 造孽啊,看把人家小姑娘折磨成什么样? 朱澜跪在地上给赖嬷嬷行礼,赖嬷嬷扶她起来:“五姑娘,你受委屈了。你放心,你是李公的外孙,李公乃是我大周功臣,谁敢磋磨你,皇上和皇后就磋磨她。” 朱澜的眼泪哗啦就流下来:“谢太后娘娘,谢皇上、皇后娘娘。” 赖嬷嬷叹气:“行了,要谢就谢李公做下的恩德。五姑娘,皇后让我来问你,你是想做郑伯翰的正妻,还是想退婚,都由得你。” 朱澜语气坚定,两眼发亮:“嬷嬷,郑伯翰此人龌龊,不值得托付终身。他为了替杨小姐买宅子,伪造婚书和我谈条件,拿了我两千两银票给了杨家,结果银票被偷,他不经过调查,污蔑是我偷了银票……” 她就要告状。郑伯翰那家伙现在是官身,自己乃是平民女子,根本斗不过他。现在皇后来替自己撑腰,她不告状简直就是个傻子。 再说,郑伯翰那种人,在大理寺做少卿,能公平断案吗?可别给他机会制造冤案了。 赖嬷嬷越听脸色越难看。 这件事,他们可没调查出来。 赖嬷嬷等朱澜说完,问:“好,我会如实禀告。你就等着好结果。” 朱澜再次给赖嬷嬷磕头。 朱老夫人站在院子里,两个儿媳妇一左一右扶着她,免得她瘫倒。 “母亲,澜儿前几日去找新安公主,莫非新安公主发怒,找到皇后,让皇后来惩治朱澜?若是朱澜惹怒皇家,您可别护着朱澜,毁了咱们朱家的大好前程。” “母亲,朱澜可真不懂事,本来咱们朱家安安稳稳的,她一回来就闹得家宅不宁。我看,还是让郑家早日过来抬人算了。做妾也还不错,有她口饭吃,这不比饿死还强?” 朱老夫人心烦意乱:“都闭嘴。” 她往日作威作福惯了,嗓门有些大,前面两个公公回头看来,朱老夫人吓得立刻低头看脚尖。 门开了,赖嬷嬷走出来,冷冷扫了朱老夫人一眼:“老夫人,您年龄也不小了,怎么能做出来责打小辈这种事?” 朱老夫人诚惶诚恐:“对不住,以后不敢了。” 心里却在怒骂,你们新安公主不去管,倒来责骂老身? 赖嬷嬷掀了掀眼皮子:“就说说而已?” 朱老夫人一愣神:“老身不明白您的意思?” 赖嬷嬷意有所指:“老夫人,道歉是需要诚意的。您捆了五姑娘,扇她耳光,折辱她,仅仅口头上说‘不敢’就算了?” “但是你年纪大了,又是新安公主的婆婆,奴婢也不敢责罚。这样,你这两个儿媳年轻力壮,眼看着您辱骂小辈而不规劝,实在不孝。来人,掌嘴。” 两个公公上来,一人对准一个儿媳妇就是一巴掌。 啪,啪。 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捂住脸颊,痛得要流泪。但是头都不敢抬,泪往肚子里咽。 这一招,着实吓坏了所有的朱家人。 老天爷啊,那可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啊。 “再打,打足十次。” “是。” 赖嬷嬷昂首挺胸的走了。 第16章 第一剑,先斩你 朱澜还在愣神的功夫,双成进来了:“姑娘,他们没打你?” 朱澜被捆了两天,胳膊和腿都麻木了,根本站不起来,但是她笑着说:“双成,我没事哈。你呢,他们打你了没?” 双成的脸颊是肿的,但是她使劲摇头:“没,他们没打我。” 主仆两个人抱在一起,都强忍着泪不哭。 朱澜使劲眨眼:“双成,皇后知道我的事了,皇后还派人过来,叫我不要慌。她们答应我,让我退婚。” 双成大喜,眼泪终于流下来:“真的,那真是太好了。” 朱家人最害怕的就是皇家人。 朱澜说:“我告了郑伯翰一状。郑伯翰心思龌龊,我怕他会冤枉好人。” 双成点头:“嗯,他一看就不是好人。姑娘放心,皇上会收拾他。” 郑伯翰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杨尚心赶紧递了手帕过去:“可是着了凉?” 心上人如此贴心细致,郑伯翰的心里仿佛喝了蜜一样甜:“我没事。尚心如此心细,将来定然是个好娘子。” 他来杨宅和杨尚心商量嫁娶的事:“尚心,家里暂时筹不出两万两聘礼。我母亲说,先让朱澜进门,以正妻的名义娶她。她进门后,用她的嫁妆当郑家的聘礼。她父亲是驸马,外祖父又是富商,嫁妆定然丰厚。你看如何?” 杨尚心抿唇:“这么说,她到底还是正妻?” 郑伯翰赶紧保证:“我先一抬小轿子娶她进门。等她进了门,再以八抬大轿正妻之礼娶你。在外人眼里,你才是我郑伯翰的正头娘子。” 杨尚心问:“那她可愿意?” 郑伯翰轻蔑地说:“婚书在那儿,她不愿意也得愿意。” 杨尚心犹豫了一下:“我担心她不乐意你用她的嫁妆做聘礼。” 郑伯翰信誓旦旦:“那些东西进了郑家,就是郑家的。她没有话语权。” 杨尚心有些伤感:“本来嫁妆聘礼都是俗物,我看不眼里。所谓的妻、妾也俗得不能再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就是死都乐意。可是世人的眼光能杀人,将来你我的孩儿,也得有个名分。” 郑伯翰说:“将来你生的孩子才是嫡长子。我母亲说了,不让她生孩子。” 杨尚心的眼睛一下亮了:“是么,婆母如此开明?” 随后马上解释:“朱姐姐伺候了婆母大半年,替你尽孝,在京城广受赞誉,光是这一点就高我一头。我害怕进了你家,被她给比下去。” 郑伯翰笑道:“尚心在梅州的善举,比她高尚多了。你救的是成千上万的灾民,而她呢,只伺候我母亲一人而已。这样一比较,高下立判,你有何可惧?” 杨尚心莞尔:“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她何日进门?” 郑伯翰站起来:“就明日。尚心,我先走了,还得准备新房。我毕竟是官身,做事不能太过。” 杨尚心听出来他嗓音里的雀跃,勉强一笑:“好,那你回去。” 郑伯翰果真头也不回的走了。 杨尚心嫉妒得撕了两条手帕才罢休。 她心爱的男人,明日要娶别的女人。 还是那个孝心享誉京城的女人。 还是一个外祖父超级有钱的女人,父亲还是驸马。她呢,爹不疼娘不爱的一个姑娘,毫无背景可言。 她嫉妒得心都扭曲了。 “朱澜,等我进了门,我第一剑,就斩你。” 。。。 同一时间,赖嬷嬷进了新安公主府。 这是太后的人,新安不敢大意,恭敬和赖嬷嬷打招呼:“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太后她老人家找我?” 赖嬷嬷笑着说:“公主,太后命你把朱五姑娘朱澜的婚书拿出来。” 说完,伸出右手,手心向上:“公主,太后她老人家还等着奴婢进宫回话呢。” 新安公主:“……太后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是谁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狗一样乱叫?” 说话毫不客气。 她也不想想,能见着太后的人,都是什么人? 赖嬷嬷笑而不答,不过,那只手往前伸了伸。 这意思太明显了,人家知道,就是不告诉你而已。 新安懒洋洋说道:“真没意思。不过和自己的继女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就闹到太后那里去,真小气,玩都玩不起。” 她叫人拿了婚书给赖嬷嬷,赖嬷嬷这才说话:“太后叫公主有空进宫,陪她说说话。还叫驸马爷过去,说他天天闷着,不免会生病。” 新安笑:“知道了,明儿就去。” 赖嬷嬷走后,新安立马去找朱淳:“朱淳,你告诉太后的?” 朱淳莫名其妙,他正在写字:“公主说的什么话?我都多少天没出过门,没见过外人了。” 新安公主一想,也对,他连太后的面都没见过,如何能告状? “今儿赖嬷嬷来了,要走了朱澜的婚书。你高兴了?” 朱淳淡淡说道:“和我无关。” 新安公主很满意。 她就喜欢朱淳这样,一点儿都不关心朱澜。 两个人刚成亲那阵,朱淳经常提起回家看朱澜,毕竟朱澜还小,才十岁,后来,他就渐渐不提了,变得沉闷,天天关在书房里写字。 这样最好,他就是自己一个人的,而不是李采薇的。 “明日,郑家要纳朱澜进门,你去观礼?” 朱淳毫无异样,换了一张白纸铺好:“不去。” 新安公主大笑:“你不去,我去。我要看看你最心爱的小女儿如何去做妾。” 等她走后,朱淳手里的毛笔,瞬间被折断。 。。。 郑家,两个儿媳都坐在霍氏房内,郑家三个儿子都下了衙,也过来和霍氏请安。 三个女人的脸色都不太好,霍氏气咻咻的看着大儿子和儿子:“朱澜的嫁妆要给做杨小姐的聘礼,你们两家的媳妇儿竟然都想要一份。你们就是这么管婆娘的?” 她这话一出,郑伯翰当即怒了:“大嫂,二嫂,当初让你们出钱给杨家买宅子,你们不肯。现在倒要盯着朱澜的嫁妆,这样不好。” 大夫人冷笑:“我们凭什么出钱给杨家买宅子,三弟要给人家尽孝,可别拉着我们替你尽孝。霍家可不流行孝心外包。” 郑伯翰:“……” 二夫人撇嘴:“朱澜的嫁妆必须得分给我们一份。我们这两房这么多年养家尽孝,三弟出过几两银子?朱澜的嫁妆,分作三份,以作赔偿。” 郑伯翰面红耳赤:“朱澜的嫁妆,你们都别想了,那是尚心的。” 大夫人嗓音尖锐:“朱澜的外祖父是举世闻名的富商,朱澜是他最疼爱的外孙女,陪嫁不会少。朱家的家底也多。你不会把整个陪嫁都给杨小姐?” 郑伯翰的拳头打在桌面上:“朱澜是我娘子,她的就是我的。我乐意都给杨小姐,你们没权利干涉。大哥,二哥,快别让大嫂二嫂说话了,俗。” 大夫人一甩衣袖:“不给我们,我们明日就不出席你的喜宴。我看谁丢人。” 说完,看了看二夫人,起身走了。 二夫人冷冷哼了一声,追了出去。 第二日,霍氏叫人雇了顶小轿子,也没有什么仪仗,径直往朱家接朱澜去了。 这是新安公主提前叫人安排的,说是一个妾而已,一顶轿子足够。 霍氏想到日后还要娶杨尚心进门,这次能低调就低调,新安公主这么安排最好不过。 她也没请什么宾客,两个儿媳妇因为昨日起了争执,因此都没出面,两个儿子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直接去了衙门点卯,家里只有郑伯翰和霍氏,冷冷清清的。 郑伯翰倒是很兴奋。 怎么说,朱澜虽然心思恶毒了些,还打过自己两巴掌,但是她容貌上乘,背后的李公财力不可小觑,他父亲是驸马,如果成了亲,新安公主定然会对自己另眼相待。 把朱澜哄过来,拿到她的嫁妆,随后就去杨家提亲,紧接着把尚心娶进来,那时候才是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想到杨尚心,郑伯翰满心温柔,她娇美善良,心细体贴,深爱自己。有了朱澜这么一个富有的妾,还有尚心这么一个娇媚的妻,人生可以说已经达到了巅峰,试问整个大周,能有几个男人这么有能力,达到这个境界? 郑伯翰真的志得意满。 “母亲,我怕朱澜会闹,我过去看看。” 霍氏心底里也担心朱澜闹腾,毕竟,他们口头上答应朱澜,要娶她,而非纳她。 “行,你快去快回。” 第17章 他可以龌龊到什么程度? 朱家,朱澜房内。 朱老夫人痛心疾首:“澜儿,你说,你是怎么见到太后的?你把家事闹到皇宫里面去,你觉得光荣吗?好好的一个女儿家要退婚,这可是家丑。” 昨日赖嬷嬷走后,新安公主叫人上门,说今日一定要让朱澜进郑府,要不然,不仅朱淳要受罪,就连大儿子和二儿子的官途都会就此中断。 朱老夫人告诉来人说宫里太后插手此事,来人冷笑:“新安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新安公主就是杀人,也不会掉一根头发。有些事,就看你怎么做。如果生米煮成熟饭,太后她老人家就是想管都没办法咯。” 这话的意思太明显了。 朱淳在人家手里呢。 而且,那个赖嬷嬷也没表态,只不过过来看了看朱澜而已。 朱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一时间摸不清太后的意图,于是过来审问朱澜。 “朱澜,郑家的轿子就在门外等着呢,他们只来了一顶小轿子,摆明了不是娶而是纳。你和郑伯翰到底怎么商量的?” “祖母,我说过了,我没见过太后他老人家,也没进过皇宫。至于郑家,随他们去折腾,总之我是不去的。” 朱澜的语气特别冷硬。 朱老夫人一挥手:“来人,给我绑到轿子里去。” 双成吓得护住朱澜:“老夫人,您不能……” 朱老夫人大喝一声:“把这小丫头关起来。” 婆子们扭住双成,其余的人扭住朱澜,押着她往门外走去。 朱澜嘶吼着:“我不去郑家,我不去郑家。” 大儿媳妇低声问:“母亲,这样动静是不是太大?还是不要惊动了皇宫那些人。” 朱老夫人淡漠说道:“放心,她的饭菜里放了东西,她没多大力气。” 朱澜正想挣脱掉两个婆子,蓦然感到浑身酥软无力,两条腿跟不是自己的一样,就连走路都走不动了。 她斜斜地靠在两个婆子身上,回头看了看朱老夫人,果然,在朱老夫人脸上看到一抹冷笑。 “祖母,你给我吃了什么?” 朱老夫人从眼角里看了看她:“放心,就是让你睡一觉的东西,对身子无碍。朱家的名誉不容你胡乱闹腾。祖母也是没办法,自古以来,家族大于人伦。朱澜,你认命。” 说话间到了外院,一顶小轿子孤零零地停在院子当中,两个喜娘傻子一样站在旁边,看着这场闹剧。 乖乖,这姑娘可真好看。 哭得梨花带雨,娇弱可怜。 然而这可怜的姑娘却银牙一咬,拔掉发簪猛地刺向手心,瞬时间殷红色的鲜血涌出来,流得满手都是。 “啊----” 两个喜娘都叫起来。 大喜的日子见红,这可不是好事。 就听到外面有人喝道:“公主驾到----” 朱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一愣,可不是嘛,新安公主果然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这一幕。 她带着大批的随从,黑压压站在门口,很有气势。 朱老夫人和两个儿媳妇迎上去:“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新安公主一摆手:“大喜的日子,闹什么呢?” 朱老夫人尴尬地笑了笑,不敢说话,两眼却在人群里偷瞄。 新安冷笑:“别看了,他不来。” 朱老夫人心头一疼:“是,是。” 郑伯翰从人群中挤进来:“公主,下官郑伯翰见过公主。” 新安公主高昂着脑袋,看都不看郑伯翰一眼。郑伯翰也不见怪,他转向朱老夫人:“老夫人,我这就带人走了。敢问,嫁妆在何处?” 朱老夫人对公主不敢发怒,对郑伯翰可毫不客气:“你一顶小轿子过来就是纳妾,并非娶,哪来的嫁妆?你做什么梦?” 新安公主哈哈大笑起来,她走到软倒的朱澜面前,脚尖抬起来朱澜的下巴:“啧啧,真可怜呢。虽然有婚书,却依旧是个妾的命。你不是挺有能耐,连太后都惊动了。告诉你,有我新安在,谁都不会帮你。” 说完脚尖一踢,就把朱澜踢倒在地。 郑伯翰目睹这一切,他这才察觉到,母亲和自己都错了。 错得离谱。 只想到自己省银子,没想到人家更钻营。 好了,你来一顶小轿子纳妾,我们就没嫁妆。 没嫁妆,他拿什么去聘杨尚心? “老夫人您误会了。因为家中的银钱都拿去捐款救济灾民,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摆场面,故而简陋了一些。您放心,朱澜依旧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不会变。” 朱澜来了些力气,大声喊道:“郑伯翰,你骗人。你捐的款都是我外祖父给你的。你欺世盗名。还有,我外祖父给了你两万两白银,你只捐了一万。还剩下一万两,你郑家怎么会没钱?” 郑伯翰眼神一紧,怒道:“妇道人家,如此多嘴。我回头定然严加管教。” 又有人笑道:“郑大人好大的口气呢。” 这话,带着戏谑,还带着挖苦。 众人回头,却见到门口站着一大群人。领头的依旧是那个赖嬷嬷,而赖嬷嬷身边,站着冽王。 冽王眼神冰冷,阴鹜地看着郑伯翰。 随后,他看向朱澜,猛然看到她手心都是血。 他快步上前,推开两个婆子,让朱澜靠在他身上:“何人伤你?” 赖嬷嬷来了,自己应该安全了。 朱澜把簪子往手心里捅,让自己更加清醒:“他们给我吃了药,我没办法,才刺伤了自己。” 冽王猛地看向朱老夫人,朱老夫人心惊胆战,嗫嚅解释:“她闹得不像话,实在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赖嬷嬷侧了侧脑袋,两个宫女过去扶着朱澜,找了个凳子让她坐下,还替她包扎。 赖嬷嬷问:“郑大人,你来娶朱小姐,可有婚书?” 郑伯翰:“……下官来得焦急,婚书未曾带在身上。” 赖嬷嬷脸色一寒:“郑大人乃是官身,竟然公然撒谎。老身定然禀报皇上,罚你谰言之罪。” 郑伯翰分辩:“婚书在家母身上,下官未曾带来。” 冽王突然插话:“是么?我怎么听说,你已经当着朱小姐的面儿,把婚书撕掉了?” 赖嬷嬷问:“郑大人,可有此事?” 她倒要看看,一个人可以龌龊到什么程度? 第18章 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郑伯翰哪会承认他手里没有婚书,他大声说:“王爷莫非在说笑?婚书好端端的在我母亲那里。” 冽王面露讥诮:“是么,那这是什么?” 他随手一甩,一张大红色的婚书飘飘荡荡飞过来,落在郑伯翰脚下。 大家都伸长了脖子看。 那婚书是被撕碎后粘在一起的,中间老大一个缝隙。 郑伯翰捡起来婚书看了看:“这是假的,我随手写的。当时澜儿胡闹,不听话,还要退婚。我无奈之下,只好写了个假婚书哄她而已。” 这下好了,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婚书还能造假? 就连新城公主都张着嘴:好啊,此人乃可造之才。 而大门外,墙头上,树上和邻居家的屋顶上,都挤满了京城的百姓。 没办法,实在是这边的动静太大,大家都被吸引过来了。 “连婚书都能造假,这郑大人可真行啊。” “人家是大理寺少卿,看过多少案例,这种事情小意思。” “不过大理寺少卿为啥要让未婚妻当妾?这姑娘这么好看,天仙一样,他脑子被驴踢了?” “你咋知道他要让未婚妻当妾?就你能耐?” “你傻呀,谁家娶新妇只有一抬轿子?这不是纳妾礼?” 朱澜也惊呆了。 老天爷,这张假的婚书竟然被王爷的人给捡走了。在这京城里,还有什么是金吾卫不知道,办不到的? 冽王一挥手,一个金吾卫收走假婚书。郑伯翰急了:“那是我写的,还给我。” 他这时候才想到要毁灭证据。 冽王冷笑一声:“郑大人,你不妨给大家说一说,你为何要伪造婚书?” 郑伯翰犹豫了一下,朱澜虚弱的说:“王爷,我来说。” 冽王彬彬有礼:“五姑娘请讲。” 他扫了一眼她的手心,那里还在往外渗血。 他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情绪。 想杀了郑伯翰,想杀了朱老夫人,还有这个新安公主。 朱澜依旧很想睡觉,但是她使劲掐伤口,让自己保持清醒:“郑大人在梅州遇到杨小姐,不顾身有婚约,许她婚姻。回京后逼我降妻为妾,要我和杨小姐同日进门。” 墙头上的屋顶上树杈子里的老百姓们都竖起来耳朵听,有人要说话,就被人捂住嘴:“好好听。” “我不同意,要退婚。郑家不同意,因为她们要从我这里拿银子给杨家当聘礼。” 这简直是个王炸。 还能这样? 更多的人想要说话,于是更多的人被身边明智的人捂住嘴巴:“别吭声,出声我扭断你的脖子。” 朱澜接着说:“郑大人要给杨家两千两银子买宅子,但是他没钱,就和我要。我说给我婚书我就给他银子。后来郑大人当着我的面撕了婚书,我给了他两千两银票。” “不知道怎么回事,银票被偷了,郑大人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污蔑是我指使人偷了银票。” “后来又说要娶我,让我做正妻。然而今日,却用纳妾礼来接我。还问我祖母要嫁妆,何等可笑。” “王爷,他身为大理寺卿,伪造婚书骗我银钱。我请求衙门治他的罪。” 她强撑着说完这些,那股困倦一股一股袭来,她不得不靠在宫女身上,微微闭上眼睛。 冽王大声问:“大家都听明白了?” 这就是让大家说话了。 不知道何时溜进院子里来的百姓,还有墙头上的、树杈子上的、邻居家屋顶上百姓们齐声吆喝:“大将军,听明白了。” “这郑大人可真让人开眼。还是个官身,可真给皇上他老人家丢脸。” “不能让这等人做官,我们老百姓可不养这等傻官。” “降妻为妾,看把他能耐的。他咋不上天?” “抬了一顶小轿,还想要人家姑娘家的嫁妆,脸皮比那长城一拐弯还要厚实。吃什么长的,脸皮这么厚?” “为了骗人银子,伪造婚书。大将军还等什么,赶紧抓他下大牢。” 赖嬷嬷看了一场大戏,心满意足,这下回去可以和太后、皇后和皇帝好好说一说了,满足他们的八卦心。 “好了好了,都安静。” 她穿着宫袍,年纪又大,这么一吼,百姓们都安静下来,知道这才是个发号施令的。 “两家的婚书都在这儿。这次是真的,大家可以看一看,冽王,你也检验一下。” 有人喊了一句:“不用看,老嬷嬷一看就让人信任。” 赖嬷嬷的脸上笑出来一朵花:“那好,冽王也不用检查了。” 已经伸出手的冽王:“……” 赖嬷嬷走到朱澜身边:“朱小姐,这婚书可要撕掉。” 只要撕掉婚书,两家的婚事就荡然无存。 朱澜睁开眼:“烦请嬷嬷,撕掉婚书。” 赖嬷嬷高举婚书:“大家作证,从今日起,两家的婚事就此作罢。” 说完,两手用力几下,那两份大红色的婚书就变成碎片,纷纷扬扬洒落在空中。 郑伯翰大吼了一声:“不----” 没了婚书,他的聘礼怎么办? 尚心还等着呢。 赖嬷嬷拍了拍朱澜的发顶:“丫头,你好日子在后头呢。好好活着。咱们这就先回去了。” 朱澜跪下,规规矩矩给赖嬷嬷磕头:“谢太后,谢皇后,谢您老人家。” 赖嬷嬷看着新安公主:“公主,随我进宫如何?太后等你等得好苦。” 说完,带头而去。 她一走,所有的宫人、太监和随从们随即离开,新安公主带来的家丁、护卫和宫女婆子也跟着离开。整个院子里瞬间空出来不少。 冽王一挥手,金吾卫递过来一个小瓶。冽王捏着小瓶放在朱澜手心:“以后,做事要动脑子。伤自己是什么本事?” 朱澜:“……” 冽王似笑非笑看着郑伯翰:“今日并非休沐,郑大人可真闲啊。伪造婚书这件事,我会告知大理寺卿。” 说完,甩袖而去。 郑伯翰浑浑噩噩出了朱家,他还不知道该怎么给家里交代。还有尚心那里,怎么办? 他们杨家,可等着聘礼呢。 。。。 赖嬷嬷回到皇宫,把这事儿活灵活现地说了一遍,直把太后、皇后和皇帝惊得瞠目结舌。 这件事一波三折,过于让人惊奇,简直可以写成话本子,让说书人在茶馆里传唱了。 新安公主是太后嫡亲的女儿,也是皇姐,皇帝不好责骂,于是出了后宫,叫来薛从俭,问他怎么看这件事。 薛从俭淡淡一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姐的事,自有太后她老人家管。皇上您只管朝廷官员不就好了。” 裕康帝说道:“郑家没什么钱,郑伯翰一手捐了一万两白银赈灾,朕就在怀疑,他如何这么有钱?原来是李公给的。年纪轻轻,竟借花献佛充作自己的功劳,其心不正。胡乱污蔑朱五姑娘偷盗,判案不公。有未婚妻然而却在外头再许婚姻,言而无信,背叛誓约,自己没能耐给杨宏买宅子,用歪心思伪造婚书骗钱,人品存疑。” “朕提他为大理寺少卿,大错特错。” 第19章 史上任期最短的大理寺少卿 薛从俭想了想:“郑伯翰做了这么多事,不思悔改,还理直气壮。皇上,我看他不是笨,而是蠢。” 皇上捏了捏眉心:“原本朕还以为咱们大周又出了个栋梁之材,竟是个蠢货。他不配大理寺少卿这个位子,降为寺丞。” “朱家的那两个郎中眼睁睁看着自己亲侄女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却不出面护着,这等伯父简直混账。他们本来才能不高,是新安皇姐动用关系提拔上去的,那就让他们二人官复原职,做主事去。” 薛从俭一拱手:“皇上英明。” 当天下午,大理寺一派繁忙,大家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大理寺卿一身寒气进来:“少卿郑伯翰听令。” 郑伯翰放下卷宗,拱了拱手:“伯翰在此。” 大理寺卿认真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不认识他一样。就是这个新来的年轻人,害自己被皇上斥责,说他监管不力。他就好委屈呢,郑伯翰多大的人了,又不是自己儿子,他私德有亏,跟自己啥关系? “郑伯翰,上午你无故缺席,去了何处?” 郑伯翰心里一寒,糟糕,逃班被抓了。 不过,这是小事,等下衙后请大家吃酒也就是了。 但是大理寺卿接着说:“你无故翘班,是去纳妾还是娶妻?” 他这么一问,所有人都哄笑起来。 郑伯翰面红耳赤:“大人,此乃私事,大人何故取笑下官?” 大理寺卿冷冷哼了一下:“你的私事上达天听。郑伯翰,皇上他老人家认为你不堪胜任少卿这个位子,喊你去做寺丞。你如果不喜欢,可以请辞。” 说完,扬长而去。 不过一个多月,郑伯翰就从大理寺少卿降到了寺丞,可以说是大周建国以来任期最短的少卿了。 这件事,又传遍了京城。 哎哟,京城的百姓们发现这阵子好忙呢,八卦听不完。 。。。 朱澜昏睡了一夜才醒过来,睁开眼就看到双成的眼睛都哭肿了。 “双成。” 她的嗓子哑得不像话。 “姑娘,你终于醒了?” 双成托着朱澜起身,小心喂她水喝。 双成放下茶碗:“姑娘,想吃东西不?” 朱澜说:“吃点。浑身没劲儿。” 双成端了饭菜进来,不过是白粥小菜而已,但是婚书被撕掉,朱澜心头的大石头落地,她心情甚好,把白粥和小菜吃得干干净净。 门猛地被推开,冲进来两个少女,领头的那个十五六岁,指着朱澜大骂:“朱澜,你好样的,你这么一闹就让我父亲降了一级,从五品官降到了从六品。你真是个丧门星,祸根。朱家有了你可真是倒了大霉。” 另一个也跟着骂道:“朱澜,你害得我父亲降了一级,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你的事关我们什么事,干什么害我们,害祖母,害我父亲?你怎么不去死?” 这两个人来势汹汹,要扯开双成,双成死死护住床沿,不让这两个人靠近:“三姑娘、四姑娘,不关我们姑娘的事,我们姑娘身上有伤,你们不能打人。” 朱吟一巴掌扇过来:“滚开。主子说话,关你小丫头何事?” 双成被扇得脑袋一歪,这边朱颂用力一扯,把双成扯开。 “朱澜,你个下贱的灾星,看我打不死你这灾星。” 朱吟攥紧拳头打下来。 朱澜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捏,再一压,朱吟就惨叫连连:“哎哟,哎呀呀,疼疼疼。” 她被朱澜压在床边,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朱颂一看:“朱澜,你敢打三姐,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你松开三姐。” 她劈头盖脸朝着朱澜打下来。 朱吟是大伯父的女儿,朱颂是二伯父的女儿,这两个人向来玩得好,联手对付自己。她们是自己的平辈,并不是祖母,朱澜并不客气。 “你们打我,我就得乖乖承受?呸,这是谁定的规矩?” 朱澜只轻轻一推,朱颂就摔了个屁股墩,头上的金钗银钗响成一片。 朱吟和朱颂从来没见过朱澜动手,都惊疑地看着朱澜。 朱澜指着朱吟的鼻子:“说,怎么回事?大伯二伯怎么了?” 朱吟眼睛都红了:“你还有脸问,还不都是你害的。不仅我父亲、二伯父被皇上斥责,就连祖母都被太后呵斥。朱澜,你就是个祸害,灾星。” 朱颂爬起来:“朱澜,我父亲和大伯父都被降职。你倒好,闯了祸就知道睡大觉。现在还动手打人,我这就去告祖母去。” 说完,扯着朱吟跑了。 朱澜问双成:“没事。” 双成摇头:“姑娘,我没事。” 朱澜安慰她:“再忍忍,我们过几日就去外祖父家。这里,不是咱们的家。” 双成很懂事的点头:“嗯,姑娘,我这就收拾东西,到时候,咱们背起来包袱就走。” 朱澜问:“我睡的这一天,家里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三姐姐和四姐跑过来骂人?” 双成说道:“昨日之后,姑娘就昏睡过去。下午的时候,皇宫又来了人,还是赖嬷嬷。赖嬷嬷骂了老夫人几句,说什么‘虐打’、‘恶毒’、‘不配为人长辈’之类的话,说完就走了。然后老夫人就开始哭,听说晚饭都没吃呢。” “大老爷、二老爷下衙后,说了被降级的事情,大夫人和二夫人也都跟着哭。听说大老爷的俸禄直接从十二两银子降到了十两,大夫人心疼得连昨日的晚饭和今日的早饭都没吃。” 原来如此。 这件事的后果竟然这么大。 该。 但是他们因为自己退婚这件事降级,祖母还受到太后的斥责,这辈子恐难翻案。朱家,自己是不能待了。 还得让双成去找大舅,让他们来接自己。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昨日京城那么多人都来家里看热闹,外祖父的消息那么灵通,估计过几日也会听说。所以,还不如自己主动些去找他老人家,免得日后挨骂。 “双成,你去找外祖父,让大舅来接我回去。这里我一天都不想待了。” 双成大喜:“是,姑娘。” 第20章 你才是灾星 这日,双成去京城外的李家送信,朱澜闲来无事,出门逛街。 这几日朱家跟散了架一样,朱老夫人终日闷在房内哭泣,大夫人和二夫人各自缩在自己院子里,大伯父和二伯父垂头丧气,见了朱澜招呼都不打,跟仇人一样。 朱澜其实心里是有愧的。 大伯父和二伯父本来是六品主事,并且没有升级的希望。父亲尚公主后,大伯和二伯就升了官,一个做到户部郎中,一个做到吏部郎中。很明显,是新安公主在背后帮了忙。 退婚一事后,两个人被皇上厌恶,又官复原职了。 这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谁能想到皇上会插手这件事呢。 不过,如果不是皇上插手,自己也不可能退婚。 新安公主何其阴毒,就因为自己是朱淳的女儿,就操纵郑家和朱家磋磨自己,简直无耻。 这等人是给皇室抹黑。 朱澜走走停停,坐在路边摊口喝茶。 迎面走来两个人,是郑伯翰和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穿着湖蓝色的衣裙,头上戴着金钗,一双眼睛妩媚多情。她柔若无骨,轻轻靠在郑伯翰的胳膊上。而郑伯翰小心托着她半边手臂,脸上的笑容极其温柔。 他这等温柔神色,从来没给过自己。 自己在郑家做了半年的奴婢,没黑没白得伺候霍夫人,饭都吃不饱。 朱澜,你瞎了眼。 朱澜不想和郑伯翰正面对上,于是低头侧身而坐。 这时候走的话,未免会引起他们二人的注意。 谁曾想他们二人坐在隔壁桌,叫了茶水和点心。 “尚心,你不怪我,真是太好了。你放心,今后我定然好好努力,一定会升职的。” 杨尚心低声说道:“伯翰素来聪明,升职不过是瞬间的事。更何况这不是你的错,都是朱澜多事。要是她乖乖做妾,后面这一系列的事都不会有。” 朱澜:“……” 真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尚心,我家聘礼不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家里的情况你也明白,还望你体谅我的苦衷。” 杨尚心说:“我自然不怪你。伯翰乃是大丈夫,这不过是一时的困难,人生哪能一帆风顺。” 她话音一转:“我听人说那个李公给了你两万两,你捐了一万两,还剩下一万两呢?可是婆母不同意把那一万两给我做聘礼?可是婆母不满意我?” 郑伯翰解释说:“那一万两,我在梅州花了五千两,后来回京后给了母亲五千两。母亲留了两千给小妹做嫁妆,其余的给了大哥和二哥分了分。” 杨尚心:“哦,原来如此。伯翰历来孝顺,疼爱小妹,这么做是应该的。” 她放心了,这五千两,等她进了郑家,一定会拿回来的。 她父亲杨宏一个月的俸禄才十两银子而已。 所以,这笔巨款,她必定不能放过。 朱澜听着毫无趣味,但是对方好像没有想要走的意思,于是站起来想走。 郑伯翰一眼看到她:“朱澜,你站住。” 朱澜回头:“好巧啊。郑寺丞也在这里喝茶?” 郑伯翰现在不能听到人叫他寺丞,因为他觉得这是在羞辱自己:“朱澜,我被皇上降为寺丞,还不是拜你所赐。都是你这个灾星,你这个祸水,你不觉得要跟我道歉吗?” 朱澜哑然失笑:“郑寺丞何出此言?你德不配位,皇上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才降了你的官职,你有能耐去和皇上叫嚣,冲我吼算什么本事?我能让你升官还是能让你发财?哦,对了,我能让你发财,因为我外祖父一把就给了你两万两。” 杨尚心可没料到朱澜嘴皮子这么厉害。 她嫉妒地看着朱澜。 她有钱,她头上一根金钗就能卖两千两。 而且,她还比自己高挑,比自己好看。 和她比,自己就是鞋底上的泥点子,而人家,才是天上的云。 就听到郑伯翰说:“朱澜,要是你甘愿为妾,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现在我母亲被你气得卧病在床。朱澜,你表面是人,心里其实住着魔鬼,何其恶毒。” 朱澜突然一拍手:“你不说我还真忘了,我在你郑家半年多,你母亲吃的那些补品都是我花的钱。我都有记录,大概花了八百多两银子,零头我就不要了,你还我八百两即可。” 她说完,手心向上:“郑寺丞,还钱。” 还有这一出? 郑伯翰:“……你说我母亲吃了你买的补品?证据呢?拿证据出来。” 朱澜掏出来一张白纸:“在你家所有花费我都有记录,你母亲吃的阿姣、燕窝都由厨娘经手,你家的两个厨娘都是证人。如果想要对峙公堂,我也悉听尊便。” 郑伯翰:“……你、那也是你自愿的。” 朱澜笑了笑:“我不是自愿的,是你母亲提出来要我出钱给她买补品,要日日服用。算了,看你这样子,你也拿不出来这么多银子还我。郑寺丞可以写张借条,利息另算。”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郑伯翰,两只眼睛雾蒙蒙地,一点儿杂质都没有。 漂漂亮亮的,偏偏自己无法拥有。 郑伯翰心里隐隐有些后悔。 杨尚心上前一步:“朱小姐,这都是你自说自话,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还能说你在郑家吃喝半年,都没和你要钱呢。做人得诚实善良,尤其是咱们做女子的,德性是第一位的,其次才是妇容。” 朱澜冷笑:“您是?” “杨尚心。” 朱澜歪了歪脑袋:“哦,原来你就是杨尚心。杨小姐明知郑大人有婚约还凑过来破坏他的婚姻,如果不是你,郑大人也就不会逼着我做妾,出尔反尔,被皇上不喜,从而降级,成了大周朝在职时间最短的大理寺少卿。说起来,你才是那个祸根,是灾星,你说对不对呀杨小姐?” “噗呲。” 有人笑了。 竟然是冽王站在不远处,身后跟着一队金吾卫。 他穿着黑色的戎袍,胸前绣着山水暗纹,静静地站在那儿,巍巍然如山岳矗立。 那双含笑的眼眸,幽暗的看着朱澜。 第21章 敢问我帮了姑娘什么? 他怎么到处都在啊? 朱澜眨了眨眼睛,给薛从俭行礼:“大将军,王爷。” 杨尚心是第一次见薛从俭。 这男人身形精壮,腰板笔直,宽肩窄腰,浑身上下带着冷厉。那张脸英俊无比,刀削斧刻一样硬朗,从任何一个角度,都清隽得让人尖叫。 只可惜,冽王残了左臂。 这样残废的人,是不配站在自己身边的。 杨尚心收起那颗荡漾的春心,袅袅走上前给薛从俭行礼:“见过王爷。” 冽王并不看杨尚心,径直走向朱澜:“怎么叫我两次?” 朱澜很尴尬,刚才说的那些话被这人听到,现在他又调侃自己不会说话。她红了脸:“……大将军,哦,王爷,我不知道该叫您什么。” 冽王两眼盯着她,看到她本来梨花一样纯洁的脸庞染上几许粉红,不着痕迹地吞了吞口水,微微一笑:“我身份多,叫朱小姐迷惑,是我的错。今后叫我……”略微沉吟:“王爷即可。” 她小时候,是叫自己哥哥的。 他很高,为了看清楚朱澜的脸,于是轻轻躬身:“刚才说什么借条?” 朱澜说道:“王爷,我在郑家每日给他们老夫人买补品,我都有记录,他们家的厨娘都是证人,共计花了八百多两。我让郑寺丞还,他没有,于是就让他写借条。” “写了吗?” 朱澜摇头。 冽王侧身说:“郑寺丞,你要写一张借条给朱小姐。有借要有还。” 郑伯翰:“……是,王爷。” 杨尚心急了,这又是一笔巨款。 但是她也不敢公然反抗冽王,只能怒视朱澜,恨不得要把她烧个窟窿才能解恨。 冽王站在朱澜身侧,面对杨尚心:“刚才杨小姐说谁没有妇德?这位朱小姐以未嫁之身进郑家替郑寺丞尽孝,还贴银子给老夫人买补品,这份孝心感天动地。而杨小姐呢,虽然在梅州施粥,但是却破坏了朱小姐的姻缘,阻碍了郑寺丞的前程。你的善心,被你的私德损毁。故而在薛某眼里,杨小姐即没有妇德,也没有妇容。” 朱澜:“……” 好想鼓掌。 好一张会说话的嘴。 杨尚心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这位王爷好生可恨,自己并没有得罪他,他一张口就说自己没有妇容也没有妇德,真真可恨。 她语无伦次:“王爷,民女本来并不知道…民女和郑郎情投意合……民女是先认识郑大人的……爱情要讲究先来后到……” 然而薛从俭并不看这朵小白花,看着朱澜:“朱小姐看来颇为悠闲,不如陪我走走如何?” 朱澜:“……王爷不需要巡逻?” 她和这位冒着寒气的大将军有什么好说的? 冽王一扯衣袖:“我少年时离开京城,半年前才回来,朱小姐久在京城生活,不如给我介绍一下京城的名胜古迹?” 朱澜:“……好。” 她带头往前走,冽王随即跟上,临走还不忘招呼:“你们看着郑寺丞写借条。” 朱澜就很无奈。 “朱小姐不生气?” 薛从俭低头看着朱澜洁白的耳垂,她戴了白色的珍珠耳坠儿,一晃一晃的,闪得他眼花。 “生什么气?” “婚姻对于女子何等重要。而杨尚心破坏了你的姻缘,你难道不恨她?” 朱澜轻轻摇了摇头:“我在郑家半年多,白日夜里都无法休息,吃不到一口热饭,睡不到一个好觉。但是,现在想一想,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我看清了郑家的人品,尤其是郑伯翰的人品。我甚至要感谢杨小姐,是她让郑伯翰暴露了他的卑鄙。即使我和郑伯翰成了亲,将来也会有无数个杨小姐、王小姐出现。那时候,我后悔都来不及了。” 薛从俭赞赏地看着她:“朱小姐心胸开阔,非一般女子能及。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 朱澜展开手心,小小的一只,白白嫩嫩,掌心有个明显的伤痕:“快好了,也不疼了。” 金吾卫跟在后面,慢腾腾行走。 前面的两个金吾卫用眼神交流:“王爷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是男人你看不出来?王爷要谈恋爱了。” “是么?我怎么不信呢?和谁?” “……总之不是你。” “打赌,你输了你替我守夜。” 身后跟着这么一大队穿着戎袍的金吾卫,朱澜很不自在,不停地用眼角看身后那些高大的卫队,薛从俭察觉到了,微微拦住她的目光:“前面有家酒楼,不如上去吃顿饭?” 陪王爷吃饭? 那画面想都不敢想。 朱澜吞了吞口水:“哦,我得回家,我是偷跑出来的。” 薛从俭眼眸一暗:“朱家人还在为难你?不怕,等下我送你回去。” 这人这么闲?都不用点卯? 朱澜连连摆手:“不用,不用。” 薛从俭蓦然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朱小姐似乎很怕我?” 这一点朱澜是不能承认的:“没有,王爷平易近人,护佑百姓,我不怕你。” 薛从俭微微倾身,盯着朱澜的脸蛋:“哦,那为何连吃饭也不敢和我吃,畏我如洪水猛兽?” 他微微靠近,朱澜只好微微侧首避开,从后面看,别提多合适了。 男的高大威猛,女的娇俏美丽,天生一对儿。 后面的金吾卫们纷纷低头看脚尖。 哎嘛,看多了长针眼。 朱澜抿了抿唇,发现自己就站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前面,这里的酒菜非常昂贵,来这里吃饭的人非富即贵,立刻找到了理由:“这里好像很贵……” 薛从俭的黑眸如同漩涡,一圈一圈泛着涟漪:“哦,在朱小姐眼里,我那么穷?” 朱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愣了愣神:“不,王爷误会了。您数次帮我大忙,应该我来请吃饭。但是今日我没带什么钱,所以说这里有些贵。等下次,下次我请吃饭。” 薛从俭避开了吃饭这个问题,而是问:“敢问我帮了姑娘什么?” 朱澜:“……” 金吾卫们的心思纷乱:“大将军是怎么了?有这么和人家小姑娘说话的吗?他谈过恋爱吗?” “白痴,傻子,蠢。” “想追人就送礼物,请客吃饭,你总是问东问西,换做我,老早一个大嘴巴子扇过来。” “脑子都用在打仗上面了。对着人家女孩儿,半天说不到点子上。” 蓦然间双成从人群里跑过来,满头满脸都是烟灰,衣裙也皱巴巴的不像个样子,偏偏两眼哭得红肿,看到朱澜,眼泪哗啦啦流下来:“小姐,出事了。赶紧回去。” 朱澜大惊,奔过去扶住双成:“怎么了?祖母生病了?” 双成摇头,泪珠子哗啦啦乱甩:“姑娘,外祖家,大火烧光了,全都烧死了,烧死了他们……” 朱澜身子一晃:“什么大火?你说清楚。” 双成已经站立不稳,扶着朱澜滑下去:“姑娘,李家都被烧了,都被烧了……” 第22章 大火焚烧处 朱澜心急如焚,奋力往城外急奔。 李家在京城之外十里地处的庄子里。当初李家先祖不喜京城繁乱,于是在京城外买地定居,家仆、丫头、婆子加上主子们几十口子人都住在一个大宅子里头,很热闹。 怎么会着火? 外祖父那么谨慎,大舅和二舅他们哪一个不是精明的人?宅子怎么就会突然着火? 还有大舅母二舅母,还有大表哥,二表哥,还有小表弟小表妹。 不会,他们绝不会有事。 朱澜奋力往前跑,从人群当中蹿过去。她身姿矫健,仿若游龙一样,众人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回头一看,人影已经跑远了。 朱澜出了京城,脚下不停接着狂奔。 身后马蹄阵阵,一条铁臂揽住朱澜微微用力,朱澜就腾云驾雾一样,惊叫之中人已经落在马鞍上。 “王爷?” “我随你去。” 薛从俭答道。 他一手牵缰,一手搂住朱澜:“坐好。” 马儿蓦然鸣叫,箭一样射向前方。 慌乱之中朱澜也没注意到他竟用左臂搂着她。 瞬间的功夫,李宅已经赫然在望。 明火已灭,只剩下黑烟滚滚。 李宅门前面站着不少人。 他们拿着盆,拎着水桶,都傻愣愣地站着。 威严的大门被烧断,浇在上面的水顺着黑色的门板往下滴落。 二楼被烧得坍塌,房梁掉落,到处都是尸体,趴着的,扭曲的,痉挛的。 朱澜浑身冰冷:“外祖,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 她跑到后院,这里是外祖父居住的地方,地面上躺着几具身躯,都烧得黢黑,蜷缩成一团,有些地方皮肉都不见了,露出来黑乎乎的骨节。 “外祖,外祖父……” 朱澜身子一软,跪在地上,膝行到一具躯体面前,抱起来,又放下,去抱另外一具被烧酥烂的躯壳。 她不知道哪一个才是外祖父的身躯,只能根据身高来判断,但是这些身躯都蜷缩着,微微一碰,骨头就断了。 “外祖,外祖父。” 朱澜大叫着:“不,外祖一定不在这里,外祖和大舅二舅他们一定出去游玩了。” 她跑到大舅的院子里,这里也给烧得黑黢黢的,有些地方还冒着黑烟,有砸落的房梁横亘在地上,上面冒着暗红色的小火苗。这些粗大的房梁被烧成了焦炭,被凉水浇了之后,依旧有顽强的火星在燃烧。 院子里被烧焦的躯体横七竖八,有大有小,都被烧得露骨。 朱澜根本不敢看,但是她不能不看:“不会的,不会的。大舅也在外面游玩。” 薛从俭眉头紧锁,吩咐金吾卫开始盘查,他靠近朱澜:“澜儿,朱澜。” 朱澜跪在几具焦脆的躯体旁边,仿佛已经痴傻。 靠她最近的,是一个小小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手里捏着个烧成黑色的玉佩。这是她送给小表妹的五岁生辰礼,小表妹特别喜欢,天天系在腰上。 这是小表妹。 这几具躯壳都在一块儿,仿佛看到了死神一样,临死前一家人聚集在一起。 大人环抱着小孩,哀嚎着,痉挛着。 这里有大舅的玉佩,大舅母的玉镯,大舅舅玉佩上刻着一条小鱼,还是朱澜亲手刻的,意思是希望大舅舅年年有余。 朱澜几乎疯狂:“不,不----” 。。。 两天后,整个京城都知道了大善人李彪一家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死,方圆两里地的院子都变成了断壁残垣。 裕康帝面色不快,眼神阴鹜:“从俭,可调查清楚了?” 薛从俭垂眸:“48具尸体全部被烧焦,皮肤无存,仅能从他们身上佩戴的饰品来辨认。李公、李公两个儿子两个儿媳,六个孙子孙女全部遇难。其余家丁,婆子和丫头无一幸免。” “火势很大,幸好周围没有人家。” 裕康帝长吸一口气:“火势起因呢?可调查明白?” 薛从俭说道:“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李公在房内喝酒,旁边有火盆,李公房内书籍很多,几步之外是李公的卧榻,又是黑夜,其余人都已经安睡,李公年迈,火势一起,瞬间烧光了后院。周围人家很少,来不及灭火,因此李公一家被大火吞噬。”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可怜我李公,救了多少百姓,自己却死于大火,叫朕如何能接受?” 薛从俭默然。 她怎么办? 她祖母不容她,母亲在尼姑庵,父亲被新安公主关在公主府内。 她一个人,要如何面对? 很显然裕康帝也想到这一点:“厚葬。这件事,你去安排。” “是,皇上。” 。。。 李宅。 双成陪着朱澜,两个人默默坐在台阶上,双成举着个白面馒头:“姑娘,吃点儿。你不吃,明日的外祖公他们的后事可怎么办?” 朱澜嘴唇干裂,头发被那日残余的火苗烧了一大截,零碎地垂落在肩头,两眼无神地看着地面:“我吃不下。” 嗓音已经哑得说不出话来。 双成拿了碗:“喝水。” 她强行喂了朱澜两口水,朱澜喝了:“双成,我不信我外祖家都被烧光了,肯定还有人逃了出去。我要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从今后,我的家就在这里。” “我要守着外祖他们一家。” 双成点头:“嗯,我陪着姑娘一起守着。” 两个人在一起抱头痛哭。 大门外,薛从俭看着这黑魆魆的废墟里两个大哭的女子,不忍向前。 他等了一会儿,终于吩咐:“开始清理。清理后叫工匠重建新屋,要快。” “是。” 薛从俭终于走近朱澜,蹲下:“明日下葬,可要通知令堂大人?” 朱澜摇头:“不。” 母亲更加不能接受,等过了这阵子,再告诉她。 “可要通知令尊?” 朱澜:“……不,他不是李家的亲戚。” 薛从俭心痛,这是个坚强的姑娘,这么大的事,要一个人面对。 。。。 新安公主府,新安公主看着朱淳:“告诉你一件事,你前岳父一家人都被烧死了,整个京城都传遍了。” 朱淳大惊:“这是何时的事?” 新安公主大怒:“你急什么?那是你前岳父,又不是你岳父。怎么,还以为自己是那李老头的乘龙快婿呢?” 说完,一巴掌扇过去。 啪 朱淳胸口在急促地喘气:“大火是怎么回事?李公他们一家人都没了?” 新安扭身就走:“偏不告诉你,我就要急死你。” 朱淳怒道:“公主,求求你做个人。” 新安回头:“告诉你,明日你前岳父一家人下葬,估计李采薇也会过去。你要不要去见见她?” 朱淳面色冷凝:“你说的都是真的?” 新安得意洋洋:“自然是真的。李公乃是大周功臣,我怎么敢诅咒功臣?不过,如果你想过去看看,有一个条件。” 朱淳强忍着怒气,一言不发看着新安。 新安说:“跪下,过来舔我的脚。” 屋内的宫女和公公们都低头不敢看。 朱淳毫不犹豫,跪下,缓缓趴下去。 第23章 一人痛哭,几人同悲 郑家。 霍氏幸灾乐祸:“朱澜就是个灾星。老天爷看她不顺眼,就烧了她外祖家,可恨怎么就没烧死她?” 昨日郑伯翰和她说了朱澜问他要八百两银子的事,把霍氏给气得差点儿吐血:“不就让她买点儿补品吃嘛,怎么了。我一个老婆子吃点儿补品怎么了?就花了她八百多两银子而已,怎么了?她这么小气,还来要?不可理喻。” “杨小姐说的对,她还在我们家睡觉喝水吃饭呢。怎么不说还我们钱?” 郑伯翰不理她,只发愁如何凑这八百两银子。 大哥二哥表明了没钱,想帮也没办法帮,小妹把那两千两银子护得死死的,一两银子不出。 至于朱澜外祖家大火,关他何事? 他这边发愁,朱老夫人那边也在发愁。 “他们家都被烧死了,咱家人去不去送葬?” 大夫人说道:“朱家和李家多少年前就不是一家人了,咱们家就不必去人了。免得沾染上什么脏东西,晦气。” 二夫人也说:“母亲,朱澜不是一直在李宅吗?这么几天都不回家,根本没把咱们看做她的亲人,咱们何必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 老夫人:“话虽是这么说,道理也是这个道理,但是未免不太好看。也罢,到时候让管家去烧点儿纸钱。”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翌日,李彪下葬。 这是一个大墓,所有李家人,无论主子还是家仆,都安葬在一起。 墓碑上刻着:李公彪家人墓。 其实在开挖墓地的时候,朱澜就要来,但是被薛从俭拦住,根本不让她靠近,等墓地埋好,墓碑竖好了,才让朱澜过去。 天色暗淡,闷热无风。 朱澜一身丧服,跪在墓前:“外祖,大舅,二舅,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哥,二表哥,大表姐,二表姐,小表弟,小表妹,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们,你们放心。我会一直在。” 她已经哭得没有泪水,也说不出话来。 只能跪着,机械地挑着黄色的烧纸,看着那一簇簇的火苗明明灭灭。 她----终于接受了事实。 双成跪在一侧,也在烧纸:“姑娘,来了很多人。” 乡间小路上,陆陆续续来了不少百姓,他们都是京城里的人,知道大周救了千万灾民的李彪被大火烧死,唏嘘之余,特来送葬。别管有钱没钱,过来给李公烧一把纸钱,也算表达了自己的一片心意。 这些人排着队默默上前,烧一叠纸钱后,就把位置让给后来的人。 一个位置太少,后面的人自发排成三队,金吾卫在墓地前面放了四五个火盆,老百姓们就依次过去在火盆里烧纸钱。 朱澜跪在那里,不停在磕头。 她已然说不出话来。 队伍越来越长,仿佛看不到尽头一样。 有人烧过了纸钱后,走到薛从俭身侧:“王爷。” “尚书大人?” “李公惨逝,我得来。” “王爷。” “王大人也来了?” “李公走了,我不能心安,特来送他一程。” “王爷。” “镇国公,您?” “王爷,我来送送李公。” 站在薛从俭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几乎大半个京城官场的人都来了。 有一人穿着丧服跳下马车,大哭着跑到朱澜身后:“澜儿,姐姐来晚了。” 朱澜看见此人,放声大哭。 姐妹俩抱成一团,双双跪倒给墓碑磕头。 朱芸搂着朱澜:“姐姐日夜赶路,终于今日到达。澜儿,你跪在姐姐后面去。” 她跪在朱澜前面,开始给烧纸的人磕头。朱澜靠着朱芸,死人一样。 。。。 管家回到朱家,去给老夫人回话:“老夫人,小人上坟回来了。小人见大半个官场的人都去给李公烧纸钱,特来告诉老夫人一声。” 什么? 朱老夫人惊得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这等晦气的事,他们也去?都是谁去了?” 管家说:“京城的百姓去了不少,排着队给李公烧纸。户部尚书、礼部尚书,军部尚书,哎哟,我也不认识许多,还有镇国公,宁国公等人,他们都去了。他们烧了纸钱后,还站在大将军旁边,说是送李公最后一程。” 什么? 去了这么多当官的? 还都是大官。 “赶紧,叫老大老二他们都过去烧纸钱。哎哟,这都是什么事?死个人还这么麻烦。” 由于过去烧纸钱的人太多,朱芸让朱澜暂时回去歇息,她负责跪在墓碑前面给来人磕头。朱澜不肯,被双成强拉到后面的一棵树下歇息。 等终于轮到朱湘和朱潇烧纸钱的时候,都大半夜了。 朱湘两人烧了纸钱,走到薛从俭面前:“王爷。” 薛从俭的脸黑得比那夜幕还要暗沉:“李公估计不想看到二位,二位还请回。” 朱湘:“……” 朱潇:“……实在是家中有事无法脱身,这才来晚了些。” 薛从俭说道:“非也。乃因为朱家虐打朱五小姐,逼她为妾。她不同意,老夫人就喂她喝药。此事难道二位不知?二位乃朱五小姐嫡亲的伯父,也因朱五小姐的父亲尚了公主获得升迁,但却任凭朱老夫人如此荒唐行事,良心何在?如果本王让二位送李公,估计李公要从棺材里跳出来殴打本王了。所以,你们不配给李公烧纸。还请二位归去。” 朱湘满脸通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朱潇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周围朝堂上的人可都看着呢。这些人默默坐在薛从俭后面,一百多双眼睛盯着他俩。薛从俭站在墓碑前面,根本不让朱潇和朱湘二人靠近。 朱湘:“王爷,乃是我母亲对朱澜要求过于严苛,我等又尊重母亲,即便知道母亲做得有些过份,也没有阻拦,是我二人之过。今日我兄弟二人前来,也是母亲吩咐” 他突然住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果然,冽王阴鹜的眼神在黑暗中更加阴森,他冷笑一声:“你二位不想来给李公烧纸上坟?那就不麻烦了。滚。” 朱湘一拱手,拉着朱潇踉跄而去。 薛从俭看后面的人不多了,于是说:“辛苦大家,李公也知道大家的心意。还请回。估计回到家收拾一下,就得早朝、点卯了。” 众位官员们这才起身,再次向墓碑作揖而去。 第24章 暗夜来人 众人纷纷离去,没多久墓地前面只剩下金吾卫、薛从俭、朱芸朱澜和双成。朱澜跪得时间太长,根本站不起来,朱芸和双成扶着她。朱芸不认识薛从俭,只能从他的戎袍看出来他身份尊贵:“多谢大人,我小妹虚弱,我得让她先回去歇息。” 薛从俭点头:“辛苦大小姐。” 朱澜全身的重量都在朱芸身上,朱芸又是女子,日夜赶路,也是疲惫,跪了几个时辰,双腿发麻,一下要软倒,薛从俭右手抓住朱澜,却任凭朱芸摔落。 火光下,薛从俭半边脸被火光照亮,另一半隐匿于黑暗,红色的火,黑色的夜幕和灰色的飞灰,衬得他恍若暗夜之神,神秘威猛,让人心生敬畏,不敢靠近。 他的大手火热滚烫,烙铁一般抓紧朱澜。 朱澜:“多谢。” 薛从俭嗓音暗哑,藏着隐痛:“你父亲来了。” 朱澜和朱芸都看向远方。 那里,孤零零站着一人。 他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仿佛一根枯木,一条死鱼,一只站在悬崖边上要渴死的羚羊。 看到两姐妹的时候,眼里才有了些许的光芒。 朱淳慢慢走近,跪下磕头。 不知道磕了几个,也不知道磕了多少。 朱芸痛哭失声:“父亲。” 朱淳烧了纸钱,默默起身,嗓音嘶哑:“多谢王爷相助。” 薛从俭低声说道:“不谢。此乃圣命。” 又问:“朱老爷何时来的?” 他不说“驸马”,反而说“朱老爷”,颇有回护之意。 朱淳嗓音苦涩:“昨夜。” 朱澜终于抬眼看了看朱淳。 昨夜开始挖墓,也就是说,在刚开始挖墓地的时候就来了。他从开始,到结束,一直都在。 就凭这一点,她也得叫他一声。 朱澜开口:“父亲。” 朱淳嗓音嘶哑:“乖。” 朱淳握住朱芸的手:“芸儿,你是长姐,好好陪陪你妹妹。” 朱芸:“是,父亲。” 朱淳解下腰间一块白玉双鱼佩放在朱芸手上:“辛苦我儿。” 朱淳想摸朱澜的发顶,中途又改道握住朱澜的手:“好好保重。” 朱淳说完,冲薛从俭拱了拱手,步履沉重,就此离去。 朱澜双手藏在袖中,攥紧了一物。 那是一个玉佩,圆而厚。 父亲当着大家的面给了姐姐腰间玉佩,但是却偷偷给自己一个玉佩,是什么意思? 给她的时候,还使劲掐了她手心一下。 是在暗示什么? 朱澜来不及细想,朱芸已经扶着她进了宅子,让她歇息。 。。。 朱澜昏睡一夜,醒来已是中午。 朱芸就守着她,看见她睁开眼睛:“醒了?双成熬了粥,快起来喝一口。” 朱澜坐起来,头晕欲裂:“姐,今日还有人烧纸钱吗?” 朱芸叹气:“人走如灯灭。外祖父喜欢清净,薛大将军就让人拦了,不许那些人再来打搅。说如果大家惦记李公,就去寺庙里给李公上香。不必来这里打扰李公和他家人的亡灵。” 朱澜默默无语。 两姐妹沉默地坐了半日,朱芸终于想起来薛从俭还在外头守着:“王爷还在外面忙,我过去看看。你先歇着。” 朱芸腰间挂着那个双鱼玉佩,白色的玉佩,清澈透亮,雕工却很粗糙。 父亲素来喜欢雕刻小东西,他们小时候,朱淳就常常给他们刻小鱼,小狗之类的东西当玩具。 朱芸走后,朱澜从袖中拿出那个玉佩。 也是双鱼配,雕工也很粗陋,和姐姐的那个一模一样。 父亲心思深沉,绝不会无故偷偷给她一个玉佩。 她吃了些东西,身上有了些力气,下床走了出去。 工匠还在忙,新屋子建造得差不多了,两排平房,每排七间,好似普通百姓的院落,非常朴实。 这是薛从俭的意思。 “王爷叫匠人加快速度,方便咱们尽快搬进来。”双成解释说:“王爷还让人买了家具和米面粮油,都在厨房里放着。” “帮我多谢人家。” 双成点头。 朱澜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那些烧焦的断壁残垣都被收拾干净,不留痕迹,只有院子里的大树,枝桠被烧焦,然而树顶端还残留着不少绿叶,在顽强地伸向天空,仿佛在诉说这场悲剧,也仿佛在奋力歌唱,歌唱不知道的未来。 她眼神肃穆,全身洁白的丧服,就这么站着。 孤零零的,小小的一个身影。 她是柔弱的,也是坚韧的。 薛从俭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 不过几日,她就瘦得不像样子。双成的厨艺不好,年纪也小,衣食住行还不会照顾她。 如果自己叫人过来,难免她会拒绝。 她是独立而又坚强的姑娘,从小就是。这次这么大的打击,但她会熬过去的。 薛从俭慢慢走过去:“朱五小姐,将来如何打算?听大小姐说,你要住在这儿,不回朱家?” 朱澜点头:“是,我要替外祖守着这里。” 她话不多,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说。 大姐来了,她有了依靠,道谢那些事就都让大姐去做,她好想做个缩头的小乌龟,缩在龟壳里头,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看,什么都不要说。 薛从俭沉默了一会儿:“我这就要回去复命,朱五姑娘有我的令牌,知道去何处找我?”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8天,金吾卫那边一直来人催,皇兄也叫人来催他回京。一个王爷,一个金吾卫的大将军,这等小事吩咐属下去做完全可以,但是他却事必躬亲,把李彪丧葬这件事当成了自家的事来办。 裕康帝真想不明白啊,于是连着两日叫人来催。 朱澜默默屈膝行礼:“王爷走好。” 薛从俭深深看了她一眼,点头,离去。 朱芸和朱澜稍微吃了些东西,都守着墓碑说话。 “姐姐,你过得可好?” “姐姐一切都好。姐姐就是担心你。等过了外祖父的孝期,我定然给你寻一个更好的夫君。那个郑伯翰的事,双成都和我说了,那等人渣,不要也罢。” 朱澜靠在朱芸肩头:“我知道,大姐无需劝我。我都明白。” “大姐,我总觉得,外祖家里还有人活着,老天爷必定不会这么残忍,也许大舅,也许二舅……还活着。” 朱芸苦笑,突然拉着朱澜站起来,自己拦在朱澜身前,戒备地看着来人:“新安公主?” 第25章 你手头上有没有上等的好青年? 新安公主懒懒散散的站在十几米外,一眼扫到朱芸腰间那个粗糙的玉佩。 前日朱淳过来上坟,她当然要暗中派人跟着,果然朱淳手脚不老实,给了朱芸一个他自己雕刻的玉佩。 这玉佩不值钱,但是,她担心朱淳在里头藏东西。 一个玉佩里头能藏什么东西呢? 砸开来看看不就行了。 李彪是大周的功臣,这一点全大周的百姓都是认可的,包括新安公主。李彪是经商天才,一辈子挣钱无数,然而他生性慷慨,几次捐光家产拯救灾民。几年前李彪年迈,让两个儿子继承家业,两个儿子显然没什么才能,经营的商业屡屡破产,李家偃旗息鼓,龟缩在这里度日。 一场大火,烧光了一切,毁灭了一切痕迹。 新安公主嘴角凝聚起一个轻蔑的冷笑,只一挥手,一个婆子上前几步,扯走了朱芸腰间玉佩。 朱芸大惊:“公主,那是我父亲给我的玉佩,不值什么钱。” 新安公主说:“这是我家的玉佩,朱淳不经过我的允许就胡乱送人,等我回家去看我怎么扇他耳光。” 朱芸扯着朱澜跪在地上,低声说:“实在不关父亲的事,乃是我不懂事,看到父亲腰间这玉佩可爱,缠着父亲要的。还请公主责罚。” 新安公主冷笑:“责罚自然是要的。来人,给我掌嘴,打这个不懂事的小贱人。” 朱澜一把护住朱芸:“新安公主,你要干什么?公主贵为皇族,如何能无故打人。” 新安看到朱澜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睛就嫉妒得想死,恨不得挖出来按自己眼框子里头。她走过来,歪着脑袋看朱澜,随后捏住朱澜的脸庞,尖锐的指甲嵌入皮肉:“小贱货,你在教训我?” 朱澜忍住疼痛:“朱澜不敢。” 朱芸死命把朱澜扯到身后:“公主恕罪,我妹妹还小,不懂事,公主恕罪。” 新安公主看了看墓碑,松开手:“把玉佩给我砸碎。” “是,公主。” 两个婆子拿了石头,当着朱澜和朱芸的面儿,把玉佩一下下砸成无数碎片。朱澜想要冲过去,却被朱芸拖住:“你不要动。你不要过去。你过去我就死给你看。” 朱澜:“姐,那是父亲给你的玉佩。” 朱芸眼里似有泪花,摇了摇头:“不过是个不值钱的东西。将来还会有的。” 新安公主走过去,仔细看地上的那些碎片,甚至还用手扒开看了看,非常满意:“把这些碎片都给我带回去,给那个白眼狼看看,这就是忤逆我的下场。” 朱芸两眼的泪忍不住,终于落下来。 玉佩被砸坏了,连碎片都留不下来。 新安公主耀武扬威地看了看两姐妹,上了马车,两个婆子似乎同情地看了看朱芸和朱澜,也跟着离开了墓地。 一片惨淡。 朱芸低声说:“澜儿,你还小,咱们要忍。咱们斗不过她。你也要体谅父亲,父亲在那儿,很苦。” 朱澜低声说:“我不想忍,我们都是受害者。凭什么?就凭她是公主,是皇亲?律法不是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这样,难道不是犯罪?” 朱芸捂住她的嘴:“可不能胡说,小心隔墙有耳。” 朱澜垂头:“……姐姐,回去。” 不知道新安公主回去后会不会惩戒父亲。 姐妹俩满腹心事,离开了墓地。 。。。 翌日,裕康帝和太后、皇后都在花厅内听薛从俭说李公下葬的事,听完后,太后唏嘘道:“李公那人我见过几次,大善,两个儿子也都是善良之人,怎么就这么走了?可见老天有时候也不长眼睛。” 皇后劝道:“母后不必伤心。李公和家人如此善良,老天爷都记着呢,说不定菩萨收走了去做仙童,可以说因祸得福呢。” 裕康帝叹气:“李公三次捐空家产,救我千万大周灾民。现在一把火烧没了,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唯一的后人无依无靠。可恨那个郑伯翰,人渣。” 又问薛从俭:“那个五姑娘还没出嫁。你手头上有没有上等好青年,给她留着。” 薛从俭脸上出现可疑的红润,他垂头看脚尖:“暂无。” 有宫人进来:“太后娘娘,新安公主到。” 太后脸色难看:“让她进来。” 新安公主快步进来,脸上笑成一朵花:“母后,皇上,皇后,你们都在。” 太后一拍桌案:“孽障,给我跪下。” 新安公主莫名其妙:“母后,您干什么?” 这是她嫡亲的母后。 太后怒道:“跪下。” 新安公主只好跪下。 太后怒不可遏地指着她的鼻头:“我问你,朱驸马给了人家女儿一个自己雕刻的玉佩,你给人家砸碎了,连碎末都带走了。新安,李公尸骨未寒,你身为皇族,竟做得出来这等下贱的事。你让民间怎么看我,怎么看皇上?皇上每日兢兢业业,管理大周如履薄冰,不敢让百姓寒心。他的百姓,可不是让你来霍霍的。来人,给我掌嘴。” 新安生气:“谁在乱嚼舌根?叫我知道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说完,若有若无的看了看薛从俭。 皇后轻描淡写地说:“皇姐为何看从俭?你做的事,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以为从俭会管你这等丢人现眼的事?人家撇还来不及撇呢。实话告诉你,你这件事,百姓都传遍了,估计明日说书的就会编成话本儿,传遍天下呢。” 这个大姑姐实在不着调,她老早就想收拾她。 现在这个机会,可不得好好利用。 天下是皇上的天下,不能让这个蠢货来祸害。 太后更怒:“圣人说过,民可载舟,也可覆舟。我大周立国以来,从未有你这等混账玩意儿。大周,不是叫你来霍霍的。掌嘴,还等什么?” 两个老嬷嬷上前,一人按住新安公主的肩膀,一人举起来粗大的手掌,对准新安公主的脸就是一巴掌。 啪。 太后怒:“打,接着打。” 婆子打了十巴掌之后,皇后才不紧不慢说道:“算了,打得多了,叫人看见了不好解释。” 新安被打得脸颊红肿,她趴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突然觉得嘴里漏风,仔细一看,地上的血迹里,有一颗牙齿。 好么,连牙齿都给打掉了一颗。 好啊,朱家的人,都给她等着。 裕康帝看了看天色:“唔,时辰不早了,母后,孩儿告退了。” 皇后和薛从俭也跟着告退而出。 裕康帝交代薛从俭:“朱五姑娘身份尴尬,估计在朱家的日子也不好过。你就替朕盯着些,也算是告慰李公的在天之灵。” 薛从俭拱手:“是,皇上圣明。” 第26章 朱澜,你目无尊长 过了几天,新屋建成,工匠们收拾妥帖要离开,朱澜问:“工钱几何?我们现在还没钱,只能先欠着。” 她身上只有一些碎银,还是那日逛街随手放在荷包里的,根本不够支付人家的工钱和配料钱。 领头的匠人说:“姑娘,这些工钱和料钱,衙门已经给了。” 衙门? 朱芸问:“衙门给钱帮我们建房子?” 领头的匠人说:“姑娘,衙门里头的人说,李公为大周数次捐光家产。现在李公仙逝,大周必定要重建李公家宅,以告慰李公的在天之灵。姑娘,咱们就不打扰,这就走了。” 这些工匠不仅仅建造了新屋,还打造了全套家具,床、桌子、椅子、书案、箱子、柜子一应俱全,就连棉被都备好了。 厨房里的锅碗瓢盆全套都有,灶台就造了两个。 朱芸感叹:“皇上果真是明君,连这等小事,都能想到。” 但是厨房里没什么食物,米缸是空的,菜篮子也是空的。这十来天花的钱,都是朱芸负担的。 朱澜说道:“姐姐,你在这里看家。双成,你随我去收债,顺便去朱家把我的东西收拾一下,咱们今日就搬过来。” 双成应了一声,和朱澜回了京城,要进朱家。 看门的一看朱澜到了,飞一样去后院朱老夫人那里禀告,朱老夫人一听朱澜竟然穿着孝服装回来,气得发抖:“这小孽障把这里当成什么了?我还没死呢。” 大夫人赶紧劝说她:“母亲,李公的事,皇上安排人盯着呢。咱们可不能随心所欲。您忘了,夫君和二弟在墓地那里受辱,冽王可不是好相与的。” 二夫人跟着说道:“母亲,您不喜她,不见她就行了。我去见见,看她要干什么?” 她出了后院,迎面遇到朱澜。 这小妮子果然穿着全身孝服。 “朱澜回来了。” 朱澜也不客气:“二伯母,祖母可在?” “在,不过她不舒服,躺着呢。” 朱澜直接说:“祖母既然不舒服,那我就不去打搅她老人家了。麻烦二伯母和祖母说一声,我这就搬走到李宅那里去住。日后可能很少回来了。” 二夫人大吃一惊。 李家都死光了,这小畜生难道傻了不成? “澜儿,你认真的?” 朱澜肃着一张脸:“二伯母,我急着回去,双成,你先去收拾一下咱们的东西,我还有事和二伯母说。” 双成走了。 二夫人冷笑,她想走,就让她走。这就是个灾星。她母亲带发修行,她父亲连公主府都出不来,她倒要看看,她一个弱女子,还能靠谁? 离开了朱家,她连个像样的婆家都说不上。 嗤,一本正经的装孝子,给谁看呢。 朱澜说:“李宅被烧,现在我身无分文。我外祖父曾经给了朱家十斛明珠,都是无价之宝。还请归还给我。” 二夫人:“……” 她可没想到朱澜会这么说。 朱澜那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二伯母,如果你不能做主,就去找祖母,我等着呢。” 二夫人气得发抖:“那十斛明珠的用途,你不是不知道。你竟然要收回,你可是在胡说八道?” 当初李公送来十斛珍珠,作为交换,带走了朱澜,让朱澜在李家住了六年。 朱澜冷冷说道:“当初外祖父送来十斛明珠,说得分明,那时候我还小,外祖说放在朱家叫祖母替我保管,等我大了再还给我。我如今已经成年,还请朱家把那明珠还我。” 这都是客气话,这里头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就是李家送明珠,朱家放人。 二夫人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朱家朱家,难道你不是朱家人?” 那十斛明珠,一部分给了大房,一部分给了二房,其余的部分都在老夫人手里。 她还要把那些明珠留着给女儿做嫁妆,如何能还回去。 简直是痴人说梦。 就听到朱澜说:“二伯母,当初朱家逼我为妾,老夫人喂我吃药的时候,我就不是朱家人了。这样的人家,如何能做我朱澜的家人?不配。” “二伯母,你鞋子上缀着的明珠,就是我外祖送来的。赶紧拆下来还我,我看在叫了你十几年二伯母的份上,不收你折旧费。” 朱颂跑过来:“朱澜,你竟敢这么和我母亲说话,你大胆。” 朱澜掀了掀眼皮子:“二伯母,我不想浪费时间,我这就去收拾东西,等我收拾好东西,如果看不到那些明珠,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朱颂气得满脸通红:“朱澜,你个丧门星,要不是你,李公一家人能被烧死?都是你带给他们的灾气。” 啪。 朱澜一巴掌扇过去,朱颂被扇得偏过脸去,等她回过头来,脸颊都肿了。 二夫人心疼不已:“朱澜,你反了天了?你竟敢打你四姐?” 朱澜冷笑:“现在是我四姐了?那日我被捆着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冷笑,那时候,可曾想到她是我四姐?我可没见过这样当姐姐的。” 二夫人:“……” 朱澜离开朱家的时候才十岁,半年前回来没几天就去了郑家,没想到现在牙尖嘴利,让她招架不住。 赶过来的朱老夫人一戳拐杖:“反了你了。即使你有皇室撑腰,也不能如此猖狂。朱澜,人在做,天在看。你的孝道哪儿去了?难道都在郑家那里用光了?” 她身后跟着大夫人和朱吟,后面更是乌压压一片丫头和婆子。 朱澜一个人站在这些人对面,如同一朵没了水分的梨花,蔫头蔫脑的毫无精神。 她看着朱老夫人,这是她祖母,自己孩童时期也曾经很疼自己,但是这种疼爱,在父亲尚公主以后,消失了。她的疼爱是有条件的,不像外祖父和大舅他们,无条件宠爱自己。 她屈从于王权之下,唯新安公主马首是瞻;毫无理由虐打自己,贪慕权贵,利用父亲的身份让大伯父和二伯父升官发财。如今大伯父二伯父降级,却又把所有的原因归罪于自己。 朱澜淡淡说道:“祖母不是病着?怎么听到我说要朱家归还珍珠,就赶过来了?可见在祖母眼里,康健不如珍珠重要。” 这是挖苦朱老夫人钻到钱眼里去了。 朱老夫人气得简直想要死一死:“朱澜,你目无尊长。” 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将来朱澜定然嫁不出去了。 第27章 猪狗不如 朱澜毫不在意:“祖母,我还得回去,奉劝你立刻把十斛明珠还给我。要不然,我就要去找太后她老人家主持公道。我马车在门口等着,我只给你们半个时辰准备。” “双成,走。” 双成背着两个大包袱,手里拎着两个小包袱,很沉。 朱澜过去接过来小包袱:“这里头是书籍和首饰?” “嗯。” 朱澜从李家回来的时候,带的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简单。 大夫人还在震惊朱澜的要求,什么要收回去十斛珍珠,笑话,那些珍珠个个拇指一样大小,分给她的怎么可能还回去。简直痴人说梦。 她拦住朱澜和双成:“里面什么东西?莫非偷了我们朱家的宝物?” “来人,过来检查。” 双成护住包袱:“你们干什么?你们这群强盗。这都是我们姑娘的衣裳。” 但是婆子们扭住双成,两三下解开包袱,把里面的衣服丢得到处都是。 朱澜冷笑:“双成,叫她们看。” 她主动把手里的包袱解开,果然,里面只有笔墨纸砚而已。 “首饰呢?打开首饰盒。” 朱澜打开首饰盒,里面躺着几个简单的金钗和朱钗。 “大伯母,看清楚了?这些都是我从外祖父家带过来的。这六年期间,是外祖父养了我,朱家连套衣裙都没给我做过。敢问大伯母,朱家为何胆敢留下我十斛珍珠?就因为脸皮太厚实了吗?” “你……” 大夫人面红耳赤。她贵为大夫人,是管家娘子,在朱家颐指气使惯了,何曾这样被人骂,还是当着全部下人的面? 她冲动之下,一巴掌扇过去。 朱澜抓住她的手腕往前一送,大夫人就往前冲了两步,摔倒在地,满头的朱钗乱晃,发髻也散乱了。 忽地一声怒吼:“干什么呢?” 是朱湘和朱潇回来了。 大夫人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委屈得两眼垂泪,花骨朵一样扑向朱湘:“夫君,朱澜她打我,她不孝,她不敬……” 朱湘满脸通红,耳朵都红透了,他几步冲到大夫人面前,上来就是一巴掌扇过去。 大夫人被打得朱钗乱响:“夫君?你打我?” 朱湘怒道:“无知妇人,我前程都快被你等葬送。” 朱老夫人一听,这不是在说自己? 二夫人本来还想喊冤,结果这么一来,立刻不敢吭声了。 忽见朱家众位家仆和婆子、丫头纷纷让出一条道来,尽头,站着面冷如铁的大大将军。 他左手下垂,右手握着马鞭,长腿缓步,走到朱澜身侧,嗓音里不太愉快:“这等小事,也值当你亲自前来?” 朱澜抿唇:“……乃是家事,不敢惊动王爷。王爷怎么会来?” 薛从俭认真把朱澜扫了一边:“闲来无事,逛着就到了这里。你可有受伤?” 朱澜摇头:“并无。” 她收拾包袱,双成捡地上的衣裙,遍地都是姑娘家的衣裙,薛从俭的脸色更加难看。 随从和他说朱澜进京回朱家,他怕朱澜有事,当即赶了过来,没想到这小姑娘还是受到了欺辱。 “老夫人,怎么回事?” 他嗓音带着冰冷的箭簇,射向了朱老夫人。 朱老夫人才不怕,道理站在她这边:“王爷明鉴。朱澜乃是我孙女儿,今日竟然开口就要我十斛珍珠。还出言不逊,动手打人。王爷,你都看到了。她一个人搅和得全家都乱糟糟的。” 薛从俭看着双成捡衣裙:“哦,我看到的是朱五小姐的衣服被扔得遍地都是,难道不是你们仗势欺人?朱家乃是世家,此等欺负自己亲孙女的事情,就连屠夫都做不出来。我看你朱家,连屠夫之家都不如。” 他回头看了看后面的金吾卫们,问:“你们说,连屠夫都不如的人,是什么人?” 领头的金吾卫毫不迟疑:“大将军这都不知?自然是猪狗不如。” 朱澜:“……” 王爷和王爷手下的兵口才都颇为了得呢。 她不禁轻轻一笑。 这一笑,比五月梨花还要俏丽。 朱吟和朱颂嫉恨得咬牙。 真是个狐狸精,看看,这么多男人都帮她说话。 薛从俭看到那笑容,眼眸一暗,吞了吞看不见的口水,低声问朱澜:“朱五小姐有何诉求,直接说。” 朱澜说:“六年前我外祖父曾送来十斛明珠,如今我要搬到李宅去住,但生活无以为继,所以我要收回那些明珠。但朱家人并不同意,故而有了些争执。” 薛从俭眼神幽暗,嗓音颇为不满:“为何不去找我?你一个姑娘家,如何能面对这些污浊?” 朱湘:“……” 朱潇:“……” 朱老夫人气得简直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在王爷眼里,他们朱家竟然是“污浊”? 朱澜简直招架不住大将军的熟稔:“先前外祖的事已经麻烦了王爷许久,此等小事,不敢劳烦您。” 薛从俭问:“你外祖为何送珍珠给朱家?可有记录?” 朱澜说:“当初我外祖要接我回去,祖母不允,于是外祖送来十斛明珠,讲明是给我的,不过让朱家暂时管理,等我大了就归还给我。记录是有的,当时我外祖给了礼品单子的。” 薛从俭追问:“你外祖为何要接你回去?这里可是你嫡亲的祖母家。” 这可一言难尽。 朱澜颇为难言的看着薛从俭,这可真是家丑,她并不想揭开六年前的伤疤,再让自己痛心一次。 薛从俭见她不吭声,看了看双成:“双成,你说。” 双成小嘴巴巴的开始告状:“大将军,那时候他们不给咱们吃喝,冬日也不给被褥,还让姑娘跪祠堂,关着姑娘不让出门,还殴打姑娘……” 薛从俭越听脸色越难看,攥紧了拳头。 朱湘赶紧打断双成:“大将军,此乃丫头胡言乱语,不可信。” 薛从俭挑眉:“这种事调查起来非常容易,不过,朱主事可愿意以你官身打赌?如果是事实,你自愿辞官。” 朱湘一下后退了两步:“这、这?” 薛从俭眼里都是讥诮:“大人不敢?” 朱潇刚想开口,被二夫人一把捂住嘴巴,连连摇头。 笑话,虐待朱澜的事情每一个朱家的人都知道,只需要稍微盘查,那些下人就会说出来。 可不能让自己夫君平白丢了官位。 第28章 五姑娘吃得少 朱老夫人一戳拐杖:“王爷不可听一面之词。老身是澜儿的嫡亲祖母,打她,让她跪祠堂是为了她好。古人云‘玉不琢,不成器’,小孩子不好好调教,大了后悔都来不及。王爷您说是不是?” 薛从俭皮笑肉不笑:“老夫人,您逼迫朱五小姐做妾,给她喂药,我亲眼所见呢。那也是对她好?如此说来,不如我做媒,给你家三小姐和四小姐说个人家,让她们姐妹二人去做妾如何?” 此话一出,吓得朱吟和朱颂挤在老夫人身后,连头都不敢抬了。 哎嘛,这人好生可怕。 朱老夫人:“……” 朱澜突然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揉了两下眼睛。 薛从俭忽然脸上冷意森森:“李公乃是大周功勋,拯救大周千万灾民。皇上对朱五小姐都体谅有加,尔等竟虐待李公外孙,何等胆大。” “本王体谅你们是诗礼之家,给你们半天时间准备。天黑之前,你们把十斛明珠直接送到李宅去。否则,明日,朱家如何对待朱五小姐这件事就会传遍京城。到时候,你们估计就是人人喊打。” 他侧身转向朱澜:“先回。” 朱澜:“多谢王爷主持公道,王爷先请。” 薛从俭率先离去,朱澜和双成也跟着离开,刚才满满的院子,呼啦啦走了一大批人,瞬间空了大半。 朱老夫人一下软倒,朱湘等人扑过去:“母亲,母亲?” 朱老夫人喃喃说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朱湘气得脸色发白:“母亲可是嫌弃你两个儿子被降级还不够?还想我和二弟都被逼辞官不成?” 朱潇也恼怒无比:“母亲,新安公主咱得罪不起,王爷是替皇上办事的,难道公主还能越过皇上?母亲平常也明事理,怎么如今连连惹事?” 朱老夫人更加生气,她一心为了这三个儿子,但是如今大儿子和二儿子都敢来责备自己了? “我苦命的淳儿啊---” 朱湘不耐烦:“母亲就不要提三弟。三弟在公主府吃香喝辣,有什么不好的?母亲要体谅我和二弟的不容易。” 朱老夫人:“老大,你说的可是良心话?要是没你三弟,你如何能做到户部郎中?你二弟如何能做到礼部郎中?” 朱湘皱眉:“母亲,我们能做到郎中是我们自己的本事,和三弟没关系。但是如今我们被降级,可是和三弟的女儿有关系。母亲赶紧把珍珠还给朱澜。免得将来咱们惹一身骚。” 朱老夫人垂泪不已:“说的容易,十斛珍珠给了你媳妇两成,老二媳妇两成,其余六成在我这里撒出去不少,给你姑姑、姨妈等人,这叫我怎么收回来?” 朱湘怒道:“母亲,你糊涂啊。那是李公给朱澜的,你、你……” 朱老夫人怒道:“你还敢说我糊涂,你和同僚喝花酒,你二弟养外室,哪一样不是卖珍珠的钱?以为我不知道吗?用的时候你们眉开眼笑,怎么还的时候我就成了罪人?” 二夫人立马看朱潇:“你养了外室?” 朱潇不敢看她:“母亲乱说的……” 二夫人气得去厮打朱潇,朱潇满院子乱跑:“你个臭婆娘,就你这副模样,看到你就烦死了。” 。。。 傍晚,朱家还没什么动静。 因为她们根本凑不出来十斛珍珠,只凑出来八斛。 门房急匆匆跑到老夫人的荣恒院:“老夫人,金吾卫来人了。” 所有坐在厅堂内的人都惊了,老夫人站起来问:“他们来干嘛?” “说送珍珠这活儿就不劳烦老夫人,他们安排人送过去。还请老夫人把珍珠交出来。” 老夫人一屁股坐倒:“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过了很久,朱湘才出了荣恒院,他对两个金吾卫拱了拱手:“大人,抱歉,家母抱恙,下官来迟。十斛珍珠的事,可否商量商量?” 金吾卫面无表情地递过来一个单子:“王爷说了,十斛珍珠价格昂贵,今日走得仓促,并未算计利息,故而叫人算了利息让我等送来。还请朱主事过目。” 朱湘:“……” 老天爷啊,天要亡朱家吗? 他差点儿给金吾卫跪下:“请大人怜悯,朱家,朱家……” 第二位金吾卫说:“王爷体谅朱主事,说朱家如果无法还珍珠,也可用黄金、白银结算。王爷特意问了珍珠的价格,按照明珠中等大小计算,加上这六年的利息,共计白银一万两千两。” “如果晚一日还,就多加一日利息。” 朱湘天旋地转,一屁股倒下。 朱潇跑过来:“大人,我们还,我们这就还。” 一个时辰后,朱家交出来八斛明珠和两千两银票以及从鞋子和裙子、发钗上拆下来的珍珠,五十两黄金和一箱女子的手镯、金钗和耳坠儿。 金吾卫面无表情:“还差……” 另外一个金吾卫打断他:“算了,其余的就算五姑娘还了朱家十年的养育之恩。五姑娘心地善良,会谅解他们的。虽然五姑娘吃得那么少,根本没花朱家那么多钱。” 朱湘:“……” 朱潇:“……” 合着朱家还占便宜了? 两个金吾卫叫人搬了珍珠等宝物,扬长而去。 朱老夫人欲哭无泪。 那两千两银票可是她的私房,一下子全都弄走了。 另外五十两金子,是大房二房凑出来的。 朱澜和朱芸在李宅,朱芸根本不信朱家:“澜儿,祖母其实挺爱钱财的,她怎么会甘心送来?我看,你还是跟我回去,和我在一块儿。你一个在李宅,我怎么放心?” 朱澜摇头:“她不敢,她惧怕新安公主。可大将军是王爷,代表的是皇上。她更加害怕,一定会送来的。” “大姐,我不和你回去。那是你婆家,我不会去给你添乱。” 朱芸使劲点了点她的额角:“你就跟我倔,我看你得撞南墙才能回头。” 这个妹妹素来就聪明倔强,认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双成跑过来:“姑娘,大小姐,金吾卫送东西来了。” 几个金吾卫站在院子里,脚下放着七八个箱子。看到两姐妹出来,金吾卫打开箱子,里面是珠圆玉润的珍珠,一粒粒的甚是可爱。 金吾卫拿出一卷银票:“五姑娘,朱家用掉一部分珍珠,故而用银票、黄金和首饰抵押,这里是两千两银票。” 朱芸拿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过去:“麻烦各位大人,拿去买酒喝。” 那金吾卫后退一步:“小人不敢。” 哎嘛,这位的东西可千万不能要,要不然回去王爷会扭断他们几个人的脖子。 第29章 你有经验? 朱芸在李家陪了朱澜一个月,这日,朱澜送朱芸上了马车,姐妹俩依依惜别,朱澜看着马车粼粼而去,和双成进家关上大门。 “双成,郑伯翰还欠咱们八百两银子,今日咱们去要账。” 双成使劲儿点头,这件事她催了朱澜好几次,姑娘终于要去要账了。 朱澜和双成慢悠悠进了城,恰逢九月金秋,金风习习,吹得枯黄的树叶一片片落下来。 上次在京城的时候,还是盛夏。 时光就这么一眨眼过去,都不留一丝痕迹。 朱澜站在河边,伸手抓住一根垂柳的丝绦缠在手腕上,不知道为何非常伤感。古人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如果人死了,也就如同这流水,这落叶,这时光,眨眼就消失在世间,不留一丝痕迹。 所以,人为何要活着,还活得这么艰难。 但是人人都希望长寿,希望活着,即使艰难,也要活下去。 这一个月,朱芸和她说了很多父亲的事。她曾经派人买通公主府的下人,他们说父亲在公主府忍受种种屈辱,说新安公主拿她们姐妹俩和大伯父二伯父的前程威胁父亲,父亲过的非常艰苦。 朱澜才明白,自己的父亲在公主府过的是什么日子。处处受监视,时刻被辱骂。 难怪那日自己过去找他,他一副不敢说话的样子。 该怎么才能把父亲救出来? 该怎么才能靠近新安公主,试探她? “在想什么?” 薛从俭收到下属的消息,说朱澜主仆二人要进京城,早饭后就守在城门楼上等待,果然看到朱澜和双成二人缓步而来。她依旧穿着孝服,头上戴着白色的绢花一朵,俏丽无双。 很瘦,一个多月前的脸颊还是饱满的,现在脸颊微微凹陷,不过精神还不错。 薛从俭跟在朱澜身后,看到她站在河边伤感,怕她过于伤心,终于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上前搭话。 “王爷?” 就好巧。 薛从俭缓步而来,光影透过柳条打在他脸上,留下朦胧的阴影,就仿佛他晦暗的眼眸,让人看不分明。 薛从俭不着痕迹把她全身上下打量一遍:“今日进城,来散心?” 朱澜点头:“是,来看看。” 薛从俭眯了眯眼睛,看出来朱澜对他的戒备,不由笑了一下:“过几日重阳,京城有菊花盛会,到时候姑娘可会前来观赏?” 九月菊花展是京城的大事,到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会出来观赏,那些名品会被高价抢购,朱澜自然知道。她抿了抿唇:“时间还早,到时候再说。” 朱澜突然想到那日他搂着自己上马,右手牵缰绳,而自己的腰部,是一只铁臂搂着的。 她不由偷看薛从俭垂在腰间的左臂,薛从俭立刻察觉到了,微微侧身拦住她的视线:“姑娘可吃了早饭,不如在下请你……” 朱澜摇头:“不麻烦王爷。我这就走了。” 薛从俭跟上她:“去哪里?可要我陪伴?” 朱澜:“……随意逛逛而已。” 简直是一脸的拒绝。 薛从俭眼睁睁看着朱澜和双成走远了。 两个金吾卫中的一个凑上来:“王爷,跟上去啊。” 薛从俭俊脸一冷,口喷毒箭:“要你教?你个单身狗,你有经验?” 金吾卫,卒。 朱澜带着双成穿过京城最繁华的大街,双成眼尖,突然扯住朱澜:“姑娘,郑大人。” 朱澜扭头,侧身,冷冷看着郑伯翰。 这厮一身浅蓝色的绸缎长袍,衣袍袖口和领口都绣着深蓝色的竹节纹,手中握着把折扇,配上他那张俊俏的脸,整得风华绝代。 这厮,今日定然打得他找不到北。 朱澜轻轻挽起来衣袖,要报在郑家大半年的屈辱之仇。 他是外祖选的,现在外祖仙去,她也没啥顾忌的了。 不过,他站在女子服饰店内,难道霍氏在?那正好,一起打。 “伯翰,你看这个好看不好看?” 一声娇滴滴的女音响起,是杨尚心托着一对儿玉镯让郑伯翰看,她穿着粉红色的糯裙,绣鞋也是粉红色的。 郑伯翰今日休沐,杨尚心就拉着他出来陪她买些首饰和衣裙,这些都是陪嫁,得精挑细选。 郑伯翰满脸都是温柔,一双眼睛盯着心上人娇美的脸:“好看。” 杨尚心娇嗔地瞪他:“你都没看就说好看。” 郑伯翰说:“你好看。” 杨尚心高兴了:“讨厌。” 这俩货旁若无人的秀恩爱! 朱澜攥紧了拳头,很想对准郑伯翰那张俊美的脸打过去,最好打在他鼻梁上,满脸是血。 双成撇嘴:“不要脸。” 躲在对面二楼的薛从俭气得脸色发黑。 看他干什么,一个人渣,一个寺丞,有自己这个大将军好看? 都退亲了,还看他? 难道是旧情难忘? 不怕死的金吾卫也看到了,低声咒骂:“不要脸的流氓人渣,背信弃义,等下非揍他个满脸开花。” 薛从俭:“……王九功两口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好,叫他们两口子务必成功,不许失败。失败了,我砍掉他婆娘一根手指。” “……是。” 薛从俭正想下楼,却看到朱澜扯了扯衣袖上前,一脸坏笑。 他立刻顿住脚步,站在窗口往下看。 朱澜冷笑一声:“郑寺丞,好久不见啊。” 郑伯翰正在和杨尚心你侬我侬的,蓦然听到这一声怒喝,回头一看:“是你?” 她更好看了。 要想俏,一身孝。 头上的那朵绢花,衬托她的脸更加白嫩,如同五月春风中的梨花一朵,那双眼睛,雾蒙蒙的黑葡萄一般灵动,就连怒喝的红唇,也那么娇艳。 郑伯翰那颗男子的心,不禁跳了跳。 这个女子,除了脾气不好,其余的地方都好。 现在她离开朱家,外祖一家子都死光了,无依无靠。 听说朱家退还给她十斛珍珠,还有金子和银子。 他心思转动,微微一笑:“朱五姑娘,好巧?也来逛街?” 朱澜一双明目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问:“郑寺丞真是出尔反尔的典范,你忘了还是故意忘了。不过没关系,我来提醒你,还钱。” 郑伯翰脸上一红:“五姑娘,下官俸禄低,凑齐八百两尚需时日,还请姑娘通融通融。” 好么,人家不说不还,人家就是没有,你还能杀了他? 双成气得咬牙:“无赖,无耻,无良。” 朱澜冷笑:“没银子还账,有心情陪女人逛街?郑寺丞吃软饭的?” 周围的人们哈哈大笑。 哎嘛,这姑娘太会说话了。 郑伯翰快步过来,低声说:“你小声些,我家暂时拿不出来这么多。” 朱澜抓住他的手腕,一手扯下他腰间荷包。 郑伯翰大惊:“你这粗鲁的女子,何等无耻?我、我可是大理寺丞,你敢公然抢劫。” 朱澜眼底毫无笑意:“什么抢劫?我是收账,郑寺丞说话要注意。” 第30章 一阵子过去了 双成给旁边的看客们解释:“这公子欠我家钱不还,我们等米下锅,只好找过来。” “哦,原来是讨账。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可要咱们帮忙?” “欠账不还,还陪女人逛街买首饰?还穿绫罗绸缎,啧啧。” “咦,刚才和他秀恩爱的女子呢?刚才还在这儿呢?说好的双宿双飞呢?” 周围的人笑声更大了。 杨尚心躲在布料后面,根本不敢露面。郑伯翰欠了朱澜钱,她还是未嫁之女,不能丢这个人。 “朱澜,你如此下我的脸面。等将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尚心叫了侍女,两个人从后门溜走。 朱澜扯开荷包看了一下,里头放着几块碎银子。她并不要,反而把荷包递给郑伯翰:“就这点儿,拿去喝茶。” 郑伯翰面红耳赤抢过去荷包,依旧系在腰间:“朱澜,你心胸狭窄之人,我不和你计较。” 说完就要走。 朱澜叫住他:“郑寺丞,何时还账?” 郑伯翰哪里有钱,他支支吾吾了一阵子:“过阵子,过阵子我给你送过去。” 朱澜笑了笑:“好啊,看在是熟人的份上,我不收你利息。” 郑伯翰不敢看人,从人群中挤出去溜了。 幸好今日没穿官袍,要不然,这可太丢人了。 朱澜等郑伯翰走远,叫了双成跟上去。 郑伯翰回到家,坐在霍氏身侧:“母亲,赶紧拿八百两银子出来,我要还给朱澜。” 霍氏怒道:“家里没银子。” 郑伯翰苦口婆心:“母亲,咱们诗礼之家,不可过于俗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朱澜在大街上拦住我要钱,母亲,你儿子的脸面还要不要?” 霍氏咬牙切齿:“怎么没一把大火烧死那个小狐狸精?我就是不还,她还能吃人?” “母亲,朱澜的外祖父是大周功臣,他一家人死于大火,几乎整个京城的人都去给他烧纸钱,这件事就连皇上都惊动了。听说朱澜前几日去朱家要回了十多箱子珍珠,那朱家老夫人也不乐意给,结果冽王出面讨要,朱老夫人还不是痛快给了?” “母亲,咱们可比不上朱家。” 霍氏骇然:“冽王插手了?” 郑伯翰点头。 霍氏脸色苍白:“那小狐狸精竟然勾搭上了冽王,幸亏没嫁到咱家来。” “母亲,朱澜对我余情未了,嘴硬而已。我这等男儿,她错过了再也找不到。将来孩儿纳她为妾,她的那些家业都是咱家的。现在先哄哄她,等把她哄到手,那些银子还不是咱们的。” 霍氏眉开眼笑:“果真如此?” 管家突然冲进来:“老夫人,三老爷,那朱家小姐来了,说是来要账呢。我让门房拦着,根本拦不住呀。” 郑伯翰快步出了厅堂,朱澜和双成已经到了玉竹院内。如今是在家里,郑伯翰毫无顾忌:“不是说了要过阵子再还账,朱小姐也同意了,为何出尔反尔?” 朱澜挑眉:“从刚才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一阵子过去了,所以我来了。我体贴郑家,特意过来拿银子,就不需要郑家送过去了。郑寺丞,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 郑伯翰:“……” 站在大门里边的薛从俭:“……” 众位金吾卫们:“……” 薛从俭一挥手,金吾卫们纷纷退出郑家,只剩下薛从俭静待事态发展。 霍氏冲过来,指着朱澜的鼻子骂:“我吃你补品怎么了?当时你也没说不同意啊。你那时候就在给我挖坑?想骗我家产?” 朱澜冷冷说道:“郑寺丞,我可有你写的借条。这笔银子我是一定要收回来的。另外,还请你母亲闭嘴,免得辱了你读书人的脸面。” 郑伯翰扭脸说:“母亲,你还想不想儿子做官?” 霍氏立马闭嘴。 收到消息的大夫人和二夫人跑过来,大夫人说道:“母亲,朱家比咱家还要厉害,但是他们家大老爷和二老爷都被降了职。人家朱澜搭上了太后,咱们只能低头。” 二夫人劝道:“母亲,小妹还没说婆家呢,先把她那笔钱挪一些出来,以后就让三弟还上就是了。母亲还不知道,冽王就在外头盯着呢。” 霍氏吓了一跳,冽王,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人。 冽王,可比新安公主厉害多了。 而且,这阵子新安公主都没派人来,她也拿不定主意怎么对待朱澜。 两个儿媳妇扶着霍氏进了里间,哄着她拿了八百两的银票出来,叫郑伯翰递给朱澜。 郑伯翰的眼神有些阴狠:“朱小姐拿好了,别让街头那些小偷偷走。” 朱澜捏着银票:“放心,我不是老眼昏花的杨大人。” 拿到了银子,她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扭身走了。 。。。 御书房内,裕康帝哈哈大笑:“她是这么说的,一阵子过去了?” 薛从俭也跟着微笑:“是,这个五姑娘,机智。” 裕康帝长袖一甩:“最后拿到银子没?” “拿到了,得意洋洋走了。” 裕康帝歪了歪脑袋:“小丫头有意思。” 他站起来走向御花园:“先帝宠溺新安,先驸马病逝,她又去祸害朱淳,弄得人家一家人四分五裂。我皇室愧对朱家。故而前几年新安叫人提拔朱湘和朱潇二人,我也没反对。但那两人不争气,自毁前程。” “想李公三次捐光家业,现在小丫头倒要靠着讨要八百两银钱为生,可怜可叹。也罢,你以朝廷的名义,赏她纹银五百两,黄金五十两,灵芝一把,布匹呢,你就看着赏赐。” “是,皇上英明。” 。。。 朱澜拿了银子,买了米面粮油等物,叫店家帮忙送到李宅。 “双成,咱们还得买辆马车才行,要不然以后进城不方便。” 双成摇头:“可是那样就得买马,要花不少银子呢。姑娘,咱们现在要省钱才行。” 朱澜自信满满:“怎么,以为你家姑娘养不起你?” “可是买了马,还得请车夫,又是一笔银子。” “双成,我看你是掉钱眼里去了。” 两个人出了京城,下了大道,拐入通往李宅的乡间小道,双成眼尖:“姑娘?” 路边躺着两个人,都衣衫褴褛,脸上黑乎乎一片,头发上也满是枯草,看来是逃难的。看到朱澜:“姑娘,有水吗?” 朱澜把水囊递过去。 妇女不舍得多喝,只喝了两口就把水囊递给身边的男子,男子喝了两口:“多谢姑娘。” 朱澜问:“两位要去哪儿?怎么在这儿歇脚?” 那妇女很伤感:“姑娘,我们夫妻俩来京城寻亲,不料没找到亲戚,盘缠用尽,只好离开京城,准备回老家。” 男子接着说:“老家也没什么人了,父母都走了。当时来京城的时候,家里的房子和地都卖光了,我们夫妻俩已经无处可去了。” 朱澜沉默。 世间可怜人太多。 她说:“水囊给你们。双成,咱们走。” 两夫妻对视一眼,男子说道:“姑娘一看就是好人,求姑娘给口饭吃,不瞒姑娘,我娘子做得一手好饭,我会赶车,会管家,还会些拳脚。只要姑娘能收留一段时间,等咱们挣够盘缠后就回老家去。” 朱澜心中一动,认真地看了看这一对夫妻。 第31章 来一场偶遇 朱澜心中一动,认真看这对夫妻。男的四十多岁,一脸端正,女人年龄也差不多,眼神极其柔和。 一看就是善良之人。 她现在极缺人手,尤其是家仆。 但世道险恶,根本不能轻信他人。 朱澜摇头:“抱歉,我家不缺少人手。” 说完,拉着双成就走。 那一对儿夫妻拿着水囊,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朱澜对双成说:“家里就咱俩,可得擦亮眼睛,现在的人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看郑伯翰,不就是看着俊美才骗过了外祖父,对不对?” 双成使劲点头:“嗯,姑娘说得对,他就是个人面兽心的。” 王九功和李秀秀灰头土脸回到王府,果然,薛从俭那双幽暗的眼瞥过来:“怎么,没把自己送出去?” 王九功不敢抬头,李秀秀倒是不怕薛从俭,上前一步:“王爷,五姑娘很小心,咱们只能另外想办法。” 薛从俭点头:“去。不许失败。” “是,王爷。” 翌日,朱澜和双成出去扫墓,忽然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一阵香气。朱澜不太会做饭,双成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两个人闻着这股味道,馋得不行。 双成顺着味儿就走了过去。 还是昨日那夫妻俩。 他们在野地里搭建了草棚子,妇女在小炉子上忙着,男子烧火,看到双成和朱澜,赶紧站起来:“姑娘来了。” 铁锅里咕嘟着白菜豆腐,嫩白色的豆腐藏在碧绿色的大白菜叶子下面,冒着热气,晶莹剔透。妇女往铁锅里放了一大勺的黄豆酱,随意搅和了几下,豆腐和白菜都变了颜色,红嫩嫩的。 朱澜偷偷吞了吞口水。 快两个月了,她和双成只吃饼子、粥、咸菜或者咸鸭蛋。 妇女拿了碗筷冲洗干净,盛了几块豆腐和白菜,又挑了几筷子粉条:“姑娘,尝尝我的手艺。” 朱澜哪里会吃陌生人的东西:“谢谢大姐,我不吃。” 双成却眼巴巴看着那碗里的菜。 男子笑了,拿了一个破碗盛了一大碗,蹲在地上吃起来。 他吃得特别爽快,一大口一大口的,看着就非常有食欲。 妇女说道:“姑娘,您昨日给了咱们水喝,今日请姑娘吃一口豆腐。” 她双手捧着碗筷,眼神真挚。 有这么一双眼睛的人,不会是坏人。 朱澜犹豫了一下,肚子又在咕咕叫。 那妇女把碗筷交给双成,双成捧着碗:“姑娘,吃一口。” 那碗里的香气扑鼻而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朱澜把碗筷还给妇女,拉着双成就走。 “双成,今日咱们进城买豆腐吃。” 这下子,王九功和李秀秀彻底傻眼。 怎么和王爷交差? “王爷。” 两个人羞愧得站在薛从俭面前,双脚扣地。 薛从俭倒是很坦然:“她是个聪明的姑娘,岂会让你等雕虫小技给迷惑?” 过了一会儿,他问:“今日她来买豆腐?” “是,王爷。” 薛从俭起身:“把自己收拾干净,跟我出去。” 她来买豆腐,自己就去巡逻。 来一场浪漫的偶遇。 朱澜已经遇到了麻烦。 她和双成要去菜市场。两个人在京城生活多年,却不知道菜市场在何处,兜兜转转的到了中午,两个人都饿了。 两个人就在街边的小摊那里吃水饺。 朱澜选的是韭菜鸡蛋水饺,她要吃一年素。双成也跟着选了白菜粉条馅的水饺。 “姑娘,这水饺可真好吃。” “好吃多吃,等会儿再买一碗。” 大街对面停着辆马车,新安公主撩着车帘看着朱澜和双成,那双恶毒的眼睛没离开过朱澜白嫩的脸庞。 自己那张脸,怎么保养都是一副中年妇女的老态,世故,俗气。 朱澜则是明媚而青春。 仅仅是一身素白的孝衣,就吸引了路过的人频频侧目。 那日她被太后命人打掉了一颗牙齿,说话漏风,现在不敢见人,只能躲在马车里看京城繁华。而朱澜这个贱货,公然在大街上吃饺子。 呸。 看了看身边依旧埋头雕刻小木鸟的朱淳,新安公主怒从心头起:“来人,把那个摊子给我砸了。” 朱淳怒道:“你想干什么?” 他一手捏着刻刀,一只手捏着木鸟,愤怒的看着新安公主。 “我想干什么?我就不让她吃。她凭什么吃?” 朱淳几乎要把刻刀捏断,平静了一下,愤怒的脸变成木然:“随你。” 新安公主最烦他这种开水都煮不开的模样,气得心肝乱颤:“砸,给我狠狠地砸。” 几个家仆如狼似虎一样奔到水饺摊那里,一言不发,抓起来凳子就开始砸。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 摊主夫妻吓得躲在一边,眼睁睁看着他们推倒摊位,一时间水饺,开水、锅碗瓢盆砸得满地都是,馅料洒落在地上,凌乱不堪。 一个家仆有意无意,把板凳砸向朱澜。 朱淳瞬间紧张起来,推开新安公主大喊:“澜儿,澜儿,快跑---” 朱澜一愣,往这边看过来。 是父亲。 她像被冻僵了一样,傻愣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父亲多久没叫过她“澜儿”了。 她很想哭。 新安公主扯过来朱淳就是一个耳光:“给你胆了是不是?你敢喊一句,你全家都要死。” 朱淳扭着脖子,依旧透过车窗去看朱澜:“快跑,澜儿跑啊。” 一把闪闪发光的匕首,在半空中打着转儿猛冲过来,刺中那家奴的手腕,板凳瞬间跌落,家奴哀嚎着倒下:“啊----我的手,我的手----” 一队金吾卫冲过来控制住十来个家仆,薛从俭快步而来,脸已经黑得不像话。 他一阵风一般站在朱澜身前,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朱澜,厉声问道:“可曾伤到?” 朱澜摇头:“并未。” 双成吓得缩在朱澜身后,紧紧抓住朱澜的胳膊:“姑娘的手伤到了。” 薛从俭抓起朱澜的两只手,左手流了血。 “怎么回事?” 朱澜自己都不知道她怎么受的伤。 更何况他竟抓住自己的手,她很不习惯。 她更加惦记朱淳。 朱澜抽回手,想走到马车那里去,但是薛从俭不让:“你过去你父亲会更糟糕。” 新安公主最会迁怒。 朱澜怒视他:“我要去看我父亲。” 甩掉薛从俭的手,朱澜一步步走向马车。 朱淳趴在车窗上,一行老泪几乎要从眼眶里流出来:“澜儿。” 他以为他声音很大,但是他的声音,低得连他自己都听不到。 朱澜站在马车下面,仰着头看朱淳,朱淳把眼泪逼回去,微微一笑:“我澜儿饿了?爹给你个好玩的。” 说完,把那个还没雕刻完的小木鸟递给朱澜。 第32章 新安公主在害怕什么 这是一块完整的木头雕刻出来的小木鸟,鸟的雏形已经雕刻完毕,两只翅膀合拢在身侧,剩下尾巴还没完工。 新安公主冷眼看着朱淳:“怎么不见你给阿荷一个?” 朱淳不答话,只看朱澜。朱澜双手接过那个小木鸟,朱淳盯着她的脸,微微一笑:“澜儿,回去。” 朱澜哽咽着:“父亲。” 她多希望朱淳能下来和她说两句话啊。 但是朱淳只在车内,笑着看她。 新安公主要放下车帘,然而却被一只大手拦住:“皇姐惹了事就走,未免不太好看?” 是薛从俭。 他人高马大,锐利的眼光往朱淳身上扫了一遍,微微一眯,然后冷笑着看新安公主:“皇姐,这是皇城,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分管皇城治安,皇姐可别让小弟难做。你惹下来的烂摊子,不能不收拾。” 新安公主昂着脑袋:“不就是赔钱吗?穷人就是事儿多。说,赔多少?” 薛从俭平静说道:“根据大周律法,当众闹事者,击十杖,罚十金。那些人都是皇姐的,统统入狱,关押六个月。” 新安公主:“你?你大胆。” 薛从俭一挥手:“把人带走。” 那十来个人是新安公主最得心应手的打手,新安公主自然不舍,然而金吾卫们捆好家仆拴成一串带走了。 新安公主指着薛从俭:“好啊,拿着鸡毛当令箭,你就不怕我告诉太后她老人家?” 薛从俭笑了笑:“莫非皇姐忘了牙齿怎么掉的?还别说,皇姐说话的时候,漏风,我都听不清楚皇姐在说什么。” 新安公主立刻捂住嘴,怒视薛从俭。 薛从俭接着说:“皇姐,除却罚金,你的人砸了人家摊子,伤到了食客,你得赔偿。皇姐不缺银子,就拿一百两银子。” 新安公主知道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一挥手,一个婆子递了一百两银子过来,薛从俭接过去,随手一挥,金吾卫让开道路,新安公主的马车慢慢走了出去。 朱澜捧着那个没有尾巴的小木鸟,两眼含泪看着马车。 每次见到父亲,都不过一眨眼,父亲就走了。 她低头看那小木鸟。这个小鸟肚子圆滚滚的,一双眼睛涂成黑色,很可爱。 刚才父亲使劲儿掐她的手心。 什么意思? 薛从俭安顿好摊主,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两口子又惊又喜,给薛从俭跪下磕头,称他为“青天大老爷”。 他们的摊子,只值几两银子而已。 薛从俭简单安慰了两句,过来看朱澜:“去医馆把手处理一下。” 朱澜摇头:“不用,皮外伤。” 如果不是那把匕首,自己铁定被板凳砸伤了。 薛从俭叹气:“新安公主最擅长迁怒,心胸狭窄,你以后避着她些。” 朱澜心中伤感,对新安厌恶至极。 自己好端端吃饭,她突然就来砸摊子,这等公主,简直猪狗不如。 新安公主回去还不知道怎么为难父亲? 薛从俭还让自己避开她?对于这等高高在上的皇族而言,受害者有罪。 虽然他刚才帮了自己,但他们都是一伙的,因此她就有些口不择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咱们小老百姓连呼吸的空气都是皇上他老人家的。摊主好端端做生意,就被打了一顿,新安公主一句道歉都没有就走了。我们好端端吃饭,也无端遭到横祸。百姓的命都不是命。王爷说让我避开公主。我等自然听话,以后避开公主,公主是您大将军的皇姐,今后,我等自然也需要避开王爷您。” 说完,微微屈膝行礼,拉着双成就走。 薛从俭:“……” 糟糕,说错话了怎么搞? 这小嘴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大段话又是讽刺又是挖苦。 朱澜和双成买了豆腐和蔬菜,雇了一辆马车,两个人爬上马车,朱澜的眼泪才哗啦啦流下来。 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她可是看见了,父亲的脚踝上拴着铁链。所以他没办法下车和自己说话。 父亲的脸颊,有巴掌印。 新安公主欺人太甚。 朱澜手心托着那个大肚子小木鸟:“父亲,我得救你。” 她曾经恨了朱淳六年,恨他和母亲和离,恨他尚了公主后就从来不和家里人联系。但是这几次的接触,她真的看明白了。 大姐也说了,新安公主拿她们姐妹和母亲的命以及朱家人的命来要挟父亲,让父亲不得不听她的。 父亲苦啊。 朱澜蓦然想到那个玉佩,当时,父亲也使劲掐她的手心。 但是,父亲却当着很多人的面,给了大姐朱芸一个同样的玉佩。后来新安公主叫人砸了大姐的玉佩,甚至磨碎了那个玉佩。 新安公主甚至还认真辨认那堆粉末。 新安公主那样的人,什么宝贝没有,为何这么在意一个粗糙的玉佩? 新安公主在害怕什么? 或者,害怕父亲在给自己传递什么消息? 双成扯了扯朱澜的衣袖:“姑娘,看,是那两个人。” 是昨日炖豆腐的那两夫妻,两个人依旧衣衫褴褛,蹲在地上,前面摆着一些野菜,看样子挖了地头的野菜过来卖。 那两个人看到朱澜,连连笑着点头。 朱澜看了看男子,问:“可会雕刻?” 男子一愣:“不会。” 由于突然被问到陌生的问题,他有些傻愣愣的。 朱澜一摆手:“上来,跟我回家。” 这等苦命人,不可能是坏人。 两口子喜出望外,连忙收拾了野菜上车。 等回到李宅,朱澜说道:“家里不养闲人,你们看着收拾。” 她说完进了内室,拿出来那个粗糙的玉佩把玩。 雕工粗糙,有些地方还没打磨,看得出来是仓促之间拿出来给自己的。 朱澜把玉佩和小鸟摆放在一起,傻子一样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猫腻。 没多久,双成说:“姑娘,吃饭了。” 院子里的石桌上放着一大碗粉条豆腐炖白菜,金黄色的玉米面饼子,还有一碗金黄色鸡蛋汤,上面飘着碧绿色的葱花,飘着袅袅白气。 朱澜惊诧:“你做的?” 双成摇头:“是李嫂做的。她手艺可好,忙着腌制萝卜条,还要腌黄豆酱,她会的好多。” 朱澜高兴:“叫他们过来。” 两口子过来给朱澜行礼,女的叫李秀秀,男的叫王九功。 “姑娘,我娘子一手好菜,回头咱们在后院多种些菜,南瓜、丝瓜多种一些,省得去买。”男人说道:“我会种地,会看家守院。姑娘,俺们两口子一定好好干活。” 朱澜问:“你腿怎么回事?” 他走路有些瘸。 第33章 吓死人的秘密 王九功挠了挠头:“姑娘,不瞒您,我是退役的,在战场上伤了脚趾,没法子才回了老家。后来父母走了,我们在老家活不下去,只能来京城寻亲讨生活。” 朱澜问:“可有孩子?” 李秀秀:“有一个儿子,在老家守着呢。” 朱澜问:“……你们来京城寻亲,倘若有一日找到了,你们自去。目前就在这里安家。” 两口子喜出望外,给朱澜磕头而去。 双成问道:“姑娘,他们可信吗?” 朱澜开始吃饭:“可信,王九功手上茧子厚实,走路很稳,目光端正,李秀秀话不多,手脚麻利,你看她来了后整个院子里一片落叶都没有,是个勤快人。放心,吃饭。” 晚饭也很丰盛,地瓜粥,两份时令青菜,南瓜饼子,另外一份炒鸡蛋。 朱澜和双成总算摆脱了天天啃干馒头的日子了。 朱澜收到朱芸的信,信中说她一切都好,暂时不要把外祖父这件事告诉母亲,等以后她过来和朱澜一起去庵堂探望母亲,到时候再说这件事。 朱澜素来听朱芸的话,也没多想,她放下信纸,拿了雕刻刀开始雕刻,她要雕刻个一模一样的小木鸟。 这日,她正忙着雕刻,这活儿看着简单,却实在累人,一不小心还会划伤手。王九功正在扫地呢,过来说道:“姑娘,我来。” “你不是说你不会?” 王九功:“……我劲儿大,试一试。” 朱澜就坐在旁边看他刻,果然,他手劲儿大得很,比比划划之间,小鸟的脑袋就出来了。朱澜大喜:“王大哥,你照着这个雕,雕个一模一样的出来。” 王九功:“……好。” 哎嘛,五姑娘叫他大哥,这下好了,回头可有资本在那帮小子们面前吹嘘了。 不过,五姑娘叫自己大哥,以后他们二人成了亲,王爷叫自己什么呢? 叫自己大哥。 王九功越想越高兴,手下不停,雕刻了个小鸟出来。 入夜,朱澜把那个新雕刻出来的小鸟放在梳妆台上,却把朱淳给的那个藏起来。 半夜时分,一个黑影蓦然闪现,他趴在屋顶上静静等待了一会儿,随后跳下去,拿小刀扒开门栓进了内室。 室内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黑衣人慢慢适应了一会儿,才模模糊糊看清楚房内的摆设。 妆奁旁边,就是那个小木鸟。 黑衣人大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鸟放在原处,替换掉朱澜的小木鸟。 朱澜翻了个身,依旧昏睡。 黑衣人飞奔到李宅外面,翻身上马,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黑衣人到了一处京外别院,把木鸟交给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并不接:“砸碎。” 黑衣人一愣,这是一块原木,死硬死硬的,他只能用锯子一块块锯成小块。 都是碎木屑。 新安公主看着一堆木屑,紧锁的眉头松开了:“终究是我多心。呵,一个贪生怕死的胆小鬼能干什么?” 她这几日总觉得朱淳不安分。 翌日,王九功带着双成和李秀秀进城买菜,朱澜拴上大门进入内室。她依依不舍的看着那个玉佩,轻轻放在胸前:“父亲,我要把你这个玉佩砸碎了,孩儿不孝了。” “你有秘密不能说,孩儿蠢笨,也猜不出来。昨夜那个黑衣人换了你给孩儿的小木鸟,他应该是新安公主派来的。新安公主为何要偷换我的鸟儿?父亲,等会儿,孩儿也要把木鸟砸了。” 朱澜把玉佩放在地上,拿起铁锤就是一下子。 哗啦。 玉佩四分五裂,碎成几片。 一个小纸卷儿露出来! 果然有秘密。 朱澜捏起来小纸卷,打开。 里面写了两行蝇头小字。 “澜儿,公主府后花园假山之下有地下通道,藏有万贯财富。公主欠我甚多,澜儿当取之。” 朱澜:“???” 朱澜当即烧掉纸条,紧接着锯开小木鸟。 这个小木鸟从外面看是一整块木料雕刻而成,然而朱澜拿了锯子锯时候,里头是中空的。 藏了一小块手绢。 手绢上用红笔写着两行字:“澜儿,公主和太子勾结,意图篡位,原因未明。澜儿取财宝后,速带你母、姐离开。” 朱澜惊呆了。 这么大的事,这么吓死人的秘密,父亲就这么赤裸裸说了出来? 说得容易,她一个人,就算把双成算上,也不过是两个人而已。 还要取公主的财宝?这个公主,还要帮着太子篡位? 她有几个脑袋? 但是她也恨新安公主。恨不得杀了她。 也不知道父亲是如何把纸条藏在玉佩和木鸟里面的,这是父亲冒着生命危险给她递过来的消息。 太子,这是个多么遥远的词,蓦然出现,竟然和谋反勾连在一起,朱澜觉得特别诡异。 朱澜也没见过裕康帝,不知道裕康帝多大,太子多大。大周的老百姓生活安稳,如果太子作乱,到时候苦的还是老百姓。 这些皇族里头的人都在想什么? 朱澜坐在地上,脑子里头乱糟糟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听外头有人高声喊道:“有人吗?朱澜可在?朱澜?” 朱澜大喜:“师父?是师父来了?” 她把地上的碎木头和碎掉的玉佩扫到床下,烧掉小手绢,快步去开大门:“师父。” 外面站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中等身材,头发凌乱不堪,两眼精光四射,面色红润,看到朱澜,眉头紧皱:“怎么搞成这样?小脸蛋这么黄?这么瘦?” 还真是师父。 朱澜扑到申延庆怀里大哭。 申延庆叹气,一只粗糙大手按在她后脑上轻轻拍了拍:“好了好了,你外祖一家人走了,为师来陪你。” 朱澜泪眼婆娑看着他:“师父何时来的?” 申延庆跟着朱澜进了宅子:“本来在江南游玩,忽然听说李公这件事,怕你撑不住,这才一路往京城赶。澜儿,不怕,以后师父陪你。” 朱澜又想哭了,朱芸走了以后,偌大的新家只有小玉陪着她,她又心思细腻,有些话不想和小玉说。申延庆到了,她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听说申延庆要留下来陪她,终于高兴了一瞬间:“谢谢师父。” 第34章 送往公主府 朱澜把这段时间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申延庆把朱家和郑家大骂一顿,随后安慰朱澜:“那些都是狗屁,都是屎,都是过眼烟云。现在咱们好好过咱们的日子,让那些人都喂狗去。” 朱澜破涕为笑:“师父,行了,双成他们也快回来了,您先选一间屋子,咱们把房间先收拾一下。” 申延庆说:“我住门房。” 六年前朱澜刚来李宅的时候,申延庆就睡在李宅的门房里。 那时候朱澜才十岁,眼馋大表哥和二表哥他们跟着申延庆学功夫,李彪又宠爱她,心疼她身边无父无母,让她跟着申延庆学几招防身的功夫,谁料到朱澜骨架好,学起来比两个孙子还要快,申延庆也就渐渐把一身的武学都传授给了她。 朱澜去郑家的时候,申延庆明令她不许对普通百姓动手,所以京城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她会功夫。 师父来了,朱澜有了主心骨,院子里有王九功和李秀秀帮忙,空荡荡的李宅渐渐有了家的样子。 这日,王九功和双成从京城买菜回来,脸色都不好看,双成说:“姑娘,郑伯翰成亲了。” 她不提,朱澜都快把这个名字给忘了。 “成亲就成亲呗,你干嘛不高兴。记住,他跟咱们没关系。” 双成恼怒:“白伺候他们家半年。姑娘,我咽不下这口气。” 朱澜笑:“恶人自有恶人磨。他们过他们的日子,咱们过咱们的。” 双成恨得咬牙:“我祝他们生孩子没屁眼。” 朱澜:“……” 郑家,杨尚心和两个嫂子说话。 杨宏投靠了高远,前几日又被提了级,升到户部做了郎中,是个五品。而郑伯翰的大哥和二哥还是个从五品,官大一级压死人,因此杨尚心在两个嫂子面前就有些趾高气扬。 女人们都心细如发,她的态度,两个女人都感觉到了。 奶奶的,到她们这儿来炫耀来了。 大夫人就说:“弟妹,你可比朱澜有福气多了。朱澜白天夜里伺候母亲,还自掏腰包给母亲买补品吃。这人比人可气死人呢。” 二夫人跟着说:“弟妹,朱澜给母亲买了补品竟然还记账,可小气。弟妹,你将来给母亲买补品的时候,可不要记账,让人家笑话。” 杨尚心也跟着微笑:“我没钱给母亲买补品吃,这件事就拜托两个嫂子了。毕竟,大伯和二伯的俸禄都比伯翰高,伯翰是寺丞,没什么钱。” 大夫人气得嘴都歪了,二夫人并不示弱:“弟妹,不说这个,为了你们的婚事,母亲都累病了。今天夜里,就麻烦弟妹伺候母亲睡觉。” 杨尚心站起来:“不好意思,我头痛,这就得回去喝药。两位嫂子就替我代劳。” 说完,捏着眉心站起来走了。 杨尚心回到新房,昨日的欣喜如潮水一样退去。 她的嫁妆不多,顶多也就一百多两银子,因为杨家还在租房子住呢,家里根本没什么钱给她做嫁妆;而郑家这边聘礼也不多,两百多两银子搞定。看着箱子多,其实里头压了红砖头,表面上放了布匹等物充门面而已。 就连院子里的那些箱子,都是租来的。 看,家仆们忙着收拾空箱子,准备还给别人呢。 杨尚心叹气,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嫁了个空壳子。 谁能料到,郑伯翰捐的银子都是李公给的? 如今郑伯翰的俸禄不到十两银子,虽然吃喝不愁,但是她进了京城,见了大世面,这十两银子就有些不够看。 而朱澜一次就从朱家弄走了一车珍珠,还有数不清的银票。 又从郑家弄走了八百两银子。 这些都应该是自己的。 杨尚心又妒又恼,一张俏脸通红,眼角都是红丝。 她好不容易来到京城,可不是受罪的,她要享福,要荣华富贵。 。。。 没几日到了重阳节,菊花大会开始了。在京城最繁华的大街上,数不清的菊花争奇斗艳,一大朵一大朵的盛开着。 摊位上摆着红色黄色白色的菊花,吸引着看客们驻足,摊主这时候就会奋力推销自己的菊花。 京城的夫人们、姑娘们和公子哥儿纷纷涌过来,这是花儿的盛会,也是人们交谈的场所。 杨尚心也来了。 她刚刚新婚,还穿着红色的礼服,在人群中尤其醒目。 她从未参加过这等盛会,两只眼睛不够看的。一会儿看夫人们和姑娘们的头饰和衣裙,一会儿看街边的菊花。 京城可真好啊。 “夫君,你看,这菊花可真好。” 她拉着郑伯翰看菊花。 郑伯翰宠溺地笑:“多看看,前面还有更好的。” 他新婚燕尔,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自己娘子容貌娇美,和他正是一对璧人。 前面很多人都挤在一个摊位面前,两个人也走过去看热闹。 摊主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精神矍铄:“我这菊花是大朵的绿菊花,大家伙看看,这跟仙女似的,看这花冠,多好看。” 杨尚心是没见过绿菊花的。 她瞪大了眼睛,这些绿菊花真好看呐。 “夫君,咱们买一盆?” 郑伯翰问:“老丈,买一盆。” 那老者问:“好嘞,一盆五两银子。” 郑伯翰傻眼:“五两?你咋不去抢?” 周围的人都笑了:“绿菊花难培育,故而贵了些。怎么,买不起?” 杨尚心的脸羞得通红,扯了郑伯翰就走。 她还真丢不起这个人。 因为她知道,郑伯翰今日只带了五两银子出来。 五两银子是他们一个月的饭钱,谁舍得买一盆子中看不中用的菊花? “娘子放心,日落的时候,他们卖不出去就会降价,到时候咱们过去买。” 郑伯翰许诺。 两个人走走停停,最后站在广场边上歇息。 忽然从大街尽头来了一大群人,领头的那个女子四十来岁,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头上的金钗反射着日光,几乎要刺瞎杨尚心的眼。 “那是何人?” 郑伯翰赶紧拉着杨尚心避开,给那贵人让路。 那个贵人站在老者的摊位前面:“这菊花还算不错,勉强看得上眼,我全要了。” 杨尚心瞬间睁大了眼睛,这是何等的豪气。 老者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好嘞,多谢贵人。您家在何处,小人给您送回去。” 贵人说:“可,送往公主府。” 说完,扬长而去。 第35章 你入我梦? 公主府的两个家丁吆喝老者:“赶紧装车,装好了送到公主府去。” 老者笑着应了。 他招呼了好几个短工装车,跟着家丁往公主府去了。 老者领头赶马车,他低声问身边的短工:“到了那里,不要乱走,直接去找你父亲。” 短工瘦瘦的,脸上抹得乌漆嘛黑,手上都是泥,就连指甲上也是泥:“估计很难见到他。我先去假山那里看看。师父,我可能不跟你回去,我要在公主府里待几日,寻找时机和我父亲说说话。” 申延庆怒:“不听话,你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朱澜说:“师父别生气,我要见机行事。实在不行,三日后你进去接我。” 这是他们俩商量好的,朱澜算准了新安公主必定来看菊花展,她那人生活奢侈,见了好东西就会买,于是贩了一百盆上等绿色菊花,专门等新安公主。 果然,新安公主来了。 家丁引着众短工们从后门入府,管家指挥老者和短工搬菊花,这里放多少,那里放多少等等。朱澜抱着菊花跟在管家身后,进了后院一处院落,管家说:“往房间里头放两盆,其余放在院子里。” 这是一处独立的院子,这里的房子和公主府别处巍峨雄壮的宫殿不一样,是低矮的平房,看着和老百姓的屋子没什么两样。 管家引着两个短工进了厅堂,恭恭敬敬说道:“驸马爷,给您送两盆绿菊。” 朱澜紧紧抱着花盆,不让别人看出来她的异样。 果然,上天眷顾,这么容易就找到了父亲。 她并没有进内室,而是把花盆放在走廊上,跟着管家离开了院子。 等所有的菊花都搬好了,管家给了银子,申延庆带着众位短工离开了公主府。而朱澜则藏在角落里。 大白天的,朱澜并不敢随意走动。上次那个黑衣人偷换小木鸟,身手灵敏,那可是个会功夫的。她现在孤身一人,根本不敢有所动作。 好不容易等到四下无人,朱澜一咬牙,迅速爬上屋顶,趴在那里一片一片揭瓦片,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动静。 很快,她揭开一个小洞。 她看到了什么? 厅堂内,朱淳被捆坐在椅子上,嘴里还塞了布。 眼睛上蒙着眼罩。 他就那么木呆呆地坐着,像个雕塑一样。 朱澜瞬间就想杀人。 这就是父亲过的日子! 她在父亲尚公主之后的每一天,都在痛恨他,痛恨他不来看自己,痛恨他为了家族抛弃了自己和母亲,痛恨他怎么不去死。 但是她又无时无刻不在想他,不在渴望他。 他宠了她十年啊,怎么就一次都不来看自己? 上次见面,父亲脚上带着铁链。这次,竟是这样。 原来,他身不由己,一直都是自己误会了父亲。 朱澜控制住情绪,终于揭开了一个洞,从洞中跳了下去。 “父亲。” 她低声说。 朱淳侧了侧脑袋。 “父亲,我来看你。” 朱澜轻轻揭开朱淳的眼罩,抽掉朱淳嘴里的干布,朱淳茫然地看着她:“澜儿,你入我梦?” 朱澜摇头,眼泪嗒嗒往下掉,她蹲在朱淳身侧:“父亲,不是梦。是澜儿来看您了。父亲,我是澜儿。” “父亲,我真的是澜儿。” 朱淳舔了舔嘴唇:“澜儿,你扇我一巴掌。” 朱澜摇头:“父亲,真的是我。” 朱淳盯着朱澜的眼睛:“果真是我的小姑娘,是澜儿。”他突然低声说:“你怎么来了。赶紧走,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朱澜说:“父亲,新安公主如此可恨,我要救你出去。” 朱淳气得简直要去打人,但是他被捆着,动弹不了:“你快走,你不听话,你可真不乖。到处都是她的人,她还有死士。” 朱澜要去解绳子,朱淳拒绝:“不行,别动绳子,她的人能看出来。” 朱澜问:“父亲,你等我救你出去,到时候咱们一家人远走高飞。” 朱淳怒道:“胡闹,你如何能斗得过她?你赶紧走。” 朱澜摇头:“父亲,我先把洞口堵上去,晚上过来找你。” 说完,她给朱淳堵上干布,蒙上眼罩,纵身而上。 远处来了一大群人,是新安公主回来了。 朱澜加快速度,堵住洞口,然后趴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公主站在院子外面:“他怎么样?” 管家恭恭敬敬答道:“回公主,驸马爷很好,没什么动静。” “好,把他松开,给他点东西吃,免得饿死。” “是,公主。” 公主走了。 朱澜看着公主的身影,她身后跟着四个黑衣男子,身材精壮,走路轻飘飘的毫无声音,看来功夫很好。 朱澜更加不敢动了。 朱淳走出内室,站在院子里欣赏绿菊花,他低垂着脑袋,就那么静静站着,随后摘下来一朵,然后一瓣一瓣撕下来丢在地上。 朱澜知道,这是父亲的习惯,他素来喜欢这么撕了花瓣丢掉,然后母亲就骂他,他依然不改。 父亲在撕花瓣的时候,在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从前一家四口的日子?那时候,母亲不是在监督大姐背书,就是在看她跳绳踢毽子,顺便骂父亲没出息。 而父亲呢,就笑眯眯的看着,听着。 那时候多好啊。 而现在,只剩他一人,在这囚笼一样的地方撕花。 他的手,那么瘦,仿佛揭开那层皮,就是骨头。 父亲,我定然救你出去,就是杀了新安也在所不惜。 等到半夜,朱澜爬起来活动了下手脚,从屋顶上溜下来。房门未栓,朱澜顺利地进了内室:“父亲。” 朱淳就在黑暗当中坐着:“就知道你不听话。” 他这次没被捆着,伸出一双大手握住朱澜的手:“澜儿,我的儿。” 朱澜在朱淳脚边跪倒,额头滴在朱淳的手背,火烫的泪都流在他手背上。朱淳半天没吭声,整个房间安静又沉默。 “澜儿,”他终于开口:“你母亲可好?” “父亲,我还没去看过母亲。大姐不让我告诉母亲外祖父的事,我怕见到母亲控制不住说出来。等过阵子我就去看母亲。” 朱淳说:“也好,你母亲重情义,先不让她知道也好。澜儿,你如何学得这一身功夫?” 朱澜低声说:“我在外祖父家学的,我师父姓申名延庆,是个武林高手,他一开始是大表哥二表哥的师父,我看着好玩也跟着学,后来外祖父就让我拜他为师。” 朱淳又问:“你为何在外祖家住?” 朱澜不答。 朱淳:“……可是你祖母对你不好?” 朱澜嗓音有些暗哑:“……没有,祖母大伯母她们对我挺好。” 在黑暗中,朱淳用大拇指擦掉朱澜的热泪:“我儿不哭,以后就要靠自己。” 他拉着朱澜坐下:“六年前,你祖母跪在我和你母亲面前,央求我们和离。孝道在上,我和你母亲不能不同意。我进了公主府这六年,朱家以及你大伯母二伯母的娘家那些人都鸡犬升天,享尽荣华。澜儿,你记住,你不欠朱家,是朱家欠你,欠你大姐和你母亲,他们欠你们一个家。” 朱澜又要哭,但是强忍着不流泪:“嗯。” 第36章 怎么到处都有他 朱淳语气坚定:“澜儿,今后无论朱家说什么,你都不用理会。我这一生替朱家牺牲就已足够。你们三人好好过一辈子,就是我的心愿。” “听说你离开了朱家,我心甚慰。” 朱淳又说:“你身手好,我就放心了。你有空去看看你大姐,我怕她不好。” 朱澜一愣:“我大姐挺好的。” 朱淳轻抚她的发顶:“傻丫头,你外祖这么大的事,你姐夫为何不来?只你大姐一人前来?我消息不通,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朱澜点头:“嗯,知道了。” 朱澜问:“父亲,你说的公主的财宝?” 朱淳压低嗓门:“公主卖官粥爵,都是大手笔,比如怀庆府巡抚,江南道巡抚,都是买通了公主才获得任命。那些人出手大方,一笔至少五万两白银。” 朱澜震惊。 “不仅如此,像江南那一片的富有乡绅,虽然无恶不作,然而却获得圣上亲笔的匾额,刘家的吉庆之家,王家的积善之家等数不胜数,都是公主暗中操作的手笔。当然了,他们给公主的银钱更多,每家至少十万两。而且是每年都要给公主送礼。” “就连皇上身边伺候的公公,也有公主安排的人手。” 朱澜咋舌:“公主为何如此贪婪?” 朱淳冷笑:“这么大的事,公主一个人难以完成。太子经常前来,太子离开之后,公主就会有所动作。我猜两人联手,欲图篡位。” 朱澜大惊:“他为何要篡位?等皇上死了,皇位自然就是他的。” 朱淳叹气:“痴儿,皇上正当盛年,说不定要活到八十,到时太子都要六十岁,一只脚要踏入棺材,那时候当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哦。” “两人联手篡位,必定需要大量金银,所以公主才出手敛财。说白了,公主就是太子的枪手,一旦事发,太子必定撇清自己,让公主承担一切罪责。” “澜儿,皇族腌臜,你务必远离皇族。我看你外祖父下葬那日,冽王一直在?他为何在那里?” 朱澜说:“他说是皇命,外祖父的新宅也是衙门出钱造的。他还帮我要回来了八斛珍珠……” 朱淳自然知道珍珠的事,这些都是新安公主讽刺挖苦他的资本:“皇上圣明,你外祖是功臣,皇上派他护你,是做给天下人看,让百姓看他是明君。澜儿,对这些皇族要避着走,他们都是杀人不见血的刽子手,喝了你的血还让你感恩戴德。” 他话音一转:“不过看冽王的眼神,澄净坚韧,估计是个好人。” 父女俩说话说到晨曦初露,朱淳催朱澜离开:“快走。等会儿公主的人会来叫我。她身边的打手,身手卓绝,你万万不可面对,记住了没?” 朱澜点头:“父亲,我这就走了。以后还来看你。” 她恋恋不舍看了朱淳一眼,推门而去。朱淳立刻拴上门栓,躺到床上装成睡觉的模样。 真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和女儿说话。 他心如刀绞,一会儿长吁短叹,一会儿闭目微笑,竟然睡去。 。。。 朱澜出了公主府,天还没亮,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她就在大街上乱走。 朱淳带给她的消息太多,她得好好消化消化才行。 一夜没睡,然而她丝毫不困,反而非常亢奋。 没错,就是亢奋。 公主竟然有那么多的秘密,还是震惊国人的秘密。 公主富可敌国,父亲希望自己能拿走其中万分之一,然后带着大姐和母亲逃走,顺着外祖父出海的路线,到国外去。 她也恨公主,恨不得立刻杀了她。新安公主是一切悲剧的根源。如果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没有家,母亲也不会在尼姑庵,父亲也不会被捆在牢笼当中。 可是,如何才能进入公主的宝库取宝? 父亲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她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累了,于是坐在马路牙子上歇息。 有人说道:“还以为你不会累。” 朱澜大惊,跳起来看那人:“王爷?” 薛从俭一身戎袍,右手握着长剑,左手垂在身侧。他剑眉星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朱澜。 “你怎么在京城?可是一夜未归?” 薛从俭淡淡问道。 自从上次二人分别之后,他就没见过这丫头,上次自己说错了话,不知道她还生不生气。 朱澜眼睛瞪得老大:“王爷,你巡街?” 薛从俭不由得失笑,“我出京有些事,刚刚回来。我问你为何在此?” “哦,我那个,我来有些事。” 薛从俭锐利的眼神盯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城门还未开,你就进来了?” 朱澜闭了闭眼睛,这人可讨厌,她不得不想个借口:“哦,昨日菊花盛会,我流连忘返,就在京城过了一夜。” 薛从俭前几日出京城办事,今天凌晨才回,刚才急匆匆往王府赶,眼角瞥见一个身影,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认定是她,于是追了过来,走近一看果真是朱澜。 她脸上乌漆嘛黑,还穿着短工的衣服,皱巴巴的。 “你为何这副打扮?脸上怎么回事?” 他嗓音一紧:“可是受了委屈?” 朱澜连忙摆手:“不,没,我打短工帮人搬菊花,所以弄得脏了一些。我就不耽误王爷,这就走了。” 朱澜急匆匆转身就要走,薛从俭怎么会放她走:“跟我回府洗一洗,你这副样子怎能见人?” 朱澜根本不听,父亲刚才还说,这些皇族的人都带着面具,表面上对你笑,实际上是想喝你的血。更何况,她这副打扮他都能认得出来,想想就恐怖。 薛从俭气得站在原地,心都快凉了。 他想对她好都没机会,人家根本就不接受。 果然还在生自己的气。 走了一会儿,朱澜到了菜市场一角,她来这里买过豆腐,知道这里有卖早点的,果然,这里已经支了几个摊子,小馄饨,葱油饼都有。 朱澜摸了几个铜板放在摊主那儿:“帮我来碗馄饨,加两个鸡蛋。” 几口热馄饨下肚,身上暖和起来。 从昨日起她就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得前心贴后背,一碗馄饨不够,还得再来个葱油饼。但是她还没叫,有人把葱油饼和油条放在桌上:“这些够不够?” 又是他。 京城怎么啦,怎么到处都有他? 第37章 五姑娘看不起伤残人士? 朱澜起身行礼:“王爷。” 薛从俭笑道:“来,一起吃。” 朱澜无法,只好接着吃她的馄饨,可碗里的馄饨没有刚才香了。刚才吃得自由自在,现在呢,身边坐了个冰山王爷。 薛从俭倒是不见外,要了小馄饨,另外荷包蛋煎蛋等等所有的吃食都要了一份,摆满了整个方桌。 但是,她只吃她买的那几样,丝毫不动他叫的吃食。 看了看天色,城门应该开了,朱澜吃好馄饨,站起来和冽王告辞。 薛从俭站起来:“你刚才说打短工?家里这么缺钱?不是拿了珍珠和银票?” 朱澜转了转眼珠:“毕竟不敢坐吃山空,终究要出来讨生活。” 薛从俭说:“皇上给你了不少赏赐,可收到?” 赏赐? 朱澜摇头:“皇上还有赏赐?我不知道,我没收到。” 薛从俭脸色一暗,嗓音带着莫名的冷厉:“回头我会详查。” 何人如此大胆,连皇上的赏赐也敢昧下? 他站在摊位边上,弄得周围来卖菜的人都不敢过来吃饭,朱澜只好离开摊位,薛从俭也跟过来。朱澜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心头一动。 “王爷的手臂是如何伤的?” 薛从俭心头一暖:“那次和北胡硬拼,战斗激烈,对方有人箭术了得,射我一箭,左臂就此作废。怎么,五姑娘看不起伤残人士吗?” 朱澜抬眼看他:“自然不会。没有王爷镇守边境,就没有我大周千万百姓的安宁。王爷是为国为民的大英雄,朱澜佩服之至。” 然而,她想起来的却是朱淳的一句话:“王爷那只大好的臂膀,也是太子和公主派去的人所伤。不过是太子和公主借机杀人,还是和胡人勾结,那就不知道了。” 算了,这事儿和自己无关,坚决不管。 “王爷,朱澜告辞。” 朱澜慎重行礼,这就意味着她不希望薛从俭跟着她。 薛从俭眼睁睁看着她走了。 红日初升,霞光万丈,她就在这霞光中,走出他的视线。 她背影瘦弱,然而走得非常快。 坚定的,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 朱澜穿过大街,前面就是衙门所在地,过了这一溜儿衙门,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出城。 忽听一声嘲笑:“喂,朱澜,你怎么混成这副模样?不是从我家要了八百两银子?都花光了不成?我就说,靠别人吃饭不行。这人呢,还得靠自己。” 朱澜扭头一看:“杨尚心,是你?” 杨尚心带着两个丫头缓缓上前:“啧啧,看你这副打扮,家里没钱了?给人打短工去了?” 朱澜就很奇怪,自己打扮成短工的模样,怎么薛从俭可以认出她来,杨尚心也能认出她来。她的易容术就这么差? 杨尚心摇了摇头,掏出来几个铜板往地上一丢:“喏,拿去,别这么可怜做些下等人才干的活儿。今儿的饭钱,我赏你。” 朱澜大怒,我现在不能揍薛从俭,不能杀新安,还收拾不了你? 她转了转脚腕和手腕,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杨尚心,你怎么这么早?” 杨尚心昂着雪白的脖颈:“我来送夫君去衙门点卯。怎么,后悔了?如果你乖乖做夫君的妾室,说不定可以和我一起送夫君来衙门呢。告诉你,晚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没这个机会了。” 朱澜笑了笑:“在郑家可舒坦?朱老夫人没让你守夜?” 杨尚心翻了个白眼:“我父亲如今是户部郎中,她敢让我守夜?” 朱澜问:“你父亲什么政绩都没有,怎么升官这么快?莫非行贿了?” 经过朱淳昨夜一整夜的教诲,朱澜算是开了天眼,谁谁谁升官了,然而没有什么政绩,那必定有猫腻。谁谁谁突然被贬了,如果不是有非常明显的失误,那必定得罪了权贵。 所以她来诈一诈杨尚心。 杨尚心大怒:“朱澜,你怎么说话的?谁行贿了?我可告诉你,我父亲政绩斐然,获得高大人的青眼。朱澜,你父亲尚了公主。这辈子都没办法做官了。怎么,你看着眼红?” 原来是攀上了高大人高远。 路人越来越多,杨尚心抬高嗓门辱骂朱澜:“小贱货,地上的钱你还没捡呢。怎么,这么高洁,看不上这几个铜板?” 她就要刺激朱澜,就想看朱澜不高兴。 朱澜不高兴了,她才高兴。 朱澜一把掐住杨尚心的脖子使劲一捏,杨尚心就说不出话来,连着翻白眼:“朱、朱澜,来-人-啊---” 朱澜本来想暴揍杨尚心,转念一想,她一身的功夫,还得隐藏着。 朱澜用力往前一推,杨尚心摔倒在地,还没等杨尚心叫出来,朱澜逼近她:“杨尚心,我给你个面子,这次放过你。下次你可别撞在我手心里,否则,我让你吃屎。” 她脸上乌漆嘛黑的,配着她这副杀人的语气,看着就瘆人。 杨尚心的两个丫头扑过来护住杨尚心,朱澜趁机走了。 杨尚心气得简直要骂人,然而她还得顾忌脸面,只能怒视朱澜的背影。 朱澜出了京城,申延庆就在城门外面等着呢,他跳下马车:“出来了?车里有衣服,快去换上。” “谢师父。” 朱澜换衣裙的功夫,申延庆说:“我和双成说你住在京城的客栈里头,回头你就这么说。” 朱澜说:“知道了师父。” 两个人赶着马车慢悠悠往回走,朱澜把事情和申延庆说了一遍。申延庆听得眉头紧锁:“老百姓想过个安稳日子咋就这么难?当今圣上还可以,老百姓能吃饱饭睡好觉。前几年冽王爷镇守边疆,把北边的几个胡人氏族打得不敢南侵,这才安稳几年,太子和公主就想着篡位?不过,太子篡位还好说,公主为何要凑这个热闹?” “可能太子许诺了公主好处。” 二人到了家,朱澜回到内室,双成进来:“姑娘,朱家的大管家来给姑娘送请帖。” 朱澜接过来请帖,是朱家三小姐朱吟十七岁生辰,请朱澜回去共同庆贺。 朱澜把请帖丢给双成:“不去。” 大伯母素来是笑面虎,这里头不定有什么猫腻呢。 第38章 是朱家欠我 朱家大夫人唐氏脸色狰狞:“她不来?” 管家不太敢看她:“是,五姑娘没露面,是双成接的帖子,说五姑娘不能来。” 唐氏咬牙:“行了,知道了,你先下去。” 管家退了下去。 唐氏脸色阴沉,这段时间她娘家的日子很不好过。 唐家在京城开了几间布料铺子,本来生意好得很,每个月都有几百两银子的盈利,这三个月非但不盈利,反而还亏损了。 哥哥叫人详查,发现进货的价格翻倍,而且进货的花色也老旧,都是去年甚至前年的款式,于是痛骂几个铺子的掌柜。掌柜叫屈,说人家就是不给便宜进货,不给流行的花色,他们也没办法。 大哥请了不少人吃饭才打听出来,京城掌控货源的布行东家是李公李彪的徒弟,后来李公让他们几个人单干。他们看在李公的面子上,唐家进货的时候打了八折,结果李公一家人惨死,朱家虐待朱澜,朱澜被逼离开朱家,一个人住在李宅守着。他们自然不必优待唐家,于是抬高进价,也不给唐家新料子,随后整个京城的布料商降低布料价格,唐家受不了这个价格战,三个月亏损了几千两银子。 唐家撑不下去,于是来找朱大夫人,要她想办法。 朱大夫人能有什么办法,只能把朱澜请回来,要朱澜去哄一哄布商。 但是朱澜竟然不回来。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她凭什么不回来? 这里可是她祖宗家。人,不能不要祖宗。 翌日,李宅来了访客,是唐氏带着人来了。 朱澜颇为意外。 “大伯母。” 唐氏笑吟吟的打量院子:“这院子收拾得还不错,瞧瞧,院子里头还有菊花。昨日京城菊花盛会,澜儿去了没有?” 朱澜点头:“去看了看,买了几盆菊花回来。”她不想和唐氏浪费时间,直接问:“大伯母找我有事?” 唐氏依旧笑眯眯地:“你三姐过几日生辰,家里准备办一场生辰宴。毕竟家里也好久没喜事了。自从你父亲尚了公主,你祖母一直郁郁寡欢,咱们做小辈的,只能找机会讨她开心。” 她并不提昨日朱澜拒绝去生辰宴的事,直接拿了请帖放在桌面上:“你是小辈,得学着往你祖母心里头做事,让她老人家高兴高兴。” 朱澜说道:“大伯母,我昨日已经说了,我不去。我在此预祝三姐生辰愉快。” 唐氏愣了,她可没料到朱澜会这么不给她面子。她心里把朱澜给骂了个一千零八遍,尴尬得不行。 “澜儿,你可还记恨朱家?那也是没办法,你祖母那么对你,都是因为新安公主的授意。怨就怨你父亲生得俊俏,让寡居的新安公主相中。” 朱澜摇头:“大伯母说错了,这不能怨我父亲,得怨把父亲生下来的人,怨他们把我父亲生得过于俊美。您说呢?” 唐氏:“……” 朱澜正色道:“我父亲并非自愿尚公主,乃是祖母逼迫,我父亲孝顺,只得尚了公主,导致我一家人分离,我母在庵堂独居六年,试问人生能有几个六年?” “这六年,朱家仰仗着新安公主,明里暗里得了多少好处?难道大伯母还需要我一一说明?” “人怎么能得到了好处,还拿那个一直牺牲的人来说事,斥责他牺牲的还不够?大伯母,您不觉得这样的人太过分了嘛?” 唐氏面红耳赤,非常想殴打朱澜,但她咽下这口气:“澜儿,大伯母说错了,一时口拙。” 朱澜认真看着她:“大伯母,能宣之于口的话,必定在心里想了很久。大伯母不必多言,我还有事,双成,送客。” 双成清脆地“唉”了一声,站在门口:“大夫人请。” 唐氏站起来:“朱澜,我说不过你。但是人不能忘本。你可别忘了,没有朱家,就没有你。” 朱澜也说:“大伯母,请给我带句话,说给朱家所有人,是朱家欠我,非我欠朱家。” 大夫人指着朱澜:“你、你个不孝……” 朱澜打断她:“大伯母可别说这话,要说不孝,你首先得说大伯父。他享受了我父亲尚公主带来的荣耀,怎么也没见他给朱家带来什么好处?明明靠着新安公主做了户部郎中,却毫无建树被降级,让朱家丢大了脸面,他才是大不孝。” 唐氏:“……” 她的嘴巴都给气歪了。 。。。 唐氏回到朱家,气哼哼地坐下,刚刚喝了口茶水,朱吟跑进来:“母亲,我生辰宴上还要多来几个小姐妹……” 大夫人冷冷说道:“什么生辰宴?取消了。” 这个生辰宴本来就是钓朱澜的,朱澜不来,她还操心什么生辰宴。 说实话,自从朱湘降级,那些高等官员也不太和他来往了,人还没走,茶都凉了。这段时间,和大夫人交往的都是些低级官员的夫人。那些人来生辰宴,能送什么好礼? 朱吟不同意,她摇着大夫人的胳膊:“母亲,不行,我请帖都送出去好几份了,怎么说不办就不办?” 大夫人心烦意乱,站起来:“我烦着呢。你看看你,眼看着十七了,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还不给我绣嫁衣去?” 说完进了内室,还“哐当”甩上门。 朱吟问嬷嬷:“母亲怎么了?” 嬷嬷说道:“大夫人今日去请五姑娘参加您的生辰宴,五姑娘不答应,气到了大夫人。” 朱吟怒骂:“不长眼睛的贱货,给她台阶下她都看不明白,何等愚蠢。” 她去后院叫了朱颂,两个人骑马去找朱澜。两个年轻的女孩儿骑马出城,招来一大片目光。 薛从俭问:“刚才过去的是朱家的两位姑娘?” “是,是朱家的三小姐朱吟和四小姐朱颂。” 薛从俭皱眉:“跟上去看看她们要干什么。” “是,王爷。” 眼看着金秋将过,皇上要活动活动筋骨,让他主持秋猎,这几日他要清扫猎场,安排猎物,整理参与围猎的名单,忙得不可开交,有些事必须得交给下属去做。 两个金吾卫翻身上马,追出城外。 薛从俭进了城楼,却又下楼,牵了马出了城门。 他,有一颗渴望的心。 想见她。 第39章 叫他喝了茶走人 朱吟和朱颂拐入小道,朱吟说道:“朱颂,咱们怎么收拾她?” 朱颂只比朱吟小几个月,上次朱澜要走了家里所有的珍珠,就连她绣鞋上面的珍珠都被扯下来还给朱澜,她心中恼怒,这次听朱吟说要来教训教训朱澜,二话不说直接来了。 听到朱吟问,朱颂皱眉:“我也不知道,先看看再说。” 两个人骑着马奔跑,转眼间看到李宅就在前面。恰好有农人拉着一大车干草从二人身边经过,朱颂大声说:“三姐,我有主意了。” 半个时辰后,农人把干草卸在李宅后面,朱吟给了他一小块碎银,买了他的火石。 农人欢天喜地地走了。 朱吟:“三姐,我有些害怕,不如算了?” 朱颂点头:“来都来了,吓唬吓唬她,看她还那么趾高气扬不?” 朱吟一咬牙:“好,点火。不过这里离他们的屋子有点远,咱们往墙边拢一拢。” 两个人归拢了半天,终于把所有的干草都靠着墙壁堆放好,墙壁里边隐隐约约有人说话。紧接着传来一声娇笑,听着很像朱澜。 朱吟低声说:“朱澜在里头,烧,点火烧她。最好把这新宅子全部烧光。我看她还有没有脸回朱家去。” 朱颂翻身上马:“好,我等你。” 她调转了马头,只等朱吟点了火,她马上就跑。 朱颂这个傻缺,纵火是大罪。自己是陪着她来的,如果朱颂被抓,可不关自己什么事。那是朱颂自己找死,是她蠢。 朱吟拿着火石打火,也不知道是害怕还是什么原因,划拉了好几下都没点着,回头看时,朱颂已经骑着马跑到了十几米远的地方等她。 “胆小鬼,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点个火吗?朱澜右腿有脚,难道她不会跑?” 朱吟终于点着了火,还拿了木棍翻了翻干草,让火苗大一些。 朱颂喊:“走,快走,我听到马蹄声了。” 她喊完立刻就纵马往另一个地方跑:“三姐,我先走了,你也赶紧。” 朱吟蹲在原地:“我等会儿,免得火灭了。你先走。” 火苗渐渐大起来,冒出黑烟,干草被烧得噼里啪啦乱响。 朱吟丢掉火石,刚想跑,就听到一声怒喝:“朱吟,你竟敢纵火?” 朱澜来了。 她根本没在家,而是在墓地守着。 她一肚子的秘密无人可以诉说,只好和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说一说,墓地离这边比较远,她慢腾腾走回来,半路上看到这里冒黑烟,当即奔回来,就看到朱吟撅着屁股撩干草。 秋风一吹,那火越来越大,火舌直接往屋顶上扑。 朱澜大急:“师父,王大哥,李嫂子,双成,快救火,快救火啊。” 她扑过去就要用脚去踩,这是外祖父的新宅,无论如何不能出事。 蓦然飞过来一根长鞭,卷住朱澜的腰使劲往后一扯,朱澜就飞了起来,随后落入一个坚实的臂膀之中。 “王爷?” 朱澜急得要命,挣扎着要去救火,薛从俭按住她,厉声喝道:“慌什么?” 那边朱吟翻身上马就要逃走,薛从俭随手一甩,朱吟的那匹马突然跳起来,把朱吟掀翻在地。 朱吟冷不防被甩开,大腿疼得钻心。 申延庆和王九功拎着水桶冲过来,李秀秀和双成端着水盆浇在火舌上。跟来的金吾卫拿长剑挑开干草,火势离开了墙壁。 幸亏干草不多,渐渐的火苗小了,随后变成一堆灰烬,散发着白烟。 腰间的那个铁臂松开了。 朱澜跑到朱吟身边,骑在她身上就是一巴掌:“朱吟,你竟然纵火,你找死也不看看地方?” 朱吟泪流满面:“朱澜,我疼,快送我去看大夫。” 朱澜:“……” 她还想再打,薛从俭过来扯开她:“何须动手?自有律令罚她。” 朱澜正在气头上,她甩开薛从俭,用脚去踹朱吟:“朱吟……” 她这一脚正好踢在朱吟的大腿上,朱吟疼得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冷汗从额角渗出。朱澜没看到,还想再来一脚,申延庆叫了一声:“澜儿。” 他扯住朱澜,给她使眼色:“她受伤了,当以仁善为先。” 没看到金吾卫在这里? 想出气以后找机会不就行了? 这孩子就是没心眼儿,傻不拉几的没眼力见儿? 你是个女孩儿,得矜持懂不懂? 薛从俭一挥手,金吾卫捞起来朱吟往马背上一扔,朱吟大叫:“我的腿断了,我不能骑马,我得乘马车。” 金吾卫哪里管她,一个纵火犯,想什么呢? 王九功和李秀秀、双成灭了浓烟,几个人一看,整个外墙都被烧黑了。 双成气得大骂:“不是人,狗东西。” 朱澜不想搭理薛从俭,于是给申延庆使了个眼色:“申伯伯,我去收拾一下。” 说完也不看薛从俭,直接回家。 薛从俭眨了眨眼睛,这是没完没了的闹是不是? 对,那天他是急了些,说让她避开新安公主,不都是为了她好?这都过去多少天了,还闹。 女人果真……(此处省略一百个抱怨) 申延庆一听朱澜叫他“伯伯”,立刻明白朱澜不想暴露她会功夫,于是笑眯眯看着薛从俭:“感谢大人前来灭火。大人进家喝口茶?” 这也就是虚招呼,你想啊,谁想陪官老爷喝茶? 谁知薛从俭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申延庆:“……” 金吾卫一言难尽地看着薛从俭。 王爷变了,脸皮厚多了。 李秀秀送了茶水过来,申延庆招呼薛从俭喝茶,薛从俭问:“不知您是五姑娘何人,怎么称呼?” 李秀秀问朱澜:“姑娘,眼看着到饭点了,是否留那几位大人吃饭?” 朱澜气嘟嘟地坐在里间:“不需要,叫他喝了茶走人。” 要不是他,自己可以痛殴朱吟。 李秀秀:“……” 然而薛从俭的茶喝了一杯又一杯,就是不提走的事儿。申延庆不认识他啊,以为他是金吾卫的头儿:“大人,眼看到饭点了,您不嫌弃的话,就在家吃顿家常便饭如何?” 薛从俭右手按住腰部:“倒是有些饥饿,会不会太麻烦申伯?” 申延庆赔笑:“不敢当,大人叫小老儿一声老申即可。您先坐,我这就去厨房看看。” 他却不去厨房,而是去找朱澜:“澜儿,他是何人?” 朱澜说:“他是冽王。” 申延庆顿时瞪大眼:“冽王,那个在西疆痛击胡人,镇守我大周边境十来年的冽王?” 朱澜点头:“嗯,就是他。” 申延庆扭身就走:“这是个大英雄。赶紧叫李妹子杀鸡,炖鸭子,要好好招待。” 朱澜:“……” 第40章 不好意思,好走不送 刚才在墓地的时候,朱澜就在冥思苦想怎么才能把父亲救出来。还有公主的巨额财富,那些都是民脂民膏,都是黑心钱,怎么着都得弄出来以泄心头之恨。 她不是想要钱嘛,她不是卖官鬻爵嘛。 自己就要她一无所有。 到时候就让她哭去。 还得找机会去一趟公主府,看看父亲,顺便看看那个神秘的地窖。 朱澜还是少年心性,想到神秘的地窖,不由好奇。 如果是银票倒好办。如果都是金银,那么就很难办? 她这段时间经历甚多,但毕竟才十六岁,没什么阅历,遇到事情只有找申延庆。但是这件事会不会拖累师父? 朱澜在内室走来走去,不停在叹气。 薛从俭站在走廊上多时,他看着朱澜一会儿低头叹息,一会儿看着屋顶摇头,忍不住开口问:“五姑娘为何连声叹气?可是为刚才的火灾担心?” 朱澜吓了一跳:“王爷,你?” 你走路都没声音的? 你是猫吗? 薛从俭右手撑在在木门上,弄了个帅气的造型。他一双黑眸锁定朱澜的娇颜:“在下敲了门,姑娘没听到?” 朱澜睁大雾蒙蒙的眼睛:“王爷有事?”她从内室走出来,站在门帘那里:“刚才的火灾不大,朱吟可会获罪?” 薛从俭摇头:“会交给大理寺处理,我不插手。” 又问:“五姑娘有何想法,都可说与我听。” 朱澜说道:“大周律令,纵火形同杀人,她纵火未遂,不知官府会怎么判。” 薛从俭笑了笑:“放心,官府定会秉公判决。” 都是官话。果然这些皇族不可交往。 朱澜后退半步,要放下门帘,薛从俭飞快抓住门帘子,微微弯腰看着朱澜的眼:“过几日皇上要秋狩,你可想去看看?” 这种盛会,姑娘家都迫不及待要去看热闹,开眼界,说不定还能见到皇上贵妃。 朱澜心头一动,放帘子的动作就慢了半拍。 如果新安公主去秋狩,她不就有机会去公主府见父亲? 薛从俭见少女的脸颊白里透红,眼眸乌黑如同黑水银一般乱转,就是不看自己。 他手心痒痒,很想摸一摸她的发顶。 她头上没什么首饰,只一朵白色的绢花,还在给李公守孝。 回头给她打造一顶花冠,配她这乌溜溜的发,最好。 薛从俭打定了主意:“怎么,还在生……” 申延庆在院子里叫:“大将军,饭做好了,请移步。” 薛从俭只好回去,和申延庆吃饭。 等李秀秀摆好碗筷,薛从俭问:“申伯,怎么五姑娘不一起吃?” 申延庆摇头:“姑娘家,就在内室吃。” 薛从俭:“……好。” 都是家常菜,但是李秀秀手艺好,薛从俭赞赏地看了看李秀秀,埋头吃饭。 饭后申延庆送薛从俭出门,薛从俭翻身上马,回头再看,并没有看到那个俏丽的身影,只好纵马而去。 申延庆随即关了大门。 毫无留恋。 嗤,以为他老头子看不出来,那一双贼眼总往小徒房间那边瞟,其心昭昭。 你冽王是英雄,我敬重你。 但是你肖想劣徒,不好意思,好走不送。 。。。 薛从俭回到王府,金吾卫前来报告:“王爷,朱三姑娘右腿折断,大夫说要卧床三个月。目前还在医馆。” 薛从俭正拿了纸和笔准备作画,闻言抬头:“白日纵火,恶毒,此案交给大理寺严办,任何人不得通融。不过,她还在病重,为彰显我皇仁善,就让她住单间牢房。” 这是替朱澜考虑。毕竟两人同一个祖宗,做得太过,对朱澜影响不好。 “是,王爷。” 薛从俭拿了最细的羊毫笔,动笔作画。他想画一个花冠。 他曾经纵马草原,春日的草原上缀满了各色的花朵,红色的紫色的黄色的白色的小花随风飘摇,中间的花蕊异常娇嫩,如同她的唇。 他要用黄金打造花瓣,用小米大小的明珠作为花蕊,上面还有蝴蝶偷香。 到时候,给她戴在发髻上,定然好看。 为何自己钢铁男儿,见了她就满腹柔肠。 即便她不太理自己,即便是冷眼相对,他也爱看。 。。。 朱颂并没有走远,反而躲在很远的大树后偷看,她看到朱吟被金吾卫带走,马背上的朱吟还在不停地哭,在喊。 糟糕,朱吟被人抓住了。 朱颂吓坏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二夫人卢氏进来:“到哪儿疯去了?大半天都没看到你。” 朱颂脸色煞白:“母亲,出大事了。我好像闯祸了。” 卢氏笑着摇头:“你小孩子家家的,能闯什么大祸?我知道朱吟带你去找朱澜的麻烦,是不是你们把朱澜打了一顿?打她也没什么?她能忍。” 朱颂吓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不,不是,我们去放火了,烧了李宅。” 卢氏大惊:“放火?你们好大胆。纵火与杀人同罪。朱澜可被烧死?” 朱颂摇头:“没。” 卢氏松了口气:“那没什么?不用怕。她是朱家人,不会告你们。而且她素来忍气吞声,这次也没事。” 朱颂喃喃说道:“母亲,三姐姐被金吾卫带走了。我们被金吾卫抓了个现行。” 卢氏手里的茶杯瞬间跌落,“啪”得摔碎了。 “被金吾卫带走了?那你?” 朱颂抬眼看卢氏,她惶恐不安:“母亲,是朱吟买的干草,是她点的火,和我无关,我只是看热闹的,真的,我什么都没干。母亲,我怕,我不要被金吾卫抓走。” 卢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了几圈:“颂儿,你什么都不要说,也不要出门,我这就叫你父亲回来商量商量怎么办。” 很快朱潇回来,听了朱颂的话,大怒:“这等大事,赶紧告诉大嫂大哥。” 卢氏拦住朱潇:“先别急,朱吟让金吾卫抓住,不是小事。咱们得商量好怎么说,得把颂儿撇清。颂儿马上就要说亲,这当口万万不能出事。” 朱潇立马顿住脚步:“颂儿并没有纵火,纵火的是朱吟,关颂儿什么事?颂儿,到时候官衙定然会找你问话,你实话实说即可。说一点谎言,金吾卫必定能看出来,不要得不偿失。” 他快步而去。 那边大夫人唐氏兀自在生气,朱潇进来:“大嫂,朱吟纵火被抓。” 唐氏大惊失色,差点儿摔倒。 第41章 叫她去死 朱湘和朱潇跑到金吾卫掌控所打听,折腾到天黑才知道朱吟在女牢内,朱湘差点儿摔倒:“女牢?我女儿大家小姐,怎么会被关押在女牢?我要告你们,告你等滥用职权。” 朱潇拉着朱湘就走:“大哥,你识相点。金吾卫是冽王的地盘,冽王铁面无私。他的人说吟儿在女牢,必定有铁证。咱先去女牢看看。” 女牢内,阴森森黑沉沉。 朱湘站在牢门外:“吟儿,吟儿,你怎么样了?” 朱吟大哭,她大腿上绑着木板,只能用一条腿爬过来:“父亲,救我,父亲救救我。” 朱湘大惊,心疼得连声怒骂:“开门,让我进去。你们滥用职权,竟把我女儿打成这样。” 朱吟只是哭:“父亲,救我,救我出去。我疼,我好疼啊。” 朱湘死死抓抓牢门:“吟儿,不哭,爹在。开门,开门啊。” 那边牢头吼了一句:“安静-----” 朱潇捂住朱湘的嘴,问朱吟:“吟儿,你腿谁打断的?” 朱吟说:“是从马上跌落摔断的。” 朱湘:“……你自己摔断的?” 朱吟泪流满面:“父亲,都赖朱澜,要不是她我怎么会摔断腿。都是那个丧门星。我要杀了朱澜,杀了她。” 她被关在牢房内大半天,前面都在昏睡,醒来发现自己在牢房内,吓得痛哭了一个多时辰。 如果不是朱澜不同意参加她的生辰宴,母亲也不会生气,母亲不生气就不会取消自己的生辰宴,不取消生辰宴自己就不会去放火,不放火自己就不会被摔断腿。 都是朱澜。她该死,该死啊--- 朱湘看到自己娇宠的女儿如此痛苦,慌乱得六神无主,只靠着牢门:“吟儿,爹自然救你。爹救你。” 朱潇扯着他出了牢门回家,把事情和唐氏简单说了说,唐氏即刻拿了一百两银子叫管家去找大理寺的人通融,请求衙门的人先让他们把朱吟接出来就医。一个时辰后小厮回来了,哭丧着脸说:“大老爷,管家被收押,衙门里的人说管家私下贿赂官员,人证物证俱在,收押牢中等待大理寺卿审案。” 朱湘:“……谁,是谁在背后捣鬼?是不是朱澜?是不是那个小混账?” 为官多年,他太明白这里头的猫腻了。 唐氏扑到朱湘身上哭诉:“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呀。吟儿身娇肉贵,何曾受过这等苦头?老爷?” 朱湘一把推开她,指着她的鼻子怒骂:“都是你惯的。要不是你日日惯她,她能有这个胆子去烧李宅。那可是李公的宅子,是朝廷出资建造的新宅。她竟然如此胆大,轻重不分,该。” 唐氏用长长的指甲去挠朱湘的脸,朱湘吃痛,用的力气大了些,使劲一推,唐氏后背撞在桌案上。她疼得要命,放生大哭。 简直要闹成一团。 第二天,唐氏去看朱吟,朱吟面色蜡黄,浑身都发臭,因为她憋不住,衣裙都尿湿了。 没办法,没人伺候她,她也动弹不了,只能躺着。 “我的儿,我的儿啊,你怎么样?” 唐氏丝毫不嫌脏,趴在朱吟身边,她给牢头塞了几两碎银,牢头让她带丫头进来。 丫头们忙着给朱吟换衣裙,不小心弄疼了朱吟,被唐氏扇了一巴掌:“贱货,不会小心些。” 朱吟哭着说:“母亲,我要出恭。我还饿,我疼死了。” 两个丫头架着朱吟,让她坐在马桶上,但是朱吟根本拉出不来:“母亲,我不行,我不习惯,我疼。” 唐氏哭着说:“我的儿,我可怜的儿啊,母亲就是死,也要把你接回家去。” 朱吟快被憋死了,但就是拉不出来。唐氏只好叫丫头帮她扣,把朱吟给疼得嗷嗷叫。 这边哭得不轻,那边朱湘也跑断了腿,四下打点,大理寺的人说这件事是王爷亲自交代,大理寺很快就会审这件案子,叫他等待。 王爷? 朱湘晕头转向,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王爷都会插手? 他吃饱了撑的? 。。。。 很快新安公主也知道了这件事,她的爪牙无处不在。 她瞥了一眼闷着脑袋刻玉佩的朱淳:“喂,你家出事了。朱吟放火去烧新李宅,据说她要烧死朱澜,被金吾卫抓了个正着。哈哈,看看你维护的都是什么人,都是一堆狗屎。朱淳,你一心护着朱家,为了朱家不惜和离。我看你是一颗明月心都照在狗屎上,哈哈,真好笑。” 朱淳的刻刀一下戳在他手指上,鲜血直流。 他有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当初新安公主看到这双眼睛,就缠着先皇下了圣旨要嫁给他。先皇得知朱淳有妻有女,于是命朱淳和离。 朱淳不乐意尚她,她自然明白。但是她用荣华富贵迷惑朱老夫人、朱湘和朱潇,结果如愿以偿。 朱家那些人都听她的,叫她们虐待朱澜,她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朱淳,我最爱你这双眼,风流倜傥,尽在其中。”新安公主捏住朱淳的下巴,舔干净他手指上的血迹:“你的血,都是甜的。” “朱吟断了一条腿,目前住在女牢,听说好几日都不能出恭,极其痛苦,出尽洋相。朱淳,那是你的亲侄女,只要你求我,我放她出来。” 她妖娆的眼睛盯着朱淳的俊脸,她比朱淳大五岁,今年四十五,无论如何保养,脸上的皱纹仍然越来越多,而眼前这个男子依旧俊美如初见。 朱淳抽调手指,眉目冰冷:“让她去死。” 冷冰冰,阴森森。 没有任何起伏。 没有丝毫的犹豫。 新安公主笑了。 他---终究还是变了。 他曾经多么善良,现在,叫自己亲侄女去死,也说得这么爽快。 有婆子在外面禀报:“公主,朱家来人,求见驸马爷和公主。” 新安公主哈哈一笑:“有请。” 她倒要看看,这一家人如何狗咬狗? 唐氏和朱湘进来就看到公主和朱淳端坐在主位,一个笑意盈盈,一个怒目而视。 两人行了跪拜礼,公主笑着说:“免礼,一家人何须多礼?” 朱淳一声不吭,两眼不知道在看什么地方,非常茫然,仿佛心思根本不在这里一样。 唐氏率先哭起来:“还请公主帮帮我女儿。他们说我女儿纵火,我女儿善良大度,疼爱朱澜,她怎么会纵火。公主,我女儿是冤枉的。我女儿断了一条腿,牢里吃喝用度都跟不上。请公主帮忙放了我女儿。” 新安公主轻轻一笑:“这事儿你和驸马爷说。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说完离开了厅堂。 见她出去,朱湘连忙走到朱淳身边:“三弟,你得救吟儿,她可是你嫡亲的侄女。” 唐氏哭得两眼红肿:“三弟,母亲在家里哭晕了好几次。三弟,咱们四处求人,本来不想麻烦你和公主。无奈找不到主持公正的人,只好找到你这儿。吟儿是你看着长大的,你可得帮帮她。她还在女牢受罪。我这心,都痛得要碎了。” 朱淳一双冷漠的眼睛看着唐氏:“大嫂,你叫我如何救她?她是金吾卫抓的,金吾卫是冽王的人,你可曾见过冽王徇私?” 唐氏“噗通”跪下:“三弟,你去求公主,公主是冽王的姐姐,公主定然有办法。” 朱湘着急:“三弟,吟儿还在牢里受苦,你这当叔叔的也不着急,有你这做叔叔的?你残忍,你毫无人性。” 第42章 替你四妹妹遮掩一下 站在隔壁房间的公主听了,无声一笑。 这就是朱家人。 什么诗礼世家,简直可笑,狗屎不如。 朱淳站起来逼近朱湘,他厉声问道:“你女儿想烧死我女儿,我还得替你女儿说话?大哥,做人难道可以这样?难道你从我身上喝的血还不够,还要喝我女儿的血?朱湘,告诉你,不可能。” 朱湘踉跄后退:“三弟,你、你怎可如此乱说?我何曾喝过你的血?” “澜儿不是也没什么,不是好端端的?” “现在是我女儿躺在病床上,断了一条腿。她半年后就得出嫁,你这当叔叔的不替她考虑考虑?你的仁善呢?你的慈爱呢?” 朱淳冷笑一声,指着朱湘的鼻子:“你和我说仁善?你和我说慈爱?当初你和母亲一起逼我夫妻和离,说好了要善待我女儿朱澜。实际上呢,她被迫在李公家住了六年,随后以未嫁之身去伺候那个老不死的东西。我不信这是澜儿自愿的。” “郑家逼她做妾,母亲喂她喝药,捆着她逼她就范。你呢,你这个做大伯父的,就眼睁睁看我女儿受虐。朱湘,你别来说什么仁善,我看,最不配说仁善这两个字的就是你。地狱恶鬼都比你仁善几分。” 朱湘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嗫嚅着说道:“三弟,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救吟儿。” 朱淳一甩衣袖,背着手站在窗边,似乎变成了那个曾经指点江山的三公子:“朱吟身为朱澜的三姐,火烧新宅,不说亲情,单说宅子。那是李公的宅子,大周朝廷出资重建,朱吟如此胆大包天,连皇上护着的宅子也敢纵火行凶,妄图杀害李公外孙,此种恶行,谁敢说情。尔等蠢货看不明形势,大张旗鼓四处求情,叫嚷得整个京城都知晓此事。你们这般蠢猪一样的父母,才是害死朱吟的罪魁祸首。” 唐氏踉跄摔倒,满脸是泪。 是啊,朱淳说得太对了。 本来大家都不知道,结果两夫妻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求人,现在求到了公主面前,几乎大半个京城都知道朱吟纵火烧李宅,烧她嫡亲的堂妹。 那是皇上叫人建的李家新宅啊。自己女儿要纵火烧了人家。简直是找死! 唐氏趴在地上:“公主,驸马爷,求求你们,救救我女儿,我下辈子做牛做马……” 公主从房内出来:“自己女儿火烧李公新宅,大理寺必定严办。尔等蠢货还想拉我和驸马爷下水。来人,把这两口子给我轰出去。” 几个家丁如狼似虎,拉唐氏和朱湘出去。 朱淳满脸是泪,木呆呆地站在窗口看着这一切,他浑身颤抖,豁然蹲下抱住脑袋,如同没了窝的鹌鹑一般可怜。 他没用。 他谁都护不住。 难怪女儿怪他。他大哥大嫂如此欺负朱澜,他都无能为力。 他该死。 新安公主看了一眼,冷笑而去。 不过蝼蚁而已。 。。。 朱老夫人哭晕了几次,看到朱湘魂不守舍的回来,知道公主不肯帮忙。 她也明白朱吟惹了众怒。要知道,李公下葬那日,大半个京城的百姓都去送葬,几乎整个官场的人都去烧纸。 朱吟是自己找死啊。 唐氏看到朱颂,疯子一样去划拉朱颂的脸,她指甲长而且尖锐,把朱颂抓得满脸流血:“是不是你出的鬼主意?你从小就怂恿她干坏事。我女儿历来憨厚老实,如何能想得出来这个鬼点子。朱颂,断腿的应该是你,坐牢的应该是你……” 大家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朱潇推开唐氏,卢氏抱着大哭的朱颂:“大嫂,你疯了。你疯了。” 朱颂疼得捂住脸:“母亲,我破相了,我疼啊----” 朱老夫人大叫:“叫大夫,快叫大夫。” 翌日,朱老夫人亲自去了女牢探监。 女牢里到处都是恶臭,脚下的耗子乱跑,蟑螂在干草里出没,没个下脚的地方。朱家拿了银子打点女牢的牢头,大夫可以每日进来给朱吟换药,朱家的下人也能日日进来给朱吟收拾卫生。 朱吟看见朱老夫人,如同见到救命稻草:“祖母,祖母。” 她委屈得直哭。 不就是放了一把火,连朱澜的头发丝都没伤到。她呢,断了腿,虽然接上了,但是大夫说这辈子只能是个瘸子了。 她不甘心呐。 “祖母,你快救我出去,这里不是人过的日子啊。” 朱老夫人哭了一会儿:“吟儿,你说说当天怎么回事。你和颂儿,到底谁出的主意?” 朱吟说道:“是朱颂出的主意,我放的火。她不讲义气,我放火的时候,她却骑马跑了。金吾卫没抓到她,抓到了我。祖母,是她害的我,我是无辜的。” 朱老夫人愣了半晌:“吟儿,过几日要审你的案子。到时候,你不能把你四妹妹说出来。明白?” 朱吟:“……不,我要说出来。这本该是她的罪,我绝不放过她。” 啪。 朱老夫人一个巴掌扇过去,打得朱吟偏过头去。 “祖母?” “朱吟,我以你祖母的名义命令你,你咬定是你一个人干的,你四妹妹根本不知情。” “为什么?” “朱吟,你得替朱家着想,你得替朱家考虑。你一个人入狱,何必拉朱颂下水?将来她有了出息,不得帮你?你就心量大些,替你四妹妹遮掩一下。放心,这一点小罪过,死不了人。” 朱吟仿佛不认识朱老夫人一样,愣愣地看着她。 朱老夫人非常疲倦:“吟儿,你得理解祖母。祖母也是没办法,祖母得顾全大局。行了,我的话说完了。记住我说的话。如果你不这么说,祖母就把你从朱家的族谱上划掉。你死了都不能超生。不仅如此,我还会休了你母亲,让她滚回唐家。” 她毫不留情地转身而去。 只留下朱吟在肮脏的牢房内。 祖母是她的最后救命稻草。 很显然,祖母已经做出了决定。 她,被朱家抛弃了。 就像六年前,朱家抛弃朱淳,抛弃李采薇抛弃朱芸和朱澜一样。 为了朱家的利益,祖母可以牺牲任何人。 祖母固然会事后心疼,但是该做决定的时候毫不犹豫。她那颗心,冰冷无情。 朱吟看了看捆着木板的大腿,一串无声的泪流了下来。 第43章 本王算不算证人 这日,薛从俭在首饰铺子里详细地给匠人解释他要打造的花冠:“花冠要轻,金丝要坚韧而且要细,花瓣用金丝编织,花蕊用上等小粒明珠,最上面这只蝴蝶也全部用金丝,眼睛就用红色宝石。” “尽量做轻,但是要坚固而华丽,也不能太华丽,毕竟小姑娘家家的,清淡一些好看。” 站在门外的金吾卫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王爷,您老人家让我等都不认识了。 巴巴的几夜不睡觉,今日不顾还有公事,第一时间来了铺子,叫了铺子里最好的手艺人来,给人家罗里嗦的讲这话。 人家不明白? 人家老匠人看不懂? 人家专业的,要你啰嗦? 果真,男人一旦陷入恋爱的陷阱就变傻。 恋爱好可怕。 “这个花冠还有个名字,叫飞蝶扑花冠。” 匠人拿着图纸赞叹:“官人画得可真好,线条流畅,意境翩然而上,真乃大家。” 薛从俭放下几个银元宝:“还请师傅上心。” 出了首饰铺子,金吾卫禀报:“王爷,今日朱吟纵火案开审。” 薛从俭问:“五姑娘可去了?” “是,五姑娘已经到场。” 薛从俭浅浅一笑,眼底星光璀璨:“走,我等也去看看。” 这次终于不用找理由了。 可以光明正大的帮她。 衙门的院子里挤满了看客,朱吟半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得不像话。 唐氏站在一侧默默垂泪,朱湘垂头丧气。朱澜站在另外一侧,双成、李秀秀和王九功都跪在堂下。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朱吟,如今证人俱在,你可认罪?” 朱吟摇头:“我不认罪,他们胡说八道。他们都是乱说的。民女不过在那里点了火取暖而已,且并无人死亡,何以证明我纵火?” “大人只听一面之词,就要定我的罪。我不服。” 双成怒道:“三姑娘,明明是你放的火?你竟不承认。” 朱吟嘴巴很硬:“你说我放火我就放火了?我还说你是杀人犯呢,你杀人了嘛?” 双成:“……” 大理寺卿问:“朱吟,你为何单单跑到李公新宅那边去烤火?” 朱吟说道:“大人,我那日骑马游玩,突然疲倦且冷,于是点了一把火取暖。谁知他们诬陷我纵火。那里固然是李家的宅子,可外头是一片荒地。大人可要明察秋毫,不要冤枉无辜民女。” “大人,朱澜恼我恨我,看到我在那里取暖,她就诬陷我纵火。我不想和他们打架,于是骑马而走。他们人多,弄惊了我的马儿,我的腿也因此受伤。大人,该入狱坐牢的是他们。大人,我无辜被送入女牢一个多月,我名誉被毁,我大腿折断,其中何等难熬艰辛。我要求朱澜赔偿我的损失。” 她泪眼婆娑,无比凄苦,无比可怜。 外面听审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下难办了。到底孰是孰非?” “这断腿的姑娘受了委屈。你看,她哭得可真伤心。说假话骗人的人不会这么委屈。” “一个弱女子为何要纵火,我是不信的。” “我看也是,她为何无缘无故纵火。纵火可是大罪,这姑娘耳聪目明,总不会自己找死。” 大理寺卿一拍惊堂木:“安静----” 这姑娘是金吾卫送来的,当时说是纵火罪,要烧李公的宅子。证人是几个金吾卫和王爷。 谁敢去找王爷做证人? 他有几个脑袋? 再说了,这姑娘即便纵火,也没造成大祸,还伤了腿,看着好生可怜。 然而,那可是李公的宅子,那宅子对皇上的意义可不一般,是他对天下树立的仁善标杆。 谁对李公不好,就是藐视皇权。 大理寺卿左右为难,左思右想,甚是为难。 郑伯翰站在大理寺卿后面,默默看着朱澜。 她更美了。 一身白色的孝服,戴一朵白色绢花,衬托得她如同梨花一朵。那双眼睛寒星一般闪烁着星光,纯粹耀眼。 要想俏,一身孝。 他似乎才发现,朱澜比杨尚心好看多了。 就连身材,都比杨尚心有看头。 她曾经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只可惜这朵娇花,不肯跟自己。 自从李公去世,她就孤苦一人,可怜啊。 如果这时候自己释发一些善意的话,说不定可以换得她回心转意。到时候,她的钱,她的人,都是自己的。 他一时间胡思乱想,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然而他豁然看到堂外进来几个人,脸上的笑意冷冻在那里,随即低头。 这人他惹不起。 大理寺卿问:“原告可还有证人?” 王九功摇头:“无。” 双成还小,急得满头大汗,扭头看向朱澜。朱澜面色平静,心里却很焦急。 不能这么放过她。 蓦然有人说道:“本王算不算证人?” 大理寺卿赶紧起身:“王爷来了。” 哎嘛,正主儿总算来了。要知道,这女犯人可是金吾卫送来的。 他迎了薛从俭坐:“敢问王爷可是亲眼看到此女纵火?” 薛从俭一双冷目扫了一眼朱吟,嗓音清冷:“当日我带人巡视城郊,看到李公宅子外面浓烟滚滚,过去看到此女仓皇逃窜。她很害怕,从马上跌落。我叫人送她就医。本王并未亲眼见她纵火。” 大理寺卿为难:“王爷,这就很难办。她充其量是纵火嫌疑人,而且,她也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敢问王爷可有其他证人?” 薛从俭一挥手:“带上来。” 却见一个农夫进来,他跪在地上认真辨认朱吟:“大人,就是这位姑娘,她买了我的一车干草,还买了小人的火石,叫小人把干草卸在那宅子墙头边,说什么方便点火。当时还有另外一个姑娘帮忙搬运干草。” 还有别人? 薛从俭皱眉:“朱吟,那人是谁?” 朱吟刚才看到农夫的时候,已经浑身发抖。 冽王那双森冷的眼射出锐利的寒光,刀子一样割她的脸,她嗫嚅着:“是,是我四妹妹。” “叫人带她过来。” “是,王爷。” 朱吟突然大叫:“放火是我的主意,和四妹妹无关。我放火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她必须得认罪,得包揽罪责,要不然,她母亲就会被赶出朱家。 事情突然逆转,百姓哗然。 第44章 阿荷不是父亲的亲生女儿 朱吟趴在地上泪流满面,她忽然看到朱澜,就是这个始作俑者害了自己。她站在那儿冷笑,似乎在嘲弄自己的狼狈。 就如同昔日她被祖母拿拐杖殴打的时候,自己站在旁边冷笑一样。 朱澜故意报复自己。 要不是她,自己怎么会弄成这样。 她张口就要大骂,不知从何处飞来一个小石子打在她断腿上,疼得她豆大的汗珠直流,瞬间忘记了去骂朱澜。 薛从俭问:“朱吟,李公乃是大周功臣,而你作为李公的亲戚,作为朱澜的三姐姐,火烧李公宅邸,其心险恶。倘若不是灭火及时,估计李公的新宅已经变成灰烬。朱吟,你可认罪?” 朱吟跪在那儿,一条腿无法蜷曲,只能直直挺着,特别难受。她的身子在小幅度抖动,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疼痛。 寺丞拿了状纸,让朱吟签字画押,这件案子算是了了。 唐氏使劲儿掐手心,不让自己扑过去。 老夫人那个老不死的逼迫自己不要揭发朱颂,她还进了牢房探望女儿,肯定也威胁了女儿。 朱澜、朱颂和老夫人害自己女儿坐牢。她们都不得好死,都给她好好等着。 依照大周律,朱吟要入狱三年,但是她招供爽快,主审大理寺卿和薛从俭商量了一下,法不外乎人情,于是减刑两年,朱吟被判入狱一年。 朱湘当即给薛从俭跪下:“我女儿已然伏法认罪,还请王爷开恩,让大夫每日进去给我女儿换药。我朱家愿意捐一百两银子给孤善堂,以表我女儿赎罪的诚意。” 薛从俭点头:“可。” 一百两银子,可以供孤善堂的孤儿们吃喝一年有余。 他起身离去。 皇上给朱澜的赏赐他已经查明白了,被两个太监给私吞了。 他禀明裕康帝,却并没有在太监的住处找到那笔赏赐,裕康帝命令他严查此事。当天夜里,那两个太监畏罪自杀。 她上次为了挣钱,在京城打短工。 自己还得想法子给她一点钱,免得她不舍得花用。 朱澜和双成、王九功以及李秀秀出了衙门,上了马车。他们买了辆破旧的二手马车,一匹老马,现在进京城方便许多。王九功还要买些鸡蛋和肉,李秀秀自然随行,双成也想在京城逛逛,朱澜也就随他们去,她自己就守在马车内,闭目凝神。 还得去趟公主府见见父亲,这次秋狩猎最好公主也去。如果能够支开公主,她就让父亲带她去公主的宝库探险。 顺便拿个大口袋,能拿走的拿走一些。 想到自己会像江湖大盗那样偷盗公主的财物,朱澜不由得笑了。 不过怎么进公主府还是个问题。 “五姑娘可在里头?” 有金吾卫在马车外拱手而问。 朱澜撩开车帘:“我在。” 她一张俏丽的脸娇美如同洁白的梨花,雾蒙蒙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金吾卫,金吾卫的脸腾得变红,不敢看她:“王爷有请。还请五姑娘移步。” 不是薛从俭不想来,而是这辆马车看着特别烂,薛从俭怕自己上马车,马车就会被压散。 就这么缺钱,买这么辆破车? 朱澜正好要和薛从俭打听秋猎的事,于是爽快地跟着金吾卫去了对面的茶楼。薛从俭就在窗前喝茶。 他一身暗红色的圆领长袍,领口绣着深色的山水纹,衬得他的脸更加黑。 他在边疆镇守十几年,日晒雨淋,故而肤色黝黑。回到京城后大半年,肤色才白了一些,但是和京城里的人比,还是黑。 胜在俊朗,也是一枚大好儿郎。 看到朱澜过来,他起身:“这边坐。” 朱澜乖巧地给他行礼:“王爷找我何事?” 薛从俭轻轻咳嗽了一下,不自在地握了握拳:“请你喝茶。” 朱澜:“谢王爷。” “可对我轻判朱吟不满?” 朱澜摇头:“朱澜不敢。” 真是个傻丫头,他轻判朱澜,是为了减轻朱家对朱澜的怨怼。固然朱吟是自作自受,但是朱家那些人,摆明恨上了朱澜。唐氏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朱澜,似乎要吃了她一样。 他并不明说,只笑着说:“买的马车这么破,怎么不买辆好一些的?” 朱澜抿唇:“目前还没什么进项,所以家里钱要省着些花。” 薛从俭问:“可要我借你一些?” 朱澜摇头:“多谢王爷,我会想办法挣钱的。” 薛从俭问:“哦,愿闻其详。” 朱澜很想骂人。 老天奶的我干嘛要和你说。 她瞪他一眼,捏着小小的茶杯不肯开口。 小姑娘一样,赌气了。 薛从俭心里柔软,很想揉她的发顶。他手心很痒痒,于是放在唇边轻轻掩饰了一下:“几日后秋猎,你想不想去?” 朱澜摇头:“我尚在孝中,要日日扫墓,不方便去。” 薛从俭:“……真是个孝顺的姑娘。” 他很想她去。 一来想让她散心,一个姑娘家天天闷在宅子里可不行。而且,他这次要随驾,一去就是十日。十日看不到她,有些难熬。 算了,还是不要为难她,到时候自己想法子回来看她。 “想要什么?小兔子?小狐狸?到时候我给你带回来。” 朱澜很不想和他这么熟稔。 想了半天,还是没问他新安公主会不会去,她害怕会打草惊蛇。 这人和新安公主是一家人。 “我什么都不想要。王大哥他们买菜回来了,王爷,我得走了。” 朱澜翩跹而去,仿佛一只蝴蝶。 薛从俭被她毫不留情的撇下了。 回到李宅,朱澜和申延庆商量了一下,翌日进城,两个人假扮成卖菜的,混在送菜的队伍里进了公主府。 朱澜摸到假山那一块,藏在里面。 这么大的假山,七拐八拐的,怎么才能找到地窖的入口? 她悄悄找了一会儿,毫无线索。 蓦然有脚步声传来,朱澜赶紧藏在角落里。旁边不远处是个拐角,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她这里。 “公主要去狩猎?” “当然要去。这可是见大人的好机会,她已经大半年没见大人了,当然要见。” “阿荷小姐应该也会去,毕竟好几年都没见过大人了。” “阿荷小姐可怜,父亲是大英雄,奈何世人认定驸马爷是她爹,可叹。” “驸马爷?他不行。” 两个人晦暗地笑起来。 朱澜大惊,驸马爷不行什么意思? 阿荷竟不是父亲的女儿?新安公主给父亲戴了绿帽子? 说话间两个人进了假山,竟然往这个角落走过来。朱澜大惊,紧紧闭上双眼。 两个人站在拐角处:“公主就是太谨慎,这里能有什么人来?整个公主府都是咱们的人。” “小心为上。行了,没什么动静,回去。” 两个人往回走,很快出了假山。 朱澜出了一身冷汗。 第45章 乍见宝山 她在假山内冥思苦想,终于熬到半夜,摸到朱淳的院子里,轻轻敲了敲窗子:“父亲。” 这一招很冒险。 万一公主睡在这里,那可就糟糕。 她喊了一声后不敢再喊,只安静等候。 朱淳翻身而起,不敢相信:“澜儿?” 朱澜大喜:“父亲,是我。” 朱淳大怒,迅速开了窗子:“进来。” 朱澜进来,朱淳关好窗:“爹怎么说的?你该打。” 屋内黑乎乎的,朱澜扯住朱淳衣袖低声撒娇:“父亲,我早就来了。” 朱淳拉着她蹲下,叫她缩在床腿边,朱澜把自己在假山那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没说阿荷的事情,朱淳说道:“在假山那里有个按钮,我并不知道在何处,当时新安带我下去,我被蒙住了双眼。等会儿他们人都会睡觉,到时候我带你过去看看。” 朱澜还要说话,被朱淳捂住口鼻:“嘘,别说话。” 过了一阵,有脚步声传来,朱淳让朱澜躲入床后,他则上床躺着。 有灯笼明灭的暗淡光线映照进来,随后又消失了。 朱澜:“……” 这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新安公主,你毁灭,我必杀你。 朱澜,你坚强。 为了父亲,你别害怕。 月色暗淡,光线朦胧依稀可以见人。朱淳带着朱澜急速奔到假山里面,假山里漆黑一团,朱淳摸索了一阵,按到一个凸起的石块,脚下蓦然出现一个暗道。 两个人进去,顿时眼前一亮。 这地窖很大,比李宅一排屋子的面积还要大。墙壁上挂着夜明珠,散发出圆润的光泽,整个地窖都珠光宝气,金子和银子胡乱堆在一起,一箱箱拇指大小的珍珠静静地散发着光芒,各色水晶、玉器…… 朱淳拉着朱澜走到一侧:“这个拿走。” 这里连着放了几十个小木箱子,朱淳拿了其中一个交给她:“里面都是银票。” 朱澜大惊:“啊,咱们就这样拿走,他们会不会察觉?” 她刚才还想着,拿几十个金元宝算了,反正那些金山银山堆在一起根本数不清。 朱淳笑:“那些太沉,别累着我女儿。这盒子里的银票,足够你们好好生活下去。” 朱澜收好那个小木盒,顺手拿了十几个金元宝塞入口袋,随着朱淳出了假山,按动按钮,地道消失了。 天色慢慢亮起来,朱淳恋恋不舍看着朱澜,朱澜说:“父亲,我会常来看你的。” 说完,纵身一跳上了高墙,回头冲朱淳一笑,跳下墙头消失了。 她在京城里奔跑。 这时候城门还没开,她得先去菜市场等师父过来接她。 她很兴奋。 能从新安公主身上挖一块肉,她高兴得很。 大街上空荡荡的,她无处可藏,灵机一动,跑到郑伯翰家后门那里跳了进去,找了一处柴房坐下。 哎嘛,这里她可太熟悉了。 借着微弱的光线,她打开小木盒,里面是叠厚厚的银票。都是大通票行的银票,每张一千两。 大通票行是大周最大的票行,发行的银票全大周通用,即便在北胡等地也能使用。 一百张。 这一小盒银票,竟然有一百张银票,价值十万两。 地窖里那一垒小木盒,至少有一百个。 新安公主如此贪婪,和太子联手篡位。假如太子发现少了,那么两个人必定要起内讧,到时候狗咬狗,岂不是很好看。 朱澜觉得自己找到了个报仇的好法子。 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走动,她藏好木盒,低头走了出去。 郑家的家仆已经起床,扫院子的扫院子,准备早饭的准备早饭,无人注意朱澜,朱澜顺利出了郑家,直奔菜市场。 菜市场已经来人了,大家都抢好地段摆摊,小馄饨肉盒子炸糕油条应有尽有,朱澜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过来,于是叫了一份小馄饨开吃。 她心头高兴,垂头微笑,咬了一大口油条使劲儿嚼,等过几日给父亲带油条过去让他尝尝。 一个黑影在她身侧坐下:“老板,来十份小馄饨,十根油条,炸糕多上,肉盒子多上。” 朱澜:“……” 这京城到底是谁的? 他两只眼睛怎么回事,自己打扮成这样他也能看得出来? “王爷要这么多?” 薛从俭面色有些疲倦:“刚从外面回来。他们都还没吃,” 果然,他后面跟着一队金吾卫,都穿着戎袍,沉默地看着她。 看到她看过去,都立马低头看鞋。 店家高兴得要命,来活了来活了。 这么一尊大佛坐在身边,朱澜瞬间不想吃了。还得找个借口应付这人。 果然,薛从俭问:“怎么又是这身打扮?” 朱澜看了看身上的短工打扮:“……哦,我帮着申伯伯卖菜,他在那边。” 幸好刚才师父到了,让她找到了个合适的借口。 薛从俭皱眉:“缺钱靠卖菜也不行,还得想个办法。昔日李公那么多徒弟,要不要我让他们表示表示?” 朱澜连连摆手:“不需要,不需要,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薛从俭:“……” 朱澜端着自己的小馄饨和油条、炸糕:“您吃,我得陪申伯去。” 薛从俭咬牙,嗓音就有些冰冷:“坐下好好吃。” 叫她陪自己吃顿饭就这么难?自己就那么可怕?那么遭人嫌? 吃饭的时候胡乱走,不怕胃疼? 他脸色一怒,登时周围的气氛都冷了几度,摊主恰好送小馄饨过来,吓得差点儿摔倒。 薛从俭把朱澜手里的碗拿过来:“吃好了再过去。” 朱澜也不高兴,凭什么就要听你的? 然而她怀里揣着一百张巨额银票,脚边的口袋里好多金元宝,虽然塞了干草,但是可不敢让这人察觉。 她乖乖坐下,踩住脚下口袋一角,慢腾腾吃小馄饨。 小馄饨都坨了,朱澜开口:“老板,给我再来一份小馄饨。” 薛从俭把自己那份新端上来的小馄饨推过去:“吃。” 朱澜:“……”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凭什么要吃你剩下的? 我就那么没钱? 薛从俭真的很饿,他大口吃油条和炸糕,顺手把朱澜那碗小馄饨吃光。 朱澜:“……” 就问你凭什么吃我剩下的? 薛从俭吃得很快,那些金吾卫们吃得更快,几乎是往嘴里倒。朱澜刚刚吃了两个小馄饨的功夫,薛从俭站起来:“你乖一些,我先走了。” 朱澜内心在咆哮:我乖什么乖,我不是你妹。 第46章 默默付出要不得 金吾卫离开后,菜市场才喧嚣起来,摊主过来问:“姑娘,王爷是你什么人?看着很照顾姑娘呢。” 朱澜说:“王爷是好人呢,看我可怜没钱吃饭,就帮我结账。” 摊主说:“那是,王爷每次出京城后都在这里吃饭,他都给很多钱,是个好人。” 什么,他每次都在这里吃早饭? 难怪自己倒霉,每次都会遇到他。 朱澜打定主意,下次一定绕开菜市场。 申延庆过来:“吃好了?吃好了跟我卖菜去。” 朱澜弯腰拎起口袋跟着申延庆来到菜摊那里:“师父,赶紧回家,有事。” 申延庆说:“等一等再走,这一车的大白菜搬来搬去的老费劲,卖一些再回去。” 朱澜打开口袋,扒开里面的干草:“看。” 申延庆低头一看,里头金灿灿一堆金元宝,他几乎咬到了舌尖:“好家伙,回家,赶紧回家。” 朱澜扒拉了一些别人不要的烂菜叶子扔到马车上,捡了些死鱼烂虾堆在烂菜叶子上,马车顿时臭气熏天。 申延庆知道她机灵,却又看着卸下来的白菜为难:“好徒儿,这样没地方装白菜了。” 朱澜说:“一文钱一棵贱卖。” 申延庆:“好嘞。” 他开始吆喝:“一文钱一棵大白菜,处理了处理了。” 他这么一吆喝,旁边的卖菜大哥立刻说:“给我,都给我,我要了。” 好么,一马车的白菜卖了一百多文。 他乐得合不拢嘴:“老哥哥,咋地,咋回事?这次大出血?” 申延庆苦着一张脸:“孩子不舒服,闹着回家。” 两个人离开菜市场,一车臭烘烘的臭鱼烂虾烂白菜叶子堆在马车上,城头的卫兵也没多问,放行。 出了城才算是安全了。 申延庆问:“怎么弄那么多金子?我告诉你小澜儿,你不能犯法,不能杀人放火,不能打架斗殴抢家劫舍。” 朱澜凑过去叽叽咕咕说了一通,申延庆两眼放光:“好,好主意,这事儿交给师父。” 回到家,申延庆收拾了行李,当天就消失了。 。。。 朱澜把所有的银票放在一个瓷瓶内,小心埋在后院那棵被烧得漆黑的老树下面。 至于那十来个金元宝,也得找时间融掉。 她从十岁起就跟在李彪身边,各种商业之间的交易、诡计可以说是得心应手,只不过从来没机会实践过,没想到第一次出手,就用在新安公主身上。 王九功和李秀秀她信不过,双成还小,嘴里不知道轻重,这些事情还是瞒着她比较好。 不过,有钱了,换车。 朱澜拿了朱家给的银票去找王九功:“王大哥,麻烦你去买辆像样点的马车,买两匹好马回来。” 又拿了银子给李秀秀:“李嫂子,眼看着入冬,你去买木炭,买柴火和米面粮油,多买些过冬的萝卜白菜那些,免得下雪了还得进城买吃的。” “买些棉被,棉袍,棉鞋棉袜,多买些,这里冬天很冷。” 双成瞪大眼:“姑娘,你不过日子了?不是说省着些用?” 朱澜:“……人生苦短,日子还是不要太节约,总会挣钱的。” 王九功喜气洋洋进了京城,首先去找薛从俭汇报这段时间的工作:“王爷,五姑娘这段时间吃得好喝得好,精神也不错,每日去扫墓。” 薛从俭说:“她总是和申伯卖菜?” 李秀秀说:“申伯每天都进城卖菜,五姑娘有时候跟着进城。” 薛从俭沉默半晌:“她还在守孝,不能吃肉,这段日子瘦了不少。你在她饮食上多注意,买些燕窝、银耳之类的给她吃。” 李秀秀心里骇然,面上不动声色:“是,王爷。” 出了王府,二人去买马车。 李秀秀说:“王爷不是让咱们去监控五姑娘吗?怎么连她的吃食都关心上了。” 王九功说:“别多问。主子的事情咱看不明白,埋头做事就行了。” 。。。 朱澜第二天再次进了公主府。这次她挑着两担白菜放在厨房内,问人家要了个馒头啃着靠在门边听两个厨娘说话。一个厨娘说:“听说了嘛,公主又在罚驸马爷。啧啧,驸马爷可真遭罪了。” 另一个厨娘撇嘴:“说的也是,咱们老百姓总说驸马怎么享福,谁知道驸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造孽啊。” 朱澜插了话问道:“大嫂,驸马爷怎么啦?” 厨娘看他脸上乌漆嘛黑的,不太想理他:“去去,赶紧滚。” 朱澜不放心朱淳,她溜到公主院内,靠近厅堂那里恰好有大株的芭蕉,于是藏在芭蕉叶后偷听。 新安公主放声狂笑:“什么清冷公子,狗屁?舔,给老娘舔干净。” 朱澜:“……” 她蓦然站起来往窗子里看,只见朱淳半跪在地上,脚上拴着铁链条,被两个家丁按住脖子,要他舔地上的酒。 朱淳闭着眼睛,脸色涨红,然而根本不挣扎,认命一样,脑袋磕在地上。 就是大街上流浪狗的待遇,都比他好。 至少,流浪狗不会被人强按着脖子舔东西吃。 新安公主打扮得花红柳绿,她坐在圈椅上,没穿鞋袜,露出来涂抹着红色指甲油的脚。 她用脚去抬朱淳的下巴:“听到没有?你不舔,我就杀了李采薇。” 朱澜浑身颤抖着,她握紧拳头怒视室内的新安公主:“……父亲,我必定杀了她报仇。” 父亲,我的父亲。 这般日子,你竟然忍了六年。 朱澜拿了馒头就砸过去。 嘭。 新安公主被砸中了眼眶,登时往后仰倒,随即后脑勺摔地上,发出老大的声音。 里面的丫头婆子们乱成一团,朱澜看到好几条黑色的人影蹿进院子进了厅堂,她不敢停留,趁乱溜走。 朱澜挑着担子出了公主府,生怕遇到那个无处不在的薛从俭,急忙出了京城,却迎面奔来一队人马,领头的那人在她面前停下:“又去卖菜?” 朱澜:“……大将军又去巡视?” 她抬着头,他低着头,都看到对方眼睛里的自己。一个黑眸里冷冽下隐藏着炽热,一个眼睛里戒备伴随着不耐。 薛从俭翻身下马:“今日卖了多少钱?” 朱澜:“……五钱。” 她也不知道卖了多少钱,因为她是混进送菜队伍的,根本没拿到钱。 她绕开薛从俭想走,薛从俭就看到她小小的一只扛着个大担子在眼皮子底下晃悠,不禁心疼:“这担子太沉,我帮你拿。” 朱澜脚步更快了:“不敢麻烦大将军。” 薛从俭眼睁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就那么站在那儿看着,很不甘心的样子。 金吾卫们简直没眼看自己王爷。 你说你追姑娘也得有个章法,你挑明啊,你这么着暗搓搓的,谁知道啊? 是男人都知道,默默付出要不得,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也许,所有人都看出来王爷在追姑娘,只有王爷自己不知道罢了。 第47章 非我族类 金秋的微风轻轻吹,薛从俭无奈地看着朱澜挑着担子离去,她小腰很细,那担子在腰后面晃来晃去,薛从俭就很担心撞到她的臀。 他闭了闭眼睛,似乎认命,追了上去。 金吾卫们:“……” 爷,大胆追,放肆追。 爷们,别给咱们丢人。 薛从俭按住担子:“给我。” 朱澜:“……” 还真是阴魂不散。 薛从俭找话题:“怎么不见申伯?” 朱澜闭了闭眼睛,心中怒骂薛从俭多事,还得赶紧想个理由:“哦,申伯说有个菜农的菜便宜,提前去看看。所以今日我一个人进城卖菜。” 又加了句:“他今日不回来吃饭。” 想蹭饭的薛从俭胸中一口闷气:“哦。” 朱澜走得很快,然而薛从俭一双大长腿始终跟在她身侧:“我这几日在忙狩猎的事,到时候很多名媛闺秀都去那里游玩,五姑娘真不去看看?” 朱澜自嘲一笑:“我这等身份,就不去凑热闹了。” 笑话,她那几日有重要的事情要办,岂会去那里和那些莺莺燕燕浪费时间。 很快到了李宅,朱澜接过来扁担,微微屈膝行礼:“王爷,要我送您回去吗?” 薛从俭觉得这个姑娘好似坚固的城墙,他进不去,她也不让自己进去。他只好干巴巴说道:“不必。” 。。。。 申延庆七日后才回来,面色苍苍,似乎奔波过于卖力,老了好几岁。 梳洗沐浴之后,他大吃特吃一通,朱澜就在旁边笑吟吟看着他。 他离开的时候交代说自己去找个老友,故而双成问:“申伯,你找到你那个朋友啦?” 申延庆啃鸡腿:“别提了,人家去云游了。连个人影子都没看着。” 双成嘟嘴:“那岂不是白跑一趟,白白浪费银子?” 申延庆哈哈大笑:“跟你家姑娘一样,守财奴一个。” 吃好了饭,申延庆带着朱澜去墓地看李彪,两个人在墓碑前坐定,申延庆笑眯眯拿出来一叠银票:“丫头,看看怎么样?” 朱澜大喜,接过来银票认真辨认:“果然很难分辨,不过我能看得出来真假,比如这桑皮纸就不如真银票的厚实,真银票的桑皮纸厚实,挺括,但是还肥城有韧性,便于保存。这个桑皮纸就硬而脆。” 申延庆笑道:“小丫头果真火眼金睛。这次你给我的银子都花光了。造假银票也太费银子了。” 朱澜问:“造了多少?” 申延庆:“就这些,还紧赶慢赶的。” 只有十来张假银票,根本不够用的。 朱澜皱眉:“师父,我反复想过了,造假是犯法,会连累他人。如今大周金吾卫厉害得很,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找到造假人的一天,到时候咱们走了,那些造假的人就麻烦了。所以,师父,这些假的,咱们还是不用了?” 申延庆先是赞赏:“唔,丫头长大了,想得长远了,会替他人着想了,好孩子。” 随即瞪眼:“那你让我白跑一趟?还花了一千两银子造假?” 朱澜跳起来:“我不是才想明白吗。银子咱有的是,不必担心。” 两个人在墓前烧掉假银票,慢悠悠回家。 当天夜里朱澜去了公主府,她趴在屋顶上数公主府家丁巡逻的时间,等天快亮的时候,她进了假山,如法炮制进了地下宝库。 半个时辰后她离开假山,蹿上屋顶静静待了一会儿,这才离去。 她可不敢去菜市场了,无奈又缩到郑伯翰家的柴房里头数银票,数来数去数不清楚,实在太多。 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些银票大概有一千万两。 这些都是那些贪官污吏或者江南的大乡绅送给她的,都是民脂民膏。 朱澜气得咬牙切齿。 地下宝库里的金山银山不算多,撑死几万两,大头还是这些银票。 所以,现在怎么藏这些银票才是重点。 朱澜去了霍氏的房间,霍氏和小丫头睡得死死的,朱澜也不耽误时间,纵身跳到房梁上,把那个小包袱藏好,随后才翩然离去。 艺高人胆大,说的就是这个。 申延庆已经在菜市场等候,两个人卖了几十棵大白菜,薛从俭也没来吃早饭,这让朱澜松了口气。 也不能次次都遇到他。 那就太奇怪了。 有人喊道:“阿荷小姐,快来这里看鱼。” 一个肥白的小女孩打扮得天仙一样跑到卖鱼的摊位那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金鱼,我要金鱼。” 小女孩背后跟着无数仆从,纷纷追过去,他们也不管别人的摊位,这个踩了人家的鱼虾,那个碰了人家的菜篮子,菜市场登时乱成一团。 朱澜看着那个叫阿荷的小女孩。 果然,她不像父亲。 也不像公主。 两只眼睛一条缝,鼻头扁扁的像个蒜头,脸若银盘,耳朵却很小。 朱澜读书过目不忘,李彪又在四方行商奔走,经常给她说国境外的风貌。 朱澜皱眉。 这种长相,很不中原啊。 所以,公主的情人不是中原人? 阿荷蹲在地上,捞起来一条金鱼,她小手很有力气,捏紧小金鱼的尾巴大笑,那条小金鱼拼命挣扎,噗呲撞到阿荷的脸。 阿荷立刻把小金鱼扔到地上,抬脚一踩。 唧。 整条小金鱼变成了肉粉。 身后的家丁和婆子们根本不敢说话。 阿荷踩死小金鱼后还不解气,抬脚踢翻一盆子小金鱼,几十条小金鱼在地上弹跳着,阿荷一脚一个,瞄得特别准,瞬间踩死了十几条金鱼。摊主急了:“小姐,小姐,这些小金鱼都还活着,小姐如何这么狠心?” 阿荷怒极,小胖手指着摊主怒道:“打,给我打,竟敢说我狠心。” 家丁们这下来力气了,围着摊主痛殴不止。整条大街上都是摊主的惨叫。 朱澜义愤填膺,这个小姑娘年纪还这么小就如此凶残。 不知道在公主府的时候,有没有欺负父亲? 她攥紧了拳头,捡起地上的瓦片要投过去,被申延庆压住胳膊,轻轻摇头。 “你要是惹了她,整条大街上的摊贩都要遭殃。” “那就这么看着他们打人?” 申延庆喊了一声:“金吾卫。” 那些家丁们一听这话,都住手不打,阿荷看样子也害怕金吾卫,带着家丁们扬长而去。 摊主的衣裳被撕成碎布条,挂在身上特别滑稽。他被打得鼻青脸肿,跪在地上试图抓几只还活着金鱼:“这是我女儿养大的小金鱼,本来要卖钱给她买个好看的鱼缸,这下全完了,全完了啊。” 第48章 你去撤诉 周围的摊贩们纷纷劝慰他,其中一人说道:“那是新安公主的小女儿,素来霸道,最喜欢逛街欺负老百姓。你算是好的,仅仅挨了一顿打。昨日她在大街上折断别人一条胳膊。” “你赶紧走,再不走等她逛街回来看到你还要打。她那人特别记仇。” 摊主吓坏了,水盆也不要了,慌慌张张跑了。 朱澜从他身边跑过,快速往摊主身上塞了两大块银子。 这下,他可以给他小女儿买鱼缸了。 她也有个大鱼缸,不过不是买的,是朱淳给她用石头雕刻的。 鱼缸外面刻着粗糙的荷花,里面雕刻着水纹。 她养不活金鱼,只养了几株睡莲。 前段时间去朱家,看到那个鱼缸被放在墙角下,满是泥土,已然被废弃了。 她要把那个鱼缸拿回来。 她这段时间很忙,满心满眼都是如何救朱淳,都忘了朱吟和朱颂放火这件事。 朱吟保住了朱颂,衙门也没办法。 衙门没办法没有关系,自己有的是办法。 。。。 翌日,朱澜出现在女牢里,朱吟的腿好了不少,脸色也好看了不少,看到朱澜,她很吃惊,眼里迸射出憎恨来。 “朱澜,是你?” 朱澜靠着牢门站着,非常惬意的看着朱吟:“小日子过得不错,还是单间呢。” 朱吟的腿养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走向朱澜,眼神里带着恨和嫉妒:“朱澜,你是来看我笑话的?那场大火怎么没烧死你?说不定你外公都在下面等急了呢?你不是孝顺么,你怎么不去找他老人家?没得穿什么白衣戴什么白花向世人展示你的孝心,简直虚伪。” 朱澜并不和她打嘴炮,浪费时间:“三姐姐,我问你,当时放火,是不是朱颂的主意?” 朱吟冷笑:“我凭什么告诉你?” 朱澜淡淡一笑:“肯定是朱颂出的主意,你没那么聪明,想不出来这等阴损的法子。只是很好笑,她出的主意却毫发无损,而你却断了腿还要坐牢。啧啧,这智商可真是天差万别呀。” 朱吟气得直接哭起来:“朱澜,朱澜,你好狠的心。我的腿都断了你还这么说话。我不是有意放火烧你家的。我也后悔,我后悔了。放我出去,我不要坐牢。” 说完放声大哭。 不过是一瞬间的善良闪现而已。 朱澜并不上当,她戏谑地看着朱吟哭泣的模样:“三姐姐,告诉你个好消息,你未婚夫已经提出退婚啦。恭喜你,你又是单身啦。不过,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你坐过牢,谁又能看得上你呢?你可能要单身一辈子啦。” 说完,脚步轻快地离开了女牢。 朱吟大惊,她在牢里嘶吼:“朱澜,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 朱澜顿住脚步,笑意盈盈地回头看她:“三姐姐,你问我一个问题,我问你一个问题,公平不?” 朱吟恨不得撕了这个笑盈盈的妹妹,但是她闭了闭眼睛,睁开的时候已经平静:“好。你先问。” “放火是朱颂的主意,她看着你点了火,自己却提前逃走?” “对。那孟公子是不是提出来退婚?” “是,早在你入狱那日,他家人就去找你母亲要退婚。到今日为止,孟家已经去了四次,要你母亲撕毁婚书。你母亲如今苦苦支撑,拒不退亲。朱吟,你有一个好母亲啊。” 不像她的母亲,和父亲和离之后就去庵堂,并不理会她这个未成年的女儿,要不是外祖父和大舅舅二舅舅他们仁慈,自己就会在朱家受苦。 “祖母是不是拿大伯母逼你保住朱颂?” “是。我父亲呢,他同意退婚吗?” “孟家用了手段,不知道找了官场上的何人,大伯父撑不住,已然松了口。所以,朱吟,你注定会被退婚。据我所知,孟公子已经在找下家。” 朱吟愣愣地坐在墙边儿:“他要退婚,他竟要退婚。当初他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 她母亲管着朱家,朱吟就是家里的宠儿,金尊玉贵地长大,她往日何等的光鲜亮丽,如今就有多枯槁难看。一朵鲜花失去了水分,枯萎凋谢。 朱澜有些难过,掏出来一个鼓鼓的荷包丢过去:“牢里需要这些,你拿着。” 朱吟神色木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朱澜走了她都没注意到。 出了牢房,外面阳光灿烂耀眼,想起来阴暗潮湿的女牢,朱澜叹气,最终还是离开了衙门。 “五妹妹。” 朱澜停住:“大哥哥。” 朱继业一脸凝重走过来:“五妹妹,刚要去找你,恰好在此遇到。”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朱继业是朱湘的大儿子,一直在书院念书,准备参加春闱。他比朱澜大四岁,坚持不成亲,说要功成名就才娶妻,就凭这一点,他在京城读书圈小有名气,号称朱才子。 朱澜见他的次数不多,后来她到了李家,更加见不到朱继业。 “五妹妹,三妹大好年华,怎么能在牢里渡过?五妹妹如此狠心,难道就忘了昔日姐妹之情?” 朱澜:“……” “五妹妹,你素来乖巧,又是公主的继女,你身份不一般。你去公堂敲鼓撤诉,就说你看错了,不是三妹纵火,而是在那里烤火玩耍。你为了泄恨,才说三妹纵火。” 这个大哥哥是个书呆子,他这么说,一定是大伯母教的他。 朱澜凉凉说道:“是么?大哥哥,你要知道,如果撤诉,大理寺要追究我诬告之罪。到时候入狱的就是我。” 朱继业着急:“五妹妹,你如何不懂?你是公主继女,又是李公的外孙女,大理寺卿不会把你怎么着,顶多打你五十板子而已。” 朱澜一下子抬高了嗓门:“五十板子?我说不定会送命。大哥哥,你考虑过我没有?你妹妹是条人命,我就不是?” 朱继业逼近一步,他乞求一样看着朱澜:“五妹妹,你那是说不定,而三妹失去的却是一年的大好青春啊。” 他面色赤红,显然非常激动。 朱澜的手就很痒,非常想揍人。然而此处紧邻衙门,她并不想惹事:“大哥哥,走,咱们去那边胡同里说话。” 朱继业以为朱澜动心了:“五妹妹,你听我说。三妹在牢里吃苦,我心担忧。你是做小的,也应心疼你三姐。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啊----” 朱澜一拳打在他肚子上。 朱继业捂住肚子惨叫:“朱澜,你干什么?你打我?” 朱澜怒道:“打的就是你。” 说完,抡起粉拳风火轮一样打过来。 朱继业抱着脑袋往胡同里头奔:“朱澜,你不敬长者---” 朱澜飞起一脚,踹在朱继业屁股上,朱继业往前一个踉跄,一下跪在地上,手掌磨掉一层皮,火辣辣的疼。 第49章 不过一把火 朱继业羞愧地爬起来,他挺了挺胸脯,鼓起来勇气:“朱澜,你个泼妇。你为什么打我?” “看你不顺眼,想打。” 朱澜挽起来衣袖:“告诉你,朱继业,我不可能撤诉。此案是冽王和大理寺卿亲自审理,不能翻案。当然了,如果你有能耐翻案,我不拦你。” 她帮朱继业扯了扯衣领:“大哥哥,我等你的好消息哦。” 朱继业浑身都疼,又不好意思打回去,他嘴巴念念有词:“……小人,唯女子与小人……” 朱澜已经走了。 朱澜心里苦。 她曾经把朱继业当成真正的大哥来看待,因为父亲和母亲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但是如今看来,她不仅眼瞎,心也盲了。人家是朱吟的亲大哥,和自己隔着一层。人家当然要替自己亲妹子撑腰了。 呵,她朱澜还不稀罕呢。她有大姐罩着。 朱澜回到李宅,照旧去墓地那里守着。 在这里,她心思宁静。 “外祖父,我想您老人家了。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我想你们了。” “我以为我父亲在公主府过的不错,谁知道竟然在那里受虐待。外祖父,我想替我父亲出口恶气。” “外祖父,您在天上,保佑我。” 双成跑过来:“姑娘,回家吃饭了。” 朱澜和双成回家,李秀秀做了一大桌子素菜,无比美味。申延庆笑眯眯地喝酒,双成给她添饭,这一切都是如此的平和。 如果她伤了新安公主,会不会连累这些家人? 公主是皇族。她一个小小的民女,如何能和这些人为敌? 入夜,申延庆在李宅巡逻了一圈回来:“周围没啥人,李宅安全着呢。放心睡。” 朱澜说:“师父,我把那些银票都放在一个秘密所在,要不要拿回来?” 申延庆说:“干嘛拿出来?皇上一定叫人盯着咱们呢,这里并不安全。我看要不然在京城买个宅子放东西也可以。” 朱澜摇头:“买宅子动静太大,新安公主一直在盯着我,如果我买了宅子,不正好给了她目标?” 申延庆怒道:“这个新安公主,不是个好东西。” 公主府内,新安公主半卧在床上,她喝得半醉:“朱淳,你真不和我去秋猎?这可是你为数不多的出门机会,你要珍惜。” 朱淳低头:“我脸上还没好,如何见人?到时候都是京城权贵,他们问起来我脸上的伤,我如何答?” 他昨日被新安公主抓挠,留下长长的红痕,从眼角一直划拉到嘴角,非常明显。嘴角也被撕开了一点,露出里头的红肉。 新安嘲弄的点头而笑:“也对,那你就在府里待着。” 朱淳:“是,公主。” 新安公主还不想带他去呢。 新安公主那日被半空中飞来的一个馒头砸中眼眶,疼得差点昏迷,到现在还残留着一圈黑印。她命人严查公主府,当然没查到任何蛛丝马迹,于是迁怒朱淳,打了他。 三日后,秋猎开始了。 皇家围场在京城外三十里地处,此处乃有平原,坡地,森林和山地,形成一片完美的猎场。旌旗猎猎,秋风阵阵,马队嘶鸣,金吾卫们护住金帐,看着一队队的女眷们纷纷进入金帐参拜皇后和裕康帝。 大好秋光,裕康帝不会闷在金帐内,他率先在坡地上跑了一圈,射中草丛里的一只兔子,众位侍卫和官员们,大将军和各级武将们纷纷高喝万岁,狩猎正式开始。 马蹄翻飞,震动坡地,马队冲入森林,惊得林中小鸟乱飞。 女眷们离开了坡地,打猎有什么好看的,她们来不过是替儿女们相看未来亲家而已。 新安公主端坐在自己大帐内,安静等待。 没多久,一个侍卫进来:“姑姑。” 新安公主扭头而笑:“怎么如此打扮?” 来人也笑:“没办法,父皇盯得紧。我是偷空跑回来的,等会儿还得去打猎。” 新安公主起身:“这也是为了将来的大业。也不会太久了。” 来人低声说道:“过几日会有人来找姑姑,是淮南道的富商,他想买一个爵位,到时候还请姑姑帮忙在父皇那里说项。” 新安公主点头:“自然。他给多少?” “他出手阔绰,这次至少能拿到五十万两白银。” 新安咋舌:“果然南方富庶,让人向往。” “淮南、江南、广南三处是鱼米之乡,广集天下财富。不过,北边也不错,将来姑姑统领北地,遍地牛羊,何等豪情。” 太子说完:“姑姑,我得走了。” 新安看他出去的背影,冷冷哼了一声:“想得美,把北边苦寒之地给我,你倒要那富庶的江南,想什么呢?” 朱澜拎着一桶水躲在树后,看到一个高大的侍卫从新安公主大帐内走出来,上马而去。 新安公主想干什么? 朱澜是装扮成厨房里的下等帮工进来的,帮着厨娘洗菜,拎水,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她不敢靠近新安公主,免得被她认出来,只能远远的观看。 有时候她也很迷茫,她并没有杀过人,不知道杀人是啥滋味。杀人之后自己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恐惧,会不会发疯。 所以,秋猎进行了三日,她三日都没下手。 今日,已然是第四日。 她本不想来,但是想到新安公主虐待朱淳,她就义愤填膺,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思前想后,还是来了。 入夜,裕康帝等众位儿郎、将军、女眷们围着火堆庆祝,一时间杀猪宰羊,烤肉香气芬芳一片。众位皇族、贵人齐聚一堂,喝酒吃肉非常热闹。新安公主也也在其中举杯喝酒。 没多久,新安公主离开人群走到僻静处,朱澜偷摸跟过去躲在树丛后面静静等待。 “姑姑,来,尝尝烤肉。” 是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他头戴金冠,言笑晏晏,俊美异常。 新安公主接过烤肉:“太子的手艺,我自然要尝一尝。” 此人竟是太子。 朱澜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姑姑,我曾派人去新建的李宅搜,一无所获。李公的财宝不过是个传说。” 朱澜简直要僵硬了。 这句话透露出来的消息太多,她一时间无法消化。 新安公主笑了笑:“也许。李公三次捐光家产,两个儿子又不争气,做生意连年失败,赔光所有。要不然他怎么会卖掉京城大宅去京郊老宅子落脚。不过,这么一来,咱们的努力算是白费了。” 太子怡然而笑:“不过一把火而已,不费功夫。李公是经商奇才,然不能为我所用,孤必定要铲除之。” 朱澜已经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第50章 怒火焚心 不过一把火。 不过一把火而已。 一把火,把李宅烧光了。 他们两个人说得好开心好简单啊,不过一把火而已。 外祖父,大舅舅,大舅母,二舅舅,二舅母,大表哥,二表哥,小表弟,小表妹,那么多熟悉的丫鬟婆子,家丁,喂马的老伯,厨娘…… 他们一个个被烧得卷曲着,蜷缩着,只留下黑色的枯骨一把。 昔日欢乐的庭院,变成了焦土,往日谈笑的容颜,被烧成灰烬。 秋的夜风,呜呜咽咽,如哀鸣,若愤恨。 朱澜死死捏住手心,不要冲动,冲动是魔鬼。 太子又问:“姑姑为何不带驸马来?他终日闷在家里,姑姑未免太狠心了些。” 新安公主冷笑一声:“他?呵,他也配和我站在一起?他人在公主府,心却在尼姑庵。我早晚去杀了那个李采薇。” 太子微微一笑:“这有何难?一句话的事儿。” 朱澜似乎耳鸣了,她两只耳朵都在嗡嗡叫唤,头痛欲裂。 她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在翻滚,在怒号。 他们还要杀了母亲! 这群禽兽。 他们站在高高的皇权之上,所有人在他们眼里都是奴隶,是蝼蚁,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是他们可以生杀予夺的贱命。 她朱澜,偏偏不许。 她要给父亲报仇,她要保护母亲。 她现在杀不了太子,只能先杀新安公主。 至于什么安全,什么将来,什么连累不连累他人,都抛在脑后。 不知道何时,新安公主和太子都走了,朱澜从灌木丛里出来,看着大帐:“朱澜,你个胆小鬼,你还在犹豫什么?” 本来她想找机会惩罚一下新安,却听到这样骇人的消息。如果还在犹豫,那她就不是个人。 翌日,太阳高照,秋高气爽。今日裕康帝回京,留下太子镇守,薛从俭作为金吾卫的大头目,要护送裕康帝回京。 朱澜松了口气。 毕竟这厮眼光过于毒辣,自己弄得乌漆嘛黑的他都能认出来。新安公主目标那么大,她根本不敢冒然动手。 看着大军离开围场,朱澜迅速换了黑色的猎装,外面依旧套上厨娘的衣裙,躲到密林那里,爬上大树藏好。 她要找机会行事。 从现在起,杀了新安和太子就是她的事业,是目标,是至高梦想。 新安公主自从遭遇馒头事件后就非常小心,四个黑衣侍从不离左右。 阿荷太小,侍卫骑马护着她在前面奔跑,新安公主懒洋洋跟在后头看着幼小的女儿,笑容慈祥。前面草丛深处有了动静,是几个侍卫特意给小公主放了十来只兔子让她追赶,阿荷大叫:“快,跑快点儿。” 侍卫看了看新安公主,新安公主点头:“听她的。别伤到她就行。” 侍卫们奔跑起来,朱澜在密林深处都听到了阿荷欢快的叫声。 她看到新安公主身后跟着两个黑衣人,这两个人眼露精光,身材健硕,腰间佩戴大刀。 朱澜只能等。 然而等到新安公主回去,那两个人都没离开她。 朱澜无功而返。 明日,新安公主也要回京。 朱澜很急。 入夜,新安公主进了大帐,侍女们伺候她梳洗完毕,纷纷退出大帐,新安公主累了一天,终于要睡了。 半夜时分,大帐外的侍卫们也劳累不堪,背靠着背坐在一起,双眼困顿。 大帐内,朱澜钻出床底,拿出匕首,默默站在新安公主床前。 就是这个恶毒的女人,世间多她一个,就多很多痛苦。世间少她一人,就有许多人得到解脱。 她睡得香甜,呼吸顺畅,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喃喃自语:“朱淳,我要你爱我一人。你不爱我,我就杀了李采薇,再杀你的澜儿。” 朱澜终于举起右手。 她从未伤过人,也没伤害过小动物。但是今日,新安公主就要做自己的刀下鬼。 她奋力举起匕首,往下一戳。锐利的匕首捅进新安公主的心脏。 新安公主微微睁开眼睛,随即脖子一歪,眼睛也跟着闭上。 大帐内的血腥味儿渐渐浓郁,朱澜冷眼看着,拎起棉被蒙上新安公主的脑袋。 她钻出帐篷,离开了围场。 她在狂奔,任凭泪水直流。 她在奔跑中哭嚎,也在哭嚎中释放。 自从火灾以来的恐惧、伤感、害怕、思念纷沓至来,形成悲伤的河流,围绕着她。 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仇报了一半,还有一半。 你们就擎好。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 这里距离李宅大概四十多里路,她没有马,必须得在天亮前回到李宅,所以她奋力奔跑。 她离开李宅五日,临走前她支开王九功、李秀秀和双成和申延庆,叫他们四人去探望远嫁的朱芸。 她惦记朱芸,加上朱淳的交代,心里也实在不放心。 今日是第五天。她必须得先回家等着那几人回家,造成她从来没离开过李宅的迹象。 她全速奔跑,路过一条河的时候,顺便把那匕首丢进去。 新安公主,再见。 两个时辰后她回到李宅,天还没亮透。她把身上的衣裳和鞋子全部烧光,沐浴更衣,激动的心才渐渐舒缓。 她杀人了。 朱澜稳定心神,傻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开门准备去墓地看看。 她满腹的心事,必须得告诉外祖父。 她想起来新安公主和太子说什么“巨额财富”,她已然明白,还是财富二字,给外祖父一家招来横祸。 薛从俭安顿好裕康帝,简单收拾了一下,骑马来到李宅。他不知道为何心神不宁,第一时间来了李宅,想看看那个别扭的姑娘。 李宅的大门微微掩着,他敲门而无人应,于是推门而入。 庭院空荡,无人。 他走到朱澜的房门外:“五姑娘?” 依旧无人。 薛从俭出了李宅,并不骑马,步行往墓地而去。果然,高大的墓碑下,坐着个小小的身影。 她缩在墓碑旁边,小小的一只。 听到动静,她扭头看来,双眼红肿。 还有没有流尽的泪,顺着她洁白的脸颊,滑落。 秋风猎猎无情吹打在她发上,发丝凌乱如麻。 薛从俭莫名心痛:“……回家,这里风大。” 朱澜刚刚杀了新安公主,而这人是新安公主的弟弟,不得不小心应对。 “王爷可有事?” 保持距离,就是安全的。 她很冷漠,而这种冷漠还带着克制的敌意,薛从俭察觉到了。 她对自己越来越冷淡。 薛从俭无措地张了张嘴:“……上次所说皇上的赏赐,是内务府他们延误,皇上已然骂了他们,过几日就会送来。” 朱澜站起来轻抚墓碑,她并不看薛从俭,只是低头看墓碑:“多谢。” 过了片刻,又说:“不送。” 她客气而且疏离,连称呼都没有了。 薛从俭很想杀人。 很想去西疆的战场上奋勇杀敌,让敌人的热血喷溅自一脸,看能不能让脸暖和一些。 他不让自己退缩,攥紧了拳头:“我看家里没人,申伯他们人呢?” 朱澜第一次正眼看他:“大将军,咱们不熟。” 第51章 鼻子堪比猎狗 她白裙飘飘,黑发垂肩,一双秀目灿若星辰,粉嫩的唇说出来诛心的话:“王爷,咱们不熟。” 她站在墓碑后面,冷冷盯着薛从俭,随后垂眸看着脚尖。 这人的鼻子堪比猎狗,她不想和他多说。万一被他发现端倪,不仅自己,师父,双成他们都得死。 薛从俭揉了揉鼻头,眼眸晦暗如深海:“你我二人曾共骑,何谓不熟?五姑娘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年纪轻轻,如此健忘可不太好。是不是李嫂子给你吃的不好?我看还得补一补。” 可不是健忘,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曾经靠在自己肩膀上痛哭,她曾经用自己的衣袖擦泪。 她都忘了。 朱澜哪里有心情和他说这个,她本来计划趁着新安公主的事没传过来,赶紧去和朱淳通通气,这下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薛从俭给缠上,简直要爆炸。 朱澜静静看了看他,想挤出来一个笑容,但是失败了:“大将军不是去了秋猎?那边结束了?” 终于肯问自己话了,薛从俭有些受宠若惊:“没结束,皇上先回宫,我伴驾而回。今日无事,特来看看姑娘。” 我就说白了,我就是来看你的。 我看你还能怎么推脱。 朱澜回头看了看墓碑,贪恋地抚摸了一下,随后转身往家走:“多谢。” 薛从俭:“……” 就好无力。 回到李宅,朱澜拿了石料开始雕刻,她初学雕刻,刻刀都还不太会用,一块石料被她弄得乱七八糟,坑坑洼洼。 “怎么学了这个?” 朱澜低声说:“我父亲给大姐的那个被新安公主砸了,我要雕一个给大姐。” 说起来雕刻,薛从俭也不会。 他拿起来桌上那个小木鸟:“这个还没雕完,不过还怪好看。” 朱澜瞥了他一眼:“那是我父亲给我的。” 这个其实是黑衣人替换掉的,朱淳给她的已经被锯成了碎片。 薛从俭放下小木鸟:“这个料不好,回头我给你一个好的。等下我叫人送来。” 朱澜还没开口,金吾卫在大门外:“王爷,围场有急事相报。” 朱澜瞬间紧张起来,刻刀差点儿戳手指头上,然而,薛从俭注意到了:“吓到你了?” 朱澜摇头。 薛从俭走过去:“何事?” 金吾卫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薛从俭豁然转身:“五姑娘,围场有事,在下告辞。” 说完,翻身上马,马蹄翻飞,等朱澜追出去看,只能看到几匹骏马的马尾在灰尘中来回晃动。 她很想去找朱淳,然而她又不敢。 新安公主事发,他们第一个要找的,必定是父亲。 如果父亲知道是自己,定然会替自己遮掩,这样一来,必定会露出破绽。 朱澜走了几圈,恨不得晕死过去算了。 难熬。 。。。 整个公主府都被围起来,一层又一层,鸟儿都飞不进去。 十几个御医围在一起会诊,讨论。 薛从俭问:“驸马爷何在?” 这么大的事儿,驸马都不出来接待,成何体统? 管家吓得脸色煞白:“这个,唔,小人……” 没有新安公主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替朱淳松绑。 薛从俭捏住管家的脖子:“说。他在何处?” 管家吓得小便失禁,双腿软倒:“王爷,饶命啊王爷。” 薛从俭丢掉管家,带人进了朱淳的小院子,金吾卫开了房门,赫然看到朱淳被捆在椅子上,小腿上松松地套着铁链条。 这是什么情况? 薛从俭愕然,心中痛骂新安,她简直疯了。 天下有如此对待自己夫君的人吗? 朱淳脸色苍白然而平静,一双美目灿然:“王爷。” 很虚弱。 金吾卫给他松绑,朱淳却苦笑:“不好意思,我腿麻,没有知觉,不能给王爷行礼了。” 薛从俭:“捆了几日?” “从公主离开那日,中间管家会来送饭,送饭的时候让我活动一下,很仁慈。” 薛从俭:“……” 这父女俩都有本事让别人哑口无言。 “驸马,公主在围场受伤,御医都在那里会诊。” 朱淳淡然说道:“抱歉,我这副样子,就不去添麻烦了。王爷请回。” 薛从俭扭脸走了。 这根本不用问,朱淳根本没撒谎。 他被锁在这里五日!外面还守着那么多的家丁,他能干什么? 不过,他依旧审问了管家:“驸马这几日都在房内?” 管家:“是,驸马这几日连门都不能出,就连大小便都是咱们伺候的。” 哎嘛,公主到底怎么了吗?怎么来了这么多的御医? 不仅如此,他们公主府里的家丁、护卫、丫头和婆子们都被抓来审问,难道公主死了? 。。。 这不是小事,所以虽然瞒着,很快京城的上层就都知道了,新安公主在睡梦中被人捅了一刀!那一刀捅在心窝旁边。 竟没死,目前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裕康帝勃然大怒,命令大理寺严办,太后和皇后亲临公主府探望,哭成了泪人。 这些,朱淳都知道。然而他说自己双腿没有知觉,并不给太后和皇后行礼。 太后皱眉:“如今公主重伤,你就是公主府的主子,有嘴就会说话,我看这些人谁不敢听你的?如果有人胆敢不听话,立刻给我拉出去打死。” 朱淳点头:“是,太后。” 皇后很同情朱淳,公主府里发生的这些事,她们谁不知道?不过是装着不知道罢了,给新安公主留个颜面:“驸马,公主重伤,以后你要费心。毕竟阿荷还小,你做父亲的,得撑起来场面才行……” 阿荷从外面冲进来:“太祖祖,阿荷害怕?太祖祖,母亲是不是要死了?我不要母亲死。” 太后看到阿荷,心疼的嗓音都在抖:“过来,可怜的阿荷。” 皇后说道:“阿荷不用害怕,你父亲还在呢,自然有你父亲照料你母亲?” 阿荷一跺脚,肥白的小手指着朱淳:“他不是我父亲。我母亲说了,我父亲是草原上的雄鹰。” 周围的人,宫女,婆子,丫头,都吓得要死。 天哪,这无知的蠢货想害死大家不成。 知道了皇室的秘密,必须得死。 朱淳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第52章 银票变白纸 皇后厉声喝道:“来人,把他们都押下去,任何人不允许说一个字。” 皇城司的羽林们在门外高喝一声:“是。” 婆子、丫头和宫女们吓得面如土色。他们冤枉啊,他们也不想听这些公主的私密事。而且,那丫头一看就不是中原的种儿,谁还没有眼睛啊。 看着他们被羽林卫拖了出去,太后这才舒展了眉头。她淡漠地饮了口茶水:“都杀了。” 皇后面无表情,嗓音冰冷:“是,母后。” 皇后又问:“母后,驸马爷怎么办?” 太后冷冷一笑:“留他一命,看新安如何?新安死了,他得陪葬。” 薛从俭听到后院满院哀嚎,传来浓郁的血腥味,他问:“怎么回事?” 他脸色庄严,不怒自威。 金吾卫禀告:“不知为何从厅堂内拖出来十来位奴婢,都被拉到后院处置。” 薛从俭冷笑,估计他们听到了不该听到的秘密。 皇权可怕,太后的手段他也清楚,动辄杀人灭口。他见过太多无辜之人被太后处死,心冷如铁。 太后牵着阿荷的手站在门口,不耐烦的看着他:“冽王,可查明谁是凶手?” 薛从俭看着太后苍老然而却依旧冷厉的脸,垂首答道:“太后,凶手狡猾,尚无蛛丝马迹。” 公主的大帐后面倒是有一串足迹,他们顺着脚印追踪,不过凶手果真狡猾,跑了几步后就顺着草地奔跑,脚印自然也消失了。 “我们拓印了凶手的脚印,正在全面盘查。” 太后垂下眼眸,遮住狠毒的目光:“行,你上点心。新安是你皇姐,其余的事情暂且往后拖一拖,先办你皇姐的事。” 薛从俭:“是,太后。” 他和裕康帝都是和太妃所生,新安公主是太后所生,同父异母的姐姐而已,没什么感情。 不过,有人竟然敢刺杀新安,冒犯皇权,此事不能不严办。 。。。 朱澜思来想去,第二日还是进了京城,选了一处茶馆,要了个包间喝茶。 京城繁华依旧,繁忙的大街看着人世间的喜怒笑骂,仿佛冷眼看客。 “听说了么,公主在围场遇袭,现在半死不活的。” 朱澜手里的茶杯抖了抖,整杯茶都洒了。 她那一刀很深啊,怎么就没死? 她看了看右手,认真回忆当时的情景。当时她一刀捅进去拔出来,伤口流了那么多的鲜血。 新安都没死? 朱澜,你太没经验,你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 “这案子很难查,我夫君说凶手特别狡猾,没留下任何线索。” “是么?到底是谁这么大胆,胆敢刺杀公主?” “是啊,新安公主平时何等威风,每次出门都带着几十个家丁,这下可好,躺在床上生死未卜,好生可怜呢。” 两个人叽叽咕咕的说话,朱澜竖着耳朵听,却再也没听出来什么有营养的话来。 楼下有马匹哒哒哒走过,朱澜侧首望去,来人一身白袍,骑着白马,面如冠玉,脸色阴沉。 他纵马而过,身后的羽林卫急速跟上,弄得大街上的行人纷纷避让,乱成一团。 朱澜两眼一眯:是太子。 太子恰好抬头,只觉得眼前一亮。 乌扑扑的窗框下,那张脸仿佛春花一朵。 她的眼睛明亮,直直的看到他心里。 好生美貌的一个姑娘。 太子还想再看,那女子已经缩了脑袋,不让他看了。 不过一秒钟的功夫,太子已经纵马而过。 他要去公主府。 昨日惊闻噩耗,太子简直惊呆了。能刺杀公主的人,必定是自己的政敌。要不然谁会这么大胆,冒然行刺? 自己的政敌可太多了,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深知公主支持自己,于是率先动手,要砍断自己的左膀右臂? 震惊的同时,他也在窃喜。 这几年来两人收敛的财宝都放在公主府内的地窖里,公主死了,这些财物就完全是自己的了。 更重要的是,将来自己登了大宝,也就不用把北部十六洲分给新安公主和她的老情人金帐汉国的金兀术王子。真不知道新安公主看上了那个金兀术哪里?秃顶梳着两个小辫子,肥头大耳偏偏眼睛小,丑得不能再丑。 当初自己拉拢新安公主,为的不过是让新安公主替自己出面接受贿赂,一旦事发,他片叶不沾身,所有的污秽都在新安公主身上。 新安公主,不过是他的枪,是他的盾牌而已。 所以,这次新安姑姑必须死。她死了,所有秘密都随她而去,而那些天文数字的财富,都归了自己。 到了公主府,正好遇到太后和皇后出来,太子行礼:“皇祖母,母后。” 太后牵着阿荷:“你还算孝顺。去看看你姑母。” 太子恭敬答道:“是,皇祖母。” 太子进了内室,果然没看到驸马爷。 “驸马呢?” “禀太子爷,驸马伤心过度,昏迷不醒。” 一个婆子小心答道。 太子一挥手,婆子迅速退了出去。 新安公主安静地躺着,如同一具尸体。 没错,在太子眼里,新安公主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太子冷冷一笑,睥睨的看着新安:“姑姑,不好意思,小侄要去地窖看看。那里的财物,如今都是小侄一人的了。姑姑,奈何桥上,记得喝一碗孟婆汤,把咱们之间的约定都忘了。” 太子叫人封了后花园,自己径直进了地窖。 金银珠宝,金山银山,都是他的了。 太子随手拎起一串明珠,蓦然想起来大街上看到的那个明媚的少女,那等容貌,才配得上这串明珠。 他往怀里一塞,又拿了夜明珠把玩。 不知不觉走到墙边那一垒小木盒处,太子随手打开,最上面的银票静静地躺着,仿佛在等待它的主人。 太子挑眉:“等急了,不着急,将来有用你们的时候。要知道,本太子已经屯兵在冰河之北,开春养兵,就得大把大把花钱。到时候,天下,就是孤的。” 他青春大好年华,本应号令天下,统一胡虏,岂能日日在父皇手下耗费时日。他已经等不及了。 太子捏起来最上面的那张银票。大通票号的银票用上等的桑皮纸印刷而成,软硬适中,太子捏着银票一角:“银子是好东西。要不然,天下人怎么会为了你疯狂?” 他眼角扫了一眼小木盒,大惊失色,随即慌乱成一团:“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二张是一张白纸。 白纸。 白 纸。 第三张也是白纸。 接下来的第五张,第六张…… 他掀翻一个小木盒,打开第二个盒子,第三个盒子依旧只有表层上一张银票,其余都是白纸。 白纸,白纸,都是白纸。 “新安公主,你大胆。” 太子怒喝一声,扭身往回走。 第53章 世间没有纯洁的好男人 太子怒气冲冲出了地窖,关上地道口。 好啊,新安姑姑,你这一招玩得好啊。 你釜底抽薪。 你偷换了我的银票,你还想假死? 他不知道银票的具体数额,曾经隐约估算了一下,大概一千万两还有余。 面对这么多的财富,新安起了独占之心,所以她设计假死。要不然,怎么能有人避开金吾卫和羽林卫的层层包围进了大帐刺杀她? 那个刺客捅了她一刀,刀口偏了一些,恰好避开了心脏要害。 怎么就这么巧? 世上就没这么巧的事。 新安公主想贪掉银票,监守自盗。 到时候她出去养伤,遁逃到金兀术那里,那么自己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她了。 只是她失算了,她把自己伤得太重,弄得半死不活的躺在那儿。她也没料到自己会这么早就发现了她的猫腻。 太子强忍下这口怒气,吩咐御医:“命尔等救活我皇姑姑,需要何等药材,只管问孤要。” 御医们纷纷磕头应承:“太子仁善。” 太子厌恶新安公主贪婪,竟然玩阴的耍他这个大周太子。那些财富都是他的,谁都不能觊觎。就是新安公主也不行。 然而心头的怒火无从发泄,暂时不想回宫,只在街头散步。 当初把财宝放在新安公主那里,就是个错误。 太子背着双手走在人群当中,看到书局门前售卖打折书籍的摊位站着许多人,其中一人白色纱裙,一头乌发垂肩,衬得那人的脸庞白嫩细腻。她头上只佩戴一朵白色的绢花,整个人清丽无比。 正是先前路上惊鸿一瞥的少女。 太子的怒火瞬间烟消云散,换了个表情走过去。 朱澜选了好几本话本子,想到师父闲着没事干,于是挑选了几本游记和侠客话本,翻看得津津有味。 忽然有人搭讪:“姑娘喜欢看书?这本《英雄大八义》非常好看,他们忠肝义胆,敢为知己者死,这等情份实在让人羡慕,实乃我等楷模。” 朱澜两眼盯着太子,眼里喷射出怒火,随即低头。 千万不能让太子察觉自己的恨意。 如果可以,她宁愿和太子同归于尽,一把匕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了百了。 然而不行。太子身后跟着数十位羽林卫! 她正想着如何接近太子,没想到太子主动送上门来。 她捏紧书册的手不由颤抖起来。 太子看见少女不敢抬头看他,捏着书册的手指微微抖动,心中自然得意。 他相貌俊美,民间的姑娘们见了他根本不敢直视。看看这个姑娘,激动得都在颤抖了。 他看着朱澜的发顶,温柔说道:“姑娘,可是被本公子吓到?是本公子不好,本公子这里给姑娘赔罪。” 朱澜只好微微抬头,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公子,我未曾被吓到。” 嗓音脆而柔,如黄莺出谷。 有美在侧,太子心情更好:“姑娘也喜欢看这些话本子?” 朱澜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小心答道:“是,这些书都挺有意思,无聊的时候可以消遣。” 她拿出碎银子要付账,太子如何能让女子付钱,微微侧首,于是身后的公公付了银子,朱澜客气了一下:“这怎么好意思?我看公子很喜欢这本,就送给公子。” 她把《英雄大八义》递过去,太子笑盈盈地接过来:“我书房里恰好缺少这么一本大八义,多谢姑娘。投桃报李,我看姑娘浑身上下没有饰物,实在暴殄天物。恰好我有一串明珠,堪配姑娘容貌。” 他掏出那串毫无瑕疵的珠链托在手心里:“姑娘你看,这珠链每一粒都同样大小,共计八十八粒,乃是祥瑞之数。姑娘戴在身上,可以护佑姑娘平安。” 他身材高大,目光柔和,对面的姑娘面貌娇美,两个人站在街边,特别---- 刺眼。 薛从俭几乎要吐血。 如果她敢接,他就把那珠链碾碎。 她就那么缺钱?陌生男人的东西也能要? 这世间就没有纯净的好男人。 朱澜微微迟疑,终于正眼看太子。她一双璀璨的眼睛清纯、干净,堪比太子见过最纯净的水晶那么澄澈。 太子眼眸蓦然深,喉咙也动了动:果真是个美人。 朱澜又去看那串明珠,太子刚才去了公主府,估计这明珠是从公主府地窖里拿出来的。太子贪腐,这些都是民脂民膏。他出手如此大方,就不知他究竟贪了多少。想到那日太子曾和公主说过几日会有淮南道富商来找公主送礼,朱澜心头一动。 淮南道的富商要送给他们五十万两白银! 如果自己能拦住那个富商,把那笔钱弄到手,估计会挖掉太子一块肉。 只要能伤太子,朱澜什么都能做。 她眼角瞄了瞄太子佩戴的腰牌,一枚白玉腰牌,方方正正,折射出皇权的威严。 太子见她不吭声,还以为她是羞涩。毕竟初次见面,姑娘家如何会收陌生男子的礼物?于是微微一笑:“所谓明珠赠美人,姑娘不必客气,收下。” 带着上位者的优越,天然看不起世间普通人的蔑视。 朱澜伸出双手,正要捧住那串耀眼的明珠,冷不防一只黝黑有力的大手接住那串明珠:“这珠链不错,公子怎可胡乱送人?” 嗓音威严,带着不悦。 但是他并没有点破太子的身份。 太子诧异:“大将军也在此处?” 薛从俭捏着珠链细看,随后递给太子:“你祖母和父亲这几日心情很差,尤其是你祖母,你不如回家好好陪陪她老人家。” 这个皇叔比自己大两岁,是个断了左臂的残废,统领左右金吾卫,还以为自己是个角呢。 不过,他虽缴了兵权,然而名声尤在,在大周振臂一呼应者云集。自己如果能把皇叔拉拢过来,那么大事可成。根本用不着新安公主那等贪婪的庸才。 至于这个美丽的姑娘,暂且徐徐图之。 他接过来珠链一拱手:“叔父说的极是,小侄这就走了。” 朱澜盯着太子的腰牌看,把细节记在心里。 薛从俭看着太子的人走远,问朱澜:“喜欢珠链?” 你喜欢你和我说啊,我自然有。就是没有,我也可以问皇上要,去皇上宝库里头挑了给你。 别说一条,十条都可以。 朱澜又去看薛从俭的腰牌。 是一块黑铁腰牌,冷冰冰的,四四方方的,很像它的主人。 不知道新安公主的腰牌是什么样子? 朱澜心里瞬间涌起一个好主意,于是敷衍道:“王爷,我这就走了。” 她抱话本子往回走,薛从俭跟在她身后:“你走路来的?我叫人送你回去?” 朱澜摇头:“不敢麻烦王爷。” 薛从俭:“……那个公子家里妻妾成群,他的东西可不能收。” 朱澜正恼怒他打断自己接近太子,听了这话,轻轻说道:“王爷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还是不要管了?毕竟,人和人想的都不一样。” 她轻快的走了,留下薛从俭在风中凌乱。 她喜欢太子? 还是喜欢珠链? 她什么意思? 第54章 因为你欠揍 朱澜抱着话本子慢慢走着,她心里有事儿,没注意后脑勺被人砸了一下,她回头一看,是朱颂怒目而视。她指着朱澜低骂:“朱澜,你个狐狸精。好啊,李公才走了多久,你就在外头勾三搭四的?你要不要脸?” 朱澜气得面色微红:“朱颂,你胡说八道什么,闭嘴。” 朱颂食指指着朱澜的鼻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才借着买书,和一个公子勾勾搭搭的,还是在大街上,朱澜,你快别给朱家丢脸了。” 朱澜不知道她说的是太子还是薛从俭,但是无论是谁,她都不允许朱颂侮辱自己,于是淡淡一笑:“朱颂,我去牢里看三姐姐了,你去过吗?” 朱颂明显一愣,她自然没去牢里看朱吟。她不敢去。 朱澜逼近朱颂,她盯着朱颂的眼睛:“四姐,你没去对不对?你不敢去对不对?你生怕三姐姐把那天的事情说出来,这样你就得进牢房去陪她。四姐,你好狠的心,明明是你出的主意,却让三姐全部承担下来。告诉你,你夜里会做噩梦,梦到三姐过来找你。” 朱颂步步后退:“你、你胡说八道。我才没出什么主意。都是三姐的主意。” 她扭身想跑,却被朱澜抓住衣领。她阴恻恻地说道:“朱颂,你怕了?你还有没有心?平时三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让她一个人在里头吃苦?朱颂,你死后会下地狱的。” 朱颂微微眯起来眼睛:“朱澜,你胡说,我不下地狱。” 朱澜轻蔑一笑,抓住朱颂的食指用力一握:“四姐,我院子里有个石头鱼缸,你给我送到李宅去。就今天送过去,如果你不送,我就老大的拳头打你。现在,给我滚回去。” 朱颂哭着去找二夫人:“母亲,今日我见朱澜了。朱澜说放火是我出的主意。母亲,朱澜怀疑我,怎么办怎么办啊?” “母亲,我不要坐牢,我真的不要坐牢。” 二夫人语气很重:“朱澜的话没人会相信。她上不孝祖母,下不护着姐妹,就是一个人渣。你理会她做什么?” “颂儿,你不要怕,等你哥哥回来,自然有你哥哥护着你。再说,放火那件事,衙门里头已经结案,朱澜折腾不起来浪花。你大伯母和你大堂哥还想着翻案,嗤,这可是冽王定下来的案子,他们痴人说梦呢。” 朱颂放心了:“母亲,朱澜说她院子里有个鱼缸,叫咱们给她送到李宅去。” 二夫人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她敢命令我?她一个孤女,算什么东西?不用理会她。” 朱颂挺直腰杆,瞬间高兴不少:“知道了母亲。我这就把那个鱼缸给砸了,我看她还如何耀武扬威?” 她跑到朱澜的院子里头,这里跟荒废了一样,落叶满地,处处灰尘,而那个小鱼缸就在角落里,蜘蛛网都有好几个。 朱颂指着鱼缸:“砸,给我砸了。” 两个家丁拿着铁锤上前,吭哧吭哧开始砸。 小鱼缸是朱澜小时候的玩具,两个手掌那么长,半个手掌那么宽,也养不了几条小金鱼。小时候朱颂很羡慕朱澜,羡慕她父亲会亲自给她雕刻这个小鱼缸。 当时她也缠着朱潇给自己雕刻一个小鱼缸,朱潇笑着说:“小孩子家家的,买一个算了。” 后来,朱潇也没给她买。 她拥有一个小鱼缸的梦想,到如今都没实现。 所以,朱澜凭什么有鱼缸? 今日在大街上,那个贵公子好生威武,笑吟吟地看着朱澜。朱澜什么狗东西,能遇到那种无上威仪的人物? 她还没定亲,如果能和那等公子搭上话…… 咔嚓,鱼缸从中间断裂。 朱颂拍了拍手:“行了,把这烂鱼缸给送到李宅去。” 。。。 朱澜可被气坏了。 她满心欢喜等着这个鱼缸。她不想去朱宅,于是逼着朱颂给她送鱼缸,结果,送来了个烂鱼缸。 她问:“谁砸烂的?” 她那么俏生生地站着,两眼似有泪花。家丁赶紧说:“是四小姐叫人砸烂送来的。” 朱澜掏出来一把铜板塞给家丁:“好,你们把这个鱼缸送回去,我不要了。” 家丁:“……好,五姑娘。” 又不放心朱澜:“五姑娘,要小的给你买个新鱼缸不?” 朱澜摇头:“不了。” 她不需要新鱼缸,她要的是父亲给她雕刻的鱼缸。 翌日,朱澜进了京城。 一个时辰后,她站在朱家大门前面,敲开朱家的大门,门房惊诧:“五姑娘?” 朱澜问:“你们四姑娘可在家?” “不在家,四姑娘刚出门,说要去书局买书。” “哪个书局?”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 朱澜没办法,就去了昨日那个书局。那个书局打折的书很多,书生们图便宜,也有人不想付钱,就都站在那里看书,朱澜在那儿也能听到不少消息。 朱颂果真在那儿。 还装模作样地选书。 朱颂心里焦急。 她老早来了这里,想和昨日那个贵公子来一场美丽的邂逅。画本子里说的那种邂逅,多美,多浪漫啊。 然而这里都是些穷酸书生,光翻书不付钱。 而且有些书生身上传来一股子汗臭,估计很久都没洗澡了。还有人在放屁,很大声,简直有辱斯文。 她扭身想走,突然顿住脚步,因为,她看到昨日那个贵公子了。 他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腰间玉带上挂着两个荷包和一个玉佩,简简单单,却颇有风华。 是那种金尊玉贵的公子哥儿,是金钱堆里养出来的。 而且,家里一定比朱家还有钱。 她朱颂,就要嫁这等人物。 那公子站在书摊边,瞬间把周围的书生们都比下去。 他修长的手捏了本书册,有意无意打量了朱颂一眼。 太子很失望,今天他借口去看新安公主再次出宫,希望能遇到昨日那个姑娘。刚才看到这里站着个姑娘,从背影看很像她,然而不是她。 这姑娘可差太远了。扁鼻梁,蒜鼻头,倒胃口。 朱颂很着急。她得搭讪呐。 “朱颂。” 有人喊道。 朱颂扭头一看,是朱澜。 朱颂很想扇朱澜一巴掌,无奈这是公共场合,她只能温柔问道:“朱澜,你怎么来了?” 朱澜转了转手腕,笑吟吟地说道:“我来打你啊。” 朱颂才不怕,这周围这么多人,朱澜根本不敢动手。她毕竟是个女子,当街打人,她还想不想嫁人? “朱澜,你可别说大话了,你为什么打我?” 朱澜冷笑:“因为你欠揍。” 朱澜一拳打过来,正中朱颂的脸颊。 朱颂大叫一声,口吐鲜血,往后仰面倒在书摊上,把书摊砸倒。 这变故来得太突然。 周围的书生们满脸惊恐,纷纷后退,整个书局前面都乱糟糟的。书局里面的人也跑出来看热闹。只有店老板捶胸痛足:“老天爷啊,我的书,我的书啊。” 第55章 小辣椒,他好喜欢 这一下的变故太大了,周围的人纷纷跑过来:“打架了。姑娘们打架了。” “刚才那个很好看的姑娘一记勾拳,打在那个不太好看的姑娘脸上。” “是么。为啥打?” “说不太好看的姑娘欠揍。” “哦,这么爽?” 太子也惊呆了。 这个好看的姑娘,太令人惊喜,比他后宫里那些平淡的美女有意思多了。 说打就打,是个小辣椒,他好喜欢。 他走过去问潇洒一礼:“姑娘,又见面了。果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啊。不过,姑娘为何打人?” 表面上还是要问一下的。 朱颂哭着爬起来,丫头们也后知后觉跑过来站在朱颂身后。她被朱澜一拳打在牙花子上,嘴唇被硌破流血,狼狈极了。 朱颂瞥了一眼太子,娇滴滴哭诉:“朱澜,你个泼妇,你凭什么打人?” 朱澜抬着下巴睥睨朱颂:“打的就是你。昨日让你给我送鱼缸。你是不是聋了?你打碎了我的鱼缸。那是我父亲给我雕刻的鱼缸,你凭什么打碎?我看你是欠收拾,二伯父二伯母太忙了,我就替他们教训你,免得你将来长歪了嫁不出去。” 说完,一记右勾拳打过去,迅如疾风,快如闪电。 这一拳打在她下巴上,围观的众人都听到一声清脆的牙齿碰牙齿的声音。 哎嘛,真替这姑娘疼。 朱颂再次被打,幸好这次丫头们在后面托着她,她没摔倒。 她哭得厉害,也不顾形象了,口水和血水一起流下来:“朱澜,你记住,我恨你,我一定会报仇的。” 朱澜抬了抬下巴:“现在就报,我等不及。难道你这么大了,还要找家长给你报仇?” 周围的人哄然大笑。 “这姑娘,爽快。” “今日有仇今日报,实在。” “这位好看的姑娘身手矫健,是不是练家子?” 朱澜听了一耳朵,心里警觉,收起来拳头,淡淡说道:“怎么,还报不报仇了?就知道哭。告诉你,那个鱼缸我叫你赔一百两银子,这是亲情价。” 朱颂哭得不能自己:“朱澜,你什么鱼缸要一百两?你讹人。” 朱澜再次挽起来衣袖,朱颂吓得缩到丫头后面,有婆子护住她:“姑娘,赶紧回家,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太子笑着说:“原来姑娘姓朱。朱姑娘,为何鱼缸要一百两?” 朱澜淡淡说道:“这位公子,那鱼缸是我父亲选了上等石料,用了半年的时间给我雕刻而成,这里是满满的亲情,是我父对我的爱意。我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才要她一百两银子,过分么?” 她板着一张雪白的小脸,越发俏丽。 太子笑道:“原来如此。令堂亲手为女儿雕刻鱼缸,何等伟大。无端被毁,我看要一百两还太少了。” 他面对着朱颂:“这位朱姑娘,拿银子来。” 朱颂脸颊红肿,嘴角流血,她疼得要死,偏偏面对这个贵公子还不敢发火,还得保持自己的形象:“奴家,奴家没那么多。” 太子笑道:“一百两都没有?” 在他眼里,一百两就是一文钱而已。 朱颂窘迫得恨不得钻入地下,她全部的私房钱都没一百两,身上也只有五两银子。 太子冷冷喝道:“这位朱姑娘砸了人家父亲亲手雕刻的鱼缸,何等恶毒,来人,押这位朱姑娘回家拿银子,快去快回。” 身后的羽林卫们:“是,公子。” 朱澜掏出来一块碎银递给书局老板:“砸了您的书摊,不好意思,一点小心意。” 书局老板大喜:“多谢姑娘。” 太子更加满意了。 这朱姑娘,人美,情商还高。 “朱姑娘,等待无聊,不如去书局聊聊?” 朱澜大大方方:“公子刚才主持正义,何等仁义。这次我请公子喝茶,公子先请。” 朱家二夫人陪着老夫人说话,自从朱吟进了牢狱,大夫人终日以泪洗面,已经不来和老夫人请安了。二夫人也不想来,然而孝道两个字压在头顶,她不得不来。蓦然婆子进来:“老夫人,不好了。” 老夫人气得砸过去一个茶杯:“谁不好了?我看你才不好了。” 那婆子吓得跪在地上:“老夫人,四姑娘被人打了。” 二夫人惊道:“颂儿被打了?” 说话间朱颂哭哭啼啼进来:“祖母,母亲,女儿没脸见人了。” 说完趴在二夫人腿上大哭。 二夫人又惊又怒:“谁,谁打你?我这就撕了他。” 跟着朱颂的丫头跪在地上:“二夫人,是五姑娘打了四姑娘。五姑娘说四姑娘砸了她的鱼缸,让四姑娘赔一百两银子,门口人家还等着拿银子呢。” 老夫人气得:“不就是一个鱼缸吗?砸了也就砸了?赔什么银子?我看她是想上天不成?整个朱家被她闹腾得乱糟糟的,从家里拿走那许多金银,还不知足?” 朱澜离开朱家没关系,关键是朱澜要走了八斛珍珠并两千多两银子,她们还赔了许多首饰。朱澜那个小没良心的竟然都要了。 加上朱吟进牢房,朱家搭进去将近一千多两银子。朱家被搬空了一半。老夫人想想就觉得心痛。 而这一切让她痛心的源头,就是朱澜。如果朱澜听话,乖乖在郑家做妾,一切都风平浪静。偏偏她要跳出来闹事,真是扫把星。 “打了人还想要银子,老天爷都没她横。不理她。” 朱颂哭着说:“祖母,外头有人等着拿银子呢。您老人家赶紧给钱,要不然,咱们朱家丢不起这个人。” 二夫人气道:“谁等在外头,给我打出去。” 丫头支支吾吾:“是一个贵公子的人,都穿着盔甲。” 二夫人和老夫人都愣住。 贵公子? 二夫人带了丫头婆子们出门,果然看到门口站着两个戎袍盔甲的士兵:“二位进家来喝杯茶?” 羽林卫冷眼看过来:“夫人,我等奉命来拿银两。还请夫人尽快交纳,否则---” 他说话冰冷瘆人,二夫人立刻不敢造次,低声问:“敢问两位大人,您奉何人之命?” 羽林卫展开手心,上面一面玉牌,用浮雕一个字:薛。 二夫人吓得立刻叫下人端了一包银两过来,羽林卫收了银两,快步而去。 二夫人扭身回到老夫人那里:“母亲,来人拿了上面皇族的腰牌。” 老夫人也愣住:“皇族?那丫头竟然攀上了皇族?我不信。颂儿,你把事情给我详细说一遍。” 等朱颂说完,老夫人松了口气:“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虚惊一场。如果那个孽畜知道贵公子是皇族,还不得巴巴的贴上去?” 二夫人和朱颂回到自己院中,二夫人问:“颂儿,那贵公子多大了?相貌如何?” 朱颂眼看着就要说亲,但是因为朱吟的缘故,亲事成了老大难。她正在为这事儿发愁,谁料出来一个贵公子,还是皇室的姓氏。 这正是瞌睡递枕头,来得正好。 只要遇到了,那就没有放过的道理。 第56章 喜欢不? 太子和朱澜坐在书局二楼喝茶,茶是书局最好的茶,然而却入不了太子的口。他只捏着小小的茶杯不喝:“姑娘姓朱,家在何处?” 朱澜正口渴,喝了口茶:“我父亲是朱淳,我叫朱澜。” 太子诧异了那么半秒,忽然笑道:“难怪我看你眼熟,原来是驸马爷的女儿。你和他很神似,都有一种翩然之感,让人恍然遇仙。” 这不经意的恭维。 朱澜淡淡一笑:“敢问公子贵姓?” 太子按捺住心里的得意,故作平静:“鄙姓薛。” 看,你说名字了,但是我不告诉你我的名字。这就是阶级差别。 朱澜依旧笑着:“薛公子人中龙凤,又见义勇为,罚恶昭昭,刚才的事多谢薛公子。不过,听公子话里的意思,您认识我父亲?” 太子越看她越喜欢:“见过几次。不过他贵为驸马,公主管得严,现在并不出府,见面的次数少。” 朱澜叹气:“我自从父亲和离之后就未曾见过父亲……” 自然是谎言,然而,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现在杀了太子? 那么这书局的人和周围的人,估计都活不了。 她努力不去看太子那张俊脸,于是扭头看窗外。 而窗外,站着一队人马,领头的那位正黑着脸看着自己。 朱澜:“……” 两个羽林卫进来:“公子,银子拿到了。” 太子接过来银两放在朱澜面前:“收好。” 朱澜默默拿起来那包银子:“我也该回去了。多谢公子相助。” 太子说:“我等下去公主府探望公主,不知姑娘可要给驸马带话?” 朱澜瞬间顿住脚步:“当真可以?” 她眼眸波光潋滟如同春水,简直要刺瞎太子那双眼睛。太子心情愉悦,不禁笑道:“自然可以。” 朱澜眼中似有泪花,可怜兮兮的看着太子:“烦请薛公子给我父亲带句话,就说,当初他辛苦给我雕刻的小鱼缸被人砸了。” 还是小孩心性,多年没见过面的父亲,竟一心想着告状。 太子心生恻隐,于是说:“放心,我自然会给你带到。” 他出宫时间紧迫,还得去探望新安公主,于是快步离去,没看到站在楼梯后面的薛从俭。 朱澜步出门外,薛从俭默默挡住她的去路。他收到手下的禀告赶过来,就看到朱澜和太子在二楼喝茶,两个人言笑晏晏,他则恨不得扇太子那张脸。 什么东西?也想讨她的欢心? 不过,她喜欢太子这等人渣? 朱澜:“大将军也想喝茶?” 薛从俭掏出来一串手链,粉红色的碧玺小珠子,下面缀着两个金色小珠子,粉嫩可爱。他热血上涌,本来就不白的脸更加发黑发暗,吭哧吭哧:“……喜欢不?” 他翻了两天库房才找到了一串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他一个大老爷们,平时皇上的赏赐都是些金银布匹,要么就是锐利的匕首或者铁器比如弓箭之类的东西。这串碧玺还是他拼命找才找到的,因此比较忐忑。 朱澜:“……不喜欢。” 说完就要下楼梯。 她还得去买马,没空和这等皇室闲耗。 想着师父他们也该回来了,她也急着回家。 薛从俭本来浑身发热,但是看到她毫不犹豫扭身下楼,那满腔的热血都凝固成冰块。 “朱五姑娘对薛公子谈笑风生,就对在下冷脸?莫非在下得罪过姑娘?” 他说话也冷了。 朱澜已经到了楼梯拐角处,抬头仰望他。她本来就比他矮不少,这下更加矮了。 小小的一只,笔直站在楼梯拐角,外面的光影打在她身上,朦朦胧胧让薛从俭看不分明。 薛从俭一步三个台阶跨下来,站在她面前:“五姑娘,说话。” 朱澜摇头:“大将军未曾得罪过我。我还要赶着去买马,言语之间若有得罪,还请大将军恕罪。” 语气中有一种该死的客气。 薛从俭说:“你要去买马?这事儿我会,我陪你去。” 朱澜很想踹他一脚,让这人该死哪儿死哪儿去,然而她淡淡一笑:“此等小事,不敢麻烦大将军。” 薛从俭还捏着那串碧玺手串:“买马不是小事,要看牙齿看马蹄看性情,你一个弱女子去如何能行?” 朱澜挑眉:“大将军瞧不起我?” 薛从俭:“……” 完蛋,又说错话了。 薛从俭脸色更黑了。 朱澜趁机下了楼梯,出了书局,往马市去了。 薛从俭气得咬牙。上次说错话,他就没哄好。这下好了,再次得罪这姑奶奶。 他还想追上去,有金吾卫过来:“王爷,皇上传召。” 薛从俭只好进宫。 “新安的事怎么样了?” 裕康帝面色不愉,发生这样的事,直接威胁皇权,他必须得抓到此人严审,看看后面到底是什么势力觊觎皇室,威胁皇室的安全。 薛从俭摇头:“并无线索。凶手神秘地消失了。只能寄希望于皇姐醒来,看她是否看到了凶手的模样。” 裕康帝阴森森地说道:“大理寺那帮人都是吃素的?朕白养着他们了?要钱的时候嘴巴一张,办案的时候两眼一闭。饭桶,统统都是饭桶。” 薛从俭劝他:“皇兄放宽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凶手会露出蛛丝马迹。我看这几日太子日日前去探望皇姐,孝心可嘉。” 裕康帝的脸上这才有了点儿笑意:“这么几个姑姑里头,新安对太子最好。他也该去探望皇姐,以示孝心。他比你还小两岁,人家儿子都生了,你呢?” 薛从俭:“……怎么又说这事儿?皇兄,我得去看看母妃,这就走了。” 裕康帝站起来:“朕也几日未去母妃那里,等朕一起。” 和太妃正在浇花,那盆牡丹花被她养得茁壮,几大朵明黄色的花争相开放,娇艳异常。 看到两个儿子都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你们俩凑在一块儿来可不容易。” 裕康帝翻了个白眼:“母妃就是喜欢皇弟,朕来的时候,母妃可从来没这么高兴过。” 和太妃温和得很:“皇上都多大了,还这么孩子气?皇上来的时候,我只有更高兴。” 和太妃胸前挂了一串珠链,珠子不大,然而很亮而圆润,最下面缀着一颗碧绿色的宝石,宝石下面有碧绿色的流苏,薛从俭问:“母妃这珠链甚好,小而圆润,衬托得母妃脸色柔嫩,至少年轻了十岁。孩儿和您老人家站在一起,都要叫您姐姐了。” 裕康帝:“嗤。” 和太妃温婉一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就你会说。这珠子还是先皇赏赐,说是南海深海里采集的珍珠,颜色经年不褪,还能养人。平时我也不舍得佩戴,今日拿出来戴一戴,偏偏叫你给看见。” 裕康帝说:“那时候儿臣还小,父皇拿了这珠链给母妃,还亲自给母妃戴上。唉,一眨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和太妃剪了最美丽的牡丹花:“走,去看看太后。她这两日心情不好,去开解开解她。” 三人去了太后那里,和太妃乐呵呵给太后簪上牡丹花:“姐姐,新安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过两日就会醒来。” 先皇活着的时候,女人们你争我抢的,现在先皇走了,女人们倒能和谐相处了。太后照了照镜子:“希望如此。只希望上天眷顾,让新安醒来。只要她醒过来,我可以捐十万两银给寺庙,以表我心。” 她话音一转:“如果新安熬不过去,哀家不能让她孤孤单单的走,她那么喜爱驸马,让驸马殉葬。” 第57章 没有喜欢的姑娘 太后话音未落,而薛从俭、和太妃和裕康帝大惊。 活人殉葬这种残忍的行为早就被废弃,就连先皇崩都用牛马殉葬。 薛从俭更是震惊,然而他脸黑,表情微微波动一下,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这等事,无论如何不行。她已然如此伤痛,再让朱淳殉葬,那她必然活不成了。 更何况新安公主本来就是把朱淳抢夺走的,毫无人性。 裕康帝脸色阴沉,和太妃震惊之下,嘴巴微张,似乎还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薛从俭看了看裕康帝和不吭声的和太妃,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当即给太后跪下:“太后仁善,屠残民命,干造化之和。且好生恶死,人之常情,捐躯轻生,非盛世所宜有。殉葬之事百年之前就已经废止,岂可从我朝重启?更何况皇姐尚在,说这些不吉利。太后三思啊。” 裕康帝语气也不好,本来事情就多,太后又提出来这等不理智的事情,真让人烦闷。幸好薛从俭率先提出反对,他顺着薛从俭的话音:“皇姐昏迷,御医们奋力相救,太子日日过去给皇姐祈福。太后还是暂且不要考虑此事。且等一等再说。” 太后自然是先试探裕康帝的态度,见他这么说,也明白他的意图,反正自己有的是办法,所谓殊途同归,她不着急:“好,那就暂且等待。” 三人从太后宫里出来,裕康帝和薛从俭也与和太妃告辞。 薛从俭回到王府,沐浴之后把玩那个粉色的碧玺,有金吾卫禀报:“大将军,太妃身边的王嬷嬷来了。” 王嬷嬷从小陪着太妃,身份不一般,也是把薛从俭带大的老嬷嬷。薛从俭一跃而起跑到大殿厅堂:“嬷嬷如何来了?可是太妃有事?” 王嬷嬷笑意盈盈看着薛从俭,这是她带大的孩儿,现在身高马大的无比威猛,心里高兴:“你母妃能吃能睡,她好着呢。不过,你母妃让老奴给王爷送个物件,说你喜欢。” 她推过来一个小木盒,薛从俭打开一看,却是和太妃刚才还佩戴在身上的那串小珠链。 它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绸缎上,白色的晶莹剔透,绿色的温润可爱。 “……母妃把这个给我干什么?不是说母妃特别喜欢这个?” “王爷,太妃说王爷喜欢这个,还说如果王爷有喜欢的姑娘,就送给她,她必定喜欢。” 王嬷嬷那双老眼,盯着薛从俭,仿佛要从他脸上盯出个洞来。 薛从俭:“……本王自然没有什么喜欢的姑娘。不过随口说了一句,母妃果真小题大做。” 王嬷嬷站起来:“现在没有,将来也会有。太妃就等着王爷的好消息呢。” 薛从俭亲自送王嬷嬷上了轿子回宫,自己回去把玩那条项链。项链不长,只有一圈,他拿了皂角浸泡珠链,随后用棉布擦拭干净,装入小荷包。 等见了她,给她。 她外祖父是大商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那串碧玺她看不上眼,也很自然。 薛从俭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眯了几个时辰,天不亮就起来练剑,随后去菜市场吃早饭。 金吾卫们就很无奈。 不知道从何时起,王爷就喜欢来菜市场转一圈。 明明王府的早饭更美味。 等了一会儿,菜市场上的人多起来,然而薛从俭吃光了三碗小馄饨并数根油条,都没等到朱澜。 他无奈起身,带人巡街。 朱澜昨日买了匹老马,这种老马便宜,而且不扎眼。今日她就准备骑马进京城,去书局听那些书生说话。 他们的消息都特别灵通。 然而开门就看到申延庆和王九功赶着马车到了。 “师父,王大哥,你们回来了。我大姐怎么样?我姐夫对她好不好?” 双成和李秀秀掀开车帘跳下来,双成似乎不太敢看朱澜,忙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申延庆笑着说:“你大姐好得很,你姐夫那人也挺好,待咱们挺客气。听说咱们去了,还特意从衙门请了假陪了咱们一顿饭。” 朱澜放心了。 又问:“我大姐有小外甥了嘛?” 李秀秀说:“未曾。不过看你姐夫对你姐姐那么好,姑娘很快就会有小外甥啦。” 朱芸给朱澜带了很多当地的小吃,还给朱澜做了两套贴身的小衣,朱澜高兴不已。 她没进京城,陪着申延庆说话。申延庆才得知新安公主遇到袭击,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很吃惊:“谁这么大胆,竟敢袭击皇族?” 朱澜忙着雕她那个玉佩呢:“听说大理寺那些官员都忙晕了,但是没找到任何线索。也不知道我父亲怎么样了?” 一点儿都不上心的模样。 申延庆拍了拍屁股:“这么大的事,老夫进城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实在佩服。” 朱澜偷笑。 师父,您老人家可没想到让您佩服的人就在身边? “师父,我买了匹老马,我和您一起进京城去。” 申延庆却说:“你老实在家里待着。我去打探消息,你跟着太显眼。” 他骑了那匹老马晃晃悠悠地进了城,找了菜市场旁边的茶摊坐下,笑眯眯喝茶。 “新安公主……” 他立刻搬了小板凳过去听。 “新安公主在睡梦中被人捅了一刀,听说捅偏了,新安公主竟然没死。” “怎么我听说新安公主被人挖了双目,割了鼻子?你听谁说的?你乱讲。” “我乱讲?我侄子是新安公主管家儿子的发小,这还能有错?我消息来源绝对可靠。” “好,你说新安公主死了没?” “还没死,十几个御医都聚在公主府,人参燕窝流水一样送进去。啧啧,要是普通人家,这人早就死了几百次了。” 那就是没死? 申延庆接着听。 “驸马爷呢?驸马爷是不是伤心欲绝?” “驸马爷是伤心。听说驸马爷当日昏迷过去,如今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夫妻一体,如果公主死了,那驸马不就成了鳏夫?这一公主府的宝贝都是驸马一人的。” “那驸马爷可不得乐死。这世道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婆。呵呵---” 申延庆搬走了小板凳,接着喝茶。 第58章 弄到五十万 郑家,杨尚心问郑伯翰:“怎么今日又半夜才回来?还是那个新安公主的事儿?” 郑伯翰满脸疲倦:“皇上震怒,大理寺卿不敢懈怠,日日监督着寺丞在围场找线索排查,还要进牢里审问那些奴婢和随从。我还算是好的,可以不去牢里抽打犯人,那些去牢里的兄弟出来都是一身腥臭。” 杨尚心问:“那有线索没有?” “并无。我跟着大理寺卿去公主府找线索……” 杨尚心急着问:“公主府是不是富丽堂皇?” 郑伯翰眯了眯眼睛:“公主府内戒备森严,里里外外围了三圈,进公主内室都要盘查,咱们根本不敢乱看。快别问了,睡。” 杨尚心看着蚊帐,满心想的都是公主府如何华贵…… “喂,如果你纳朱澜为妾室,那你就是公主的继女婿,就和皇室搭上关系,那公主府的宝贝,不是就有咱们的份?如果公主归天,那咱们也能拿到她的遗产不是?” 等了半天,郑伯翰都没吭声,杨尚心这才发现,人早睡着了。 。。。 这日,京城外大道上缓慢走来一队人马,领头的马车非常华丽。 前面一片树林,等绕过这片树林,京城已然在望了。 有人骑马从树林里跑出来,停在马队前面高声喊话:“可是从淮南道来的贵客?还请借一步说话。” 说完,翻身下马,缓步而来。 他身量不高,穿着黑色的衣袍,腰间缠着玉带,后面挂着弯刀。 是个眉清目秀的青年儿郎。 马队停下,几个护卫戒备地看着他:“来者何人?” 那青年颇为俊美,微微一笑,眉梢一颗小红痣也跟着动了动,颇为惹眼。他傲然挺了挺胸膛,傲慢说道:“我的身份自然不能和尔等说明。你家主子呢,叫他和我说话。” 口气很大。 一只肥白的手掀开车帘,饶有兴趣地看着青年:“你是何人?” 青年淡笑,走近一步,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玉牌子按在手心在那人眼前一晃,那胖乎乎的中年人立刻要拱手,却被年轻人打断:“可否让我进马车说话?” 中年人赶紧掀着车帘:“大人请,请。” 年轻人上了车:“现如今公主昏迷不醒,太子交代让你把东西给我即可。” 中年人毫不怀疑:“好,好。” 他双手捧出来一个木盒:“还请大人笑纳,内有银票五十万两,都是大通票行的银票,通行全国。” 年轻人并不接,问道:“这银票上可有暗记?” 中年人立刻摇头:“不敢,不敢,都是普通银票。” 年轻人轻轻一笑接过木盒:“好,你会办事。太子吩咐,因为新安公主的事,皇上大怒,你的事会暂且搁置几个月,等这事儿过去了,皇上他老人家心情好了,自然会帮你办。且安心等待,无需着急。” 说完,跳下马车,上马进了小树林,再也看不到影子了。 青年人跑出树林后接着跑了一半个时辰,眼前一片枯黄,深秋的田野毫无遮挡,方圆几十里地一望无际,让人心情极为舒畅。 没想到这次这么顺利。 果然和太子打交道的都是蠢货。 他找了个柴火垛停马,迅速脱了身上的黑袍换上女装,梳好发髻,随后把那黑袍和鞋子一把火烧掉。 年轻人翻身上马,往前奔去。不知道跑了多久,那匹老马喘气急促,她勒停马匹,牵着它去湖边饮水。 “老马,这次你功劳不小,等回去后就让你休息,好好在家里待着。” 她轻轻抚摸着马鬃,轻轻给老马梳理鬃毛。 她掏出那个小木盒,这里有五十万两银票。 来钱这么容易,难怪公主府地窖里有那么多巨额财富。 这笔银票可得藏好了。 朱澜收好银票,用匕首把那个小木盒一块块割碎,都扔到湖水里去。 她突然想起来眉尾那颗红痣还没擦掉,赶紧洗了一把脸,使劲儿擦眉毛,湖水冰冷,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多亏了那几个话本子和江湖游记,书里那些侠义的人和侠义的事给了她灵感,于是女扮男装,特意在眉尾点了红痣迷惑对手,雕刻了太子的腰牌以假乱真。不过她雕工太差,不能让那个胖子细看,只能藏在手心里一晃而过。 而那个胖子不敢怀疑,果真把银票给了她。 也算是侥幸。 她摸出来腰牌,砸碎,随后把碎片扔到湖水里去。 叫他们找去。 找到地老天荒都找不到。 天地悠然,湖面安静,只有粼粼水波。朱澜恍然有种世间之大,而她却独自一人之感。 孤独的忧伤袭击了她。 老马过来蹭了蹭她的手臂,朱澜搂住它的脖子:“怎么,你也想家里人了?它们在哪儿,我帮你找?” 这一人一马,安静地站在湖边,颇有种相依为命的脆弱。 忽然远处震动,一队人马疾驰而过,领头那人眼角扫过湖面,芦苇枯败处,一人一马站在湖边。 那人身影纤弱,一身白衣白裙。她搂着马儿,还轻轻拍了拍马脖子。 薛从俭勒停马匹,纵身下马走了过去。 “五姑娘在此饮马?”他认真看了看朱澜,发觉她眼角微红,于是笑道:“这是你买的马?” 老马打了个大大的响鼻,很不满意。 朱澜抿了抿唇:“自然比不上王爷的马。王爷又在巡视?” 这里是她毁灭证据的地方,可不能让这人发现,于是她牵马离开。薛从俭跟上:“这里风大,如何在这里饮马?仔细着凉。” 朱澜讨厌他这种该死的熟稔,但是又不能冷场:“王爷每日繁忙,也要小心身体。” 薛从俭心头一暖:“好。” 他掏出来一个小纸包,传来一阵香甜,竟是包糖炒栗子。他修长的手指捏碎其中一个,小心扒掉外壳递过来:“还热着。” 朱澜自然不会吃他扒的糖炒栗子:“多谢,我不饿。” 薛从俭就捏着那个栗子,心头疑惑,她不是最爱吃这个嘛? 当时他藏在尼姑庵中的破瓦堆后面,她送过来一包冒着热气的糖炒栗子,说她大舅舅给她买了好多,她特意跑了一趟给他送来。 她说:“你快吃,凉了不好吃。这是京城李记的炒栗子,大舅舅叫人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 当时她两眼亮晶晶的,可不像现在这么冰冷无情。 他左臂不能动,那包栗子夹在肘窝那儿,手里还捏着栗子,姿势很是尴尬。朱澜没办法,只好接过来那个栗子喂老马吃。 那老马舌尖一卷,卷走了栗子。 薛从俭:“……” 两个人走到大路上,朱澜就要上马,薛从俭说:“五姑娘要回家还是进京?” 朱澜问:“王爷要去何处?” 薛从俭:“……” 他敢打赌,如果他回答进京,那么她就要回家;如果他说随意巡逻,那么她就要进京。总之就不和他顺路。 朱澜灿烂一笑,回头问最近的金吾卫:“大哥,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金吾卫立刻去看薛从俭,老天奶的你赶紧给个暗示的说。 第59章 这才是她的目的 薛从俭无奈:“我们从围场回来,正要入京。” 朱澜回头一看:“哦,原来这是去围场的路?” 难怪刚才看着有些眼熟,那日她从这里飞奔而过,也没留意这里有片小湖。 她根本不敢打听围场的事,生怕引起这厮的怀疑。她淡淡说道:“那就不打扰王爷巡视,朱澜这就走了。” 怀里还揣着巨款,她必须得马上立刻处理掉这笔银票。这银票如同定时炸弹一样,得在太子发现之前尽快花掉。 所以她可没时间在这里和冽王闲谈,得赶回家做计划,想想把这笔钱花在哪儿。 她翻身上马而去,薛从俭站在原地发愣。 身后一队金吾卫默默陪他发愣。 糟糕。人家姑娘看不上王爷,真是被王爷给气死。 翌日,朱澜去找申延庆:“师父,去京城帮我买套宅子。” 申延庆瞪眼睛:“你要在京城买宅子?你咋不上天?” 要知道,京城的宅子寸土寸金,那些官员,比如杨尚心的父亲杨宏想在京城买宅子都买不起,到处借钱,到最后还不是在京城租了小院子住? 朱澜笑:“师父,你小看我外祖父啦。我外祖父自然给我留了银子。他老人家素来说京城的宅子贵,然而京城的宅子也最能抗跌,是最可靠的产业。给,这是五十万两银票。” 申延庆接过去:“李公哦李公,你看看你外孙女,一出手就是五十万两银票,她根本不晓得节俭为何物啊。她就知道浪费钱财……” 一边唠叨,一边往外走。 他没想到李公给朱澜留了这么多银子,买,必须得买豪宅,得把徒弟手里的钱花光,免得她人小不知道节约,到处浪费。 而且,朱澜不可能一辈子住在李宅,她将来还得嫁人,这宅子就是她以后的依靠。 还得买几套铺子租出去,收租金,将来也是她的傍身之产。 固然爹娘都在,然而自己的乖徒活得就像个孤儿。可怜啊。 申延庆是个行动派,连着五天没回家,第六日终于回来,在墓地那里找到朱澜:“钱都花光了。买了两套大宅,三十八万,其余银子买了铺子。” 说完,交给朱澜一叠房契。 朱澜笑逐颜开:“谢谢师父,今日叫王大哥给你买好酒喝。” 师徒二人回到宅子里,朱澜果然叫王九功和李秀秀进城买鸡买肉买上等好酒,要好好感谢申延庆。 吃饱喝足后,朱澜去了墓地,这几天她杀公主,截银票,这些事情她得好好和外祖父说一说。 她一个姑娘家干了这种大事,憋在心里实在痛苦,必须得好好和外祖父唠一唠。 “外祖父,不知道新安公主死了没有。他们把整个公主府围住,什么消息都传不出来。不过,看这架势,那公主应该还没死。我记得我没手软,我用力了呀。我还看着她流了很多血才离开的。真该多捅她几刀。” 朱澜懊恼地喃喃自语。 是啊,她夜里难以入睡,把那夜动作回忆了上百次。 怎么就没杀死她? “还有,我截留了淮南道富商送给太子的银票,共五十万两,都花光了,在京城买了宅子和商铺。外祖父,我也不知我做得对不对?总之,能让太子难受,我就高兴。我现在还杀不了太子,只能先这样了。” “外祖父,澜儿无能……” 有人叫了一声:“朱澜。” 朱澜一看,是二夫人站在不远处的小路上,踮着脚尖往这边看:“朱澜过来。” 二夫人这几日总带着朱颂在大街上逛,根本没遇到那个所谓的薛公子。朱颂跟迷瞪了一样,一颗春心系在陌生人身上,二夫人也急,于是来找朱澜。 “二伯母,您如何来了?” 朱澜客客气气地问。 朱颂砸了她的鱼缸,二夫人不可能不知道。难道来问罪来了? “澜儿,颂儿砸了你的鱼缸,她是小孩心性,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澜儿自幼懂事,大人大量,对不对?“ “我已经骂过她了,不让她出门,好好关她几日,回头让她给你来道歉。” 朱澜冷冷说道:“二伯母,四姐姐比我还要大几个月,她砸了我父亲给我雕刻的鱼缸,我只要了她一百两银子。要不是看在二伯父二伯母的份上,我应该要一千两。在我眼里,那个小鱼缸是无价之宝。” 二夫人尴尬一笑:“那是,驸马爷雕刻的东西当然贵重。不过,人不可以太贪婪,一百两银子,足够买一百个鱼缸了。” 朱澜勃然作色:“我说了,那个小鱼缸是无价之宝。我还你一百两银子,你还我那个小鱼缸。” 说着就往回走。 二夫人急忙拦住她:“澜儿,二伯母说错话了。你瞧我这张嘴。” 说完,轻轻扇了她自己一下。 她挤出来一丝笑容,拉住朱澜的手亲切的拍拍她的手背:“澜儿,你二伯父的俸禄不高,那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你放心,等将来有了银子,二伯母自然会赔给你。” 朱澜见好就收,翻了个白眼:“二伯母来有何事?我还得进城卖白菜挣钱养家,可不像四姐姐,有父亲替她挣钱。” 二夫人赔笑道:”那日书局前面,有个贵公子,澜儿可认识?” 朱澜知道二夫人说的是太子,但是她装作不认识的模样:“不认识,我只知道他姓薛。” 二夫人急了:“姓薛?可是皇族人?可成亲?家住何处?” 朱澜再次翻了个白眼:“二伯母,我只知道他姓薛,偶然认识而已。如果你想知道具体的消息,我只能说你找错人了。” 二夫人终于憋不住了,怒道:“朱澜,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还在守孝,不可能嫁人,就把那个贵公子让给你四姐姐又能如何?可没见过你这等小气啦的人。朱家白养活你了。颂儿好了,你也不会差。”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 朱澜浅浅一笑:“抱歉,二伯母,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那个贵公子,我真不认识他。” 说完绕开二夫人走了。 二夫人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阴毒的看着朱澜的背影,突然冷笑。 朱澜,你且等着。 第60章 是我,是我呀 太子步履匆忙,他带人出了皇宫直奔公主府。 这几日他叫人在城门外十里处的小树林那里等那位淮南道来的富商,一直没等到人。他叫人去打听,结果那商人已然打道回府,还说东西已经交给了一个黑袍青年男子。那个黑袍男子手持太子腰牌,他不得不给云云。 太子勃然大怒,认定是新安公主搞的鬼。新安公主要独吞这笔银子,表面上装作昏迷,背地里叫人截了这五十万两银票。 好一个新安公主。 枉顾他的信任。 我可以吞掉整个地窖,但是你不能吞掉一分钱。 要问凭什么? 就凭我是太子,我是将来大周的皇帝。大周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的。 公主府内弥漫着浓郁的中药味,驸马爷朱淳也在。 太子皮笑肉不笑地和朱淳打招呼:“驸马也在。” 上次太子给朱淳带话,说遇到了朱澜,还说朱澜的小鱼缸让堂姐给打碎了,朱澜很委屈。 朱淳于是选了个玉料,计划给朱澜重新雕刻一个小鱼缸。他现在手艺好多了,一个精致的小鱼缸初见雏形。 看到太子,朱淳识趣地收拾了石料和雕刻工具,离开了公主的内室。 新安公主依旧躺着,双眼紧闭,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她胸口上的伤口不大,刀口偏离了心脏一寸,加上就医及时,大量的补品灌进去,救了她一条命。 “皇姑姑,你可别装了,我知道你醒着。” 昨日新安公主苏醒,大理寺卿和薛从俭商量后,决定暂时封锁消息,不要惊动凶手。等新安公主恢复一下,再让公主画图抓捕凶犯。 太子狞笑着坐在床沿:“皇姑姑,你好恶毒。你实话告诉我,地窖里那一千多万两点银票你藏哪儿了?要是不说,我杀了阿荷。” 新安公主还非常虚弱,她微微睁开眼睛,很是震惊:“---” 她还没力气说话。 “皇姑姑,那个淮南道富商的银票,五十万两,你就独吞了,你不觉得你做得太过分了吗?” 新安公主奋力摇头:“---” 太子审视的看着她:“不承认?你以为本太子是傻瓜不成?那件事只有你和孤知道。皇姑姑,你好阴毒啊。你监守自盗还不知足,竟然假装重伤昏迷,背地里安排人手截了那五十万两银票。皇姑姑,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新安公主依旧摇头,积攒了全身的力气从嗓子眼挤出来两个字:“我没---” 太子大怒,他掐住新安公主的衣领往上一提,新安公主如同破布一样被提拉起来,脑袋往后面垂着。太子有些歇斯底里:“说,那一千多万两银票在何处?那五十万两银票在何处?” 有人在后面惊叫:“太子,不可以。” 是新安公主的老嬷嬷。 太子怎么会把老嬷嬷放在眼里,盛怒之下,他抬脚一踹,老嬷嬷就撞在墙上,随后顺着墙滑下去。 那老嬷嬷是看着新安公主长大的,如何舍得让太子欺辱新安,于是蜷缩着身子往前爬:“太子,太子,公主还未痊愈。如何能截留太子的银票?” 这老太婆听到了自己的秘密? 太子松开新安公主,走到老嬷嬷面前,奋力抬脚,毫不犹豫踩下去,恰好踩到老嬷嬷的脖子上,咔嚓,老嬷嬷的脖子断了。 新安公主一急,也跟着晕死过去。 太子气得一甩袖子:“来人,把这里收拾好,叫御医过来。” 老嬷嬷的尸体就这么被拖出去,不知道丢到何处去了。 太子背着手去了朱淳的院子,看到朱淳依旧在雕刻小鱼缸。他阴恻恻地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驸马日夜陪伴公主,夜里可曾听到过什么动静?” 截留淮南道富商的银票是大事,那个黑袍青年男子拿到银票后必定回来找公主交接。 他这话问得极为隐晦,朱淳说:“禀告太子,我夜里入睡,门外均有公主的护卫看守,未曾听到什么可疑的动静。” 说的也对,新安公主如何对待驸马,太子心知肚明。他不过是心中着急,问道于盲了。 太子突然想到朱澜那个小美人,于是说道:“驸马爷,公主过于爱你,日日关着你。这样很不好。想不想见见你小女儿?我把她带进来如何?” 朱淳面无表情:“多谢太子,她还小,不懂事。就不麻烦太子了。” 不识趣的东西。 太子愤然离开了院子进了假山。 这地窖里的金山银山和孤本、字画,玉器古玩,怎么才能带出去? 新安公主还未恢复,无力和他争抢,两人已经撕破脸,今后无法合作,这是他转移财物的最好机会。 然而公主府外被金吾卫和羽林卫层层护住,一时半会也不会撤离。 太子就很发愁。 他本来生得俊美,如今面色冷漠,带着上位者的漠然,一身上乘衣袍,腰缠玉带,走在大街上就是行走的风景,收获无数少女的目光。 太子无心这等风月,目不斜视快步而行,身后的少女们粉红的心碎了一地。 朱颂两眼发直,扯着二夫人的衣袖:“母亲,就是这位公子,薛公子,薛公子。” 她说着就朝着太子跑过去,二夫人一个愣神,也没拉住朱颂,眼睁睁看着她宠爱的小女儿冲人家跑过去了。 朱颂自幼得宠,夫妻俩爱她护她,导致她做事有些不计后果,反正她惹了祸,父母自然会替她收拾烂摊子。 二夫人心里也有小九九。 这位薛公子如此贵气,应该是皇族中很有权势的人。人又生得俊美,女儿如果能嫁入这等人家,那可就烧高香了。 朱颂已经在大街上等了好几日,然而日日失望,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这位薛公子,他如此华贵,仿佛天上的月亮。 她奔过去,娇美的笑着:“公子。” 太子正在气头上,冷不防扑过来一个陌生女子,气得一甩衣袖:“何人如此大胆?给孤拿下。” 羽林卫们如狼似虎扭住朱颂,使劲一压,朱颂就被压得跪在地上。 朱颂吓得目眦尽裂,朝着太子的背影哭喊:“公子,是我,是我呀。” 太子已经远去了。 二夫人吓得奔过去:“大人,大人,此乃小女。她没坏心眼的,她还是小孩子。大人,快放了她放了她。” 羽林卫们岂会听她的,推开二夫人,押送朱吟入了牢房。 二夫人大叫:“来人,来人,快叫二老爷回府。” 整条大街上的人都看到了这一幕,哇哦,朱家的四姑娘生扑一贵公子,就这么缺男人?就这么喜欢人家?就这么不要脸吗? 第61章 爱慕太子之心太深 朱潇火速回家,他在衙门的时候听下人说了这件事,当时就差点儿晕死过去。 一个千金小姐,在大街上猛扑男人,结果被人家当众抓起来!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 他还年轻,还要升迁。如今有了这么个女儿,他还怎么升迁? 二夫人在朱老夫人厅堂内哭诉,看到朱潇,泪水涟涟:“夫君,你快去救颂儿,快去啊。” 朱潇一巴掌扇过去,指着二夫人大骂:“好个无知夫人,颂儿被你宠得不像话。竟然当街生扑男人。这叫我朱家以后如何在京城立足?我和大哥如何去衙门面对众同僚?” 二夫人被扇得跪在地上哭泣不止:“夫君,是为妻不对。可为妻也是为了颂儿才带着她去大街上去找那个贵公子。那公子一身贵气,俊美异常,颂儿相中了他。我这当娘的还能怎么样?难道女儿想嫁一个意中人,当娘的能不帮着?” 朱潇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你就是这么帮的?她一个千金小姐,在大街上往男人怀里扑!她不要脸,我还要这张老脸。” 老夫人气得脑仁疼:“都闭嘴。” 她闭了闭眼睛:“老二,你赶紧去打听打听,颂儿被关押在何处。那贵公子为何要关押她?颂儿不过迎过去和他说话而已,并没触犯大周律法。如今皇上圣明,绝不会无故关押寻常百姓。” 朱潇这才怒骂而去。 他朱家也不知道招惹了什么邪,先是朱澜闹起来不要做妾,然后他和大哥就被降了级,紧接着朱吟断腿进了牢房,今日自己女儿也进了牢房。 老天爷,可不带这么玩的。 朱潇找到了羽林卫领头的人打听,那人撇嘴:“朱大人,你女儿好生大胆,你可知她生扑的是何人?” 朱潇问:“何人?” “太子。” 朱潇差点儿跌倒,抓住那人衣袖:“啥,你说啥?太子?” 太子薛茂疆,年刚22,后宫已经有正妃和四位侧妃。坊间说太子喜爱女色,通房无数,在民间也有相好女子,擅长风月。 自己女儿,看上的竟然是太子。 他老朱家,和太子搭上了关系? 朱潇失魂落魄,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家的。 三弟朱淳尚了公主之后,朱家扶摇直上,他和大哥直接升到郎中,公主府逢年过节都给朱家送大笔的珍品。这京城谁不高看朱家一眼? 如今自己和大哥被降为主事,如果搭上太子这条线,那怕女儿做不成侧妃,做个妾,做个通房也行。那么,今后的朱家又可以扶摇直上了。 想到这里,他脑子也不乱了,反而清明了不少。 二夫人听说那位薛姓公子竟是太子,不怒反喜:“太好了,我女儿竟然能攀上太子。这是老祖宗坟头上冒了青烟啊。夫君,我就说那贵公子气度不凡,女儿眼光极好。” 朱潇板着脸:“把你的嘴合上,还得和大哥大嫂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我这就去找大哥。” 二夫人拦住他:“你想什么呢?你傻?朱吟在牢里,出来就是个瘸子,如今孟家闹着退婚,咱们颂儿却结交上了太子,你叫嫂子和大哥怎么想?可快别叫他们难受了。” 朱潇立刻顿住脚步:“娘子说的对。不能刺激大哥大嫂。如今之计,先找人把女儿放出来。我女儿将来是太子的女人,怎么能坐牢?” 夫妻俩喜不自禁,到处找人。然而朱潇级别太低,根本见不着皇宫里头的人,两口子急得团团转。 朱颂被关押在牢房内,这不是独立的单间,几个女犯人看到朱颂头上戴着金钗和珠花,耳坠是绿宝石的,手腕上套着玉镯和金手镯,腰间系着上等的玉佩,眼睛都亮起来。 朱颂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危险:“你们别过来,别过来……” 几个女犯人步步逼近,领头的那个狞笑一声:“妹妹,别怕,姐姐疼你。” 说完,大手一挥,其余的女犯人压住朱颂,扒手镯的扒手镯,摘金钗的摘金钗,抢玉佩的抢玉佩,就听到朱颂大声哭着喊叫:“别抢,那是我的,你们这群强盗---” 喘息之间,众位女子松开朱颂,把那首饰献给领头的女犯人,女犯人统统收好,心满意足:“把她的嘴给堵上,吵得头疼。” 有人拿了块臭烘烘的布堵上朱颂的嘴,然后说:“新来的,去,把马桶洗一洗。” 朱颂哪里会干这个,怒视几个女犯人,被那女子当头打了一巴掌:“反了你了?快去。” 朱颂没办法,只好去洗马桶。 她哪里会干这个,被马桶里的宝物给熏得呕吐,弄得牢房更臭,结果女犯人又打了她一顿。 第二天,二夫人终于来探监,看到朱颂已经变了个模样,脸肿得都认不出来了:“女儿,我的女儿啊----” 她衣料华美,女犯人们挤在一起不敢吭声。 天哪,原来是贵妇人的女儿,她们闯祸了? 二夫人站在牢房外面,紧紧握住朱颂的手:“我的儿,你没错,你错就错在爱太子太深。你放心,你父亲已经托人去上头找太子了。” 朱颂哭得不能自已,根本没听到二夫人在说什么:“母亲,赶紧救我出去。我不要在这里刷马桶。我的首饰都被抢走了。母亲,你给我打她们,把她们都杀光,杀光。” 女犯人们听了直撇嘴。 还想杀了她们? 哼,做什么美梦呢。 。。。 朱潇奔走了几天却毫无头绪,他一个从五品的主事,谁能瞧得起他?他只好找到朱湘,被朱湘骂了个狗血喷头,带着他四处奔波,朱家的财产迅速消失,老夫人心疼得简直要上吊自杀。 这日,朱澜和申延庆进城卖菜。朱澜一身短工打扮,脸上抹了锅灰,头上缠了破布条遮住长发。她和申延庆过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混到公主府里去探探情况。 依照朱澜的想法,围场那夜已经过去将近十日,如果新安公主死了,那外头的金吾卫应该撤掉了,然而金吾卫没撤,那么新安公主定然还活着。 她恨自己心软,当时就应该对准她的心窝捅他个十刀八刀的,早就让那个人渣下地狱去了。 然而世间没有后悔药,她认定新安公主还活着,所以要找机会补上一刀,送新安去见阎王。 第62章 哪个好吃? 她和申延庆买了大饼、肉盒子、油条和小馄饨,就蹲在菜摊边吃早饭。远远看着就是一对儿苦命的父女俩,低声说话,笑着吃饭,仿佛吃的是人间美味。 薛从俭慢慢走了过去。 她终于来卖菜了。 以前不舍得她卖菜,她如明珠一样的少女,应该被捧在手心里。 她卖菜挣钱,他心疼。 然而她不来卖菜,他就很难见到她。一颗糙老爷们的心一时不要她卖菜吃苦,一时间又希望她来卖菜,可以让自己见到她。 这颗往日笃定如老僧的心,忽左忽右,让他这个主人都不认识了。 他日日早上来这里巡逻,其实他不必亲自带兵巡逻,以他的身份,他的地位,能做到这一点,获得民间和朝廷一片赞叹,就连裕康帝都心疼他喊他休沐,但是他却不舍得不来。 这其中的原因,必须保密。 老天爷也不忍看他煎熬。 果然,今日她来了。 他听到她说:“申伯,你吃这个,这个好吃。肉盒子有些腻,不好吃。” 申伯就拿了油条吃。 朱澜和申伯本来说得高兴,突然头上的日光被人挡住,抬头一看,是薛从俭。 阴魂不散啊他? 朱澜蹲着不肯起来,申延庆倒是站起来:“哎哟,王爷,吃了吗?来一起吃?” 薛从俭一拱手:“恭敬不如从命。” 朱澜:“……” 那边有人要买白菜,申延庆忙起来去了。 薛从俭坐在马路牙子上:“五姑娘,哪个好吃?” 他知道油条好吃。 朱澜指了指纸包上的肉盒子:“这个好吃。” 薛从俭:“……” 他捏了肉盒子吃了一口,果然很油腻,不太好吃,但,他接着吃。 朱澜买了两个肉盒子,看着挺好吃,然而吃起来有些咸,还腻。于是拿了第二个纸包递过去:“王爷,给。” 薛从俭从善如流:“好,多谢五姑娘。有些咸,可否喝一口汤?” 朱澜看了看身边:“没有汤。” 薛从俭端了她的小馄饨汤碗喝了一大口,那两只黑溜溜的眼睛上挺翘的睫毛眨了眨,眼眸含笑:“馄饨汤配油条,挺好喝。” 朱澜银牙一咬,这叫她怎么喝? 她敢怒不敢言,哼了哼,没说话。 薛从俭就喜欢逗弄她,让她生气,露出来小獠牙最好。 站在街对面的金吾卫们眼睁睁看着自家大将军坐人家身边喝人家的汤,那死出根本没眼看。 薛从俭一挥手,金吾卫们率队离去。 他们一走,菜贩子们活跃起来。 “兄弟,听说了没?前日有姑娘生扑太子,当时的场面特别热烈,啧啧,只可惜你没看到。” “是吗?生扑太子?这年头的姑娘都这么猛?结果咋样?被太子收入宫内啦?” “没,太子当时很怒,就那么随手一挥,羽林卫就把那姑娘给压入大牢里去。” “啊,现成的姑娘不要?太子转性啦?” “那谁家的姑娘?好可怜!” “嗨,听说是户部朱主事的女儿,当时她母亲哭着叫嚷‘快去叫二老爷回府’,号丧一样。” 朱澜捏着油条就有些吃不下去。 不过两三天没进京城,朱颂就闹事? 她立刻联想到二夫人逼问自己太子的事情。 原来他们想搭上太子。 朱澜在心里叹气,人各有命,她管不了,只能尊重她人命运。 薛从俭问:“为何叹气?” 朱澜:“……我没叹气。我四姐姐可犯了什么罪?” 薛从俭眼眸温柔,和他冷峻黑梭梭的脸不太搭配:“这件事我也才知道。回头我叫人问一下。如果没什么错,叫人放了她便是。” 朱澜沉默半晌:“多谢。我四姐姐并无坏心思,人还年少。牢里那些女犯都是罪犯,还请大将军多费心思。我祖母年迈,又疼惜四姐姐……” 后面的话就没说下去。 薛从俭并没多问,反而换了个话题:“新安公主苏醒,你父亲转危为安。他很苦,等下我带你进去看看他。” 朱澜瞬间抬头看他,澄澈的双眸灿烂如星光:“当真?” 薛从俭认真看着她:“当真。” 太子能帮她带话,自己就能带她进去。谁还不会讨好姑娘? 朱澜咧嘴一笑,低头吃油条。 她问:“王爷为何说我父亲转危为安?” 薛从俭加了一句:“新安公主如果去世,太后有意让你父亲殉葬。” 朱澜瞬间咬到了舌尖:“啊--” 薛从俭急得低头看她的唇:“怎么了?咬到舌头了?” 朱澜疼得眼角发红,拿手扇风,小脸皱巴巴的挤成一团。 殉葬? 太后竟然让父亲殉葬。 幸好,幸好自己没杀掉新安。幸好没往她胸口捅十刀八刀。 但是,她终究要报仇,要报仇就得杀了她,杀了她,太后就得让父亲殉葬。 朱澜凄苦,眼泪越发多了。 申延庆走过来:“咋了这是?哎哟,小姑娘还哭鼻子。” 他两眼不善地看着薛从俭,把朱澜护在身后。朱澜站起来:“申伯,王爷说要带我去看我父亲。申伯,我不陪你卖菜了。你自己卖好了菜就回家。” 薛从俭吃了两个好腻好咸的肉盒子,带她进了公主府。 公主府被团团围住,薛从俭问朱澜:“可否要去看新安公主?” 朱澜摇头:“不要。我要去看我父亲。” 她并不敢见新安公主,生怕被认出来。 薛从俭宠溺一笑:“好。” 小姑娘好可怜。小小的一只站在你面前,是个男人都不忍心拒绝她。 “你父亲在后院,你们说一会儿话,等会儿我来接你。” 薛从俭叫人送朱澜去找朱淳,他则去探望新安公主。 朱淳闷在书房内,依旧在雕刻那个小鱼缸,蓦然听到一声:“父亲。” 朱淳抬头,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儿揉了几下,却见那人走进来,站在他桌案前面:“父亲,是我。是大将军带我进来的。” 朱淳站起来:“澜儿,真的是你?” 朱澜笑:“父亲,真的是我。我光明正大进来的。我来看父亲。” 朱淳牵了她的手:“进来。” “父亲在刻什么?” 朱淳拿了那个小鱼缸:“你让太子带话,说你的小鱼缸被朱颂砸了,父亲就重新给你雕刻一个。你看,这里雕刻了条小鱼,像不像?” 朱澜忍着泪:“像。父亲手艺好多了。” 朱淳拿了个玉佩:“这是给你大姐的,她那个叫人砸了,我就赔她一个。叫她别哭。” 朱澜双手接过来:“是,爹爹。” “爹爹”是两个女儿小时候叫的,后来女儿们大了,都叫他“父亲。” 朱淳:“……你乖。” 然而嗓音有些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第63章 下刀子也去 父女俩默默站着,朱澜突然低声说:“父亲,我会救你出去的。” 朱淳摸了摸她发顶:“傻女。此事不用你操心。只要你们三人好好的,我就能撑下去。” 朱澜低声说:“父亲,你说过王爷的胳膊是太子和公主的人所伤,可有证据?” 朱淳皱眉:“那一日公主醉酒后叫我去伺候,她醉酒后洋洋得意,说那人是她身边人,至于是谁,我一直没找到线索。后来太子频繁来此,后花园内大动土木,我灌醉公主,才知道了地窖的秘密。澜儿,太子和公主的事一定不要插手,皇家密辛,知道者死。” 朱澜说:“爹爹,我们已经知道了不少秘密,不是也活得好好的。” 朱淳揉了揉她的发顶:“调皮。” “爹爹,王爷说如果新安公主死,太后让你殉葬。” 朱淳冷笑:“殉葬?她也配?” 朱澜急了:“爹爹,新安公主总有死的那一天,咱们得想个法子才行。” 朱淳安慰她:“殉葬之法,老早就废除掉了。太后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今皇上圣明,自然不允许太后胡来。” 但是父女二人都明白,太后如果想让朱淳殉葬,她必定有无数的方法达到目的。 皇权,就是让你无法反抗的国家机器。 朱淳说:“公主府这段时间事情多,太子去了好几次地窖,还杀了公主身边的老嬷嬷。你不要再去地窖,太危险。给你拿的那个小木盒够你用了。这段时间想办法出去,尽快说服你大姐,带你们母亲离开大周。” 等她们娘仨走了,他就可以杀了新安报仇。 他活着,就是靠她们娘仨撑着的。 他绝不会让新安自然死去。 新安,必定死于他的刀下。 朱淳淡淡看着门口:“王爷来接你了。回。父亲见你一面心满意足。” 朱澜回头,薛从俭果然站在外面,担心地看着她。 真的很讨厌这个人,她还没和父亲说几句话呢。 朱淳把那个小鱼缸包好递过去:“不要和皇族靠近。保命要紧。” 朱澜泪眼汪汪出了小院子,闷着头往前走。 她怀里抱着个小包袱,冰凉而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沉重,冰冷。 该如何选择? 她自然明白要远离这些皇族,这些都是吃人的怪兽,利用手里的皇权,把老百姓当成蝼蚁任意践踏。然而,她力量太小,她得找个稳定而强大的同盟。 比如身边的这个。 他是皇族,不过,利用得当,也能获利。 他左臂明明是好的,坚固、灵活、有力。但是他却骗了整个大周。无论这里头的原因是什么,都和她无关,她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扳倒公主和太子的强有力盟友,解救父亲。 没有永恒的朋友,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薛从俭送她出了公主府:“去找申伯?” 朱澜难得挤出来一丝僵硬的笑容:“多谢王爷。王爷之恩,朱澜无以为报。明日清晨我将在那个小湖边网鱼,如果您有空,可前往。” 说完,轻轻一礼,扭身走了。 薛从俭:“……” 他愣在原地。 她什么意思? 约会? 她要约自己! 薛从俭皱眉,随即咧着大嘴笑。 看,他就知道,自己能砸开她的冰湖之心。 他自然要去。 天上下刀子也去。 。。。 朱澜找到申延庆,给他看那个小小的鱼缸。申延庆说:“这玉料很好,值一千两银子。走,师父带你去买小金鱼,买一百条。” 这小徒儿每日愁眉苦脸的,他当师父的有义务哄徒儿开心。 师徒俩买了小金鱼回到李宅,双成和李秀秀都来看她的新鱼缸。 那些小金鱼在鱼缸里自由自在的游泳,活泼可爱。朱澜微微一笑,进了房间。 翌日天还不亮,朱澜去了湖边,她牵着老马,慢腾腾走着。 他,会不会来? 秋晨的小湖面上白雾缥缈,芦苇发出哗啦啦的动静,一群小野鸭从里面游出来,嘎嘎鸣叫着飞远,在湖面上留下一串涟漪。 她等到中午,薛从俭都没来。 朱澜突然一笑,朱澜,你以为你是谁?当人家献几日殷勤,就把你放在心上了? 她不再等待,翻身上马而去。 。。。 薛从俭凌晨的时候就醒了,往常他这个时候要练剑,但是今日他不练剑,仔细沐浴之后,梳理头发,换了一身新袍,把那串粉色的碧玺和和太妃给的那串珠链放在怀里,骑马出城。 他要做第一个出城的人,要迎着晨曦去湖边。 见她。 这种雀跃的心情,和他第一次去西疆出征的时候很像。那时候他才十四岁,随了大军出征。如今十年过去,恍然如梦,那些杀戮远去,多少同袍战死沙场,而他活了下来。 还能活着去见那个明媚的姑娘。 固然她忘了自己,但是他却记得她。 没关系,就让她慢慢想。 而他,有的是时间相陪。 豁然十几条黑影从前面的胡同里一闪而过,薛从俭本能追了上去。他战功赫赫,然而轻功不行,等他追到那里,人影子早就不见了。 京城之内,谁如此大胆,动用十几名高手,明晃晃地在京城穿梭。 半空中“唰”地飞来一箭,薛从俭举剑挡住,身后涌上来数十个黑衣人,步步逼近。 这些人眼神热烈,露出来嗜血的激情。他们一言不发,争前恐后举剑砍来。薛从俭知道遇到劲敌,不敢大意,只能用右手抵挡。 他沙场出身,临危不惧,只一剑就砍掉对方一条手臂,反身一剑刺中第二人的腰部,奋力一拔,鲜血四溅。 他连伤两人,对方竟然不惧,更多的人涌过来,一条条黑影,一柄柄刺眼的刀剑交错刺来,薛从俭一把长剑左砍右刺,又伤了两人,腾挪之间,再次砍伤两人。 他吹了口哨,坐骑当即扬起前蹄鸣叫。它高昂的叫声,在空荡荡的大街上传出去老远。 黑衣人依然不退,潮水一样刺过来,薛从俭横剑挡住一把利刃:“尔等何人?竟敢伤我?” 忽然身后冷风扑来,薛从俭迅速闪开,那柄长剑刺中他后腰外侧,他闷哼一声,一剑刺去,那人脑袋横飞,喷溅出一腔热血…… 大街上奔来一队金吾卫:“何人在此喧哗?” 薛从俭吹了声口哨,金吾卫大惊:“王爷遇袭----” 黑衣人见势不妙:“撤。” 他们瞬间不见了。 薛从俭脸黑如墨,翻身上马。 城门要开了,他要出城。 然而他身子晃了晃,高大的身躯从马上滑落,怦然倒地。 第64章 等待黑夜降临 朱澜出了王府,随意在大街上闲逛。她买了个小糖人举着吃,顺便在申延庆买的那两套宅子周围走了一圈,地段还算不错,过两条大街就是王子王孙们的居住地,是真正的豪宅,可以说是京城贵族圈了。 铺面在平安坊,都是上好的地段,等她腾出手来还得尽快把这些铺面管理一下。 朱澜认真逛街,一面逛街一面想铺面要做什么。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走到朱家附近,既然来了,就过去看一看。 朱家大门开着,二夫人和朱潇火急火燎地从宅子里出来,二夫人往日圆润的脸盘凹陷下去,双目枯槁,似乎刚刚哭过。 两个人站在门房外面说话,朱潇脸色阴沉:“不要担心,她在牢里又没危险。等咱们找到太子……” 二夫人大声说:“找太子找太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咱们在找太子。可就是找不到。他们都等着看咱们的笑话。你平时花酒喝了不少,交了一堆狐朋狗友,可到了要用他们的时候,一个个溜得比狗还快。呸。” “现在家里的钱都快花光了也没找到人。你说,怎么办?颂儿可是你亲生女儿。” 朱澜才想起来朱颂还在牢里呢。 朱家现在很好玩,朱吟和朱颂都在蹲监狱。 她豁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不过,说实话,朱颂生扑太子就被关押在牢里,实在有些过了。 她举着小糖人低着头往前走,二夫人恰好去厮打朱潇,长袖抽到小糖人,那个小糖人黏糊糊的,粘在她袖口上。 二夫人气得骂道:“你走路不长眼?你弄脏了我的衣裳。” 朱澜不抬头。 二夫人的火气正好不知道如何发泄,见是个下贱的小厮:“说你呢?你爹娘没给你眼睛?”说完还不解气,撕下小糖人丢到地上奋力踩碎。 朱澜眯了眯眼睛,救朱颂还是不救呢? 朱潇丢不起这个人:“哎呀,你疯了。人家过路的。” 他一甩衣袖走了。 朱澜跟了上去,她要看看朱潇去找谁帮忙。 她十岁离开京城跟李彪居住,后来在郑家关了半年伺候霍氏,京城认识的人不多。她很好奇朱潇的朋友圈。 朱潇七拐八拐,大半个时辰后走到一处偏僻的小院,敲门,里头有婆子答应了。 朱潇闪身进去,大门随即关闭。 朱澜:“……” 这难不倒朱澜,四下无人,她纵身一跳上了屋顶。 不过一个小院子,仅三间平房一处厢房而已。一个美丽女子站在院内,朱潇簇拥着女子进了内室。 朱澜冷笑。 这就是父亲拼死要保护的二哥。 女儿进了牢房,他还有心思来这里。估计二伯母的银子都用在这上面了。 朱澜跳下房顶,记住地址后才转身离去。 。。。 东宫。 太子面色如水:“皇叔已醒,时不我待,尔等今夜行动,务必要搬出全部银两、珠宝、财物,一件不留。” 两个黑衣人拱手:“是,太子。” 数日前他叫来自己私养的杀手共计三十名,寻找机会诱杀薛从俭,目的就是为了转移皇上的视线,调离公主府外围的金吾卫。 皇叔薛从俭,比自己大两岁,处处比自己优秀,比自己显眼,骑马、射箭、诗词歌赋都极其出色,父皇经常拿自己和他相比,然后痛骂自己一通。他每次挨骂之后,都痛恨薛从俭。 后来薛从俭远赴西疆,一去十年。 他权势日重,西疆和北部疆域的百姓都称颂他是大周护佑之神,整个大周的兵力都集中在西疆、北疆,如果薛从俭振臂一呼,拿到大周皇权不在话下。 父皇生了畏惧和猜忌之心,多次命令他回京。终于,在他和公主的操作下,薛从俭伤了一条左臂,无奈缴了兵权,父皇和他才安下心来。 但他回京城后仍不安分,统领了左右金吾卫,日日巡逻,自己无奈把私养的杀手全部撤出京城,养在一百里外的小镇上。 害得他浪费了一天一夜,才等来三百勇士。 休整一日,做好计划,今夜就要动手。 幕僚已经计算好了,不过两个时辰,地窖内的财宝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被搬空,统一拉到京城一座宅子里藏好。 而公主府今天晚上的吃食里,早就投放了大量的蒙汗药,让那些人睡得死死的。 。。。 薛从俭面色阴冷站着。 他很应该去地窖里看一看实况,审问新安公主,然而他不能去,免得惊动暗中盯着公主府的那一批人。 如果背后的人果真是太子,那么太子也应该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刺杀自己的刺客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深度怀疑也是太子干的。 薛从俭瞬间想到小厮打扮的朱澜。 还好她精明,知道扮成小厮进来。她和朱淳无辜,自己必须找个像样的借口,遮掩住这两人。 地窖内满是金银,如此大量的金银,看来公主和太子敛财不止一年。 皇族从不缺钱。金银珠宝,房产商铺,地产田园十辈子都吃不完。而这两个人不要命的敛财,背后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太子年仅二十二,皇位将来必定是他的,他难道着急? 新安公主已经四十五岁,这个年纪,还能野心勃勃? 谁都不能危害大周百姓的安危,所有造反、谋逆、篡位,在他这里就是一个字:死。 薛从俭静静站在窗前,等待暗夜降临。 夜,死寂。 秋凉如水,天上一弯孤月高悬,冷冷清清。 这等月色,干什么都如同白昼。 两个黑衣人站在公主府外:“这夜色太亮。” 另一人说道:“怕什么?公主府内的所有人都睡得死死的。” 第一人依旧谨慎:“再等等。” 一个时辰过去,乌云遮月,夜色微暗,黑衣人终于一挥手:“进。” 他率先跳入公主府内。 他一动,身后三百勇士纷纷跟上,有人开了公主府的大门,推了无数小板车进来停在假山处,就等一声号令,这些人就开始搬运金银。 领头的黑衣人开了假山洞口:“速战速决,兄弟们,过了今夜,以后就是吃香喝辣的好日子。” 来之前,他们每人都发了十两银子,完工后,还能领四十两纹银。 这是一笔巨款,都可以回老家买套上等的宅子了。 然而他知道,这些人,回到太子那里后,都会死。 一个不留。 第65章 裕康帝很难过 黑衣人一个接一个进了地窖,都被眼前的金山银山惊呆。领头的黑衣人怒道:“愣什么呢,赶紧干活。” 老天奶的,这么多的银两,难怪太子要灭口。 整个地窖内就听到咔咔装银两的声音。黑衣人心里怒骂,也不知道提前把这些银两装箱,要不然省事儿多了。 太子莫非是蠢? 瞬间几十辆小车装满,黑衣人推着车子往门外赶,一辆接着一辆。这些车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仿佛暗夜幽灵一样排着队赶到大门口。 第一辆车停在大门口,随即步步后退。后面的小车被逼后退,领队的黑衣人怒道:“你干什么?你想死?” 然而,他随即闭嘴。 门外,黑压压跪着一队弓箭手,锃亮的箭镞上映照着昏暗的月色,黑莹莹的如同鬼火,一簇簇闪烁。 黑衣人立刻抽刀砍杀过来。他们怎么能快得过弓箭手,一簇簇的箭簇直射而来,射在黑衣人身上噗噗作响。眨眼的功夫几十个拉车的黑衣人倒在地上,弓箭手撤退,一队士兵手持长矛冲进后院,点燃火把,和黑衣人打成一片。 厮杀声,长矛刺入肉体声,跌倒声,惨叫声惊动了地窖里装金银的黑衣人,他们训练有素,纷纷冲上来厮杀,和士兵砍成一团。 黑衣人都是武林人士,单打独斗占尽了优势,士兵伤亡大,莫行云高喊一声:“撤。” 士兵们纷纷后退,弓箭手再次搭弓射箭。箭簇雪花一般射过来,这种无差别的射击杀伤性极大,几个呼吸之间黑衣人死伤一片,遍地都是血腥味儿。 领头的黑衣人眼看不对,立刻要逃走,然而他刚刚跳到半空中,就被射成了个刺猬。 其余的黑衣人见状,放弃挣扎,咬碎舌尖毒药,一命呜呼。 这些人说好听些是勇士,其实都是死士。 他们不死,清算的时候死的就是他们的家人。 。。。 裕康帝这段时间很难过。 先是新安公主遇刺,快死了。 然后是薛从俭遇袭,虽然被救了回来,但身子虚弱,害他被和太妃骂。 如今,又来事了。 这还大半夜呢,他新收的妃子还没搂热乎,就被薛从俭从被窝里给折腾了出来。 他披着外袍,头发散落在肩头,眼眶已经包不住眼珠子了:“你说何事?新安公主府里有藏宝地窖?” 薛从俭脸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他靠在桌案上,右臂撑住上半身,额角上满是冷汗,显然伤口处很疼:“皇上,金吾卫已经在打扫战场了。皇兄要不要去看看?” 裕康帝手指头都在抖:“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新安公主府里有藏宝地窖有什么稀奇?谁家没有个藏宝地窖?谁家的地窖没有几十包金银?” 薛从俭正色道:“我家就没有。” 裕康帝气得咬牙切齿:“别以为母妃护着你朕就不能揍你。朕这就,这就……” 薛从俭懒懒说道:“皇兄,整个新安公主府后花园都被挖空了,里头不是几十包金银,而是金山银山,孤本,名家字画,瓷器都是皇宫里罕见的汝窑。” 裕康帝一愣。 新安公主府的后花园很大,方圆得有二里地,几年前新安公主命人重新建造,有假山、湖泊、小桥流水,美轮美奂,他还去过两次,感叹新安公主有钱。 裕康帝脸色变红:“来人,更衣。” 半个时辰后,裕康帝站在地窖内,脸色已经不是红的了,而是煞白一片。 “好,好个新安,如此敛财。朕倒不知,她是如何敛财的?” 他在金山银山中慢慢走着,虽是叫人看了热血沸腾的金山银山,但是裕康帝心里却很冷。 他是皇上,每年处理的贪腐案不要太多。而能敛财的手段,不外乎就那几个,卖官,卖地,卖爵位…… 这几年,新安公主经常和自己举荐大乡绅或者商贾巨富,说他们做了什么什么善事,要自己帮他们写一个匾额,粗略估计一下,自己能记住的,光今年就有五六七八个。 新安,你好大的胆子。 她利用自己的信任和善意,囤积了如此巨额财产。 裕康帝踩到一片白纸,顺着这白纸看过去,看到一堆小木盒。打开小木盒,上面一张银票,面额一千两,下面尽是白纸。 很明显,小木盒是装银票的。银票不见了,变成了白纸。 “如果这小木盒内装满银票,面额一千两,一个盒子内能装多少?” 薛从俭身体虚弱,坐在一堆金银上把玩一个金元宝:“不知,大概五万两。” 裕康帝气得把小木盒奋力砸向墙壁。 哐。 声音不对。 莫行云拿了大刀往那个痕迹上用力一砍,一戳,墙壁破了个洞口。 是块木板,外面抹了一层黄泥。 莫行云抬脚就踹,弄得木屑和黄泥四处喷溅,裕康帝也不避开,屏住呼吸静静等待。 倒是薛从俭说了句:“行云,你着什么急?又不是你的。” 裕康帝:“……” 他杀人的心都有,这个混球还来说风凉话。 洞口破开,裕康帝探头观看。 老天奶的,天王菩萨哦,里头金光闪耀,把裕康帝的帝王眼都给刺瞎了。 地窖里面还有密室!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窖内空气不好还是东西太多,薛从俭脸色很难看:“皇上,臣弟胸闷,得上去了。” 他说完也不等裕康帝,径直走了。 出了地窖,天色微微亮,薛从俭:“来人,立刻把驸马爷叫来。” 没多久朱淳被带了过来,脚上依旧带着脚链,走起路来哗啦啦乱响。 时间紧迫,薛从俭靠近朱淳:“记住,地窖这件事你什么都不知道。公主府内任何事你都不知。” 他幽暗的眼盯着朱淳,折射出阴冷的光。朱淳的眼睛迷茫,然而听到这话,迅速看了薛从俭一眼。 洞口那里响动了一下,裕康帝出来了。 朱淳即刻给裕康帝跪下:“吾皇万岁。” 裕康帝一摆手:“平身。” 他也看到了朱淳脚腕上的铁链,然而他没问,径直走了。 薛从俭跟上,裕康帝低声吩咐:“全部押入大牢。” 薛从俭苦着脸:“皇兄,臣弟很累,伤口还没好。这后续的活儿您老人家叫别人干。” 裕康帝怒道:“这活儿你不干谁敢干?” 毕竟涉及皇族。 薛从俭摇头:“不干,臣弟得避嫌。” 裕康帝气得发抖,都什么时候了,还要避嫌? “你找骂是不是?” 薛从俭的脸上这才露出来一丝微笑,天际露出鱼肚白,他站在那儿,背着日光,霞光慢慢上来,折射到他背上,把他团团包围。 这事必须得落在他手上,才能把朱淳摘出去。 第66章 地窖怎么样了? 裕康帝站在后花园中阴鹜的看着薛从俭:“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薛从俭面色从容,神色非常坦荡:“臣弟醒后,听说公主府这边的守卫全部被撤离,担心公主出事,于是叫行云暗中盯着公主府外围,昨日发现有人暗查公主府,行云跟踪那人,发现此人进了公主府假山丛中。那人走后,行云到假山丛中查探,无意间发现了地窖。” “臣弟安排人手合围公主府,本想活捉黑衣人,但是他们一部分被杀,一部分吞药自尽。” “公主府的人呢?就没一个发现?” “公主府内的人都在昏睡,并无一人苏醒。” “那驸马爷如何醒的?” “皇兄,驸马爷被栓子椅子上昏睡,是被凉水泼醒的。” 皇上如此猜疑,薛从俭暗暗心惊。 自己上缴兵权,急流勇退,是对的。 小湖平静,几枝断头残荷傻鸟一样挺立在湖水里面,有野鸭嘎嘎游过,惊动藏在芦苇丛里的飞鸟,它们扑棱着翅膀飞远了。 “回宫。” 裕康帝冷着一张脸:“尽快查明此事,速速来报。” “是,皇上。” 薛从俭回到家,莫行云也进来了:“王爷,黑衣人三百人,没有活口。” 薛从俭早有心理准备,这背后的人来头很大,训练的都是死士。抓到这些人也毫无意义。 如果那人是太子,他更加心惊。 太子如此大的手笔,一出手就是三百死士。 他现在相信了朱澜的分析。太子要转移财产,于是刺杀自己,转移裕康帝的视线,调离公主府外的金吾卫。 谁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太子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把后院收拾干净,叫户部清点银两,加快速度,皇上他老人家等着呢。” “是。” 。。。 太子简直要疯了。 这是他的财富,就这么给一窝端了。 “谁?谁泄密?”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公主。 她何其恶毒。 隐藏了一千多万两银票不说,还告密。 该死,简直该死。 “新安公主可醒了?” “太子,新安公主府内所有人都被押入大牢,包括新安公主和驸马爷。” 太子问:“派去的那些人可都死了?” “是,无一活口。” 太子庆幸,同时也心疼得流血。 那些死士是他花大价钱训练的,这五六年花钱如流水,一眨眼三百人没了。 “可恶,可恶,可恶。” 幕僚上前一步:“太子,当务之急要封住公主的口。万一皇上审问的时候,公主说漏了嘴?” 太子豁然心惊,出了一身冷汗。光顾着发脾气,竟然把这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 过了几日,朱澜和申延庆进了京城。 她不再是小厮打扮,换了一身糯裙,外面披一件雪青色的轻薄披风,带着风帽,衬得她一张脸更加白嫩。 “师父,今日咱们看看铺面,把它们都租出去。” 申延庆乐呵呵的:“那是,家里吃饭的人多,是得挣点儿钱。眼看入冬了,还得建个马厩,又得花钱。” 朱澜其实是去打听消息的,毕竟在京城外头啥都打听不到。 朱澜的店铺位置还是不错的,是京城新开发的一个区块,叫平安坊。申延庆有些懒,买的铺面都连在一块儿,八个铺面连在一起,很有气势。 “好徒儿,师父这主意如何?” 朱澜夸赞:“师父的眼光好得很。” 朱澜把周围的铺面也看了一遍,心里有了主意,干嘛要租出去,她就在这里做生意好了。 “8个铺面都用来做生意?澜儿,你口气好大哦。” 朱澜微微挑眉:“自然要挣大钱。师父,您就等着澜儿给您买好酒喝。” 申延庆高兴得眉毛都快笑歪了,好徒儿乖徒儿叫个不停。 朱澜带申延庆去书局买书,果然在那里听到了不少消息。 “听说了嘛,昨夜京城发生了大事,公主府内一夜之间死了四五千人,那些人活着进去,躺着出来,听说公主府内血流成河。” “我也听说了。不仅如此,大批羽林卫和金吾卫把公主府团团包围,连一个苍蝇都飞不进去。” “公主府内的家丁、小厮、丫头婆子统统被押入大牢,啧啧,眼看着是活不成了。” “到底为何?公主嘎了?” “非也非也。据说公主也被关押起来,就连驸马爷也被关进去。” 朱澜立马竖起耳朵。 “听说驸马爷双脚带着铁链,容颜极为憔悴。唉,好端端的荣华富贵就这么没了。” 父亲还带着铁链。 朱澜恨得咬牙。 新安公主,我咒你今日就死。 但是她不能死,死了父亲说不定也要跟着死。 朱澜心里七上八下,站在那儿大半天,一页书都没看进去。 “五姑娘。” 朱澜回头一看,是送信小将。 “五姑娘,大将军在那边茶楼等您。” 朱澜大喜,忙安排申延庆去书局里头喝茶,她则跟着小将去了茶楼。 “小将军怎么知道我在书局?” 小将军羞涩浅笑,放慢脚步:“五姑娘一进城咱们的人就知道了。” 这话说得含蓄。 朱澜骇然。 薛从俭,果然严格把控着京城。 “他叫你们跟踪我?” 小将脸都红透了:“不,没,非也,大将军是关心百姓。” 朱澜挑眉:“……” 很快进了茶楼二楼包间,朱澜进去,小将体贴关上房门。 薛从俭背着手站在窗前,听到动静回身一笑:“怎么这次没假扮成小厮?” 他说话还有些发虚,脸色也不太好看。朱澜问:“王爷伤怎么样了?” 薛从俭大喜:“知道关心我了?” 朱澜:“……大将军,我父亲怎么样?” 薛从俭给她斟茶:“令尊住在单间,挺好。放心,没有刑讯逼供。” 当时朱淳的情况大家都看得分明,被捆在椅子上套着脚链昏睡不醒。他是清白无辜的。 这一点,估计裕康帝心里一清二楚。 薛从俭已经交代朱淳,让他将这几年在公主府的遭遇详细写个折子,昨日就递给裕康帝了。 裕康帝脸色难看得如同吃屎。 折子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什么脚链、手链、腰链甚至枷锁都经常给朱淳用。就连往日上街都需要佩戴脚链。日常打脸,扇耳光,吊打,跪地等等数不胜数,挨饿,羞辱更是家常便饭。这六年来过的还不如畜生。这几日在牢房里,是他六年来最好的日子。 他恨不得撕了折子:“朕知道驸马过的不好,但是不知新安公主竟如此虐待驸马,可恶。该打。” 薛从俭问朱澜:“新安公主事发,估计皇上会亲自审问她,旁人不能插手。皇上会如何处置你父亲,我也不知。暂且等待。” 朱澜问:“新安公主会怎么样?我只要我父亲的后半生安全,顺遂,不受虐待。如果能独立出来单过最好。” 薛从俭抿了抿唇:“和离?” 朱澜眼睛一亮:“可以吗?可以和离?” 薛从俭看着那双明亮的双眸:“要看圣意。” 朱澜:“……好。” “不关心地窖的事?” “哦,”朱澜很应付地问:“地窖怎么样了?” “整个后院下面几乎都被挖空,地窖里面另有地窖。金银数额巨大,户部的人加班加点连夜清点,今日终于清点完毕,共计一千两百万两金银,银票八百多万两,珠宝和字画另算。” 朱澜:“……加起来有两千多万!” 哇,自己竟然拿走了三分之一呢。 好有成就感。 她小嘴微张,很吃惊的模样。 第67章 新安死了 薛从俭以为这个数字惊到了朱澜:“吓到了?” 朱澜战略性喝水:“唔。” 薛从俭也跟着喝了口水:“想我在西疆的时候,边境百姓劳苦,士兵吃不上饭,何等煎熬。他们却卖官鬻爵,贪污受贿。” 朱澜不吭声。 这些都是皇家内部的事,她听听也就行了。 至于新安公主和太子,将来一旦有机会,她就杀了他们。 “大将军,我三姐姐还在牢里。” 她眼巴巴看着薛从俭。 薛从俭突然笑了:“果真善良。你都吃不上饭靠卖菜为生,还惦记着她人。放心,今早我已经叫人放了她。” 朱澜:“多谢大将军。” 薛从俭把点心推过来:“吃。” 莫行云在外面敲了敲门:“王爷,该走了。” 薛从俭站起来:“我该进宫了,你改日到我那里去,有什么进展,我和你说。” 朱澜点头:“好。” 。。。 皇宫内,太后满脸怒容,要求裕康帝立刻释放新安公主,新安公主那日吃了大量的蒙汗药,至今未醒,她很担心女儿的伤情。 “御医说了,牢房阴冷,不利保养。皇上,那可是你皇姐,你小时候,她还带过你玩。再说了,你让她交代地窖里的财物来源,也得等她醒了才行。” 太子也跟着劝裕康帝:“父皇,皇姑姑身子虚弱,牢房肮脏潮湿,老鼠蟑螂横行,暂且把皇姑姑放出来关押,方便御医给她调理身子。” 裕康帝半垂了眼眸,遮住眼底的阴狠:“太子,新安公主巨额财产,你怎么看?” 太子浑身都出了一层冷汗:“这---儿臣以为,是皇姑姑经营有方----” 裕康帝冷眼看着这个儿子,经营有方,他可真敢说。 当初,怎么就立了他做太子? 太后说道:“皇上,我和先帝宠爱新安,给了她不少好东西,每年赏赐流水一样给她,她如何就财产不明了?不就一千多万两银子吗?哀家还以为有多少。皇上,你连这点儿东西都看在眼里,莫非你是想私吞公主的财产不成?” “她地窖里头的东西,你赶紧还回去。” 裕康帝给气得甩袖而去。 一千两百万两银子,八百万两银票,大量的古玩、珠宝和字画,有些他都没看过。 整个大周一年的税收,除掉财政、军需以及边防和天灾之后,也才剩下几百万两银子而已。 太后把他当成傻子了。 太后交代太子:“你去看看你皇姑姑醒了没有。她身边没人伺候,叫驸马爷过去伺候她。两口子还分开关着,也不知道薛从俭咋想的。” 太子拱手:“是,太后。” 地牢内,新安公主单间牢房。 太子冷眼看着新安:“新安,可别装昏迷了。我知道你醒了。” 新安微微睁开眼睛,看到太子,她有些害怕:“太子来了。” 太子一把抓住新安公主的领子,面目狰狞地看着新安:“皇姑姑,你地窖里密封起来的那个小金库,也被发现了。你真够可以的,还能想起来这招。那是我的东西,你也敢私藏。你把那些银票都放在小金库里头,以为能瞒得住?告诉你,银票和那些金山银山都被皇上弄走啦,你我都得不到。新安姑姑,都是你作孽。你作假弄伤自己,结果全军覆没。那可是两千多万两啊,两千多万两金银。” 他说到最后,心痛得面目狰狞,眼睛通红,似乎能滴血。 那是他多年辛苦弄来的银子啊。 新安骇然地睁大眼睛,拼命摇头,似乎不相信他的话。 太子一巴掌扇过去:“皇姑姑,你枉费孤的苦心。孤王的雄心壮志,这下又要往后拖延。” 新安喝多了蒙汗药,身上还带着伤,脑瓜子嗡嗡的:“我的小金库也被发现了?不可能,不可能---” 太子闭了闭眼睛,多说无益,他目露凶光,突然笑了:“皇姑姑,你就在这里头安心养身体。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苏醒。如果醒了,皇上会亲自审问你。” 新安公主更加害怕,乞求一样看着太子,使劲摇头。 太子丢下她,走了。 牢房内暗无天日,只有墙壁上一盏油灯忽明忽灭在摇曳闪烁,新安公主盯着那火苗,仿佛看到了死神。 死寂一样的夜,有人开了牢房的门进来:“公主,你死期到了。” 他嗓音低而淳,低得仿佛耳语,淳得如同烈酒。 是朱淳。 新安公主猛然睁开眼,怒视朱淳。 朱淳淡漠地看着她:“不装了?公主,我告诉你,你死期到了。” 他说得平淡,平淡得叫新安公主毛骨悚然。 新安公主:“来人----” 朱淳竟然笑了:“别叫了,牢里的人都睡死了。” 他蹲在地上欣赏新安公主骇人的脸,俊美的脸上平淡无波:“公主,告诉你,你以为我和你睡过觉,那些都是骗你的,每次我都提前点燃迷香,叫人做春梦的迷香。你以为你在和我睡觉,不过是你自己表演丑态。” “公主,你情人众多,千人骑万人压,你老而松懈的身躯,也只有他们感兴趣。我朱淳岂会吃那些畜生的剩菜。” “你是猪都不想上的母猪,还想和采薇比?” 新安公主抬手就扇过来。 朱淳捏住她的手腕,俊美的脸庞淡漠得如同无波秋水。那双叫新安公主痴迷的眼睛射出得意的光芒:“你后花园地窖的事,也是我传出去的。” “公主,你让我妻离子散,你让我蒙辱六年。我朱淳,叫你死。” “虽然皇帝也会让你死,但是咱们夫妻六年,我怎么舍得叫旁人杀你?” 新安公主色厉内荏:“朱淳,你大胆,你坏了我的好事,我弄死你们全家……” 朱淳冷冷一笑,掏出手绢捂住新安公主的口鼻,几个呼吸之后,新安公主闭上眼睛,一命呜呼。 朱淳试探了一下新安公主的鼻息,把牢锁恢复原样,进了他的牢房。六年磨一剑,如今,他大仇得报。 这是他最好的机会。谁都怀疑不到他身上来。 在皇族人眼里,他不敢。 因为朱家都攥在皇家的手心里。 这六年来,新安经常把他锁起来,他早就练会了开锁技艺。 今夜有人喂了狱卒蒙汗药,他们个个睡的死死的,而他没吃牢房里的东西,知道太子会叫人来杀新安公主,于是提前动手。 夜依旧安静,遮掩了所有的黑暗。 后半夜,有黑衣人进了地牢,试探了一下狱卒的鼻息,很满意地点头:“嗯,不错,睡得死死的。” 他摘了狱卒的腰间钥匙,开了新安公主的门锁进去。 “公主?” 新安公主毫无动静。 黑衣人伸手捂住新安公主的口鼻,却惊恐缩回手。 新安公主冰凉一片,已经死去多时了。 。。。 裕康帝再次震怒,踢翻了书案:“新安公主本来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太子呢,叫太子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审问她,她就死了? 那么多的秘密,他能问谁? 太子和太后都来了,皇后也跟着过来。 太后两眼哭得红肿,拉住裕康帝:“皇上,到底怎么回事?我的新安怎么死了?谁,是谁?哀家要杀了他。” 裕康帝问太子:“太子,你最后见到公主,你当时和她说了什么?” 太子神色哀婉:“父皇,儿臣奉太后之命前往地牢探望公主,当时公主昏迷不醒,儿臣并没和公主说什么话就回来了。” 太后开始大哭:“我的儿,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裕康帝头痛无比,给皇后使了个眼色,皇后立刻扶着太后走了。 裕康帝问薛从俭:“你看呢?” 薛从俭说:“狱卒全部喂了蒙汗药,早上换班的狱卒查房,那些狱卒才醒来。由此可见,有人有预谋杀了公主。” 裕康帝阴沉着脸:“来者不善啊。” 他捏了捏眉心:“暗查。对外就说公主伤口没有完全愈合,深夜呕吐无人照顾,呕吐物堆积在口鼻处,因此窒息而亡。” “是,皇上。” 裕康帝起身:“头疼,朕得睡一会儿。”他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来什么:“那个朱淳,放了。” 薛从俭没说话。 裕康帝回身看他,薛从俭低声说:“朱淳知晓公主死后,撞墙而亡。” 裕康帝一愣,随后叹气:“可怜。” 第68章 你父亲在马车里 朱澜哭得晕死过去两次,再次醒来后,双成、王九功、李秀秀和申延庆都守着她。 七日后,公主下葬,同时下葬的还有朱淳。 新安公主没有儿子,阿荷和新安公主的大女儿阿莹就是孝子,阿莹牵着阿荷的手摔了孝盆。 朱澜跟在二人身后,眼睛肿成一条缝。 她到底还是失败了。 她没护住父亲。 那个薛从俭呢,他答应要护父亲的命! 朱澜恨薛从俭,然而更恨自己。 好无能,搭上了父亲的命。新安该死,然而父亲无辜。 她盯着前面的阿荷、阿莹,满心的怨气和怒气发不出来。 看着墓地的大门缓缓关闭,朱澜突然冲过去:“父亲,澜儿来陪着你。” 她疯了一样,扑向墓门。 蓦然一粒石子打过来,朱澜昏迷过去。 。。。 耳边是嘻嘻的笑声,还有母亲温柔的责骂,以及姐姐的调侃。 她依旧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那里,父母永远都在,她,也不用日日被祖母罚跪。 忽然一阵阴风吹来,把母亲、父亲和大姐都吹走,只留下她一人。 朱澜使劲追,然而前面一片空蒙,她怎么都看不到,喊不出,听不到。 她没有知觉,没有听觉和嗅觉。 她就是一条垂死的鱼,眼看着就要渴死。 朱澜奋力,睁开眼睛。 眼前黑蒙蒙一片,床前站着一个黑影。他低头看着朱澜,温柔而怜悯:“醒了?” “是你?” “是我。” 朱澜突然抬掌打过去,用尽了全力。但是她昏睡两日,根本没有力气,打在他身上软塌塌的,朱澜骂他:“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答应了我,你答应我要护着我爹。” 薛从俭捂住她的嘴:“别嚷嚷。叫人听到。” 手掌下皮肤滑腻,薛从俭不敢用力,被朱澜推开,他紧接着又捂住她的口鼻:“别叫。我带你走。” 他抱起来朱澜就走。 朱澜气得两眼冒火,头痛欲裂:“你干嘛?你放开我。” 薛从俭已经出了房门,纵身一跳上了墙头,等朱澜醒过神来,她已经在马上了。 “放开我。” 薛从俭左臂按住她的腰,右手抓紧缰绳:“别动,你想死?” 朱澜骂道:“我就是想死。我死也要先把你弄死。” 薛从俭气得笑了:“你来,你来弄死我。” 说话间马已经跑到一里地之外,薛从俭翻身下马:“你父亲在马车里,快去。” 朱澜:“……”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的柴垛后侧,马车前面站着两个小将,正眨着眼看她。 “父亲?我父亲?” 朱澜不敢相信,脚站在原地不动,喃喃自语。薛从俭无奈,牵了她的手走到马车那里,掀开车帘:“看,是不是你父亲?” 月色皎洁,大地明亮。 马车里头的人说:“澜儿。” 朱澜的眼泪顿时喷涌而出:“爹,真的是你?你没死?” 朱淳:“为父自然没死。澜儿,你可好?” 朱澜泪如雨下:“……好,我好。” 朱淳用衣袖给她擦泪,结果越擦越多,他无奈:“澜儿,不哭。再哭眼睛就不好看了,就被你大姐给比下去了。” 朱澜小时候经常哭鼻子,朱淳就用这话哄她。隔了六年,朱澜又听到了这句话。 “父亲……” “父亲,你怎么,不是说……” 马车外有人轻轻咳嗽了一下。 朱淳说:“时间紧迫,澜儿,你要好好的,我这就得走了。到了那里,父亲给你写信。” 朱澜急了:“父亲,您要去哪儿?我也去?” 朱淳说道:“傻瓜。父亲的身份隐秘,你如何能和我一起?你有人照顾,我放心。我惦记你大姐,你记得去看看她。” 他假死这件事这么大,而朱芸却没来给他送葬。他很担心朱芸。 马车动了,朱澜被薛从俭扯下去,两个人站在夜色里,看着马车奔驰而去。 朱澜默默看着车子远去,她还云里雾里,父亲就走了。 薛从俭把棉被披在朱澜身上:“我送你回家。” 朱澜抓紧了棉被:“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那日薛从俭赶到地牢,狱卒尚且未醒,趴在那里呼呼大睡,公主牢房的门依旧锁着,然而公主已经死亡。薛从俭火速叫莫行云找了个死囚毁掉他的容貌,替换掉朱淳。然后禀告裕康帝说朱淳撞墙而死。 这几日朱淳藏身在郊外一处农房内,直到今夜薛从俭把他带来。 “我怕你露出端倪,一直忍着没告诉你。” 朱澜一阵后怕,如果知道父亲没死,那么她甚至不会哭,说不定可能会在公主的葬礼上笑出来,太后的人一旦发觉,后果不堪设想。 她突然惊觉:“你叫我父亲去哪儿?” 薛从俭牵马慢行:“给他弄了通关文牒,去汀兰国。” 汀兰国,那是个在地图上存在的国度,气候炎热,面临大海。 “不让你去,是因为你父亲叫你照顾你大姐。说你大姐性格柔弱,丢下她一人,他不放心。” 朱澜调整好心态:“我大姐不是柔弱,是脾气好。” 薛从俭说:“是比你脾气好。” 可不是吗,亲了她一下,她就扇自己一巴掌。 朱澜突然跳起来:“我父亲没盘缠。” 薛从俭笑:“给了令尊一万两银票。” 朱澜站定:“多谢大将军考虑周祥。” “公主出事那日,我叫人提前接了你母亲出去,过几日你父母汇合,一起出国。” 夜色轻柔,弄得他的嗓音也有些温柔。 朱澜:“……” 她几乎无法消化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 这么难的事,人家一句话就给办了。 她突然给薛从俭跪下:“多谢大将军救我父母,我给你磕头。” 薛从俭哪敢叫她磕头,但是朱澜已经磕了一个头。薛从俭抱住她的肩膀不让她再磕头:“行了,我要生气了。” 朱澜:“我另外给大将军十万两银子作为报酬。” 薛从俭:“……你敢。” 快要被她给气死。 回到李宅,薛从俭要抱朱澜,朱澜吓得后退几步:“干什么?” 薛从俭:“抱你进去。难道你还要叫门?” 朱澜心里大叫:“我行,我可以,我会跳墙。” 然而她不能说,只好听凭薛从俭右手抱了她跳上墙头:“我还有事,这就走了。你记得今日去王府找我。” 说完,不等朱澜回话,他已然翻墙而去。 只剩下朱澜一个人站在满是夜色的院子中发愣。 父亲还活着,母亲也被接走了。这一个时辰,真的像是做梦一样。 朱澜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 很疼。 她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父亲还活着。 这件事还瞒着所有人,朱澜自然也不能太过于高兴,于是清晨双成进来的时候,发现朱澜坐在床边看那些小金鱼:“姑娘,你终于醒了。” 朱澜伸了个懒腰:“好饿,双成,赶紧弄早饭,我要吃东西。” 她得去京城把铺面打理一下。父亲和母亲要在汀兰那边,定然需要钱。 她得玩命挣钱。 第69章 算我一股 新安公主死了,她地窖里的财富和她明面上的家产全部被冲入国库,裕康帝觉得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太后哭诉说新安公主还有两个女儿,叫裕康帝给这两个女孩儿留些财产,裕康帝并不同意,赏赐了她们几万两银子打发了。 至于那三百多黑衣人,就交给薛从俭去查。 裕康帝敏锐地察觉到,这三百黑衣人和暗杀薛从俭的那批刺客是一伙的。 新安公主怎么死的,也和那批财富有关。 他定然要揪出来那个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把他碎尸万段。 然而薛从俭似乎已经扒开了迷雾,隐约接近了真相。 太子和公主联手敛财,一定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财背后的权。 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么他的目的,不外乎是那个宝座。他是为了早日登上宝座。 而公主呢? 公主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怎么联手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才能拿到太子的把柄? 太子,乃是国家的根本。 但是这位太子显然不能坐在宝座上。他当了皇帝,大周必定倾覆。 他联想到自己十八岁那年遇到暗杀,难道也是太子干的?那次暗杀,他几乎送命。 那夜他送朱淳离开的时候,朱淳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还说皇帝身边的几个公公是太子和公主的人,但是他并不知具体是哪几个。 皇上给朱澜的赏赐被宣旨的太监私吞,如今都在公主的宝库里找到了。 薛从俭蓦然想到,那笔赏赐还没给朱澜呢。 他去找裕康帝,裕康帝腰包里刚刚进了两千多万的金银,爽快答应:“她是个可怜的姑娘,父亲遭到公主虐待多年,却仍然追随公主而去,是个烈性男儿。就给朱澜一个封号,算我大周没亏待朱淳的后代。” “皇兄,原来赏赐给朱澜的宝物,都在公主的宝库中找到了。所以,公主的人已经遍布皇宫。” 裕康帝大怒:“那三个宣旨的太监竟是新安的人?混账,简直混账。” “她原来是这样敛财的,主意都打到朕头上来了。恶毒,恶毒。” 裕康帝走了几步:“把皇宫里所有的太监、宫女、嬷嬷全部换掉。从偏远地区招人进宫。” “是,皇上。” 薛从俭回到王府,和太妃逼着他喝了一大碗汤水:“我儿,怎么不见那日那个小厮?她都多久没来了。” 薛从俭:“……母妃惦记人家干什么?” 心里却盼着朱澜这次千万别假扮成小厮过来,母妃这双眼睛厉害着呢。 等了半天,没等来朱澜,却等来了莫行云,那双眼睛偷瞄薛从俭。 薛从俭放下茶碗:“母妃,我去街上巡检。” 和太妃那双眼睛看了看莫行云:“行了,就不打扰你们办公。” 薛从俭出了王府:“她在何处?” “在平安坊。” 平安坊原来是一片棚户区,这两年大周财政宽裕,裕康帝下令把这块地皮重建,原来的住户出五两银子就能分到一大间屋子。他们从前的宅子是草棚子,而新建的宅子结实,不漏雨,冬日暖和夏季凉爽,原居民们大喜过望,纷纷交钱买新屋子。 平安坊内住了数千户居民,体量大,出入的百姓很多。 建造的房子多,如今还剩下不少价格比较高的宅子没卖掉。衙门就租给外地来的学子或者商人,也是一部分收入。 整条街都是摆地摊的,卖些针头线脑,鞋垫、碗筷、竹篾、扫帚,百姓们蹲在地上选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文钱的东西也要讨价还价,吵吵嚷嚷的。 薛从俭背着手站在街角看这繁盛。 大周,不允许有人颠覆,毁了这些老百姓的和平与安宁。 莫行云低声说了句:“双成在那儿。” 果然看到双成拎着菜篮子坐在马路牙子上,举着个小糖人啃着吃。 双成在这里,那她也会在这里。 紧接着一个小厮也举着糖人坐下开始吃糖人。 薛从俭:“……” 又假扮成小厮! 双成问:“姑娘,咱们的店要卖什么?” 朱澜笑:“咱们卖布匹,卖那种最便宜的布匹。这里人多,你看,满大街的人,这就是咱们的客户。” 双成皱眉:“可是到哪里去买那种最便宜的布匹?而且,这里的人都穿得破破烂烂的,谁会有钱来买布料?” 朱澜摇头:“他们也有需求。有需求就有钱来买。我想好了,明日我和申伯去外头进货,你看好家就行。” 双成问:“姑娘,咱家八个铺面,都卖布?” “一部分卖布,一部分卖男子的成衣,外袍,中衣,靴子、袜子,只要人身上穿的都卖。咱们雇佣几个平安坊的大娘做成衣,同时让她们看着铺子,让她们挣钱。” “卖成衣?会不会有人买?”双成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 朱澜给她解释:“你看这么多男子租住在这里,他们需要这些东西。不仅如此,咱们还可以卖床单,卖枕头那些家常用品。毕竟,租客们不可能随身带着这些的东西。如果他们退租了,这些东西不要了,咱们也可以收购,随后清洗干净卖二手货。这样也能挣钱。” “咱们还能做缝缝补补的生意,那些租客们来来往往,怎么会带着针线呢?” 双成惊得小糖人都忘了吃:“还能这样?” 朱澜得意笑了笑。 外祖父和大舅舅二舅舅教给她的东西多着呢,这才到哪儿? 只可惜,他们看不到这些了。 朱澜低头看脚尖,遮掩住心头的痛。 有一人说道:“要做生意?算我一股。” 抬头一看,不知道何时薛从俭站在身侧:“怎么,很吃惊?我也要挣钱,也得养家。” 薛从俭说:“虽说这里最便宜的房子每间五两银子,但只有本坊的居民才有资格买,一家人只能买一大间,还要好多人家在一个院子住。外坊的人来买可不是这个价,要翻倍。那些有院子的房子,面积最小的五百两。大一些要八百两。而两进的小院子,要三千两。” 朱澜和双成听得咋舌。 好贵哦。 朱澜转了转眼珠,也就是说,这里也会有有钱人。 那么挣钱的机会就更多啦。 她尚且欠薛从俭十万两银子,他不要,她就把这十万两算成他的股份。也暂且不用告诉他,等挣了钱再给他。 第70章 贩布回来了 薛从俭问:“今日为何没去王府?” 他穿着金吾卫的戎袍,身后跟着几个金吾卫,人高马大站在后面,弄得周围的百姓都不敢靠近,朱澜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来往外走:“我也没答应去找您。” 薛从俭觉得自己被人给嫌弃了:“去哪里?” 朱澜走路没看脚下,差点人滑马路牙子下面去:“大将军怎么不去找刺客?” 薛从俭心头一喜。 还是知道关心自己的。 他换到朱澜外侧,宽广的肩护住朱澜不让来来往往的人群碰到她:“已经在排查。那么大的体量,如果分散到京城各处,很难查到。” 他令人跟踪太子,太子那边但凡有风吹草动都瞒不住他。他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动静,很少出东宫。 他很狡猾。 新安公主身边的四大高手在那夜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即便要查几年前的旧事,都毫无线索。 朱淳也仅仅是听到新安公主的醉后之言,一切,还得靠自己严查。 朱澜顿住脚步,认真看他:“如果我是养死士之人,怎么会把他们养在京城?他们一次就来了三百人,我猜那人手里必定还有上千人手。这么多的人,要养在一个秘密所在,那里需要场地、金银和粮食。王爷何不从小处入手,暗中查探京城周边大量购买粮食、蔬菜和瓜果的地方。这个地方或许是小镇,或许是山坳,或许是整个村落。” 薛从俭蓦然心惊,这些,他已经想到,并且让人去办了。 但是这个姑娘,如此聪慧? “五姑娘果然聪敏。你说的这些我都叫人去做了。这十日来并无收获。” 朱澜浅笑:“大将军英明,定能找到背后元凶。” 说话间两人走出平安坊,午后的太阳懒懒斜照,薛从俭笑道:“送你出城?” 朱澜摇头:“不敢麻烦大将军。” 说完微微屈膝,带着双成走了。 留下一缕暗香缠绕不去。 她的背影娇弱但是坚韧,如春日的垂柳,虽软,但不易折断。 薛从俭看呆了。 莫行云:“……” 谈个恋爱的,至于的吗?人家都走了还傻愣着。 。。。 第二日,朱澜和申延庆、王九功离开李宅,赶着马车上了大路,他们要去淮南道的商州购买布匹。 商州有水道直通江南,地理位置优越。江南的布匹走水路运到商州,大周北部的布匹客来商州购买布匹运到北部贩卖。商州也就成了南北交通的枢纽和商业集散地。 七日后三人到了商州,找了家客栈住下,明日去逛布店。 朱澜好好睡了一觉,醒来后吃了早饭,和申延庆、王九功二人直奔布匹店。 奔走一日,把每一个店铺的价格摸清楚,第二日买光了上百家布行最便宜的布匹,交给王九功找马车运回京城。 申延庆问:“钱是不是都花光了?” 朱澜点头:“嗯,幸好带了珍珠过来。要不然,非得把师父抵押给人家。” 申延庆是个标准的守财奴:“你说说你,非得做生意。你批发的那些布料,都是人家不要的存货。人家都明说了,不流行了,没人买。就你要。我看你卖给谁去。” 朱澜把玩着一粒珍珠:“这您老人家就不用操心,就等着徒儿给您买好酒喝。” 商州是个大镇,街道四通八达,来往客商众多。商机也多,朱澜就很想到这儿来做生意,但是太子在京城,离开了京城她就杀不了太子。 太子和新安公主以为李家有巨额金银,杀了外祖大舅舅和二舅舅他们。 用他们的话来说,不过一把火而已。 他们没想到外祖父家中并没银钱,希望落空。 如今新安公主已死,太子也损失了大笔的金银,他受到惊吓,短期内不会有大动作。那么自己很难找到机会弄死他。 不过,没关系,人生还长,总有一日,太子会死在自己手下。 更何况,薛从俭也盯住了太子。 薛从俭的能量可大多了。他一夜之间摧毁了公主后花园的宝藏,两千多万两金银归入国库,这也算是收回民脂民膏了。 想到这儿,朱澜高兴了一些。 总算替劳苦大众做了点实事。 拐角处有一个小乞丐探头探脑,盯着朱澜抛上抛下的那粒珍珠,两眼发亮,但是等他看明白朱澜的面容,脸色刷就变白了。 他不过六七岁,脸色蜡黄,头发胡乱披散着,遮住他大半张脸。他双眼明亮,透过人群盯着朱澜看。 朱澜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扭头看过来,那小乞丐立刻缩回小小的身板,不叫朱澜发现他。 申延庆叫她:“澜儿,快走,你师父我饿。” 朱澜追了上去。 那小乞丐两只脏兮兮的小手抓住墙壁,张了张嘴,却没敢叫出声,眼睁睁看着朱澜和申延庆消失在人群当中。 。。。 到了晚上,王九功回来了:“姑娘,雇了九辆大车,每一辆都装满。整匹的布料好装,不占地方,就是那些布头和碎布条太占地方,用了三辆大车。” 朱澜说道:“那就行,我们明日一大早回京。” 申延庆就叹气。 谁家买这么多的布条子和人家剪掉的碎布头? 唉,年轻人啊,吃一堑长一智。 朱澜却很高兴,这些碎布头和布条子都没花钱,是人家卖布匹的店家白送给她的,这些布头丢掉可惜,放着占地方,实在鸡肋。终于有人要,他们还高兴呢。 翌日车队出了商州,往京城而去。 车队日夜赶路,七日后到了京城,一长溜大车停在平安坊大街上,引来无数人围观。车队是不负责卸货的,朱澜站在大街上:“本店招搬布匹的短工,搬一匹一文钱。” 这下大街上的百姓们炸了。哎嘛,这不是妥妥送钱嘛。 一匹布能有多沉? 谁还没把子力气? 一匹一文钱,十匹十文钱,一百匹就能挣一百文。 于是乎,走过的路过的都过来搬布匹。 双成负责发钱,申延庆和王九功负责指挥,朱澜依旧是小厮打扮,站在旁边盯着人干活。 一个妇女一次搬了两匹布,这是整匹的布料,布匹很长,她个子又矮小,不仅如此,面色还不好看,抱着那两匹布摇摇欲坠,眼看着就要摔倒。朱澜赶紧护住她:“大嫂,你没事?” 那妇女摇头:“没事。我得赶紧干活儿挣钱。” 朱澜问:“大嫂,不过两文钱,身体重要。” 那妇女很着急:“我还得养家,养孩子。” 说完,抱着布匹进了铺子。 朱澜跟着她,看见她把布匹放在指定的架子上,从双成手里接过来两个铜板,她蜡黄的脸上满是喜色,把那两文钱往衣襟上蹭了蹭,宝贝一样放入袖中。 这个矮小的妇女一连搬了五次,搬了十匹布料,拿到十文钱。 她脸上的笑容也大了,蜡黄的脸稍微有了点红润。 第71章 杨尚心来买布 人多力量大,不过一个时辰,九辆马车上的布全部清空,堆满了三个铺子。活儿干完,人群渐渐散去,朱澜找到那个矮个妇女:“大嫂,明日咱们铺子里要整理这些碎布头,那些布条都要理顺。你要是想来帮工,一天十文钱,中午管一顿饭。” 那矮个妇女高兴得叫嚷起来:“真的?那我来。姑娘,我看你这里头活多,我院子里还有几个姐妹,她们能来不?” 她的笑容热烈而且渴望,朱澜被她的笑容感染,也跟着笑:“行,都来。” 薛从俭站在大街对面看着她的笑容。 布衣不减她的美貌,笑容更添她的风情。 她一去就是半个多月,看样子在外面玩得开心,丝毫不管他在京城是如何难熬。 何等狠心。 她们一进京城他就知道了,等他处理好衙门里头的事赶过来,这边布匹都搬运好了,就看到她拉着那个妇女说话。 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在笑。 薛从俭也笑。 申延庆走过来:“澜儿,你这主意好。让本坊的人挣钱,这样一来,以后他们都不会来找茬。” 朱澜得意:“那是,这就叫让利于人。这条法则放之四海而皆准,商人重器。” 然后又问:“王大哥呢?” 王九功跑过来:“姑娘。” 朱澜说:“王大哥,今日你就别回去了,在这里看铺子。明日一大早我们过来理货。” 王九功点头应了。 等朱澜走了,薛从俭才从茶馆里出来,站在王九功身侧:“如何?顺利否?” 王九功:“回禀王爷,一切顺利。姑娘花光了家里的银票,还用了一大包珍珠顶账。姑娘很熟悉做生意这一行,大概是跟着李公他老人家学的。” 薛从俭面色平静:“好,你和李秀秀就安心在她身边。记住,她今后就是你们的主子。她的安全第一。” “是,王爷。” 十日后,李记布店开业了。 大东家是申延庆。 他一身体面的黑色棉布袍子,穿着崭新的布鞋,喜气洋洋地站在大门口迎客,双成、王九功、李秀秀都在忙个不停,朱澜笑盈盈地站在柜台后面看账本。 店里招了长工,都是平安坊的百姓,他们熟悉这里的人,见了街坊邻居热情地打招呼。 布料虽然不是流行色,但是绝对便宜,又恰好快过年了,媳妇儿婆子们纷纷过来扯布料做新衣。买得多了,还能送一些布头。 矮个子妇女也在店里忙,她叫章二娘,被朱澜聘为杂工,哪儿有活儿她就去干,忙个不停。 几个铺面连成一块,面积大,朱澜特意开辟了一块地方,放了凳子和小板凳让客人歇息,那些妇女们可找到地方说话聊天了,坐在一起拉家常,那是八卦满天飞,说个不停,笑声不断。朱澜特意叫双成买了不少瓜子、花生之类不值钱的吃食放在桌面上,供客人消遣。 紧邻的一间铺面卖成衣,现在还没有成衣,朱澜请了几位妇女在这里缝制男子中衣,鞋子和鞋垫,有时间了就用布条碎布头做枕头。 整个铺面活儿非常琐碎,李秀秀担任大掌柜,王九功是二掌柜,在顾客和雇工中间来回穿梭,脚不沾地。 一直等到午后,李记布庄里面的客人才渐渐少了些。朱澜靠在柜台后记账,有一只大手敲了敲柜台:“生意不错。” 朱澜抬头:“大将军来了。” 现在见到他已经不奇怪了。 毕竟,她管不了。 薛从俭进来站在柜台后面看账本。 朱澜:“……” 薛从俭翻了一页:“军中有几个伤兵退役回京,无处安身。不知道李老板能不能给他们提供个吃饭的机会?” 伤兵? 朱澜毫不犹豫:“这些伤兵都是保家卫国的有志之士,如果能来小店,本店求之不得。” 薛从俭合上账本:“那好。给他们一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就行。” 朱澜正发愁无人看店,毕竟师父是个甩手掌柜,王九功和李秀秀也太忙,双成还小,她正缺少看家护院的人手。 那些伤兵都是薛从俭的人,必定不会惹事。根本就是她捡了便宜。 “店里正缺少人手,大将军是雪中送炭,多谢大将军。” 薛从俭:“我发现你和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多谢’。怎么,和我这么见外?” 朱澜:“大将军帮我甚多,必须得说。送我父亲的人回来了吗?具体地址在何处?” 薛从俭摇头:“汀兰可不是商州,来回几千里,哪里会那么快?” 她面对自己的时候,越来越自然,对于这一点,薛从俭很高兴。 朱澜说:“您在这里,人家都不敢进来了。” 薛从俭无奈起身:“回头见。” 她日日在这里做生意,他巡城的时候顺路过来,每天都能见到,不着急这一时半会的相聚。 生意越来越好,名声都传到隔壁几个坊间去了,那些妇女们结伴前来购买廉价布料,租客们也过来买床单、枕头之类的用品。布匹消耗很快,朱澜计划过几日再去趟商州进货。 这日,朱澜在柜台内写写画画,进来了几位客人,领头的那人穿着大红色的绸缎,脚踩粉红色的缎鞋,头上插着明晃晃的金步摇。 是多日不见的杨尚心。 见到杨尚心,朱澜顿时想到霍氏的房梁上还藏着一千多万两的银票。 她几乎把这事给忘了。 她也几乎把杨尚心和郑伯翰给忘了。 他们似乎是一阵风,从耳边刮过去就散了。 杨尚心走了一圈,挑了五匹布料:“这几匹布料都给我包起来。” 郑伯翰通过杨宏搭上了阁老高远,被迅速提拔成刑部郎中,从五品,俸禄也跟着上涨到每个月十两银子,额外还有米面发下来,可以说是春风得意马蹄疾。杨尚心在郑家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连着做了好几套新衣裙,打了新首饰。 她听说平安坊这里有廉价布店,想着要回娘家看看,但是又不舍多花钱,于是过来买几匹布料带回去。 杨宏租住的小院子,就在平安坊的富人区。 依照他目前的俸禄,是买不起小院子的。 杨尚心看到招待区有瓜子和花生,还有茶水。于是坐过去,小丫头倒了茶水,随后站在她身后伺候。 她没看到柜台后头的朱澜。 恰好老七扛了布头进来,他伤了脚后跟,走路有些瘸,肩膀上的布头扫到杨尚心,杨尚心大怒:“不长眼?” 老七赶紧赔笑:“夫人,对不住您。” 本来这种事说两句也就过去了,偏偏杨尚心没完:“叫你们掌柜的过来赔罪。” 她官夫人架子十足,就要摆谱。 老七脸色也不好看了。不就是布头扫了一下嘛,至于嘛:“夫人,掌柜的忙着呢,小人给夫人斟茶。” 杨尚心啪地拍掉茶碗:“你算什么东西?你有资格给我斟茶?也不看看你那副下贱的样子。” 老七脸色涨红,他才来这里没几天,可不能给掌柜的惹事。 朱澜走过来:“老七,你去忙你的。” 杨尚心这才发现朱澜。 “朱澜?” 她穿着普通的浅蓝色的糯裙,捏着木尺,胳膊上搭着布料。 “朱澜,你在这里干活?” 朱澜淡淡一笑:“是。郑夫人来买布料?” 杨尚心顿时得意起来。 不是不乐意做妾?如今竟沦落到卖布。 一把好牌给她弄得一团乱。 第72章 朱湘受辱 她本来怂恿郑伯翰把朱澜弄到手,结果新安公主和驸马爷一夜间都死了,这个朱澜也没了利用的价值,自然瞧不起朱澜。 她眼里满是轻蔑:“混这么差!” 朱澜:“是不太好。” 还没杀了太子,自然没混好。 杨尚心喝光了茶水,食指点了点桌面,朱澜立刻给茶碗斟满茶:“您请。” 杨尚心“哼”了一声:“算你识相。” 杨尚心结了账回家,把这事儿给郑伯翰说了,郑伯翰想到朱澜那明媚的脸庞:“她竟在布料行做工?生活艰难到如此地步?朱家太不成气候。” 第二天,郑伯翰在下衙的时候见到朱湘,登时发难:“朱大人日理万机,恐怕是忙晕了,忘记自己还有个侄女无依无靠。” 朱湘一愣:“郑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伯翰如今可不怕朱湘,不过是被降级的底层官吏而已:“朱大人,驸马爷的女儿朱澜如今在平安坊的布料店做工挣钱,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驸马爷情深义重,追随公主而去。朱家就这么下皇家的脸面,任凭驸马爷的女儿流落在外?” “想当年驸马爷还在的时候,朱家靠着驸马爷得了多少好处?如今,人走茶凉?” 朱湘大怒:“郑伯翰,你可别说卑职了。你不也是抛弃了她,攀上了杨大人,娶了杨大人的女儿?” 郑伯翰挑眉:“朱大人恼羞成怒了?呵,难怪你女儿在坐牢,有其父必有其女。” 两个人这么一闹,周围的官员们纷纷过来看热闹。 “朱大人的女儿在坐牢?” “怎么,你不知道?朱大人的女儿火烧李公新宅,被金吾卫抓了个正着,判了一年。” “哎哟,难怪朱大人那段时间到处找人,原来如此。啧啧,朱大人的女儿多大了?” “不清楚,总之该嫁人了。听说已经被退了婚,出来也没人要。” “那她为何放火?” …… 朱湘气得踉踉跄跄挤出人群,上了马车:“快走,赶紧回家。” 这个班,他是没脸来了。 朱湘进了大夫人的院子:“我要辞官。” 大夫人一愣:“夫君为何要辞官?” 朱湘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大夫人劝他:“继业明年春闱,你好歹撑到那时候,也好给儿子奔走求官。你现在辞了官,三弟又走了,到时候咱们求谁帮忙去?” 朱湘怒:“谁都不求,老子还要脸。他考上就考上,考不上散伙。” 朱继业是个烂泥扶不上墙,也就是大夫人还对他抱有希望。 朱湘一甩手,找小妾去了。 大夫人欲哭无泪,使劲撕扯手绢泄愤。 她就两个孩子,儿子是个书呆子,女儿坐牢,被退婚,还是个瘸子。 她恨,她好恨啊。 “朱澜,都是你。要不是你,我女儿怎么会坐牢,怎么会被退婚,怎么会成个瘸子?朱澜,我要你死。” 。。。 郑伯翰翌日下衙后来到布行,朱澜穿着朴素的天蓝色衣裙打算盘看账本。黑色的纯实木台面,黑色的算盘,身后摆放着晦暗的布料,然而她朴素的蓝色衣裙,却为这晦暗的世间添加了一抹明亮的颜色。 真是人间春色。 朱澜这段时间变化很大,往日的青涩和单纯被时间糅碎,成长为安稳和深邃,柔嫩的脸和日渐长大的身体巧妙糅合,妙曼、美好、窈窕动人。 偏偏她还丝毫不吝啬她的微笑,谁来都奉送一个甜美的笑容。 郑伯翰不由看呆了。 被看添香。 说的就是这种女子。 杨尚心是他的青梅竹马,他心愿得偿,娶了杨尚心做夫人,但时间长了,未免有些单调。男人嘛,一妻一妾正好。 他俸禄提高了二两,养得起一个妾室。 郑伯翰整理了一下衣领,大步向前:“朱澜。” 朱澜抬头,诧异地看着他:“郑大人也来买布料?” 郑伯翰点头:“捡你们这里最贵的布料,送两匹到我家去。” 朱澜说:“可是送给老夫人?这里有春竹纹的上等松江棉布,价格不贵,质量绝对好,托在手上沉甸甸的。老夫人一定喜欢。” 她托着布料给郑伯翰展示。 郑伯翰也去摸那块布料,然而他的手,托在朱澜手上:“澜儿,这么辛苦的活儿,你也干?不如跟了我去做妾。说实话,我对你的初心未改,不过造化弄人,先娶了杨尚心。澜儿,我好恨当初和你退婚。如今我被提了官阶,养得起你。你跟我进郑家做人上人。” 朱澜:“……” 这人是吃屎长大的? 她抽出手,神色冷淡:“不买布料就滚。” 郑伯翰眉头微微皱起:“粗俗。你在市井中待久了,远离诗书,说话嘴巴太臭。朱澜,你可识相点,我如今不是当初的我了。” 朱澜后退一步:“老七,给我打。” 老七早就看不下去了,挽起来衣袖上前。郑伯翰并不害怕,反而站得笔直:“我是官身,谁敢打我?” 朱澜说:“打,往他脸上打。” 老七当头一拳,打在郑伯翰眼睛上,郑伯翰可没料到朱澜真让人打他,捂住脸:“叫你给我做妾是看得起你,你一个无家可归的孤女,谁能要你?也就是我仗义,看在你曾经是我未婚妻的份上,给你一个身份。告诉你,你可别不识抬举。” 他眼眶被打出来一个黑眼圈,朱澜几乎要笑了:“老七,干得好,接着打,把他给我打出去。” 老七举着碗口大小的拳头追了过去,郑伯翰扭身就跑,瞬间钻入人群中不见了。 “老七,回来。” 朱澜叫住老七,接着招待客人。 这个郑伯翰阴魂不散的,突然来说了这些话,看来自己还得注意点他才行。 她扭身招待客人的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妇人从布料柜台后面走出来,拿了一匹布料结账,施施然走了出去。 她抱着布料出了布店,本来笑眯眯的脸阴沉了下来。她七拐八拐出了平安坊,上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大姑娘。” 马车里,赫然是朱家大夫人唐氏。 唐氏冷冷看了她一眼:“如何?” 那老妇是唐氏从娘家请回来帮她的,为的就是靠近朱澜身边打听消息。她不敢用朱家的人,生怕被朱澜认出来。 那老妇谄媚地说:“大姑娘,刚才一个自称朱澜未婚夫的人来闹事,要朱澜做他小妾,被朱澜打走了。” 唐氏挑眉:“哦,郑伯翰?他还惦记着朱澜?” 倒可以从这件事上做文章。 第73章 有人要搞事情 几天后,双成气愤地说:“姑娘,有人对你指指点点,说得很难听。” 朱澜不以为然,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卖布,说闲话的人很多,她才不在乎呢。 “双成,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咱们凭本事挣钱,随他们怎么说。” 布店开业不过一个多月,净利润竟有五十多两银子。 五品官员的俸禄,一个月也才十两银子。 难怪外祖父有魄力捐出全部家产,他有本事挣钱,再多的银子都看不眼里。 所以,李家才遭到太子和公主的滥杀,到头来风光一时的李家被一把火烧光。 双成眼睛瞪得如同铃铛:“不是说这个,他们说姑娘作风不好,勾搭有妇之夫。” 朱澜几乎要咬掉舌尖:“什么?” 隔壁的铺子里已经吵了起来,声音很大,就连大街上买菜的小摊贩都过来看热闹。 “你敢说我们朱姑娘勾引男人?我撕了你的嘴。” 章二娘指着几个老娘们怒骂:“你们滚,我们店里的布料,不卖给你们。” 章二娘表现出色,被朱澜招来做长工,给了她一个长期饭碗。昨日店里发了月钱,还发了红包,章二娘干劲更足。今日听到几个老娘们说什么“那个姓朱的姑娘,看着好看,其实还不是一坨屎,和成了家的老爷们勾勾搭搭的,不要脸。”等这种话,气得和这几人吵起来。 她双手掐腰:“谁在胡说八道,老娘不放过她。” 她个子虽矮,然而气势在那儿,一股子胸怀坦荡的劲儿。 对面的几个老娘们毫不示弱,指着章二娘:“咱们自说她,关你个小矮子什么事儿?” 章二娘胸口一挺:“就关我的事。我章二娘眼里容不得沙子。你们以后小心些,要不然我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几个老娘们哈哈大笑:“看这位小矮子急得。又不是说你,你着什么急?莫非你和朱姑娘都看上了那有妇之夫?” 章二娘脸色通红,拿起来手头的木尺子就打过去,几个老娘们哈哈笑着往外跑,却被一人拦住:“几位莫走。” 她眼神冰冷,手握一把锋利的剪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拦住店铺大门。那双锐利的眼神扫过来,带来一股朔风。 章二娘喊道:“朱姑娘,她们说你坏话,揍她们,叫她们长长记性。” 几个老娘们并不害怕,反而更加嚣张,其中一个黑袍女人挑眉:“吆,看样子长得不错,小模样挺骚啊。难怪能勾搭……” 唰 她话还没说完,那把剪刀已经横在她脖子下面,锐利的刀锋几乎要割到她的肉。 黑袍女人当即吓傻了,她顺势跪下去:“别,别,姑娘,都是说笑,说笑。” 朱澜一脚踩那黑袍女人肩头:“谁和你说笑?我看你这嘴巴也挺骚,说出来的话无法入耳,不如剪掉算了。” 黑袍女人吓得浑身发抖:“别,别,姑娘大人大量,姑娘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和咱们这等下贱人一般见识。” 说完,扇了她自己几巴掌。 啪、啪、啪啪 其余的几个女人吓得你挤我我挤你的,就是没人来救她。 朱澜的大剪刀往里面捅了捅:“本姑娘不是宰相。所以,今日这剪刀就得见见红。” 几个女人吓得惊声尖叫,纷纷逃走。 黑袍女人跪在地上抖如筛糠:“朱姑娘,饶命啊,饶命啊。” 朱澜松开黑袍女人:“滚。以后不要让我见到你。” 黑袍女人给朱澜磕了个头,爬起来就跑。 章二娘气得追出去骂:“个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胡说八道造黄谣,一家人都不得好死。” 朱澜叫来双成:“双成,你跟着那个黑袍女人,盯着她,看她找谁。” 双成一脸疑惑地追了出去。 没多久垂头丧气的回来:“姑娘,没追上。” 朱澜冷冷一笑:“没关系,她们不敢再来。放心做生意。” 隔了两日,客人不多的时候,朱澜在店里盘点剩下的布匹,有穿着衙役袍子的男人进来,这人三十来岁,一双小眼睛精光四射,他后面跟着四个年轻的衙役,都拿着长长的木棍。 “这是咱们平安坊巡判王大人,还不见礼?” 朱澜放下卷尺:“王大人。” 王贺两眼一眯:“你是这里掌柜的?有人举报你这里卖发霉的布匹,且打压同行价格,属于恶意竞争。这件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朱澜微微一笑:“王大人想我们怎么看?” 她拉开抽屉拿了一个银元宝出来放在柜台上:“怎么样?王大人,我们够意思。” 王贺眼珠子都直了。 老天奶的,一出手就是一个银元宝。这一个小小的银元宝,得有三两。 他收了银元宝,顺手把手按在朱澜手背上:“意思不太够。如果加上这个,那就极好。” 朱澜眉毛倒竖,右手打过去。 嘭。 王贺猝不及防被打在鼻梁上,顿时鲜血直流。 他捂住鼻梁,还捏着银元宝的手指着朱澜:“殴打官吏,无法无天。恶意竞争,破坏我大周良好经商环境,给我打。” 四个衙役举起来木棍开始乱砸,女客人们惊慌失措,纷纷逃走。 朱澜护住双成和章二娘,她不能动手,不能公然和官府作对。 四个衙役把布店里的布匹扔到地上,胡乱踩踏,那些干净得布匹被扯开,卷成一团,眼看着是不能卖了。 衙役举着木棍砸柜台,把笔墨纸砚和算盘都扫到地上,弄得布匹上面也是黑色的墨汁。 王贺一看整个铺子都被砸得凌乱不堪,非常满意:“走。” 他把手头的银元宝往上抛了抛,轻蔑地看了看朱澜:“一个勾引有妇之夫的女子,还跟我装清高。你早晚是我碗里的肉。” 说完扬长而去。 本来井井有条的布店,现在遍地狼藉,地板上到处都是撕坏的布料。 柜台被损毁,木架被推倒,成衣被撕毁。匾额胡乱丢在地上,被踩得满是脚印。 章二娘敢怒不敢言,双成气得直哭。 。。。 朱家,大夫人陪着老夫人说话。 大夫人说道:“母亲您是不知道,朱澜在京城平安坊一家布店里做工挣钱。啧啧,可怜。” 自从朱淳死后,老夫人日渐衰老,身子也不太好,日日咳嗽,朱湘和朱潇请了御医帮老夫人看,老夫人日日喝汤药,这才慢慢养了回来。 她语气淡漠:“随她去。” 大夫人劝她:“母亲,她再怎么不讲理,也是咱们朱家的孩子,一举一动都关乎朱家的声誉。咱们朱家还有两个未嫁的姑娘。母亲,你可不能不管吟儿和颂儿的婚事。” “更何况,朱家还有继业和建业都还没成家,如果朱澜继续在外头胡作非为,那将来谁肯和咱家结亲?” 说到两个孙子和两个孙女,老夫人的眼睛才睁了睁:“说,朱澜惹了什么事?” 大夫人慵懒一笑:“母亲还不知道,朱澜在外头勾搭了有妇之夫。母亲,这您可真得管。她外祖家全死光了,如今,她毁的可是咱朱家的声誉。” 老夫人掀了掀眼皮子:“她勾搭谁了?” “郑伯翰郑大人。郑大人刚刚升了职,如今是刑部主事,风头大得很。朱澜还颇有眼光,真不要脸面。母亲,现在外头都传遍了,夫君和二弟他们走到哪儿都被人嘲笑,说咱们家风不正。” 老夫人大怒:“朱澜胆敢如此?把她叫来。我倒要问问,她有几张脸皮。” 大夫人摇了摇头:“母亲,她可不会那么听话,我好几次去叫她,她理都不理。都是三弟造孽,生了不养不教。他走了倒轻松,留下这么个嚣张跋扈的女儿霍霍朱家。” 老夫人不能听小儿子的名字,一听心口疼:“去,把她叫来,就说她爹的灵位在朱家祠堂,叫她来给她爹点灯磕头念经,看她来不来。不来就去官府告她,告她不孝。” 大夫人领了命,脸上露出阴险的笑容。 “来人,跟我去平安坊,请五姑娘回家。” 第74章 回朱家被围攻 布店前面看热闹的百姓们还没离开,有人说道:“姑娘,这姓王的可不是好东西,是街头一霸,仗着他是官身,到处卡要。咱们地摊卖菜的,他都得要一文钱。就是个黑心的。姑娘,你可别惹他。” “姑娘,他砸了你们的铺子,为的就是多要钱。” “姑娘,你们东家呢?叫你们东家去给他送钱去。要不然你们开不了业。” 朱澜说道:“多谢各位告知。如今店里的布匹都被损毁,咱们就低价处理掉。谁想要,价格是以前的一成。” 本来铺子里的布匹已经够便宜了,这下子变成了一成。 百姓们愣了一下,不知道谁第一个冲到店里去,选了最大的布匹喊道:“我要这个,我还要那个。” 亲娘嘞,简直就像送的一样,踩脏了怕啥,洗一洗就是了。 这么便宜的布匹,不要才是傻瓜。 章二娘和双成忙得脚不沾地,那些碎布头就随手送给顾客。 本来以为这些布匹要报废了,谁能想到还能卖钱。 姑娘可真行啊。 布店里很热闹,顾客们甚至为了一匹布抢起来,章二娘就发挥了本地人的优势,都是街坊邻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劝一劝也就解决了。 朱澜站在外面,脸上并无笑容,也没有不舍。 那个王贺所说的举报,是真是假? 平安坊内,李记布店是独一家,其它坊里的布店绝不会自找麻烦,胳膊伸这么长。 可能王贺就是要讹钱,找借口而已? “朱澜,在这儿发财呢。” “大伯母?” 唐氏笑眯眯地靠近,这段时间可能过得不好,眼角满是皱纹,她这么一笑,皱纹深得能夹死蚊子:“朱澜,你祖母叫你回去,给你父亲烧香磕头。” 她微微侧首:“你祖母怕你不回去,特意叫我拿了你父亲的牌位过来。她说如果你不回去,你就不是朱家的子孙。” 果然,唐氏身后的小丫头包着一个黑色的牌位:朱淳之位。 朱澜瞬间热泪盈眶。 父亲没死。 但是他的牌位却在这里。 她好想一把火烧了这黑色的牌位。 她看着牌位,双手握拳,勉强控制住要撕碎牌位的冲动:“祖母要我回去磕头,我一定去。现在店里人手少,等我安排好店里的事,再回朱家看祖母。” 唐氏冷笑:“怎么?你一个帮佣还要安排店面的事?你骗谁呢?朱澜,你莫非想找机会逃走?告诉你,不可能。” 她一挥手,众位家丁和婆子们把朱澜围住,虎视眈眈看着她。 朱澜戒备地看着他们:“大伯母,你要干什么?我说了我会回去。” 唐氏说:“那就走。别找借口。” 朱澜真的不明白大夫人为何对自己这么不满:“大伯母,我往日也没得罪你,怎么大伯母对我好像很有成见?” 唐氏冷笑:“澜儿素来聪明,我对你没任何成见。不过奉你祖母的命来接你而已。赶紧,你祖母在家里等着呢。” 她贴近朱澜:“别逼我嚷嚷,免得大家都知道你是亡驸马的女儿。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在这儿帮佣。”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朱澜眯了眯眼睛,大夫人到底要干什么? “好,那么这就走。” 大夫人上了马车,朱澜坐在她身侧:“大伯母,前段时间我去牢房里探视三姐姐,还给了三姐姐一包银子。三姐姐可怜啊,瘸了一条腿,还被退了婚。” 唐氏脸色发青:“你三姐姐命苦,你四姐姐也命苦,都坐过牢。朱家只有你有福气,没进过监牢。” 朱澜挑眉:“我还没有父亲了呢。三姐姐和四姐姐父亲都在,比我幸福多了。我宁愿和三姐姐换一换呢。” 这不是诅咒自己夫君去死? 唐氏咬牙,勉强咽下这口气。 到了朱家,朱老夫人端坐在厅堂内:“朱澜,你近前来。” 朱澜默默走近几步:“祖母。” 老夫人站起来:“朱澜,你好大的架子啊,三请四请才来。你的孝道呢?你怎么没穿孝服?你能给你外祖父守孝,就不能给你爹守孝?你个不孝的玩意儿。” 朱澜没料到老夫人张嘴就来了这么一串。 朱淳没死,她为啥要穿孝? 老夫人后头的话更加恶毒:“朱澜,你又和郑伯翰勾搭上了?当初让你做他的妾你不做,现在要吃回头草?你贱不贱?” 唐氏嘴角微挑,眼皮下垂看着手指甲,看了一眼冲进来的二夫人卢氏和朱颂。看到朱颂那一刻,她眼睛闪过一丝恶毒。 害朱吟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朱湘和朱潇也跟着进来,朱潇说:“母亲,您说这些干嘛?” 他走近朱澜:“澜儿,你做事也要避讳一些。毕竟你父亲才走没多久,你就和郑伯翰重新联系上。有辱家风的事,尽量不要做。” 朱湘那天被郑伯翰骂了一通,看到朱澜,心里不舒服,加上每日唐氏给他吹耳旁风,也认定如果没有朱澜,自己女儿根本不会坐牢。 这个朱澜就是个搅家精,扫把星。 “澜儿,你父亲走了,你外祖家空无一人。你大姐远嫁。朱家才是你娘家。你得小心,得避讳着些。你三姐四姐都还没出嫁,你就在外头乱搞,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替家里着想啊。你是吃朱家的饭长大的,你这么不顾朱家,会遭天谴。” 二夫人卢氏拉着朱颂坐下:“澜儿,你大伯父二伯父是为你好,是真心实意替你着想的人。澜儿,你在布店里头做工,一天挣那几文钱,可怜啊。朱家不是给了你八斛珍珠和两千两银子嘛,我不信你都花光了。” 朱老夫人抬高嗓门:“朱澜,叫你撤诉你不撤诉,逼着你三姐姐坐牢。后来你四姐姐也进了牢房,咱们为了她们二人奔走,家底都花光了。如今你父亲走了,你外祖家被烧,你一个姑娘家在外面无依无靠,我们朱家宽大为怀,允许你回来住。你那些珍珠和两千两银子都拿回来我替你保存。你要知道孝顺,要顺从长辈,补贴家里。” 朱澜心里冷笑,什么回来给父亲烧纸钱上香,都是假话,根本就是要从自己手里拿银子。 第75章 我要烧了这个牌位 朱澜站得笔直:“祖母,我三姐姐和四姐姐都有父母健在,她们犯错,难道要我做妹妹的出钱?您这话说得过于牵强。” 老夫人脸色发白:“说了替你保管,没说要用你的钱。” 朱澜挑眉:“祖母,这话,猪都不信。六年前我大舅舅送珍珠的时候,您也是这么说的。但是如今,您鞋面上还缀着李家的珍珠呢。” 所有人都看向老夫人的鞋面,朱颂大声说:“祖母,你不是说把珍珠都还给朱澜了?怎么您老人家还有?” 大夫人和二夫人脸色都不好看,合着让她们还了珍珠,这个老不死的竟然偷摸藏着这好东西? 老夫人用裙摆遮住绣鞋,恼羞成怒:“牙尖嘴利。李家就是这么教你的?朱澜,你别忘了,是朱家养你长大,你欠朱家。朱家就是让你死,你也得死。” 朱澜大声反驳:“祖母,当年我父亲和母亲不肯和离,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这么逼他们的?我父亲说了,他不欠朱家,是朱家欠他,欠我们一家人。祖母如此偏颇,我看,我父亲的牌位还是交给我带走。” 朱湘一拍桌面:“朱澜,本来看你年纪小,放你一马。如今胆敢对祖母这么说话,来人,把她拉到祠堂跪着。” 朱澜一挥手:“大伯父,我父亲尚公主后,你和二伯父被提拔成郎中,连升两级。大伯母和二伯母娘家人,有多少人因我父亲这一层关系获利?如今我父亲不在了,你们还想控制我?告诉你们,办不到。” 朱湘最忌讳这件事,他脸色涨得通红:“朱澜,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如今还不是因为你被降级,你二伯父也被降级……” “两位伯父降级难道是因为我?简直可笑。你们在郎中的位子上坐了六年都没挪窝,自己没本事还冤枉我?” “想当初祖父在的时候,朱家何等风光,到了这一辈,二位伯父多少机会都没抓住,让朱家遭人嗤笑。我看降级也是必然。两位伯父才是给朱家丢脸面的人,应该深刻反省,而不是坐在这里胡乱指责别人。” 朱湘气得简直要晕过去死一死。 朱潇说话了:“休得胡言乱语。朱澜,你父亲才走没多久,你就和郑伯翰勾连,你越发不懂事了。你大伯父和我乃是怀才不遇,又因为你不给郑伯翰做妾闹得朱家脸面尽失,圣上才降了我们的职。说起来,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如今看在你父亲的脸面上,我等心怀怜悯,这才叫你回朱家来。你反而倒打一耙。还不跪下认罪。” 朱澜逼近朱潇:“是么?二伯父心怀怜悯?我咋就不信呢?在四妹妹蹲牢狱的时候,二伯父不去奔走,反而和外室勾连,拿了银两讨她的欢心,这件事,你做得不那么地道?” 二夫人和朱颂本来冷眼旁观,这么一句话说出来,二夫人立刻看向朱潇:“外室?” 朱潇连连摆手:“你别听她胡说八道。朱澜,你说话要有证据。” 朱颂也说:“朱澜,你没了爹,还想污蔑我爹。你恶毒。” 朱澜笑了笑:“二伯母,想不想知道具体消息?” 二夫人立刻点头:“说。只要你说,我放你一马。” 朱潇连连跺脚:“来人,拉五姑娘去祠堂……” 朱澜做了个口型:“荷……” 朱潇指着朱澜,却被二夫人一把推开:“说,我叫你说。” 朱澜冷笑:“一百两银子。晚了我就不说了。” 二夫人:“……给,我给。” 老夫人被气得咬牙:“朱澜,你钻钱眼里去了?你恶毒。我要把你赶出去,赶出朱家。” 二夫人塞过来两张银票:“说,那个贱人在哪里?” 朱澜大声说:“荷花胡同3号,二伯母,你可得快点儿过去。可别到时候去晚了,人都找不到了。” 朱潇立刻就要逃走,二夫人死死按住他:“你想去通风报信,告诉你,做梦。来人,去荷花胡同3号,把那个小贱货弄死。” 大夫人看盟军乱作一团,急了:“朱澜,别以为你骗走二伯父一家你就能逃走。你父亲的牌位在此,你还不跪下。” 朱澜看着朱淳的牌位,如此不祥的东西,坚决要毁了它。 她抬脚一踹,那抱着牌位的小丫头眼前一花,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牌位已经被朱澜拿走了。 老夫人大怒:“朱澜,你想造反?那是你爹的牌位。” 朱澜捏着牌位:“我父亲说了,朱家欠他,他不欠朱家。我要烧了这个牌位。” 老夫人气得要吐血:“好啊,好啊,枉我那么疼他爱他,枉我那么替他着想……” 朱澜在厅堂上站得笔直:“祖母这话我可不信。祖母爱他就是逼他和离,逼他尚公主?祖母可知我父亲在公主府过的什么日子?” “我父亲,日夜戴着脚链,被人监视,夜里被捆在椅子上睡觉,白天要伺候公主,甚至要舔地上的食物。公主一不高兴就要扇打我父亲,鞭打我父亲,更有甚者,还要给我父亲戴上枷锁。就连父亲上街,脚上都要带着链条。祖母,这,你可曾知道?” 老夫人脸色煞白,朱湘摇摇欲坠:“胡说,一派胡言。” “当朱家两位伯父被连升两级的时候,两位伯母娘家都因此受惠的时候,当朱家连年接受公主赏赐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那些都是我父亲的忍辱负重换来的。” “他本来过得幸福,却被你们逼迫。你们,不配说他,不配做这个牌位缅怀他。” 朱湘大声说:“那是皇命,谁敢违反皇命?” “所以你们就欣然接受?还是说你们为了荣华富贵,推我父亲出去牺牲,拿我父亲的血肉之躯换朱家进阶?” 朱湘脸色煞白,牙齿打颤,低声说:“皇命不可违,那可是皇命。” “我父亲都告诉我了,我父亲说要自毁容貌却被二位伯父劝阻,祖母又拿孝顺来说项,我父母不得不从。所谓的皇命,都是你们来蒙骗自己的谎言。是你们,亲手逼死了我父亲。” 朱湘一下跪倒,朱潇扶住他:“别听小丫头乱说。大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们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做的对。朱澜,你再胡说八道,可别怪咱们要把你从族谱上除名。” 老夫人怒道:“朱澜,你不来则已,一来朱家就鸡飞狗跳。扫把星,灾星。来人,把她捆起来丢到祠堂里去。” 朱澜笑了笑:“祖母,你不舍得把我从族谱上除名,还是不舍得我带走的那两千两银子和八斛珍珠?我父亲可说了,他在公主府六年生不如死,而公主府每年都赏给朱家大量珠宝玉帛,这些财宝,一半给祖母尽孝,一半都应该给我和我大姐。我看您老人家还是赶紧准备准备,我等着拿走呢。” 老夫人:“……捆起来。” 第76章 这是皇命 这六年来,公主府逢年过节都会送来金银珠宝,这些宝贝是朱家要祖传下去的,要给两个孙子的,岂能给朱澜这个孙女? 大夫人和二夫人同时冷笑,大夫人撇嘴:“朱澜,你大不孝。你一句话就要拿走一半。呵,当咱们是吃素的?” 二夫人说:“朱澜,你太贪婪。没有朱家岂能有你这个贱种?拿走一半,想什么呢?我看你是做梦。” 朱澜站在朱湘面前:“大伯,二伯,你们也是这么想的?你们要霸占我父亲拿命换来的东西?” 朱湘一咬牙:“那不是你父亲的。那是公主给朱家的。你想走,朱家不拦你,毕竟腿长在你身上。但朱家的东西,你不能带走。” 朱澜大声说:“没有我父亲,公主岂能给朱家赏赐?难道公主是傻瓜不成?那是我父亲的东西,你们不给,我必定要告到衙门里去。” 撕破脸好了。 她不缺钱,但是,这些人看重钱。她就是要这些人心痛。 朱潇说:“母亲,朱澜要这些东西,她也蛮可怜,在布店做工挣钱,您老人家随便捡几样东西给她,打发她走。这种经商之人的后代,看着恶俗,和她说话都口臭。” 老夫人仍然不答应,她还惦记着朱澜的财宝呢:“朱澜,你年纪尚小,自小父母不在身边。你长成这样,贪婪、无礼,也是祖母未尽教养之责,是老身的错。朱澜,你搬回来住,你以前的那些行径,既往不咎。” 朱澜昂着脑袋:“祖母,我不会回来住,父亲的牌位我这就带走了。我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她扭身要走,老夫人一拍桌面:“怎么说都不听是。来人,给我拿下捆了。” 豁然院子外面一声冷笑:“咱家倒要看看,谁要捆朱五姑娘?” 厅堂里的人吓了一跳,自称“咱家”的,都是皇上身边的人。 果然,院子里站着几个公公,领头的一个公公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冷冰冰地看着他们。 而公公的身后,是冽王薛从俭。 他面无表情,一双眼睛如刀锋,只需要一点点风吹草动,那刀锋就会飘过来杀了他们。 他这几日忙着查探太子的事,在京城外住了几夜。今日一回京王九功就找到他说朱澜被朱家人叫走,他怕朱澜吃亏,立刻带人过来,门口恰好遇到宣旨的太监。谁曾想,竟然在院子里听到朱家人挤兑朱澜! 她才十六岁,是朱家嫡亲的孙女。朱家这些人如此不要脸,逼死了朱淳还来逼迫朱澜。 就连来宣旨的公公都看不下去了,出言讽刺这些人:“吆,朱家号称诗礼传家,没想到内里却如此龌龊。两位朱大人,你们让咱大开眼界呀。” 朱湘面红耳赤,朱潇呆若木鸡:“这,这?公公,圣上有圣旨?可是圣上看到我等兢兢业业,要升咱们的官?” 他这么一问,朱湘忘记了一切。是啊,怎么突然会有圣旨来?难道圣上看到他和二弟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要给他们升职? 公公拂尘一扫:“有人专会做梦。呵,好笑。朱澜听旨。” 朱澜心中诧异,却看到薛从俭对她缓缓点头,于是跪下:“民女听旨。” 皇上老儿会知道她? 公公展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李公心存大善,数次救大周百姓于水火,然不得善终。朕感念李公为百姓付出,然李公一门尽葬身大火,仅存两外孙女。朱芸已嫁,朱澜住进李家尽孝,孝心撼动天地,朕特封朱澜为澜县主,赏赐金一百两,银一千两,田一千亩。钦此!” 朱澜心里已经惊讶得波澜壮阔,然而面上不显:“……谢皇上。” 朱老夫人几乎要死过去。她好想死过去啊。 老天爷啊,县主?朱澜被皇上封为县主! 这是多大的荣耀? 如果朱澜能留在朱家,这县主的称号就是朱家的。她出门访客带着一个县主多有面子,说不定将来能进皇宫参拜皇后娘娘呢。 大夫人和二夫人嫉妒得舌尖都快咬断了。 朱澜被封县主? 凭什么? 就凭那个被烧死的李公? 还赏赐田一千亩? 这吃一辈子都吃不完啊。 朱澜不能离开朱家,死都要死在朱家。 最好不要嫁人,在朱家当一辈子老姑子。她田里的出息,还有那些金银,都归朱家。 朱颂更加嫉妒,几乎要把手绢都撕碎了。 好啊,她和三姐姐进了监牢,朱澜却被封了县主。 她怎么不去死。 那把火怎么没烧死她? 朱澜接了圣旨,那公公说:“澜县主,皇上说了,你有什么要求,王爷自然会替你办。” 薛从俭说:“澜县主刚才说公主给朱家的赏赐,有一半属于你?” 朱澜点头:“是,父亲他老人家亲口告诉我的。” 薛从俭眼眸含笑说:“可以。” 他转向老夫人,笑意不见了,眼底只剩下冰冷的淡漠:“老夫人,公主那边每年送来的赏赐都有礼单,您要是不方便,本王叫人过来帮忙点检。来人。” 莫行云进来:“王爷。” 薛从俭:“去,叫公主府的管家来办这件事,要快。” 莫行云微微躬身:“是,王爷。” 朱老夫人直接两眼一闭昏死过去。 朱湘掀了袍角跪在地上:“王爷,不可,万万不可啊。朱澜还是朱家人……” 薛从俭冷冷道:“怎么刚才我听朱大人说要把朱澜赶出去。朱大人这嘴脸变得有些快啊。” 朱潇跟着跪下去:“王爷,不可。澜儿还小,这么多财宝她如何能守住?还是放在朱家,让她祖母替她保存为好。” 薛从俭:“这是皇命。” 朱潇:“……” 刚才他用皇命压朱澜,现在薛从俭就用同样的理由压他。 他吃不准刚才冽王听到了多少,立刻闭嘴不敢说话。 朱澜微微一笑,掏出来两张银票塞给公公:“多谢公公,辛苦您老人家跑一趟。” 那公公眉开眼笑把银票塞袖子里:“澜县主,您客气。咱家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拂尘一扫,冷眼看了看昏死过去的老夫人,带着众位公公们走了。 第77章 以后要横着走 双成从一队金吾卫后面钻进来,抱住朱澜的胳膊:“姑娘,你没事?” 朱澜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你听到了,你家姑娘现在是县主了。” 双成笑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我听到了。以后咱们都要横着走了。” 朱澜走到薛从俭身侧:“多谢您。” 薛从俭依旧脸黑如墨:“嗯。” 他很不满意。 要不是他紧赶慢赶的过来,还听不到这么让人气愤的言辞。朱家人果真可恨。 “县主要不先回去,公主府赏赐给朱家的珠宝等会给你送到李宅去?” 朱澜点头:“好,辛苦各位大哥了。” 她给依旧闭着眼睛的老夫人跪下,规规矩矩磕了三个头:“祖母,澜儿这就走了,我父亲的牌位我也带走了。我父亲不想在朱家,请祖母不要给他立牌位了。” 说完站起来,拉着双成,捧着牌位率先而去。 薛从俭跟在她后面,领着一大队金吾卫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刚才还黑压压的院子,瞬间空了下来,只剩下老夫人、朱湘、朱潇,朱颂和两位夫人。 老夫人睁开眼睛,握紧的拳头在急速地颤抖。 这泼天的富贵,就这么走了? 还要把公主的赏赐拿走一半? 她朱家咋就这么倒霉? 她的泪不要钱一样掉下来:“哎哟,快把那些东西藏起来,就说咱们都花用了。” 朱湘两眼发直:“母亲,那可是皇命。朱澜成了县主,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母亲,咱朱家,还是认命。” 大夫人简直要吐血,她本来有她的计划,她要借着这个机会关朱澜几天,饿她渴她,借机弄死她。然而,老天爷不长眼,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啊。 二夫人两眼发红:“朱澜成了县主,还拿了那么多的赏赐,还要拉走咱们朱家的赏赐。” 朱澜如今可是香饽饽了。 她眼珠儿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拉着朱颂就走。 朱潇看见二夫人走了,立刻开溜。他要赶紧去给外室通风报信。 朱湘跪在老夫人脚边:“母亲,朱澜的事儿,还得您老人家出马。毕竟朱澜是咱们朱家的人,只要她骨子里还流着朱家的血,她就是朱家人。” 老夫人银牙一咬:“湘儿,咱们抗不过皇命。金吾卫要来拉那些宝物,就先让他们拉走。以后,这些宝贝总会回来。” 母子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决心。 。。。 大街上人来人往,前面的两个姑娘走得欢快,朱澜把圣旨收好:“回家给申伯说一说。有了这个封号,今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双成问:“姑娘,赏赐的那一千亩地在哪儿?” 朱澜一拍脑门:“哎哟,不知道。这要问谁去?” 薛从俭:“……两位姑娘不用担心,自会有衙门的人来送地契。” 有了这个封号,她可以安心在京城做生意了。 朱澜才意识到,身后还跟着一大队人呢。 “大将军,您不忙?” 薛从俭心里不爽,但是面上不显:“还行,不太忙。五姑娘今日有喜事,要不要请客吃饭?” 身后的金吾卫们纷纷低头。 还没见过这样的,上赶着让人家请客吃饭。 你丢人不丢人? 朱澜看了看怀里的牌位,无奈她怎么不喜欢这厮,她都得表示感谢:“明日请大将军吃饭如何?” 薛从俭这才笑了:“好。” 随即加了句:“这几日都没吃好,叫李大姐多做些饭菜。” 朱澜问:“好。我叫李大姐烧羊肉汤,还是烤全羊?” 薛从俭微微靠近:“都做。身后这几个家伙都馋了。” 他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两口子在一起商量怎么请客吃饭,温馨得很。 朱澜点头:“好,明天见。” 看着三人离开,薛从俭面无表情问金吾卫:“王贺在何处?” “在平安坊喝花酒。” 薛从俭按住腰间长剑,面色冷凝:“走,去会会这位王大人。” 花楼大厅内,王贺叫了一个女乐作陪。那女乐三十来岁,靠在王贺肩头劝酒。整个花楼大厅内一片喧嚣之声,酒气熏天。 “大人,奴家喝了这杯酒,您随意。” 王贺高兴得捏了捏她的手臂:“喝,喝了这杯酒,老子给你一只银钗。” 那女乐很不满意,弄了半天才给一只银钗,糊弄谁呢,正要发怒的时候,突然看到大门口进来一队金吾卫,领头的那人俊美星眸,两眼盯着她扫了一下。 这京城谁不认识大将军? 女乐吓得赶紧跪下,不敢抬头。 老鸨赶紧迎上来,被金吾卫挡住:“退后。” 刚才还喧嚣的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老天爷啊,喝个花酒金吾卫还要管? 王贺放下酒杯,心想谁犯事了,弄得大将军亲临花楼。要知道,大将军不近女色。 大将军弯起右手食指:“王贺,王大人。” 那嗓音冷意森森,王贺吓得腿都要弯下去。 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冽王。 “王巡判,你好啊。” 王贺发抖:“大将军,小人不好,小人不好。” 薛从俭面无表情:“王贺,你欺压百姓,是平安坊一霸。平安坊是皇上点名要好好治理的地方。你身为巡判,枉顾圣命,当斩。” 王贺噗通跪倒:“大将军,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小人日日巡逻,平安坊被治理得井井有条,小人何曾是平安坊一霸?” 薛从俭背着左臂,右手捏着长剑:“你带人打砸平安坊李记布店,可有此事?” “大将军,有人秘告李记布店低价卖布,恶意打破行规,打压同行。小人这才带人前去……” “何人密告?” “这?” “可有证据?” 王贺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哪来的证据? “王巡判,如果证据确凿,可将李记布店的东家押入大牢听审,但你无端打砸了李记店铺,影响极其恶劣。怎么,当京城衙门你开的?当大周律令你定的?” 王贺跪在地上使劲儿磕头:“是一个婆子拿了块布料,说李记布店的布匹发霉,小人才带人前去,不过,小人急着办案,手段略微过分了一些,还请大将军恕罪。” “巧言令色。” 薛从俭手持长剑,剑柄抵住王贺喉咙:“说实话,本王饶你一命。记住,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那剑柄冷冰冰的,带着嗜血的寒意。 第78章 母妃,哪套显年轻? 厅堂内的众位酒客们也吓傻了。 哎嘛,不过来寻欢作乐,竟有机会目睹冽王公开审案---刺激! 王贺吓得几乎要哭出来:“王爷,小人真的是秉公执法,并无徇私。小人自从上任以来,兢兢业业,日日巡街,无论风吹日晒……” 咔嚓。 剑鞘砍掉桌案一角。 王贺吓傻了:“饶命,饶命。有个黑袍婆子来找小人,给了小人二两银子,叫小人去砸了李记的招牌。和小人无关,和小人无关啊。” 众人哗然。 “我就说李记布店突然被砸,有些蹊跷。原来如此啊。” “王爷素来秉公执法,这姓王的这下逃不掉了。” “王贺是平安坊一霸,咱们平安坊的百姓深受其害。街头小贩谁没受过他的欺负?每天都要收保护费。可恨。王爷替民除害,大快人心。” 薛从俭握了宝剑:“带回衙门,叫大理寺审理此案。” “是,王爷。” 。。。 朱澜和双成回到李宅,申延庆和李秀秀担心地看着朱澜。李秀秀说:“咱们不过一天没在店里,店就被人给砸了。可要报官?” 朱澜摇头:“不必,回头我自己找那个挑事儿的去……” 申延庆怒气冲冲:“还用得着你去?这事儿师父就给你办了。明日我叫那小子给你磕头赔罪。” 他和王九功、李秀秀这一日没去京城,在家里收拾收拾过年的东西,结果就被人给钻了空子。 简直可恶。 朱澜笑盈盈的进了家门:“不要生气,今儿皇上他老人家给了我一个封号,如今你徒儿是县主了。” 她这么一说,申延庆一瞪眼:“可别胡说八道。这也能乱说?” 朱澜掏出圣旨:“喏,我可不是胡说。以后,谁都不敢欺负咱们。” 申延庆打开圣旨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好,皇上老儿没忘记李公的付出。李公啊李公,你走了还不忘记护佑你外孙。今儿高低得和你喝几杯。” 他这么一说,朱澜心里凄然。 她仇报了一半,还剩下另一半呢。 太子可比公主难杀多了。 。。。 翌日,和太妃问身边的嬷嬷:“王爷在干嘛?” 嬷嬷答道:“王爷今日巡街回来未去上衙,早饭后就在书房内。” 和太妃起来走了出去:“奇怪,他这个巡街狂人舍得守在家里?我倒要看看他在干嘛。” 一行人到了薛从俭的大殿内,薛从俭从内室出来:“母妃。” 他右臂上搭了件外袍,身上还穿着中衣。 看到薛从俭的右臂,和太妃不免想到小儿子的左臂。一条大好的臂膀,就这么断送在战场上,如今身边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 和太妃笑道:“怎么今日如此悠闲?” 薛从俭托着和太妃的手臂进了厅堂:“母妃,今日有朋友请客吃饭,故而未去上衙当值。母妃看这两套袍子,哪套显年轻?” 和太妃:“……” 小儿子可终于铁树开花了。 想到小儿子的警觉,和太妃不动声色,看了看衣架上搭着的两套外袍以及他手臂上的外袍:“那件月白色的好看,显得精神。你终日都穿黑袍,褐袍,今日就穿这件浅颜色的。” 薛从俭换了月白色的长袍,佩戴白色碧玉腰带,更显玉树临风,是一个儒雅的武将。 “好,这身果然好看。今儿谁请你的客?如此隆重?” 薛从俭那张微微黑的脸腼腆了一下:“就、一个老朋友。” 和太妃打趣:“哦,什么样的老朋友,还要把一柜子的外袍都给拉扯出来搭配?” 薛从俭不答:“说了您也不认识。母妃,孩儿这就走了。” 和太妃看着他脚步匆忙出了大殿,和嬷嬷对视一眼:“得,准备聘礼。” 薛从俭出了王府,莫行云等一队金吾卫都在外头等待。他们一身黑色戎袍,精神抖擞。 他们知道要去未来王妃家里吃烤羊喝羊汤,暗搓搓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要给王爷长脸。 薛从俭表示很满意。 很快出了京城,一路往李宅去了。 大老远就看到李宅的院子里冒着白色的烟雾,一股子羊肉味远远飘了过来。 几人翻身下马,进了宅子。 申延庆忙着烤羊,可手法不行,弄得满头满脸都是烟灰,一片羊肉烤焦了,而另外一边还没熟。薛从俭并不谦让:“申伯,我来烤。” 申延庆也不客气,爽快让贤:“辛苦王爷。” 薛从俭一面烤羊一面看往朱澜的房间那边描:“申伯,给您带了酒,都在外头呢。” 申延庆一听酒,还是王爷给他带来的酒,立马兴奋了:“好,麻烦王爷烤羊,小老儿去看看那些酒。” 薛从俭见申延庆走了,把烤羊交给莫行云,自己去找朱澜。 朱澜闷在房间里看那个小鱼缸,鱼缸里小鱼游来游去,自由自在。 薛从俭也趴在窗棱上看小鱼。 两个人一个窗内,一个窗外,都从眼角偷看对方。 她今日没有好好打扮,依旧一身白裙,头上插了白玉的簪子,簪了朵娇嫩的小雏菊。 他今日穿了浅色的衣袍,真是活久见。让他显得年轻了几岁,看着也没那么黑了。 一条小鱼调皮,尾巴打水,溅起来一大片水渍,惊得朱澜叫了一声:“哎呀。” 薛从俭就觉得这声叫特别娇滴滴的,叫他心头痒得难受。 “该换水了,你端出来我给它换水去。” 朱澜把鱼缸从窗子里递出去:“给。” 薛从俭说:“你出来,一起去,说不定我会把它们弄死。” 朱澜瞪他一眼,怎么连换水都不会。 两个打了水给小鱼缸换水。 “我这几日出京办事,布店那边可顺利?” “顺利。” 薛从俭:“哦,那么布店被砸那件事,也很顺利?” “……小事而已。申伯会摆平。” 薛从俭在心里叹气,怎么就不会和自己求助。他看着就那么难相处吗? “王贺是平安坊一霸,各方百姓都有上告,衙门办事不力,我昨日已经做了判决,王贺入狱待审,等证据确凿,就可判罪。布店是安全的。” 朱澜挑眉:“王爷可真多事。我本来要揍他一顿解气呢。” 那眼睛水灵灵看着他,仿佛他做错了天大的事。 薛从俭:“……” 第79章 朱家太乱了 薛从俭觉得这个姑娘太天真,不禁笑了:“揍他一顿就能把这事儿给解决了?万一日后他还来砸铺子呢?” 朱澜毫不客气:“那就是衙门不行,为何要雇这等恶霸做巡判?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王贺的上级难道就听凭王贺胡作非为吗?” 薛从俭看她气嘟嘟的嘴,只觉得可爱:“王贺的上级有错。本王定然不会放过他。不过,如果你还想揍他,我带你去?” 朱澜摇头,这人还真以为自己那么幼稚? “好香。谁在烤羊?” “莫行云。” 薛从俭掏出来份地契:“这是地契,已经在衙门那里做了登记,收好。” 朱澜接过地契看了一眼:“烦请王爷替我多谢皇上他老人家。” 薛从俭一笑:“皇上不老,年轻力壮呢。” 那边烤羊肉的香气一阵阵传过来,薛从俭说:“走了,去吃烤肉。” 。。。 朱宅,朱颂气得连着摔了两个上等瓷器,二夫人急匆匆进来:“怎么了这是?” 朱颂两眼通红,她如同被激怒的小老虎:“母亲,我就是气不过。朱澜,她凭什么?她这种克父克母的贱人,竟被封了县主?皇上瞎了?” 卢氏也不好受:“颂儿,她如今是县主,以后你可得让着她些。千万不要和她争执。她有皇上做靠山,杀人放火都不犯法。” 朱颂一屁股坐下:“我就是不服,我不服。我父母双全,她父亲都死了,她是不祥之人。她凭什么就是县主。” 她觉得很委屈,竟然委屈得哭了。 卢氏拉着朱颂坐下:“颂儿这么好看,将来一定不会输给朱澜。你不是认识太子嘛?如果你飞上枝头,朱澜还不得给你下跪?太子将来就是大周的皇上,你就是皇妃。她一个县主算什么东西?” 朱颂两眼一亮:“如果我做了太子的女人,一定让朱澜好看。让她舔我的脚。他们父女俩,就是这样的命。” 忽听后院一阵喧哗,卢氏问:“老夫人那里怎么回事?” 有婆子禀报:“回二夫人,金吾卫带了公主府的管家过来,说要搬走公主府这六年来的一半赏赐。那管家还带了这六年的礼单。” 卢氏大惊。 他们还来真的? 她这里就有好多公主府的赏赐,比如她头上的金步摇和金钗,手上的玉镯,比如这房间里的字画和瓷器,还有两个被朱颂摔碎了。 这些都要拿回去? 朱颂咒骂不止。 什么拿回去? 她可知道,自己身上的这金丝衣裙,床上的帐子都是公主的赏赐。如果都拿走,她用什么?穿什么? 卢氏和朱颂直奔老夫人那里,路上遇到大夫人一行人,都看到对方脸上的愤怒和不甘。 到了后院,一队金吾卫站得笔直,带着铁血的腥味儿,让人胆寒。 两个老嬷嬷扶着摇摇欲坠的老夫人,看着管家点检几大箱子珠宝。 这些都是她的,都是她的呀。 一箱箱的银子,金子,珍珠和玉器, 一批批绸缎,棉布 一只只花瓶、摆件 …… 看得朱家人都在滴血。 管家十分尽责,点检到最后,还拿走了老夫人房间里几件玉器和瓷器,临走还说:“这还不到一半。” 其余的自然被朱家这些人花掉了。 领头的金吾卫说:“算了,穷家破户的,其余不要了。” 老夫人:“……” 从朱澜闹着不肯做妾开始,朱家就遭遇一连串不顺心的事,直到小儿子朱淳自尽,朱家的财产就流水一样往外搬。 本来还有公主赐给的珠宝撑着,如今朱家真的成穷家破户了。 朱家人眼睁睁看着金吾卫拉着几车财宝出了家门,心头沮丧。 这是他们十辈子都挣不到的家产,眨眼之间,就这么没了。 其实也不是没了,只不过是转了转手,都拉到朱澜那儿去了。 大夫人扯了扯朱湘的衣袖,朱湘轻轻咳嗽了一下:“母亲其实不必伤感。继业也二十岁了,也该成家立业。不如让继业和澜儿亲上加亲,二人成婚,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老夫人眼睛顿时亮了。 是啊。 多好啊。 朱澜如今是县主,还有一千亩的良田,有皇上的赏赐还有今日拉走这么多的财宝。 她还想怎么让朱澜死在朱家,如今大儿子想出来这么个好主意。 “好……”,她精神振奋了一下,然而还没等她说完,二夫人就打断她:“母亲,大哥,堂兄妹怎么能成亲?我老早就想好了,我娘家侄儿也二十了,还没订婚。不如把朱澜说给我娘家侄儿。您二位放心,只要两家成了亲,朱澜的东西,我给你们一半。” 老夫人:“……” 唐氏气得大骂:“卢氏,你好不要脸。我女儿替朱颂担了罪责,如今还在蹲牢狱。你们还想抢我儿子的姻缘,我看天下最恶毒的就是你。告诉你,人活在世上,眼里要有尊长,要有先来后到。” 卢氏指着唐氏的鼻头:“朱家什么好处都让你们拿了,我说过什么嘛?什么替我女儿担了罪责,那是你女儿罪有应得,是她蠢,是她笨。你们还想让继业娶朱澜?也不怕生了孙子没屁眼。” 朱颂跳起来:“大伯母,你说三姐姐替我担了罪责,我是不承认的。当时我叫她走,她偏偏不走,非得要等火烧起来,结果被人家金吾卫抓了个正着。她太蠢,她活该。” 啪 朱颂捂住脸颊,不敢相信地看着朱湘:“大伯,你、你打我。” 朱湘两眼布满红丝:“打的就是你。你出了坏主意,挑唆你三姐姐点火烧了李宅。你三姐姐替你承了罪责护住你,你却在这里说风凉话。朱颂,我看一巴掌还不够。” 说完,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朱潇那边拦住朱湘:“大哥,你疯了。那是你侄女。” 朱湘冷笑:“你侄女呢?你侄女在牢里,也没见你多心疼。怎么我打了朱颂一巴掌,你就心疼了?朱潇,你还是不是人?” 朱家乱成一团,朱家的下人们纷纷退出老夫人的院子,生怕自己受连累。 哎嘛,朱家这里不能待了,太乱。 第80章 当她好欺负? 朱澜被封为县主这件事,没几日整个京城的富人圈和贵族圈都知道了。 朱澜太可怜了。 朱淳过的什么日子大家都略有耳闻,而且公主的小女儿阿荷一看就不是朱淳的种。如今他也死了。 她的外祖家,全家都被大火烧死。 大姐远嫁。 偏偏这姑娘还特别孝顺,放着京城的千金小姐不做,跑到京郊守着李公的宅子尽孝。 为了养活自己,还在布店里头做工。 就凭李公的地位,就凭朱澜的至纯至孝,皇上封她一个县主,应当应份的。 朱潇和朱湘也太不是个东西,眼睁睁看着亲侄女受苦,也不说补贴朱澜一些金银,让一个未嫁的姑娘家抛头露面的做小工。 呸。 杨尚心自然也知道了。 她急红了眼。 朱澜怎么就被封了县主? 如果她是夫君的妾室,那么她那些赏赐,可不都是自己的了? 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所以,这天夜里,她再次问郑伯翰:“夫君,你和朱澜的事情怎么样了?” 郑伯翰靠在床头:“她不肯。” 杨尚心说道:“夫君,朱澜无依无靠,却有大批财物,她身在宝山无人守护,不知道会招来多少人暗中觊觎。夫君是人中龙凤,她又曾经是你的未婚妻子,为了你以未嫁之身进郑家伺候老太太,她心中对你有多爱慕,夫君应该知道,也应该回报,这才是读书人的风范。夫君岂能因为一次受挫,就把那弱女子弃之不顾?” “朱澜没了父亲,她一个女子还要在布店做工,如此可怜,叫我如何看得下去。” “倘若朱澜能入了咱家,我答应你,让她做平妻。我和她以姐妹相称。” 郑伯翰大为感动,他拉着杨尚心的手:“夫人果真是人世间少有的好女人,善良、大度,如此替他人着想。夫人放心,我岂是那等冷心冷肺的男子,她毕竟是我未婚妻子,我不帮她谁帮她?” 如果一个县主给自己做平妻,自己以后在京城都要横着走了。 当初他见到朱澜,就被朱澜惊艳。那么美的一张脸,单纯、天真。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能和李公的外孙女订亲。后来他受命去梅县就职,李公还给了他两万两银票。 朱澜进郑家伺候母亲,他当时就发誓,一定善待朱澜。 两个人琴瑟和鸣,这辈子就幸福终老。 然而梅县受灾,他捐了一万两银子,各位官吏也跟着捐款捐物,也有女眷出来施粥。 那一日,他见到了青梅竹马的杨尚心。 她站在粥铺那里,笑盈盈地安抚每一个前来讨要粥饭的灾民,在各位官太太当中长袖善舞,游刃有余。 他才知道,原来女子也可以在外面打拼出来一片新天地。 朱澜不过徒有其表,背后有一个有名气的外祖父而已。 杨尚心对他温柔、多情,每日嘘寒问暖。自己生病,她就叫大夫;自己劳累,她就亲自逼着自己歇息;他心动了。 后来皇上赏给杨尚心一个“善人”的称号,当地百姓也对杨尚心赞誉有加。他得知杨尚心的母亲和高阁老的夫人是同族,沾亲带故的。他就想着要娶杨尚心做平妻。 这样,朱澜在京城伺候母亲,杨尚心跟自己在外头打拼。 他想朱澜一个弱女子,天天伺候母亲,日日在厨房围着灶头转悠,还不得听自己的安排。 他就叫杨尚心做正妻,朱澜为妾。 这世道就是这样,强者为王。杨尚心可以撑场面,朱澜呢?会伺候人? 他忘了,如果没有李公给他的那两万两银票,他如何能入高阁老的眼? 郑伯翰说:“夫人,如今朱澜被封县主,身价倍增。京城富人如林,她定然看不上我了。这该如何是好?” 杨尚心撒娇一样打了一下郑伯翰:“这有何难?女人吗,叫她成了你的人,她就死心塌地了。夫君这还要我教?” 杨尚心说道:“这件事得抓紧了。如果朱澜先有孕,我抱过来养做嫡子。” 朱澜如今是块肥肉,谁先吃到谁就有本事。 “夫君,朱澜年纪还小,看不明白她需要一个男人替她撑门面。你去找她,她定然羞赧不从。不如为妻替你出面说项,都是女人,她有心事自然会和我说。” “咱们是真心实意替她想,为她好。等她想明白了,就知道咱们的苦口婆心了。” 郑伯翰感动得几乎抱紧杨尚心:“多谢夫人大量。” 他想到朱澜的身段和脸蛋,压住杨尚心来了一回痛快的,就差叫朱澜的名字了。 。。。 翌日,朱澜带着双成等人进了京城,还得收拾铺面呢。 平安坊很热闹,人来人往的,不少人都往李记布店那里蹿。双成说:“怎么回事?敲锣打鼓的。” 李记布店前面站了一群人,吹着唢呐,打着响器,两个穿红戴绿的婆子站在那儿撒糖果,弄得挺热闹。 章二娘急得在坊间乱窜,看到朱澜,立马奔过来:“姑娘,别去,有人来闹事。” 朱澜一愣:“谁来闹事?” 王贺不是被抓起来了吗? 申延庆怒道:“奶奶的,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天子脚下,他们眼里就没王法?” 王九功心细,问:“二娘,怎么回事?谁来闹事?” 章二娘脸色通红:“也不是来闹事,是,是来给姑娘求亲的。” 众人都是一愣。 谁家求亲不到家里去,反而到铺子里来。难怪章二娘说是闹事的。 申延庆皱眉:“澜儿,你莫去,我先去看看。” 然而为时已晚,杨尚心早就看到了朱澜,她穿着大红色的衣裙,带着金光闪闪的金钗,笑着扒开人群:“妹妹,你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她拉住朱澜的手:“妹妹,你这店给人砸了,也没挣到什么钱,这就跟我回家去。夫君说了,他养你。” 她身后的那些乐手跟早就商量好了一样,看到朱澜,瞬间都不吹吹打打了。杨尚心的话,周围的人都听得分明。 “妹妹,你本是我夫君的未婚妻子,当初夫君要你做平妻,你不懂事啊,你拒绝了。你如今一个弱女子,在这不起眼的布行做工挣钱。这如何使得?我夫君心善,看不得你受苦。和我商量,仍然叫你回去做平妻。一个姑娘家,怎么能无依无靠在外抛头露面的做工?” “妹妹,夫君升了职,俸禄也跟着涨,皇上他老人家慷慨,夫君每个月能领十两银子。妹妹,你快跟我回去,咱们姐妹俩共事一夫,这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妹妹,我是为你好,不会害你。你再这么下去,抛头露面久了,连个婆家都找不到。” 朱澜脸色真红了,是气红的。 好啊,郑伯翰是,真当她好欺负? 第81章 飞蛾扑花冠 周围不明真相的老百姓跟着凑热闹。 “这位夫人可真好心。舍得把夫君让出来。” “这位姑娘如此年轻就在布店打工挣钱,实在可怜。” “听上去这夫人的男人还是当官的,每个月有俸禄。能给这等人家去做平妻,可是天大的好事。” “姑娘,这位夫人真心替你考虑。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机会可得好好把握。” “这姑娘如花似玉,快去做官夫人,别在布店里迎来送往的了。” “夫人可真舍得花钱,请了乐手,还请这么多。看来很有些家底。姑娘,你听劝,快跟着夫人回家去。” 申延庆气得就要吼起来,老天奶的你们知道些什么就在这里瞎嚷嚷。王九功转了转手腕,奈何他是男子,不能动手打女人。双成两手掐腰,眼喷怒火,马上就要开骂发飙。 朱澜按住申延庆:“师父,别急。” 她冷着一张脸:“杨尚心,谁会相信你的鬼话?你打什么主意?” 杨尚心依旧笑脸迎人:“妹妹,看你说的,我能有什么坏心眼儿,我一心为你好。” 她特意请了乐手吹吹打打,就是为了扩大声势,叫朱澜难以下台阶,先把朱澜的名气搞臭。 女子最重要的是名声,她名声臭了,看谁还会要她。 到最后,只能进郑家。 什么平妻,不过说出来好听而已。等她进了郑家,还不磋磨死她。 朱澜看着杨尚心那张精心打扮的脸,很想一拳头打过去。 这大街上这么多人,根本不能和她吵。而且,她也不乐意把自己那点儿私事公开,弄得人尽皆知。 自己封了县主,杨尚心必定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还盯上了。 她把自己看做一块肥肉,要吞掉这块肥肉。 和这种人打交道,不能和她吵,如果和她吵架,那就着了她的道儿。毕竟,自己还是个姑娘,得要脸面。 她懒懒地站在那儿,莞尔一笑:“杨尚心,你行啊。不过,嫁过去可以,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也知道,郑伯翰本来是我未婚夫,在梅州见了你后就反悔,娶你为妻。现在我要他和你和离,和离之后,一切都好说。” 她说完,看好戏一样看着杨尚心。 杨尚心怒道:“朱澜,你好贪心。我们夫妻好心好意为你谋划,为你提供一个养老之地,你竟然得陇望蜀,想做正妻。妄想。” “杨尚心,别生气啊。这件事你做不了主,回去好好问问你家夫君,看他的意思。要不然我去问?” 杨尚心:“……你无耻。” 现在的朱澜可不是当初的朱澜。她是县主,她有皇上的赏赐,她有千亩良田。 而她呢,不过一个五品官员的女儿。 是人,都知道怎么选。 杨尚心突然发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郑伯翰那人,当初因为自己比朱澜强,所以毁了婚约娶了自己。他慕强,表面清高,内心贪婪。 而如今呢,他会怎么选? 她不仅不应该搅和这事儿,还得尽快摆脱朱澜,给朱澜找个男人,杜绝郑伯翰的念想。 杨尚心要逃。 她要钻出人群,却被一个剑柄挡住去路。 来人虽然英俊,然而脸色发黑,锐利的眼眸阴恻恻地看着她:“这位夫人,惹了事就想走?依照大周律法,寻衅滋事者要关押十日,处罚金十两。来人,把她带走。” 正是薛从俭。 他收到消息,说有人在平安坊闹事,吹吹打打的围在李记布店这里,于是赶过来,却听到杨尚心那句什么“平妻”什么“共事一夫”,当时就气得要杀人。 都是什么鬼东西? 回头还得到皇兄那里告状去,看他都弄了些什么东西来京城当官? 两个衙役如狼似虎抓住杨尚心,拖着她就走。杨尚心大呼小叫的,衙役不耐烦,堵住她的嘴巴,拖着就走。 百姓们一看官兵来了,赶紧都散了。 薛从俭扭身看朱澜,乌黑的眼眸非常不悦:“刚才那句话是认真的?” 朱澜翻了个白眼:“哪句?” 薛从俭说:“让郑伯翰和离那句。” 朱澜背着手进了布店:“当然不是认真的。想早些让杨尚心走而已。” 薛从俭跟进来:“我就说,郑伯翰那等人渣,如何能入五姑娘的青眼。” 正主儿在这儿呢,赶紧睁开眼看看。 朱澜开始收拾布店:“王爷不忙?” 薛从俭说:“昨日大理寺审理王贺,他说的那个黑袍老妇,根本找不到,就如同消失了一样。有人在背后指使黑袍老妇,叫他收买王贺过来找茬。你仇人不少。” 朱澜挥了挥拳头:“尽管来,来一个打一个。” 虽然这么说,但是她也发愁。敌人在暗,她在明。还有这么大一个布店,如果一把火,或者偷摸放几匹发霉的布料,这布店就给毁了。 要不然,她索性不来布店,反正朱家那些人都以为她仅仅在布店做工,不可能开这个布店。 这样也能转移敌人的目标,保住布店。 等把那些敌人解决掉,她再来布店不迟。 朱澜放下手里的活儿:“申伯,我去外头转转。店就交给你们了。” 申延庆跑过来:“澜儿早就该出去散散心,这店就交给老头子看管。我看谁敢来捣乱。你个年轻女娃娃,就该逛逛街,买买买。手头有银子吗?要不给你点?” 朱澜连忙摆手:“我有好几两呢。” 说完走了出去。 她也得找机会去趟郑家,把那一千多万两银票拿回来。 薛从俭跟在她身侧:“要去逛街,要不然去首饰店看看?” 她首饰太少了。每日不是一朵白色绢花,就是一根白玉的簪子,太简单了。 朱澜无可无不可,就跟着薛从俭在京城里头逛。她走走停停的,不知道该怎么赶走薛从俭。 前面一个不起眼的首饰铺子,薛从俭问:“这家首饰店还是不错的,不如进去看看?” 朱澜跟着他进去,里面一个老匠人站起来刚要行礼,被薛从俭拦住,冲他眨了眨眼:“可有什么新式的首饰?都拿出来瞧瞧。” 老匠人从柜台后拿出来个普普通通的木盒,打开:“大人,姑娘,看看这个可中意?” 里面,一顶小儿巴掌大小的飞蛾扑花冠静静地躺在那儿。 几十朵小小的金花镶嵌在底座上,每一朵金花的花蕊都是小而圆润的珍珠,白色和金色巧妙融合在一起,既华美,又朴素。 花冠最上端嵌着一只飞蛾,这飞蛾也是金丝做成,翅膀微微守在身侧,惟妙惟肖。 轻轻拿起来花冠,那些花儿和飞蛾跟着轻轻颤抖,像是被风吹过一样。 看着面积不小,然而并不沉。 真是好手艺。 老匠人有意无意看了看薛从俭,薛从俭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朱澜两眼都不够看的。 “好看,果真好看。老人家,您手艺好啊。” 她已经出了孝期,父亲也没死,她完全可以佩戴这些好看的首饰。 老匠人脸上笑出来一朵花儿:“姑娘喜欢?可要戴上看一看?” 朱澜点头。 老匠人拿了铜镜摆在柜台上,朱澜小心翼翼地把花冠插在发髻上,果真美艳。 白嫩的脸,乌黑的发,金色的花冠上白色的珍珠耀眼。 微微一动,那飞蛾就要展翅飞走一般。 “老伯,多少钱?” 老伯沉吟半晌:“……” 他也不知道多少钱。 打造花冠的金子和手工费,这位公子爷早就给了的。他如何还能要钱? 朱澜拿出来一个小小的金元宝:“这个够不够?” 老匠人都不敢接:“……” 薛从俭把金元宝放在老匠人手里:“就戴着,看着挺好看。” 他心里美滋滋的。 第82章 这漂亮的小辣椒可真带劲 出了首饰店,朱澜问:“王爷,郑伯翰在何处上值?” 薛从俭两眼一眯:“在刑部,是个刑部郎中。怎么,你找他何事?” 朱澜歪了歪脑袋:“闲来无事,找他聊聊。” 薛从俭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装出来一副非常漠然的样子:“找他有什么好聊的?” 他心里疯狂的在呐喊:我也能陪你聊,你找我聊。 朱澜但笑不语,径直往衙门那边去了。 郑伯翰在大理寺被降职,后来走了高阁老的关系调任到刑部任郎中,弄得刑部尚书都高看他一眼。他在刑部有两个随从,也有专门的房间,舒服得很。 随从在门边禀告:“主事,外面有位姑娘找。就在衙门外面等候。” 姑娘? 郑伯翰问:“可说了是什么事?” 随从摇头:“说姓朱。” 郑伯翰一阵激动,朱澜亲自来找她了。 他放下毛笔跟着随从走出衙门。 衙门外,大路边,一个俏生生的姑娘站在那里,她乌发上戴着金灿灿的花冠,那金色光泽耀眼,珍珠小而圆润,上面的飞蛾微微晃动,衬托得那姑娘如同仙女一般。 郑伯翰心里一热:“朱澜。” 朱澜走近郑伯翰:“郑伯翰,听说你要我做你平妻?” 郑伯翰连连点头,激动得声音都在抖:“尚心找你去了?你同意了?” 朱澜左手按住右手,转了转手腕:“郑伯翰,你好大脸!” 说完,出手如电,一拳打在郑伯翰鼻梁上。 站在角落里的薛从俭:“……” 聊得好。 聊得太他娘的好。 郑伯翰捂住鼻梁,连连后退,松手看时,手心里都是鲜血。 “朱澜,你个泼妇。你看看你如今是什么样子?” 他指着朱澜:“我好心要你,你不识好歹。朱澜,我告诉你,这天下只有我会要你这个被退亲的女子。” 朱澜一言不发,再次挥拳。郑伯翰往后就跑:“朱澜,泼妇。” 一个小石子飞过来,击中他的小腿。 朱澜恰好跃起踢来,踢到郑伯翰的腰间,郑伯翰被踢得趴在地上,别提多狼狈了。 衙门里的同僚们跑出来:“郑郎中被打了?” 自己同僚被打,他们义愤填膺,但是当他们看到打人的是个姑娘,还是个仙女一样的姑娘,立刻都站在那儿不动了。 等着看好戏。 朱澜踩在郑伯翰背上:“郑伯翰,告诉你,就是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我都不会嫁给你。你还要我做你的平妻。我呸。你以为你是天上的仙君,在我眼里你就是泥中的癞蛤蟆,奇丑无比。” “郑伯翰,你和杨尚心天生一对,都是龌龊心肠。你们想毁了我的名誉,让我不得不进郑家。你们打错了算盘。我朱澜岂会害怕这个?” 郑伯翰奋力翻身:“朱澜,你……” 朱澜指着他的鼻头:“告诉你,郑伯翰,这次我放你一马。再有下次,我叫你名誉扫地。” 说完,气咻咻地走了。 那飒爽的英姿,看呆了一众官员。 哎嘛,这漂亮的小辣椒可真带劲。 郑伯翰爬起来,鼻头疼得要命。 “郑郎中,”有人说道:“顺便告诉你一声,尊夫人聚众闹事,扰乱商户正常经营,依大周律,关押十日,罚金十两。” 同僚们哗然。 竟是冽王。 他背着手站着,冷冷看了一眼郑伯翰,随即离去。 郑伯翰这次真的傻眼了。杨尚心真诚善良,体贴他人,就连对待家里的下人都和颜悦色,怎么会被抓入牢内?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今日他上衙的时候,杨尚心送他出门,还体贴给他整理衣袍,说要早日去找朱澜,早一日帮朱澜,她心里就早一日舒服。 郑伯翰追过去:“王爷,内子素来善良,在梅州施粥救济灾民,连皇上都表彰了内子。她怎么会扰乱正常的商业经营,下官不信。还请王爷明察。” 同僚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在大周,裕康帝是天;在京城,冽王才是老百姓的天。 你要冽王明察? 你有几个胆? 薛从俭顿住脚步,嗓音出奇的轻松:“此事并非本王一人所见。今日尊夫人带了数十人的乐队去平安坊敲锣打鼓要给郑大人娶平妻,整个平安坊的百姓都去围观。你还要本王明察?郑郎中,你好啊,你好得很呢。” 他说话阴恻恻的,意味不明。 郑伯翰打了个冷颤:“王爷,下官不好。下官内子乃是为朱姑娘着想啊。朱姑娘父亲去世,母亲避世,外祖一家死于大火,朱家人又虐待她。她孤苦一人,如何能在这世间活下去?内子就是太善良,想把她接到家里,大家一起生活。下官的俸禄也能养得起她。” “即便内子的做法有些偏颇。但她的初心是好的,她是善良的,体贴人意的,不至于还要受罚。” “王爷,五姑娘还年轻,她看不明白谁真正对她好。等下官多劝劝她,她也就明白了。” 薛从俭嘴角微微咧开,不知道是冷笑还是嘲弄:“是么?人家都说了,就是世间的男人都死光了,也不会进你郑家门。” 他不想和这等人多说废话,扭身走了。 郑伯翰还要追上去,却被几个同僚死死拉住。 天哪,人家王爷明显不高兴了,这厮还要追上去辩解,你要找死嘛? 薛从俭没追上朱澜,于是气咻咻进了皇宫:“皇兄,你招揽的好门生。” 裕康帝在忙着钓鱼,几个妃子陪着他,心情还算不错:“谁又惹你?” 这个弟弟少年的时候纨绔玩乐,这几年在边疆练得一脸老成,平时脸上基本没什么表情,今日难得在自己跟前撒娇发脾气。 裕康帝很新奇。 薛从俭把今日的事情说了一遍。裕康帝哈哈大笑:“五姑娘乃是真性情。是个爽快性子,朕喜欢。有仇今日报,好,好。” 薛从俭说:“皇兄,世人皆知郑伯翰因捐款赈灾被提拔到京城任职。然实情并非如此,乃是因为他给高阁老送了五千两银票,高阁老才松口让他回京。” 裕康帝脸上的笑容凝固,高阁老权力太大,已经成为他的心病。 高阁老的胳膊伸得太长,必须铲除。 他一挥衣袖,妃子们退去,只剩下薛从俭和裕康帝。 裕康帝说:“秘查高远。” “他连五千两银子都看得上,他家里的财产定然不少,查明来路。” “是,皇上。” 第83章 小乞丐 朱澜回到李宅,收拾去商州的行李。她已经决定把布店交给王九功和申延庆打理,她安心在幕后即可。 本来前几日就要去商州,后来王贺来打砸,去商州这事儿就被拖了下来。现在她闲下来,可以立刻出发。等拉来布料,也该过年了。 皇上赏赐了田地,开春就要忙起来,人手还是太少,还得招人。 朱澜给申延庆留了字条,牵了那匹老马:“老马,走,去商州。” 一人一马离开李宅,往商州而去。 她一个人速度快,日夜兼程,五日后到了商州,休养一日后才去批发布匹。 商家到了年关都要处理掉滞销布匹,看到上次收购廉价布料的姑娘又来了,喜不自胜,给了朱澜一个优惠价。朱澜自然也高兴,几乎把整个商州的廉价或者滞销的布匹都买了下来。 简直令商州的布商们咋舌。 忙了几日后,王九功和李秀秀也到了,三人雇佣好车队,决定第二日回京。 王九功李秀秀来了,朱澜就闲了下来,她在商州闲逛,商州乃是大镇,已经有人开始卖年货了。大街上洋溢着过年的气息。 朱澜要了份胡辣汤,一大根油条,坐在路边摊吃饭。她喜欢这里的烟火气,很接地气,还能观察当地百姓的生活。 一碗酸辣的胡辣汤下肚,她浑身暖洋洋的,捏着剩下的半根油条发愁。这油条比筷子还要长,她吃不完,又不舍得扔掉。 几个小乞丐推推搡搡地过来,眼巴巴看着朱澜。 这些小乞丐大多数七八岁的模样,浑身上下脏兮兮的,摊主根本不让他们靠近:“滚,滚远点。” 食客们也纷纷护住吃食,免得一不小心被这些小乞丐们顺走。 朱澜叹气:“店家,来三十个馒头,三十个肉包子。” 店家问:“姑娘要打包带走?” 朱澜摇头:“给他们吃。” 店家叹气:“姑娘真是好心人。这些小乞丐长年累月在这里要饭,到处偷拿咱们的馒头、包子和油条。咱这一条街上的人,都怕了他们。” 他点了三十个馒头和三十个包子放在路边:“来,那位姑娘请你们吃。” 小乞丐们箭一样奔过来抢,也就一眨眼的功夫,竹筐里头的包子馒头都被抢光了。 小乞丐们抢到了馒头一哄而散。 店家:“姑娘,你看,他们连声谢都没有。” 朱澜笑着摇了摇头:“不需要他们谢。” 那几个小乞丐跑了以后,一个更加瘦弱更加矮小的小乞丐从街角里冒出脑袋,往这边看了看,恰好看到朱澜给店家结账。 那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小乞丐捂住饿得饥肠辘辘的肚皮,两眼一眨不眨盯着朱澜看。 他头发乱得打结,堆在额头上,遮住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脏兮兮的鼻头和下巴。 朱澜微微侧身,那个小乞丐看清楚朱澜的脸庞,瞬间两眼通红。 他想叫,想扑过来抱住朱澜。 然而他不敢,他害怕给朱澜带来祸害。 于是,他眼睁睁看着朱澜结了账后,离开了小摊。 朱澜买了个小糖人捏在手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首,那个小乞丐瞬间缩了回去。 朱澜走了。 小乞丐偷摸跟在朱澜身后,就那么悄悄跟着。 不知道为什么,朱澜把那个小糖人用纸袋包好,放在马路牙子上面,随后走了。 小乞丐跑过去捡起来纸袋,小心地舔了舔小糖人,脏兮兮的小脸蛋上露出一丝笑容来。 真甜。 他没高兴一秒,几个小乞丐扑过来,先是抢了他的小糖人,然后对准小乞丐一阵拳打脚踢:“从我们嘴里抢食吃,也不看看小爷准不准?” “还吃糖人?不是告诉你了,拿到吃食要主动上交。你胆子不小,竟然偷吃。打,给我狠狠地打。” “你是后来的,要知道这世间有先来后到的规矩。你不懂规矩,就得挨打。” 那小乞丐缩成一团,护住脑袋,任凭那些人打骂。 周围的百姓们习以为常,连个劝架的都没有。 忽然一只脚踢过来,率先踢飞了领头打人的乞丐,拉起来那个小乞丐。 是朱澜。 她早就察觉到那个小乞丐在偷偷跟着她,于是买了个小糖人放在马路牙子上,本来以为他能吃到呢,结果还是被这批乞丐给抢走了。 这世道,无论高低贵贱,都是弱肉强食。 即使是乞丐,也有乞丐的“道”。 朱澜躲在暗处看到小乞丐被围殴,心里对乞丐们的怜悯瞬间消失,飞奔过来踢飞领头的乞丐,拉起来那个小乞丐。 小乞丐鼻子被打得流血,脖子上也有暗红色的伤痕,那是往日旧伤。 朱澜眼神一暗:“别怕,姐姐帮你。” 她回身:“为何要抢他的小糖人。” 众位乞丐们做了个鬼脸,这些人刚刚拿了朱澜买的肉包子和馒头,然而却丝毫没有敬畏和感恩之心。一个乞丐高喊道:“这是我们的地盘,他后来的。要不是看他可怜,早就弄死他了。” 朱澜怒道:“有饭大家吃,有汤大家喝。这商州难道是你们的?” 几个乞丐已经吃光了小糖人,一声口哨,纷纷逃走。 朱澜回身,那个小乞丐也跑了。 一个路人劝道:“姑娘,别管了,这些小乞丐都是一伙的。沾上了这些乞丐很难摆脱掉。” 朱澜谢了路人,慢腾腾回了旅舍。 夜间,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竟然梦到从前。 她梦到自己赖在软塌上,大舅舅带了冲儿进来,叫她看着冲儿,教冲儿写字。冲儿耍赖皮不肯写,她就打冲儿的屁股。 后来外祖父进来,把她们俩都拉出去罚站、背书。 冲儿。 李冲。 朱澜瞬间惊醒。 她明白自己为何见了那个小乞丐后,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他和冲儿很像。 冲儿明明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中,衙役后来点验了尸体,每一具都对得上。 李家的每一个人,都被烧死了。 冲儿那具小小的尸身蜷缩着,被烧成一团黑炭。那团小小的尸体,她都不敢触碰。生怕轻轻一碰,就碎了。 朱澜捂住眼睛,擦掉泪水。 她不敢回想。 第84章 她嗅到了危机 第二天,朱澜、王九功和李秀秀带着车队离开商州往京城赶。 这次拉的布匹更多,人家把不要的碎布头和好几年都卖不掉的旧成衣都送给朱澜,朱澜一股脑都拉回京城去。 等到了京城,叫人把成衣撕开做成鞋垫儿,照样好卖。 没有卖不掉的商品,只有卖不掉的价格。 她坐在马车上,看着商州一点点远去,渐渐看不见了。 那个小乞丐,他还好? 等下次过来,她一定多给那个小乞丐买些好吃的,就只让他一个人吃。 七日后车队到了京城,申延庆和双成以及老七等人早就在城门外等着了。双成看到车队过来,高兴得叫了一声:“姑娘,这次买了这么多布?” 朱澜跳下马车:“嗯,去一次挺费事,不如一次多买些。” 申延庆问:“带去的钱都花光了?” 朱澜点头:“嗯,差点儿把王大哥抵押给人家。” 她看着申延庆:“师父,我就不去布店,先回宅子里头歇息一下。” 这么一个姑娘,才十六七岁,就单人单骑的去了商州进布匹,来回大半个月,小脸蛋都憔悴了。申延庆心疼的说:“快回。这里有我盯着。” 朱澜摆摆手,看着车队进了京城,这才往回走。 依旧是一匹老马,一个孤单的人。 从前出门,要么大舅舅陪着,要么二舅舅陪着,外祖父总是不放心她一个人闯荡。如今呢,只有她。 哒哒哒 有人骑马从后面赶上来:“怎么不进城?” 朱澜回头:“王爷?” 是薛从俭,他穿着戎袍,脸跟石头一样没啥表情:“怎么说走就走了?还一走就大半个月没消息?” 那日他出了皇宫去李宅找人,结果铁将军把门。第二日王九功给他送了信,才知道她孤身一人去了商州进货。 他当时就气了。这丫头没心没肺。 就不知道和他说一声? 世道安稳,不表示路上也安稳。她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遇到那些不安分的江湖人,或者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她根本对付不了。 幸亏她好端端回来了。 朱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小嘴巴嘟起来:“我出门还要和王爷请假?” 这是不高兴了。 薛从俭挤出来一个笑容:“我的意思是路上不安全,你一个姑娘家出门没人陪着怎么行?” 朱澜不看他那张难看的笑脸:“我要回家,王爷要去何处?” 薛从俭:“……” 这是不让他跟着回去? 他年少英才,十几岁的时候离开京城镇守西疆,那是何等的胆识和气魄,谁敢不尊他敬他?如今这个姑娘处处不理他不看重他。 如果是别人,他早就甩袖而去了。 但她是朱澜,她是那个踩着白雪给自己送糖炒栗子的小姑娘。小姑娘长大了,忘了自己。 不但忘了自己,脾气还大。想当初自己说错一句话,她就给自己甩脸子不理自己。后来赔尽了小心也换不回来她一个笑脸。 所以,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哄。 “我去巡逻,他们还没跟上来。不如去你家先喝口水……” 朱澜扭脸一笑,她发髻上的那个花冠熠熠生辉:“王爷,我家里没人,我也不会烧热水。不好意思,先走一步啦。” 说完,两腿一踢马腹,老马哒哒哒跑远了。 薛从俭:“……” 手心很痒,很想把人抓过来打屁股。 调皮。 日子过的飞快,一眨眼就到了除夕。李公一家去世不满一年,所以不贴春联。李秀秀做了一桌素菜,申延庆和王九功喝了几杯也就睡了,留下朱澜守夜。 外头很冷,朱澜守着火盆,把栗子一个个扔到火堆里头。双成倒了茶水过来,朱澜知道她忙了一天很累,也叫她去睡了。 夜,很安静。 连同外面的雪花,都落地无声。 没多久,大地上白茫茫一片。 这个世界,安静得叫人害怕。 火堆里的栗子,“啪”的一声,裂口了,吓了朱澜一跳。 朱澜跳起来,她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那个小乞丐,很大的可能是她大舅舅的儿子李冲,是她表弟。那双眼睛,和李冲一模一样。 她好混账,怎么当时没叫住他问个分明。 他生活困顿,那么小就做了乞丐,还受到其他乞丐的欺负。 他那么可怜,即便不是李冲,她也可以把他带回来好好养着。 那场大火烧死了李家的所有人。但是有没有可能,当时冲儿在外头调皮,逃过一劫呢? 也不对,大火发生在夜里,冲儿还小,怎么会夜不归宿? 这世间会有奇迹吗? 朱澜如同热锅里的蚂蚁,围着火盆团团转。 。。。 郑家,杨尚心极其烦闷,并不陪霍氏和两个嫂子守夜,而是闷在房内。 那日她被金吾卫关进女牢,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围观的女犯人们抢了她的首饰,脱下她昂贵的衣袍,就连绣鞋上缀着的珍珠都给抢走了。 她何时受过这等折磨。 杨宏收到消息后立刻赶来,花了银子叫狱卒给她换了单间的牢房,情况才好了些。 后来郑伯翰也来了,他和杨宏托了关系,但她是冽王爷亲自下令关进来的女犯,所有人都不肯帮忙。所以杨尚心在牢里足足待够了十日,交了罚金后才被放了出来。 郑伯翰劝她:“夫人宅心仁厚,冽王对咱们有所误会。等以后找机会辩解也就是了。” 她能怎么办?对方是个王爷啊。 如果不是朱澜捣乱,如果朱澜能乖乖听话,她能被冽王盯上?她能受女犯人那等羞辱? 杨尚心就很茫然,朱澜到底是怎么了?她都答应朱澜叫她做平妻,这是多大的恩惠,她怎么就不同意? 她母亲来郑家探望她,说朱澜在衙门那里暴揍郑伯翰,让郑伯翰丢尽了脸面,杨尚心更加痛恨朱澜。 她渴望朱澜的财富和头衔,希望能把朱澜踩在脚下践踏。 谁叫她曾经是郑伯翰的未婚妻子,这就是原罪。 霍氏围着火炉正和大儿媳妇说话。大夫人说:“杨氏丢尽了咱郑家的脸面。要不是因为她,老三也不会挨揍。如今整个衙门都在嘲笑老三挨了女人的拳头,弄得夫君和二弟都不好意思上值了。” 二夫人也跟着说:“母亲,杨氏太有主意,朱澜刚刚封了县主,她就去骚扰朱澜,猪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我看就是欠收拾。” 霍氏掀了掀眼皮子:“都小声点,她父亲是高阁老的人,如今老三也在高阁老门下。你们俩都收敛一些。” 大夫人站起来:“母亲,今日除夕,弟妹却没来,我不放心,过去看看。” 二夫人也跟着站起来:“母亲,我也过去看看。” 两个人携手到了杨尚心那里,大夫人微微一笑:“弟妹,快别伤心了。等会儿三弟回来又要说我们没照顾好弟妹了。大过年的,高兴一些。” 二夫人说道:“今日大伯和夫君当值。三弟如何不在家?” 杨尚心皱眉:“他当值。” 大夫人摇头:“弟妹,我夫君说了,今日三弟不当值,老早去了高阁老那里陪酒。弟妹,三弟年轻有为,相貌俊美,你可得当心些。” 杨尚心一愣:“……他去了高阁老家陪酒?” 高阁老家,有一个和离归家的大女儿。 她似乎嗅到了危机。 第85章 风雪除夕夜 郑伯翰很晚才回家,一身酒气,熏得杨尚心想吐。 “娘子还没睡?” 杨尚心问:“夫君,你在高阁老家喝酒,我父亲可在?” “在。岳父大人也喝醉了。” “可还有别的官员陪酒?” “多了去了。高阁老叫我跟他一起说祝酒词,很抬举我。高阁老,胸怀宽广,颇有大才……” 话音未落,人已经睡着。 杨尚心仔细闻他的衣袍,敏锐地嗅到了一点脂粉香。 。。。 东宫,太子背对幕僚站着,窗外落雪无声,太子推开窗子,伸手接了一片白雪。雪花瞬间在他手心融化,留下一点水渍,有些凉意。 新安公主死去,藏在公主府内的宝藏都冲入国库,他几年的心血全部白费。 他也想开了,这些东西将来都是他的,不过提前入了国库而已,没必要生气。 但是为了大事,还得敛财。 “太子,朱澜终究是个祸害,她身上毕竟流着李彪的血。属下看她甚是孝顺,如今都还住在李宅内,连朱家都不回。” 太子想到朱澜那张美丽的脸庞,还有那双温柔的眼眸:“你过虑了。一来她什么都不知道,二来,她不过一个柔弱女子,能成什么大事?她在李公那里生活了六年,为李公尽孝理所应当。如果她不这么做,我倒有些看不起她。” 幕僚则说:“前几日朱澜暴打郑伯翰,还是当着众位官吏的面儿打的,可见不是个弱女子。太子,属下还是建议您慎重考虑。” 他想杀了朱澜。 太子又接了一片雪花,这雪花就像她洁白的皮肤一样皎洁纯净:“当初火烧李公一家人实属无奈。他不支持孤王大业,坚持说他已经把所有的钱都捐给了大周。实在是老糊涂了。他也不看看,这大周将来还不是孤来掌控。是他看不清楚时局,连累了全家。真真愚昧。” “但是朱澜无辜。所以,孤不杀朱澜。孤将来要掌控大周,要体恤子民。” 幕僚心中不免冷笑,无奈换了个说法:“太子,朱澜国色天香,又被封为县主,无论从名誉上,还是从身份上,都升了一个台阶。何不把她纳入东宫?女人嘛,一旦嫁了人,就对那人死心塌地。这样即使她知道了那个秘密,也不会对太子如何。再生个孩子,那就更加没有威胁了。” 太子眼睛一亮:“此法甚好。” 太子妃带着几个日常受宠爱的侧妃进来,太子换上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 京城三百里外的一个山坳里,薛从俭全身盔甲,冷眼看着黑幕里的小村子。 两日前莫行云来报,说找到一处神秘小村,里面住的都是青壮年男子,就连厨子都是男人。这些青年男子不做农活,吃的喝的都还不错,每隔几日就要去镇上买米买肉,甚至还有酒。 最关键的是,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戎袍。 莫行云怀疑这里就是豢养黑衣死士的地方。 薛从俭从京城飞马赶来,入夜才到。 这里的夜,更加冷,更加静,甚至还有些骇人。 京城不知道有没有下雪,反正这里的雪很大。 鹅毛大的雪花飘飘洒洒,把大地映照得一片明亮。 薛从俭已然断定,这里就是太子的秘密基地。 “都准备好了?” 莫行云点头:“准备好了。” 今日,他要砍掉太子的臂膀。 他带来的人都是军中好手,这些人在西疆就跟着他,跟他秘密回京后养在农庄里。平时是农民,一旦有事,他们就是他的依靠。 他们都是战场上的煞神,身上自带一股杀气。 如今都蒙了面,穿着黑袍,头戴黑巾,只露两只眼睛。 薛从俭一挥手:“上。” 说完,带头扑向庄子。 庄内毫无过年的气象,连灯都不点,恐怕引起别人的怀疑。薛从俭等人进了村子,惊动了村子里的狗,那些狗在院子里头乱叫。有人叫起来:“都起来,戒备,戒备。” 瞬间黑影重重,死士们都起来了。他们在村口集合,一个领头人说:“4号,你去看看动静。” 一个黑衣人往这边走过来。他握着刀,戒备的看着四方。黑衣,白雪,对比鲜明。 薛从俭低声说:“围剿。不放走一个活口。” 他拉弓射箭。 唰。 黑衣人迎面倒下。 其余的黑衣人纷纷扑过来。乌泱泱的,好似乌鸦一般,看着瘆人。 村子里藏着将近两百名黑衣人,薛从俭早就制定好了作战计划。这些黑衣人会功夫,士兵们和他们单打独斗不占优势,所以他用弓箭这种远距离的作战方案,大规模射杀黑衣人。 “射箭。”他大喝一声。 杀戮开始了。 他带来的每一个士兵都是弓箭好手,这等乌泱泱跑过来的黑衣人,根本都不用瞄准,直接射空了箭袋子。 那些箭,如蝗虫一样飞过去。 黑衣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纷纷中箭倒地。 有些直接死掉,有些受了重伤。 还活着的一小部分黑衣人挤在一起,拿大刀打飞长箭。薛从俭一挥手:“上。” 士兵们丢掉铁弓,扑了上来。 黑衣人本来功夫不错,然而他们失去士气,士兵杀气腾腾,几乎都是一刀毙命。等那些黑衣人意识到来了强敌后,活着的人已经死了大半。 薛从俭叫人点了火把扔到屋顶上,顿时火光冲天,皑皑白雪下红光漫天,对比鲜明。一簇簇鲜血喷出,洒在雪地上,无比刺眼。 半时辰后,莫行云站在薛从俭面前:“无一活口。” 薛从俭后退几步,冷眼环视一周:“都烧了。” “是。” 薛从俭翻身上马,看着士兵们把尸体集中在一起,点燃了火把。 两百多具尸体被堆成好几垛,很快就被烧焦。在这皑皑白雪的夜里,散发出浓重的恶臭。 这些都是大周子民,奈何跟错了人。 薛从俭很想问问太子,为何要把自己当成他的目标? 他是王爷,是裕康帝的弟弟,为了大周呕心沥血,从来不曾觊觎皇位。但是那父子俩,都把他当成了假想敌。 他不能引颈就戮。 薛从俭调转马头,返程狂奔。 第86章 李家还有人活着 为了制造他不在杀戮现场的证据,薛从俭天还不亮的时候在京城巡逻,后来去皇宫拜见裕康帝、太后和皇后等人。随后出皇宫,上城楼,从城楼一个不为人知的洞口钻出城墙,直奔山坳。 屠杀了黑衣人,砍断太子的羽翼,他必须得马上返程。 他得在天亮前赶到京城,从那个洞口进城楼,然后精神奕奕地进皇宫,和百官一起参拜皇上,并随皇上祭天。 这样,太子才不会怀疑他。 他还没调查明白太子的实力,目前并不适合与太子对上。 太子在明,他在暗。 暗中调查,步步为营,复仇。 飞雪扑面,打在他脸上冰凉一片。密密麻麻的雪花弄得他看不清楚前面,但是他不能停。 早在六年前,对方就布下天罗地网要杀了他,而他一直不知,对方竟是太子。 如果不是朱淳告诉他这个秘密,他还蒙在鼓里,傻瓜一样听凭太子的差遣。 太子一共暗杀了他三次,一次是六年前,朱澜救了他;一次是战场上,那支从敌方射来的箭,伤了他的左臂;最后一次在京城,三十名黑衣死士刺杀他,毁了他和朱澜的第一次约会。 太子,你好得很呢。 皇家,不缺仇恨,不缺阴谋,缺的是温情。薛从俭,你大错特错,你想在皇宫里寻找温情,你以为你的热血会感化他们? 不可能,如果你再和从前一样心软,等着你的,就是死。 而你死了,母妃也会死。 心头的恨,让他热血沸腾。 薛从俭在风雪中狂奔,身下的宝马飞奔出了残影。 朱澜也在骑马飞奔。 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商州看一看,她要证实那个和冲儿很像的小乞丐,到底是不是她的小表弟。 飞雪噗哒噗哒地落下来,打在她脸上,留在她的眼睫毛上,被她的体温融化,顺着脸颊留下来,在她脸颊上结成薄冰。 她的肩膀上也凝聚了一层薄雪。 她勒住缰绳的手,被冻得通红。她的膝盖,也满是冰霜。 但她不停歇,一个劲儿往前赶路。后半夜的时候,到了一处驿站,朱澜停下来歇息。她必须得保存体力,再这么下去,她和马儿都要冻僵了。 驿站的人倒是很奇怪,怎么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守岁,倒出来受罪。 幸好第二天雪停了,朱澜骑马往商州而去。 她给申延庆和双成留了纸条,说她要去商州一趟,请他们不必担心。 一路南下,商州没有京城那么冷,这让朱澜放心了一些。因为上次见到小乞丐的时候,他衣裳单薄,还是夏日的装束。 朱澜首先找了几个乞丐,请他们吃了肉包子。然后问:“我要找一个六七岁的小乞丐,他头发遮住大半张脸,很瘦。前几天还被人抢了小糖人。你们带我去找他。” 乞丐们带着朱澜去了他们的老巢,不过是一个桥墩,河床干枯,他们就睡在干草上。 没找到小乞丐。 有乞丐说:“昨日那个小乞丐饿晕了,有人给了他吃食,拉着他走了。” 朱澜急了:“谁拉他走了?去哪儿了?” 乞丐摇头:“他在大街上要饭,有个婆子给了他半个馒头,他就跟人家走了。还上了马车。” 朱澜欲哭无泪,她还是来晚了。 她找到乞丐头子,掏出来一大把零碎银子和铜板:“老伯,我要找个人。是一个小乞丐……” 乞丐头子两眼贼亮,接了银子和铜板:“你是说小哑巴?” “老伯,拜托你帮帮忙,我在找他,我一定要找到他。” 那老乞丐颠了颠银子:“他被一个牙婆弄走了。” 朱澜掏出来一张百两银票塞过去:“老伯,麻烦你,帮我找到他。” 老乞丐站起来:“孩儿们,都给我去找小哑巴。找到了,大家吃猪肉。” 乞丐们嚎叫一声,冲出桥墩四散而去。 朱澜向老乞丐打听:“老伯,小哑巴什么时候来商州的?” “大概半年前,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来到商州要饭,特别可怜。” “他和一般的乞丐不一样,不抢别人东西,也不偷东西。人家抢他的,他也不反抗。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傻?” “你和他说话,他也不吭声,因此挨了不少打骂。现在大家都叫他小哑巴。” 朱澜心疼不已。同时还怀疑自己的猜测。 小表弟天天和她一起玩,嗓音清凉柔和,怎么会是小哑巴? 等了一阵子,几个乞丐率先回来了。 “找到了?” “嗯。” 老乞丐大手一挥:“带她去。” 朱澜跟着乞丐们进了一处胡同,乞丐指着其中一个小门:“牙婆就在里头。” 朱澜敲门,有人来开门:“谁啊,大过年的。” 来人是个四十来岁的妇女,看到朱澜:“找谁?” 朱澜递过去一块碎银子:“小哑巴在哪儿?” 妇女眉开眼笑:“大年初一就有人来送银子。好说,好说。” 几个乞丐一哄而入,开始每个房间翻找,妇女气得怒道:“别进去,你们这群强盗。” 有乞丐叫了一声:“小哑巴在这儿。” 小乞丐躺在地上,脸上红成一片,伸手一摸,都发烫了。 朱澜来不及细看,抱起来小乞丐就走。 那妇女拦住她:“喂,你谁啊?你不能带他走。” 朱澜甩出去一块碎银:“够了?” 妇女立刻让开路:“够了够了。” 她昨日骗了个小乞丐过来,本想着过了年卖掉。这种六七岁的小孩童最受欢迎。没想到今日就有人主动送银子上门。 到了医馆,老大夫给小乞丐把脉,开药,等汤药灌下去,一个时辰都过去了。 朱澜问医馆的小厮要了开水、毛巾,慢慢给小乞丐擦脸。 一点点擦干净,头发撩上去露出额头,那是一张熟悉的脸。 朱澜的眼泪哗啦就流下来。 外祖父,大舅舅,二舅舅,大舅母,二舅母,小表妹,李家还有人活着。 大舅舅,冲儿还活着。 朱澜细心给李冲梳理头发,他的头发都打结了,还有虱子,朱澜无奈只好剪短了他的头发,用热水反复给他擦洗。 老大夫给开了洗头发的药方子,熬了汤水,用汤水给李冲洗头。 幸好李冲昏睡,一点儿都不反抗,像个听话的布娃娃。 洗了头发,朱澜请小厮给李冲买了顶棉帽子戴上。 李冲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孩童。 朱澜给李冲剪手指甲和脚指甲,给他洗手洗脚,要不是老大夫拦着,她还想给他洗澡。 她过了这么久才找到冲儿,她有罪。 第87章 不过一个残废 夜里灌了李冲一次汤药,朱澜就趴在床沿睡着了。 李冲浑身都暖洋洋的,他慢慢睁开眼。 这是哪儿? 他微微动了动手,发现手被一个人握住不放。 他侧了侧脑袋,看到那个人的侧脸。 “澜姐姐。” 李冲一下哭起来:“澜姐姐?” 他半年多没怎么说话,嗓音嘶哑得很。 然而他立刻捂住嘴不出声,丝毫不留恋这里的温暖,爬起来下床要走。 他不能让人发现自己,也不能和澜姐姐在一起,要不然会给澜姐姐引来杀身之祸。 他来不及穿鞋,拉开门走了出去。 一只手拽住他:“冲儿,你去哪儿?要小解?” 李冲立刻往外跑。朱澜追过去:“冲儿,冲儿,你去哪儿?我是你澜姐姐。” 她喊得这么大声,李冲回头怒道:“……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朱澜更加确定:“冲儿,你不认识我了?是澜姐姐不好,澜姐姐没早点来找你。” 李冲大病之后,还有些发烧,外面冷风一吹,当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鼻涕和眼泪一起流下来,朱澜抱住他回屋。 他们住在医馆后头的小房子里,方便得很。 老大夫过来把了脉,骂了朱澜一通:“叫你避风,我看你把老夫的话当耳旁风?” 朱澜看李冲,冲李冲吐了吐舌头:“冲儿,你不听话,挨骂了?” 这是姐弟俩的日常。做错了事都推到对方头上,到最后两个人一起挨骂。 李冲瘪了瘪嘴,想哭。 朱澜赶紧求饶:“是我不对,冲儿没错。” 李冲被逼着喝了一大碗汤药,泡了脚,然后被塞到被窝里。 “冲儿。” 李冲有些想睡:“我不是李冲。你认错人了。” 朱澜哭了:“冲儿,我都说了,是姐姐不对。姐姐来晚了。” 李冲半闭着眼睛:“我不是李冲。我是小哑巴。” 他浑身都在暖和的被窝里,懒洋洋的:“澜姐姐,我不是李冲,我是小哑巴。” 朱澜:“……” 老大夫给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李冲很快睡着了。 朱澜守着他,寸步不离。 李冲醒了就喝药,喝了药后接着睡,一连睡了两天,烧退了,精神也好多了。 朱澜端了鸡汤面喂他。 李冲板着脸:“我要走了。” 但是那碗香喷喷冒着热气的鸡汤面如此诱人,他的澜姐姐挑了几根洁白的面条喂到他嘴边,他不自觉就张嘴吃了。 热乎乎的,吃到肚子里很暖和。 再喝一口热汤,整个人都舒服起来。 。。。 东宫。 太子把整个书房都给砸了。 “谁?是谁干的?” 太子发了疯一样嘶吼:“整个村子都给烧了,连尸体都烧了,无一生还。好啊,好啊----” 幕僚们吓得缩在走廊上,都不敢吭声。 刚刚收到消息,说太子的一个秘密基地被人一夜烧光,里面的人无一生还。 本来他们都还不知道这件事,是太子的人过去送补给,发现那个村子已经被烧成平地。 太子勃然大怒,破口大骂了半个时辰。 书房里渐渐恢复了平静,太子勉强压抑住自己的怒火,拉开书房门走了出来。 很明显,背后这人很有实力,心狠手辣,杀人毫不留情。 这人,是谁? 他这段时间触霉头,半年损失了五百多人。任凭谁都受不了。 “皇叔在干什么?” 有幕僚说:“太子,据调查,大火发生在除夕夜。那日冽王都在咱们的监控中,并没出京城。” “而且,那个据点离京城二百多里,来回五百里。冽王第二日天还不亮就进宫陪皇上,当时太子您也在场。冽王不可能去那里。” 太子怒道:“他不去也可以杀人。他身边那个叫莫行云的,是不是也和他在一起?” “是。莫行云始终和冽王在一起,并没离开京城。” 也有幕僚说道:“太子,冽王在京城只有金吾卫,金吾卫的动静,咱们都盯着呢。除夕那天金吾卫并无一人出京城,更别说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屠杀村子,冽王绝不可能是背后之人。” 太子一甩衣袖:“查。” “是。” 太子怒气冲冲,本来要去看太后和皇后,这下也没心情了。 这两个月来处处受挫,似乎有人在背地里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让他如芒在背。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之流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这人到底是谁? 会不会是皇叔? 他断了一条胳膊,根本不可能坐上那个位子。 难道是父皇察觉了自己的小动作,暗地里处理掉自己一个庄子,杀光死士,借此警告自己? 太子想到这儿,心里一颤。 算了,这段时间还是按兵不动,小心为上。 出了皇宫,大街上人群涌动,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拿着小风车或者小糖人,小朋友们举着糖葫芦跳着追逐着,一派祥和之气。 太子调整心情,做出来与民同乐的样子,慢腾腾走着。 没关系,不过是一次受挫而已,他有的是时间来证明他的本事。 “皇叔?” 一队金吾卫站在街角处,人人都站得笔直,最前面的那个军官,赫然就是薛从俭。 这厮,最会做出来兢兢业业的模样讨世人喜欢。 太子心里恨得咬牙。 薛从俭本来就是大周英雄,回京半年,日日巡逻,弄得京城的百姓都喜欢他,爱戴他。 我呸。 几个年轻的姑娘往薛从俭身上丢了几朵绢花,随后娇羞地跑走了。薛从俭似乎很无奈,捡起来绢花交给身后的金吾卫,一挥手,带着金吾卫巡街去了。 太子挤出来一个笑脸:“皇叔。” 薛从俭顿住脚步,让金吾卫们先走,他和太子说话:“太子,新年好。” 太子打了个哈哈:“皇叔,新年好。皇叔日日巡街,把京城治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孤王替父皇谢谢皇叔。” 薛从俭挑眉:“如何谢?” 太子哑然。 他自然不能替裕康帝赏赐冽王。 他身份不过是个太子而已。如果赏赐了冽王,那他就越界了。 “哈哈,皇叔可真会说笑。孤就是那么一说。” 薛从俭认真盯着太子,这人伪装得很好,他知道了屠村的事,还能如此镇定,心态很好。所以,他不介意找机会再打击他一次。 薛从俭微微低头:“本王还要巡街,太子您请随意。” 说完,追金吾卫去了。 太子阴毒地盯着薛从俭的背影,嘲弄一笑,不过一个残废,有你哭的时候。 第88章 太子有没有监视自己? 朱澜照顾了李冲三天,老大夫日日给李冲把脉,这日终于不开汤药了:“行了,带回家好好养着。这孩子虚得厉害,也瘦,得精心照顾。” 朱澜谢了老大夫,付了双倍的银两。她不敢立刻带李冲回京,在旅店里住了七八天给李冲调养身子。过了正月十五,她雇了马车,带着李冲赶回京城。 马车内放着棉被和暖炉,弄得暖暖和和的,朱澜把李冲塞到棉被里,她拥着棉被,拉住李冲的小手:“冲儿,暖和不?” 李冲怒视她:“都说了我不是李冲,我是小哑巴。” 这么多天了,他还不肯承认。 朱澜点了点他的鼻尖:“也不知道谁在梦里喊‘澜姐姐,芸姐姐’?” 李冲:“……” 朱澜说:“冲儿,你还不知道。我给外祖父大舅舅和二舅舅他们立了碑,皇上命人重新盖了房子,申师父也在,大家都住在一起。我也想大姐了,等过阵子,我带你去看大姐,好不好?” 好不好? 好不好? 李冲紧咬着嘴唇,垂泪不答。 朱澜接着说:“冲儿,我父亲给我雕了个小鱼缸,里头养了好多小金鱼。结果我不会养,撑死了好几条。” 李冲低声说:“蠢。” “然后我换水的时候,一条小金鱼跳出来,我没看到,给踩死了。” 李冲偷偷翻了个白眼:“笨死了。” 朱澜搂住李冲:“冲儿,姐姐一个人好孤单,你陪陪姐姐好不好?” 她脑袋埋在李冲脖子那儿,贴着李冲的脸颊。她的脸颊湿哒哒的,似乎哭了。 李冲再也憋不住,放声大哭:“姐姐,澜姐姐,姐姐,呜呜---呜呜---” 朱澜也放声大哭。 她也才十七岁,李冲七岁,两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突然失去了家园,一个拼死挣扎,一个做了小乞丐,这翻天覆地的变化,谁都受不了。往常的平静和冷漠,不过是装给世人看的而已。 两个人就一直哭,哭得天翻地覆。 外头的马夫以为姐弟俩怎么了:“姑娘,姑娘,怎么了?可是身子不舒服?” 朱澜抽抽噎噎回答:“没事,我们没事。” 朱澜问:“冲儿,你为啥不认我?你是不是怨我没早日来找你?其实我上次来就觉得不对劲,回到京城……” 李冲低声说道:“澜姐姐,我怕给你带来杀身之祸,所以才不认你,不想跟你回来。” “杀身之祸?” 朱澜低声问:“冲儿,你知道那场大火?” 李冲擦掉眼泪,攥紧拳头:“那天我不肯好好练字,被爹爹骂了一顿,母亲过来劝他,爹爹又骂了母亲,说慈母多败儿。我一怒之下跑出去,我要去京城找你。结果,我太贪玩,在家外面的河床上抓小鱼玩。日头很好,我困了就睡在河床上的干草丛里。等我醒来已经入夜了。” “我一睁眼就看到家里火光冲天,我就拼命往回跑。” 李冲浑身都在发抖。 那一夜,火光冲天,照亮了半天黑幕,他仿佛看到那天的自己踉踉跄跄往家里跑。 “一队人马迎面走来,都穿着黑衣,蒙着面,拿着雪亮的大刀。” “他们说‘都死光了,一个不留。’” “我们点检了尸体,那家人都在,一个不差。” 李冲浑身颤抖,死死靠着朱澜:“我吓坏了,趴在草丛里不敢动。等他们走了我才爬起来往家跑。” “宅子外站了很多黑衣人,他们说马上就要排查,方圆十里地不允许有活物。我害怕了,我不敢靠近。我就拼命往后退,然后跑了出去。” “澜姐姐,我是不是很懦弱?我没救祖父,没救爹娘,没救叔叔和婶婶,还有小堂妹。澜姐姐,我是不是该死?” 朱澜紧紧搂住李冲:“冲儿,你做得对,很对。即便大舅他们知道了也会表扬你,赞许你。飞蛾扑火,不过是无益的举动和牺牲。老天爷让你留下来,给他们报仇雪恨。” “你忘了外祖怎么教你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你长大了,就可以手刃仇人。到时候,大舅舅他们也能含笑九泉了。” 朱澜一路安慰李冲,慢慢平复他的怨怼。 “后来你怎么去做了小乞丐?你怎么不去找我?” “我不敢进京城。我经常跟着父亲他们进京,我怕他们会认出我来,于是就往南边走。一路乞讨到了商州。后来我见到你批发布料,但是我不敢认你。我怕他们还盯着我,给你带来杀身之祸。” 朱澜拍了拍李冲的肩膀:“不怕,谁敢杀我?我先杀了他。” “不过,那些黑衣人点检了尸体,怎么没发现你不在呢?” 李冲更加愧疚:“那天厨娘的孙子在家里玩,估计,他们认错了。” 李冲慢慢平复了心情,靠在朱澜肩膀上睡着了。 朱澜却无法入睡。 没想到太子和新安公主那么残忍,方圆十里都不允许有活物。幸好冲儿聪明才留下一条命在。 如果李冲鲁莽,早就被那些人给杀了。 朱澜突然想到,李冲目前并不能露面,就像他说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公主已死,太子更加狠毒。他一定会斩草除根,杀掉李冲。 那么太子有没有在监视自己? 朱澜突然感觉到危险,毛骨悚然。 是她太鲁莽了。 她不应该带李冲回京城。 “冲儿,不去京城了。” 。。。 正月十五了,京城的商铺纷纷。薛从俭收拾一番,去平安坊找朱澜。 大半个月都没见到她,颇为想念。 李记布店里,王九功和阿七等人都忙着搬运布匹,把布匹按照颜色排好,章二娘和李秀秀、双成则安排女工们收拾旧的成衣,准备做成鞋垫和靴子。马上开春,各地参加春闱的举子们会来京城参加考试,他们会租房子,会买这些家用的东西。 “双成,你家姑娘呢?” 双成恭恭敬敬答道:“王爷,我家姑娘去商州了。” “商州?” 薛从俭皱眉:“不是才去过,怎么又去?” 双成摇头:“姑娘没说,只留了个纸条,除夕半夜就走了。” 除夕夜离开家去商州?薛从俭敏锐地察觉到朱澜不对劲。 莫行云进来:“王爷,去汀兰国的人回来了。一路平安。” 薛从俭点头:“好。” 薛从俭离开布店,他特意打扮整齐来找朱澜,结果落了空。这一身的牛劲留着也是浪费:“走,整顿人马,去商州看看。” 他倒要看看,商州到底有谁在? 但他还没出京城,就被裕康帝招进皇宫。 太子,大理寺的人,还有刑部的人都在,裕康帝见薛从俭到了,冷着脸下令:“冽王,商州一百多个乞丐全被杀掉,朕命太子主理此案,你陪同太子前往查案。速去。” 薛从俭一愣:“是,皇上。” 第89章 我不会再逃 出了皇宫,薛从俭问大理寺卿:“怎么回事?” 甘宁一拱手:“王爷,一个时辰前下官收到商州送来的急报,说一夜之间,商州的乞丐被全数杀掉,共计一百零四人,大小老少无一遗漏。下官急奏圣上,圣上大怒,叫下官随王爷前往商州查看。” 薛从俭和甘宁说话,眼角却密切关注着太子。 “刚刚过年,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商州的府衙是干什么吃的?” 他看到太子眼底竟然笑了一下。 不过,那带着嘲弄的笑意一闪而过,如果不是他练过百步穿杨的眼神,根本发现不了。 太子有鬼。 薛从俭收敛了面容:“那就走。” 太子跟在他身后,痛恨薛从俭的不谦让。 什么狗东西,竟然敢走在自己前面。 这天下,能走在他太子前面的,只有父皇一人。 他冷笑:“皇叔好生急迫。” 薛从俭微微侧身让太子先行:“事关生死,这些都是太子的子民,难道太子不着急?” 太子:“……孤自然着急。孤的意思是皇叔不回府告知太妃一声?” 薛从俭微微皱眉:“太妃仁善,自当体谅本王。倘若回府,反而会挨骂。太子,请上马。” 随从跪在马下,太子踩着随从的后背上马,他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看薛从俭:“皇叔为大周尽心,孤王甚慰。” 说完,慢腾腾调转马头,带头走了。 这两个人斗法,甘宁根本不敢抬头。只跟在薛从俭身后,看着他上了马,自己才上马前行。 等太子带着大批人马出了京城,天都快黑了。他不肯骑马,弃马上车,马车速度很慢。走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京郊的一个驿站,太子要求歇息。 薛从俭看出来太子就是在耗时间,拖延他们到达商州。 如果是这样,等到了商州,乞丐的尸体都烂了。 甘宁非常无奈:“王爷,就太子的速度,十天也到不了商州。那边可着急等着呢。” 薛从俭说:“你带人速去商州控制局面,我陪太子即可。” 甘宁火速调派人手,趁夜往商州去了。 太子进了驿站就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出去。幕僚们也跟他在一起。 “商州那里都处理干净了?” 幕僚说道:“太子,那边已然全部灭口。” 太子点头:“好,干得好。回头都有奖励。” 几天前有人来报,说商州有一个小乞丐非常像李公家里的一个小儿,他心里有鬼,宁可错杀也不肯放过一个,直接下令叫人杀光商州的乞丐,斩草除根。 那些乞丐不过蝼蚁,活着也是大周的拖累,一刀杀了,免得他们浪费大周的粮食。 但是乞丐们太多,杀戮的动静太大,被商州衙役发现,杀手们立刻撤离,留下遍地的尸体。 父皇就是太仁善,死了一百多个乞丐而已,还要他这个太子出京调查,还安排了皇叔和甘宁监视他。 如果是他做了皇帝,别说死一百多个乞丐,大周的乞丐都死光了,他才高兴呢。 他就要慢腾腾赶路,等到了商州,尸体都发臭了。 叫薛从俭他们去查。 太子越想越高兴,挥手叫幕僚们退了出去。 翌日,太子睡到日上三竿。 驿站很安静。 太子叫:“来人。” 宫女进来,太子梳洗、吃早饭,换了衣服才下楼,准备出发。 然而驿站前面只剩下他带来的宫女和公公和一队羽林卫,薛从俭和甘宁一个都不在。 “他们人呢?” “回禀太子,王爷和甘大人昨夜已经奔赴商州。” 什么? 太子愣住。 他们竟然甩开了自己,偷摸去商州了。 好啊,薛从俭,我看你是想造反! 。。。 李冲醒来,发现自己在客栈里。 “澜姐姐,怎么住客栈?。” 朱澜低声说:“我改主意了。” 她还不能和李冲说仇人就是太子,他还小,万一见到太子暴露情绪大事不妙。而她呢,还打不过太子。必须得避开太子,把李冲送走。 报仇这件事,就交给自己。 幸福的生活,就交给父母、李冲和大姐。 至于送到哪儿去? 最好送到父亲那里,去汀兰国。 “冲儿,咱们还不知道仇人是谁。他们在暗,咱们在明,我们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存实力,等你长大了,再去报仇。” 李冲点头:“澜姐姐,你说得对。所以,我们要去哪儿?” 朱澜说:“你先在这里住下,等我回京城叫申伯过来照顾你。” 李冲眨了眨眼:“澜姐姐,我知道,你要把我送走,然后你一个人报仇,对不对?” 朱澜:“……” “澜姐姐,我已经逃了一次,失去了父母和亲人。这一次,我必定和你共同面对,我不会再逃。” 朱澜:“……你还小。再说了,咱们还不知道对方是谁。” 李冲说:“祖父说过,李家富可敌国,三次捐光了家产,依旧有人怀疑李家尚存有大额金银。所以他索性让父亲和二舅舅做出没本事挣钱的样子,退出京城。然而依旧招来了杀身之祸。” 他一副深沉的模样:“澜姐姐,我敢保证,那些人就是为了钱财。他们极其凶残,为了一己私欲屠杀无辜百姓。你一个人,如何能和他们抗衡?我必须和你在一起。” 不得不说,李冲真相了。 朱澜怒道:“怎么,教训起我来了?你就说咱们如何避开那些人的耳目,你可是一个大活人啊。你也说过,他们认识你。” 李冲压低嗓门:“我是说生怕他们认出我来。你剃光了我的头发,我现在是个小和尚,怕什么?说你蠢,你还不承认。” 姐弟俩争吵了半天,谁都不听谁的。终于饿了,于是下楼吃饭。 “喂,听说了吗,隔壁商州的小乞丐们一夜之间都被杀光了,啧啧,也不知道是是谁干的?” “听说商州巡抚一夜白头,连夜写了八百里急报进京城。也不知道皇帝怎么处置。” “还能如何处置?不过是乞丐而已,命人葬了也就是了。” 朱澜和李冲面面相觑。 朱澜捏紧筷子,那碗面就有些吃不下去。 李冲攥紧了拳头,恨不得把碗筷盯出个洞来。 第90章 各怀鬼胎 李冲想站起来,被朱澜按住:“吃饭。” 她说这话的时候,非常镇定而严厉。一瞬间李冲以为自己看到了外祖父。 李冲勉强吃完了一大碗面条,朱澜也跟着吃了一大碗面。两个人回到房间,李冲说:“澜姐姐,看。背后的人打探到我是小乞丐,他们一直在盯着我。” “不着急。” 朱澜非常冷静。 肯定是太子干的。 他好残忍,竟杀了商州所有的乞丐! 他这么大的动静,一点儿都不顾忌裕康帝。 朱澜一边庆幸自己及时找到了李冲,一边痛恨太子。 但是李冲还小,她不能让李冲看出来她的情绪。 她可以回京。到了京城,她就拜托薛从俭告知皇上,说找到了外公的血脉,皇上肯定会重视这件事。太子明面上就不敢动李冲。 又或者,把李冲送到汀兰国,让他和父亲一起生活。 又或者,给李冲制造一个假身份? 朱澜来回踱步,胡思乱想,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咬牙:“回京。” 。。。 薛从俭到了商州,甘宁过来拜见他:“王爷,共计一百零四具尸体。这些乞丐聚集在桥墩下存活。当天夜里,有黑衣人屠杀乞丐,有乞丐逃走,那些黑衣人紧追不放,整个商州城内都是屠杀场地,尸体到处都是。” “黑衣人极其凶残,有些乞丐身首异处,还有些人的头颅被野狗叼走。目前商州衙役和仵作收集了尸身,严厉百姓不得出门,免得弄乱现场。” 薛从俭跟着甘宁去桥墩下面。 小河干涸,河床满是干草。本来就非常荒凉,如今堆了不少尸体,断头的,缺胳膊少腿的,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现在尸体散发着腥臭,黑头的苍蝇乱飞,给人极度的不适。 “可有黑衣人的线索?” “并无。有目击者说他们训练有素,一刀一个,毫不犹豫。即使衙役发现了他们,他们也坚持把乞丐杀了才撤出商州。” 薛从俭站了一会儿,仵作上前:“王爷,这些人下手非常利索,几乎都是一刀毙命。刀口锋利,看得出来是上等的兵器。” 薛从俭跟着仵作上前查看尸体上的伤口,有一个乞丐胸口被捅了一刀。薛从俭认真看那个伤口,记住伤口的宽度。 除夕夜屠杀那批死士的时候,他叫人把他们的兵器统一收走存放。看这伤口的样子,应该是同一种制式的刀具所伤。 他心里大概有了数,这又是太子做恶。 太子,决不能坐上那个位子。 “烧了。处理得干净些,传令下去,商州全城消毒。” “广贴安民告示,这件事朝廷定会严查。请百姓放心,商州是安全的。” “是,王爷。” 王爷发话了,几乎等于圣旨,商州巡抚和甘宁二人商量着处理尸体和消毒的事,薛从俭则带着金吾卫在商州大街上走了一遍。 他一身铠甲,腰佩长剑,身后一百名金吾卫同样制式的衣袍,齐刷刷走在商州大街上。 庄重,肃穆。 这是震慑,也是安抚。 震慑那黑暗中的邪恶。 安抚受到惊吓的百姓。 薛从俭在商州待了四天,每天两次巡逻,每个角落都走遍了,大街小巷一个不落。那齐刷刷的脚步声响彻整个商州。 百姓们的心也渐渐安稳下来,有些人出来买菜,小摊贩也出来摆摊了,饭店营业,布店开门,书院开学,商州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第五天,太子终于到了。 薛从俭、甘宁和商州巡抚在城门前迎接太子。太子笑眯眯下了马车:“各位免礼。可辛苦几位。皇叔,事情处理得如何?” 薛从俭看着那张虚伪的脸,恨不得撕了他。但是他收敛了恨意,恭恭敬敬说道:“死了一百零四人,尸体已经处理好。商州街巷都已经消毒完毕,就等着太子莅临。” 哗啦。 太子打开折扇摇了摇,整个一风流倜傥:“好,干得好。” 他特意晚来,因为幕僚说过,那些尸体不干净,要是早到,说不定会传染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进城。” 商州虽是水陆大镇,但是不能和京城比。不过三条横着的大街两条竖着的大街,很快就走了一遍,没啥看头。 太子觉得很没意思。 商州巡抚很想表示表示,于是安排了席面请太子、薛从俭和甘宁吃酒,被师爷劝阻:“大人,商州无端死了这么多人。皇上连太子和王爷都派来了,可见对此事看重。这节骨眼上,大人能保住官位已经不错了,怎么能歌舞设宴?” 巡抚赶紧摸了摸乌纱帽:“叫人好生安排太子的吃食,其余不管了。” 所以,太子在商州的第一夜,更加无聊。 他很想各位妃子们。 薛从俭并没有找到朱澜。这几日他走遍商州城的大街小巷,如果她知道自己来了,必定会来找他。但是她没出现。 也许,她已经回京城了? 所以,商州到底有谁在呢?她绝不会为了进货而在除夕夜跑来商州。 群丐被屠杀的时候,她在商州吗? 翌日,太子懒懒说道:“既然事情已然平息,孤王就此返回京城。商州城的百姓安稳,未曾受惊。巡抚大人,这件事你处理得非常好。等孤王见了父皇,自当替你美言。” 巡抚激动得不能自己。 老天爷啊,这件事来得莫名其妙,他吓得这么多天都没睡过一个整觉,太子这么说,可安抚了他那颗苍老的心:“多谢太子,卑职感激涕零。” 甘宁气得要死。 平白死了一百多人,太子说处理得很好? 平息了就要走? 谁杀了乞丐?为什么要杀这些乞丐? 太子问都不问,就这么给这事儿定性了? 还商州的百姓没有受惊? 简直睁着眼睛说瞎话。 百姓们吓得白天不出门,宁肯饿着都不出来买菜。直到他们来了,王爷带着金吾卫日夜巡逻后,百姓们才渐渐恢复了日常活动。 甘宁偷看薛从俭,想从薛从俭脸上看出愤怒来。然而薛从俭非常平静,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甘宁自然也不吭声。 老天奶的,这是大周的天下,乞丐们是你们姓薛的子民,你们不管,老子也不管。 一行人就这么出了商州,各怀心思。 第91章 太子为何要杀乞丐? 太子依旧坐马车,他撩起马车的帘子:“皇叔,可要进来避风?” 薛从俭骑马呢,他摇头:“不打扰太子歇息。” 如果他进去了,还要控制自己的气息。 他不能杀了太子,必须得拿到证据扳倒太子。 太子乃是国本,国本不可动摇。而扳倒太子,难于上青天。 太子暗杀他,他没证据;太子搬运新安公主府的财物,他也没证据。 而太子豢养死士,他更加没有证据。 这些都是杀头的大罪,太子一人都干了。 如今,太子竟杀了这么多乞丐? 到底为什么? 他可不认为太子闲来无事,要杀乞丐们取乐。 薛从俭满脑子疑团,根本不想和太子打交道。依照他的想法,这种不把大周百姓当做人来看的东西,直接一剑杀了。 太子看着薛从俭骑在马上的背影,放下车帘。 车内无聊,外面又冷,太子捧着暖炉靠在车厢上,眯着眼睛想到了朱澜。那可是个有意思的小美人,只可惜她还在守孝。等过几个月她除了孝,自己就把她弄到东宫去。 薛从俭跑到队伍的最前面,莫行云追了上来:“王爷?” 薛从俭说:“东宫内可安插了人手?” “东宫内戒备森严,很难安插人手。这次借着皇宫大批外放宫女和公公的机会,才往东宫安排了五人。” “好,稳妥最重要。” 新安公主死后,裕康帝得知新安的人遍布皇宫,于是下令把宫女和太监全部换掉,莫行云借机安插了不少人手进皇宫,并安排了五人进入东宫。 “太子最看重于幕僚,盯着他的动静。” “是,王爷。” 薛从俭盯着天际一朵飘忽不定的云,两眼一眯。 裕康帝让他盯着高远高阁老。高远大权在握,从他手里买官的人不计其数,要想弄倒高阁老,也需要证据。 大周这条大船里,竟有这么多蛀虫,也不知道皇兄是怎么管理的,弄得好好一个大周,千疮百孔。 薛从俭很不满意。 要整顿朝廷,就从高远入手。 薛从俭一勒缰绳,纵马狂奔而去。 他一动,身后的金吾卫们哗啦啦跟着奔,甘宁一看王爷走了,他也不想陪太子,于是一挥手:“跟上跟上。” 太子那一队人马被甩在最后,气得太子大叫:“追上去,给我追上去。” 他坐着豪华大马车,能追得上薛从俭和甘宁的高头大马? 。。。 薛从俭和甘宁在御书房外等候裕康帝传召,甘宁问:“王爷,太子还没到。咱们是不是要等一等太子?” 薛从俭面无表情:“本王不等。” 甘宁:“……” 公公宣召,带二人进了御书房。裕康帝端坐在桌案后面:“事情如何?” 甘宁和薛从俭单膝下跪,甘宁率先说道:“回禀皇上,商州之事处理完毕,并未引起百姓骚乱。臣等广贴告示,安抚民心,王爷更是日夜巡逻排查……” 他叭叭叭说了一大段话。 裕康帝很满意:“太子呢?” 甘宁:“太子晚到了几天。” 好么,就说了这么一句。 裕康帝瞬间明白了。 他脸色暗了暗,低垂了眼皮:“冽王,太子年幼,这件事交给你和甘宁去查办。” 薛从俭摇头:“皇上,微臣连日奔波,旧伤复发,肩膀剧痛,恐怕无法胜任。依臣弟来看,这事儿交给太子最为妥当。太子固然年幼,但他聪明、机灵,更是立国之本。” 甘宁一听,立马附和:“皇上,王爷所说甚是。太子在商州极受百姓欢迎,所谓振臂一呼,应者云集。查办此事,太子能得民心。” 这件事很难查办,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商州巡抚摆明了没把这事儿放在眼里,毕竟是无家无业的乞丐,就是死一百次,都没人上告。 这事儿办好了,是太子的功劳,办不好,他甘宁就是大罪。 王爷都退了,他甘宁坚决不能迎难而上,自然把这事推给太子。谁让这是大周的江山呢。 裕康帝皱眉。 太子已经二十多了,每日就在东宫和妃子们调笑作乐,也该好好历练历练。商州一事如果能顺利解决,也能给太子添彩。 他斜睨了薛从俭一眼,果然看到薛从俭脸色蜡黄,额角似有汗珠,一脸病容,应该没有撒谎。而甘宁是个墙头草,指望不上。 也罢,这件事就交给太子去办。 薛从俭出了皇宫,擦掉额角的汗珠,伸了个懒腰,翻身上马而去。 武将让自己出点儿汗啥的,简直是小意思。 屠杀乞丐这件事,就是太子搞的鬼。解铃还须系铃人,那么就让太子去查办这事儿,看他如何解决。 。。。 两日后,太子才回到京城。 裕康帝满脸不悦:“太子,你如何晚了两日?甘宁说你到商州也晚了几日?怎么,就你坐马车?就你金贵?” 太子吓得心尖儿乱颤,他跪在书案前面:“父皇有所不知,儿臣一路考察民情,故而晚了几日。” 裕康帝居高临下盯着太子:“太子乃立国之本。你这副模样,如何立国?我问你,商州那件事,你准备如何处理?” 太子说:“父皇,商州乞丐固然无家可归,然仍是我大周子民。儿臣命人厚葬之,并在商州城内消毒,安抚百姓。” 裕康帝明白这些事都是薛从俭和甘宁做的,他给太子一个面子,不揭穿他。他等着太子往下说,然而等了一会儿,太子却没接着说。 裕康帝不悦:“就这些?” 太子额角冒汗:“……此次商州巡抚处理得当,如此大规模的屠杀,并没有在商州引起民众恐慌和骚动,因此儿臣以为要奖励商州巡抚……” 裕康帝一脚踢过来,踹在太子肩膀上:“谁叫你说这些?朕问你准备怎么查案?谁杀了乞丐?为何要杀了乞丐?难道乞丐家缠万贯?难道乞丐里通外国?你说什么奖励?商州巡抚管理不力,一夜之间死了那么多乞丐,朕还要奖励他?朕撸了他。” 太子被骂得狗血喷头。 裕康帝气咻咻地指着御书房的门:“滚出去查案子,七日之内查不出来我禁你的足。” 太子立刻滚了出去。 裕康帝竟然叫他去查案子。 他怎么查?这件事本来就是他主导的。 第92章 树洞里的秘密 朱澜带着李冲站在墓碑前面,李冲一下跪倒:“祖父,爹、娘、叔叔、婶娘,我回来了。我给你们磕头。” 李冲不敢放声大哭,只磕头,等朱澜拉他起来的时候,他额头已经冒了血丝,通红一片。 朱澜给他擦泪:“别哭了,先回家。” 进了李宅,朱澜拴死大门。 “冲儿,我给你烧水洗澡,洗好澡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申师父就回来了。”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申延庆率先回来了。 看到朱澜,申延庆气得指着她的鼻头:“你啊你,你胆子不小,可把你给能耐的。大半夜的给我跑出去商州……” 朱澜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申延庆立刻扭脸看她:“啥?你说啥?” “冲儿回来了。” 申延庆傻愣了一会儿,颤抖的手点着朱澜:“看把你给能耐的,你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朱澜拉着申延庆进屋,李冲暂时睡在她房内。 申延庆掀开门帘,就看到一个平头的小男孩坐在床上,还在揉眼睛。 男孩看到他,微微瘪嘴:“申伯伯。” 申延庆突然红了眼圈儿:“冲儿,果真、果真是你。” 他踉跄了两步,那边李冲已经下床,抓住申延庆的手,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 申延庆本是江湖侠客,后来认识了李彪,做了李彪两个儿子的师父,顺带着收了朱澜为徒。李冲自小就和他亲近,见了申延庆,如同见到父亲一样。 申延庆搂住李冲,语无伦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活着就好。” 又看朱澜:“可让冲儿给李公他们磕头了?” “磕了。” 李冲控制住情绪,抽抽噎噎靠在申延庆身边,把这半年的经历说了一遍,只把申延庆这个大老爷们给心疼得差点掉泪。 他本以为这大火是偶然,是老天爷不长眼睛,谁知竟是人为。 他并不暴怒,也不骂人,只说:“冲儿,这事儿不着急,等你长大,有能力了,再给你祖父和父亲、叔叔他们报仇。” 李冲使劲点头:“嗯。” 朱澜说:“师父,冲儿的身份特殊。我怕后头有人盯着冲儿。您看?” 申延庆说:“背后那人定然势力庞大,必须得把冲儿藏起来。我们一来不知道他是谁,二来咱们力量太小,防不胜防。依我看,得带冲儿走。” 李冲立刻摇头:“伯伯,我不走。我要和澜姐姐一起面对。我不要逃走。” 申延庆严肃地看着他:“冲儿,你要冷静、理智。背后那人杀了商州一百多乞丐,为的就是杀人灭口。你澜姐姐在这里我都不放心,何况是你?你在这里,就是拖澜儿的后腿。” 李冲说道:“澜姐姐一起走。” 朱澜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傻,我得在这儿查明凶手。等查明白了,你也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杀了他。” 当然,这话不过是骗李冲而已。 她会自己处决太子。 就像处决新安公主一样。 本来她犹豫不决,所以来京城和申延庆商量怎么安置李冲。如今申延庆也同意送李冲离开,朱澜狠了狠心:“师父,王大哥和李秀秀来历不明,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要么你带着冲儿现在就走?” 李冲立马抱住朱澜的大腿:“澜姐姐。” 满是恋恋不舍。 朱澜摸着他的小脑袋:“好好跟着师父学功夫,好好读书。” 那边申延庆就要去收拾行李。 朱澜说:“师父,我都准备好了。包袱里有足够的盘缠和干粮。等你们安顿好了,就给我来信。我去看你们。” 这段时间花钱厉害,家里的银子不多。朱澜再次后悔没去郑家把那一千多万两银票取回来。 她把家里所有的银两,金子和铜板都塞到包袱里:“师父,家里钱不多,等回头我给你们送去。” 申延庆笑:“傻丫头,那几个金元宝就够我们吃喝不愁了。你担什么心?” 李冲突然说道:“伯伯,澜姐姐,我知道哪里有钱。” 他跑到院子里那棵被烧焦的大树那里,大树年头太老了,有成年人的环抱那么粗大。李冲灵活的爬上去,在高高的主干上面扒拉了一下,拿出来一个大瓷罐子。 瓷罐烧蓝叠翠的,很好看。 这棵大树上头有个朝天的洞口,是李冲和朱澜挖出来藏东西的地方,谁都不知道。 朱澜:“这不是大舅母的糖罐子?” 李冲点头:“嗯,娘最喜欢的糖罐。” 瓷罐上面压着一大块砖头,砖头下面有个碧绿的玉盒。大树历经大火,然而瓷瓶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里面的玉盒丝毫未损。 打开玉盒,赫然躺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申延庆:“……” 朱澜:“……” 这银票完好如初,连个褶子都没有。 “伯伯,澜姐姐,银票每张一万两,这里是一千张。” 申延庆:“……” 朱澜:“……” 一千张,那就是一千万两。 朱澜脸色煞白。 太子果然是为了财。 “外祖父不是说家业都捐了嘛?怎么家里还有这么多银子?” 李冲说:“对于祖父来说,挣钱是分分钟的事。不过祖父累了,不想挣钱了。爹爹和二叔就随了他,把铺子那些生意收了收,都换成了银票。你当时在郑家,他们怕你担心,也没告诉你。” “那这些银票怎么会放在这里?” “那天,祖父发愁,说世人贪婪,见利忘义,甚至为此滥杀人命。所以就想烧了这些东西。我不舍得,这些都是爹爹和二叔他们的心血,于是说我来保存。祖父就把这些银票都给了我。” “那你父亲和二叔他们知道吗?” 李冲摇头:“我想说的时候,我爹看我字没写好,把我打了一顿,我赌气跑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 朱澜叹气:“上天注定。冲儿,这也是上天护佑你。” 她抽了那张银票给申延庆:“师父,你先拿着。不要不舍得花钱,你要好好的,要过好日子,要照顾好冲儿。” 申延庆见不得这些离别,笑道:“我和冲儿得赶紧走。你放心,我带着冲儿吃香喝辣。” 他抱着李冲翻身上马,并不回头,纵马而去。 只剩下朱澜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偌大的世间,又剩她一个人了。 第93章 你又交了桃花运 朱澜看了看空荡荡的院子,刚才的那一切仿佛一个梦。在梦里有师父,有李冲,还有外祖父他们。但是“啪”的一下,美梦就破灭了。 她坐在门槛上,默默看着远处的墓碑。 石碑默默挺立着,陪着她聆听傍晚的风。 是啊,父亲活着,和母亲在一起;冲儿活着,和师父在一起。 她已经心满意足。 她给了申延庆十万两银子,还有那些零碎的金子和碎银子,可以让他们俩过人上人的日子,申伯可以教李冲功夫,然后给他找一个学堂念书。 等李冲大了,自己也给外祖大舅舅他们报了仇。到时候给李冲娶一房媳妇儿。 然后自己就去找爹娘,舒舒服服过完这一生。 “姑娘,你怎么在门口坐着,仔细被风吹了。” 是双成回来了。 双成看到朱澜,高兴得跳下马车:“姑娘,你什么时候回来了的?你怎么突然就走了?都不和我们说一声。” 朱澜笑着说:“突然想到有一批货没和人家商量好价钱,于是就赶了过去。” 双成拉着朱澜进了宅子:“什么布这么重要?大年初一我们看到你留下的纸条,申伯气得骂了你一整天。” “”咦,申伯,申伯呢? 朱澜说:“申伯走了。” 双成:“……” 朱澜解释说:“你也知道,申伯本来就是江湖人士,特别喜欢浪迹江湖。他过腻了这种做生意的日子,见我回来了,和我说了一声就走了。还骑走了咱们一匹好马。你说说,咱们是不是亏了?” 双成嘟嘴:“就是,白白给他买了好酒。” 朱澜说道:“双成,这样来回跑太辛苦了。从明日起,咱们就住到铺子后面的小院子里去。这样节省时间,免得来回跑。” 双成高兴了:“嗯,天冷的时候坐马车特别难受,不用来回赶,也能节约时间。” 她嘴巴不停,和朱澜说这几天铺子里挣了多少银子,高兴得很。 身边就剩下这个傻丫头了。 朱澜拉住双成的手:“行了,累了一天了,吃点儿东西睡。明天咱们一大早就进京城去。” 翌日,朱澜和双成锁好了大门,赶着马车去了京城。 李秀秀和王九功、老七等人看到朱澜,赶紧迎了上来,嘘寒问暖了好一阵子。朱澜问:“铺面里有多少银子?” 王九功皱眉:“刚过完年,来买布料的不多,举子们也还没来。生意不如年前红火。” 朱澜点头:“没关系,细水长流。” 朱澜就在铺子后头的院子里住下来。她这么安排,王九功和李秀秀都很高兴。毕竟谁都不想两边跑,太麻烦,浪费时间。 八个铺面,每个铺面后面都有小院子。朱澜开布店用掉了四间门面,还剩下四套门面。朱澜把这四套门面都租出去,也是一笔收入。 。。。 东宫,太子站在书房内,两个幕僚跪在地上。 父皇把商州这件事交给他解决,难啊。 他到哪儿去找个替罪羊出来? 他有些后悔当初那个决定,太鲁莽了。当时他喝了酒,意气风发,想到杀几个乞丐算什么?谁他娘的知道商州有一百零四个乞丐? 这下麻烦大了。 整个大周,估计都在等着案子的结果。 不过小小乞丐,父皇也真是小题大做。乞丐吗,活着也是浪费空气。 还有皇叔那个混蛋玩意儿。不知道他给父皇说了什么,让父皇暴怒,把这件棘手的活儿推给自己。 太子烦闷,不想和姬妾们玩耍,于是带人出宫上街。 街道上人来人往,新年刚过,一切都欣欣向荣。太子背着手走在大街上,昂昂然轩轩然,吸引了不少妇女们的目光。太子心里得意,这些蝼蚁一样的百姓,他一脚能碾死十个。那些乞丐死了,又什么大不了的?父皇就是多事。 书摊那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太子顿住脚步,合上折扇。 “五姑娘。” 朱澜扭脸看到太子,就要打招呼。太子立马用折扇压在她唇上:“嘘。” 竟有一种熟稔。 朱澜后退半步,微微屈膝行礼:“公子新年好啊。” 薛茂疆飒爽一笑:“姑娘过年好。姑娘这么喜欢看书?这次看的什么书?” 朱澜合上那本书:“三侠五义。” 薛茂疆笑:“五姑娘看着娇美,却喜欢这等侠义小说,这反差萌太可爱了。不如今日请姑娘喝茶吃点心?” 朱澜买下那本书:“可。” 两个人去了茶馆,太子点了茶水:“这是明前,喝着尚可。改日我给五姑娘一罐大红袍,没事儿的时候品一品,还是可以的。” 朱澜喝了一口:“这茶也不错,不过似乎放得久了,香味不浓,未免遗憾。不过这里的点心很不错,豌豆黄入口细腻嫩滑,公子可以尝一尝。” 两个人说说笑笑,非常融洽,看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公子俊美,姑娘俏丽,良配。 朱颂气得脸颊通红,她站在街角捏着帕子:“母亲,您看,朱澜和太子在一起喝茶。” 茶室二楼窗口那里,太子和朱澜谈笑,不知道说了什么,两个人都笑起来。 卢氏眼神恶毒:“好啊,朱澜这个贱货,想抢我女儿的男人,做梦。她不是说她不认识太子?骗子,撒谎。” 楼上,太子见把朱澜哄笑了,姑娘一笑,整个茶室都亮堂起来。朱澜站起来走到门口:“公子,我得回去了。要不然家里人着急。” 太子送朱澜到了街口:“五姑娘还住在城外李公新宅?” 朱澜摇头:“不,我搬到京城来住了。就住在平安坊布店那里,这样方便多了。” 太子说道:“好,回头给你送大红袍过去。” 朱澜大大方方道谢而去。 太子刚要走,随从拿了书过来:“太子,姑娘的书忘记带走了。” 太子捏着书角:“她不是忘记,她是有意留给孤的。等下次,孤去找她的时候,给她带着。” “给谁带着?太子又交了桃花运?” 薛从俭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戏谑地看着太子,不过那戏谑之后,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气。 第94章 替太子还书还是可以的 朱澜带着李冲站在墓碑前面,李冲一下跪倒:“祖父,爹、娘、叔叔、婶娘,我回来了。我给你们磕头。” 李冲不敢放声大哭,只磕头,等朱澜拉他起来的时候,他额头已经冒了血丝,通红一片。 朱澜给他擦泪:“别哭了,先回家。” 进了李宅,朱澜拴死大门。 “冲儿,我给你烧水洗澡,洗好澡你好好睡一觉,睡醒了,申师父就回来了。” 果然,半下午的时候,申延庆率先回来了。 看到朱澜,申延庆气得指着她的鼻头:“你啊你,你胆子不小,可把你给能耐的。大半夜的给我跑出去商州……” 朱澜趴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话,申延庆立刻扭脸看她:“啥?你说啥?” “冲儿回来了。” 申延庆傻愣了一会儿,颤抖的手点着朱澜:“看把你给能耐的,你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朱澜拉着申延庆进屋,李冲暂时睡在她房内。 申延庆掀开门帘,就看到一个平头的小男孩坐在床上,还在揉眼睛。 男孩看到他,微微瘪嘴:“申伯伯。” 申延庆突然红了眼圈儿:“冲儿,果真、果真是你。” 他踉跄了两步,那边李冲已经下床,抓住申延庆的手,抱着他的腿放声大哭。 申延庆本是江湖侠客,后来认识了李彪,做了李彪两个儿子的师父,顺带着收了朱澜为徒。李冲自小就和他亲近,见了申延庆,如同见到父亲一样。 申延庆搂住李冲,语无伦次:“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唉,活着就好。” 又看朱澜:“可让冲儿给李公他们磕头了?” “磕了。” 李冲控制住情绪,抽抽噎噎靠在申延庆身边,把这半年的经历说了一遍,只把申延庆这个大老爷们给心疼得差点掉泪。 他本以为这大火是偶然,是老天爷不长眼睛,谁知竟是人为。 他并不暴怒,也不骂人,只说:“冲儿,这事儿不着急,等你长大,有能力了,再给你祖父和父亲、叔叔他们报仇。” 李冲使劲点头:“嗯。” 朱澜说:“师父,冲儿的身份特殊。我怕后头有人盯着冲儿。您看?” 申延庆说:“背后那人定然势力庞大,必须得把冲儿藏起来。我们一来不知道他是谁,二来咱们力量太小,防不胜防。依我看,得带冲儿走。” 李冲立刻摇头:“伯伯,我不走。我要和澜姐姐一起面对。我不要逃走。” 申延庆严肃地看着他:“冲儿,你要冷静、理智。背后那人杀了商州一百多乞丐,为的就是杀人灭口。你澜姐姐在这里我都不放心,何况是你?你在这里,就是拖澜儿的后腿。” 李冲说道:“澜姐姐一起走。” 朱澜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傻,我得在这儿查明凶手。等查明白了,你也回来了。到时候,咱们一起杀了他。” 当然,这话不过是骗李冲而已。 她会自己处决太子。 就像处决新安公主一样。 本来她犹豫不决,所以来京城和申延庆商量怎么安置李冲。如今申延庆也同意送李冲离开,朱澜狠了狠心:“师父,王大哥和李秀秀来历不明,我不相信他们。他们很快就回来了,要么你带着冲儿现在就走?” 李冲立马抱住朱澜的大腿:“澜姐姐。” 满是恋恋不舍。 朱澜摸着他的小脑袋:“好好跟着师父学功夫,好好读书。” 那边申延庆就要去收拾行李。 朱澜说:“师父,我都准备好了。包袱里有足够的盘缠和干粮。等你们安顿好了,就给我来信。我去看你们。” 这段时间花钱厉害,家里的银子不多。朱澜再次后悔没去郑家把那一千多万两银票取回来。 她把家里所有的银两,金子和铜板都塞到包袱里:“师父,家里钱不多,等回头我给你们送去。” 申延庆笑:“傻丫头,那几个金元宝就够我们吃喝不愁了。你担什么心?” 李冲突然说道:“伯伯,澜姐姐,我知道哪里有钱。” 他跑到院子里那棵被烧焦的大树那里,大树年头太老了,有成年人的环抱那么粗大。李冲灵活的爬上去,在高高的主干上面扒拉了一下,拿出来一个大瓷罐子。 瓷罐是个大肚子,烧蓝叠翠的,很好看。 这棵大树上头有个朝天的小洞,是李冲和朱澜挖出来藏东西的地方,谁都不知道。 朱澜:“这不是大舅母的糖罐子?” 李冲点头:“嗯,娘最喜欢的糖罐。” 瓷罐上面压着一大块砖头,砖头下面有个碧绿的玉盒。大树历经大火,然而瓷瓶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里面的玉盒丝毫未损。 打开玉盒,赫然躺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申延庆:“……” 朱澜:“……” 这银票完好如初,连个褶子都没有。 “伯伯,澜姐姐,银票每张一万两,这里是一千张。” 申延庆:“……” 朱澜:“……” 一千张,那就是一千万两。 朱澜脸色煞白。 太子果然是为了财。 “外祖父不是说家业都捐了嘛?怎么家里还有这么多银子?” 李冲说:“对于祖父来说,挣钱是分分钟的事。不过祖父累了,不想挣钱了。爹爹和二叔就随了他,把铺子那些生意收了收,都换成了银票。你当时在郑家,他们怕你担心,也没告诉你。” “那这些银票怎么会放在这里?” “那天,祖父发愁,说世人贪婪,见利忘义,甚至为此滥杀人命。所以就想烧了这些东西。我不舍得,这些都是爹爹和二叔他们的心血,于是说我来保存。祖父就把这些银票都给了我。” “那你父亲和二叔他们知道吗?” 李冲摇头:“我想说的时候,我爹看我字没写好,把我打了一顿,我赌气跑了……” 他越说声音越小。 朱澜叹气:“上天注定。冲儿,这也是上天护佑你。” 她抽了那张银票给申延庆:“师父,你先拿着。不要不舍得花钱,你要好好的,要过好日子,要照顾好冲儿。” 申延庆见不得这些离别,笑道:“我和冲儿得赶紧走。你放心,我带着冲儿吃香喝辣。” 他抱着李冲翻身上马,并不回头,纵马而去。 只剩下朱澜一个人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不见了。 这偌大的世间,又剩她一个人了。 第95章 朱澜的恶趣味 何氏诧异,但是朱潇宠她,她才不会怕朱颂。不就是一个丫头,她怀着的可是儿子。 “四姑娘这话说的,老爷宠我爱我,我怎么会恶心?我只会满心感激。只有那些占着位子不拉屎的人,才觉得自己男人恶心。” 这话里的意思,不就是埋汰自己母亲? 朱颂脸色青白,逼近何氏:“何氏,你敢骂我娘?” 何氏撇嘴冷笑:“我可不敢骂夫人。是你对号入座而已。” 一个新入门的小妾,还是个戏子出身,也敢对自己无礼? 朱颂见何氏护着肚子,抬脚就踢过去:“我叫你嘴皮子硬。我叫你骂我娘。” 何氏嘭的倒在地上,疼得满地打滚,额角都是冷汗:“老爷,快去找老爷……” 朱颂指着两个丫头:“我看谁敢去叫人?” 两个丫头都不敢动。 何氏放声大哭:“老爷,老爷----” 那边朱潇正在卢氏房内闷坐,听到惨叫,吓得急忙忙跑过来,一眼看到何氏躺在地上,而朱颂得意洋洋站在一旁。 何氏的裙子上,已经有鲜血渗出来。 朱潇一个踉跄摔倒:“娘子,你如何了?” 后面追过来的卢氏听到这个称呼,登时气得要杀人。 “娘子”这个称呼,只能对嫡妻。 而朱潇,竟然喊何氏“娘子”。 这不是宠妾灭妻是什么? 。。。 朱家整夜灯火通明,来了三个大夫,都没救得了何氏。 何氏大出血,死了。 朱潇守着何氏,哭得嗓子都哑了。 荣恒院内,卢氏和朱颂都跪在厅堂内。朱老夫人气得直哆嗦:“那可是朱家的种。朱颂,你胆子也太大了。那可是两条人命。” 朱颂也怕,但是她强撑着说:“何氏骂我母亲。做人子女,我自然要反击。不过踢了她一脚而已,谁知道她命那么贱,竟然死了。可见是阎王爷要收了她,和我无关。” 朱老夫人一拍桌案:“你还有理了?来人,给我拉到祠堂里去跪着。” 卢氏护住朱颂:“母亲,我奉劝母亲还是赶紧把这事儿处理掉。要不然,老爷宠妾灭妻这件事就会传出去。宠妾灭妻可是大罪,这您是知道的。” 大周律规定,以妻为妾者,杖责一百,徒一年。 朱湘是向着二弟的,他怒道:“你拿证据出来,二弟怎么就宠妾灭妻了?” 卢氏翻了个白眼:“大哥,自从何氏进家,朱潇就没进过我的房,他纵容何氏不来给我请安,不执妾礼,还叫何氏‘娘子’,呵,这不是宠妾灭妻是什么?大哥。你也有妾,可你每个月都会进大嫂的屋子。” 朱湘说:“二弟自然有错,但是何氏肚子里怀的是朱家的种儿,颂儿这胆子也太大了些。” 卢氏说:“颂儿是护着我。那贱人口出恶言,颂儿护母心切而已,依我看,颂儿是孝顺的典范。” 大夫人唐氏说:“老爷,这事儿得赶紧处理掉,家里还有继业、振业未曾娶妻,还有吟儿和颂儿未嫁,咱朱家不能再出事。至于何氏,不过一个买进来的妾,到了家里暴病而亡,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二弟因为一个妾过于伤心,有失男人体面。毕竟,朱家可不是他自己,还有下一代呢。” 朱老夫人很是疲倦:“你是当家夫人,你去处理。” 一群人出了荣恒院,卢氏感激唐氏:“大嫂,这次多谢你。” 唐氏淡淡说道:“都是女人,你的苦,我懂。你和颂儿也累了,赶紧回去。” 卢氏带着朱颂走了。 唐氏眼角闪过一丝恨意,扭身往何氏院子里去了。 她故意给朱颂求情,就是想看看,朱颂到底还能闯什么祸?她不能杀朱颂,那么就捧杀她,让她自寻死路。 朱湘和唐氏站在朱潇面前,朱湘说:“二弟,快别哭了,叫人把这里收拾一下,把何氏拉出去埋了。” 朱潇不肯,抱着何氏:“她肚子里可是我的孩儿。大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 唐氏冷冷说道:“二叔,害死你小妾的是谁你心知肚明。你抱着不放,难道要把这事儿捅出去,要衙役来抓捕朱颂?” 朱潇:“……” 朱湘指着朱潇:“你宠妾灭妻,如果这事儿被那些言官知道,参你一本,你这官儿还做不做?振业的脸面还要不要?” 朱潇:“……” 朱湘:“是女人重要,还是官身重要?你我已经被降级,如今你还要闹,难道让咱们老朱家都受你牵连,让皇上罢免咱们?我可告诉你,你要闹可以,你先杀了我。” 朱潇:“……” 他无言以对。 第二天,一辆板车拉着何氏的父母进来,唐氏给老两口塞了二十两银子,老两口拉着女儿的尸身出了朱家,悄悄把何氏埋了。 二十两银子,加上这段时间女儿偷摸塞给他们的碎银子和首饰,够他们下半辈子生活了。 女人怀孕本来就是鬼门关,朱家对女儿还是不错的,奈何女儿命苦,暴病而亡。 老天爷不长眼睛呐。 。。。 朱家闹腾的时候,朱澜也没闲着。子夜,她换上夜行衣出了铺子,摸黑到了郑家,郑家人都睡得死死的。 朱澜潜入霍氏房内,跳上房梁。房梁上,那个小包袱好端端躺在那儿。 至于怎么处理这一笔银子,她还没想好。 都是民脂民膏,她朱澜无论如何都不会用这笔银子。 底下帐子内,霍氏翻了个身,说了句梦话,朱澜想到昔日自己怎么伺候这个老太太,半夜困得直点头,老太太也不让自己睡觉,不禁有了些恶趣味。 现如今郑家风平浪静,她偏偏不许。 郑伯翰和杨尚心不是想折腾嘛,她就让他们两口子如愿。 朱澜轻轻一笑,熟门熟路找到剪刀。 咔嚓。 霍氏的头发被剪断。 霍氏动了动,朱澜吓到缩到床下。过了一会儿,霍氏又睡死过去,朱澜接着剪,咔嚓咔嚓剪,剪完随手一扔,满床都是。 朱澜很后悔没带刮刀,要不然给霍氏弄个光头最好。 朱澜玩了一会儿霍氏的头发,把一些头发撒到恭桶里头,这才满意而去。 第96章 终于和她说上话了 翌日天还没亮,郑伯翰三兄弟听到霍氏一声尖叫。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三兄弟和各自的妻子慌慌张张起床,直奔玉竹院。 天色还早,晨色朦胧,霍氏的卧房内点着蜡烛。 霍氏坐在床上,还在尖叫。她闭着眼睛,捏着一撮黑色的东西:“鬼,鬼,贵啊---” 三个儿媳妇都挤过去看,只见床铺上到处都是黑色的东西,丝丝缕缕的,像是黑色的蛇一样。霍氏手一动,她手里的那一撮细长的蛇也跟着晃悠。 杨尚心吓得尖叫一声:“蛇,蛇---” 阮氏和刘氏吓得你抱着我我抱着你尖叫:“啊—啊---” 郑伯翰急速奔过去:“母亲,是不是有蛇?” 郑伯玉和郑伯谦都扑过去:“蛇在哪里?哪里?” 霍氏哭得不能自己:“不是蛇,是我的头发,我的头发---” 众人这才看到霍氏的长发不见了,一层短发狗啃的一样压在她头皮上,看着鬼一般狰狞。 “母亲,你头发怎么了?你怎么把你头发剪掉了?” “母亲,你失心疯了?你干嘛剪头发?你还想不想见人?” 霍氏还穿着中衣,中衣上满是碎头发。她一觉醒来,叫小丫头伺候她出恭,谁知道小丫头见了鬼一样尖叫,她才知道,自己头发被人给剪了。 小丫头不小心踢翻了恭桶,发现恭桶里也有一把黑发。 杨尚心笑着说道:“母亲,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不吭一声就剪了头发。你不孝。” 霍氏两眼喷火,丢掉手里的短发,伸出长长的指甲冲杨尚心抓过去。 “你个贱人,贱人,你抢了别人的男人,我就知道你不是好货色。贱货,你敢剪断我的头发?” 杨尚心靠得最近,就站在霍氏床头,霍氏这么猝不及防地抓她的脸,她根本来不及躲避,脸上直接被划破。 旁边五人都惊呆了。 杨尚心痛得直叫唤,也不谦让了,和霍氏厮打。 霍氏口里喊叫着,手下不停,杨尚心也不示弱,奈何她手指甲不长,只能死死掐住霍氏的喉咙,两个人打得难分难舍。 “你干嘛打我?” “贱人,打的就是你。” 旁边五人拉架的拉架,劝说的劝说,闹成一团。 郑伯翰怒道:“杨尚心,那是母亲,你先松手。” 杨尚心委屈:“是母亲就可以无故打人?我不服。” 阮氏和刘氏终于把杨尚心扯开,杨尚心脸上被划了好几道血口子,血珠子都出来了。 霍氏跳起来:“杨尚心,你为何剪我头发?我杀了你。” 说完又要扑过去。 郑伯玉拦住她:“母亲,不要恼了,你看看你一个贵妇,成何体统?” 郑伯翰问:“母亲,你为何说是尚心剪了你的头发?说话要讲究证据。” 杨尚心的父亲可是杨宏,杨宏是高远的人,得罪不得。 霍氏冷笑:“证据?” 她丢出来一个金钗:“贱人,这金钗可是你的?” 金钗是杨尚心刚打造的新款,新年这半个月一直戴着到处显摆。就昨日还戴着呢。 阮氏和刘氏松开杨尚心,后退一步。 有好戏看了。 这个弟妹就是太猖狂,在家里耀武扬威的,在外面偏偏做出来一副恭谦礼让的模样,叫人恶心透顶。 她竟然剪断了婆母的头发,胆子不小。 偏偏这时候郑芽儿说:“三嫂,这不是你那根金钗?我昨天问你要,你还不给我。怎么会在母亲这里?” 杨尚心惊讶得连脸上的痛都忘了:“这是我的钗,母亲,你想要就说一声,怎么会偷我的钗?我昨夜好好的放在床头柜那里。” 霍氏怒道:“谁偷你的钗。明明是你昨夜剪断我的头发,偏偏把钗给掉在我这儿。伯翰,给我掌嘴。” 郑伯翰护住杨尚心:“尚心,你先回去找大夫。” 杨尚心抓起来地上的金钗:“婆母,你想污蔑我,所以偷了我的金钗,自己剪了头发。你偷鸡不成蚀把米。婆母,我和你无冤无仇,你陷害我,抓烂我的脸,这件事我不会善罢甘休。” 说完,头也不回离开玉竹院。 霍氏气得脸色发白,刚想说什么,三个儿子紧接着退了出去。 阮氏说:“母亲,我得伺候夫君上衙,这就先走了。回头再来看您老人家。” 刘氏一看,自己也跟着说:“母亲,我也得赶紧回去,孩子还得去学堂念书。” 霍氏:“……” 朱澜睡得香甜,等她醒来,铺子都开门了。她简单吃了点东西,依旧去书摊那里看书。 冬日刚过,春还未来,有些微冷。在窗边晒太阳看书,也是一种享受。 她很想打听一下郑家的事,心头痒得很。霍氏不是个省油的灯,而杨尚心也不好对付,这么两个人闹腾起来,那场戏不知道有多好看。 朱澜翻了几页书,有人挡住她头顶的日光,是薛从俭。 “王爷?” 薛从俭贪婪地看了她几眼,随即坐下:“五姑娘,过年好。” 从年前就没见过她,似乎已经很久了。怀里还揣着她的书,但是不想给她。 朱澜:“王爷,过年好。” 薛从俭问:“除夕夜为何去了商州?生意就那么重要?” 他嗓音有些严厉,带着不满。 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大过年的乱跑,申伯父也是,就不知道管一管? 朱澜一听,暗暗戒备,她去商州这件事太过于仓促,并没有保密,这厮知道了,还来问,难道对自己起了疑心? 也不能随意回答什么布匹之类的事情,这厮手眼通天,万一要查证,她还要费力遮掩。 朱澜淡淡说道:“深夜无聊,守夜的时候想到说不定以后会在商州开铺子,恰好过年有空,就去了。商州乃是大镇,水陆两通,北边直达京城,南面河运直通怀庆,商业发达,人流如炽,即便是过年,大家也在做生意挣钱。我刚刚起步,正需要和他们学习经验。” 小嘴叭叭叭说了这么一大段话,但是薛从俭从中听出来一丝戒备和不耐。 这丫头,就知道跟自己见外。 薛从俭很无奈,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靠近不了她?本来救了朱淳,他以为两个人关系已经密不可分,但现实打了他一巴掌。 看看,还紧绷着一张小脸,眼睛盯着书本呢。 薛从俭深吸一口气,还得忍。 “饿不饿?中午请五姑娘吃饭?我知道一家酒楼,是地道的江南菜系。那里点心精美,茶水香醇……” 而朱澜的耳朵已经竖起来听外面两个书生聊天。 第97章 王爷你凭本事单身 “喂,听说了没有,郑大人母亲头发被他妻子给剪了,家里闹得不像话。” 这一说,听的人急了:“为何?为何?” “杨尚心回娘家了,脸被老夫人给抓坏了。杨夫人气得要找郑家算账,被杨大人拦住,说先给杨尚心养伤,等郑家人上门道歉。” “你如何知道?” “嘿,杨家人一大早就来找大夫,我恰好是老大夫邻居,当然知道了。” 薛从俭说了一通,发现对面的姑娘根本没听进去,因为她探着脑袋听外面的书生讲话呢。 “她剪了老太太的头发,还要等人家上门道歉?” “杨家人说老太太为了陷害杨尚心,拿了杨尚心的金钗,剪断了自己的头发。啧啧,这老太太心够狠。” 朱澜不禁微笑。哇咔咔,自己这一招实在太好用。 昨夜她剪断了霍氏的头发,然后偷了杨尚心的金钗丢到霍氏床上。 霍氏的执行力还是不错的,这么快就把杨尚心气走了。 只可惜她不在现场,没看到那场大戏。 薛从俭哭笑不得。 对面这个虽然十七了,但还是个孩子呢,听到这些八卦高兴得要命。 他也快二十五岁了,也得成亲了。这个还没开窍,急啊。 不知道何时两个书生的谈话从八卦转到商州案上。 “商州乞丐案也不知结案了没有?如今朝廷连个屁都不放,倒让我等发愁。” “嘘,你小点声。” 那书生压低嗓门,朱澜就听不到了。 薛从俭笑道:“想知道?” 朱澜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面上依旧微笑:“自然想知道。我在商州的时候,那些乞丐都好端端的,我还给他们买过肉包子和馒头吃。王爷可知那些乞丐为何被屠杀?” 她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薛从俭,薛从俭数了数她的睫毛,那些睫毛翘翘的,弯弯的,细细的。 “王爷?” 薛从俭赫然回神:“皇上得知消息后震怒,派我和大理寺卿甘宁、太子前往商州查案安民。那批人很擅长杀人,什么线索都没留下。皇上把这差事交给太子,也不知太子查得如何了。” 他自然知道,太子那边紧锣密鼓布置方案,估计这两天就会拿出来答案。 太子心狠手辣,头脑却不甚灵光,都是手下的幕僚出主意,让太子做选择题。 朱澜很遗憾:“交给太子?” 这事儿就是太子干的,他能查出来背后凶手才怪。 薛从俭起身:“走,去吃饭。” 朱澜一愣:“吃饭?” 薛从俭微笑:“要吃中饭了。肚子饿呢。” 朱澜和薛从俭告辞:“王爷,祝您胃口好,我要回去了。” 薛从俭:“……你刚才答应和我一起吃饭,怎么要出尔反尔?看来你不光记性不好,信誉也不太好。” 朱澜:“我何时答应王爷要吃饭?” “刚才。我问你,你点头了。” 朱澜:“……” 就非常希望能扇这厮一巴掌解恨。 朱澜到底和薛从俭去了酒楼吃饭。 饭店擅长江南风味的饭菜,烤鸭片成薄薄的小片的,非常雅致,不像京城本地的酒楼,烤鸭上来就是一整只,客人要想吃得动手撕,弄得一手油,狼狈不堪。 薛从俭看朱澜闷着脑袋吃饭,自己只好拼命找话题。 “商州可好玩?” 朱澜气闷,怎么这个话题就过不去了是? 幸好莫行云进来,看着薛从俭:“王爷。” 薛从俭并不避讳朱澜:“说。” 莫行云道:“王爷,太子写好了折子,准备呈交皇上。” 他说得隐晦,薛从俭却听明白了,太子已经解决了商州乞丐案。 皇上只给了太子七天,让他七天之内解决乞丐案。太子本人并没出京,把这事儿交给属下去办。 他到底想出来什么办法,这倒让薛从俭有些兴趣。 他丢掉筷子问朱澜:“吃饱了?” 朱澜看着满桌子的菜式:“吃好了。” 薛从俭站起来:“那就回。” 朱澜带头走了出去。 什么请客吃饭?下次再不和这厮一起吃饭。 不仅在吃饭的时候没意思,还不叫她吃饱! 朱澜出了酒楼快步而去,莫行云都看出来她不高兴了。 “王爷,五姑娘好像不高兴,是不是属下打扰到她吃饭了?” “不会,她说了她吃饱了。” 莫行云:“……” 好,王爷你凭本事单身。 薛从俭问:“太子如何解决了乞丐案?” 莫行云摇头:“不知,咱们的人只知道太子幕僚写了折子交上去,太子一脸喜色,估计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方法。” 薛从俭说:“高远那边如何?” “高远行为没任何变化,下衙后径直回府。高夫人给他纳了两房小妾,都很年轻。这两个小妾都是花魁,费了高夫人不少银子。” “高远每个月俸禄就那么多,即便有皇上的赏赐,他还得养家,那么他的经济来源非常可疑。看来本王改日得去趟高府,探探高府虚实。” “王爷,不如属下去?” 薛从俭瞪他:“你以为本王要夜里去?你脑子长在脚后跟上?本王自然要大白天过去,看看他的家底。” 御书房,裕康帝把折子递给薛从俭:“你怎么看?” 薛从俭认真看折子。 折子上说,商州的乞丐看着一盘散沙,其实是两个帮派。两个帮派为了抢地盘互相争斗由来已久。年前,其中一派杀了另一派乞丐共计一百零四人后逃走,这次被官差全部歼灭,还当地百姓一派清明云云。 薛从俭放下折子:“皇兄,太子雷厉风行,手下高手云集,此乃大周之福。臣弟恭喜皇兄,贺喜皇兄。” 太子手下果然有能人,想到这个天衣无缝的办法。商州的乞丐都被杀掉了,皇上就是不信,也毫无办法去查证。 裕康帝起身:“事情算过去了,就按照太子的解释安民。” 薛从俭看不明白裕康帝有没有信太子这番胡言乱语,但是他恭恭敬敬道:“是。” 朱澜看了安民告示后,不禁怒火中烧。 裕康帝也不是个好东西。蠢货,就这么被蒙骗过关了? 第98章 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杨尚心脸上的划痕两天都没消,她气得连着摔了两面铜镜。赵氏也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的女儿被打成这样,她必须得找那个老不死的算账。 “等了两日他家都不来人,郑伯翰也不来赔罪。我看他这个官儿是不想干了。” 杨尚心说:“是那个老不死的事儿,和郑伯翰无关。父亲已经训斥了郑伯翰,母亲就不要骂他了。” “你呀,在婆家吃了这么大的亏,我说他一句都不行?果然嫁出去的女儿胳膊肘往外拐。” 杨尚心撇嘴:“母亲,那个老太婆太恶毒,偷拿我的金钗诬陷我剪她的头发。母亲,你可得替我出气。” 赵氏皱眉:“也不能做得太过,毕竟她是郑伯翰的母亲,她丢脸,郑伯翰脸上也无光。” 郑家人这两天也很难过。霍氏没法子出门,只好闷在房子里骂杨尚心。杨尚心不回家,她就骂郑伯翰。郑伯翰上衙,她就骂奴婢,总之没有一个舒服的。 夜里,她不自己睡了,先是叫大儿媳妇阮氏陪她睡了一夜。她吓得睡不着,也不让阮氏睡觉,端茶送水,扶着她去马桶,把阮氏折腾了一夜。第二夜叫了刘氏陪她,又是端茶送水,扶着她去马桶等等,总之不允许刘氏睡着。 刘氏很不满意,被霍氏骂:“当初朱澜都能撑下来,就你们不行?就你们金贵?你们不行,就叫你们夫君来伺候我。” 刘氏被骂得哭着走了。 今日是第三天,霍氏下午就叫人给阮氏说轮到她守夜了。 阮氏当着郑伯玉的面摔个茶碗:“我不去伺候她,有丫头伺候,为啥要磋磨我?以为我是朱澜吗?” 郑伯玉皱眉:“母亲这几日心情不好,不就是让你伺候几夜嘛?当初朱澜都能伺候母亲,就你不行?” 阮氏气得要命,然而这是孝道,她无力反抗,只好苦着脸又伺候了霍氏一夜。 第二天,阮氏去找刘氏:“弟妹,这样下去不行。咱们得想个法子把杨尚心弄回来。解铃还须系铃人,她剪了母亲头发,她得来伺候。她这么躲着像什么话?她一走了之,却叫咱们替她擦屁股?” 刘氏皱眉,今夜轮到她伺候,她自然不想去。不过阮氏摆明了让她出头,她自然也不干。 杨尚心是杨宏的女儿,杨宏是高阁老高远的人。他们的夫君都在朝为官,根本不敢得罪杨宏。 刘氏说:“大嫂,咱们伺候了几夜,身子受不了,得叫大夫啊。哎哟,头疼,我浑身都疼。” 阮氏暗骂刘氏不上道,既然刘氏病了,那么她也病了。 霍氏一听刘氏病了,就叫阮氏过来伺候她过夜,婆子说大夫人也病了,还病得卧床不起,大夫说过于劳累,得卧床。 霍氏气得破口大骂,骂得丫头婆子们不敢靠近。 三个儿子下了衙门,过来给霍氏问安。霍氏指着郑伯翰:“伯翰,你去叫你媳妇儿回来,再不回来,我休了她。” 郑伯翰不高兴:“母亲,你讲讲理,你拿了尚心的钗,还诬陷她剪了你的头发,抓了她的脸,她回了娘家,劳累我被岳父斥责。母亲,你消停些不行吗?” 郑伯玉也说:“母亲,你叫丫头伺候你还不是一样?干嘛非得让阮氏伺候你?她生病叫大夫,花的还不是郑家的银子?” 郑伯谦也说:“母亲,妹妹也能伺候你。你今天让芽儿来伺候你。” 郑芽儿叫道:“二哥,你怜惜二嫂,就不知道体谅我?你也可以伺候娘啊。” 郑伯谦:“……” 霍氏看着郑伯翰:“伯翰,今夜你伺候我起夜。直到你媳妇儿回来。” 郑伯翰伺候了霍氏一夜,天不亮起来去上衙,头晕脑胀的弄错了卷宗,被甘宁骂了一通。 下衙后,郑伯翰硬着头皮去了杨家租住的小院子。 这是平安坊里比较便宜的二进小院,杨宏买不起房子,在这里租住了大半年。院子很小,杨宏还有两个小妾,妾也有孩子,加上赵氏生的儿子、女儿,住得非常拥挤。杨尚心嫁了后,她的房间就没了,现在她和赵氏挤在一个卧房里头住。 霍氏的头发怎么没的,郑家人都认为是杨尚心干的。毕竟,谁会把自己的头发剪成那副模样?除非她是傻子。 郑伯翰拎了两包点心:“岳母大人恕罪。” 赵氏掀了掀眼皮:“来了?” 郑伯翰:“岳母,我来接尚心回去。” 赵氏冷哼:“回去?打了人就这么叫人回去?你们郑家好大的脸面?尚心,你过来叫他看看你的脸。” 杨尚心不肯,她缩在内室:“母亲,叫他走。” 郑伯翰说:“尚心,母亲知道错了。她如今不能出门来这里赔罪,咱们是小辈,当体谅老一辈的苦衷。” 这一点说得倒也对,毕竟霍氏没了头发,无论如何不能见人。 杨尚心说:“你叫母亲写一份罪己书,我就回去。” 郑伯翰:“尚心,你讲讲理……” 杨尚心捂住脸冲出来,把那两包点心丢给郑伯翰:“滚,滚啊---” 郑伯翰无奈只好离开杨家。 他想到朱澜的好来。 当初,朱澜还没进门,就没日没夜伺候母亲,从来没听她叫过苦。如今大嫂和二嫂不过伺候了两夜就卧床装病,人品高下立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朱澜还是县主,有食邑,有皇上的赏赐,还年轻漂亮,虽然脾气大了些,但那不过是小小缺点而已。 如果朱澜还在郑家,这些伺候人的活儿都不够她干的。 他不知不觉走到李记布店那里,朱澜不在。郑伯翰就坐在门口等朱澜。 朱澜说过她不肯嫁给自己,不肯给自己做妾,不过都是气话。当初她和自己订婚,整个京城都知道。后来自己娶了杨尚心,她面子上过不去,自然生气。只要自己耐心、细心,定然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再不行,就先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 朱澜终于回来了,她抱着几本书,脸上笑容无比甜美。 像是他第一次见到她那样美。 郑伯翰站起来:“澜儿。” 第99章 一起去喝酒 朱澜在书店听够了各种京城八卦,还知道了太子完美解决了商州乞丐被杀一案,心情正不好,看到郑伯翰这个人渣,可没给他好脸色。 “郑寺丞?哦,不,郑大人怎么在这里?” 她说话虽然冷淡,但是嗓音甜美,比杨尚心嗓音好听,郑伯翰心情舒畅:“澜儿……” 朱澜打断他:“澜儿可不是你能叫的。郑大人请自重。” 郑伯翰还穿着官袍,一派风流倜傥,他温柔地看着朱澜:“澜儿,自从你离开郑家,家母一直惦记你。后来听说你在布店做工,怕你太辛苦,叫我来看你。” 说完,拎出来两包点心:“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豌豆黄,排了好长时间的队,赶紧尝尝。” 他施舍一样,手指挑着那两包点心。 朱澜接过来笑了笑:“多谢郑大人。” 恰好双成出来,朱澜说:“双成,街角是不是有只流浪狗?” 双成说:“是啊,每天都在那里躺着。” “双成,你把这点心送去给狗吃。如果它不喜欢吃,就扔了。” 双成斜睨了一下郑伯翰,拿着点心走了。 郑伯翰:“……” 朱澜看着他的窘态:“郑大人,听说令堂头发被剪了?令堂素来爱惜容貌,这下对她打击不小?” 郑伯翰脸上一红:“不过家务事而已。澜儿,等下可有空,不如咱们去酒楼吃饭?” 朱澜哪里会和郑伯翰吃什么饭?但是她眼珠一转:“行啊。去哪儿吃饭?” 郑伯翰大喜:“就去春风楼,那里有包间,氛围挺好,还有歌舞弹唱,可以好好放松一下。” 朱澜答应去吃饭。那么吃饭的时候,自己不就可以借着酒醉,把朱澜变成自己的人?事成之后,她还不得乖乖听自己摆布。什么食邑上的收入,什么皇上的赏赐,都是自己的。 想想就兴奋。 她还可以去伺候母亲。 这样一来,家里所有的矛盾都解决了。 朱澜点头:“那好。双成,今天我不在家里吃饭,和郑大人去春风楼。” 双成急了:“姑娘,不可以。” 郑伯翰什么目的,她们太清楚了。 本来就是个人渣,甩了姑娘。如今看到姑娘被封了县主,就苍蝇一样贴过来。我呸。 朱澜淡淡一笑,在双成耳边说了一句话。 双成:“???” 到了春风楼,郑伯翰要了个包间,点了几样小菜,要了两壶清酒。等小厮上来菜肴,不过四样点心,四碟小菜而已,一大张桌子上面空荡荡的,不免嘲弄地看了郑伯翰一眼。 郑伯翰口袋里只有几块零碎银子,他俸禄都交公,还要勉强给杨尚心留一些,自己就不免有些拮据。今日吃饭这银子,还是他多日攒下来的私房。 “大晚上的不太饿,不过应个景,来,喝酒。” 郑伯翰开始给朱澜斟酒。 朱澜心中黯然。 外祖父,您眼光实在是不好,挑来挑去,挑了这么个东西做外孙女婿。幸好,没成。 杨尚心把郑伯翰给抢走了,也让自己看清了郑伯翰的本色。 就冲这一点,她有些感谢杨尚心。 双成叫来老七:“姑娘叫你给杨家送个信,就说郑大人和姑娘在春风楼喝酒。” 老七点头就走。 王爷说了,叫他们几个伤兵一切都听五姑娘的话,他们几个就都是五姑娘的人了。 郑伯翰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五姑娘和他吃饭,还要叫杨家人知道,一听就有好戏看。 杨尚心一听郑伯翰和朱澜一起吃饭喝酒,怒了。 本来她叫郑伯翰把朱澜弄到手缓解郑家的拮据,但她被朱澜点醒,生怕郑伯翰与自己和离。而且她被那个死老太婆刮花了脸,郑家人不来道歉,郑伯翰还只拎了两包点心过来? 这简直是妥妥的无视和侮辱。 把她杨尚心当成朱澜那等可以任凭郑家搓扁揉圆的人了? 她可以让郑伯翰去找朱澜,但是郑伯翰,绝不可以自己去找朱澜。 郑伯翰只能把朱澜当成玩物,不能放在心上,也不能带回家威胁她的地位。 赵氏气得脸色通红:“岂有此理?郑伯翰刚从杨家出去,就去找朱澜喝酒?明摆着没把咱们杨家看在眼里。走,跟我过去揍他。还有那个贱货,没脸没皮的靠过来,看我不撕破她的脸。” 杨尚心跟着赵氏直奔春风楼。 春风楼内,包间。 朱澜小小啜了一口酒,这酒很辣,辣得她双眼雾蒙蒙的,灯光下更加妩媚。 她让老七去通知杨家人,杨家就租住在平安坊,很近,现在也应该快到了。她就要刺激一下杨尚心,看看杨尚心难过,她就高兴。 顺便看看杨尚心被霍氏抓破的脸。 她冲着郑伯翰笑了一下:“郑大人,再喝一杯。这酒还挺好喝。” 郑伯翰已经喝了三杯酒,加上这杯酒,就是四杯酒。 而朱澜的酒,除了第一口酒,其余的她都暗地里吐了。 郑伯翰盯着朱澜那张艳如桃花的脸庞:“人面桃花相映红。澜儿,你好美。澜儿,我心依旧,对于你,我从未忘怀。” 朱澜恶心得想吐,她站起来:“我要出去一下,你先喝。” 郑伯翰体贴问:“可要我相陪?” 姑娘家事情多,他是过来人,自然明白。 朱澜摇头:“很快就回来。郑大人先喝着。” 拉开包间的门,对面包间的门也开了,里面几个人看过来。 朱澜也瞥了一眼对面。 里面坐着两位男子,其中一个上了年纪,有五十来岁,留着胡须。另外一个背对她坐着。另外还有几个歌姬,都穿得无比妖娆,捏着酒杯趴在男子怀里。 朱澜关上包间的门,沿着走廊而去。 胡须男子:“好俏的姑娘。” 另一个男子笑道:“高阁老后宅里什么样的没有?怎么,又动心了?” 那胡须男子他推开怀里的歌姬:“此女娇嫩,不是这等凡俗间女子可比。” 那男子哈哈大笑:“高阁老艳福不浅,让我等羡慕。” 他站起来拱了拱手:“某这就告辞,不打搅高阁老的好事。恭祝阁老心想事成。” 高远送他出门后,回身坐下,挥退几名歌姬,从袖中摸出一叠银票数了数,整整五万两银票。 他很满意。 高远侧首看了看随从:“去,把刚才那个姑娘给我弄过来。” 随从一拱手:“是,老爷。” 第100章 乱成一团 高远收好银票,捏着个酒杯把玩。 这段时间,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他,他不得不小心翼翼,找了一家不太起眼的酒店和朋友喝酒。 这朝廷,是大周的,这天下,是大周的。 大周怎么样,他不管。他十年寒窗辛苦,只为了钱。 他考中进士的时候已经三十多岁了,在京城外面任职十年,辛苦经营人脉和名声,一朝被裕康帝调回京城任职,一路往上爬,终于在快五十岁的时候,爬到了阁老这个位子。 这个位子好啊。 多少人巴结他,给他送钱。今日这位,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 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说的不就是此时此刻? 家里的那些姬妾都玩腻了,今日索性就在这里弄一弄那朵小野花。 高远想到得意处,捏着酒杯一饮而尽。 。。。 朱澜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杨尚心还没过来,有些不耐烦,她往回走。迎面过来一个侍卫衣着的男子,那男子看了朱澜一眼,快步而来,两个人错身而过的时候,男子抬手就往朱澜脖子上砍。 朱澜早就凝神戒备,岂能让他得手。这是对面包间里的侍从,当时她瞥了一眼,他就站在那个五十来岁男子的身后阴影处。 男子出手如风,朱澜侧身避开,纵身一跳,手肘用尽全力撞向男子脖颈,正好击打在男子大椎穴那里。大椎穴位于颈项部最为隆起棘突下面凹陷处,属督脉经,上通于脑,手足六条阳经皆会于此,乃是人体大穴。男子受到重击,一下跪倒,口吐白沫。 朱澜把他拖到角落里:“为何抓我?你主子是谁?” 男子瞪着朱澜:“你、你会功夫?” 他想反抗,但浑身无力,根本站不起来。 朱澜暗道不好,自己这身功夫决不能轻易叫人知道。 然而如果灭口,就必须杀人。 这人是谁她都不知道,怎么杀? 但是想到她杀新安公主那次,心太软,留下无数麻烦,到最后还差点儿让父亲送命。 想到这儿,朱澜拔下金钗就往男子太阳穴刺去。 男子大惊,开口就喊:“你敢,我乃高大人……” 朱澜已经改了主意。 杀人还要处理尸体。 她可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如果惊动金吾卫和大理寺,那就非常麻烦。想到薛从俭那个狗鼻子,朱澜松开金钗,一圈打在男子太阳穴上,男子昏迷过去。 朱澜把男子往草丛里一丢,等会儿再来处理他。 她快步走到包间,那个胡须男子靠在门框上,他捏着酒壶,喝得醉醺醺的,看到朱澜:“姑娘一个人喝酒?如此孤独,不如同斟?” 他掏出来一张银票塞过来:“小小心意,还请姑娘笑纳。” 朱澜大怒,但她不动声色,接过来银票看了一眼,是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她用手指弹了弹银票,挑眉看着那男子。 男子笑:“如此绝色,值。” 他重新抽了一张银票塞给朱澜:“千金买一笑,重金换娇躯。哈哈。” 朱澜遮掩住眼里的怒意,低头塞好银票:“老爷果真慷慨。” 高远跌坐在酒桌边:“美人如此识趣,来,千金买醉,人生尽欢。干一杯。” 朱澜看到房间内还有一个高大的随从,这随从和刚才那位随从穿着同样的黑袍,心中着急。 高远捏住朱澜的手腕,只觉得滑腻无比,清香阵阵,他醉眼迷离:“你们都退下。” 随从走了。 朱澜抽出手腕:“老爷好大的威风,不知道老爷贵姓?” 高远笑:“想跟了本老爷?实话告诉你,家里不好玩,如果你想跟我老爷我,老爷给你置办个宅子……” 就听到对面的门开了,郑伯翰在门口叫:“澜儿,澜儿……” 男子笑:“把他叫来,咱们一起玩,三个人更有意思。没想到啊,姑娘你看着青春,内里火热啊……” 他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朱澜一时间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收拾这个贱男,对面还有个郑伯翰呢。 杨尚心会不会来? 朱澜站起来拉开房门,扣住郑伯翰肩膀要把他拉过来,郑伯翰浑身无力,靠在朱澜肩膀上,脑袋也歪在朱澜颈窝上。朱澜偶然侧首,赫然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人。此人脸黑如墨,嗓音冰冷刺骨:“你干什么?” 他在西疆镇守十年,杀人无数,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血腥气息磅礴,扑面而来。 朱澜:“……” 老天奶的幸好刚才没杀人。 她想到杀人的后果,瞬间额角起了一层冷汗。她想动弹,奈何双脚似乎被钉在地上,不听她指挥。 薛从俭步步逼近,扯开郑伯翰把他推到。郑伯翰跌落在地上,还非常茫然:“澜儿,澜儿?” 薛从俭低头一嗅,怒道:“你和他喝酒?你还允许他喊你澜儿?” 那语气又是发怒又是委屈,跟抓奸一样。 带着醋意,带着狂怒,带着心碎的痛。 薛从俭浑身硬邦邦的,抓起来郑伯翰往上一举,就要往下摔。 郑伯翰老大一个男子,在他手里像小鸡仔一样,软弱无力,弱小可欺。 朱澜拦住他:“不是你想的那样。哎呀,你放他下来。” 薛从俭气得牙齿乱抖:“你还护着他?你们退婚了,他不要你,他有了妻子。” 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这么一个大好青年,朱澜怎么就看不到自己的好?非得要和这姓郑的藕断丝连? 走廊外面有一点动静,是杨尚心的声音:“让我进去,我父亲是杨宏,我夫君是郑伯翰,谁敢拦我?” 杨尚心果然来了。 朱澜一喜,然而还没开口,包间里那个胡须男子跌跌撞撞过来:“姑娘,美人儿,你怎么还没换好衣服?赶紧,春宵一刻值千金。” 薛从俭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黑,闭了闭眼睛:“朱澜,你好,你好……” 她不应该是这样的姑娘,她是梨花一般洁白,杏花一样芬芳,海棠一样纯洁。 然而当他看明白那胡须男子,当即住口不言。 高远竟然在这里? 他认识朱澜?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朱澜,慢慢恢复了一些理智和冷静:“怎么回事?” 第101章 今夜无人伤亡 外头杨尚心嗓门高起来:“让我进去。告诉你们,如果我夫君出了什么事,你们承担不起那个责任。他是皇上的门生,是天子门生……” 这事儿可实在和朱澜想得不一样。 闹大了。 大得她无法处理。 这厮如何来了? 难道这厮果然有狗鼻子? 薛从俭下衙晚,本来想去平安坊看看那没心没肺的姑娘,老七匆匆而来,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信朱澜,朱澜和郑伯翰喝酒,一定有事要问郑伯翰。作为男人,如何会让自己的姑娘和别人喝酒而自己不做陪,于是跟着老七来了春风楼。 春风楼二楼的走廊上灯光昏暗,酒香阵阵,薛从俭叫人守住走廊入口,他自己过来查看。 不曾想朱澜也喝了酒,还和郑伯翰搂搂抱抱。郑伯翰脑袋窝在她的颈窝那里。 果真不能忍。 那是他的地方。 他再也忍不住,叫了一声:“朱澜,你干什么?” 此刻郑伯翰说了句:“澜儿,澜儿,你别做工了,我养你。” 高远醉醺醺的:“姑娘,快些,春宵、春宵一刻……” 薛从俭盯着朱澜厉声问道:“说,怎么回事?” 朱澜很想扇薛从俭一巴掌。 老天奶的和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事儿都有你! 外面有人叫:“老天爷啊,这里躺着一个人?谁啊这是?” 朱澜眼神闪烁:“!!!” 薛从俭发现了她的躲闪:“说。” 朱澜:“郑伯翰老找我麻烦,我就想收拾他。今天他找我喝酒,我让老七去叫杨尚心,刺激刺激她,叫他们两口子没好日子过。才喝了几杯,你就来了。” 这话半真半假的,说得和真的一样。 薛从俭闭了闭眼睛,她还小,她还不懂事。 拉住朱澜进了包间,外面无人,他一把搂住朱澜从窗口跳下去。 朱澜:“” 她不是弱女子。 薛从俭脱掉披风裹住朱澜:“赶紧回去。你不能在现场出现。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你早就走了,懂?” 姑娘家的名誉太重要,她如何不懂? 朱澜乖乖点头:“哦。” 薛从俭吹了声口哨,没多久老七跑过来。薛从俭说:“带她回去。” 老七站在朱澜身侧:“姑娘,赶紧回家。双成等急了都。” 薛从俭看着朱澜和老七离开小巷,自己纵身上了二楼到了包间,郑伯翰已经喝醉,脸比红布还要红。 杨尚心等得急迫,她和赵氏徒步过来赶到春风楼,累得半死不说,还被金吾卫拦在走廊入口。 她和金吾卫吵了两句,金吾卫跟没听到一样,赵氏怕杨尚心口无遮拦,抢先说道:“两位大人,我乃杨宏夫人,我女婿在里面喝醉,还请两位大人放我们进去。” 薛从俭从走廊上走来,脸色阴沉:“两位夫人,里头恐怕不太干净,恐污了两位的眼睛,还是不看的好。” 他这么说,杨尚心顿时想到了一些画面。 她受不了。 这边动静这么大,整个酒楼的人都来了。掌柜的、店小二、洗菜的、厨娘、账房,还有没有离开的食客们、歌舞女乐们都挤在走廊边,整个院子里乌压压的一片。 金吾卫守在走廊入口,谁都不许上去。 大家也都不敢吭声。 这可是金吾卫! 但是杨尚心不怕,她父亲和夫君都是官身,她怕什么? 赵氏更加不怕,薛从俭是出了名的端方君子,和善待人,京城内人人称颂。“王爷,我女婿在里头可好?” 薛从俭一阵为难,俊脸似乎有些羞赧,还有些难以启齿:“夫人还是不要去看的好。家人呢,叫家丁过去伺候一下。” 说完,摸了摸下巴,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大家。大家都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满和难堪。 他这话说的,特别意味深长。 什么叫家丁过去伺候? 莫非里头有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 杨尚心想到朱澜也在,心急火燎推开薛从俭,带头冲了进去,赵夫人一看女儿进去了,也跟着奔过去。这两人进去了,那么大家伙一轰隆跟了过去,店小二、掌柜的首当其冲,跟在赵夫人身后,食客们你追我赶,到了包间门口。 包间内酒气熏天,杯盘狼藉,窗户紧闭,连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 地板上的两人紧紧簇拥,睡得正香。其中一个还咋了咋嘴巴,亲了亲另一个。 一个搂着另外一个,另外一个的大腿盘在对方腰间。 这两个人的关键地方盖着粉红色的桌布,看样子是后面来的人替两个人盖上的。 唉,一定是那个好心的冽王爷。 女客人和歌姬们尖叫一声,纷纷捂住眼睛,然后从手指缝里偷看。 哇,年轻的那个身材不错,皮肤好白。 年老的那个,啧啧,好想呕吐。 杨尚心叫得最响亮:“夫君,夫君,你---你怎么了?” 赵夫人的眼睛似乎瞎了,她赶紧揉了揉眼睛:“是不是高大人?高大人?” 她这么一叫唤,就连女人们都睁开眼睛。 “哪位高大人?” “怎么当官的还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哎哟,这断袖,这龙阳,不成体统啊,不成体统。” 杨尚心跪在郑伯翰身侧:“夫君,夫君,醒一醒,你醒一醒啊。” 高远的随从终于挤进来,他人高马大,见到这等情况,虎躯一震,立刻用那块粉红色的桌布裹住高远,扛起来就走。 本来就是一小块桌布,他卷走了桌布,那么郑伯翰就暴露了。 白花花的一条。 众女客们和女乐手们又是一阵惊叫。 “软塌塌的,啧啧,丑死了。” “哎哟,银样蜡枪头,屁股上没有二两肉,能伺候好女人嘛?” “你傻啊,所以他来伺候男人啊。” 哎嘛,今晚可真热闹。 杨尚心气得简直要哭起来。 赵夫人立刻扭身背对着包间,脸色通红,羞臊难耐:“还不给他盖上。” 两个婆子扑过去,找了歌姬丢下的披帛给郑伯翰盖上。 薛从俭站在院中:“那个昏迷的人呢?带走。” “是,王爷。” 里头的吵闹声越来越大,薛从俭等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今夜无人伤亡,金吾卫将人群驱散,撤退。” “是,王爷。” 第102章 帝国之耻 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老天爷,一个姓高的当官的和一个姓郑的当官的搞在一起了。 一个五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 两个人热情如火,热情奔放,激情四溢,在春风楼里按捺不住,发生了令人面红耳赤的情事。 男人们是这么说的:“当时我就在隔壁喝酒,就听到隔壁哐哐哐一阵乱响。我还以为是耗子叫唤呢。谁知竟是两个男人---” “我也在隔壁的隔壁喝酒,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我听到两个人抱头痛哭,说两人相爱,奈何天不作美不能出双入对,只好这样偷偷摸摸,一个月才能见一次面。唉,都是苦命人啊。” “你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当时我就在走廊上吟诗,那老头子靠在门框上向我招手,让我去伺候他,我呸。被我言辞拒绝。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竟然搞到了另外一个,呵,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叹。” 女人们则这么说:“哎哟,不得了不得了,小年轻被老头子给勾搭上,不要脸啊不要脸。” “我夫君当时在那里吃饭,他说那两个人当时一丝不挂搂在一起。哎哟,没眼看啊。听说那男子是赵夫人的女婿,赵夫人那张脸,哈哈哈,好看极了。” “赵夫人的女婿不就是郑大人?这段时间郑大人连升两级,春风得意。赵夫人走路的时候,下巴恨不得长在头顶上。这下子,摔跤了?” “郑大人甩了李公的外孙女,娶了杨尚心。现在人家被封了县主,坐拥食邑。要说还是人家命好,郑伯翰摆明了就是个绣花枕头,根本配不上人家澜县主。” 御花园内,裕康帝一把掐断了一朵迎春花:“怎么回事?高远和郑伯翰?” 这种事,对于民间的百姓来说,就是令人兴奋的八卦,而对于帝王而言,这只能是耻辱。 民间可以有这种暗搓搓的东西,那些人还知道要脸,遮遮掩掩的背地里进行。但他们俩可是官吏,这叫裕康帝的面子往哪儿放? 高远是阁老,是权臣;郑伯翰是新一代官员,是天子门生,是裕康帝培养的下一代替换老官吏的新生力量。 他们怎么敢? 裕康帝已经察觉到了高远不对劲,所以叫薛从俭暗查。没想到还没查到他的错处,反而他私德出了问题。 薛从俭禀告:“皇兄,昨夜我下衙回府,随从禀报说平安坊春风楼有人聚众闹事,于是过去查看。臣弟到时,春风楼内甚是热闹,食客们小厮们以及女乐都往包间那边奔。包间那里,高大人和郑大人互相搂抱而睡,身无寸缕。” 裕康帝气得很想晕死过去。 耻辱,这是帝国之耻。 “人呢,给朕带过来。” “皇兄,他们还没睡醒。” 薛从俭捧着一叠银票:“高远包间里银票撒了一地,共计四万八千两。臣弟审问过春风楼的掌柜,说当时高远和一陌生男子喝酒。银票估计是那男子贿赂高远的。” 裕康帝走了几圈:“传旨下去,撤郑伯翰的职,永不录用。” “是。” 裕康帝眯了眯眼睛,阴沉的看着天空:“薛从俭,速带金吾卫和大理寺去查抄高远,要快。” 高远贪财好色,虽然还没掌控到他的具体罪名,但是他敢保证,高家必定家财万贯。高远的夫人是普通官吏的女儿,高远的背景并不强大,他的巨额财产只有一个途径,那就是贪腐受贿。 他早就想找一个机会,办了高远。 如今老天爷给他送了个机会,他得抓住。 他要趁着那些站队高远的人还在看笑话的时候,给他们重重一击。顺势把投靠高远的那些人该收拾的收拾,该处理的处理,给后来的人腾位置。 “是。” 高夫人气得简直要晕过去:“老爷喜爱女色也就罢了,怎能还有龙阳之好?这下让我等如何见人?他喜爱男子也就罢了,如何还能去那等下三滥的地方招惹男子?还招惹了官吏?” “皇上肯定知道了。这可如何是好?” 几个儿媳妇和儿子都陪着她闷坐,后院的小妾们都跪在地上不敢吭声。管家惊慌失措跑进来:“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 高夫人一个茶杯砸过去:“好好说话。” “老夫人,金吾卫来了。” 高家所有人都站起来,如临大敌。 金吾卫掌管京畿安危,掌控百姓生死,监控百官私密,是裕康帝的一把利剑。 高远昨夜闹成那样,被金吾卫抓了个正着,今日金吾卫就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队全副武装的金吾卫带着士兵闯了进来,领头那人一身金色铠甲,右手按在剑柄上,厉声喝道:“高远可在?” 是冽王亲自前来! 高家人纷纷跪下,高夫人说道:“王爷,高远仍在昏睡。敢问王爷何事?” 薛从俭拿出圣旨托在手上,面无表情:“高远一事,皇上已知。高夫人接旨。” 高夫人已经抖得不像话,她知道薛从俭只有一只手能用,自然不能扯开圣旨宣读,于是双手高举:“请王爷宣旨。” 薛从俭把那卷圣旨放在高夫人手上:“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高远私受贿赂,数额巨大,今被查实,朕痛之入骨,愤不能平,遂令抄家查验贿赂之资,尔等家人,一概听候监审。钦此!” 事情发了,终于被皇上发现了。 高夫人浑身颤抖,紧接着脑袋开始乱晃,眼神闪躲,随后一头倒在地上。 她握紧圣旨,脸色蜡黄,身子蜷缩成一团。儿子媳妇儿等小辈围上去哭成一片。 薛从俭没料到高夫人这么害怕。 如果是普通的受贿案,不过没收家产,罢官,名下子侄三代不允许为官而已。高夫人久居高位,陪着高远历经风雨,就被今天这一点儿阵仗给吓成这样? 没道理啊。 “搜,彻底搜查。” “高家所有家人,包括下人,全部入狱。” “是。” 高夫人听到这些,抽抽得更加厉害,不仅如此,她还呕吐了。 薛从俭冷漠的看着她,他敏锐地察觉到,高家很有一些秘密。 第103章 抄家的抄家,撸官的撸官 高家被查抄,整个京城再次震惊。 高阁老那可是多年的权臣呐。 果然伴君如伴虎。 朱澜捏着包子,嘴巴里还有一口包子没咽下去。 “高阁老被抄家了?” “嗯,嗯。”虽然这事儿和双成没啥关系,但她莫名很激动:“今儿我和李大嫂去买菜,菜市场的人都知道了。一大早高家被官兵围起来抄家,隔着围墙都能听到高家人嗷嗷叫着哭。” 朱澜看着李秀秀:“李大嫂,高家咋了?怎么这么突然?” 李秀秀撇嘴,似乎非常嫌弃:“菜市场的人说昨天晚上高阁老和郑伯翰在一起,喝醉了酒,败坏大周风气,被冽王给当场抓住。皇上觉得没脸,丢人,所以就抄了高家。” 朱澜傻眼了。 老天奶的,原来昨天那个胡子男是高阁老。 裕康帝看人的眼光不行啊,先是郑伯翰,再是太子,现在又来了个高远,一个个都不是为民做主的料。 今天,来买布料的客人们也都挤在一块儿讨论这件事,那是口水与唾沫齐飞,八卦与猜测搅和在一块儿,朱澜听得不亦乐乎,眼看着盘子里的瓜子和点心、花生被一群群来凑热闹的客人们吃光了,赶紧招呼双成再去买。 “听说高阁老家后院十来个小妾,个个都比小葱还要水灵。啧啧,这下都要被卖掉了。可怜啊可怜。” “十来个小妾?我可听说高大人的后院足足五十个小妾!” “听说高夫人当场就晕死过去,金吾卫还帮她叫了大夫。说起来,王爷可真好心。就这等罪人,还请什么大夫?” 朱澜听到“王爷”这两个字,顿时发愁。 还得好好想个理由搪塞他。 他一定会来盘问自己的。 她也没料到,昨夜的事情闹这么大,一下子把高远给拉下水了。 “郑大人被撸了官职,听说在院子里跪着大哭。他娘子就拼了命打他,挠他,啧啧。” 朱澜又是一愣。 郑伯翰被撸掉官职? 真是天大的好事。 杨尚心简直要疯了。 她怂恿郑伯翰去勾搭朱澜,郑伯翰去了,她又嫉妒,于是跑到春风楼去。结果看到那恶心人的一幕。一想到那两个白花花的肉体搂在一块儿,她就恶心想吐。 昨夜她送郑伯翰回了郑家,也就留在家里照顾他。一大早醒来就接到了圣旨,皇上震怒,撸掉了郑伯翰的官职,终生不得录用。 终生不得录用! 天塌了呀。 不能做官,她还要郑伯翰干什么?留着生孩子吗? 她很想回娘家,结果赵夫人火速叫人给她送了口信,说杨宏也很恼怒,正在家里大发雷霆,叫她暂时不要回家。 杨宏自然生气。他好不容易搭上高远被调到京城来,这段时间人人高看他一眼,结果他宅子还没置办好呢,高远就出事了。 还是那种让人无法启齿的事。 他去哪儿说理去。 他给高远白送了几百两现银子。 郑伯翰终于醒了。 他头痛欲裂:“来人,来人。” 啪。 杨尚心一巴掌扇了过去:“郑伯翰,你恶心透顶。” 郑伯翰莫名其妙吃了一巴掌,头还在剧烈的疼,火气上来了:“你干什么?一大早发什么疯?来人,来人。” 丫头跑进来:“三老爷?” “给我熬醒酒汤来。快去。” 丫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快速跑开了。 杨尚心指着郑伯翰大骂:“还在这儿耍官老爷谱呢?告诉你,郑伯翰,你事大了,皇上撸了你官职,终生不得录用。郑伯翰,你好啊,你可毁了我一辈子。我要跟你和离。” 郑伯翰气得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无知妇人,乌鸦嘴。” 被撸掉这种事,绝不可以乱说。 “三弟。” 郑伯玉和郑伯谦以及阮氏和刘氏都进来了,郑伯玉板着一张脸:“三弟,弟妹没说错。你被撸掉了,终生不得为官。你看看你闹腾的,这下子把自己官职给折腾没了。” 郑伯谦气得脸色发白:“三弟,你叫我说你什么好?你好好的过日子不成吗,你干嘛非得和那高大人搅和在一起。他素来风评很差,你还要贴上去。这下被撸掉了,你高兴了?” 郑伯翰一下懵了:“不可能,不会的,我怎么会被撸掉?怎么回事?大哥,到底怎么回事?这和高大人有什么关系?” 郑伯玉一甩衣袖:“你在春风楼喝得酩汀大醉,和高大人……搂在一处。咱老郑家的脸面,可都让你给丢尽了呀。” 郑伯谦指着郑伯翰大骂:“你还装糊涂?我和大哥的前程,算是被你给毁了。” 阮氏弹了弹手指甲,刘氏低头看鞋尖,遮掩住自己脸上的鄙夷。 什么东西?玩得这么花。 平日里一脸正气,骨子里满是花花肠子。 呸。 郑伯翰云里雾里:“大哥,二哥,我、不可能,我搂着的是朱澜,是朱澜啊。” “朱澜呢?我要去找朱澜?她是我的女人,我得把她带回来。” 啪。 郑伯玉一巴掌打过去:“你别给我出门,这个家被你毁得还不够?朱澜是县主,人家会让你搂着?你大白天做什么梦?” 郑伯谦:“来人,日夜守着他,不许他出门。” 家丁们吼了一声:“是。” 众人纷纷离去,郑伯翰跌到床上:“尚心,到底怎么回事?我真的被撸掉了?” 杨尚心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说你搂的是朱澜?她当时并不在包间内,她跑哪儿去了? 郑伯翰茫然:“我搂着她,我还亲了她……” 杨尚心捏住他的衣领:“你们到底上床了没?” 郑伯翰点头:“她如今已经是我的人了。” 这就好办了。 官位没了,如果能死死抓住朱澜,这辈子也可以过得不错。 朱澜有钱。 刚刚得知郑伯翰被撸掉官帽的时候,杨尚心很想立刻和离,但是娘家还在租房子,父亲还在暴怒,她即使和离也没地方去,只能暂时在郑家待着。 郑伯翰这件事,朱澜就是导火索。至于郑伯翰怎么会和高远搅和在一起,杨尚心敏锐的察觉到,这里头,一定有朱澜在搞鬼。 杨尚心眉毛倒竖:“我去找朱澜。” 只要朱澜还要脸,肯定不敢说破这件事。那么她就可以从朱澜那儿弄到好处。 杨尚心似乎看到那些皇帝的赏赐都在和她招手。 第104章 教训杨尚心 朱澜听够了八卦,再听下去也没什么新鲜事儿,于是离开布店去逛街,结果刚出店门,迎面撞上杨尚心。 杨尚心脸上还残留着两条不太明显的红痕,那是被霍氏打的。 朱澜笑道:“郑夫人来了?可是找我?” 杨尚心看着朱澜。 不过一个月没见,这小贱人又漂亮了不少。皮肤白皙,双目明亮如星,难怪让郑伯翰惦记了这么久。 她直直的盯着朱澜,恨不得从朱澜脸上挖一块肉下来:“朱澜,我有话要和你单独说。” 朱澜摇头:“不好意思,有话这里也可以说。” “你肯定?” “我肯定并且确定。” 杨尚心不怀好意地笑了笑:“那好,我问你,昨夜春风楼,明明是你和郑伯翰一起吃饭喝酒,为何最后变成了高大人?你在何处?是不是你搞的鬼?” 朱澜摇头:“怎么可能?当时郑伯翰喝多了,我怕出事,早就走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不知道。” 杨尚心一把拉住朱澜的衣领:“小贱人,你可别撒谎了。不过,你撒谎也没关系,郑伯翰说了,你已经是他的人。你这破了身子的烂货,只能进郑家做小妾。一开始你就是做小妾的命,偏偏你闹腾,到头来还不是一个样?等你进了郑家,我看你怎么舔我的脚。” 朱澜冷笑,一把攥住杨尚心的手,猛一用力,杨尚心就疼得往下跪。 朱澜抬起来脚尖顶着她的下巴:“谁舔谁的脚?” 杨尚心怒视朱澜:“朱澜,你已经被我夫君破了身子,竟然还如此猖狂?回去我就让郑伯翰来抬你进家。你可知道,母亲这段时间身体不好,恰好需要人日夜伺候。你去了正好顶上。” 啪。 朱澜一巴掌甩了过去,扇得杨尚心脸一偏。 她嘴角生疼,随手一摸,竟然流血了。 不等她怒骂,朱澜再次打了过来。 啪。 这次打的是另外一边脸。 杨尚心几乎疯了:“朱澜,我杀了你。” 朱澜捏住杨尚心的下巴:“杨尚心,我问你,昨夜是谁处理的那件事?” 杨尚心:“???” “是冽王。冽王晚上处理春风楼那件事,今天天还不亮高大人的家就被抄了。听说和高大人有关的官员全部被控制住,不允许随意出门走动。这说明了什么?” 杨尚心:“……” “这说明皇上一直在盯着高家以及和高大人来往密切的官吏。高大人在外面喝酒,和谁喝酒,喝酒的时候在干什么,皇上心知肚明。皇上他老人家盯着你们呢。这一张关系网上,你夫君郑伯翰是不是在里面?你父亲杨大人是不是在里面?如果我是你,一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你这个蠢货还在外面逍遥寻衅滋事。” 杨尚心:“……” “皇上第一时间就撸掉了郑伯翰的官职。这说明什么?这说明郑伯翰惹了皇上,触了皇上的逆鳞。身为大周官吏,还是皇上特意培养的新一代官吏,郑伯翰让皇上这么没面子,公然在春风楼大搞男风,郑伯翰胆子可真不小啊。” 杨尚心吓得眼睛都不敢眨了。 这些东西她完全没想过。 朱澜接着说:“还来威胁我?告诉你,郑伯翰那种人渣,也只有你看得上。什么我是他的人。这种话别让我听到第二次。如果让我听到第二次,无论是谁说的,我都会折断你一根手指头,就像今天这样。” 咔嚓。 杨尚心惨叫起来。 “我的手,我的手指头……” 虽说杀人诛心,但是损伤人的躯体,是对人最大的伤害。 朱澜素来不会伤害人,但是杨尚心这种人,必须得吓住她,让她不敢胡言乱语。 她朱澜的名誉,可不容许这种腌臜污蔑。 这个世间,人太善良了活不下去。 必须得比那些恶人还要恶,才能活下去。 杨尚心的几个婆子丫头扶着杨尚心,拖着她走了。 朱澜歪了歪脑袋,拍了拍手:“杨尚心,欢迎以后来买布哟。” 忽听身后一人笑道:“调皮。” 是太子薛茂疆。 但是太子从来没告知过她身份,因此朱澜只好说:“公子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一下合拢折扇,他这几日终于搞定了商州乞丐一案,心情大好,于是出宫来找朱澜,一眼看到她折断杨尚心的手指。 他不认识杨尚心,还以为是女人之间的龌龊。在皇宫内,这种女人之间的小打小闹他见多了,不打不闹,那还是女人嘛? “今日闲来无事,特意过来请五姑娘喝茶。你怎么她了,她叫成那样?” 朱澜轻描淡写:“她污蔑我,说我是她夫君的女人。我自然不会放过她,折断了她小手指而已。” 太子挑眉:“你这种有仇必报的性子我很喜欢。人活不过百年,何必要隐忍?我时常想,如果不是身份所限,孤定然在江湖上快意恩仇,岂不快哉。” 朱澜微笑:“奈何公子不是江湖人士,只能困在朝堂,所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人生何其可叹,无法选择自己喜欢的,只能服从命定的命运。” 太子一惊,立刻明白刚才自己说漏了嘴,表明了他的身份。但是这五姑娘并不惊讶不谄媚,反而镇定得很,心里又多了一分喜爱。 太子阅人无数,自然明白朱澜还是处子之身,他问:“她是何人?为何污蔑你?” 朱澜就把春风楼的事说了一遍。 太子冷笑:“郑伯翰我认识,徒有其表而已。你们二人退婚已久,他还惦记着不该惦记的。你放心,这件事,孤替你扫尾。” “来人,立刻去警告郑伯翰,告诉他不要胡乱攀咬她人。如果他不明白,那就叫他明白。” “是。” 朱澜将来会进东宫,名誉无论如何都不能受损。 朱澜笑道:“感谢公子。今日我请公子喝茶。” 太子说道:“今日春日和煦,不如去游湖?湖面平静,可在画舫上钓鱼,很有意思。” 京城香山脚下有一个大湖名曰香湖,朱澜是知道的。她小时候,父亲和母亲经常带她和大姐去游湖。她们一家人的幸福,都被这些皇族给断送了。 朱澜微微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太子大喜,招呼朱澜上了马车,一路往香湖而去。 第105章 好巧啊 薛从俭黑着一张脸回到王府。 莫行云等人都不敢吭声。 自从王爷听说五姑娘和太子去了香湖之后,脸色就这么难看。 本来忙着抄家呢,一听这话,把活儿交给甘宁,自己回府了。 五姑娘可真行啊。 昨夜和郑伯翰喝酒吃饭,闹到后来还是王爷给她收场,今天又和太子去了香湖。她是要闹哪样? 王爷好还是太子好,明眼人都明白。为啥她就看不明白呢? 薛从俭一屁股坐下,管家叫人送了吃食过来,他简单吃了几口,和太妃来了。 “母妃。” 和太妃坐下:“怎么抄家的事儿你也管?你皇兄越来越不像话了。” 抄家可以让大臣去干,那么多官吏都闲着呢,怎么就使唤她小儿子。弄得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薛从俭调整好表情,微微一笑:“皇兄信得过孩儿,这是好事。” 和太妃叹气:“是。” 裕康帝是她大儿子,比这个小儿子大了二十岁,当初也是把这个弟弟当成手心宝来宠爱,后来太后把裕康帝抱走养着,他和这个小儿子的感情就渐渐淡了。等他登上宝座,就犯了胡乱猜忌的毛病。 都是亲兄弟,谁还偷窥你的宝座不成。 但是她是当娘的,手心手背都是肉,老大累,她心疼,小儿子累,她也心疼。 薛从俭哄劝和太妃:“母妃终日在王府里闷着,是孩儿失职,终日忙碌,没照顾好母妃。今日恰好孩儿有空,不如孩儿带母妃去香湖揽胜。和风送暖,去看看湖光山色舒畅心胸,也是人间乐事。” 莫行云:“……” 和太妃高兴了:“你能陪哀家去?你有空?” 薛从俭站起来:“自然。” 他换了套衣袍,叫人和宫里说了一声,带着和太妃往香湖去了。 查抄高家并不简单。高家很大,毕竟是当朝权臣的宅子。不仅仅有金银珠宝,还有那些来历不明的古玩、字画,都得一一造册。高家的后花园也不小,他担心高远和新安公主有关系,叫人详细探查花园的每一个角落,就怕有什么地窖之类的东西。 甘宁笑话他小题大做,高远是文臣,家庭背景又不浑厚,夫人的娘家也不是高门,高远怎么都折腾不出来浪花。新安公主那是另类,高远他没那么大的能量。 但是薛从俭坚持,甘宁无奈,只好叫人严查,每一寸都不放过。 还得盘查高家人,叫他们说高远和哪些人来玩密切。 甘宁负责审问高远。 高远知道大势已去,不等受刑就交代了很多秘闻,不过是某人于某日送了他多少银子,干了什么,他都有记录云云。 审案进行得特别顺利,顺利得甘宁有些不太相信。 这么一个权臣,就这么不经折腾就都交代了? “你可与新安公主有关联?” 新安公主的收入,自始至终都是个谜。裕康帝并不相信新安公主有那么大的能量。 两千万两白银,还不算那些珠宝和古玩、字画。 新安公主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 但是目前朝廷找不到那个背后的人。 高远摇头:“新安公主岂能看得上小人?” 从高家搜出来的金银数额巨大,足以判高远死刑。 高远暂时被关押在高家,甘宁接着审问高远的几个儿子。 高远的几个儿子被自己父亲的情事击打得快要晕死过去,还没接受事实呢,家就被抄了。本来高高在上,现在沦为阶下囚。 甘宁还没开审,手下来了,在门口重重咳嗽了一下。 甘宁出去,手下低声说:“在后花园发现情况,似乎有地窖。” 甘宁脑袋一热。 哎嘛,如果是新安公主那种地窖,那可不就是他立功的机会到了? 甘宁跟着手下到了后花园,后花园有几个小凉亭,凉亭中间有游廊相连,颇有趣味。中间凉亭那儿有座两人多高的假山。 地窖就在假山里面。 一路向下,越来越黑,手下点了火把跟在甘宁后面,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豁然开朗。 甘宁傻眼了。 后面跟进来的几个手下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 甘宁这边带人埋头苦干,那边薛从俭优哉游哉地站在画舫上看风景。 说是春日和煦,但是春风还是比较冷的,所谓春寒料峭就是这个时候。和太妃不太敢吹冷风,就在画舫里嗑瓜子,叫薛从俭进来,他不听,只在甲板上站着。 莫行云也站在呢。 他太明白主子想找什么了。 湖面平静,湖心有一个画舫,可以看到画舫上站着两个人,女的妙曼,男的高大。 莫行云偷看薛从俭。果然看到他攥紧了拳头。 莫行云安排画舫加快速度,往湖心而去。 太子拿了鱼竿,忙着教朱澜钓鱼。 “你看,把这鱼饵勾上,要勾结实,要不然,那鱼吞了鱼饵就会逃走,咱们今儿就吃不上烤鱼了。” 朱澜还真不会钓鱼,所以也不用想着如何做戏。她皱着眉头看鱼饵:“看着脏兮兮的。” 鱼饵是现抓的蚯蚓,有些蚯蚓断了还在蠕动,看着有些瘆人。 太子似乎很高兴:“你们女孩子就是娇气。不过,这种事儿就该男人做。来,鱼饵挂好了,你来试试。” 朱澜两手抓紧鱼竿,笨拙地往水里甩,那鱼线很长,飘在水上,根本不下沉,把太子逗得哈哈大笑。 这姑娘太可爱了。 朱澜眼角瞥到太子那张脸,恨不得立刻就给他一刀,叫他葬身在这香湖湖底喂鱼。 抬头一看,对面快速行来一艘画舫,比这个画舫还要大,船头站着一人,他背着手,一双星眸几乎要喷火,要把她烧死;又似乎有寒冰,要把她给冻死。 朱澜:“???” 那人铁塔一样站着,高声说道:“好巧,太子也来游湖?” 太子:“……皇叔?” 薛从俭看着朱澜:“五姑娘也在?” 朱澜只好给他行礼:“王爷。” 忽见画舫门帘一掀,有一雍容华贵的妇人走了出来。太子一愣,立马行礼:“不知太妃也在,太妃也来看这湖上春色?” 朱澜自然认出来,这就是那次她去王府遇到的那个夫人,她当时是小厮打扮,还跪下了呢。 如今她大大方方跟着太子行礼:“太妃安好。” 反正老太太认不出来她。 和太妃笑吟吟站在画舫甲板那儿:“好一个娇美的姑娘,过来,陪哀家说说话。” 说完,手一伸,示意朱澜过去。 两个画舫中间搭了木板,人要从木板上走过去。朱澜在外人眼里是娇弱女子,只好一步三摇上了木板。 等朱澜走到木板中间,薛从俭手指一动,弹了个小石子打在木板底部,木板豁然摇晃起来。风又大,两边的人都叫起来。 莫行云:“!!!” 莫行云:“???” 王爷,你要搞事情? 第106章 她不是你能觊觎的 双方上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薛从俭快步上了木板,牵住朱澜的手腕:“当心。” 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仿佛朱澜做了很对不起他的事。 他的手,宽大,厚实,温暖。而她的手,娇软,似乎有几个茧子。薛从俭手指去摸那几个茧子,被朱澜狠狠掐了一下。薛从俭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捏。 宽大的袖口,遮住了两个人的小动作。外人只能看到薛从俭小心牵着朱澜走下木板,脸上也冷冰冰的不带笑意。 和太妃狠狠瞪了薛从俭一下,然后拉住朱澜的手:“这小丫头,长得多好。走,哀家带你吃点心去。” 两个女人走了,薛从俭纵身一跳,就到了太子这边的画舫上:“太子好悠闲,吾等羡慕之至。” 太子抬着下巴:“皇叔也不差,有心陪着太妃游湖,孝心可嘉。” 如果是裕康帝说这话,理所当然。然而太子竟然说出来这等话,似乎有些过分。毕竟,薛从俭是他叔叔,而他,也仅仅是个太子而已。 太子的几个幕僚听得直皱眉。 太子之所以是太子,并非因为他的才华或者能力,而是因为他是嫡长子。他下面几个弟弟都盯着皇位,能力比他好的大有人在。 薛从俭虽然还了兵权,但是影响极大,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岂能是太子这等温室里的花朵可以抗衡的? 太子丝毫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过分的地方,笑吟吟看着薛从俭。薛从俭毫无表情地看了看太子:“太子孝心在何处?” 太子:“……” “皇兄励精图治,护佑大周百姓。然众人只看到大周安康,百姓乐业,何人能看到皇兄日理万机,漏液难寐?众人只看到皇兄万人之上,何人看到皇兄呕心沥血治国?太子是立国之本,为何不知体谅你父皇?反而在外陪着女子游湖?” 太子脸红如赤:“皇叔,你、你大胆,竟敢指责孤。” 薛从俭似乎从鼻孔里哼了一下,又似乎没哼:“太子,本王不过劝诫而已。”说完,纵身跳到隔壁画舫上面去,画舫动了动,舟子看到莫行云的手势,立刻划船。 太子急了:“皇叔,五姑娘还在你那船上,叫她回来。” 薛从俭冷笑:“太子,她不是你能觊觎的。” 说话间画舫加快速度,已然去了。 太子气得直跺脚。 “孤定杀了他,杀了他。” 画舫内暖和得很,和太妃叫人摆了一桌点心:“朱澜,快吃。哀家年轻的时候非常喜欢吃这些点心,现在年纪大了,消化不了,只能看,不敢吃。” 朱澜捏了一粒豌豆黄,这豌豆黄做得非常精美,她小心咬了一口,甜而不腻,是比民间的点心要好吃。 “太妃,这点心好吃。” 和太妃高兴,使劲把点心盘子往朱澜那边推:“多吃点儿。” 又叫人换热茶,说凉茶吃点心对肚子不好。 恰好朱澜也有些饿,刚才站在甲板上也比较冷,她又是吃点心,又是喝热茶,和太妃反而变成那个伺候她的人了。 薛从俭进来就看到母妃捏着粒拇指大小的点心给朱澜:“尝尝这个,这个也好吃。” 那个没心没肺的人接过去就吃。 母妃盯着人家吃了,又端了热茶给她:“来,喝点儿热茶。” 母妃这也太过分了。 薛从俭走过去,一屁股坐下:“母妃,孩儿也饿。” 和太妃翻了个白眼:“你饿你吃啊,这么大了还要我喂?” 薛从俭:“……” 朱澜很喜欢和太妃。 她第六感告诉她,和太妃不会害她。 本来她与和太妃相处融洽,但是薛从俭来了,她就得站起来给他行礼。 “王爷。” 和太妃说:“哎哟,哀家有些累了。从俭,你招待朱姑娘,哀家去躺一会儿。” 朱澜:“太妃,我也得回去了。太妃好好歇息。” 和太妃嗔怪她:“哀家还没和你唠够,不许走。” 朱澜:“……” 和太妃去内室歇息去了。 薛从俭才不会吃这种点心,看了看还站着的朱澜:“坐。” 朱澜说:“我吃饱了。我得回去了。” “母妃不让你走,你敢走?” 薛从俭逼近朱澜:“说说呗,昨夜怎么回事?还有那个昏迷的侍从是怎么回事?” 朱澜知道躲不过去:“就是你知道的那样呗。” 薛从俭鹰眼盯着她:“哪样?” 朱澜道:“郑伯翰请我喝酒,我就去了,我还通知了杨尚心叫她过去。郑伯翰喝多了,我想走,他不让我走。我就站在门外等杨尚心过来,结果对面那个胡须男开门来凑热闹,然后你就到了。” “凑热闹?” 朱澜拿出那两张银票:“呐,他给了我两张银票,说了些难听的话。我不认识他,后来才知道他是高阁老。” “至于那个昏迷的侍从,他袭击我,我当然要反击咯。” 这种事情没必要瞒着薛从俭,因为他一定早就查明白了。 薛从俭不收银票,“他为何袭击你?” “你去问他,我不知道。对了,高阁老当时和一个男人在喝酒,那个男人的背影,看着不像是中原人。他头发有些卷曲,梳着发辫垂在两侧。肩膀雄厚,浑身有股羊肉味儿。对了,他穿着皮靴,不是咱们中原人的款式。” 薛从俭皱眉,难道高远里通外国:“他看到你了?” 朱澜摇头:“没有,他背对着我。” 朱澜这么听话,薛从俭刚才很想杀人的心思淡了一些。他捏了点心递给朱澜:“吃。” 就这么喂她一辈子,未尝不可。 朱澜:“……” “王爷抄了高大人的家?可有什么发现?” “不过是些金银珠宝,还有些银票。我命人严查,不知他们现在进展如何。” 朱澜转了转眼珠:“高大人为何与郑大人----嗯----在一起?” 薛从俭一脸无辜:“自然和我无关。我跳回二楼后,发现两个人搂在一起不堪入目。我还帮他们盖了桌布。” 那个粉红色的小桌布,自然是他给二人盖上的。 皇兄让他严查高远,他还没查明白呢,这么好的机会,他自然要利用。 这可比查找高远贪污简单多了。 果然皇兄震怒,直接抄了高远的家。皇兄也一直在找机会办了高远,要不然绝不会这么雷厉风行。高远那些同党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高远已经入狱。而高远这种“风月”之事,叫他们难以启齿,无法替高远申诉。高远就这么完了。 多么完美的机会。 他抓住了,裕康帝也抓住了。 “郑伯翰被免了官职,永不录用。今后他绝不敢来找你麻烦,你尽管放心。” 朱澜点头:“是,知道了。” 她潜意识里不想和薛从俭有过多交集,于是走到窗边去看湖光山色。 “太子那里你也不要靠近,他很危险。” 朱澜诧异地看着薛从俭,他应该和太子一个阵营,怎么会提醒自己这个? “太子后宫很多女人,民间也有几个。” 朱澜接近太子有自己的目的,这一点自然不能暴露:“我和太子不过是朋友。” 薛从俭:“你把他当成朋友,他把你当成目标。” 朱澜终于抬眼看他。 她眼睛很清澈,清澈得如同春日的天空。 薛从俭微微低头:“澜儿,你还小,看不懂男人在想什么。你想干什么,告诉我,我给你办。” 朱澜摇头:“我不想干什么,我就想好好活下去。对了,我父亲的地址你还没给我。” 薛从俭笑:“可不能给你。” 朱澜急了:“为何?” “你想去找他,我带你去。你自己去,不行。” 万一她走了,自己去哪儿找她去? 朱澜怒:“王爷,你当初可不是这样承诺的。你说过要给我地址。” 薛从俭看她脸蛋变得微微发红,想摸一下:“你急什么?总有一日带你去。” “谁要你带?我父亲到底在哪儿?” 朱澜觉得自己太轻信眼前这个人渣了,万一他害死了父亲? 朱澜当即急了,她揪住薛从俭的衣领:“你把我父亲送哪儿去了?” 两个人靠得很近,毕竟这个话题不能公开。 薛从俭按住她的手:“自然是汀兰国。” “汀兰国哪里?” “说了你也不知道。” “你说,我叫你说。”朱澜气得低吼他:“薛从俭,你说。” 她浑身散发着暗香,又是抬着脖子低吼她,红唇靠得太近,如同霹雳一样击中薛从俭的心。 他再也按捺不住,左手按住她往怀里一拉,右手按住她后脑勺,亲上去。 第107章 又见地窖 朱澜脑子空了那么一瞬间。 然后勃然大怒。 这厮,找死。 她想扇他,但是他铁臂捆着她,不允许她动。 她使劲儿挣扎,但她越挣扎,薛从俭越用力搂她。 朱澜脸色通红,但是他似乎也不得法。 鼻尖很硬,而凉。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听到有人大声喊叫:“停,停,停船。” 紧接着“嘭”的一声,整个画舫被撞得剧烈晃动,左右乱摆。薛从俭从醉梦一样的美景中醒来,按住朱澜的脑袋:“不怕,不怕。” 朱澜气得哭了,这厮太恶心。她抬手就扇过去,根本没打中,因为薛从俭已经松开她走了出去:“何事?” 那边和太妃也叫人:“来人,来人,怎么回事?” 朱澜一肚子火,然而画舫还在摇晃,外面薛从俭喊道:“保护太妃。” 莫行云带着几个人进来,看到朱澜泪眼汪汪,不禁一愣:“朱姑娘?” 王爷欺负人家了? 这厮简直…… 朱澜擦干眼泪,跑到太妃那里,嬷嬷们和两个金吾卫护住太妃,太妃抓住朱澜的手:“到哀家这里来,不怕。” 她的嗓音特别温柔,带着母爱一样。 朱澜心头一震暖意。 薛从俭不是个好玩意儿,可太妃很好。 画舫甲板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是刀剑的声音,莫行云铁塔一样站在门口守着,没多久有人喊道:“着火了,着火了。” 朱澜对于“火”这个字,特别敏感。 莫行云挡住几根长箭,箭头上捆着油布,火苗很旺盛。 嬷嬷们和宫女们根本不管用,尖叫的,躲起来的,晕倒的,还有被箭击中受伤的。 两个金吾卫拦住火箭,依旧有数不清的火箭射过来,朱澜护住和太妃:“太妃可会游泳?” 和太妃冷笑:“这些人大胆,竟敢来犯哀家。澜儿,你自不用怕,从俭本事大得很。澜儿,你躲在我后面。” 画舫倾斜,船舱已经处处是火,浓烟滚滚,外面打得难分难解。火苗从窗外射进来,点燃了布幔,火光燃烧,整个船舱热的要命。 和太妃说道:“澜儿,别怕。” 朱澜抱住和太妃的腰,扯掉她的披风和发钗:“太妃,冒犯了。” 随后拉着她跑到外面甲板上,甲板上到处都是尸体,水里也飘着尸体,朱澜毫不犹豫,带着和太妃纵身跳了下去。 薛从俭目眦尽裂:“母妃!” 他杀掉两个黑衣人,急纵入水。 那两个女人,一个都不许出事。 。。。 甘宁额角都是冷汗,他出了地窖,大口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快来人,来人。” 官差们纷纷围上来,甘宁嘶哑着嗓门命令:“立刻封锁高家,所有人不允许进出。这里洞口,任何人不许出入。” “是,大人。” 甘宁出了高家就往皇宫而去,他心慌得几乎要跳起来。 老天爷啊,天爷姥姥啊,八大金刚所有的菩萨娘娘,老高可真是个不怕死的。他可是个文官啊,他弄那么多的兵器干啥? 难道要谋反不成? 他都五十多岁了,难道要带着几个儿子起兵?他要做开国皇帝? 高远平时不过拉帮结派,大部分是文官,武将他看不起,至于兵权,他也根本摸不到。 兵权牢牢掌控在裕康帝手里,大周边境的几名大将,都是裕康帝的亲信。比如西疆那边,从前是裕康帝的亲弟弟薛从俭掌控,而西南边的兵权,是裕康帝的异母兄长晖王掌控,东南沿海那一片的兵权,同样是异母兄长渤海王掌控。 晖王和渤海王年纪大了,当初他们的封地和兵权是先帝的皇命,如今裕康帝掌权,察觉到几个兄弟的异动,渐渐收回兵权,第一个主动上缴兵权的就是冽王。 裕康帝希望晖王和渤海王能从冽王主动上缴兵权这件事上看到暗示,希望这两位王爷交了兵权在封地好好养老,不要有什么别的心思。他这段时间也在暗地里加重沿海和西南两地的赋税,加倍抽调两地的银两收入国库,打击地方经济。 这些举动,甘宁都是知道的。 假如那两位或者其中的一位买通高远,这后果不堪设想,大周就乱了。 作为大理寺卿,甘宁见过太多人间悲剧,他是不希望大周动荡的。 进入皇宫这条路他走过千百次,但是任何一次,都没有今天这么长,这么慢。 裕康帝刚刚批完折子,在御花园陪着妃子们说话吃点心,蓦然看到甘宁急匆匆过来,知道他来禀告高远的事,于是挥退妃子们,叫甘宁过来说话。 甘宁上来就给裕康帝跪下了。 还是那种双膝下跪。 裕康帝两眼一眯:“怎么了?” 甘宁低声禀告:“皇上,在高远府内的后花园假山之下,发现一巨大地窖。地窖内暗藏兵器,乃是大周制式,短剑,大刀,长枪,铠甲和盾牌都有。微臣还未来得及详查,便来禀告。” 裕康帝:“……” 他没听错? 高远那个老东西,往日总是之乎者也的点评各位官员,府里有兵器? 裕康帝吞了吞口水,眼神阴冷:“叫兵部过去严查,造册。把高家所有家人押入大牢,叫刑部严审,一个都不要放过。通知户部,把高家抄出来的东西全部造册。” “是。” “太子呢,叫太子过来。” 有公公上前一步:“禀告皇上,太子今日一早出了皇宫去香湖揽胜,此刻未归。” “甘宁,叫冽王前来。” 甘宁:“……王爷陪太妃在香湖游览,未归。” 裕康帝气得胡子都翘起来:“好啊,好啊,朕在这里累死累活,他们俩倒好,春日泛舟游湖。叫他们立刻给我滚回来面圣。” 却见一金吾卫快步跑来,给裕康帝跪下:“禀皇上,冽王在香湖遇袭,和人激战,对方发射火箭,画舫着火,和太妃跳湖,冽王跳湖。” 裕康帝:“……” 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太子,太子呢?” “太子平安。” 裕康帝定了定神,作为皇帝,他很想对着老天爷竖起来一根中指。 “看着朕干什么?去香湖救太妃,太妃少一根头发,朕要你们的命。” 金吾卫和甘宁快步而去,裕康帝一屁股坐下。 他十来岁的时候被放在太后也就是当时的皇后那里养着,皇后背景雄厚,和太妃当时不敢怒更加不敢言,他每个月只能去看和太妃一次。后来和太妃再次有孕,他也大了,被封为太子,可以偷偷摸摸去看和太妃和小弟弟薛从俭,那份藏起来的亲情只有在和太妃那里才能舒展。 和太妃和薛从俭,是他的亲人。 裕康帝气得破口大骂:“好家伙,好东西,不吭声带着母妃去游湖,结果出事了。等你回来,看朕怎么收拾你。” “谁?谁竟敢害母妃?” 这背后的人是想害太子?害母妃?还是要杀了薛从俭? 裕康帝一时间把所有和这三人有关系的人都想了一遍,感觉到处都是阴谋,都是蜘蛛网,而他,就是蜘蛛网上最大的那个猎物。 第108章 给气得竖中指 朱澜抱紧和太妃的腰往上冲,终于露出水面。 和太妃搂着朱澜的肩膀,咳嗽了几声。她年纪大了,还有些发福,对朱澜来说有些沉重。朱澜费劲的踩水,还要避开周围的黑衣人尸体。 那些黑衣人流淌出来的血,染红了湖面,熏得朱澜几乎要呕吐。和太妃也受不了:“朱澜,放了哀家,你逃命去。” 朱澜不吭声。 “哀家年纪大了,也活够了。朱澜,你以后和从俭一起,好好过日子。” 朱澜根本没听,因为一支火箭飞过来,她立马按住和太妃的脑袋往水里一缩。 和太妃还在说话呢,这一下喝了一大口血水。 有黑衣人钻过来,朱澜眼疾手快,一脚踹在他脑袋上。朱澜这一脚用了全力,把这人脑袋给踹歪了,直接晕过去,不知死活。 这些人的目标是谁?难道是自己?都追到水里来了? 朱澜胡思乱想,又不能不换气,只好带着和太妃再次冒出水面。 画舫上面大火熊熊,上面已经没人。几艘小船已快速而去,船头上的人浑身黑衣,只露出来一双细长的眼睛,冷漠地看着这边。 看到朱澜与和太妃露出脑袋,那人拿了长弓,拉弓射箭。 箭如同飞矛,带着凛冽的寒意,疾飞而来。 和太妃眼睛都直了:“澜儿,逃,快逃。” 朱澜压住和太妃,往水里一缩。那长箭偏着她的脑袋钻入水里。 朱澜带着和太妃在水底踩水,忽然一只大手托住她的腰,顺便把和太妃接过去。 薛从俭到了。 莫行云也到了。 莫行云托住和太妃,四人冒出水面,薛从俭说:“母妃可好?” 和太妃怒道:“你看看你皇兄治理的什么国家?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京城作乱了。叫他去太庙请罪。” 说话中气十足,薛从俭放心了。 大批金吾卫和官差赶过来,划了船接一行人上了船。 和太妃与朱澜被火速送回王府,王府里,御医老早都在等着了。 先是给和太妃把脉,开药方,紧接着给朱澜把了脉,开药。 两个人沐浴更衣之后,汤药已经熬好,每个人喝了一大碗热乎乎的汤药。 御医说春寒严重,湖水冰冷,必须得出汗。于是两个人被塞入被窝,盖上棉被,被人盯着出汗。 朱澜带着和太妃在水里游了大半天,实在很累,那汤药里头也有安眠的成分,不知不觉睡过去。 。。。 很快,裕康帝亲自到了。 皇后也跟着来了。 薛从俭跪在地上,浑身的水珠子还在往下掉:“臣弟知罪。” 他这次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去找朱澜,把和太妃给忽悠过去,结果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幸好母妃无事,要不然他必须得以死谢罪。 裕康帝一脚踹他肩膀上:“幸好母妃无事,要不然你死十次都不够。” “高家那边还没交差,你就带母妃去香湖,你玩忽职守。好啊,朕这次必须得治你的罪。” “来人,把这不长进的东西给扣……” 跟着过来的梅丞相突然咳嗽了一下。 裕康帝改口:“扣一年的俸禄。” 薛从俭抹了把水珠子:“皇兄,臣弟要吃不起饭了,扣半年?” 裕康帝气得咬牙:“你吃不起饭就给朕饿着。” 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这家伙可不能闲着。 “滚去换衣服,朕看到你就烦。” 薛从俭起身走了,留下一路水珠子。 皇后和裕康帝去看和太妃,和太妃已经醒了,她出了一身汗,懒懒地靠在床头上,看到裕康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了一句:“吆,圣明英武的皇上来了,可要哀家起来给皇上行礼?” 裕康帝和皇后赶紧赔笑:“母妃说笑了。母妃受惊了。” 和太妃冷冷说道:“说什么大周乃盛世,百姓平安喜乐,如今人家都摸到京城来,大白天的公然行刺哀家。皇上,你功劳好大呢。” 皇后冷汗都出来了。 和太妃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冷厉地指责皇上。 和太妃是皇上的生身之母,后来皇上跟着太后长大,和她生分了不少。和太妃心大,不和太后一般见识,后宫里的那些人都认为和太妃好说话,其实和太妃心里自然有法度。要不然,她怎么会一忍二十年,直到裕康帝上位。 裕康帝上台后宝座不稳,当时才十几岁的冽王为了裕康帝,辞别和太妃在西疆一守就是十年,伤了一条胳膊。 收到消息那天,裕康帝在和太妃宫里跪了一个时辰,和太妃都不见他。 说白了,还是怨他没本事,没护住这个弟弟。 再后来,冽王交了兵权,和太妃怒斥裕康帝,骂他猜忌心重没关系,但是决不能猜忌一个十几岁就替他守望边疆的亲弟弟。从此后,和太妃就有些不待见裕康帝。 都是母亲,皇后是很理解和太妃的。 她也有两个儿子,太子是她嫡子,她自然也不希望兄弟俩干起来。 所以,女人的心意都是相通的。 裕康帝赔笑道:“母妃,是孩儿不好。孩儿没本事,孩儿定当努力。不过从俭也不对,他怎么就一声不吭就把您带出去游湖?这不合乎规矩。” 和太妃重重放下茶杯:“哀家想出去散心,还得你批准?” 裕康帝赶紧跪下:“孩儿不敢。” 皇后也跟着跪下:“太妃息怒。咱们知道错了。母妃放心歇息,外头就交给皇上去查办。” 她扯了一下裕康帝,裕康帝顺势站起来:“母妃歇着。回头叫御医来把脉,如果无碍,就跟孩儿一起回宫。” 和太妃怒道:“哀家不回宫,哀家就在这里陪你弟弟。你弟弟这么大了,连个家都没有。你这做哥哥的也不管管?天下的女子这么多,难道就选不出来一个好的给他?你儿子孙子都有了,你弟弟还孤家寡人,你也看得下去?” 裕康帝就好无奈。 感情弟弟不成亲也是他的错。 皇后赔笑:“冽王英武,天下女子谁不爱他?母妃自当放心,孩儿们自然替他选个好的呢。” 薛从俭快步而来,他站在门边:“皇兄,高远死了。” 裕康帝:“???” 他必须得对老天爷竖一根中指。 如果一根不管用,那就两根。 第109章 靖安公主 回到皇宫,裕康帝和薛从俭进了御书房,太子也到了,甘宁、吏部尚书、梅丞相、刑部尚书等人位列左右坐定。裕康帝面色阴沉:“说。” “皇上,”刑部尚书第一个开口,“今日早上高大人刚押入大牢,下官等人安排人审讯的功夫,高远已然畏罪自杀。” 裕康帝从眼角看刑部尚书:“畏罪自杀?” “是。他牙齿内藏有毒药。衙役不过锁门的功夫,他咬破毒药自尽而亡。” 户部尚书:“皇上,从高家抄出三百万两银票,金八千多两,银两万多两,珠宝十几箱,另有古籍、书画若干,都已造册,入了国库。” 兵部尚书则说:“皇上,微臣亲自盯着高家地窖,地窖内的兵器都是大周制式,有些兵器是精钢锻造,质量好于咱们大周军工。共查抄长矛一千把,铁弓八百,箭簇五百包。另有钢刀三千把,火把三千只。” 听的人都脸色凝重。 这种规模的地窖,不小。 足以发动一场政变。 太子当即变了脸色:“父皇,高远老贼胆敢谋反?难怪他畏罪自尽。高家一族罪大于天,当诛九族,斩立决。孩儿申请监斩。” 大周将来是他的天下,他决不能让人有这等谋反的心思,必定要用血腥手段镇压下去,威慑众人。 裕康帝不理他:“冽王,香湖怎么回事?” 薛从俭说道:“湖面上满是尸体,当时画舫着火,臣弟等人跳水求生。对方浑身黑衣,黑金蒙面,看不清来头。臣弟已经命人合围京城,即将全城搜查可疑人等。” 裕康帝本来对薛从俭有猜疑之心,任何对皇位有威胁的人他都不信任。薛从俭回到京城后,这是第二次遇到袭击。他暂时放下对薛从俭的猜疑。 他是自己亲弟弟。 背后那人定然觊觎皇位,故而要率先打掉薛从俭,砍掉自己的左膀右臂。 薛从俭也一头雾水,他本来在怀疑太子,后来觉得太子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太子从来都是偷偷摸摸,小打小闹。 今日,对方公然袭击他的画舫,动静那么大,太子不敢。 裕康帝捏了捏额角:“高府每一个地方都要仔细检查,保护好高家每一个人。严审。秘查和高远来往密切之人,细细审问。” “梅丞相,就辛苦你一阵子,这段时间掌管内阁。” “是,皇上。” 等这些人走了,太子和薛从俭留下陪着裕康帝,往御花园走去。 裕康帝没好气:“别跟着朕,看到你们就头疼。” 薛从俭和太子都站住。 裕康帝走了几步,发现那两个人果真没跟上,于是大怒:“叫你们不跟你们就不跟,你们怎么不去吃屎?” 太子:“……” 父皇越发不可理喻。 薛从俭抿唇,黑着脸跟上。 皇兄更年期到了。 。。。 太后殿内,皇后等几位妃子小心伺候太后吃点心喝茶。新安公主死后,太后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看谁都不顺眼。今日听说和太妃落水,不禁哈哈大笑:“该,她那人就是藏着掖着的叫人恶心,皇上小时候她就装,现在还装。” 众位妃子们都不敢吭声。 皇后暗暗发怒,心想和太妃并没有得罪你什么,你何必说话如此伤人。人家可是皇上的亲娘,你算什么?不过是皇上的养母而已。 但是面上还得哄着劝着。 阿荷从外头跑进来,扑到太后怀里,太后心疼不已,给她擦汗。阿荷闹着要出宫玩耍:“太后,我已经很久都没出宫玩过了,母亲还在的时候,我可是经常上街玩的。” 不能提新安公主,一旦提来,太后就会哭。 果然,太后哭起来:“我那可怜的女儿啊---” 皇后打断她:“阿荷,如今外头不太平,你就乖乖在宫里待着。” 大姑姐的女儿,还是个野种,成不了什么气候,因此她说话丝毫不客气。 阿荷才不怕她,小女孩的嗓门尖锐:“你凭什么管我?我就要上街玩。你只说我,太子哥哥也去街上玩,你怎么不去管他?你不过是皇舅舅的一个老婆而已,胆敢管我?我叫我皇舅舅休了你。” 众位妃子们就很想立刻死一死。 皇后掀了掀眼皮:“来人,把阿荷的管教嬷嬷拉出去,统统打板子。” 公公们应了一声,把外头站着的两个嬷嬷拉到院子里,不由分说按住,叫了两个公公过来,噼里啪啦开打。两个嬷嬷杀猪一样叫起来:“皇后,奴婢何罪?奴婢何罪啊?” 妃子们惊呆了,太后惊呆了,阿荷更加惊呆了。 太后怒道:“皇后,你在哀家这里打人?你大胆。” 皇后淡淡说道:“太后,今天和太妃和冽王遇袭,您不是不知道。如今大周事多,大家还是消停一些,免得让皇上分心。那些人背地里盯着皇家,阿荷还要闹着出去。阿荷的管教嬷嬷们没尽到劝解之责,就应该乱棍打死。” 太后指着皇后:“你个混账,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责哀家?” 皇后站起来:“太后,儿媳是为了阿荷好。今日您也累了,还是好生歇息。还有,皇上忙着处理国事,太后还是不要打搅他的好。” 说完,环视了几个妃子一眼:“还不走?” 几个妃子们大气都不敢出,跟着皇后走出大殿。 就听到太后在大殿内嘶吼,扔杯子,还有阿荷的尖叫。 皇后出了大殿,迎面遇到一群女子匆忙而来,领头的那人看到皇后,规规矩矩行礼:“皇后。” 皇后点头:“靖安来啦?快去劝劝母后,叫她好生歇息。” 靖安公主微微屈膝:“有劳皇后陪伴母后。” 她说话斯斯文文,又生得温柔貌美,和新安公主飞扬跋扈完全不一样,皇后对她也客气:“好好管教阿荷。她被母后宠得不像个样子,将来又是一个新安公主。” 靖安公主面色尴尬:“靖安听训。” 皇后走了。 靖安公主身边的嬷嬷们和宫女们齐刷刷低头,恭送皇后以及众妃嫔。 等这一行人走远,靖安公主嘴角微撇,似是冷笑,随即往殿内走。 院内,两个老嬷嬷被打得皮开肉绽,靖安道:“行了,拉下去好生养着。” 等进了大殿,太后看到她,哭得不像话:“靖安,果真人老了就不中用了。你看看,皇后都敢到哀家这里来耍威风。” 靖安扶着她:“母后何须担心,皇后也是为了阿荷好才这么说的。” 太后哭诉:“你皇兄也不来看我,说忙;和太妃有事,他就有空了,专门出宫去看她。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靖安温柔的脸庞上露出来难以忍受的表情,但是这表情很快就换成了无奈的微笑:“母后,可不能这么说。您想见皇兄,听人说他在御花园散步,不如我陪母后去御花园,说不定能遇到皇兄呢。” 第110章 靖安公主 春花未开,御花园内也没啥好看的。溪水上的风很阴冷,吹得人发凉。 裕康帝背着手站在小桥上:“太子,你今日为何会在香湖?” 太子上前一步:“父皇,孩儿出宫体察民情,一路离开闹市到了香湖,看画舫甚好,于是上去歇息。” 他隐瞒掉了朱澜。 薛从俭心里一动。 裕康帝眼角就瞥向薛从俭,薛从俭上前一步:“皇兄,臣弟看母妃郁闷,故而带母妃出去散心。是臣弟鲁莽。” “太子,你皇叔画舫出事,你在何处?” “父皇,儿臣在湖上遇到太妃和皇叔,后两船分开,儿臣离开香湖,返程途中听说湖面失火,于是回去救了皇叔。” 薛从俭说:“皇兄,太子行事稳重,遇事不乱,处事有章法。如果不是太子带人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脸上颇有得色。 薛从俭更加肯定,这次的事情和太子无关。 裕康帝阴沉的脸才有了些松动:“太子,这次你皇叔遇袭一事就交给你去办。记住,先要安民。” 太子一拱手:“是,父皇。” 三人慢慢走了一会儿,不多时来到一处假山,裕康帝摸着假山,想到新安公主地窖那里也有假山,高远的地窖也藏在假山那里,不知道京城豪富后院有多少假山,又有多少假山内藏着地窖? 而地窖里,有多少藏着违禁的东西? 高远畏罪自尽,那些和高远有勾连的官吏,他们的后院里是不是也有地窖?是不是也藏了违禁品? 高远一开始比较廉洁,他也很放心。这两年高远渐渐奢华,不停往后院拉小妾,外头还养着几个女人,他意识到不对劲,就让薛从俭暗查高远。谁知薛从俭证据还没拿到,高远就去了春风楼买醉,和郑伯翰搞到一起,让他抓住这个机会扳倒高远,抄了高家。 如果再晚一段时间,说不定高远就会谋反。 想到这儿,裕康帝不寒而栗。 必须得查,把站队高远的那一批官吏统统查一遍,但凡有一点儿问题,立刻灭族。 至于安排谁去干这件事,薛从俭,不行。 他虽是自己亲弟弟,然而,人心隔肚皮,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谁知道他会不会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拉拢那些惶恐不安的官吏?或者放过那些官吏,贪腐掉那些东西? 太子,不行,太子是立国之本,如何能沾染上这等污秽? 那么就二皇子? 三皇子? “皇上?” 裕康帝一看,是太后来了。 他迎了上去:“太后。” 太后淡淡看着他:“皇上瘦了。可是国事太累?” 裕康帝摇头:“太后看着精神不错。靖安也来了?” 靖安公主微微屈膝:“皇兄可好?” 裕康帝笑:“好着呢。这几日多来探望太后,她老人家惦记着你呢。” 太后生了两个女儿,一个是新安公主,一个是靖安公主,新安公主已死,如今就剩下这个亲生女儿。靖安公主性格安稳,温柔细腻,和新安完全不同。裕康帝比较喜欢这个异母妹妹。 靖安公主偷看了一眼薛从俭,看到他左臂无力耷拉在身侧,右臂横在腰带上,大拇指轻轻抚摸腰带上的白玉。 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来任何端倪。 靖安公主垂下眼眸:“是。皇兄也别每日辛苦,还是要保重身体。” 太后问:“你母妃如何了?在外头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宫了。她不在宫里,哀家都没人说话?” 裕康帝说:“母妃受惊不小,等过几日恢复了,孩儿就请母妃回宫陪您老人家。” 忽然听到阿荷大声说:“太子哥哥,你为何能每日出宫玩耍而我却不行。今日我要出宫,结果被皇后娘娘骂了一顿。皇后娘娘还打了我的老嬷嬷,差点儿把她们打死。太子哥哥,难道就因为你是男人,而我是女的,就不能出宫玩耍?母亲说过,这世道对女人太不公平,凭什么男人能三妻四妾,能做皇帝,女人就不能?男人还是女人生的呢。” 周围的人立刻安静了。 宫女们和公公们纷纷后退几步,装作没听到这逆天的话。 薛从俭也后退几步,悄悄离开了。 皇兄的家事,他决不能参与。 太子脸色通红:“阿荷,别乱说话。你母亲听了也会打你。” 阿荷才不怕太子,她有太后罩着,天不怕地不怕:“太子哥哥,我母亲还说,我父亲是草原上的雄鹰,终有一日他会占领中原,让我做女皇帝。” 裕康帝在急速喘气。 好啊,新安公主,你好得很呐。 原来你私挖地窖,就是为了做个女皇帝。 幸好,你死了。 只是你死得太早,没让朕亲手杀了你,掐断你的脖子。 他冷冷扫了一眼理直气壮的阿荷,眼里阴云搅动,杀意顿起。 这个小混账,也不能留。 至于阿荷的亲生父亲是谁,新安公主的情人太多,很难查证。 太后的身子晃了晃:“头痛,哎哟,肚子疼,靖安,赶紧送我回去。” 靖安扶着太后,一行人急匆匆离去。阿荷也跟着跑过去:“等等我,等等我。” 看着这一行人离去,裕康帝看了看太子,一甩衣袖,也走了。 裕康帝没回御书房,反而去找皇后。皇后已经知道御花园发生的事,见到裕康帝立刻跪下:“皇上,臣妾知罪。” 裕康帝坐下:“太后宠爱阿荷,但是太过,导致阿荷不知天高地厚。她已经六岁,普通人家的女儿早已经入学念书,就她还在太后膝下承欢。太后不舍,咱们做小辈的不能依着太后。这样会毁了阿荷一辈子。” 皇后说道:“是臣妾失职,未尽劝解之责。不过阿荷小孩心性,也应该适当玩耍。过几日臣妾要去香山脚下的大悲寺祈春福,不如就带她去那里玩几日?” 香山是京城郊外一座小山,和香湖相连,大悲寺就在这湖光山色之中。每年当朝皇后都会在开春去大悲寺祈福,乞求一年风调雨顺。 “好,朕允了。” “谢皇上。” 皇后起来给裕康帝斟茶,裕康帝说:“高远自尽,高夫人已醒,刑部马上要审她。高家女眷甚多,你过去看看如何处理。那些无辜的女子,尽量护着,不要枉杀无辜。” 他断定,高远那些后院的小妾们,定然不知道高远谋反一事。不如放了她们回家,或者另谋生路,让民间也知道他裕康帝一心为民。 皇后说道:“皇上仁爱天下。臣妾遵旨。” 第111章 恨不能替与怨你太美 薛从俭出了皇宫就往王府赶。府里,她在。 今日也不知她生气了没有。 上次亲她,她很生气。他都想好了,亲她之前一定争取她的同意,但是这次,他又没忍住。 想到她柔嫩的嘴唇,薛从俭的心软成一片。如果她生气,就叫她好好打一次。让她解气。 只可恨那贼子来得太快,他没过瘾。 进了王府,管家迎了上来:“王爷回来了。” 薛从俭问:“母妃呢?” “太妃和朱姑娘说话。” 薛从俭快步去了后院,果然看到和太妃和朱澜在一起说话。 朱澜已经醒了好大一会儿,醒了之后去找和太妃辞别。她出来一天,现在天都快黑了,她得回去,要不然双成她们要急了。 和太妃不放人,叫人给布店送信,说留人在王府吃了晚饭再回去,朱澜无法,只好陪着和太妃说话。 对于朱澜,和太妃是越看越喜欢。 这姑娘不仅貌美如花,还落落大方,说话有理有据,又温柔待人。外祖父是名闻天下的李公李彪,数次捐尽家产拯救大周与水火,正是她理想中的儿媳妇人选。 还有一个关键的理由,那就是她并非世家出身,外祖从商,祖父做个小官,父亲已死。 这样的妻族,皇上才不会忌惮。 如果朱澜是某一个世家大族的女儿,或者是某王族的族人,皇上必定不会同意。他会猜忌,会忌惮这种家族出来的女儿。 毕竟,谁不想坐上那个位置号令天下呢。 在和太妃眼里,小儿子比大儿子聪明、坚韧,而且善良胸襟宽广,为了大儿子能坐稳江山,毅然镇守边疆十年才回京城。这个小儿子比大儿子更加胜任那个宝座。 小儿子委屈啊。 所以,如今小儿子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心合意的姑娘,她这个当娘的,必定会帮他把人给娶到手。 而且,朱澜有胆有识,非一般的弱女子可比。她表面柔美,内里坚韧。今日画舫着火,朱澜毫不畏惧,抱着她就跳入湖里,很有行动力。 这么飒这么利索的女子,她很喜欢。 这样的女子,会是小儿子的贤内助。 因为,小儿子的一生,注定和普通百姓不同。 但是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小儿子的左臂失能,说不定人家姑娘看不上小儿子呢。 和太妃笑吟吟得:“澜儿,你对王爷,怎么看?他失了一条大好的臂膀,你可会看不起他?” 提起来那个人渣,朱澜就气得满脸通红。那厮简直该死,他不但不给父亲的地址,还…… ……看他回来自己不打他。 但是在和太妃眼里,她的脸红就是羞赧。 “太妃,王爷是大周英雄,是护佑大周百姓的将领。有他在,大周百姓的心就安稳。他那条胳膊,是为百姓而受的伤,是英勇和忠心的标志,朱澜怎么会看不起王爷?朱澜只有仰慕王爷,尊重王爷。王爷的伤痛,朱澜恨不能替。” 她说得咬牙切齿,脸颊潮红,然而和太妃依旧认为她是不好意思。她高兴得直拍手:“好,好姑娘。哀家没看错你。哀家第一眼看到你,就喜欢你。” 薛从俭站在门边,脸红成一片。 恨不能替! 这么说心里早就喜欢自己了。还不承认。 他的心荡漾得如同香湖里的春水,一波波的简直要淹死他。 和太妃又问:“你和郑家退婚后,搬到李宅那里住。如今家里可有长辈?” 朱澜不明白这话的意思,老老实实回答:“并无。” 和太妃:“你祖母健在……” 薛从俭一听就知道母妃的意思,要去提亲了,于是赶紧咳嗽了一下。 “母妃。” 和太妃讨厌他打断自己:“嗯,我和澜儿说话呢,你自去。” 有了未来儿媳妇,儿子什么的不重要了。 薛从俭进来,坐在和太妃身侧,侧眼看了看朱澜,发现朱澜不理他,知道她还拉不下脸来和自己说话,于是说道:“母妃,孩儿一日没吃东西,饿死了。” 和太妃识趣的站起来就往外走:“我去厨房看看,晚上吃什么。可得好好补一补。” 她一走,周围的嬷嬷和宫女们纷纷跟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朱澜和薛从俭。 薛从俭心跳如雷,拳头藏在袖中,鼓足勇气看朱澜:“那个,身子恢复得怎么样了?可喝了汤药。湖水还冷着,千万不能受凉。” 听说女子不能受凉,关乎子嗣。 朱澜的脸通红。 两眼冒着火星子,噼里啪啦的,能把他烧成灰烬。 一只白嫩的拳头迎面而来,击中他的左眼。 薛从俭直直往后面倒过去,发出老大的声音。 朱澜跳起来骑在他腰间,两拳轮流上:“登徒子,我叫你非礼我。我打不死你我就不姓朱。” 薛从俭右臂护住脸:“别打脸,别打脸,明日还要上衙。” 他左眼痛,只能用右眼看人,他看她扑过来的时候,比蝴蝶还要好看,发髻上戴着的那个飞蛾花冠颤颤抖抖的,特别耀眼。 她愤怒的眼,还有娇羞的脸,在这一刻,印在他心里。 这个人真好,好到他觉得这一生忽然就有了寄托和希望,想看着她嫁给自己,长命百岁,万事顺遂。 她想揍人,那就揍。 只是不能打脸,要不然他这惧内传出去,将来如何掌兵? 朱澜使劲儿往他脑袋上招呼,奈何他胳膊肘护住头脸,于是掰开他的右臂,冷不防薛从俭一个翻身把朱澜压在身下,还不忘记左手垫住她的后腰:“打够了?” 薛从俭左眼全然变黑,右眼是正常的颜色,比猪头还要难看。 朱澜:“登徒子,我撕了你。” 薛从俭:“别闹了。下次,下次我提前告诉你。” 朱澜:“你敢?只要你敢,我叫你做不成男人。” 薛从俭认真看着她:“怨你太美。” 说着又要亲下来。 心上人就在怀里,贴着他的胸口,他浑身热血男儿,如何能忍? 朱澜使劲儿往后撤,然后用力撞过去。 额头对额头。 嘭。 薛从俭痛得咬牙。 好么,两个人的额头都起了个大包。 和太妃的声音:“啊呀----叫大夫,叫大夫----” 薛从俭和朱澜同时扭脸看向门口。 老天奶的,八大金刚三圣母娘娘的,和太妃领头站在门口,后面站着嬷嬷、管家、送菜的厨娘、公公和宫女们,他们两只眼睛不够用,滴溜溜乱转。 薛从俭很想大怒,然而对方是自己亲娘。 这是亲生的。 他护住朱澜,遮挡住大家的视线,低头吩咐:“都出去。” 朱澜撞了薛从俭,心里的怒火消散了一些,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大大方方站起来给和太妃行礼:“太妃,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说完,快步走了出去。 薛从俭立刻跳起来要追出去,被和太妃拉住:“你要是不把人给哀家哄好,哀家把你另外一只眼睛也打黑。” 薛从俭:“……” 第112章 未来王妃 朱澜出了王府,薛从俭从后面追上来:“生气了?” 朱澜站定:“王爷,我再问一次,我父亲在何处?”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纯净而轻盈。 薛从俭停滞了一秒:“我给你地址,你答应我不生气。” 朱澜伸手,掌心向上。 薛从俭掏出来一封信放在那只小手上:“昨日收到的,我没让他直接给你写信,这是一个中转站,我的人知道是他写的,专门送来给我。” 这其实是在邀功。 信封是厚厚的牛皮纸,已经磨出来毛边,褶得不像话,看样子是经了好多人的手才送到薛从俭那里。朱澜托着信,几乎不敢相信她的眼睛。 父亲终于写信回来了。 真好,她还有人惦记着,顾念着。她不是一个人。 朱澜当即就想拆开,被薛从俭拦住:“回家看,看完烧掉。” 朱澜收好信,也不和薛从俭说话,径直往前走。薛从俭厚着脸皮跟着,朱澜:“王爷请回。” 薛从俭:“天都黑了,京城这么大,我得送你回家。” 朱澜心急如非,不想和薛从俭纠缠,加快脚步往家走。只恨自己没骑马来。 忽听后面马车粼粼车响,是王府的管家赶着马车跟在后头:“太妃不放心姑娘,特意叫老朽过来送一程。” 朱澜赶紧道谢,上了马车。薛从俭也跟进来坐下。 朱澜:“……王爷身处险境,却如斯悠闲,这种心态,朱澜佩服。” 薛从俭:“那种事自然有人去查,如果事事都需要本王去办,本王养他们干什么?” 朱澜:“是么?所以王爷就有功夫风花雪月,逼迫我等小民?” 薛从俭有些脸红:“那如何是逼迫?不过你情我愿的事。” 朱澜怒:“我不情愿。以后如果你再不自重,我扭断你脖子。” 薛从俭问:“你不情愿?为何?你还是看不上我这条胳膊?” 他说着,举起来左臂,顺便松了松左边的手腕。 这条胳膊,在战场上受伤后,养了一个月就好了。他为了让裕康帝放松对自己的戒备和猜忌,于是对外宣称自己左臂残疾,无法用力。反正她异常聪敏,早就知道自己是装残疾,索性挑明了。免得让她看不上自己。 朱澜抿唇:“你……” “王爷为何装残废欺骗世人?” “无奈之举而已。你知道就行了,千万不要告诉母妃。” 朱澜依旧瞪他,他无奈解释:“我皇兄和我同母,他甚是看重宝座,对晖王、渤海王以及我都有猜忌之心,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为了避免矛盾,恰好也受了点伤,于是顺势而为。皇兄果然放心不少,就可怜母妃担心很久。” 又是这种皇族家事。 朱澜不理会他了,只低头看信封。 “你暂时不要给你父亲写信。汀兰国不过是他暂居之地,过几个月还要转移地方。” 朱澜急了:“为何?” “为了安全,只能如此。” 外面管家赶车很快,不多时到了李记布店,双成、李秀秀等人都在门口等着呢。一看朱澜下来,双成蝴蝶一样奔过来:“姑娘,你没事?” 她两眼偷瞄后头下车的薛从俭,一脸探究。 今日姑娘和太子出门,怎么就和王爷回来了呢? 王九功和老七等人都过来见礼。 朱澜回身说道:“王爷走好,不送。” 她带着双成率先进门:“你们还不进来?王爷累了一天,还得回去。” 王九功、老七等人一听,立刻进门,随后关了大门。 薛从俭愣了半天:“好啊,都听她的话,忘了谁是主子了。” 老管家笑:“王爷,听未来王妃的话好,男主外女主内,这是铁律。” 薛从俭一听“未来王妃”这几个字,喜不自胜:“走,回府。” 和太妃等着他,盯着他吃饭:“从俭,你看咱们何时提亲?去哪儿提亲?” 薛从俭放下汤碗,“母妃,不着急,她还带孝。等她出孝也不迟。” “这么好的姑娘,你不急别人急。我看太子就很喜欢朱澜,一直盯着朱澜看。” 薛从俭冷笑:“再看把他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和太妃:“正经说话呢。他是我亲孙子,你不能太过分。” 薛从俭摇头:“母妃,你把他看做你亲孙子,他把太后看做亲祖母。你这一腔的母爱,送错了人。” 和太妃:“从俭,你怎么说话呢。” 薛从俭认真看着和太妃:“母妃,如果有人德不配位,危害大周,让大周生灵涂炭。母妃,孩儿要怎么做?” 这意思太明显了,说的不就是太子? 和太妃吓到抓住薛从俭的手:“别乱说。不会。茂疆是个好孩子,他是嫡长子,是你皇兄精心培养的继承人,如何会德不配位?” 薛从俭反手握住和太妃的手:“母妃,这世间任何事都有可能。母妃经历皇宫多年,凡事都要有个准备。孩儿最不希望的就是母妃受伤。但世事难料,我只能保护好自己和家人。母妃是孩儿的家人,其余人都在其次。” “太子薛茂疆,是皇兄的儿子,他们和太后,是一家人。” 和太妃黯然伤神,薛从俭也无奈。 这就是事实。 “母妃也知道,新安公主地窖藏着巨额金银,尚且有大量银票丢失;她莫名被杀,至今没找到真凶。高远后宅又发现地窖,内藏大量兵刃,有些兵刃比军部那里打造的还要好。而高远在事发后立刻自尽。” “今日又有人公然袭击画舫。那一批人穷凶极恶,下手毫不留情,分明就想杀了我。母妃,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大周朝堂。大周安稳不了太久。” “母妃,孩儿要你坚强,要你一直陪着孩儿走下去。孩儿将来要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周万民。谁要这天下乱,孩儿定斩不饶。” 和太妃只垂泪。 这个小儿子,就是责任心太重了。 “你有皇兄顶着,你只需要好好活着。那些事,交给他们去办。孩儿,你只需要成亲生子。” 薛从俭摇头:“母妃,当时父皇教导孩儿,作为皇族,承皇天护佑,享天下赋税,必担万民之责。孩儿说些这些,母妃心里有个数就行,别到时候乱了阵脚。” 第113章 是真是假? 朱澜回到房间,拿出父亲的信细读。 他们在那里语言不通,幸好薛从俭的人给他找了个当地的帮佣,照顾他和母亲吃食。那里气候炎热,又靠海,当地人多吃鱼肉,蚌肉和虾蟹,倒让他这个土包子好生体验了一把海外的生活。 “为父重获自由,大为欣喜。年轻的时候就崇尚旅居,现如今终于有个机会到走走看看,我心甚慰。唯一惦念乃是你姐妹俩安危。我和你们母亲自然会在这里好好生活,如果你们俩在大周生活不快,就来这里。” 朱澜连着看了几遍,都快会背了。 这下好了,父母那边也不用操心了。 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本来想探探太子的底细,却被薛从俭给破坏掉,他还那样那样。朱澜恨得捶打着床板,半夜才睡着。 半夜时分,牢房内。 高夫人突然惊醒,看到眼前蹲着一个黑影,当即要叫,被那人捂住嘴巴:“别叫,叫立刻杀了你们全家。” 高夫人被单独关押,她的儿子们和儿媳妇,孙子孙女们都在隔壁牢房内。 来人黑布蒙面,眼神阴狠:“高夫人,听好了。高远已死,朝廷已经发现地窖。这件事除了高远,只有你知道。刑部明日就要审你。你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新安公主头上,懂?” 高夫人愣愣的,仿佛吓傻了。 黑衣人当即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懂?” 高夫人不敢吭声,只问:“叫妾身怎么说?” “你就说,新安公主买通高远,叫人挖了地窖,藏了兵器。其余你一概不知。明白?” 高夫人连连点头。 黑衣人站起来:“你说得好,高家人全部活命。你说得不好,你高家全被砍头。” 说完,扭身离开牢房。 咔嚓,牢房被锁了。 高夫人泪水连连,无声痛哭。 那日高远被随从扛着回来,她就预感到要出事。果然东窗事发,全家人都被那个死老头子给害惨了。 都是自己软弱,一开始她就应该检举高远,这样也能救自己的儿孙。 都怪她贪慕富贵,被银票给迷花了眼啊。 对方手眼通天,她和高远根本不敢反抗,也反抗不了。她们也是被逼的,结果高远死了,全家进牢房。 她冤枉啊。 如今黑衣人叫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新安公主,这一招果真妙啊。 只要能救儿孙,她有何惧? 翌日,高夫人被衙役带走,路过隔壁牢房,牢房内,儿孙们和儿媳们,还有众位小妾泪眼汪汪看着她,仿佛她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 “母亲,救救儿子。儿子不想死。” “祖母,祖母,救救我。孙儿还小,孙儿不想死。” “母亲,儿媳何曾犯错,进了高家一直侍奉公婆,却被关进大牢等死。母亲,儿媳不能死,儿媳冤枉啊。” 小妾们紧紧抓住牢门,想叫高夫人看到她们。高家的儿子和儿媳们把小妾们拉开,自己贴着牢门看高夫人,央求高夫人救高家,救他们。 这些都是高家的血脉。 是高远那个老不死的,把高家带入了深渊。 衙役不耐烦,推着高夫人快步往前走了。 审讯室一分为二,皇后坐在屏风后面,刑部尚书陪着她,两个人都在安静听审。 刑部侍郎亲自审问:“高夫人,说说地窖是怎么回事?” 高夫人很平静:“高远进京十几年,得皇上赏识,他本来一心报效国家,报答皇上的恩德,但是京城的繁华鼎盛扰乱了他的眼睛,他开始往家里拉小妾,在外头养女人。” “家里人多,虽然几个儿子也都在朝为官,但是俸禄不够用。高远还要往家里纳妾,我给他闹了几次,他根本不听。有一天,他忽然甩给我一万两银票,叫我扩建后花园。我问他银票哪里来的,他说是新安公主给的。” 侍郎和书记员都愣住。 新安公主? 皇后不动声色,尚书捋了捋胡须。 新安公主已死,这件事全大周都知道。 高夫人说的是真是假? 刑部侍郎说:“接着说。” “当时家里实在缺钱,我接了银票,拿了八千两扩建后花园,建造亭子、游廊和假山,剩下的两千两挪出来补贴家用。实在没办法,家里那么多地方都需要用钱。” “当时就建造了地窖?” “是,挖了地窖。” “那么挖地窖的那些工人呢?” “后花园造好以后,新安公主说她挺喜欢后花园的设计,于是把所有的工匠都拉过去,给她建造后花园去了。” 侍郎一拍桌面:“大胆,在刑部还敢撒谎胡说。新安公主的后花园是先建的,你家的后花园是后来建造的。再说,新安公主的后湖院要改动,必须用工部的匠人,怎么会用你家的匠人?” “高夫人,本官看你年纪大了,不给你用刑,你就以为本官好骗是?来人,上刑。” 衙役们喝了一声:“是。” 高夫人吓得面如土色,一下跪在地上:“大人,罪妇绝对没撒谎。当时新安公主就是这么做的,罪妇也不知为何呀。罪妇冤枉,冤枉啊。” 侍郎问:“后来呢,接着说。” “后来,新安公主叫人趁夜搬来很多兵器,罪妇也不懂,都是那些刀、箭、兵戈之类的东西,她分三次送东西,都放在地窖里头。” “高远贪污了多少公款?有多少人给他送钱?那些人为什么要给他送钱?” …… 裕康帝面无表情看完了审问记录,随后交给太子。 兵戈之事,关乎国运。他要考一考太子,看他怎么处理这件事。 太子扫了一眼,放下折子:“父皇,原来高远和新安公主勾结,意在王位。幸好新安姑姑已经伏法,我大周是安全的。” 他心里实在高兴得很呢。 新安死了,地窖里的东西没入国库,高远死了,高远的财富也收缴国库。大周越来越富有了。 裕康帝脸黑如墨,瞥了一眼皇后,厉声问道:“太子,依你看,高夫人说的都是真话?” 太子拱手说道:“父皇,儿臣见过高夫人,她年迈,又善良,奉父皇如同神明。再说这种大事,她怎么敢胡乱攀咬?高夫人说的必定是真话。” 裕康帝接着问:“依你看,那些兵器呢?怎么处理?” “发给兵部不就行了。”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淡淡摆手:“都退下。” 第114章 二皇子突然冒头 太子和皇后依次退出御书房,裕康帝独坐了一会儿:“来人,叫二皇子来。” 二皇子薛辟疆,比太子小两个月,是德妃所生,已经出了皇宫开府,儿子都两岁多了。 裕康帝午睡了一会儿起来,问身边的太监:“辟疆可来了?” “禀皇上,二皇子半个时辰前就到了,得知皇上在午睡,就在外头等。” 是个好孩子。 裕康帝:“叫他进来。” 薛辟疆颇为英武,身材高大健硕,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这一双眼睛,和裕康帝很像。 整体来说,这个孩子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英气勃勃,看见他就想到挺拔的小白杨。 他和太子薛茂疆完全不一样,太子有些阴柔,有时候比自己还要阴森,而这个二儿子就似乎带着些暖意。 这一点和德妃有些相似,德妃就非常温柔体贴。 “父皇。” “嗯,起来。” 二皇子接过来裕康帝递过来的审案记录:“这是?” 当朝除太子外,其余的几个皇子不太进宫,也不干涉朝事。这个二皇子更是远离朝廷,每日在家里练武看书,过得非常悠闲。 “这几日发生的事,你暂且看看。” 二皇子认真看了一遍,然后再次读了一遍,眉头微微皱起:“父皇,这位高夫人孩儿曾经见过,此人年迈,待客随和,然而对下人颇为严酷。孩儿亲眼看见她命人打死一个仆从,只因那个仆从摔碎了她最爱的花瓶。” “高远已死,新安姑姑已死,高夫人把这事儿往这两人头上推,摆明了没说实话。父皇,孩儿说的可对?” 裕康帝心里高兴:“嗯。依你看,这高夫人该怎么审?” 二皇子放下折子:“高远虽死,但高家子孙仍在。高夫人最爱她的小孙子,今年三岁,可用那小孙子诈一诈高夫人的虚实。” 裕康帝摇头:“那小孙子才三岁,利用小小孩童,未免有失仁德。” 二皇子拱了拱手:“父皇英明。孩儿并非真正利用那三岁孩童,不过迷惑高夫人而已。审案之时,用屏风隔开高夫人和孩童,刺激孩童哭喊,随后拿鸡血浇洒在屏风上,假装斩杀孩童,不怕高夫人不说实话。” 裕康帝微笑,又问:“辟疆,依你之见,高远地窖里头的兵器,该如何处理?” “孩儿听说那些兵器质量甚好,都是上等精铁所造。然而私自屯放兵器乃是大罪,威胁大周国本,必须严惩。可叫人在京城焚烧,让铁匠浇筑成醒世碑,以警告世人,凸显大周律法不可违犯。也可以警告那些有异动者,违者必死。” 裕康帝哈哈大笑,这几日的郁闷之气终于松散了一些。 “好,说得好。不愧是朕的子孙,有想法,想法还特别好,甚合我意。辟疆,审问高夫人那件事,你去办。” 薛辟疆单膝下跪:“孩儿谨遵皇命。” 皇上叫了二皇子去御书房这件事很快就传到了皇后哪里,气得她连着摔了两个上等的茶杯。 对于裕康帝而言,皇子皇女都是他的孩子,他一视同仁。但是对于皇后来说,只有太子才是她的孩子。 奈何太子并不出色,无论从智力上,还是从体能上,都不如二皇子。 二皇子一向不怎么出头,怎么今日就这么冒进? 宝座,谁不爱? 二皇子想来拿,必须不行。 “去,盯着,看二皇子怎么审案。” “是,娘娘。” 。。。 冽王府。 和太妃问薛从俭:“今日如何在家里?” 她的意思是,你不忙你就去追姑娘。你赖家里干啥? 薛从俭说:“这几日不太平,在家里闷着比较好。孩儿在湖面上受了惊吓,这几日必须得好好修养,补一补。” 这段时间大周有些乱腾,事关皇权,他必须得远离是非窝。 他自然也安排手下秘查,但是这事儿要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在京城也有人手。 和太妃:“那你去叫朱姑娘来,她也落水了,也得补一补。” 薛从俭心虚,不敢看和太妃:“人家有家。” 可不是吗,拿到了朱淳的书信,立马不理自己了。 人还没走,茶就凉了。 和太妃翻了个白眼:“我倒想去看看五姑娘的家。来人,安排马车,去平安坊看看去。” 薛从俭急了:“母妃,你可消停些。昨日才遇袭,今日还要出门。皇兄又要骂人。” 和太妃瞪眼:“那你去不去叫人过来?” 薛从俭无奈:“孩儿去请她过来行不行。” 和太妃乐呵呵说道:“管家,咱们第一次正经上门,多备礼物,人参、燕窝、虫草都带上。” 老管家高兴:“遵命。” 老管家选了辆极其奢华的马车,四匹健壮的高头大马,马车内塞满了礼物,洋洋自得站在王府门口等薛从俭出门。 薛从俭一看,直接皱眉:“换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赶紧。” 管家:“王爷,姑娘们都喜欢显摆,这辆马车好,体面,尊贵。” 薛从俭怒:“换。” 她要是喜欢显摆倒好了,但她就是不喜欢。 皇上的那些赏赐,那些首饰,手镯,金步摇,她一个都不佩戴。整天就是一根简单的发钗,一朵白色绒花,衣裙也就那几套,不是白色的就是青色的。 鞋子也是白底儿的粉红色绣鞋。 就朴素得好像仅能吃饱饭一样。 莫行云快步而来:“王爷,皇上叫了二皇子去刑部主审高夫人。” 薛从俭本来脸色柔和,听到这话,脸色渐渐冷漠:“二皇子?他怎么蹦跶了出来?” 二皇子薛茂疆和太子同岁,不过比太子小了几个月。往日二皇子不太出门,如今怎么就突然冒头?二皇子每次见到他都很恭敬,他在几个皇子当中,并不出众。 任何与皇权有关的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皇上突然叫他出头,把审理高远这么大的案子交给他,摆明了把这份功劳往二皇子头上放。 反观太子,年初审了商州乞丐案,裕康帝明面上信了,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嘀咕呢。 怎么就那么巧,两个丐帮抢地盘火并,火并的时候,还专门换了夜行衣,还有统一的刀具? 所以,皇上有意二皇子? 薛从俭喜欢这个主意。 他总之要扳倒太子,如今有了二皇子出头,太子定然会和二皇子争抢,那么他就可以借机扳倒太子。 他很想问,太子为何几次三番置他于死地? “密切关注二皇子的一举一动,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还有,往二皇子府里放几个人,要快。” “是,王爷。” 莫行云又说:“那夜春风楼抓住那个随从醒了,王爷,咱们要如何处置?” 高远已经死了,高远的几个随从都被关入监牢,裕康帝不允许薛从俭碰这个案件,他连刑部都进不去。如今这个随从醒了,而刑部的人,并不知道这个随从去了何处。 谁能想到,这随从在他手里? 这个随从跟着高远去了春风楼,必定是高远心腹。 高远的行事,他必定知道。 “走,去审他。” 他说着就要跟着莫行云走。 管家急了:“王爷,这一车的东西呢。” 薛从俭头也不回:“叫人送到她那里去,就说我给她赔罪的礼物。” 第115章 二皇子不好对付 薛从俭进了别院,高远的随从万三就被关在这里。 万三看到薛从俭,顿时愣住:“王爷?” 大名鼎鼎的薛从俭,谁不认识? 薛从俭开门见山:“高远死了。” 万三瞠目结舌:“老爷死了?” “告诉他。”薛从俭坐在桌案后,脸色阴沉。 莫行云说:“高远在春风楼醉酒,和郑伯翰搅和在一起,被人发现后送回高家,皇上震怒,撸掉高远官职并抄了高家,在高家后院地窖内发现兵器,高远畏罪自尽。” 万三:“……” 他是高远的贴身随从,一夜之间,主子死了,而他,被冽王给绑了。到底怎么回事? 就好茫然。 “我问你,高远地窖里的那些兵器,是怎么来的?” 万三目光闪躲:“……小人不知。” 薛从俭淡漠地扫了莫行云一眼,莫行云手起刀落。 咔嚓。 一只血淋淋的手指飞落到地上,由于那刀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万三一开始并没有感到疼痛,等小拇指落地以后,在半空中留下一条血色弧线之后,他才惨叫一声,几乎疼晕了过去。 莫行云看着刀尖上那滴血珠子:“说。” 他上过战场,不知道杀了多少人。 而万三,不过是文臣的随从而已。 他浑身的冷冽,把万三吓得目眦尽裂:“小人说,小人都说。” “几年前,主子重建后花园,在后花园挖了地窖。地窖建好之后,有黑衣人送来兵器,都藏在地窖内。” “是谁?” “小人不知,也不敢问。主子交代小人,只需要把兵器放好即可。” “高夫人可知?” “老夫人知道,但是至于她认不认识那些黑衣人,小人就不知道了。” “最近一次送兵器是什么时候?” “是一个月前。” 薛从俭盯着万三,莫行云问一句,他说一句,说得还这么肯定,应该没有撒谎,所以,这背后和高远勾结之人,目前还是个谜。 他突然问:“高远嘴里藏着毒药?” 万三一愣:“没有,主子没有毒药。主子很怕死,怎么会在嘴里藏毒药?” 薛从俭意识到,高远,是被自尽的。 有人混入了刑部,杀了高远。 或者,有人暗示刑部的人,杀了高远。 薛从俭问:“那些建造地窖的匠人呢?” “都死了。被主子毒酒毒死,埋在地窖下面的夹层里。” 地窖还有夹层? 薛从俭和莫行云对视一眼,莫行云问:“夹层里还有没有东西?” “没有,都是尸体。” 莫行云又问了不少问题,何人给高远送了多少礼,何人从高远这里买官买爵位等等,过了大半个时辰,莫行云捏了厚厚的一叠纸过来:“王爷,都问好了。” 薛从俭一目十行看了万三的口供:“收好。” 那夜春风楼和高远一起吃饭的男子,是北胡人,名为金兀术。 他给了高远五万两银票,要和新安公主的小女儿阿荷见一面。 至于为何要见阿荷,万三并不知晓。 见一见阿荷,就给五万两银票,这手笔可不小。 他想到朱澜的话,于是叫莫行云出去,他独自审问万三:“当天晚上,你为何昏迷?” 万三非常难堪:“那夜春风楼内,有一女子非常美丽,主子相中了她,于是命小人去把人弄过去陪他喝酒。于是小人尾随那位女子,不料那女子十分彪悍,用肘部击打小人颈部,小人就昏迷不醒。” 薛从俭的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 十分彪悍? 他说的是朱澜,还是另外有一个十分彪悍的女子? “那位女子是谁?” “小人不认识,当时她从郑大人的包间里开门出来,恰好被主子看到。估计主子也不认识她。” 朱澜? 朱澜十分彪悍?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但是万三留不得。 他私自扣下万三实属偶然,如今更不可能把万三放出去,而且他见过朱澜。 朱澜是一定不能牵扯到高远一案当中的。 “当时高远毒杀工匠的时候,你跟着?” 万三吓得连连磕头:“王爷,小人也是迫不得已啊。当时主子,不,高远叫小人弄了毒酒,小人不敢不从。小人乃是听命行事。” “你们杀人,藏兵器,高家其余人知道吗?” “高夫人知道。其余人应该不知道。因为每次都是高夫人在饭菜里头放了安眠药,等所有人都睡死了,那黑衣人才会送兵器过来。” 薛从俭抬手一挥。 寒光一闪。 唰。 万三的脖子下面出现一条血色细线,血珠子渐渐渗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他低头看了一下,甚至用手摸了一下脖子,看到手指肚上面的红色血迹:“王爷,饶命。” 随后,往地上一趴,已经死了。 。。。 二皇子到了刑部,刑部尚书、侍郎、主事和书记们纷纷过来迎接。皇上本来安排皇后监审,然而今日让二皇子过来主审,这是何意? 他们心里虽然有无数猜度,但面上都恭敬肃穆,互相见了礼,随后引着二皇子到审讯室去了。 薛辟疆一身深色山水云纹长袍,佩戴一把玉簪,脚上也是普普通通的官靴,这一身打扮毫不起眼,不过他昂首挺胸,背着手走在刑部尚书前面,颇有一种龙行虎步的模样,这让刑部尚书暗暗心惊。 这位二皇子平时总是闷在府内,不太接触朝堂政事,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这位二皇子虽然接触不多,看着极有城府。 不好应对啊。 审讯室中间设有厚重的木头屏风,二皇子叫人撤掉,换上一栏丝绸屏风。这丝绸比较厚实,上面还有水墨山水画,看着比较雅致。 这让刑部的工作人员非常困惑,但是都不敢多问。 二皇子说:“把高家那个最小的孩童带过来。” 那孩子才三岁啊,走路还跌跌撞撞呢。 把这样狗屁不通的孩子带过来听审,未免过于残忍。 尚书、侍郎、主事们纷纷用不赞同的眼光看着二皇子,希望他能改变主意。然二皇子面色肃穆,且不容反驳:“快去。” 他是皇上钦定的主审,尚书无奈,只好命人去牢房把孩子给抱过来。 第116章 王爷追姑娘不行 那个三岁孩童本来缩在母亲怀里,两个官差开了牢门进来,抓着那个孩童就走。高家所有人都吓呆了。他母亲追过去:“你们要干什么?他还是个孩子,还是个孩子啊。” 隔壁的高夫人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哭喊着叫嚷着,心疼得几乎要死去:“我都说了,你们还想怎么样?我要见皇上,我要面见皇上。” 然而官差们理都不理她,径直把孩子带走了。 有官差进来,把高夫人带走。 孩子母亲在牢房内朝着高夫人哭喊:“母亲,求求你,求求你……” 二皇子端坐在主位:“高夫人,你招供说后院地窖里的兵器乃是新安公主所送,地窖也是新安公主指使高远挖的,全部都是谎言。我大周律令,岂能容你欺辱。来人,掌嘴五次。” 高夫人本来看到自己小孙子被带走而心神不宁,现在看到衙役拿来了铁巴掌,吓得委顿在地上。 刑部的掌嘴,不是用人的肉巴掌,而是用特制的铁巴掌。这种铁巴掌打一下就会口鼻流血,打两下,牙齿就会脱落。打十下,人的下巴全部都会烂掉。如果铁巴掌上面有铁锈,那这个挨打的人就会死。 高夫人跪在地上,哭得嗓子都哑了:“大人,大人,我都招了,都招了呀----” 一个小孙子而已,她身后可是很多高家子孙。 二皇子微微侧首,随从上前,拿了铁巴掌就招呼过去。 啪的一声,血肉飞溅。 那随从并不迟疑,来了第二下,紧接着是第三下,第四下,第五下。 刑部尚书等人见过多少次给犯人行刑,但是这次,他们有些不太敢看。 这个随从力气很大,每一次都用尽了全力打下去,而且他打得很有技巧,只扇打高夫人的脸颊上的皮肉,尺度也把握得很好,鼻子都没打到。 等他松开高夫人的时候,高夫人脸颊上的皮肤被生生刮掉一层,露出里面的血肉。有些肉要掉不掉的挂在脸上,往下滴着一滴滴的鲜血。 高夫人委顿在地上,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审讯室弄得腥味十足,刑部尚书赶紧拿了手帕捂住嘴。 哎嘛,这二皇子可,可…… 他说不上来的一种感觉。 残忍?说不上来,犯人吗,就得用刑。 但是,这等用刑,上来就是极刑,未免有些急迫。 刑部侍郎、主事不敢吭声,书记们捏着毛笔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这叫他们如何记录? 二皇子却非常平静:“高夫人,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 他背着手走到高夫人面前,带着上位者的威压,看高夫人如同蝼蚁一般。 高夫人似乎已经说不出话来:“老身…老身都招了。” 二皇子忽然一笑,轻飘飘说道:“高夫人,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如果不说实话,我就当着你的面,把你们高家人一个个都杀光。今日,就先杀那个三岁孩童。来人,把那小子的脑袋给砍了。” 屏风后面,小孩子突然哭起来,似乎刚才被人捂住嘴,现在突然获得自由,于是拼命哭喊。 “放开我,放开,祖母,我要祖母……” 高夫人扭头看着屏风,张了张满是血迹的嘴:“我的儿啊……” 二皇子抬手轻轻一挥,孩童的哭声戛然而止。 而屏风上,哗啦,喷溅上一抹殷红的血。 随后,咚的一声,有东西落地,还滚动了几下。 高夫人身子一软,昏死过去。 刑部尚书年纪大了些,有些经受不住这等刺激,他吞了吞口水,使劲儿用手帕擦汗。 刑部侍郎觉得自己后背已然湿透,黏腻腻的贴在身上,他很想吐。 两个刑部主事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然而都不太敢睁眼。 而书记员手中的毛笔,嗒,落地。 苍天呐,这可是滥杀,滥杀无辜。 他才三岁,才三岁啊。 就是祖父犯了死罪,三岁孩童会跟着家人流放,罪不至死啊。 二皇子面不改色:“把高夫人泼醒。” 哗啦一声,高夫人慢慢醒来。 她神情恍惚,浑身晃悠着:“我说,我都说……是黑衣人,黑衣人那夜来找我,叫我给高远一粒毒药,让他自尽……也是黑衣人过来,叫我把所有事情都往新安公主头上推……这事,和新安公主无关,但是,这后面送兵器的人是谁我不知道,只有高远知道……饶命,饶我一命……” 高夫人昏昏沉沉说了一大段话,就要倒下去。结果屏风扯开,一个三岁小儿扑过来:“祖母,祖母,我怕----” 众人都惊疑,二皇子却笑:“不过鸡血而已,看把你们都吓的。几位大人,麻烦你们接着审案子,我得去找父皇给新安公主平反。” 说完,扬长而去。 众人大惊失色,跑到屏风后面看,果然,地上躺着一只大公鸡,脖子被粗暴扭断,上面还有血流出来。 刑部尚书几乎站立不稳,捋着胡子:“大才,二皇子真乃大才啊。” 既让高夫人说了实话,还没杀生。 这是天大的仁德啊。 裕康帝听了二皇子的禀报:“好,干得好。高夫人果然可恶。那个老女人我也见过,一肚子坏水。这个案子就由你接手负责审案,量刑处罚。” 二皇子一拱手:“是,父皇。” 。。。 薛从俭冷着脸听完属下汇报,皱眉走了几步:“二皇子果真有些想法。此等人物,甘心蛰伏这么多年,此刻冒头,太子又心胸狭窄,这大周要乱。” 二皇子首次出手,就比太子高明。 皇兄让二皇子和太子打擂台,他是不是更年期到了,看不明白局势? 太子本身也不安生,和新安公主勾结,不知道太子是否还和其他人勾连。 还有那个叫金兀术的,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 如今高远被高夫人一颗毒药毒死,刑部的人定性为自尽。 黑衣人进了刑部去找高夫人串供,这刑部已经透明得跟筛子一样了。 唯有皇兄还以为大周稳固呢。 薛从俭暗叹一声,觉得自己从西疆带来的人手远远不够用,于是吩咐莫行云:“叫莫行雨他们几个过来,多带人手。” 莫行云大喜:“是,王爷。” 莫行雨和莫行云都是孤儿,是小乞丐,被薛从俭所救,后来就一直跟着薛从俭从军,是薛从俭过命的属从。他来了,自己就不会这么孤单了,有些事情也可以和莫行雨商量一下,比如,那个五姑娘的事。 王爷擅长打仗,但是,追姑娘这种活儿,不行。 瞧瞧这都过去几天了,也不去看看人家。 第117章 太子之位危矣 朱澜也在发愁人手,她和王九功以及老七商量这事儿。 “咱们有一千亩良田,眼看着春耕将近,咱们还没开始着手。王大哥,老七,咱们得招人。” 王九功就说:“姑娘要是不提,我还真把这事儿给忘了。整天忙布店里头的事,过段时间还得去进货,实在走不开。那一千亩良田是皇上的赏赐,荒废了说不定有人会乱说话,叫皇上听到了不好。咱们是得招人把田给种起来。” 但是他也发愁,因为招人这事儿,得和王爷通气才行。 王爷暗地里盯着姑娘呢。 老七说道:“姑娘,我们先去地里农庄看看情况,点检一下,目前都有什么人,什么人能干活,什么人不能干活,做到心里有数。然后看看那些地适合种植什么,种麦子还是种地瓜,这些都得好好看一看,再说招人的事。” 朱澜大喜:“那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 她做生意可以,但是农耕不行,她一点儿都不懂。老七既然主动请缨,那么就把这事儿交给他好了。 老七和那几个伤兵在布店里头干活,仿佛施展不开一样,人高马大的守着柜台,看着挺滑稽。 他们的天地不应该在这三尺柜台里面。 “老七,你带那几个兄弟一起过去,就住在李宅,也算帮我看家。我每个月给你们二十两银子,年终还有分红。王大哥,先给他们两百两银子的活动经费。” 老七率先站起来:“姑娘,你放心,当时在西疆的时候,咱们就是干农活的好手,凡是经过我们手的庄稼,那必须丰收。” 他领了银子,带着几个伤兵离开了京城,往李宅去了。 但是,老七在城门楼子那里停了一下,和守门的金吾卫说了两句话,这才离去。 金吾卫找到薛从俭:“王爷,方才遇到老七他们几个,说您要是有空,就派人去李宅那里去一趟。” 薛从俭就让莫行云过去。 天快黑的时候,莫行云回来了,给薛从俭禀报:“王爷,五姑娘把老七他们五个人安排到李宅那里,叫老七负责那一千亩良田。给了他们两百两银子的经费,叫他们随意使用。还说要招人,说人手不够用。” 薛从俭点头:“行。叫老七放手去做。” 莫行云一拱手:“是,王爷。” 他对王爷有些不满意,这种默默付出的模式,姑娘们不太欣赏嘞。 你做了多少,做了多久,人家一概不知道,到头来难免竹篮打水一场空,我看你到时候哪儿哭去。 。。。 刑部的人审案迅速,很快写了折子递给裕康帝。裕康帝把折子带到大殿上给群臣看,梅丞相看完之后,传给户部尚书,户部尚书看完,传给礼部尚书,就这样一个人一个人往下传,最后一个官员看完之后,把折子递交给公公,公公再把折子放回桌案上。 裕康帝说:“高远枉顾朕对他的厚爱,胆大包天,私藏兵器,意图造反。尚有十几名官吏和高远勾连,把天地人伦纲常抛诸脑后。朕甚心痛。” “如今证据确凿,依律,高家高夫人斩立决,高家十二岁以上男子全部斩立决,其余人流放宁古塔。和高远勾结的十几名官吏,依照大周律处置。此事,由薛辟疆主办。” “为彰显法不可抗,高远地窖之内所藏的兵器,于明日在京城焚烧,锻造成认罪碑。辟疆,此事你监管。” 二皇子单膝下跪:“是,父皇。” 百官纷纷下跪:“吾皇圣明。” 这么大的罪责,谁都不敢给高家人求情。 二皇子薛辟疆诈出了高夫人口供,在短短几日内把高远一党一网打尽,然而他并不滥用职权,处理案件极其公平,高远党羽及其家人全部流放,并未处死一人。这些人不过依附于高远,并没有参与兵器案,二皇子此举乃是大善。 就这么一件事,就彰显了二皇子的智慧、能力和心性。 但是太子毕竟是太子,是国本,皇上应该让太子领这次的风头,让二皇子隐身事后,不应该让二皇子的风压过太子。 要不然,国体动荡啊。 莫非皇上有意让太子和二皇子打擂台,叫世人看明白太子弱于二皇子? 太子地位危矣。 薛从俭跪在金殿上,眼睛偷瞟站在宝座旁边的太子。 太子的脸色已经变成了猪肝色,袖口也在轻轻颤抖,显然对裕康帝的这一安排很不满意。 处置造反一党,这是多大的风头,这是多大的荣耀,这铁定要记录在案,千古永流传。 这事儿就这么明晃晃的给了二皇子? 他不服。 这个小妾生的儿子用一只公鸡诈出高夫人的口供,其英明果敢传遍了京城。不过几日,他这个缩头乌龟成了京城人人称颂的皇子。 父皇这是要干什么?摆明了要自己出丑。 他捏紧拳头,阴恻恻看着薛辟疆。 而薛辟疆冷冰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仿佛知道太子在偷窥他,但他无动于衷,丝毫不放在眼里。 太子怒从心头起,垂下眼眸,看着鞋尖。 你不想过好日子,可别怪大哥不客气。 太子怒气冲冲回到东宫,太子妃迎了上来,被他一把推开:“滚一边去。” 太子妃被推得踉踉跄跄,被宫女扶住,这才没摔倒。 在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这么丢人,太子妃敢怒不敢言。 幕僚们跟着太子进了书房,关好房门。太子一屁股坐下,把整个桌案上面的笔墨纸砚和案卷一把撸下去,摔得满地都是。 幕僚们站成一排,其中一个劝道:“太子为何生气?在下官看来,这是好事。” 太子指着他骂道:“什么好事?父皇摆明了偏心。明明孤是太子,孤是嫡子,这种事情不交给孤去办,父皇眼睛瞎了?” 那幕僚满脸堆笑:“太子,事情都有两面性。高远一案牵连了很多人,而且并没有找到真正的背后主使,目前还算安稳,日后一旦那个背后主使人发难,肯定会冲着二皇子去;还有,如果还有高远一党藏在民间,倘若日后发现了,皇上定然会谴责二皇子没把这事儿处理干净。这案子表面光鲜,内里十分麻烦,不要也罢。” 太子皱眉。 这么说也有道理。 另外一个幕僚上前一步:“二皇子明日要在京城监斩高夫人一家,到时候血流成河,那些怨气定然冲着二皇子而去。这等血腥的事情,咱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太子凝重的脸色渐渐平静下来,靠在圈椅上:“如此说来,父皇是把烫手山芋交给了二皇子?” 幕僚们齐声说道:“正是如此,皇上是为了保全太子。” 太子的脸色稍微好看了一些。 第118章 行刑场 翌日,京城菜市口。 菜市口堆起来大批的兵器,二皇子调集全京城的铁匠,就在菜市口焚烧兵器,收集铁水锻造认罪碑。一时间浓烟滚滚,铁匠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他们赤裸着胳膊,抡起铁锤,卖力击打。 不远处搭建了木台子,台子上竖着一个高高的竹竿,上面吊着一个人,正是已经死去的高远。 老百姓把菜市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高远是权臣,在春风楼闹出来那等恶心人的风月之事也就罢了,谁知道竟然私藏兵器意图造反,这人可真胆大包天。 这人也挺自私,自己找死,还连累了全家。 忽然有士兵大声吆喝:“罪犯带到,让一让,都让一让。” 高家人全部被带过来,围在高台下面。高家人一眼看到高远,都哭起来。士兵们怒骂:“安静,都安静。” 他们鞭打那些哭泣的高家人,高家人被抽打得体无完肤,但是都咬着牙不敢出声。那个三岁的小孩童瞪大了眼睛要看,被他母亲死死按住脑袋:“别看,我的儿,不要看。” 紧接着十几家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被押过来,主子加上家奴乌泱泱的将近两百人,和高家人挤在一块儿。 随后,一队羽林卫全身铠甲,拿着长枪进场,领头一人威风凛凛,正是二皇子薛辟疆。 二皇子上了高台,和监斩官坐在一起。士兵把五花大绑的高夫人往台上一扔,二皇子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高夫人的头颅已经落地,随后她的身子一滚,那满腔子的热血才喷洒出来,染红了一大片台面。 胆小的百姓吓得晕死过去,更有女眷们和小孩子们纷纷闭上眼睛不敢看。 高家人吓得浑身颤抖,纷纷跪在地上磕头,哭喊声响成一片。 二皇子一挥手,士兵们如狼似虎,把高家十二岁以上的男子拉到台面上去,刽子手们毫不客气,唰唰几刀下去,男子们已然尸首异处。 如此铁血手段,吓得整个菜市口的人都安静如鸡。 除了铁匠们打铁的声音,再无二声。 铁水滚烫,浓烟滚滚,带来让人呕吐的味道,朱澜差点儿忍不住吐了。 她和双成都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吓得闭着眼睛,根本不敢看。 朱澜好后悔来这里看杀人。 皇权,果真是个好东西。 谁敢效仿高远,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杀无赦。 杀了高家的男子之后,罪臣家眷纷纷跪在地上,使劲儿磕头。 士兵们拿着鞭子虎视眈眈守在旁边,只要谁敢吭声,他们上前就是一鞭子。那鞭子上面带着铁刺,抽在人身上就是一片血肉模糊。 朱澜扯了一下双成,两个人慢慢从人群中挤出去。她们不想看了。 太血腥了,看了要做噩梦。 朱澜脚步沉重。她杀了新安公主,还要杀太子。 必须得小心从事,一旦事发,双成、王九功、李秀秀等人都会受到牵连。 所以,她必须等,必须忍。 双成走到无人处,一个忍不住,突然吐了。朱澜强忍着恶心照顾她,给她拍背。双成什么都没吐出来,不过吐了几口酸水。她舒服了一些,结果朱澜忍不住了,弯着腰想吐却吐不出来,觉得恶心难受。 双成看到旁边有卖早饭的摊位:“姑娘,我给你要点儿水来。你等我。” 她快步跑开了。 朱澜无力地靠在树上,暗骂自己胆小。 一个人扶住她,在地上铺了块男人的大手帕,扶着她慢慢坐下,自己也蹲在她身边:“没事?” 朱澜摇头。 但是她脸色煞白,双目微闭,一看就是受到了惊吓。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受了惊的蝴蝶振翅欲飞。 薛从俭穿着金吾卫的戎袍,一双星眸担心的看着她。 她这等娇娇弱质,何曾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刚才见她站在最前排,他就担心她会害怕,结果还是这样。 “行刑场面你也敢站在第一排,你胆子可真不小。” 朱澜虚弱地说:“双成好不容易占了位子。” 薛从俭:“……” 这也要占位置? 双成端了一碗热汤过来,薛从俭伸手:“给我。” 双成只好把汤碗给了薛从俭。薛从俭端了汤碗细心吹了吹,还尝了尝,然后放在朱澜嘴边:“来,喝一口。” 朱澜连着喝了好几口,脸色红润了一些。 薛从俭问:“还要不要喝?” 朱澜摇头。 薛从俭就把剩下的热汤都喝了,把碗递给双成:“去还汤碗,给人家几个钱。” 双成:“……是。” 朱澜靠着大树坐着,刚才喝了几口热汤,胃里舒服了一些,脸色稍微红润起来。薛从俭终究放心不下:“我还在当值,不能离开,叫人送你回家?” 朱澜摇头。薛从俭坚持说:“菜市口这几日都会锻造认罪碑,还要洗刷地面,你不要来。” 他是不怕怨鬼,但这个姑娘万万不能受惊。 朱澜是要回家,她摇头的意思是不让别人送。 笑话,她浑身的武功,还需要别人送回家。 她还丢不起这个人嘞。 至于刚才呕吐,那是被血腥味给熏的。 她站起来,薛从俭也跟着起身:“你听话,我叫莫行云送你回去。” 朱澜说:“我好多了,我和双成能回去。” 说完走了。 薛从俭站在大树下,默默看着她和双成汇合,两个人手拉着手走了。 莫行云就恨铁不成钢。 人家不叫你送你就不送,你就干站着?你脑袋长在脚后跟上了? 真要被这榆木脑袋给气死。 薛从俭还真不能离开刑场,裕康帝交代二皇子等人,今日行刑完毕,让流放的犯人即刻出京,家丁、佣人和丫头们该卖掉的卖掉,该释放的释放。他带领的金吾卫和太子的羽林卫都得配合官兵,避免犯人作乱。 等薛从俭回到菜市口那里,该杀的人都已经杀光,方圆几十米都是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屎尿味儿,那是被杀的犯人大小便失禁流出来的味道。监斩官和刽子手都受不了,但是二皇子依旧镇定如恒,铁塔一般坐在桌案后面,他看到薛从俭,甚至和他微微点头示意。 薛从俭也回之一礼。 这二皇子,不可小觑。 忽听一人大声呕吐起来,薛从俭看过去,不出意料的,是太子。 他带着羽林卫站在另外一边,捂着肚子呕吐。 他那边是顺风,铁水味,血水味儿和屎尿味儿都往他那边刮,他已经忍受了很久,终于憋不住吐了起来。 两个羽林卫护住他往后面走去。 薛从俭目不斜视,然而他从眼角窥视二皇子薛辟疆,发现薛辟疆眼角的轻蔑一闪而过,很快,如果不是自己练过百步穿杨,根本发现不了。 第119章 孩子是谁的? 二皇子薛辟疆看到太子出丑后,宣布行刑完毕,叫人把尸体和血淋淋的脑袋挂在城墙上面示众三日,其余流放的犯人即刻出京。 整个菜市口乱腾起来,那些犯人带着镣铐,哭喊着被衙役和官兵们驱赶着排成一队,踉踉跄跄出了菜市口。 高家三岁的小孙子大声哭泣,他母亲死死捂住他的嘴巴,抱着他:“不哭,不哭。” 小孙子不听话,挣脱母亲的手:“我要祖母,我要祖母。我要祖父,我要祖父。” 一个士兵一鞭子打过来,他母亲来不及护住他,那鞭尾扫到小孩童的耳边,鞭上的倒刺卷走了小孩童的半边耳垂。 孩童立刻哭起来:“哇---哇----” 薛从俭两眼一眯,快步上前,掏出金疮药递过去:“赶紧给他上药。” 他威风凛凛,脸黑如墨,然而他的语气平和,并没有肃杀之气。那位母亲抖抖索索拿了药瓶,但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莫行云拿了药瓶,给那孩子上药。 薛从俭看向那士兵:“小小孩童,为何下此狠手?你一鞭子下去,他耳朵掉了一块,留下终身残疾。他固然是罪臣之后,然孩童无辜,尔等需手下留情。” 那士兵不敢回话,二皇子下了监斩台过来:“皇叔好生仁善,尔等都听到了。再有下次,我拿你们问罪。还不退下。” 那士兵如蒙大赦,一溜烟跑了。 二皇子看了看那小孩童:“无碍了?” 说完掏出来一个小荷包:“夫人,手下冲撞了小孩子,这些算是我替他赔罪。” 那母亲不敢收,本能地看了看薛从俭,薛从俭说:“收下。” 那母亲才收了荷包,抱着孩子跟着大部队走了。 二皇子淡然一笑:“皇叔颇得民心。” 语气平淡。 薛从俭心中一凛,脸上不露声色:“我每日在京城巡逻,他们都认识我,当做熟人看待而已。我还需……” 蓦然一带着脚铐的女子冲出队伍,冲着二皇子和薛从俭喊道:“王爷,二皇子,我是和离之人,不过暂时住在高家而已,算不上高家人,敢问二皇子为何还要流放我?” 薛从俭凝神看去,不认识。 那女子年近三十,脸庞白嫩,身材微微圆润,看得出来养尊处优。 二皇子皱眉,这案子是他定审,但是他也不认识这女子:“你是何人?” 那女子哭道:“我是高远大女儿高芳,我是和离的女子,回娘家暂住。还请二皇子明鉴啊。而且我有男人,我已经怀孕了。我不是高家人,我不应该被流放。” 二皇子凝眉:“你是高芳?你怀孕了?” 高芳大声说道:“二皇子,我已有孕,这等大事我不会撒谎。如果二皇子不信,可叫人给我把脉。” 她这么一说,二皇子说道:“你已经和离,你腹中胎儿是谁的?” 高芳说:“是郑伯翰的。” 她这么一说,留在原地还没走的百姓们哗然。 郑伯翰,不就是和高远搅和在一起的那个年轻风流的郑大人嘛? 哎嘛,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他? 薛从俭也皱眉。 郑伯翰曾经和朱澜是那种关系,说到郑伯翰,人们未免会想起来朱澜。 百姓们议论纷纷。 “春风楼那一夜,高远和郑伯翰搅和在一起。高远的女儿高芳有了郑伯翰的孩子,这家人可真够乱腾的。” “可不是,话说郑伯翰哪儿去了?郑伯翰怎么没被流放?他可是高远的断袖。” “你懂个屁,他们那种人,都是玩来玩去的,谁会认真?不过一夜情而已。” “这话我认同。听说高远后院小妾无数,刚才那一大堆哭哭啼啼的女人都是高远小妾。这种人玩弄人心,谁当真了谁就是傻。” “郑伯翰是个才子,怎么就和高远搅合在一块儿?难道他和高芳在一起的时候,高远就相中他了?” 几个人越说越难听,二皇子听得直皱眉。 高夫人死了,高家十二岁以上的男子都被处死,剩下的都是妇孺和高远的小妾们。这些人并不等高芳,老早跟着大部队离开了京城,只留下了高芳一个人带着脚铐站在那里,孤零零的很可怜。 很快大夫过来给高芳把了脉:“大人,这位夫人已经怀孕月余。” 二皇子说道:“去叫郑伯翰过来。” “是。” 等人的功夫,二皇子并不理会高芳,只默默站着。 薛从俭也并不理会高芳,横竖这是二皇子的事,他只负责监管菜市口的治安。 太子终于呕吐完毕,他用手帕捂住嘴角:“二皇子,处理完毕了?这么快?” 二皇子拱手:“皇兄没事?只怪我没考虑好风向,叫那腌臜吹到皇兄。皇兄勿怪。” 太子挑眉:“无事。咦,高芳,你怎么回事?” 他认识高芳? 二皇子的眼角动了动,而薛从俭也侧了侧脸看太子。 高芳哭着说:“太子,我不过在高家暂时安身而已。我已经怀孕,本来就要嫁人了,谁料遭此大祸?。” 她只是哭个不停。 太子皱眉:“你怀孕了?谁的?” “郑伯翰的。” 太子吃惊得张着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郑伯翰艳福不浅啊。” 那语气,也不知道是羡慕还是嘲弄。 高芳说道:“太子,您说句公道话,我是不是误判?” 太子当即说道:“你是和离女子,又怀孕,已然不是高家人,这判决有误。来人,给她打开镣铐。” 二皇子并不阻拦,只冷冷看着太子的人叫来衙役打开了镣铐。 薛从俭自然也不会趟这浑水,带着金吾卫离开了菜市口。 。。。 郑伯翰这几日被关在家里,霍氏根本不叫他出门。 他和高远两人春风楼一事之后就被撸掉官职,杨尚心去找朱澜的麻烦,却被朱澜吓退。回来后还没歇息,就有公公上门,他们把郑伯翰叫来,说什么朱澜不是他能觊觎的,如果他再去骚扰朱澜,那么后果叫他自己想。 那可是公公,是皇宫里头伺候太子的。 郑伯翰等郑家人吓得战战兢兢,严禁郑伯翰和杨尚心出门。郑家人也闭门不出,关门谢客。 所以,今日菜市口那么大的事,郑家人都没出去凑热闹,就怕惹麻烦。 谁曾想,有人呼啦啦拍门:“郑伯翰,出来,去菜市口一趟。” 郑伯翰吓得几乎要失禁了。 菜市口,那是砍犯人脑袋的地方。 他没犯法,他不去菜市口。 门房开了门,几个士兵如狼似虎进来:“谁是郑伯翰?” 郑伯玉塞给领头士兵一个小荷包:“敢问大人,我三弟犯了何事,要叫他去菜市口?” 那士兵收了荷包:“他闹大了人家的肚子,人家叫他过去。谁是郑伯翰?” 第120章 处处都是大戏 杨尚心跳起来指着郑伯翰怒道:“郑伯翰,你闹大了谁的肚子?是不是朱澜那个贱货?是不是?我问你是不是?” 她扑过去掐郑伯翰,郑伯翰脸色煞白:“泼妇,你别闹。” 士兵们拉着郑伯翰出了大门而去。 杨尚心跟在后面,她追不上那几个士兵,只能在后面喊:“郑伯翰,你不要脸,你丢死人了。” 霍氏看着这一摊闹剧,头疼得突突的。 “造孽,造孽啊造孽。我怎么就娶了杨家女?怎么就没娶朱澜?” 她很后悔。 朱澜顺从,孝顺,听她摆布。如今又是县主,有一千亩良田,她可是个金娃娃啊。 霍氏急得上火,嘴角起泡:“赶紧跟过去看看,可别让伯翰出事。” 阮氏急了,这个小叔子就会惹事,前两天太子身边的公公都来警告他,弄得一家子人都不敢出门,现在又弄大了人家的肚子,真不要脸。如今这老不死的老太婆还让夫君去给郑伯翰擦屁股,那万万不行,她丢不起这个人。 阮氏捂住肚子:“夫君,我肚子疼,哎哟,我想吐。” 郑伯玉扶着阮氏,阮氏使劲儿给他使眼色,还掐他手心,郑伯玉无奈,他明白阮氏的意思,但他始终是家里的老大,不能不管。 阮氏气得拿眼睛挖霍氏:“母亲,郑家眼看着就要被郑伯翰给毁了,你就还想拉两个儿子下水,偏心也不是这么偏的。” 霍氏本来就心情不好,听了这话,一耳光扇了过去:“就你事多。不给我守夜,还在这里多嘴。小心我叫伯玉休了你。” 阮氏可不是朱澜,她是掌家夫人,如何会忍受霍氏这一巴掌,当即跳起来:“你们这老郑家没一个好东西,老娘不待了。来人,收拾东西回娘家去。” 郑伯翰弄大了人家的肚子,搞不好那个女人会进家门,到时候郑家又是一团乱,她先回娘家躲几天再说。 霍氏气得直哆嗦:“一个个的反了天了。你回去就休了你。” 然而阮氏才不理会她,回了自己的院子,没多久就带了孩子和婆子丫头们回娘家去了。 刘氏有样学样,也带着孩子和婆子、丫头离开郑家。 整个郑家,空荡荡的,只有霍氏守在玉竹院,紧张地等待三个儿子回家来。 如果她能出门,她老早追出去了。奈何她头发还很短,无法出门。 郑伯翰被带到菜市口那里,高芳见到郑伯翰,扑到他怀里,哭得花枝乱颤:“你个死鬼,你这几天去哪儿了?我有孩子了你知不知道?” 郑伯翰不敢看人,支支吾吾:“我、我一直在家。你何时有孕?我怎么不知?” 高家被抄家的时候,他还醉酒未醒。高远被毒杀的时候,他被撸掉官职,什么消息都不知道。 年前的时候,杨宏带着他去高家喝酒,认识了高芳。当时高芳在高家暂住,高夫人把高芳介绍给他,高远频繁邀请他去高家喝酒,一来二去就和高芳有了首尾,谁能想到她会有孕? 如果高远还在位,高芳怀孕,他自然美不可言。 然而高远是罪臣,且已死,高家人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高芳就是个烫手山芋。 但是二皇子和太子都在,他能说什么?他敢说什么? 太子问:“郑伯翰,这个孩子是你的?” 郑伯翰:“……应该是。” 高芳大怒:“你做了不敢承认?郑伯翰,你个人渣。” 看热闹的百姓们纷纷哄笑。 “郑大人是人渣,高小姐才知道,晚了。” “咦,你还叫他郑大人,他老早就被撸掉了,永不录用。” “哦,说错了说错了。不好意思。” 高芳自然听到了这话,立刻惊诧的看着郑伯翰:“你被撸掉了?为何?” 大家又笑。 郑伯翰很想死一死。 太子说道:“高小姐,郑伯翰和你父亲高远有一腿,惹怒圣上,故而被撸掉了官帽。” 二皇子听得眉头一皱,太子的幕僚们也皱眉。 太子可真不会说话。 且不说太子说话粗鲁,而是太子说话重点不对,怎么能说惹怒圣上呢。应该说郑伯翰枉顾人臣,无视律法,蔑视人伦等等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啊。你这么说,不摆明了说皇上按照心情办事儿,没按照律法办事吗。 再说了,这是什么场合?这是刑场啊。 你一个太子在刑场说这么轻佻的话,你身份呢?你的气度呢?你的国体在何处? 偏偏太子没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笑盈盈地看着郑伯翰:“郑伯翰,你行啊。既然木已成舟,你把高小姐带回家,好好对她。” 幕僚们听得心惊。 这是二皇子审的案子,收尾也应该二皇子收尾,你太子越庖代俎干什么?你麻烦事还不够多?你要找骂? 高芳一个罪臣之女,郑伯翰被撸掉官职,都不是什么好名声的人,人家避让还来不及。你太子倒好,上赶着来处理这破烂事儿。 你是不是蠢? 众位幕僚就渴望的看着二皇子,希望他能阻止太子这蠢货。 然而二皇子微微后退,并不多言,嘴角绷直,似是不快。 郑伯翰拱了拱手:“是。” 杨尚心奔过来,两眼看着高芳:“高小姐?”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个不知道羞耻的人竟是高芳。她一路跟过来,还以为那人是朱澜。 高芳已经二十九岁,比郑伯翰大了五六岁,怎么就和郑伯翰勾搭上了?郑伯翰眼光这么差?要一个和离的女人,还要把她带回家?带回家干什么,难道要生个庶子出来? 高芳如今是罪臣之后,她父亲反而没受到波及,是个官身。 往日她敬着高芳,如今她才不怕高芳。 啪。 她使劲儿扇了高芳一巴掌。 “你不要脸。勾搭我夫君。你年龄这么大了,要不要点儿脸?” 她又转身骂郑伯翰:“郑伯翰,这种女人你也敢上?你就这么饥不择食?” 高芳捂住脸泪眼汪汪看着郑伯翰:“夫君,她打我!”说完,身子一歪,就靠在郑伯翰肩膀上。 观众们纷纷睁大了眼看着,生怕漏过任何一丝信息。 哎嘛,今天啥日子,处处都是大戏。 第121章 双成有了伴 郑伯翰气得脸色煞白:“你给我回家去。” 太子看得很是得趣,歪了歪脑袋:“杨夫人,你说本宫判得不对?你郑家不要高小姐?郑伯翰,你可还是个男人?你的女人你都不要?她还怀着你的孩子呢。” 郑伯翰赶紧摇头:“要的,下官—小人自然要的。高小姐,请跟我回家。” 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弄大了人家肚子,然后抛弃了人家? 必须不行。 杨尚心气得要命,然而眼前这位可是太子他老人家,旁边还站着那么多的金吾卫和羽林卫、士兵和官差,领头那个气宇轩昂,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几个人。 太子说:“那你还等什么呢?高小姐受了苦,还怀了身孕。还不赶紧叫辆马车,把人领回家去好好养一养?” 郑伯翰心里暗暗叫苦,然而只能满脸堆笑:“是,太子。” 太子的幕僚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垂头看鞋尖。 太子啊太子,你说高小姐受了苦,你这不是明摆着说皇上处事不公吗? 你可真是作死。 等郑伯翰等三人上了马车走远,太子才和二皇子说:“二弟,孤这么处置,你没意见?” 二皇子淡淡说道:“太子圣明。” 太子高兴了,一摆手:“孤走了,还得回宫复命。” 二皇子恭送太子等人离开,他乌黑的眼眸看着太子的队伍远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 朱澜和双成在大街上慢慢走着,今天两个人受惊太大,都没什么心情说话。 这就是皇权,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说的就是这个。 前面有一对三十多岁的夫妇扯着个十来岁的女孩迎面而来,那女孩抽抽噎噎的哭,披头散发的,腿似乎还受了伤,走路一瘸一拐。 “快点,去晚了牙婆都要走了。” “爹,娘,我不要去别人家里当丫头,别卖我。” “死丫头,不卖你难道要卖你弟弟?谁叫你是女孩?” 那女孩忽然大声说:“你们已经买了我一次,还要卖我第二次?我不去。” 她说着就拼死挣扎,被她爹踹了一脚,给踹得滚在地上。 “死丫头,你不去也得去。赶紧起来。” 那女孩大哭:“我在他们家挨打,现在他们家倒了,我好不容易出来了,还要挨你的打。张老三,我和你拼了。” 女孩子哭着扑过去,但是她很瘦小,被张老三一巴掌扇过来。 一只手抓住张老三:“住手。” 张老三一看,是个穿着白裙子的姑娘,“你谁啊你?松开,要不然老子连你一起卖了。” 朱澜用力捏他的手腕,张老三疼得叫唤起来:“疼,疼,疼,姑奶奶,松开我。” 朱澜一甩手,张老三就跪在地上。朱澜扶住那个女孩:“怎么回事?” 那女孩很坚强,一双泪眼看着朱澜:“小姐,我在廖家做最下等的女工,一个月十文钱,我一个不留都给父母。现在廖家倒了,我父母从衙役那里领我出来,就要去找牙婆子卖了我。” “小姐,我也是人,我不想被他们卖来卖去的。小姐,你是好心人,你帮帮我。” 朱澜皱眉,原来是这一批罪臣家里的下人。廖家她知道,是罪名比较轻微的一户人家,家人全部流放,那些下人、婆子和丫头则被释放。 他们出来了,也无处可去。还得做工,或者被卖进别的大户人家,一辈子听人差遣,受人打骂。 这女孩很瘦弱,长期营养不良。 这样的父母,还不如无父无母。 朱澜想到自己当初在朱家被朱家人欺负,如同孤儿一样,心生恻隐,于是问她:“你跟我去。我叫你吃饱饭。” 女孩连连点头。 朱澜看着张老三:“你要卖掉你女儿,多少钱?” 女孩母亲推开张老三,赔笑道:“二两银子。” 朱澜点头:“好,双成,你带着她去官衙那里拿卖身契,等手续办好就带着她回家。” 双成拉着女孩,那张老三的婆娘紧跟在双成身后,生怕两个人跑了。 朱澜就叹气,然而,她也只能叹气。 她只感到自己力量弱小,拯救不了太多人。 又有父母拉着女孩子从她面前过去,估计都是刚刚放出来的那些罪臣的奴仆。 那些女孩年龄都不太大,被他们的父母拉着,跟在牙婆后面,还要给牙婆赔笑,生怕牙婆看不上他们的女儿。而那些女孩儿都面色惊恐,不知道等着她们的是什么。 朱澜快步回家,叫了王九功出来:“王大哥,你去集上挑人,那些罪臣的家丁、护卫还有婆子、丫头都被放出来了,他们无处可去,都在市场上等人雇佣。” “那些女孩子都很可怜,被父母卖来卖去的。你能多买几个就多买几个,也算咱们做做好事。” 王九功爽快应了一声,拿了银子出门而去。 李秀秀担心地问:“姑娘,那些人合不合适?他们可是罪臣家的下人。” 朱澜淡淡说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官府审过放出来的下人,罪臣犯错,和她们本来就没有关系,他们都是无辜受到牵连而已。咱们正好需要人手,暂时给她们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李秀秀这才安心:“姑娘就是好心。” 没多久双成带着那个女孩儿回来了,双成把卖身契给了朱澜,女孩要给朱澜跪下,被朱澜拉住胳膊:“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张,叫张大妮。我在廖家当后厨负责洗菜洗碗,他们都叫我大妮子。” 朱澜问:“大妮子这个名儿不太好听,不如换一个名字。咱们是在春季遇到的,你又生得好看,能和春天争艳,人人羡慕,不如就叫慕春?” 大妮子跟着说了两次:“姑娘,这个名儿好听,我喜欢,从今后我就叫慕春。” 朱澜安排慕春归双成管,双成有了伴儿,高兴得带着慕春走了。 天快黑的时候,王九功回来了,突然发现家里多了一个女孩:“这谁?” 李秀秀说:“姑娘刚买的丫头。挺可怜的,是罪臣廖家后厨洗菜的丫头。这丫头被抓到大牢里,今日才被放出来。结果她爹娘不是东西,还要再卖她。结果遇到姑娘。” 王九功说:“姑娘就是心软,太善良。” 他拿着一叠厚厚的卖身契去找朱澜:“姑娘,我选了五十个家仆,另外买了二十七个丫头,都和刚才那个小丫头年纪差不多。你看看怎么安排。” 朱澜翻了翻卖身契,把慕春的卖身契也放在上面:“把这些人都交给老七他们,住在农庄。慕春跟我。” “交代老七,一定要保护好那些女孩子。谁要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严惩不贷。” 第122章 讨人嫌的人来了 王九功把这一队人送到李宅,老七突然看到一下子买了这么多人,大吃一惊:“姑娘好大的手笔!” 王九功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老七摇头赞叹:“姑娘就是心软,太善良。唉,咱们可得好好守着她,免得以后她被人欺负。” 他把这些人编成五个队,每个队十人,用军队的办法管理这些人手。人多了没地方住,他和王九功又商量着在李宅后面建造大屋子。 至于新买来的女孩子,年纪都还小,不过十来岁,老七和王九功商量了一下,叫这些女孩子负责养鸡放羊,做些简单的农活。 朱澜这边风平浪静,但是郑家就闹得不像话。郑伯翰、杨尚心和高芳跪在霍氏面前,郑伯玉和郑伯谦两兄弟坐在下首,气得脸色发白。 没办法,他们都想让高芳打胎,但是霍氏和郑伯翰坚持让高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郑伯翰的第一个孩子,二人很看重。 郑伯玉说:“母亲,咱家这种情况,这孩子来得不是时候。伯翰嫡子还没生下来,怎么能生个庶长子?” 杨尚心牙尖嘴利:“庶长子?她想得美。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是个奸生子,人人喊打。” 杨宏和高远关系不错,但奇怪的是这一次杨宏没受到波及。杨宏还是官身,郑伯翰不敢打她,只好劝她:“尚心,你曾经的体贴去哪儿了?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模样?这个孩子,生下来就抱过来给你养着,你可以把他教育好。说不定将来可以给你争个诰命呢。” 高芳捂住脸嘤嘤而哭:“夫君……” 杨尚心劈头给了她一巴掌:“谁是你夫君?你一个残花败柳的东西,也敢叫郑伯翰夫君?” 高芳趴在郑伯翰怀里:“夫君,她打我?你还说她明事理,是温柔贤惠的小家碧玉。我看你看错了,她分明是母夜叉。” 杨尚心气得扑过去要扯开高芳,却听到高芳大声说:“杨尚心,我看你敢动我?我可是太子亲自开口赐婚的。我可不是什么小妾,我要做平妻。” 大家一愣。 什么赐婚? 太子明明叫郑伯翰带回来养着的。 霍氏被惊得张着嘴:“太子赐婚?怎么回事?” 郑伯翰刚要摇头,就被高芳捂住嘴巴,她说:“太子要伯翰把我带回来好生养着。这不明摆着是赐婚?这是天赐的姻缘,我看谁敢反对。谁反对,就是和太子作对。” 杨尚心简直要气死:“太子没说要赐婚。你是罪臣之女,怎么会给你赐婚?你快别做梦了。郑伯翰,你说句话啊。” 太子给她赐婚,那么自己怎么办? 高芳使劲儿掐了郑伯翰一把,郑伯翰给霍氏磕了个头:“母亲,太子是说过要郑家好好待她。那么多人看着孩儿,孩儿只能应承下来好好待这个孩子。既然要好好待这个孩子,自然要给这个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母亲,不如让高芳做平妻。” 但是霍氏又犹豫了。 高芳毕竟是罪臣之女,如何能做平妻?做个小妾没什么,但是做个平妻就有些过分了。太子虽有权势,但是也不能如此逼迫百姓。 她头痛,只好挥了挥手:“先安顿下来再说,横竖不着急。” 。。。 太子和二皇子站在御书房内,菜市口发生的事情,裕康帝已经知道了,他点头:“好,不错,辟疆,你辛苦了,先回去歇息。” 二皇子领命退下。 等二皇子退下后,裕康帝抓起来砚台就往太子脑袋上丢过去,太子躲闪不及,被砸到额角,登时流血。 “父皇?” 太子吓得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裕康帝。 “父皇,儿臣何罪?” 裕康帝眼神暴怒,勉强压抑着心头的怒火:“太子,今日是辟疆监斩,菜市口一切都归他掌控。如何用得着你出头?你出头也就算了,你竟然放了高芳。她是罪臣之女,如何能放?” “可她有孕。” 裕康帝看着太子那张很像皇后的脸,恨不得扇他一巴掌:“她有孕也是罪臣之女。” 他本来想杀光高家人,可还想给世人做出仁德治国的样子,所以只能杀掉十二岁以上的男子。但是斩草除根,他已经命人在流放路上杀掉高家其余所有人。不料这个太子,硬生生给他留下一个高芳。 高芳还怀了孕。 裕康帝一口闷气出不来,气得胸口疼:“你在菜市口公然处理此事,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以后一定会有人钻这个空子,借助身孕逃避我大周律法。太子,你可给我开了个好头。” 太子脸色变白:“父皇,儿臣没想这么多。当时看到高芳很可怜,儿臣以后不敢了。” 裕康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出去。” 对于太子,他很失望。 他公然无视二皇子,无视薛从俭,还口放厥词,说他这个当皇帝的不对。 这种白痴一样的人怎能领着大周再上一个台阶? 这日,朱澜带着双成和慕春二人去了一武馆,这里有女师傅,专门教女子拳脚功夫。她想让慕春和双成学些粗浅的功夫防身。 双成和慕春的师傅姓吕,性格爽快,教双成和慕春蹲马步。朱澜看了一会儿,交代双成和慕春听话,也就离开了。 初春三月,和风习习,心情甚是舒畅。朱澜想到好多天没去过书店那边,于是走过去看书。 这里能看书,可以喝茶,还能听的八卦。 “听说高家人出了京城没几天就遇到劫匪,高家人全部都被杀光了。那块地方僻静,事发几日后才被发现。” “是么?衙役呢?” “衙役也死了,听说死得还挺惨。我皇圣明仁德,体恤这些因公牺牲的衙役,特意拨了一大笔款子发下去。” “那么其余的罪臣呢?也都死了?” “其余的罪臣和他们流放的不是一个地方,方向不同,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朱澜皱眉,怎么单单高家人被杀了? 那么杀人的劫匪呢? 流放的人都带着手铐,情况一眼明。劫匪莫非都是傻瓜?专门挑流放的人来抢? 这事儿都不用想,是有人特意安排的人手,杀了高家人。 这人是和高家有勾连的人,还是金銮殿宝座上面的那个人? 朱澜摇了摇头,接着看书。 眼前一暗,有人在对面坐下:“今日出门看书?” 是薛从俭。 他风尘仆仆,戎袍上面还沾染着灰尘,朱澜眼尖,看到他官靴上有很多泥点子,也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自从上次薛从俭强行那个她以后,两个人也就在菜市口见了一次,也没说什么话,朱澜见了他就想揍他一顿。 第123章 五妹妹可有心上人? 她没吭声,捏着书往后缩了一下。 这是公共场所,他不敢怎么样。 这人渣用父亲的事情拿捏她,她必须得想个办法反制他。 薛从俭有些贪婪地看了她一眼,他这几日去调查高家人被屠杀一案,今日才回京城。看到她来了书店,于是过来和她说几句话一解相思之苦。 他食指敲了敲桌面:“说话。” 朱澜说:“怎么不用你的左臂?怕人发现?” 薛从俭浅浅一笑,挑眉:“调皮。” 朱澜问:“听说流放的高家人被杀光了?王爷可是去调查此事?” 薛从俭点头:“此事蹊跷。杀人手法干净利落,犯人毫无反抗之际就一刀毙命,看来似乎是熟人作案。” 朱澜点头:“王爷甚是辛苦。何不回家歇息?” 你赶紧走,我还得听书生们说八卦呢。 “喂,听说了吗,郑伯翰家里又闹起来了。” 这次说话的是两个女子,这两人坐在隔壁书案边,低声交谈。 “是不是那个高芳的事?嗨,这几日大家都在看笑话,我家的小厮、婢女三天两头往郑家那边跑,就想打听最新消息。” “有什么新消息?” “高芳母凭子贵,坚持要做平妻。杨尚心自然不肯,想了好多办法要高芳流产,但是高芳精得狠,根本不上当。现在那个霍氏也不发话,就听凭这两个女人闹腾。” 高芳这件事,朱澜是不知道的。她皱眉听着,薛从俭低声给她解释:“高芳怀了郑伯翰的孩子,太子发话,叫郑家善待高芳。” 原来如此。 但是太子管得未免太多。审案子和监斩都是二皇子的事儿,太子却凭空插了一脚。 管的还是一个罪臣之女。 朱澜本能地往歪里想。 你想啊,一个懂大周律法的太子,公然安排一个孕妇的归宿,如果这里头没有猫腻,她才不信呢。 要不晚上去一下郑宅? “这么喜欢听八卦?”薛从俭笑吟吟看着她:“母妃惦记着你呢,叫你去府里陪她吃顿饭。” 朱澜:“……我忙得很,要管布店,还要管农庄那里的事。告诉太妃,我改日去拜访她老人家。” 薛从俭胳膊肘撑住书案,乌黑的眼眸里漩涡集聚:“何日?” 朱澜抿唇:“过几天我要去商州看看,等从商州回来再说。” 等从商州回来,说不定太妃已经回皇宫了呢。 薛从俭岂会让她如意:“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你今天挺闲,就今天。” 朱澜跳起来:“我还有事。哪有你这样的,说一出是一出。” 她快步走着,生怕薛从俭追上来,专门捡人多的地方走,快回到布店的时候,遇到了杨尚心。 杨尚心憔悴了不少,看到朱澜,立刻迎了上来。 “干嘛?还想断一根手指?”朱澜冷冷说道。 杨尚心立刻红了眼圈:“朱澜,高芳那件事你听说了。高芳那个贱人,一个罪臣之女,也想来和我争。朱澜,她想做平妻。我绝不会答应。” 朱澜莫名其妙看着她:“杨尚心,你脑子被猪踢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走开。” 杨尚心突然哭了:“朱澜,我抢了你的男人,如今我的男人也要被那个贱人抢走。我可知道你的滋味了。朱澜,你原谅我。从前是我错了,我向你道歉。作为弥补,我愿意让你做平妻。” 这是她好不容易想出来的办法。 高芳手段高明,勾搭得郑伯翰夜夜陪着她,自己独守空房。朱澜就不一样,善良,好欺负,还能伺候霍氏,还有钱。 让朱澜做平妻,让她和高芳怼上,等她们二人两败俱伤,就是自己胜利的时候。 朱澜脸色比锅底还要黑:“你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说过多少次了,郑家我不稀罕。郑伯翰就是个垃圾东西,我不要。你们两口子怎么都上赶着来讨骂?杨尚心,送你一个字,滚。” 杨尚心急了:“朱澜,我都给你认错了,你还想怎么样?你不做平妻也行,你做主位,我做次位,行了?你看看你的身份,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是郑伯翰的人,你还能嫁给谁去?你可知足。” 朱澜举起来拳头在眼前转了转:“杨尚心,我看你欠揍。” 杨尚心吓得后退两步:“朱澜,这件事你好好考虑考虑。我给你时间。你想好了就给我送个信儿。” 朱澜冷笑,拳头挥过去,杨尚心吓得扭脸就跑。朱澜扬了扬下巴:“再有下次,打断你的腿。” 杨尚心跑了一会儿,躲在一个摊子后面看朱澜的背影。 她眼神恶毒,如果朱澜不同意,可别逼她出阴招。 朱澜年轻漂亮,必须得把朱澜弄回去,让她站在自己这条线上,把郑伯翰的注意力给拉回来。 朱澜也在思忖,杨尚心两口子好像吃人血的水蛭一样总是缠着自己,以为自己好欺负,可以任凭他们摆布。他们一旦有事就来找自己麻烦,自己决不能总是这么被动,必须得主动出击。 不如今夜,去郑家看看? 有人拦住她:“澜儿,今日好巧,多日不见,你过得可好?” 朱澜顿时瞪大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来人:“大哥,怎么是你?你不是在学堂念书?今日休沐?” 朱继业摇了摇折扇:“夫子放我们几天休沐放松。过几日再回学堂去。” 朱澜笑盈盈看着他:“哦,那我预祝大哥学业顺利。” 她肤白貌美,又笑着和他说话,朱继业心花怒放:“妹妹,今日无事,不如请你赏花如何?” 赏花? 这个书呆子有这份心? 这个大堂哥是个妥妥的书呆子,学东西历来不求甚解,只讲究囫囵吞枣,所以到现在还是个秀才,这让大伯父大伯母很没面子。但是朱继业也没啥别的本事,只能念书念书再念书。 朱家下一代撑门面的是二伯父的儿子朱振业,他少年有才,广受赞誉,不知道今年会不会参加会试。 两人边走边说话,朱澜问:“可去看过三姐姐?” 她并不关心朱吟,自从她离开朱家,仿佛朱家人都离她很远了一样,平时根本想不起来这些人。今日没有话题,只能找话题。 朱继业:“我父母和我都去探望过妹妹。她挺好,吃喝不愁,过几个月就能出来回家了。到时候,五妹妹可得回家看看,大家一起庆祝一下。” 朱澜点头而笑:“那是自然。” 朱继业过来找朱澜自然有他的目的:“五妹妹可有心上人?” 朱澜摇头,心里警铃大作:“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朱继业,朱继业心里慌得要死。 糟糕,一不小心说出来了。 第124章 王爷被打了 他从学堂回家过年,母亲就说要给他把朱澜娶回家做正妻,说朱澜一个人在外面可怜兮兮的无人照顾,他是家里的大哥,和朱澜正好亲上加亲。他也无所谓娶谁做妻子,这种事都是父母之命,母亲叫他来找朱澜喝茶赏花,他也就来了。 母亲还说动作要快,要不然朱澜就会被别人抢走了。 朱继业脸上一红:“母亲说你过得很辛苦,还说郑伯翰总来找你麻烦,杨尚心也不是好惹的。她毕竟是你的长辈,担心你一个姑娘家无法应付。再说你年龄也不小了,关心你的婚姻大事,所以叫我问问你。” 朱澜挑眉:“哦,那就替我谢谢大伯母。” 郑家是个麻烦,朱家又要跳出来找事? 无论是谁,她都不惧。 两个人走到河边,春水泛波,河边有一藤藤的迎春花盛放,一朵朵嫩黄色的小花怒放,特别精神。 朱澜站在花藤边,比花还要娇艳。 这个五妹妹,比大姐好看,比二姐姐好看,比妹妹和四妹妹都好看,好看很多倍。 朱澜问:“大哥年纪也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 不过随口一问。 朱继业的脸红得不像话:“没,没有。母亲倒是问过我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他希望朱澜问一问,这样他就能顺口说出来:“就像五妹妹这样的姑娘。” 五妹妹漂亮,他娶了,不亏。 但是朱澜没问,反而盯着河对面看着。对岸,站着一高大男子,穿着戎袍,雄赳赳气昂昂站着看着这边,眼睛里似乎能冒火。 他怎么在这儿? 朱澜立刻转身,不去看他。 薛从俭再次体会到想要杀人的狂暴。 他找皇兄说了说高家人被屠杀的案情,裕康帝淡淡说了句知道了就打发了他。他回家换了干净的戎袍出来,要去找朱澜吃饭。不料竟遇到她,刚要开口,就看到她身边站着一清秀男子。 两人谈笑,她还笑。 呵。 亲也亲了,打也打了,她还如此对野男人笑。 看他一拳打歪那人的鼻子。 朱继业掐了一只金黄色的迎春花:“这花儿甚好,不如给五妹妹簪上?”说着就往朱澜发髻上插。 刷。 一个石子隔空飞来,击中朱继业的手。 他痛得脸色发白,丢掉了迎春花,看向河对岸。只见那个英挺的男子纵身跃起,竟然飞身跨河而来。中间他脚尖一点,踩在河中心的小船一下,瞬间就停在两人身边。 朱澜:“……” 这厮就不能消停消停? 京城的人谁不认识他? 还嫌她麻烦不够多? 她气得要走,却被薛从俭抓住手腕,两眼却盯着朱继业:“不介绍介绍这位是谁?” 他气势冰冷,两眼寒冰一样盯着朱继业,常年在战场上形成的杀气再也隐藏不住,带着逼人的气魄,把朱继业围住。 朱继业不认识薛从俭,他常年守在学堂,何曾见过这等威猛的气概,脸色微微发白,勉强拱了拱手:“在下,在下朱继业,敢问兄台何人?” 朱继业? 薛从俭脑海里扫了一下,当即轻轻笑了笑:“大水冲了龙王庙,原来是一家人。在下薛从俭。” 朱澜:“……” 她挣脱薛从俭的手,对朱继业说:“这是冽王爷,也是大将军。” 她怕这个书呆子说出来什么不合适的话让这厮抓住把柄,在他面前,一切都要注意。 朱继业瞠目结舌:“小生、小生失礼了。王爷恕罪。” 薛从俭笑:“何罪之有,大哥客气。” 她和自己大堂哥说话赏花,并无不妥。他放心了。 薛从俭接着说:“刚才多有冒犯,是我鲁莽。大哥恕罪。前面就有茶室,今日去那里吃饭如何?” 朱澜急了,这个大堂哥说话毫无遮拦,虽然有时候特别迂腐,但是他骨子里不会害人,说句难听的话,他根本不适合与皇族打交道,怎么能和这厮吃饭? “大哥,你不是说家里还有事?赶紧回家去。” 朱继业本能地害怕薛从俭,刚才薛从俭从河对岸老鹰一样飞来,他吓得心都快要跳出来。 “哦,哦,那我就走了。澜儿,你记得回家看看,祖母惦记你呢。” 朱澜点头,看着朱继业逃窜一样溜走。 她一跺脚:“你干什么?” 薛从俭挠了挠脑袋,似有窘迫:“我不认识他,还以为是什么……所以急了些。” 野男人什么的,可万万不敢说出口。 刚才薛从俭那一跳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朱澜只好垂头往前走,偏偏这人还跟着她。她低声说:“王爷你别跟着我。” 薛从俭跟着她:“我还没吃饭。你陪我吃顿饭我就不跟着你。” 反正就是赖上了。 后头跟着的莫行云心里就哀叹,这还是那个在战场上一杆枪挑着十个人头的铁血王爷吗? 王爷这变化,都叫他不认识了。 朱澜快步而行,离开了那条小河到了大街上,她冷着一张俏脸:“王爷,我不和你吃饭。我今天不和你吃饭,我明天不和你吃饭,我后天也不和你吃饭。我这辈子都不和你吃饭。” 薛从俭心突突直跳,糟糕,又生气了这是? “怎么了?嫌我惹了你大堂哥?改日我上门去道歉如何。” 朱澜:“……” 就好想揍他那张俊脸。 有些事情不能拖。 “王爷,我和你素昧平生,不过因为我父亲,我们才有了来往。不过,也仅此而已。不可否认你救我父亲,但是我们也提供了同等的条件。我们并不欠你。” 薛从俭的脸冷下来:“你说什么?” 他个子高,如今阴恻恻低头看她,带着威压和浓郁的不满。 朱澜并不怕,但是她后退一步,两眼冒火:“王爷,我说我和你仅此而已。至于其他,朱澜不想,也不愿。你曾经冒犯我两次,再有第三次,我打你鼻子开花。” 薛从俭笑了。 就她那粉拳,就她那身高,垫着脚也够不着自己的鼻梁。 “不如试试。” 他低头凑过来,还半闭着眼睛。 朱澜大急,这厮果然脸皮够厚,大庭广众之下就来调戏她。她不能忍。 说时迟那时快,嘭。 薛从俭的鼻梁果然被打了一拳。 紧接着,鲜血直流。 滴滴答答往下掉。 第125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 周围的人惊呆了。 刚刚赶过来的莫行云等一众金吾卫们惊呆了。 老天爷,老天姥姥,老天奶奶,皇天三圣母菩提老祖,大名鼎鼎威风凛凛雄赳赳气昂昂英明神武天下无敌的大将军冽王被一个姑娘给打了。 大将军冽王爷英挺的鼻梁骨,会不会被打断了? 莫行云傻愣着,金吾卫们傻愣着。 观众们傻愣着。 朱澜甩了甩手腕,好久没出过拳头,生疏了,竟然没打断他的鼻梁骨。 回头还得好好练一练。 不过,布店里头没地方,李宅现在住着老七他们。 她得找个地方练功夫,这才是保命的技能。 她冷眼看了看莫行云,这才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莫行云等人这才扑过去把薛从俭团团围住,拥着他去回王府看大夫。 。。。 裕康帝哈哈大笑:“薛从俭被打了,鼻梁被朱澜给打得出血?哈哈,赶紧,朕要出宫。好久没去看母妃,要被世人说不孝了。” 这个弟弟喜欢朱澜,他老早知道了。 吴公公一扫浮尘:“是得赶快去,要不然,太妃要责怪皇上不关爱弟弟,要不开心了。” 裕康帝龙行虎步出了皇宫,骑马疾奔到冽王府,王府管家吓了一跳,吴公公大声说:“不必通报。你们王爷呢?” 管家赶紧前头带路:“王爷在太妃那里挨骂。” 老天爷,一个时辰前王爷满脸是血被送回来,可把太妃给吓得半死,叫了好几个御医过来,又是检查鼻子,又是把脉,熬药,折腾到现在,王爷才喝上汤药。 好么,如今皇上也来了。 王爷可真是个搅事精啊。 裕康帝到了后院大殿,还没进去,就听到和太妃骂他:“你呀,你追姑娘你不会?你可别说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你傻呀,你大街上你吓唬人家姑娘,你是不是缺根筋?” 裕康帝偷笑,追女人这方面,从俭是不行。 木头桩子一样,谁会喜欢上他? “母妃,我没吓唬她。她说话太气人。” 薛从俭瓮声瓮气的说。 他鼻梁上捆着白色的棉布,这棉布把他的脸一分为二,看着特别滑稽。 裕康帝再次笑起来。 薛从俭回头一看,立刻扭脸不看他。 就很像小时候,他和自己赌气。 裕康帝心头一暖,“母妃,他就该骂,该打。” 和太妃说:“皇上,你还笑。你看看他,简直要把哀家给气死。” 裕康帝施施然坐下:“母妃何必生气。追女人可不是打仗。他以为他会打仗就会追女人。哼。自命不凡,自以为是,自说自话。” 薛从俭本来半躺着,这下直接躺下,把床单盖脸上。 裕康帝问莫行云:“说说,怎么回事?” 他的人只知道薛从俭被殴打,但是具体什么情况不知道。所以他必须得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手材料。 莫行云刚要开口,薛从俭一骨碌坐起来:“你敢说!滚出去。” 莫行云爽快滚了。 裕康帝气得翻了个白眼:“母妃,怎么回事?看把母妃给气的。” 和太妃长吸一口气:“他看到朱澜和一男子说话,看到人家给朱澜掐花,于是拿石子打了人家的手,把人家给吓走了。” 裕康帝:“然后呢?” “然后朱澜生气,他不知道人家生气,还逼着人家陪他吃饭。你说说,你说说,皇上……” 和太妃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就打薛从俭。薛从俭又躺下不吭声。 朱澜说的那些话,自然不能说出来。 “然后呢?” “然后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你也知道,谁不认识你弟弟?他竟然,竟然要去亲人家。” 裕康帝大乐:“好,好,是咱们老薛家的种。然后呢?” “然后朱澜就打了他。活该。” 薛从俭翻了个身不吭声。 他没去亲她,他是凑过去叫她打。 谁知道她真的打。 果真狠心。 裕康帝忽然大声说:“大胆,小小民间女子,敢打王爷,看我不砍了她的脑袋。来人。” 吴公公应了一声:“皇上。” 薛从俭立刻坐起来,怒视裕康帝:“皇兄。” 裕康帝翻了个白眼:“你行啦。追个女人,全京城都知道了。要不要我赐婚?” 薛从俭:“……不要。” 女人就要自己追,赐婚什么的,等最后没办法了再说。 裕康帝爽快给了薛从俭七天假。他那张脸实在不能见人。然后又催和太妃回宫,和太妃摇头:“你弟弟这样我不放心,等过阵子他成了亲,我就不在这儿碍眼。” 裕康帝满足了八卦心,利索回宫了。 朱家,不是世家,不是豪族,三个儿子死了一个,剩下那两个堪称庸才。朱家在满地豪门的京城一点儿都不起眼,这等妻族,掀不起来风浪。 更何况朱澜父母已死,外祖一家人全部被烧死,这等无依无靠的身份,最适合做薛从俭的妻子。 “改日叫皇后招朱澜进宫,我要见见这个奇女子。” 裕康帝说。 吴公公了然:“是,皇上。” 刚刚入夜。 朱澜换上夜行衣出了房门。双成和慕春在武馆里头累了一天,睡得香甜,老七他们被朱澜安排到京城外的李宅守着,王九功和李秀秀二人住在隔壁的铺子里守夜。所以,她很放心就蹿上屋顶,往郑家去了。 她本来想半夜去,但是转念一想,半夜的时候大家都睡了,她还能听到什么秘密?所以提前两个时辰出发。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郑家,朱澜先去了霍氏那里。霍氏还没睡呢,老嬷嬷陪她说话。 霍氏头发长了一些,变成齐耳短发,看着特别怪异。 她靠在梳妆台上,让老嬷嬷给她一下一下梳头。 朱澜在郑家的时候,这活儿是她干的。 霍氏很会养生,每天夜里睡前要梳头三百次,然后用手指肚按揉头皮三百次,每次都累得她腰酸腿疼。 果然,那老嬷嬷也累了:“老夫人,奴婢这胳膊抬不起来了。” 霍氏说:“去叫高芳过来给我按摩。” 那老嬷嬷苦着脸:“老夫人,恐怕奴婢叫不来高夫人。” “那你去叫姓杨的过来。我还不信了,她还敢不来。” 老嬷嬷无奈出门叫人去了。 第126章 大周就要乱了 霍氏看老嬷嬷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烦。 大儿媳妇和二儿媳妇回娘家后坚决不回家,现在大儿子和二儿子也不来请安了。郑伯翰天天喝酒买醉,高芳会哄人,把郑伯翰哄得根本不回杨尚心那里睡觉,杨尚心和高芳白天干架,晚上争郑伯翰,闹得一家子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朱澜不想看霍氏那副模样,于是跟在老嬷嬷身后去找杨尚心。 她避开小丫头上了屋顶,看到老嬷嬷站在杨尚心院子外头:“三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 啪。 一个茶杯砸过来,正好摔在老嬷嬷脚上,老嬷嬷叫了一声,往后一跳,吓得连忙跑了。 朱澜不禁赞叹,杨尚心好厉害。 她在自己面前的那种柔弱,都是装的。 她趴在窗口偷听杨尚心和丫头说话。 杨尚心说:“这是我母亲给我的东西?” 丫头说:“是,夫人给奴婢说,让您省着点儿用,这东西贵着呢。” 朱澜皱眉,什么东西贵着呢?还需要杨尚心的母亲去买?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尚心说:“好,你出去,我要歇息了。” 丫头小心地退了出来。 杨尚心并没有睡觉,也没有吹灯,不知道在屋子里干什么。朱澜见听不到什么东西,于是去找高芳的院子。 很快找到高芳那里,屋子里亮着灯,从里面传来几声娇笑,是那种非常妩媚的笑声,朱澜立刻停下。 她头皮发麻,皱着眉头站在一株植物后面,有些不太想去听了。 里头是不是在少儿不宜? 她扭身想走。 “听说你和朱澜有一腿?” 朱澜:“……” 她闭了闭眼睛,老天奶的,好想杀了郑伯翰。 郑伯翰说了什么,声音很低,朱澜没听到,但是高芳的笑声很大,很放肆的那种笑。 高远死了大半个月,而高夫人也才死了十来天,整个高家被流放的人全部都杀了,高芳还在这里娇笑。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至少不是个孝顺的人。 “伯翰,我可告诉你,我可是太子亲自发话的,你不能负了我。实话说了,我这肚子里头可是贵子。将来会给你带来福运的。” 郑伯翰似乎笑了,低声嘟囔了几句。 朱澜撇嘴,哼。什么贵子?郑家这种门风,能生出来什么好东西? 折腾了半夜,朱澜回到铺子里,睡觉。 两天后一切照常,就连薛从俭都没来骚扰,朱澜很满意。 薛从俭在王府里接待远方归来的好友袁学昌。 袁学昌是京城袁家嫡次子,三年前中了进士后做了翰林学士,然而不思进取,辞官在江湖游荡了两年,前几日才回京,回京后被老母亲关在家里听训,今日才被放出来。 他第一时间来找昔日好友,美其名曰联络感情,实则是听说了前几日薛从俭被个姑娘给打得头破血流,非常兴奋,一旦被放出来,马上来一探虚实。 果真,薛从俭鼻梁上涂抹了黄色的膏药,有股子让人作呕的味道。 “啧啧,这是谁家儿郎,真是我辈之楷模。追姑娘不成反而被揍,可叹我不在场,要不然也能赋诗一首以贺。” 薛从俭翻了个白眼,咬牙喝了一口茶水。 改日找她去,亲得她求饶。 那日她说的那些绝情的话,只要她求饶,他就不当一回事,原谅她年少无知。 都是他的女人了,还说什么“仅此而已”这等不负责任的话,简直可笑、幼稚。他不允许。 这几日太子遭到裕康帝训斥,缩在东宫里头不出来,他安插的人手倒是送出来一条有用的消息来,说太子的幕僚在和太子商量着怎么拉拢官员站队。 春风楼一事之后,京城官场一下子处置了十几名中高级官员,空了很多缺口,裕康帝让梅宰相挑选合适的官员,如果不行,就从外地调人过来。 太子要拉拢官员站队,看来他要加快脚步了。 自从捣毁了太子一个窝点以后,再也没发现有其他窝点,大概太子也就这点儿能量而已。 这段时间以来,发生了太多事,然而很多都没有明朗的结局。比如高远这件案子,谁在背后搞鬼? 比如香湖一案,到今天还一头雾水。 还比如几年前,到底是谁刺杀他? 总感觉有人盯着他,让他如芒在背,浑身难受。 这个人,有可能不是太子,因为太子还没有这个智慧。 也许,是有人借着太子的手,来杀自己。 他不想死,他也不该死。该死的是那些背地里实施阴谋诡计的人。 “喂,你在想什么?表情这么荡漾?莫非在想那个打你的姑娘?” 薛从俭懒洋洋看了他一眼:“和你这个不学无术的人说不上话,没有共同语言。” 袁学昌怪叫一声:“呵,鄙人不学无术?呵,鄙人翰林学士好不好?” “袁学士,你这一肚子学问,也该替大周百姓效力一下了。你也知道,高远倒台,内阁多人被抓,空缺太多。梅相正在物色内阁官员,愁得眉毛胡子都掉光了。我看梅相可怜,一把年纪了,就给他推荐了你入内阁,先做个辅臣。” 袁学昌瞪大双眼,指着薛从俭的手指在发抖:“……原来是你,是你让我母亲逼我回来?你好可恨。你可知我在江南玩得不亦乐乎?你简直可恶。” 薛从俭递给他一杯茶:“伯母年纪大了,你也该回来侍奉她老人家才是。总是在江湖游荡,也该思归。再说,你满腹学问留着干啥呢?自然要学以致用,报效家国。” 袁学昌气得脸色发白:“你不是不知道我为何辞官?你想拉我下水?” 薛从俭脸色肃穆:“学昌,实话告诉你,大周就要乱了。你我注定不能随波逐流,你不入朝,更待何时?我要你回来,做大周的中流砥柱。” 袁学昌一开始做官的时候,还非常天真烂漫,一心报国。然而身边的官员们无不浑水摸鱼,敷衍从事,他的小心脏很不高兴。忽一日见到自己的顶头上司搂着花楼姑娘灌酒,丑态百出,此后又发现上司贪腐。他觉得自己和这大周官场格格不入,起了辞职的心思。于是收集了上司贪腐的证据递给裕康帝,辞职不干了。 第127章 新人到 “我没有做官的心思。” “不,你有。你不仅有做官的心思,你还想建立一个清明的朝廷,你想让百姓安居乐业,你想让这天下河清海晏。你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学昌,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官员。你的雄心壮志,你的忠肝义胆,都藏在心底里,只不过你不愿意去发现而已。学昌,你得回去,即便是为了我。” 袁学昌皱眉:“为了你?你堂堂王爷,能有什么事儿?又来框我。” 薛从俭站起来,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给袁学昌说了一遍,听得袁学昌义愤填膺,一拳打在桌面上,倒把他给疼得龇牙咧嘴:“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你叫人查啊。” “一直在查,然而皇兄盯得紧,我身边只有莫行云那个武夫,什么都干不成。所以,你还得帮我。” 守在门口的莫行云:“……” 喂,王爷,你卖惨可以,但是你别拉我下水。 袁学昌瞥了莫行云一眼,这人五大三粗的,一看就是个武夫。薛从俭微微一笑:“这么说你同意了?你放心,你只负责朝堂上面的事,其余的事情我来做。” 袁学昌:”……我同意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同意。” 薛从俭起身:“你已经在梅相单子上了。你赶紧去,他这几日忙得很。要不我陪你去。” 袁学昌怒道:“老子不去。” 薛从俭无奈:“你母亲逼你成亲对不对?我可以劝劝伯母,再给你一年时间单身。” 袁学昌:“三年。” 薛从俭皱眉:“两年,不能再多。” 袁学昌一甩衣袖:“梅相那边还在等,谁有功夫理你。” 说完走了。 袁学昌出了王府,急匆匆要去找梅相。 这个点儿,梅相应该还在衙门里头忙,于是袁学昌就往官衙那边赶。 京城的街道熙熙攘攘,是他理想中的繁盛之地。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脸,他们勤劳、朴实、善良,他们肯干,他们吃苦耐劳。他们值得安居乐业的日子。 薛从俭说得对,他有凌云壮志,他要精忠报国。这两年在江湖历练,他看了许多污秽和龌龊,但是触动他最多的,就是老百姓的那些善意。他们辛苦劳作,纳税缴赋,他们才是支撑起大周的人。但是有一些达官贵人,欺压百姓、买卖人口、霸占良田简直无恶不作。而他,就要做一个替百姓说话的代言人。 朝廷有污垢,没关系,他来打扫干净就行了。 何处没有污垢呢? 圣人说过,达则兼济天下,他生下来就是贵公子,不愁吃喝。这两年才体会到民间疾苦。百姓们无力伸冤,那么他就替他们努力,创造出一片清洁的天下。 就像薛从俭,他少年离家,护佑大周西疆十年,身残回京。 即使被暗杀,他也依旧深爱这片土壤。 他难道不知道这朝廷有污垢?但他依旧一腔热血报国,即使身残,又如何?而自己呢,逃避了这两年,也该收收心,干点儿正经事了。 袁学昌热血上涌,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劲儿,加快脚步走着,还吩咐小厮:“你们回去一个人,告诉老夫人说我先去找梅相,晚点儿回家吃饭。” 小厮快步跑了。 袁学昌忽然眯了眯眼睛,他前面一个妙曼的身影一闪而过,那人背着小包袱,脚步轻盈如同蝴蝶,一眨眼就消失了。 袁学昌眨了眨眼睛,然后使劲揉眼,但是眼前只有碌碌人群,那个姑娘不见了。 袁学昌轻轻骂了一声,去找梅相。 。。。 双成和慕春上午要在武馆学武,下午回布店帮忙。没有双成盯着,朱澜觉得自由了不少。现在李秀秀全面接管了布店,朱澜只管理账。 朱澜让李秀秀做了掌柜的,然后调侃王九功:“王大哥,现如今你挣的可不如李嫂多。谁说女子不如男?” 李秀秀挺了挺胸口,似乎很得意。 王九功一笑:“那是,现在我靠娘子养着呢。” 这几日各地的举子们纷纷进京,他们需要租房子,需要买各种日用品、被褥那些东西,布店里的佣工们忙个不停,王九功索性弄了个送货服务,忙得脚不沾地,连个吃饭的功夫都没有。 李秀秀说:“姑娘,当初你说要做二手生意的时候,大家都不看好。如今呢,咱们都赞叹姑娘的眼光好。这几日,成衣店的生意红火,章二娘忙不过来,又叫了好几个小姐妹过来帮忙。” 朱澜合上账本:“那就好。到时候多发点工钱。他们如果有到了年纪的孩子,也可以过来帮忙。” 王九功说:“姑娘,我倒是看好了几个小子,改日闲了,我把他们叫来给姑娘看看。相中了,咱们留下做长工。” 朱澜点头:“你看着办。等春闱过后,咱们又要去商州进货,需要人手。你挑几个顺眼的小子,先送去武馆学功夫。” 王九功高兴了:“知道了,姑娘。” 老七那家伙手下有五个身手厉害的“伤兵”,还有五十名小伙,二十多名丫头片子。他早就眼馋。 如今,他也可以招揽自己的队伍了。 在战场上,他和老七都佩服薛从俭的带兵手段,如今,他也可以在那群小子们身上操练了。 就很有一种做将军的感觉。 爽。 朱澜问:“王大哥,你相中几个小子?” “十个,不,十五个。姑娘,你看啊,这十五个小子,我计划分成三队,清晨练功,白天干活,夜里守店。三班倒,喊口令……” 李秀秀就翻了个白眼。 这人,想练兵想疯了。 王九功想的是练兵,朱澜想的却是住的地方。 都是小子,李嫂没关系,她成亲了。 但是双成、慕春和自己就不方便住在布店了。 布店前面是门面,后面是小院子,很小,四四方方的,没有几间屋子,也住不下那么多小子。 这些小子来了,还得吃喝,还得练功。 而且,她藏的那一千万两银票,说不定就会暴露。 所以,她得找个地方住才行。 师父在京城富人区还买了套豪宅,说不得就要搬过去住。正好她也有地方练功。 至于买豪宅的钱,就说是外祖父留给她的。 谁都管不着。 章二娘进来:“姑娘,有人找你,在门口等着呢。” 朱澜问:“是谁?” “不认识,一个年轻姑娘,还拿着剑。啧啧,可把我给吓得不轻。” 朱澜愣住,她没有江湖上的朋友啊,难道是来寻仇? 第128章 购物季 “走,过去看看。” 朱澜起身,李秀秀和王九功立刻跟上,护着朱澜。 布店外头,一个姑娘背对着他们站着,腰间挂着长剑,右手按在剑柄上。 她站的笔直,正抬头看天。听到动静,她转身。 是一个秀美的姑娘,鸭蛋脸,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身材高挑挺拔,小白杨一样。 “姑娘找我?” 朱澜问。 那姑娘歪了歪脑袋,眨了眨眼睛:“你是朱澜?” 朱澜:“正是本人。” 那姑娘忽然一声欢笑:“哎哟,可到家了。饿死本姑娘了,师姐,赶紧做饭做吃的。” 说完,从几人身边一溜烟蹿过去,到后院去了。 朱澜:“……” 王九功和李秀秀撒腿追过去,哎嘛,这人谁啊? 那姑娘已然进了厨房,拿了个馒头在啃,看到李秀秀:“李嫂,我饿死了。” 这熟稔的语气,简直没把自己当成外人。 朱澜跟了过来:“姑娘是何人?” 她有一个预感,她平静的生活将会被此人打破了。 那姑娘说道:“哦,我忘了说了。我师伯叫申延庆。” 朱澜:“……琼瑶?苏琼瑶?” 苏琼瑶咧着嘴笑:“正是本人。怎么样,惊艳?” 朱澜看着她的笑容,也跟着笑:“李嫂,这是申师父的师侄,看来饿坏了。” 李秀秀和王九功这才放下心来。 李秀秀安排人做饭,朱澜叫人拿了干净的衣裙,给苏琼瑶烧水让她洗澡。她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但是看得出来风尘仆仆,鞋面都看不出来布丝了。 裙子也皱巴巴的,包袱里也没啥换洗的衣物。 倒是有一个荷包,瘪瘪的啥都没有。 等苏琼瑶收拾好自己出来,一大桌子饭菜也做好了。 “简单吃一些,晚上给你接风。” 苏琼瑶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师姐,师伯叫我来的,说你一个人寂寞,叫我过来陪你。” 朱澜心头一暖,师父对她就是好。 “师父他老人家好吗?” 苏琼瑶啃鸡腿:“并不知道。我没见师伯,是师伯给师父写了一封信,叫我进京来陪你。” 朱澜有些失望。 师父还没给她写过信呢。 “哦,师伯叫我告诉你一声,他很好。等过阵子给你写信。” 朱澜大喜,给苏琼瑶夹菜:“吃,多吃些。” 她常年困在京城,还没见过师叔等同门师兄弟呢。现在见了苏琼瑶,莫名的亲切。 现在来了苏琼瑶,还是个未婚的姑娘,应该是未婚? “琼瑶,你成亲了吗?” “没,单身。” 铺子里住着很多小伙,她和苏琼瑶两个姑娘住在这里实在不方便。 那么,必须得搬到豪宅里头去住咯。 朱澜叫来王九功:“王大哥,等你那十五个小子住进来,咱们这院子就太小了。虽然咱们还有几个小院子,但是不太方便。这样,我和双成、慕春还有琼瑶都搬到永兴坊那边的宅子里去住。” 王九功本来也在发愁这个事,他一来就是十五个小子,这里还得放些存货,放马车,还得腾地方给小子们练功,姑娘还是未婚,不能住在一块儿,听朱澜这么说,高兴坏了:“那好,我这就先过去看看。” 他心里想着,招什么十五个小子,有地方了,招三十个。 朱澜问苏琼瑶:“要不要午睡一会儿?” 苏琼瑶大摇其头:“我从不午睡。睡得太累。” 朱澜:“……” 索性都去永兴坊那边看看。 “那边的宅子是师父买的,我一次还没去过。咱们先过去看看,你选个院子,今后咱们就住在那边。” 苏琼瑶没有任何意见:“来之前我师父交代我,叫我一切听你的。她老人家说京城也是江湖,是更厉害的江湖,说我鲁莽冲动,让我出来历练,叫你好好管教我。” 对于这个师妹,朱澜表示很满意。 漂亮,率真,可爱极了。 她猜师叔那边一定比较节约,因为苏琼瑶来的时候穿的衣裙,都磨出毛边了。 “师父很久都没回师门,我也没回去过。师门那里是不是比较节约?” 苏琼瑶大惊:“你咋知道?” 师门是比较穷,师父又清高,弄不到什么钱,每年都是弟子们下山卖艺挣点儿饭钱,饿不死而已。 朱澜笑:“我是卖布料的,你的衣裙料子不好,也旧了。而且,你有耳洞却没有耳坠儿,头上的钗子还是银子的,小小一根。” 苏琼瑶毫无羞涩之意,反而敬佩得不得了:“难怪师父叫我听你的。师姐,你观察力好强啊。这银钗是我下山卖艺挣的,当时师父叫我买了买米,我据理力争才留下的。” 朱澜心疼:“师门这么穷吗?” 苏琼瑶认真点头:“嗯,现在师兄他们都在山上打果子吃。我来的时候,他们下山卖艺去了。” 朱澜:“……你也到了京城,也该给师叔回个信儿叫他安心。这样,明日我叫王大哥收拾些礼物给师门送回去,算是师父的心意。” 苏琼瑶大喜:“好啊好啊,师门还有两个师姐,给她们多买些好看的裙子。” 一点儿都不虚伪,朱澜更加喜欢苏琼瑶了。 朱澜叫来李秀秀,叫她去多多收拾布匹、成衣、靴子那些,李秀秀笑着应了。 等苏琼瑶吃饱了,朱澜带着苏琼瑶出门逛街。 苏琼瑶一看就没进过京城,什么都好奇,什么都感兴趣。朱澜索性把荷包交给她:“想买什么都成。” 苏琼瑶大喜:“好的师姐。师姐最好了。” 朱澜:“……” 苏琼瑶进了一家首饰铺子,选了三副耳坠,三个金簪子,三个金手镯,三个玉手镯。 朱澜问:“怎么买同样的东西?” “哦,不一样的话,师姐们要说我偏心了。” “你和她们戴一样的?” “没有我的。这里头有一副是给师父的呢。” 朱澜心里一软,这姑娘可真好,不给自己买,都给师父和师姐们买。 她想到大姐朱芸,她也是这样,宁肯自己没有,也要把好东西给自己。 朱澜选了金簪、手镯、选了耳坠儿和绒花、珠花,都是姑娘们喜欢的东西,她逼着店小二送了个妆奁,随后把妆奁装得满满当当的,交给苏琼瑶:“见面礼,给你的。” 苏琼瑶:“无功不受禄。” 好么,现在说无功不受禄了。 朱澜说:“我是你师姐,你听话。” 苏琼瑶很喜欢这些首饰:“好,我以后好好卖艺挣钱,养师姐。” 朱澜:“……乖。” 卖艺什么的,以后再说。 养自己这种话,听着还挺暖心的呢。 第129章 寂寞被赶走了 结账的时候,苏琼瑶拿出那个荷包,却被朱澜按住手:“那是给你的零花。今日师姐付账。” 说完,递给小二一张银票:“剩下的全换成碎银子。” 小二应了一声:“是,姑娘。” 其实也没剩下多少,小二只给了二两碎银。 朱澜把这二两碎银都给了苏琼瑶:“等会儿呢,双成和慕春从武馆回来,你给她们买糖葫芦吃。她们爱吃甜的。” 苏琼瑶应了一声,把碎银子塞荷包里:“师姐,你这个荷包太小,得换个大的。” 小二说:“姑娘,咱家有大荷包,不如送二位一个。” 有便宜占,苏琼瑶欢呼一声,跟着小二去选荷包去了。 朱澜很有一种养了个大女儿的感觉。 苏琼瑶十五岁,这个年龄还这么天真烂漫,看来在山上被师兄弟们给宠坏了,是应该下山来历练历练,见识见识人间的丑恶。 “朱澜。” 朱澜抬头一看,是朱颂。 “四姐姐,好久不见。” 朱颂在太子那里受挫后被拉入大牢里头关押了几天,后来朱澜请薛从俭把她放出来。今天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 朱颂今日出来散心逛街,一眼看到朱澜抱着个妆奁,于是过来:“朱澜,听大哥说你认识冽王?” 朱澜淡淡点头:“京城里的人都认识冽王。” 这倒是实话。 朱颂说:“朱澜,你别装听不懂我的话。我说的是冽王认识你。” 她看了看周围的顾客,突然抬高嗓门:“大哥叫你回家去看祖母,你为何不去?今日我就替祖母教训教训你个不孝女。” 豁然一只手掐住朱颂的脖子把她快速往后推到墙壁上,往上一抬,朱颂就双脚离地翻了白眼。 她脚尖挣扎着,两腿乱晃,两只手拼命去掰苏琼瑶的手。 朱澜:“……琼瑶,放开她。” 苏琼瑶说:“她敢对你大小声?我剥了她。” 朱澜:“……” 不得不说,她好喜欢。 爽。 店小二、掌柜的和边上的顾客们都傻眼了。 哎嘛,这姑娘可真彪呀。 “姑娘,赶紧放开,要出人命了。” “姑娘,可不能杀人。金吾卫马上就要来了。” “姑娘,松开手,她喘不过气来了。她腿都直了。” 朱澜:“松手,她是我四姐姐。” 苏琼瑶一愣,立刻松手,朱颂捂着脖子,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朱澜,朱澜,你无礼。我要告、告衙门去。” 朱澜有些心虚。 苏琼瑶出手有些狠了,这姑娘一出手就下死手。 苏琼瑶抬脚要踹过去,被老板娘死死抱住:“姑娘,姑娘,可不能啊。这是公开场合。” 她的意思是有仇你们私底下找地方解决,可别连累他们店。 朱颂的几个丫头婆子们冲过来,护住朱颂退出店面,朱颂不肯,指着朱澜:“朱澜,我是官宦之女,无端被打,我定要上告,我要告她无故打人,聚众闹事,叫官差打她的板子。” 朱澜皱眉。 她并不怕朱颂。不过苏琼瑶才刚刚闯荡京城,这第一天就要当被告?万万不行。 苏琼瑶抬了抬下巴:“你下次对我师姐大小声,我还揍你。” 嚣张得很。 朱澜叹了口气,师父说的是对的,她太寂寞,就给她安排了个师妹过来。 这下,寂寞被赶走了,麻烦却跟着来了。 她走向朱颂:“我是认识冽王,你有事可以问我。” 朱颂冷笑:“晚了。” 朱澜说:“我也认识太子。” 反正要把太子给约出来拉关系凑近乎,索性就用朱颂这个借口。 朱颂顿住脚步:“你把太子给我约出来,我就放了她。” 朱澜点头:“一言为定。不过,说好了,今天的事一笔勾销,谁都不能抓着不放。” 朱颂说:“行,一言为定。” 为了见到太子,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两人说好,朱澜带着苏琼瑶出了首饰店:“以后不能随意动手,这里的女子都手无缚鸡之力,不会功夫。而且这里有大把的官差,不许聚众闹事。你得注意收敛点儿。” 苏琼瑶心虚:“师姐,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我也不知道她那么弱。我还没怎么用力呢,她就不行了。” 朱澜摇头而笑:“她是我四姐姐,是我二伯父的女儿,脾气是暴躁了一些,小心思也多一点儿。你不理她就行。” “我还有个三姐姐,是我大伯父的女儿,如今在牢里关着。” “然后,我有个嫡亲的姐姐,远嫁了。改日带你过去看她。” 朱澜给苏琼瑶一一介绍,免得这小祖宗出手太快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苏琼瑶认真听着:“嗯,我都记住了。你有三个堂姐,两个堂兄,一个亲姐姐。你放心,我不傻,只有芸姐姐才是咱们的姐姐,对不对?” 她一双大眼忽闪着,超可爱。 。。。 朱颂忘记了被人按在墙上折磨的痛苦,快乐地回到家里,催母亲卢氏给她做新衣买新首饰:“母亲,我找到朱澜了,她答应我约太子出来。” 卢氏大喜,又是叫绣娘过来给朱颂量体裁衣,又张罗着从朱老夫人那里讨要了两个祖传的玉镯。 这事儿传到大夫人唐氏那里,恨得咬牙切齿。 她女儿朱吟在牢房里受苦,而朱颂却要见太子! 朱颂想做太子的女人?不能,坚决不能。 她女儿不好,谁都别想好。 但是朱澜却不能出事,因为她要朱继业娶朱澜为妻。她也知道弟妹卢氏想让朱澜嫁给她娘家侄儿。 呵,她娘家侄儿能挣得过继业? 朱澜是香饽饽,谁都想要。 “给我盯着朱颂的一举一动,有什么动静,立刻报我。” “是,夫人。” 几日后,朱澜和苏琼瑶、双成以及慕春搬到了永兴坊的豪宅里住。这豪宅很大,光是院子就有六七个,有后花园,有小湖和小亭子,双成和慕春高兴坏了。两个人在院子里头疯跑,把每个角落都跑遍了。 苏琼瑶撇嘴:“哼,有什么好高兴的,这比我们山上差远了。我有好几个山头。” 朱澜:“……” 双成和慕春疯跑了一会儿,就开始练功,苏琼瑶指导了两个人一会儿,就被朱澜拉过去:“走,随我去访友。” 第130章 京城挺乱的 虽然答应了朱颂把太子约出来,但是朱澜根本不知道怎么去约见太子,她连皇宫的门都进不去。这日,她终于痛定思痛,去找薛从俭。 皇族的人,她只认识这两个人渣。 奈何她把薛从俭打了,这脸皮也不够厚实,于是拉着苏琼瑶过去。 苏琼瑶高兴了:“好啊好啊。” 朱澜并不想进王府,她和苏琼瑶站在王府大门口,犹豫了一会儿才和门房说:“你们王爷在家吗?” 门房看到这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在门口徘徊,老早就安排了人去找莫行云去了。看到朱澜终于开口来问:“在的,姑娘您稍候。” 莫行云急匆匆从大门内跑过来:“朱姑娘,里面请。” 他正守在大殿外,有家丁过去在他耳边低语,说有两个漂亮姑娘在门口站了很久都不肯进来,他怀疑是朱澜,于是急匆匆跑过来,果然是朱澜。 不过,朱澜还带着个陌生的姑娘。 也挺好看的。 身姿挺拔,昂首挺胸,一看就是练功夫的女孩子。 她一双眼睛大而亮,看到自己,眨了眨眼。 小将军莫行云害羞了,微微低头,不去看那女孩的亮眼睛,只看朱澜。 朱澜摇头:“我就不进去了。你家王爷忙不忙?我找他说句话。” 她很有些不好意思,来的时候都没买些点心过来。 莫行云心道,就是忙死了,他也必须说不忙:“哦,王爷不忙,我这就去叫人出来。” 莫行云扭身回府的时候,眼角扫到那个陌生的女孩,发现她探头探脑的,很显然很想进王府看看。 他健步如飞到了书房:“王爷,朱姑娘来了。” 薛从俭一只毛笔差点儿捏断:“她来了?” 他已经半站起来,眼珠一转,屁股沉下去:“蠢,没看到我忙着吗?不见。” 莫行云:“王爷,别装了。朱姑娘不进来,说你不出去她立刻就走。” 朱澜没这么说,但是他就是敢诈王爷。他敢打赌王爷不会和朱姑娘求证。 薛从俭低声咒骂了一句,终于认命地站起来,一甩衣摆,快步出门去了。 裕康帝给了他十天假期让他养伤,他早上挨和太妃骂,下午裕康帝安排吴公公来骂,没个好时候。他有空了,然而却不能出门,鼻梁还肿着呢。 好不容易熬了几日,她终于良心发现,主动来看他了。 她在门外站着,白色的衣裙,腰间系着粉色的腰带,外面一件粉色的披帛。 她头上戴着那个飞蛾花冠,随着她扭头过来,那只蛾子微微颤抖,如同他的心跳,噗通噗通的。 她的脸颊粉嫩,一双妙目明如秋水,里头水波荡漾,倒映他的身影。 “找我?” 他听到自己冷厉的嗓音。 朱澜认真看了看他的鼻梁,他察觉到了,于是微微侧身,不想叫她看。 他的鼻梁依旧很直,高挺,配得上他的俊脸。 朱澜说:“王爷,我想见太子。” 薛从俭蓦然低头看她,眼眸深沉,甚至带着杀气:“……为何见他?” 他滚烫的心,豁然凉了。 她果真中意太子?她中意太子,自己怎么办? 难道要抢人? 难道要生米煮成熟饭? 他一瞬间想了无数个可能。 朱澜说:“我四姐姐朱颂,你还记得吗?她想见太子,要我替她约人。我见不到太子,只好找你帮忙。” 薛从俭瞬间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他甚至轻声笑了笑,刚才那股子杀气一瞬而过,“哦,那没关系。我替你约他。不过,太子后院很多女人,你确定你四姐姐想进东宫?” 朱澜说道:“那是她的事,我只管约人。” 两个人说话很随意,薛从俭不提挨打的事儿,朱澜也不主动问他的伤情,就跟那件事没发生过一样。 薛从俭问:“这位?” 朱澜说道:“这是我师妹,苏琼瑶。苏琼瑶,这是王爷,叫人。” 苏琼瑶见了外人很乖的,她奉送一个乖巧的笑容:“王爷。” 薛从俭知道朱澜的师父是申延庆,猜测朱澜会一些粗浅的功夫,有个师妹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朱澜生怕和太妃叫她进府,消息送到了就急着要走,薛从俭如何会放她走。这几日他咬牙切齿要把人拉过来痛骂一顿,但是见了真人了,那颗心柔软得棉花团一样:“母妃说了你好多次,要我叫你进府吃饭。今日小师妹来了,好歹也得让小师妹见见母妃。” 对于朱澜和薛从俭之间奇怪的气氛,苏琼瑶很是不解,她说:“师姐,赶紧回家。我房子还没收拾好。” 朱澜赶紧说:“王爷,我搬家了,现在住在永兴坊那里。你约好了太子就给我送信,我四姐姐等着呢。” 说完挥了挥手,拉着苏琼瑶快步而去。 薛从俭追过去:“永兴坊?你那里有宅子?” 永兴坊离王府很近,是富人区,寸土寸金,普通官员都住不进去,里面的人要么是豪族要么是名门。 朱家虽有朱淳做驸马,然而依旧没有足够的钱在永兴坊买宅子。 他的宅子是裕康帝给的,如果让他在永兴坊买套宅子,他还得掂量掂量手头的银子够不够呢。 朱澜给他解释:“我外祖父给我的钱,我在永兴坊买的。” 买宅子这件事,根本瞒不住,不如实话实说。 当然了,这笔钱并不是外祖父给的,而是她截留的。 薛从俭一听就放心了,天下也只有李公会有这么大的手笔。李公有钱天下皆知,就是从手指头缝里漏出来一点钱,都够朱澜买几套豪宅。 “他老人家最宠爱你。” “那是。” 忽听后面有人叫:“王爷留步。” 说得文绉绉的,好像自己读了很多书一样。 朱澜、薛从俭和苏琼瑶都回身看。 袁学昌站在王府门口,他穿着暗紫色的官袍,袍子上绣着五彩团纹,腰间玉带绷紧,一副人模狗样。 他还笑着,眼光在苏琼瑶脸上转了一圈,慢慢走近:“王爷这是要去干什么?” 薛从俭挑眉:“袁大人今日怎么有空?休沐?” 袁学昌又看朱澜,似乎颇为惊艳:“这两位姑娘是?” 薛从俭遮住朱澜:“行云,请袁大人进府。” 朱澜赶紧说:“王爷,你们忙,我们就不打搅两位了。琼瑶,走了。” 苏琼瑶拉着她的手,两个姑娘花蝴蝶一样快步而去。 薛从俭对袁学昌可没什么好脸色,刚要骂人,却见袁学昌追上去:“两位姑娘,京城挺乱的,在下送送两位姑娘。不知两位姑娘家住何处?” 薛从俭:“……” 可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 第131章 何事? 那日,梅相带着袁学昌见了裕康帝。袁学昌的大名,裕康帝是知道的。他打心眼里喜欢袁学昌,赞叹他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如今又在民间游历两年,过滤掉了单纯,带着颇有城府的耿直。 这种人,正是他急需的年轻一代官吏。 梅相也对袁学昌赞不绝口,既有才华,又有报国之志,裕康帝大喜,让袁学昌进入内阁,先从辅臣做起。 梅相观察了袁学昌几日,暗暗赞叹,袁学昌不愧是大家族出身,做事颇有法度,该容情的地方容情,该严格的严格,抓大放小,把内阁的官吏们管理得井井有条。说白了,做官嘛,其实就是如何做人,如何管理人。 这并不奇怪,袁家高门大户,袁家的子弟从小就学着待人接物,不仅读万卷书,还要行万里路,岂能是那些终日闷头念书的书呆子能比的? 他年纪大了,终有一日会辞官还乡的。 看裕康帝那意思,下一届的内阁首辅就是这位袁大人了。 梅相把袁学昌这几日的表现秘报裕康帝,裕康帝指使他,好好培养袁学昌,把朝中大事推给袁学昌,叫他练手。 所以,袁学昌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终于熬到了休沐,过来找薛从俭。 袁学昌追上朱澜和苏琼瑶:“两位姑娘,京城挺乱的,在下送送姑娘?” 朱澜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紫袍官员,皱眉。 她护住苏琼瑶:“不敢麻烦大人。” 袁学昌说:“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 薛从俭扯开袁学昌:“你们先回去,等我信。” 朱澜微微点头,带着苏琼瑶走了。 袁学昌不会功夫,争不过薛从俭,只好怒视他:“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薛从俭扯住他:“跟我回府。” 两个人进了王府,袁学昌依旧忿忿不平,不理薛从俭。薛从俭微笑:“人跑不了,你急什么?” 袁学昌:“……那个姑娘,莫非就是打你鼻梁喷血的那个?妙啊,终于有人敢打我们大周英明神武的王爷,我们天下无敌的大将军,我们帅气飒爽到天际的冽王……” 一大块点心塞入他嘴里。 袁学昌这才气哼哼的捏着点心吃了。 袁学昌把这几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最后说到太子想插手内阁招人这件事,“太子手伸得挺长,而且做得特别明显。他想拉拢我,一把给了我一万两银票。” 薛从俭冷笑:“出手这么大方?他囤积了多少民脂民膏?” 他叫来莫行云:“你叫人秘密调查太子的收入,做好账。” 莫行云拱手:“是,王爷。” 袁学昌:“你调查太子?你要干什么?” 薛从俭暗笑:“昌啊,忘和你说了。太子一直在养私兵,不知道有几处。不过,已经被我端了一窝。仅那一个窝点,就有三百多名私兵。你说要不要调查太子?” 袁学昌:“他已经是太子,他急什么?如果他让大周乱起来,我饶不了他。” 薛从俭接着说:“我也刚刚察觉到太子不对劲,调查晚了些,手头没什么证据。太子手下很有几个得力的幕僚,他们给太子出主意,做事隐秘。新安公主那件事估计你还不知道,今天夜里我带你去开开眼界,你就知道太子的手笔了。” 袁学昌问:“这里头还有新安公主的事儿?她不是暴病而亡了嘛?” 薛从俭掀了掀眼皮:“对外是暴病而亡。具体是怎么死的,我也不知。高远一案后,大理寺的卷宗我就一概不信了。” “高远那个案子,我只看了大理寺的卷宗。这案子是二皇子主审的。这么大的事儿,皇上让二皇子主审,他是不是傻?” 薛从俭叹气:“皇兄是有些欠考虑。” “他不能欠考虑,他是皇帝。太子和二皇子,儿子相争,要乱啊。” 薛从俭说:“以后你少来找我,我估计皇兄叫人盯着你。” 袁学昌:“……不会?” 薛从俭:“你不信?那你可以试试。” 袁学昌一甩袖子走了。 回府路上,他特意走得慢了些,果然看到有人在很远的地方跟着他。 袁学昌毛骨悚然。 。。。 第二天早朝后,薛从俭遇到太子:“太子何时有空,有人想见你。” 太子这几日闷在东宫,早已经烦闷不堪,一听有人想见他,高兴了:“谁想见我?” “朱家的四姑娘。” 太子皱眉:“朱家的四姑娘?不认识。” 那日在香湖画舫上,薛从俭把朱澜从他手里抢走,这个仇,他薛茂疆记着呢。如今他大事未成,正在加快脚步,而薛从俭不容小觑,他只能隐忍。 等他登上宝座,朱澜,必定是他嘴里的肉。 薛从俭说:“朱家的四姑娘,就是大街上生扑你的那个。你当时把人家关到牢房里去,难道不应该给人家道个歉?” 太子使劲儿想:“哦,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个莽撞的丫头片子。唉,本太子实在过于风流倜傥,人见人爱,孤也无可奈何。孤就是想雨露均沾,也没那么多功夫。” 这话说得粗俗不堪,薛从俭微微皱眉:“你去还是不去?不去我就帮你推了。” 太子说:“去去,在宫里头闷死了。” 两个人说好了时间地点后,薛从俭出了皇宫,亲自去给朱澜送信去。 永兴坊街道宽阔,可以并排行走四匹宝马。仅看这道路,就知道住在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薛从俭很满意。 这比她那个李记布店的条件好多了。那里人多嘴杂,一个姑娘家住在那里多有不便。 而且,这里距离王府很近,他说来就来了。 豪宅连个匾额都没有,门口两个石狮子,石狮子上面挂着个大铃铛。莫行云摇了摇铃铛,过了一会儿,里面有个欢快的声音问:“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吆,中气十足。 一听就是那个丫头。 薛从俭莫名想笑。 苏琼瑶开了小门出来,一双大眼睛上下打量薛从俭:“何事?” 薛从俭可不敢得罪她的小师妹,翻身下马:“姑娘不认得我了?” 苏琼瑶眨了眨眼睛:“认识。何事?” 莫行云几乎要笑出来,死死憋着。 你以为你是王爷,你以为你很潇洒。结果人家偏偏不认可。 第132章 太子赴约 薛从俭无奈说道:“你师姐呢?她叫我约太子,我帮她约好了。” 苏琼瑶说:“哦,告诉我,我会转告我师姐。” 她把着小门,就是不让薛从俭进去。一张白嫩的小脸,很无辜的样子。 薛从俭几乎要认为是朱澜故意叫苏琼瑶这么说的,她不想见他? 朱澜却不知道薛从俭来了,她和王九功在商量给师门送东西的事情。要送的东西可不少,大米,小米,银子,还有布匹,成衣,足足装了五辆大车。王九功说:“姑娘,我们先去山里头送东西,然后不回京城了,直接去商州进货,最后从商州回来。” 朱澜点头:“那就辛苦王大哥。你要带多少人?那些小子们可听话?” 王九功说:“姑娘放心。只是我这一走至少要一个多月,姑娘可得小心。” 朱澜笑:“王大哥,你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李嫂。” 王九功一口气招了三十个小子,他一次都带走,说先训练他们的耐力和服从性,等一个月回来后,他们就会脱胎换骨。 两人又说了一阵子话,朱澜送王九功出来,却见薛从俭和莫行云都在门口呢。 薛从俭看到朱澜,她依旧穿着白裙,也没披帛,小青葱一样挺拔漂亮。他主动走上前:“换了地方住,也不请我进去看看?” 朱澜一抬胳膊拦住小门:“不方便呢。里头还没收拾好。改日打扫干净了再请您进去。” 薛从俭微微一笑,就这点儿小伎俩都不够看的。 但是他又能如何? “和太子约好了时间,明日下午,在你经常看书的那个书摊那里。” 朱澜点头:“多谢王爷。” 她并不多说话,薛从俭捏了捏鼻头:“那我走了?” 朱澜:“王爷走好。” 薛从俭只好翻身上马而去。 朱澜写了一封信,叫婆子送到朱家去。 卢氏大喜过望,和朱颂两个人安排明日的约会。 这么大的事,自然有人禀报唐氏。唐氏脸色阴柔,微微点头:“知道了。” 她的婆子塞给来人一个荷包,来人千恩万谢的走了。 唐氏买通了卢氏身边的下人,专门给她通风报信。 她老早就想好了对策,就等着这个机会到来呢。 她要一次性毁了朱颂,然而还不能殃及到朱家。 。。。 翌日下午,卢氏送朱颂喜气洋洋上马车。朱颂打扮得花枝招展,穿浅绿色百褶长裙,披着嫩黄色的丝绸披帛,每个手腕上都带着两个玉镯,腰上也挂着精美的荷包。 “母亲,我好紧张。” 卢氏给她补了补口脂:“不怕,你就想一想,将来你是太子的女人,太子可是要做皇帝的。你呢,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的威风尊贵。你有什么好怕的?” 朱颂挺了挺胸脯:“嗯,我将来就是皇上的妃子,我生下来的孩子,说不定也会做太子。将来,我要让朱澜舔我的脚。” 卢氏微笑:“行了,可别说话了。小心口脂。” 很快到了书摊那里,朱澜和太子都不在。她只好下了马车,站在书摊那儿装模着眼看书。没过多久朱澜也到了。 “四姐姐。” 朱颂问:“朱澜,你怎么不订个包间?站在这里说话多不方便。” 朱澜诧异地看着她:“孤男寡女的怎么能约在包间?只能约在公共场所。我警告你,到时候你可别猛扑人家,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朱颂脸上一红,低声说道:“朱澜,你说什么呢?我那是激情四溢,我深爱太子,无法自抑。” “朱澜,如果事情能成,我就原谅你对我的不恭敬。” 朱澜翻了个白眼:“可别怪我没警告你,太子很多女人。不仅东宫有,外面也有不少。” 朱颂一挺脖子:“她们能有我漂亮,有我好看,有我善解人意?男人谁不三妻四妾,而我,将会是太子的最后一个女人。” 朱澜:“……好。那我提前恭喜你。” 朱颂忽然捂住肚子,朱澜听到她的肚子叫了很大的一声。 朱颂面红耳赤把这一波忍了过去。 周围的书生们有人说道:“怎么这么臭?你放屁了?” 另一个书生大怒:“你才放屁,你全家都放屁。” 就在此刻,太子到了。 他穿着月白色的锦缎长袍,腰间系着玉带,挂着香囊,果真风流倜傥。 “澜儿,一向可好?” “太子可好?” 两个打了招呼,朱澜说:“太子,四姐姐,你们聊。我去那边看看书去。” 苏琼瑶就在那个角落里看书呢。 太子根本不想和朱颂约会,而是想见朱澜。他拦住朱澜:“我和你四姐姐不熟,澜儿不如作陪如何?” 朱颂站在远处,不敢太子打招呼。因为她肚子咕噜噜乱叫,整个腹部凉飕飕的,只觉得一股子气体要争先恐后往外跑。 她强行忍住,偷偷的放气,一张脸憋得通红。 但是她憋不住,一股热腾腾的糊状的东西,顺着她的大腿往下流。 朱澜还在和太子说话,她装出来一副关心的模样,“太子,这几日忙什么呢?看太子颇为憔悴,日理万机之余,也要注意身体。” 太子“呼啦”展开折扇遮住鼻尖,用风流的眼眸看朱澜:“孤很忙。你也知道,高远倒台,朝中一下流放十七八名官员。这些空缺得补上,父皇命孤从各地抽调出色的官员来京。马上春闱开始,孤也得主持这个事儿。澜儿,治理大国如同烹小鲜,每一步都要考虑到,要不然就会出大篓子。” 朱澜赶紧恭维:“那您一定保重身体,您健康了,大周才能更好。” 这么会说话,太子更加喜欢朱澜了。 太子忽然问:“听说澜儿搬到了永兴坊?” 朱澜点头:“是,刚刚搬过去。” 太子说:“哦,住在永兴坊的人非富即贵,地皮堪比黄金。澜儿怎么有钱在那里买宅子?” 他一双眼睛紧盯着朱澜,探究地看着她,不放过她的任何表情。 朱澜笑道:“我外祖父曾给我几十万银票,我在京城也没地方住,索性都拿来买宅子,保值居住,一举两得。” 太子说:“李公三次捐光了家业,怎么还有银子给你?这可是几十万两,不是小数目。” 朱澜道:“我一生下来,外祖父就给我存了银子,每年两万。直到十五岁。等我十五岁生辰,外祖父一把给了我三十万银票。” 太子似信非信:“哦,李公果然宠爱澜儿。” 他的脸似乎僵硬了,眼神也阴冷起来。 朱颂站在旁边,根本没心思听两个人说话,因为她大腿上的东西越来越多,肚子也闹腾得厉害,接着来了一大滩,她的绣鞋都湿了。 第133章 被下了巴豆 “谁?谁放屁?” “怎么这么臭?谁他-娘-的胡乱出恭?” “这是出恭的地方吗?这是读书的地方,这是神圣的地方。谁,出来。” 太子不觉得尴尬,反而觉得特别好玩:“谁?出来。” 朱澜觉得不对劲,因为臭味儿就在她身边。就见朱颂的脸色忽红忽白,紧咬着牙关,身子甚至在微微颤抖。 “四姐姐,你怎么了?” 朱颂觉得肚子里头的东西箭一样乱窜,肚子发出老大的声音,又疼得要命,伸手往后面一摸,裙子都湿透了。她很想叫小丫头过来,但是来的时候,她嫌弃小丫头碍事,叫她俩在远处守着。现在她喊也不好意思喊人,而且也没力气喊人。 她不要活了。 太子正认真观察朱澜,根本没注意到朱颂不对劲。他在分析朱澜有没有撒谎。他侧首看了看幕僚,幕僚明白他的意思,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书店。 他要去调查朱澜的那套豪宅何时买的。 有人指着朱颂:“快看,快看,她拉了。就是她。我刚才就闻着她不对劲。” “难怪这么臭,这是谁家的小姐,不要脸。” “哎哟,你看她的裙子,都弄脏了。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喂,你的丫头呢,赶紧叫人过来收拾。” 太子皱眉,他也闻到了那股子味道。他后退一步,顺便拉了朱澜一把:“你靠过来。” 苏琼瑶一步蹿过来:“你谁啊?手别乱碰。” 她插在太子和朱澜中间,挑衅一样看着太子。然而突然闻到一股子臭味儿,立刻皱起鼻尖,差点儿呕吐。 皱着眉头,鼻尖和嘴巴挤在一块儿,可爱死了。 太子更加惊艳。 这是一个别致的姑娘,英姿勃勃,精神气十足,和东宫里头那些病弱弱的女人们太不一样了。 看那双眼睛,星星一样耀眼。 就连皱眉,都那么娇美可爱。 太子很想搭讪,但是一开口就被熏得不行,他捂住鼻子,几乎要杀人。 朱颂想跑,但是她不敢迈步,生怕自己一动,肚子里的东西就都流出来了。她泪眼汪汪的看着太子:“我,我肚子疼。” 哗啦,又来了一大滩稀粑粑。 周围的书生们,书生的小厮们,太子以及太子的随从们同时捂住口鼻。太子惊疑地看着朱颂,他还算镇定:“这位就是朱四姑娘?你肚子疼,拉肚子?可要叫大夫?你丫头呢?” 太子的幕僚们顿时皱眉。 太子莫不是傻? 你当众叫破了人家姑娘的身份,你叫人家姑娘以后怎么做人?怎么出嫁? 朱颂再也坚持不下去,仿佛有一只手在她肚子里面拧她的肠子,捏她的肚皮,抓挠她的肉,她叫了一声:“妹妹救我。” 就要晕死过去。 朱澜抗住她,被熏得直皱眉头。然而她又不能松开手,毕竟她也姓朱。 朱澜用袖子遮住朱颂的头脸,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外貌。 朱颂不敢动,只是哭。 朱澜想抱起来她,但是不小心一脚踩到地上的黄水上,差点滑倒。 呼啦。 一件男子外袍裹住朱颂。 也裹住了她的体面。 薛从俭厉声说道:“无关人等,速速回避。” 京城里的人谁不认识冽王。 书生们,小厮们立刻后退,都不敢抬眼看人。 冽王一招手:“叫书店老板娘过来。” 老板娘把朱颂背到书店后院里头去,朱澜跟进去,苏琼瑶捏着鼻尖也跟进去。 老板娘很不乐意。 “咱们这儿可是书店呢,可是尊贵的地方呢,这如何是好?” 朱澜递过去一块碎银子,老板娘收了银子立刻闭嘴,张罗着叫店小二烧热水。 她又找了恭桶,捏着鼻子给朱颂送过去。 苏琼瑶问:“师姐,她为何突然拉肚子?” 朱澜摇头:“不知道呢。” 朱颂的小丫头跑出来:“五姑娘,小姐肚子疼得厉害。” 朱澜说:“不用怕,大夫马上就来了。你家小姐是不是吃坏了肚子?” 小丫头摇头说不知道。 朱澜想着不能晾着太子,但她的鞋子脏了,根本不能出去见人。于是叫苏琼瑶赶紧给自己去买双鞋子过来。 苏琼瑶一秒钟就回来了,递给她一个小包袱:“给,王爷给你的。” 打开一看,里面一双绣花鞋,很朴素那种,一双白色的袜子,也很朴实,一看就是临时买来的。 朱澜不想穿,但是鞋子脏得不行,只好换了鞋袜,又不知道怎么处理脏鞋子,只好叫了老板娘,给了她二两碎银子,叫她拿去丢掉。 老板娘美滋滋的:“姑娘是好心人。好心有好报。” 苏琼瑶也美滋滋:“还用你说,我师姐人美心善。” 大夫终于来了,给朱颂把了脉,随后看了朱澜一眼:“这位姑娘被人下了巴豆啦。哎哟,下得还挺多,这人狠心啊,要是拉上一天,会死人的。” 朱澜吓了一跳:“巴豆?” 苏琼瑶问:“不是吃坏了肚子?” 老大夫一瞪眼睛:“不信老夫?你们另请高明。” 朱澜赶紧付钱拿了药方送老大夫出去。 太子和薛从俭都在门口等着呢。 朱澜说:“太子,我四姐姐肚子不舒服,不好意思,让您白跑一趟。这样,我明日在府里头设宴,给太子赔罪。” 太子倒是没什么不耐烦,他眼角斜了薛从俭一眼:“可。明日我来给朱姑娘暖锅。” 说完,扬长而去。 薛从俭问:“我也要去暖锅,可否?” 朱澜怎么会让他去:“不可。我家小,招待不了那么多贵客。” 薛从俭看着她脚上的新鞋子:“看在我给你买了新鞋的份上,你叫我去。” “不。” 朱澜把小丫头叫来:“去叫辆马车来,我送你们姑娘回家。” 她得把朱颂送回朱家,一个姑娘家病恹恹的在书店这里算什么事? 薛从俭说:“你四姐姐弄脏了我的外袍,你怎么说?” 朱澜:“……王爷是大周百姓的王爷,见到百姓有难,挺身而出,此般精神,世人称颂。我不信王爷还要回报?” “抱歉,我没那么高尚。而且,那件外袍是官衙统一制作的戎袍,我只有一件。” 这话谁信? 但是朱澜没办法:“那你后日去我家。明日不能去。” “后日我要上衙。就明日有空。” 朱澜瞪眼:“……行,你去。” 说完气呼呼走了。 她扶着朱颂上了马车,苏琼瑶一跃而上,笑嘻嘻看着薛从俭:“王爷,明天见哦。” 薛从俭递过去一个鼓鼓的荷包:“苏姑娘,拿去花。” 苏琼瑶做了个鬼脸:“我不要呢。” 薛从俭:“京城一出门就得花钱,苏姑娘不要见外。” 一只白嫩的手伸出车帘,抓起来那个荷包塞给苏琼瑶:“他钱多,不要白不要。” 听这口气,还生着气呢。 第134章 皇舅舅不喜欢你 朱颂穿着书店老板娘的粗布裙子,粗布袜子和黑口布鞋,身上披着薛从俭那件宽大的外袍,她低着头,泪水嗒嗒往下掉。 一边肚子疼,一边心口疼。 刚才老大夫说的那些话,她都听明白了。她吃了巴豆。 谁给她吃了巴豆? 自然不是母亲,不是父亲,不是二房的任何人。三房没人了,那么就只有大房里头的大伯母。 为什么? 她要把唐氏碎尸万段。 她肚子里头依旧叽里咕噜的乱叫唤,然后又要憋不住,脸都疼得变形了,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强行忍住。朱澜一看赶紧叫车夫加快速度赶车,抄近道回家。 苏琼瑶也听到了里头的动静,都是女孩子,女生得帮助女生,她大声吆喝着:“让开,都让开。” “说你呢,让开。” 马车的速度一快就开始颠簸起来,朱颂本来已经忍不住,这下就更加难受,她一手按着肚子,一手抓住朱澜的手:“朱澜,我难受。” 朱澜安慰她:“快到了,很快就到了。你要是忍不住,我先出去,你在这里方便?” 朱颂如何能丢得起这个人? “不。不。” 她额头上有大滴的汗珠,脸色蜡黄,身子不停在颤抖,像是得了大病的人,眼看着就会一命呜呼。 朱澜已经闻到了一股令人呕吐的臭味儿。 朱颂简直要昏死过去。 好不容易到了朱家,朱澜和小丫头把朱颂抬下车,叫门房立刻去通知卢氏。 马车的车夫老早就觉得不对劲,往车厢里头一看,差点儿被熏得晕过去。刚要开骂,手里就被塞了一大块银子。 车夫立刻眉开眼笑,赶着车子走了。 卢氏还在家里等着女儿的好消息呢,听到门房禀报:“这么快就回来了?” 门房说:“二夫人,您赶紧的,四小姐不对劲。” 几个婆子们也跑进来:“二夫人,赶紧,四小姐病了。” 卢氏急忙忙跑了出来,看到一个婆子背着朱颂,吓得脚下一软:“颂儿,颂儿咋啦?” 朱颂还在稀稀拉拉的往下流那些肮脏东西,没办法,她根本控制不住。一路过来,路上都是屎尿水,背着她的那个婆子苦不堪言。 卢氏问朱澜:“朱澜,怎么回事?你怎么照顾你四姐姐的?” 朱澜说:“已经看了大夫,大夫说四姐姐吃了巴豆,量还不小。” 卢氏大惊:“巴豆?” 朱澜说:“二伯母,您还是再请大夫给四姐姐把把脉,慎重一点儿好。这是上一个大夫开的药方子。” 她拉了下苏琼瑶:“二伯母,四姐姐病得厉害,您赶紧照顾四姐姐。” 说完,扭身走了, 出了朱家,朱澜回身看,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园。如今,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苏琼瑶问:“师姐,这里是你家?” “嗯,曾经是。如今我家在永兴坊。” 她很忙,还有很多事。比如明日的暖锅宴。她没时间在这里伤感流泪。 至于朱颂吃巴豆的事,她更加不会在里头搅和。 但是她很寒心,朱家不过三个儿子而已,朱淳已经“死”了,只剩下朱湘和朱潇两个,这两家不说相依为命,反而互相争斗。 她只是一个弱女子,自己能活下去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只好敬而远之了。 。。。 太子冷着一张脸坐在书房内。今日的约会,如果没有朱澜作陪,简直恶心透顶。 有人给朱家的四姑娘吃了巴豆,明显是朱家人内斗。巴豆的事情不重要,重要的是朱家人毁了他的约会。 幕僚进来:“太子,朱五姑娘在永兴坊的那两套宅子是半年前买入的,共计三十八万两银子,一把付清的,手续什么的都齐全。” 半年前,也就是李公死了以后才买的宅子。 所以,朱澜并没有撒谎。 “明日去永兴坊吃饭,叫人探一探五姑娘的新宅子,看看有没有什么玄机。另外,调查一下今日巴豆的事。” “是,太子。” “太子,朱五姑娘拿三十八万两银票买房,这件事是否要调查?她有三十八万,是不是李公还给她留了更多?” 太子皱眉:“明日赴宴,我要灌醉她好好审问一下。毕竟,江湖传言李公家仍旧藏有巨款,我们杀了他全家都没找到,那笔巨款去向不明。孤拿不到,别人也别想拿到。” “那是自然。” 幕僚退了出去。 太子想到已有多日没去太后那里探望,于是打点精神,带了太子妃去了太妃的大殿。大殿内,皇后也在,靖安公主也在。 这么多人都来探望自己,太后心情好了一些。她搂着阿荷,捏着阿荷的手:“太子也来了。” 太子问:“刚才说什么呢?太后这么高兴。” 靖安公主温婉一笑:“不过说阿荷长了些肉,母后宠爱阿荷,听到阿荷长肉就高兴得不得了。” 皇后也赔笑道:“阿荷这段时间长得快,阿荷,过几日本宫要去香山上香,你就乖乖陪着你外祖母。” 阿荷听了立刻跳起来:“我也要去香山,我要去香山玩。我也要去游湖。” 皇后说:“外头不安全呢。阿荷就乖乖守在宫里……” 阿荷说话非常不客气:“我就要去。我说我要去,你没听到?难怪我皇舅舅不喜欢你,也不喜欢你生的儿子。如今二皇子冒头……” 靖安公主眼疾手快,一把捂住阿荷的嘴:“阿荷。” 皇后脸色一下变了,站起来:“母后,臣妾累了,这就走了。” 太后掀了掀眼皮子:“皇后,你就这点儿度量?阿荷不过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童言无忌。有什么好生气的?你执掌后宫多年,还和小孩子置气,你也好意思?” 皇后深吸了几口气:“是臣妾不对。那就带阿荷出去散散心。” 阿荷这才高兴了,表情嚣张:“你早点儿同意就不会挨骂了。我就说,在这皇宫里头,谁都大不过我外祖母。对不对,外祖母?” 一屋子人都不敢吭声,皇后慢慢站起来:“母后,臣妾告退。” 说完,还冲着阿荷笑了笑,这才走了。 她一走,太子和太子妃也跟着告退而去。 靖安公主劝太后:“母后,如今阿荷也大了,也得教她注意一下言辞。毕竟皇宫不是民间,有些地方是得注意点儿。” 太后半眯着眼睛:“我养大了皇上,我就是皇上亲娘。皇上敬我,你怕什么?只要有我在,阿荷就是在天上戳个洞,都无需害怕。” 靖安不敢多说,只是叹气赔笑。 第135章 二钱银子毁了我的前程 朱湘和朱潇下了衙回到朱家,朱湘不想看唐氏那张老脸,径直去了小妾的院子。朱潇走到二房,想到死去的何氏还有何氏肚子里的孩子,脚步就不由自主往何氏昔日住的院子那边走,却听到卢氏院子那边一声尖叫:“饶命,二夫人饶命---” 叫声特别惨:“二夫人,奴婢不会乱说的,二夫人饶命。” 随后是卢氏尖锐的叫声:“打,给我打死了事。叫你们伺候小姐,你们就是这么伺候的?说破天你们也没理,打,统统打死。” 朱潇听到噼里啪啦的板子声以及小丫头的惨叫声,气得脸色发白。大周律明确规定,不许私下打死奴婢。 院子里,两个丫头被打得浑身是血,血沫子喷得到处都是。两人眼角流血,看到朱潇,其中一人往这边无力的挥了挥手:“二老爷,救命。” 朱潇:“住手。卢氏,你要干什么?” 卢氏:“后宅的事,你别管。” 朱潇怒道:“你个蠢妇,无知妇人。来人,叫大夫过来。” 卢氏冷冷看着他,她叫人殴打这两个伺候朱颂的丫头,本来也不会要她们的命,不过想杀鸡儆猴:“听好了,今日之事,谁敢乱嚼舌头根,这就是下场。都下去。” 满院子的下人、婆子和家丁脸色煞白,一个个弓着腰出了院子。 朱潇问:“今日发生了何事?” 自从何氏死了以后,卢氏对朱潇就是一副冷脸,她阴恻恻地看着朱潇:“你的好大嫂买通了二房的人,在朱颂的吃食里头下了大量的巴豆粉。你可知道,今日朱颂去见太子,这是多好的机会。全大周的女人,谁不想做太子的女人?结果颂儿见太子的时候出了丑。朱潇,你本来可以做太子的岳丈。如今被你的好大嫂被弄没了。” 朱潇大惊:“颂儿能见到太子?当真?太子可说何日再见颂儿?” 卢氏怒道:“什么再见?这辈子你都别做美梦了。” 朱潇抓住卢氏:“为何?太子嫌弃颂儿?” 卢氏指着朱潇大骂:“我说颂儿被人下了巴豆,你没听到?颂儿拉了一天肚子,眼看着人都快没了。你还惦记着要见太子。是女儿重要还是你的前途重要?” 朱潇瞪圆了眼睛:“你说是大嫂干的?不可能,一笔写不出来两个朱字。咱们好了,大嫂他们也会跟着鸡犬升天。她如何看不明白?” 卢氏嘶吼道:“就知道你护短。来人,把那个狗东西给我拉过来。” 两个婆子拖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过来,是二房负责去厨房端菜的刘婆子,她惊恐的看着卢氏和朱湘。 “刘婆子,把你刚才的话说一遍。” “二老爷,是大夫人给了奴婢二钱银子,叫奴婢给四小姐早饭里头下巴豆。二老爷,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如果奴婢不听大夫人的,大夫人就会杀了奴婢。” 朱潇:“……二钱银子?二钱银子?颂儿吃了巴豆,在太子面前拉肚子了?” 卢氏冷笑:“是。” 朱潇一个踉跄。 朱颂对太子一见钟情,朱潇和卢氏也一直为这件事奔走,托关系花钱都无济于事。 好不容易见到了太子,却在太子面前出丑。 太子绝不会接纳朱颂。 朱潇美梦破灭,踉跄扑到梳妆台边,两手按住妆台:“二钱银子,二钱银子就毁了我的前程?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不公?” 卢氏终于不强撑着了,低头哭泣:“我的颂儿,我苦命的颂儿,你命好苦啊---你本来是太子妃的命,将来咱们就是皇亲国戚,我的儿振业就是国舅啊----” 朱潇一脚踹在刘婆子身上:“大嫂为何这么做?说?” 刘婆子吓得浑身哆嗦:“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啊。” 朱潇摸到一把剪刀,这是个小银剪刀,是卢氏用来剪烛花的。他怒从心头起,举起来剪刀就往刘婆子身上戳过去,一把戳在刘婆子肩膀上,刘婆子顿时鲜血直流。 卢氏立刻站起来:“戳死她,她该死,她死有余辜。” 刘婆子被捆着动弹不得,痛得嚎叫:“二老爷饶命,二老爷饶命啊。奴婢是迫不得已,都是大夫人逼迫奴婢。” 朱潇两眼通红,他握着剪刀往外头走,卢氏立刻跟上:“二老爷,你是颂儿的亲爹,天下只有你我最疼颂儿,颂儿如今卧病在床半生不死……” 朱潇已经走得远了。 丫头和婆子们看到朱潇的样子都吓坏了,他穿着官袍,官袍的袖口上面染着鲜血,还有鲜血往下滴。 “二老爷?您这是?” “叫你们大夫人出来。” 唐氏已经站在走廊上了。 她非常镇定:“二弟,你来了。” 朱潇举着剪刀喝问:“大嫂,我往日敬你,我从心底里敬你。然而你毁了我,毁了我颂儿。为何?你为何要这么做?” 他面目狰狞,好像唐氏就是他的杀父仇人。 卢氏也追了上来:“大嫂,你说,你为何要害颂儿?颂儿好了,大家都好。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唐氏站在走廊上,用下巴蔑视地看着这夫妻俩:“为什么?呵。你们可别装不知道。那日放火明明是朱颂出的主意,结果她逃掉了,让我的吟儿坐牢,你们还让我的吟儿封口,隐瞒朱颂的罪行。你们得意了,我不得意。我就要你们受到惩罚。今天就是朱颂的下场。就你们还想着攀扯太子,哼,做梦。” 朱潇握着剪刀就冲了上来,几个家丁死命拦住他:“二老爷,不可,不可。” 朱潇:“你们放开我。狗东西一个个的不知道谁是主子了是不是?唐氏,你毁了我的前程,你毁了大哥的前程。你是朱家的罪人,你该死。” 唐氏大声说:“谁是朱家的罪人?是你们。你们朱家两兄弟踩着朱淳的血肉在官场横行六年,如今朱淳已死,你们就想如法炮制,要送朱颂进宫。你们毁了我的吟儿,我岂能让你等如愿。呸,你们都去死。” “唐氏,你好大的胆子。” 不知道何时,朱湘站在院子门口,身边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陪着他。 朱湘快步上前,一巴掌扇在唐氏脸上:“泼妇,你毁我前程,毁我二弟前程。来人把她关入祠堂,三日内不允许吃喝。任何人给她送东西,杖毙。” 他是大老爷,所以人都听他的。 几个婆子拉着唐氏就走,唐氏也不反抗,得意地看了看朱潇和卢氏,毫不留恋地走了。 卢氏并不满足:“大哥,如何只关她三日?” 朱湘怒道:“难道要休了她不成?我朱家的脸面还要不要?” “可朱颂她的声誉,她的前程……” “弟妹,你得想想朱吟。朱颂不过拉了肚子,我的女儿却要在牢里一年。” 朱湘只说了一句,就让卢氏闭了嘴。 他怒道:“散了都散了。” 霍氏知道这件事后,大骂唐氏不明事理,毁了朱家的前程,她剥夺了唐氏的管家权,把管家的钥匙交给卢氏,叫她管家。 第136章 仇人相见 回到永兴坊后,朱澜把李秀秀叫来,她得为明日的宴请做准备。李秀秀听说要请太子吃饭,非常担心:“姑娘,太子是吃琼浆玉露,我的手艺怕是拿不出门去。” 朱澜浅笑:“李嫂,你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定一桌上等的菜肴。太子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我们不过是做个面子而已。然后你做几个家常菜端上来,也算是咱们的诚意。” 李秀秀答应了:“姑娘,我这就去准备下食材。” 苏琼瑶问:“师姐,太子会吃咱家的东西?他不怕被毒死?” 朱澜点了点她:“我猜他根本不会吃东西,但是咱们得配合。我也不想他在咱家吃东西,毕竟他是太子。如果在咱家出了事,咱们都得杀头。” 苏琼瑶立刻不乐意了:“谁杀我,我先砍了他的脑袋。” 朱澜:“行了,随我出去走走。心里头晦气,出去买东西。” 苏琼瑶一听要逛街,忘了砍人家脑袋的事,一声欢呼,跟着朱澜出门。 朱颂在太子面前出丑,而太子那个蠢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朱颂的身份,书店本来就是信息集散地,两个时辰过去,估计八卦已经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了。 朱澜换了男装,苏琼瑶一看,也跟着换了一身白袍男装,两个人玉树临风走在大街上,众人纷纷观看,苏琼瑶洋洋得意之余,问朱澜:“师姐,她们总这么看我们?” 朱澜捏了捏她的脸颊:“怨你太美。” 这话莫名熟悉。 这两个人的举止毫无顾忌,弄得对面酒楼上的男子大摇其头:“中原民风开放,让我等大开眼界。这两个男子如此娘们,我一把手能拧断他们的脖颈回去喂狼。” 对面的男子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非常惊艳。 两个青年男儿,都是白袍,粉面含春的一张脸,难怪兄弟心头痒痒。 “恩和森,我们来大周有事,你收敛一些。这里毕竟是大周京城,薛从俭在这里镇守。” 恩和森哈哈大笑:“老子有钱,怕甚。再说,薛从俭已然残废,他一条胳膊,老子还能怕他?”说完,他举手招呼:“喂那两个南蛮子,过来喝一杯如何?” 朱澜和苏琼瑶同时看过来。 朱澜心头巨震,酒楼里坐着的两个北胡男子,其中一个,是那日春风楼与高远喝酒的那个。 他依旧梳着两条辫子,圆盘一样的肉脸上面镶嵌着一双细长的小眼睛。那眼珠子黄豆一样小,精光四溢。 另外一个北胡男子色眯眯地看着苏琼瑶和自己,小黄豆一样的眼睛里射出邪光,朱澜一阵恶心。 恩和森见朱澜和苏琼瑶都不说话,呼地从窗口跳出来。北胡男子体格大而宽阔,这一跳之下如同大鹏鸟一样骇人。朱澜拉着苏琼瑶装作害怕的样子往后退,戒备地看着他。 “两位小哥,请你们喝酒吃肉。” 他铁塔一般站着,吓得周围的路人纷纷回避。 苏琼瑶就要发难,老姑奶奶的我没带佩剑你当我是病猫? 朱澜掐了一下她的手心:“不好意思,我们不和蛮子吃饭。” 苏琼瑶大喜,听师姐说话可不要太爽。 恩和森喜欢男子,刚才看到苏琼瑶和朱澜这两个粉嫩的男儿,早就心神荡漾,如今近距离一看,乖乖,难怪父王总是惦记南下,这南边果然有好东西。光是这两个男子,就胜过他从前的情人数倍。 细皮嫩肉的,能掐出水来。 但是这男子如此不给自己脸面,他大怒:“请你吃饭是给你面子。你不给老子面子?” 朱澜把苏琼瑶护在身后,昂着脖子说道:“你我乃是陌生人,有什么面子?这是我们中原,是大周,我们是主人,你是客人,你大呼小叫如此无礼,一点儿礼数都没有,子不教父之过,我这就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 说完,微微侧首:“琼瑶,揍他。把他鼻梁打断。” 这事儿苏琼瑶擅长。 她一出手就是一记猛拳,打在毫不设防的恩和森鼻梁骨上,恩和森只觉得眼前一花,鼻梁已经断了,鼻血哗啦一下就流出来。 “师姐,还要不要打?” 朱澜点头:“打,使劲儿打,把他打成猪头。” 她一方面要把事儿闹大,另一方面也想看看苏琼瑶的身手,同时也要看看这北胡蛮子的功夫。 外祖父和舅舅他们一直说北胡人吃牛肉和羊肉,体格极为强壮。大周人文弱,打仗的时候很吃亏。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这个北胡蛮子比薛从俭高多了,也壮多了。薛从俭在西疆镇守,和这等蛮族对抗十年,定然艰难。 从这一方面来说,朱澜是敬佩薛从俭的。 苏琼瑶高兴坏了,她老早手心就痒痒。 苏琼瑶揉身而上,在大周她算是高个子,但是根本不能和恩和森相比,刚开始一拳她得了手,那是恩和森没注意。 恩和森捂着鼻梁骨,看蚂蚁一般看着苏琼瑶:“南人奸诈,果然如此。放马过来,待我调教调教你等小儿。” 苏琼瑶一拳打在他胸口,拳头疼得要命。 这人带着铁护胸! 苏琼瑶一个鹞子翻身,飞到半空中翻转身体,一脚踹在恩和森后脖颈上。 恩和森被踢得踉跄了一下:“狡猾的小子,跟我正面打。” 苏琼瑶不傻,她脚尖点地后顺势跳起来,踢到恩和森腋窝下面的肋骨上,恩和森疼得吱哇乱叫:“狡诈南人,吃我一拳。” 苏琼瑶不敢和他面对面硬碰,只能闪躲,趁机讨便宜。 只恨没带剑,要不然刺他个血窟窿。 恩和森肉墙一样逼近苏琼瑶,蒲扇一样的肉掌扇过来,眼看着就要扇到苏琼瑶脸上。 一队金吾卫奔过来把三人围住:“闹市喧哗,全部拿下。” 恩和森不理金吾卫,往苏琼瑶扑过去,蓦然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横过来,剑尖指着他的咽喉:“住手。” 薛从俭到了。 他穿着身黑色的金吾卫戎袍,目似寒潭:“苏琼瑶,退后。” 朱澜护住苏琼瑶:“王爷,这个北胡蛮子当街无礼,我等无法容忍。他还有同伙,就在酒楼吃饭。” 金兀术这才拱了拱手,“王爷威风不减啊。” 薛从俭心头一震,金兀术来了京城? 此人乃是北胡大汗的第八个儿子,两个人在战场上见过一面,后来两军胶着,薛从俭胳膊受伤那一仗,就是金兀术领兵打的,于公于私,他都是薛从俭的仇人。 第137章 一心为国,奈何不被信任 薛从俭进宫,等候裕康帝的召见。 他站得笔直,两眼盯着御书房外头的花木,春天到了,花木抽条发芽,娇嫩可爱。 门开了,太子和几个官员出来,太子笑得和煦,看到薛从俭,主动打了招呼:“皇叔。” “太子。” 裕康帝命太子主理春闱。这是大事,太子心中得意。 母后担心二皇子抢了他的风头,明显是多虑了。父皇还是看重他的,他是太子,谁都重不过他。 至于二皇子,不过昙花一现。 高远事件以后,二皇子重新缩回宅内,基本上不进宫面圣。也许父皇想历练二皇子,让他将来给自己效力,所以给了他一个机会而已。 这次春闱,他就要大展身手。 他的幕僚,已经开始布局了。 不仅会让他从中牟利,还会让那些高中进士的人提前站队,替他卖命。 这样,不出三年,整个朝堂就都是他薛茂疆的人。 他颇为志得意满,因此对薛从俭奉送了一个微笑:“皇叔,父皇在等你。” 薛从俭目送太子等人离去后才进了御书房,把金兀术偷摸到了京城这件事禀报给裕康帝,裕康帝直皱眉头:“你认识他?” “一年前,我曾经和他交手,这条胳膊,就是他的人射伤的。而且,他今日在大街上亲口承认,他就是金兀术。” 裕康帝道:“你说他就是香湖上的黑衣人?” “是。” 裕康帝掀了掀眼皮子:“他要杀你,也不奇怪。都被人家摸到家门口来了,你们才知道,这还多亏了朱澜。你这个金吾卫干什么吃的?” 薛从俭单膝下跪:“微臣知罪。” 裕康帝走了两圈:“你率京城左右金吾卫,还有伤在身,是朕考虑不周。也难怪母妃每日唠叨朕不关心爱护你。这样,你把左金吾分出来,你只负责右金吾,为右将军。” 薛从俭毫不迟疑:“是,皇上。” “朕命你尽快查明香湖一事,其余事情不要分心了。” “是,皇上。” 从御书房出来,薛从俭觉得日头有些大,有些刺眼。 他用手遮住额头,快步离开了皇宫。 皇兄要分自己的权,这一天终于来了。 京城金吾卫分为左、右金吾,左营和右营均五百人,都是京城的出挑子弟。但是这些金吾卫表面看着光鲜,战斗力不强。比如莫行云几招之内就可以杀一个金吾卫。 至于薛从俭,一剑之内,两名金吾卫必定送命。 所以,他不留恋金吾卫营房的权利。 至于这个左营分给谁,他心里有数,必定是二皇子。 大周这是要乱啊。 很快,太子就知道了裕康帝召见二皇子薛辟疆,并且知道了裕康帝为何召见他。 “父皇竟把左营金吾卫给了薛辟疆?” “正是。太子,咱们得加快脚步从事,千万不能养虎为患啊。” 太子脸色发黑:“本来以为薛从俭是对手,结果二皇子蹦出来威胁孤。你们几个赶紧商量个计策出来,趁着他羽翼未丰,一举击溃。” “是,太子。” 太子去见皇后,在后宫里头,皇后才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皇后也听说了这件事,冷冷淡淡说道:“慌什么?你是嫡长,是太子,这天下就是你的。其余的人不过是跳梁小丑。且看他们如何蹦跶。” “有些事,到了关键时刻,本宫自然会替你处理。” 太子这才安心,他问:“母后去香山上香的事安顿好了没有?可要儿臣伴驾?” 皇后说道:“不必了,你需全力投入春闱才行。我警告你,不要在春闱这上头做文章。” 太子沉吟:“……是,母后。” 皇后怒道:“你想干什么?太子,你要知道轻重。春闱是举国大事,不能出任何马虎。但凡出一丁点儿事,你名誉必损。我知道你着急,但是也不急于这一时。二皇子之流,绝对成不了气候。” 太子微微迟疑:“儿臣知晓。” 薛从俭回到王府,和太妃懒洋洋躺在院子里晒太阳。薛从俭迈步上前:“母妃好生悠闲自在。” 和太妃坐起来:“叫你请朱澜来陪我吃顿饭,你请了没有?” 薛从俭说道:“朱澜搬家了,就住在不远处的永兴坊内。明日孩儿要去吃饭,母妃要不要去凑凑热闹?” 和太妃摇头,“你们年轻人吃饭,哀家就不去扫兴了。不过,她在永兴坊有宅子?” “嗯,刚买没多久,她外祖父给她的银子,她全都买了宅子。” 和太妃叹气:“李公多好的一个人,却死于非命。老天不公啊。朱澜也是个命苦的姑娘,不过她将来是个有福气的。” 说完,别有深意的看着薛从俭。 薛从俭憨厚笑了笑:“母妃,她的福气在后头呢。” “母妃,皇兄把我左金吾的权利收回。如今你儿子只是右将军了。今后,孩儿有大把的时间陪您老人家了。” 和太妃心里一惊,然而不露声色:“哦,他终于知道体恤你了,哀家甚慰。行了,你去,我再睡一会儿。” 薛从俭离开太妃的院子回到书房,脸色阴沉下来。 皇兄的动作快而坚定,突如其来收走他一半兵权。从自己很小的时候,皇兄就忌惮他。母妃为了自己日夜伤心,自己才主动离开京城去了西疆镇守边防。这一去就是十年。 然而,皇兄依旧不放心自己。 他只认准他的几个儿子。 薛从俭有些无奈,还有些烦闷。 他一心为国,奈何不被信任。 背后盯着自己的那个人目光长远而且恒定,这六七年锲而不舍的要杀了他。 朱澜说金兀术是那小船上面的黑衣人,然而金兀术绝不是唯一想害死自己的人。 金兀术还有帮手。 这个帮手,很有可能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他本来是草原戈壁上的雄鹰,如今被困在京城,皇兄又猜疑而且戒备,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薛从俭有些焦躁。 明日太子要去永兴坊赴宴,他也得过去,说不定可以借着这个机会试探一下太子。 太子此人,志大才疏,又要负责这次的春闱,包括出题,阅卷等一系列事情,他手下的幕僚不知道会给他出什么鬼主意从中获利? 第138章 夜色甚美 入夜,朱澜歇息了。 她自己一个院子,苏琼瑶住在隔壁的小院子里,双成和慕春住在另外一侧的小院子。 这套永兴坊的豪宅很大,后花园内游廊曲折,廊下引入了活水,在花园内汇集成小湖,然后流了出去。假山上有瀑布流下,在月色下看颇有意趣。 薛从俭默默看了一会儿,纵身而上,翻进朱澜的院落,去敲朱澜的花窗。 这是个六边形的窗子,窗上贴着繁复的剪纸,里面黑蒙蒙一片。 朱澜吓了一跳,立刻抽出来枕头下的匕首:“谁?” “我。” 朱澜:“……王爷有事?” “唔。” 朱澜推开木窗,果然看到薛从俭那张欠揍的脸。 她眨了眨眼,薛从俭也跟着眨了眨眼。 朱澜气得抿唇,薛从俭也抿唇。 皎洁的月色映照下,他的黑眸温柔。 “王爷何事?” 薛从俭说道:“夜色甚美,就来了。” 朱澜:“有事说事。” 薛从俭说:“我曾经和金兀术交战,此人看着粗矿,其实内里聪敏。我这条左臂,就是在和他交战中受伤。你父亲曾经说过,那个向我射箭的黑衣人是新安公主或者太子的人。我猜测,这里头也有金兀术的手笔。他们几方联手要置我于死地。如今太子是其中最薄弱的一环,故而我明天准备试探一下太子。” 这么大的事,薛从俭竟毫不避讳自己,就这么水灵灵地说了出来。 朱澜很诧异:“你为何要告诉我?你不怕我告密?” “你不会。也许太子越倒霉你越高兴。” 朱澜狐疑地看着他:“你是太子的叔父。你舍得动太子?” “别人打了我的左脸,难道我要把右脸送上去让人家打?金兀术突然来了京城,我有预感,这次除了杀我,他还有其他事。他为什么要给高远送银票?高远给他做了什么事?高远是不是卖国求荣了?这些事,我都得查明。” 朱澜有些困,她打了个哈欠,“这和我无关。还有,我不管明天你怎么动手,但是不能在我这里惹事。” 薛从俭笑了:“知道了。” 看了看夜色,明月已然偏西,他低声说:“去睡。明日还得早起。顺便告诉你一声,皇上卸了我一半的兵权,拿走金吾卫左营给了二皇子薛辟疆。太子和薛辟疆不对付,明日你说话小心。” 朱澜吃了一惊,“二皇子?就是审理高远案子的那个二皇子?” “是他。此人外表和内里极不一样,颇有城府,太子远不如他。” 朱澜想到那个缩在太子阴影里头的二皇子,有些不安。 这念头突如其来,仿佛是毒蛇一样缠绕。 薛从俭轻笑:“不怕。我在。” 朱澜“啪”地关上窗子。 谁怕了。 。。。 翌日一大早,永兴坊李宅内的仆人们就开始忙碌起来,洒水扫院子,擦家具,后花园的地面上不允许有一片落叶,更加不许有树枝,把鸟儿都赶走,免得太子路过的时候,拉在太子头上,那可是大不敬。 苏琼瑶坐在最高的假山上监工叹气:“唉,劳民伤财,劳民伤财。应该请太子在酒楼吃饭,这得省多少事儿!” 朱澜说道:“琼瑶,去门口守着去,太子到了立刻通知我。” 苏琼瑶一个鹞子翻身,留下一股清风,人已经看不到影子了。 双成和慕春羡慕得直流口水。 “苏姐姐好身手。我要是能飞就好了。” “吕师傅都不会轻功。如果我能跟着苏姐姐学功夫就好了。” 朱澜就笑,苏琼瑶还是个孩子,哪里会做师父? 太子到的时候,看到苏琼瑶百无聊赖地靠在大门前的石狮子上,姑娘腰肢纤细柔韧,看得他心里瘙痒难耐。 他后宫里的女人都玩腻了,外面养着的女人也没什么意思。 不如这个,会功夫。 如果能够上手,不知道是不是别有趣味。 苏琼瑶一看太子的车队到了,立刻跑到门内去,没多久朱澜笑盈盈走了出来:“太子大驾光临,里面请。” 她穿着白色的衣裙,肩膀上披一件嫩黄色的丝绸披帛,这披帛非常柔软而且薄,随着她的走动微微飘动,如同仙子一样。 是个美人,还是个大美人。 太子下了马车,矜持地站在大门前:“这宅子甚是气派,为何没有门匾?” 朱澜说道:“刚刚搬来,还没来得及挂。” 太子合拢折扇:“孤给你写一副。要知道,孤的字,在民间可要卖十万两。” 幕僚赶紧咳嗽了一声,暗示太子不要太明显。 朱澜暗骂太子无耻,这等敛财的法子也能想得出来。 一个匾额要十万两。 “太子的字当然金贵。我这里落魄,不敢劳烦太子您写字。改日我自己随便写一副也就是了。” 太子挑眉:“哦,这么好的宅子,随意写一副?” 朱澜摇头:“非也。我是没钱。外祖父给的银子都花光了。您看,家里仆人也没几个,不是我不愿意买,实在是没钱。” 太子一下打开折扇,又一下合拢:“信你一次。” 朱澜知道太子还在试探自己,心里暗骂不止。 太子还没进门,又有人来,是薛从俭到了。 他翻身下马:“太子好早。” 太子微笑:“皇叔也好早。澜儿,你还请了皇叔吃饭?” 朱澜说:“是。我没见过什么世面,太子又是第一次来,生怕照顾不周,故而请王爷作陪。” 薛从俭笑道:“进去。我也是第一次来,还不知道里头什么样子。太子,请。” 一副主人的模样。 太子恨得咬牙。 朱澜,他无论如何也要弄到手。 本来想着今日灌醉朱澜,让朱澜变成自己的女人。结果来了个薛从俭。 这个混账玩意儿。 早就该杀了他。 太子跟着薛从俭和朱澜进了内院,不过走马观花而已。 院里的佣人很少。 朱澜没骗他。 太子走了一圈儿,李秀秀就来找朱澜,说厨房那边都准备好了。朱澜叫她安排开饭。 太子坐在主位,薛从俭坐在他左边,朱澜和苏琼瑶坐在太子右边,一大桌子菜,只有四个人。 太监试过菜肴之后,太子才拿了筷子吃了两口,也就不吃了。 薛从俭毫不在意,大口吃菜,大口喝酒,不多时就喝得醉倒,被莫行云扛了出去。 苏琼瑶说:“王爷酒量真小。” 太子说:“皇叔从小酒量就浅,外号‘一口醉’。如今年龄大了,酒量还是不行。澜县主,来,我敬你一杯,祝你青春永驻。” 朱澜一笑,浅浅喝了一口酒:“多谢太子。” 薛从俭走了,太子色心大起,专心灌朱澜和苏琼瑶喝酒。朱澜和苏琼瑶哪里喝过什么酒,两杯之后都醉倒,趴在桌上睡着了。 两个美丽的姑娘趴在酒桌上面,太子乐不可支,看了朱澜又看苏琼瑶,一时间不知道选哪一个才好。 两个都是大美人。 过了一会儿,太子抱起朱澜往内室而去。 第139章 两次审问 幕僚急得在后面小步追上太子,“太子,这可不是咱们的计划。” 他们的计划是在太子等人喝酒的时候,他们的人彻底把这豪宅搜查一遍。太子一直怀疑李公在世间还存有巨额金钱,而李彪的家人都死了,李宅也被烧光,那么很有可能那些钱就在朱澜身上。恰好朱澜又买了这套豪宅,一出手就是三十八万两白银。 刚才薛从俭的人在,他们不方便动手,好不容易等薛从俭走了,太子却色心上头。 太子喝了酒,根本不听劝:“你们自己去忙,别打搅孤。” 他很快选了一间内室,推门而入。 幕僚们没办法,只好命人按照原计划从事。宅子里头的仆人很少,都被太子带来的羽林卫圈禁在一个小院子里头不许出去。 李秀秀担心朱澜和苏琼瑶,那个太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两只眼睛色眯眯的看着两个姑娘,她当时都恨不得抓瞎太子那双贼眼。 但是她刚刚直起腰来,就被羽林卫喝止:“蹲下。” 李秀秀只好抱着脑袋蹲下。 。。。 这房子很大,连家具都没有,太子把朱澜放在地板上,捏捏朱澜的脸颊:“小美人,你终于是我的女人了。你放心,我不让你进皇宫,你就在这里住着,孤王有空的时候,就来招幸你。这是为了你好,如果你进了宫,根本斗不过宫里头那些女人。” 他伸手握住朱澜的小手亲了亲:“你放心,等我登上宝座,定然接你进宫。” 太子色眯眯看着躺在地上的朱澜:“澜儿,你别急,等我。” 朱澜翻了个身,手指头碰到他的鼻头。 她的手指柔嫩,带着一阵异香。 他脱掉外袍,突然一阵风吹来,太子看到窗子开着,他不想叫人看他的活春宫,过去关了窗子。等他重新走过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昏沉,脚步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迷迷糊糊之间有人问:“薛茂疆,你为何烧了李彪宅邸?你为何屠杀李彪满门?” 太子不由自主回答:“孤问他要钱,他不给,反而痛骂孤。孤索性杀了他们全家。谁敢和孤作对,必死。” 那人又问:“李公已经捐尽家产,举世皆知,你为何还要从他那里弄钱?” 太子摇头:“他还有家产,不知藏在何处。于幕僚查到线索,说他依旧有两千万两银票在手。” 那人又问:“除了新安公主后院的地窖,你还有几个宝库?都在何处?” 太子摇头:“没了,就那一个。” 那人还要再问,外面有人大声禀报:“太子,宫里来人,皇上急召。” 那人在太子鼻端扇了扇,太子恍恍惚惚发现自己坐在朱澜身边,而朱澜还在酣睡,脸颊通红。 太子脑仁疼,他扶着桌面奋力站起来:“进来。” 门开了,一阵风吹到太子脸上,太子清醒了一些:“父皇何事叫我?” “说商州乞丐一案有疑点,叫太子速去回话。” 太子浑身起了一层冷汗,抓起来衣袍就走,结果两脚发软,一下跪倒。 幕僚们冲进来扶起来太子,架着他往外走,太子百忙之中回头看了看朱澜,见她还睡得香甜。 。。。 太子出了宅子上了马车,马车粼粼而动,太子吩咐:“速速回宫。” 他脑瓜子还有些昏沉。 马车出了胡同,拐入大道,前面来了一队送货的车队,这队人恰好把太子的马车和后面的羽林卫们分成两截。马儿受惊前行,车夫忙着控制马匹,过了好一阵子马才被安抚下来。 太子问马夫:“怎么回事?” 那马夫戴着大斗笠,低声说道:“回禀太子,马受惊了。” 太子道:“没用的东西,连个马都安抚不好。赶紧回宫。” 马夫道:“是,太子。” 他扬鞭而行,赶着马车加快速度往另外一边而去。 等羽林卫与幕僚们好不容易摆脱了人群,太子的马车已经不见了踪迹。 “莫非已经回宫了?这个马三,怎么也不等咱们。” “皇上急召,太子着急,怎么会等咱们呢?咱们去东宫候着。” 。。。 太子睁开眼睛,发现到处都是乌漆嘛黑,伸手不见五指。 只在很远的尽头,有一盏油灯明灭。 他面前,蹲着个蒙面黑衣人。 黑衣人站起来,太子发现此人颇为肥硕,肚子上的肉跟着他的动作,也在微微而动。也很高,身形很像北胡人。 不仅如此,身上还有股浓郁的肉腥味儿。 太子断定这是胡人。 “北胡蛮子,竟敢动孤?待孤禀告父皇,定然把你千刀万剐。” 太子明白,自己被人绑了。 那人回头,手中寒光一闪,刀尖指着他的咽喉。 太子立刻不吭声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那人蹲在他面前,手指玩弄着锐利的匕首,嗓音暗哑:“说,你为何要杀薛从俭?” 太子:“那是孤的皇叔,孤怎么会杀他?” 那人冷笑:“以为我不知道么?几个月前,你安排人手刺杀薛从俭。” 太子皱眉:“这种大事,父皇已经叫人排查。尊驾不可胡乱把这等事安在孤头上。” 那人说话怪里怪气的,不是大周人的口音:“你为何与新安公主勾结?你要篡位?” 太子更加不承认:“勾结?不可能。” 那人静默了一瞬,“在西疆胡杨林一战,薛从俭被射中左臂,从此残疾。那射箭的人是你安排的?” “怎么可能,我远在京城,胳膊可没那么长。皇叔的胳膊是敌军所伤。” 那人冷冷一笑,忽然抬起太子的脚,脱掉他的鞋袜,太子惊慌:“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那人手起刀落。 匕首锃亮,锋利,切断一根脚指头跟切豆腐一样。 太子惨叫:“啊----” 他浑身颤抖着,惨叫着,呻吟着,鲜红的血浸透了裤脚。 往常他看着别人流血,毫无感觉。 怎么伤在自己身上,就这么疼? 疼得他想杀人,想毁天灭地。 那人静静地看着他惨叫,很有耐心。 他用匕首扒拉了一下那个掉落的小脚趾,轻描淡写说道:“如今你已经残疾,而这事儿只有你知我知。大周不可能要一个残疾的帝王。如果你想让我保密,我说一句,你答一句。懂?” 他嗓音清淡,但是太子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残疾之人不能做皇帝。这句话,父皇亲口说过。 那日,父皇收到邸报,得知薛从俭在战役中伤到左臂,从此残疾,大喜:“你皇叔本领高,有能力,朕一直忌惮他。他伤了胳膊,朕心疼,但是朕更放心,因为残疾之人,不可做帝王。” 他也残疾了。 他被眼前这人砍掉了一个脚趾。 这事儿,必须得保密。 那些事儿,说出来又能如何?等以后找机会,杀了这人也就行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 “为何与薛从俭为敌?” 太子怒道:“谁叫父皇总是夸他,总是拿我和他比。我乃未来天子,薛从俭不过一条听命的狗。也敢和我比?我必杀他。” 来人很镇定,怪里怪气地腔调问他:“所以你安排三十名黑衣人刺杀薛从俭?” “那又如何?” “六七年前,也是你叫人刺杀我?” “没有。孤没做过。” “那么三百里外的黑衣人基地被人一夜屠杀,你有何感想?” 太子暴怒:“那是我的心血。是本太子的龙兴之地。是你杀了他们,是不是你?” 那人似有调侃:“是我又如何?” “高远后院暗藏兵器,是你安排的?” “不是。高远老贼,表面敷衍我,暗地里和别人勾连。如果他还活着,我必将他千刀万剐。” “高远和谁勾结?” 太子:“不知,孤真不知道。” 那人抬手猛击太子脸颊,只一下,太子已经鼻青脸肿。 “我问你,高远和谁勾结?” 太子吓得连连摇头:“孤不知,孤真的不知。” 那人冷哼一声,手一抬砍在太子脖颈上,太子昏了过去。 第140章 带你去开眼界 半个时辰后,太子的幕僚和羽林卫撤离,朱澜从地上爬起来去找苏琼瑶,苏琼瑶担心的看着她:“师姐,太子没怎么着你?” 朱澜淡淡一笑:“就凭他,哼。” 苏琼瑶把酒壶里头的白开水倒出来,她们事先在水里加了几滴白酒,让酒壶有些酒味儿。 只有太子的那一壶是真正的酒水。 这是她们的计划。昨夜薛从俭过来说要试探太子,朱澜自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和苏琼瑶商量怎么审问太子。苏琼瑶一听有这事儿,高兴得不得了,当即拿出来看家法宝---迷魂药。只需要将这迷魂药弹到目标人的鼻下,那人必定听话。 朱澜和苏琼瑶假装喝醉,伺机下手。没想到太子色胆包天,竟然抱着朱澜进了内室,这正是大好的机会。 苏琼瑶低声问:“师姐,你问明白了没有?” 朱澜点头:“问清楚了。就是他放的火。” 苏琼瑶气得脸色发红:“该死,该死,该死一万次。” 她挽了挽衣袖:“师姐,等将来找机会,我给你报仇雪恨。” 朱澜微笑:“我自己来就行。” 她表面安慰苏琼瑶,内里却颇为焦躁。 有人放了消息给太子,说外祖父家里有两千万两银票。太子上当,杀了外祖全家。 此人玩得一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等太子银票到手,他必定出手从太子那里弄走银票。 此人是谁?敢催动太子,让太子做枪头。这人心机深沉,比太子可怕十倍。 而知情人,是那个于幕僚。 朱澜眯了眯眼睛,还得想办法审问于幕僚。 东宫,幕僚们等了一个时辰后,太子还没回来,纷纷下班回家。 也许太子被皇上留饭了。 此刻的太子正在马车内悠悠醒来,他很大声的咳嗽了一下,“来人。” 无人回应。 周围安静得很。 太子害怕了。 他断了一根脚指头! 这事儿决不能让人发现。 他的脚肿得老大,痛死。 这强烈的疼痛提醒他,刚才被审讯,不是梦。 谁人这么大胆,竟然掳了自己,审讯自己! 掀开车帘,马车车夫昏迷,随驾的公公倒在他身上。 太子怒道:“马三,马三。” 两人依旧没什么动静,太子一脚过去,马三从马车前面摔了下去。 摔到地上,他都没醒。 太子骇然。 太子吓得想尖叫,想逃,想杀人。 他跳下马车,辨明方向,强忍着疼痛,自己赶马车回宫。 有两个人在远处跟着他,看到他进了皇宫后才翻身离开。 “他回宫了?” “是,王爷。” 薛从俭面色阴沉,刚才在地窖里的审讯,让他感到寒冷。 太子想要他的命,这个局势已经不可能改变。 他难道能杀太子?他们身上有同样的血。而且,他还是太子的叔父。 然而,他能引颈就戮? 凭什么? 就因为皇兄夸赞自己,太子就对自己有满满的恶意? 他也厌倦了皇兄的猜忌。 还有那个不知名的对手,是谁? 谁在六七年前就在布局杀他? 不可能是金兀术那些人。六七年前他还年轻,名气不大,对金兀术没有任何威胁。所以,那人,只能是大周的人。 要杀自己的人,要么为了财,要么为了权。 他的钱不多,权也不高。所以,那人的动机是什么? 薛从俭感到一阵阵阴冷,然而这阴冷让他振奋,让他体内的血液沸腾。 谁要杀他,放马过来。 “随我去永兴坊。” “王爷,您不洗个澡?”莫行云问。 薛从俭闻了闻身上,“沐浴、更衣。” 吃饭的时候他装醉离场,为了迷惑太子,他肚子上缠了大块的肥猪肉,臀部上也绑了猪肉,胸口那一块塞了瘦肉,那股子猪肉味儿简直要把他给熏死。 他在西疆镇守十年,早就会说北胡语,不过说得不太流畅,正好用来糊弄太子。 这副模样自然不能去找朱澜。 他装醉离场的时候,叫人暗中盯着太子,确保太子不对朱澜动手。但是手下人看到太子抱着朱澜进了内室,立刻急了,通知他,他叫人假扮公公,叫走太子。 等薛从俭到了永兴坊,朱澜这边都吃晚饭了。 一天都没吃顿好的,苏琼瑶大吃特吃,两只眼睛乌溜溜地看薛从俭。 薛从俭也跟着吃饭,他也饿。 朱澜问:“王爷可如愿了?” 薛从俭笑着说:“未曾,时间太短,问出来的不多。只问了关键的几处地方。比如六七年前的冬天,我回京述职后被人追杀,差点儿送命那一次,我一直以为是太子干的,结果竟然不是他。” 他两眼盯着朱澜,希望朱澜能想起来那件事。但是朱澜问:“六七年前就有人追杀你?” 薛从俭知道她果真忘了自己,心里黯然,“是,那次我差点儿死掉。有一个善良的小姑娘救了我,给我送吃的,送药品。只可惜她忘了我。” 朱澜没心没肺地说:“哦。” 苏琼瑶只管吃饭的嘴巴停了下来:“王爷,如果你亲人要杀你,你会怎么办?” 这是送命题。 必须得谨慎回答。 如果直接说杀了他,那么未免有些无情且粗鲁。 如果说不杀,那么未免有些懦弱任人宰割。 对面的女孩还没同意嫁给自己,可得小心回答,要不然未免会注孤生。 朱澜那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琼瑶,你说什么呢。这是王爷的私事,你越界了。道歉。” 苏琼瑶站起来:“王爷原谅则个。以后我说话会注意的。” 她拍拍肚皮:“师姐,我吃饱了,我去布店那边看看去。” 朱澜说道:“你记得把账本带回来。” 苏琼瑶走了。 薛从俭问:“李记布店是你的?” “是我的。” “近日皇宫内要采购,可要我给你介绍……” 朱澜摇头:“我才刚刚起步,不敢和皇家做生意。多谢王爷。” 薛从俭说:“这样也好,简简单单做些老百姓的生意,从小做起,安稳。” 他很想和朱澜谈天说地,然而朱澜不乐意啊。她怎么就突然能和王爷同桌吃饭还能聊天了? “王爷,天色不早了。” 薛从俭淡笑:“高远家里后花园那个地窖,想不想去看看?” 朱澜眼睛一亮:“想去。” 薛从俭暗自嘲笑自己的魅力还没有高远的地窖大:“天色太早,等半夜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第141章 去了密室 朱澜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 虽然是个稳重的姑娘,但骨子里还是个孩子。 薛从俭在心里偷笑,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 这个姑娘对自己敬而远之,他得找机会和她在一块儿,感化她,哄她嫁给自己。 朱澜早就想去高远后院的地窖里看看了。 薛从俭满足了自己的一个愿望,朱澜决定给薛从俭一个回报:“那天我见到金兀术,觉得他和阿荷很像。” 薛从俭是男人,这方面的第六感很差,他愣了愣:“阿荷?” 阿荷并不是朱淳的血脉,这一点,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但是阿荷与金兀术? 新安公主的情郎是金兀术,这不奇怪,新安公主有许多情郎,只不过朱淳倒霉,尚了新安公主而已。 金兀术这次来京城,难道他听说了新安公主已经死了,所以要来接阿荷回家? 金兀术知不知道阿荷是他的女儿? 朱澜分析:“如果阿荷是金兀术的女儿,那么金兀术一定会想方设法去见阿荷。所以他贿赂高远,希望能见到阿荷。结果高远莫名奇妙地死掉,金兀术没有见到阿荷。所以,他接下来要干什么?” 薛从俭说道:“自然是想办法见阿荷,甚至找机会带走阿荷。” 他走了几步:“那天恩和森被抓入大牢,我就叫人盯着金兀术。金兀术给皇兄写了折子,要求大理寺和鸿胪寺立刻放人。皇兄还没有回复他。” “恩和森在大牢内,此人非常容易突破,我先去会会他。” 薛从俭说着往外走。 朱澜问:“如果阿荷是金兀术的女儿,而这件事被你捅破,你会不会被封口?” 皇家密辛什么的,知道了就是死。 薛从俭顿住脚步:“澜儿,你在担心我?” 他双眸如星,里面星光潋滟。朱澜侧首不看他,“王爷,你想多了。” 薛从俭低笑:“如果是咱们猜想的那样,我自然不会说出去。我不傻。阿荷不是朱叔叔的女儿,明眼人都知道。至于谁是那个倒霉的父亲,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我先去审问恩和森,回头来接你。” 他离开永兴坊,骑马去了大理寺牢房。 恩和森被关在牢房里,鸿胪寺和大理寺的人连着审问了两天,但是他是北胡的王子,不方便对他用刑,故而这两天连个屁都没审出来,那边金兀术连着催促裕康帝放人,倒把裕康帝给气得不轻。 薛从俭和北胡人多次交手,这些北胡蛮子大多耿直坚韧,吃软不吃硬。要想审问,必须得另辟蹊径。 牢房里头阴暗潮湿,墙壁上粘着的火把也已经燃尽,冒着零星的火花。 恩和森看到薛从俭,立刻横眉冷对:“放我出去,你个南蛮子放我出去。” 薛从俭问牢头:“几天没给他吃的?” “两天两夜,没吃没喝。” “好,你出去。” 牢头走了。 薛从俭掏出来一包卤牛肉,撕了几条放入嘴里,恩和森馋得直流口水。他奋力睁开那双小眼睛,黄豆一样的眼珠子几乎要冒火:“无耻南蛮子,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薛从俭撕了一大块牛肉丢到恩和森脚边:“吃。” 恩和森怒道:“你侮辱本王子,我要杀了你。” 薛从俭一伸手,莫行云递过来一壶酒,薛从俭昂着脖子喝了一大口,酒香四溢。恩和森吞了吞口水,舔了下嘴唇,强行忍耐下去。 薛从俭大马金刀坐下,一口牛肉一口白酒:“来,吃。” 恩和森不知不觉靠过去,他实在太饿,捏了一大块牛肉塞入嘴里,差点儿噎死,赶紧喝了两大口酒,才把牛肉给吞下去。 等恩和森喝了半壶美酒,吃了一大包卤牛肉,薛从俭问:“你们来京城干嘛?找阿荷?” 恩和森吞掉一大口牛肉条,顺口答道:“嗯,新安公主死了,金兀术要把阿荷带走。她是草原雄鹰的女儿,岂能在这里受罪。不过金兀术还没见到阿荷,高远就死了,白白浪费了五万两银票。” 也就是说,金兀术是阿荷的亲生父亲,他也承认了金兀术贿赂高远。 薛从俭皱眉。 “金兀术为何要杀我?” 恩和森又喝了一口酒:“你是大周的英雄,是护佑大周的神袛,一定要杀了你,这样将来打仗的时候,我们那边才会占尽优势。” “要打仗?” “当然。也就是你们大周这些南蛮子相信那些合约。等我们北胡兵强力壮,自然会南攻。” 薛从俭接着问:“新安公主死了,谁给金兀术通风报信?” 恩和森狂喝了两罐白酒,醉醺醺的:“不知,金兀术不告诉我,总之是你们大周人。” 这种率性的人,说不知道,就是真的不知道。 薛从俭又问:“你们带了多少人?” 恩和森那边已经睡着了。 薛从俭踢了踢恩和森,他死猪一样翻了个身,呼噜震天响。 薛从俭无奈,只好出了牢房,莫行云给了牢头一大包银子,叫他封口。 牢头感恩戴德地答应了。 。。。 半夜时分,有人敲了敲纸窗,朱澜拉开窗子。她穿着黑色的夜行衣,蒙着黑色的面罩,露出来两只水灵灵的眼睛。 薛从俭一招手:“走。” 朱澜小心开了门,薛从俭搂住她的腰,纵身而起跳上高墙。 朱澜:“……” 完全可以走大门好不好? 薛从俭抱着朱澜毫不费力地在墙头上跑跳,翻过了好几个街区,直接翻入高家后院。莫行云从假山后冒出来:“王爷。” 薛从俭:“都安排好了?” “是。” 薛从俭领着朱澜进了地窖,这地道狭窄,仅能一人行走,地面潮湿,墙壁上往下渗水。莫行云拿着火把,火把明灭,照亮昏暗的地窖。 地窖早就被搬空了。 “这里存放的都是兵器,后来被搬到到菜市口锻造成认罪碑。” “还有一个密室,地窖建成后,高远杀了几十名匠人,埋骨于此。” 朱澜问:“你们进去过?” 薛从俭摇头。 朱澜走了一圈,一想到这里埋着几十名匠人,毛骨悚然,一方面害怕,一方面痛恨高远心狠手辣。 第142章 完美的计划 朱澜问:“高远背后的人到底是谁?难道二皇子就不查了?” 薛从俭说:“他查不查我不管,但是我要查。高远接触的人很多,和他一党的人均被流放,高家人全部死光,很难查明。” “如今之计,只能慢慢查,还不能惊动朝廷。” 朱澜走了一圈:“王爷,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几十名匠人全部被杀。你没想过要进去找一找线索?说不定,可以查到蛛丝马迹。” 薛从俭说:“他们冤死,就不要打搅他们的安眠了。我们总会找到线索。” 朱澜默默站了一会儿,觉得阴冷,于是往外走。走了几步,忽然低声叫了一下:“哎哟。” 薛从俭立刻抓住她的胳膊来了个公主抱:“怎么了?肚子疼?” 女孩子会突然肚子疼。 朱澜:“……不是啦。放我下来。莫大人,拿火把过来。” 莫行云走过来。 朱澜蹲下,小心摸脚下地面,从土里抠出来个黑色铁器,这铁器很小,裹着湿泥,很不起眼。就是这个东西,刚才硌了朱澜的脚。 她穿着室内穿的那种柔软的绣花鞋,鞋底很薄。如果是薛从俭的官靴那种厚底鞋,说不定都感觉不到。 莫行云捏着这枚小小的铁器,递给薛从俭。 地窖里所有的兵器都被锻造成铁水,打造了一个巨大的认罪碑。薛从俭一直怀疑二皇子偷藏了部分兵器,毕竟,这一地窖的兵器体量可不小,那个认罪碑根本用不完这么多的兵器。 兵部和二皇子,必定有所勾连。 二皇子不简单。 在这皇城里能活下来的人,都不简单。 薛从俭捏着那个小小的铁器细看。 这是一枚普普通通的锥形箭,估计是搬运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它就这么安静的躺在这里,等着他们发现。 “拿去查来源。” “是,王爷。” 三人出了地窖,薛从俭就要去抱朱澜,朱澜就防着他这一招呢,她往后退了半步:“我想走回去。” 她并不要抱。 黑暗中看不清楚薛从俭的脸色,但是朱澜能察觉到周围的气场似乎冷了冷。薛从俭缩回去伸出去的手臂:“大门锁着呢,朱姑娘准备怎么走出去?” 朱澜也搞不明白高远家的路径,但是她就是不要薛从俭抱着,于是说:“我可以爬出去。” 她并不等薛从俭说话,径直走到一棵大树那里,手脚并用,就像猴子一样爬了上去。她还得装成不太会功夫的样子,爬得特别笨拙。 这树有枝桠伸向墙头,她就顺着树枝爬到墙头上,然后跳了下去。 薛从俭:“……” 可把她给能耐的。 薛从俭追了出去,和朱澜并排走路。朱澜说:“二皇子把所有的兵器全部锻造成认罪碑,王爷不觉得奇怪吗?” “为何奇怪?” “为何要全部毁掉呢?完全可以顺着兵器去查来源,查打造的匠人,这样抽丝剥茧,肯定能查到背后的人。但是二皇子却把这些兵器一毁了之。王爷,你不觉得这里头有猫腻?” 薛从俭低喝:“大胆,猜忌皇族,要杀头。” 朱澜不高兴了:“我只是告诉你这里头有猫腻。你不听算了。” 她气嘟嘟往前走。 果然皇族的人,必须敬而远之。 动不动就要杀头砍头的。 哼。 薛从俭被朱澜一句话惊醒。是啊,二皇子突然冒头,一开口就毁了一地窖的兵器,流放了十几家官员和他们的家眷。 查的重点,应该是二皇子。 。。。 朱澜睡到日上三竿,苏琼瑶直接把她晃醒:“师姐,你都睡成猪头了,赶紧起床。” 朱澜翻身坐起来,昨夜回来太晚,睡过了头。 苏琼瑶说:“昨日都打听明白了,今日于幕僚休沐。” 朱澜大喜:“好,今日就绑了那个于幕僚。” 绑架容易。 但是也得于幕僚出门才行。 今日于幕僚根本没出门,一上午都在家里闷着,可把苏琼瑶给气得不轻。 朱澜拉着她去逛街:“今日不行,咱们就晚上去。” 苏琼瑶大喜:“好,好,我还没穿过夜行衣呢。” 朱澜:“……” 小师妹的出发点总是那么清奇。 一大队车马迎面而来,太子骑着高头大马,明晃晃地走在最前面。 不过,他的脸色不太好看,有些发白,精神有些萎靡。 后面是大队的羽林卫、宫女和公公们簇拥着两辆大马车。 “谁啊?这么大的阵仗?” “应该是皇后出游。要不然太子怎么会跟着?” 第二辆马车上,一只小手掀开了车帘,往外探出来小脑袋,是新安公主的小女儿阿荷。 朱澜顿时戒备起来。 阿荷跟着皇后出游? 这么大的阵仗,金兀术一定知道了,他会找机会带走阿荷。 这下有好戏看了。 朱澜眼珠一转:“先放过于幕僚,咱们跟着太子去玩一玩。” 苏琼瑶也是好玩的人,一听这话,立刻附和:“好啊好啊。” 皇后坐在第一辆马车内,脸色阴暗,眼神也冷冽。 新安公主在世的时候就看不起自己,如今她的女儿落在自己手上,今日就要了她的小命。 阿荷完全可以不死,但是,阿荷说什么女人也能做皇帝那句话,激怒了皇上。皇上想让她死。 而自己不过是皇上手里的枪,替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阿荷,你别怪舅母。要怪,就怪太后过于宠你,把你教坏了,什么话都敢说。 你皇舅舅,可不是什么心胸宽阔的人。 等阿荷死了,她要第一时间去看看太后是什么表情,是不是会崩溃,然后中风,然后就不会对她指手画脚了? 她贵为皇后,天天要给太后请安,看太后的脸色。 想到这儿,皇后得意一笑:“隋嬷嬷,地形都看好了?” 马车角落里的隋嬷嬷低声说:“寺庙后山有一处悬崖,奴婢已经备好了兔子,到时候把兔子放在那里吸引她过去。” 早在十几日前,隋嬷嬷秘密去香山寺庙查看地形,选了最合适的一个悬崖,实验了好几次。务必要一击得手。 她们计划让阿荷追赶小兔子,追到悬崖上面,最后坠崖而死。 多么天衣无缝。 完美。 第143章 去和你娘团聚吧 香湖依旧平静,背后是安静的群山。山上树木刚刚发芽,到处都是嫩绿色的草木,一片欣欣向荣。 香山寺钟声缭绕,传出去很远。羽林卫们驱走香客,护送皇后进了寺庙。 “阿荷,哀家去烧香,你自己玩耍。你们几个,都给哀家仔细点儿,阿荷少一根头发,哀家要你们的命。” 皇后说完,并不理会阿荷的鬼脸,径直进了宝殿。 阿荷才不会守在这无聊的寺院里头呢,她出来就是来玩的。她看了看太子,太子也不理会她。阿荷溜达着出了寺庙,带着一队宫女和太监们在山上乱走。 有一条小路通往后山,这条小路很平整,阿荷就沿着小路往后山上走。 突然从草丛里蹿出来几只兔子,鬼鬼祟祟看了看阿荷,往前面跑了。 阿荷见到兔子,兴奋得大呼小叫:“有兔子,都去给我抓兔子。抓到了兔子重赏,抓不到兔子,你们个个都是死罪。” 宫女和公公们忙着追赶兔子,阿荷也跟着追了过去。很快宫女们和公公们分成几路,渐渐走散了。 阿荷追着一只兔子,拼命往前跑。 阿荷追了半天,发现自己落单了,兔子也不见了。山风很冷,她一个人站在悬崖上,很害怕。 “来人,来人啊---” 从小路上跑过来一个人。 “阿荷郡主。” 阿荷大哭:“隋嬷嬷,隋嬷嬷。” 隋嬷嬷冷笑着走近:“阿荷郡主,你怎么一个人?你的宫女呢?” 阿荷赌气:“她们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些贱婢,回头都要乱棍打死。” 隋嬷嬷走近:“阿荷郡主乖,跟老奴下山。皇后等着你回宫呢。” 阿荷怒道:“我才不和她那个蛇蝎女人回宫。她不安好心,心肠毒得很。要不是她,我皇舅舅怎么会不给我封地?” 隋嬷嬷说道:“阿荷郡主还小,说封地这事儿还早。” 阿荷甩开隋嬷嬷的手:“你也是她的走狗。走开,别碰我。” 隋嬷嬷抱起来阿荷奔向悬崖:“阿荷郡主,你别闹腾。你不是总想你那个公主娘亲吗?老奴这就送你去和你娘亲团聚。” 阿荷知道不好,拼命挣扎,但隋嬷嬷一双铁臂掐着她的腰动弹不得。 “你要干嘛?你敢杀我?我让太后砍了你的脑袋。” 隋嬷嬷站在悬崖边上,狞笑了一下:“阿荷郡主,去死,去和你娘团聚。” 阿荷被隋嬷嬷从悬崖上扔了下去。 她仿佛断了线的风筝,飞快地坠落。 隋嬷嬷冷冷哼了一声,往下面探了探脑袋,扭头跑了。 朱澜和苏琼瑶目瞪口呆,立刻往悬崖那边跑。 她们俩一路偷摸跟着皇后的车队来到了山门下面,羽林卫把整个寺庙团团围住,驱赶寺庙里头的香客,两个人根本就进不去,于是绕到后山这里来玩。没料到看到隋嬷嬷杀人。 她扔了阿荷。 而且毫不犹豫。 “师姐,怎么办?” 朱澜趴在悬崖那边:“还能怎么办?救人。” 这悬崖并不太高,阿荷挂在悬崖底部一个树枝上一动不动,应该昏迷过去了。 苏琼瑶和朱澜急急忙忙从悬崖上往下冲,无奈草丛和灌木丛太多,她们的速度有些慢,一些树枝上面长着尖刺,把两个人的手都划伤了,衣裙也划破了好几处。 两个人急得不行,也顾不得太多,拼命往悬崖下面冲。 朱澜走在前面,她突然拦住苏琼瑶:“蹲下,快蹲下。” 不知道何时,悬崖底部站着两个黑衣人,这两个人把阿荷从树枝上接下来,然后,拿起来大石块往她头上砸。 阿荷被砸得满脸是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黑衣人把石头扔到乱草丛中,迅速消失了。 朱澜和苏琼瑶瞠目结舌。 这是妥妥的谋杀。 先是有隋嬷嬷,后是黑衣人。 苏琼瑶气得破口大骂:“残忍,竟然对着一个小孩子下手,无耻。” 她急着要往下冲,然而朱澜拉住她:“赶紧走,离开这里。” 阿荷是新安公主的女儿,新安公主死后,就被太后接到身边,无比宠爱。她和苏琼瑶无意撞见这件事,如果被那个谋害阿荷的人看到,必定把这罪名安到他们头上。 她们必须得自保。 朱澜来不及和苏琼瑶多说,拉着她就走。 返回京城的路上,朱澜对苏琼瑶讲了阿荷的身世,分析这件事的利弊。 为了做出不在场的证据,朱澜带着苏琼瑶去了李宅那里,两个人坐在李公的墓碑前面,累得直喘气。 “师姐,怎么办?阿荷就冤死了?无论怎么说,阿荷始终是个小孩子。”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么一大块石头砸下去,阿荷必死无疑。我们只能等,看看事态怎么发展。黑衣人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可以肯定,一定不是皇后的人,也不会是金兀术的人。如果金兀术知道阿荷已经死了,北胡和大周的关系就很难说了。” “所以这黑衣人挑拨两国的关系,所谋甚大。这人不是普通百姓,要么是皇族,要么是大周的仇敌。” 朱澜和苏琼瑶分析不出来。 朱澜说:“算了,这不是咱们能管的。这几天咱们就好好守在家里别出门,保住自己的脑袋要紧。” 苏琼瑶使劲点儿:“嗯,嗯。” 太子站在寺门前面,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金兀术:“金兀术,你也来烧香?” 金兀术回答:“对。听说你们大周的菩萨灵验,故而前来上香。怎么,不许我进去?” 太子摇头:“母后在里面上香,请王子稍等。” 金兀术陪着太子在寺庙前面等。没过多久皇后带着一大堆人出来,金兀术上前和皇后行礼,眼睛不住在人群里偷瞄。 七八年前,他来大周京城办事,遇到新安公主,两个人有了阿荷。 他在草原有子女,也不稀罕孩子。不过,他金兀术的血脉不能流落在外,新安公主死后,他才来京城接阿荷。 为了见到阿荷,他贿赂高远,但高远突然被砍了脑袋,他无奈之下,只好在京城寻找别的机会。 今日他突然收到消息,说皇后带着阿荷前来香山寺庙上香。他当即就带人过来了。 来寺庙的路上,他都打算好了,太子这些人战斗力不行,他带了足够多的人手,抢走阿荷,随后即刻离开京城返回北胡。 至于恩和森,他管他去死。 第144章 盘旋很久的念头 皇后冲金兀术点头,然后问身边的人:“阿荷呢?带她过来,要回宫了还在外头疯玩?仔细生了病又要挨太后骂。” 宫女和公公神色仓皇,似乎受到很大的惊吓:“皇后,阿荷小郡主摔到悬崖下面去了。” 皇后大惊:“怎么这么不小心。可受了伤?可受到惊吓?” 宫女们跪在地上不敢吭声,一个公公大着胆子:“回皇后,咱们的人已经下悬崖去看了,还不知道阿荷小郡主有没有受伤。” 皇后扭身:“带路,本宫亲自去看。如果阿荷受伤,你们统统都得陪葬。” 太子跟上来:“母后,小心脚下。孩儿先过去看看。” 他走得快,皇后跟不上他,只好在后头叮嘱:“你也小心些。” 金兀术越过皇后,追上太子,两个人一起跟着公公往后山跑。金兀术越跑心越凉。 他已经看到了那个悬崖。 光秃秃的,很陡峭。 如果从这上面摔下去,阿荷凶多吉少。 太子也怕,是他带着阿荷出来的,阿荷出事,父皇还不知道会怎么骂他。 这个阿荷,真是烦人精。 两个人很快到了山顶,看到公公们跪在悬崖下面一动不动。 金兀术的心凉了。 他率先往悬崖下面冲,边跑边喊:“阿荷,爹来了。爹来接你来了。咱们回大草原,那里才是你的家。” 等他到了悬崖下面,看到阿荷的样子,这个钢铁一样的雄鹰顿时疯了:“阿荷,阿荷。” 他女儿的脸被摔得稀碎,轮廓都看不太清楚,遍是血迹。 她小小的身体躺在那里,毫无生机。 他抱着阿荷,小心的握住她的手。 她的小手都僵硬了。 他沧桑的脸上满是痛惜:“阿荷?阿荷?爹来接你了。” 太子非常诧异:“你是阿荷的亲爹?难怪看你们很像。” 金兀术满心伤痛,脸都扭曲了。他恶狠狠地看着太子:“太子,我女儿是草原上的公主,却惨死在这后山之下。你大周未尽到照顾之责,我要你们做出赔偿。” 他抱着阿荷要下山。太子拦住他:“金兀术,你不能带走阿荷。阿荷是大周的小郡主,她的去留得父皇发话才能决定。” 金兀术大怒,“阿荷都死了,你们大周人还有没有人味儿。她亲娘死了,我是她亲爹。我必须带走她。” 太子怎么会让金兀术带走阿荷,他必须得留下阿荷:“不行,阿荷是大周人。死了也得埋在大周。” 金兀术一鞭子打了过来,太子立刻躲开。 金兀术是战场上的武将,北胡人又极其彪悍,这一鞭子,太子根本没躲开,打在他胳膊上,疼得他拔剑刺了过来。 “金兀术,我们大周忍你很久了。你与恩和森欺辱我大周百姓,如今又来抢阿荷,孤与你势不两立。” 太子的随从立刻把金兀术团团围住,而金兀术的人纷纷抽出兵器,两拨人打了起来。 皇后站在悬崖上看着:“来人,务必把阿荷的尸体夺回来。” 她可没料到金兀术突然来搅局。 她让隋嬷嬷杀了阿荷。这件事神不知鬼不觉。等回了京城,禀报皇上,按照失足坠崖处理也就是了。 金兀术突然出现,带走阿荷的尸体。这让皇上的面子往哪儿搁? 太后也会闹腾。 “是,皇后。” 等弓箭手在后山布置好,太子那边的人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几个羽林卫拼死护住太子。而太子也非常狼狈,披头散发地坚持着。 有人高喊:“金兀术,放下小郡主。” 半山腰上,围了一圈弓箭手,他们手里的箭头反射日光,极为刺眼。 金兀术极为不舍的放下阿荷:“皇后,请善待阿荷。改日我定然来大周拜访。” 说完,率领着随从翻过后山而去。 女儿的尸体,他带走也没用。不如让大周厚葬她。 等他回到北胡,禀告可汗,带兵来攻打大周,要他们赔偿他丧女之痛。 皇后和太子跪在太后大殿前面,裕康帝站在二人身侧,太后已经哭得晕死了过去。 裕康帝双目红肿,脸色阴沉:“母后年纪大了,不能受刺激,朕就不刺激母后了。这几天,靖安就不要回府,在这儿陪伴母后。” 靖安公主低头应了。 裕康帝说:“阿荷已薨,早日入棺安葬。太子,这事儿你来主持。” 太子:“是,父皇。” “皇后,阿荷在你的监管下出事,你且去闭门思过,禁足三个月。” “是,皇上。” 这事儿,裕康帝已经表态了,也罚了,算是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毕竟,阿荷贪玩,为了追赶小兔子坠崖而死,老天爷要收她上天。他贵为皇帝,也没什么办法。 他也希望阿荷死,如今皇后把这事儿给办了,还办得这么天衣无缝,那么这个后位就让她多坐几年。 但是他没想到太子如此无能,放走了金兀术。那么多的弓箭手,那么多的羽林卫,都没能杀了金兀术。 金兀术是大周的劲敌,在战场上伤了薛从俭。太子错失这么好的机会,放虎归山。 无能。 大周不需要这样的太子。 大周需要一个强悍精明的太子。 那个在他心头盘旋很久的念头,再次浮现出来。 裕康帝回到御书房,叫来梅相和袁学昌二人,把这事儿说了一下。阿荷的身份还是个秘密,当时在悬崖下面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全部被杖毙。 梅相捋了捋胡子:“金兀术既然是阿荷的亲生父亲,丧女之痛难以忍受,他和太子起争执也很正常。至于他说的那句必来拜访,我们并不知道他要何时来,要用什么方式来,只能拭目以待。” 袁学昌说道:“金兀术是北胡王子,曾经和冽王厮杀,是北胡的一员猛将,也是我大周的巨大威胁。错失良机,是我大周失误。如今大周风调雨顺,兵力充足,反观北胡恰逢春季青黄不接,必定不敢轻易出兵。” “依微臣来看,北胡还要戒备,以防不测。” 裕康帝:“可。” 他僵硬的心脏后悔了那么一下下,如果知道阿荷是金兀术的女儿,那么他说不定还不会让阿荷死。现在么好了,带来这么多麻烦。 袁学昌又问:“敢问陛下,如今金兀术何在?” 裕康帝摇头:“太子为了护住皇后,并没跟随金兀术,并不知他去了何处。” 他在心里叹气,太子实在太弱,脑瓜子也不够用。在大周的地界上和金兀术打起来,又有弓箭手,还能让金兀术逃走。 耻辱。 莫大的耻辱。 第145章 替同袍报仇雪恨 梅相说道:“这么短的时间,金兀术应该还没离开大周。陛下,微臣建议秘密搜查金兀术,抓住他和北胡谈判,签下两国和平协议,保证这两年互不侵犯,也给大周一个机会,趁机发展兵力,稳固边防。” 袁学昌说:“皇上,若我们有两个北胡王子在手,可借机逼迫北胡后撤到斡难河北部,自此和大周互不侵犯。” 裕康帝则说:“来人,叫二皇子过来御书房听训。” 梅相和袁学昌互视一眼,都没吭声。 皇上做得太明显了。 太子护送皇后去上香,结果阿荷在那里坠崖而死。这是太子的污点。皇上并没有责罚太子,仅仅叫皇后禁足,这本来就很让人奇怪。 皇上叫太子负责阿荷的后事,却叫二皇子前来参与探讨这种国家大事。 这里头的心思,有些可怕。 袁学昌想到薛从俭说过的话,半垂了眼眸。 大周果然要乱了。 太子已失帝心,二皇子要上位了。 薛从俭脸色阴沉地听莫行云禀告。 “王爷,咱们的人依旧跟着金兀术,眼看着金兀术就要翻过长城了。” 金兀术这人来去自由,出入大周如入无人之境,简直可恶。 这人在香湖上刺杀自己,害得母妃和朱澜落水九死一生。 此仇必报。 他是王子又如何,自己还是王爷呢。 他刚入军籍的时候,就知道金兀术乃是北胡良将。他心狠手辣,骁勇好战,在战场上不知道杀了多少大周将士。他因为阿荷来了大周的京城,正是击杀他的最好时机。 如今是春季,北胡青黄不接,牛马都吃不饱,北胡人不敢南下。所以,此时不杀了金兀术为那些惨死的同袍报仇雪恨,更待何时? 至于会不会引发两国交恶,只需让金兀术消失,北胡大汗找不到金兀术的尸体,根本没有理由发兵。 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不怕。 如果放金兀术回去,给大周留下隐患,他才会后悔。 “走。” 薛从俭就要出门,莫行云和莫行雨同时拦住他:“王爷,您不能去,太危险。” 薛从俭依旧垂着左臂,“你们打得过他?” 莫行云单膝下跪:“王爷,您如果去了,皇上那边定然会知道您出了京城。皇上本来就猜忌王爷,王爷要三思啊。” 莫行雨说:“王爷,您看不上我等?” 薛从俭怒道:“机会稍纵即逝,让开。” 莫行云依旧不让,跪在薛从俭前头不让他走:“王爷,我和行雨去即可。” 薛从俭一脚踢翻莫行云,快步走了。 莫行云只好追了出去。 却说金兀术满心悲愤翻过长城,带着人马在长城北侧歇息。 两个月前他接到消息说新安公主死了,阿荷养在太后跟前,他带着恩和森前来京城要带走阿荷。但阿荷坠崖而死,恩和森被大周人关在大牢里。他们北胡终于有理由南下进兵大周。 北胡青黄不接,下人、奴仆都快被饿死。北胡各大部落之间开始争抢地盘,大汗也急需一个借口来团结各大部落,同时也收割其余部落的财富和牛马、奴隶,侵占他们的地盘,吞并弱小的部落。 和大周打仗是表象,吞并其余部落是真。 夜幕低垂,北地的风凛冽而冷,一行人点了篝火,喝酒取暖。 在很远的地方,薛从俭盯着这片篝火和篝火旁边的众人。 我的同袍兄弟们,今日,我要替你们报仇雪恨了。 尽管不是在战场上,尽管不那么光明磊落,但是,殊途同归。 今日,金兀术必死。 “王爷,金兀术随从十五人,都是打斗的好手,上过战场,出手狠辣。王爷,还是我等前去。” 说话的是老七。 他带着五十多个人,都是从边疆上回来的,杀意还在。 薛从俭摇头:“一起去。到了那边合围,不留活口,不许恋战,务必一击即中。弓箭手先上。” “是,王爷。” 弓箭手率先下山,薛从俭跟随而上,一行人在黑暗中摸索前进,暗夜行军。 金兀术干了一口酒,醉意朦胧之中,忽然察觉不对劲:“谁?” 他身侧的十五个属下纷纷站起,把金兀术围在中间。 篝火明灭,把这些人照得分明。 金兀术怒道:“谁?偷偷摸摸的,出来。” 豁然一阵弓箭如雨飞来,登时就倒了五六个手下。 几十个黑衣人挥舞着大刀奔来,他们如同煞神从天而降,带着无比的恨意和杀意,纵身一跃,大刀从半空中砍下来。 金兀术一眼看破这些黑衣人的战斗力非同小可,对方人多势众,还有弓箭手,他立刻要逃走。 一个黑衣人拦住他的去路,此人长枪一横,一言不发刺了过来。金兀术慌忙躲避,那人似乎料到他的套路,长枪中途更换方向,只往他胸口一送。 金兀术手抓住长枪的枪头,手心剧痛,已然被枪头刺穿。 他奋力拔出手心,抽出长鞭挥打过去,那人侧首闪过,然而鞭尾带风,掀开了他的蒙面巾。 金兀术大惊:“薛从俭,竟然是你。” 薛从俭冷笑:“是我。” “薛从俭,你大胆,你敢杀我?你要引起边疆相争?” 薛从俭出言如刀:“随你怎么说,今日我要替上千同袍取你狗命。” 长枪刺来,金兀术一个踉跄不敌,单膝跪地,他狡黠说道:“薛从俭,你不讲武德。你们大周不是最讲礼仪?如今竟然偷袭,你卑鄙无耻。” 薛从俭寒声说道:“对你等蛮子,杀我族人,我为何要讲礼仪?尔等猪狗不如之辈,也配说礼仪二字?” 金兀术欺他左臂不能动弹,长鞭挥出,另一手却拿匕首去刺薛从俭左臂。薛从俭变戏法一样,左手抓住他的匕首,随手一横。 金兀术的脖子上被划了一条细细的横线,血珠子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喷涌出来。 金兀术捂住脖子:“你、你左臂……” 然而,其余的话他根本没机会说出口,已经轰然倒地。 薛从俭长枪一扫,挑起来金兀术的尸体:“尔等束手就擒,金兀术已死。” 金兀术那么大的个子,足足两百多斤的躯体,被薛从俭一根长枪挑在空中。 金兀术的几个属下吓得目眦尽裂,纷纷扑来:“王子,王子。” 老七等人怎么会让这些人杀了薛从俭,糅身而上,五十多个人围攻这几个人,不过几下,这些人就被乱刀砍死。 荒原之上,腥气熏天。 而远处,已经传来狼的嘶吼。 第146章 挑唆 朱澜和苏琼瑶在家里闷了足足七日,这一日,双成和慕春从武馆回来,说阿荷公主下葬,人们都跑到大街上看热闹去了。 苏琼瑶登时憋不住了,央求朱澜和她一块儿出去看看。 朱澜也很诧异,怎么这么快就下葬了?难道皇家都没有检验阿荷的尸身,没看出来阿荷的死因吗? 还是皇后法力无边,把这阴谋给按下了? “好,出去看看也好。” 到了大街上很多百姓都等着看热闹。灵车还没来,大家都在交头接耳说话。朱澜最喜欢听这些民间八卦,于是拉着苏琼瑶凑过去偷听人家说话。 “听说阿荷公主才七岁,母亲死了,父亲自杀殉葬了。如今小郡主也去找爹娘双亲去了,啧啧,这个小郡主命苦啊。” “听说太后哭得死去活来,拦着阿荷的灵柩不许走。老人家白发人送黑发人,谁都受不了啊。” “听说了嘛,阿荷小郡主可不是坠崖而死,而是被人从悬崖上扔下去的。” 这一句话说出来,他身边立刻围过来一大群人。 “老哥,这是皇家的事,你也敢乱说?” “老哥,你可别胡说。当时小郡主跟着皇后和太子去香山寺庙,你这么一说,不摆明了说皇后和太子害死了小郡主?” “老大哥,你快走,免得皇家那些人找过来,治你撒布谣言之罪。” 那说话的老头儿并不害怕,反而挺了挺胸脯:“我也是听说,刚才买菜的时候,听了一耳朵。那两个人说他们本来在香山寺庙后面挖荠菜,偶然看到有一个婆子抓着阿荷小郡主,把她丢下悬崖。” 朱澜心里一惊,难道那时候后山上还有别人? 当时她和苏琼瑶过去的时候,后山上安静得很,如果有人在后山上挖荠菜,她们铁定能看到。 却听到周围的人问:“听说阿荷小郡主身边伺候的人都被皇后杀了,难道是为了堵住她们的嘴?你们想啊,小郡主身边少不了人,那些人都被灭口了?” 这话一出,老百姓们纷纷接话:“这么说也有道理。听说你皇后一怒之下,把伺候小郡主的所有宫女和太监当场杖毙,足足有二十多人嘞。” “当场杖毙?用得着这么急吗?” 苏琼瑶捏了捏朱澜的手心,朱澜拉住她的手,从人群里退了出去。 苏琼瑶的手心里都是冷汗:“师姐,当时后山上没人啊,我当时看过了的。” 朱澜低声说:“这些人的话你一个字都别信。你想啊,如果当时后山上有人在那里挖荠菜,当然能看到黑衣人杀了阿荷。但是这些人一个字都没提黑衣人。” “所以,散布这话的人一定是和黑衣人一伙的。他们跟踪阿荷。然而阿荷却没死,反而挂在了树上,于是他们给了阿荷致命一击。他们和皇后与太子一定有深仇大恨,或者有不能调和的利益之争。” “皇家的事历来龌龊,咱们不能沾染。” 苏琼瑶听得一愣一愣的:“师姐,你好聪明。” 忽听一声锣响,紧接着是一阵阵唢呐,伤感的唢呐声笼罩了整条街道,街道的尽头出现了一队白衣白马。 百姓们纷纷跪下,垂头不敢看。 苏琼瑶说:“我不想跪。” 朱澜扯着苏琼瑶快步往小胡同走去。 她也不要给阿荷下跪。 。。。 阿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最前面,她心里憋屈。 她披麻戴孝。 她凭什么要给一个小孩儿披麻戴孝? 阿荷是母亲和北胡人生的孩子,根本不是大周人,死了也就死了,太后竟然逼着自己给她披麻戴孝,还要把灵车送到新安公主墓地那里去。 凭什么? 她是新安公主的大女儿,自从她懂事起,就知道新安公主有众多情人。后来她出嫁了,婆家人表面上恭敬,背地里却嘀嘀咕咕。等阿荷四五岁以后,那种背后的嘀嘀咕咕更多,奴婢们背后看她的眼光都是嘲弄的。 她的夫君也不喜她,新安公主死后,就连她的房子都不进了。 如今阿荷死了,该。 死了个野种,太后也这么大张旗鼓的给她弄个葬礼。呵。 阿莹往天空中撒了一大把白纸钱,这些纸钱随风乱飘,弄得到处都是。 太后说阿荷还小,生怕她一个人陪着新安害怕,于是令阿莹守墓百日,直到阿荷的灵魂升天。 这么离谱的要求,而皇舅舅同意了。 想到这儿,阿莹恨不得杀了太后,烧了皇陵。 她一个大活人,也是新安公主的女儿,竟然要在这里守墓百日。 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都是皇家的女儿,为何差别却这么大? 扶着她的一个老嬷嬷说道:“郡主,太后要您守陵百日,还要每日念经超度。这不是难为人吗?更何况,您在皇陵那里守一百天,府里头那些小妖精可不反了天?” 薛莹还没有孩子。 而且夫君谢长君有三个小妾,每一个都比她漂亮妖艳,生了好几个庶子庶女。 薛莹恨得要死:“那有什么办法?这是皇舅舅的命令,太子、皇后没有一个站在我这边的。平时对我嘘寒问暖,一到关键时刻就成了缩头乌龟。谁都不肯得罪太后那个老不死的东西。” 老嬷嬷垂着脑袋:“低声,低声,小心后面的人听到。” 薛莹又想骂人,又不敢骂,只好憋着,特别难受。 老嬷嬷突然说道:“姑娘,阿荷还有一个姐姐,您忘了?” “您这么尊贵的身份都要守陵,凭什么她就不守陵?” 薛莹一愣:“你是说那个朱澜?朱淳的女儿?” “是啊,朱澜是朱淳嫡亲的女儿,是公主继女。公主活着的时候,对朱家多好啊,逢年过节都给他们大批的赏赐。赏赐哪能白接?” 好主意。朱家那么贪婪,只需要给他们一点暗示,朱澜就必须去守陵。 这样,自己就不用守陵了。 薛莹大喜过望:“好,你去找朱湘,叫朱湘主动递帖子给皇舅舅,说朱澜也是皇家的子弟,叫她来守陵。” 老嬷嬷点头,默默离开了送葬的队伍,挤入看热闹的百姓里面不见了。 她进了一个胡同,远远看着送葬的车队、灵车、念经的和尚等人走远。 一片白色的纸钱飘下来,正好落她头上,她一把扯下来扔掉:“呸。” 第147章 试探 给阿荷送葬的队伍很长,太子领头,后头几个成年的皇子、公主以及薛从俭,大批的羽林卫和左营金吾卫、右营金吾卫跟在最后面。 他们神情肃穆,一步一步跟着车队出了皇城。二皇子就在薛从俭身侧,他沉默了一阵,突然问道:“皇叔这几日都没巡街,可是身体不适?” 薛从俭面色阴冷:“今春阴寒,左臂疼痛不止,让人焦躁难忍。巡街一事就交给他们去做。更何况还有二皇子分忧,本王无需担心京城安危。” 二皇子薛辟疆说:“皇叔为大周倾尽心血,是该好好修养。父皇为了大周殚精竭虑,不肯让皇叔歇息,是有些过了。皇叔还需体谅父皇的苦心。” 语气似乎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薛从俭忍着不悦:“……那是自然。皇兄兢兢业业治国,大周百姓有目共睹,我等不过大周的砖石瓦片,哪里需要哪里搬,即便供皇兄踩在脚下上马,也心甘情愿。” 薛辟疆说道:“皇叔好生谦恭,我等佩服。” 前面缓步行走的太子回过头来:“皇叔,马上开始春闱,可有什么交代小侄?” 他脸上似有得色,和薛从俭说话,眼角却瞥着二皇子。二皇子并不理会他的眼色,昂昂然走着。太子皱眉,很想抽二皇子一巴掌。 本太子面前,显着你说话了? 还说什么“皇叔谦恭”,你算个屁? 薛从俭说道:“无。皇兄把此等大事交给太子,自然看重太子的本事。我是粗人一个,如何敢在春闱这种事情上胡乱置喙?没得叫人笑掉大牙。” 太子面有得色,眼角扫了扫二皇子:“二弟呢?可有让本太子关照的人?” 这话说得太蠢。 偏偏幕僚们都不在身边,因此也无人提醒太子说错了话。 二皇子肃着一张脸:“春闱乃是大事,必按大周律出卷、阅卷、监考。谁敢让太子关注,都是违法,当入牢三年。太子难道不知吗?” 薛从俭立刻后退一步,不参与这两个人的争执。 这还是二皇子首次和太子公开叫板。 薛从俭暗中打量了周围的人,甚是身后的那些金吾卫和羽林卫们。 他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今天晚上裕康帝就会知道得一清二楚。刚才二皇子的试探,不知道是皇兄的主意,还是二皇子自己的本意? 关于春闱这事儿,他打定了主意,一点儿都不关心。只要太子出错,自然有身边这位二皇子出面挑头。 他敢打包票,太子一定会搞事情,而二皇子,一定会盯着太子搞事情。 太子面色通红,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只好弥补:“你在教我做事?本太子比你年长,读过的书比你多,大周律背得比你熟,要你当街教训本太子?” 二皇子面露冷笑:“不敢。” 太子咽了咽口水,锐利的扫了二皇子一眼,这才接着往前走。 。。。 朱家。 朱家人都被关在家里,今日阿荷小郡主出殡,朱老夫人命令所有人都不许出门,嫌晦气。 朱颂被关在家里,恼怒不已。 今日小郡主出殡,太子必然送灵,她不就有机会见到太子了? 但是祖母可恨,竟然不让她出门。 那日她在书摊出丑,在床上养了几天才恢复过来。然后就一心等太子派人来安慰她。她为了太子,什么丑都出了,太子应该能看出来她的赤诚。 她好爱太子。 她付出了,太子难道不应该有所回报? 但是一等二等,太子那边根本没什么动静,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去见太子,却被关在家里。 可恨。 小丫头进了二房的院子:“二夫人,有人求见。”说完递过来一个帖子。 卢氏不接:“来者何人?” “不认识,说是宫里的嬷嬷。” 卢氏:“请,快请。” 来客是个老嬷嬷,极其傲慢。卢氏不知道她的深浅,小心翼翼招待:“嬷嬷,不知您来何事?” 那老嬷嬷问:“卢氏,你不是急需一个机会,叫你女儿入东宫?” 卢氏大惊,“这?您如何知道?” 那老嬷嬷撇嘴:“朱颂大街上生扑太子,后又在书店出丑,怎么,以为大家都不知道吗?” 卢氏脸色涨红,一时间不敢说话。 老嬷嬷说:“如今有一个大好的机会送上门来,就看你做不做?” 卢氏赫然抬头:“您说。” 老嬷嬷慢悠悠喝了口茶水:“太后最疼小郡主,没办法,谁让小郡主没了爹娘呢。小郡主坠崖,太后她老人家恨不得跟了她去。然而造化弄人,她还要帮着皇上盯着这天下,只能忍痛活下去。” 卢氏不敢抬头。 这种大事,她能听? “虽然她父母的棺椁都在皇陵,然而没人陪她玩耍,她一个人未免过于孤单。太后怜惜小郡主,就安排小郡主的姐姐阿莹郡主去守陵。” “你们家的朱澜,被皇上封了澜县主,也是新安公主的继女,她也可以给小郡主守陵。” 卢氏一惊:“这?” 她扑通给老嬷嬷跪下:“老嬷嬷,还请您解惑。” 然后她说:“来人,去叫二老爷快来。” 给皇家守陵,这是多大的荣耀! 必须要快,如果这机会让朱湘抢走,那还了得? 那老嬷嬷却淡淡一笑,伸出右手:“二夫人想空手套白狼?” 卢氏赶紧褪下手上的两个金镯子放老嬷嬷手上:“老嬷嬷,不成敬意,请您收下。” 那边朱潇正和小妾调笑呢,看到丫头过去,非常不耐:“什么事?” 丫头说道:“二夫人叫老爷过去待客。” 朱潇怒道:“什么客人非得我亲自过去?她不是挺能耐,叫她自己接待。” 丫头说:“二夫人给那人跪下了。” 朱潇:“……” 这还了得? 他快步进了厅堂,卢氏跪在一个老嬷嬷脚边,一脸谄媚。那个老嬷嬷穿着布衣布鞋,一看就是下人。 他怒从心头起,一脚就踹了过去:“卢氏,你是朱家主母,你怎么给下人下跪?这么丢脸,我休了你。” 卢氏被踹得倒在地上。 老嬷嬷站起来:“看来这泼天的富贵你们是接不住了。我另找高明去。” 说完要走。 第148章 主动要去守陵 卢氏如何会让她走,死死拉住老嬷嬷:“嬷嬷别走,我这就给他说。” 卢氏顾不得骂朱潇,只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话,朱潇脸色大变:“当真?” 卢氏点头。 朱潇怀疑地看着老嬷嬷,问道:“老嬷嬷,您是哪家的?我们如何能信您?” 说是不信,然而语气已经用上了“您”。 对于这等前倨后恭的态度,老嬷嬷见多了,她施施然站着:“看来你不信。不信算了,我这就去找你们大老爷。” 朱潇立刻赔笑:“老嬷嬷,您且说说您的主意。” 老嬷嬷翻了个白眼:“你听好了,我是新安公主大女儿阿莹郡主的奶嬷嬷,阿莹看你们朱家落魄,想到朱淳伺候了她母亲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特意给你们一个机会,提拔一下你们。没想到你们还不信,哼,白瞎了我家郡主一番苦心。” 卢氏赔笑,又塞来一个荷包:“老嬷嬷别和我们一般见识,我们没见过大世面,没眼力。”说完,轻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老嬷嬷笑道:“这还像个样子。今日小郡主出殡,阿莹郡主奉太后命守陵百日。澜县主也是新安公主的女儿,故而想到她,想提拔她入皇家的眼。如今只需要你写个折子上达天听,表一表朱家的忠心,让澜县主替阿莹郡主守陵,这机会不就来了?” 朱潇道:“老嬷嬷一语惊醒梦中人。奈何我是从五品官员,我的折子送不到皇上那里去。” 老嬷嬷撇嘴:“这有何难,你只管写。我给你直接送到太后那里去。太后说话,可比皇上管用多了。” “只要朱澜守陵百日,以后太后定然对她刮目相看。到时候,你朱家的富贵指日可待。” 朱潇喜不自禁:“您老人家稍候。” 他写折子的功夫,老嬷嬷拍了拍卢氏的手背:“这是阿莹郡主给你们的机会,将来朱家发迹,可要记得感恩。” 卢氏唯唯诺诺:“自然,自然。” 两口子送走了老嬷嬷,卢氏实在高兴,朱潇却说:“此事一定要保密,管好那几个小丫头,别让她们乱说话。如果大哥知道了,也会写折子送到太后那里。到时候,这富贵就落他头上去了。” 卢氏:“就他,女儿还在蹲监狱,他也配给太后上折子?” 朱潇变了脸色:“我警告你,别再去刺激大嫂和大哥。再有下次,我护不住你。” 卢氏怒:“姓朱的,刚才那个机会可是我给你的。你还没飞黄腾达就忘恩负义?呸。将来女儿做了太子侧妃,你可别来求我。” 因为何氏的死,两个人早就闹掰了。 朱潇抬高嗓门:“她也是我女儿。你别忘了,她姓朱。” 卢氏气呼呼的回了内室,把朱潇骂了十万八千遍还不解恨。 今日阿荷出殡,太后哭得不能自已,好几次晕死过去,她是真心疼爱阿荷,谁知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身边的嬷嬷好说歹说,终于让太后平静下来。她递过来一个折子:“太后,您不用担心阿荷去了那边没人陪伴。朱家托人给奴婢带话,说他们家愿意叫朱澜,也就是澜郡主去陪着阿荷。您看,朱家还给您写了折子。” 太后摆摆手不看折子,她低声问:“朱澜?澜县主?” “正是她。朱家二老爷向您表忠心,说朱澜也愿意去守陵。她拿了皇上的封赏,自觉愧对皇上的一片爱心,主动要求去陪着小郡主。” 太后仔细想了一下,“好,朱家的二老爷通情达理,知道他们朱家欠皇家的恩情。要不是新安,朱家算个屁。” “你去禀告皇上,说是哀家的懿旨,叫皇上看着给朱家二老爷一个像样点的官职,下圣旨叫朱澜去守陵。既然叫朱澜守陵,那么就叫阿莹回家。” 说这话的时候,太后已经下了决心,必定要朱澜死在皇陵内,下去陪着她的小阿荷。 阿莹不乐意守陵,她是知道的。 她舍不得阿莹去地下陪着阿荷,但是,澜县主不过苍蝇蚂蚁,死了也就死了。 替皇家死,是她的福份。 地宫里头那么多宝物,亏不了朱澜。 小阿荷都死了,朱澜这个便宜姐姐凭什么活着? 御书房内,裕康帝正和梅相、袁学昌等人商议国事。 鸿胪寺的尚书郑汤说道:“皇上,恩和森在街头闹事,根据大周律,街头调戏女子,拘十日,罚银十两。眼看着十日之期就要到了,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裕康帝问:“你什么意见?” “我等审讯了恩和森,他初来京城,也没其余过错,微臣认为应该放人。” 袁学昌说道:“北胡对我虎视眈眈,杀我百姓,抢我牛羊,侵我边境。如今好不容易抓到北胡王子,岂能简单放过?郑大人不如多审判几次,说不定就能找到恩和森的罪证了呢。” 梅相接话:“学昌说得对。我大周固然讲究礼尚往来,然对方是豺狼,我等岂能放虎归山。等找到罪证,我们可以给北胡递交国书,叫他们赎人。” 这个赎人,可以多要,也可以少要,就看大周开什么条件。 吴公公快步而来,在裕康帝耳边说了两句话,裕康帝不动声色,然而眼神紧了紧:“叫她稍等,朕忙完了叫她过来。” 吴公公低头去了。 几个人商量好了对策,梅相等人辞别裕康帝出了御书房。袁学昌见吴公公和太后身边的老嬷嬷交头接耳,他放慢脚步,落在梅相和郑汤后面。 “太后疼爱阿荷,也疼阿莹。手心手背都是肉。太后知道阿莹不乐意去守陵,又不忍心阿荷一个人在皇陵孤单,毕竟她还那么小。朱家的五姑娘澜县主体谅太后的苦心,主动要求守陵,她也是阿荷的姐姐,也该尽尽心……” 袁学昌心头一紧,快步追上梅相而去。 朱澜主动要求去守陵这事儿铁定是假的,谁他老天奶奶的乐意去守着死人过日子? 更何况,朱澜和阿荷没有一点儿血缘关系。就阿荷那个相貌,狗都知道不是大周人。 他这几日从太子身边的羽林卫那里听到些风声,说金兀术是阿荷的亲生父亲,那日阿荷坠崖的时候,金兀术亲口承认的。 而太子和皇后都没有反驳,摆明了就是默认。也就是说,金兀术是新安公主的老情人这件事,他们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还把阿荷硬生生说成是朱淳的女儿。 好生无耻。 第149章 连蝼蚁都算不上 袁学昌写了纸条叫小厮交给薛从俭。但是小厮回禀他道:“今日小郡主出殡,王爷跟着灵车去皇陵了。” 袁学昌赶到皇陵,那边几乎安顿好了,阿莹一身白裙,替阿荷披麻戴孝。薛从俭和二皇子各自带着金吾卫,太子带着羽林卫守在皇陵周围,中间则是黑压压的道士、和尚和宫女们跪了一地。 裕康帝为了安抚太后,安排了五品以上的高官前来送殡,这些官员木呆呆地站在队伍的最后面。袁学昌悄不做声挤了进去,使劲儿看薛从俭。 这是最不引人注目的办法。 薛从俭立刻感觉到了。 他扫过来,看到袁学昌。 袁学昌今日并不在送殡之列,早朝后被裕康帝叫进了御书房,如何会在这里? 薛从俭走过来,站在众位官员之首。 有人高喊:“送葬完毕,各位请回。” 唢呐齐响,锣鼓震天。 众位官员们完成任务,还得做出来一副悲戚伤感的模样,心很累,一听到这话,纷纷掉头往回走。袁学昌落后一步,靠近薛从俭:“我说你怎么搞的,你搞定了朱澜没有?” 薛从俭肃着一张脸,薄唇里蹦出来几个字:“你想死?” 袁学昌并不搭话,给他看拿张小纸条。他害怕有人偷听到他和薛从俭说话。 只让薛从俭看了一眼,随即撕掉。 薛从俭已然变色。 “当真?” 袁学昌点头。 薛从俭冷峻说道:“不可能。她绝不可能有这个念头。一定有人暗中捣鬼。我先走一步。” 袁学昌急了:“你等会儿再走。要不然我给你通风报信要被人知道了。” 薛从俭冷然回了一句:“她最重要。” 说完,也不和太子和二皇子辞别,大步走到莫行云身边,翻身上马而去。 袁学昌气得骂了一句:“诅咒你这辈子娶不到老婆。” 这厮可恶。 二皇子见薛从俭骑马疾驰而去,过来问袁学昌:“皇叔怎么率先走了?” 袁学昌不得不暗骂二皇子敏锐。 他火速想了个理由:“我下朝后路过冽王府,看到和太妃身边的人忙着请大夫,这边我也得过来看看,顺路和冽王捎信儿。” 二皇子微笑道:“听闻袁大人和皇叔关系不错,果然如此。” 袁学昌拱了拱手:“二皇子目光如炬,我和他光屁股的朋友。” 二皇子淡笑:“袁大人和皇叔情比金坚,我等羡慕。” 。。。 朱澜和苏琼瑶都在家里呢,苏琼瑶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叫双成和慕春陪她练功夫,把两个小姑娘打得遍地打滚,她得意洋洋:“怎么,比你们的师父厉害。” 双成和慕春不服气,爬起来接着和她打。 一时间噼里啪啦,后花园的小树小草都被折腾了一遍。 门房过来:“姑娘,王爷到了。” 薛从俭快步而来,他脸色阴沉,眼里冒火,额角上竟有汗珠。 看到朱澜,立刻抓了她的手问:“你要去给阿荷守陵百日?”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朱澜怒道:“你才去给她守陵。你全家都给她去守陵。” 这句话,把皇帝都给骂了。 她和新安公主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会给她女儿守陵,这个薛从俭有病? 薛从俭抓住她的手不放:“袁学昌听到太后身边的人说,你主动要求给阿荷守陵?如今看来,果然有人在背后搞鬼。” 朱澜一听,顿时吓出来一身冷汗。 太后那人阴毒。她宠爱新安公主,宠爱阿荷,叫阿莹郡主去给阿荷守陵。她如果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那么必定还有后招。 这种背后的阴招,她斗不过。 好日子才过了多久,就有人看不惯她? 是朱家?还是太后本人在搞鬼? “谁?谁在背后搞鬼?” 薛从俭见她花容失色,心疼不已:“先随我去王府,找我母妃商量对策。” 朱澜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对于这种阴毒的手段,身边又没个长辈,有些六神无主,只好跟着薛从俭出了宅子。薛从俭把朱澜放马上,自己一踢马腹,马儿快跑起来。 和太妃看到朱澜,高兴得合不拢嘴,叫人上茶上点心。薛从俭叫所有人回避,“母妃,有人在背后盯着澜儿,要对她不利。” 和太妃皱眉:“谁这么大胆?” 薛从俭把事情说了一遍,和太妃大怒:“谁敢动我儿媳?太后又如何?哀家忍了她一辈子,这一次绝不能忍。来人,更衣,随我回宫。” 薛从俭:“……” 儿媳这个词,这么快就被拿出来用了?母妃爽快。 朱澜心情激愤,没注意这些小细节,但是她被和太妃的态度给震惊了一下。 和太妃素来和颜悦色,难道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朱澜顿时觉得和太妃亲民了许多。 薛从俭劝和太妃:“母妃稍安勿躁。” 和太妃指着他的鼻子:“你还说我稍安勿躁,谁脸上都出汗了?” 薛从俭擦掉汗珠:“母妃,孩儿已经命人去查……” 和太妃说道:“查什么查?等你查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哀家这就去问窦玉兰。” 她气得都直接称呼太后的本名窦玉兰了。 然而她还不忘记安抚朱澜:“澜儿,你放心,哀家不会叫你去守陵。你和从俭在家里听信儿。” “澜儿,窦玉兰阴毒执拗,只要她动了这个念头,那就非常危险。她宠溺阿荷,叫你去守陵,说不定还有更加恶毒的后招。你啊,太年轻,不知道里头的轻重。” 说完,有意无意瞪了薛从俭一眼,快步而去。 薛从俭握住朱澜的手:“澜儿。” 朱澜使劲抽手:“叫我朱澜。” “朱澜,太后恶毒,死在她手里的人数不胜数。母妃当初怀着我的时候,差点儿没命。她娘家厉害,母妃斗不过她,只能避其锋芒。如今窦家势微,太后有所收敛,但依旧跋扈。如今之计,只能说你我已经订婚,不过你还在为外祖和父亲守孝,秘而不宣而已。” 经过刚才的震惊之后,朱澜慢慢恢复了冷静:“不行。” 薛从俭苦笑了一下:“你听我说。我是王爷。王爷未过门的妻子,将来是一品王妃,怎么会去给一个郡主守陵?这不符合大周律。只要太后提出来叫你去守陵,满朝文武大臣都不答应。” 朱澜问:“那阿莹呢?太后不是也叫阿莹去守陵?” “阿莹不过是个郡主,夫家没落,她夫君仅是个闲官,一个月的俸禄不到十两银子,能和我比?而且她也不乐意去,是太后逼着她去的。” “你暂且答应我。等这事儿过去之后,如果你还看不上我,那是我无能,配不上澜郡主的天生丽质,我自然放你离去。” 朱澜摇头:“我可以马上走,离开京城。他们根本找不到我。” 薛从俭道:“你的家人,朱湘、朱潇,你祖母,他们能走?你大姐朱芸,可能走得了?还有双成、慕春,还有你师妹等人,她们能走?” 朱澜脸色有些发白:“他们找不到我,总不会拿我家人说话?”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朱湘和朱潇二人并不干净,一查一个准。到时候太后叫人抓他们进监牢,你该怎么办?你祖母会不会以死相逼,要你去守陵?如果一旦出事,虽然不是你杀了他们,他们却因你而死。朱澜,我曾经答应过你父亲,会照顾好你。你信我。”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串晶莹剔透的珍珠项链:“这是父皇给母妃的,你拿着,到时候用得着。” 朱澜不接,一双愤怒的大眼睛看着他:“太后如此蛮横,难道皇上会听太后的?” 薛从俭点头:“小事上,皇上从不忤逆太后。” 朱澜顿时沉默。 是啊,她不过一个平头百姓,固然外祖父捐光了家产,可在这些人眼里,不过蝼蚁。 她朱澜,连蝼蚁都算不上啊。 第150章 两个女人打架 薛从俭认真的看着她:“朱澜,这是最稳妥的方法。咱们任何一个人,都斗不过皇权。你好好考虑。” 莫行云走了过来:“王爷。” 薛从俭:“说。” “今日一个陌生的老嬷嬷去朱家找卢氏和朱潇,朱潇当场写了折子交给老嬷嬷。” “老嬷嬷入宫,托人把折子递给了太后。” 朱澜大怒,此事必定和朱潇有关系。 “我这就去找朱潇。” 苏琼瑶跑过来:“师姐,快回去,宫里头来人要你进宫。我说你在外头书摊那里,才溜了出来。” 薛从俭把那串珠链挂在朱澜脖子上,目光温柔:“不怕,你先回家。我先进宫看看。” 又交代苏琼瑶:“守着你师姐,任何人敢动她,杀无赦。” 他这一声,无比凌厉。 苏琼瑶不由自主两脚并拢:“是。” 皇宫,裕康帝好不容易处理好满桌子的折子,累得腰疼,吴公公来了。 “皇上,太后她老人家催了好几次了。” 裕康帝无奈,只好去找太后。 “太后那里有朱潇的折子?是朱家主动表态还是朱澜主动表态?” 吴公公小心答道:“是朱潇朱大人亲自写的折子,托人递给太后,折子上说澜郡主主动表态,说她拿了皇上的封赏,愧对皇上的宠爱,故而主动要求去守陵。” 谁会主动去守陵? 定然是太后不舍阿莹守陵,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朱家表态。 朱家那两个兄弟,没一个有骨气的。 都是怂货,还都是官迷。 抓住这个机会,让朱澜牺牲,替朱家争取机会。 说白了,就是用朱澜讨好皇家。 裕康帝叹气:“太后老糊涂了。唉,是朕不孝,没照顾好太后。” 吴公公赔笑:“皇上日理万机,对国兢兢业业,对父母尽心尽意,就是天上的玉帝,都不能和皇上您媲美。” 裕康帝笑了:“就你会说话。” 太后见到裕康帝,迫不及待地递给他一个折子:“朱家表忠心了。皇上,朱家的二老爷朱潇是个好的,难为他真心替阿荷着想。你给他提个官儿做一做,听说他女儿想进东宫,你给太子说一说,把他女儿给接到东宫去。” 裕康帝一目十行看了折子,这折子上说朱澜心疼同父异母的阿荷,要替阿莹守陵墓。 朱家,真够讨厌的。 本来太后叫阿莹去守陵,阿莹不乐意,在他眼前哭哭啼啼的哀求,他不能忤逆太后,逼着阿莹去了。做舅舅的逼迫外甥女儿,他心里本来就难受。 好不容易这事儿平息下来,他刚喘口气,朱潇又跳出来折腾,难道看他过的清闲,想出来这个办法来搅局? 朱潇果真该死。 没什么能耐,靠着朱淳上位,后来降级为户部主事。没能力,偏偏还有野心,要剑走偏锋,献出自己的亲侄女为他的荣华铺路。 这等人,太后还给他升官? 给他升官?他赏他一个大嘴巴子还差不多。 裕康帝叫嬷嬷们和宫女们退出内殿,“太后,昨日阿莹在朕面前哭了两个时辰,朕是当舅父的,于心不忍,只好逼着她去了。今日,您又叫朱澜去守着阿荷。朱澜是朱淳之女,朱淳陪着新安去了,她外祖父李公又被烧死。您让朱澜去守着阿荷,您让天下人怎么看朕?” 太后大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都是蝼蚁,叫她去是看得起她。皇上,哀家命令不动你了是?” 裕康帝正无奈间,和太妃突然进来:“窦玉兰,我不允许你骂皇上。他没日没夜处理国事,已经够累的了,你这个老东西还来添乱。合着他不是你生的,你就不心疼是不是?我今日就不忍了,我打死你个不懂事的老东西。” 说着,抓住太后的发髻就把她扯下软塌。 太后比和太妃大了十来岁,体力上比不过和太妃,加上和太妃又是突如其来,根本没防备,一下就给扯地上去了。 裕康帝惊呆了。 哎嘛,一个生身之母,一个养育之母。 打架了。 不过,刚才和太妃说的那句话暖了他的心,和太妃也解了他的围。 说起来,还是亲生的娘替他着想。 他总是怪和太妃偏疼薛从俭,今日,他不怪了。 和太妃骑在太后腰间,抓住她发髻怒骂:“窦玉兰,我忍了你一辈子,总想着和气生财。但是今日你竟然打我未来儿媳妇的主意,我打死你,打死你个搅事精---” 和太妃留着长指甲,修得尖尖的,很好看,一把扇过去,在太后保养得相当精致的老脸上留下好几道划痕,疼得太后吱哇乱叫。奈何她发髻被扯着,根本挣扎不开。她出身名门,又是太后,什么时候被人殴打过? “和妃,本宫杀了你。” “你来杀啊,我早就活腻味了。” 两个人打成一团,和太妃稳占上风。她撕扯太后的发髻,甚至把她的头发扯掉一缕等地上。 “窦玉兰,你个没生儿子的贱货,打我大儿子的主意,把我大儿子抱来,在你这里冬三月下跪,夏三月挨饿。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不是你生的你就可劲折磨我儿子。” 和太妃说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裕康帝本来要去拉架呢,听到这话鼻梁一酸,立刻扭脸擦泪。 原来母亲都知道? 每次见到母妃,她都是云淡风轻的,原来---母亲也心疼。 “你们窦家,我斗不过,只能忍了。如今你窦家不行了,你倒还敢盯着我二儿子。我告诉你,别做梦了。我就是杀了你都不会让你动从俭一根头发。” 太后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你发什么疯?我怎么动薛从俭了?” 和太妃一巴掌扇过去:“你叫朱澜去给阿荷守陵。你可知道,朱澜是我未来儿媳妇。” 裕康帝赶紧拉两个女人起来,自己站在中间拦住:“母妃,你怎么得知朱澜要去守陵?” 和太妃怒气冲冲:“皇上,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这个养母欺负你生身之母。得了,这事儿我不叫皇上为难,今儿我就做主了。” 说完,一拳头打过去,打得太后仰面朝后倒下去。偏偏太后拉着裕康帝的衣袖,连带着裕康帝也要摔倒。 天子可不能摔倒。 裕康帝急得大叫:“来人,来人啊。” 薛从俭冲进来护住和太妃,稳住裕康帝,却不去扶太后。 “皇兄。” 太后倒在地上,后脑勺摔得老疼了。 她惨叫着:“皇上----” 裕康帝:“快把太后扶起来。” 薛从俭冷冷说道:“皇兄,我只有一条胳膊能用。” 裕康帝:“你、混账东西。” 自己嫡亲的弟弟,想怎么骂就怎么骂。 薛从俭翻了个白眼。 第151章 面圣 吴公公领着一大群人冲进来,把太后给扶起来。 太后披头散发,鼻梁流血,脸颊上挂着血痕,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 “太医,叫太医。” 裕康帝吼道。 太后已然顾不得什么朱澜什么阿荷了,她浑身都疼,酸疼酸疼的,刚才被和太妃骑在腰上,似乎小便失禁了。 她也不顾形象,大哭起来:“皇上,皇上----” 皇后也进来了,立刻接管了这一摊子:“来人,太后病了,扶太后去床上等太医把脉。” “母妃多日未回宫,从俭,带母妃回宫去歇息。” 裕康帝跟着和太妃和薛从俭走了。 到了和太妃宫里,宫女们送了茶水和点心,又给和太妃梳头更衣。裕康帝就和薛从俭说话。 “母妃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薛从俭面色如常:“太后叫人接朱澜进宫,说什么守陵的事儿。她一个姑娘家,胆子小,叫人去找我,我就知道了。本来早点儿告诉皇兄,如今择日不如撞日,我和澜儿已经订了婚,因她要给父亲守孝,就没声张。” 和太妃出来插话:“皇上,你也未免太不关心你弟弟。这么大的事儿,他都不敢告诉你,生怕你不同意。” 刚才和太妃痛骂太后,揭开她心中愧对皇上的伤疤,让渴望母爱的裕康帝感受到了这不能言说的痛苦和无奈。 母妃当初也是迫不得已。 为了自己能活下去,也为了她能活下去。 都是太后作恶,是窦家作恶。 裕康帝见惯了阴谋诡计的心被亲情浸透,让那颗僵硬的老心脏稍稍柔软,释放出来被压抑了几十年的幽默与率真。 裕康帝的表情相当精彩:“胡闹,混账。你们怎么能私下订婚?难道朕会不同意?你早说不就没这么多事了。朕简直想锤死你。” “朱澜外祖大善,惨死于大火。朱淳又殉情而死。朱澜可怜啊。朕这么一个感性的汉子,怎么会不心疼?” “母妃,您误会儿子了。儿子心里甚是酸楚。” 和太妃:“……” 薛从俭的心理活动甚是丰富。 这还是那个不苟言笑的皇帝哥哥吗? 没多久皇后来了:“皇上,母妃,太后没有大碍,喝了安神汤睡下了。” 裕康帝:“你来得正好,从俭这小子和朱澜偷摸定了亲,你把朱澜叫来,朕要见见这个神奇的小姑娘。看看她有什么能耐,把我们这匹烈马给套牢。” 薛从俭:“……您别见她,她胆小。” 和太妃:“你怕什么?有哀家在,他敢。” 和太妃越是这么说,裕康帝越高兴。 有很多年,和太妃说话对他特别客气。 他喜欢这种没什么顾忌和猜疑的氛围:“母妃,看您说的。人家小姑娘家家的,朕怎么会吓她?好歹,朕也是她将来大伯哥。” 半个时辰后,宫人在大殿前面报:“朱澜到----” 朱澜站在大殿前。 宫殿巍峨宽阔,一级一级台阶堆积而上直到大殿门口,那扇大门像是一个黑洞,从里面吹来冰凉阴冷的风。 有人快步而下,日光淡淡裹住他的身形,笼罩住他,团住他的身躯,让他整个人都裹在那团淡黄色的光晕当中。 “我皇兄、皇后和母妃都在里面等你。不怕,我陪你。” 那人嗓音低柔,拉住她冰凉的手,迈步向前。 他步调坚定而稳,不紧不慢,他的手宽大温厚,带着粗粝的茧子。 他的气息舒缓悠长,仿佛小时候,父亲在牵她的手。 “皇叔。” 有人打断朱澜怪异的思绪,追了上来。 “太子?” 太子拿着折扇盯着朱澜,“澜儿,那件事我听说了,放心,孤王绝不会叫你去守陵。只要你进东宫,这件事也就消弭于无形。你可同意?” 他言真意切,看着朱澜,自信爆棚。 他是太子。 太子是谁? 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 而且,他不是残疾,他是一个健全的人。 太子想到这儿,伸手隔开薛从俭抓去朱澜的手,薛从俭右手反转抓住他的手腕微微用力一捏,太子脸红涨红:“薛从俭,你大胆。” 薛从俭比他高半头,武将的身板比太子雄伟多了。他笑意不达眼底:“太子,我看你才是大胆,竟敢叫长辈的名讳。大周举国之力培养太子,太子就学成了个这?” 太子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手腕疼的还是被薛从俭这话给气的。他很想用力反抓薛从俭,奈何他并不会功夫,不是薛从俭的对手。而且他断了脚趾的脚还没恢复好,隐隐作痛。 台阶上吴公公拂尘一扫:“宣朱澜进殿。” 朱澜终于抬脚,深吸一口气,走了上去。 太子和薛从俭要跟上,却被吴公公拦住:“王爷,太子,不好意思,请留步。” 大殿内,裕康帝和皇后守在和太妃两侧,三人六只眼睛盯着那个走过来的姑娘。 她莲步轻移,裙角微动,头上金色花冠上的蝴蝶也跟着轻颤,煞是可爱。这个姑娘甚是清丽,仿佛春日的海棠花一朵。不过这朵海棠花似乎受到惊吓,贝齿咬唇,两手交握。两眼不敢看三个大周朝权力最高层的三人。 裕康帝一眼就相中了朱澜。 没想到,那个臭小子眼光还挺好。那么多的名门贵女,还真不如这个朱澜看着让人心里舒坦。 他后宫里的女人多了,并不是最好看最漂亮的那个最受宠。他宠爱的,是让他舒服的妃子。 男人么,追求的不就是那点事。 和太妃看到朱澜胸前挂着自己那串珠链。 她立马放心了。 小儿子终于把人给追到手了。 她率先一笑:“澜儿,到哀家这里来。” 朱澜双膝下跪,给三人行跪拜大礼:“民女朱澜见过皇上、皇后,太妃。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太妃千岁,千岁,千千岁。” 裕康帝心情愉悦:“平身。” 皇后亲自牵了朱澜的手:“坐,将来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她也认出来朱澜那串珠链,这串珠链固然光彩柔和,但异常耀眼,和朱澜那张娇美的脸蛋相互辉映,更添光彩。 裕康帝问:“朱澜,你外祖父的事,朕心甚痛。然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尚需前行。我且问你,你和王爷是怎么认识的?又是如何订婚的?” 朱澜平静答道:“回皇上,王爷英武俊美,少年就远赴边疆守护边民安全,乃是大周英雄。民女照旧倾慕王爷,得闻王爷负伤,恨不能替。那日民女受郑伯翰欺辱,是王爷帮民女解围,这才相识。” 这是实话。 裕康帝早就知道二人是怎么认识的。他这是在试探朱澜有没有说实话。 “后来交往渐多,于是……” 和太妃打断她:“皇上,你一个大男人,人家小姑娘家家的,如何好意思说这种事情。叫从俭来,他脸皮厚,让他说。” 薛从俭在大殿外探头探脑:“皇兄,她胆小,皇兄想问啥,我来说。” 裕康帝没好气:“你闭嘴。有你什么事?” 他又换上一张和煦的脸:“朱澜,你说。” 第152章 太子挨打 朱澜心里为难,这事儿她和薛从俭那厮也没来得及商量,面对着裕康帝那双精明和猜忌同在的沧桑老眼,她装作娇羞的模样,说话声音有些大,希望外头的薛从俭能听到:“回皇上,那日民女在街上遭到北胡人的调戏,是王爷及时出面解围。王爷给了民女一串珠链,问民女是否同意做他的……民女同意了。” 朱澜摘下那串珠链托在手心上让裕康帝看。 恩和森和金兀术闹事,裕康帝也知道。 他放下心头的猜疑,语气也有了那么一丝的温和:“那小子的脸皮素来厚实。不过,朱澜,你二伯父上了个折子,说你听闻阿荷仙去,主动要去给她守陵。可有此事?” 和太妃可没想到裕康帝问得这么直接。 她气得不行,又不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裕康帝难堪,只好忍耐。 朱澜在心里把朱潇给骂了九百九十九次,然后答道:“回皇上,民女认识阿荷,她聪明伶俐,天真纯洁。突然有此噩耗,民女难以接受。虽民女有心想替她守陵,奈何王爷不同意,说民女身份不便,又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恐怕有辱皇室尊严。” “二伯父写折子之前,并没争取民女同意。” 她前面的话说的漂亮,后面那句话就说得有些隐喻。说白了,就是说朱潇为了想升官,要牺牲嫡亲的侄女。 守陵这种事何其残忍,朱潇让朱澜花骨朵一样的姑娘去守陵,心已经不是一般的黑。 他朱潇喝了朱淳这么多血,又来喝朱澜的血。 而且他的折子也没递给自己这个皇上,而是直接递给了太后。 恶毒,何其恶毒。 太后抓住这个机会,要撤掉阿莹,换朱澜去守墓。太后那么宠爱阿荷,说不定会让朱澜生祭阿荷,叫朱澜的灵魂去陪着阿荷那个被宠坏的鬼魂。 裕康帝痛心自己的治下怎么会有这等残忍黑心的官吏。 他也不想想,自己这个皇帝,如何能让大善人李公的外孙女给阿荷那个小丫头去守陵。传扬出去,天下百姓都会不齿。到时候谁还会做善事?谁还会说他这个当皇帝的一声好? 裕康帝脸色阴暗,觉得衣袖被人扯了扯。 皇后轻轻给了他一个眼神。 裕康帝微微一笑:“行了,从俭那小子命好,不过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私下做主,朕不得不罚。薛从俭,给朕滚进来。” 薛从俭快步进来,他耳力好,刚才朱澜说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他进来就给裕康帝跪下:“皇兄,这是好事儿。您不是一直骂我不找媳妇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您要是给我吓跑了,我和您没完。” 裕康帝龙目一冷:“哦,怎么个没完?说来听听。” 太子急了:“父皇,孩儿听说太后她老人家要朱澜去守陵,这如何使得?朱澜是要进东宫的。” 皇后一拍桌案:“太子,休得胡言。朱澜是你皇叔的未婚妻子,他们二人已经定了终身。” 皇上选朱澜的原因,皇后太明白了。 朱澜不是高门大户,不是权贵,不是世家,有一个好外祖父,偏偏李公还死了。这等女子嫁给薛从俭,给薛从俭带不来任何助力。 偏偏薛从俭还喜欢她。 这就是一个完美得不能再完美的人选。 娶了她,然后远远发配到边疆去,薛从俭此人就不再是任何威胁。 日后找机会弄死薛从俭,朱澜这等如同蝼蚁的女子也无力查明真相。 皇后怎么会容许太子来搅局。 裕康帝那双狭长的眼睛暗光一闪,随后半垂了眼皮:“一家有女百家求原是常理。朱澜是个好姑娘,独自一人守着李公新宅,孝道撼动天地。不过,太子,你皇叔已然订下了朱澜,你迟了一步。这也是你和朱澜无缘罢了。” 薛从俭好不容易定下来,他怎么会让太子来搅局? 和太妃拉着朱澜的手,越看越喜欢。朱澜内心无奈,只能装作一脸的娇羞垂首不语。 薛从俭的心半是苦涩半是甜蜜,甜蜜的是他终于有了公开的名份,苦涩的是他还是暂时的,还没转正呢。 薛从俭吞了吞口水:“皇兄,我和澜儿商量好了,她这人至纯至孝,要为岳丈大人守孝一年。订婚的事不宜宣扬,咱们一家人知道也就行了。等出了孝期再走那些流程。” 裕康帝神情愉悦:“朱澜是个好姑娘。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母妃且歇息,孩儿去御书房。” 帝后二人携手而出,太子相随。 皇后说道:“皇上,妾不放心太后,还要过去看看。” 裕康帝颔首而去。 太子等裕康帝走远,突然冷了脸色:“母后,你为何要阻拦我?我喜欢朱澜,我一定要把她弄到东宫……” 啪。 皇后一巴掌扇过去。 “母后?” 太子捂住脸颊,“你又打我?” 皇后怒视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就知道和薛从俭争抢这些不值钱的玩意儿。不过一个女子,你也敢在你父皇面前开口讨要,叫你父皇轻看你。你是太子,是国本,将来登上宝座,全天下的女子不都是你的?” 太子怒气冲冲:“母后就知道打我骂我,为何不知道替我讨要?” 皇后被他气得捂住胸口:“太子,二皇子薛辟疆突然冒头,你不去关注他,反而注重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本宫往日如何教你的?” 太子冷笑:“薛辟疆不过一个小妾生的玩意儿,他不敢和我争锋。母后未免有些小题大做。母后,孩儿年纪也不小了,可以独掌一面。母后年龄大了,后宫事情又多,父皇又新添了几个宠妃,母后的关注点应该是如何固宠。” 皇后脸色发白,她看着太子那张怒气勃发的脸。这个孩子,果然不能和薛从俭相比。 自己替他扫清了多少障碍,他倒好,竟敢教训自己来了! 她抬手又要扇打太子,被太子一把抓住手腕:“母后,这是在外面,注意您的风度。” 太子猛然松手,把皇后往后用力一松,皇后就跌在后面的老嬷嬷怀里,太子冷冷一笑,掉头离去。 皇后气得直喘气,捂着胸口:“回宫,回宫。” 什么守陵,什么太后,和她有什么关系? 也许太子说的对,她应该固宠。皇上才四十多岁,她也还可以生。 大号练坏了,就生个小号。 第153章 让人震惊的圣旨 裕康帝回到御书房,叫来吴公公:“你去拟旨,让朱潇的女儿去守皇陵三月。” 你朱潇不是算盘打得满天响,连皇家都想利用?朕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尝尝你自己种下的苦果。 “朱潇毫无亲情,欺负孤女,罚俸一年。” 吴公公:“是,皇上。” 吴公公捧了圣旨要出宫,恰遇薛从俭陪着朱澜出宫。吴公公主动打招呼:“五姑娘,奴婢正要去朱家宣旨,五姑娘可要一起?” 他眨了眨小眼睛,透露出精明的微光。朱澜正要去朱家痛骂朱潇,听到要去朱家宣读圣旨,嗅到了不同寻常的空气。 “吴公公,朱澜陪您一起去。” 吴公公笑眯眯的看向薛从俭:“您呢,王爷?” 薛从俭倒是想去呢,但是朱澜轻轻咳嗽了一下,薛从俭清了清嗓门:“我还有事,就麻烦吴公公照顾五姑娘。” 等这一队人走后,莫行云过来:“王爷,那个老嬷嬷已经抓到了。” 薛从俭本来一身温柔,听到这话,那温柔一扫而空,变成骇人的冷厉:“去审。” “是,王爷。” 出了皇宫,苏琼瑶、双成和慕春都跑过来,朱澜微微一笑:“没事儿。先跟我去朱家看看热闹。” 苏琼瑶问:“什么热闹?是不是要痛打落水狗?” 看到这么可爱的姑娘,吴公公都笑了:“朱大人可不是狗,朱大人精明着呢。” 可不是吗,聪明反被聪明误,就是不知道他们接到圣旨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哎哟,都等不及要看了。 朱澜也不知道圣旨是什么,又害怕苏琼瑶和双成、慕春说错了话,只好:“嘘。” 苏琼瑶等人都不吭声了。 朱潇和卢氏以及朱颂都在家呢。朱潇急得来回踱步,这机会稍纵即逝,也不知道折子有没有送到太后手里。忽然朱湘带着唐氏过来,朱湘指着朱潇的鼻子:“老二,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想吃独食?你良心被狗吃了?朱澜是你的亲侄女,也是我的亲侄女。你偷摸写了折子,你好事占尽,你个混账玩意儿。” 两个人如今都是主事,如果老二因此获得提拔,他却还停在原地不动弹,这让他情何以堪? 朱潇似有羞愧,卢氏却说:“大哥,看您说的。机会要靠自己找,找不到是自己没本事。没本事的人还想升官发财死老婆,呵。” 这一句话,捎带了两个人。 唐氏也玩味地笑了笑:“那是,二弟升官,定然会死老婆。俗话不是说,上岸第一剑,先斩黄脸婆吗。” 卢氏脸色豁然涨红:“你如此毒舌,难怪你女儿要坐牢。” 唐氏一巴掌扇过去,两个人就厮打起来。朱颂毫不迟疑,抓住唐氏的发髻,卢氏配合她连着扇了唐氏两个巴掌。 这一幕是朱湘和朱潇没料到的。 两个人拉的拉拽的拽,好不容易把三个女人分开,朱颂还不满足,跳起来踢了唐氏一脚,唐氏破口大骂:“当众拉屎的玩意儿,什么东西?” 这是朱颂一辈子的痛! 她历来受宠,如何能忍:“你说什么?黄脸婆?” 忽然周围鸦雀无声,仿佛空气都凝结成冰。 一大群人站在他们院子里,领头那人正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吴公公。吴公公身后站着几十名宫女和太监,都睁大眼睛看他们这场闹剧。 朱潇大喜过望,他快步迎了上来:“吴公公,您何时到的?家里女人不成气候,下官羞愧。” 朱湘挤开朱潇:“吴公公,下官敬奉皇上的心比二弟还要真诚深厚,皇上可不能只看二弟,忽略掉下官的真心啊。” 吴公公捋了捋不存在的胡须,眼睛笑眯眯的:“自然,那是自然。朱潇听旨。” 朱潇喜得双膝下跪:“臣在。” 老天爷啊,叫他重新去做郎中,最好再往上升一升,做个侍郎。 吴公公打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朱潇,你欺辱孤女,毫无仁心善念,走歪门邪道要升官发财。怎么,以为朕眼盲心瞎不成。责令罚奉一年。” 朱潇傻了。 卢氏傻了,朱颂也傻了。 怎么会这样? 不是写了折子献忠心吗?皇上瞎了,盲了?怎么不赏赐反而罚俸? 朱湘慢慢后退,扯了唐氏一把,两个人跪在角落里不敢乱动。 唐氏恨得咬牙切齿,低声说道:“皇上他老人家就是英明,该罚,这贱人。” 朱湘低语:“你少说几句,别叫人听到,显得咱们小心眼。” 朱潇膝行几步:“吴公公,这圣旨是不是写错了?下官一片忠心,怎么会……” 吴公公冷笑:“你一片忠心?你一片忠心你拿人家五姑娘表忠心?你自己有女儿,你为何不用?” 朱潇:“吴公公有所不知,朱澜是阿荷的异母姐姐,她去守陵理所应该。我女儿和阿荷郡主没什么关系,也不敢胡乱攀想。再说了,能给皇族守陵,这是多大的荣耀,我宠爱五姑娘,才把这荣耀给了她。小女乃是普通百姓,承担不了这天大的荣耀。” 吴公公冷冷一笑:“朱大人好口才。皇上感动于朱大人的仁德,要把这荣耀赏赐给朱大人,让朱家从此显耀于名门望族。” 他一抖圣旨,接着念:“责令朱颂守皇陵三个月。钦此。” 朱潇张大了嘴巴,几乎要晕倒:“不可能,不会,不应该。” 他的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受得了守陵那份苦! 他举荐的是朱澜,应该让朱澜去守陵,而朱家接住这份荣耀。 卢氏浑身抖若筛糠,她爬着过来:“吴公公,我女儿还小,我女儿从没受过苦……” 吴公公的笑容更加冷:“你女儿没吃过苦?就让五姑娘去吃苦?你们好狠毒的心肠。来人,把朱家四姑娘带走,直接送到陵墓去,免得阿荷小郡主等急了。” 朱颂还没听明白呢,几个羽林卫上前,扯着她往外就走。朱颂鬼哭狼嚎挣扎着,羽林卫把朱颂往马车里一塞,马车远去了。 这一番,惊得朱澜和苏琼瑶等人外焦里嫩。 哎嘛,皇上他老人家还是非常有内容的一个人呢。 吴公公走到大门口,朱澜塞过去一个金元宝:“吴公公,家里的事让您老人家见笑了。” 吴公公笑眯眯的收了金元宝:“五姑娘,接下来是你的战场了。奴婢先回去复命了。” 他一走,呼啦啦宫女们和太监们跟着离去,院子里只剩下了朱澜和苏琼瑶,双成和慕春。 第154章 王妃的王霸之气 朱澜逼近朱潇,挽了挽衣袖。 痛快。 皇上很给力。 “二伯,你好啊。” 朱潇:“我不好。” 他步步后退,两眼不敢看朱澜:“澜儿,我也是一片忠心。你,你要干什么?” 朱澜冷笑:“二伯,你好,你很好。你好得我想杀了你。你作茧自缚,怨不得我了。” “双成,慕春,把这二房里所有的东西,都给我砸了。” 双成和慕春跟着吕师傅学了大半年的功夫,早就想一练身手,听到这号召,兴奋得连蹦带跳:“是,姑娘。” 双成直接拿了小板凳,见了那些瓷器就砸,慕春更加了,墙面上那些字画扯了就撕碎,顺便踩上几脚。 卢氏本来酥软在地上哭嚎,见状要骂朱澜,被苏琼瑶一脚踩后背上。苏琼瑶是谁啊,那是师门女霸天。 她这一脚,几乎踩得卢氏吐血。 卢氏像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夫君,夫君救我。” 朱澜问朱潇:“二伯,喝人血的滋味怎么样?不对,我应该问,喝自己亲人的血,滋味如何?是甜,是苦?” “你喝了这么多年,喝饱了吗?” “我爹的血,我娘的血,喂不饱你,你还要喝我的血?” 朱潇过了刚才的震惊,他怕皇上,可不怕朱澜。他挺直腰板怒喝:“大胆小儿,孽畜。你敢如此忤逆长辈?” 啪。 朱澜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你配做我长辈?我以你为耻。” 和这种人说道理,是侮辱自己的智商浪费自己的时间伤害自己的感情。 朱潇没料到朱澜敢打他:“你个孽畜。我要把你从族谱上划掉---” 蓦然一只脚踢飞朱潇,他在半空中飞了一会儿,哗啦撞在花窗上,然后透过花窗落到内室,发出老大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了。 苏琼瑶冲朱澜笑了笑:“不好意思,没收好力道,见笑了。” 她环视一周,看到朱湘:“要不我再试一试,看看该用何种力道才能让他撞墙而不破坏花窗?” 朱湘踉跄了两步,扯着唐氏就跑。 二房动静这么大,惊动了朱老夫人。她看到这里一片狼藉,怒喝一声:“朱澜,你干什么?” 朱澜背着手:“朱老夫人,您终于来了。您还不知道,刚才吴公公来传圣旨,您的宝贝孙女朱颂被选中去给阿荷郡主守皇陵了。您还是赶紧给她送点儿吃的喝的穿的,免得她被饿死。还有啊,我看到那守皇陵的小房子里连被褥都没有,您可得送过去一些,免得四姐被冻死。” 朱老夫人:“……你,你个孽障。我老朱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孽障。我朱家哪里对不住你,我朱家生你养你,你却恩将仇报……” 苏琼瑶上前一步拦在朱澜身前:“朱老夫人是?我看你年纪老大不小了,却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胡说八道不讲道理,朱澜可没求着你们朱家生她。你们朱家生了她,难道不养她?你们朱家靠着朱澜她爹升官发财,你们怎么不说?朱澜她爹死了,你们要喝朱澜的血你们怎么不说?我告诉你,朱澜要孝顺你,我可不用孝顺你。朱老夫人,老而不死是为贼你知不知道?你明不明白?你不明白我具体解释给你听啊。” 朱老夫人气得颤巍巍的,她食指指着苏琼瑶:“你是谁?哪里来的竖子孽障?如此不敬……” 苏琼瑶一把压下去她那根食指:“老夫人,用手指别人是不礼貌的行为哦。老夫人你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两个儿子都跟你学坏了,两个孙女,一个断腿坐牢,一个当众出恭。啧啧,老夫人,你们朱家只有朱澜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一朵。师姐,咱们快走,这里到处臭烘烘的。” 朱澜看朱老夫人身子抖得厉害,生怕把她给气坏了,没想到苏琼瑶杀伤力这么大,她赶紧拉着苏琼瑶:“走,这里没什么意思。” 她率先离去。 这里,曾经是她的家园,这里曾经满是甜蜜和欢笑。后来,什么都变质了,没那个味道了。 亲手撕开昔日亲人的面纱,露出来内里的不堪。 并没有想象中的那种快意,反而是无法言喻的苦涩。 生活,就是这么无奈。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铺上残忍和失望给世人看。让旁观人嘲弄,叫亲历者痛哭。 。。。 御书房内,裕康帝哈哈一笑:“这位五姑娘杀伤力不小嘛,从俭,以后你可不要惧内。” 薛从俭道:“她甚是调皮。还得教。” 裕康帝颇为诙谐:“朕看不错,很有王妃的王霸之气。被压迫久了,就得反抗。要不然被那家人吃了都还要给他们数钱。” 薛从俭脸上挂着少见的微笑:“她还小,未免霸气外露,不知收敛,有失谦和恭敬。不过她受欺负久了,发泄一下也不错,免得心中气闷,损伤身体。” 裕康帝调侃:“还没怎么着,就护上了?” 薛从俭耳尖一红,幸好皮肤没那么白嫩,裕康帝没看出来。他告辞而出,恰遇太子来御书房。因为朱澜,两个人撕破脸皮,太子皮笑肉不笑说道:“皇叔春风得意,上马小心,免得被马踢。” 薛从俭认真看着太子:“多谢太子教诲。” 太子一拳打在棉花上,想发火没机会。他冷眼看着薛从俭的背影,冷笑:“让你多做几日美梦。朱澜,孤势在必得。” 薛从俭出了宫门要去永兴坊,却见袁学昌快步而来,袁学昌道:“事情怎么解决的?” 薛从俭简单说了一遍,最后叮嘱他:“不可外传。” 袁学昌斜着眼睛看他:“这么说就是还没搞定呗。我说你这个王爷是吃屎的?连个姑娘都搞不定。你铁血王爷这称号是不是纸糊的?” 薛从俭也是毒舌:“你行,你搞得定?人家还不是不理你。” 两个人结伴前行到了永兴坊,门房说道:“王爷,姑娘不在家。和苏姑娘出城去了。” 薛从俭见不到朱澜誓不罢休,“她去了何处?” “说是去给老太爷扫墓。” 莫行云赶到,在薛从俭耳边说了几句,薛从俭眼里阴云积聚。莫行云审问了老嬷嬷,她是阿莹郡主身边的老人,那老嬷嬷声称有人给她递信,叫她挑唆阿莹郡主让朱澜替她守陵。至于那人是谁,老嬷嬷坚持说不知道。 有人盯着朱澜。 上次,也是一个陌生妇人找到王贺,让王贺打砸了李记布店。 这个神秘的人物,到底是谁? 第155章 是唐氏指使的 这日,双成和慕春从武馆出来,两个人一身臭汗,急着回永兴坊沐浴。她俩一路回家,穿大街过小巷,冷不防撞倒一人,慕春赶紧扶她起来:“对不住,老妈妈,对不住。” 那人四十来岁,一身破旧的绸衣洗得褪了色,她揉着老腰呵斥两个小丫头,“对不住就算了?你得赔我二两银子。要不然我就要拉你见官。” “哎哟,我的老腰要断了。二两银子少一分不行。” 慕春气得不轻:“你碰瓷的?你想讹人?” 那嬷嬷大声道:“我的腰都要被你撞断了。你跟我去见大夫。” 她说话中气十足,压根没受伤的样子,双成本来已经跑到前面,又折回来:“怎么回事?” 那婆子本来理直气壮伸手要钱呢,突然见到双成,她立刻低头,站起来就走。 慕春:“……双成,她这人好奇怪,刚才她讹人,要我二两银子。怎么一见到你她就走了?” 双成摇了摇头:“算了,以后咱们小心些。” 她突然眯了眯眼睛,那个女人的背影非常熟悉,她见过这个人。 对,就是那日有人来布店闹事,姑娘叫她出去追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造姑娘的黄谣说姑娘勾搭郑伯翰那个人渣。 双成说道:“慕春,那个女人认识我,你偷偷跟着那个女人,看她去哪儿?快去。” 慕春归双成管理,她二话不说,撒丫子跑啊。 双成回到家,把这事儿告诉苏裳,苏裳大喜。 没多久慕春回来,说那个婆子进了唐府。 苏裳顿时愣住。 唐府,大伯母的娘家。 “你没看错?就是唐府?” 慕春委屈得很:“姑娘,我都认识很多字了。怎么会看错。” 那么就是大伯母的娘家。 难道大伯母因为朱吟的事儿,一直记恨自己? 薛从俭也说过,王贺王巡判收了一个陌生老嬷嬷的银子,才去打砸布店。 她不想去找薛从俭,但,这件事还必须得去找薛从俭那厮。 她和薛从俭关于订婚的约定是个秘密,就连苏琼瑶都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苏琼瑶说。这个小师妹比自己还小,社会经验很少,如果不小心说漏了嘴,对她和薛从俭都不好。 朱澜独自去了王府,“你们王爷可在家?” 门房恭恭敬敬地答道:“在家,您请随小的进府。” 朱澜赶紧摆手:“不,请你们王爷出来一下。” 她不想见到和太妃。 没多久薛从俭出来,他贪婪地看着朱澜,随即掩饰住自己的眼神看向别处:“说,什么事?” 他这几日看了不少话本子,说男追女不能逼得太紧,要不然会显得自己太急迫而掉价。他得若即若离,若松若紧,朱澜是天上的风筝,随她怎么飞,只要那根线在自己手里就行。 只不过这几日没见,她又美了几分,粉白的脸庞上镶嵌一对儿黑眸,薛从俭觉得那被压抑住的相思膨胀了数倍,很想捏一捏她的脸。 朱澜见薛从俭一脸冰霜看着别处,只好小心翼翼说道:“王爷,今日双成和慕春回家,撞倒了一个婆子,双成认出来就是她胡乱造谣,说我勾引郑伯翰。王爷,你曾经说过有个陌生的婆子去找王巡判,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一说公事,薛从俭找回了几分智商:“那个婆子在何处?” “是唐府的婆子。不过,我们不知道她是谁。是慕春跟踪她,亲眼见到她进了唐府。” “唐府?” “就是我大伯母的娘家。” 薛从俭两眼一眯,看来唐氏并不安分啊。 唐家。 唐宁和弟弟唐居皱着眉头喝茶。这段时间唐家的生意很不好做,大半年都处于亏损状态。若再这样下去,唐家的六个布行都要关门歇业了。 “小妹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连个丫头也搞不定。不是说要继业娶了那丫头,到现在也没啥动静。再拖下去,老唐家都要倒了。” 唐宁叹气:“如今朱湘两兄弟也不争气。自从朱淳死了,老朱家就指望不上了,倒是要拖咱们唐家的后腿。今后朱家来人,可得小心些。别让他们拖到贼船上去。” 下人禀报:“大老爷,二老爷,金吾卫来人了。” 唐宁和唐居诧异,唐家是本分的生意人,万万不敢招惹金吾卫这种官府的人。 “快请。” 一名黝黑小将快步而来,身后一队戎袍金吾卫在院中站定,威风凛凛,吓得唐府的猫儿都缩在角落里不敢动。 黝黑小将就是莫行云。 他冷着一张脸:“唐老爷,打扰。奉命查案。请唐老爷把家中所有佣人、家丁、护卫和丫鬟等全部拉出来,等候召见。” 唐宁微微弯腰上前:“敢问大人,这是为了何事?” 莫行云两眼一瞪:“多嘴。快去。” 唐居赶紧让管家去叫人。 瞬间的功夫,院子里跪满了下人。 莫行云一挥手:“带进来。” 两个金吾卫拖着王贺往地上一扔,王贺已经瘦得不像个人样,脸上被打得变了形,他颤颤巍巍扫了一眼院子里头的下人,抬手一指:“是她。” 下人群里,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浑身抖若筛糠,忽然大小便失禁,弄得满院子都是臭气。 莫行云一挥手,两个金吾卫把女人拖到一间空房内,莫行云捂着鼻子问:“说,你受谁指使,造澜县主的黄谣。” 他长剑指着女人,女人脸色煞白,跪在地上:“是姑娘,是姑娘叫我去到澜县主的店里闹事……” 莫行云给薛从俭如实禀报,薛从俭的脸比锅底子还要黑。 唐氏,果真是唐氏。 唐氏是朱澜的大伯母,她每一招都针对朱澜,且招式恶毒,如果每一招都能奏效,那么朱澜已经被毁了好几次。 幸好他的那朵小海棠坚强聪明,次次都能逃脱。 目前只有那个女人的证词,如果唐氏死不认罪,他也无法抓捕唐氏。 即使抓捕唐氏,也不能给她定重罪,不过关她几个月而已。等她出来,依旧是一颗毒瘤。 还需要想一个完美的办法一劳永逸。 薛从俭说道:“暂且关押。” “是。” 朱澜说:“这一切原来是大伯母在搞鬼,我心里有数了。感谢王爷,我这就回去了。” 薛从俭淡然问道:“你准备怎么做?不要忍着,该发火发火,该揍人揍人。” 朱澜歪了歪脑袋:“……那是一定的。” (本章完) 第156章 天下没这个道理 朱家,唐氏抹上殷红色的口脂,扑了一层厚厚的白粉,插上金步摇,穿上崭新的兔毛镶边宋锦马甲,踩着缀着珍珠的红色绣鞋,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日,儿子朱继业回来。他要回家歇息几日,准备参加会试。 卢氏终日闷在二房不出来,朱潇被圣上训斥,每日灰溜溜地进出朱家,如同一只老鼠被拔掉了毛,只剩下赤裸裸的一层灰皮给世人看,特别滑稽。 想到去守皇陵的朱颂,唐氏阴毒一笑。 朱颂,你玩弄了我女儿,如今遭报应了? 她要去大门那儿去接朱继业,路过二房的时候,还特意去看了看卢氏。 “弟妹,这几日有没有去看朱颂?可要我帮忙?” 卢氏没了往日的光鲜亮丽,脸色有些发黄,一双发红的眼睛戒备地看着唐氏,说话也有些客气:“不必麻烦大嫂。她还好。” 怎么会还好? 皇陵那里空荡荡的一个屋子,一张小木床,就是赤贫的老百姓家里的条件都比那里好上几倍。 自己的女儿金尊玉贵的,如今却吃这种苦头。 唐氏淡淡一笑,嘲弄的看着卢氏:“是啊,毕竟是二弟送过去的,二弟是不会让自己亲生的女儿受苦的。必定打点好了上上下下,绝不会让朱颂吃苦。再说了,二弟一心向皇上献媚,皇上定然不会忘了二弟。说不定将来会提拔二弟呢。哈哈,哈哈。” 卢氏很想跳起来抓花唐氏那张上了年纪却还要装嫩的脸。她怒视唐氏:“大嫂,颂儿可没得罪过你,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唐氏弹了弹手指甲:“没得罪我?呵,她是恶人恶报。公平始终在,不过迟到了而已。我女儿还在牢里呢,没理由她这个怂恿我女儿放火的人还逍遥法外。如今老天开眼,呵呵。” 卢氏气得破口大骂:“不要脸不要皮的玩意儿,那是官老爷和王爷断案,让你女儿坐牢。和我女儿有什么关系?你不去找官老爷,却在我这里瞎比比,你闲得没事干到来我这里找不痛快。老娘撕了你这张嘴。” 唐氏一巴掌抽了过去。 啪的一声,打得卢氏转了两圈才跌倒。 门房快步而来:“大夫人,唐家来人了,请大夫人回唐家一次。” 唐氏:“唐家?又有什么事?” 肯定是布料店的事。朱澜那小妮子不听话,她命令不动她。所以,对于娘家,唐氏有点无能为力。而两个哥哥一再逼迫她去讨好朱澜,她很厌倦。 “今日就说我没空,不回去。” “大夫人,唐家大老爷在门口等着呢。” 唐氏皱眉,这才去了大门口。 唐宁端坐在马车上,看着唐氏上了马车,一挥手:“即刻回府。” 他的脸色阴沉得能滴水,一双三角眼不善的看着唐氏。 一个时辰前,朱澜找到他和唐居。 她是县主,不是昔日那个受尽了朱家欺辱的姑娘。他和二弟毕恭毕敬接待了她。 “两位唐老爷还如此休闲,必定还不知道我大伯母做了何事。二位且听我一言,大伯母是我长辈,我自幼尊她敬她,但是她看我不顺眼,处处难为我,这让我很难做啊。” “今日金吾卫来贵府抓人,她都招认了。大伯母指使她去我的布店闹事,胡乱造谣毁我名誉;不仅如此,她还贿赂王巡判王贺,打砸我的布店,致使布店损失惨重。” 她冷着一张脸敲了敲扶手:“唐大老爷,您听好了。令妹此举,我绝对不会容忍。你们唐家一共有六个铺面,目前全部亏损。我外祖父那些高徒能让你们的铺面亏损,自然也能让铺面倒闭。你们借他们的那些欠款,可能会被催债,让你们即刻还账。” “大伯母欠我甚多。我的要求不高,叫她给我负荆请罪,同时赔我一百两黄金。时间就在今天下午,晚了,我就不等了。” 朱澜说完扬长而去。 唐宁想到这儿,看唐敏的目光更加不善,惊得唐敏很是惶恐了一阵。 “大哥,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说了,朱澜那小妮子不听话。过阵子,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她。” 她这段时间,就忙着收拾卢氏那些人了。 唐宁稳住心神,好不容易平静了脸色,等到了唐府,唐宁和两个夫人都在门外等着了。 唐居一巴掌扇过来。 “唐敏,我打死你个混账。你要把唐家毁了是不是?” 唐敏惊呆了。 从小到大,这两个哥哥都没打过她。 她捂住脸颊,委屈得眼泪嗒嗒往下落:“二哥,你干嘛打人?” 唐居是个急性子,他指着唐敏破口大骂:“唐敏,叫你去求朱澜,没想到你是去害人家。你以为人家死了爹无依无靠。你哪里知道人家衙门里头有人。你要把唐家害死了你知不知道?” 唐宁一摆手:“唐敏,今上午金吾卫来家里抓人,带了王巡抚王贺过来指证三娘。三娘在牢里全部都招了。澜县主亲自过来找我和你二哥,叫你去给她负荆请罪,并送她一百两黄金。要不然,她就要咱们老唐家破产倒闭。” 说完,丢给唐敏一张状纸。 那张状纸说得分明,把她做的那些事说得甚是详细。 唐敏这才明白,难怪这阵子朱澜按兵不动,原来在憋这么个大招。 “大哥,二哥,你们怕什么?这是三娘的一面之词,他们如何能证明是我指使的三娘?我还说是他们利用三娘污蔑我呢。大哥,二哥,你们如此胆小,难怪唐家的生意没什么起色。说什么负荆请罪,说什么一百两黄金,做什么梦?” 唐宁气得嘴唇都在抖:“死不悔改,不识时务。你知不知道,会试在即,如果朱澜把这事儿宣扬出去,你儿朱继业怎么办?” 唐敏撇嘴:“衙门办事儿也得讲究证据。我岂能让三娘胡乱攀咬。三娘呢?” 唐居气得咬牙:“三娘一早被衙门带走关押。你赶紧给朱澜请罪去,晚一刻,人家要毁了唐家。我警告你,不要做唐家的罪人。” 唐敏站起来,脸色冷厉:“大哥,二哥,即使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我也是她长辈,叫长辈去给她负荆请罪,笑话,天下就没这个道理。我就是让她吃屎,她也得吃。大哥,二哥,朱澜一个十七岁的丫头片子,能有多大本事?不过一个被退亲的货色而已。不要把她放在心上。” 她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唐宁和唐居追过去,却哪里追得上。 (本章完) 第157章 守皇陵的朱颂 永兴坊。 朱澜等了半下午,都没等到唐氏。 她冷冷一笑:“大伯母,这是你逼我的。” 第二日,唐家来了几个生意人,这些人拿着契约,逼唐宁还账,还不上就用铺面抵押。 唐宁和唐居差点儿跪在地上给人家磕头了,人家就是不同意。 肯定是朱澜在后面搞事情。 “各位老板,我这就叫我妹子给澜县主道歉。” 一人笑着说:“唐老板,这和澜县主有什么关系。咱们在商言商而已。你和我们签订的契约十日前已经到期,我们还特意给唐家留了这么长时间,已经够给你面子了。今日,要么还钱,要么抵债。要不然,公堂上见。” 唐居给人家双膝下跪:“各位,求求各位,再宽容几日。等我们筹备筹备……” 那人不耐:“你们都说了几次了?我们是公平交易,你们不还钱,我们就去衙门。” 人家契约在手,唐家理亏。 大周律令有“违契不偿”罪,负债逾期不还的,官府不仅勒令你立即还钱,还要拉到官府打板子。那些老赖还会被判处入狱一年。如果还不上账,全家都会被判处劳役。 老唐家丢不起这个人。 唐宁和唐居都没受过什么罪,如果被拉到衙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扒光了打板子,想想就蛋疼。 要说这后面没有朱澜的推动,唐宁和唐居根本不信。 唐宁哭死的心都有了。 怎么办?还钱,家里有钱谁会借钱?抵铺面,那些都是黄金地段的铺面,抵了铺面他会心疼而死。 “找唐敏,去把那个混蛋玩意儿给老子弄过来。” 那人冷笑:“唐大老爷,我说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你找谁都没用。” 他抓住唐宁的衣领往外扯:“这就去见官。叫大理寺的人打你板子,脱光了打你板子,把你屁股打开花。” 大夫人扑过去:“老爷,家里还有孩子要参加会试,想想儿子,女儿还要订亲。你就认了。” 她哭得泪流满面。 二夫人跪在唐居面前:“夫君,你若去坐牢,家里怎么办?咱们的孩儿怎么办?那些铺面事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唐宁大喝一声:“别说了,抵债,抵债。” 说完这些,他两腿一软,瘫在地上。 这些都是唐家最好的铺面啊。 如果李公死的时候,朱家那两个货色早点儿去上坟烧纸,人家这些商人也不会抬高布价;如果不是唐敏欺辱朱澜,这些李公的徒弟们也不会上门逼债。 晚了,晚了。 一切都晚了。 是朱家,毁了唐家。 唐宁和唐居在抵债契约上签字画押,等那些人走了,二人带着人手和各自的夫人直奔朱家。 他们到了朱家,见了人就打,见了东西就砸,弄得鸡飞狗跳。 他们不敢去荣恒院,就在大房那里打砸。 唐敏气得不轻:“你们疯了不成?” 唐居怒道:“唐敏,你做下的孽债,你去还。唐家的六个铺子,全部被抵债了。唐敏,你是唐家的罪人!” 唐敏大惊:“朱澜那小贱货果真去求了那些大商人?” 唐宁道:“唐敏,人家叫你去请罪道歉,你不去。你毁了唐家。” 他不敢打那些债主,打唐敏还是敢的。 男人不打女人,但是女人可以啊。唐家的两位夫人扯着唐敏,殴打她。唐敏被打,朱家的下人没一个敢上前拦着的。唐敏高喊救命求饶,朱继业赶来:“两位舅父,舅母,有话好好说。” 唐宁使劲一推,把朱继业推到一边:“继业,我丑话说前头,从今日起,你们朱家,和咱们唐家,一刀两断。” 妹妹得罪了朱澜,朱澜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不仅有头衔,还有上千亩的耕地。她也不知道认识衙门里的谁,金吾卫都替她出头。 谁敢得罪她? 他们必须得做出样子,让朱澜看到他们的态度。 他们要和唐敏,划清界限。不仅要划清界限,还得划得干脆,划得声势浩大。 所以,他们带来了不少人手过来,就要造势,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朱湘和朱潇收到消息从衙门赶回来,唐家的人已经走了,满地狼藉,大房院子里传来一股浓郁的药味儿。 唐氏在喝汤药。 她被两个嫂子殴打,头皮都被扯掉一块,露出来一片血淋淋的头皮。 朱湘一下扯了唐氏下床,把她破布娃娃一样往地上一丢:“贱妇,如果不是继业要参加科考,我这就休了你。” 唐氏哭得双目红肿,已然说不出话来。 她一心要替女儿报仇,而这个男人不给自己撑腰。 如今夫妻情淡,他留恋妾室,根本不进自己的房子。 她,恨啊。 今日唐氏挨打,而卢氏不在朱家,没看到唐氏的狼狈。 她去皇陵,要去看朱颂。 大周皇陵周围遍地荒凉,树林之后有大片的草地,皇陵就在草坪中间,非常巍峨,却又带着莫名的萧瑟。 皇陵不远处的地块上建了几间平房,朱颂就住在里面。 那日她莫名其妙被金吾卫抓到这里来守皇陵,她一开始不服,挣扎着要回家,被几个老嬷嬷殴打,打得她不敢反抗,只好守在这里。如今已经过了四五天,只有卢氏过来看她,父亲朱潇一次都没来过。 她和卢氏抱头痛哭,都不知道哪里出错了。 本来卢氏和朱潇打的好算盘,要拿朱澜讨好皇上,谁知道搬起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卢氏知道朱颂恨自己和朱潇,然而她也无力回天,只好经常来看女儿,陪着她。每次过来她都得给那些婆子塞钱,免得女儿挨打。 “母亲,我不要在这里守陵,夜里都是老鼠,还有黄鼠狼。我还要在这里守三个月,母亲,你救我出去。” 朱颂哭得不像个样子。 卢氏心如刀绞:“颂儿,都是娘的错,娘恨不得能替你守陵。但是皇命不可违,娘不敢啊。” 外头有人哈哈一笑:“二伯母,四姐姐,几日不见,没想到四姐姐如此狼狈。昔日娇女,如今变成母鸡,真叫人大开眼界。” 是朱澜来了。 第158章 苏琼瑶是女霸天 她笑吟吟的站在那儿,肤色娇美,头戴金色蝴蝶花冠,容貌更胜往日。 而自己呢,蓬头垢面的,已经多日没照过镜子。 朱颂嫉妒地看着她:“朱澜,你个丧门星。是不是你在搞鬼?我爹本来叫你来守陵,怎么突然换成了我?” 她疯子一样扑过来,几乎要撕了朱澜。 苏琼瑶抬脚就踢过去。 对方是个姑娘,她没怎么用力,只小小使了一点儿力气。 朱颂被踹翻。 朱澜冷冷一笑:“二伯母,二伯给皇上写了折子,要我来看这皇陵。结果呢?呵。” 卢氏敢怒不敢言。 她只敢在背后做些小动作,明面上根本不敢得罪朱澜。 谁知道她勾搭上了哪个男人? 朱澜接着说道:“二伯是不是很后悔写了那折子?实话告诉你,你们被人给玩了。二伯母您不是挺聪明的嘛,怎么到如今还没看明白这里头的猫腻?” 卢氏:“……谁?谁玩…我知道了,是那个老嬷嬷?那个送信的老嬷嬷。她是谁?谁?” 朱澜撇嘴:“二伯母,看事情不要看本质,要看真相。看在你和四姐姐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实话实说了。那老嬷嬷是阿莹郡主的人,大伯母买通了老嬷嬷,那老嬷嬷向阿莹郡主进言,让我替换她给阿荷守陵。阿莹郡主就让老嬷嬷来找你和二伯。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二伯母,这下你弄明白是谁给你下套没?” 朱澜戏谑地看着卢氏。 卢氏咬碎银牙:“唐敏,竟然是唐敏。” “唐敏,我撕了你!” 卢氏也不和朱颂告别,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她要找唐氏算账。 不就是颂儿挑唆朱吟放火?不就是朱吟从马上摔落摔断了腿?不就是坐牢? 她又没来守陵,她可知道守陵的苦? 朱颂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呢,朱澜捏住她的下巴:“四姐姐,好好干活?要不然,晚上可没饭吃。” 朱澜和苏琼瑶离开这个低矮的小房子,朱颂在房间里放声大哭。 朱澜顿住脚步。 如果不是薛从俭动作快,在这里吃苦的,就是自己。 她觉得有些愧对薛从俭。 对他,利用得有些过了。 不过,想到那厮不讲礼貌冒犯自己,朱澜吞了吞口水。 算了,当做被狗咬了。 狗咬你,你还能咬回去? 看在他这么帮自己的份上,原谅他。 两个婆子拎着食盒过来,朱澜和苏琼瑶立刻避让。婆子们边走边聊天,瞬间走远了。 “……晚上……分钱。” 朱澜隐约听到这两个词,她是商人,对于钱特别敏锐。 这种偷偷摸摸的“分钱”,不是什么好事。 她摇了摇头。 她是弱小的女子,她什么都管不了。 苏琼瑶的耳力更好:“师姐,那两个婆子说夜里有两个男人来办事,办了分钱。” “师姐,不知道她们要办什么事儿?鬼鬼祟祟的,不是好东西。” 朱澜顿住脚步。 夜里,办事,男人,分钱。 难道是杀人分尸?还是来盗墓? “不知道,这不是咱们能管的。赶紧走。” 这里阴风阵阵,朱澜和苏琼瑶快步而去。 等二人回到永兴坊,天色渐晚,吃了晚饭,月明星稀,朱澜和苏琼瑶在书房消磨时光。朱澜在看账本,而苏琼瑶在看话本子。 布店收入还不错,利润也在上升。前两日朱澜找了王叔他们几个,叫他们去唐家催账,王叔马到成功,把唐家的六个铺面都拿到手。王叔还要感谢她,说他们早就看不惯唐宁,他们老唐家做生意不老实,连带着坏了布行的口碑。如今借机收了他们的铺面,也算扫清了布行里的蛀虫,还布行一个清明。 王叔还夸她做生意有眼光,没让李公失望。 苏琼瑶翻了翻话本子:“师姐,世人果然恶劣,你看这里说的,这个流氓看中了人家姑娘,夜里就要去强暴人家。嗨,那老流氓没遇到我这女霸天,算他走运。遇到我,一刀结果了他。” 朱澜翻账本的手倏然顿住。 强暴。 姑娘。 流氓。 夜里…分钱… 不好,有人盯上了朱颂,买通了婆子们。 朱颂有危险。 朱澜快步出了书房,苏琼瑶跟上去:“师姐,你干嘛?” “出城。” 苏琼瑶奇怪的看她:“城门早就关了呀。” 朱澜一拍脑门,糟糕。 皇陵在城郊外二十里外,赶到那里,快马都要半个时辰。如果去晚了,朱颂肯定会有危险。 然而她还没办法出城。 只能找薛从俭。 朱澜回眸看了看苏琼瑶:“琼瑶,你去找王爷,就说希望他带我们出城。” 苏琼瑶傻乎乎的看着朱澜:“出城干啥?” 朱澜:“可能会有流氓夜间骚扰女孩子。我要去救人。” 朱颂是她四姐姐,虽然朱颂有害她之心,但她并不能见死不救。 她过不去心里头那道坎。 苏琼瑶一听这还得了,必须的呀。 薛从俭有客人呢。 袁学昌和他商量朝堂上的事情。 马上会试,太子是主考官,根据新安公主府那么多的金银珠宝来看,太子贪心不小。会试这么好的机会,他必定不会放过。 受贿么,不外乎那几点。 卖考题。 卖答案。 卖人情。 卖关系。 “这几日于幕僚家里访客众多,那些人都从后门进出,神神秘秘的。估计都是走门子的人。不过,奇怪的是,除了咱们的人之外,还有另外一拨人盯着于幕僚。于幕僚是太子身边的红人,几乎可以帮着太子做决定。那么这一波人专门盯着于幕僚,这人什么来头?” 薛从俭说道:“狗咬狗要开始了。撤掉咱们的人,扫清任何蛛丝马迹。” 袁学昌逼问他:“我说,那人是谁?王爷是不是心里已有答案?” 薛从俭低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二皇子薛辟疆的人。太子出事,只有二皇子获利最大。” 袁学昌皱眉:“皇位有什么好的?争来抢去的麻烦。” 薛从俭想到裕康帝对于自己的猜忌,心头一痛,立刻撇开不想。忽听莫行云禀报:“王爷,苏姑娘来找。” 袁学昌立刻跳起来:“哪个苏姑娘?” 薛从俭已经走了出去:“她在何处?快请。” 苏琼瑶就跟着莫行云呢。 苏琼瑶是个急性子:“王爷,请你带我们出城去。” 薛从俭还没张口,袁学昌挤开他,奉送一张自认为非常帅气的脸:“苏姑娘,这么晚了还要出城?城门早就关了……” 苏琼瑶绕开他:“王爷,赶紧的,要不然流氓要欺负女孩子了。” 薛从俭大惊:“可是你师姐出事了?” “不是,师姐说有女孩子要出事了。至于是谁,她不肯说。” “你师姐呢?” “师姐说她在城门那里等。” 薛从俭立刻叫莫行云点了几个金吾卫出城。袁学昌也黏着上马,一行人和朱澜会合出了城门,往皇陵而去。 第159章 获救了 月儿往上爬,皎洁的月色笼罩大地,城外一片寂静。 朱澜心急如焚。 朱颂是个标准的内宅女子,什么功夫都不会。她连个婆子都打不过,如果再来几个男人,她都不敢想那种局面。 可恨。 唐氏,如果朱颂因此出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朱颂正在望月伤感。 她怎么这么命苦?她谁都没招惹,结果祸从天上来。 她想家,想家里柔软的被褥,想热气腾腾的泡脚水,想家里的吃食。 这里的婆子对她不是讽刺就是挖苦,还抢了她的首饰。 这两天,那俩婆子总是背后嘀嘀咕咕的,还偷窥她,弄得她毛骨悚然。 外头不知道什么声音,朱颂吓得跳下床,重新拴了拴门栓。她趴在门后侧耳倾听,似乎是有人在说话,又似乎是风声呼啦啦吹过外头的枯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 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动静,仿佛就在门外。 朱颂吓得蹲在门边,捂着耳朵不去听这些动静。奈何外头的那些动静越来越清晰,甚至有男人的说话声。 朱颂屏住呼吸,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惊吓,瞬间浑身的汗毛倒竖。她越紧张耳朵越听得分明,有人逼近房门,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这两个人嘻嘻笑着低声交谈,其中一人推门。 “妈的,门拴着。” “怕什么,用匕首扒拉开门栓。” 是男人! 这个时候来了男人,还是这副腔调,不用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朱颂毛骨悚然。 怎么办? 那两个婆子是不会帮自己的。 她缩在角落里,如同惊慌失措的小老鼠。 门栓被匕首扒拉开,进来两个人。这两个人关上房门,打了火折子点亮油灯。 是两个兵痞子,穿着大周兵卒的外袍,一个大胡子,一个三角眼。大胡子抓住朱颂的衣领拉到油灯下打量她:“小妞果真不错,嫩。来,先伺候你爷爷。” 三角眼不乐意:“喂,我给的钱多,我先来。” 大胡子松开朱颂:“行,你快点儿。等会儿咱们一起也行。” 他们像看猪肉一样看着朱颂,朱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位大爷,求求你们饶了我。我是京城朱家的闺女,我家有钱,你们想要多少都可以给你们。求求你们放了我。” 三角眼冷笑:“咱们钱也要,人也要。你乖乖的,还能少受些罪。” 哗啦。 朱颂衣袍被撕开,露出来里面的中衣。朱颂护住胸口,大哭:“爹,娘,救命----” 她的嗓音尖锐,传出去老远。 两个婆子站在门口:“两位大爷快点儿,堵住她的嘴,别叫她乱喊,引来旁人就不好了。” 阿荷郡主死了,上面安排了个富家小姐来守皇陵。也不知道那些人咋想的,把这么一个黄花闺女送到这荒郊野岭里来。外头的守卫都是没啥前途的老兵油子,见了朱颂跟见了能吃的母猪一般,两眼放光。 无论朱颂是谁家的女儿,只要他们得手,就能把控朱颂日日过来侵犯,这种娇滴滴的富家女儿顾忌面子,根本不敢声张,至多就是个上吊自杀而已。 如果她自杀,那更好,谁都不会查验了。 他们更安全。 所以婆子们有恃无恐,兵油子更加色胆熏心。他们忍了几日,终于今日要动手了。 三角眼扯着朱颂往床上一扔,一张大嘴亲下去,他压住朱颂乱拱,朱颂尖叫连连,奋力推搡三角眼。三角眼一巴掌扇过去:“老实点。” 朱颂嘴角流血,流泪不止:“爹,娘,救命,救救我。” 她是娇养的姑娘,然而三角眼并不喜欢哭哭啼啼办事儿,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赏给朱颂一巴掌:“闭嘴,别哭。” 大胡子不耐烦,拔刀站在床边:“再哭老子砍了你的脑袋。” 朱颂吓得打了个寒颤,三角眼突然觉得下半身一热,裤子已经被尿湿了。 朱颂失禁了。 三角眼气得想杀人。 男人谁喜欢洗衣裳? 事儿还没办成,衣裳倒弄脏了。 大胡子哈哈大笑起来:“我先来。” 三角眼下了床,看着朱颂挣扎的小脚,伸手拿了那绣花鞋轻轻一嗅。 “娘的,小妞鞋都是香的。” 大胡子丢掉衣袍,他颇为肥硕,肚子大,压着女方不好办事,于是扯了朱颂叫她跪着。朱颂不肯,被三角眼一刀砍掉发髻。 朱颂大叫,“饶命,饶命啊大爷。” 大胡子和三角眼哈哈大笑,颇为愉快。 大胡子一手压住朱颂的脑袋,一手去扯她的中衣,忽然门外冷风嗖嗖,他觉得自己后背发凉,百忙之中回头一看,不觉胆裂。 来人如怒目金刚,脸色漆黑,双眼带着寒夜的朔风,微微一眨,那风如利剑而来。 薛从俭微微避让,侧脸不看:“杀了。” “是。” 莫行云上前一步,手臂微抬,长剑一闪,大胡子人头滚落。 他人头很重,带着一腔的热血,统统喷洒在朱颂身上。 朱颂本来沉浸在痛哭之中,突然后背一热,紧接着一个人头从后背滚落在眼前,然后大胡子庞大的身躯压在她背上。 朱颂:“啊----” 三角眼吓得屁滚尿流,“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莫行云长剑已到,只一下,三角眼已然倒地而死。 朱澜和苏琼瑶就要进来,被薛从俭拦住:“你们等一会儿,里头脏得很。” 朱澜急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个。 “朱颂,你怎么样了?” 朱颂狂哭不已,突然听到熟悉的嗓音,激动之下:“朱澜,我快死了,救我,救救我。” 朱澜扒拉开薛从俭跨入房间,差点儿呕吐出来。 里头腥臭。 房间内躺着两具尸体,还有人的排泄物。 薛从俭把朱澜抱出去:“听话,等一会儿。” 苏琼瑶激动得很,灵活的绕开薛从俭:“我不怕臭,我进去。” 袁学昌一个没拦住,苏琼瑶已经钻了进去,朱颂抱住苏琼瑶大哭:“救我,救救我。” 苏琼瑶捂住鼻孔,把朱颂拎出去。她遍身狼狈,发髻被砍断,鼻青脸肿,浑身发抖。朱澜要解开披风,薛从俭手臂一横:“莫行雨。” 莫行雨把自己的披风解开送过去。 薛从俭把披风给朱澜,朱澜裹住朱颂,把她带到隔壁房间里去。 朱颂抱住朱澜:“你怎么才来?你知不知道我快死了。呜呜—呜呜---” 苏琼瑶翻了个白眼:“喂,你被他们欺负了没有?” 朱颂摇头。 苏琼瑶怒道:“那你哭啥?你哭有个鸟用?他们尸体还在,你去砍他们啊,你去把他们剁碎了喂狗。” 薛从俭:“……” 心里默默替袁学昌点了根蜡烛。 袁学昌闭了闭眼睛,人还小,还得教。 第160章 师姐不吃男人动过的东西 朱颂奉皇命守皇陵三个月,无旨不得离开。朱澜和苏琼瑶无奈只好在这里陪她过夜,等天一亮就给卢氏送信,叫她带人过来陪着朱颂。 朱颂哭得不能自已,她只抱着枕头哭,也不说话,两眼哭得桃子一样。 薛从俭等人收押两个婆子,也没地方去,都在院子里守着。 朱颂的哭声,一点点传到男人们的耳朵里。袁学昌寒声说道:“大周安稳之下,竟有这般龌龊。吏部兵部都是吃屎的,任凭这等兵痞作祟?不行,我必定上书圣上,重整军营。” 薛从俭不答。 他治理的军队,自然没这些龌龊。 但是京城这边的兵痞子不归他管,他也不能管。 京城军队,隶属太子一党。 大周不过表面的平静,下面已经是漩涡百出,不小心被卷入漩涡,就会尸骨无存。 而他,短期内是不能碰军队的。 他拍了拍袁学昌:“辛苦你了。” 袁学昌骂道:“什么叫辛苦老子了?老子是帮你好不好?” 薛从俭摇头:“你是未来阁老,是梅相看好的接班人。整顿吏制,是你的职责所在。好好干哟,袁大人。” 袁学昌:“……” 昨天下午回到家,卢氏就把此事告知朱潇,朱潇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竟然是大嫂在背后搞鬼?她为什么?” 卢氏冷笑:“还能有什么?不就是她女儿坐牢那件事,她一直不服气,觉得咱们女儿在外头逍遥,所以就一直找事儿。她毁了颂儿进东宫,如今又毁了你的官途,叫你见弃于圣上,叫女儿去说那个死鬼的陵墓。朱潇,你把人家当家人,人家把你当傻子。呵。” 朱潇想到这几日同僚的嘲弄和尚书的呵斥,他也快四十了,简直不能忍。 这一切,都是那个他尊敬的大嫂搞的鬼把戏。 好,你不想过,大家都别过了。 他拔腿就去了大房。 他就说,为啥唐家突然和朱家高调宣布断绝关系,为啥他们砸了大房,大哥和大嫂都闷不做声,为啥大哥把大嫂打得昏迷,大嫂醒来后都不敢去找母亲哭诉。 原来如此。 原来家里养了一条毒蛇。 朱潇奔到大房,大房刚收拾好没几日,那些新摆上的花瓶和鱼缸,都是簇新的。但是他上手就砸,不仅砸,还要砸得稀碎。 大房里的丫头和婆子一阵尖叫,朱湘跑过来,身后的小妾也跟过来看热闹。 “二弟,你干什么?” 朱潇指着朱湘怒骂:“大哥,你好样的。你婆娘毁了我,毁了朱颂。你还替她遮掩。我问你,大嫂怂恿我去给太后她老人家递折子,你还装作嫉妒我没给你这个机会。我问你,是不是你们两口子商量好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你们好啊,你们夫唱妇随来欺负你亲亲的二弟。大哥,你好样的。” 朱湘怒道:“这事儿我真不知道。二弟……” “你不知道?昨天老唐家过来闹事儿,他们拿了状纸,别以为我不知道。告诉你,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你亲亲的二弟罚俸一年,大哥,你必须赔我,双倍。不,三倍。” 跟过来的卢氏气得咬牙:“夫君,如何能要钱?我要朱吟出来后也去守皇陵三月。” 荣恒院朱老夫人也被吵到了,婆子告诉她大房和二房吵架,她挥了挥手:“随她们去。我这一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他们折腾。” 婆子们关了荣恒院的大门,乐得清闲。 前面两家人吵到不可开交,朱继业拿棉花堵住双耳,背书。 母亲交代了,他必须好好念书,考上进士,然后就可以给母亲撑腰。 卢氏和朱潇大闹大房,出了心中一口恶气。二人把唐氏和朱湘痛骂一顿,要了几百两银子的赔偿。 早上家人来报:“二老爷,二夫人,有人送信。” 朱潇拆了信,差点人魂飞魄散:“颂儿出事了。” 两个人七手八脚出了京城,迎面来了一队人马,这些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金吾卫的黑袍猎猎生风。其中两名女子神采奕奕,从他们马车边一闪而过。 朱澜并不停马,接着往前奔跑。 她和朱家人,不想多说一句话。 薛从俭专门叫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照顾朱颂,她也能放心了。 至于卢氏和朱潇怎么做,她管不了。 对于朱潇,她并没有什么期待。 这个二伯,算是废了。 很快到了京城,袁学昌偷看苏琼瑶一眼:“好饿,王爷,不如请大家吃顿早饭如何?” 苏琼瑶也摸着小肚子:“师姐,饿。” 时间还早,城门也才刚开,这时候只有菜市场小摊有早点。朱澜调转马头:“请你吃小馄饨。” 莫行云和莫行雨要了一大桌子早点,一个桌子放不下,他们二人拼了两张桌面才堪堪放下。 小馄饨、鸡汤面、炸糕、油条、面饼、葱花卷什么的统统要四份。 两个姑娘并排坐,两个男人一边坐一个。 薛从俭给朱澜夹了个小汤包,被苏琼瑶夹回去:“我师姐不吃男人动过的东西。” 薛从俭:“……” 袁学昌夹着的那个春卷本来要给苏琼瑶,这下就放不下去,只好在半空中拐了个弯放入自己嘴里。 薛从俭不着痕迹地看了看袁学昌,淡淡一笑:“店家,来双公筷。” 筷子送来。 他拿了公筷给朱澜重新夹春卷,柔声说道:“这是荠菜的,这个时候的荠菜新鲜,好吃。” 这厚脸皮,这强心态。 袁学昌不得不服气。 众目睽睽之下,朱澜只好吃了那个春卷。果然很嫩而脆,馅料鲜美。她给苏琼瑶夹了个春卷,“好吃。快吃。” 苏琼瑶吃得美滋滋的。 袁学昌拿了公筷,苏琼瑶吃了一个,他就夹过去一个放在苏琼瑶盘子里。苏琼瑶嘟嘴瞪眼睛:“说了不要男人夹过的东西。” 她是南方姑娘,就是不高兴也是一股子娇美的娇嗔。 这话如果是北方姑娘说出来,说不定就会引发一场吵架。但是她说出来,娇滴滴的,颤巍巍的黄鹂唱歌一样,不满意都变成了撒娇。 嗒。 袁学昌手里的公筷掉了一根。 后头的金吾卫们闷头吃早饭。 吃,吃,吃。 吃面条的呼噜声,吃小馄饨的吞咽声,吃油条的咀嚼声…… 哎嘛妈呀,袁大人可没脸看。 薛从俭面不红心不跳,只管给朱澜夹东西吃。 朱澜对苏琼瑶的说话方式习以为常,没觉得有啥不对劲的。 薛从俭把她的大碗里的小馄饨拔走一大半,苏琼瑶又发现了:“你干嘛抢我师姐的小馄饨?还给她,要不然我大耳刮子扇你。” 后头的金吾卫们狂吃早饭。 吃,吃,吃。 吃面条的呼噜声,吃小馄饨的吞咽声,吃油条的咀嚼声…… 第161章 你走了狗屎运 薛从俭无奈,看小妹妹一样看着苏琼瑶:“你师姐饭量小,叫她多吃些别的。” 苏琼瑶看了看满桌子的美食,揉了揉小肚皮,她也有些半饱,可桌面上还有好多她没吃过呢。 她一双明媚的大眼就闪向了袁学昌。 袁学昌很上道,默默把她的小馄饨大碗拉过来,扒拉了大半,又推回大碗。 苏琼瑶:“袁大人,你饭量这么大?王爷是武将,你是文官,你这么能吃?” 袁学昌温柔多情的心被苏琼瑶无情射了一箭,但是他抿唇,学着薛从俭的厚脸皮:“……你多吃些不一样的,都尝尝。” 朱澜无论在自己感情方面,还是在别人的感情方面都是粗线条。她问:“袁大人,这件事你会告知皇上吗?” 袁学昌道:“会。早朝之后我就会和皇上禀告。这不是小事,千年之堤毁于蚁穴。窥一斑而知全豹,必须得慎重严办。” 薛从俭叮嘱袁学昌:“太子分管京郊兵力。说话的时候还要注意。” 吃好了早饭,四人分道扬镳。袁学昌和薛从俭去早朝,百官都在大殿前等待,太子施施然也来了。 百官纷纷让路,叫太子走在最前面。太子眼角一瞥,轻描淡写的问道:“二弟也在?” 二皇子薛辟疆拱手行礼:“太子。” 两个人微微对视,那火星子噼里啪啦乱闪,袁学昌觉得如果此时此刻丢一个火折子过去,两个人都会被他们中间的火星子给炸飞了。 马上就要会试,太子走到何处都有人恭维他,说这一次的考生,都会是他的门生。 你想想啊,进士们都是天子门生。这不就是说他即将是天子了?太子心生暗喜,突然间看到二皇子,这小妾生的不好端端做他的缩头乌龟,如今突然跳出来做跳梁小丑,简直晦气。 太监一声高呼,裕康帝到了。 裕康帝端坐在宝座上,太子率领群臣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盯着金黄色的宝座,眼神迷离。 他很想坐在上面。 退朝后,袁学昌和薛从俭跟着裕康帝进了御书房,两个人把皇陵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倒把裕康帝给震惊了一下。 这是京郊的兵力。 这就是京郊的兵力! 如果这地方离京城十万八千里,他还不会如此震惊。但是皇陵在京郊外二十里处,如此短的距离,而如此狂放的作风! 简直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那两个人都杀了?” “杀了。婆子已经收押。” 裕康帝沉吟半晌,“朱澜大善。固然被朱家虐待,固然被朱颂火烧,但是人命至上,亲情大于一切。朱澜做到了。这姑娘好啊,从俭,你走了狗屎运,人家能看上你。” 薛从俭:“……” 也不至于抬高一个贬低一个? 裕康帝半垂了眼眸,叫人看不出来他的喜怒:“来人,把太子给朕叫进来。” 太子和于幕僚都已经往东宫走了,被小太监叫住:“太子,皇上有请。” 于幕僚皱眉。 莫非会试的事情,被别人发现了? 被人告密了。 刚才在大殿上裕康帝的颜色和悦,还夸奖太子说他做得好。 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叫太子去御书房? 太子心头震惊,他和与幕僚想的一样。 “皇上御书房里都有谁在?” “王爷和袁大人,梅相都在。” 太子进了御书房,当头一个茶杯飞了过来,太子本能偏头,茶杯从他额角飞过去,洒落几滴茶水。 太子一下跪倒,按在地上的胳膊在微微颤抖:“父皇恕罪。” 这次春闱,他大概收了五百多万两银票,莫非被父皇察觉到了? 还是薛从俭告的密? 太子眼角扫过薛从俭,发现他在坐着,眼皮子都没掀。 裕康帝寒声说道:“太子,你好啊,你好得很啊。你是怎么管理郊区兵营的?那里的兵都是兵痞了。如果我不问,你是不是隐瞒不报?” 太子心头一松。 好,不是会试的事。 头顶的那把刀不见了,他说话利索多了:“父皇,儿臣不知父皇何意?” 裕康帝冷着张脸:“袁学昌,你说。” 袁学昌拱了拱手:“太子日理万机,原本也不应该理会这等小事。不过,下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只能请示皇上。皇陵那边的士兵买通下人意图欺辱守陵的女眷。太子放心,下官已经叫人杀了那两个兵痞,收押了下人。太子您掌控京郊兵力,敢问太子如何整治兵营?” 这突发事件,太子并不知情,所以袁学昌所问,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什么整治兵营,那是于幕僚他们管着的。 太子挺了挺胸口:“这等兵痞,当杀。至于整顿兵营,等过了会试……” 裕康帝豁然叹气。 太子,就是个草包。这么一个草包太子,他巍峨大周,如何能交到这么一个人手里? 他贪婪,他好色,他不学无术,他胸无城府。 会试固然重要,但是兵营这种事不是更重要?再说了,这两件事不能同时进行?他手下那么多幕僚,那么多的能人异士,难道整顿兵营这种事太子还想着亲自去做?你一个领导者,你定了政策,叫手下人去办也就是了。 会试,太子定然会收受一些贿赂,太子舍不得这些银钱。 而整顿兵营,太子是拿不到什么好处的。还要费心操劳。 所以,他必定不放在心上。 裕康帝说道:“太子身兼数职,是否觉得操劳?” 他语气温和,带着循循善诱。太子觉得这时候的父皇特别亲切:“父皇,孩儿为大周,死而后已。” 裕康帝长袖一甩:“太子,你可曾想过,会试前前后后要进行一个多月,而这期间,兵营那些兵痞子如果生事,会不会于我大周有害?那些兵痞,无恶不作,他们拿着朝廷的军饷,却欺压百姓,鱼肉乡里。太子,你可知道,就在昨夜,替阿荷守皇陵的女子,差点儿死于兵痞之手。你说的会试之后再整顿兵营,你可曾想过,这段时间,又会发生多少悲剧?” “那些兵痞,侮辱女性,随后还要威胁女子,要她们交封口费。太子,这就是你治下的京郊兵营。” 他说到最后,眼神冷厉,带着帝王的阴狠无情。 太子本来春风得意,听到这里,吓得即刻跪下:“儿臣知罪。儿臣这就叫人去整顿兵营。” 第162章 你算哪根葱? 裕康帝冷冷一笑:“太子忙于会试,分身乏术。这件事就让二皇子去办,你专心把会试办好。” 太子瞬间满头大汗:“父皇,不可。” 他再如何懒惰愚蠢,也知道京郊兵力的重要性。 裕康帝缓缓站起,嗓音带着不悦:“你在教朕做事?” 这一声平静的话语,却带着满满的威压,压得太子不敢抬头,只低下头去不敢吭声。 “行了,退下。” 太子后退几步,扭身出去。 裕康帝觉得疲惫,也不知是不是昨夜和两个妃子玩得太过,还是这段时间国事繁杂,他揉了揉脑门:“行了,朕累了。你们都且去。” 薛从俭过去扶住他:“皇兄,我送你去后宫歇息。” “从俭,朕觉得天下之大,江山之美,百姓之善,而朕,辜负了这江山,辜负了百姓,辜负了天下。朕的太子,不争气。” 薛从俭小心答道:“皇兄不过这几日太过于劳累而已,调理几日也就好了。天下百姓,谁不称赞皇兄心胸宽广,一心为民。前几日我去郊外巡逻,百姓安居乐业,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这都是皇兄的心血。何来不争气之说?虽然这几日皇兄瘦了些,但是古语有云:其貌虽瘦,必肥天下。说的就是皇兄您老人家。” 裕康帝心中大喜,哈哈大笑:“从俭,你很会说话。” 他这段时间突然消瘦,就连往日的大肚子都小了三圈,食欲不减,叫了御医把脉,御医开方子熬药也不管用。 二皇子被派往兵营整顿兵痞这件事很快传开,皇后大怒。 兵权,而且是京郊的兵权,这是多大的事儿! 她叫来太子,太子不耐烦:“母后,孩儿忙于会试。大周朝廷需要新鲜血液。那些老臣占着茅坑不拉屎,统统都应该致仕。看到那些老东西就烦闷。就知道唠叨训人。孩儿干的才是正事。至于兵权,孩儿以后自然会夺回来。”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整顿兵痞这事儿既麻烦又没什么好处,他等着看薛辟疆的笑话。 皇后气得一巴掌要扇过去,却被太子闪过,太子厌烦的看着她:“母后,后宫不得干政,朝堂的事,母后还是不要分心了。” 说完,带着于幕僚扬长而去。 把皇后给气得捂住胸口,连着摔了好几个天青色的上等瓷器才罢休。 这日,王九功终于回来了,他在外头转了两三个月,如今黑瘦,但是精神很好。李秀秀心疼得要命,埋怨他就知道在外头转悠,不知道回家。 苏琼瑶就问:“我师父、师姐和师兄他们都好?他们喜欢我送的东西?师姐她们有没有穿我送的新裙子?” 整个一问题宝宝。 王九功一一回答。苏琼瑶得知师门很好,吃的喝的也都有,放心了不少。 歇息了两日,朱澜和王九功等人商量去商州进布料的事情。 “王大哥,我有个想法,对于廉价的布料,京城需求量很大。我要把李记布店办成一个布匹批发点,方便京城以及周围小镇的布店来咱们这里进货。免得他们来往奔波,咱们也可以从中获利。” 王九功一拍大腿:“好主意。咱们有人,有货源。这是个好主意。” 他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朱澜笑了笑:“这次去多拿些银票,能买多少就买多少。记住,咱们只买便宜货。” 她挣的是小老百姓的钱,不是有钱人家的钱。 靠量挣钱。 朱澜叫双成和慕春都跟着去商州,这俩货是她的重点培养对象,从现在开始就要出门跟着去选货进货。 苏琼瑶也很想去,朱澜笑吟吟的问:“过几日就是会试开榜,你不是早就想看人家榜下捉婿?怎么,改主意了?” 苏琼瑶转了转眼珠:“谁说的,我要看榜下捉婿。说不定我也要抓一个进士玩玩呢。师姐,到时候你帮我抓一个帅的,俊的,年轻的,然后我带到师父那里去。” 不远处的薛从俭看了看脸色铁青的袁学昌,不禁轻轻一笑:“小师妹想抓个俊的帅的,年轻的。袁大人,我看你这一大把年纪,可能吃不上这口嫩草了。” 袁学昌脸色很难看,忍了一下,揉了揉僵硬的脸,挤出来一个难看的笑容:“苏姑娘,敢问什么是俊,什么是帅?假如一个男子皮相好得很,但是内心歹毒。比如那个什么郑伯翰之流的,难道你也要带到你师父那里去?” 朱澜:“……” 这厮什么意思? 苏琼瑶可不管袁学昌是什么大官,她眉毛一竖,嗓音如同黄鹂鸟开唱:“要你管?你算哪根葱?反正不会抓你。你年纪一大把,连个老婆也没有,还好意思来多管闲事。” 她是典型的江南女子,说出来的话非常彪悍,然而人小小的一只,虽然掐腰瞪眼睛怒视袁学昌,袁学昌只觉得可爱。 她的话却让薛从俭有些焦虑,朱澜才十七,而自己呢,二十四岁了。不知道她对年纪有没有什么执念? 是不是就因为这个,她看不上自己? 朱澜不理会苏琼瑶,她问薛从俭:“王爷,听说二皇子去整顿京郊军营?不知道进展如何?” “二皇子是实干家,他每日都去军营,事必躬亲,杀了十几个兵痞子镇住那些老油条,招揽新兵,辞掉伤兵,效果还是不错的。” 朱澜其实想问的是太子对于二皇子的态度,但是又不敢过于明显,她见薛从俭不说太子,也只好不问。 薛从俭觑了朱澜一眼:“小师妹介意另一半的年纪,你呢?” 朱澜茫然:“我什么?” “你是不是也挺介意另一半的年纪?” 薛从俭逼近朱澜,看着她粉红色的小嘴,生怕从那里吐出杀人诛心的话来。 其余的一切事情他都可以努力,但是年龄这个事,他无能为力啊。 朱澜自然不肯对薛从俭说这么私密的话,这关他什么事:“王爷日理万机,就不要操劳这等小事了。” 薛从俭没找到答案,也不放弃,反而从怀里掏出来两串粉色的碧玺来,“府里清扫库房,找到两串小女孩喜欢的玩意儿,给你和小师妹。” 朱澜不接:“东西贵重,我们如何能要?” 薛从俭把碧玺放在朱澜手里:“女孩子对自己要好一些。收下。我府里还有事,这就走了。” 他脚步不停,生怕朱澜追上来。 袁学昌追了过来,依旧气咻咻的。 第163章 去郑家偷听 苏琼瑶看到碧玺果然很喜欢,选了一串套在朱澜手腕上,自己拿了另外一串,拉着朱澜逛街去。 两人一路逍遥,朱澜希望能偶遇太子,而苏琼瑶希望能多吃多玩。于是两个人专门往人多的地方去,苏琼瑶花了几十文,买了各种小吃什么苏果干果糕点什么的,准备夜里当宵夜吃。 前面站着一个孕妇,小肚子已经凸起,她双手护住小腹,那一双手白白嫩嫩,染着大红色的指甲油,很醒目。 这人浓妆艳抹,发髻上一把明晃晃的金步摇,下面垂着明亮的珍珠。 苏琼瑶不由多看了两眼。 她的手指甲上啥都没有,光秃秃的。而且她闲来无事的时候喜欢咬手指甲玩,食指的指甲被咬了一个小坑,很难看。 那孕妇怒道:“什么狗眼睛,再看给你挖出来喂狗。” 朱澜:“……” 苏琼瑶有些不好意思,她的确多看了两眼,像是个登徒子。她小脸一红:“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看了,不看了。” 那孕妇却并不见好就收,她盯紧了苏琼瑶手腕上的碧玺手串:“你说说就算了?简直是口惠而实不至。表示歉意,要有实质行动。” 苏琼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朱澜明白啊,她问:“这位娘子的手指甲果然好看,不过,您既然到了大街上,还把这手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不就是叫人看的?要不然,你就不应该出来。或者包了这条大街,不要让人进来啊。” 那孕妇气得嘴巴一歪:“大胆,谁给你的胆子冒犯我?来人,给我掌嘴。” 朱澜:“……” 苏琼瑶扯开朱澜:“不就是看了你的手指甲?你看回来不就是了。” 她伸出手:“给你看。” 孕妇:“……胡搅蛮缠。人呢,都死绝了?” 豁然有个男子过来:“娘子,公子叫你不要惹事,如今东西也买了,不如回家去。” 他说话怪怪的,明明是个男人,却嗓音尖锐。 朱澜不由认真看了他一眼。 男人微微弓着腰,小心托着孕妇往前走,走到一辆马车那里上了马车。 朱澜皱眉,拉着苏琼瑶绕到一条小胡同那里静静等待。 苏琼瑶:“师姐,咱们要干什么?”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惊恐:“师姐,莫非你想揍那孕妇。使不得,使不得。这可是一尸两命。” 朱澜敲了敲她的脑壳:“想什么呢?嘘,别说话。” 马车上,高芳腻在太子身上,几乎要爬到太子腿上去。太子皱着眉:“如今事儿多,你再忍一忍,等孩子生下来就接你出来另外置办宅子。明日会试,孤还有很多事。你趁早回郑家去。” 高芳摸了摸袖中一大荷包金银,心花怒放:“那说好了,会试结束了你立马来找我。” 马车选了个僻静的地方停下,侍从扶着高芳下了马车,车帘动了一下,朱澜看到了里面的端坐着的人。 是太子。 朱澜浑身僵硬,她多日没见过太子,见他一次,就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她看着孕妇下了马车,于是悄悄跟着她。要看看这个太子的外室住在何处。如果有一日太子能单独外出来找这个孕妇,说不定她就有机会动手。 那孕妇走得较快,七拐八拐的竟然到了郑家,门房点头哈腰迎了上来,扶着孕妇进了大门。 朱澜:“……” 莫非自己狗眼瞎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孕妇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她到底是谁。 苏琼瑶跟着她一路,已经憋坏了:“师姐,怎么了?你认识这女人?” 朱澜摇头:“不认识。不过,这是郑伯翰家。那个女人谁啊?怎么进郑家了?莫非是他们家谁的妾?” 苏琼瑶一听是郑伯翰家,眉毛倒竖:“好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 朱澜:“……你要干什么?” 苏琼瑶:“郑家欺负你,我要给你出一口恶气。” 她把手里拎着的那些豆包、花卷啊,点心和小糖人啊,都砸到郑家大门上,“郑伯翰,你出来。出来咱们干一架。” “郑伯翰,你个人渣,你始乱终弃。你缩头乌龟,你言而无信,你欺人太甚,今儿我就砸了你家大门。” 朱澜:“……” 她赶紧拉着苏琼瑶走了。 夜色深沉,朱澜换上夜行衣,一个跳跃上了高墙往郑家而去。对于郑家,她熟门熟路,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就到了郑家那一块儿。 朱澜跳上墙头,夜黑乎乎的,郑家安静得很,朱澜不由得发愁。这叫她去哪儿找那个孕妇去? 郑家,她在这里守了半年,如今砖瓦未变,熟悉却又陌生。 有小丫头提灯前行,朱澜跟着她到了一处院落。 小丫头:“大人,三夫人叫您过去。” 屋子里点了灯,没多久郑伯翰从屋子里出来,跟着小丫头走了。 大半夜的从热被窝里被人叫走,郑伯翰很不爽。不过他并不敢得罪杨尚心,因为杨宏还是个官身。 他被裕康帝呵斥永不录用,还想着托杨宏给他找个活儿干干,他得罪不起杨宏。 朱澜想跟着郑伯翰,却听到屋子里有人说话:“来人,我要出恭。” 正是白天那个孕妇的嗓音。 朱澜被这关系给惊得瞠目结舌。 这个孕妇和太子有一腿,然后还是郑伯翰的女人? 她想起来了,高家流放的时候,高芳声称怀孕,被郑伯翰带到家里来,如今也不知道是郑伯翰的平妻还是小妾。 所以今日那个大肚子的女人是高芳? 郑伯翰,你绿帽子戴了这么久,都不知道? 这样的人渣被杨尚心给抢走了,朱澜觉得无论如何,自己都要感谢杨尚心。 这火坑,杨尚心替自己跳了。 屋子里高芳说道:“杨尚心叫他干什么?” 屋子里的小丫头不知道说了什么,高芳怒道:“什么都不知道,要你干什么?滚出去跪着去。” 门开了,小丫头开了房门,规规矩矩跪在走廊上,抽抽噎噎哭了起来。 高芳喝道:“哭,哭,老娘掐死你。” 朱澜没再听下去,离开了郑家。 第164章 太子当众杀人 这日,会试正式开始。 考场外头挤满了看客和家属,举子们鱼贯而入,太子等一众主考官和监考官巡考,考场肃穆。 太子穿着月白色的衣袍,腰间一条红宝石腰带,龙行虎步走在最前面。他最喜爱这种场面,好像他在掌控天下一般。 一人独大。 这滋味美得很嘞。 举子很多,他们奋笔疾书,不时有人举手要求出恭,监考官安排衙役们跟着出恭的举人出去,整个过程鸦雀无声,一派井然有序。 上午,有几十来个考生要求去出恭。 这也是常事,毕竟人都有三急,这些玩意儿人无法控制。 整个考场有三千多举人参加考试,去几十来个人,并不多。 到了下午,要求上厕所的人更多,高达三百二十多人。这些举人鱼贯出入,非常醒目,衙役几乎要忙不过来了。 梅相眼多毒,看出来这其中必定有猫腻。他站起来:“来人,叫人看着那些去恭房的举人。每一个回来的举人,都要重新搜查。” 学政俞鸿图说道:“梅相,这就是你的不是了。举人们都在考试,你重新搜身,会打断他们的思考。咱们都是从这个时候过来的。梅相,就不要难为他们了。” 梅相看了看几个副主考,他们纷纷低头看脚尖,根本不吭声。 梅相问太子:“太子,这么多人大规模上茅厕,还在茅厕里头呆了那么长时间,似乎不妥。” 太子摇头而笑:“梅相,考场森严,谁敢动歪心思?梅相多虑了。” 梅相顿时明白了,太子和俞鸿图以及众位监考、副主考都是一伙的。 外头忽然闹起来,几个士兵扭着一位举人,“大人,他作弊。” 士兵们扭住举人,从他身上搜出来一卷纸。 梅相一看,乖乖,这卷纸上写的就是考题思路,写作文的大方向和结论。 妥妥的作弊。 那举人当场被收押,取消考试资格, 他不服:“大人,作弊的又不是我一人。为何只抓我一个?这不公平。” 他这么一说,坐在主位上的太子额角满是冷汗。 下贱的东西,如果坏了他的好事,他定然灭了他九族。 谁让他那么不小心,被当场抓住。 于幕僚冲过去怒骂:“大胆,胆敢攀咬他人。来人,把他拉下去打五十大板。” 在场的都是二品大员的主考官,梅丞相也在场。这么肃穆庄严的场合,根本轮不到他一个幕僚来说话。 但是,于幕僚就是说了。 说得还理直气壮。 梅相敏锐的察觉到这里的猫腻。 于幕僚是太子的门客,如果没有太子的首肯,于幕僚敢这么说?敢这么做? 梅相不怕太子:“且慢,来人,把今日去出恭的人都拉出来审。” 太子一听,立刻拦住:“梅丞相未免小题大做。三年一次的会试,机会难得。还是不要打扰其余举子们考试。要知道,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孤王替大周选拔官员,也不容许他人破坏。” 说到后面,他脸色阴寒,逼视梅丞相,同时给了学政俞鸿图一个眼神。 俞鸿图收到太子的暗示,他淡淡一笑:“不过一个作弊的举人而已。这事儿次次春闱都有。梅相,不要小题大做,影响其余上千举人考试。不如等考试结束后,再行审问。” 等考试结束,黄花菜都凉了。 梅丞相坚持:“会试就要公平公正,如果连会试都做不到公正,这大周的朝廷也就不能要了。来人,把那其余的举子都给我带过来。如果耽误了他们考试,自然会给他们第二次机会参加会试。” 太子一拍桌案:“梅相,孤是主考,谁都得听孤的。来人,把那举人打五十板子,拉到牢房内关押。” 那举人面如死灰:“太子,太子,你可不能白收钱。我家倾家荡产给了你五万两银子……” 于幕僚扑过去厮打举人,然而为时已晚,大家都听到了。 俞鸿图傻愣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太子脸色一会儿发青一会儿发白,指着举人怒骂:“想当官想疯了?孤岂能看得上你这五万两?孤富有四海,将来这天下都是孤的。你污蔑孤,当斩。” 他非常失态。 身为太子,公然和一个举人吵架,不说身份上的差别,就说这份气度,就让人吃惊。 然而太子不能不慌张。他做的那些事,必须要保密。这个混账的东西叫破了他的秘密,他必须要杀人灭口。 五十大板打死他。 他手下的人要拖举人出去,但是那几个抓住举人作弊的士兵不松手,两方争执起来。 这人多活一瞬,就多一瞬间的危险。 太子毫不犹豫,直接抽出士兵腰间的大刀,对准举人捅了过去。 一刀毙命。 整个大殿上都是血腥味。 幕僚们惊呆了,主考们和梅相、学政俞鸿图傻眼了。 太子当众杀人。 摆明了杀人灭口。 这吃相,也太难看了些。 俞鸿图看着举人的尸体,那举人似乎没死透,蜷缩的身子动了动,太子紧接着补了一刀:“贱民,胆敢污蔑本太子。” 他手起刀落,鲜血喷溅。 太子的眼睛都红透了。 似乎非常畅快。 忽听有人高喝:“皇上驾到。” 外面进来几个人影,领头的正是裕康帝。 他一身便服,头戴金冠,威风赫赫。后面,是薛从俭和二皇子薛辟疆。 二人脸色如常,跟在裕康帝身后走到主位。 太子脸色发白,嘴唇微微颤抖:“父皇。” 他手上溅落了几滴鲜血。 裕康帝冷冷说道:“梅相,怎么回事?” 梅相如实相告,裕康帝脸色阴沉,一甩衣袍端坐主位:“太子,你怎么说?” 太子脸色苍白:“父皇,这人想当官想疯了。他污蔑儿臣,儿臣冤枉。” 他跪在大殿上,“父皇,春闱事关重大,乃是为大周选拔人才,儿臣身为大周太子,只希望大周好上加好,怎么会破坏春闱。什么收受贿赂,乃是诬告。是有人想害儿臣,还请父皇明察。” 裕康帝侧身看了看二皇子,二皇子上前一步:“父皇,今日申请出恭者共计三十五人。这三十五人当中,必定有人行贿拿到了考卷答案。春闱是赋予读书人进阶要道,需公平公正,才能不负天下读书人十年寒窗之苦。” “父皇,儿臣建议,此次春闱重考。” 重考可不是小事。 一来,要重新出题。 二来,重考,天下的人都会知道春闱跑题了,出笑话了。裕康帝的脸往哪儿搁? 第165章 德妃此人 薛从俭说:“皇上,重考不可行。只需要照常考试,同时严审涉案举人。” 裕康帝皱眉。 这事,涉及到太子。 “辟疆,你去审理此案。从俭,你和梅相监管春闱考试。” 二皇子脸色肃穆,朝着太子一拱手:“皇兄,请。” 太子看着裕康帝:“父皇,儿臣是冤枉的,父皇不能如此对待儿臣。” 他是主考官,如今突然被下了权。以后他还怎么在朝廷立身? “父皇,有人在搞儿臣。父皇,还请您明察。” 裕康帝怒道:“朕这不就是在查?只有查清楚了,才能还你清白。太子,你罔顾身份,当众取人性命,你的风度呢?若你真正无辜,为何不叫人查证?” 太子急了,他快步走向裕康帝,“父皇,儿臣真的冤枉。” 二皇子:“皇兄,不得无礼。” 他伸手一扯,扯到太子的后背衣袍。 撕拉。 太子穿着轻薄的绸缎,走路轻飘飘的带风,看着极其潇洒。而二皇子的手何其有力,这一撕,衣袍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二皇子立刻缩回手:“皇兄恕罪。” 太子的外袍被撕坏,露出里面白色的中衣。 薛从俭眼尖:“太子,你后背怎么回事?” 太子的后背白色的中衣上,用黑色的墨汁,写着此次春闱的考题。 梅相、众位主考官和俞鸿图都傻眼了。 他们瞠目结舌,呆若木鸡。 太子完了。 太子已然完蛋了。 俞鸿图浑身颤抖,身子一软跪了下去。 他也完了。 太子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呢,他扭头看着后背,他那个角度,也看不见后背上面的字啊:“皇叔,孤后背怎么了?” 裕康帝黑着脸:“转过身来。” 太子听话的转过身子,裕康帝一看,气得眼角发红。 他压了压火气,嗓音阴鹜:“来人,把太子押入大牢。所有涉案举人全都给朕压入天牢。” “薛从俭听命,立刻更换主考官,接下来几场考试你来监管。” 太子依旧不明白怎么回事呢。 “父皇,怎么回事?梅相,孤后背上怎么回事?皇叔,皇叔,你告诉我怎么回事?” 薛从俭甩开他的手:“太子,你后背上写着今日的考题。” 太子大惊,扭着脖子往后看,还一边嘶吼着:“不可能。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事儿太大了,大到他无法承受。 他想脱下中衣,但是脱了衣裳后他就得打赤膊了,这如何使得? 裕康帝双目赤红:“好啊,刚才还说你是冤枉的,要朕明察。太子薛茂疆,你好啊。春闱这么大的事,你也敢动手从中渔利。来人,即刻把太子押入天牢,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望。” “是,皇上。” 二皇子说道:“拿一套新衣裳给太子换上,保存好这一套,都是证据。” 二皇子的人逼近太子,太子步步后退:“父皇,儿臣冤枉,儿臣不知道怎么回事,儿臣冤枉。” 裕康帝一挥手:“把他的嘴巴堵住。” 现在还在考试,他这嗓门这么大,生怕外头三千举人听不到吗? 太子被拉走了。 几个主考官和俞鸿图也被请走。 大殿空了下来。 裕康帝仿佛老了十岁。 薛茂疆从小就是按照太子的要求来培养的,又是嫡长子,他在太子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 如今,他的努力算是白白浪费了。 他默然坐了一会儿,终于起身:“回宫。” 瞬间,他就变得苍老了十岁。 就连嗓音,都如同老翁一般。 薛从俭扶着他出了大殿,担心地看他:“皇兄?”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拍了拍他的手背:“放心,我撑得住。” 太子,必须要废掉。 他从祖宗手里接过来的江山,不能传到这种人的手里。 如果太子做了皇帝,大周必定亡国。 裕康帝说道:“叫二皇子速速调查明白。” “是,皇兄。” 裕康帝回到御书房,叫吴公公守着殿门,除了二皇子和薛从俭,谁都不许进。 皇后急得团团转,但是吴公公就是寸步不让。皇后没办法,去找太后。 太后气得连着摔了好几个杯子:“他是不是傻?他又不缺钱,他为何要卖考题?大周好了,他才会好,难道他不明白?” 皇后着急:“母后,如今太子被押入天牢,他性命无忧,但是他的太子之位危矣。母后。您快去劝劝皇上。” 她担心裕康帝废掉太子。 太后说道:“皇上正在气头上,劝不得。你去找德妃。不是二皇子负责调查这事?你叫二皇子把这事儿都推到俞鸿图和几个主考官头上,就说是俞鸿图妄图污蔑太子,收买了太子的侍从,叫太子穿了那件中衣。太子是冤枉的。” 皇后急慌慌的去找德妃。 德妃也听说了这事儿,她淡淡说道:“这是朝廷的事儿,后宫不得干政。再说,薛辟疆大了,我也做不了他的主。皇后,皇上最烦女人家多事,这段时间烦心事儿多,咱们做女人的,帮不上他什么忙,还是安生一些好。” 说完,端起来水杯,笑盈盈的看着皇后。 皇后一口老血简直要喷出来。 这个德妃,平时老老实实缩在宫里头,三棍子打不出来一个屁,如今儿子出息了,她才敢对自己说这种话! 皇后稳住心神,冷冷说道:“多谢德妃劝慰本宫。本宫这就回去。” 太子如今还在天牢,她不能得罪这个女人。 等太子出来,看她怎么收拾这个贱货。 二皇子雷霆之势,连夜审讯了主考官和俞鸿图,俞鸿图明白大势已去,迅速招供。 他和太子以及几位主考官副考官联手卖题,共收到五百多万两银子。 至于拿到考题的举人有没有把这些题目私底下售卖给别人,他们就不知道了。 薛从俭和二皇子、梅相连夜入宫去找裕康帝,裕康帝一夜之间,两侧的鬓角都白了。 他脸色发青,咬牙切齿:“逆子,这个逆子。” 二皇子冷硬地站在一旁,薛从俭则递过去一杯参茶:“皇兄,喝一口。” 裕康帝无力的挥了挥手,薛从俭却把参茶递到裕康帝嘴边,裕康帝勉强喝了一口:“行啦,朕自己来。” 他终于喝了一整碗参茶。 薛从俭接过去茶碗:“皇兄,事情已经发生,还望皇兄保重身体。” 裕康帝无声一笑:“朕不会倒下,朕也不能倒下。” “薛辟疆,你把涉案的所有人押入大牢,一个不留。等春闱结束之后,严查涉案举人。要求速,求快,求准。” “是,父皇。” 裕康帝留下梅相,赶走了二皇子薛辟疆和薛从俭。 薛辟疆一双冷厉的眼睛盯着薛从俭:“皇叔走好。” 薛从俭点头,无声而去。 第166章 他算什么东西? 他觉得二皇子的那双眼睛如同刀子,盯着他的后背,仿佛要在他后背上挖个洞来。 太子垮台太快,这里头必定有人获利。 谁会获利? 太子不傻,他怎么会穿上那件写着考题的中衣? 这一切,都太巧,巧得让人一下子联想到了阴谋。 即便太子被人耍了,但是他的罪证确凿,卖考题,收贿赂,当众杀人灭口。 这种人被撸掉太子之位,他不觉得可惜。但是他要查明谁在后头搞太子。 “莫行云,速去调查东宫替太子更衣的下人。快去。” 莫行云领命而去。 他们在东宫安排了好几个人手,调查起来很快。一个时辰后莫行云来报,说掌管太子中衣的两个小太监因偷窃被杖毙。 薛从俭脸色阴沉。 太子是出卖了考题,但是他绝不会傻到穿着写了考题的中衣,还那么凑巧被二皇子给撕了。 所以,这背后之人大概率是二皇子? 想到二皇子那双冷静无波的眼睛,想到他简单却又颇有深意的话语,薛从俭觉得自己有了调查的方向。 春闱结束后,裕康帝的决定也出来了。 学政俞鸿图,凌迟一百零八刀,所有家产充公,家眷流放。 参与买卖考题的共计一百零三人,这些人也被砍头。 整个菜市口血流成河,腥臭多日不散。 太子被废,搬出东宫,圈禁在皇宫内。 二皇子薛辟疆被立为太子。 今年是多事之秋。 朱澜皱着眉头站在花园里,摘了一朵盛开的芍药,一片片摘了下来扔到小溪里头,玫红色的花瓣顺水流去。 太子被废黜,听说离开了东宫,被关在皇宫一个角落。至于具体在哪里,她根本打听不出来。 她还是太弱了。 太子被废,她是乐见其成的。 但是他被废掉了,如今连宫门都不出来,她还怎么杀他? 真是叫人发愁。 她恨自己瞻前顾后,从前她那么多机会单独和太子相处,怎么就没杀了他! 门口,薛从俭站在那里,苏琼瑶拦住他:“王爷请回。” 薛从俭不敢得罪这个姑娘,没办法逼出来一张笑脸:“小师妹,我来找你师姐。她可在?” 苏琼瑶俏丽的翻了个白眼:“在啊。” 她一根手指头绕着发辫,挑了挑眉毛:“我劝王爷回。我师姐心情不好,见了你估计心情更加不好了。女人心情不好就老得快,王爷不想让我师姐变老?” 薛从俭道:“我会劝她。我毕竟是她未婚夫。” 苏琼瑶从鼻孔里哼了一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不过是权宜之计。我师姐怎么会嫁给皇族。王爷也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薛从俭一愣:“为何?她为何不会嫁给皇族?” 苏琼瑶抬了抬下巴:“我师姐志在遨游天下,岂会被捆在四方宅院之内如同困兽?再说了,你们皇族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幸福。她恨透了你们,怎么会嫁给你?王爷,你快醒醒。” “再说了,王爷是地上的凡人,我师姐乃是天上仙女。谁都配不上我师姐。” 薛从俭:“……” 他一手推开苏琼瑶就要往里头闯,苏琼瑶娇喝一声:“贼子你敢。双成、慕春。” 双成和慕春才不管王爷不王爷,两个小姑娘摆好架势拦住薛从俭,一副虎视眈眈。 薛从俭倒是被气笑了。 他一个出入敌军千百次的将军,被这三个丫头给团团围住了。 这叫他是动手呢,还是不动手呢? 莫行云也愣住了。 这可咋办? 他抬眼看坐在阴暗角落里的莫行雨,莫行雨捏了捏鼻头,不敢说话。 这是未来王妃的随从,他不敢动。 朱澜从远处看到,急了。 薛从俭的身手她没见过,肯定不是这三个家伙能挡得住的。 “琼瑶,叫他进来。” 她是说过心里很烦,叫人不要打搅她。但这位是谁啊,是冽王啊。 你苏琼瑶几个脑袋,也不够他砍的。 但是她心头很暖。 这个小师妹,还有双成和慕春,都是护着自己的。 苏琼瑶和慕春、双成这才让开,叫薛从俭进去。薛从俭觉得还挺有意思,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三个姑娘拦住不敢动弹。 没办法,这是未来娘子的随从,他不敢得罪。 这三个女孩子,回头一人说一句自己的坏话,他就万劫不复了。 “王爷怎么有空过来?” 薛从俭这段时间忙春闱的事,已经大半个月都没来看她。 她生气了? 嫌自己没来看她? 薛从俭心头一喜:“这段时间忙,你也知道,春闱出事,太子被废,朝廷一大批官员被砍了脑袋,人手少。” 朱澜托着下巴,明亮的双眼看着他:“王爷辛苦。” 她在关心自己? 薛从俭坚硬的心起了波澜:“不辛苦,都是为了大周的安危。” 朱澜抿了抿唇:“太妃可回了皇宫?我想去看她老人家。” 这是一个很好的理由,进皇宫去找和太妃,顺便看看地形,等以后找机会杀了太子。 她并不想太子死在别人手里。 她和太子有血海深仇。 薛从俭站起来:“走,我今日有空,也好几日没见母妃。咱们一起去进宫。” 朱澜买了小点心带着,总不好空手去。薛从俭说:“你去了,母妃就会很高兴。” 跟在后头的莫行云心里嘀咕:王爷长本事了,终于会讨女孩子欢心了。 进了皇宫,快到后宫的时候,迎面走来几个人。领头那人面容冷漠,看到薛从俭,脸上的表情似乎柔和了一些:“皇叔。” 薛从俭也恭敬行礼:“太子。” 朱澜赶紧低头行礼:“太子。” 这是新上任的太子-----二皇子薛辟疆。 他穿着黑色的外袍,腰间的腰带也是黑色的,中间镶嵌一块碧绿玉佩,彰显低调的奢华。 他伸手虚扶:“免礼。” 朱澜一眼看到他大拇指上碧绿色的扳指,很厚重,温润透亮。 这一个扳指,价值不菲。 上次见到二皇子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个值钱的玩意儿,这刚刚走马上任,就鸟枪换炮了? 他从前都是装的? 朱澜本能的对皇室没啥好印象。 太子问道:“皇叔脸色不太好,可是近几日累着?可否需要孤禀报父皇,给皇叔几日假期?” 薛从俭笑道:“这几日是有些疲倦,连带着胳膊疼痛,夜间难以安睡。如果太子能帮本王请几日假,那就最好不过。” 太子颔首而笑:“可。” 这么一个字,隐约带着上位者的轻慢。 朱澜听得心里来气。 薛从俭是谁?人家十几岁就镇守边疆,为大周“伤残”,你倒好,坐享大周繁华,你凭什么对他不敬重? 她就抬头看了一眼二皇子。 二皇子也在观察她。 知道朱澜好看,但近距离一看,更加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明若秋水荡漾,静若处子温柔。 难怪薛茂疆和薛从俭都喜欢她。 他温和一笑:“朱姑娘进宫,要去看和太妃?” 朱澜说道:“正是。多日没见太妃,故而前去探望。” 二皇子淡笑:“皇叔好福气,这么好的姑娘,好好待人家。” 薛从俭心里隐隐不悦。 这个玩意儿,他是什么东西,也敢这么对自己说话?不过才刚刚坐上太子之位,就如此语气。 就像他已经登上了宝座一样。 朱澜只是低头颔首,看着二皇子走远了。 第167章 王爷好肉麻 和太妃在后花园里赏花。大朵的牡丹和芍药盛开,引来不少蜜蜂嗡嗡飞舞个不停。 和太妃见到朱澜大喜:“澜儿来了。这几天我就叫薛从俭带你进宫看我。他就是太忙。走,咱们回宫吃点心去。” 她眼里的欣喜是遮不住的,没有丝毫的伪装。朱澜任凭她拉着自己往回走。她装作好奇,一边走一边打量后花园。奈何皇宫的后花园太大,又是小桥,又是小溪与亭台,几乎看不到边。 她就很发愁。 这让她去哪儿找太子? 难道太子一辈子不出宫,她就一辈子不能杀了太子? “太妃。” 皇后带着大队的宫女走上前来:“母妃脸色红润,可有喜事?” 她脸上涂抹着厚重的白粉,一说话,那些粉末都要掉了。 但即使这么厚重的白粉,也遮不住她难看的脸色。 和太妃知道她这段时间日子艰难,她也心疼,太子被废,那是自己的亲孙子啊。但是他最作孽,胆敢利用春闱敛财,就连她,都看不下去。 她劝慰皇后:“皇后,别多想了。自己的孩子能健健康康,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吃喝不愁,已经胜过天下大部分人。其余的事情,都是命。命里没有,强求不得。” 皇后并不哭泣,只是淡淡说道:“母妃说得对。臣妾铭记在心。就不打搅母妃,臣妾去摘几朵花做胭脂。” 她屈膝行礼,带着宫人和太监一路而去。 和太妃依旧拉着朱澜的手:“她没和你说话。你别在意。如今废太子被关在利群宫反省,任何人都不得探望,她心里难受。” 利群宫? 朱澜低声说:“母子连心,皇后念子心切,朱澜不敢埋怨。” 皇宫这么多的宫殿,她又没有地图,这可如何是好。 天气和煦,后花园里又来了一队宫女。朱澜头皮发麻。 哎嘛,皇上有事没事弄这么多女人干嘛?真是麻烦。却听到和太妃主动开口:“德妃也来赏花?” 德妃?是新上任的太子他娘? 朱澜抬头看了一下,那女子四十多岁,眼角没有任何的皱纹,一双桃花眼潋滟生姿,和二皇子很像。 德妃端正行礼:“太妃安好。吆,这姑娘标致得很,是哪家的姑娘?” 和太妃笑道:“澜儿,这是德妃,叫人。” 朱澜屈膝:“娘娘安好。” 德妃褪下来一个碧玉手镯套在朱澜手腕上:“好姑娘,哀家见了你就喜欢。” 朱澜就看和太妃,和太妃笑:“德妃给你的都是好东西,收着。她是长辈,长者赐,不可辞。” 朱澜这才收下手镯,乖巧站在和太妃身后当做木头桩子。 就这么说说笑笑的,中午都过去了,薛从俭带着朱澜出宫:“累了一天,送你回去?” 朱澜说道:“我自己回家。” 正说着,苏琼瑶和双成、慕春跑过来,三个姑娘都担心地看着朱澜。朱澜无奈:“我没事,你们看,我不是好端端的。” 苏琼瑶说道:“师姐,我好饿,等了你大半天了。咱们去吃好吃的?” 朱澜说:“没问题,咱们去春风楼吃饭。” 薛从俭:“……” 又是春风楼。 薛从俭跟在几个姑娘身后,苏琼瑶回头:“王爷,我们不跟你吃饭呢。” 她娇憨的看着薛从俭,薛从俭厚着脸皮说:“我给你们去付账。” 苏琼瑶:“师姐有钱,王爷请回。” 她可不想和男人一桌吃饭。 男人都臭烘烘的。 朱澜回头:“王爷回去。你不是很忙?” 薛从俭的脸皮也练得差不多了:“不在这一时。你们几个姑娘家不安全,我跟着比较放心。” 苏琼瑶看了看朱澜的脸色,回头说道:“王爷,你和我们几个女生一起吃饭。我们不方便说话呢。” 朱澜心头一喜,这下子薛从俭脸皮再厚,也不会赖上她们了。 薛从俭看了看朱澜,朱澜抿了抿唇:“王爷还是回去。我们吃好了就回家。” 薛从俭眼睁睁看着朱澜等人走了。 他就好恨。 就这么不喜欢和自己吃饭? 苏琼瑶喜滋滋的说道:“师姐,我知道你不开心和他吃饭。怎么样,我这一招借刀杀人如何?我就是师姐的刀。” 借刀杀人? 朱澜顿住脚步,忽而又往前走:“走,今日咱们都敞开肚皮吃。” 入夜,朱澜出了房门,站在院子里喊道:“下来。” 蹲在屋顶上的莫行雨:“……” 他纵身跳下屋顶,抱着长剑站在不远处:“王妃有何吩咐?” 朱澜:“我还不是王妃。你回去,我不需要人盯着。回去告诉你们王爷,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发生第二次。” 莫行雨:“……没有王爷的命令,小人不能走。” 朱澜怎么可能让莫行雨在自己家里“守着”,她忽然笑道:“莫行雨,我给你们王爷写一封信,你立刻送给他。” 莫行雨说:“王妃,我不能离开朱宅,您把信给我,我交给兄弟给王爷送去。” 朱澜震惊,到底有多少人盯着她? 这么多人盯着她,她还如何行事? 翌日,朱澜带着苏琼瑶去找薛从俭。薛从俭正和袁学昌商量事呢,两个人出了府,看到朱澜。薛从俭换上一张笑脸,自己未来娘子来找自己了。 “王爷,请撤回安排在我家里的暗卫,否则,我就退亲。” 她冷着张小脸蛋,看着挺严肃的。 袁学昌说道:“王爷,你可真够可以的。你监视人家干什么?你吃饱了撑的?” 他分得清楚,自己该站在哪一边。 开裆裤朋友什么的,完全不重要。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贼眼盯着苏琼瑶。苏琼瑶朝着他瞪眼,“看什么呢?再看挖掉你狗眼。” 袁学昌轻轻一笑:“姑娘此言差矣,我乃人,非狗。不过,如果姑娘要挖在下的眼珠子,在下也只好忍痛割爱。” 这人,是不是流氓? 苏琼瑶恶心了,缩在朱澜身后。 薛从俭无奈的看着朱澜:“并无恶意。不过是担心你。” 朱澜说道:“请王爷尊重我,我不需要人盯着。” 她似乎长高了一些,昂着小脑袋看着薛从俭,薛从俭心头柔软,“好,我叫他们回来。” 另外安排几个陌生的面孔也就是了。 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世间险恶。 朱澜:“如果你敢另外安排人手,我就去找太妃。” 薛从俭揉了揉她的发髻:“行了,知道了。” 无边的宠。 无边的溺。 朱澜扭身走了,苏琼瑶跟在她身后:“师姐,王爷好肉麻。他耍流氓摸你头发。他好恶心。” 朱澜说道:“没事儿,回家洗一洗。” 耳聪目明的薛从俭:“……” 袁学昌颇有深意的看了看他的大手:“王爷,你被嫌弃了。” 第168章 他有名份 薛从俭拉着张脸:“调任进京的人选可定好了?他们何时进京?” 高远一案,裕康帝流放了大批官吏。这次春闱舞弊案,裕康帝痛定思痛,砍了不少人的脑袋,朝廷缺少人手,梅相和袁学昌从外地调任青年官吏进京补漏,因此薛从俭有此一问。 袁学昌说道:“急什么?着急的是他们。” 薛从俭回到王府,吩咐莫行云:“叫莫行雨他们几个回来,另外换一批新手过去盯着。不得松懈。” “是,王爷。” 太子被废,被关在利群宫内不得出宫,他也进不去。 想到太子两次三番叫人刺杀他,薛从俭一拳打在桌案上。 他,是太子亲叔叔。 但是太子并没有顾忌这一点,毫不留情,和新安公主联手叫他送命。他也就无法留情了。 现太子薛辟疆也不是善茬,而是更加凶猛。朝局更加复杂了。 朱澜等人吃饱喝足离开春风楼,朱澜说:“你们先回去,我去书店看看,买些话本子。琼瑶,你回去和双成、慕春对几招,看她们进步了没有。” 苏琼瑶大喜,拉着双成和慕春乐呵呵地走了。 她最喜欢和人过招了。 朱澜缓缓走着。 她专门捡人多的地方走,去了菜市场,去了戏院子,拐了好几个地方后,溜到一个街角。 那里,是乞丐们集聚的地方。 一群小乞丐,老乞丐们抓虱子、晒太阳,非常惬意。 朱澜缓步上前,掏出来一个钱袋子丢到领头那个乞丐脚边:“帮我做件事。” 她蒙着白纱,只露出来两只眼睛。 乞丐颠了颠钱袋子,不错,里头沉甸甸的,顿时眉开眼笑:“尽管开口。” 太子薛辟疆是第一个收到消息的,手下人详细说了街头巷尾的传言,他冷漠的脸上凝聚着疑云:“商州乞丐一案是废太子做的?李公宅是废太子烧的?” 这是何等的大事!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兵不刃血,杀了废太子。 最不济,也要把他赶出京城,叫他此生再无还手之力。 薛茂疆,一直是他的目标之一。 裕康帝只是废掉了他,把他圈禁在利群宫内,可他依旧活着。 而皇后,太后都还在蠢蠢欲动,意图扶持太子重新上台。 皇后背靠强大的娘家,这不是没有可能的。所以,他更要把这个传言,变成真。 他并不信废太子会烧李公家。废太子没有立场啊。 大周好了,他才会好。他为何要烧死李公? 而且,太子为何要杀掉那一百零四名乞丐?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把废太子弄死。 最好借助父皇这把刀,而自己可以完美隐身。 太子背着手来回踱步,他手下的幕僚都不敢吭声。太子蛰伏多年,终于登顶,手段不是一般的狠厉。 也不知道太子给裕康帝说了什么,裕康帝爽快地给了薛从俭五天假期,他的小日子轻松得很。这日他出门去找朱澜。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但是他依旧要去。他穿着普通的棉布外袍,然而通身的气势凛冽,走路又快,目不斜视,弄得周围的百姓纷纷躲避。莫行雨凑过来:“王爷……” 薛从俭听完,“此等谣言,传遍了京城?” “是,王爷。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薛从俭皱眉,太子杀了商州乞丐,他是知道的,但是却没有任何证据指证废太子。 不过,废太子还烧了李宅? 他还蓄意接近朱澜。 如果是他烧了李宅,生怕朱澜得知真相后报复,那么把朱澜收入囊中,把朱澜变成他的人,朱澜一个弱女子,如何还能反抗? 薛从俭眼里冒火:“莫行雨可找到于幕僚等人?” 自从太子出事,太子身边的这个关键人物就神秘消失了。 莫行云说道:“听说有了眉目。” 薛从俭说道:“加派人手,全力以赴抓捕于幕僚。” 他越走越快,要去安慰朱澜。 她至纯至孝,如果得知这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还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子。 朱澜正在练剑,苏琼瑶跑过来:“师姐,王爷又来了。” 朱澜擦汗:“他来干嘛?” “不知道,看样子挺着急的。” 朱澜换了衣裳到了前厅,薛从俭回头看来,姑娘脸色红润,两眼明亮,似乎没啥伤心的样子。看样子还没听说那件事。 “王爷何事?” 薛从俭淡然一笑,英朗俊美的脸上温柔似水:“想看你,就来了。给你买了点心。” 朱澜似乎没听到一样:“王爷今日不上衙?” “不用,皇兄给了五日假期。今日天气好,不如出去骑马散心?” 朱澜摇头:“我等会儿得去布店看看。王九功进了货,我要去看看。老七他们今天也要来,要说说田里的事儿。” 薛从俭低声说道:“我陪你去。” 总之他不走,他有名份。 朱澜也在发愁。那个消息是她放出去的,这两天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怎么这家伙竟然没听到么?如果他来劝慰自己,那么自己应该怎么办? 该痛哭流涕,还是该木然无语? 果然,薛从俭试探着说道:“街上有人说太子烧了李公宅邸,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朱澜:“我早就听说了。即便是真的,我乃是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难道要杀了太子报仇?” 她清亮亮的眼睛看着薛从俭,薛从俭说道:“如果真的是太子所为,本王必定要皇兄给李公一个公道。” 朱澜冷笑:“公道?他一个人,我外祖家几十口人,如何能讨一个公道?” 她因怒,脸色有些发红,眼睛也亮晶晶的。 薛从俭安抚她:“毕竟只是谣言,我已经叫人在查。倘若是真,太子罪不可赦。太子已经被圈禁,再往高了处罚,就是把他贬为庶人,流放到宁古塔。” 太子毕竟是皇族,身上流着皇上的血。 皇上能做到把他贬为庶人,已经仁至义尽。 朱澜说道:“说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过就是圣人蒙骗百姓的话语罢了。” 薛从俭无言以对。 两人默默相对,薛从俭站起来:“你今日心情不好,走,带你去散心。” 朱澜摇头:“我不去,王爷请回。” 薛从俭低声哄劝朱澜:“走,他们都准备好了,带你去湖边捞鱼,然后放孔明灯。” 就听到苏琼瑶在前面院子里大呼小叫:“师姐,好多孔明灯。” 还有袁学昌的声音:“苏姑娘这么喜欢孔明灯?不如把这个孔明灯染成红色的,说不定更好看。” “好啊好啊,还可以染成黄色的。” 朱澜问:“袁大人也来了?” 薛从俭说:“非得跟着来,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第169章 这就是钱的魅力 双成和慕春也从武馆回来了,三个姑娘都眼巴巴看着朱澜,朱澜无奈:“行,就出去玩一次,散散心。” 一行人出了京城,往湖边而去。 风儿也轻,云儿也淡。 年轻人骑马而过,激起一路烟尘。 到了湖边,天色都快黑了,莫行云等人点燃篝火,薛从俭托着一个孔明灯,朱澜点燃松脂,火苗一下大起来。 白色的孔明灯缓缓升空,升到湖面上,接着往高处升。 苏琼瑶也点了孔明灯,袁学昌说:“苏姑娘有什么愿望,赶紧许一个。” 苏琼瑶说:“我许愿,上天赐给我一个如意郎君。” 袁学昌:“……” 慕春和双成却不放孔明灯,而是跟着莫行云等人捞鱼。夜里的鱼儿被惊扰,哗啦啦从水里蹿出来,被抓了个正着。 莫行云等人有意在未来王妃面前显露本事,拿了长枪对准鱼儿就是一枪,扎得特别准。 一枪一个。 慕春和双成大声欢呼,接了鱼抛到岸边。 有人负责杀鱼,刨鱼,烤鱼。 把鱼吊在火上烘烤,鱼的油滴落在火苗上,滋滋啦啦直响,鱼皮烤得焦黄,可以吃了。 薛从俭递给朱澜一串烤鱼,朱澜尝了一口,还挺好吃。 苏琼瑶奔过来:“师姐,我也要吃。” 朱澜很宠这个小师妹,“给你,我另外去拿。” 薛从俭就瞪了袁学昌一眼。 袁学昌赶紧拿了一串烤鱼递给苏琼瑶:“苏姑娘,这个更好吃。” 苏琼瑶说道:“要你管呢。人家就是要吃师姐的烤鱼。” 说话很凶的样子,但是听在袁学昌耳朵里就是嗲嗲的,特别娇媚。 袁学昌一时间不敢多看苏琼瑶,只好对着湖面吃烤鱼。一不小心被鱼刺给呛到,跳起来拼命咳嗽。 几个女生都笑起来。 东宫,太子端坐在书案后,几个幕僚都站着。 “太子,废太子之事甚嚣尘上,在下以为还是尽快禀告圣上,以彰显太子办事之能。” “太子,不可。咱们刚刚站稳脚跟,还是稳妥为妙。不如让御史参废太子一本,太子替废太子说情,才能彰显太子仁德,讲究兄弟情谊。” “可这是大好的机会,可把废太子一招击溃。放弃了岂不可惜?” “不可,毕竟真相到底如何,咱们并没有证据。太子身边的于幕僚到底跑到哪儿去了,怎么都找不到。” 几个幕僚开始争辩,薛辟疆就冷漠听着。 街头巷尾的那些传言,虽然是传言,但是三人成虎。 即便没有证据,他也要把废太子这个对手搞死。 皇后和太后日日为难母妃,他也等不及要出手。这传言来得恰是时候。 如果没有人证,那么就制造人证。 过了两日,大理寺卿甘宁收到一纸公函,是商州知府写来的,禀告他年前那次乞丐案有两个乞丐躲过了暗杀存活下来,辗转找到他手下人,说知道那场屠杀的背后真凶是谁。 废太子倒台,而商州乞丐案是废太子主办。甘宁不敢隐瞒,即刻上报给裕康帝。裕康帝叫甘宁审案。 几日后甘宁上书裕康帝,说已经查明案情,两个乞丐交代,他们听到黑衣人亲口所说,是废太子安排他们把商州的乞丐一网打尽。 裕康帝似乎非常震惊:“果真?薛茂疆为何要杀乞丐?” 想不通啊,没意义啊。 他一个太子,固然爱财,但是乞丐能有什么? 一次杀那么多乞丐,动静这么大,他是不是蠢? 户部尚书上前一步:“皇上,民间也有传言,说李公家被大火焚烧,也是废太子所为。皇上,民间对此颇有怨言啊。” 皇上瞬间抬头:“什么?李公家被烧,也是那个孽畜所为?为何?他为何这么做?有没有人证?” 太子则说:“父皇,废太子虽则做事没什么章法,但心慈仁善,决不会做这等丧尽天良之事。坊间传言,多半是有人居心叵测。” 户部尚书又说:“皇上,商州乞丐案影响极大,而李公三次捐款救了千万大周百姓。皇上,这两件事不可不查,不可不严办啊。” 太子一摆手:“父皇,李公乃是大周功臣,废太子身为国本,决不会做出来这种人神共愤之事。大哥是冤枉的。” 他用了“大哥”这个词,倒让裕康帝看了他一眼:“太子,不可过于善良。记住,你身为太子,任何一件事必须得详查。” 太子似有愧色:“是,父皇。” 他后退一步,不再开口了。 裕康帝叫所有人都退去,吴公公给他轻轻揉捏肩膀。 “薛从俭呢,这几日他在忙什么?” 吴公公禀告:“皇上,冽王这几日都和朱姑娘在一起,放孔明灯,抓鱼,烤鱼,骑马。估计是担心朱姑娘,故而陪她散心。” 裕康帝冷笑:“他倒清闲,朕这边火烧眉毛了,他还陪姑娘散心。叫他来见朕。” “是,皇上。” 这边薛从俭正陪着朱澜呢,莫行云快步而来:“王爷。” 他立定,不吭声了。 薛从俭过去:“何事?” 莫行云:“找到于幕僚了。” 薛从俭面色一寒,“好。” 他对朱澜说了一声,朱澜懒洋洋的笑了笑:“王爷自去。” 薛从俭想了想,“晚上陪你来吃饭?” 朱澜:“不需要。” 她似乎不开心,瞪他。薛从俭手心痒痒:“我不是不陪你,是有正经事。别生气。” 他快步而去。 他的背笔直,大长腿走得很快,瞬间绕过了假山消失了踪迹。 朱澜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头。 她让乞丐们撒播的传言之后就没上街,七八天过去,也不知道外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这几天薛从俭跟狗皮膏药一样,就是赶不走。今日好不容易走了,她终于可以逛街了。 她叫上苏琼瑶,两个人上街。 苏琼瑶也高兴,哈巴狗一样,如果有尾巴,估计要摇一摇了。 朱澜和苏琼瑶很快到了书店,两个人拿了话本子坐在窗边看书。伙计送了茶水点心,朱澜给了小费,把伙计乐坏了。 “姑娘这几日都没来,本店进了不少新的话本,小的给您都拿过来。” 这就是钱的魅力。 有钱能使鬼推磨。 太子为了钱,烧了外祖父一家。 “听说了吗,商州乞丐案找到了人证,亲口指认废太子杀了那些乞丐。我就想不明白了,废太子为何要杀那些乞丐?” “就是。难道乞丐腰缠万贯?” “还听说现任太子还替废太子说好话,在皇上面前给废太子求情。现任太子才是真正的栋梁,是大周的国本。” 这后面一句话听得朱澜直皱眉。 这人替现任太子站队? 商州乞丐案找到了人证?真的假的? “喂,废太子烧了李公宅邸,我咋就那么不信呢?李公的家产都捐光了,就剩下那个老宅子,也不值钱,废太子为何要烧了人家?他是不是蠢?” 朱澜很想大声说:“他是为财。” 但是她不能吭声,只好装着喝茶水。苏琼瑶按捺不住,到外面地摊上去看小玩意儿去了。 第170章 王爷为何偷窥? 有人轻轻敲了敲桌面:“五妹妹好生悠闲,在这里看书?” 来人是个清隽书生,腰背笔直,一双狭长的眼睛闪烁着光芒,正微笑着看朱澜。 朱澜抬头一看,站起来给他行礼:“二哥。” 朱振业给朱澜斟茶:“五妹妹一个人住在外头,祖母甚是担心。不如依旧搬回家去?” 朱澜摇头:“多谢二哥,我在外面挺好。我外祖父给我留了钱买宅子,我和我朋友一起住。家里有家丁和奴仆,都挺好。” 朱振业语气松快:“祖母年纪大了,有些事是有些过。不过咱们做小辈的,孝字当头。不过看到五妹妹生活顺遂,我们也就放心了。五妹妹,朱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朱澜微笑:“朱澜知道。多谢二哥。” 和朱振业说话,比和朱继业说话费劲多了。 “二哥可是在等放榜?” “是。过几日放榜,希望是个好消息。” 朱澜依旧微笑:“二哥学业精进,自然会有好消息。这段时间去看三姐姐和四姐姐没有?” 朱振业也回之以微笑:“都看了,吟儿很快出狱,颂儿也快回来了。不打扰你看书,我这就走了。” 朱澜起身送他,朱振业出了书店大门,回头一笑:“回。” 他快步而去,不再回头。 所以朱澜也没看到他眼底的冷笑。 朱澜,你一个小小女子,把我母亲和我妹妹折腾得不像人样,我岂能饶你。 且让你得意几日。 他在江南的书院读书,母亲一般不让家里的琐事打扰他。也幸亏他在江南读书,远离京城,废太子利用春闱收受贿赂这事儿他没参与,所以没受到影响。 其实他是庆幸的。 如果他能买到考题,他一定会买。 只可惜他并没有渠道。 那些通过各种渠道偷买考题的举人全部被砍头,一下子少了很多竞争对手。这次春闱他势在必得。 春闱后,母亲才告诉他朱吟的事儿,把他气得简直要吐血。 他还没走上仕途,家人就给他来了个黑历史。 母亲的话还在耳边:“都是朱澜。她一回来就惹事。如果她不折腾,就没这么多的事。她就是丧门星。” “什么李公?死了就死了,偏偏她跑到李宅去给李彪尽孝,收买世人心。弄得皇上给了她一个县主的封号。那些东西,都应该是咱们朱家的,都应该是你的。” 朱振业阴沉的想着。 朱澜,倒是一个很好的血包。 于幕僚被五花大绑,有人推门而入,他惊愕地张了张嘴:“冽王?” 薛从俭大马金刀坐下,面色阴寒:“商州乞丐案,是否废太子主使?” 若是别人绑了自己,他可能还会狡辩一下,但对方是冽王,于幕僚非常配合:“是。” “为何?” “废太子怀疑李公家的后人混入乞丐群,所以全部杀掉。” 薛从俭眼睛一眯:“他为何要杀李公?” “废太子拉拢李公,奈何李公不站队,废太子就叫人烧了李公宅邸。王爷,小人都是听命行事,王爷饶了小人。” “他为何要拉拢李公?李公年迈,且是商人,你所言不实。来人,把他的手给砍了。” 于幕僚吓得几乎要哭起来:“王爷,太子只告诉小人说让李公站队。其余小人一概不知啊。小人真的不知。” 冽王寒声问道:“春闱舞弊案是怎么回事?废太子为何会穿上那件中衣。” 于幕僚苦着脸:“王爷,这件事,废太子的确着了人的道儿,被人给耍了。您想啊,废太子又不傻,他如何会穿那种衣裳?” 冽王凌厉地看了他一眼:“本王在问你,不是叫你问本王。你可知道,当日给废太子更换中衣的两名太监均被杖毙。” 于幕僚脸色发白:“王爷,这不关小人的事。那日废太子主考,小人是跟着去的,后来废太子当庭被抓,小人就逃了。后头的事,小人一概不知啊。” 于幕僚跟着废太子四五年,知道甚多,等薛从俭从密室里出来,天色都亮了。 他审问了一夜。 很多秘密,他都知道了。 他在战场上的那次暗杀,是废太子和新安公主联手要杀了他。因为废太子认定,他觊觎皇权。 而他十八岁离开京城那次暗杀,不是废太子干的。 那么是谁? 谁还想要他的命? 高远后院地窖内的兵器,反而和他无关。 很多谜团被解开,然而依旧有更多的谜团等他去解。 她外祖父一家被烧死。 她该有多难过! 薛从俭快步去了朱宅,他要第一时间见到她,安慰她。 晨曦初露,林中只有幼鸟的鸣叫。薛从俭心想朱澜应该还在睡觉未醒,不觉暗嘲自己太急。等到吃早饭的时候过来陪她吃饭不就行了?非得这么早就过来。如今主人未醒,他要到何处去? 薛从俭并不舍得离开,仿佛站在墙外,就离她近些。 他犹豫片刻,纵身一跳上了高墙,沿着墙头往后院走。不多时到了朱澜的院子,听到院内“唰唰”有声,白光闪烁,却是有人练剑。 练剑的女子一身白衣,腰肢柔韧,一把长剑霍霍闪光,把人影遮住。 长剑闪过,削掉一截粉红色的蔷薇花枝。剑尖晃动,几朵蔷薇花纷纷散落。那人抬手一扬,激起满天粉色花雨。 女子洁白的手腕甩动,腾挪之间连着翻了几个筋斗,接住花瓣。长剑上,一长串的花瓣片片分明。 薛从俭看得愣住。 好剑法。 忽见那长剑上的花瓣蓦然往自己这边飞来,一片片似乎带着锐利的剑气,薛从俭往后翻了个后空翻,堪堪躲过这阵花雨,然而剑尖已经横在他咽喉处。 女子一双亮眼,“王爷为何偷窥?” 薛从俭浑身发烫,却又心中冰冷。 “你---功夫这么好?” 两个人都站在墙头上,朱澜收起长剑:“粗浅功夫,不值一提。” “你为何瞒着我?” 朱澜淡淡说道:“您也没问。” 反正她并不担心,薛从俭一开始不也是瞒着她胳膊的事? 而且,她会功夫不犯法,但是薛从俭的左臂,可是瞒着大周所有人的。 第171章 你可以毁约 她淡然的目光激怒了薛从俭。他是王爷,自小过着尊崇的日子,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遇到朱澜后就做小伏低的,宠着她护着她让着她,奈何这人就是暖不热的石头融不化的冰块。 她还不知道自己错了,还语气这么冷。 她还是不是自己未过门的娘子? 薛从俭一腔热血冷了下去:“别忘了,你我是有婚约的。” 朱澜正眼看了看薛从俭:“民女素来配不上王爷,不敢耽误王爷,王爷可以毁约,朱澜并无怨言。还有,我说过了,请王爷撤回你放在朱宅的人,但是王爷似乎耳聋了。我再说一次,还请王爷尊重我。再有下次,我不会善罢甘休。” 她说完,纵身跳下高墙进了房内,“啪”地关了房门。 薛从俭站了一会儿,盼着那扇门开了,那人跑出来跟自己认错。 但是他等了又等,门始终没开。 朱宅的下人开始活动了,薛从俭冷笑一声,跳下高墙,默默往王府去了。 好啊,好一个毁约。 毁约。 他可以毁约。 他----可以毁约。 两人仅仅是口头婚约,只是小范围的几个人知道。幸好当初皇兄并未下旨,并不耽误男女双方嫁娶。 薛从俭默默走路,默默沉思,过了王府大门尚且不知。莫行云跟着他,也不敢吭声。 哎嘛,王爷魔怔了。 他刚才也被震惊得天雷滚滚,未来王妃的剑法可谓出神入化,估计自己都接不住几招。他对未来王妃的崇拜,就从那一刻开始。 该死的莫行雨,对自己还保密。 薛从俭顿住脚步:“莫行雨,滚过来。” 莫行雨本来就跟在远处,听到这话,屁滚尿流过来:“王爷?” “你可知她会剑法?” 莫行雨那个冤枉啊:“什么剑法?小人不知。” 薛从俭一脚踢他肩膀上:“她日日练剑,你不知?” 莫行雨委屈道:“王爷,小人发誓,今日之前,王妃从来没练过剑。” 薛从俭阴鹜的看着他:“当真?” “小人不敢撒谎。” 薛从俭扭身往回走:“撤掉所有人手。” 她既然会剑法,自己也不必安排人手,人家不喜,他也不必上赶着讨人嫌。 就是狗,都没自己会舔。 但他不是狗。 他受够了。 薛从俭没吃早饭,没吃午饭,也没吃晚饭。就这么干坐着,坐了一天。 仿佛变成了个石头人一样。 他不吃,不喝,不睡觉。 和薛从俭说了那句话后,朱澜并不后悔,当时她一时心急,身边并无长辈指点迷津,她阴差阳错和薛从俭有了婚约。 幸好,只是口头婚约。 如今废太子被圈禁,她在想方设法杀掉太子,如果一旦和薛从俭成婚,那日后秘密暴露,两个人必定反目成仇。 所以,还不如趁早了断。 她说出来那句话后,反而轻松了不少。 她和苏琼瑶两个人就在街上逛,苏琼瑶是吃喝玩乐,而朱澜就忙着听那些八卦,希望能听到废太子的消息。 薛从俭好不容易打点精神进宫看和太妃,和太妃一见他,“我的儿,你怎么这么瘦?莫行云,进来。” 薛从俭赶紧拦住和太妃:“母妃,这不是什么大事,天热,我没什么胃口。” 和太妃嗔怪他:“朱澜呢,看你瘦成这样,都不管管你?” 薛从俭低头看靴子:“母妃,她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不好管着儿臣。” 他嗓音极其苦涩,说话也干巴巴的。 还管什么管?人都说要毁约了。 和太妃说道:“你改日叫她进宫来看我,多日不见,我也想她了。” 薛从俭抿唇:“……她忙,估计要去商州进货,还要管理田庄,等有空了,我带她来看母妃。” 他说话冷硬,眼里也没有昔日的光彩。 和太妃察觉到了异常,微微一笑:“儿啊,花园里的牡丹开得正好,你去摘两朵回来插瓶。” 薛从俭走了。 和太妃给身边的老嬷嬷使了个眼色,老嬷嬷快步而去,没多久领了莫行云进来。和太妃肃着张脸:“你家主子怎么了?说。” 她端坐在主位上,不怒自威。 莫行云才不会给薛从俭保密呢,和盘托出。 和太妃皱眉:“朱澜会功夫?薛从俭因此和她闹掰了?小两口吵架了?” 莫行云:“太妃,王爷和王妃两个人站在墙头上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小人不知。” 他怎么会听不到? 他耳力不要太好。 和太妃一拍大腿:“莫行云,你敢欺瞒哀家?来人,把他眼珠子给哀家挖出来。” 那老嬷嬷就拿着剪刀过去,笑吟吟看着莫行云:“小将军,说实话。要不然,剪刀可不认人。” 莫行云叹气,只好实话实说。 和太妃怒道:“要解除婚约?好啊,胆子不小。他们吵架,你们都是吃屎的,你们就不知道来找哀家报信?” “薛从俭心眼太小。人家姑娘不说,他就不会问?再说了,人家干嘛事事都告诉他?他以为他是谁?玉皇大帝?” 莫行云不敢吭声,老实跪着。 薛从俭在后花园摘花,遇到靖安公主:“皇姐也来摘花?” 靖安和煦地笑着:“冽王也在摘花。多日不见,冽王可清减了不少。” 薛从俭懒洋洋一笑:“胃口不太好。等天凉了就好了。” 他是瘦了不少,都是被那个姑娘给气的。 他看也不看,随意扯了两朵牡丹,扭身就走。那些牡丹在他手里如同枯萎了一样,蔫头蔫脑的。 靖安看着他的背影,眼里的笑容渐渐变得阴狠。 “去,查冽王这段时间为何如此消瘦?” “是,公主。” 薛从俭看到跪在地上的莫行云,知道瞒不住和太妃,无奈一笑:“母妃,你为难他们干嘛?莫行云,还不滚出去。” 莫行云立刻麻溜滚了。 和太妃怒道:“跪下。” 薛从俭双膝下跪:“母妃,勿要生气。孩儿知道错了,孩儿改还不行?” 和太妃说道:“你个大男人,为何要惹她生气?” 薛从俭心头苦涩:“母妃,人家看不上你儿子,成了婚也是怨偶。” “说什么混账话?你是男人,姑娘生了气,你就得哄。哄一次不行就哄十次。哪有你这样的?姑娘说了气话,你就退缩了。我问你,战场上失败一次,你会不会怂?” 薛从俭道:“那不一样。” 和太妃:“有什么不一样?情场如战场。” 薛从俭哄和太妃:“母妃说的对,孩儿知道了。” 和太妃放缓了语气:“她比你小,父母不在身边,朱家人不疼她。你不能和她一般见识,你得暖着她。要不然,人家花一样的姑娘,凭什么跟你过一辈子?” 这就是说,他是个残废了。 薛从俭低声说:“母妃说得对,孩儿回头就去找她。” 和太妃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有宫人进来禀告:“太妃,静安公主到。” 说话间,靖安公主带着几个宫女进了殿内,“太妃,刚才看到冽王摘了两朵凋谢的牡丹,来不及叫住他,故而特意过来送两朵新鲜的花朵来给太妃插瓶。” 和太妃这才看到薛从俭手里的那两朵牡丹花,果然是枯萎了的。 可见,他心不在这里。 薛从俭苦笑了一下:“皇姐见笑了。” 他拱了拱手,从容退去。 第172章 他为何要作死 和太妃与靖安公主说话,靖安问:“冽王有何事?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和太妃笑盈盈地:“天热,他不肯吃饭。刚才骂他了,这孩子。就是不听话。回头哀家还得叫你皇兄骂他。” 静安公主明白,人家不肯和自己说实话呢。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句狠毒的话,起身告辞。和太妃亲自送她出了大殿,这才和老嬷嬷回去。 静安公主回了太后那里,太后歪在软塌上,小宫女拿着剪刀帮她剪脚指甲。看到靖安公主进来,太后微微抬了抬眼皮:“来了。” 靖安公主和颜悦色笑道:“牡丹盛开,特意采了两朵给母后插瓶。” 太后点头:“可去了德妃那里?她在干什么?” 废太子之后,太后和皇后就看德妃不顺眼了。 想想也对,废太子是她们的人,而太子是德妃的儿子。德妃的儿子将来做了皇帝,还能有她们什么好处? 太后日日叫德妃来立规矩,皇后也对德妃冷嘲热讽,就差扑过去扇德妃的耳光了。奈何德妃就和水一样,根本不反抗,软得就像一根草。偏偏她还不和裕康帝告状,受了委屈就像没事儿人一样,让太后和皇后都拿她没办法。 她们就希望德妃闹腾起来,这样她们好找机会抹黑太子。 她们依旧希望,让废太子重新上台。 “德妃忙着熬制皂液,做鲜花香皂。还说赶时间,做一百块香皂出来分给大家。” 太后:“现在就开始收买人心,狡诈。谁能走到最后一步,还不知道呢。” 静安但笑不语。 新安死了,阿荷死了,太后戾气很重,看谁都不顺眼。 “行了,哀家没事,你回去。没事儿别总是进宫,好好经营你家才是正经。” 静安低头说道:“是,母后。” 她带着宫女们出了太后大殿,往宫外而去。 前面恰好一队太监和宫女抬着步撵,靖安公主顿住脚步,并不追赶,反而静静等着那步撵绕了个弯。 这是裕康帝的步撵。 “去,打听一下皇上去哪儿?” 没多久,宫女回来:“公主,皇上去利群宫。” 利群宫,就是废太子的寝宫。 靖安公主站了一会儿,终于说道:“出宫。” 废太子已然不成气候,她不会趟浑水。想知道消息,她的人自然会打听出来。 裕康帝几乎是悲愤的。他愤怒得简直要死一死才能对得起自己的心脏。 为什么? 这都是为什么? 就在刚才,大理寺卿甘宁递了折子,是废太子的罪证。 是两个乞丐的证词。 废太子屠杀乞丐,火烧李公宅邸,出卖考卷,收受贿赂,仅仅是这几项罪名,废太子都要死十次不止。 他是嫡长子,如果他不出错,将来的大周就是他的。 他为何要作死? 参与春闱案的主考、副主考和举人都被砍了脑袋,只剩下废太子一人还活着。 再不处理,他无法面对大周子民。 到了利群宫,宫人纷纷下跪,裕康帝脚下不停,快步进了宫殿。 废太子正在喝酒,喝得微醺。 他双目迷离,搂着个女人灌她喝酒。忽然殿内的宫女、太监纷纷下跪,他抬头一看,裕康帝脸色铁青站在门口。 “逆子。” 薛茂疆吓得推开女人,跪在地上:“父皇。” 他双膝前行,“父皇,孩儿知道错了,求父皇放孩儿出去。孩儿总是闷在这宫殿里不能出去,孩儿难受。” 他抱着裕康帝的大腿,两眼湿润:“父皇,孩儿错了。” 这是裕康帝的第一个孩子,当初刚刚生下来的时候,裕康帝很疼爱他。 他哄他,抱他,甚至还陪他睡觉。 怎么孩子长大了,就变得这么不知道轻重? 裕康帝半垂着眼皮看薛茂疆,“薛茂疆,你错在何处?” 薛茂疆哭诉道:“孩儿不该舞弊,不该出卖考题。都是孩儿一时间鬼迷心窍。孩儿知道大周需要银钱补给百姓,奈何长年战乱,国库空虚。所以才想到从那些举人手里弄些银钱补给国库……”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还在狡辩?朕问你,你要那么多的钱干什么?” 从东宫里头搜出来巨额银票,总数高达一千多万。 不用想也知道,薛辟疆从民间敛财,已经到了可耻的地步。废太子府里搜查出来的账本上都有详细记录,这些银钱,都是各地富户和乡绅拿来买名声买爵位的。 薛茂疆哭诉:“孩儿一心为国,孩儿知道父皇想强军,所以才想了这么个办法,父皇,孩儿是为了父皇为了大周啊父皇。” 他哭得泪流满面,但是裕康帝不为所动,“所以,你就火烧李宅?” 薛茂疆顿时僵硬了。 他没想到这事儿也被发现了。 裕康帝嗓音冰冷:“那你为何要杀商州的乞丐?说。” 薛茂疆更加害怕,他一双泪眼看着裕康帝:“父皇?” 裕康帝嗓音似乎从地狱里传来:“说不出来了?朕来说,你想要李公的财富,李公不给,所以你恼羞成怒,烧死了李宅里几十口人。然后你怀疑商州乞丐里有李公家的后人,所以你就命人屠杀了那一百零四位乞丐。朕说的可对?” 薛茂疆脸色煞白:“父皇,孩儿冤枉啊。这绝对是对孩儿的污蔑。他们看到孩儿落魄,就痛打落水狗。父皇,孩儿没做过这事,孩儿冤枉。” 这事儿,死都不能承认。 而他是裕康帝的第一个孩子,母后背景强悍,他绝不会死。 如果承认了,他才会死得很惨。 裕康帝一脚踢过去,而薛茂疆正跪着往前走,这一脚就踹在他胸口那里。 裕康帝暴怒之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薛茂疆被踢得往后飞了好几米远,哇的吐了一口血。 裕康帝极其阴鹜:“宣旨,将废太子贬为庶人,流放岭南。即日出宫,不得有误。” 薛茂疆嘴角都是血,他捂住胸口:“父皇,不要,孩儿是冤枉的,是有人故意要害死孩儿。” 裕康帝只给他留下一个冰冷的背影。 皇后急匆匆赶来,迎面撞上裕康帝。皇后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看到裕康帝脸色漆黑,知道大事不好:“皇上?” 裕康帝嫌恶的看了她一眼:“废太子被贬为庶民,流放岭南,即日离宫。” 皇后大惊,噗通给裕康帝跪下:“皇上,不可。他还是个孩子,不懂事,咱们做父母的,知道孩子做错了,纠正他也就是了。为何罚这么重?” 贬为庶民? 这么侮辱门阀的惩罚,将来即便薛茂疆重新登顶,这曾经的羞辱无论如何也洗刷不掉。 裕康帝怒道:“都是尔等无知蠢妇,教坏了孩儿。如今后悔晚矣。” 他就非常庆幸,太子未曾养在皇后膝下,没被她教坏。 皇后给裕康帝磕头:“皇上,茂疆没有坏心,他是一时糊涂。坊间传言他烧了李公宅邸不可信啊皇上。” 裕康帝一甩衣袍:“朕意已决。” 利群宫内乱成一团,太子妃和几个妃子收到消息,忙着收拾金银细软,谁都不想流放岭南,但是她们必须得跟着太子去,都恨得咬牙切齿。 因此,无人照顾还在吐血的薛茂疆。 两个太监扶着薛茂疆坐下,薛茂疆觉得喘不过气来:“叫御医,快叫御医。” 第173章 他心里苦 东宫内,太子冷漠的听着属下的禀告,“废太子受伤,叫最好的御医过去开药。” “是,太子。” 事情的发展比他预想的更好。 幕僚说道:“太子,何不此刻动手?废太子毕竟是皇后之子,留不得啊。” “废太子被皇上踢得吐血,不如趁此机会,叫御医加点儿东西?” 太子阴鹜的眼光一闪:“不必。” 废太子被流放岭南。这一路上,活不活得下去还要另说。如果在宫内动手,漏洞太多。反而不如在路上,随意找几个杀手也就处理掉了。到时候自己出面去收尸,兄弟情深表露一番,又能收割一波好感。 大理寺卿甘宁那里的证人,都是他叫人培训好了送过去的。 等这批人没了用处,一刀杀了。 薛从俭回到王府,依旧枯坐。 于幕僚招供了不少废太子的秘密,太子从江南道、淮南道等地大肆敛财,一部分在新安公主那里,一部分在东宫。废太子急着登上宝座,故而需要大批钱财养私兵,意图逼宫。但是高远地窖里的兵器,却和废太子无关。 夜深人静,薛从俭不觉又出了王府往朱宅而去。 跟着他的莫行云:“……” 人家都和你闹分手了,你还去。 你面子呢? 薛从俭并不翻身上墙,而是围着朱宅转圈,一圈,两圈,三圈。 三圈之后,竟然走了。 莫行云抱着长剑跟在后头,已经困惑得无语。 王爷咋啦? 到王妃这儿来,转了几圈,就这么回去了? 老天爷,谈恋爱就好可怕。 薛从俭心里苦啊。 如果朱澜问他,她要杀了废太子报仇,他该如何回答? 他不敢见她。 他就是个懦夫。 废太子可以被贬,可以流放,但是,他不想废太子死。 更确切地说,他不希望废太子死在自己或者朱澜手里。 废太子,即便被废,也是皇上的儿子。朱澜不过一弱女子,如何能和皇族对抗? 可如果自己弄死废太子,他何曾忍心? 所以,他思前想后,颇为踌躇。 不杀废太子,他无法面对朱澜。 杀了废太子,他无法面对皇兄和母妃。 唉,难啊。 翌日,朱澜照旧带着苏琼瑶逛街。两个人坐在菜市场那里吃早饭,一队金吾卫巡街,领头的人却不是薛从俭,而是太子。 苏琼瑶喝了口豆浆:“人模狗样的,嗤。” 朱澜好奇:“怎么你不觉得他俊俏?” 太子穿着一身戎袍,戎袍外罩着黑色的铠甲,拿着红缨枪,很是帅气。身后一队金吾卫都是同样装束,个个人高马大,走在路上,威风凛凛。 平心而论,太子外貌还是不错的,高鼻梁大眼睛,很有男人味。而废太子就不一样,有些阴柔。 苏琼瑶扯开一根油条泡进豆浆里,“这有什么好怕的。师姐,我告诉你,你只需要想着他肚子里头也有便便,就不觉得他可怕了。都是普通人,都需要吃东西,吃了东西都要上茅厕。” 朱澜看了看太子,又看了看他的肚子。 突然想到苏琼瑶描述的画面,“你说的对。这世间没什么可怕的。” 两个姑娘一起笑起来。 一个美丽,一个娇俏。 在这京城的早晨,特别醒目。 太子侧目,看到朱澜和苏琼瑶坐在路边摊位边,豆浆的热气袅袅升起,这是人间的烟火。 朱澜和苏琼瑶吃饱喝足,往布店去了。 布店生意还不错,苏琼瑶见李秀秀忙着招揽顾客,她自告奋勇跑到柜台那里帮着算账。朱澜就坐在凳子上嗑瓜子。 这里也能听到消息。 春闱之后,举子们都留在京城等着发榜。朱澜旁边就有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举子忙着挑选布鞋。这里的布鞋便宜,准备多买几双回头送人。 “这次春闱闹得这么大,太子被废,可见我皇英明。只希望我等能好歹考中,别管第几名,上了榜就行。” “是啊,我等年迈,还有几个三年?如果再考不中,我一头撞死在京城。” “可别说气话。三千举子,上榜能有几人?只是不知这次发榜为何要延后几日?莫非这里头又有猫腻?” “听说了吗,废太子被皇上踢了一脚,踢得吐血,如今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 朱澜精神一震,立刻凑过去偷听。 “听说了,我宫里头有人,前几日就知道消息了。废太子果真可恶,火烧李公宅邸,造成李公一家几十口人丧命火海。只可恨皇上还是心软,这等人,应该杖毙。” 朱澜皱眉,废太子只是被踢了一脚?这么大的事,他只挨了一脚? 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都是谎言。 冽王府。 薛从俭叫莫行云过来,交代了几句话。 如此好的机会,他必须得利用一下。 废太子过于残忍,她心里难受,自己作为她的未婚夫婿,得给她安慰,得给她找出路,得让她发泄。 她那些小秘密瞒着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没做到位,没给她安全感。 母妃说得对,吵架这件事,是自己错了。 她还小,自己都这么大了,难道还要给她置气,被她一句话给气得几天不吃饭? 废太子对自己已然构不成威胁,但他不介意让废太子雪上加霜。他的心胸,也没那么博大。 两日后,东宫。 太子皱眉:“废太子和新安公主也有勾结?” 这件事他的人并不知道。 幕僚说道:“都是街头巷尾的传言。属下叫人抓了几个人问话,说那几个人曾是新安公主府的下人,还说那日废太子一脚踢死新安公主的嬷嬷,然后就去了新安公主府内的地窖。说得煞有其事。” 太子走了几步:“好,把这几个人证交给大理寺,叫他们去审,越快越好。。” 裕康帝很快就收到了甘宁的折子,看完后他心里发凉。 废太子和新安公主联手,一个要权,一个要财。 他还没死呢,就这么着急篡位? 一个是他姐,一个是他儿子。 新安死了,废太子被他踢了一脚,病重在床,皇后给他跪着,求他等废太子好了再离开京城去岭南。他心软同意了。 结果甘宁审出来这么一叠证词。 太子敛财就是为了篡位。 裕康帝的眼底阴云密布,把折子扔到地上。 他有的是儿子,不缺这一个。 这么大的事,本该赐死。但他作为父亲,还是心疼儿子的,就留他一命,让他避开众人耳目,去岭南生活。 “即刻让废太子出京,无召不得回京。” 吴公公:“是。” 第174章 追杀废太子 废太子被贬为庶人,流放岭南。 等皇后和太后收到消息,废太子都出京城了。 皇后如何会放心,儿子还没养好,听说是被抬着上了马车。 薛从俭收到消息,第一时间去找和太妃。 毕竟是和太妃的亲孙子。 和太妃哭得双目红肿,看到薛从俭:“你还有脸来?茂疆被流放了,你也不劝劝你皇兄。如今他还病着,路途遥远,你皇兄的心怎么就这么狠?” 薛从俭无言以对。 他不敢与和太妃说废太子曾经暗杀过他两次,不过都没有得手。 他不想让和太妃难过。 皇后也过来了,婆媳两个人对着哭,薛从俭终于坐不住了,出了大殿去找裕康帝。 裕康帝也不好受,坐在御书房喝闷酒。 “母妃如何?” “在哭。” 裕康帝:“你多陪陪她。朕这段时间就不陪她了。” 免得被骂。 薛从俭提醒裕康帝:“皇兄,废太子仇人不少,民间那么多人等着要他的命。” 裕康帝一瞪眼:“谁敢?朕的儿子,谁敢动手?” 薛从俭突然想到朱澜,她也想要废太子的命。 她会功夫,并且还瞒着自己。 她会不会也收到消息,在废太子去岭南的路上杀了他? 必须得拦住她。 薛从俭出了皇宫,即刻去找朱澜。 他必须得看住朱澜,不让她蹚浑水。 废太子有他的命运。 关于废太子和新安公主勾结的消息是他叫人放出去的,但是他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传到了裕康帝那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人在推动废太子的案情。 此人的动作非常快,比他的动作还要快。 这人手眼通天,本来皇兄已经心软同意让废太子养好伤后出京城,结果今天皇兄震怒,勒令废太子立刻离京。 如果这人在途中动手,即使废太子带了足够的人手,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他已经提醒了裕康帝,仁至义尽。至于废太子,他尊重他的命运。 但是,朱澜,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朱澜已经知道废太子薛茂疆被流放岭南,她要去杀了废太子。 但是,还得想个法子,让自己有不在场的证据。 就这么一犹豫,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天,暮色降临,城门关闭,她无法出城了。 她在后花园练剑,剑花反转,激起来一片花雨。 粉红色的蔷薇花瓣从半空中洒落,有些落在她的发髻上。 高墙外,薛从俭站在那儿,仰头看着飘落的花雨。 薛从俭放心了,她在京城。她并没有出去猎杀废太子。 东宫内,太子丢掉手中的棋子,轻描淡写说道:“废太子仇人众多,咱们的人已经放出消息,把废太子的路线透露了出去。估计会有人盯着他。你干掉废太子后,找个替罪羊。” “是。” 在京城二百多里地有一处山地,是废太子南行的必经之路。他们计划在这里动手,让废太子从此魂归天国。 这次废太子之事特别顺利,顺利到他觉得是老天爷看他蛰伏太辛苦,赏他的。 他一开始想找废太子的罪证,结果京城突然起了谣言吗,说废太子是商州乞丐案的主谋,还说废太子烧了李公宅邸,他立刻抓住机会定死废太子的罪名。但是父皇心软,即使废太子谋划了春闱案,也没杀了他。 前几日他正要寻找机会逼迫父皇赐死废太子,京城蓦然出现了传言,说废太子和新安公主勾结谋财,企图逼宫。这么好的机会,他当然要抓住了。所以父皇震怒,让废太子即刻出京。 太子眯了眯眼睛,心头畅快。 过不了几日,他就能收到废太子已死的消息了。 只是不知道,会是谁倒霉,做自己的替罪羊。 深夜,朱澜还在后花园内。 无人能帮她。 说不定薛从俭的人还在暗处盯着她。 怎么办? 但是朱澜决定出手了。 她要报仇。 翌日天还没亮,朱澜给门房留了句话,就牵马离开了家。 她必须得早走,一来害怕追不上废太子,二来害怕苏琼瑶和双成、慕春要跟着她。 她杀了太子即刻返程去看大姐。 这样,即使将来事发,她也有人证。 时间紧迫,她也没带什么礼物,直接往荷包里塞了两千两银票。 到了地方,再给姐姐买礼物也来得及。 她已经查好了路线,废太子流放岭南,出京城一路往南,沿着大路走。他们的速度不会很快,因为废太子还在病中。 途中朱澜观察地上的车辙和马蹄印,车辙宽而大,印痕深刻,是皇家的车马。 途中还有丢掉的垃圾,也是皇室的东西。 朱澜精神大振,催马前行。 废太子的速度果然很慢,不过追了两百多里路,前面进了丘陵地带,她已经闻到了饭菜的味道,是大米的清香。 林中鸟鸣唧唧,从稀疏的树林里飘出袅袅炊烟。 朱澜不敢往前,她藏好了马,偷摸进了林子。 她越往前走,那股子饭菜的味道越来越浓郁,甚至还有血腥的味道。 朱澜警觉了起来。 刚刚进林子的时候,还有鸟叫声。但现在林子里安静得很。 朱澜很不安。 这么近的距离,而废太子必定带了不少人手,这么安静,不正常啊。 她纵身跳上一棵大树,往里面看。但是树叶浓密,看不到里面如何。她只好跳下来接着往里面走。 走了几十米远,忽然听到马儿轻轻打着响鼻的声音。 还有火烧木柴噼里啪啦的声音。 到地方了。 依旧一点儿人声都没有。 朱澜靠着大树后面往里面偷看。 树林里一小片开阔的草地上,到处都是血腥的尸体。 躺着的,靠在大树边上的,也有些尸体被砍了脑袋。 就在朱澜前面几米远,就有一个断了的胳膊,血淋淋的躺在草地里。 绿色的草,红色的血,对比鲜明。 看衣服的制式,就是废太子一行人。 一辆奢华的马车,静静的停在草坪最中央。 里面伸出来一只胳膊,滴滴新鲜的血液,正顺着手指头流下来。 大拇指上,套着名贵的扳指。 朱澜一咬牙,冲过去查看那人是不是废太子。 她一把砍掉车帘,车内,正是废太子。 第175章 你中计了 废太子胸口插着把长剑,剑柄似乎还在晃动,一串串的鲜血喷涌,在伤口那里留下一堆红色的血沫子。他的手按住伤口,血沫子就把他的手给遮住了。 这么重的伤,谁干的? 废太子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努力抬头,和朱澜四目相对。 但是他的眼睛只能睁开微微一条细缝,生命力已经在流逝了。 朱澜戴了蒙面的黑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她觉得很痛快,又觉得很遗憾。 自己又晚了一步,被别人给抢先了。 废太子喃喃求救,从嗓子里挤出来几个字,声音很低:“救我---救我----” 朱澜怒道:“谁会救你?你杀了那么多人。你烧死了我外祖父一家。你该死。” 她愤怒之中,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废太子目露乞求之色,吐出来几口血沫子:“救我---救我---” 只要拔出长剑,废太子立刻就会交代在这里。 她的仇,就会报了。 外祖父一家几十口人也能瞑目了。 那些蜷曲着被烧焦的尸体,似乎都在哭泣。 拔掉长剑---拔掉长剑---拔掉长剑--- 朱澜的手终于握住剑柄,正要拔出。 忽听林边有人进来,那人有双冰冷的眼,铁血的脸。 下巴冷硬,鼻梁坚挺。 他风尘仆仆,毫不迟疑急奔而来。 薛从俭站定,轻轻扫了一眼废太子。 废太子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似乎已经死了。 薛从俭带着一身寒意,站在朱澜身边,眼中既有释然,也有痛苦。 朱澜心里有些慌,还有些害怕,她松开剑柄:“不是我。” 她嗓音都颤抖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杀人,但是她握着剑柄,还被薛从俭看到了。 这人是废太子的亲叔叔! 怎么办? 他会杀了自己?还是要把自己交给皇上? 那么朱家那些人,琼瑶,双成等人,都会跟着自己一起死。 朱澜摇了摇头,她什么都不管了,她已经浪费掉了太多的时间,紧赶慢赶到了这里,结果废太子被别人给抢先捅了一剑。 她再次抓住剑柄。 薛从俭搂住她的腰往后撤:“快走。” 废太子已经没救,杀了废太子的人,说不定还藏在周围等人上钩,要把这杀人的罪名放在后来者身上,找替死鬼。 这是江湖上管用的伎俩。 朱澜如果被抓住,不仅她一个人会死,所有和她相关的人,都会死。 朱澜还在挣扎:“他还没死,我得杀了他。” 薛从俭怒道:“再不走来不及了。” 他知道她不会杀人,但是她有杀人动机。再加上又在现场,就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楚。 朱澜伸出手去拔长剑的剑柄,薛从俭怒道:“你想想双成,想想苏琼瑶。” 朱澜:“我不管,我就要他死。我要他死。” 薛从俭耳朵一动,捂住朱澜的嘴,抱着她:“有人来了,这人杀了废太子,还在林中埋伏,他们要把罪名按在后来者头上。你中计了。” 朱澜一愣,薛从俭已经抱着她飞奔入了树林。 林中,莫行云和莫行雨都在。 薛从俭道:“你们守在这里,看到底是谁?” “是。” 朱澜已经明白了其中关键,出了一身冷汗。 是谁? 谁这么恶毒? 杀了废太子,然后要找个替罪羊。 薛从俭问:“你的马呢?” 朱澜:“在林子里藏着。” 薛从俭牵着她:“赶紧离开这里。” 而林中,已经有了动静。 朱澜无奈,和薛从俭上了大树,莫行云和莫行雨都趴在深草丛中。 十几名黑衣人慢慢走了进来,领头那人说道:“奇怪,刚才还听到动静,怎么没人?” “头儿,可能是什么动物。我看看废太子死了没。” 两名黑衣人走到马车那里:“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了。” 领头的人说道:“撤回原处,继续等待,上头交代了,必须得找个替死鬼。” 朱澜动都不敢动。 只差一瞬间,她就成了那个替罪羊。 她缓缓侧首看薛从俭,他冷硬的脸庞就在旁边一厘米处,手紧抓着她的腰,他的手滚烫,而他呼吸可闻。 死的是他侄子,他是什么心情? 薛从俭转动眼珠,责备的看了她一眼。 等这批黑衣人消失后,薛从俭和朱澜从树林另外一侧离开,找到朱澜的马,两个人上马,悄悄离开了树林。 路面很宽,两个人也不敢纵马奔腾,生怕马蹄声惊动黑衣人。 一直到了十几里外,薛从俭才勒马疾驰。 朱澜说:“往那边走,我要去看我姐。” 薛从俭:“傻,你还把芸姐拉下水?必须回京城。” 朱澜:“” 她还在恐慌和震惊中,没听出来薛从俭也叫“姐”。 薛从俭绕道,从小路往回走。一路疾驰,夜里回到京城。 朱澜看着高大的城墙和紧闭的城门发愁,就是回来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进不去。 薛从俭松开马匹,扒开城墙一个角落,露出来一个洞口,“快进去。” 朱澜:“……” 洞很黑,很长,朱澜爬了很久才爬进去,后头薛从俭跟着爬出来:“回家。” 两个人一路无话,朱澜回到朱宅墙下,看了看薛从俭,薛从俭说:“进去。明日我估计会很忙,先不来看你。” 朱澜纵身一跳上了墙头,回头看时,薛从俭还站在墙下,抬头看她。 那双眼睛,黑暗中似是寒星。 朱澜跳下去:“薛从俭,我还没来得及杀他。你信我?” 薛从俭却努力笑了一下:“自然信你。你的剑还挂在腰间,一个杀手,怎么会用别人的剑杀人。记住,你这两日就在家里,没出京城。” 谁杀人,不用自己的剑呢。 更何况,她心肠那么软,即使要报仇,也只会杀太子一个。 而现场,太子带去的人都死光了。 就是一场屠杀。 他凑过去,似乎想亲一下朱澜,朱澜才不会上当,跳上高墙不见了。 薛从俭疾步折回王府,等莫行云和莫行雨归来。 废太子死了。 是谁这么大胆,杀了废太子? 还屠杀了一百多号随从。 谁这么大的手笔? 此人不仅心狠手辣,还颇有计谋,要找个替罪羊自己脱身。 谁会从中获利? 第176章 谁敢杀天子之子? 东宫。 太子也在等消息。 有幕僚禀报:“太子,冽王并没出京。” 太子皱眉:“他和太子有仇,这么好的机会,他甘心放过废太子?” 幕僚:“可能冽王还心存善念,毕竟是他亲侄子。” 太子侧目:“你是说孤无善念?” 幕僚立刻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小人知罪。” 太子说道:“本来可以一箭双雕,不曾想冽王没有上当。这是可怕的敌人。” 幕僚不敢吱声,只是躬身退了出去。 太子就看着烛台,看那闪烁的烛火明明灭灭。 废太子死了。 他是二皇子,下面还有三皇子、四皇子等人,这些人年龄还小,不足为虑。 京城的只有冽王,边疆还有渤海王和晖王。 这些人,无论强弱,都可能威胁皇权,也都得死。 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等明日消息传来,他就去后宫看看,看看皇后和太后她们痛不欲生的样子。看看昔日欺负自己和母妃的人,是如何痛哭流涕。 薛从俭也在担心和太妃。然他并没有办法暗示和太妃。他坐在室内,等着天亮。 那十几名黑衣人如此有恃无恐,恐怕这后头的人---是太子。 对于多年前自己在京城外遇刺差点儿身亡,薛从俭觉得自己的调查有了目标。 翌日没有早朝,裕康帝难得睡了个好好觉。年轻的妃子身娇体软,他甚是高兴,就留在妃子这边吃了早饭,吴公公从外头进来,并不敢打搅皇上吃饭。 自从废太子春闱舞弊暴露以来,裕康帝还没这么高兴过。 他看到吴公公在那里露头露脑:“老东西,进来回话。” 吴公公小心的跨入一只脚进来:“皇上,皇后在外头跪着呢。” 裕康帝一听这话,马上挥了挥手:“叫她走。” 他知道皇后是为了什么,自己都表明态度了,她还这么步步紧逼让自己这个天子难做。和她儿子一样,都是蠢货。 皇后坚持不起来,就在大殿前头跪着。吴公公劝说她:“皇后,皇上正在气头上,您还是先回去。毕竟废太子只是流放,并无性命之忧。他带去的人多,东西也不少,等到了岭南,还不是衣食无忧,过着人上人的生活?” 皇后泪流满面:“公公,您帮本宫求求皇上。他还在病中呢。虽然哀家送过去不少大夫和药材,但毕竟是路途遥远,不得不小心啊。他又养尊处优惯了,如何能受得了那么多的苦?” 皇后在知道太子离京城后就送过去不少人马,吴公公是知道的。 他还要再劝,甘宁从外头急匆匆进来,见到吴公公,和他耳语几句。 吴公公脸色大变,几乎要摔倒。甘宁扶着他,也不敢看皇后,两个人走到大殿门口跪下。 裕康帝不悦地看着二人:“何事?” 吴公公终于起身进了大殿:“禀告皇上……” 裕康帝喝了口参茶:“讲。” 吴公公凑过去,小心翼翼:“皇上,事关机密。” 裕康帝一挥衣袖,宫女和妃子们纷纷退去。 吴公公一咬牙:“皇上,废太子被杀。” 裕康帝挑眉:“胡言乱语。谁敢杀天子之子?” 废太子,是天子的儿子。 谁敢杀天子的儿子? 天下,只有他有这个权利。 吴公公一咬牙,双膝跪在裕康帝脚边:“皇上,大理寺卿甘宁就在外头跪着,说皇后派过去追废太子的人回来了,他们带了这条消息。甘宁即刻带人过去,发现废太子和所有随行人员全被屠杀……” 裕康帝知道这事何等严峻,无人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他龙目竖起:“甘宁,进来。” 天子怒喝,甘宁吓得两股颤颤。他跪着进来,给裕康帝磕头:“皇上,废太子一行人在离京城二百里的山区遇袭,所有人无一生还。皇上还请节哀啊。” 裕康帝捂住胸口:“胡言乱语,胡说。甘宁,朕砍了你的脑袋。” 甘宁依旧不敢抬头:“皇上,千真万确,千真万确啊。一百多人被血洗屠杀,废太子胸口中剑而亡啊皇上。” 裕康帝在大殿内吼了一句:“朕要亲自去。朕不信。” 这大周,他是天子,是皇上。他只是流放了废太子,不是叫他去送死。 谁敢杀了废太子,将来一日就敢杀他。 还在京城外头就杀了废太子,这绝对是挑衅。 他快步出了大殿,冷眼看到皇后在哭泣。 “皇上,茂疆还有伤,他不懂事,臣妾会……” 皇后还没说完,那边裕康帝已经走了。吴公公和甘宁等人跟在后面,并无一人和皇后说话。皇后被蒙在鼓里,追了出去。 “皇上,皇上,您听臣妾说,您听臣妾说啊……” 太子带人急匆匆赶来,裕康帝说:“太子,你与我一起出京。” 太子单膝下跪:“父皇,孩儿已经听说大哥之事。如今京城外不知安危,父皇还是镇守京城,孩儿去现场查验。” 他双目赤诚看着裕康帝,太子身后的数名大臣纷纷下跪,“吾皇,国家为重。” 梅相劝裕康帝:“皇上,太子一片赤诚之心。毕竟那里血光冲天,煞气甚重,皇上还是要保重龙体。” 裕康帝长叹一声:“太子,你带人速去。” 他这一声叹气,瞬间老了十岁。 太子再次行礼,带人去了。 皇后这才追了上来,裕康帝回头看她。 这个女人,还不知道薛茂疆已经被杀。她还满怀着期望,还渴求自己能收回圣命。 一切,都不可能了。 裕康帝一挥衣袖,吴公公拦住皇后,裕康帝再也没有回头,只给皇后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 皇后只有废太子一个儿子,废太子已死,皇后今后的日子不好过。说不定,皇后会成为废后。 知道消息的宫女和太监同情地看着皇后,都闭口不言。 吴公公拂尘一扫,终于说了一句:“送皇后回宫。” 裕康帝走得飞快,前面就是御书房了。薛从俭站在路边,裕康帝突然一个踉跄,差点儿摔倒。薛从俭飞奔过来扶住他:“皇兄。” 裕康帝一口气没上来,靠着他的肩膀:“扶朕进去。” 他全身的重量都靠在薛从俭身上,仿佛没了力气,就是个活死人。 薛从俭几乎是托着裕康帝进了御书房,吴公公命人送了参茶,裕康帝喝了几口才缓了一口气。 兄弟俩默默坐在御书房内,等着。 “你去盯着。” “叫别人去,我在这里陪皇兄。”薛从俭又加了一句:“我已经命人把目睹惨状的人都关起来,等候处置。” 裕康帝又是半天没说话。 “封锁一切消息。叫甘宁查,不放过任何线索。” 薛从俭出了御书房,没多久回来,依旧陪着裕康帝。 薛从俭看着窗外的日光渐斜,光影暗淡。 夜里,莫行云等人回来了。他们并没有惊动那些黑衣人,而是跟踪他们进了一间民宅。 这些黑衣人都是死士,牙齿内藏着毒药,一旦打起来他们都会自杀。 薛从俭让莫行云想办法弄到那些黑衣人的口供,估计这个时候已经有了结果。 第177章 皇家没有亲情 入夜,太子回来了。 他两眼含泪,眼里满是红丝,噗通一下跪在裕康帝面前,已经泣不成声:“父皇,大哥已经走了。我们到的时候,大哥的尸体都已僵硬。” “甘宁带人在那里查探,方圆十里的任何线索都没有放过。” “还请父皇节哀,保重龙体。” 裕康帝撑到现在,坚持不住,吐了一口鲜血。 他踢了废太子一脚,踢得他重伤。如果不是因为受伤不能动,他说不定能逃命。 而且,薛从俭曾经提醒过他,他没当回事。他认为没有人敢杀天子的儿子。 他在盛怒之下,直接赶走了废太子。 那是他养了二十多年的亲儿子啊。儿子虽有谋反之心,但没有谋反的行动。 裕康帝心有愧疚,且极其心疼。 薛从俭要叫御医,太子快步上前扶住裕康帝,焦急喊道:“御医,叫御医。” 他拿了手绢帮裕康帝擦掉血迹:“父皇还需保重身体,大周千万百姓的安危,都系父皇一身。” 薛从俭:“……” 当真看不出来,这人表面冷硬,骨子里还是个舔狗? 这是沉重的一夜。 整个皇宫似乎被人按住咽喉,无法呼吸。 薛从俭不敢离开裕康帝,给他守夜。裕康帝难以安眠,喝了一碗安神汤后才昏睡过去。 皇后终于知道了。 她根本不信,奔到裕康帝的寝宫,被吴公公拦住。皇后甩了吴公公一个巴掌进了寝宫,扯开薛从俭,把昏睡中的裕康帝扯下床:“昏君,你还我儿子,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 她似乎疯了,厮打着裕康帝。薛从俭和吴公公吓坏了,吴公公抱住皇后的胳膊,薛从俭把裕康帝扶到床上去。 裕康帝看着疯子一样的皇后,叹了口气:“把她送回去,禁足。” 吴公公带着人簇拥着皇后离开寝宫。 裕康帝跌倒在床头上,捂住脸颊。 薛从俭说:“皇兄,我去看看母妃。” 裕康帝无声点头。 薛从俭出了寝宫,快步而去。 他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他和废太子薛茂疆没什么感情,就是一股子血脉在维系着。废太子还刺杀过他两次,要他的命。 他也想杀了废太子,不过,他控制住了自己。 如今废太子死了,他也是帮凶。 他心里有一半是放松,另外一半,五味杂陈。 皇家,无情重于亲情。 朱澜一夜没睡,她缩在床角,抱住双腿坐着。 废太子死了,他临死前的那双眼睛一直在盯着她看。 血腥的场景,一幕幕挥之不去。 那背后之人极其凶残,简直就是屠杀。一百多具尸体躺在地上,那些都是无辜的宫女和太监。 这些人也有家人,也有朋友,就这么被人抹了脖子捅了胸口砍断手脚。 残忍,残暴。 自己大仇得报,但是朱澜并不觉得高兴。 她也不能出城给外祖父上香,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废太子被刺身亡,明日必须得约束家仆,还有苏琼瑶、双成和慕春,非必要不要外出。 多事之秋,必须自保。 翌日,裕康帝称病,单独召见了甘宁和薛从俭以及太子三人。让他们三人护送皇后去见废太子最后一面,将废太子秘密葬于香山皇陵。 废太子就这么无声无息的离开了人世间。 皇后哭得晕死过去两次,半死不活的被送回后宫。 太后和皇后的希望,算是彻底没了。 薛从俭安慰和太妃,又担心裕康帝,他去裕康帝的寝宫,发现太子薛辟疆正在里头献殷勤。薛从俭突然一笑,调头离去。 皇兄自有皇子孝顺,他算哪根葱? 皇兄猜忌他,废太子暗杀他。 他还上赶着伺候皇兄,心疼废太子。 猪都比他聪明。 回到王府,莫行云进来:“王爷,已经找到了全部的黑衣人,可否一网打尽?” 薛从俭眼里射出寒冰一样的怒意:“可。” 莫行云去了。 两个时辰后,莫行云回来了:“王爷,事成。” 他们买通了给黑衣人做饭的厨子,在黑衣人的汤水里头放了蒙汗药。三十多名黑衣人被迷晕。莫行云他们秘密把这些人运到密室关押。 密室内,一个黑衣人被泼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瞬间清醒。 眼前这人的气息,带着千年寒冰的冷,还有战场上浸淫过的冷厉。 是冽王。 他环视一圈,屋子里都是黑衣人,是他的同伴。 “别看了,他们都还活着。” 薛从俭嗓音冷厉,带着一股寒风:“说,谁让你们杀了废太子?” 不仅废太子死了,废太子的妃子们和废太子的儿子、女儿都被杀死,手段极其残忍。 黑衣人怒道:“王爷,小人何曾敢……” 咔嚓。 薛从俭一抬手,黑衣人的手掌被砍掉半只。黑衣人疼得咬紧牙关,不敢惨叫。 薛从俭看着匕首上的鲜血滴滴落下,脸上毫无表情:“说不说?” 黑衣人咬牙坚持:“王爷,你滥杀无辜,污蔑小人。残杀废太子是何等罪名,大周天子脚下,日月昭昭,请王爷拿出证据。” 薛从俭嘴角微抿,两眼不带一丝温度,抬手就把他剩下的半拉手掌钉在地上。 莫行云泼醒第二名黑衣人,这位黑衣人看到前面那位的惨像,根本不等薛从俭问:“王爷,小人招。” “说。” 前面那个黑衣人怒道:“万三,你敢背叛主子?小心主子杀你满门。” 薛从俭手起刀落,锐利的匕首在他颈间留下一条红线。 他的嗓音戛然而止。 他就那么直挺挺跪着,怒视薛从俭。 几个呼吸之后,黑衣人往后仰倒,死了。 即便见惯了杀人,也经常杀人,万三也看得心惊胆寒。 这等杀人的手法,比他们这些死士利落多了。 使用,简单。 一刀划拉过去取人性命。 薛从俭出了密室,心情沉重。 竟是太子。 说来也正常,前朝就有废太子被重新启用的例子。所以,太子一不做二不休杀了薛茂疆,永绝后患。 皇室,没有亲情。 想到太子假惺惺的模样,薛从俭觉得恶心。 此人,和薛茂疆不相上下。不过,他很懂隐藏,很懂表演。 如果他登上宝座,呵,大周估计乱得更快。 第178章 美丽的错误 废太子被屠戮这件事,裕康帝严令保密,除了参与处理这件事的几位大臣和十来位随从之外,大周京城的百姓只知道他被流放,并不知道他已经到阎王爷那里去了。 朱澜闷在宅子里好几天都没出门,也限制苏琼瑶等人出门,双成和慕春倒是照旧去武馆学习,回来也没带来什么惊悚的消息,京城一直风平浪静。 朱澜暗自庆幸。 等了几日,朱澜出城给外祖父上香。她满肚子的话,都说给老爷子听。她浑浑噩噩的靠在墓碑上,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有人靠近,打碎酒罐浇在黄纸上点燃:“李公,放心去。在下会照顾好她。” 是薛从俭。 他清俊的脸肃穆地看着墓碑:“李公,废太子已然伏法,等他到了那边,您老人家别手软,直接杀了他的鬼魂,不要让他投生人间,免得他再来害人。” 说完,规规矩矩给墓碑磕了三个头。 朱澜哭得两眼红肿,薛从俭拉她起来。她的手冰冷,身上似乎也没什么热气。薛从俭很是心疼,拖着她往回走。 朱澜默默走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追废太子?你还让人盯着我?” 她刚才哭得太久,嗓音都哑了。 薛从俭攥紧她的手团了团:“怎么会?你说的话我素来听。我的人都撤回来了。得知废太子出京之后,手下人察觉到有一股力量跟踪废太子的车队,我觉得不对劲,追出京城。后来就发现你在那片树林里。” 原来如此。 “多谢王爷。”朱澜郑重说道:“要不是王爷及时出现,我就是那个替罪羊了。倘若如此,我朱家定然被诛九族。王爷是我朱家的救命恩人,请受朱澜一拜。” 她单膝下跪,要给薛从俭磕头。薛从俭的动作比她还要快,托住她的膝盖往上抬:“何必客气。即便是陌生人,我也会出手阻止。更何况是你。” “王爷,可曾查明黑衣人谁派去的?” 薛从俭点头,一双暗沉的双眼盯着她。 朱澜张了张嘴,没问。 这是皇家秘辛。谁知道的多,谁死的早。 她没亲手杀了废太子,废太子已死,她心里虽有不舒服,但是逃过了一场大劫,已经是幸事。 她的仇人都死了。说来也是好笑,她捅了新安公主一刀,结果没杀了她,她倒是莫名其妙死了;她要杀废太子,废太子也被别人给杀了。 果然,恶有恶报。 朱澜抬头看了看天色,夏日的天空晴朗高昂。 她耸了耸肩,多好啊,她的新生活要开始了。 朱澜纵身上马:“王爷,走,去湖边饮马。” 说完,马鞭一扬,带头疾驰而去。 她甚至轻松的笑了笑。 这笑容如初夏的花朵,纯洁娇美。 薛从俭两手按住马鞍,长腿一偏上马,“追。” 一日追不上,就追两日,两日追不上,就追三日。 总有追上的那一天。 。。。 废太子之事在贵族和豪门之间悄悄流传开来,杨尚心终于知道了。她高兴得要命,废太子曾经威胁过郑伯翰,如今他死了。 哈哈---他死了。 郑伯翰也很惊喜,握住杨尚心的手:“当真?这事儿可不能乱说。” “当真。我爹他们同僚传出来的,说废太子挨了皇上一脚,在流放路上暴病而亡了。夫君,这下咱们可没了后顾之忧了。” 杨尚心这么高兴是有原因的。 高芳就是废太子一句话弄到郑家的,高芳一不如意,就会拿废太子说事儿,她自己跟皇亲国戚一样,弄得郑家没有人敢忤逆她。高芳在郑家几乎可以说是耀武扬威了。 废太子暴病而亡,高芳的父亲高远死了,高家全部被流放到宁古塔。 高芳,你这下子死定了。 高芳的肚子很大了,而杨尚心还没有怀孕。 所以,听到这件事,杨尚心怎么会不高兴,怎么会不欣喜呢? 郑伯翰、郑伯玉和郑伯谦兄弟三人想的都是一样的,那就是,他们郑家终于可以挺起来腰板了。 霍氏把三个儿子叫来:“高芳这个女人不能留。她父亲是罪臣,还死了,她只能给咱们老郑家抹黑。伯翰,你把她送到郊外的庄子上,等她生了孩子,卖了她。” 郑伯翰倒没什么不舍得:“是,母亲。” 高芳和杨尚心天天掐架,他夹在中间非常麻烦。他总不能休了杨尚心。所以,他只好送走高芳。 杨尚心早已跑到高芳的厢房里挑衅:“高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废太子暴病而亡。没想到,是不是很意外。高芳,你的靠山死了,你好日子也到头了。” 高芳大惊:“胡言乱语。废太子身体康健,怎么会暴病而亡?你诅咒皇子,杨尚心,我看你的好日子才到头了。” 杨尚心逼近高芳,突然一巴掌扇过去:“贱人,我叫你天天霸住郑伯翰,都怀孕了还这么下贱。难怪你和离,是不是你前夫认定你太贱才不要你?” 高芳捂住脸颊,怒视杨尚心。 她被刚才那个消息给吓坏了。 废太子死了,那她肚子里头的孩子怎么办?谁来给她撑腰? 她不顾骂名,坚持要这个孩子,不就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身份特殊。 “废太子死了,那他的儿子、女儿呢?他的妃子呢?” 杨尚心冷笑:“都一起死了。别说太子妃那些女人,就连送废太子去岭南的那些宫女、太监,都被屠杀得干干净净。怎么,你还有闲心关心这个?告诉你,我夫君马上就要把你送走,送到庄子上去。我看你还怎么勾引男人。” 高芳跌坐在椅子上,似乎不敢和杨尚心对骂,昔日的气势全无。 杨尚心恨得要命,如果高芳跟自己闹腾,她有机会让高芳流产。但是高芳就坐在那里不动,她能怎么办? 罢了,等过几日到庄子上再叫人下手,总之要把她肚子里的孽种弄死。 几日后,杨尚心收到消息,说高芳逃了。 郑伯翰去了趟农庄,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也没叫人找,这件事就算了结了。 找到又能怎么样呢? 始终是个麻烦。 他不想因为一个和离的女人弄得家宅不宁。至于孩子,他可以和杨尚心生。 他和高芳,也不过是美丽的错误而已。 第179章 儿子办事特别牢靠 放榜了。 朱振业榜上有名,位列三甲,同进士出身。 而朱继业呢,落榜了。 依旧是个举人。 朱家两个考生,考上一个,朱老太太乐得笑逐颜开。 新安公主死了,朱淳也“死”了。朱澜离开了朱家,朱吟在牢狱里,朱颂在守皇陵。朱家就跟倒了霉运一样,扫兴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如今终于有了件像样的喜事。 孙子高中了。 朱老太太让卢氏好好安排一下,邀请京城里的贵人们来吃朱振业的答谢宴。卢氏也高兴,也给朱澜送了请帖。 朱澜收到请柬,淡淡一笑,告诉来人:“烦请告诉二夫人,这几日很忙,只能遥祝福二公子高中了。” 来人走了。 苏琼瑶问:“师姐,为啥不去?那些人欺负你,正好过去把他们打一顿。” 朱澜摇头:“打他们?除了弄脏自己的手,没别的好处。咱们就敬而远之。” 对于朱振业,她的印象很差。终日端着,虚伪得很。 而且,朱家那些人都是长辈,她是最小的。 去了还得叫这个喊那个的,特烦。 朱振业什么的,跟自己有个屁的关系? 有多远滚多远。 她也看得分明,新安公主死后,朱潇和朱湘两个被降级,朱家败落。而自己被封了县主,风头比朱家大多了。 更何况,她还有食邑。 朱老太太暗搓搓的盯着她,惦记她的好处呢。 所以,她为啥要去呢? 苏琼瑶眨了眨眼睛,答应了。 趁着朱澜练功夫,她去找双成。 “双成,朱家是不是对师姐特别不好?” 双成使劲点头:“那是,他们就不是人,猪狗不如。我们姑娘……” 洋洋洒洒,说了几万字。 苏琼瑶和暮春听了,气得直拍大腿。 苏琼瑶心想:朱家那些人虐待师姐,朱振业那个狗东西却上了春榜,那些考官眼睛都是瞎的,看不到朱家的龌龊?他们还要请师姐过去吃饭。呵。看我不趁机给师姐出口恶气。 卢氏得知朱澜并不来吃喜宴,气得去找朱老夫人。 “母亲,朱澜也太目中无人了。她虽是县主,毕竟姓朱,振业是她堂哥,她来都不来。架子也太大了。” 朱老太太怒道:“再去请,必须得来。” 她都想好了,吃喜宴的时候,把朱澜请来,家里一个县主,一个同进士,朱家脸上有光。 卢氏叫人再去请朱澜,这次是苏琼瑶接的请帖:“告诉你们二夫人,我们去。” 卢氏收到消息,眨了眨眼睛。 好了,朱澜会来。 来了,她就回不去了。 朱澜跟条鱼似的,精明得很,平时根本约不到她。这次,她必须得抓住机会,把朱澜这个县主变成自己人,变成自己永久的血包。 儿子中了同进士,马上要到处找人托关系送礼求一个官职。家里的钱不多,所以,必须得让朱澜出钱。 朱澜有的是钱。 她和朱振业说:“振业,你妹妹替郡主守皇陵,如果你有机会,就给皇上递折子,让你妹妹回家来。我叫你父亲给皇上递折子求情,他总不肯,害怕皇上责怪他。其实颂儿已经守皇陵守了三个月,也该回来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总不好一直在那里守着。再说她年纪也大了,也该说亲事了。” 朱振业放下书卷,淡淡说道:“母亲,且不说我能不能给皇上递折子,就说我只是个同进士,还没有官职,父亲给我找门路,走关系,这个节骨眼上就不要惹是生非。等我站稳脚跟,再给皇上递折子。至于亲事,三妹妹还没出嫁,四妹妹就无需着急,总归长幼有序,不能让人笑话咱们朱家不守规矩。” 一句话,就把这事儿给推到猴年马月去了。 卢氏低头,心酸不已。 她也没办法。 儿子的前途更重要。 她收敛心神:“过两日的喜宴,朱澜会来。到时候,你把子健介绍给她,可别忘了。” 朱振业轻轻扫了她一眼,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自然。” 卢氏放心了。 这个儿子办事,特别牢靠。 大嫂想让朱澜做她的儿媳妇,吃相未免太难看。堂兄妹怎么能成亲? 她就不一样,她要把娘家侄儿介绍给朱澜。到时候,朱澜同意就好,不同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唐氏也在教育朱继业。朱继业榜上无名,要接着去学堂念书,他不想看朱振业的春风得意,现在就要走。 唐氏愁眉苦脸:“继业,你得好好用功,如今你二婶管家,她事事压我一头,不给我面子。继业,你可得给我争气,你不能让我没面子。”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你妹妹还在坐牢,孟家的婚事也退了。她还瘸了腿,继业,你可得好好读书,将来你妹妹才有个依靠。” 朱继业紧张的搓了搓手:“母亲,你别哭。我会努力念书的。” 唐氏说道:“继业,过两日朱振业要办喜宴,你等吃了喜宴再走。你就当多陪我两日,让我好过几天。” 母亲都哭了,朱继业心里一软,同意了。 不就是再留两天嘛。 他忍。 唐氏捏着手帕擦干泪水,遮掩住眼底的算计。 什么堂兄妹不能成亲?这有什么?如果害怕近亲生不出来健壮的孩子,那就让继业多纳妾。 有了钱,想生多少就能生多少。 这日,朱澜要出城去李宅。她和老七他们都约好了,要看看农田。但是苏琼瑶不去,她说要去书店看书听八卦。 朱澜给了苏琼瑶一大包零碎银子:“拿去花。” 豪爽得很。 苏琼瑶娇滴滴的感谢:“谢谢师姐。” 看着朱澜出了门,她看了看时辰,去了朱家老宅。 朱家门庭若市。 朱潇和朱湘站在大门口迎客,两个人满脸喜气。不过,朱湘的脸上,更多的是僵硬。 是啊,自己侄子高中,儿子却落榜。 但是他不舍得这个露脸面的机会,所以只能站在那里待客。 唐氏自然不出面,卢氏负责招待女宾客。来了不少年轻的女郎,她们躲在自己家人身后,两眼不住偷瞄朱振业。 朱振业年轻帅气,还有同进士这种光环,家里也没通房、小妾之类的烦心玩意儿,是婚嫁的好人选。 (本章完) 第180章 旧事重提 朱振业正和卢子建说话。 “等澜县主到了,我会和你介绍。你管住你那双眼睛,不要惹她不快。到时候我母亲会让你们单独说话。” 卢子建一拍胸脯:“表哥,放心,姑母都和我说了。我知道轻重。” 乖乖,如果娶了县主,那卢家从此就飞黄腾达了。朱澜有一千多亩良田,仅仅是这一项,就够卢家吃喝不尽。 “我大伯母也觊觎朱澜,你记住,不要声张,事成以秘。” “知道,知道。”卢子建满口答应。 他嘴里答应着,两只眼睛却在女眷那里乱看,专门盯着未婚的姑娘。朱振业心里不满:“卢子建,朱澜眼睛挺毒的,到时你不要乱看。我警告你,如果你毁了我母亲的计划,我可不会饶了你。” 卢子建点头:“表哥放心,我是什么样的人?等她来了,我一定哄好她。” 苏琼瑶正站在大门口呢,她捏着请帖,懒洋洋的打量朱宅大门。 就是这家人欺负师姐。啊-呸。 还喜宴呢,她等会儿叫那些人吃屎。 唐氏也在等。 小丫头过来禀告:“大夫人,五姑娘还没到。” 唐氏皱眉。 今日卢氏的娘家侄儿也来了,她肯定会有所动作。所以她也叫人盯着卢氏:“去盯着卢氏。” 如果朱澜不来,卢氏的计划落空,自己的计划也得改变。 朱澜胆敢不来,如此目中无人。 唐氏闭了闭眼睛,没关系,等她成了自己儿媳,往死里磋磨她。 苏琼瑶可不管什么女宾男客的,她在前院逛了逛,一个人也不认识,刚想进后院,前面一个男子拦住她:“姑娘很面生,不知是哪家的?” 苏琼瑶一抬下巴:“你是哪家的?” “在下卢子建。” “哦。” 苏琼瑶接着往前走,卢子建紧随其后:“姑娘,朱宅颇大,不如在下陪着姑娘逛逛?” 苏琼瑶顿住脚步,回头,“你想泡我?” 她一双大眼亮晶晶的,脸颊粉嫩,鼻尖俏丽,身姿娇美。卢子建已经浑身酥软,:“姑娘,在下见到姑娘,心神荡漾,如见仙姑……” 他边说,边去摸苏琼瑶的发辫。这发辫垂在胸口那里,系着五彩的璎珞。 嘭。 苏琼瑶一拳打在他眼眶上,卢子建飞了出去。 这一下变化太快,周围的人纷纷回头。 站在廊下的朱振业和朱继业惊呆了。 老天爷,这是哪家的姑娘? 苏琼瑶才不管这些,她纵身一跳,单脚踩在卢子建胸口:“告诉你,再用那双眼珠子看本姑娘,我叫你看不到下午的太阳。” 卢子建眼框子疼得想杀人,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你无礼,你粗鲁,你不懂女子规矩。” 苏琼瑶挥了挥拳头:“你也配让本姑娘讲规矩?” 她脚尖用力踩,卢子建的脸渐渐变成了猪肝色。 “姑娘脚下留情。” 朱振业快步向前:“姑娘,来者是客,请姑娘看在在下的面子上饶他一次。” 不用想,卢子建花痴犯了。 苏琼瑶挑眉:“你是谁?” “在下朱振业。” 苏琼瑶转了转眼珠:“哦,就是你妹妹在大街上出恭?我知道了。” 她说话清脆得如同黄莺,悦耳动听。男宾们纷纷笑起来。 那件事,大家都知道。 但是,大家都不说。 毕竟,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朋友、邻居、街坊,谁好意思当着人的面儿揭伤疤呢。 可他们嫉妒朱振业高中,表面恭喜,心里不爽。突然间来了个陌生的姑娘挑破这层纸,真是大快人心。 因为嫉妒而堵心的那股子不爽,烟消云散了。 朱振业面不红心不跳:“正是舍妹。不过舍妹被皇室看中,挑过去给郡主守陵,也算是朱家一门的荣耀。敢问姑娘是谁?” 在场的人都暗赞朱振业心理素质好。 既成事实,坦然面对。 难道朱家要冒头? 苏琼瑶笑着说:“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人破坏了公子的答谢宴。” 她脚下用力,凶狠的看了看卢子建:“今日朱公子的喜宴,我放你一马。建议你赶紧滚,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让人恶心的脸。” 卢子建快窒息了。 苏琼瑶松开脚,卢子建咳嗽了两声,根本爬不起来。 下人把卢子建扶起来,拖走了。 卢氏得知卢子建出丑,气得脸色泛白。 这个娘家侄儿,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还没开始,他就掉链子了。 怎么朱澜还没到? 她迷药都准备好了,如果朱澜不来,她岂不是愿望落空? 唐氏得知卢子建出丑,被一个陌生的姑娘给踩在脚下,心里那个高兴啊,都快要溢出来了。 她知道卢氏会搞小动作,还没开始,卢子建就出了个大丑。 当她听丫头绘声绘色说了当时的情况,听到那句“就是你妹妹在大街上出恭?”的时候,简直要笑得晕倒过去。 痛快啊。 卢氏,你也有今日。 苏琼瑶往后院走,她看到姑娘们都簇拥在一起,她也不凑过去,捡了个空椅子坐下。 “听说今日澜县主也来。怎么还没到?” “澜县主好生可怜,外祖父家被烧死,父亲也死了。一个姑娘家还在外头住。身边连个长辈都没有。” 苏琼瑶吃了个瓜子。 “她可怜?她克父克母,不敬长者。你们不知道,她连一个不值钱的小鱼缸都要拿走。呵,真是贪婪。” 苏琼瑶丢掉瓜子,走了过去。 那个姑娘还在不停的说:“她喜欢珍珠,就把我们鞋头上缀着的珍珠都叫人扯掉拿走。哪有这样的姑娘?我们可是她的家人。她就这么小气啦的。她还会坑蒙拐骗,骗得皇上给了她一个县主的封号。这封号本来应该归朱家。没有朱家,哪有她?我祖母说了,她和她那个母亲一样,都是不知足不知道报恩的。” 几个姑娘们听得瞠目结舌。 “她那人极其心胸狭窄,我三姐姐不过在她外祖父宅子外头烧火取暖,她就诬告我三姐姐,让我三姐姐坐牢,你们说,她是不是恶毒?都是姐妹,她怎么就这么歹毒?” 蓦然一个戏谑的嗓音说道:“我当谁呢?原来是当着十几位公子的面出恭的四姑娘啊。” 啥玩意? 这可是个炸弹。 这下好了,周围的姑娘们也过来了。 朱颂脸色刷就白了。 那是她的黑历史。家里的仆人都卖的卖打发的打发,怎么还有人知道? 她本来在京郊守陵,朱潇到底疼她,给她请了假,今日回来吃朱振业的答谢宴。来了不少好姐妹,她总算高兴一回,在大家面前信口开河,谁想到来了个姑娘,一开口就是大实话。 她跳起来指着苏琼瑶:“你别胡说八道,你血口喷人。什么出恭?” 这年头,谁还兴旧事重提? (本章完) 第181章 苏琼瑶中计 苏琼瑶伸出洁白的手指点了点朱颂,狡黠地笑了:“四姑娘,你不老实呢。当时你被人喂了巴豆,还要和废太子约会,结果当众出丑。还是澜县主帮你处理,啧啧,那股子臭烘烘的味道,我现在想起来就想吐。” 朱颂哭诉:“你胡说八道!来人,来人,把她给我赶出去。” 苏琼瑶笑了,双手掐腰:“怎么,你刚才胡乱放屁,侮辱澜县主。如果皇上他老人家知道你侮辱他亲封的县主,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朱颂吓得几乎要跌倒,这个姑娘的嘴皮子太厉害了,她说不过:“你、你血口喷人。” 她泪水涟涟,可怜极了。 天下的人都是同情弱者的。 有人劝:“这位姑娘,快别说了,毕竟是四姑娘哥哥的喜宴。有什么事,你们私下里说。” “姑娘,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退一步海阔天空,都给对方一个面子。毕竟是朱家的喜宴,不要惹事,弄得大家都不高兴。” 苏琼瑶不干了:“怎么,刚才她胡乱放屁,侮辱澜县主的时候,你们怎么就不出来主持正义?现在好了,说什么女人不能为难女人。难道你们看她哥哥高中,不敢得罪她,想嫁给她哥哥?” 还别说,她真相了。 苏琼瑶冷冷一笑:“可笑,被人骗了还替她说话。”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朱颂:“朱颂,当初那个哭着让澜县主救她,帮她的人,是不是你?这么快就忘了?你当时全身都是大小便,澜县主都快被你熏得晕过去了,但是她还不是扶着你进了书店。就连店小二都不肯靠近你,还不是澜县主把帮你擦洗,帮你换衣?” “澜县主那么善良,你倒好,泼恩人污水。你这种人,猪狗不如。” 朱颂怒道:“你胡说,明明是丫头帮我擦洗帮我换衣,朱澜不过是拿了银子而已。” 她这话一出,当时就知道坏了。 她中计了。 果然,周围的姑娘们纷纷后退一步,遮住口鼻,嫌弃地看着她。 “朱颂怎么会当众出恭?” “不知道。估计吃坏了肚子。” “快走。我可不想和这样的人说话,不想和这等人交往。” “澜县主帮了她,她还污蔑澜县主。” “你们走不走?反正我要走了。” 一个姑娘走了,另外一个跟上,紧接着三个、四个…… 那边卢氏还在陪着夫人们说话呢。她遇上喜事,红光满面的。 众位夫人恭维她,她乐不可支。 有姑娘们进来,在自己母亲耳边说了几句话,那夫人面色尴尬,终于站起来:“家里还有事,就不吃喜宴了。回头见。” 卢氏一开始还以为人家姑娘有什么不方便呢,也没当回事。但是一眨眼走了五六家人,后院立马空了下来。 剩下的夫人们见状,询问下人,下人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些夫人也跟着告辞。 其实关于朱颂这件事,她们也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只不过不信罢了。 如今确信了,是朱颂亲口所说。 那她们还等什么? 这等人家,没前途了。 夫人们上了马车后,立刻叫人给自己夫君送信,叫他们离开。如果他们不走,就再派人叫。 这一下子,男人们呼啦啦走了大半。 朱潇和朱湘皱眉。 到底怎么回事? 朱振业和朱继业也很茫然。 还没开席呢,客人就走了?难道都有急事? 朱湘冷着脸:“继业,你去看看后院怎么回事?” 没多久朱继业回来:“父亲,叔父,女眷们都走光了。” “为何?” 朱继业说话也很耿直:“四妹妹刚才说五妹妹的坏话,结果被个陌生的姑娘说破她出恭的事,随后姑娘们都走了。” 朱潇:“???” 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有人惦记着这事儿? 他直奔后院。 一个陌生的姑娘站得笔直:“告诉你,朱颂,以后你再颠倒黑白,侮辱我师姐,你的事迹就会被写到画本子里去,传遍京城。澜姐姐不和你们一般见识,我不一样。谁欺负我一分,我就回报百分。懂?” 朱振业拱了拱手:“原来是五妹妹的师妹。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看姑娘嘴唇都干了,来人,上茶。” 朱振业给气得简直要晕死过去的卢氏眨了眨眼睛。 卢氏看到儿子,有了主心骨,顿时明白了朱振业的意思。 朱澜没来,她师妹来了。 这个该死的姑娘坏了儿子的好事,她岂能让她轻易脱身。 “来人,给姑娘沏茶,用最好的毛尖。” 她的贴身嬷嬷送了茶水上来,苏琼瑶是真渴了,端起来茶杯一饮而尽。 “你们给本姑娘听好了,今后如果再犯,本姑娘要你们好看。” 苏琼瑶达到目的,这就要走。 卢氏拦住她,“姑娘,在家里吃顿饭再走。” 苏琼瑶指着她:“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闪开。” 她脚步踉跄了一下,眼神迷离,知道不对劲。 “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朱振业闪到走廊柱子后面,低声吩咐小厮:“去,叫卢子建过来。” 这个姑娘毁了朱家好不容易赢回来的机会,他岂会饶她? 索性让卢子建收用,还能拉拢卢子建为己所用。 也能敲山震虎。暂时搞不到朱澜,搞到她师妹也可以。 朱澜,你师妹的把柄捏在我手里,我说东你不能往西。 苏琼瑶东倒西歪的,眼看着就要倒地出丑,朱继业扶住她的胳膊:“姑娘,你怎么了?头晕还是肚子疼?” 苏琼瑶目光浑浊,努力挣扎着睁开眼皮:“你们给我喝了什么?” 朱继业不知道苏琼瑶的身份,他皱眉:“姑娘?你家里人呢?我叫人送你回家。” 朱振业笑着说道:“大哥,这你就不用管了。这事儿交给我母亲处理。毕竟,她是我母亲请来的客人。” 唐氏说道:“继业,我有些不舒服,你扶我回去。” 她把朱继业叫走了。 苏琼瑶坐在假山边上的大石块上,耷拉着脑袋,似乎睡着了。 卢氏冷笑:“哼,也不会知道朱澜怎么会有师妹?这等不入流的玩意儿,来咱家捣乱。颂儿呢,去,扇她几个耳光。” 朱颂大喜:“是,母亲。” 她使劲儿扇了苏琼瑶好几个巴掌,啪啪啪的特别响亮,而苏琼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睡眼惺忪地看了看她,毫无杀伤力。 朱颂指着她怒骂,朱振业说:“行了,卢子建,人交给你了。记住,不要弄出来人命,她还有用。” 卢子建高兴得给朱振业做了个揖:“表哥,多谢表哥成全。” 他也不避讳人,扛着苏琼瑶就走。 (本章完) 第182章 勇敢的朱继业 卢氏问:“振业,你要干什么?” 朱振业低声说:“母亲,这人是朱澜的师妹,她来给朱澜出气,毁了我的答谢宴,这口气,我必须得出。接下来母亲就不用管了,我一定会让朱澜乖乖搬回朱家。” 卢氏大喜:“那就太好了。” 如果朱澜能搬回来,她就能拿捏住朱澜。朱澜在京城的永兴坊那里有豪宅,她也能弄到手。 卢氏想到高兴处,两眼放光。 朱潇冷冷说道:“振业,这件事一定要办好,咱们朱家,不能任由他人欺负。” “是,父亲。” 朱继业扶着唐氏回到房内:“母亲,您可好一点了?要不要请大夫?” 唐氏看着傻乎乎的儿子,叹了口气:“傻儿子,你还没看明白,那个姑娘着了你二婶的道。” 朱继业一脸问号:“母亲,您是说那个姑娘有危险?” 他是个书呆子,但不是傻子。 “是,所以我才把你叫回来。咱们不能蹚你二婶那一家人的浑水。她心肠恶毒,害了你妹妹,你心思单纯,不是朱振业的对手。儿啊,你可长点儿心。” 朱继业大急:“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的,二婶要干什么?” 唐氏说道:“还能干什么?那个姑娘毁了答谢宴,你二叔一家人肯定嫉恨她。他们给她喝了脏东西,还有卢子建在,能干什么好事?他们肯定要毁了人家的清白。” 朱继业扭身就要往外走,唐氏叫住他:“你干什么?你回来。” 朱继业说道:“母亲,人家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我是读书人,不能见死不救。子曰:见死不救非君子,见义不为枉为人。孩儿既然知道了,必须得去救人。” 唐氏怒道:“古人还说了,要明哲保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莫要把自己弄脏。那姑娘非亲非故的,你不要去。” 朱继业说道:“母亲,我必须去。” 他快步走了。 唐氏气得连声怒骂:“来人,快跟过去,把他叫回来。” 两个老嬷嬷急忙追了出去。 卢子建后背还疼着呢,但是美色当前,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这位年轻的小美人面色红润,既清纯又稚嫩,还是个特别火爆的性子,他超级喜欢。 他笑嘻嘻说道:“小美人,你子建哥哥来了。你刚才打了我,不过我大人大量,不和你计较。等你成了我的女人,我会疼你的。” 他脱掉苏琼瑶的绣鞋,接着是袜子,露出来苏琼瑶的脚丫。 白白嫩嫩的。 卢子建托着那双脚,两眼发红。 朱继业走得特别快,但是后头的两个嬷嬷也跑得快,追上了他:“大公子,大夫人叫你回去。” 朱继业怒道:“闪开,尔等不懂圣人之道,那可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 他的小厮过来:“公子,那个姑娘被卢子建带走了。” 朱继业急了,他知道卢子建不是个东西:“快,带我过去。” 两个人一路急行,小厮到了卢子建的房前,朱继业一脚踹开房门,布幔飘动,他看到卢子建跪在地上,旁边丢着一双绣鞋。 “卢子建,滚出来。” 卢子建大怒,然而不便得罪朱继业,他只穿着中衣探出来脑袋,“大公子,您怎么了来了?可是想和小弟分一杯羹。” 朱继业气得要命:“你、你可动了人家姑娘?” 卢子建摇头:“这不是被大公子给打断了嘛,还没来得及。大公子,你是主人家,来,进来一起。” 朱继业怎么可能进去,他站在门口:“卢子建,你不要作恶。出来,这事儿我给你保密,不会外传。” 卢子建哈哈一笑:“大公子,你说笑呢?这人是你相好?” 朱继业怒道:“胡说什么?你滚出来。你不要毁了人家姑娘,这是一辈子的事。” 忽听身后一声娇喝:“大哥,闪开。” 却是朱澜到了。 她两眼发红,额角满是薄汗。 朱继业大喜:“五妹妹,里面躺着个陌生的姑娘,我不方便进去,你进去看看。” 朱澜已经看到那双绣鞋,她几乎要哭出来。 “琼瑶,琼瑶。” 卢子建嘴里的哈喇子几乎要流出来。 早就知道朱澜漂亮,几年不见,她更加出色了。一双娥眉,樱唇一点,美得叫人心颤。 一身白裙,腰间一条粉色的丝绦,越发显得腰细。 她走得很快,带来一股清淡的香风。 卢子建盯着朱澜,使劲儿嗅那股风。 朱澜几乎要疯了。 苏琼瑶的衣领被解开了,露出来里面浅绿色的肚兜。 腰带还在,裙子也是完好的。 她呼吸有些快,脸色潮红。 一看就知道不正常。 她抱起来苏琼瑶:“琼瑶,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朱继业说:“五妹妹,我这就叫大夫。” 朱澜说道:“这里不方便,我这就带人走了。” 她抱着苏琼瑶,看都不看卢子建一眼,快步而去。朱继业跟上去,小厮也跟了过去,朱澜说:“大哥,你去开后门,咱们从后门走。” 早上朱澜出了京城去了李宅和老七等人会面,老七做了详细的汇报,朱澜全部放权,她也不懂这些,全权交给老七他们去干。 等回了京城,也该吃中饭了。 管家说苏琼瑶不在家吃饭,说是去朱家赴宴。 朱澜一愣:“赴宴?什么宴?” 管家说朱家的二公子高中,今日是朱家的答谢宴。朱澜急了,苏琼瑶还太小,根本不知道朱家那些人都有什么心思,于是急忙赶来。 她给了门房几块碎银子,门房就把什么事儿都说了。朱澜径直到了二房,找到卢子建的屋子。 幸好来的及时,要不然,杀了卢子建都不够泄愤。 苏琼瑶是来给自己出气的,没想到,被人喂了脏东西。朱家何其可恶。 朱澜抱着苏琼瑶,恨得咬牙切齿。 朱家觊觎她的财产,她不是不知道,但是她又不想和朱家闹僵,毕竟这边都是她的长辈,所以才避而不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这下好了,苏琼瑶给自己接住了这个祸。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她一定会调查清楚。 (本章完) 第183章 大哥总是这么多礼 等朱振业收到消息的时候,朱澜和朱继业已经不见了踪影。 卢子建慌得不行:“表哥,朱澜带走了那个姑娘。接下来怎么办?” 朱振业冷笑:“你得手了没有?” 卢子建懊恼:“没有。” 朱振业淡漠一笑:“没关系,事情成没成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了她的把柄。你看,她的绣花鞋,不是还在吗?” 卢子建大喜,捡起来那双绣花鞋放入袖中:“还是表哥聪明。” 朱澜给苏琼瑶喂了药,叫双成和慕春守着。她去找朱继业。 朱继业坐在后花园那里看水塘内躺着几株睡莲,慵懒的横卧在水面上。 朱澜看着他的身影,心里还是挺感激他的。这个大哥素来不是朱振业的对手,家里还有唐氏那种母亲,他能做到这样,已经很难为他了。 要不是他,小师妹肯定被卢子建给祸害了。 刚才朱继业的小厮把答谢宴上发生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朱澜大概明了,应该是二伯母卢氏给苏琼瑶喝了不干净的东西。 卢氏和朱振业,还有卢子建,一个都不能饶。 要不然,她没办法面对苏琼瑶那张天真的脸庞。 只是没想到这个书呆子大哥,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拖延了时间。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大哥。” “五妹妹,苏姑娘怎么样了?” “喝了药睡了,大夫说不碍事,喝三天药也就好了。” 朱继业一拱手:“那就好。五妹妹,我这就走了。” 朱澜说:“大哥,留下吃饭。” 朱继业一笑:“不了,我还要回学堂攻读。” 他看了看花团锦簇的后花园,艰难开口:“五妹妹,你一个姑娘家,父母不在,这么大的家业,富贵迷人眼,容易招人觊觎。为何不隐而藏之?” 他看着朱澜的目光,带着微微的怜悯。 朱澜心头一暖,这个大哥,还是有个哥哥样子的。奈何能力不够,在朱家受他们欺负。 比如朱振业,就很欺负他。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就是在暗示她了。有人在觊觎她的财产。 “大哥说的对。我会小心的。” 朱继业叹气:“以后事事小心。” 两个人到了大门口,朱澜说道:“大哥,在学堂里用功读书,家里没事不要回来,免得分心。” 朱继业似乎有所察觉的低头看她,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朱继业苦涩的笑了笑:“好。” 这个五妹妹,能和冽王交往。而冽王对五妹妹非常上心。由此看来,五妹妹能耐大着呢。 她不会吃这个哑巴亏。 说不定马上就会动手,所以特意叮嘱自己守在学堂里。 这样才不会受到波及。 这样的好意,他得接住。 他也不能劝朱澜放过。如果这事儿放在朱吟身上,他会杀了那人。 他轻轻拍了拍朱澜的肩膀,嗓音干涩:“五妹妹,我母亲年纪大了,说话做事有些偏颇,你别在意,多担待。” 朱澜笑了笑:“放心。不看僧面看佛面。不过,还请大哥劝劝大伯母,让她安心将养身体。朱家的事情,就不要多管了。” 朱继业也微笑:“好。” 身后有人笑道:“大哥在啊?怎么,这个点儿还要回去,不留在家里吃饭?” 是薛从俭。 他身后还站着个年轻的官员,一身绯红色的官袍,腰间玉带生辉。 朱继业拱手行礼:“王爷。” 薛从俭微微抬手:“大哥总是这么多礼。怎么站在门口说话?不进家?” 朱澜的脸色不好看。 这人可真是多事。 他叫谁大哥呢? 朱继业点头而笑:“王爷,我还有事,这就走了。” 说完,带着小厮快步而去。 他想得没错,五妹妹和这个冽王关系好着呢。看,五妹妹都不理会冽王,而冽王主动和自己打招呼。 这不就是迁就五妹妹? 他回家还得和母亲说,让母亲打消利用五妹妹的心思。 袁学昌乖乖的站在薛从俭身后往院子里看,没看到那个俏丽的身影。 她总是跟着朱澜的,几乎形影不离。怎么今日这么安静? 他可不是来看冽王这个傻帽的,他是来看姑娘的。 双成跑过来:“姑娘,苏姑娘醒了,闹呢。” 朱澜扭身就往回跑。 薛从俭皱眉。 她素来稳重,难得这么焦躁。 他拔脚追了过去。 袁学昌也急了。 什么叫“醒了,闹呢。” 都这个时辰了,她在睡觉? 苏琼瑶的院子里有股浓郁的中药味儿,袁学昌心中焦急,就要进内室。薛从俭拉住他:“你能进去?” 那是内室。 袁学昌只好靠在窗子那儿听里面的人说话。 “师姐,我怎么啦?我浑身都没力气。” “你喝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没关系,大夫给你开了药,过两天就没事了。” 袁学昌俊脸发黑,什么叫喝了不干净的东西。 “师姐,到底怎么回事?你接我回来的?” “是啊,不是我还能有谁?你好生躺着,过两天有了力气,我带你报仇雪恨去。” 苏琼瑶说道:“师姐,我是不是特别没用?我想给你出气,结果还要你接我回来。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她昔日说话响亮而且快活,哪像现在,虚弱得要命,像个小猫咪。 袁学昌扭身就走。 他攥紧了拳头,带着一股凌厉的锐气,风一样出了院子。 薛从俭追过来:“你干嘛去?你要血洗朱家?你收着点儿。你调查清楚了再动手。” 袁学昌并不回头:“不劳王爷操心。” 薛从俭拦住他:“我说,那是她家,动手之前和我商量商量。” 袁学昌冷眼看他:“朱姑娘早就搬出来了。再说了,我懂刑律,只处理涉事人。” 一个时辰后,袁学昌面色漆黑如墨,“卢子建还收了苏姑娘的绣鞋?” 随从低声答道:“是。” 袁学昌冷笑一声:“卢子建,胆子不小。” 卢家三代为官,父亲卢世玉是上林苑的上林令,不过一个七品小官,俸禄极低,一年不到十两银子。但是对卢子建娇生惯养,每日穿着会绫罗绸缎,出入酒楼呼朋唤友。卢世玉本人也有几个小妾,夫人的打扮也极尽奢华。 对于这等贪官污吏,袁学昌太明白从何处入手了。 “把上林苑这两年的账本拿来,我亲自查。” “是,大人。” (本章完) 第184章 这事儿不够袁学昌干的 裕康帝拿到了新安公主地窖内的两千多万两银两,又没收了高远等一众贪官的家产,尝到了甜头,昔日空荡荡的国库蓦然充盈起来,几乎快装不下了。他龙心大悦,下令严查贪官污吏,没收他们的家产充入国库。 卢子建,撞到了风口上。 薛从俭正在劝朱澜:“澜儿,这件事有官方查证,你就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朱澜不悦:“事关琼瑶名誉,不能外传。我们自己处理就行。” 薛从俭看着她紧绷的小脸:“你们能干什么?揍他一顿,打他一顿解气?” 朱澜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愤怒的小火苗:“我跺了他的爪子,看他以后还能不能祸害别人。” 薛从俭安抚她:“跺了他也没关系。不过,你就不要动手,自然有人替苏姑娘报仇。你们且等着。” 朱澜摇头:“不行,我们必须得揍他一顿。另外,我们的事,你别插手。我怕琼瑶不高兴。” 薛从俭只好说:“行,不过,你们动手的时候,带我一个。我想看看热闹。” 朱澜盯着薛从俭的眼睛,“你保证不插手?” 姑娘的眼睫毛眨呀眨,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她吐气如兰,弄得薛从俭心里痒痒,似乎有毛毛虫在一下一下挠他。 朱澜见他不吭声,还以为他不同意,于是手指点了点他的胸口:“你保证不插手!” 薛从俭抓住那根雪白的手指头,软软的,细细的。 朱澜“嗖”地抽出来手,气得要打他:“你干嘛?” 这流氓,恶棍,这厮混蛋。 薛从俭赶紧赔笑哄人:“控制不住,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 朱澜又说:“你保证。” “我保证,保证。” 至于保证什么,他都已经忘了。 他不插手,他当然不会插手。 因为这事根本就不够袁学昌干的。 至于事后袁学昌会经受什么,关他何事? 而且,他也并不会提醒袁学昌人家姑娘不希望别人插手。 他就等着看热闹好了。 朱家的答谢宴草草结束,朱颂还要回去守陵。三个月的期限已经超过了十几日,上头似乎忘记了她一样,并没有圣旨过来让她回家。朱家不敢抗命,只好接着守陵。卢氏给她带了很多好吃的,还让她带了两个丫头过去。她靠在卢氏怀里撒娇:“母亲,你说好的,等我回来,您就给我买首饰,做新衣?” 卢氏笑着说:“那是自然。到时候,咱家有了钱,你想要什么都有。” 朱颂也到了年纪,该说亲事了。 从前人家看不起朱家,但现在儿子有了出息,朱家眼看就要蒸蒸日上。给女儿说一家好亲事不在话下。 只可恨,女儿在大街上出丑那件事,好不容易大家都淡忘了,今日又被人提起。 想到这里,卢氏脸色阴冷:朱澜,等你到了我手上,我可不会留情。 虽然朱颂告诉了她,朱澜救过她一次,但是卢氏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那是朱澜欠朱家的。 朱家把她养大,难道她不应该回报? 大房,朱继业正在劝唐氏:“母亲,咱们差点儿酿成大祸。明日孩儿就要去学堂,母亲在家里可要谨小慎微,不要和二婶搅和在一起。妹妹那件事我都问明白了,是她不懂事,跑到李公宅邸那里放火。” 唐氏怒道:“你妹妹是无辜的,是朱澜小题大做,也是朱颂挑唆。这两个人,哪一个无辜?要不是她们,你妹妹岂会坐牢?如今孟家退了亲事,等你妹妹出狱,还不知道该怎么伤心。” 朱继业苦口婆心说道:“母亲,我从朱澜宅邸里出来,遇到冽王和一个高官。冽王和五妹妹甚是熟悉,五妹妹见了他都不主动打招呼,是冽王和五妹妹打招呼。你想想,将来五妹妹会是什么身份?” 唐氏大惊:“……五丫头认识冽王?” “母亲,我们一家人不愁吃喝,已经过上了普通人里的好日子。人心要知足。母亲,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想要五妹妹的财产,所以才叫儿子和五妹妹亲近。母亲,你就算为了儿子头上这颗脑袋,消停消停。咱们家,在冽王眼里,都不够看。” 唐氏还在震惊,“这丫头果真和冽王勾搭上了?” “母亲,你是不是也想害五妹妹?” 唐氏张了张嘴:“……没有,我没……” 朱继业叹气:“母亲,你收手。五妹妹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光这一点,谁能害她?” “母亲,为了我,为了妹妹,你好好想想。至于五妹妹的钱财,那是人家的。咱们就不要妄想了。” “如果母亲不信儿子说的话,就等几天看看卢家的结局。” 朱继业走了。 留下唐氏一个人坐在灯影下。 朱澜是县主,还勾搭上了冽王。那个贱货害了自己女儿,怎么办?难道自己就甘心收手? 她不甘心。 谁害了她的女儿,她就必须报仇。 更何况,她对朱澜做的那些事,朱澜会放过她? 唐氏眼里的乌云越来越多,隐藏着浓郁的邪恶。 翌日,酒楼内,卢子建正和几个好友喝酒,桌面上,摆着那双绣花鞋。他嗓门特别大,喝了酒吹牛:“那丫头片子身上香香的,啧,是那种特别纯洁的香。现在老子什么女人都看不入眼,都俗,忒俗。” 有人起哄:“卢公子,不是说还有个姑娘,也特别漂亮。说说呗。” “说说呗,也叫咱们开开眼。” 卢子建说道:“哦,你说的是澜县主?她更漂亮,身上也香。这姑娘孝顺,还给她爹守孝呢。一身白裙,看得人心痒。” 酒楼角落里有人听到“澜县主”这三个字,抬头看了看卢子建,随后又是一口酒喝下去。 “澜儿,澜县主,你可知我心?我苦啊,我一腔抱负,可惜圣上偏信谗言,命运不公啊。” 郑伯翰想到家里乱糟糟的,心头极度苦闷。 他和朱澜在一起的时候,多么风光。和杨尚心在一起以后,处处不顺。 母亲说得对,杨尚心就是个搅家精。 总有一日,休了她,然后再娶朱澜。 想到得意出,郑伯翰微微一笑,又是一口酒。 那边卢子建等人哈哈大笑,不用想也知道说了什么。 忽然一队衙役进来,有一人喝问:“谁是卢子建?” 卢子建喝得半醉,拍着胸脯:“老子是就是卢子建。” 衙役一挥手:“带走。” 两个衙役如狼似虎按住卢子建,卢子建大惊,“怎么回事?谁敢动我?我父亲是上林苑的上林令。” 衙役冷笑:“你父亲自身难保,卢公子就不要心存幻想。” 和卢子建一起喝酒的几个公子纷纷后退,避让不迭。 卢子建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你胡说八道。你敢污蔑我爹,我叫你全家死光。” 衙役上前就给他一个嘴巴子。 他收了桌面上的那双绣花鞋:“带走。” (本章完) 第185章 新人就是好用 卢家,袁学昌端坐在主位,面冷如霜。 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卢世玉不过一个七品小官,竟能贪污二十多万两白银!他禀报裕康帝,裕康帝大怒,对于卢家这等没有背景的小官,他眼睛都没眨,直接下令抄家。 不过,袁学昌适当劝了几句,只处置卢世玉一家人,避开了卢世玉的父母和兄嫂。 裕康帝同意了。 卢世玉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身后跪着卢家的三代人,黑压压一片。昔日的荣光,一朝破灭,男人和女人们都泣不成声。 卢子建被衙役推到地上,他脸颊被打得肿胀,嘴角流血。 “爹,怎么回事?怎么就被抄家了?” 卢世玉低声骂道:“闭嘴。想要命,你给老子闭嘴。”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贪污这种事他做得特别隐秘,怎么就被发现了? 卢子建大哭:“爹,平时怎么劝你的,叫你遵纪守法,你偏要贪污受贿。看,你把全家人都给毁了。” 他突然膝行几步,抱住袁学昌的腿:“大人,我是无辜的。是我爹贪污,和我无关,念在我还年轻,求大人放我一次。小人遵纪守法,并无过错。皇上他老人家仁德,绝不会株连无辜的子民啊。” 他这么一说,卢世玉几乎要破口大骂了。 袁学昌倒也被这个无耻的东西给惊了一下。 “哦,你遵纪守法?那为何前几日朱家的答谢宴上,你欲图施暴?” 袁学昌说着,把那双绣花鞋丢到地上:“这双鞋,你还记得?” 卢子建大惊:“……小人爱慕那个姑娘,我们两人情投意合,何谈施暴?大人误会了。再说了,最终也没能成事,那姑娘也没受实质性的伤害。大人难道要逼着小人认罪?” 袁学昌冷冷一笑:“卢大人教出来的好儿子,口才不错。”他起身,蹲下,嫌弃地捏了捏鼻尖,“卢子建,我问一句,你答一句。如果答的不对,我拔掉你一颗牙齿。” 卢子建立刻捂住嘴,惊恐地看着袁学昌。 袁学昌甚至笑了一下:“谁叫你去羞辱那姑娘的?” 他大概的过程知道,但是具体的细节他也要知道。 卢子建立刻说:“没人。是那姑娘对我笑,我就……” 袁学昌嘴角微微抿起来,积攒成一个微笑,随后站起来:“来人,拔掉他一颗门牙。” 卢子建大惊,“大人,你不讲道理。” 衙役哪里会让他说话,铁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嘴,另外一人拿了铁钳子用力一扯。 “啊-----” 卢子建的惨叫声把树上的飞鸟都惊得飞走了。 卢世玉和卢子建的母亲都爬过来给袁学昌磕头,袁学昌并不理会,他俊脸黢黑:“卢子建,谁叫你去羞辱那姑娘的?” 卢子建痛得简直要昏死过去,奈何一时间也无法昏迷过去,只好说:“是、是朱振业,他叫我去的。” “那么朱继业呢?” “朱继业拦住我,不让我行事。” 他满脸都是血迹,袁学昌不想看:“押入大牢。” 卢世玉被抄家这事儿办得利索,两天查验完毕,袁学昌给裕康帝交了差,裕康帝表示很满意,和梅相说:“新人就是好用。” 两天,就给国库弄来了二十多万两银子。 梅相捋了捋胡须:“皇上眼光好。” 裕康帝问:“他怎么注意到卢世玉的。毕竟卢世玉是个小官,毫不起眼。” 梅相说道:“说是一日在酒楼喝酒,看到卢子建绫罗绸缎,左拥右抱,花钱如流水,一顿饭吃了一百多两银子,故而想到查卢世玉的经济来源,这一查果然发现了端倪。” 裕康帝赞叹:“学昌心细如发,是我大周栋梁。赏。” 朱家,唐氏身边的老嬷嬷悄悄进了房内:“大夫人,二夫人的娘家被抄家了。听说罪名是卢世玉贪腐。” 唐氏大惊:“什么?卢世玉被抄家了?” “是,前两天就被抄家了,卢家老太爷和老夫人都吓病了,家里乱糟糟的,今日才想着送消息过来。” 唐氏愣了半晌,想到儿子的话。 卢世玉是卢子建的父亲,卢子建侮辱苏琼瑶,他家就被抄了。 这也太凑巧了。 朱澜,能力果然不小。 唐氏捏紧了手帕:“管好咱们的人,这段时间都管好自己的嘴,那些小动作都不要做了。” “是,夫人。” 卢氏哭得几乎要昏死过去。 卢世玉是她二哥,对她很不错,所以她才想着让朱澜嫁给卢子建,好处两家人平分。 结果卢世玉被抄家了! 她张罗着回卢家去看看,朱振业拦住她:“母亲,你不能去。现在卢家还被朝廷盯着,一般人躲还来不及,你为何要去蹚浑水?” 卢氏看着他,“振业,那可是你二舅舅。不是别人。” 朱振业冷笑:“母亲,可别忘了,卢家因何被抄?” “因何被抄?” “卢子建得罪了那个姑娘,人家上头有人,所以才找了个理由抄了卢家。要不然,早不抄家晚不抄家,就这当口抄了家?母亲,你就听儿子一句话,这阵子就守在家里,不要让卢家影响到朱家。要知道,儿子正是关键时候,名声不能有污。” 朱潇也说:“振业说的对。卢家被抄,这是皇命,谁能抵抗?你过几天再去看岳父岳母,等风波过去再去。” 卢氏一屁股坐下,只管流泪。 二哥被抄家了,她却什么都做不成。 朱振业又说:“母亲,那日知道那件事的下人都处理好了?” 卢氏点头:“都发卖了。” 朱振业这才放心。 是卢子建欺辱姑娘,和自己,和朱家都没关系。 而且,那姑娘也没受到实质性的伤害,不过被扯了胸衣,脱了鞋袜而已。 朱澜,就是睚眦必报。 薛从俭在皇城外等候袁学昌,皮笑肉不笑拍了恭喜他:“恭喜袁大人,贺喜袁大人。袁大人好手段。” 袁学昌谦虚一笑:“忠心报国,臣比不上王爷。” 薛从俭走在前面,心中得意。 接下来他就要看好戏了。 呵呵。 迫不及待呢。 两个人到了朱宅,门房不敢拦着,放两个人进去。 后花园内,苏琼瑶正在赏花,她恢复了不少,脸色也没那么苍白了。 朱澜正逼着她喝鸡汤,苏琼瑶皱起来鼻头:“师姐,今儿都第三碗了。不喝。” 朱澜哄她:“喝了,喝了叫你出门。” 苏琼瑶大喜,两眼熠熠发光:“真的?我可以出门了。” 她端了汤碗一饮而尽,给朱澜看那个碗底:“师姐,我喝光了。” 两个姑娘的嗓音,一个温柔,一个娇俏。薛从俭和袁学昌站在不远处,薛从俭站得笔直,盯着朱澜,眼珠子几乎长在朱澜脸上。 我女人好温柔。 第186章 比王爷帅,比王爷年轻 薛从俭侧脸看了看袁学昌:“看什么看?小心人家姑娘不高兴。” 他可不一样,他有身份。 袁学昌几乎要笑起来。 苏琼瑶就好乖的一个姑娘。 鸡汤都喝了三碗,脸色红润,嗓音娇柔,看来胃口还不错,身子没什么大碍了。 朱澜和苏琼瑶听到动静,才知道两个人来了。 薛从俭笑着问:“小师妹大好了?可以出去玩了?不知道小师妹要去哪里玩?袁大人很有空,可以陪着小师妹逛逛街散散心。” 袁学昌心中怒骂薛从俭,谁要你多事。我有空我自己不会说?我没嘴? 他笑着说道:“苏姑娘,今日和风送暖,不如去护城河边上走一走,那里有很多地摊,很有意思。” 朱澜和苏琼瑶就很莫名其妙的看着这两个男人。 是不是有病? 自说自话。 苏琼瑶说道:“我不需要你们陪。师姐,走,咱们出去。” 她拿了佩剑,帅气的挽了个剑花,又唰的长剑入鞘。 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女侠。 薛从俭笑道:“小师妹剑法高明。” 反正就是一个恭维,就是一个夸。 朱澜说道:“先叫人把卢子建叫出来,你再动手。可要记住,不能太用力,他可不禁打。不要把人打死。” 袁学昌微微一笑:“原来苏姑娘要去揍人。只可惜卢子建不在家,在大牢里。” 他一脸求表扬:“两个姑娘这几日守在家里,不知道外头的动静。卢子建被抄家,家人都在牢里,不日流放。” 朱澜震惊得张着小嘴,苏琼瑶眼珠子睁得老大。 “什么?怎么这么突然?” “被抄家流放,他家怎么啦?” 薛从俭插嘴:“卢子建的父亲是上林令,他贪腐,被袁大人查出来,圣上震怒,令抄家流放。袁大人也是报仇心切,雷厉风行,两日内就查到证据,这能力天下无敌,本王甚是佩服。” 说这话的时候,他两眼含笑,似乎是真的佩服袁学昌一样。 袁学昌却听出来这里头有股子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厮不怀好意。 薛从俭后退一步,站在朱澜身后去了。 朱澜问:“袁大人和卢家有仇?” 袁学昌立马摇头:“非也,乃是前几日卢子建意欲……” 他突然不说了。 总觉得里头有陷阱。 苏琼瑶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小嘴一张,叭叭叭说了一大串话:“卢子建意图羞辱我,你就替我出面收拾了他家?本姑娘的仇本姑娘自己来报,谁让你多事?” 她伸出来手指头指着袁学昌的鼻头:“你跳出来干什么?你的意图是什么?你还天下无敌。难道查贪官不是你的本份?谁让你来讨好?” “我不管,我让你把人给放出来,我要揍他得他遍地找牙。” 总之,就是要揍人。 袁学昌两眼看着那根白嫩的手指,鼻端是她手腕上传来的阵阵清香,心都酥软了。在他眼里,苏琼瑶这是给自己撒娇。 苏琼瑶见他不吭声,气得拔出来长剑:“你把人给我放出来。” 朱澜回头看了看薛从俭,他背着手,神情甚是悠闲。 “王爷,我不是说了,不让你们插手。你们干嘛呀这是?小师妹生气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哄。” 薛从俭看她微微薄怒,赶紧哄人:“袁学昌要替小师妹出面,和本王无关。” 朱澜一愣,扭脸看袁学昌。 果然,小师妹拿着长剑指着他骂,他也不生气,反而一脸姨妈笑。 朱澜挑眉:“你什么意思?” 薛从俭皱眉:“这么明显了都,你还没看出来?” 朱澜明白了。 好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就盯上小师妹了? 小师妹这么天真纯洁,怎么会是这老男人的对手。 怎么没早看出来这男人的祸心。 小师妹是江湖人士,袁学昌是京城豪门,根本不对等。 小师妹就是嫁进去,也不会适应袁家的氛围。 绝对不行。 朱澜已经把自己当成苏琼瑶的长辈,操心起苏琼瑶的婚姻大事。 本来在她眼里,袁学昌是个年轻有为的高官,现在,呵。 给她滚一边儿去。 她更加不高兴了:“个老男人,想追我小师妹,也不看看他多大了。我不同意。” 薛从俭的心被人捅了一刀。 滴滴流血。 好啊,老男人就不能喜欢心仪的姑娘? 难道她也嫌弃自己老?所以不同意公开订婚? 他刚要发怒,朱澜已经拉住苏琼瑶,把她扯到身后:“琼瑶,袁大人是内阁的,将来前途无量。你说话可要注意。” 苏琼瑶看她脸色不太好看,可自己也不高兴:“师姐,谁叫他多事。我必定要打卢子建出气,可现在找不到卢子建怎么办?” 朱澜把她扯到一边,和她耳语:“你傻呀。卢子建被判流放。等他出了京城,咱们就剁了他。行不行?” 就跟哄女儿一样。 说完又教训苏琼瑶:“人家袁大人是份内事,怎么能说人家多事?你呀,就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 她转身笑盈盈的面对袁学昌:“袁大人,您宰相肚里能撑船。我小师妹还小呢,说话不过脑子。王爷,大人,你们日理万机,我们就不占用二位的时间了。” 苏琼瑶躲在她身后,从朱澜的肩膀上瞪袁学昌,气咻咻的。 仿佛发怒的河豚。 就是发怒也是可爱的。 袁学昌舔了舔嘴唇:“澜县主客气。不是说还要去散心,我外头有车,不如现在就去。” 薛从俭就在心里赞叹这位光屁股的朋友脸皮真的好厚实。 人家都嫌弃你大,嫌弃你老,你还? 算了算了,都是朋友,能帮一把是一把。 “澜儿,小师妹好不容易高兴一会儿,想去逛逛,就带她出门,免得憋出病来。听说外头来了杂技团,吐火的,踩高跷的,你不想去看看?” 他放低嗓音,温柔询问。 老男人有什么不好的?老男人会哄人。 朱澜不想同意,看踩高跷什么的她可以带着小师妹去啊,不需要男人陪着。所以她就拒绝了:“多谢王爷相告。我们自己去就行。” 苏琼瑶跟在朱澜身后,顺便冲两个老男人做了个鬼脸。 薛从俭觉得好笑,袁学昌觉得可爱死了。 大街上有杂技团,胸口碎大石的,踩高跷的,喉咙顶长矛的,口中喷火的,热闹极了。表演热闹的时候,杂技团的团长托着铜盘讨要赏钱。苏琼瑶就问朱澜要钱,袁学昌眼疾手快,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不要事事都麻烦你师姐。你看,人家有事要忙。” 朱澜忙着套圈,而那个冷脸的王爷,手里捏着十几个铁圈,朱澜扔一个,他就递过去一个,那个殷勤劲儿,弄得苏琼瑶使劲揉了揉眼睛,再看的时候,冽王的脸上竟有了笑容。 这还是那个上阵杀敌,一枪挑十个胡虏的冽王吗? 他个子高,侧身护住朱澜不让别人碰到她,师姐就跟在他怀里护着一样。 冽王那么小心,还那么满足。 朱澜忙着套圈,他就忙着看朱澜。 苏琼瑶说道:“没用的,王爷大我师姐太多。改日我给师姐介绍两个师兄,个个比王爷帅,比王爷年轻。” 袁学昌赶紧想了想自己的年纪,又问:“苏姑娘芳龄几何?” 苏琼瑶给了袁学昌一个白眼:“要你管呢。” 她说话娇媚,还有小姑娘被宠坏的那种肆意。 第187章 她不答应 团长伸过来铜盘,苏琼瑶把一荷包的铜板都丢在团长的铜盘上,那团长赶紧给苏琼瑶跪下:“谢姑娘赏。” 他托着铜盘,壮着胆子抬头看了苏琼瑶一眼。 随后立刻低头。 苏琼瑶也想套圈。 以她的身手,地上摆着的东西,她都能套中。 可师姐一个都没套中。 “师姐,你干嘛不套中?” 朱澜笑了:“套着玩而已,要是套中了,老板要亏死了。” 苏琼瑶拿过来薛从俭胳膊上的铁圈,“师姐,我想要那个小瓷娃娃,那两个女孩子手挽着手的瓷娃娃。” 唰。 她套中了。 摊主给了她那个小瓷人,苏琼瑶就给朱澜献宝:“师姐,这是你,这是我。” 两个瓷娃娃,一个红裙子,一个绿裙子。 苏琼瑶喜气洋洋的握着那个姐妹花小瓷人,连前两天受到的羞辱都忘记了。 朱澜突然抓住她的手往后一扯,自己站在她前面:“二伯母也来看杂技表演?好巧。” 正是卢氏站在对面。 身后,站着朱振业。 卢氏刚要开口怒骂,朱振业却上前一步抢先开口:“朱振业见过王爷。” 他不认识袁学昌,只和薛从俭打招呼。 冽王淡淡点头:“嗯。” 他气度高华,板着张黑脸,气势逼人,带着上位者的威压,加上个子高,下巴微微抬起来看天,就给人弄得挺怕。 卢氏一听是冽王,对于皇室天生的畏惧,两腿一软,差点儿给薛从俭跪下去。朱振业生怕她丢脸:“不打搅冽王。” 他护住卢氏绕开朱澜等人往前走,朱澜回头看着,怒意勃发。 苏琼瑶被人喂了脏东西,这家人跟没事人一样。 呵,她不答应。 苏琼瑶太单纯,以为是卢子建一个人的主意。她不明白,没有卢氏的支持,卢子建胆敢在朱家做那等龌龊的事? 她本来要去审问卢子建,结果被袁学昌“多管闲事”给弄到了监狱里头去,如今她只能从卢氏这里下手。 薛从俭看朱澜不高兴:“袁大人没动朱家,就是给你留着的。你只管去修理他们,有什么事我给你兜底。” 卢氏和朱振业给苏琼瑶喝了那种药水,目的就是朱澜。 他们想拿捏朱澜。 他不想动朱家,就是把这个机会留给朱澜,让她出这口气。 朱澜眯了眯眼睛,“那是自然。我一定要问一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干?我的师妹,我定要护着。” 当天下午,朱澜带着双城和慕春去了朱家老宅。 门房知道朱澜是县主,根本不敢拦着,朱澜等三人一路到了二房那里,双成一脚踢开大门:“有活人嘛?给我滚出来。” 慕春大声说:“双成姐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得懂礼貌。你这么粗鲁,师傅知道了会罚你。” 双成冷笑:“这等猪狗不如的人家,也配我懂礼貌?呸。” 卢氏身边的嬷嬷看到朱澜到了,心知不好,卢氏倒是不怕,她毕竟是朱澜的长辈,就是扇朱澜一巴掌,那也是应当应份的。 “大胆。朱澜,你不回来倒好,一回来就找事。怎么,当我这里是菜市场?” 朱澜淡漠一笑:“二伯母,我就是来问问,你为何要给我小师妹喝那种东西?还叫卢子建那个混蛋玩意儿羞辱她。” 卢氏说道:“你说我给她喝了脏东西?朱澜,你本事大了,是皇上亲封的县主,可也不能这么空口无凭。这世上,说话做事都得讲究证据。” 朱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二伯母,卢子建已经招供,是二哥叫他带走我小师妹。卢子建那个恶棍,如今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他的口供,应该是真的。二伯母,我且问你,我和你无冤无仇,素来敬重二伯父和你们一家人。你们为何要针对我?你们要抹黑我,找不到机会就害我小师妹。无论如何,今日我要替她出这口气。双城,慕春,还等什么?动手。” 双成和慕春兴奋的应了一声,从后背上抽出白蜡木棍,开始砸。 嘭嘭嘭。 什么花瓶,瓷器,什么摆件,玉器,统统砸烂。 什么墙壁上的字画,统统撕掉。 朱颂的古琴,砸掉。 卢氏的胭脂水粉,砸掉。 卢氏可没想到朱澜一言不合就动手,耳边稀里哗啦的动静刺激到了她。她指着朱澜:“朱澜,即使你是皇上亲封的县主,也得敬老。你个不孝的东西,你敢砸了我的家。我这就告上官府,说你不孝,叫皇上他老人家撤了你的封号。” 朱澜淡漠说道:“哦,只要你不怕朱家名誉受损影响朱振业的名誉和前途,你尽管去。” 卢氏:“……” 这些东西是她的家底,她上次赔了唐氏几百两银子后,囊中羞涩,这些东西还是她从嫁妆里拿出来的,这些嫁妆跟了她多年,今日都被毁了。 她两眼通红,“朱澜,你混账。” 朱振业和朱潇从外头急匆匆回来,朱潇大声说:“朱澜,你这是干什么?住手,快叫她们住手。” 朱澜抬高嗓门:“二伯父,你终于回来了。二伯父,二伯母,那次朱颂在书店前出丑,是不是我帮她处理的?” 朱潇和卢氏对视一眼,朱潇说道:“那是你应该做的。有什么好问的。就是不认识的姑娘,遇到这种情况,你也会帮忙。” 朱澜点头:“那么二伯父,你给皇上递折子,叫我去守陵。你说是我主动要求的。二伯父,是不是我主动要求的?” 朱潇脸上发红,随后又发黑:“这个,这个,唔,都过去的事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朱澜冷笑:“二伯父,你们绑起来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皇家人不是那么好骗的。朱颂被你们做父母的送去守陵,本来说好了三个月,结果到现在上头还不叫她回来。你们以为,是人家忘了?其实不然,是人家恼了,故意让朱颂在那里守着呢。” 她这么一说,卢氏惊呆了。 “可是真的?你说的是真的?” 朱澜歪了歪脑袋:“你们猜是不是真的?二伯父不是神通广大么,叫二伯父去打听啊。” 卢氏立刻去看朱潇,朱潇怒道:“你看我干什么?叫我去打听,你出银子?” 卢氏一缩脑袋,家里的钱是有些紧张,前阵子还给了唐氏几百两银子,紧接着办了答谢宴,手头的银两所剩无几,还要给儿子朱振业留意合适的空缺,怎么能花在女儿身上呢? 第188章 挑唆 卢氏哭诉道:“那也不能不管颂儿啊。她还等着咱们去接她回家。”她扭脸怒视朱澜:“朱澜,本来你乖乖去守陵,也就没这么多的事儿。要不是你,颂儿怎么会在皇陵受到惊吓?你也是朱家的女儿,怎么叫你给朱家做点儿事就这么难?朱家好了,你还能差?” 朱澜被气笑了,从前她还会和朱家人讲道理,现在明白了,人家没把你当人,只把你当成血包。讲道理什么的,就是对牛弹琴。 她本来想质问卢氏为何要给苏琼瑶喝加了药粉的水,也不问了。 算了,大白天的,不好弄得不愉快。 今天砸了他们家,够本了。 “双成、慕春,回家。” 三人扬长而去,把卢氏和朱潇气得干瞪眼。 朱老夫人听了下人的禀报,也气得咬牙:“这个朱澜,反了天了。” 但是她也只能怒骂而已,她已经管不了朱澜了。 夜深人静,朱澜一身夜行衣出了房门,跳上高墙,往朱家老宅去了。 她还挺喜欢这种夜里搞事情的氛围。 白天做不了的事,夜里做。 卢氏的心思何等歹毒。还有朱振业。今天夜里,她一定会给小师妹出口恶气。 薛从俭和莫行云本来在朱宅外面看月亮呢,突然头顶一片乌云闪过。 “追。” 薛从俭反应过来,那是一个黑衣人。 黑衣人在高墙上纵跳,薛从俭和莫行云也跟着跳。黑衣人身影苗条,是个姑娘。薛从俭意识到这家伙应该是朱澜。 他顿住脚步:“算了,回去守着。” 她非常敏锐,如果察觉到自己“监视”她,非得闹。 到时候自己还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她要给苏琼瑶出气,那就去。即便是杀人放火,那也是惩恶扬善。 一个时辰后,黑衣人回来了,她呲溜翻墙进了朱宅。 薛从俭放心了,带着莫行云返回王府。 “看明日京城有什么动静,即刻来报。” “是,王爷。” 翌日天还没亮,朱潇就听到正房里一声尖叫:“啊-----” “啊-----” 他踢拉着鞋子跑到卢氏房内:“怎么回事?” 房内丫头和婆子站在床前,看到朱潇进来,纷纷退出门外。朱潇撩开帐子,眼珠子都吓僵了。 卢氏变成了个尼姑。 一头黑发,都被剃光了,散落得满床都是。 而且,眉毛也被剃光了。 昏黄的烛光下,她丑得像个蜘蛛精。 她看到朱潇:“夫君,有鬼,家里有鬼啊。” 她流着泪,没了眉毛,看着更加像个怪物了。朱潇嫌弃地推开她:“来人,怎么回事?” 想也不用想,有人夜里进来,剃光了卢氏的头发和眉毛。 什么“鬼”,那些都是迷惑下等人的手段。 朱潇怒气冲冲坐在厅堂内,叫来管家,让他严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做这等事的人,必定是卢氏身边伺候的人。管家把卢氏的贴身丫头和老妈子痛打一顿,结果也没人招供。 卢氏哭闹不止,朱潇厉声喝道:“你想人尽皆知你就闹。” 卢氏立刻闭嘴。 朱老夫人说道:“朱家现在不能生事,把那些人都卖掉,卖得远远的,免得走漏风声。” “卢世玉被抄家,定然是他的仇家找人报复。这段时间让卢氏规矩点,不要出门。” 唐氏和朱湘脸上毫无表情,彼此看了一眼对方,都沉默。 他们垂下眼皮,遮住眼底的嘲笑。 卢氏,遭到报应了。 有人替他们出面,羞辱了卢氏。 唐氏笑了,笑得特别开怀畅意。 卢氏闷在房内,“来人,来人。” 她要买假发,要不然她怎么出门? 朱振业推门进来:“母亲身边的几个下人都被发卖了,这几日母亲暂且忍耐。” 卢氏泪眼汪汪看着朱振业:“儿啊,我是指望不上你爹了。你可得好好的,你别让我失望啊。我这辈子就指望你了。” 朱振业看着她:“母亲放心,孩儿一定努力。父亲去了衙门,并非不疼爱母亲。” 卢氏心里这才好受了一些。 王府。 薛从俭听了莫行云的密报,笑得见牙不见眼:“太调皮。” 剃光了卢氏的头发,这个办法还不错。 不过这治标不治本,治本,还得他出手。 卢氏不是欺负她吗,他就让卢氏见识见识朱潇和朱振业的冷酷。户部他的人还不少,找个能说会道的挑唆一下,简单得很。 朱潇心里烦闷,下了衙也不想回家,一个人在酒馆里头喝闷酒,有同僚路过:“朱兄喝闷酒?不如算我一个。” 这人和自己关系还算不错,朱潇给他倒酒,“王兄,请。” 两个人说些官场上的事,几口酒下肚,关系密切了不少。 “卢世玉被抄家这事儿我可有内幕,说上头盯着他,早就知道他贪腐,就等着顺藤摸瓜把他那一伙人一网打尽。皇上就是皇上,眼睛甚是毒辣。不过兄弟还听说,卢家这事儿还没完。” 朱潇赶紧打听:“王兄,怎么个没完?皇上圣明,仅仅抄了卢世玉,并没有动他的父母和兄弟。”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膀:“朱兄官场多年,连这点儿都看不明白?纵观大周贪腐的官吏,他们的亲戚,除了能活命,谁会被提拔?朱兄,你就是太单纯。” 他喝了一口酒,说得掏心掏肺:“朱兄的夫人是卢世玉的亲妹妹,就这一点关系,你就别想往上爬。要是我,早就休了她。更何况,你还有个同进士的儿子呢。他那么年轻,还没开始官途,你不替你自己考虑,也得替你儿子考虑。你女儿还没出嫁,有卢世玉这样的舅舅,什么样的好人家会娶她?” 朱潇捏着酒杯,那口酒就喝不下去。 他蠢啊。 卢世玉被抄家,他为何不趁机休了卢氏? 外头多少好人家的姑娘,他重新挑一个娶了,多好。 年轻温柔,听话。 想到卢氏那颗光溜溜的脑袋,跟个尼姑似的,朱潇那种生理性的恶心就压抑不住。他想到年轻貌美温柔体贴的何氏,何氏可怜啊,如花似玉的年纪,就死在了朱颂脚下。 卢氏跋扈,要不是她纵容朱颂踢了何氏一脚,何氏能死? 还有何氏肚子里的孩子,也跟着一起死了。 朱潇心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第189章 谁如法炮制? 卢氏逼着朱振业给她去买假发髻。 没办法,她身边的人都被卖掉了,她又不能出门,又不想央求唐氏让唐氏看她的笑话,只好央求儿子了。 朱振业进了首饰店,面红耳赤的问店小二,让他拿几个假发髻。 他就坐在角落里等。 他觉得羞耻。 并觉得愤怒。 他考中同进士,这是多大的事,结果答谢宴被苏琼瑶弄砸了,然后卢家事发,紧接着母亲又出了这事儿。 这一连串的事情,弄得他非常不高兴。 朱澜带着苏琼瑶进来了。 她一大早就叫双成和慕春盯着朱家呢。 卢氏头发被剃光了,必须要买假发髻。 双成看到朱振业进了首饰店,立刻叫慕春去叫她。她就带着苏琼瑶来挤兑朱振业。没道理放过他。 什么同进士。 就是进士,她都不会放在眼里。 “二哥,这么巧,你也来买首饰?” 朱振业戒备地看着朱澜:“五妹妹,苏姑娘。” 苏琼瑶冷笑点头。 店小二恰好选了几顶假发髻过来:“公子,您看这几顶发髻可好?要不要包起来?” 朱澜立刻说:“二哥,你来买假发?谁用?” 朱振业脸上一红:“乃是一个亲戚要用。五妹妹,我还有事,这就走了。” 朱澜却说:“二哥,你是男子,买这些女人的发髻不在行,我帮你看看。” 店小二把几顶发髻放在柜台上,朱澜和苏琼瑶一个个仔细查看,朱澜扭身对朱振业说:“二哥,可曾去看过四姐姐?三个月之期早就到了,她也该回来了。要不要我帮忙找找人?” 朱振业说道:“她是为了皇家守陵,乃是她的荣耀。” 朱澜就笑了笑:“小师妹,检查好了吗?怎么样?” 苏琼瑶点头:“这几顶发髻都还不错,没什么白发,灰发,还挺有光泽,应该刚刚做好的,挺好。” 朱振业叫店小二包起来发髻:“回见。” 朱澜和苏琼瑶规规矩矩回礼,笑着看他离开了首饰店。 “师姐,我把那些跳蚤和虱子都撒到假发里面去了,每一顶都有。” 朱澜立刻:“嘘。赶紧走。” 苏琼瑶又问:“师姐,要是他们找到店家,砸了这家店怎么办?” 她善良得很。 朱澜笑:“别担心这个。买定离手,店老板不会承认的。再说了,朱家还要脸。” 苏琼瑶立刻嘻嘻哈哈的笑了:“师姐,我好想看看她被跳蚤和虱子吸血呢。” 朱澜拍了拍她的肩膀:“皮。” 卢氏选了顶假发套在脑袋壳上,插上金簪后才敢出门。管家买了几个小丫头,她得调教。 只是假发髻有些不合适,尺寸有些大,戴在头上微微有些晃荡。两个小丫头偶然抬头,看到卢氏的发髻晃了晃,刘海也跟着挪了位置,吓得瞪直了眼。卢氏察觉到不对劲,“看什么看,再看我挖了你的眼珠子。” 突然头皮一麻,又是一疼,她赶紧拍了拍脑袋,把发髻往下按压。可头皮依旧针扎一样疼,这儿一针那儿一针的,随后耳朵上也跟着疼,似乎有蚂蚁在咬她一样。 当着几个小丫头的面,她也不能摘假发,只好接着训斥那些丫头。头皮上的刺痛一会儿在这边,一会儿在另外一边,再后来脖子那里也有。 一个小丫头忽然说道:“夫人,您刘海上有虱子。” 卢氏大怒,一巴掌扇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丫头捂住脸庞,不敢吭声了。 卢氏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这东西动作迅猛,吊在她刘海发丝中间往下爬。卢氏惊叫了一声:“来人,来人啊---” 但是她刚刚打了那个小丫头,其余的小丫头都不敢动弹,生怕挨打。 她这么一喊,把朱潇给喊来了。他刚刚下衙,进门就听到卢氏在尖叫。 “你又怎么了?” 卢氏说:“虱子,头发上有虱子。” 朱潇不耐烦:“无知蠢妇,假发里头怎么会有虱子?” 那些假发经过多少人手,怎么会有虱子? 卢氏的头皮又被疯狂的啃咬,她再也受不了,一下扯掉假发,露出来光秃秃的脑袋。 几个小丫头吓得尖叫起来。 “啊----” “鬼啊----” “妖精,这里有妖精----” 朱潇气得怒骂:“都滚出去。” 小丫头们纷纷退去。 假发里头,果然有密密麻麻的虱子和跳蚤,这些让人恶心的小东西在假发内乱爬,有不少虱子吸饱了血,肚子特别大,动作也慢,顺着卢氏的手指头爬到她手背上去。 卢氏跳起来:“滚开,滚开啊。” 她是贵妇人,如何见过这些恶心人的东西。 她几乎要哭起来:“夫君,夫君,把这些东西烧掉,都烧掉。” 朱潇看着卢氏的丑态,又想起了那个念头。 休了她。 一定要休了她。 不为自己,就为了儿子和女儿。 他把朱振业叫进书房,父子两人谈到深夜。 朱振业听了朱潇的话,沉吟半晌:“毕竟是我的亲生母亲,生养之恩在,孩儿实在不忍心。不如暂时让母亲去庄子上住着,免得在京城出丑。孩儿如今最是重要关头,名声不能有损。” “至于父亲您身边没人伺候,多买几个女子进来也就是了。” 儿子不同意,朱潇妥协了。 眼不见为净,送走了也好。 卢氏当天下午就被送到京郊的庄子上去了。 朱澜听双成说了这事儿,一拍巴掌:“二伯果然没让我失望。这下好了,卢氏去了庄子上,翻腾不起来浪花了。双成,你和慕春也去趟朱家的农庄……” 卢氏到了庄子上后,没几日就开始拉肚子。她叫人请了大夫,喝药好了。结果没几天,又开始拉肚子。大夫就说是水土不服,接着吃药。卢氏就变成了个药罐子。 朱家安静了没几天,皇陵那边却传来了消息,朱颂也变成了光头! 皇陵那边的人叫朱家去人把朱颂就接回来,回家养着。 实在没办法,她光着个脑袋根本没办法见人。 朱澜得知消息,却很诧异。 这可不是她干的。 她也很想惩罚朱颂,奈何朱颂在皇陵那里,她想着等朱颂回来再动手。 这是谁的手笔? 卢氏光脑袋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是谁从卢氏被剃头这事儿上找到了灵感,如法炮制剃光了朱颂的脑袋? 第190章 有钱没钱都愁 官职任免很快就下来了,朱振业是同进士里面成绩比较好的,因此被鸿胪寺要去做主事,从五品。 这也是朱潇替他活动的结果。 别的同进士,有的外放做了县令,那是七品,级别比朱振业低多了。 朱振业很不满意。 他是同进士,才混了个从五品,从五品的俸禄,一个月八两银子。 这八两银子,能干什么? 难怪卢世玉要贪腐。难怪祖母和大伯父、父亲紧紧巴着新安公主和三叔叔不放。想到新安公主曾经赏给朱家的那些宝物,朱振业眯了眯眼睛。 官职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巴结上皇室。 朱澜也知道朱振业授了官职,很不满意。 这个混账东西,纵容卢子建侮辱苏琼瑶,他倒好,没事人一样。 卢氏和朱颂都受到惩罚,接下来,就是朱振业了。 这日,朱澜和苏琼瑶出了京城,跟在卢家人后面。她们计划在路上把卢子建打一顿出气。 没办法,都怪袁学昌多管闲事,弄得苏琼瑶没机会出手揍人。 虽然,袁学昌这个办法才是釜底抽薪,彻底惩戒了卢子建。但是苏琼瑶不亲自动手,心里就不舒服。朱澜只好陪着她来报仇。 “琼瑶,你准备怎么做?就打他一顿?” 苏琼瑶俏脸一红,“师姐,你就别问了。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听这种事。” 朱澜:“……” 她吞了吞口水:“你不是姑娘家?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苏琼瑶没办法,低声说:“师哥说了,男人身上,人中那一块最怕疼。所以,今日我让卢子建一辈子怕疼。” 朱澜隐约明白了。 卢家的人混在被流放的人中间,卢世玉带着脚链和手铐,卢子建也一样,他走得跌跌撞撞,昔日的耀武扬威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心谨慎。他不得罪官差,不得罪同样被流放的人,总之就是一团和气。 流放路途遥远,他必须得谨慎。 越往外走越荒凉,荒草遍地,周围没有人烟。 空中阴云密布,冷风逼人。大家都拢在一块儿抵抗这股阴风。 苏琼瑶看了看天色:“师姐,怎么动手?。” 朱澜掏出来一荷包银子:“有这个给咱们铺路,不用担心。” 她和苏琼瑶都是男装打扮,一身黑色的袍子,通身都是贵气。官差都坐在路边吃饭呢,看到朱澜和苏琼瑶,当即握住刀柄:“来者何人?” 朱澜递过去荷包:“官爷,我们和卢子建有旧,可否叫他过来单独说话?” 领头的官差扯开荷包,里头还有一小个金元宝,金灿灿的耀眼。他立刻笑了:“好说,好说。” 官差把卢子建叫来,一抬下巴:“喏,有人来看你。” 卢子建一看,“是你们?” 他心知道不妙,扭头就要跑。苏琼瑶一脚踢过去,把他踹倒,随后倒拿剑柄,往卢子建两腿中间砸下去。 这动作太流畅,太迅猛,以至于朱澜一眨眼的功夫,卢子建那边已经疼得几乎昏死过去。 他疼得都失声了。张着嘴巴,就是发不出来声音。 只能大虾米一样弯着腰,抱着肚子缩在地上,脑袋几乎要埋到裤裆里。 苏琼瑶还要来第二下,被朱澜拉住:“行了,别要他性命。” 官差也惊呆了。 他们知道这两个人陌生人是来找茬的,可没料到人家出手这么快,快得都来不及反应。 苏琼瑶指着卢子建:“卢子建,姑奶奶今日饶你一命。” 卢子建这时候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啊----” 这一声叫嚷特别惨,惊动了那边流放的人。奈何他们特别冷漠,也就是往这边看了看,根本就没人过来。 卢世玉和卢子建的母亲,弟弟等人也没有过来。 他们还在痛恨卢子建的无耻。 当时抄家的时候,卢子建张嘴就把卢世玉给卖了。 他们不能原谅。 卢子建在京城里对头太多了,他们追了过来,打卢子建一顿,他们也无能为力。 他们都带着枷锁呢。 卢子建护住裆部,知道自己完了,这辈子他都做不成男人了。 他低声说:“你们来找我寻仇,你们找错人了。是朱振业叫我干的,我也是受害者。” 这里头还有朱振业的事儿? 朱澜问:“朱振业叫你干的?我不信。” 卢子建咬牙切齿:“他母亲要害你,给你准备了药粉,结果你没去,这位姑娘喝了药水。朱振业就叫我收用了她,要拿到你的把柄,控制你。” 苏琼瑶气得面色发红,“卢子建,我叫阎王爷收用你。” 她劈头盖脸打过去,卢子建蜷缩在地上:“我也是受害者,我还要找朱振业算账。我这副模样,都是他害的。” 他被流放,没道理朱振业还在京城做官。 朱澜拉住苏琼瑶:“卢子建,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姑母要我娶你,拿到你的财产,控制你。朱澜,你以为你是县主,她们就要敬重你,你错了。朱家人就是想利用你,想霸占你的财产。” 卢子建声嘶力竭:“朱澜,我恨姑母,我恨朱振业。要不是他们怂恿我,我怎么会这样?” 朱澜已经拉着苏琼瑶走了。 两个人翻身上马,回京而去。 刚到家,双成说道:“姑娘,有一封信,也不知道谁写来的。” 朱澜拆了信一看,大喜。 是申延庆写来的。 信中报了平安,他们在江南一座小镇落脚,买了宅子和良田,做了乡绅。不仅如此,还送了李冲去最好的学堂念书。 他已经听说了废太子的事,叮嘱她说虽然废太子已死,但应该还有别人盯着李家,所以不能大意。毕竟李公树大招风,天下谁不爱财呢。 朱澜并没有找到地址,申延庆为了保密,根本没留下地址。 朱澜烧掉了信件,看着火苗燃烬。 李宅那颗大树的树洞里还有一千万两的银票,还不知道该怎么用掉。 不用,留着浪费。外祖父教过她,钱财要流动才能生钱。那些钱都藏在树洞里,岂不是浪费? 而且,她自己还有从新安公主府内弄来的一千多万两银票,也在躺着睡大觉呢。 朱澜不禁发愁。 没钱的时候,愁;有钱了,也愁。 “师姐,走了,去吃宵夜。” 苏琼瑶俏生生的站在廊下,头上插着一朵朴素的金钗,做工粗糙。 这是她买的金钗,因为做工粗陋,所以便宜。 朱澜微微一笑:“吃宵夜?今儿高兴,索性叫上布店王大哥他们和李嫂,去吃烤羊。”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盘点一下布店的收成,也和王九功商量一下今后的布局。 第191章 请客吃饭 双成和慕春就跟过年一样高兴,两个人跑到布店那里通知王九功,王九功听了,问:“行,我这就先去春风楼和掌柜的订个菜单。” 他现在手头人多,光是年轻小伙子就有十五个,还有章二娘这些短工都叫上,怎么着得订个大堂。 包间里就让姑娘和苏琼瑶她们几个姑娘们用。 等朱澜和苏琼瑶到了春风楼的时候,王九功迎了上来:“姑娘,咱们包了整个二楼,男宾和短工都在大厅里吃饭,您和苏姑娘在包间里吃。” 朱澜点头:“辛苦王大哥。等会儿请王大哥喝酒。” 朱澜、苏琼瑶、李秀秀坐在包间内,趁着这个功夫,李秀秀就把账本拿出来给朱澜看。这两个月的布店收入还不错,盈利比较高,布店又要去商州进货了。 “姑娘,布店人手不够,我又请了几个短工,都是平安坊的平头百姓。咱们李记布店的名号,方圆几个县城都知道了,从乡里来的老百姓都来咱们布店来买廉价布料,就像您说的那样,靠走量挣钱。” 朱澜翻看了一下账本,扣除掉人工的费用,这两个月盈利竟多达三百多两银子。 朱澜合上账本:“不错。你和王大哥也不要整日辛苦,该歇息的时候就要歇息。” 李秀秀忙说:“在店里根本不累,就是算算账,量一下布料。和从前干的农活比,根本不算啥。” 朱澜说道:“你回头给王大哥说一下,就说咱们布店的生意走上正轨,你们都很辛苦。工钱要加,不仅你们的工钱要加,那些小伙子和短工们的工钱都要往上浮动一下。” 李秀秀点头:“好,知道了。” 这可真是个菩萨心肠的老板。 说话间王九功进来了,后面店小二鱼贯而入,八个蔬果拼盘,八个凉菜率先端了上来。 外头厅堂里已经热闹起来,朱澜回头往外看了看,厅堂内开了三桌,雇工们热热闹闹挤在一块儿,气氛非常热烈。 朱澜起身:“王大哥,我去和他们说几句。” 王九功和李秀秀就跟着朱澜到了雇工那里,王九功:“都安静一下,老板要讲话。” 正在上楼梯的薛从俭和袁学昌顿住脚步,薛从俭甚至往下缩了缩,生怕朱澜看到他。 鬼鬼祟祟的模样,袁学昌真的看不下去。 喂,你还好,你可是冽王! 朱澜轻轻一笑,她本来生得就美,这么一笑,如同仙女下凡,既温柔又大方。 “咱们布店开了大半年了,如今已经盈利,盈利还不少,这都是大家伙的功劳。没有你们尽心尽力,就没有李记布店的如火如荼。我朱澜在这里感谢你们。” 这年头哪有掌柜的感谢雇工的,她这么一说,大家心潮澎湃,激动的看着她。 “今天是个好日子,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把布店经营好,以后的每天都是个好日子。咱们的生意会蒸蒸日上,会日进斗金。” 她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王九功带头鼓掌。 哎嘛,这不就是王爷战前总动员吗? 双成说道:“姑娘好美。” 慕春羡慕的看着朱澜:“我要是有姑娘一半就好了。” 双成:“放心,姑娘说了,咱们还小,等咱们长大了,会比她还好看。” 苏琼瑶靠着门框:“师姐自然好看。过几天我那两个师兄就会来,到时候,我让师姐从他们里头挑个做夫君。” 王爷什么的,不是师姐那盘菜呢。 薛从俭的耳力多好,听了这话脸色都发白了。 好么,白疼她了。 朱澜朝着双成示意,双成和慕春立刻拎了两个大布袋过去:“姑娘,都在这里了。” 朱澜拎了个大布袋放在桌上:“开店的时候,我手头紧,没什么钱,难得大伙不嫌弃。现在布店挣钱了,今儿给大家发红利。来,章二娘,你先来。” 章二娘被点名了。 她脸色通红,忸怩地站起来:“姑娘,我们短工也有红利钱?” 朱澜拿了个大茶碗:“无论是雇工还是短工,都是布店的人,每个人都有。” 章二娘还站在原地,两眼渴望的看着大布袋,也不知道她能拿几文钱。 如果有十文钱,她就可以给女儿和儿子买几个糖糕吃。 自从她在布店工作,家里的条件眼见着好转,就连往日看不起她的婆母都给了她好脸。 朱澜看她不动弹,笑了:“过来啊。” 她笑得温柔,嗓音也温柔:“来,两只手都伸出来。” 章二娘不知所措的伸着两只手,傻乎乎的看着朱澜。朱澜无奈地放下大茶碗,把章二娘的两只手并拢,手心朝上,然后用大茶碗挖了大半碗铜板倒在她手心里:“时间紧,我就不数了。你回头自己数一数。” 她这一举动,不仅章二娘愣住,其余的人都傻眼。 哎嘛,可没见过这样发红包的。 不是几文,不是几十文,而是一茶碗铜板。 他们知道布店挣钱,因为人流量在那里,走的货在那里。可是今日掌柜的说叫他们来吃饭,可没说要发红包。 发红包就发红包呗,可是掌柜的用茶碗发红包。 他们可是走了狗屎运啊。 大街上一个铜板能买两个馒头,能喝一碗馄饨! 他们都看着章二娘手心里小山一样的铜板,呼吸都轻了。 章二娘都不敢动,生怕那些铜板掉下去:“姑娘,这些,这些都给我?” 朱澜说:“就是给你的。回去,来,王大哥,其余的你来发,人人都一样,每个人一碗。” 王九功清了清嗓子,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哎嘛,姑娘就是有眼光,大气,慷慨。 这一点就比王爷强。王爷那人,打仗行,就是发钱这点上,抠搜的。 不过这也没办法,王爷没啥钱,行军打仗都是国家拿钱,是不能随意乱花的。 王九功忙着发钱,他一个人也忙不过来,李秀秀就给他帮忙。这发钱的动静不小,上菜的店小二看着都眼红。 薛从俭和袁学昌进了包间,薛从俭站在朱澜身侧:“怎么,吃饭也不叫我?” “王爷?” 薛从俭大拉拉的坐在朱澜左边:“好饿,好几日都没吃上口热乎的。” 朱澜撇嘴,谁信呢。 苏琼瑶坐在朱澜右边,袁学昌就顺势坐在苏琼瑶的右首:“苏姑娘,这个鱼很多刺,吃的时候要小心。” 苏琼瑶嘟嘴:“谁叫你坐我身边的?这是李嫂的位置。” 袁学昌看着她的粉脸,遮掩住自己的宠溺,淡淡笑了笑:“李嫂忙着给雇工发红包,这会儿过不来。” 他学乖了,知道苏琼瑶不喜欢人家给她夹东西吃,也不殷勤,只说:“两天前卢子建离开京城,跟着那些贪官流放宁古塔。你出气了嘛?” 苏琼瑶知道轻重:“要你多管闲事?” 袁学昌也不多问,只和她说些京城趣事,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把苏琼瑶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 第192章 入股 薛从俭自然也不会问卢子建的事,他的人早就把事情汇报了一遍,说卢子建被苏琼瑶一脚给踹成了个太监,估计会死在流放路上。 卢子建多有作恶,该死。 店小二送上来一盘酱肘子,旁边放了小刀。这酱肘子酱色浓郁,味道飘香,苏琼瑶和朱澜都眼睛都亮了。 薛从俭拿起来小刀,切了一块先给了朱澜,又把刀子给了袁学昌,袁学昌切了块肥瘦相间的肉块放在苏琼瑶盘中:“吃。” 苏琼瑶摇头:“我不吃肥的。” 袁学昌无奈,只好重新切了瘦肉放在她盘中,苏琼瑶这才吃了。 朱澜翻了个大白眼。 呵,我擦。 献殷勤也没用。 小师妹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拐走的。 果然,苏琼瑶说道:“袁大人,你不用照顾我,我不是三岁小孩。” 朱澜顿时笑了。 薛从俭:“小师妹误会袁大人了,他家里有个小妹,平时就是这么照顾她的。看到小师妹,估计就哥心泛滥,把小师妹当成自己妹妹了。” 袁学昌那双眼睛就变成了刀子,恨不得割掉薛从俭那条讨厌的舌头。 苏琼瑶立刻说:“袁大人还有个妹妹,改天叫出来一起玩?” 袁学昌立刻抓住了这次机会:“恭敬不如从命。我妹妹很好相处,她叫袁学琴,很笨,又胖,傻乎乎的,到时候还请苏姑娘照顾她。” 王九功和李秀秀进来了,看到薛从俭坐着,他和李秀秀根本不敢入座。倒是朱澜说道:“王大哥,你做,我还有事找你。咱们边吃边说。” 王九功和李秀秀就偷眼看薛从俭。薛从俭轻轻一笑:“坐。” 王九功这才入座。 “王大哥,咱们布店已经走向正轨。这些都是小打小闹,咱们得扩大规模。咱们账上有上千两银子,你去京城最繁华的大街那里买套商铺,咱们要挣有钱人的钱。最好买套临街的二层楼,一楼卖布匹,二楼卖成衣。要请京城最好的绣娘和裁缝。不仅如此,服务也要跟上,要让那些富贵人家感到舒适。” “面积要大,要分区装修。要把那里打造成富贵人家喝茶、消遣、社交的场所。这样一来,她们闲谈之间就能消费,还可能攀比消费。” “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天天闷在宅内,其实也希望有一个这样的地方聊天、消耗时间。她们不缺钱,缺的是花钱的机会。” “要把咱们的东西做成奢侈品,要求精致,精美,要把咱们的东西定位成奢侈品。一年以后,要让京城的富豪人家以买咱们的东西为荣。” 这一番话下来,王九功震惊了。 薛从俭眼里的赞赏都遮掩不住了。 哎嘛,这未过门的小娘子可真会啊。 不愧是李公的后人。 难怪李公那么有魄力,人家有能力挣钱,所以根本没把钱看在眼里。 可惜,这种经商天才,被废太子一把火烧死了。 想到这里,薛从俭默默给朱澜夹了个虾球,“边吃边说。” 王九功再次震惊了。 他虽然知道薛从俭喜欢朱澜,可、这般照顾朱澜,这般温柔和煦,这般的体贴……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铁血战神吗? 李秀秀踢了他一脚,他立刻说道:“好的,这个想法好,肯定能挣大钱。关于选址一定要慎重,我明日就去大街上看看。” 朱澜吃了虾球:“也不必看那些黄金地段的铺面,那些贵。要在最繁华的大街周边找僻静优雅的铺子,门前或者周围要宽敞,方便停马车。停放马车的地方也要干净,最好建造个小亭子,方便车夫或者丫头、婆子们歇息。这些人的口碑也很重要。他们认识的人多,口口相传,可以给咱们做宣传,作用更大。” 薛从俭盛了一小碗银鱼汤,朱澜正说得口干舌燥,端起来喝了。 李秀秀赶紧低头吃饭,装作没看到。 哎嘛,王爷可真体贴入微啊。 只可惜姑娘还没开窍。 苏琼瑶吃了半饱,也开始听朱澜说话,听到朱澜说挣钱什么的,她插了一句:“师姐,其实咱们也可以开个镖局。镖局多挣钱,而且,我和师兄、师弟他们都想挣钱。” 没办法,山门实在太穷。 得想法子吃饭、穿衣。 山里还特别冷,得挣钱买棉被。师父的棉被都是干草填充的,根本不耐寒。 朱澜一愣:“开镖局?” 是啊。 镖局多挣钱。 还可以洗钱,把她手里的那一千多万两银票洗干净,这样谁都不会怀疑那笔银票的来源。 她还可以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 如果外祖父有自己的队伍,废太子放火的时候,说不定还可以搏一搏。 搏一个活命的机会。 王九功一听到开镖局这三个字,眼睛都亮了。 “苏姑娘这个主意也不错。开镖局本钱少,只要能找到足够的人手,从现在开始训练,几个月后就能接生意。” 朱澜点头:“琼瑶,你叫你师哥过来,师姐也可以过来帮忙。咱们争取早点儿把镖局开起来。说好了,镖局就交给你去打理。” 小师妹虽然没什么江湖经验,但是人小鬼大,脸皮厚,心理素质强悍,不是一般人。 朱澜看着沉默的薛从俭和袁学昌,“只可惜我们账面上只有那么多的银两,买了铺面就没钱开镖局了。还得借钱,借钱就得出利息。还有,我们上头也没什么人撑腰,要是出了事,那可就麻烦了。” 薛从俭深沉的扫了朱澜一眼:“小师妹要开镖局,作为未来(姐夫)……我支持。不过我银两不多,只有几百两。” 朱澜立刻说:“开镖局不需要太多钱,只要有地盘和人手就行。我们平安坊还有几间商铺和小院子,都可以拿来利用。王爷只需要出一百两银子,其余就算王爷的股份。” 苏琼瑶立刻就看袁学昌。 薛从俭都说话了,袁学昌还能说什么:“我也出一百两。” 一百两是他一年的俸禄! 而他上班还不到一年。 父母管的严,毕竟都工作了,他也不好意思开口问父母拿钱。实际上他并没有一百两银子,等会儿还得私下里和冽王借钱。 囊中羞涩的滋味不好过啊。 第193章 她成长很快 苏琼瑶一双大眼睛含着笑意:“一百两不少了。我一两都没有呢。师姐,我问你借一百两行不行?” 袁学昌立刻挺了挺胸口,一脸的荣耀。 朱澜不免笑了:“行,等年终分红的时候从你俸禄里头扣除。不过要收利息。” 苏琼瑶连连点头:“行的,行的。” 朱澜根本不用思考:“袁大人其实不必拿银子,你和王爷用名声入股即可。你们二位的名字就值一万两银子。” 这恭维,谁能受得了。 果然,薛从俭和袁学昌同时挺了挺胸脯,就是不好意思笑罢了。 那样太肤浅。 朱澜接着说:“王大哥,你手下如果有突出的人选,提拔上来当小队长,让他去招揽镖局的人手。要精明的,情商高的,可以处理突发事的那种……” 薛从俭坐在她身侧,看她白里透红的脸庞,看她侃侃而谈的粉唇,她说话极其自信,却又带着谦恭,带着些许的城府。 她成长很快。 一年前还是个青涩的姑娘,现在,已经脱胎换骨,成了个非常精明的商人。 他乐意看到她这么自信,他喜欢她散发着光芒的模样。 从废太子死后,她开朗了不少,没那么沉默,笑容也多了。 身上的枷锁掉了,她如同自由的飞鸟,就要高飞了。 想到这里,薛从俭赶紧给朱澜夹菜,剥虾献殷勤。 朱澜吃了些东西,接着说:“苏琼瑶总管,等你师哥师姐来了,叫他们配合你管理。至于股份,王爷二十股,袁大人二十股,可否?如果镖局倒闭,算我们的。当然了,我们镖局自然会保密,不会让世人知道镖局有两位的股份。” 她有钱,缺的是权。有了薛从俭这个王爷和袁学昌这个内阁高官,谁敢给镖局使袢子? 她不需要高调宣扬镖局的背景,只需要在必须的时候,暗示一下对方,估计对方就会识趣收手。 薛从俭和袁学昌哪里会考虑这些,他们都是哄女孩子开心的。 挣钱什么的,还是他们为主。 虽然,俸禄有些少。可他们总是一家之主的,吃软饭总归心里不舒坦。 一顿饭吃下来,外头的人都吃好了,朱澜也站起来:“天色晚了,都回去。明天要开始新工作了。都加油干。” 夜里,朱澜很快就睡着了。 还做了个梦。在梦里,她和父母团聚,姐姐也在。 一家人都在一起。 就像小时候一样,和和美美的。 她在梦里都笑了。 翌日,金殿之上。 裕康帝端坐在宝座上,太子站在百官之首山呼万岁。裕康帝一摆手:“众卿平身。” “今日有一事,鸿胪寺尚书,你来说。” 鸿胪寺卿蔡钦横跨出列:“各位大人,昨日鸿胪寺收到北胡发来的公函,称北胡王子金兀术、恩和森在我大周境内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要求我大周赔礼道歉。他们已经安排使团来我大周,不日就到京城。” 一位大臣说:“来就来呗,我泱泱大国还怕个小小的北胡?” 裕康帝脸上一喜,这位大臣知道自己说对了:“这几年双方休战,皇上英明,做出休养生息的国策。如今国富民强,我等岂会怕他?他们两个王子在京城作乱咱们还需要他们对咱们道歉。” 另外一个大臣随声附和:“皇上,北胡不足为虑。他们两个王子在咱们手上,咱们有人质。咱们不仅不需要道歉,还要逼着他们给咱们进贡,这是多好的机会。” 薛从俭却皱眉,金兀术已经死得透透的,他们那群人的尸体都被野狼给啃得骨头都不剩,这叫大周怎么办? 裕康帝问:“恩和森在监狱里,那么金兀术在何处?” 太子薛辟疆答道:“回禀父皇,金兀术在阿荷小郡主薨后,离开了大周,不知所踪。” 蔡钦说道:“昨日微臣和甘大人一起审问了恩和森,恩和森招供,金兀术失踪前曾去探监,说他会带着阿荷小郡主离开大周。故而微臣认为,金兀术离开大周后失踪,这和咱们大周有什么关系?我们还要说他们无端潜入咱们境内作乱呢。” 裕康帝皱眉,金兀术失踪一事,北胡定然会赖上大周,必须得在对方耍赖之前想个完美的办法,尽量不要激怒北胡。要知道北胡都是些不讲理的蛮夷之辈,一言不合就要开打。说不定北胡正要找个借口攻打大周,掳掠边境。 这些人掳掠人口、粮食和牛羊就要往北逃窜,到时候根本找不到他们,何谈报仇? 而大周,也没那么强悍。国库,也刚刚充盈。 “太子,你负责此事。尽量和谈解决此事。” “是,父皇。” 裕康帝面露疲色,宣布下朝。薛从俭出了皇宫,加快脚步回府。 太子成长很快,几乎把控了朝堂。裕康帝也信他,很多事情都交给他去办。如今太子不仅掌握着羽林卫、左金吾卫和京城兵力,朝廷大部分的官员,都听命于他。 他在迅速的抓取权力,而裕康帝并没有怀疑他。 这样的人,很可怕。 而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吗? 他一直叫人查几年前是谁刺杀他,奈何时间太久,根本无从查起,到现在还是一团浆糊让人看不清楚背后的势力。 薛从俭决定盯紧太子。 他有预感,这件事,和太子必然有莫大的关联。 朱家,朱澜在接待唐氏。 她本来要去找王九功,毕竟买铺面这种事,王九功一个半路出家的商人不在行。她已经选定了好几个铺面,要带着王九功和李秀秀去实地查看,做出比较,顺便也带一带他们,教一教他们如何做生意。 结果唐氏来了。 昔日她看不清楚唐氏的真面目,现在,她几乎一眼看透唐氏。 就这么一个妇人,终日闷在宅内,想的不过是子女和夫君。朱家败落,她来找自己,不外乎求财,或者求官。 朱澜笑吟吟的看着唐氏:“大伯母喝茶。” 唐氏拿帕子沾了沾眼角:“澜儿,朱家现在难啊。你大伯和你二伯俸禄少,入不敷出。你过上了好日子就忘了朱家,忘了你大伯母。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澜儿,做人可不能忘本。” “你三姐姐马上就要出狱,她还这么年轻,瘸了腿,以后可怎么见人?就是嫁到京城外头去,人家也会笑话她,瞧不起她。我就想去名医给你三姐姐看看腿。澜儿,她是你三姐姐,是你的亲人,你们打断骨头连着筋,你可得帮帮她。” 第194章 一号镖局 朱澜沉默了一瞬才开口:“大伯母,且不说你和大伯父是如何对我父母,如何对我的。就说大伯母买通阿莹郡主身边的老嬷嬷劝说二伯父给皇上递折子这件事,这才过去多久,三个多月,您就忘了?大伯母想让二伯父做你手中的刀,来害我。但这一件,我就不能原谅您。” 唐氏脸色发白,但是她挤出来一丝笑容:“那事儿都过去了。再说了,你不是没去守陵,是朱颂去了。而且,我也是为了咱们朱家好。自从你父亲走了,咱们朱家越来越不被看重,你看你年纪都不小了,还没说亲,我不是为了你好,想给你讨个封赏,将来能说个好婆家。” 朱澜冷笑:“是么,我已经是皇上亲封的县主,还能讨要什么封赏?” 唐氏老脸一红,张了张嘴:“总之咱们朱家一定要讨好皇上,你大伯父才能往上升一升。” 朱澜问:“那么朱颂去守陵,大伯父有没有往上升一升?” 唐氏脸色更加难看,说话也不太客气了:“朱澜,你可别忘了,你到死都是朱家人。我是你的长辈。你三姐姐马上要出狱,家里没银子给她找名医,你住着豪宅,怎么得出一千两银子。要不然,你未免也太没有人性。” 朱澜淡淡瞥了她一眼:“唐敏,你罪有三,其一:你叫唐家的下人散布谣言污蔑我和郑伯翰有染;其二:你买通王贺打砸李记布店想毁了我;其三:你竟敢去左右皇室,惹怒皇上。朱家毁了是你的罪过。你还来逼我拿钱。唐敏,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玉皇大帝?” 唐氏怒:“朱澜,你敢直呼我的名讳?你不孝。” 朱澜站起来:“唐敏,你肮脏污秽,你不配做我的长辈。我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才和你说这几句话。来人,送客。” 双成跳进来,“大夫人,请。” 唐氏知道今儿拿不到银子,气呼呼的说道:“朱澜,你给我等着。” 朱澜冷笑:“好,我等着。” “不过,我也奉劝您一句话,以后谨言慎行,要不然,卢氏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唐氏吞了吞口水,快步而去。 苏琼瑶对着唐敏翻了个白眼:“师姐,走了,咱们去看铺子。” 唐氏回到家就去找朱湘哭诉,朱湘看到唐氏就心烦:“什么,你去找朱澜要钱?你叫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唐氏道:“现在女儿要出狱,要找名医,家里又没什么钱,朱澜不拿钱,谁拿钱?” 朱湘咬牙劝道:“难道继业没告诉你,朱澜和冽王有关系,你就消停些,将来朱家还能搭上冽王这股东风。如果你不消停,倒霉的是我,是继业。你就不想想,卢氏不过欺负了朱澜的小师妹,结果卢家被抄家流放,卢氏被剃光了脑袋,最终送到农庄里去不能见人。” 唐氏说:“卢家的事儿和朱澜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卢世玉贪腐?” 朱湘看傻瓜一样看着她:“这事儿就这么巧?苏琼瑶出事没两天,卢家就被抄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卢家的老夫人那边收到消息,说卢子建在流放途中得病死了。” 唐氏:“……” “这背后要是没有冽王的手笔,我死都不信。所以,唐氏,你必须得消停,你不能惹朱澜。不仅不能惹,你还得敬着她供着她。她以后才是朱家的财神爷。我警告你,如果你还要作妖,我不饶你。” 朱湘走了,唐氏颓废地倒在床上。 难道她就要收手? 放过朱澜,她的女儿怎么办?她的女儿被孟家退婚,腿瘸了,还坐过监狱。 她女儿的仇,夫君不管,儿子认为女儿有错。所以女儿就只有她了。 这天下,恶有恶报,她总能找到机会,现在,只能先蛰伏起来,寻找机会。 身边的婆子进来:“大夫人,四姑娘又在闹腾,把屋子里的东西都砸了。” 唐氏轻蔑一笑:“她就那点子本事,窝里横。卢氏怎么样了?” “她不太好,十天半月就拉一次肚子,换了好几个厨娘都不管用。她闹着要回来,还写信哀求老夫人,让老夫人派人接她回来。” 唐氏拿掉手帕:“难道真的是水土不服?” 卢氏拉肚子这件事,应该是有猫腻的。 除了她,谁还和卢氏有仇? 她站起来:“随我去看看朱颂。” 她买通皇陵那边的厨娘,叫她给朱颂喂了蒙汗药,剃光了朱颂的头发。 这还是卢氏给她的启发。 朱颂看到唐氏,大哭:“大伯母,我要假发髻。我要买个假发髻。” 唐氏笑着说:“买了假发髻对你的头皮不好。你看,你头发都长了小茸毛,这些小茸毛见了太阳才长得快。” 朱颂傻傻摸了摸头上的几根茸毛:“真的?大伯母不骗我?” 唐氏说道:“自然,大伯母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骗你。明日你三姐姐就要出狱了。你好好歇息,明日陪你三姐姐说说话。她腿脚不利索,心情也不好,你得好好劝劝她。” 朱颂点头:“大伯母,我母亲不在家。我的裙子都穿旧了,我要做新裙子。” 唐氏就叹气:“你这幅模样能见裁缝?等你头发长出来再说。” 朱颂就不敢多说话了。 唐氏看着朱颂那股子小心翼翼的模样,心满意足。 小样,你现在可是在我的手心里。 朱澜带着苏琼瑶和王九功等人逛了半天,终于选定了一处商铺,这家商铺面积大,上下三层楼,前面老大一片空地。 王九功打听下来,人家不卖,只出租。 这种黄金地段的铺面一铺难求,租金每年都往上递增。上一个租客开了家米行,结果房东涨租金涨得厉害,人家不租了,铺子就空了下来。这铺面又大,房东也不肯分开出租,就这么空关了两三个月。 朱澜说:“王大哥,这就看你的本事了。尽快租下来咱做生意。” 王九功眉毛都没皱一下,“放心,包在我身上。” 朱澜和苏琼瑶去茶馆喝茶吃点心,叫苏琼瑶想镖局的名字,自己则忙着想布行的名字。 这个名字,必须得美,得响亮而且顺口。 她边喝茶边看窗外,大街上那些姑娘们个个明媚动人,路过窗口,留下一阵阵香风。 布行的主要客户群体是女性,涵盖各种年纪。 谁身上不是香香的呢。 不如就叫----香妃。 这个名字好听,简单,好记。 朗朗上口。 那边苏琼瑶龇牙咧嘴的想出来一个名字----一号镖局。 “师姐,这个一号,就是第一的意思。你看,一号,以后镖局挣了钱,就开二号镖局,三号镖局,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朱澜哈哈大笑起来。 第195章 他不会遵守约定 翌日,苏琼瑶一大早就和朱澜说要去找王九功,她要去陪着王九功挑人。朱澜给了她一大包零碎银子:“别不舍得花钱,这都是你零花钱。” 苏琼瑶拿着荷包,笑眯眯的看着朱澜:“师姐,这么多钱,我存着给师父买袈裟和木鱼。师父的木鱼都敲了个洞她也不舍得换。” 朱澜笑了:“乖。” 这个小师妹比自己孝顺。她一时间想到师父,想到李冲,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师父知道她孤单,身边没有真正对她好的人,所以就和师叔借了苏琼瑶,叫她来陪着自己。 朱澜心头一阵暖流,她想师父了。 “师姐,我给师父写了信,叫师父派师兄和师姐下山挣钱。师门太穷了,师父一定会同意的。” “我还说了,师姐给我开了个镖局,要挣大钱了。” 朱澜回过神来:“好,叫他们快点过来帮忙。咱们一号镖局缺人,你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苏琼瑶才十五六岁,一点儿社会经验都没有,哪里能开镖局。 “你师兄是什么样的人?” “我师兄人可好了,特别好特别好那种。师姐,我准备把他介绍给你。” 朱澜:“……快去,等会儿王大哥要等急了。” 苏琼瑶欢呼一声,花蝴蝶一样跑远了。 曾经的自己,父母都在,姐姐还没远嫁,她也是这么快乐。 无忧无虑,仿佛这天下的人,都对自己好。 可事实呢,冷血又残酷。 而她,也被打击得面目全非,心肠越来越冷。 她在大街上走着,薛从俭就在不远处跟着。 裕康帝和太子几乎架空了他的权利,前两日裕康帝说怜惜他左臂伤残,不忍他操劳,暂时收回右金吾卫的权力,不过,也许是不好意思,并没有收回他大将军的头衔。 所以,他现在是没有兵的大将军,是个闲散王爷。 他知道这是太子的挑唆。 他的人也在背地里调查太子,奈何太子此人蛰伏十几年,身前身后干干净净,根本查不到什么。 越是这样干净,越能证明太子有鬼。 只要有蛛丝马迹,他就能查到是不是太子派人暗杀自己。可是,如今连个蛛丝马迹都没有。 他这边查不到什么,可是他明明察觉到,有只看不见的丝网,正慢慢的,潮水一样的,围堵过来。 对方似乎笃定,他察觉不到。 而且,也不怕他察觉。 他也没心情进宫,索性来找朱澜。到了朱宅那里,看到她送苏琼瑶出门,也不打扰她,就悄悄跟着她。 她为何脚步沉重? 她闷闷不乐。 她是如此的孤独而沉默,和周围熙熙攘攘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和自己一样,是孤独的野兽。 野兽向来独行,而牛羊成群结队。 他的心,悄悄揭开一个角落,透露出些许浓郁的柔情来。 他想给这个姑娘一个温暖的怀抱。 就想抱抱她,安慰她,让她也像小师妹一样像只快乐的蝴蝶。 苏琼瑶的到来给了她莫大的温情,连带着她也高兴了不少,从这一点上来说,薛从俭是感激苏琼瑶的。 所以他对苏琼瑶是大哥哥对小妹妹那种宠。 他的人告诉他,苏琼瑶给镖局起了个名字,一号镖局,以后还会有二号镖局,三号镖局。他听了,简直要爆笑了。 这个小师妹,心比天高。 恰好他也有点儿自己的小想法要和朱澜谈谈,索性加快了步伐。 朱澜拐了个弯,在衙门牢房那边停下。 大门口,停着辆青布马车,是朱家的马车。 唐氏站在车边,焦急的走来走去。她两眼盯着监狱门口,盼着里头的人出来。 朱澜也就站在墙角看着唐氏。 虽然唐氏对自己很不好,但是,她是个合格的母亲。 不像自己的母亲,丢下年幼的自己,去了尼姑庵。 当初舅舅和外祖父,就是因为这个,觉得愧对自己,所以才把自己接到李家去养着。 朱澜觉得心痛。 她是被母亲抛弃的女孩儿。 牢门开了,一个憔悴的姑娘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唐氏眼角一红,迎了上去:“我的儿,你吃苦了。” 朱吟拎着个小包袱,嘴一瘪:“母亲。” 母女俩抱头痛哭。 还是婆子上前:“大夫人,姑娘,先回家再说。” 这里毕竟人多,叫人看见了不好。 两个人上了马车,车夫马鞭一甩,马车粼粼而去。 朱澜默默看着,沉默半晌,终于转身。 身后站着个大高个子,温柔的看着她:“正要找你,不想在这里遇到。那边有茶馆,不如去喝口茶?” 朱澜微微一笑:“不了,我还有事。” 她还得去看看铺面,王九功一个人忙不过来,李秀秀还得盯着布店,一个萝卜一个坑,都很忙。她也不好意思闲着。 自从废太子死后,薛从俭察觉到了朱澜的疏离。 这叫他很不高兴。 怎么,用过了就想扔? 他不许。 什么一年之期,他才不会遵守约定。 当初这么说,也是为了哄她上自己这条贼船。等她上了船,就不能下船。 “那就边走边说。”薛从俭脸皮厚:“镖局的名字想好了没有?” 他掏出来一个大荷包递过去:“这是我和袁大人的二百两,别嫌少。” 朱澜瞪他,这么沉的银子,你就这么明晃晃的给我? 她穿着夏天的薄裙子,这么大的荷包往哪儿塞? 薛从俭一笑,“来人,把银子给王九功送过去。” 莫行云应了一声,接过去荷包,闪人。 什么送银子?根本就是找理由和未来王妃说话。话说王爷可真够逊的,到现在未来王妃都不给他好脸色。 薛从俭陪着朱澜走,让朱澜靠着路边走,他走在另外一边,护住她不让路人撞到她:“王九功不是要挑人手?还请朱老板体恤百姓,我那里有不少边疆战士,跟着我回来,奈何我王府也用不了这么多人,不如朱老板收了?” 朱澜顿时抬头看他。 他个子高高的,拦住日光,但是日光不允许他挡住自己的光芒,从他的周围洒落,笼罩住他强健的身躯,给他全身描绘出来一圈明亮的光晕。 自己站在他拦下来的阴影里,就像是个小树苗,需要高大树木的护佑。 他说是伤兵,比如老七那些人,都是特别精明特别能干的人手,有眼光,还有纪律性,农庄被他们管理得蒸蒸日上,等到了秋季就能丰收。 薛从俭的人,从来就不是普通人。 这次,他又要给自己送人手。 薛从俭见她不说话,微微低头:“莫非不高兴?他们都有战斗经验,行事有法度,绝不会乱来。这些人,就算是我的入股。” 朱澜不想看他深邃的眼眸,于是低头走路:“你有多少人?” “七、八个左右,也不多。” 朱澜说道:“多谢王爷,我们的确需要人手,王九功那边忙不过来,琼瑶还小,她开镖局,我的确放心不下,正需要人手。” 他的好意,她领了。 第196章 遇见故人 薛从俭专门挑朱澜喜欢听的话说,朱澜脸色渐渐好了些,刚才心头那些缺少亲情滋润的郁闷稍微淡去。 不知不觉跟着薛从俭坐在茶馆里,小二上了精美的点心和茶水,薛从俭又体贴,用小刀把点心切成小块放下碟子里,方便朱澜吃。 看她吃东西,他就安心。 他喜欢这种岁月静好。 安静,祥和。 “我给新铺子想了个名字,香妃。你看怎么样?” 薛从俭说了句:“香妃?好名字,朗朗上口,还很简单,容易记。挺好。铺面都看好了?可需要我出面?” 朱澜摇头:“不用,这些王大哥都能摆平。咦,这点心很好吃,要不给太妃带一些?” 薛从俭心花怒放,哎嘛,总算知道给婆母献殷勤了。 要是母妃知道这是她选的点心,不得高兴坏了。 “小二,把这种点心包一份带走。” 他嗓音低沉,带着莫名的磁性。 这种嗓音非常有魅力,听过的人是不会忘的。果然,隔壁竹帘后面有人动了动,扭脸看来。 “王爷?” 在京城里头,认识薛从俭的人可太多了。他曾经日日带着金吾卫巡街,威风赫赫,就有人为了看他而特意早起到大街上等着看他的风姿。 薛从俭也没放在心上,淡淡点头:“嗯。” 朱澜也没放在心上,低头喝茶。 然而隔壁那个女子却撩开了竹帘子,挺着个大肚子过来行礼:“妾身见过王爷。” 薛从俭心头不悦,没见他和人吃饭呢吗。这算什么,但是他礼仪在,淡漠抬头:“好。” 来人微微一笑,随后艰难给薛从俭跪下:“王爷,妾身高芳,请王爷帮忙。” 这么个大肚子孕妇给他跪下,薛从俭心头不悦:“你这是干什么?起来说话。” 朱澜皱眉:“高芳?你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既然失踪了,就彻底消失啊。你还在京城出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给薛从俭跪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薛从俭的女人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朱澜很不高兴,仿佛自己的蛋糕被人咬了一口。 高芳并不起来,反而艰难的向前走了一步:“王爷,我实在走投无路,只能请王爷帮忙。” 薛从俭脸色一冷:“说。” 高芳低声说道:“王爷,我肚子里的孩子,是废太子的遗腹子。” 薛从俭:“……” 朱澜早就料到高芳肚子里头的孩子不是郑伯翰的,她见过高芳和废太子在一辆马车上黏黏糊糊的样子,高芳和废太子有一腿之后怀孕,当时高家全部被流放,高芳也知道她的身份尴尬,废太子势必不让她进宫,所以才赖上了郑伯翰。废太子顺水推舟,让郑伯翰替他养女人。 只能说,郑伯翰蠢。 头上的绿帽子戴了那么久,那么大,都没发觉。 朱澜再次感谢杨尚心夺走了郑伯翰。要不是杨尚心此人搅局,她岂能这么优哉游哉的听高芳说话,看她挺着大肚皮跪在这里? 薛从俭皱眉:“你如今住在何处?” “在京城租住,就在不远处的小胡同内。” “来人,送高娘子回家。” 废太子已死,废太子的妃子也跟着被一起屠杀,他的儿子和女儿一个也没留下。皇后每日痛不欲生,她就废太子一个儿子,死了。 她年纪也不小了,裕康帝也不会再宠幸她。所以,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后代了。 谁料到高芳突然蹿出来,还说她肚子里的是废太子的后代。 他必须得审问清楚。 朱澜站起来:“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 皇家的事,她才不想听。 任何秘密,知道了也许会死。 她出了茶馆,信步往商铺那里而去。 一刻钟后,薛从俭出现在高芳的小院子里。这是个非常阴暗的宅子,面积小,墙面低矮,屋顶生了苔藓,屋檐上站着的铁公鸡都生锈了,歪歪斜斜站在那里,仿佛一阵风就会被吹落。 可见高芳的落魄。 不过她算是幸运的,因为高家的人都在流放路上被人屠杀了,一个不留。 薛从俭其实知道是裕康帝干的,他为了给世人留下一个以德为政的名声,表面上流放了高家等一众贪腐官吏,然后再安排人杀了他们。 “高芳,说说你和废太子的事。” “王爷,我和离之后回了高家,当时废太子拉拢我父亲,经常去高家喝酒,就这么认识了。废太子不希望我进宫,就设计让郑伯翰背锅。后来高家事发被流放,我知道无法进宫,只好找到郑伯翰头上。” 高芳说着,偷看了薛从俭一眼,仿佛担心薛从俭看不起她。 薛从俭脸色平静,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后来废太子暴病而亡,郑家不容我,就把我送到庄子上去。杨尚心那个婊子想害我流产。我只好逃回京城,在这里租了个小院子。身上带的银子都花光了,就连这个小院子,都没钱续租。刚才听到王爷说话,就想找王爷,求王爷给皇后递个话。毕竟,这是废太子的亲骨肉。” 高芳老了很多,她本来年纪也大了,这段时间过得不舒心,面色苍老,又是个孕妇,吃喝跟不上,就连头发都没了光泽,枯草一样堆在头顶。 发髻上也没啥簪子,估计都当了。 薛从俭说道:“还有多久生?” “禀告王爷,还有十来天就到日子了。” 高芳几乎要哭出来。 她娇生惯养的长大,不会做饭。奈何她没有多少银子,租了这个小院子后连下人也不舍得买,每日胡乱对付几口,或者买烧饼馒头之类的充饥。这日实在熬不下去,馋得控制不住,只好去茶馆里吃点儿点心。谁料遇到了薛从俭。 她知道薛从俭端方禀正,当即开口求救。 她的信念,就是生下这个孩子,找到皇后和皇上,那么自己就有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 薛从俭说道:“高娘子无须担心。来人,把高娘子送到好一点的地方去待产。务必要照顾好高娘子。” 太子屠杀了废太子,这等人毫无人性和亲情,大周决不能交给他。他也还在查高远地窖内的兵器一案,怀疑也和太子有关。高芳突然出现,这给了他一个机会,拨云见日的机会。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高芳:“高娘子好生待产。本王改日再来探望。” 第197章 他是恶狼 薛从俭离开了小院子,莫行云跟了过来:“王爷?” “高娘子的事要保密,并严加审问,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王爷。” 高家只剩下高芳一人,他们的人正发愁如何查找高远地窖一案的人证,而高芳和废太子有染,说不定她知道某些秘密。 东宫,太子凝眉听幕僚说话:“殿下,咱们的人得知,朱澜要开镖局,还租了套商铺,要开布店售卖奢侈布匹和成衣。掌柜的叫王九功,是个老实的生意人。这店面位置好,一年的租金高达八百两银子。加上装修、雇佣人手和进货,这家布店起步资金至少要小一万两银子。” “澜县主在平安坊的廉价布料店一个月的盈利也只有一百多两银子而已。而且,澜县主半年前买了两套豪宅共计三十八万两银子。殿下,您想啊,她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 “所以,殿下,咱们打探来的消息是对的。李彪留下了巨额银钱,都在朱澜手里。” 太子叹气:“从前孤需要银子,因为废太子和皇后一党不好对付。咱们要筹集银两布局,所以才盯紧了李公。结果废太子操之过急,烧死了李公,给我大周造成多大的损失。” “如今废太子已死,其余三皇子、四皇子之流不足为虑。故而孤已经不需要太多钱财。朱澜,就让她暂时活在世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果李公的钱财都她那里,那么就暂时叫她保存。等孤需要的时候,再取用也来得及。” 太子又说:“朱澜要挣钱,就放手让她去做。她是李公后人,擅长经商。她富有了,也就等于孤富有。” 幕僚拱手:“殿下大善。所谓的屯富于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太子一摆手:“薛从俭在忙什么?” 他怂恿裕康帝架空了薛从俭,薛从俭空有一个名头而手下全无兵力,如同待宰的羔羊,只需要他一声令下,十个薛从俭也能瞬间送到阎王殿去。 “无所事事,今日就陪着澜县主喝茶吃点心。” 太子冷冷一笑:“好,看好他,不要他出京城。” “是,殿下。” 太子出了东宫,往后宫而去。他要去看德妃。 父皇宠爱年轻的妃子,上了年纪的妃子基本上见不到他,每日守在后宫大殿内,乞求皇上的雨露。 德妃告诉他裕康帝一夜叫了三个小妃子伺候,还服用了药丸助兴。太子抿唇而笑:“母妃,你不嫉妒?” 德妃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线嘲弄:“那个老东西,谁稀罕?我的儿,你那些事情,可不要被他发现了。” 太子说道:“不会,母妃放心。只不过父皇夜御三女,会不会有些过了?” 他虽然渴望宝座,但是也不希望裕康帝死得太早,毕竟是生身之父。 德妃嗔怪他:“那三个低等的妃子还不是你进献的?不过,扬州瘦马还是有些本事的,老东西爱不释手。他日日享用药丸、女色,估计不日就会病重。我的儿,你可准备好了?” 太子志得意满:“孩儿早就准备好了。等到了那日,孩儿定然让母妃做皇太后。” 德妃慵懒一笑:“好,本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出了大殿,太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仰望夜空。 星空璀璨,而不久的将来,这些都是他的了。 他已经架空了薛从俭,但是薛从俭的声望还在。这个皇叔昔日纨绔,上了战场后成了冷血将军,不容小觑。 他屠杀了废太子,如果让薛从俭察觉,那么他功亏一篑。 他信步走着,皇宫后花园繁花朵朵,夜空中释放着阵阵暗香。他顿住脚步,捏住一朵盛开的芍药花轻轻一折,芍药花枝断了。 “皇叔,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 他加快了脚步,回东宫去了。 薛从俭也没闲着,莫行云匆匆而来:“王爷,高芳已经安顿好了。王爷可要亲自审问?” 薛从俭沉吟片刻:“也好。” 高芳和郑伯翰曾经有过交集,而郑伯翰曾经是朱澜的前未婚夫。 任何与她有关的,他都会亲自过问。 高芳肚子很大了,夜里根本睡不安稳。忽然觉得不对劲,有人在轻轻敲窗。 “谁?” “薛从俭。” 有小丫头进来伺候高芳起来,扶着她到了厅堂。 薛从俭的人给她买了几个小丫头,安排了产婆,还特意请了大夫给她把脉,生怕她有闪失。高芳本来就害怕薛从俭,这下害怕之中又有了些感激。 她这一步棋,走对了。 毕竟,薛从俭是废太子的亲叔叔。自己是废太子的女人,他得护着。 “王爷。” 薛从俭让高芳坐下说话:“高芳,我且问你,高远后花园地窖之内藏有的兵器,你可知道?” 高芳猛摇头:“不知,王爷,我真的不知道。我父亲看似和蔼,但是涉及公务,他从来都不让我们近前。” 薛从俭平静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不知名的威胁:“高芳,你希望我给皇后送信,可你想过没有,后宫中最流行的就是去母留子。你的身份,你以为皇后会留着你?” 高芳震惊:“不,不可能。我可是……” 她是什么呢? 她是罪臣之后,本来要流放的,幸而有孕逃过一劫。 “你可能不知道,你兄嫂、侄子、侄女等人,在流放途中全部被人杀死。” 高芳一下惊恐万状,她捂住肚皮:“不,不会。不可能。” 薛从俭的声音冷静无情:“这是事实。” 高芳的大肚子急速收缩了几下,她面露惊慌之色:“王爷,王爷救我。” 她一心想利用孩子往上爬,所以才逃出来,一直躲在京城寻找能给皇后递消息的人,结果找到了薛从俭。 本想着薛从俭会给她带来皇后的口谕让她进宫,她还等着母凭子贵,皇后有了孙子,必然会扶持他登上宝座,然而薛从俭却给了她这么个消息。 她怕了。 什么孩子的命。 她自己的命才重要。 这个孩子她不要了。 薛从俭淡漠说道:“本王可以给皇后递消息,但本王也需要报酬。毕竟,不是谁都能见到皇后。这一点,我想高娘子也明白。要不然,高娘子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找到我。” “还有,废太子已死,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然而废太子是被人屠杀,跟着去的人无一例外,全被杀死。你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消息泄露,能活多久?你又能活多久?” “我可以让皇后留你一命。高芳,那么你的诚意呢?” 高芳惊恐的看着薛从俭。 本以为他是端方君子,谁料他是一头恶狼。 第197章 他是恶狼 薛从俭离开了小院子,莫行云跟了过来:“王爷?” “高娘子的事要保密,并严加审问,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是,王爷。” 高家只剩下高芳一人,他们的人正发愁如何查找高远地窖一案的人证,而高芳和废太子有染,说不定她知道某些秘密。 东宫,太子凝眉听幕僚说话:“殿下,咱们的人得知,朱澜要开镖局,还租了套商铺,要开布店售卖奢侈布匹和成衣。掌柜的叫王九功,是个老实的生意人。这店面位置好,一年的租金高达八百两银子。加上装修、雇佣人手和进货,这家布店起步资金至少要小一万两银子。” “澜县主在平安坊的廉价布料店一个月的盈利也只有一百多两银子而已。而且,澜县主半年前买了两套豪宅共计三十八万两银子。殿下,您想啊,她哪里来这么多的银子?” “所以,殿下,咱们打探来的消息是对的。李彪留下了巨额银钱,都在朱澜手里。” 太子叹气:“从前孤需要银子,因为废太子和皇后一党不好对付。咱们要筹集银两布局,所以才盯紧了李公。结果废太子操之过急,烧死了李公,给我大周造成多大的损失。” “如今废太子已死,其余三皇子、四皇子之流不足为虑。故而孤已经不需要太多钱财。朱澜,就让她暂时活在世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如果李公的钱财都她那里,那么就暂时叫她保存。等孤需要的时候,再取用也来得及。” 太子又说:“朱澜要挣钱,就放手让她去做。她是李公后人,擅长经商。她富有了,也就等于孤富有。” 幕僚拱手:“殿下大善。所谓的屯富于民,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太子一摆手:“薛从俭在忙什么?” 他怂恿裕康帝架空了薛从俭,薛从俭空有一个名头而手下全无兵力,如同待宰的羔羊,只需要他一声令下,十个薛从俭也能瞬间送到阎王殿去。 “无所事事,今日就陪着澜县主喝茶吃点心。” 太子冷冷一笑:“好,看好他,不要他出京城。” “是,殿下。” 太子出了东宫,往后宫而去。他要去看德妃。 父皇宠爱年轻的妃子,上了年纪的妃子基本上见不到他,每日守在后宫大殿内,乞求皇上的雨露。 德妃告诉他裕康帝一夜叫了三个小妃子伺候,还服用了药丸助兴。太子抿唇而笑:“母妃,你不嫉妒?” 德妃淡漠的脸上出现了一线嘲弄:“那个老东西,谁稀罕?我的儿,你那些事情,可不要被他发现了。” 太子说道:“不会,母妃放心。只不过父皇夜御三女,会不会有些过了?” 他虽然渴望宝座,但是也不希望裕康帝死得太早,毕竟是生身之父。 德妃嗔怪他:“那三个低等的妃子还不是你进献的?不过,扬州瘦马还是有些本事的,老东西爱不释手。他日日享用药丸、女色,估计不日就会病重。我的儿,你可准备好了?” 太子志得意满:“孩儿早就准备好了。等到了那日,孩儿定然让母妃做皇太后。” 德妃慵懒一笑:“好,本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出了大殿,太子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仰望夜空。 星空璀璨,而不久的将来,这些都是他的了。 他已经架空了薛从俭,但是薛从俭的声望还在。这个皇叔昔日纨绔,上了战场后成了冷血将军,不容小觑。 他屠杀了废太子,如果让薛从俭察觉,那么他功亏一篑。 他信步走着,皇宫后花园繁花朵朵,夜空中释放着阵阵暗香。他顿住脚步,捏住一朵盛开的芍药花轻轻一折,芍药花枝断了。 “皇叔,好好享受你最后的时光。” 他加快了脚步,回东宫去了。 薛从俭也没闲着,莫行云匆匆而来:“王爷,高芳已经安顿好了。王爷可要亲自审问?” 薛从俭沉吟片刻:“也好。” 高芳和郑伯翰曾经有过交集,而郑伯翰曾经是朱澜的前未婚夫。 任何与她有关的,他都会亲自过问。 高芳肚子很大了,夜里根本睡不安稳。忽然觉得不对劲,有人在轻轻敲窗。 “谁?” “薛从俭。” 有小丫头进来伺候高芳起来,扶着她到了厅堂。 薛从俭的人给她买了几个小丫头,安排了产婆,还特意请了大夫给她把脉,生怕她有闪失。高芳本来就害怕薛从俭,这下害怕之中又有了些感激。 她这一步棋,走对了。 毕竟,薛从俭是废太子的亲叔叔。自己是废太子的女人,他得护着。 “王爷。” 薛从俭让高芳坐下说话:“高芳,我且问你,高远后花园地窖之内藏有的兵器,你可知道?” 高芳猛摇头:“不知,王爷,我真的不知道。我父亲看似和蔼,但是涉及公务,他从来都不让我们近前。” 薛从俭平静的看着她,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不知名的威胁:“高芳,你希望我给皇后送信,可你想过没有,后宫中最流行的就是去母留子。你的身份,你以为皇后会留着你?” 高芳震惊:“不,不可能。我可是……” 她是什么呢? 她是罪臣之后,本来要流放的,幸而有孕逃过一劫。 “你可能不知道,你兄嫂、侄子、侄女等人,在流放途中全部被人杀死。” 高芳一下惊恐万状,她捂住肚皮:“不,不会。不可能。” 薛从俭的声音冷静无情:“这是事实。” 高芳的大肚子急速收缩了几下,她面露惊慌之色:“王爷,王爷救我。” 她一心想利用孩子往上爬,所以才逃出来,一直躲在京城寻找能给皇后递消息的人,结果找到了薛从俭。 本想着薛从俭会给她带来皇后的口谕让她进宫,她还等着母凭子贵,皇后有了孙子,必然会扶持他登上宝座,然而薛从俭却给了她这么个消息。 她怕了。 什么孩子的命。 她自己的命才重要。 这个孩子她不要了。 薛从俭淡漠说道:“本王可以给皇后递消息,但本王也需要报酬。毕竟,不是谁都能见到皇后。这一点,我想高娘子也明白。要不然,高娘子也不会拖到现在才找到我。” “还有,废太子已死,对外宣称是暴病而亡,然而废太子是被人屠杀,跟着去的人无一例外,全被杀死。你觉得你肚子里的孩子,如果消息泄露,能活多久?你又能活多久?” “我可以让皇后留你一命。高芳,那么你的诚意呢?” 高芳惊恐的看着薛从俭。 本以为他是端方君子,谁料他是一头恶狼。 第198章 事情不是这么玩的 她脸色煞白,肚皮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废太子是被人屠杀的?” “是。对方手段凶残,废太子被他们一剑刺穿胸口而亡。他的妃子和孩子全被枭首。” 高芳顺着椅子往下滑到地上,“王爷救我,王爷救我一命。我知道的我都说。” “我本来也不知道我父亲为谁卖命,那夜我入夜难寐,在后花园独坐,只有我一人。月色甚好,我坐在假山旁边的花丛之下,忽听我父亲和人说话,说建造地窖一事。那人就是二皇子身边的幕僚。我父亲对他非常恭敬,两人说如何建造地窖如何藏兵器等事。我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声张。后来我回了婆家,听说娘家修建后花园,我很怕,一直没回家,直到和离之后才回了娘家。” “后来流放那日,我看到二皇子身边有一幕僚,就是那夜和我父亲说话之人。” 薛从俭马上回忆那天,太子身边有一位幕僚,张照。 高芳说的应该是真的。 “姑且信你一次。你说,你现在是想见皇后,还是想独自离开?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是你要想明白,进了皇宫,我就保不住你的命。” 高芳一咬牙:“我想活命。王爷,我知道错了,我想带着孩子离开。” 她是高远之女,见过多少后宅的龌龊,皇宫里头这样的事,只多不少。她一直想着母凭子贵,就钻了牛角尖,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去母留子。 自己什么身份,连郑家都不容她,皇宫岂会容她? 她不能生了孩子送了命。 薛从俭淡淡一笑:“高娘子是明白人。我叫人送你离开,你改名换姓,忘了你的前半生。” 薛从俭离开厅堂,步行回府。 夜色温柔,而他心中冰冷。 难怪太子急着融掉地窖里的兵器,难怪高远那么快就被人弄死。 他的人拼命在查,却永远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二皇子好手段! 他本可以利用高芳去扳倒太子,奈何他不忍心利用一个孕妇,如果高芳这件事传出去,她必死。 他一个大男人,还不屑于利用女人来达到目的。 “莫行云,立刻去抓张照。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抓活的,抓住立刻押入密室。” “是。” 莫行云扭身去了。 “莫行雨,把咱们的人,再调一百人过来,全部安排在老七那里。” “是。” 莫行雨也走了。 薛从俭心头郁闷,他已经知悉太子的恶行,只为大周的前途着急。 皇兄四十多岁了,还沉迷女色,听母妃说皇兄夜里就没空过,有时候两个妃子,有时候三个妃子。这样下去,皇兄很快就会精力不济,让位给太子。 废太子和如今的太子,都不能带着大周走向稳定,何谈繁华鼎盛? 太子囤积兵器,那么多的兵器需要大量的金钱,所以,他的钱从哪里来? 他为何要囤积兵器? 难道要逼宫? 这一切,都等着张照来解答。 东宫,张昭正陪着太子薛辟疆说话。 “殿下,据报,北胡使团明日就会到京城,使馆已经备好,他们到了即刻就能入住。鸿胪寺卿蔡钦会带人出城迎接。咱们也会安排人手过去盯着,一切都会顺利。” 太子端坐在书案后:“好,你办事,我放心。” “殿下,从扬州那边又送来几位姑娘,此刻都在京城安顿下了,助兴的药丸也配好了,您看何时送到宫里来?” 太子挑眉:“好,你送到我母妃宫里去即可。我母妃会看着办的。” 张照出了东宫,摇头一笑。皇帝老儿,艳福不浅,老了老了,还能夜御三女。也不想想自己年纪多大了,还敢用那等虎狼之药,真是色心上头了。 不过,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早日登上宝座,用这等糖衣炮弹迷惑圣上。 残忍。 可怕。 自己知道太子那么多的秘密,做了那么多的脏事儿,按照太子那等心狠手辣,自己将来也没什么好下场。 兔死狗烹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所以,他并不希望太子的路走得太顺利。 这样,也能给自己留条活路。 出了皇宫,张照上了马车。 车夫戴着斗笠,扬起马鞭,调转马头离开皇城。 张照眯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忽然车帘一掀,进来一个年轻人。 “你谁?” 年轻人轻轻一笑,手掌砍在张照脖子上,张照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醒来。这是一间密室,密室中间一盏油灯,灯下,坐着一人。 那人面皮微黑,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他听到动静,抬眼看来,带来一股寒意。 正是京城无人不识的冽王薛从俭。 张照浑身都在抖,他知道不妙。 冽王薛从俭,冷血战神。 刚正不阿,威名赫赫。 他绑架了自己! 薛从俭突然狭促一笑:“怕了?” 嗓音里带着些许的调侃,还有些轻蔑。 张照一看他这笑容,更加害怕。这是胸有成竹的嘲弄,根本不是善意的调侃。 他知道了什么? 他必定知道了什么。 门外进来两个黑衣男子,其中一个正是绑架他的人。他拿着卷宗,坐在冽王身后,另外一人抱着笔墨纸砚,要做记录。 薛从俭面色平静,语气淡漠:“张照,你们从扬州分五批运送扬州瘦马进宫,意图残害圣上康健,又给圣上进献助兴药丸,其心恶毒。圣上乃是真龙之体,岂能容你等小人暗中觊觎。去,折断他的右手。” 张照有心理准备,本来要有一番说辞,把事情推到太子头上,然后拖延时间,等太子来救自己。 但是他可没想到,薛从俭一来就来这么猛的! 事情不是这么玩的。 他审理别人的时候,都是从松到紧。冽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还没想明白,年轻人两根手指捏住他右手手腕微微用力。咔嚓,张照已经疼得两眼冒黑星星,如万根金针同时猛刺他的心脏,然后一波波往四肢百骸传送。 一时间疼得连声音都没有了。 年轻人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中用的文人。” 张照额角上满是冷汗,后背也是冷汗,湿透了中衣。 薛从俭敲了敲桌面,莫行云走到他身后坐下。 一室安静,只剩下张照痛苦的呼吸声。 第198章 事情不是这么玩的 她脸色煞白,肚皮也跟着晃动了一下。 “废太子是被人屠杀的?” “是。对方手段凶残,废太子被他们一剑刺穿胸口而亡。他的妃子和孩子全被枭首。” 高芳顺着椅子往下滑到地上,“王爷救我,王爷救我一命。我知道的我都说。” “我本来也不知道我父亲为谁卖命,那夜我入夜难寐,在后花园独坐,只有我一人。月色甚好,我坐在假山旁边的花丛之下,忽听我父亲和人说话,说建造地窖一事。那人就是二皇子身边的幕僚。我父亲对他非常恭敬,两人说如何建造地窖如何藏兵器等事。我知道事关重大,不敢声张。后来我回了婆家,听说娘家修建后花园,我很怕,一直没回家,直到和离之后才回了娘家。” “后来流放那日,我看到二皇子身边有一幕僚,就是那夜和我父亲说话之人。” 薛从俭马上回忆那天,太子身边有一位幕僚,张照。 高芳说的应该是真的。 “姑且信你一次。你说,你现在是想见皇后,还是想独自离开?我都可以满足你。只是你要想明白,进了皇宫,我就保不住你的命。” 高芳一咬牙:“我想活命。王爷,我知道错了,我想带着孩子离开。” 她是高远之女,见过多少后宅的龌龊,皇宫里头这样的事,只多不少。她一直想着母凭子贵,就钻了牛角尖,根本就没想过什么去母留子。 自己什么身份,连郑家都不容她,皇宫岂会容她? 她不能生了孩子送了命。 薛从俭淡淡一笑:“高娘子是明白人。我叫人送你离开,你改名换姓,忘了你的前半生。” 薛从俭离开厅堂,步行回府。 夜色温柔,而他心中冰冷。 难怪太子急着融掉地窖里的兵器,难怪高远那么快就被人弄死。 他的人拼命在查,却永远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二皇子好手段! 他本可以利用高芳去扳倒太子,奈何他不忍心利用一个孕妇,如果高芳这件事传出去,她必死。 他一个大男人,还不屑于利用女人来达到目的。 “莫行云,立刻去抓张照。记住,不要惊动任何人,抓活的,抓住立刻押入密室。” “是。” 莫行云扭身去了。 “莫行雨,把咱们的人,再调一百人过来,全部安排在老七那里。” “是。” 莫行雨也走了。 薛从俭心头郁闷,他已经知悉太子的恶行,只为大周的前途着急。 皇兄四十多岁了,还沉迷女色,听母妃说皇兄夜里就没空过,有时候两个妃子,有时候三个妃子。这样下去,皇兄很快就会精力不济,让位给太子。 废太子和如今的太子,都不能带着大周走向稳定,何谈繁华鼎盛? 太子囤积兵器,那么多的兵器需要大量的金钱,所以,他的钱从哪里来? 他为何要囤积兵器? 难道要逼宫? 这一切,都等着张照来解答。 东宫,张昭正陪着太子薛辟疆说话。 “殿下,据报,北胡使团明日就会到京城,使馆已经备好,他们到了即刻就能入住。鸿胪寺卿蔡钦会带人出城迎接。咱们也会安排人手过去盯着,一切都会顺利。” 太子端坐在书案后:“好,你办事,我放心。” “殿下,从扬州那边又送来几位姑娘,此刻都在京城安顿下了,助兴的药丸也配好了,您看何时送到宫里来?” 太子挑眉:“好,你送到我母妃宫里去即可。我母妃会看着办的。” 张照出了东宫,摇头一笑。皇帝老儿,艳福不浅,老了老了,还能夜御三女。也不想想自己年纪多大了,还敢用那等虎狼之药,真是色心上头了。 不过,太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为了早日登上宝座,用这等糖衣炮弹迷惑圣上。 残忍。 可怕。 自己知道太子那么多的秘密,做了那么多的脏事儿,按照太子那等心狠手辣,自己将来也没什么好下场。 兔死狗烹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所以,他并不希望太子的路走得太顺利。 这样,也能给自己留条活路。 出了皇宫,张照上了马车。 车夫戴着斗笠,扬起马鞭,调转马头离开皇城。 张照眯着眼睛靠在马车上,忽然车帘一掀,进来一个年轻人。 “你谁?” 年轻人轻轻一笑,手掌砍在张照脖子上,张照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慢慢醒来。这是一间密室,密室中间一盏油灯,灯下,坐着一人。 那人面皮微黑,剑眉星目不怒自威。 他听到动静,抬眼看来,带来一股寒意。 正是京城无人不识的冽王薛从俭。 张照浑身都在抖,他知道不妙。 冽王薛从俭,冷血战神。 刚正不阿,威名赫赫。 他绑架了自己! 薛从俭突然狭促一笑:“怕了?” 嗓音里带着些许的调侃,还有些轻蔑。 张照一看他这笑容,更加害怕。这是胸有成竹的嘲弄,根本不是善意的调侃。 他知道了什么? 他必定知道了什么。 门外进来两个黑衣男子,其中一个正是绑架他的人。他拿着卷宗,坐在冽王身后,另外一人抱着笔墨纸砚,要做记录。 薛从俭面色平静,语气淡漠:“张照,你们从扬州分五批运送扬州瘦马进宫,意图残害圣上康健,又给圣上进献助兴药丸,其心恶毒。圣上乃是真龙之体,岂能容你等小人暗中觊觎。去,折断他的右手。” 张照有心理准备,本来要有一番说辞,把事情推到太子头上,然后拖延时间,等太子来救自己。 但是他可没想到,薛从俭一来就来这么猛的! 事情不是这么玩的。 他审理别人的时候,都是从松到紧。冽王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还没想明白,年轻人两根手指捏住他右手手腕微微用力。咔嚓,张照已经疼得两眼冒黑星星,如万根金针同时猛刺他的心脏,然后一波波往四肢百骸传送。 一时间疼得连声音都没有了。 年轻人用手帕擦了擦手指头,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不中用的文人。” 张照额角上满是冷汗,后背也是冷汗,湿透了中衣。 薛从俭敲了敲桌面,莫行云走到他身后坐下。 一室安静,只剩下张照痛苦的呼吸声。 第199章 使团到了 张照忍着疼痛问:“你们,你们怎么知道这些?” 薛从俭淡漠的看着他:“怎么,你在审问本王?” 张照护住手腕,惊恐摇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他跟着太子的时候,虽然没有耀武扬威过,但是周围的人谁不敬重他。因为他脑子好用,太子对他也是一副好脸色。 但是,到了薛从俭手里,他就是破坏皇上身体的恶人,死不足惜。 太子是对的,薛从俭表面上没有什么杀伤力,但骨子里就是野兽。 薛从俭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锐利的看了他一下:“张照,我只给你一个机会,你如实回答。我问你,是不是太子屠戮了废太子?” 莫行云和莫行雨沉默不语,心里却很诧异。 这事儿,不是都知道了吗?那些黑衣人还在隔壁密室里头关着呢。 不过,他们都被喂了迷药,喂一次昏迷五天。 难道要诈一下张照? 张照猛摇头:“不是,没有,废太子乃是暴病而亡。” 薛从俭侧脸看了看莫行云,莫行云起身捏住张照的左臂,张照哆嗦着吼道:“王爷,我乃太子幕僚,王爷不可动用私刑。” 然而为时已晚。 咔嚓。 他左臂断了。 张照疼得浑身打颤,濒死的鱼一样瘫在地上:“你们,你们毫无人性,你们残忍残暴堪比野兽。” 薛从俭端坐不动:“开窗给他看看。” 莫行雨拉开墙上一面窗子,随后拎起张照的衣领让他看:“看,里面三十六人,都是你们的人。” 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地黑衣人,这些人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张照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派去屠杀废太子的小头目。 莫行雨关上窗子,把张照扔到地上。 张照连颤抖都不敢了。 他明明让这些人事成以后隐藏起来,这段时间也用不到他们。 原来他们都被冽王抓住了。 冽王果然好手段。 人家都查明了,还不声张,这种人才可怕。 薛从俭再次问:“张照,太子为何要打造兵器?” 张照更加震惊,这件事人家都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和太子以为他们的事无人知晓,但事实上,在人家眼里,他们就是裸奔。 张照的心理防线烂得稀碎。 “我说,我都说。还请王爷保全我的家人,把他们秘密送走。”张照闭了闭眼睛,“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知道薛从俭会同意。 薛从俭说道:“去,马上叫人秘密转移张照家人,给他们伪造身份文牒,送到汀兰国。” 一个时辰后,薛从俭才从密室出来。 张照也被喂了蒙汗药。 月色皎洁,夜风送来些凉意。 太子打造兵器,是为了逼宫。 没想到高远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转移地窖内的兵器,所以没办法,只好主动请缨处理那些兵器,被迫从蛰伏走向明面,和太子对抗。 太子在春闱考场上穿着的那件衣袍,就是张照叫人做的。 他为了迅速扳倒废太子,买通了废太子身边的太监,太监在废太子临去考场之前,给他换上了写着考题的衣袍。 就这么简单。 薛茂疆被废之后,皇后和太后不安生,多处走动,希望废太子能重新起复,所以太子最终痛下决心,杀了废太子一家一劳永逸。 皇后和太后也跟着一蹶不振。 太子除掉废太子之后,渴望宝座,于是命令手下人从扬州分批次运来瘦马日夜陪伴裕康帝,抓住大部分的朝政,架空了薛从俭。 太子一开始就认为薛从俭是他登上宝座的最有力障碍,他锻造大批兵器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对抗薛从俭。不过还没等用上,就被甘宁给发现了。 那些兵器,其实只有少部分被锻造成认罪碑,大部分都被太子隐藏起来。 而六年前的那场暗杀,张照否认了。 所以,到底是谁,那么早就盯着自己这条命? 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扳倒薛辟疆,就看怎么动手,何时动手。他这个身份并不合适出面,皇兄本来就就猜忌他,怀疑他觊觎皇权,他得避嫌。 北胡使团马上就要到京城,且看太子如何表演再说。 只可惜他又被排除在外,连去使馆观旁听谈判都做不到。 皇兄和他的孩子,都忌惮自己。 薛从俭虽然也习惯了裕康帝的猜忌,但是感到不悦。 他无意于皇权。然而那些人为了皇权而不止一次暗杀他。 要不是朱澜,自己早就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想到朱澜,薛从俭冷酷的心才有了些许的温暖。 “莫行雨,跟我出城。” “是。” 他们两个人从城墙的狗洞那里潜出城墙,在浓郁的夜色中找到老七,带着一百多号人直奔薛辟疆藏兵器的农庄。 “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掉,所有兵器全部搬走,烧掉农庄。” “是。” 张照交代,农庄后面就是一条宽阔的大河,他们当初就是走水路把兵器运到这里来的,那些参与搬运兵器的农工全被杀死掩埋。 翌日,北胡使团到达京城,蔡钦带着鸿胪寺一众官员都候在城门外等候迎接。京城众多的百姓也跟着看热闹,朱澜和苏琼瑶也在其中。朱澜是想听听八卦,苏琼瑶是想见见那些北胡人是否都是小眼睛,都和恩和森一样眼睛小得找不到。 “听说北胡人是来搞事情的。他们的王子失踪了,倒来冤枉咱们大周,呵,不讲理。” “跟这些北胡人讲什么道理?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喝酒吃肉。咱们大周兵强马壮,咱们的皇上英明神武,更何况,咱们还有战神,怕他作甚?” 有人冷笑道:“呵,战神残了条左臂,已经不能领兵打仗。什么战神,不过凑巧罢了。要是没有大周的强兵悍将,哪来的什么战神?” 就有人随声附和:“说得对。咱们大周那么多战马,那么多悍将。就是一个普通百姓领着这些人也能打胜仗。还战神?一个残废也配这个称号?” 朱澜觉得不对劲,这两个人好像在煽动什么情绪。 回头一看,身边两个年轻的乞丐,嘴里叼着根干草,看到朱澜扭脸看她,顿时笑了,“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朱澜笑了笑:“你说的对。” 第199章 使团到了 张照忍着疼痛问:“你们,你们怎么知道这些?” 薛从俭淡漠的看着他:“怎么,你在审问本王?” 张照护住手腕,惊恐摇头:“小人不敢,小人不敢。” 他跟着太子的时候,虽然没有耀武扬威过,但是周围的人谁不敬重他。因为他脑子好用,太子对他也是一副好脸色。 但是,到了薛从俭手里,他就是破坏皇上身体的恶人,死不足惜。 太子是对的,薛从俭表面上没有什么杀伤力,但骨子里就是野兽。 薛从俭仿佛知道他的想法一样,锐利的看了他一下:“张照,我只给你一个机会,你如实回答。我问你,是不是太子屠戮了废太子?” 莫行云和莫行雨沉默不语,心里却很诧异。 这事儿,不是都知道了吗?那些黑衣人还在隔壁密室里头关着呢。 不过,他们都被喂了迷药,喂一次昏迷五天。 难道要诈一下张照? 张照猛摇头:“不是,没有,废太子乃是暴病而亡。” 薛从俭侧脸看了看莫行云,莫行云起身捏住张照的左臂,张照哆嗦着吼道:“王爷,我乃太子幕僚,王爷不可动用私刑。” 然而为时已晚。 咔嚓。 他左臂断了。 张照疼得浑身打颤,濒死的鱼一样瘫在地上:“你们,你们毫无人性,你们残忍残暴堪比野兽。” 薛从俭端坐不动:“开窗给他看看。” 莫行雨拉开墙上一面窗子,随后拎起张照的衣领让他看:“看,里面三十六人,都是你们的人。” 里面横七竖八躺着一地黑衣人,这些人双眼紧闭,昏迷不醒。张照认出来其中一人,正是派去屠杀废太子的小头目。 莫行雨关上窗子,把张照扔到地上。 张照连颤抖都不敢了。 他明明让这些人事成以后隐藏起来,这段时间也用不到他们。 原来他们都被冽王抓住了。 冽王果然好手段。 人家都查明了,还不声张,这种人才可怕。 薛从俭再次问:“张照,太子为何要打造兵器?” 张照更加震惊,这件事人家都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 他和太子以为他们的事无人知晓,但事实上,在人家眼里,他们就是裸奔。 张照的心理防线烂得稀碎。 “我说,我都说。还请王爷保全我的家人,把他们秘密送走。”张照闭了闭眼睛,“他们都是无辜的。” 他知道薛从俭会同意。 薛从俭说道:“去,马上叫人秘密转移张照家人,给他们伪造身份文牒,送到汀兰国。” 一个时辰后,薛从俭才从密室出来。 张照也被喂了蒙汗药。 月色皎洁,夜风送来些凉意。 太子打造兵器,是为了逼宫。 没想到高远事发突然,他根本来不及转移地窖内的兵器,所以没办法,只好主动请缨处理那些兵器,被迫从蛰伏走向明面,和太子对抗。 太子在春闱考场上穿着的那件衣袍,就是张照叫人做的。 他为了迅速扳倒废太子,买通了废太子身边的太监,太监在废太子临去考场之前,给他换上了写着考题的衣袍。 就这么简单。 薛茂疆被废之后,皇后和太后不安生,多处走动,希望废太子能重新起复,所以太子最终痛下决心,杀了废太子一家一劳永逸。 皇后和太后也跟着一蹶不振。 太子除掉废太子之后,渴望宝座,于是命令手下人从扬州分批次运来瘦马日夜陪伴裕康帝,抓住大部分的朝政,架空了薛从俭。 太子一开始就认为薛从俭是他登上宝座的最有力障碍,他锻造大批兵器的目的之一,也是为了对抗薛从俭。不过还没等用上,就被甘宁给发现了。 那些兵器,其实只有少部分被锻造成认罪碑,大部分都被太子隐藏起来。 而六年前的那场暗杀,张照否认了。 所以,到底是谁,那么早就盯着自己这条命? 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扳倒薛辟疆,就看怎么动手,何时动手。他这个身份并不合适出面,皇兄本来就就猜忌他,怀疑他觊觎皇权,他得避嫌。 北胡使团马上就要到京城,且看太子如何表演再说。 只可惜他又被排除在外,连去使馆观旁听谈判都做不到。 皇兄和他的孩子,都忌惮自己。 薛从俭虽然也习惯了裕康帝的猜忌,但是感到不悦。 他无意于皇权。然而那些人为了皇权而不止一次暗杀他。 要不是朱澜,自己早就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想到朱澜,薛从俭冷酷的心才有了些许的温暖。 “莫行雨,跟我出城。” “是。” 他们两个人从城墙的狗洞那里潜出城墙,在浓郁的夜色中找到老七,带着一百多号人直奔薛辟疆藏兵器的农庄。 “把里面的人全部杀掉,所有兵器全部搬走,烧掉农庄。” “是。” 张照交代,农庄后面就是一条宽阔的大河,他们当初就是走水路把兵器运到这里来的,那些参与搬运兵器的农工全被杀死掩埋。 翌日,北胡使团到达京城,蔡钦带着鸿胪寺一众官员都候在城门外等候迎接。京城众多的百姓也跟着看热闹,朱澜和苏琼瑶也在其中。朱澜是想听听八卦,苏琼瑶是想见见那些北胡人是否都是小眼睛,都和恩和森一样眼睛小得找不到。 “听说北胡人是来搞事情的。他们的王子失踪了,倒来冤枉咱们大周,呵,不讲理。” “跟这些北胡人讲什么道理?他们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喝酒吃肉。咱们大周兵强马壮,咱们的皇上英明神武,更何况,咱们还有战神,怕他作甚?” 有人冷笑道:“呵,战神残了条左臂,已经不能领兵打仗。什么战神,不过凑巧罢了。要是没有大周的强兵悍将,哪来的什么战神?” 就有人随声附和:“说得对。咱们大周那么多战马,那么多悍将。就是一个普通百姓领着这些人也能打胜仗。还战神?一个残废也配这个称号?” 朱澜觉得不对劲,这两个人好像在煽动什么情绪。 回头一看,身边两个年轻的乞丐,嘴里叼着根干草,看到朱澜扭脸看她,顿时笑了,“姑娘,我说的对不对?” 朱澜笑了笑:“你说的对。” 第200章 大周理亏 她拉着苏琼瑶挤出了人群,苏琼瑶诧异的看着她:“师姐,王爷虽然不英俊,可总之是咱们的朋友。还请咱们吃过早饭。那两个乞丐颠倒黑白,我师父说了,冽王护住大周边疆十年安宁,是真生的英雄。他们那么说不对。” 朱澜:“嘘,咱们盯着那两个人,等他们落单,立刻抓住他们审问。我怀疑背后有人操纵他们,让他们散布谣言要毁了冽王。” 苏琼瑶大喜:“好耶好耶,我就喜欢打人闷棍。” 忽听远处马匹嘶鸣,人声躁动,却是使团的人到了。 蔡钦等人立刻整理队伍,迎了过去。 朱振业在队伍的最后头跟着。 他是新来的,没什么履历,是蔡钦叫来打杂见世面的。 他盯着蔡钦,看他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面。蔡钦是鸿胪寺卿,从三品。他也很想替代蔡钦,领着这么一大批的官员走在前面。 多体面。 多长脸。 想到这儿,朱振业振奋精神,跟了上去,态度更加恭敬,就连腰都稍微弯了弯,做出谦恭的模样。 很快两边队伍合拢,往京城使馆而去。 薛从俭和袁学昌都在街道二楼的茶馆里头坐着品茶呢。 “你说是太子屠杀了废太子一行一百多人,也是他命人在高远地窖里存放了兵器?” 袁学昌一脸的惊疑:“薛辟疆能干这事儿?这么说他早在几年前就在准备了?他隐藏得可真够深的,看着一脸的与世无争,事实上却在准备逼宫!” 薛从俭冷笑:“咱们都被他骗了,我皇兄也被他给骗了。张照交代了不少事,比如商州乞丐案,还有废太子的春闱案,就是出自他手。” 袁学昌端了茶水一饮而尽:“好一个薛辟疆,这等人阴毒,大周如何能交到他手上?” 薛从俭阴沉着脸:“是不能交到他手上。咱们得想个办法把他弄下去。既能不湿鞋,还能过河。” 袁学昌冷笑:“你说得轻巧,你老人家倒是想个招啊。” 说话间街道上沸腾一片,是蔡钦陪着那些北胡使团的人走了过来,蔡钦满脸的笑容,鸿胪寺的其余官员也跟着笑。 是讨好的笑。 是谄媚的笑。 薛从俭顿时皱眉。 袁学昌也看出来不对劲:“蔡钦有病?对北胡的人那么笑干什么?丢人。我大周泱泱大国,如何能这么讨好,还讨好得这么明显?” 薛从俭站起来,捏了一粒大红枣对准北胡使团的团长投掷过去。 这团长本来洋洋自得,你想啊,大周的鸿胪寺卿讨好他呢。 想到大周的女子,吃食,金银,似乎都在朝他招手。 突然膝盖一麻,他左腿一软,跪在地上。 蔡钦立刻去扶他:“团长怎么跪地上去了?可是赶路劳累?放心,很快就到使馆,团长可以放心歇息。” 团长站起来想继续往前走,岂料另外一边的腿又是一软,这一次,竟然对着蔡钦跪下了。 袁学昌:“……王爷好手法。” 薛从俭:“嗤,小意思。” 大周的老百姓们本来就对蔡钦一行人不满,你堂堂鸿胪寺卿,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是百姓的脸面,谈判还没开始,你就讨好北胡蛮子,你这是要干嘛? 大周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北胡的团长竟然一再下跪。 好搞笑呢。 “北胡的人是不是怕了?” “绝对怕了。他们害怕咱们把他们给灭了。” “喂,北胡蛮子,别急着下跪。还没到时候。” 北胡团长气得连声怒骂,他可不讲究什么礼仪礼貌:“你们这些畜生,我是使团的团长,待我见了你们皇上,定然让他治你们的罪。” 忽然一粒红红的东西飞了过来,直接冲到他嗓子眼里头去了。团长吓得翻了个白眼,呛得连声咳嗽。 薛从俭叹了口气:“可惜枣子太小,他嗓子眼太大,本来想呛死他的,看来不行了。” 袁学昌笑:“这样也不错,给他个下马威。不过我就不明白,蔡钦为何这么谄媚?两国使团谈判,他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薛从俭皱眉:“我错了,我不应该囚禁张照,我应该放他回去,让他在薛辟疆身边给咱们通个消息。” “薛辟疆应该收到农庄的消息,也应该察觉到张照失踪了。” 太子薛辟疆收到了农庄起火被烧成灰烬的消息,大怒:“张照呢,叫他速去调查。” 没多久下属来报:“禀殿下,张照家人全部消失不见。” 太子皱眉:“什么意思?什么叫消失不见了?” 他根本不信。 张照是个落榜的举人,要不是自己赏识他,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在京城买了宅子,妻妾都有,儿女双全。 “殿下,张照张大人也不见了。属下正命人查找。” 太子阴毒的盯着他:“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照绝对不敢背叛自己,如果张照失踪,代表他被人盯上了。 农庄被烧,庄子里藏匿的兵器全部消失,张照也不见了。这不是单一事件,而是连在一起。 背后的人,权势极大。 敢动自己,那么必定是皇室中人。 渤海王?晖王?冽王?还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 绝对不会是父皇,父皇沉溺女色,多日不曾上朝。 他如今控制了京城兵力,控制了金吾卫和羽林卫,三皇子和四皇子根本没能力和自己斗。他还想着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冒头,他好找机会弄死他们。 渤海王和晖王远在千里之外,不太可能盯着自己。 所以,就是冽王薛从俭。是皇叔。 太子眼里阴云密集,一拳打在书桌上:“皇叔,我等着你,你可别怂了,不敢冒头。” 前几日,张照就叫人秘密散布谣言,说薛从俭是残疾,抹黑薛从俭的护国之功,要把薛从俭从神坛上扒下来。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借助北胡使团来大周的机会,伪造薛从俭通敌卖国的证据,即使不成功,也能重创薛从俭,毁了他的名誉,把薛从俭发配边疆做个闲散王爷,从此不足为虑。 父皇就是心软,不肯让薛从俭远离京城,说担心和太妃伤心落泪。 他也不想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卧。 薛从俭,就是皇权的最大威胁。 既然都把他从边疆逼回来了,既然已经架空了他,为何不一杆子打到底,叫他从此再无反抗之力。 他也秘令蔡钦,叫他在和谈的时候,看对方什么条件,尽量从中牟利。 这个牟利,可不是两国之间的牟利,而是为了他自己。比如说,北胡讨要一千万两白银,那么蔡钦就会暗示人家添加一些,这么多出来的银两,就会纳入他的口袋。 恩和森只是调笑了朱澜而已,就被押入监狱。 说起来,是大周理亏。 第200章 大周理亏 她拉着苏琼瑶挤出了人群,苏琼瑶诧异的看着她:“师姐,王爷虽然不英俊,可总之是咱们的朋友。还请咱们吃过早饭。那两个乞丐颠倒黑白,我师父说了,冽王护住大周边疆十年安宁,是真生的英雄。他们那么说不对。” 朱澜:“嘘,咱们盯着那两个人,等他们落单,立刻抓住他们审问。我怀疑背后有人操纵他们,让他们散布谣言要毁了冽王。” 苏琼瑶大喜:“好耶好耶,我就喜欢打人闷棍。” 忽听远处马匹嘶鸣,人声躁动,却是使团的人到了。 蔡钦等人立刻整理队伍,迎了过去。 朱振业在队伍的最后头跟着。 他是新来的,没什么履历,是蔡钦叫来打杂见世面的。 他盯着蔡钦,看他威风凛凛地走在最前面。蔡钦是鸿胪寺卿,从三品。他也很想替代蔡钦,领着这么一大批的官员走在前面。 多体面。 多长脸。 想到这儿,朱振业振奋精神,跟了上去,态度更加恭敬,就连腰都稍微弯了弯,做出谦恭的模样。 很快两边队伍合拢,往京城使馆而去。 薛从俭和袁学昌都在街道二楼的茶馆里头坐着品茶呢。 “你说是太子屠杀了废太子一行一百多人,也是他命人在高远地窖里存放了兵器?” 袁学昌一脸的惊疑:“薛辟疆能干这事儿?这么说他早在几年前就在准备了?他隐藏得可真够深的,看着一脸的与世无争,事实上却在准备逼宫!” 薛从俭冷笑:“咱们都被他骗了,我皇兄也被他给骗了。张照交代了不少事,比如商州乞丐案,还有废太子的春闱案,就是出自他手。” 袁学昌端了茶水一饮而尽:“好一个薛辟疆,这等人阴毒,大周如何能交到他手上?” 薛从俭阴沉着脸:“是不能交到他手上。咱们得想个办法把他弄下去。既能不湿鞋,还能过河。” 袁学昌冷笑:“你说得轻巧,你老人家倒是想个招啊。” 说话间街道上沸腾一片,是蔡钦陪着那些北胡使团的人走了过来,蔡钦满脸的笑容,鸿胪寺的其余官员也跟着笑。 是讨好的笑。 是谄媚的笑。 薛从俭顿时皱眉。 袁学昌也看出来不对劲:“蔡钦有病?对北胡的人那么笑干什么?丢人。我大周泱泱大国,如何能这么讨好,还讨好得这么明显?” 薛从俭站起来,捏了一粒大红枣对准北胡使团的团长投掷过去。 这团长本来洋洋自得,你想啊,大周的鸿胪寺卿讨好他呢。 想到大周的女子,吃食,金银,似乎都在朝他招手。 突然膝盖一麻,他左腿一软,跪在地上。 蔡钦立刻去扶他:“团长怎么跪地上去了?可是赶路劳累?放心,很快就到使馆,团长可以放心歇息。” 团长站起来想继续往前走,岂料另外一边的腿又是一软,这一次,竟然对着蔡钦跪下了。 袁学昌:“……王爷好手法。” 薛从俭:“嗤,小意思。” 大周的老百姓们本来就对蔡钦一行人不满,你堂堂鸿胪寺卿,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是百姓的脸面,谈判还没开始,你就讨好北胡蛮子,你这是要干嘛? 大周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北胡的团长竟然一再下跪。 好搞笑呢。 “北胡的人是不是怕了?” “绝对怕了。他们害怕咱们把他们给灭了。” “喂,北胡蛮子,别急着下跪。还没到时候。” 北胡团长气得连声怒骂,他可不讲究什么礼仪礼貌:“你们这些畜生,我是使团的团长,待我见了你们皇上,定然让他治你们的罪。” 忽然一粒红红的东西飞了过来,直接冲到他嗓子眼里头去了。团长吓得翻了个白眼,呛得连声咳嗽。 薛从俭叹了口气:“可惜枣子太小,他嗓子眼太大,本来想呛死他的,看来不行了。” 袁学昌笑:“这样也不错,给他个下马威。不过我就不明白,蔡钦为何这么谄媚?两国使团谈判,他能从中捞到什么好处?” 薛从俭皱眉:“我错了,我不应该囚禁张照,我应该放他回去,让他在薛辟疆身边给咱们通个消息。” “薛辟疆应该收到农庄的消息,也应该察觉到张照失踪了。” 太子薛辟疆收到了农庄起火被烧成灰烬的消息,大怒:“张照呢,叫他速去调查。” 没多久下属来报:“禀殿下,张照家人全部消失不见。” 太子皱眉:“什么意思?什么叫消失不见了?” 他根本不信。 张照是个落榜的举人,要不是自己赏识他,他能有今日的成就?在京城买了宅子,妻妾都有,儿女双全。 “殿下,张照张大人也不见了。属下正命人查找。” 太子阴毒的盯着他:“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照绝对不敢背叛自己,如果张照失踪,代表他被人盯上了。 农庄被烧,庄子里藏匿的兵器全部消失,张照也不见了。这不是单一事件,而是连在一起。 背后的人,权势极大。 敢动自己,那么必定是皇室中人。 渤海王?晖王?冽王?还是三皇子或者四皇子? 绝对不会是父皇,父皇沉溺女色,多日不曾上朝。 他如今控制了京城兵力,控制了金吾卫和羽林卫,三皇子和四皇子根本没能力和自己斗。他还想着三皇子或者四皇子冒头,他好找机会弄死他们。 渤海王和晖王远在千里之外,不太可能盯着自己。 所以,就是冽王薛从俭。是皇叔。 太子眼里阴云密集,一拳打在书桌上:“皇叔,我等着你,你可别怂了,不敢冒头。” 前几日,张照就叫人秘密散布谣言,说薛从俭是残疾,抹黑薛从俭的护国之功,要把薛从俭从神坛上扒下来。这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借助北胡使团来大周的机会,伪造薛从俭通敌卖国的证据,即使不成功,也能重创薛从俭,毁了他的名誉,把薛从俭发配边疆做个闲散王爷,从此不足为虑。 父皇就是心软,不肯让薛从俭远离京城,说担心和太妃伤心落泪。 他也不想想,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卧。 薛从俭,就是皇权的最大威胁。 既然都把他从边疆逼回来了,既然已经架空了他,为何不一杆子打到底,叫他从此再无反抗之力。 他也秘令蔡钦,叫他在和谈的时候,看对方什么条件,尽量从中牟利。 这个牟利,可不是两国之间的牟利,而是为了他自己。比如说,北胡讨要一千万两白银,那么蔡钦就会暗示人家添加一些,这么多出来的银两,就会纳入他的口袋。 恩和森只是调笑了朱澜而已,就被押入监狱。 说起来,是大周理亏。 第201章 她懂我 金兀术在大周境内失踪了,人家来讨要,这么一说,也是大周理亏。他已经预见到了大周和谈必定失败。那么他从失败当中拿到一点儿辛苦费,也是理所应该的。 弄钱辛苦啊。 当初他和母妃在宫中没什么钱打点那些势利的宫女和太监等人,又受皇后恐吓,每日只能吃最简单的食物度日。 所以,对于金钱,他有一种天然的渴望。 而对于权利,他更加执着。 废太子权势大的时候,他没办法,只好日日躲在宅内练功,生怕废太子盯住他杀了他。高远事发,他抓住机会跳了出来,命人杀了高远,并鼓动父皇杀了高远家里的所有人。他再无后顾之忧。 他打造兵器的那些银子,都是从国库里头弄出来的。 父皇根本就没想过,有人胆敢从国库里弄走银子。 但他就是这么干了,并且,遮掩得密不透风。 这些事儿,都是张照在做。他的确是一把好手。 所以,张照不能出事。 他是左膀右臂。 他也知道太多秘密。 每一件秘密,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薛辟疆站在窗口折断一朵芍药,碾碎。 又有人来报:“殿下,北胡使团已经进京,团长当街给鸿胪寺卿下跪。” 薛辟疆皱眉:“下跪?” 对方什么意思? “殿下,团长一共下跪了两次,蔡大人扶他起来,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捶胸顿足。我大周百姓都看到了。” 还有这事儿? 北胡蛮子,如何会感动?他们知道感动什么意思吗? 还流泪?还捶胸顿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依旧围着使团上百号人不肯离去,蔡钦扶着依旧捶打胸口的团长站起来,偏偏团长弯着腰,脸色涨得通红,嘴里“呵呵”有声。 “这团长就是太感动了,被我大周百姓的热忱感动得流泪。” “都跪下了呢,都对我大周顶礼膜拜了呢。人家千里迢迢过来,心意可诚。” “他为啥这么感动?” “这还用问。前几年他们侵犯我大周边境,杀了我大周多少百姓,抢走了多少牛羊和妇女儿童。他们来忏悔。” 后面一人喝道:“都闪开。他嗓子被卡住了。” 是冽王到了。 他在京城的号召力太大了,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纷纷让出来一条道,让他进去。薛从俭左臂耷拉在身侧,高塔一般站在蔡钦和团长面前:“莫行云,救人。” 莫行云一手勒住团长的肚子,往怀里使劲一带,另一手用力打在他后背上。他力气多大啊,众人就看到团长使劲儿一吐,吐出来一口血水喷在地上。 有人眼尖,看到那口血水中,躺着一粒大红枣。 果然是被卡住了。 团长终于缓过劲来,他的随从们纷纷上前,扶住他。 大周百姓看神仙一样看着薛从俭。 有人大着胆子问:“王爷,你咋知道他被卡住了?” 这么多人围着,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被卡住。 估计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被憋死了。 薛从俭微微一笑:“见过一次,如法炮制而已。北胡使团远道而来,这是国事,大家不便参与,都散了,散了。” 老百姓们多听他的话啊,也不看热闹了,纷纷散去。 刚才蔡钦怎么驱赶都赶不走这帮子看热闹的,而冽王不过一句话,就把老百姓哄走了。 这就是威信。 那团长安稳心神,立刻给冽王躬身行礼,同时还知道了这位就是享誉北胡的冽王。 他一招手,随从送来一块碧玉,这碧玉有人手掌那么大,方方正正的,通体碧绿:“今日要不是您,我命丧于此。这块碧玉是我们在河床边捡到打磨而成,就送给您,请您收下。” 薛从俭:“何须客气。蔡大人,等到了使馆,请大夫给团长看看。毕竟吐了血,不能大意。” 蔡钦道:“是,王爷。” 再没有权力,人家也是王爷。 薛从俭看着这队人远去,莫行云来了,他趴在薛从俭耳边说了几句话,薛从俭几乎不敢相信:“什么?她和小师妹吃烧鸡、打乞丐?” 莫行云点头:“是。盯着她们的人是这么说的。” 薛从俭来了兴致,朱澜不是这个性子,这么做必定有原因。 却说那两个乞丐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两个一边走一边说刚才冽王的举动,却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烧鸡香味,定睛一看,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小胡同那里,一人举着一个烧鸡吃。 一个人一大只烧鸡。 金黄色的鸡皮都要往下流油了。 两个乞丐顿时吞了吞口水。 其中一个姑娘看到他们,笑了。这一笑仿佛迎春花盛开,让乞丐几乎连烧鸡都忘了。 “喂,过来。” 朱澜笑着说。 两个乞丐毫不犹豫过去:“姑娘真是大好人。给咱们一只就行。我们不贪心。” 苏琼瑶举起来一只鸡腿啃了一口,随后把其余大半只烧鸡砸过来,正好砸中一个乞丐的鼻头。乞丐的鼻子顿时一片血红。 他被砸得流鼻血了。 另外一个乞丐见状,立马要跑。朱澜鸡骨头甩过去,那乞丐腰眼一麻,跪在了地上。 朱澜拿出匕首,一刀插进烧鸡里:“说,谁叫你们诋毁冽王?说冽王坏话?” 那乞丐吓得给朱澜磕头:“女大王饶命。是有人给了咱们十个铜板,叫咱们说冽王的坏话。至于那人是谁,咱们就不知道了。” 苏琼瑶一脚踩在另外一个乞丐后背上,威风凛凛,果真是个女大王:“冽王能是你们能诋毁的?不自量力。” 朱澜说:“你们虽是乞丐,也应该知道没有冽王镇守边疆十年,就没有尔等安宁生活。你们不思回报,为了十个铜板就口出恶言,你们的良心不痛么?” “冽王少年就奔赴沙场,为国杀敌。你们呢?年纪轻轻不思进取,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谋生,却甘愿乞求讨食。可耻。” “倘若我大周百姓人人都像你们,大周早就亡了。” 苏琼瑶说道:“师姐,给他们说什么废话,对牛弹琴。” 朱澜问:“找你们的人,长什么样?” 薛从俭就在后面站着呢。 朱澜说的那些话,让他心头流过一阵暖意。 知我者,朱澜也。 第201章 她懂我 金兀术在大周境内失踪了,人家来讨要,这么一说,也是大周理亏。他已经预见到了大周和谈必定失败。那么他从失败当中拿到一点儿辛苦费,也是理所应该的。 弄钱辛苦啊。 当初他和母妃在宫中没什么钱打点那些势利的宫女和太监等人,又受皇后恐吓,每日只能吃最简单的食物度日。 所以,对于金钱,他有一种天然的渴望。 而对于权利,他更加执着。 废太子权势大的时候,他没办法,只好日日躲在宅内练功,生怕废太子盯住他杀了他。高远事发,他抓住机会跳了出来,命人杀了高远,并鼓动父皇杀了高远家里的所有人。他再无后顾之忧。 他打造兵器的那些银子,都是从国库里头弄出来的。 父皇根本就没想过,有人胆敢从国库里弄走银子。 但他就是这么干了,并且,遮掩得密不透风。 这些事儿,都是张照在做。他的确是一把好手。 所以,张照不能出事。 他是左膀右臂。 他也知道太多秘密。 每一件秘密,都能让他万劫不复。 薛辟疆站在窗口折断一朵芍药,碾碎。 又有人来报:“殿下,北胡使团已经进京,团长当街给鸿胪寺卿下跪。” 薛辟疆皱眉:“下跪?” 对方什么意思? “殿下,团长一共下跪了两次,蔡大人扶他起来,他感动得热泪盈眶,捶胸顿足。我大周百姓都看到了。” 还有这事儿? 北胡蛮子,如何会感动?他们知道感动什么意思吗? 还流泪?还捶胸顿足?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依旧围着使团上百号人不肯离去,蔡钦扶着依旧捶打胸口的团长站起来,偏偏团长弯着腰,脸色涨得通红,嘴里“呵呵”有声。 “这团长就是太感动了,被我大周百姓的热忱感动得流泪。” “都跪下了呢,都对我大周顶礼膜拜了呢。人家千里迢迢过来,心意可诚。” “他为啥这么感动?” “这还用问。前几年他们侵犯我大周边境,杀了我大周多少百姓,抢走了多少牛羊和妇女儿童。他们来忏悔。” 后面一人喝道:“都闪开。他嗓子被卡住了。” 是冽王到了。 他在京城的号召力太大了,这么一说,周围的人纷纷让出来一条道,让他进去。薛从俭左臂耷拉在身侧,高塔一般站在蔡钦和团长面前:“莫行云,救人。” 莫行云一手勒住团长的肚子,往怀里使劲一带,另一手用力打在他后背上。他力气多大啊,众人就看到团长使劲儿一吐,吐出来一口血水喷在地上。 有人眼尖,看到那口血水中,躺着一粒大红枣。 果然是被卡住了。 团长终于缓过劲来,他的随从们纷纷上前,扶住他。 大周百姓看神仙一样看着薛从俭。 有人大着胆子问:“王爷,你咋知道他被卡住了?” 这么多人围着,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被卡住。 估计再过一会儿,他就会被憋死了。 薛从俭微微一笑:“见过一次,如法炮制而已。北胡使团远道而来,这是国事,大家不便参与,都散了,散了。” 老百姓们多听他的话啊,也不看热闹了,纷纷散去。 刚才蔡钦怎么驱赶都赶不走这帮子看热闹的,而冽王不过一句话,就把老百姓哄走了。 这就是威信。 那团长安稳心神,立刻给冽王躬身行礼,同时还知道了这位就是享誉北胡的冽王。 他一招手,随从送来一块碧玉,这碧玉有人手掌那么大,方方正正的,通体碧绿:“今日要不是您,我命丧于此。这块碧玉是我们在河床边捡到打磨而成,就送给您,请您收下。” 薛从俭:“何须客气。蔡大人,等到了使馆,请大夫给团长看看。毕竟吐了血,不能大意。” 蔡钦道:“是,王爷。” 再没有权力,人家也是王爷。 薛从俭看着这队人远去,莫行云来了,他趴在薛从俭耳边说了几句话,薛从俭几乎不敢相信:“什么?她和小师妹吃烧鸡、打乞丐?” 莫行云点头:“是。盯着她们的人是这么说的。” 薛从俭来了兴致,朱澜不是这个性子,这么做必定有原因。 却说那两个乞丐离开了看热闹的人群,两个一边走一边说刚才冽王的举动,却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烧鸡香味,定睛一看,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站在小胡同那里,一人举着一个烧鸡吃。 一个人一大只烧鸡。 金黄色的鸡皮都要往下流油了。 两个乞丐顿时吞了吞口水。 其中一个姑娘看到他们,笑了。这一笑仿佛迎春花盛开,让乞丐几乎连烧鸡都忘了。 “喂,过来。” 朱澜笑着说。 两个乞丐毫不犹豫过去:“姑娘真是大好人。给咱们一只就行。我们不贪心。” 苏琼瑶举起来一只鸡腿啃了一口,随后把其余大半只烧鸡砸过来,正好砸中一个乞丐的鼻头。乞丐的鼻子顿时一片血红。 他被砸得流鼻血了。 另外一个乞丐见状,立马要跑。朱澜鸡骨头甩过去,那乞丐腰眼一麻,跪在了地上。 朱澜拿出匕首,一刀插进烧鸡里:“说,谁叫你们诋毁冽王?说冽王坏话?” 那乞丐吓得给朱澜磕头:“女大王饶命。是有人给了咱们十个铜板,叫咱们说冽王的坏话。至于那人是谁,咱们就不知道了。” 苏琼瑶一脚踩在另外一个乞丐后背上,威风凛凛,果真是个女大王:“冽王能是你们能诋毁的?不自量力。” 朱澜说:“你们虽是乞丐,也应该知道没有冽王镇守边疆十年,就没有尔等安宁生活。你们不思回报,为了十个铜板就口出恶言,你们的良心不痛么?” “冽王少年就奔赴沙场,为国杀敌。你们呢?年纪轻轻不思进取,明明可以靠自己的双手谋生,却甘愿乞求讨食。可耻。” “倘若我大周百姓人人都像你们,大周早就亡了。” 苏琼瑶说道:“师姐,给他们说什么废话,对牛弹琴。” 朱澜问:“找你们的人,长什么样?” 薛从俭就在后面站着呢。 朱澜说的那些话,让他心头流过一阵暖意。 知我者,朱澜也。 第202章 我晚上去找你 薛从俭看着那两个乞丐就知道有人要诋毁自己,所以收买了乞丐,叫他们散布不利于自己的谣言。 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冷冷的,仿佛一条蛇缓慢爬行,在极黑的夜里,朝着自己爬了过来。 他迈步向前,站在朱澜身边:“县主,这事儿交给我。” 苏琼瑶一看正主儿到了,立刻告状,并且表功:“冽王,你可没听到,这两个家伙说你说的特别难听,是我和师姐跟着他们。这两个人太不像话了,敢诋毁我们战神。呸。” 薛从俭宠溺一笑:“多谢小师妹。” 他回头叫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莫行云应了一声,手一挥,手下的人用麻袋罩住两个乞丐带走了。 薛从俭递过来一大块碧玉给朱澜:“刚得的,拿去玩。” 这一大块碧玉能打两三个手镯,还是非常昂贵的那种,剩下的镯心可以打挂坠,耳坠儿和戒面。 朱澜都咋舌了。 薛从俭出手好大方! 她把碧玉递给苏琼瑶,苏琼瑶欢天喜地的:“哇,可以打好多小耳坠儿呢,这下我和双成、慕春都有了。谢谢王爷。” 薛从俭:“乖。” 就有一种两口子养女儿的感觉。 朱澜问:“金兀术失踪了。他能去哪儿?北胡使团会提什么条件?朝廷会不会让步?” 她是经商的,一定要密切关注朝廷动向。 苏琼瑶走在前面,她和薛从俭走在后头,苏琼瑶又是对着日光照那个玉璧,又是敲玉璧听声音。身边的姑娘笑意盈盈看着前面的小姑娘,薛从俭觉得自己成了家,生了娃娃,和妻子两个人一人一句说着闲话。这种日子真好。 他心头柔软,索性也不瞒着朱澜。毕竟她将来总要做自己王妃,这些事情,她得参与,得知道来龙去脉。 “金兀术已死。” 朱澜一惊,低声重复了一句:“死了?你怎么知道?” 薛从俭认真看着朱澜,他高大的身躯笼住朱澜,微微弯腰,嗓音低沉,带着莫名的磁性:“因为是我杀的。” 朱澜昂着脖子看他,他并没有开玩笑。 薛从俭笑了笑:“怕了?是我带人追到长城之外,趁夜杀了他和他的随从。当时有狼群逼近,我们杀了他之后撤退,估计他们的尸骨,都被狼群吞了。” 不愧是战神,杀人这种事,人家在谈笑间就说出来了。 薛从俭问:“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他手心有些出汗,生怕朱澜说出来肯定的答案。 朱澜摇头:“金兀术是北胡王子,还是北胡的战将。死在他手下的大周将士不知凡几,他们来我大周耀武扬威,还敢在香湖刺杀你。这种人,该杀。依我看,那个恩和森,最好也杀掉。” 薛从俭大喜,这种姑娘才配得上自己。 “恩和森固然蠢笨,但是杀伤力很大。让他回去不亚于放虎归山。北胡和大周,始终是敌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本欲明年征战北胡,把北胡往北逼退一百公里。奈何皇兄……” 接下来的话他就没往下说。 裕康帝几乎不理朝政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苏琼瑶已经跑到前面去了。薛从俭站定:“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比如高远地窖那件事,还有废太子被杀那件事,都想知道答案。今夜,我去找你。你给我留门。” 他紧张地看着朱澜,看着她粉的唇,看着她娇的颊。 自从那日她赌气说出来分手,他就夜夜难眠。每夜拉着莫行雨等人练剑,弄得他们苦不堪言。 他要修复这段关系,想靠近她。 他知道她很好奇,所以就利用这些秘密,来勾引她同意自己的要求。 等晚上,夜色朦胧,正是联络感情的好时候。 说不定,她会靠在自己肩膀上,听自己说这些秘密。 朱澜看着薛从俭,很诧异。 她是很想知道这些秘密。但是晚上? 她低头,对了对手指头,没吭声。 薛从俭大喜:“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晚上去找你。” 这边温情脉脉,东宫内却一片静谧。 太子薛辟疆黑着一张脸听属下禀报。 张照的家人和张照,失踪了。 尸体也找不到。 紧接着蔡钦来报,说北胡使团已经安顿好了,不过在大街上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团上震怒,说大周人诚心挑衅,要求蔡钦严查那个投掷红枣的人。 他把团长毡木耳差点儿被噎死这件事详细说了一遍。 必须得说。 说出来就不是他的责任了,而是把责任上移,转交给了太子。 太子薛辟疆一听就明白,有人往毡木耳嘴里投掷了大红枣。 而薛从俭那个东西,趁机卖弄,收获一大波好感。 “可查到投掷红枣之人?” “已经叫人排查。” “无论找不找得到,都得弄个人交差。” 蔡钦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是,殿下。” 太子挥退蔡钦,他还要忙张照的事。 “来人,把张照家里所有账册和书籍,全部销毁。” “是,殿下。” 太子站了一会儿,就去后宫找德妃。 德妃是他的主心骨。 德妃得知张照和家人失踪,大惊:“他不会无缘无故失踪。应该是有人盯上你,所以弄走了张照。不过,张照的家人为何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这人的手笔颇大。” 太子说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张照是我的左膀右臂,盯上他的只有皇室的人。孩儿分析,应该是薛从俭。他恼怒我架空了他,从他手里夺走了金吾卫。所以绑架了张照,或者已经杀了他。” 德妃说道:“薛从俭此人命硬……你主张先搞臭他的名声,我看不如直接杀了他。孩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想想你蛰伏多年,忍辱负重才走到今天,岂能因为一个张照,就毁了前程。” “张照,毕竟知道太多。哪一件,都会毁了咱们。” 太子凝眉:“孩儿一直拦着他见父皇,也拦不了多久。今日北胡使团抵京,京城乱得很,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动手,然后把罪名推到北胡使团上头,就说北胡使团怀疑他杀了金兀术,所以杀了他。” 德妃点头:“他没有兵权,手下只有几个随从,又残了手臂,不足为虑。” 太子起身:“母妃歇息。孩儿这就去了。” 失踪的兵器,失踪的张照。 他不能迟疑。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更何况,他本来就要杀了薛从俭。 第202章 我晚上去找你 薛从俭看着那两个乞丐就知道有人要诋毁自己,所以收买了乞丐,叫他们散布不利于自己的谣言。 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来了。 冷冷的,仿佛一条蛇缓慢爬行,在极黑的夜里,朝着自己爬了过来。 他迈步向前,站在朱澜身边:“县主,这事儿交给我。” 苏琼瑶一看正主儿到了,立刻告状,并且表功:“冽王,你可没听到,这两个家伙说你说的特别难听,是我和师姐跟着他们。这两个人太不像话了,敢诋毁我们战神。呸。” 薛从俭宠溺一笑:“多谢小师妹。” 他回头叫人:“带回去好好审问。” 莫行云应了一声,手一挥,手下的人用麻袋罩住两个乞丐带走了。 薛从俭递过来一大块碧玉给朱澜:“刚得的,拿去玩。” 这一大块碧玉能打两三个手镯,还是非常昂贵的那种,剩下的镯心可以打挂坠,耳坠儿和戒面。 朱澜都咋舌了。 薛从俭出手好大方! 她把碧玉递给苏琼瑶,苏琼瑶欢天喜地的:“哇,可以打好多小耳坠儿呢,这下我和双成、慕春都有了。谢谢王爷。” 薛从俭:“乖。” 就有一种两口子养女儿的感觉。 朱澜问:“金兀术失踪了。他能去哪儿?北胡使团会提什么条件?朝廷会不会让步?” 她是经商的,一定要密切关注朝廷动向。 苏琼瑶走在前面,她和薛从俭走在后头,苏琼瑶又是对着日光照那个玉璧,又是敲玉璧听声音。身边的姑娘笑意盈盈看着前面的小姑娘,薛从俭觉得自己成了家,生了娃娃,和妻子两个人一人一句说着闲话。这种日子真好。 他心头柔软,索性也不瞒着朱澜。毕竟她将来总要做自己王妃,这些事情,她得参与,得知道来龙去脉。 “金兀术已死。” 朱澜一惊,低声重复了一句:“死了?你怎么知道?” 薛从俭认真看着朱澜,他高大的身躯笼住朱澜,微微弯腰,嗓音低沉,带着莫名的磁性:“因为是我杀的。” 朱澜昂着脖子看他,他并没有开玩笑。 薛从俭笑了笑:“怕了?是我带人追到长城之外,趁夜杀了他和他的随从。当时有狼群逼近,我们杀了他之后撤退,估计他们的尸骨,都被狼群吞了。” 不愧是战神,杀人这种事,人家在谈笑间就说出来了。 薛从俭问:“是不是觉得我很残忍?” 他手心有些出汗,生怕朱澜说出来肯定的答案。 朱澜摇头:“金兀术是北胡王子,还是北胡的战将。死在他手下的大周将士不知凡几,他们来我大周耀武扬威,还敢在香湖刺杀你。这种人,该杀。依我看,那个恩和森,最好也杀掉。” 薛从俭大喜,这种姑娘才配得上自己。 “恩和森固然蠢笨,但是杀伤力很大。让他回去不亚于放虎归山。北胡和大周,始终是敌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我本欲明年征战北胡,把北胡往北逼退一百公里。奈何皇兄……” 接下来的话他就没往下说。 裕康帝几乎不理朝政了。 大街上人来人往,苏琼瑶已经跑到前面去了。薛从俭站定:“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比如高远地窖那件事,还有废太子被杀那件事,都想知道答案。今夜,我去找你。你给我留门。” 他紧张地看着朱澜,看着她粉的唇,看着她娇的颊。 自从那日她赌气说出来分手,他就夜夜难眠。每夜拉着莫行雨等人练剑,弄得他们苦不堪言。 他要修复这段关系,想靠近她。 他知道她很好奇,所以就利用这些秘密,来勾引她同意自己的要求。 等晚上,夜色朦胧,正是联络感情的好时候。 说不定,她会靠在自己肩膀上,听自己说这些秘密。 朱澜看着薛从俭,很诧异。 她是很想知道这些秘密。但是晚上? 她低头,对了对手指头,没吭声。 薛从俭大喜:“那就这么说好了。我晚上去找你。” 这边温情脉脉,东宫内却一片静谧。 太子薛辟疆黑着一张脸听属下禀报。 张照的家人和张照,失踪了。 尸体也找不到。 紧接着蔡钦来报,说北胡使团已经安顿好了,不过在大街上发生了一件小插曲,团上震怒,说大周人诚心挑衅,要求蔡钦严查那个投掷红枣的人。 他把团长毡木耳差点儿被噎死这件事详细说了一遍。 必须得说。 说出来就不是他的责任了,而是把责任上移,转交给了太子。 太子薛辟疆一听就明白,有人往毡木耳嘴里投掷了大红枣。 而薛从俭那个东西,趁机卖弄,收获一大波好感。 “可查到投掷红枣之人?” “已经叫人排查。” “无论找不找得到,都得弄个人交差。” 蔡钦立刻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是,殿下。” 太子挥退蔡钦,他还要忙张照的事。 “来人,把张照家里所有账册和书籍,全部销毁。” “是,殿下。” 太子站了一会儿,就去后宫找德妃。 德妃是他的主心骨。 德妃得知张照和家人失踪,大惊:“他不会无缘无故失踪。应该是有人盯上你,所以弄走了张照。不过,张照的家人为何一夜之间就消失了?这人的手笔颇大。” 太子说道:“普天之下谁不知道张照是我的左膀右臂,盯上他的只有皇室的人。孩儿分析,应该是薛从俭。他恼怒我架空了他,从他手里夺走了金吾卫。所以绑架了张照,或者已经杀了他。” 德妃说道:“薛从俭此人命硬……你主张先搞臭他的名声,我看不如直接杀了他。孩儿,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想想你蛰伏多年,忍辱负重才走到今天,岂能因为一个张照,就毁了前程。” “张照,毕竟知道太多。哪一件,都会毁了咱们。” 太子凝眉:“孩儿一直拦着他见父皇,也拦不了多久。今日北胡使团抵京,京城乱得很,不如趁着这个机会动手,然后把罪名推到北胡使团上头,就说北胡使团怀疑他杀了金兀术,所以杀了他。” 德妃点头:“他没有兵权,手下只有几个随从,又残了手臂,不足为虑。” 太子起身:“母妃歇息。孩儿这就去了。” 失踪的兵器,失踪的张照。 他不能迟疑。 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更何况,他本来就要杀了薛从俭。 第203章 告诉皇后真相 薛从俭回到王府,夜间佳人有约,他得挑选件像样的礼物。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个朱钗。 这朱钗还是他花了两千两银子从朱澜手里买来的。 想到当初的两个人,她对自己像只戒备的小兽,可怜又可爱,薛从俭不禁笑了。 他粗糙的大拇指摩挲着圆润的珍珠。这珍珠颇大,黄金打造的钗体也比较粗,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就像她的人一样,忘不掉抹不去。 “王爷,有事禀告。” 薛从俭把钗子放回去,合拢抽屉:“进来。” 莫行雨进来了:“王爷,东宫里有异动。他们的人买了北胡人的衣袍和靴子,共计买了两百套。同时买入两百把北胡人的弯刀。” 薛从俭凝眉:“他们要干什么?盯紧他,如有动作立刻来报。” “是。” 废太子狠毒,太子更加阴毒。他表面一派和煦,蒙骗世人和皇兄,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儿人神共愤。 所以,他这么大的动作,估计要做什么黑心事,还要把罪名按在北胡使团头上。 双方都不希望打仗,而太子要挑起事端。他从这件事中会获取什么利益? 自从太子监国之后,他就很难见到皇兄。只能从母妃口中听说皇兄荒淫,夜夜笙歌,还用药丸助兴。 根据张照所言,太子希望早日登上宝座,所以故意让女人绊住皇兄,搞垮他的身体,迷惑他的意志,让他荒废朝政。 也许太子等不及了,要弑父? 也许是他想杀了自己? 天空中突然雷声阵阵,轰隆隆在高高的云层背后闷响,天空瞬间阴暗下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薛从俭的左臂不由得动了动。 他动了杀机。 只是如果杀了薛辟疆,他也无法全身而退。他不是单身一人,他还有朱澜。 薛从俭快步出门,往皇宫而去。 临行前,他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到朱澜那里去。 他要见皇兄,做最后的努力。 为了百姓,他会尽力。皇兄不会信任他,只会猜忌他,怀疑他。但是他满腔的热血,只为大周的安危。 到了皇宫,他找到吴公公,要见裕康帝。吴公公面露难色:“王爷,皇上忙呢。交代了不许人打扰。要不王爷改日再来。” 薛从俭听到大殿内传来阵阵女子的笑声,清脆而叫人迷醉。 中间还有裕康帝哈哈大笑的声音,有些亢奋。 薛从俭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他的亲哥哥,多少年了,他都没这么笑过。 肆无忌惮,毫无形象的笑。 吴公公有些无奈,还有些被揭穿的尴尬。薛从俭并没有为难他:“吴公公,本王等会儿再来。” 他快步而去。 等会儿,等皇兄完了事儿,他也就能见到人了。 出了大殿,迎面撞上了德妃。 德妃是太子薛辟疆生母,薛辟疆被立为太子之前,她很少出宫,薛从俭几乎都快记不住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后来薛辟疆成了太子,德妃才浮出水面。她颇有姿色,奈何年龄大了,裕康帝已经多年没有召见过她。 她一双精明的眼睛遮掩在眉毛之下,看到了薛从俭,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王爷也在。皇上可在?” 她身后带着几名宫女,这几位宫女根本不敢抬头,脑袋恨不得钻地下去。 薛从俭微微一笑,拱手行礼:“皇上在忙。本王也没见到。” 他并不停顿,快步而去。 德妃也接着往前走,身后的几名宫女跟她前行。 薛从俭拐入一个胡同,往回看。 张照招供说今日德妃会带几名扬州瘦马入宫献给皇上,而今日这几名宫女步态妖娆,走路扭胯的动作非常明显,虽然不敢抬头看他,但是那走路的姿势瞒不了他的眼睛。 皇兄本来就在和几名宫女玩乐,德妃再送进去几个瘦马,如此一来,皇兄还有命在? 薛从俭想到今日太子的动作,拐了个弯往皇后宫里去了。 他管不了德妃,皇后管得了。 皇后面色蜡黄,废太子死后,她活下去的心气都没了。 所谓的江山,都成了别人的。 所以,皇上闹成那样,她一次都不出面。 不过,都是在这宫里头等死罢了。 看到薛从俭进来,她只点头,并不出声。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就是个活死人一样。 昔日的那种昂扬,那种骄傲,那种目中无人的肆意统统不见了,眼底是一片空洞。 薛从俭站在不远处:“皇后,斯人已逝,我等还需节哀。” 皇后冷笑了一下:“你说什么节哀。我看你们心里都在偷笑。你们巴不得我们娘俩死。尤其是你,薛从俭,你已经知道了茂疆刺杀过你,你倒猫哭耗子假慈悲,来这里劝我什么节哀。” 她一双暮气沉沉的眼睛看着薛从俭:“皇家,能有什么好人?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目的。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实际上猪狗不如。哈哈,哈哈。” 她差不多快要疯了。 薛从俭走近两步:“茂疆是我亲侄子,他数次刺杀我,我的确不喜他。然而他被人屠戮,死得太冤,作为他的母亲,皇后不为他报仇?” 裕康帝为了息事宁人,叫人瞒着皇后,皇后一直以为废太子被裕康帝踢了一脚,踢得吐血后不治而亡。 “你说什么?茂疆不是暴病而亡?” 薛从俭冰冷的眼眸里射出来一丝嘲弄:“皇后精明半生,竟然也被糊弄住了?说什么暴病而亡?废太子是被人屠戮,太子妃,儿子和女儿以及随从一百多人全被屠杀。废太子胸口中了一剑。我赶到的时候,他胸口还插着长剑,那血顺着刀口往下流,他半躺在马车上,鲜血染红了锦垫。” 皇后尖叫了一声:“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薛从俭淡漠说道:“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如今你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皇后却已经是半死之人,不思复仇,倒在这里日日烧香,弄得亲者痛仇者快,却是叫本王看轻了。” 皇后脸色发白,一会儿又通红:“薛从俭,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本宫?你个小人。” 薛从俭冷笑:“皇嫂,我皇兄都不告诉你,你倒来要求一个被你们刺杀过几次的人来告诉你真相!皇嫂,太子上位,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倒是你,皇嫂,一旦太子登上宝座,等着你,和你的娘家,就是一个死。” 皇后走了几步:“谁杀了我的孩儿?谁杀了我的孙子,孙女?你说,你说---” 她几乎要歇斯底里了。 第203章 告诉皇后真相 薛从俭回到王府,夜间佳人有约,他得挑选件像样的礼物。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个朱钗。 这朱钗还是他花了两千两银子从朱澜手里买来的。 想到当初的两个人,她对自己像只戒备的小兽,可怜又可爱,薛从俭不禁笑了。 他粗糙的大拇指摩挲着圆润的珍珠。这珍珠颇大,黄金打造的钗体也比较粗,放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很有质感。 就像她的人一样,忘不掉抹不去。 “王爷,有事禀告。” 薛从俭把钗子放回去,合拢抽屉:“进来。” 莫行雨进来了:“王爷,东宫里有异动。他们的人买了北胡人的衣袍和靴子,共计买了两百套。同时买入两百把北胡人的弯刀。” 薛从俭凝眉:“他们要干什么?盯紧他,如有动作立刻来报。” “是。” 废太子狠毒,太子更加阴毒。他表面一派和煦,蒙骗世人和皇兄,背地里干的那些事儿人神共愤。 所以,他这么大的动作,估计要做什么黑心事,还要把罪名按在北胡使团头上。 双方都不希望打仗,而太子要挑起事端。他从这件事中会获取什么利益? 自从太子监国之后,他就很难见到皇兄。只能从母妃口中听说皇兄荒淫,夜夜笙歌,还用药丸助兴。 根据张照所言,太子希望早日登上宝座,所以故意让女人绊住皇兄,搞垮他的身体,迷惑他的意志,让他荒废朝政。 也许太子等不及了,要弑父? 也许是他想杀了自己? 天空中突然雷声阵阵,轰隆隆在高高的云层背后闷响,天空瞬间阴暗下来。 黑云压城城欲摧,山雨欲来风满楼。 薛从俭的左臂不由得动了动。 他动了杀机。 只是如果杀了薛辟疆,他也无法全身而退。他不是单身一人,他还有朱澜。 薛从俭快步出门,往皇宫而去。 临行前,他写了一封信叫人送到朱澜那里去。 他要见皇兄,做最后的努力。 为了百姓,他会尽力。皇兄不会信任他,只会猜忌他,怀疑他。但是他满腔的热血,只为大周的安危。 到了皇宫,他找到吴公公,要见裕康帝。吴公公面露难色:“王爷,皇上忙呢。交代了不许人打扰。要不王爷改日再来。” 薛从俭听到大殿内传来阵阵女子的笑声,清脆而叫人迷醉。 中间还有裕康帝哈哈大笑的声音,有些亢奋。 薛从俭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是他的亲哥哥,多少年了,他都没这么笑过。 肆无忌惮,毫无形象的笑。 吴公公有些无奈,还有些被揭穿的尴尬。薛从俭并没有为难他:“吴公公,本王等会儿再来。” 他快步而去。 等会儿,等皇兄完了事儿,他也就能见到人了。 出了大殿,迎面撞上了德妃。 德妃是太子薛辟疆生母,薛辟疆被立为太子之前,她很少出宫,薛从俭几乎都快记不住宫里还有这么一个人。后来薛辟疆成了太子,德妃才浮出水面。她颇有姿色,奈何年龄大了,裕康帝已经多年没有召见过她。 她一双精明的眼睛遮掩在眉毛之下,看到了薛从俭,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莫名的笑容:“王爷也在。皇上可在?” 她身后带着几名宫女,这几位宫女根本不敢抬头,脑袋恨不得钻地下去。 薛从俭微微一笑,拱手行礼:“皇上在忙。本王也没见到。” 他并不停顿,快步而去。 德妃也接着往前走,身后的几名宫女跟她前行。 薛从俭拐入一个胡同,往回看。 张照招供说今日德妃会带几名扬州瘦马入宫献给皇上,而今日这几名宫女步态妖娆,走路扭胯的动作非常明显,虽然不敢抬头看他,但是那走路的姿势瞒不了他的眼睛。 皇兄本来就在和几名宫女玩乐,德妃再送进去几个瘦马,如此一来,皇兄还有命在? 薛从俭想到今日太子的动作,拐了个弯往皇后宫里去了。 他管不了德妃,皇后管得了。 皇后面色蜡黄,废太子死后,她活下去的心气都没了。 所谓的江山,都成了别人的。 所以,皇上闹成那样,她一次都不出面。 不过,都是在这宫里头等死罢了。 看到薛从俭进来,她只点头,并不出声。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就是个活死人一样。 昔日的那种昂扬,那种骄傲,那种目中无人的肆意统统不见了,眼底是一片空洞。 薛从俭站在不远处:“皇后,斯人已逝,我等还需节哀。” 皇后冷笑了一下:“你说什么节哀。我看你们心里都在偷笑。你们巴不得我们娘俩死。尤其是你,薛从俭,你已经知道了茂疆刺杀过你,你倒猫哭耗子假慈悲,来这里劝我什么节哀。” 她一双暮气沉沉的眼睛看着薛从俭:“皇家,能有什么好人?一个个都有自己的目的。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实际上猪狗不如。哈哈,哈哈。” 她差不多快要疯了。 薛从俭走近两步:“茂疆是我亲侄子,他数次刺杀我,我的确不喜他。然而他被人屠戮,死得太冤,作为他的母亲,皇后不为他报仇?” 裕康帝为了息事宁人,叫人瞒着皇后,皇后一直以为废太子被裕康帝踢了一脚,踢得吐血后不治而亡。 “你说什么?茂疆不是暴病而亡?” 薛从俭冰冷的眼眸里射出来一丝嘲弄:“皇后精明半生,竟然也被糊弄住了?说什么暴病而亡?废太子是被人屠戮,太子妃,儿子和女儿以及随从一百多人全被屠杀。废太子胸口中了一剑。我赶到的时候,他胸口还插着长剑,那血顺着刀口往下流,他半躺在马车上,鲜血染红了锦垫。” 皇后尖叫了一声:“不可能,不可能。你骗我。” 薛从俭淡漠说道:“你自然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如今你的仇人还在逍遥法外,皇后却已经是半死之人,不思复仇,倒在这里日日烧香,弄得亲者痛仇者快,却是叫本王看轻了。” 皇后脸色发白,一会儿又通红:“薛从俭,你当初为何不告诉本宫?你个小人。” 薛从俭冷笑:“皇嫂,我皇兄都不告诉你,你倒来要求一个被你们刺杀过几次的人来告诉你真相!皇嫂,太子上位,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倒是你,皇嫂,一旦太子登上宝座,等着你,和你的娘家,就是一个死。” 皇后走了几步:“谁杀了我的孩儿?谁杀了我的孙子,孙女?你说,你说---” 她几乎要歇斯底里了。 第204章 德妃之死 薛从俭寒声说道:“皇后往日聪明,怎么如今这么糊涂?难怪被人蒙骗。你只需要想想,谁从中获利,谁就是凶手。” “如今,那行凶之人,日日给皇兄进献扬州瘦马,哄骗皇兄服用虎狼之药。估计等皇兄归西,人家登上宝座,皇嫂您说不定会被陪葬。不仅皇嫂,皇嫂的娘家,也会跟着陪葬。” 听到娘家这几个字,皇后似乎找回了几丝理智,她静静站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皇上在何处?” 有嬷嬷上前:“禀告皇后,皇上在百花殿内,正和几个低等的妃子取乐。半个时辰前,德妃又送了几个宫女进去。” 皇后豁然站起来:“走,随本宫去见识见识德妃进献的妖精去。” 她见过多少宫里的腥风血雨才站住脚跟,德妃这点儿手段,根本不够看。 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太子屠杀,而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这个仇,必须要报。 薛从俭说得对,还不能让老东西死。 裕康帝日日夜夜取乐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左右是大周的江山,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儿子----死了。 她日日沉浸在思念和悲伤里,已经看透了一切。这江山,就让他们去争抢。 她不奉陪了。 可是,薛从俭竟然说了这么个巨大的秘密。 她的儿子是太子,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人给屠杀了。 她并没有问薛从俭春闱的事,因为她明白,春闱案,是儿子被人做了局,被构陷的。 那人把儿子拉下马,自己坐了太子之位,然后在儿子被流放的时候,杀了他。 不仅杀了儿子,还把孙女和孙子一起杀了。 这也是皇家惯用的手法,斩草除根。 是她太蠢,竟然让儿子一家人冤死。而她也沉浸在痛苦中这么多日,让仇人活了这么长时间。 且不管薛从俭是何等心思,她先让德妃那个贱人死。至于薛辟疆,就让皇上去杀了他。 这皇宫之人,谁不是踩着尸山血海? 百花殿内,德妃站在百花殿内。 几日不见,裕康帝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昔日红光满面,如今脸颊凹陷,两眼散发着淡淡的红光,肤色也发黄,鬓角的发丝白的更多了。 德妃知道,这是吃多了助兴药丸的结果。 这老东西吃了那么多的药丸,早就该躺下不动了。如今还能和妃子寻欢作乐,身体还挺能抗。所以,她今日亲自送了药丸过来,要亲眼看着裕康帝服下。 如今儿子已经站稳了脚跟,可是一日没坐上宝座,她就一日不安稳。今夜,儿子要杀了薛从俭,而她,就要让皇上陷入情色之中,昏庸中无法理会薛从俭一事,好让儿子方便遮掩、处理后续。 儿子是太子,什么事还不是他说了算。到时候一句“冽王暴病而亡”,也就算了。 想到薛从俭,那个人在百姓心目中如同神袛,她不允许大周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什么神袛,大周的江山都是儿子的。 之所以还不让老东西死,是因为要留着他,给儿子一个好的铺垫,让儿子稳稳当当接管皇权。 毕竟,如果皇上突然死了,那么晖王,渤海王他们还不得进京查案。 到时候,又是麻烦。 所以,不如让老东西沉浸女色,让他慢慢死。 这样,所有的人都不会怀疑,儿子也就能顺理成章做皇帝。 裕康帝看到几个新来的宫女,大喜:“过来,伺候朕。” 又问:“药丸呢?” 德妃托着个白玉瓶:“皇上,这是药丸。皇上可要保重龙体,不要用得太多。” 裕康帝不想看她那张老脸:“朕自然知道。行了,你下去。” 这个女人,一张褶子脸,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她过了一夜,结果有了太子。 如今他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德妃慢慢后退,低头往外走。 她眼底都是恨。 这个老狗,无视她二十年。 她一辈子最好的二十年,都在深宫里头。 迎面皇后走了进来,对准德妃就是一巴掌:“贱人。” 德妃捂住脸庞,她怕了皇后一辈子,也躲了一辈子,如今可不会再怕她:“皇后如何无礼打人?莫非废太子已死,皇后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失去理智?” 皇后阴冷的看着德妃。她多日不曾认真吃饭,面色枯槁,阴森森的眼神似乎从地狱里的恶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蓦然一笑,靠近了德妃。 德妃觉得她来自地狱,是地狱里的恶鬼。而她如今金尊玉贵,不可能和皇后正面对决,于是往后躲了几步:“皇后,你要干什么?” 皇后突然一笑,这一笑,比罗刹女人还要吓人,白的牙,红的唇,阴森的眼神:“德妃,说起来,薛辟疆被立为太子,本宫还没恭喜你呢。德妃,本宫今日恭喜你啊。恭喜你从此脱离苦海。” 她说到最后,已经咬牙切齿。 德妃被她吓得有些发憷:“皇后,臣妾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臣妾告退。” 皇后突然大喊一声:“都给本宫退下。” 那些宫女和太监纷纷退去。 在这后宫里头,人人都是人精。 皇后和德妃闹成这样,谁都不想被波及,躲得越远越好。 德妃更加害怕了,她闭了闭眼睛:“皇后,你要说什么?” 左右她不必怕她。 她儿子都死得透透的,都不知道轮回到哪里去了。 皇后已经站在德妃面前,手中锐利的光一闪,噗呲。 刺入德妃的胸口。 “贱人,你杀了我的儿子,我叫你死。” “我儿子胸口中剑,我如今也叫你胸口中剑,叫你失血过多而死。” 德妃胸口剧痛,口喷鲜血:“你疯了,我、我怎么会杀废太子?” 说完又使劲儿喊叫:“救命啊,皇上,救命----” 皇后眼神凌厉:“叫也没用。” 她毫不留情,拔出来短剑,德妃的血顺着她的动作,喷溅到了她脸上。 火热。 皇后的眼睛,都被鲜血给蒙住了。 一滴热血,顺着她的睫毛,滴落。 皇后咬紧牙关,猛地刺下第二刀:“这是我孙子的,这是我孙女的。德妃,我叫你碎尸万段。” 吴公公在大殿内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到这幅模样,吓得几乎要大小便失禁:“来人,来人啊---” 德妃已经瘫在地上,脸上都挨了两刀,被皇后划得面目全非。 第204章 德妃之死 薛从俭寒声说道:“皇后往日聪明,怎么如今这么糊涂?难怪被人蒙骗。你只需要想想,谁从中获利,谁就是凶手。” “如今,那行凶之人,日日给皇兄进献扬州瘦马,哄骗皇兄服用虎狼之药。估计等皇兄归西,人家登上宝座,皇嫂您说不定会被陪葬。不仅皇嫂,皇嫂的娘家,也会跟着陪葬。” 听到娘家这几个字,皇后似乎找回了几丝理智,她静静站了一会儿,终于平静下来:“皇上在何处?” 有嬷嬷上前:“禀告皇后,皇上在百花殿内,正和几个低等的妃子取乐。半个时辰前,德妃又送了几个宫女进去。” 皇后豁然站起来:“走,随本宫去见识见识德妃进献的妖精去。” 她见过多少宫里的腥风血雨才站住脚跟,德妃这点儿手段,根本不够看。 自己唯一的儿子被太子屠杀,而自己还被蒙在鼓里。 这个仇,必须要报。 薛从俭说得对,还不能让老东西死。 裕康帝日日夜夜取乐她是知道的,但是她并没有放在心上。 左右是大周的江山,和她有什么关系? 她的儿子----死了。 她日日沉浸在思念和悲伤里,已经看透了一切。这江山,就让他们去争抢。 她不奉陪了。 可是,薛从俭竟然说了这么个巨大的秘密。 她的儿子是太子,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被人给屠杀了。 她并没有问薛从俭春闱的事,因为她明白,春闱案,是儿子被人做了局,被构陷的。 那人把儿子拉下马,自己坐了太子之位,然后在儿子被流放的时候,杀了他。 不仅杀了儿子,还把孙女和孙子一起杀了。 这也是皇家惯用的手法,斩草除根。 是她太蠢,竟然让儿子一家人冤死。而她也沉浸在痛苦中这么多日,让仇人活了这么长时间。 且不管薛从俭是何等心思,她先让德妃那个贱人死。至于薛辟疆,就让皇上去杀了他。 这皇宫之人,谁不是踩着尸山血海? 百花殿内,德妃站在百花殿内。 几日不见,裕康帝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昔日红光满面,如今脸颊凹陷,两眼散发着淡淡的红光,肤色也发黄,鬓角的发丝白的更多了。 德妃知道,这是吃多了助兴药丸的结果。 这老东西吃了那么多的药丸,早就该躺下不动了。如今还能和妃子寻欢作乐,身体还挺能抗。所以,她今日亲自送了药丸过来,要亲眼看着裕康帝服下。 如今儿子已经站稳了脚跟,可是一日没坐上宝座,她就一日不安稳。今夜,儿子要杀了薛从俭,而她,就要让皇上陷入情色之中,昏庸中无法理会薛从俭一事,好让儿子方便遮掩、处理后续。 儿子是太子,什么事还不是他说了算。到时候一句“冽王暴病而亡”,也就算了。 想到薛从俭,那个人在百姓心目中如同神袛,她不允许大周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什么神袛,大周的江山都是儿子的。 之所以还不让老东西死,是因为要留着他,给儿子一个好的铺垫,让儿子稳稳当当接管皇权。 毕竟,如果皇上突然死了,那么晖王,渤海王他们还不得进京查案。 到时候,又是麻烦。 所以,不如让老东西沉浸女色,让他慢慢死。 这样,所有的人都不会怀疑,儿子也就能顺理成章做皇帝。 裕康帝看到几个新来的宫女,大喜:“过来,伺候朕。” 又问:“药丸呢?” 德妃托着个白玉瓶:“皇上,这是药丸。皇上可要保重龙体,不要用得太多。” 裕康帝不想看她那张老脸:“朕自然知道。行了,你下去。” 这个女人,一张褶子脸,当初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她过了一夜,结果有了太子。 如今他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她。 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德妃慢慢后退,低头往外走。 她眼底都是恨。 这个老狗,无视她二十年。 她一辈子最好的二十年,都在深宫里头。 迎面皇后走了进来,对准德妃就是一巴掌:“贱人。” 德妃捂住脸庞,她怕了皇后一辈子,也躲了一辈子,如今可不会再怕她:“皇后如何无礼打人?莫非废太子已死,皇后受的刺激太大,以至于失去理智?” 皇后阴冷的看着德妃。她多日不曾认真吃饭,面色枯槁,阴森森的眼神似乎从地狱里的恶鬼,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蓦然一笑,靠近了德妃。 德妃觉得她来自地狱,是地狱里的恶鬼。而她如今金尊玉贵,不可能和皇后正面对决,于是往后躲了几步:“皇后,你要干什么?” 皇后突然一笑,这一笑,比罗刹女人还要吓人,白的牙,红的唇,阴森的眼神:“德妃,说起来,薛辟疆被立为太子,本宫还没恭喜你呢。德妃,本宫今日恭喜你啊。恭喜你从此脱离苦海。” 她说到最后,已经咬牙切齿。 德妃被她吓得有些发憷:“皇后,臣妾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臣妾告退。” 皇后突然大喊一声:“都给本宫退下。” 那些宫女和太监纷纷退去。 在这后宫里头,人人都是人精。 皇后和德妃闹成这样,谁都不想被波及,躲得越远越好。 德妃更加害怕了,她闭了闭眼睛:“皇后,你要说什么?” 左右她不必怕她。 她儿子都死得透透的,都不知道轮回到哪里去了。 皇后已经站在德妃面前,手中锐利的光一闪,噗呲。 刺入德妃的胸口。 “贱人,你杀了我的儿子,我叫你死。” “我儿子胸口中剑,我如今也叫你胸口中剑,叫你失血过多而死。” 德妃胸口剧痛,口喷鲜血:“你疯了,我、我怎么会杀废太子?” 说完又使劲儿喊叫:“救命啊,皇上,救命----” 皇后眼神凌厉:“叫也没用。” 她毫不留情,拔出来短剑,德妃的血顺着她的动作,喷溅到了她脸上。 火热。 皇后的眼睛,都被鲜血给蒙住了。 一滴热血,顺着她的睫毛,滴落。 皇后咬紧牙关,猛地刺下第二刀:“这是我孙子的,这是我孙女的。德妃,我叫你碎尸万段。” 吴公公在大殿内听到动静跑了出来,见到这幅模样,吓得几乎要大小便失禁:“来人,来人啊---” 德妃已经瘫在地上,脸上都挨了两刀,被皇后划得面目全非。 第205章 你只需观看 满地的鲜血,浓郁的血腥味儿充斥着大殿。 裕康帝刚才投入太多的精力,加上进了药丸,刹那的欲望汹涌之后带来了浑身的疲倦,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吴公公的尖叫,不由怒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奈何他声音虚弱,吴公公没听到。 吴公公叫了几声:“来人啊,来人。”忽然又察觉到这种事不能传扬出去,这是皇室丑闻,皇后刺伤妃子,到时候知道的人都会被处死。他良心发现,又高声叫着:“出去,都出去。” 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听到这话立刻作鸟兽散。 他们目睹了皇后刺杀德妃,这本身就是大罪过。如今吴公公叫他们走,他们恨不得跑到天边去。 德妃双目迷离:“皇后,你为何杀我?” 她受伤太重,说一句就吐一口血沫子。皇后扔掉了短剑,睥睨德妃:“你儿子屠杀了我的儿子,我为何不能杀你?我不仅要杀你,我还要杀了你儿子。我叫你和我一样,断子绝孙,哈哈,断子绝孙。” 德妃似乎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吐了好几口血:“你、你污蔑我---我、我们没杀---” 皇后嘲弄的看着她:“就是你儿子杀的。你骗得了谁?你还不知道,你们的阴谋,别人早就知道了。哈哈,你儿子还想宝座,做梦。” 德妃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这话,震惊得睁开了一条缝:“是冽王?冽王该死。冽王马上就会死----” 她喃喃自语,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本来志得意满,今日杀了薛从俭之后,再无人是儿子的对手。谁知道皇后突然发疯,杀了自己。 她恨。 她满腔的恨意,还没来得及发泄,就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她耀武扬威,她欺辱了自己和儿子二十年。 皇后站起来,抬脚就往她脸上踹:“我叫你害我儿子,我叫你杀我孙子。我杀了你。” 德妃的脸一歪,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跟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那里,彻底没了呼吸。 只有她的鲜血,还在往外涌。 沾湿了皇后的鞋子。 裕康帝被吴公公扶着,站在不远处,震惊的看着这一切。 他一阵头晕,坚持着靠在吴公公身上:“皇后,你大胆。” 皇后回头一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是为了皇上的安危,是清君侧。” “好一个清君侧。朕用得着你来清君侧?来人,把她拖出去,严审。” 皇后高声说道:“皇上,您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德妃这个贱人骗了皇上。她进献的几批女子,说是良家女子,其实都是扬州瘦马,是专门为了迷惑您的。” 裕康帝一阵眩晕,脑仁疼得嗡嗡的:“什么?扬州瘦马!” 难怪,她们看着清纯,却一个个的非常会伺候人,有些方面,比这个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还有经验。 就听到皇后接着说:“皇上,德妃进献的药丸,也不是普通的药丸,而是加了料的玩意儿。您要是不信,您就叫御医过来验一验。” 裕康帝又是一阵眩晕。 这次的药丸,尤其霸道。 他心里知道不妙的时候,身体却停不下来。 如今就是那种酸软,很想晕死过去的无力感。 “来人----” 裕康帝还没说完,就觉得浑身的力气抽离出去,他顺着吴公公的胳膊倒了下去。 “皇兄。” 薛从俭从大殿外进来,看都没看地上的德妃一眼,冲过来扶住裕康帝:“皇兄?” 裕康帝抓住他的衣袖:“善后,善后。” 说完,他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薛从俭其实并没有出宫,而是去了和太妃那里待着呢。他的人看到这边出事,即刻给他传递消息,他迅速赶来。 知道皇后猛,他心里也有准备。 皇后经过多少宫斗,死在她手里的人宫妃和宫女、太监不下十个。 所以,心很硬。 德妃杀了她唯一的儿子,她势必杀了德妃报仇。 她明白,再拖一拖,估计就杀不了德妃,说不定会被德妃和薛辟疆杀掉。 谁心软,死的就是谁。 薛从俭叫吴公公伺候裕康帝,他叫来小太监:“去给太子报信,说德妃病重,叫他即刻来百花大殿。令叫所有的御医过来,挽救德妃。” 那小太监快步去了。 薛从俭缓步走到皇后身边:“皇后大仇报了一半,恭喜。” 皇后冷冷瞥了他一眼:“本宫不管王爷有何目的,多谢了。” 薛从俭肃着一张脸,却说出来这样一段话:“皇后怎么还不离去?莫非等太子到来报复?” 他和皇后联手,但是他不希望皇后受伤。等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 皇后冷笑:“本宫不走,就在这里等着看他如何落网。等会儿本宫出面,你只需观看。” 薛从俭两个人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等。 等御医,等薛辟疆。 东宫,太子端坐在书案后面,听手下禀报夜间的行动计划。他们打算夜间杀到冽王府,血洗冽王府。 “冽王府人手不多,五个家仆,两个马夫,两个厨娘,一个管家。冽王随身两个侍卫。我们有两百个好手,万无一失。” 太子终于笑了笑:“好,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去。” 书房外有人禀告:“殿下,百花大殿来人,说德妃病重,请殿下速去。” 太子大惊:“母妃病重?母妃如何会在百花大殿?” 百花大殿,是裕康帝专门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母妃除了给裕康帝送美人和药丸,基本上不过去。 他站起来,快步往百花大殿而去。 “来送信的人呢?” “殿下,那小太监说还要去请所有的御医去百花大殿,故而说了一句就去了。” 太子不疑有他,和几个随从奔往百花大殿。 东宫离着百花大殿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还在中途的时候,太子遇到了御医一行人。 十几位御医都来了,他们见了太子,纷纷过来行礼,说德妃病重,皇后请他们所有的御医都过去。 太子慌了。 母妃果真出事了? 要不然皇后怎么会叫这么多的御医? 他走得飞快,御医一看太子都走得这么快,他们也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一行人乌泱泱往百花大殿赶。 百花大殿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薛从俭和皇后。 太子快步走来:“皇后,我母妃怎么了?” 他走得很快,没有看到皇后手上的血迹。 皇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太子上了台阶,一声怒喝:“来人,把薛辟疆拿下。” 第205章 你只需观看 满地的鲜血,浓郁的血腥味儿充斥着大殿。 裕康帝刚才投入太多的精力,加上进了药丸,刹那的欲望汹涌之后带来了浑身的疲倦,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吴公公的尖叫,不由怒道:“滚,都给朕滚出去。” 奈何他声音虚弱,吴公公没听到。 吴公公叫了几声:“来人啊,来人。”忽然又察觉到这种事不能传扬出去,这是皇室丑闻,皇后刺伤妃子,到时候知道的人都会被处死。他良心发现,又高声叫着:“出去,都出去。” 外面的小太监和宫女们听到这话立刻作鸟兽散。 他们目睹了皇后刺杀德妃,这本身就是大罪过。如今吴公公叫他们走,他们恨不得跑到天边去。 德妃双目迷离:“皇后,你为何杀我?” 她受伤太重,说一句就吐一口血沫子。皇后扔掉了短剑,睥睨德妃:“你儿子屠杀了我的儿子,我为何不能杀你?我不仅要杀你,我还要杀了你儿子。我叫你和我一样,断子绝孙,哈哈,断子绝孙。” 德妃似乎已经走到了人生的尽头,吐了好几口血:“你、你污蔑我---我、我们没杀---” 皇后嘲弄的看着她:“就是你儿子杀的。你骗得了谁?你还不知道,你们的阴谋,别人早就知道了。哈哈,你儿子还想宝座,做梦。” 德妃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听到这话,震惊得睁开了一条缝:“是冽王?冽王该死。冽王马上就会死----” 她喃喃自语,已经发不出声音。 她本来志得意满,今日杀了薛从俭之后,再无人是儿子的对手。谁知道皇后突然发疯,杀了自己。 她恨。 她满腔的恨意,还没来得及发泄,就死在这个女人手里。 她耀武扬威,她欺辱了自己和儿子二十年。 皇后站起来,抬脚就往她脸上踹:“我叫你害我儿子,我叫你杀我孙子。我杀了你。” 德妃的脸一歪,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跟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那里,彻底没了呼吸。 只有她的鲜血,还在往外涌。 沾湿了皇后的鞋子。 裕康帝被吴公公扶着,站在不远处,震惊的看着这一切。 他一阵头晕,坚持着靠在吴公公身上:“皇后,你大胆。” 皇后回头一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臣妾是为了皇上的安危,是清君侧。” “好一个清君侧。朕用得着你来清君侧?来人,把她拖出去,严审。” 皇后高声说道:“皇上,您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德妃这个贱人骗了皇上。她进献的几批女子,说是良家女子,其实都是扬州瘦马,是专门为了迷惑您的。” 裕康帝一阵眩晕,脑仁疼得嗡嗡的:“什么?扬州瘦马!” 难怪,她们看着清纯,却一个个的非常会伺候人,有些方面,比这个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还有经验。 就听到皇后接着说:“皇上,德妃进献的药丸,也不是普通的药丸,而是加了料的玩意儿。您要是不信,您就叫御医过来验一验。” 裕康帝又是一阵眩晕。 这次的药丸,尤其霸道。 他心里知道不妙的时候,身体却停不下来。 如今就是那种酸软,很想晕死过去的无力感。 “来人----” 裕康帝还没说完,就觉得浑身的力气抽离出去,他顺着吴公公的胳膊倒了下去。 “皇兄。” 薛从俭从大殿外进来,看都没看地上的德妃一眼,冲过来扶住裕康帝:“皇兄?” 裕康帝抓住他的衣袖:“善后,善后。” 说完,他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薛从俭其实并没有出宫,而是去了和太妃那里待着呢。他的人看到这边出事,即刻给他传递消息,他迅速赶来。 知道皇后猛,他心里也有准备。 皇后经过多少宫斗,死在她手里的人宫妃和宫女、太监不下十个。 所以,心很硬。 德妃杀了她唯一的儿子,她势必杀了德妃报仇。 她明白,再拖一拖,估计就杀不了德妃,说不定会被德妃和薛辟疆杀掉。 谁心软,死的就是谁。 薛从俭叫吴公公伺候裕康帝,他叫来小太监:“去给太子报信,说德妃病重,叫他即刻来百花大殿。令叫所有的御医过来,挽救德妃。” 那小太监快步去了。 薛从俭缓步走到皇后身边:“皇后大仇报了一半,恭喜。” 皇后冷冷瞥了他一眼:“本宫不管王爷有何目的,多谢了。” 薛从俭肃着一张脸,却说出来这样一段话:“皇后怎么还不离去?莫非等太子到来报复?” 他和皇后联手,但是他不希望皇后受伤。等会儿打起来,刀剑无眼。 皇后冷笑:“本宫不走,就在这里等着看他如何落网。等会儿本宫出面,你只需观看。” 薛从俭两个人就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等。 等御医,等薛辟疆。 东宫,太子端坐在书案后面,听手下禀报夜间的行动计划。他们打算夜间杀到冽王府,血洗冽王府。 “冽王府人手不多,五个家仆,两个马夫,两个厨娘,一个管家。冽王随身两个侍卫。我们有两百个好手,万无一失。” 太子终于笑了笑:“好,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去。” 书房外有人禀告:“殿下,百花大殿来人,说德妃病重,请殿下速去。” 太子大惊:“母妃病重?母妃如何会在百花大殿?” 百花大殿,是裕康帝专门用来寻欢作乐的地方。母妃除了给裕康帝送美人和药丸,基本上不过去。 他站起来,快步往百花大殿而去。 “来送信的人呢?” “殿下,那小太监说还要去请所有的御医去百花大殿,故而说了一句就去了。” 太子不疑有他,和几个随从奔往百花大殿。 东宫离着百花大殿有一段很长的距离,还在中途的时候,太子遇到了御医一行人。 十几位御医都来了,他们见了太子,纷纷过来行礼,说德妃病重,皇后请他们所有的御医都过去。 太子慌了。 母妃果真出事了? 要不然皇后怎么会叫这么多的御医? 他走得飞快,御医一看太子都走得这么快,他们也加快了脚步跟上去。 一行人乌泱泱往百花大殿赶。 百花大殿的台阶上,站着两个人,正是薛从俭和皇后。 太子快步走来:“皇后,我母妃怎么了?” 他走得很快,没有看到皇后手上的血迹。 皇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太子上了台阶,一声怒喝:“来人,把薛辟疆拿下。” 第206章 这就是真相 太子顿住脚步,而身后,已然围住了几十位弓箭手。 这些人拉弓搭箭,对着薛辟疆虎视眈眈。 身后的御医们吓坏了,纷纷跪下,不敢抬头。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皇后怎么和太子对上了? 德妃呢? 有人鼻子灵,嗅到了血腥味。 太子知道中计,厉声喝道:“谁敢动我?我母妃呢?你把我母妃怎么了?皇后,孤警告你,如果你胆敢乱来,孤必定禀告父皇治你的罪。” 皇后冲着金吾卫微微示意,一支乌黑的铁箭破空而来,射中太子的大腿。 太子的两个随从护住太子,奈何那些箭似乎长了眼睛一样,把这两个随从射成了筛子。 薛从俭高喝一声:“押入天牢。” 太子怒道:“薛从俭,你敢动我?你可是要偷窥国权?” 薛从俭冷笑:“也只有尔等心胸如鼠辈者,如此揣度本王。” 太子还想说话,皇后却上前一步:“薛辟疆,你可知你母妃在何处?告诉你,你母妃死了。” 她抬起来手给太子看,轻描淡写的笑着:“你看,我手上都是德妃的血。” 薛辟疆两眼通红:“孤不信,你撒谎。” 皇后哈哈一笑,高举双手对着太阳,似乎在欣赏那鲜血的美丽:“来人,把那个贱人扔过来。” 噗通。 皇后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把德妃的尸体扔了过来。 那尸体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几下,停在太子眼前。 太子目眦尽裂,挣扎着奔过去抱住德妃:“母妃,母妃。” 他又抬头大骂:“薛从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薛从俭背着手:“太子滥杀无辜,构陷兄长,伪造证据,偷盗国库,罪不可赦,把他的嘴巴堵住,押下去。” 他先把太子的罪名给他按在头上,宫里到处都是人,就让他们先散布出去。等皇兄醒来,根本无力回天。 他又叫御医过去给太子医治,其余的御医跟着他进了百花大殿侍奉裕康帝。 薛从俭看了看皇后,皇后默不作声跟着御医进了百花大殿。 薛从俭被架空,根本没有权利在皇宫内号令金吾卫。刚才的几十位弓箭手,都是皇后叫来的。 太子掌控了大部分的金吾卫,这一队金吾卫是皇后娘家那边的弟子,所以才命令得动这些人。 如此一来,这一队金吾卫都会高升。 这次能这么顺利把太子扳倒,皇后功劳居首。 所以,进入百花大殿的时候,薛从俭在后,皇后在前。 德妃的尸体就那么着躺在大殿前头,头朝下脚朝上躺在台阶上。半个时辰前她还是太子之母,是活生生的人,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皇后刀下之鬼。 在皇城内,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快。 吴公公急得满头都是汗珠子,终于看到皇后带着御医进来,抹了一把汗水:“快,给皇上把脉。” 几个老御医过去把脉,皇后另外叫了御医去分析那一小盒药丸。 这是粉红色的小药丸,看着圆润发亮。 “这药丸乃是虎狼之药,麻黄、鹿茸大补,还含有浓烈的五石散等迷幻药物,药性峻猛、势大力沉,食者初一服用,浑身兴奋而阳气猛烈持久,甚至有幻觉出现,服用之后阳气溃散,服用者浑身无力以至于虚脱。皇上又招幸了几位妃子,实乃有损天和。所幸这种药丸皇上乃是第一次服用,还未曾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给裕康帝把脉的几个老御医讨论了一下药方,把握着开了药方。皇后挥退了御医:“管好你们的嘴,今日之事,都烂在肚子里。” 她特意叫了这么多御医过来,就是要让他们证明,德妃进献的这些药丸不是好东西。 他们都是证人。 她要让裕康帝这个老东西知道,她没骗人,没想着害他,是德妃母子想害他。 她还要示弱,她明知道这个老东西蒙骗了自己,可还得装大度,装理解、体谅。因为,她还得靠他这个皇上,来处置太子。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色渐晚。裕康帝被灌了几碗调理的汤水,幽幽醒来。 “皇后。” 皇后两眼通红:“皇上,您终于醒了。” 她脸颊憔悴极了,眼睛通红,看着像个可怜的老兔子。 吴公公赶紧送来一碗参汤喂给裕康帝喝了两口。 那个药劲儿过了,裕康帝也恢复了不少。他冰冷的看着她,苍老的眼里射出阴郁的光:“你为何杀了德妃?” 皇后立刻哭了,她不仅哭了,还给裕康帝跪下。 “皇上,从俭说了,我儿茂疆,不是暴病而亡,而是死于屠杀。凶手,就是太子。我必须得杀了她。要不然,我愧对我儿。” 此话一出,裕康帝差点再次晕死。 “什么?是太子?胡言乱语。你可知,你这一句话,朕就可以杀了你。” 他虽然靠着床榻,可天子积威,不可小觑。皇后吓得给他磕头:“皇上,此等大事,臣妾哪里敢胡说?冽王说他都有证据,是他主动来找的臣妾,可不是臣妾攀咬冽王。” “臣妾看到德妃,怒火攻心,本来只想捅她一刀泄愤,可是臣妾心头有恨,控制不住,多捅了几刀。臣妾为了救她,把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叫来了。奈何德妃福薄,就这么走了。臣妾,臣妾有罪,还请皇上怜悯。” 皇后哭得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裕康帝却还在震惊中:“来人,速速叫薛从俭来。” 他不信。 他的儿子,自相残杀。 吴公公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皇家,本来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皇后跪趴在地上给裕康帝磕头:“皇上,茂疆也是皇上的儿子。您忘了,他小时候,您还抱过他。从俭说他胸口中剑,失血过多而死。臣妾听到这个,恨不得立刻就死。。。” 裕康帝的神情有些恍惚,他也似乎看到儿子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但是,如果,若真的是太子杀了薛茂疆,那么他这个当爹的,该怎么办? 难道要杀了太子? 太子也是他亲生的孩子。 也曾经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而且,他如今是太子,不能动摇。 如果他再出事,大周的百姓怎么看他这个皇帝? 他们会说,你这个当皇帝的,生下来的儿子自相残杀。 他们会嘲弄他,会胡说八道,会诋毁他,会说他眼光不好,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一个两个的,都是垃圾。 甚至,他们还会说,他的种,都是垃圾。 他不允许任何人扯掉他身上的光环,他是皇上,是天子,他不能有错。 他已经让太子带着甘宁查这个案子,索性找个替死鬼罢了。 不过,想到是太子主持此案,裕康帝又沉默了。 如果是薛辟疆屠戮了废太子,那么,他能查出来什么? 难怪废太子案,拖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 第206章 这就是真相 太子顿住脚步,而身后,已然围住了几十位弓箭手。 这些人拉弓搭箭,对着薛辟疆虎视眈眈。 身后的御医们吓坏了,纷纷跪下,不敢抬头。 妈呀,这是怎么回事?皇后怎么和太子对上了? 德妃呢? 有人鼻子灵,嗅到了血腥味。 太子知道中计,厉声喝道:“谁敢动我?我母妃呢?你把我母妃怎么了?皇后,孤警告你,如果你胆敢乱来,孤必定禀告父皇治你的罪。” 皇后冲着金吾卫微微示意,一支乌黑的铁箭破空而来,射中太子的大腿。 太子的两个随从护住太子,奈何那些箭似乎长了眼睛一样,把这两个随从射成了筛子。 薛从俭高喝一声:“押入天牢。” 太子怒道:“薛从俭,你敢动我?你可是要偷窥国权?” 薛从俭冷笑:“也只有尔等心胸如鼠辈者,如此揣度本王。” 太子还想说话,皇后却上前一步:“薛辟疆,你可知你母妃在何处?告诉你,你母妃死了。” 她抬起来手给太子看,轻描淡写的笑着:“你看,我手上都是德妃的血。” 薛辟疆两眼通红:“孤不信,你撒谎。” 皇后哈哈一笑,高举双手对着太阳,似乎在欣赏那鲜血的美丽:“来人,把那个贱人扔过来。” 噗通。 皇后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把德妃的尸体扔了过来。 那尸体从高高的台阶上滚了几下,停在太子眼前。 太子目眦尽裂,挣扎着奔过去抱住德妃:“母妃,母妃。” 他又抬头大骂:“薛从俭,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薛从俭背着手:“太子滥杀无辜,构陷兄长,伪造证据,偷盗国库,罪不可赦,把他的嘴巴堵住,押下去。” 他先把太子的罪名给他按在头上,宫里到处都是人,就让他们先散布出去。等皇兄醒来,根本无力回天。 他又叫御医过去给太子医治,其余的御医跟着他进了百花大殿侍奉裕康帝。 薛从俭看了看皇后,皇后默不作声跟着御医进了百花大殿。 薛从俭被架空,根本没有权利在皇宫内号令金吾卫。刚才的几十位弓箭手,都是皇后叫来的。 太子掌控了大部分的金吾卫,这一队金吾卫是皇后娘家那边的弟子,所以才命令得动这些人。 如此一来,这一队金吾卫都会高升。 这次能这么顺利把太子扳倒,皇后功劳居首。 所以,进入百花大殿的时候,薛从俭在后,皇后在前。 德妃的尸体就那么着躺在大殿前头,头朝下脚朝上躺在台阶上。半个时辰前她还是太子之母,是活生生的人,如今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皇后刀下之鬼。 在皇城内,比的就是谁更狠,谁更快。 吴公公急得满头都是汗珠子,终于看到皇后带着御医进来,抹了一把汗水:“快,给皇上把脉。” 几个老御医过去把脉,皇后另外叫了御医去分析那一小盒药丸。 这是粉红色的小药丸,看着圆润发亮。 “这药丸乃是虎狼之药,麻黄、鹿茸大补,还含有浓烈的五石散等迷幻药物,药性峻猛、势大力沉,食者初一服用,浑身兴奋而阳气猛烈持久,甚至有幻觉出现,服用之后阳气溃散,服用者浑身无力以至于虚脱。皇上又招幸了几位妃子,实乃有损天和。所幸这种药丸皇上乃是第一次服用,还未曾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给裕康帝把脉的几个老御医讨论了一下药方,把握着开了药方。皇后挥退了御医:“管好你们的嘴,今日之事,都烂在肚子里。” 她特意叫了这么多御医过来,就是要让他们证明,德妃进献的这些药丸不是好东西。 他们都是证人。 她要让裕康帝这个老东西知道,她没骗人,没想着害他,是德妃母子想害他。 她还要示弱,她明知道这个老东西蒙骗了自己,可还得装大度,装理解、体谅。因为,她还得靠他这个皇上,来处置太子。 这一通折腾下来,天色渐晚。裕康帝被灌了几碗调理的汤水,幽幽醒来。 “皇后。” 皇后两眼通红:“皇上,您终于醒了。” 她脸颊憔悴极了,眼睛通红,看着像个可怜的老兔子。 吴公公赶紧送来一碗参汤喂给裕康帝喝了两口。 那个药劲儿过了,裕康帝也恢复了不少。他冰冷的看着她,苍老的眼里射出阴郁的光:“你为何杀了德妃?” 皇后立刻哭了,她不仅哭了,还给裕康帝跪下。 “皇上,从俭说了,我儿茂疆,不是暴病而亡,而是死于屠杀。凶手,就是太子。我必须得杀了她。要不然,我愧对我儿。” 此话一出,裕康帝差点再次晕死。 “什么?是太子?胡言乱语。你可知,你这一句话,朕就可以杀了你。” 他虽然靠着床榻,可天子积威,不可小觑。皇后吓得给他磕头:“皇上,此等大事,臣妾哪里敢胡说?冽王说他都有证据,是他主动来找的臣妾,可不是臣妾攀咬冽王。” “臣妾看到德妃,怒火攻心,本来只想捅她一刀泄愤,可是臣妾心头有恨,控制不住,多捅了几刀。臣妾为了救她,把太医院所有的御医都叫来了。奈何德妃福薄,就这么走了。臣妾,臣妾有罪,还请皇上怜悯。” 皇后哭得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裕康帝却还在震惊中:“来人,速速叫薛从俭来。” 他不信。 他的儿子,自相残杀。 吴公公也被这个消息给惊到了。 皇家,本来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 皇后跪趴在地上给裕康帝磕头:“皇上,茂疆也是皇上的儿子。您忘了,他小时候,您还抱过他。从俭说他胸口中剑,失血过多而死。臣妾听到这个,恨不得立刻就死。。。” 裕康帝的神情有些恍惚,他也似乎看到儿子小时候白白胖胖的,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但是,如果,若真的是太子杀了薛茂疆,那么他这个当爹的,该怎么办? 难道要杀了太子? 太子也是他亲生的孩子。 也曾经在他怀里咯咯直笑。 而且,他如今是太子,不能动摇。 如果他再出事,大周的百姓怎么看他这个皇帝? 他们会说,你这个当皇帝的,生下来的儿子自相残杀。 他们会嘲弄他,会胡说八道,会诋毁他,会说他眼光不好,千挑万选出来的太子,一个两个的,都是垃圾。 甚至,他们还会说,他的种,都是垃圾。 他不允许任何人扯掉他身上的光环,他是皇上,是天子,他不能有错。 他已经让太子带着甘宁查这个案子,索性找个替死鬼罢了。 不过,想到是太子主持此案,裕康帝又沉默了。 如果是薛辟疆屠戮了废太子,那么,他能查出来什么? 难怪废太子案,拖了这么久都没什么动静。 第207章 撕破脸 沉默了半天,皇后似乎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裕康帝被缠得没办法,脑瓜子嗡嗡的:“皇后,别哭了。茂疆是被人屠戮,朕一直叫人在查找真相。大理寺的人一直在干这个事。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皇后哭诉道:“皇上,甘宁能干什么?他就是个怂货。他就是蠢东西。那些证据,冽王都有啊。” 薛从俭到了。 他跪在裕康帝软塌边:“皇兄。” 裕康帝冷眼扫了一眼这个弟弟,一母所生,血浓于水,他明明查到了证据,却不来找自己,反而去找皇后,挑唆皇后刺杀德妃。 恶毒。 何其的恶毒。 他目的何在? 他年轻,身体健康,浑身的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而自己已经老了,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仿佛走路带风。 就是这种男人的体魄,让他无比的嫉妒。 这个弟弟少时就表现出色,母妃和父皇都很欣赏他。当时自己已经是皇帝,嫉恨他,弟弟也察觉到了,主动离开京城去了边疆守卫国土,一去就是十年。 他在边疆的时候,自己的那种猜忌才淡了一些。 后来听说他战场受伤,成了残疾,他更加放心了。 裕康帝瞥了一眼薛从俭的左臂,心头的阴云散去了少许。他喝了口参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薛从俭,把你知道的一一道来,不许隐瞒。” 薛从俭:“是。” 从薛辟疆和高远勾结,偷盗国库金银打造兵器,高远事发后又假托把兵器融成认罪碑,其实把大部分的兵器都运走藏匿;到薛辟疆制造春闱案,把废太子拉下马等等,薛从俭都详细说了一遍。 裕康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在他心里,这有什么。 为了皇位,一切都可为。 如果没有这些手段,岂能掌控大周这么大的国家? 治理国家,光是那些磊落的手段,早就被政敌给干掉了。 所以,他不以为然。 “你是如何发现废太子被屠杀一案的?” 薛从俭面色如常:“皇兄,他们一帮三十余名黑衣人都在京城一处宅内守着,恰好有一日我带人路过,那些人惊慌失措,我抓住他们拷问,这才得知薛辟疆所行之事。兄弟相残乃是大事,更何况是太子。我抓了太子身边的幕僚张照审问,才知道了太子和高远勾结等事。如今张照和那三十多名黑衣人都关押在牢房内,皇兄可叫人审问。”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嗓音低沉,却带着暗箭一样射出来:“你为何不来禀告朕?” 他从低垂的眼皮下面,看薛从俭。 不信任。 猜疑。 怀疑。 带着自己隐私被窥探和被揭开的痛恨。 事实上,他已经信了薛从俭的话。 毕竟,废太子,谁敢杀? 也只有太子有这个胆,有这个需求。 至于高远地窖藏武器一事,不过小事。 废太子不是也和新安公主勾结吗。 薛从俭反而坦荡:“臣弟来过多次,并没见到皇兄。不是被吴公公拦住,就是被太子和德妃拖住。关乎国本,臣弟无奈,这才找到皇嫂。” 皇后立刻哭起来:“呜呜—臣妾也是失手---臣妾不想的---臣妾是太恨她---她如此阴狠,我的儿子,我的孙子孙女,都死了,都死了呀---” 裕康帝觉得有人拿棒槌一下下猛击他的脑瓜子。 嗡嗡嗡。 嗡嗡。 翁。 他刚死了一个儿子,今日皇后又杀了德妃。他容易吗他? “别哭了。” 裕康帝怒喝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他压着嗓门,压抑着怒火:“朕是对不住你,不该瞒着你。如今你已经杀了德妃,还想怎么样?” 皇后依旧跪在地上:“皇上,我的茂疆,我的孙女,我的孙女都死了。皇上,他们也是皇上的孩儿啊。皇上就如此狠心,不应该惩罚太子吗?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 裕康帝皱眉:“他是太子,是国本。屠杀废太子是他不对,可他也死了亲娘,这种惩罚,难道还不够?” “他也还年轻,做事有些冲动,也是有的。咱们做长辈的,得耐心,得教导。” 薛从俭垂着脑袋,在心里叹气。 果然,皇兄果然不会惩罚太子薛辟疆。他只会包庇,只会纵容。因为在他眼里,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他刚死了一个儿子,难道又要杀死另外一个。 他还怎么做父亲? 更何况,他也不想引起大周动荡,毕竟太子监国,很多事情,都是太子在管理。 难怪朱澜想亲自动手杀了废太子。因为她早就明白,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大周,就是骗人的假话。 裕康帝看着薛从俭:“你是皇叔,你看怎么处置?” 薛从俭明白裕康帝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开口,替薛辟疆求情。 他偏不。 薛辟疆不配这个位置。 “皇兄,且不说薛辟疆杀了亲大哥,就说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些人,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 “薛辟疆为了坐上太子之位,做了多少叫人瞠目结舌之事。” “他拉拢高远,窃取国库,打造兵器,这等人何等胆大妄为!偏偏他隐匿在宅内,让咱们认为他与世无争,是个善良之人。皇兄,你放心把皇位交给他?” “这还只是咱们审出来的事,还有多少,是咱们不知道的?” “皇兄,要慎重啊。” 裕康帝一直半眯着眼睛,脸色阴沉如同深井。他一言不发听着薛从俭说话,食指有节奏敲打着大腿。 等薛从俭说完,裕康帝慢慢逼近薛从俭的脸:“你说,这皇位,朕,交给谁呢?” “交给你吗?” 他这句话说完,就把兄弟俩之间那层薄薄的面纱给撕开了。 把他十年来丝毫没有停止过的猜疑,都表达了出来。 薛从俭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嗓音低沉,带着坚定:“皇兄,臣弟无能,何曾觊觎过皇权?父皇临终前,亲口交代臣弟扶持皇兄,臣弟如何会违背父命?这十年来,臣弟在边疆镇守,何曾有过一丝懈怠?要不是皇兄猜忌,臣弟为何会在十四岁就离开京城千里之外?皇兄如今猜疑臣弟,令臣弟颇为寒心。” 裕康帝冷冷说道:“朕冤枉你了?你无能?你是无能,你无能得都找不到朕,只好去找皇后了。” 薛从俭一拱手:“臣弟并没撒谎,臣弟的确见不到皇兄。这一点,吴公公和德妃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裕康帝怒了:“德妃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何等的心胸狭窄。” 薛从俭终于抬起来头看着裕康帝:“皇兄不信,臣弟也毫无办法。皇兄问臣弟的看法,臣弟如实说了,倒惹怒了皇兄。是臣弟之罪。” 他笔直跪着,神态却毫不示弱。 仿佛他就是正义,是公理。 第207章 撕破脸 沉默了半天,皇后似乎疯了一样,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裕康帝被缠得没办法,脑瓜子嗡嗡的:“皇后,别哭了。茂疆是被人屠戮,朕一直叫人在查找真相。大理寺的人一直在干这个事。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 皇后哭诉道:“皇上,甘宁能干什么?他就是个怂货。他就是蠢东西。那些证据,冽王都有啊。” 薛从俭到了。 他跪在裕康帝软塌边:“皇兄。” 裕康帝冷眼扫了一眼这个弟弟,一母所生,血浓于水,他明明查到了证据,却不来找自己,反而去找皇后,挑唆皇后刺杀德妃。 恶毒。 何其的恶毒。 他目的何在? 他年轻,身体健康,浑身的精力仿佛用不完一样。而自己已经老了,颇有些力不从心之感。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仿佛走路带风。 就是这种男人的体魄,让他无比的嫉妒。 这个弟弟少时就表现出色,母妃和父皇都很欣赏他。当时自己已经是皇帝,嫉恨他,弟弟也察觉到了,主动离开京城去了边疆守卫国土,一去就是十年。 他在边疆的时候,自己的那种猜忌才淡了一些。 后来听说他战场受伤,成了残疾,他更加放心了。 裕康帝瞥了一眼薛从俭的左臂,心头的阴云散去了少许。他喝了口参茶,润了润干涩的嗓子:“薛从俭,把你知道的一一道来,不许隐瞒。” 薛从俭:“是。” 从薛辟疆和高远勾结,偷盗国库金银打造兵器,高远事发后又假托把兵器融成认罪碑,其实把大部分的兵器都运走藏匿;到薛辟疆制造春闱案,把废太子拉下马等等,薛从俭都详细说了一遍。 裕康帝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在他心里,这有什么。 为了皇位,一切都可为。 如果没有这些手段,岂能掌控大周这么大的国家? 治理国家,光是那些磊落的手段,早就被政敌给干掉了。 所以,他不以为然。 “你是如何发现废太子被屠杀一案的?” 薛从俭面色如常:“皇兄,他们一帮三十余名黑衣人都在京城一处宅内守着,恰好有一日我带人路过,那些人惊慌失措,我抓住他们拷问,这才得知薛辟疆所行之事。兄弟相残乃是大事,更何况是太子。我抓了太子身边的幕僚张照审问,才知道了太子和高远勾结等事。如今张照和那三十多名黑衣人都关押在牢房内,皇兄可叫人审问。” 裕康帝闭了闭眼睛,嗓音低沉,却带着暗箭一样射出来:“你为何不来禀告朕?” 他从低垂的眼皮下面,看薛从俭。 不信任。 猜疑。 怀疑。 带着自己隐私被窥探和被揭开的痛恨。 事实上,他已经信了薛从俭的话。 毕竟,废太子,谁敢杀? 也只有太子有这个胆,有这个需求。 至于高远地窖藏武器一事,不过小事。 废太子不是也和新安公主勾结吗。 薛从俭反而坦荡:“臣弟来过多次,并没见到皇兄。不是被吴公公拦住,就是被太子和德妃拖住。关乎国本,臣弟无奈,这才找到皇嫂。” 皇后立刻哭起来:“呜呜—臣妾也是失手---臣妾不想的---臣妾是太恨她---她如此阴狠,我的儿子,我的孙子孙女,都死了,都死了呀---” 裕康帝觉得有人拿棒槌一下下猛击他的脑瓜子。 嗡嗡嗡。 嗡嗡。 翁。 他刚死了一个儿子,今日皇后又杀了德妃。他容易吗他? “别哭了。” 裕康帝怒喝了一声,不过声音不大,他压着嗓门,压抑着怒火:“朕是对不住你,不该瞒着你。如今你已经杀了德妃,还想怎么样?” 皇后依旧跪在地上:“皇上,我的茂疆,我的孙女,我的孙女都死了。皇上,他们也是皇上的孩儿啊。皇上就如此狠心,不应该惩罚太子吗?难道就让他逍遥法外?” 裕康帝皱眉:“他是太子,是国本。屠杀废太子是他不对,可他也死了亲娘,这种惩罚,难道还不够?” “他也还年轻,做事有些冲动,也是有的。咱们做长辈的,得耐心,得教导。” 薛从俭垂着脑袋,在心里叹气。 果然,皇兄果然不会惩罚太子薛辟疆。他只会包庇,只会纵容。因为在他眼里,活人总比死人重要。 他刚死了一个儿子,难道又要杀死另外一个。 他还怎么做父亲? 更何况,他也不想引起大周动荡,毕竟太子监国,很多事情,都是太子在管理。 难怪朱澜想亲自动手杀了废太子。因为她早就明白,什么“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在大周,就是骗人的假话。 裕康帝看着薛从俭:“你是皇叔,你看怎么处置?” 薛从俭明白裕康帝的意思,不就是让他开口,替薛辟疆求情。 他偏不。 薛辟疆不配这个位置。 “皇兄,且不说薛辟疆杀了亲大哥,就说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那些人,也有父母,也有兄弟姐妹。” “薛辟疆为了坐上太子之位,做了多少叫人瞠目结舌之事。” “他拉拢高远,窃取国库,打造兵器,这等人何等胆大妄为!偏偏他隐匿在宅内,让咱们认为他与世无争,是个善良之人。皇兄,你放心把皇位交给他?” “这还只是咱们审出来的事,还有多少,是咱们不知道的?” “皇兄,要慎重啊。” 裕康帝一直半眯着眼睛,脸色阴沉如同深井。他一言不发听着薛从俭说话,食指有节奏敲打着大腿。 等薛从俭说完,裕康帝慢慢逼近薛从俭的脸:“你说,这皇位,朕,交给谁呢?” “交给你吗?” 他这句话说完,就把兄弟俩之间那层薄薄的面纱给撕开了。 把他十年来丝毫没有停止过的猜疑,都表达了出来。 薛从俭跪在地上纹丝不动,嗓音低沉,带着坚定:“皇兄,臣弟无能,何曾觊觎过皇权?父皇临终前,亲口交代臣弟扶持皇兄,臣弟如何会违背父命?这十年来,臣弟在边疆镇守,何曾有过一丝懈怠?要不是皇兄猜忌,臣弟为何会在十四岁就离开京城千里之外?皇兄如今猜疑臣弟,令臣弟颇为寒心。” 裕康帝冷冷说道:“朕冤枉你了?你无能?你是无能,你无能得都找不到朕,只好去找皇后了。” 薛从俭一拱手:“臣弟并没撒谎,臣弟的确见不到皇兄。这一点,吴公公和德妃身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裕康帝怒了:“德妃都死了,你还不放过她。何等的心胸狭窄。” 薛从俭终于抬起来头看着裕康帝:“皇兄不信,臣弟也毫无办法。皇兄问臣弟的看法,臣弟如实说了,倒惹怒了皇兄。是臣弟之罪。” 他笔直跪着,神态却毫不示弱。 仿佛他就是正义,是公理。 第208章 谈判 裕康帝自己半躺着,睥睨地看着他。 “那么倒是朕的错了?” 皇后插言:“皇上,依臣妾看,冽王说的不错。薛辟疆杀了那么多人,必须得惩戒他。不如撸掉他的太子之位,流放……” 裕康帝一拍桌面:“撸掉?你说得轻巧,撸掉了他的太子之位,谁来监国?三皇子还是四皇子?他们一个蠢一个笨,皇位能传给他们?” “你冲动之下杀了德妃,朕不追究你的罪过。事情就这么了结。北胡使团到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太子。朝政不能瘫。” 他怎么会同意撸掉太子呢?三皇子和四皇子根本就不是薛从俭的对手,只有这个太子还有些手段,狠、毒、果断,是个做帝王的好料子。 不发生这些事,他还看不到太子身上这些优点。 皇后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她原计划逼着裕康帝流放太子,然后她就在流放路上,叫人杀了他给儿子报仇。 结果,皇上就来了个这? 她如何能接受? 她已经杀了德妃,而太子还好端端活着,就是一头猪也能看明白,她活不长了。 “你是皇后,一切以大局为重。” “放心,太子心胸开阔,且有朕在,他不会怎么着你。” 皇后就连哭都不会哭了。 什么叫“有朕在,他不会怎么着你。” 你快五十了,我才四十而已。 你一只脚都快进棺材板了,我呢,我会死在你后头。 你死了,太子荣登大位,她怎么会饶了我? 不仅我会死,我的娘家那些人,也都会死。 皇后气得泪都被憋回去了。 个老不死的东西,虚伪的玩意儿。 她跪着的身体在微微颤动,藏在袖中的手猛掐手心,要不然恐怕会一巴掌扇在裕康帝那张虚肿的老脸上。 薛从俭跪得久了,左臂似乎有些疼痛,他右手去捶打左臂,宽大的袖口不小心扫到了桌面上放着的小碟子。 小碟子瞬间被抚倒,里头的三粒小药丸咕噜噜滚到地上去了。 薛从俭立刻去捡那三粒小药丸。 皇后立刻醒悟。 冽王是在提醒他。 冽王更加明白裕康帝是怎么伪善的一个人。 什么大周、朝廷、百姓,在他心里,都不如他自己的身体重要。 都不如他玩乐重要。 皇后晃了一下,给裕康帝磕头:“皇上说的对,是臣妾心胸狭窄,臣妾知错。为了大周,为了大周的百姓和平安,臣妾不给茂疆报仇了。” “不过,这些药丸,御医们都检验过了。这药丸里加了五行散和大量的助阳药,服用有损天和。如果连用三粒,人就会阳气攻心,导致昏迷。” “连用十粒,人会马上风。” “皇上,您昏迷了三个多时辰,现在可好些了?” 裕康帝一醒来就忙着处理薛辟疆的事,根本没来得及想药丸的事。皇后这么一说,他顿时想起来,上午他服用了德妃给的小药丸,连着御用了三个妃子之后还兴致勃勃,拉着德妃送过来的新姑娘享用了一次。 这药丸果真有鬼。 “来人,把那几个女人拉过来,当着朕的面审问。” 没多久过来了六个年轻的妃子,她们不敢抬头,跪在角落里。 一个个如同等死的鹌鹑一样,浑身发抖。 裕康帝给吴公公使了个眼色,吴公公一脚踹在一个妃子身上:“杂家问你,你是不是扬州瘦马?说实话。” 那年轻的妃子给吴公公磕头:“公公明察,臣妾乃是良家女子。” 吴公公冷笑:“不说实话是不是?杂家现在是没工夫调查你们,你们倒好,胆敢蒙骗杂家。” 裕康帝:“杀了。” 金吾卫进来,拖了那个妃子出去,几个呼吸之间,百花大殿外传来一声惨叫,显然那个妃子已经死了。 剩下的几个妃子都吓得嘤嘤痛哭,其中一个爬过来:“公公,我们都是扬州瘦马,都是特意选了送给皇上的。她们叫我们伺候皇上,缠住皇上,最好让皇上日日在百花大殿内。” 裕康帝越听脸色越白,吴公公赶紧喂他一口参茶。 裕康帝咬牙吩咐:“都杀掉。” “是,皇上。” 金吾卫拖走了几个妃子,整个大殿内都是她们的哀嚎。 裕康帝脸上阴云密布,整个儿靠在软塌上。他突然坐起来:“德妃果真恶毒,暗害朕命。薛辟疆残害兄长,屠杀无辜,罪不可赦。宣朕的口谕,把德妃扔到京郊外的乱坟岗上,叫乌鸦吞噬她的皮肉,让老鼠吞吃她的碎骨。” “幽禁太子,太子妃和太子所有子女全部贬为庶人。” 皇后心里一喜,老东西果真更加看重他自己。 什么朝廷,什么百姓,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果然一提到药丸,他就破防了,一下子就下了这么重的令。 德妃,你就放心下地狱。你的儿子,孙子和孙女,我会照顾好的。 薛从俭心里恻然。 皇兄年轻的时候,还是比较开明的,怎么老了老子,这么荒唐! 不讲礼,不尊法。 越来越让他失望。 说什么幽禁太子?呵,这么做反而是保护太子。 太子的罪名,当杀。 吴公公蹑手蹑脚剪了灯花,三人才察觉到外头已经黑天,浓郁的夜,笼罩住百花大殿。 外头有人禀告:“皇上,冽王家人来找,说有急事。” 裕康帝却不放薛从俭离去:“何事?” 吴公公快步而去,没多久跑进来:“冽王,王府着火。说有一两百人屠杀了王府后放火,如今大理寺的人,府衙的人都去了。” 薛从俭瞬间站起来:“什么?” 裕康帝也怕了:“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 夜深了,朱澜关上了窗子。 白天的时候,她就收到了薛从俭的信,说宫里有事,会晚点儿来。 这人就这么讨厌,上次自己约他去湖边,他就没去。 不过,那次,他遭到刺杀,身受重伤,还有情可原。 这一次,呵,她可不惯着他。 月光冷冷清清的照着纱窗,没多久躲入云层,于是整个天空都暗淡下来。 她根本睡不着,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她心中烦躁,根本没上床,就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外面又亮了起来,仿佛月亮又出来了。 突然有一声:“噌”。 朱澜竖起来耳朵,这声音不对劲,是兵器碰在一起的动静。 她立刻打开门,不远处的天空火光冲天,打杀声一片。 苏琼瑶、双成和慕春都跑出来,家丁和佣人们都跑出来站在院子里往那边看。 “师姐,那边怎么回事?” 门房跑过来:“姑娘,冽王府着火了。里头还有打杀声。小人估计是寻仇。” 朱澜立刻回房拿了剑出来:“双成、慕春,守好宅子。琼瑶,随我去看看。” 苏琼瑶兴奋得应了一声,“好的,快点儿。” 哎嘛,来到京城,总算有机会拔剑了。 第208章 谈判 裕康帝自己半躺着,睥睨地看着他。 “那么倒是朕的错了?” 皇后插言:“皇上,依臣妾看,冽王说的不错。薛辟疆杀了那么多人,必须得惩戒他。不如撸掉他的太子之位,流放……” 裕康帝一拍桌面:“撸掉?你说得轻巧,撸掉了他的太子之位,谁来监国?三皇子还是四皇子?他们一个蠢一个笨,皇位能传给他们?” “你冲动之下杀了德妃,朕不追究你的罪过。事情就这么了结。北胡使团到了,还有很多事等着太子。朝政不能瘫。” 他怎么会同意撸掉太子呢?三皇子和四皇子根本就不是薛从俭的对手,只有这个太子还有些手段,狠、毒、果断,是个做帝王的好料子。 不发生这些事,他还看不到太子身上这些优点。 皇后气得简直说不出话来,她原计划逼着裕康帝流放太子,然后她就在流放路上,叫人杀了他给儿子报仇。 结果,皇上就来了个这? 她如何能接受? 她已经杀了德妃,而太子还好端端活着,就是一头猪也能看明白,她活不长了。 “你是皇后,一切以大局为重。” “放心,太子心胸开阔,且有朕在,他不会怎么着你。” 皇后就连哭都不会哭了。 什么叫“有朕在,他不会怎么着你。” 你快五十了,我才四十而已。 你一只脚都快进棺材板了,我呢,我会死在你后头。 你死了,太子荣登大位,她怎么会饶了我? 不仅我会死,我的娘家那些人,也都会死。 皇后气得泪都被憋回去了。 个老不死的东西,虚伪的玩意儿。 她跪着的身体在微微颤动,藏在袖中的手猛掐手心,要不然恐怕会一巴掌扇在裕康帝那张虚肿的老脸上。 薛从俭跪得久了,左臂似乎有些疼痛,他右手去捶打左臂,宽大的袖口不小心扫到了桌面上放着的小碟子。 小碟子瞬间被抚倒,里头的三粒小药丸咕噜噜滚到地上去了。 薛从俭立刻去捡那三粒小药丸。 皇后立刻醒悟。 冽王是在提醒他。 冽王更加明白裕康帝是怎么伪善的一个人。 什么大周、朝廷、百姓,在他心里,都不如他自己的身体重要。 都不如他玩乐重要。 皇后晃了一下,给裕康帝磕头:“皇上说的对,是臣妾心胸狭窄,臣妾知错。为了大周,为了大周的百姓和平安,臣妾不给茂疆报仇了。” “不过,这些药丸,御医们都检验过了。这药丸里加了五行散和大量的助阳药,服用有损天和。如果连用三粒,人就会阳气攻心,导致昏迷。” “连用十粒,人会马上风。” “皇上,您昏迷了三个多时辰,现在可好些了?” 裕康帝一醒来就忙着处理薛辟疆的事,根本没来得及想药丸的事。皇后这么一说,他顿时想起来,上午他服用了德妃给的小药丸,连着御用了三个妃子之后还兴致勃勃,拉着德妃送过来的新姑娘享用了一次。 这药丸果真有鬼。 “来人,把那几个女人拉过来,当着朕的面审问。” 没多久过来了六个年轻的妃子,她们不敢抬头,跪在角落里。 一个个如同等死的鹌鹑一样,浑身发抖。 裕康帝给吴公公使了个眼色,吴公公一脚踹在一个妃子身上:“杂家问你,你是不是扬州瘦马?说实话。” 那年轻的妃子给吴公公磕头:“公公明察,臣妾乃是良家女子。” 吴公公冷笑:“不说实话是不是?杂家现在是没工夫调查你们,你们倒好,胆敢蒙骗杂家。” 裕康帝:“杀了。” 金吾卫进来,拖了那个妃子出去,几个呼吸之间,百花大殿外传来一声惨叫,显然那个妃子已经死了。 剩下的几个妃子都吓得嘤嘤痛哭,其中一个爬过来:“公公,我们都是扬州瘦马,都是特意选了送给皇上的。她们叫我们伺候皇上,缠住皇上,最好让皇上日日在百花大殿内。” 裕康帝越听脸色越白,吴公公赶紧喂他一口参茶。 裕康帝咬牙吩咐:“都杀掉。” “是,皇上。” 金吾卫拖走了几个妃子,整个大殿内都是她们的哀嚎。 裕康帝脸上阴云密布,整个儿靠在软塌上。他突然坐起来:“德妃果真恶毒,暗害朕命。薛辟疆残害兄长,屠杀无辜,罪不可赦。宣朕的口谕,把德妃扔到京郊外的乱坟岗上,叫乌鸦吞噬她的皮肉,让老鼠吞吃她的碎骨。” “幽禁太子,太子妃和太子所有子女全部贬为庶人。” 皇后心里一喜,老东西果真更加看重他自己。 什么朝廷,什么百姓,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果然一提到药丸,他就破防了,一下子就下了这么重的令。 德妃,你就放心下地狱。你的儿子,孙子和孙女,我会照顾好的。 薛从俭心里恻然。 皇兄年轻的时候,还是比较开明的,怎么老了老子,这么荒唐! 不讲礼,不尊法。 越来越让他失望。 说什么幽禁太子?呵,这么做反而是保护太子。 太子的罪名,当杀。 吴公公蹑手蹑脚剪了灯花,三人才察觉到外头已经黑天,浓郁的夜,笼罩住百花大殿。 外头有人禀告:“皇上,冽王家人来找,说有急事。” 裕康帝却不放薛从俭离去:“何事?” 吴公公快步而去,没多久跑进来:“冽王,王府着火。说有一两百人屠杀了王府后放火,如今大理寺的人,府衙的人都去了。” 薛从俭瞬间站起来:“什么?” 裕康帝也怕了:“怎么回事?谁这么大胆?” 夜深了,朱澜关上了窗子。 白天的时候,她就收到了薛从俭的信,说宫里有事,会晚点儿来。 这人就这么讨厌,上次自己约他去湖边,他就没去。 不过,那次,他遭到刺杀,身受重伤,还有情可原。 这一次,呵,她可不惯着他。 月光冷冷清清的照着纱窗,没多久躲入云层,于是整个天空都暗淡下来。 她根本睡不着,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 她心中烦躁,根本没上床,就在房间内走来走去。 外面又亮了起来,仿佛月亮又出来了。 突然有一声:“噌”。 朱澜竖起来耳朵,这声音不对劲,是兵器碰在一起的动静。 她立刻打开门,不远处的天空火光冲天,打杀声一片。 苏琼瑶、双成和慕春都跑出来,家丁和佣人们都跑出来站在院子里往那边看。 “师姐,那边怎么回事?” 门房跑过来:“姑娘,冽王府着火了。里头还有打杀声。小人估计是寻仇。” 朱澜立刻回房拿了剑出来:“双成、慕春,守好宅子。琼瑶,随我去看看。” 苏琼瑶兴奋得应了一声,“好的,快点儿。” 哎嘛,来到京城,总算有机会拔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