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谁爱斗谁斗,我换嫁摄政王冠绝京城》 第1章 重生换嫁 “爹娘,我是长姐自然要替妹妹考虑,若妹妹进了宫不知要受多少磋磨!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纪晗依字字泣血,似乎真心实意的在为妹妹考虑。 而坐在角落里垂着脑袋,好似十分怯懦胆小的纪苭卿听了这话,眼中却划过了一丝了然的意味。 原来她这位好长姐也重生了啊…… 前世,她的爹娘可不舍得送纪晗依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于是这进宫选秀的“好事”,便落到了她这个次女身上。 一转头,他们便又给长姐谋来了上好的姻缘。 端王萧庭风,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战场上的不败战神,登临瀚海封狼居胥,立下奇功无数。 端王不近女色,嫁给端王后就可享尽荣华富贵,又不用在后宅玩弄手段勾心斗角。 这可真是一桩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姻缘。 只是父亲母亲万万想不到,在长姐与端王定下婚约不久,端王就战死沙场,尸骨被运送回了京城。 端王活着,这婚事自然是香饽饽,可端王死了,这婚事就立马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纪晗依就算是不想嫁了也不行。 因为端王是为国战死,现在退婚,无疑是将自己和背后的家族推上风口浪尖。 若不嫁,就会背上一个不忠不义,背信弃义的骂名,从此再难在京城立足。 所以,前世的纪晗依咬着牙嫁给了一个死人。 她守活寡受了七年,最后因与外男苟且被发现,悬梁自尽而死。 而纪苭卿则被送进了皇宫选秀,并且被皇帝看上,封了官女子。 在宫中,纪苭卿处处隐忍周旋。 被打压,她笑着迎合。 被讥笑,她就落落大方拿自己开玩笑。 被下毒,她打落牙齿和血吞。 整整七年时间,她处处隐忍不发,一点一点的用攻心计笼络着皇帝的心,终于让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纪苭卿从此一路扶摇直上,成了冠绝后宫的第一宠妃。 后来的她,更是登顶皇后之位。 而她入主坤宁宫没多久,就听说了自己长姐私通外男苟且被发现,悬梁自尽的消息。 重活一世,她这位长姐显然不想步前世的后尘,反而打起了她的婚事的主意。 对此,纪苭卿只想冷笑。 纪晗依以为皇宫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吗? 殊不知,皇宫比守寡还要可怕千倍万倍! 既然纪晗依想要,那她不介意和纪晗依换一换亲,希望她这位处处争强好胜的好长姐不要后悔! 听闻此话,贵为户部尚书的纪严宣和妻子叶若微都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们最是偏爱长女纪晗依,因为长女善良天真,大方得体,他们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送到长女面前。 至于次女纪苭卿,乃阴年阴月阴历出生,生来便是不详之人。 算命先生曾言道,纪苭卿克父克母。 于是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就被父母抛弃,送到了乡下圈养。 若非宫中选秀需要送一个女儿进宫,他们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其实还有个二女儿。 二女儿就算是进了吃人的皇宫,然后被人毒害打死,他们也绝不会蹙一下眉。 可纪晗依却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听到晗依自告奋勇要入宫,纪严宣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荒唐!你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全是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会性命不保!我和你娘养育你数十载,怎忍心眼睁睁看着你进那吃人的鬼地方!”纪严宣怒道! 叶若微也红了眼眶,拉着纪晗依的手不住劝阻:“依依听话!这时候可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你天真善良,又怎么斗得过那些心肠歹毒的女人?进宫可与旁的不同,那可是无数个女人争一个男人呀!” 纪苭卿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听着,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心痛了,可听到这些还是觉得万般嘲讽。 父亲母亲明知道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明知道无数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明明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但还是要她入宫。 因为她纪苭卿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给纪晗依挡灾,纪晗依才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 而她纪苭卿,永远都是被放弃掉的那个。 她永远记得,她住在乡下那个四处漏风的破瓦房里,下人对待她就像对待一条阿猫阿狗。 每过一阵子,就会有纪府派来的人取她的血。 他们粗鲁的拉过她的胳膊,用刀子割破她的手腕,取完血就扬长而去。 根本不管她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纪晗依自出生时就胎里带病,得了一种名为热毒的不治之症,只能每隔三月服用至亲之人的血做成的药丸才能缓解。 所以纪苭卿自从被生下来就是为了给纪晗依续命的。 纪苭卿想到这里,不由自嘲。 爹娘弃她如敝履,她也是在没必要再为爹娘神伤。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 在纪苭卿出神的时候,纪晗依就在悄悄的观察着她这个便宜妹妹。 见她依然是一副怯懦胆小的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不屑。 这贱人都能当皇后,那她纪晗依自然也可以! 她一定会比这贱骨头更得皇上的宠爱,会比她更早登上皇后之位! 纪苭卿也只配嫁给一具死尸,然后守寡守到死! 想到这里,纪晗依不由得意起来,她拉过父亲母亲的手宽慰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能好好的在宫里面活下去的!我不仅能活下去,我还要成为一人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光耀我纪家门楣!” 纪严宣和叶若微苦劝无果,只能任由女儿去了。 纪苭卿将纪晗依的得意之色尽收眼底。 她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前世她确实做了宠妃,甚至还坐上了皇后之位。 可是她刚刚当上皇后三个月,就被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死不瞑目! 而她死后也没有入土为安,反而被皇帝砌进了乾清宫的墙里做成了惟妙惟巧的壁画,任由皇帝日夜观赏。 说白了,那皇帝根本就是一个变态! 第2章 嫁死去的端王 在皇宫,根本就是一个小型的官场。 你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不会被别人当做蚂蚁一脚碾死。 皇帝萧庭明,乃是弑父杀兄夺嫡上位的。 他一共有十八个兄弟,全都在宫变那日被杀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萧庭风。 萧庭明和萧庭风兄弟俩自幼不受皇帝重视,是一路磋磨长大的。 所以萧庭明没有安全感,而且缺爱,同时他疑心很重,也不会轻易爱上什么人,对他来说,只有权利才能陪伴他终生。 纪苭卿进宫以后很快就摸清楚了皇帝的性格,一眼就看出了萧庭明的狠辣和虚伪,洞穿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纪苭卿自幼也是看着别人眼色长大的,知道该如何利用别人的怜悯,最知道怎样投其所好。 在后宫,你不挣不抢就只能去死。 所以纪苭卿为萧庭明火中取栗,为他取心头血治疗旧疾,为他在寒夜里长跪不起,为他做了无数件让人感动至深的事情。 萧庭明最后也终于被她所感化,封她为妃,给了她无上荣耀。 同时,他还亲手为她戴上了他亲手所做的用红豆穿成的手串。 “红豆相思,朕只愿陪着苭苭一生一世。” 当时的皇帝深情款款的对她说道。 当时的纪苭卿感动不已,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红豆又名相思子,乃是剧毒的毒药。 时长佩戴的话,很有可能会突然暴毙而死。 皇帝亲手将剧毒的手串带在了她的手腕上! 即使当时的纪苭卿已经俘获了皇帝的心,让皇帝心甘情愿的只爱她一个人。 但就算这样,皇帝也可以心狠到毒死心爱之人。 后来,萧庭明对她愈发宠爱,更是封她为后,废除后宫,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那时的纪苭卿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依然一无所知。 后来,皇宫中发生了宫变。 宫变平息以后,萧庭明亲手杀死了她,即使宫变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当匕首捅进纪苭卿的心脏,缓缓搅动她的血肉的时候,萧庭明犹然在笑。 萧庭明说:“苭苭,死人才不会背叛朕。” 所以纪苭卿才说皇宫是一个难解的死局。 你不争不抢,便没有皇帝的宠爱,只能任人宰割。 可若挣了抢了也不行,若被皇帝爱上,皇帝依然会手刃心爱之人,最后依然是一命呜呼。 所以,她宁肯嫁给死去的萧庭风守活寡,也再也不想入皇宫挣宠了! 不被皇帝喜爱是死,被皇帝爱上更是死路一条,简直进退维谷,倒不如直接嫁给一个死人来得干脆利落! 入宫选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纪严宣和叶若微又劝了纪晗依好几次,纪晗依依然决定入宫。 于是纪严宣和叶若微只能赶忙找来宫里的嬷嬷,教纪晗依学宫中礼仪,教她如何笼络一个男人的心。 可纪晗依却十分不屑:“我才不要做狐媚争宠的女子,这是下贱之人才会做的事,我行事磊落坦荡,皇上见了我自然就会懂我,根本无需这些下作手段。” 在纪晗依看来,纪苭卿这个胆小怕事什么规矩都不懂的贱人都能获得皇帝的宠爱,一跃成为宠妃甚至被封为皇后,那以她这样的容貌才学俘获皇帝的心更是轻而易举。 她完全没想过纪苭卿在她面前的胆小怕事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纪晗依要入宫,那端王的婚事自然就落到了纪苭卿的身上。 她只需要安心备婚,等待端王死讯,然后和端王冥婚就可以了。 只是纪苭卿虽然从小过得艰难,但还没艰难到要跟一具死尸拜堂成亲,这真是太考验她的心态了! 好就好在,冥婚以后她就可以住在端王府,每天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用跟女人勾心斗角抢男人,也不用面对公婆妯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多么逍遥自在! 选秀大典很快就到了,纪晗依也不负众望的被封为了答应。 纪晗依不由愈发得意起来,前世纪苭卿选秀被选中,也只是被封了一个官女子,她这刚刚入宫就是答应,可比纪苭卿强了不知道多少! 纪苭卿但笑不语。 纪晗依算着时间,约莫自己入宫一个月后,端王萧庭风的死讯就会传入京城,到那时可有纪苭卿哭的。 她只笑纪苭卿这个贱人现在还坐着当端王妃的美梦! 过不了多久,纪苭卿做端王妃的美梦破碎,那贱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纪晗依想到这里,心中愈发快意。 纪苭卿这个贱人本来就是她续命的工具罢了,眼下她的热病已好,自然也用不着纪苭卿这个废物! 这贱骨头就配做寡妇,每天竖着砖块儿过日子,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耐不住寂寞去外面找男人,到时候纪苭卿就会被浸猪笼而死! 她就不信纪苭卿能耐得住寂寞! 前世她忍了七年,最后还是忍不住与外男有了首尾,若换作纪苭卿,恐怕一年也难以忍耐! 纪苭卿本就是靠曲意逢迎讨好男人才能坐上贵妃之位的,说明纪苭卿本性就下贱放荡! 而她则是清贵出尘的兰花,就算是不玩弄手段,陛下也会对她一见钟情! 可纪晗依不知道的是,纪苭卿因为萧庭明而对男人有了心理阴影。 没男人?纪苭卿恨不得放个鞭炮庆祝!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端王的死讯以及尸体都被拉回了京城。 一时间,满朝哗然! 皇帝悲痛欲绝,罢朝三日祭奠! 纪府,纪严宣和叶若微高坐上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女儿纪苭卿。 纪苭卿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苭卿,端王殿下是为国战死的,你本就是他的未婚妻,眼下更应该嫁给他,好全了仁义忠孝之礼节!”纪严宣严肃的说道。 叶若微也睥睨着这个她厌恶的女儿,开口道:“你自小养在乡下,什么都上不了台面,而且你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估计端王都是被你给克死的,你嫁给死人也是你的命!” 第3章 端王假死 纪苭卿冷冷听着纪严宣和叶若微对她的贬低斥骂,心中一丝波澜也无。 前世端王死讯入京,纪严宣和叶若微便慌了神。 他们四处求人通门路,想为爱女拒掉这一门婚事,甚至都求到了太后面前。 但太后不忍自己的亲儿子还没娶妻就这么死了,一道懿旨下去,便要纪晗依嫁给儿子的尸体冥婚! 这一次,纪严宣和叶若微可不愿意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儿而得罪太后。 纪严宣甚至还亲自上书,要求自己的二女儿与端王冥婚,以告慰端王在天之灵。 他们只会考虑纪晗依的喜怒哀乐,却永远都不会考虑纪苭卿的。 纪苭卿不过就是一个用来巩固权利讨好皇室的筹码。 眼下纪家主动提出冥婚,陛下和太后就会感念纪家的忠义之心,重用纪严宣。 只不过是牺牲掉一个便宜的女儿就能换得泼天的富贵,简直值大发了! 于是纪苭卿只能嫁。 冥婚当夜,纪苭卿一袭红色嫁衣坐着喜轿来到了端王府。 自小陪在她身边的丫鬟阮阮早就哭哑了嗓子。 纪苭卿却安慰她道:“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阮阮却以为自家小姐是故作坚强,哭得愈发凄惨,最后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冥婚与普通的嫁娶不同,聘礼嫁妆用的都不是金银器皿,而是纸屋纸衣纸车纸马。 明月高悬,鼓乐声诡异至极。 大殿内,黄纸烧成的灰烬被风吹起,白色的冥币撒了一打又一打。 前来观礼的宾客神情肃穆,无一人敢笑言。 萧庭风的棺材就在纪苭卿的左边,纪苭卿身着红衣以扇遮面,根据着仪官所说,和死人拜了天地。 这一晚,没有洞房,纪苭卿要守着丈夫的灵柩守一整晚,等翌日下葬。 等众人都散去了,纪苭卿就坐在那灵堂的蒲团上发呆。 说怕,纪苭卿也没有多害怕。 她只是一天没吃多少饭,有点饿了。 想到这里,纪苭卿就注意到了灵台上摆着的供果。 只吃一个也没关系的? 纪苭卿这样想着,便从蒲团上爬起来,跑到灵台前拿起一串葡萄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纪苭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 都说端王萧庭风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男子,比起皇帝萧庭明还要俊朗好看几分。 想到这里,纪苭卿不由愈发好奇起来。 皇帝萧庭明就已经长得够俊朗了,否则纪苭卿也不会真的爱上他。 这天底下还能有比皇帝更好看的男人? 纪苭卿心里痒痒的,想打开棺材瞥一眼。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从来都没有肆意的为自己而活。 而现在,她终于摆脱了为嫡姐续命的命运,也摆脱了纪家的掌控,这一世,她只想坐等纪家人的报应,为自己肆意的活一回! 所以,纪苭卿一点都不打算忍。 就算是萧庭风死去了有一段时间,尸体有些许腐烂,但模样好看的话还是看得出来的? 纪苭卿有些跃跃欲试。 她丢掉了手里的供果,缓缓来到了棺材面前。 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里准备后,纪苭卿一把就推开了棺材! 可当她看清楚棺材里的男人时,还是忍不住到抽了一口冷气。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端王殿下模样实在是生得极好,她一个女子都要忍不住嫉妒了! 棺材里的男子尸体并未腐烂,像是睡着一般躺在那儿。 纪苭卿仔细端详着这长好看的俊脸。 世人常说,端王温润如玉,端方知礼。 他的眉似春山俊秀,鼻梁挺拔,模样是说不出的清疏柔和,温润通透。 秋水为神玉为骨。 纪苭卿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萧庭风穿着一袭白色丧服,就那么静静的躺在棺材中。 纪苭卿看了一会儿,就发觉了不太对的地方。 尸体从边关运回到京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不时用冰块降温也不能将尸体保存得如此完好。 纪苭卿心中微微一动,似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将手伸进了棺材,摸了摸萧庭风的脉搏。 初探萧庭风的脉搏是没有跳动的,就连纪苭卿也差点将萧庭风当成了一个死人。 可随着她把脉的时间拉长,每过一刻钟以后,她就能明显的感受到萧庭风的脉搏会陡然跳动一下。 纪苭卿眉头微微一挑,唇角微微勾起:“原来是假死。” 假死之人呼吸微弱,脉搏每隔一刻钟才会轻微跳动一下,是以经常被人误以为是真死。 她不由思量起来,她现在是应该把棺材合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做自己那逍遥闲散的寡妇,还是应该救了这位端王殿下? 做寡妇固然悠闲,但是免不了京城里的闲言碎语和明里暗里的欺辱。 若萧庭风活着…… 纪苭卿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被纪家囚禁在乡下这么多年,纪苭卿也没想过坐以待毙,她跟着她的师傅学习了不少医术药理。 后来进了皇宫,救人杀人,医术便愈发精进。 她从嫁衣袖子里摸出来了一个小药瓶,从小药瓶里倒出来一颗还魂丹塞到了萧庭风的嘴里。 只是萧庭风身体过于僵硬,掰开嘴也始终咽不下那颗药丸。 纪苭卿思索了片刻,决得还是救人要紧。 于是她当机立断,一把将药丸含入口中,俯下身喂给了萧庭风。 唇齿相贴,纪苭卿长驱直入。 下一秒,那俊美无俦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极清澈、极好看,纪苭卿一时失了神,忘了所有。 纪苭卿终于知道缺了什么。 当萧庭风睁开眼睛的时候,纪苭卿才知道什么才是天上谪仙下凡尘。 萧庭风手腕翻动,单扣住了纪苭卿的腰,翻身将她摁在了棺材里。 纪苭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发现自己跟萧庭风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因为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时太过惊讶,纪苭卿一不小心咬破了萧庭风的嘴唇。 萧庭风伸手轻轻抿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看到了指腹上的一抹血红。 眼下萧庭风就俯在她的身上,纪苭卿根本动弹不得。 她不由觉得万分尴尬,忍不住道:“殿下殿下!是我救了你!” 萧庭风四处打量了片刻,目光落到了身下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眼睛似有一汪秋水,看上去很是委屈,似乎要哭出来般。 “你是谁?”萧庭风声音干涩,带着几分嘶哑问。 纪苭卿努力牵起一抹笑容:“我是你的新婚妻子呀!” 萧庭风皱起了眉。 纪苭卿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殿下不妨先松开我,听我慢慢跟你说。” 第4章 身中催情香 萧庭风依言放开了她。 于是纪苭卿就将她与萧庭风订婚的事情原委讲清楚了。 萧庭风神色有些许复杂,看向纪苭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歉意:“本王没有想到,本王的死会累及纪二小姐。” 纪苭卿:“……” 或许是见惯了纪家那些刻薄虚伪的嘴脸,也或许是习惯了天天跟皇帝萧庭明那个神经病打交道,乍然来了一个正人君子似的端王,她倒一时有些习惯不了了。 纪苭卿抽了抽嘴角,摆摆手道:“端王殿下何必与我道歉?我能嫁给端王殿下,是我三生有幸……” 萧庭风却认真严肃的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你我便已经拜过了天地,从今往后纪二小姐便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会担负一个丈夫应该担负的责任。” 纪苭卿心里不由有些感叹。 虽然萧庭风一本正经,但男人的话听听就好,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纪苭卿已经被萧庭明伤得有了心理阴影。 不管怎么说,萧庭风和萧庭明是亲兄弟,既然是亲兄弟,就一定是一样的变态! 她绝不能被萧庭风现在这幅纯良无害的模样给欺骗了! 纪苭卿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所以殿下,你是怎么‘战死’沙场的?” 萧庭风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纪苭卿的问题,只是神色愈发复杂。 纪苭卿不管怎么说也是前世的宫斗冠军,她的脑子转得极快。 据说萧庭风是在与南阙苏城一战战死的,被人一刀捅穿了后背,当场毙命。 虽然萧庭风死了,但这场仗胜局已定,南阙连丢数十城,只能再次向大渊递上降表。 萧庭风的死对谁最有益? 排在首位的,当然是敌国南阙。 可除去敌国,恐怕朝中也有许多人对萧庭风虎视眈眈。 萧庭风作为皇帝的亲弟弟,统领着三十万煊赫军。 那个疑心深重的皇帝陛下就当真对自己的这个亲弟弟毫无猜忌吗? 萧庭明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能狠心杀死,好像杀死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萧庭风治军严明,做事恪守原则,是被百姓拥护称颂的战神。 那么越是刚正不阿的人,在朝堂之上树的敌就越多。 这样一想,好像人人都可以有杀萧庭风的理由。 她能想到这些,萧庭风自然也能。 萧庭风轻咳了一声,道:“纪二小姐,希望你能暂时替我保密,不要将我还活着的事情透露出去。” 纪苭卿顿时明白萧庭风想要做什么了。 既然现在的萧庭风是“已死之人”,那么不如就将计就计。 之前是萧庭风在明,幕后黑手在暗。 现在则是幕后黑手在明,萧庭风在暗。 死去的萧庭风比活着的萧庭风更好彻查真相。 纪苭卿十分善解人意:“王爷放心,我是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萧庭风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灵堂里,面对着萧庭风的牌位,都觉得有些尴尬。 不知为何,纪苭卿却觉得脸愈发的滚烫了起来。 她的手无意识的搅弄着自己的衣角,眼前也越来越恍惚。 萧庭风似乎察觉到了纪苭卿的不对劲儿,刚想问“你怎么了”,就被纪苭卿扑倒在地上了。 萧庭风探了一下纪苭卿的脉搏,脸色霎时一变。 纪苭卿身体滚烫,脸色绯红,显然是中了什么催情药。 萧庭风的目光在灵堂扫视了一圈,落到了点燃着的白色蜡烛上。 蜡烛里被人加了药,一旦点燃就会在空气里挥发。 他武功高强,自然不会受影响,但这位纪二小姐却未必有那么好运…… 纪苭卿已经无意识的缠上了萧庭风。 她的胳膊揽住了萧庭风的脖子,那双好看的眼睛也湿漉漉的,眸子里一汪春水盈盈,贝齿轻咬着唇瓣,看上去正在努力克制,但又十分委屈的模样。 萧庭风呼吸微滞。 这是他第一次贴女子这么近。 少女的呼吸就在他的耳畔,十分不安生的在他怀里轻蹭。 前世在宫里沉浮那么久,纪苭卿当然知道她中药了。 怪只怪她刚刚重生就放松了警惕之心! 纪苭卿咬住自己的舌尖,逼迫自己清醒一点,她一把推开了萧庭风,跌跌撞撞的在灵堂里翻找。 萧庭风扶住了因为腿软就要摔倒的纪苭卿,问:“你在找什么?” 纪苭卿道:“匕首,我要匕首。” 她必须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几分! 想到这里,她直接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胳膊上重重的划下! 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登时就多了一道血口子! 纪苭卿刚刚觉得意识清明了几分,那吸入体内的催情香就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无奈,纪苭卿只能再次举起了发簪准备划下去,可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的叩住! “再这样下去,你会流血而死的!”萧庭风皱着眉说道。 纪苭卿咬着牙,道:“不会,我是太夫,知道怎么做不会死!” “可你会痛!”萧庭风又一次重复道。 纪苭卿似嘲自似讽的看了萧庭风一眼,有那么一瞬间,萧庭风的脸几乎与萧庭明重叠。 “王爷觉得痛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吗?可我想要活着,就必须忍着痛才行。” 纪苭卿用尽最后的理智,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以为,萧庭风听得懂。 岂料,萧庭风却是将她打横抱起扔进了棺材之中。 “从今往后,本王守着你,你便无需再忍痛了。”萧庭风说道。 他俯下身,主动吻住了纪苭卿。 纪苭卿的理智终于一溃千里,她的手抱住了萧庭风的腰,紧接着便反客为主! 白烛依然烧着,夜风吹入灵堂,将地上那层层叠叠的冥币高高扬起。 棺材之中,少女的低吟轻喘愈发撩拨着萧庭风的心弦。 一夜荒唐。 灵堂外,纪晗依派来的丫鬟绿梅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由得意起来。 二小姐果然在催情香的影响下与人苟且了。 就算是大小姐封了答应入了宫,也轮不到纪苭卿捡小姐的便宜! 明日端王下葬之时,就是纪苭卿身败名裂的时候! 第5章 验身 天还未亮,就有一名宫里来的嬷嬷领着数十名会武功的宫女走进了灵堂。 这位长嬷嬷乃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一早儿就听一名端王府的丫鬟来报。 据那丫鬟所说,纪家二小姐居然在和端王冥婚当晚与人偷情,两人不知天地为何物,竟然在灵堂里当着端王殿下的尸身的面就行起了苟且之事! 太后听了这话,差点活生生气死。 若非顾忌着这是一桩丑闻,恐怕就要直接派禁卫军前来将纪苭卿五马分尸了! 长嬷嬷走进灵堂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看到污秽不堪画面的心理准备。 可进来以后,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灵堂内一切正常,只有一个穿着婚服的女子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着什么东西。 长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就连皇帝见了她也要敬让三分,于是她毫不客气的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纪苭卿,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纪苭卿看到来人的时候就是微微一怔。 原来来人竟是长嬷嬷吗? 前世长嬷嬷本是太后身边的人,但最终却被纪苭卿收买,选择和纪苭卿站在了同一阵营。 只是这一世,纪苭卿认识长嬷嬷,长嬷嬷却不认识她。 “不知王妃刚才双手合十念着什么?”长嬷嬷问道。 纪苭卿低眉垂眼,从善如流的回答道:“夫君战死沙场,我只能诵经一晚为夫君求得往生。” 长嬷嬷绕着纪苭卿转了一圈,发现纪苭卿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妥帖,实在是看不出与人苟且过的痕迹。 既然如此,她不妨直接开门见山将话挑明了说。 “今早有一名丫鬟去了仁寿宫,说听见昨晚王妃在灵堂内与外男行苟且之事。” 长嬷嬷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纪苭卿:“不知王妃作何想法?” 纪苭卿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愣了一愣,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指了指自己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吗?” 她一时间又惶恐又无措,最后竟是流下了泪水,直直跪在了地上:“妾实在是冤枉!恳求太后娘娘明察!妾昨晚念诵了一晚上的佛经超度端王殿下的魂灵,别说行什么苟且之事,就是连一个外男也未曾看到呀!” 纪苭卿双目含泪,哭的伤心欲绝。 叶嬷嬷却心似坚冰:“做没做过,验一验身顺便知道了,还请端王妃莫要为难奴婢。” 听了这话,纪苭卿呼吸便是微微一顿。 看来是逃不脱验身这一劫了。 昨晚她身中催情香本想硬生生扛下这药效,偏偏萧庭风还上来勾引她,让她一时间有些把持不住。 荒唐过后意识恢复了,纪苭卿就知道她中了别人的圈套! 萧庭风自然知道这背后是有人在谋划,他帮纪苭卿穿好嫁衣,安抚她道:“有我在。” 纪苭卿勾了勾唇角,无奈一笑:“殿下不是准备假死吗?” 萧庭风却认真的说:“可现在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冤枉。” 纪苭卿翻了个白眼,硬是好声好气的说:“殿下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若我解决不了,殿下再出现好了!” 萧庭风还想再说什么,见她这般笃定,便也依了她。 两人便赶忙将灵堂又重新收拾了一番,将一切恢复原样。 纪苭卿看着这一切,不由嘴角抽搐。 新婚之夜在丈夫灵堂洞房,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眼下长嬷嬷提出了要验身。 而验身也的确是最能遏制谣言、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 可纪苭卿终究是跟萧庭风行了夫妻之事,只要一验身,就一定会被发现! 那这样一来,她在端王灵堂与外男苟且的事情就洗不清了,只能让萧庭风站出来处理此事。 可若现在就让萧庭风“死而复生”,那想要杀害萧庭风的幕后黑手又该怎么去查? 所以无论如何,纪苭卿都必须一个人处理好这件事情。 纪苭卿只在片刻就收拾好了心情,她笑盈盈地转头看向长嬷嬷,道:“长嬷嬷,我可以接受验身,但希望长嬷嬷您可以亲自来验!” 长嬷嬷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宫女,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长嬷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请端王妃移驾偏殿。” 纪苭卿却站在原地未动。 长嬷嬷微微眯了眯眼睛:“王妃莫不是心虚了?” 纪苭卿却摇了摇头:“长嬷嬷,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人要这般构陷于我?” 她坦荡磊落的看向长嬷嬷道:“若我验了身能够证明我的清白,那太后将如何处理构陷我的那名丫鬟呢?” 长嬷嬷眼眸微微一动,继而说道:“若是婢女蓄意构陷,自然是乱棍打死,丢到河里喂鱼。” 听了这话,纪苭卿唇角微微勾起:“既然如此,我愿意接受验身,也还请长嬷嬷还我清白。” 另一边,未央宫。 纪晗依刚刚入宫就被封为了答应,一时间得意洋洋,风头无两。 她连续两夜承恩,陛下又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只恨春晓苦短不能让她多陪一陪皇上! 纪晗依想起自己送给纪苭卿的那份“大礼”,不由愈发幸灾乐祸了起来。 就算是她不要的东西,纪苭卿也没资格去捡。 纪苭卿只配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然后吃些残羹剩饭,像老鼠一样地活在阴暗处永世不得见人! 所以,她专门遣了一名丫鬟做纪苭卿的陪嫁,为的就是在纪苭卿与那死尸冥婚的当晚点燃催情香。 纪苭卿一定会中计,然后在灵堂内跟别的男人苟且…… 等到第二日,她便再让那名丫鬟向太后娘娘通风报信,谁不知道太后娘娘最疼爱端王? 纪苭卿敢在端王灵堂与外男苟且,这无疑会触怒太后,被太后赐死。 她要的,就是纪苭卿死无葬身之地! 凭什么纪苭卿处处不如她,却长了那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狐媚脸? 凭什么她最受爹娘的宠爱却守寡到死,纪苭卿却山鸡变凤凰,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凭什么! 第6章 和长嬷嬷的交易 偏殿内,精致的雕花扇门紧闭,长嬷嬷看着站在偏殿内的女子,漠然地说道:“王妃可以脱衣了。” 纪苭卿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衣带,她一边解,一边似拉家常闲话一般说:“听说长嬷嬷有一个女儿得了心疾久治不愈?” 长嬷嬷面色不变,眼神却变得犀冷了几分,她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这与王妃有何干系?” 纪苭卿摘掉了自己的腰封随意一丢,举手投足间满是漫不经心,可她说的话却让长嬷嬷攥紧了手。 纪苭卿说:“我可以救她,让她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长嬷嬷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女人,直觉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简单,她不能中了她的计谋。 于是长嬷嬷的音调上扬,带上了几分严厉:“若王妃您真的行了不轨之事,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 纪苭卿微微一耸肩,笑容潋滟生情:“长嬷嬷,我就算是做了不轨之事也不过是被痛痛快快的赐死,可您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垂死挣扎?” “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却因心疾只能待在家中等死,每长一岁就离死更进一步,她恐怕连今年的冬天都挨不过了?” 纪苭卿的话似带着几分玩笑,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轻而易举的就划破了长嬷嬷那冷硬的心。 长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狂跳不止:“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生着病?你又怎么会有办法救她?” 纪苭卿取下了头上的一只金簪,拉住了长嬷嬷的手放到了她的手心。 长嬷嬷眉心一跳:“你要贿赂我?” 纪苭卿:“不是贿赂,是信物,三日后长嬷嬷可以带着女儿和信物来端王府,我必能救她脱离病海。” 长嬷嬷道:“若王妃诓骗于我呢?” 纪苭卿明眸稍弯,道:“长嬷嬷是宫中老人,鉴人说谎的本事就连太后都赞叹,嬷嬷明知我没有说谎,又何必多此一问?” “今日放我一条生路,便是放你自己女儿一条生路。” 长嬷嬷心中摇摆不定:“可你为何要偷情?” “呵。”纪苭卿冷笑一声:“我就算是再蠢也不会蠢到在守灵当夜外面有人值守时偷情的,灵堂里被人点了催情香,我中招了,仅此而已。” 她三言两语解释了来龙去脉。 长嬷嬷浸淫后宫多年,自然知道许多下作手段,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也信了几分。 等再次走出偏殿来到灵堂时,那些会武功的宫女都看向了长嬷嬷,其中有一位问道:“可曾验明?” 如果这位端王妃真的私德有亏,在守灵当夜与别人偷情,那就会被即刻扣押处死。 长嬷嬷不发一言走到了灵堂前,看似是在悼念端王,实则在打量那已经熄灭的蜡烛。 的确有一股催情香的味道。 长嬷嬷转过身,心中依然摇摆不定。 若袒护了这位端王妃,那么她就背叛了太后娘娘,将来东窗事发,她必难逃一死…… 可端王妃却说她能救自己女儿…… 长嬷嬷正在挣扎犹豫,就看到纪苭卿似是百无聊赖抚摸着自己的发髻。 纪苭卿的手纤长白皙,抚摸发髻的模样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旁人或许不曾察觉到什么,长嬷嬷却知道,那发髻处曾插着一根金簪。 而现在,金簪却在她的手中。 纪苭卿是在提醒她,提醒她要好好权衡利弊。 长嬷嬷握紧了袖子中的金簪,神色郑重的说道:“端王妃仍是清白之身,所谓偷情不过是婢女的蓄意构陷!” 此话一出,那些宫女便干脆利落的转身出了灵堂。 那候在灵堂外的婢女绿梅正洋洋自得的等着看纪苭卿的笑话,却不料反被两名快步走来的宫女反手扣住压在了地上。 绿梅一时间慌乱不已:“为什么抓我!明明是二小姐偷的情!” 长嬷嬷紧跟着走出来,呵斥道:“把这个贱婢拿下,交于司礼监好好的审问一番,势必要问出她为什么要污蔑端王妃!” 那些宫女听命行事,利索的将绿梅羁押带走了。 临走之时,长嬷嬷朝纪苭卿行过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纪苭卿则报以微笑。 在这些人都离去以后,纪苭卿一秒收回了得体大方的笑容,捂着自己的腰抽了一口冷气。 昨晚实在是过火了些,她的腰酸痛酸痛的,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纪苭卿思索着,按照常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太后今日就该召她入宫觐见。 可今日是端王的下葬之日,里里外外都需要她这个端王妃的操持,所以太后才没有直接召见她。 纪苭卿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直到晚时才回到了房间,来不及洗漱更衣,往榻上一趴就不想再起来了。 有脚步声在寝殿中响起,纪苭卿还以为是自己的婢女阮阮,立刻求救一般的朝阮阮喊道:“阮阮快来!我的腰好痛胳膊也好痛,你快帮我揉揉!” 可身后之人却久久未动。 直到纪苭卿察觉不对劲儿翻了个身,才发现是萧庭风站在床榻边。 “昨晚是本王过分了。”萧庭风声音沉稳。 纪苭卿却惊奇的发现萧庭风的耳廓有些微微泛红。 向来只听端王萧庭风的赫赫威名,只道他杀伐果决,却不料这位端王殿下也会因此而脸红。 纪苭卿道:“殿下是为了帮我,不必自责。” 她说着,又想起了昨晚看到萧庭风那满身的伤。 思及此处,纪苭卿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床榻道:“殿下先坐下休息,我去拿药箱帮殿下处理旧伤。” 萧庭风看着纪苭卿明明十分乏困,却仍然努力讨好他的模样,心中不由划过了一丝异样。 待纪苭卿站起来准备去拿药箱的时候,萧庭风长臂一揽,将纪苭卿抱了起来。 纪苭卿乍然被人抱起,吓得惊叫了一声,赶忙揽紧了萧庭风的脖子,闭紧了双眼。 她感觉到自己被放进了柔软的被子里,男人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了床榻上。 纪苭卿脑子还有些懵。 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昨晚食髓知味还想再来一遍? 第7章 太后召见 纪苭卿思绪纷乱之际,却感觉到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腰,帮她揉捏舒展着紧绷酸涩的疲惫。 纪苭卿心中一惊,立刻挣扎着要坐起来:“何德何能让端王殿下帮我揉腰?我自己可以……” 萧庭风稍用力就制住了她的反抗。 他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说道:“纪二小姐无需处处小心周全,端王府不是吃人的魔窟,你也不必这般如履薄冰。” 纪苭卿一怔,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 前世的她只有处处小心周全、如履薄冰才能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这些东西是她在后宅以及皇宫之中谋生的手段。 如果不小心周全,就会得罪人。 如果不如履薄冰,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习惯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之中,可现在萧庭风却说让她不必如此? 纪苭卿觉得颇有些嘲讽。 前世也有人和萧庭风说了一样的话,那个人则是萧庭风的皇兄,万人之上的皇帝。 萧庭明也曾眉眼含笑,带着能溺死人的温柔对她说:“你不必处处小心周全,也不必如履薄冰般活着,有我护着你,你可以肆意而活。” 她信了。 然后被一把冰冷的匕首搅碎了心脏! 而如今,相同的话又从萧庭风的口中说出来。 纪苭卿却再也不敢信了。 萧庭风和萧庭明无一例外都是上位者,他们对下位者看似悲悯施舍的恩惠都是沾着剧毒的刀子,轻易不可触碰。 纪苭卿始终未发一言,萧庭风也注意到了纪苭卿古怪的情绪。 她身量纤纤,偏偏却执拗得让人心疼。 就像是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的茧。 不过好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等,等他的王妃破茧成蝶。 直至纪苭卿沉沉睡去,萧庭风才松开了给她按摩的手,给她掖好了被子。 寝殿外,萧庭风的护卫书沉与墨知已等候多时。 见王爷从寝殿中走出,两人皆是神色严肃,似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翌日清晨,纪苭卿空前绝后睡了一个安稳踏实的觉。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腰和胳膊也没有那么酸疼了。 她四下扫视了一周,没有看到萧庭风的影子,想到他或许是去查案子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萧庭风越像正常人她就越心慌。 昨日将萧庭风的棺椁下葬后,纪苭卿就盘算着今日太后或许就要召见她。 虽然端王“已死”,但她毕竟是萧庭风名义上的王妃,自然免不了要入宫觐见。 纪苭卿起了身,让阮阮替她梳妆,又选了一身素净淡雅的衣裳换好。 在她整理完仪容之时,外面便传来了门房通报的声音:“王妃,太后娘娘召您入宫。” 纪苭卿将时间算掐得刚刚好。 阮阮惊讶了一瞬,她起初还不理解小姐今日为何穿得这般庄重,原来是早已料到了太后娘娘会招她入宫。 纪苭卿再次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确定自己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妥帖后,她才举步走出了寝殿。 九重宫阙深深,一切都与前世重合。 纪苭卿绣鞋踏在宫中冰冷的地面上,只觉得地面的寒意顺着脚底直直钻入肺腑。 看着宫人那一张张谨小慎微的刻板面容,纪苭卿心中无比庆幸自己早已逃出生天,再也不必被困在这囚笼之中做金丝雀。 仁寿宫殿内,太后高坐上首,她的那双眼睛似能洞察人心般,将跪在地上的纪苭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纪家的二小姐?”太后缓缓开口问道。 纪苭卿双手平放于额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太后娘娘万安。” 原以为这位纪二小姐只是纪家不受宠的次女,礼仪规矩未必能学得多好,可今一见,太后竟觉得惊为天人。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面上不露悲喜之色,一袭白衣素净淡雅,倒是个极其有分寸的人儿。 “你起来,不论怎么说,你也算是哀家的儿媳了。”太后收回了目光,话音里还带着几分惆怅凄然。 无论如何,白发人送黑发人都让她肝肠寸断。 长嬷嬷搬来了椅子,纪苭卿规矩落座。 她前世在宫中不少和太后打交道。 她初入皇宫是以官女子的身份,比起宫女来也差不了多少,想要在后宫活着,就必须得有靠山。 于是纪苭卿便想方设法接近了太后,讨得了太后的喜爱,从那以后她才算真正在宫里站住了脚。 “斯人已逝,长者节哀,端王殿下在天之灵也不忍心看太后娘娘过于神伤的。”纪苭卿宽慰道。 太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只碧玺流光镯。 这镯子色泽温润流光溢彩,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品。 太后示意纪苭卿过来,纪苭卿依言走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牵起了纪苭卿的手,将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道:“纪二姑娘,你是庭风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你能守好规矩,不做出格之事,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太后这句话里,显然是在介怀那婢女的诬告。 虽然是诬告,但也影响了太后对纪苭卿的第一印象。 纪苭卿则扬起一抹大方得体的笑容,道:“太后娘娘,虽然殿下不在了,但妾也会替殿下照顾好您的。” 她说罢,也将自己从王府中带来的盒子打开:“想来太后娘娘近日诸多疲乏,未能好好休息,妾不才,亲手制作了一只清心安神的香囊聊表孝心。” 她从盒子里拿出了香囊,递给了太后。 太后接过香囊轻嗅了一下,只觉得连日来昏沉沉的脑袋登时清明了几分,心中的郁结也疏散不少。 太后越看纪苭卿便越觉得满意。 若庭风活着,或许也能与这位纪二小姐举案齐眉,做一对恩爱夫妻。 纪苭卿心思灵巧,知道不能让太后一看到她就想起“死去”的端王,便寻了许多有趣儿的话题,与太后天南地北的畅聊起来。 长嬷嬷越听越心惊。 太后心思深沉,从不轻易对生人流露笑容,可却被端王妃三言两语逗弄得哈哈大笑,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 这位端王妃果然不简单。 第8章 再见萧庭明 寿康宫一片和乐。 太后甚至直接拉着纪苭卿坐在了她的身侧。 纪苭卿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逗得太后拉着她的手笑个不停。 偏偏就在此时,随着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紧接着,穿着玄色龙袍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纪苭卿猝不及防间,便与萧庭明四目相对。 纪苭卿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忽地变得无比煞白! 面对前世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又亲手杀死她的萧庭明,纪苭卿心中只有深深的恐惧。 这一世,纪苭卿只想逃离皇宫,逃离京城,远避是非之地,自由恣意的活着。 她的手不由紧紧攥起,看上去似乎是在发抖。 萧庭明与萧庭风生得有七分相似,也是极丰神俊朗的男子。 但是比起萧庭风的端方温和,萧庭明强大的气场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凌厉则截然相反。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纪苭卿,更注意到了纪苭卿那有些轻微发抖的畏惧模样。 莫名,萧庭明对纪苭卿的畏惧很不爽。 纪苭卿察觉到了那不善的目光,只觉呼吸一窒,立刻下跪行礼道:“臣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苭卿的头埋的低低的,不敢抬头去看萧庭明。 萧庭明锋锐的目光在她身上滞留了一瞬,眉梢微扬,似有几分意外之色:“你就是端王之妻?” 纪苭卿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是。” “端王明月清风温润如玉,怎么你却像是个瑟瑟发抖的鹌鹑?”萧庭明毫不留情的嘲讽。 纪苭卿:“……” 这狗男人和前世一样嘴毒心狠。 纪苭卿在心中暗骂,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毕恭毕敬的说:“皇上威仪天下,臣妇自是敬畏颤抖。” 萧庭明双手抱胸,从上至下俯视着纪苭卿,见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便更加不满了:“曲意逢迎。” 纪苭卿几乎要吐血。 还是太后开口为纪苭卿解了围:“好了!无论如何,纪二小姐都是你三弟的遗孀,你又何必刁难人家一个小姑娘?” 太后笑眯眯看向纪苭卿道:“你若无事便可先退下了。” 纪苭卿如蒙大赦。 她拜别太后皇帝,忙不迭溜出了寿康宫。 结果一转头,反而撞上了另外一个觉得头疼的人。 纪晗依身边跟随着两名宫女,正守在纪苭卿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纪晗依下巴抬得高高的,穿着一袭清新嫩粉色宫装,头上别着精致简单的发簪。 往那儿一站,倒确实有几分脱俗之美。 她瞥向纪苭卿的目光带着十足的嫌恶与挑衅,赤裸裸写明了:我是来找茬儿的。 纪苭卿嘴角抽了抽。 看纪晗依现在这个状态,显然还没意识到皇宫是是怎样的是非之地,依然在洋洋自得。 “这不是我那好妹妹么?”纪晗依轻笑盈盈地说道。 纪苭卿笑容得体:“听闻长姐初入皇宫便极得盛宠,妹妹在此贺喜姐姐恩泽不断,荣宠加身。” 纪晗依冷冷一笑。 她派婢女陷害纪苭卿,一直在宫里等着看纪苭卿的热闹。 可最后却是她的那个婢女无故失踪,纪苭卿依然安然无恙的活着。 她这个好妹妹似乎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幸好她留了后手,若事情败露就让绿梅一个人认罪,而她则会补偿绿梅的家人。 现在看来这样做果然没错,绿梅悄无声息的死了。 纪晗依上下打量着纪苭卿,看到纪苭卿手上戴着的那枚质地极好的玉镯时,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了起来:“你这镯子从何而来?莫不是偷来的?” 纪苭卿却是抿唇一笑:“长姐此话怎讲?这镯子乃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 纪晗依脸色忽青忽白。 前世她也曾被太后召入宫中觐见。 太后也赏赐她了一只玉镯,只是那玉镯比起纪苭卿的这只却逊色了不少。 纪晗依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嫉恨和怨毒,但很快她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纪苭卿惯于媚上欺下逢迎讨好,恐怕是用了别的不入流的手段哄骗了太后娘娘。 这样下作的手段就算告诉她,她也是不屑去用的。 纪晗依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来人,给我按住她掌嘴!” 那跟着纪晗依的两名宫女想起纪答应近日里所受到的恩宠,一时间不敢得罪,但纪苭卿也是身份尊贵的端王妃,两名宫女不敢轻举妄动,尚在犹豫之中。 纪苭卿可不准备像前世那般任由纪晗依欺辱自己。 她不由笑出了声:“不知妹妹犯了什么错事让长姐这般动怒,竟要掌我的嘴?” 纪晗依依然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你犯了什么错?” “我在此处赏花,你却冲撞了我,冲撞后宫妃嫔难道不该掌嘴吗?” 纪苭卿噗嗤一笑:“这样说来,好像是该掌嘴。” 纪晗依听了纪苭卿的话,还以为纪苭卿是害怕了,岂料纪苭卿却慢悠悠地接上了下半句:“应该掌的是长姐的嘴?” “你敢以下犯上?”纪晗依不可置信。 纪苭卿却慢条斯理:“麻烦长姐搞清楚,你只不过是宫里的一个答应,而我却是端王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地位相当于一品诰命夫人,远高于低阶妃嫔。” “若仔细论较起来,又何来冲撞一说?” 低位低的人可冲撞地位高的人,可从未听说有地位高的人冲撞了地位低的人。 纪晗依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宫女珠翠,珠翠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端、端王妃说的没错……” “放肆!”纪晗依一巴掌扇在了珠翠的脸上:“我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纪苭卿却是微微一歪头,笑道:“所以姐姐是准备自己掌自己的嘴吗?” 纪晗依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纪苭卿,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我无心钻营争宠,是以才低位卑下,可你作为我的妹妹,居然拿身份地位欺压于我……”纪晗依一双眼睛通红,看上去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好似纪苭卿当真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恶人。 纪苭卿却神色不动:“能见姐姐为我卑躬屈膝一次,也算是我百年修得的好福分。” 纪晗依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俯下身行了一礼。 纪晗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恨不得生吞了纪苭卿:“嫔妾本无意冲撞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纪苭卿笑着扶起了纪晗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望长姐以后多多反思,莫要太过愚蠢。” 言罢,纪苭卿拂袖而去。 纪晗依恨恨的折断了旁边花树上伸展出来的枝条:“贱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心中暗道:等我将来做了皇后,势必要让这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9章 可知何为夫妻? 纪苭卿出了皇宫以后并没有径直回端王府,反而绕路去了一趟百草堂。 百草堂是京城中最大的药堂,里面稀奇药材数不胜数,专供京城贵族所用。 她既然答应了要救长嬷嬷的女儿,就断没有食言的道理。 前世她也是在宫中听说了长嬷嬷有一个女儿,名为幺娘。 不过那时幺娘早已病亡,长嬷嬷悲痛欲绝,一夜白头。 长嬷嬷作为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宫中有无数人想着要巴结讨好,是以就连幺娘具体的病症都有人细细讲述过。 纪苭卿思极前世幺娘生病的细节,便已经在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预估。 百草堂内,纪苭卿以纱遮面,正在仔细挑选药材。 幺娘身子虚弱,是胎里带来的心疾,这种不足之症并非万分致命。 师傅曾跟她说,心是一个好东西,你若快乐,它便也康健,你若常常愁苦,它便也会迅速萎缩。 心疾之人每一次的哭泣和心痛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幺娘恐怕是整日活在病痛的恐惧之中以泪洗面,所以病情才愈发严重的。 以药为佐,再调整好幺娘的心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为幺娘开胸割治,便可让幺娘心疾痊愈。 纪苭卿的婢女阮阮有些莫名:“小姐为什么忽然要来百草堂抓药呢?” 纪苭卿转头捏了捏阮阮的鼻子,道:“因为咱们府上马上要迎来一个小贵客,她身子不大好,所以我要给她治病。” 阮阮更加好奇了:“那小贵客姓甚名谁?我认识吗?” 纪苭卿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阮阮自小就跟着她,陪着她吃了不着的苦,可阮阮的性格依旧纯真,纪苭卿也不想让她徒增烦恼和负担。 她与长嬷嬷两人之间的交易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便可。 等再次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暮色四合。 端王今年二十有一,不近女色,无姬妾无通房,就连婢女都少有。 偌大的端王府则一直交给管家徐宥打理,端王府的下人都亲切的称呼徐宥为徐叔。 见王妃迟迟不归,徐叔也有些担心,望眼欲穿等了一下午,才见纪苭卿和婢女阮阮姗姗归来。 “哎呀王妃殿下,您下次出门可得提前打声招呼啊,老奴差点就要派人出去找您了。” 徐叔是一个年过半百还未娶妻的孤家寡人,前半生为端王萧庭风打理府宅乐此不疲,没想到端王忽然战死沙场,他便又将重心移放到了端王妃纪苭卿身上。 徐叔操持端王府多年从无倦怠,为人精明老练,善通人情世故,对端王忠心耿耿,是以纪苭卿对徐叔也很是尊重。 “徐叔不必担心,我只是在外面多转了转。”纪苭卿回答道。 “王妃殿下,今晚的膳食早已备好,不知王妃是准备在膳房用膳还是回寝殿用膳呢?” 徐叔又问。 纪苭卿想了想,道:“那就回寝殿。” 寝殿内,纪苭卿屏退左右侍奉的下人,让阮阮也先去小厨房用饭,直至寝殿空无一人时,纪苭卿才试探的喊道:“殿下?殿下你回来了吗?” 不一会儿,寝殿的一道暗门忽然打开,萧庭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纪苭卿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这一幕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这寝殿中居然设有密室! 萧庭风穿着一袭月白长袍从密室中走出来,举步走到纪苭卿对面坐下。 他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温和淡然的气质,然这种气质看似最容易被人忽视,实则比起锋芒毕露者更不容小觑。 “今日进宫觐见,可遇到什么难处?”萧庭风问道。 纪苭卿笑容得体,回答得滴水不漏:“太后娘娘心慈,皇上更是人中龙凤,妾能入宫觐见是妾的荣幸,并无遇到任何难处。” 萧庭风:“……”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他是纪苭卿的上司,而纪苭卿是他下属的感觉。 明明他们是夫妻。 萧庭风唇角抿起,认真看向规矩坐在对面的少女,她似乎是竖起了层层防备面对着他,不敢逾矩,不敢透露半点真话。 萧庭风心中忽然起了使坏的念头。 他拿起桌案上的玉筷,给纪苭卿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了碗中。 “尝尝这个,这可是端王府的特色。”萧庭风无微不至。 纪苭卿试探的夹起那筷鱼肉放入了口中。 鱼肉软嫩弹牙,口感极好。 然而吃着吃着,一股鲜辣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纪苭卿被拉得眼眶通红。 她忽然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去找水喝,意识到这么做不合规矩后又生生按耐着坐下。 她被辣的打了一个激灵,眼眶通红通红。 看上去像是一朵摇摇欲坠的娇花。 不能席前失仪! 纪苭卿暗暗和自己说道,努力按下口中的那股辣意。 萧庭风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像是很关心她似的懊悔道:“哎,我忘记提醒夫人这白玉牙是辣菜了,来,先喝碗汤压一下……” 他说着,又给纪苭卿盛了一碗汤。 纪苭卿实在辣得受不了,她意识到萧庭风可能在使坏,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接过了那碗汤,一碗饮尽后,纪苭卿脸色由青转白! 这汤甜的发腻! 纪苭卿快要呕出来了,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跑到净手的铜盆前狂吐了起来。 吐完以后,纪苭卿胃里还是热辣辣的,喉头依然泛着甜,她扶着膝盖颤巍巍的站起来,旁边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只帕子。 萧庭风那声音里都带着愉悦:“王妃擦擦。” 纪苭卿愤愤抬头看了萧庭风一眼。 恶魔!混蛋! 跟他那两面三刀的皇兄一般无二!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纪苭卿一把推开了萧庭风的手,想发火又生生遏制住了自己。 她眼下还是端王妃,若得罪萧庭风对她来说半点好处都无。 于是纪苭卿拼尽全力扯出一抹笑:“不需要,谢谢殿下。” 言罢,她转身就要走。 萧庭风却一把揽住了纪苭卿的腰,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萧庭风用帕子替纪苭卿擦掉了唇角的污秽,脸上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纪苭卿,我们是夫妻,你可知何为夫妻?” 第10章 我们之前见过吗? 纪苭卿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举案齐眉方为夫妻。” 萧庭风却道:“举案齐眉,是指妻子将端饭的托盘举到与眉毛一样齐,以示对丈夫的尊敬。” 纪苭卿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妾知道呀。” 萧庭风唇角抿起:“这是世人对女子的约束,是以女子的委曲求全和牺牲为基础的,本王从来都不认同。” 纪苭卿笑了一下:“妾听不懂殿下在说些什么。” 她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听懂。 纪苭卿并非不知这是对女子的束缚,可女子想要挣脱束缚却难上加难。 前世的她拼命挣扎,一步一步从地位卑下的官女子走上皇后的高位,也摆脱不了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 唯一一个伸向她伸出手要拉她出深渊的人,反而将她又推入了更深的炼狱。 所以这一世的纪苭卿只想想办法远离京城,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普通人。 而且从古至今的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 情深必伤,多情余恨。 你爱你的丈夫,但你的丈夫移情别恋,你便会痛不欲生。 你爱你的丈夫,但你的丈夫因病早逝,你还是要痛不欲生。 倘若你只把丈夫当成上司来对待,他移情别恋了,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个竞争对手。 他死了,对你来说便是解脱。 这就是纪苭卿的婚姻观。 不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就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把身心全都交托给一个男人,是最愚蠢的决定。 这世界上只有自己能救自己脱离苦海。 前世的纪苭卿就没守好自己的心,爱上了萧庭明,以至于被萧庭明骗得绝望惨死。 这一世她一定会守好自己的心,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萧庭风似乎也洞悉了纪苭卿的想法,他径直将纪苭卿抵在了墙面上,握住了她的手。 在纪苭卿震惊的目光下,他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齿痕:“你我之间既为夫妻,便要真心相托。” “我也不是你的上司,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以在我面前肆意而活,可以在我面前说你的真实想法,而不是这般毕恭毕敬,处处小心谨慎。” 纪苭卿哑口无言了片刻,只觉得怒火蹭蹭上涨。 萧庭风他懂什么? 他寄人篱下过吗?他知道朝不保夕,命不久矣的滋味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皇帝的亲弟弟,百姓赞扬称颂的战神! 他想要女子的爱,勾勾手指就可以得到。 倘若他腻了烦了,转眼就可以丢弃这所谓的真情。 纪苭卿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行走在寒夜里的乞丐,她浑身上下一件值钱的物件儿也没有,唯一拥有的就是那颗藏在血肉之躯里的心。 而萧庭风则像是一个有钱的富商,他衣着华贵要什么有什么,却恬不知耻的向一名乞丐讨要乞丐唯一拥有且珍视的东西。 好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端王殿下! 纪苭卿眼中的愤怒分毫毕现,她甚至想抽出袖里的银针狠狠地给萧庭风来一下,让他见识见识惹怒她的后果。 可萧庭风眼睛里却满是怅然,他像是摸着什么珍贵易碎的物品一般抚摸着纪苭卿的脸庞,带着无限失落的说:“原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纪苭卿银针本都已经抽出来了,听了这话又默默塞了回去。 “记得你?我们之前见过吗?”纪苭卿问道。 萧庭风则认真地盯着纪苭卿看了许久,像是在分辨纪苭卿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假装不记得。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推开门的声音,纪苭卿心中一紧,立刻将萧庭风推到了屏风后,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阮阮走进来时,就看到了寝殿内的一片狼藉。 阮阮惊讶地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纪苭卿心虚了一瞬,立刻先发制人:“今天的菜肴是谁做的?为什么味道那么奇怪?” 阮阮想起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立刻道:“是膳房的失误,这些菜肴是之前端王殿下爱吃的,今日便照旧给小姐您上了一份,但是端王口味奇特,等膳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阮阮悄悄观察着自家小姐那五彩纷呈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很难吃吗?” 纪苭卿像是在故意说给什么人听,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这些菜真、的、很、难、吃!” 纪苭卿揉着自己被咬疼的手腕,气的几乎要喷火。 阮阮更加不解:“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纪苭卿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 “狗?”阮阮有些晕头转向:“寝殿里哪儿来的狗?” “那只狗还是个疯狗。”纪苭卿认真的说到。 阮阮大惊失色:“那我赶快请大夫给小姐看一下?” 纪苭卿哑然失笑,她走到阮阮面前,轻轻弹了阮阮一个脑瓜崩:“你莫不是忘了我就是大夫了?不过是被咬了一口而已,没什么大碍。” 阮阮仍然十分疑惑:“可是寝殿里面怎么会有疯狗呢?” 纪苭卿道:“说不定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进来的……” 屏风后,萧庭风双手抱胸听着纪苭卿明里暗里的指桑骂槐,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皇宫内,未央宫。 夜色深深,月影清清。 纪晗依坐在殿内一只手拿着书,眼睛却频繁的往外瞟:“今晚皇上怎么还没有来?” 她今日特地穿了透明的轻纱,还专程学习了一些技巧,为了就是伺候好皇上。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皇上来。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皇上早就来她这儿了,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来。 珠翠从外面打听完消息回来,脸上十分的不好看:“小主,今晚皇上本来也是要来您这里的,但是来的路上却看到了魏贵人在花园翩翩起舞,于是皇上就留宿魏贵人那里了。” 纪晗依听了这话,脸色蓦地一变:“贱人!狐媚争宠的贱人!” “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争宠!” 第11章 锦瑟美人灯 另一边,云栖殿内。 萧庭明高坐于榻上,魏锦瑟则俯身跪在男人身下,帮男人缓解着处理一整日政务的疲劳。 她水眸流转,薄衣轻纱,芊芊玉手有规律的揉捏,樱桃小口理时不时传出些让人想入非非的喘息。 魏锦瑟乃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女儿,被人众星捧月般娇养着长大,然后又被父亲作为筹码送进了宫中争宠。 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父亲母亲之所以疼爱她娇养她,并不是因为本身对她有多喜爱,而只是在培养一个能让父亲在官场上扶摇直上的踏脚石。 入了宫以后,她也曾幻象过和皇上锦瑟和鸣,幻想过皇帝只爱她一个人。 但在宫中的这两年她才绝望的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 因为萧庭明根本未曾将他们这些后宫妃嫔当成人来看待过。 女人对萧庭明来说,不过是用来疏解欲望的工具,闲暇时用来逗弄的豢宠…… 魏锦瑟的眼中透露出浓重的绝望。 可即使如此,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了这位强大的帝王。 她是甘愿臣服在他膝下的。 萧庭明似乎敏锐的注意到了魏锦瑟藏在深处的情绪,饶有兴致的抬起了她的下颌,欣赏着她的痴恋和绝望。 他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因为太过聪明的女人只能激起他的杀欲。 但魏锦瑟不同,她聪明,但却克制不住自己沉沦。 萧庭明很喜欢看魏锦瑟痛苦挣扎的过程。 魏锦瑟俯身吻上了萧庭明的指尖:“皇上,您能不能多多陪陪臣妾,臣妾真的很想您……” 她握住了萧庭明的手,将萧庭明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皇上您仔细感受下,臣妾的心跳得好快。” 萧庭明一只手探入了魏锦瑟的衣裙中,似乎是轻轻拧一下一把,魏锦瑟娇喘了起来,用力抱住了萧庭明的脖子,似嗔似喜:“皇上~” 萧庭明翻身将女人压在身下。 就在翻云覆雨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皇皇皇上……纪答应她头痛之症犯了,喊您过去。” 那在床榻上翻云覆雨的男人一顿,冷笑了一声道:“那就传太医,找朕过去干什么?朕又不会给她治病!” 听完皇帝的呵斥,那太监便讪讪告退。 魏锦瑟委屈的控诉道:“皇上,这段时间您都忽略宫中的姐妹了,您为什么那么宠爱纪答应,倒让后宫的姐妹们神伤不已。” 萧庭明漫不经心的挑起魏锦瑟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把玩,忽然觉得魏锦瑟很适合剥皮抽骨做成一盏美人灯。 魏锦瑟这么问是僭越,但念在她是将死之人,萧庭明还是宽宏大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纪家舍弃了自己的一个女儿给端王冥婚,朕自然要补偿纪家。” 魏锦瑟冰雪聪明,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纪家为讨好太后,甘愿牺牲次女的一辈子做端王的寡妇,那萧庭明自然也要看在这件事情上给予纪家一定的恩宠。 所以这才是纪晗依受宠的原因。 “臣妾还以为皇上真的爱上了纪答应呢!”魏锦瑟撒娇道。 爱? 萧庭明心中嗤笑。 这种东西未免太过荒谬。 他是皇帝,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萧庭明笑着哄着身下的人儿,道:“爱妃闭上眼,朕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魏锦瑟依言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魏锦瑟闭上眼睛以后,就再也没睁开了。 因为萧庭明掐断了魏锦瑟的脖子。 他施施然起身走出了云栖殿,淡漠的嘱咐当值的太监道:“把她剥皮抽骨做成美人灯,就放在这云栖殿最显眼的地方。” 那当值的太监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事,恭敬地问道:“不知魏贵人所犯何错惹恼了皇上?” 他需要问清楚并且警戒后妃再犯。 “窥探君心。” 萧庭明的声音肆意冰冷。 另一边,纪苭卿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她又一次梦到了萧庭明。 皇宫内,她初承恩宠就是在云栖殿。 那一晚,萧庭明对她细致入微,照顾到了她所有不安的情绪。 他像是一位导师,熟稔的指导着青涩的少女如何才能欢愉。 翌日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有了萧庭明的身影,反而在寝殿中央有一盏明灯经久不息的亮着。 这盏明灯制作得巧夺天工,通过不同的光影变幻,映照出来的花影也别致错落。 因为这盏明灯实在是太精致太漂亮,纪苭卿几乎爱不释手,每日都要俯身蹲在明灯面前欣赏半天。 直到后来才有下人告诉她,这盏明灯名为美人灯,是这云栖殿的上一任主人皮肉所做,由皇上亲自题字。 当得知真相的时候纪苭卿恐惧不已,几欲作呕。 她想要将这盏明灯拿出去放在别的地方,可却始终都没有胆量跟萧庭明提这件事。 然而未曾经过皇上的同意,没有人敢轻易挪这盏美人灯。 从那时起,她便日日夜夜睡不安稳,时常梦中惊厥。 画面一转,又是萧庭明将匕首刺入她的心脏的那一幕。 萧庭明笑的肆意,声音柔和,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她的心口处辗转,让纪苭卿泪流不止,不住乞怜。 等到她终于从梦魇中挣脱,睁开眼睛时却又看到了那张与萧庭明有七分相似的脸庞! 纪苭卿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竖起来了。 她丝毫都没有犹豫,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胳膊,这一口几乎拼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将萧庭风咬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蜷缩在榻上的少女像是被梦魇住了,下口又凶又狠,可分明咬人的是她,眼眶通红泪流不止的还是她。 萧庭风征战沙场,受过的伤无数,还从来都没有被女人这样凶狠地咬过。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纪苭卿愣了一下,这才有些茫然的松了口,抬起头。 只见萧庭风坐在床榻一旁,小臂正汩汩的流着血。 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两人周围蔓延起来。 纪苭卿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干净了。 完蛋,她得罪她现在的上司了! 纪苭卿心肝颤了又颤。 第12章 与端王达成约定 萧庭风却没顾及自己那几乎被咬掉一块肉的小臂,反而将惊慌失措的少女抱入了怀中。 “你做噩梦了吗?不要怕,我在这里。” 纪苭卿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就是因为你在我才害怕。 但这句话纪苭卿始终没说出口。 萧庭风的怀抱很温暖,宽阔的胸膛可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他身上沾着些许细微的寒凉,乌木沉香的味道就萦绕在她的鼻息间。 古朴端方,让人闻之不忘。 纪苭卿那颗本慌乱无措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她想要自由,又怎么能一直恐惧于前世,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纪苭卿推开了萧庭风的胳膊,双腿还有些踉跄的走下了床榻,去翻找自己的药箱。 萧庭风小臂上的齿痕有些可怖,这一口咬下去,纪苭卿几乎用了十成力。 可观察萧庭风的神色,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她咬伤了他。 “对不起。”纪苭卿有一些愧疚。 萧庭风摇了摇头,道:“小伤而已。” 他征战沙场,操练出了一身的铜皮铁骨。 倘若在纪苭卿咬他的一瞬间绷紧手臂,纪苭卿就算是再厉害的牙口也咬不伤他,甚至还有可能被崩掉几颗牙。 萧庭风是故意放松了肌肉的,只是他也没料想到纪苭卿会咬得这般凶狠。 又是一阵经久的沉默。 忽然,少女开口说了一句话:“我可以帮王爷查出幕后黑手。” 萧庭风抬起了头,眉头微蹙。 纪苭卿眼神坚定:“但王爷必须答应我,在我找出幕后黑手以后和我和离。” 她没有用卑微的“妾”作为自称,而是用“我”。 “你不喜欢端王府吗?”萧庭风有些许意外,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还是不喜欢我?” “端王府很好,殿下也很好,只是我更向往自由,想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而已。” 纪苭卿神色严肃郑重:“只要端王殿下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在三个月内替殿下找出真凶。” 萧庭风深深的看着她,良久以后微叹一口气道:“其实你无须如此迂回,你若想离开,那我即刻就可以放你离开。” 他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无忧喜乐。 哪怕她的未来里没有他。 纪苭卿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用殿下垂怜换得的自由并非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我自己会争取。” 纪苭卿找来了笔墨,一丝不苟地将这三月之约书写到了纸上,并咬破自己的拇指按下了手印。 她继而起身,将契约铺到萧庭风面前,示意萧庭风按下手印。 萧庭风拿起契约看了半晌,发现纪苭卿的字迹并非世家贵女常练习的簪花小楷,而是锋锐且别具一格的瘦金体。 起始锋芒毕露,最终内敛藏锋。 他忽然开口道:“为什么你的字迹如此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纪苭卿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 她的字是萧庭明教的,萧庭风莫不是已经认出来了? 然而萧庭风似乎思索了片刻并无头绪,便也咬破了手指,在这契约上摁下了手印。 纪苭卿一颗心重重的落下。 萧庭风转而看向纪苭卿,问道:“你准备从何查起?” 纪苭卿条理清晰的说:“从假死药查起。” “殿下之所以会假死,要么是提前服下了假死药,要么是伤害殿下的兵器上沾上了假死药。” “假死药配制麻烦,能配置假死药的医者遍数天下也不过三位,且配置此药所需要的药材世间罕见,极其容易查找来源。” “既知来处,便也知晓了去处,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纪苭卿心思缜密,一条一条的细细说道。 萧庭风听了,眼眸中划过了一丝异样。 若纪苭卿长于后宅,断不能有此等见闻。 她那精湛卓绝的医术从何而来?她又为什么这么执着离开京城? 萧庭风心中疑惑更深。 处理完了这一切,外面本深沉如墨的天空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星辰渐隐,唯留一轮银钩高悬。 晌午时分,长嬷嬷带着女儿走进了端王府,她今日特地向太后娘娘告了假。 大殿内,长嬷嬷见了纪苭卿,便恭敬的行了一礼,将躲在她身后的幺娘拉倒了纪苭卿面前。 纪苭卿见了幺娘,发现她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只是脸色发白,看上去就有些气血亏虚。 纪苭卿握住了幺娘的手,笑容平易近人:“你是幺娘吗?” 幺娘很害怕生人,但她看到纪苭卿时却没那么害怕,她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是幺娘。” 纪苭卿给幺娘把了脉,发现幺娘的病情与传闻中一般无二,的确是不治之症。 但这只是面对普通的大夫。 她的师傅乃是大渊医圣,之所以能一骑绝尘独揽医圣头衔,除去普通的治病救人以外,他还精通开刀之术,并且将这开刀之术毫无保留的交给了纪苭卿。 他曾送给纪苭卿一个药箱。 药箱之中放着一面透视镜,还有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刀刃。 纪苭卿可以通过这个透视镜观察到患者五脏六腑的具体情况,并且根据实际情况施行开刀术,用合适的刀刃直接切除病灶。 只是开刀术虽有用,但毕竟惊险,很多人至死不敢尝试,便只能被疾病拖垮身子。 纪苭卿道:“幺娘你跟我来后面。” 她给幺娘蒙上了眼睛,让她褪去衣服平躺到榻上,纪苭卿将透视镜放置在幺娘胸前,发现幺娘的心脏先天缺损了一块,这也是幺娘心疾的根源。 检查完幺娘的身体后,纪苭卿就安慰幺娘道:“幺娘你放心,我可以救你的命。” 幺娘眼眸一亮,但紧接着又低下了头,苦笑了一声:“可是我明明病得那么严重,王妃您还是别骗我了。” 纪苭卿双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可以治好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幺娘茫然的问:“什么条件?” “每天读一百则笑话,并且挑出其中最好笑的读给我听。” 第13章 开刀术 “嗳?” 幺娘震惊了,甚至怀疑这位端王妃是在和她开玩笑。 但见纪苭卿一副认真的神色,幺娘又拿不定主意了。 于是,她只能弱弱的点了点头。 纪苭卿帮着幺娘穿好了衣服,长嬷嬷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见自己女儿和端王妃从里面走出来,长嬷嬷立刻迎了上去,道:“王妃殿下,幺娘她的病……” 纪苭卿知道长嬷嬷爱女心切,便先让阮阮领着幺娘下去玩,她则留下来和长嬷嬷讨论幺娘的病情。 纪苭卿说道:“长嬷嬷,幺娘得的确是不治之症。” 长嬷嬷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可王妃明明说有办法医治的!” “有办法,但还需要长嬷嬷首肯。”纪苭卿说道。 长嬷嬷看着她,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 “幺娘身子虚弱,心供血不足,需要以药滋养,能短暂缓解幺娘的痛苦,这是其一。” “她时长情绪低落,心情常常处于恐惧之中,这非常不利于心疾的好转,所以要想想办法让幺娘开心起来,这是其二。” 纪苭卿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但以上两条都治标不治本,想要让幺娘痊愈,还需要做最重要的一件事。” 长嬷嬷紧张的问道:“做什么?” “开刀术。”纪苭卿回答道。 长嬷嬷不理解:“开刀术是什么意思?” 纪苭卿:“用刀刨开幺娘的心口,找到幺娘心脏上的病灶,并且想办法割除病灶,接着再将伤口缝合,便可使幺娘的心疾痊愈。” “不可!”长嬷嬷激动的站了起来,她几乎不理解纪苭卿在说些什么! 一个人如果被刀抛开心口那不就死了吗?被抛开胸口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眼前的这位端王妃恐怕就是在说谎话骗她,她绝不能信了这样荒谬的言论! 见长嬷嬷很是激动,纪苭卿解释道:“长嬷嬷放心,开刀之前就会给幺娘使用麻沸散,幺娘是不知道疼痛的,而且在开刀术实施的时候我会对环境做无菌处理,保证让幺娘不受菌毒侵害,就连缝制伤口都用的是特殊针线,力保开刀术万无一失。” 长嬷嬷豁然站起身:“王妃殿下你不必多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我凭什么可以相信你?” 纪苭卿并没有因为长嬷嬷的不信任而生气,相反,她非常理解长嬷嬷现在的心情。 于是她心平气和的说道:“长嬷嬷也无需拒绝的这样快,先让幺娘在端王府调养一段时间,看看幺娘的病情是否有好转,若有好转的话嬷嬷再考虑开刀术一事也不迟。” 长嬷嬷那双幽深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纪苭卿。 纪苭卿亦用坚定的眼神回望长嬷嬷。 她知道,她只要表现出半分犹豫或不确定,那么长嬷嬷就会立刻带着幺娘转身离开。 “王妃殿下,奴身份卑贱,也没资格威胁王妃什么,但倘若奴的闺女有什么闪失……奴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长嬷嬷虽然说了这样决绝的话,但态度已经松软了下来。 纪苭卿唇角微勾:“长嬷嬷放心,不会有那一日的。” 长嬷嬷从袖子里取出了金簪,归还纪苭卿。 纪苭卿却摇了摇头:“在幺娘病未痊愈之前你不用归还我。” “这只金簪便是信物,若我食言而肥,长嬷嬷大可拿着金簪去太后娘娘面前告发我。” 长嬷嬷严肃的神色有些许松动。 她只告了一个晌午的假,下午还要继续回到宫中任职,只思量片刻,她还是决定将女儿留在了端王府。 毕竟这是女儿活着的唯一希望了。 纪苭卿将给幺娘写下的药方稍作改动,便让阮阮依据药方配药送到膳房煎药去了。 与此同时,纪苭卿还让阮阮时长带着幺娘一起在庭院中玩耍,在保证幺娘不会犯心疾的情况下让幺娘尽可能的开心。 处理完幺娘这里的事情,纪苭卿的重点就放到了调查假死药一事上。 至于假死药,最初还是她的师傅所研究出来的。 那假死药里用到了一种稀世罕见的药草,名为血银针。 此药草世所罕见,非常人所能拥有。 据她所知,这血银针通常出现在关外,在极寒之地孕育百年才能长出这么一颗。 这样罕见的稀世珍宝,到底哪儿会出现呢? 她的手指反复摩擦着衣袖锁边,直至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黄金台,浮生阁。 顾名思义,黄金台就是一座巨大的,以黄金为基石打造的寻欢作乐场,而在黄金台二楼,则是揽尽天下奇珍异宝的浮生阁。 若说哪里一定会有血银针的出现,那一定是浮生阁了。 看来,她还需要想办法去一趟浮生阁才行。 这些都是王孙贵族才能进去的地方,她一介为端王守寡的妇人是绝没资格入场的。 既然如此,她只能夜访浮生阁,去这阁内探一探虚实了。 夜半三更人静时,纪苭卿换上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 自古以来,医术毒术不分家,但鲜少让人知道的是,毒术与武术也从不分家。 医者,会毒,善武。 这样才能做冠绝天下的第一医师。 纪苭卿在医术上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绝顶天赋,但前世的纪苭卿却志不在医。 从小缺爱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如何能求得爹娘的喜爱,让他们注意到她,关心她。 所以纪苭卿才心甘情愿的入宫选秀,因为她只希望爹娘能满意…… 可当匕首刺入她心脏的那一刻,纪苭卿才明白什么叫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一世的她既然已经看清楚了爹娘的虚伪面目,自然不会再对他们抱有什么可笑的奢望。 既然想要的亲情已经没有了,那她想要的自由必须紧紧握在手中! 她从小跟着师傅习武,虽会而不精,但随随便便闯一个浮生阁还是手拿把掐。 黄金台的地面都是以黄金所铺设,人走在上面,会有一种飘飘然不真切的感觉。 纪苭卿来不及欣赏这富丽堂皇的黄金台,便摸黑朝楼上走去。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一手执折扇的年轻男子则端坐于暗处,鹰隼一样寒澈的目光紧紧追踪着她鬼鬼祟祟的背影。 第14章 肾虚肾亏我也可以治 纪苭卿的目标很简单,找到浮生阁用来记录宝物拍卖名录的册子。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来过浮生阁,更不知该从何找起。 这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入目所及,皆是世间罕见的奇异珍品。 好歹纪苭卿曾经也做过皇后,见过的宝物也不算少,与这浮生阁的宝物一比,就显得逊色得多了。 她不由在心里暗暗惊叹,都说世上最有钱的当属皇帝,因为他坐拥整个天下。 但现在看来,这位浮生阁背后的主人也堪称一句“富可敌国”了! 纪苭卿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打量,很快就被一个巨大琉璃罩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罩子里似乎是一个长长的东西,浑身上下以绷带紧紧缠了起来,就像是一个蚕蛹一般。 这乍然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让纪苭卿注意到的是那写在琉璃罩上的几行小字: 木乃伊,药用价值极高,壮阳,滋补,百病皆可治愈。 作为一名大夫的纪苭卿便愈发心痒难耐,她这个大夫都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既可壮阳又可滋补还可以治愈百病的。 纪苭卿又搜肠刮肚仔细的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种药材。 “什么是木乃伊?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草药吗?”纪苭卿喃喃自语。 “木乃伊是经过特殊处理后保存下来的尸体。” 一道清亮的男声回答了纪苭卿的疑问。 纪苭卿转过身,就见从黑暗处走出了一个少年。 少年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袭黑袍,模样俊美,手持折扇。 他的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时,还带着几分遍知天下的傲然:“把尸体的内脏掏空,脱水,涂上树脂香料再用抹布包裹,尸体历经千年不腐,便称作木乃伊。” 纪苭卿听了,只觉无比恶寒:“那这不就是被腌成腊肉的干尸吗?怎么就能治病救人了?” 少年一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从域外传进大渊的,或许那些异族人觉得吃尸体能滋补壮阳。” 纪苭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她点头的动作就变得无比僵硬。 她几乎是机械的抬起了头问少年道:“你是谁?何时出现在此处的?” 少年丝毫不慌,反问她道:“你又是谁?“ “我?”纪苭卿目光游移,正想着编个什么样的理由蒙混过关,就听那少年似恍然大悟般说道:“哦!我懂了!你也是来偷东西的对?” 纪苭卿绣眉微扬,立刻就坡下驴道:“原来是同行?” 她些半信半疑:“你穿得这么华贵也缺钱吗?” 少年双手抱胸,理直气壮:“任何有钱人都不敢在浮生阁里说自己有钱。” 纪苭卿听了深以为然,认同的点了点头。 少年好奇的走到了她身旁,问道:“不知姑娘夜闯浮生阁是为了什么?” “找一本册子。”纪苭卿觉得这少年或许有些头绪:“我不偷东西,只是来查一些事情,需要借浮生阁拍卖珍宝名录的册子一观。” “册子?”少年思索了片刻朝纪苭卿挥了挥手:“来这边。” 他熟练的操纵着机关,领着纪苭卿来到了一个类似书房的密室里。 从一个珍宝匣子里取出了一本册子递给纪苭卿。 纪苭卿惊讶于少年居然这般熟门熟路。 她接过册子,仔细对比寻找,发现那血银针居然真的在这名录之中! 纪苭卿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会是谁? 是谁要杀萧庭风? 是皇帝,还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她顺着名册向下看去,看到的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名字——长公主,萧绣翎! 她前世的至交好友! 这怎么可能? 纪苭卿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个天真善良的长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是杀害萧庭风的罪魁祸首? 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由! 她心神紊乱,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惊异,笑着将名册还给了那名少年:“不管如何,今日总归要谢谢老板您的。” 少年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我是老板的?” 纪苭卿哭笑不得:“您装小偷也装得不像呀!” 有哪个小偷会悠哉悠哉穿着这么华贵繁复的衣服来偷东西呀? 而且对于隐藏这么深的密室也如此熟悉,提起那些稀奇古怪的宝物更是如数家珍。 他的闲适和从容证明他不是浮生阁的下人,那既然不是下人,就只能是浮生阁的幕后老板了。 只是纪苭卿实在没想到,这浮生阁的幕后老板居然如此年轻。 少年索然无味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对没扮演好小偷这个角色有些许沮丧:“没意思。” 纪苭卿承了这少年的情,便没有甩手就走的道理。 倘若这少年不想让她看到名册,就算悄无声息的杀了她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不管这少年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终究是帮了她一把。 纪苭卿想了想说道:“今日老板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记在心中了,若将来你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可以来找我……” 她顿了顿,神色认真的说道:“肾虚肾亏我也可以治的,希望老板莫要相信食用干尸可以治疗的偏方,那些都是骗人的。” 少年嘴角抽搐了片刻,怒道:“我今年才十六岁,怎么可能肾亏肾虚?” 纪苭卿听了,深以为然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那就好,那就好。” 直到少女离开以后,潜藏在暗处的手下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他恭敬的向少年行了一礼,问道:“少主,她偷看了名册,要不要杀了她以绝后患?” 少年一改刚才恼羞成怒之色,漠然的说道:“不必。” 他的目光落到了刚刚那女子翻看的那页名录上。 血银针…… 假死药…… 他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丝弧度:“最近京城里死了什么大人物吗?” 那手下即刻回答道:“除去端王战死沙场,并无。” “端王。”少年饶有兴味:“看来这位端王殿下之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简单啊……” 第15章 画中女子 “殿下,王妃将这个案子揽去,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吗?” 密室内,书沉和墨知神色严肃。 萧庭风点了点头:“王妃有王妃的查法,我们有我们的查法,她既然决定从假死药开始调查,那我们则可以从这里入手——” 萧庭风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桌案上他所画的那副人像画。 画中男子面色阴翳,一道刀疤从右眼斜着往下贯穿了一整张脸,看上去十分狰狞。 当时萧庭风在前面作战,被人一刀从后背捅穿。 他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转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狰狞的面孔。 “查他。”萧庭风言简意赅。 书沉和墨知仔细看了这幅画,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将画中人记在了心中。 待书沉和墨知离开以后,萧庭风则走到了密室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转动不起眼的烛台,那面墙壁便忽然抖动了起来,直至另外一个密室出现在眼前。 萧庭风举步走了进去。 在这间密室中,并没有搁置什么公文武器,也没有搁置什么稀缺古籍。 唯一拥有的,就是挂了一整面墙的画。 那画中女子惟妙惟肖,有看上去还是个幼童的,还有看上去已经及笄了的。 幼童时期的女孩儿便是天真可爱的模样,及笄以后的少女则娉婷婉约。 唯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画中的女子都没有脸。 萧庭风看着这些画,眸子里流露出几分伤感来。 夜探浮生阁后,纪苭卿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消解反而变得愈发沉重。 她躺在床榻上的时候都还在思索,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将长公主萧绣翎卷入其中。 太后育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非常争气。 一个成了皇帝,坐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一个成了端王,是战场上不败战神。 而她所生的这个女儿更是貌美动人,天真烂漫。 前世纪苭卿不少受萧绣翎的帮助,她们乃是最最亲密的手帕之交。 可问题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萧绣翎会卷入其中? 她究竟是被人构陷无意卷入,还是她从一开始就看错了她? 从最初,这位天真烂漫的长公主就是在演戏? 那便有些细思恐极了。 纪苭卿并不想怀疑自己唯一的朋友,但当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她选择相信证据。 但她也会继续将事情彻查到底。 不过很快她就又可以见到长公主殿下了,因为三日之后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前朝后宫都会向太后拜寿,这便是一个好机会。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让她很是头疼的问题——太后娘娘马上要寿辰了,可她居然还没有开始准备寿礼! 翌日一大早,纪苭卿就带着阮阮一同去了最热闹的街市采买。 前世她待在宫里那么久,自然将太后的喜好拿捏的死死的。 太后喜佳肴美味,喜戏曲歌舞,更喜欢诗文书法。 而知道太后喜好的不止她一人,寿宴之上必定是竞相献礼,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这样一来,想要得到太后青眼便只能出奇制胜了。 无论如何,她只要有一日是端王妃,那她就会努力向上爬。 因为纪苭卿再也不想忍受那种让别人掌控命运的滋味。 拼杀下去,总比坐以待毙强。 前世的纪苭卿不怕争不怕斗,这一世的她更加不怕。 就在她在奇珍阁漫无目的的看着那些金贵玉器时,一只手却忽然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纪苭卿转头去看,看到的居然是昨晚那个少年。 昨晚光线昏暗,纪苭卿只能看清楚少年大致的面容。 可今日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发现这少年比昨晚看起来还要俊俏几分。 少年双手抱胸,一脸的不爽:“我老远就看到你进了这家店。” 纪苭卿眼睛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少年颇为投机。 “所以呢?”纪苭卿问。 少年忿忿,他用折扇一指柜台上陈列的珍品:“你宁愿来这里看这些破玩意儿也不愿来我浮生阁吗?” 纪苭卿哑然:“老板的浮生阁非常人能随意进出的呀!” 她可是给端王守寡的寡妇,想要进出浮生阁,那就必过黄金台。 黄金台是什么地方?寻欢作乐场! 她一个寡妇进了那种场地,是巴不得被吐沫星子淹死吗? 少年似乎想也想到了这点,很快就又重新挂上了笑容:“你不是要给太后送礼吗?跟我来。” 听到少年的这句话,纪苭卿就知道这少年调查了自己的身份。 她仅犹豫了片刻,就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阮阮还有些许害怕:“小姐你认识他吗?” 纪苭卿轻轻握了一下阮阮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放心。” 少年带着她穿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顺着小巷往里走,又转进了一个暗道,穿过暗道以后几人就出现在浮生阁里了。 少年道:“以后你就可以从这里进出,不会有人察觉到的。” 纪苭卿点了点头,道:“谢谢老板。” 浮生阁宝物别致,能在这里面挑选寿礼,想要博得太后喜爱便十拿九稳了。 “我这里有一副书法,世间罕见,用来做寿礼正好。” 少年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长匣子,长匣子里是一副尘封多年的卷轴。 可当少年将卷轴铺在书案上时,那卷轴上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阮阮奇怪的问:“这上面不是没有写字吗?” 纪苭卿却一眼洞察了其中关窍:“应是用特殊的药墨所书写的,用特定的物什才能使书法真迹显形。” “知我者,纪二小姐也!”少年笑了,用手轻抚卷轴,那卷轴上就凭空出现了字迹。 原来是温度,纪苭卿了然。 只要温度达到,上面的东西就会显现。 纪苭卿被那字迹吸引了目光。 “宽博大气,重心沉稳,藏锋逆入,筋骨分明。”纪苭卿倒抽了一口冷气,万分惊讶道:“这是先晋书法大家颜卿的真迹?!” 少年似乎对纪苭卿的惊叹很是受用:“不错,当今太后酷爱书法,若以此为寿礼,必然惊艳全场。” 纪苭卿神色却郑重了几分:“不知老板愿意以什么样的价格出售?” 第16章 太后寿宴 “如果是纪二小姐的话,我分文不取。” 少年很是爽朗阔气。 纪苭卿听了这话,原本激动的心情逐渐冷却了下来,她垂眸微叹:“可这世间分文不取的东西才是最贵重的。” 她抬头,依然眉目含笑,只是笑容里却带上了几分警惕:“老板慷慨相赠,只是我却无以为报。” 言罢,纪苭卿后退一步,朝那少年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纪二小姐留步!” 少年惊讶于纪苭卿的果决,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立刻叫住了她:“既然纪二小姐想要,我愿意降价三成售卖,但还请纪二小姐答应我一个条件。” 降价三成…… 这可真是划算得不能再划算了。 虽然纪苭卿现在坐拥整个端王府不缺钱花,但居安思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该花得花,该省得省。 纪苭卿转过了身:“所以老板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条件就是请纪二小姐不要再喊我老板了,我有名字的。”少年无奈摊手。 能让浮生阁老板降价三成售卖颜卿书法真迹,那这个条件一定不好达成。 纪苭卿已经做好面对苛刻条件的准备了,却又猝不及防听到了少年的这句话。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浮生笑道:“我姓施,名浮生。”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纪苭卿眸光微微一亮:“这可真是一个好名字!” “以后你唤我浮生便可。”少年笑说。 纪苭卿点了点头:“好。” 等再次走出来的时候,阮阮的怀里就抱着了那个装着字画的长匣子。 阮阮一副没缓过神儿来的模样,喃喃自语道:“不是降价三成吗?为什么还需要五千两?这字是用金子做的吗?” 纪苭卿忍俊不禁:“先晋书法大家颜卿的真迹,比起金子来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倒觉得这幅字还不如两个白面馍馍。”阮阮吐槽道。 纪苭卿叹了口气:“可不是,若生在乱世,这幅画就是草芥,比不上两个馒头呢!” 她拍了拍阮阮的脑袋:“咱们应该庆幸咱们大渊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否则怎么有心情玩弄这些字画呢?” 另一边,未央宫。 纪晗依脸色说不出的憔悴。 自从那日皇上说要来看她却被魏锦瑟那个贱人截胡以后,皇上就再也没有来过。 她本来都已经在心里面盘算好让魏锦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翌日一早就听说了魏贵人触怒皇上被处死的消息。 这属实让纪晗依吃了一惊。 魏锦瑟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且自那日以后,皇上就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将她彻底的晾在了一边。 起初宫中那些奴才们见她受宠都还来讨好巴结她,可现在那些人全作鸟兽散,甚至还有人嘲笑她是昨日黄花! 她心里恨得抓狂,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 “小主不必担忧,再过两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若小主能在寿辰上送出一个别出心裁的礼物引起皇上和太后的注意,那恩宠不就又回来了?” 说这话的人乃是宫里的一位掌事宫女,名唤芳如,宫里人常常称呼她为芳如姑姑。 芳如在后宫沉浮多年,是叶若微特地托人安排到纪晗依身边的,为的就是给女儿在宫斗的这条路上保驾护航。 纪晗依听了芳如姑姑的建议,也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她转而又打起了精神:“对啊!姑姑你说我应该准备一份怎样的寿礼?” 纪晗依思来想去片刻,道:“不如我为太后娘娘献上一舞?既能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还能让皇上注意到我……” 纪晗依脸上划过一抹绯红。 若说当初她进宫只是想要做皇后,那么她现在已经彻底改变了想法。 皇上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她已然生了倾慕之心。 她不仅要做皇后,她还要让陛下也爱上她! 她可跟纪苭卿那个养在乡下的野鸡不同。 纪苭卿大字不识不通文墨,可她纪晗依尚待字闺中时就勤学书画苦练歌舞,势必能在寿宴之上一鸣惊人! 转眼间,太后寿辰已到。 一个上午,都是繁重又复杂的仪式。 太后更衣完毕,便首先要接受皇帝以及众嫔妃三跪九叩之礼献福。 等皇帝和他一众妃妾拜完,就轮到了百官再行三跪九叩之礼朝贺。 直到午前,这一通繁琐的仪式才算完成。 纪苭卿作为端王妃,则和其他内外命妇一直静候在外,等着太后御宝座,接受她们的叩拜。 等太后赐座以后,纪苭卿和众人的心才刚刚提起。 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妃嫔,等的就是献礼的这一刻。 皇权富贵迷人眼,无数人竭尽全力追求的,也不过如此。 就连纪苭卿也不能免俗。 要么就远离京城是非,孑然一身干干净净。 要么就干脆争到底,做那睥睨整个京城的人上人。 要么不做。 既然要做,那就做绝。 这是纪苭卿的人生信条。 纪苭卿盘算着,到底怎样献上颜卿真迹才能把太后的欣喜之情拉到最高,继而让太后对她愈加照拂。 纪晗依则盘算着怎么才能一舞惊艳全场,重获圣宠。 可接下来所发生之事却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伴随着太监着急忙慌的通报声:“南阙使者不请自来!” 那为首的南阙使者早已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走了进来。 他身长九尺,穿着一袭异域华衣,带着几分不屑和傲然走入了寿宴大殿。 在他身后,还跟着十位同样趾高气扬的外臣。 见了皇帝与太后,南阙使者只是微微一躬身,道:“叨扰圣驾,莫要见怪。” 大殿内的氛围一时凝滞,就连鼓乐之声也不知何时停下了。 就在不久前,南阙连丢数十城递上了降表。 表面上看好似还是渊朝大获全胜,实则众人心中都清楚,待南厥修养生息卷土重来时,该慌乱的将不再是南阙,而是大渊。 因为他们仰仗的战神萧庭风已死。 “我此番前来,只为悼念端王殿下。”南阙使者嚣张跋扈的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纪苭卿。 第17章 被南阙使者刁难 纪苭卿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在心里狂骂! 今日是太后寿辰,这些外邦野蛮人却说要“悼念端王”。 太后寿辰却要悼念一个死人,其不臣之心不言而喻。 想想也是,曾经萧庭风以三千铁骑踏碎了南阙王庭,将南阙皇帝三子皆斩杀于马下。 南阙皇帝仓皇出逃,才避免了灭国之灾。 如今萧庭风已死,南阙最恐惧的对手不再,他们次番前来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这本与她一介女流无甚干系,无奈她是端王拜过天地的妻子。 南阙使者要撒气,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撒在大渊皇帝和太后头上,只能来欺凌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了! 纪苭卿心中不免有些凄凉。 果不其然,那南阙使者也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她。 萧庭明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没有为南阙这轻慢的态度而动怒,只见他悠然饮完杯中酒,道:“来者便是客,来人加两张酒案,迎南阙使者落座!” 萧庭明的话一出,众人便又找着了主心骨。 南阙使者落座以后,目光依然在纪苭卿身上逡巡。 众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都默不作声。 只有纪晗依在心里暗暗嘲笑纪苭卿。 前世她被南阙这位使者羞辱的恨不得撞柱而死,这一世也终于轮到她看纪苭卿的笑话了! “原来这位姑娘就是端王妃?” 只听那南阙使者讥嘲道:“看上去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能配得上大渊朝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吗?” 纪苭卿暗暗咬牙,心知对方就是成心在羞辱她,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忍就是了。 见纪苭卿不发一言,那南阙使者便愈发过分:“我听说王妃是端王殿下战死以后冥婚娶进来的,想来端王殿下若活着,对这个妻子也是极其不满的。” 纪苭卿笑着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全然不将南阙使者的话放在心中。 那南阙使者见纪苭卿面色无波,说话就更难听了几分:“在我看来,端王殿下之死可是渊朝最大的损失,离开了端王殿下,这繁花似锦的大渊江山就如在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怕是不久矣了?” 一句“不久矣”,让在座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萧庭明眼睛微眯,脸上划过了一丝狠辣之色。 到了这个时候,南阙使者都不忘问纪苭卿:“王妃觉得我说的对吗?” 纪苭卿紧紧握着酒杯,知道自己再忍也没用了。 对方摆明了就是要给她难堪,她一味忍耐,对方就愈发蹬鼻子上脸。 众人的心也都高高悬起,若纪苭卿再不答话,那岂不是默认渊朝“不久矣”了吗? 纪苭卿舒颜一笑,盈盈起身: “两国交战各自为政,本无对错之分。 妾倒要替夫君给使者大人道个歉,他生前打仗时不知轻重,叫南阙元气大伤,连丢了数十城。 使者何须担忧我大渊? 三王死尽,南阙无后为继,使者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王上何时能诞下新的王子,来延续南阙皇族的血统?” 这句话,极辛辣,极嘲讽。 众人听在耳中,都觉得无比快意! 萧庭明无波无澜的目光落在了纪苭卿的身上。 太后那原本难看的面色也是微微一缓,面露赞扬。 那南阙使者听了此话正要发怒,却又忽然想起了这位端王妃的身世背景,不由收敛了神色,不声不响的给纪苭卿挖坑: “端王殿下骁勇善战不假,却不知你这个王妃有哪点可与端王相配?”使者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卑贱的次女也配与我叫嚣?” 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因南阙使者这一通羞辱而无地自容。 可偏偏纪苭卿不同。 她前世受过的羞辱还少吗?这才哪儿到哪?南阙使者羞辱人的能耐属实差了些。 纪苭卿从容应对:“卑不卑贱的,非使者大人一人便可定论,妾既为端王妃,就担得起使者大人的敬重。” “我敬重才华横溢之人,你是吗?”使者挑衅道。 大殿内纷纷议论了起来。 众人皆知,纪苭卿是纪家不受宠的次女,不通文墨,不懂琴棋书画,甚至之前都是养在乡下的。 这样的人卑贱到了极点,若非萧庭风战死,纪苭卿怕是连给萧庭风擦鞋都不配。 “当然。”纪苭卿傲然道。 纪晗依脸色沉郁,今日的纪苭卿和过去截然不同,看来这个贱人之前胆小怕事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山鸡就是山鸡,再怎么粉饰遮掩也变不成凤凰。 她现在答应得干脆利落,但倘若南阙使者让她现场表演才艺呢?那纪苭卿不就要贻笑大方了吗? 纪晗依在心中嘲讽道。 “既然如此,王妃殿下不妨施展一下自己的才艺,让我等野蛮人开开眼界!”南阙使者戏谑道。 纪晗依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便坐等纪苭卿出丑丢人了。 纪苭卿却落落大方起身,转而来到了大殿之上,她盈盈朝皇帝与太后行过一礼,道: “既然使者大人诚心相邀,妾自不能推诿,既如此,妾便将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连同舞一同奉上,恭祝太后娘娘千岁。” 纪苭卿之所以特意提起太后寿辰是有原因的。 她大可以直接舞上一曲,让那些蔑视她的人全都闭嘴,但这样做的同时便也将今日的风头全都夺走了,反忽视了太后。 纪苭卿可以出风头,但是必须不能掩盖了太后这个老寿星的风头,否则就是喧宾夺主。 她借给太后贺寿的名义献宝献舞,那便是给寿辰宴锦上添花,终还是以太后寿辰为重。 她的拳拳真心,太后会领情的。 可宾客们却纷纷议论了起来: “端王妃能行吗?听说她什么都不会呀……” “她若出丑,丢脸的可是整个大渊!” “一个在乡圈养的次女能会跳什么舞?不会是学习的那些秦楼楚馆的艳舞?那可难登大雅之堂……”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只听一道如银铃一般好听的天籁之音从殿外传来:“既然皇嫂要舞,那便由本公主抚琴!” 第18章 惊艳全场 纪苭卿心一动。 就见长公主萧绣翎从殿外缓缓走来,她身着华衣,姿色卓绝,笑容天真烂漫,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寿宴上暗流涌动的凶险。 “儿臣本想压轴出场,给太后和皇兄一个惊喜,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开宴,就按捺不住好奇,想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萧绣翎转头看向纪苭卿:“皇嫂既然要为太后献礼献舞,那儿臣便借一借皇嫂的东风,将自己精心准备的乐曲一同献上!” 萧绣翎左一句“皇嫂”,又一句“皇嫂”,对纪苭卿很是敬重。 纪苭卿心中不由感动,也只有萧绣翎不会有什么门第之见,无论何时都是这样以真心待人。 纪苭卿俯身行礼:“那便让妾先行更衣准备。” 不一会儿,有宫女走上大殿行过礼道:“请诸位移驾偏殿赏舞。” “装神弄鬼。”纪晗依暗道。 那个贱人居然还在垂死挣扎。 太后也心生好奇,不知为何还要移驾偏殿,但还是乐呵呵的说:“既然如此,皇上咱们走?” 萧庭明也站起了身,扶着太后移步至偏殿。 殿内暗淡无光,唯有大殿中央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光。 待众宾客落座以后,殿中央那幅空白画卷栩栩展开,竹影树叶层叠,别有一番雅致。 有一女子,身着蔻绿广袖长裙,三千青丝轻挽,细腰似纤纤柳枝,一笑间,水眸流转,顾盼生姿。 在坐众人只觉心都跳停了一瞬。 纪苭卿素手挽风,玉郏生霞,转眼间,女子娉婷婉约的身形没入画卷后,只留倩影。 画卷映影,女子舞姿翩然,撩人心弦。 虽未谋面,却从这抹素影上窥得一隅她那不谢芳华。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萧庭明忽叹道。 偏殿内一时极安静,只有长公主萧绣翎抚琴之声。 萧庭明望着美人入画的一幕,忽觉心中顿痛。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是沾染了血的相思子手串,是女子临死时那凄寒破碎的眼眸。 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萧庭明强行压下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一舞罢,四座皆惊,回味无穷。 猝然灯明,女子翩然来到画卷前方,素手轻拂画卷。 那原本空无一字的画卷上却陡然显现了字迹。 太后惊讶的站起了身,萧庭明则是微微挑眉。 众人从未见过这等奇事,原本空白的画卷不过被端王妃素手一挥就显现了字迹! 私下惊叹声此起彼伏,都称这为吉兆! 唯有两人神色难堪到了极点。 纪晗依的手指深深的抠入木桌,木屑刺入手指,血顺着指缝流出却仍不自知。 南阙使者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不发一言。 纪苭卿笑着对太后说道:“妾知太后娘娘酷爱书法,便在外苦寻多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妾寻到了这先晋书法大家颜卿的真迹。” 她跪下叩首:“愿太后懿德昭昭,千秋康健。” 太后忍不住大笑道:“端王妃,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了。” 她今日快意到了极致! 不仅得到了颜卿的真迹,还挫了南阙的锋芒,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不知端王妃想要些什么样的赏赐?” 纪苭卿含蓄道:“妾只想要太后娘娘开开心心的。” 太后心里愈发熨帖。 纪苭卿施施然起身,又转头看向了那南阙使者,道:“不知南阙使者觉得妾此舞如何?” 使者僵硬半晌,方俯首行礼:“极、佳。” 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纪苭卿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纪苭卿冷冷看向南阙使者:“妾夫君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他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大渊最后一个。” “阁下所为,确如那井底之蛙观方寸之天,丑态百出还自命不凡。” “呵。” 最先忍不住笑的,居然是萧庭明。 他摆了摆手道:“端王妃,使者欺凌你一介妇孺是他的不对,你也没必要将他老底都揭了,快回去坐着罢!” 他看似是在劝纪苭卿不要口出狂言,实则是在含沙射影那南阙使者。 那南阙使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认命坐下。 这一场寿宴,自是由纪苭卿拔得头筹。 待一切繁琐的仪式完毕,就到了晚上在御花园放花灯的环节。 纪苭卿手执一盏花灯就坐在水边,身后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皇嫂?”那声音清凌凌的,一听便知是长公主萧绣翎。 纪苭卿回了神,转头看向萧绣翎道:“长公主殿下安。” 萧绣翎挨着纪苭卿坐下,道:“没想到皇嫂的舞跳的那么好,以后皇嫂可以教教我吗?” 纪苭卿眼眸中沾染了几分笑意:“当然可以!” “今日若非长公主殿下救场,妾恐怕不能这么顺利舞完这一曲。” 萧绣翎立刻摆了摆手:“我这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嫂嫂的舞才是绝美!” 两人只聊了几句就打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的畅聊了起来。 而在宫墙暗处,芳如姑姑却抓着阮阮来到了纪晗依面前。 芳如扣着阮阮的手腕,一把将她摔在了地上。 阮阮战战兢兢的在地上跪好,不敢抬头去看大小姐。 纪晗依笑容亲切:“阮阮,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把你安排在纪苭卿身边是为了什么?” 阮阮颤抖着说道:“监、监视。” 纪晗依笑容更深了几分:“那你就好好说一说这些日子纪苭卿究竟有什么变化。” 阮阮似在犹豫。 纪晗依脸色愈发阴沉:“别忘了我母亲许给你的好处,可够你好吃好喝一辈子的!” “二小姐似乎与长嬷嬷达成了什么约定,长嬷嬷的女儿就在端王府治病……还、还有……” 阮阮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她和一个外男走的很近!” 纪晗依微微眯眼。 长嬷嬷是宫里的人,纪苭卿为什么会给长嬷嬷的女儿治病? 芳如姑姑却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当时有婢女状告端王妃私通外男,负责验明端王妃清白的就是长嬷嬷。” 第19章 端王妃为什么这么害怕朕? 纪晗依眼中划过了一丝惊喜。 所以有很大可能,纪苭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那一晚,纪苭卿的确和别的男人有了苟且! 但是纪苭卿却想办法收买了长嬷嬷,所以长嬷嬷才没这件事抖露出来…… 想到此处,纪晗依不由兴奋了起来。 可还是芳如姑姑考虑的比较周全,她冷静的说道:“小主,纪苭卿始终都是纪家人,若这些事情败露,小主甚至也要跟着吃挂落。” 纪晗依听了芳如的话,先是愣了愣,继而惊出一身冷汗。 确如芳如姑姑所言,如果现在纪苭卿的丑事被人发现宣扬了出去,不仅纪苭卿会死,他们纪家养出这样没规矩的女儿也是有连带责任的! 她在陷害纪苭卿的时候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纪晗依只觉得一阵后怕。 “那应该怎么办?难不成就看着纪苭卿那个贱人瞒天过海,背地里跟野男人潇洒快活?”纪晗依不由有些不忿,更是恨毒了纪苭卿。 芳如姑姑则慢悠悠说道:“小主莫慌,我们有的是法子治她。” 纪晗依着急起来:“姑姑你有什么法子就快说呀,不要再卖关子了!” 芳如微微一笑,附在纪晗依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纪晗依听完,嫣红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血腥的弧度:“还是姑姑聪明,且看那贱骨头还有什么法子应对。” 她慢悠悠走到阮阮面前,用鞋底踩住了阮阮的手用力碾压。 阮阮吃痛惨叫出声,她的手指已经被纪晗依踩得血肉模糊。 纪晗依享受般听着阮阮的惨叫声,又慢悠悠的俯下身,对阮阮下达了新的命令。 …… 另一边,萧绣翎拉着纪苭卿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后来才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唤走。 纪苭卿在水边蹲得时间长了,也站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 今夜是为太后娘娘祈福之夜,宫中可以彻夜不眠奏歌乐舞,不玩到天亮,众人是不会散场的。 而纪苭卿却觉得有些乏困,随便找了一个小亭子就趴在里面小憩了一会儿。 然而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她刚刚趴在石桌上休息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夜色昏暗,萧庭明那一袭黑色龙袍在夜晚却显得那般夺目。 纪苭卿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如果现在离开的话势必会撞上走过来的萧庭明。 所以她仅仅犹豫了片刻,便躲到了亭子旁边的花树后,想等萧庭明离开以后再走。 可萧庭明却是脚步一转,径直来到了亭子内坐下。 “皇上,南阙使者如此猖狂,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恐怕他们安生不了几年就会卷土重来。”兵部尚书王弋神色严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纪苭卿捶胸顿足,恨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来整个亭子休息。 现在可好了,进退维谷! 眼下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躲在暗处悄悄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罪加一等。 皇帝萧庭明非庸碌之辈,他是个武功高强的狠角色。 之前有刺客刺杀他,隔着数十里他都能听到刺客的脚步声,是以纪苭卿想悄悄溜走也不行,如果再被当成刺客抓起来那可就倒霉大发了。 左右摇摆不定间,纪苭卿就听到了萧庭明那带着几分玩味和不屑的声音:“南阙皇帝三个儿子尽死庭风之手,目前他们还无半分还击之力。” “你想办法联络上南阙各部首领,将他们与南阙皇室的矛盾放大,他们便会为了争夺那个储君之位互相敌对消耗。” 萧庭明神色忽然变得无比狠辣:“庭风死在了南阙的战场上,那南阙所有人都必须给他陪葬!” 听了皇帝的话,兵部尚书王弋心中一寒。 不愧是坐拥整个天下的帝王,面对南阙的挑衅,恐怕皇上从一开始就想好要怎么应对了。 一个边陲异邦,虽有信心面对悍勇的敌军,有护卫国家战死的勇气,但却完全不会注意到那阴暗处滋生的阴谋诡计。 一个国家杀是杀不死的,偏偏要从内里分化离间,才会死的悄无声息。 这就是帝王权术,兵不血刃。 所有人都说,皇帝萧庭明弑父杀兄夺嫡上位,对自己的亲弟弟也颇为忌惮。 但王弋入朝为官多年,却觉得皇帝是真心爱护他这个弟弟的。 在这之前,王弋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帝为了什么事情而大动肝火,很多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执祺之人,从容不迫的掌控着全局,将每一个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端王殿下死讯传入京城的那一天,萧庭明处事淡然的神色蓦地变了。 那双本就冷酷的眼睛里,最后的一丝暖色也消失殆尽。 面对皇帝下达的指令,王弋低头称是。 两人在亭子里谈论了一些别的事情,终于起身走向了别处。 纪苭卿松了一口气,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溜,冷不防就听到了那个让她无比恐惧悚然的声音:“端王妃想要去哪儿?”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带着几分惯有的杀伐果断。 纪苭卿双腿一软,立刻转头去看,就见萧庭明站在不远处,正冷漠的看着她。 而兵部尚书王大人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纪苭卿心里一凉,她径直跪下行礼:“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跪地叩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端王妃为什么在这里?且还鬼鬼祟祟躲在树后?”萧庭明站定在纪苭卿面前,波澜不惊的问道。 纪苭卿:“我……不是,妾只是路过,见皇上正和大臣谈论政事,不敢惊扰,所以才躲了起来。” 萧庭明看着瑟瑟发抖的纪苭卿,双手抱胸端详着纪苭卿恐惧的神色,似乎带着几分好奇:“朕从一开始就想问了,端王妃为什么这么害怕朕?” 纪苭卿心里暗道:这不是废话吗?你前世杀了我啊!我不怕你怕谁啊? 但是纪苭卿却没有勇气将这话说出来,只能结结巴巴找补道:“皇上威震天下,妾自然是畏惧的。” 第20章 古怪的请帖 萧庭明绕着纪苭卿踱步,忽然道:“端王妃之前见过朕吗?” 纪苭卿恭敬回答:“妾是在慈宁宫第一次见到皇上的。” “可朕怎么觉得端王妃似乎认识朕好久了?” 萧庭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纪苭卿心惊。 “妾不知陛下此言何意,连带着今日,妾才见了陛下两面而已。”纪苭卿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 萧庭明又问:“让你与端王冥婚,你可觉得委屈?” 纪苭卿深知,如果这句话回答得不好,那可是要杀头的。 于是她认真的说道:“从未。” 萧庭明伸出手想扶纪苭卿起来。 而纪苭卿却似避如蛇蝎般条件反避开了。 “本是豆蔻一般的好年华,可偏偏却要嫁给一个死人,你当真没有觉得委屈吗?” 纪苭卿咽了一口口水,道:“妾自小被爹娘驱逐乡下艰苦度日,若非能与端王殿下冥婚脱离苦海,恐怕妾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是以妾对冥婚一事心怀感激,从不觉得委屈。” 纪苭卿这一通刨白可谓是字字泣血,让人听了便忍不住落泪,萧庭明眉梢间的怀疑稍稍淡去了几分。 “既然如此,你就要恪守端王妃的本分,若让朕发现你在外失了德行……端王妃可以猜猜看,朕会赏你怎么去死。” 纪苭卿低头应了一声“是”。 萧庭明的目光又落在了纪苭卿白皙的手腕上。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这里应该带着一串赤红色的手串。 见纪苭卿依旧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他终于善心大发,允纪苭卿告退。 纪苭卿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重重松了一口气。 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女子,萧庭明的目光愈发深沉。 经历了这么一遭,纪苭卿脑子清醒了大半,她这才发现阮阮不知何时不见了,四处找寻了片刻,发现阮阮也正在找她。 纪苭卿第一眼就看到了阮阮那受了伤的手:“你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阮阮眼神躲闪:“一不小心摔倒了,都是石子路,就把手弄伤了。” 纪苭卿握住阮阮的手仔细观察,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像是普通的擦伤。 她似察觉到了什么询问道:“是不是有人刁难你?” 阮阮立刻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 纪苭卿眉头轻蹙:“自己伤怎么可能伤的这么严重?阮阮你实话实说!” 阮阮这才低了头,小声的说道:“刚刚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杯子,宫里的一个姑姑就教训了我,是我有错在先……” 纪苭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打碎了杯子我赔就是了,你何必站在那里任由别人欺负呢?是谁欺负的你?带我去找她!” 纪苭卿拉着阮阮就要讨个公道。 她平时是小心谨慎,不想轻易得罪人,但这并不代表她的人就可以任由别人欺负! 更何况阮阮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她更看不得阮阮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阮阮却是眼眶通红地拉住了纪苭卿的衣角:“小姐我没事的,我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纪苭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刮了一下阮阮的鼻子,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瓶,给阮阮涂上了药:“这几天你的手可不能再沾水了。” 她细心地嘱咐道。 寿宴过去的第二日,太后就赏赐了纪苭卿千两黄金,万匹绸缎,甚至在皇帝面前也夸奖了纪苭卿,说她可为“命妇之首”,让全京城的世家贵女命妇都向纪苭卿学习。 自此,京城里那些诋毁羞辱纪苭卿的言论一夜间全都消失了。 纪苭卿虽然得到了太后娘娘的赏赐,但并没有因此而洋洋得意,反而将这些赏赐的东西都仔细地保存好了。 将来若她要离开京城,这些赏赐便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接下的日子倒还算安稳,纪苭卿精心给幺娘调理着身体,幺娘原本惨白的脸色也逐渐好转,人也越来越活泼了。 纪苭卿将幺娘的变化看在眼中,心里也十分自豪。 这天,管家拿着一封请帖来询问纪苭卿:“王妃殿下,这里有一封请帖很是古怪。” 纪苭卿接过请帖,问道:“不知古怪在何处?” 管家徐叔说道:“没姓名没落款,只有一行诗。” 纪苭卿打开请帖,就见帖子里面写着: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看了这首诗,纪苭卿心中便了然了。 这是浮生阁老板送来的请帖。 纪苭卿晃了晃手中的帖子,对徐叔说道:“徐叔,我能出去见一个朋友吗?” 徐叔笑着说:“当然可以!” 自从王妃嫁进了端王府,王府上上下下一切都被王妃打理的井井有条,纪苭卿既不骄纵,也不跋扈,为人处事都圆满周全。 府里下人无不夸赞。 徐叔以自己多年处事经验来看,他们的这位端王妃也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断做不出违背德行之事,所以他很是放心。 听了管家的应承,纪苭卿喜笑颜开。 当天下午,纪苭卿便乔装打扮了一番去了浮生阁。 施浮生已等待纪苭卿多时。 “我还以为你不会赴约的。”见纪苭卿果真赴约,施浮生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说道。 纪苭卿疑惑:“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赴约?” 施浮生道:“按照大渊的规矩,女子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我以为纪二小姐也会受到拘束。” 纪苭卿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那倒没有,端王府的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施浮生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今日准备了上好的美酒和一桌子好菜来招待纪苭卿。 纪苭卿看了一眼这架势,便觉得是场鸿门宴:“你怎么会以这么隆重的礼节来对待我?” 施浮生道:“还想请纪二小姐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施浮生娓娓道来:“我想要设计一款布料,但到目前为止,大渊市面上各种各样的布料都有,想要做出别具一格的却很难。” “所以我就想到,能不能在布料里面添加一些香料或者药材,使得布料有怡神安宁之功效,这样一来,布料或许就能大卖。” 第21章 醉酒撩人 “听你说起过治病一事,似乎对医术方面颇有研究,所以我才想到可以来请教你的。” 听了施浮生的话,纪苭卿忽然灵机一动。 对呀! 布料这类商品在大渊朝市面上早已饱和且毫无新意,如果想要在这样竞争力强的市场里博得一线生机,那就得出奇制胜。 施浮生的提议就很好,既然市面上什么样式的布料都有,那倒不如从另一个角度出发。 将配置出来的草药放入水中,再把绸缎在草药水中浸泡,这样一来,绸缎上就沾染了草药的味道,能做到静心怡神,舒缓疲惫。 纪苭卿开门见山问道:“若我帮你研制出了这种具有特殊功效的布料,不知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施浮生不假思索的说道:“赚来的银子我们三七分可好?” 好,简直不要太好! 纪苭卿心中颇有几分喜悦。 将来她若离开京城,没钱那就是寸步难行。 钱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纪苭卿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既如此,那就祝你我合作愉快了!” 纪苭卿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施浮生似乎没想到纪苭卿这么豪爽,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继而哑然失笑。 他也同样举起了酒杯,爽快的饮尽。 这一下午,酒逢知己千杯少,纪苭卿和施浮生侃侃而谈,忽然发现对方与自己的见解几乎相同,更是惊喜不已。 纪苭卿很开心,因为只有此刻的她才真正跳脱出了那些桎梏,可以做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不用墨守陈规,不用卑躬屈膝,不用拼了命的算计,更不用日日想着怎么才能往上爬。 纪苭卿喝得酩酊大醉,一边喝,还一边结结巴巴的跟施浮生说道:“浮生,等我将来离开京城……你、我,咱们一起做生意……” 施浮生似乎也醉得厉害,他伸出手拍了拍纪苭卿的肩膀道:“好啊!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做生意!你做老板,我做背、背后的大老板!” 两人把酒言欢,偏苦了在寝殿等候多时的萧庭风。 密室里,萧庭风来回踱步:“王妃还没有回来吗?“ 书沉和墨知对视了一眼,皆是汗颜不已:“王妃她在和人喝酒,到现在都还没喝完呢……” 萧庭风凝滞了片刻,神色似有些许茫然与失落。 书沉和墨知都有些汗流浃背。 从来都见王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何曾见过王爷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就像是、就像是丈夫出轨了以后,茫然无措的小媳妇似的。 想到这里,墨知忍不住开了口:“其实属下觉得,天都已经黑了,王妃一个人回来不安全,要不属下去把王妃带回来?” 书沉立刻紧跟着点头:“王爷放心,属下跟墨知一起去,一定会将王妃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萧庭风却摇了摇头。 书沉和墨知一冷,两人对视了一眼: 难不成是因为王妃会友还醉酒,王爷生气吃醋,所以不打算管王妃了? 就在他们还胡乱猜测的时候,萧庭风道:“我去接她。” 书沉和墨知:“……” 王爷你这样上赶着的模样属实有点不值钱了。 浮生阁内,纪苭卿和施浮生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纪苭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施浮生则干脆四仰八叉的躺倒了地上。 萧庭风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扶住了她。 刚刚把纪苭卿打横抱起,那因醉酒而双颊绯红的少女就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漂亮的眼眸水汪汪的,似乎盛着一汪春水,看向萧庭风的目光又迷茫又困惑,似乎有些不认识他,又好像是不愿意认识他。 萧庭风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再,正想低头安慰她两声让她先睡觉,就见纪苭卿忽然伸出手抱住了萧庭风的脖子:“小公子……咱们两个认识一下呀!” 她甚至伸出了手指去勾萧庭风的下颌。 萧庭风被撩得踉跄了一步,害怕摔了怀里的人儿,更加抱紧了一些。 可在萧庭风走后不就,那躺在地上熟睡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睛。 有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少年身边,沉声问道:“少主,萧庭风居然还活着。” 施浮生双手抱胸,也是饶有兴味:“是啊,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黑衣人道:“要不要派人解决掉萧庭风?” 施浮生慢悠悠的说道:“解决他?就凭你们吗?” 黑衣人一噎,恭敬地垂下了头。 “当下这种局面,萧庭风活着比死有用。”施浮生手指轻叩桌面,一副悠然闲适之态:“我们且坐山观虎斗,看在这大渊朝中究竟是谁想要至萧庭风于死地。” 黑衣人似乎还有些许不甘心:“可是现在我们不动手杀他,等他将来恢复了身份以后,我们就更奈何不了他了!” 施浮生则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萧庭风也是肉体凡胎,有何奈何不得?” 另一边,萧庭风避开了端王府的下人,将纪苭卿抱进了寝殿。 纪苭卿喝醉了酒,睡得十分不安稳,嘴里似乎还在碎碎念着什么,但萧庭风听得不大清楚。 他将少女放在了榻上,原本想对她说的话此刻却又不知海如何开口。 “对不起。”萧庭风用手抚过她的眉眼,声音温柔。 宴会上的事情他都听书沉和墨知说了,终是他所造的因,却偏偏让她一人承担了果。 纪苭卿想要睡觉,但是一直有人和她说话,让她不能安静地睡觉。 她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蒙了一层雾,努力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就是一个很俊俏很俊俏的男人。 男人正认真的看着她,双眸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纪苭卿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捧住了萧庭风那张脸:“你这张脸我怎么好像见过?” 她的呼吸带着几分灼热,与他只有咫尺之遥。 纪苭卿的衣服都有些散乱了,那脖颈处白皙的皮肤细腻光滑,因为太过闹腾,她甚至出了些许细汗。 少女风采动人,萧庭风却不敢直视,他偏过了头,慢慢想要挪下床去。 可他每往后退一步,少女就跪在床上膝行着前进一步。 第22章 你是把我认作他了吗? 萧庭风喉结滚动,觉得再这样拉扯下去,他恐怕就要把持不住了。 而就在他坚定意志继续往后退的时候,纪苭卿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少女的脸上有着一层绯红之色,慢慢的向他凑近,似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萧庭风:“……” 若说之前还暂且能忍耐,可这个吻则彻底点燃了燎原之火。 他反客为主般掐住了少女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身上。 少女感受到了萧庭风那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独断,却是丝毫都不畏惧,竟直接揽住了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身上。 纠缠间,萧庭风的腰带也被少女扯落。 气氛愈发暧昧,两人之间的纠缠越来越深。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这闪电几乎撕开了氤氲的黑幕,骤然产生的巨大声响传入了室内,惊得纪苭卿清醒了一瞬。 也让她看清楚了身下男人的脸庞。 萧庭风的脸俊美无俦,这世间再难寻到像这般好看的男人。 可纪苭卿却忽然推开了他,生音干涩的问:“萧庭风?” 萧庭风嗓子沙哑,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要凑上来去亲她,可纪苭卿却是好不留恋的推开了萧庭风。 萧庭风一时间还有些找不着北。 纪苭卿尴尬的穿好了衣服,脸红得几乎滴血。 天,真是喝酒误事! 她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京城了,那就不能再和萧庭风有任何过于亲昵的举动。 感情这种东西是最麻烦的。 若没有感情,便也不放在心上;一但有了感情,便生出了痴心妄想,稍有波折,便时刻难过。 纪苭卿已经尝够了情爱的苦头。 她决不允许自己再犯这个错误。 而萧庭风却误会了。 他看向纪苭卿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些许伤感,末了无奈一笑:“今晚是我僭越了。” 纪苭卿十分头疼,她喝了酒以后就言行无状,到处发酒疯,看到个好看的男的就想拐走调戏,酒品奇差无比。 是以前世萧庭明严防死守着不让她喝酒,生怕她一喝酒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今天不是萧庭风的错,而是她自己的问题。 于是纪苭卿摆了摆手,说道:“是我僭越了,望殿下莫要计较此事,全当是黄粱一梦,忘记便罢了。” “是他吗?”萧庭风忽然问。 纪苭卿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绪:“谁?” 萧庭风又执着的重复了一遍:“你是把我认作他了吗?” 纪苭卿更加呆滞:“他?他是谁?” 萧庭风却觉得她是故意隐瞒,故而自嘲一笑。 即使如此,他还是细心地提醒她道:“外面下雨了,桌子上有醒酒汤,你喝完早些休息。” 言罢,他头也不回转身进了密室。 纪苭卿却有些抓狂,她直觉萧庭风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究竟是误会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啊…… 外面大雨倾盆,雷声阵阵。 乾清宫内,龙涎香穷奢极欲的燃着。 萧庭明昏沉沉做着一团乱梦。 梦里,他为了一个女子遣散后宫,向来不册立皇后的他居然册立了那个女子为皇后。 他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珍视与喜爱。 萧庭明旁观着这一幕,几乎有些啼笑皆非。 这个梦实在是有些过于荒诞了。 他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一步? 而且梦里的这个女子面容模糊,他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可很快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水榭华亭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喝了酒。 他似乎很不喜欢那个女子喝酒,可却又在女子喝了酒以后认命的跟在她身后。 她喝了酒,醉醺醺的趴在围栏上看着池子里的荷花,似心血来潮一般,竟然不顾礼仪规矩脱掉了自己的鞋子。 她甚至将鞋子塞到了他的手中,让他帮她拎着。 让一个帝王帮忙拎绣花鞋? 萧庭明沉思着,若有哪个女人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扭断她的脖子。 可梦里的他却接过了她的鞋子,笑着看她趟入池水中摘荷花。 正直盛夏,池子里的荷花开得娇艳欲滴。 萧庭明却下意识觉得那张模糊的脸比荷花还要娇艳动人。 他想努力看清楚女人的面容,可画面却霎时一转。 宴会之上,杀手行刺。 他身中麻沸散,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手的剑朝他刺来。 可她却护在了他身前。 原来那看似弱柳扶风的女子竟是会武功的,她拾起了地上掉落的兵刃,转瞬间与杀手过了几十招。 可萧庭明心中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多了重重疑虑。 她向来柔弱,怎么会武功? 她的武功从何而来?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她接近他究竟有什么阴谋? 来不及思考更多,画面又是一转。 这一次,女子手上多了一条相思子穿成的手链。 萧庭明紧紧皱着眉:这女子难道不知道相思子是剧毒吗?她为什么要带着剧毒之物穿成的手串? 可很快,他就看到那少女飞奔着扑入了自己的怀中,少女笑意盈盈,说她很喜欢他送的手串。 手串是他送的? 是了,这女子来历不明且身怀武功,她不是普通的妃子,她一定有别有用心。 她……得死。 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但萧庭明没有记清楚,唯一记得的,是自己亲手将匕首捅进了女子的心口。 刀刃辗转间,是女子不可置信的脸。 她死了。 萧庭明心里却有几分怅然。 死了才好,死人才不会背叛。 等他从梦中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萧庭明喊来了管事太监,道:“用相思子做一串手串,再将各宫妃嫔都喊来。” 这个梦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个女子或许真的出现过。 萧庭明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为何,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女子。 管事太监一时间没弄懂萧庭明是这么意思,但见萧庭明阴晴不定,他也不敢多问,只领了命令离开了。 萧庭明缓缓在寝殿中踱步。 她一定是后宫里的某一个女人,只要她带上那个相思子手串,他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来。 找到她,然后杀掉。 他身边绝不允许有心怀叵测者。 第23章 寻找梦中女子 翌日一大早,芳如就将纪晗依从睡梦中唤醒了。 纪晗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带着些许忐忑和羞涩:“姑姑这么早叫我起床做什么?是皇上要召见我吗?” 芳如摇了摇头,凑到纪晗依耳边低声道:“小主,今儿天刚亮,皇上身边的太监万公公就一个宫一个宫的喊人,但凡是有个封号的,哪怕是管女子也要去乾清宫。” “去乾清宫做什么?”纪晗依问道。 “皇上似乎是在找人,找一个带着一串红色手串的女人。”芳如斟酌着词句:“眼下宫里已快翻了一遍,很快就会轮到咱们未央宫了。” 纪晗依却十分不解:“姑姑觉得皇上为什么要找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得罪了皇上吗?“ 芳如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但皇上向来果断,若真有女人得罪了皇上,皇上恐怕即刻就将那女子处死了,断等不到过了些日子再来寻找。” 纪晗依脸色微变,攥紧了身下的褥子:“那恐怕就是哪个狐狸精勾引了皇上?还欲拒还迎让皇上满宫里找她!” 芳如按住了纪晗依的肩膀,安慰她道:“无论如何,今日小主见了皇上一定要好好表现,断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纪晗依听了,咬着唇不甘的点头。 她即刻起身更衣,将自己打扮得更加出尘脱俗。 皇上已经冷落了她好些日子,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她必须要把握住每一个能和皇上见面的机会,让皇上爱上她。 乾清宫内,纪晗依依照位分站到了最后面。 她悄悄抬眼去看,就看到萧庭明神色漠然的坐在龙椅上,万公公则捧着放着红色手串的托盘让众妃妾挨个挨个的试。 萧庭明每一位妃妾都会看几眼,确定不是要找的女子以后,就挥挥手让对方退下。 很快,万公公就捧着托盘来到了纪晗依面前。 纪晗依伸出了手,让万公公给她带上了手串。 纪晗依手上本就带着一个玉镯子,她的皮肤白皙,愈发衬得红色手串刺眼。 便是在这一刻,萧庭明那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忽然划过了一丝暗沉。 那个存在于他梦中的女子果然是存在的。 在梦中,那名女子挽起衣袖给他展示相思子手串的时候,她的手上还带着一个玉镯。 那个玉镯与纪答应的别无二致! 萧庭明缓缓走下了台阶,站定在纪晗依面前。 他抬起了纪晗依的下颌,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女人面容带着几分娇怯,看向他的目光满是爱慕。 她的身形、衣着、就连那略有些模糊的面孔都与梦中几乎重合。 是她无疑。 萧庭明心中莫名一冷。 这个女人装得一副愚蠢无知的模样,可却会武功…… 想起梦中的自己面对她时是怎样的卑躬屈膝,萧庭明断然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女人不过是闲暇时用来逗弄的玩意儿,若是对一个女子认真那可就太愚蠢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来人,把纪答应带下去扣押起来,赐毒酒!” 言罢,萧庭明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纪晗依在听到皇帝所下达的命令后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木讷一般瘫软在地。 当有小太监凑上来要将她扣住的时候,纪晗依才反应过来,挣扎道:“冤枉呀皇上!臣妾不知究竟犯了何错啊!求皇上怜惜臣妾,臣妾是冤枉的!” 纪晗依脑海里一团乱麻。 皇上为什么忽然要杀她? 难不成就因为看她戴着这个镯子不爽,所以就要杀了她吗? 这未免过于荒谬…… 纪晗依浑身冰冷。 在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后悔起来。 前世她还是端王妃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枯燥乏味,人人都对她指指点点,但至少没有像这般不明不白的就丢了性命。 她属实不清楚,为什么皇上只看了一眼她的镯子就要赐她毒酒?这完全说不通啊! 连芳在宫中沉浮多年,一时间也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虽然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但杀人都是有理由的。 哪怕是因为后宫妃嫔笑得不合他的心意,所以杀了人,这也是一个理由。 但这次,皇上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原因来。 她答应了纪夫人要在宫里面护纪晗依周全,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敢强出头,生怕引火烧身。 就这样,纪晗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走了。 纪晗依被赐毒酒之事很快就传到了纪府。 纪严宣贵为户部尚书,听说自己的女儿触怒圣颜被被赐了毒酒以后,只觉得眼前一黑。 叶若微听说了此事,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冷静的模样,但实则早已控制不住掉泪:“早说了那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偏偏要送晗依去吃那劳什子苦!” 夫妻两人在房里团团转,都在思索着有什么解决之法没有。 纪严宣灵光一闪,还真想到了一个人。 “苭卿现在不是端王妃吗?她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皇帝的弟媳了,如果让纪苭卿去求一求皇帝,皇帝或许会重新考虑呢?” 纪严宣说道。 叶若微听完只觉浑身一震。 对啊,她怎么忘了那个贱人! 叶若微微微咬牙:“晗依就是给那贱骨头挡了灾,如今出了这种事她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纪严宣斟酌着说道:“没错……我们可以找苭卿,让她去劝皇上,就算是皇上因此发怒牵连于她,她也能替晗依承担一半皇上的怒火。” “说不定等皇上冷静下来就放过咱们的女儿了呢?” 事不宜迟,叶若微赶忙起身:“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端王府找她!” 纪苭卿昨夜醉酒,但因为提前饮下了萧庭风准备好的醒酒汤,翌日起来不仅没觉得头疼,反而神清气爽。 恰好徐叔送来了膳食,纪苭卿便一边喝着暖胃的百合莲子羹,一边思索着如何从长公主身上查假死药之事。 便是在此时,纪苭卿听到了殿外传来的吵闹声。 “纪夫人,下人还没有通报,您不能闯进去!” 第24章 恕女儿难以从命 纪夫人? 母亲怎么来了? 纪苭卿放下了筷子,恰好叶若微跨步走进了寝殿。 叶若微不请自来,完全没将纪苭卿这个“端王妃”放在眼里。 她甚至都没正眼看过纪苭卿。 叶若微衣着华贵,举止端庄得体,走进纪苭卿的寝殿以后先是四下扫视了一圈,忽地冷冷一笑:“端王妃过得真是神仙日子,金帐玉床金衣玉食,恐早把爹娘抛诸脑后了?” 纪苭卿早已习惯了叶若微的冷嘲热讽,她依照礼节同叶若微行了万福礼,毕恭毕敬的问道:“母亲怎么来我这里了?” 纪苭卿上前想扶着叶若微坐下,叶若微却嫌恶的甩开了她的手:“逆女,还不跪下!” 叶若微斥骂道。 纪苭卿皱起了眉,并没有听话的直接跪下,反而问道:“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跪?” 叶若微眼眶通红,似狠毒了她一般:“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你,我的晗依就不会入宫,如果不是你,我的晗依也不会触怒皇上被赐毒酒……” 叶若微身子都微微发抖起来,每每想到自己那善良天真的女儿要死在毒酒之下,就愈发恨起了纪苭卿:“这一切本都该是你一人承受的,是晗依替你当了祸。” 叶若微哽咽了起来。 通过叶若微的只言片语,纪苭卿也拼凑出来了事情大概的经过。 纪晗依惹怒了皇上,皇上赐了她毒酒。 而叶若微之所以来找自己,恐怕是想要自己进宫替纪晗依求情。 纪苭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即使已经不将纪严宣和叶若微当做自己的父母来看待,纪苭卿心里还是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苦涩。 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 说换婚的是纪晗依,得罪皇帝的还是纪晗依。 见纪苭卿无动于衷,叶若微立刻转变了态度。 她的态度一下子又软和了下来,拉着纪苭卿的手坐下哭诉道:“……晗依天真,替你进了宫受罪,她这个做长姐的有多疼爱你你心里清楚。” 纪苭卿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疼爱她取她的血做药丸? 疼爱她处处虐待打压她? 真是好别致的“疼爱”啊! 叶若微愈发亲切的握住了纪苭卿的手,似怜悯般看着她说:“娘这一生有你们两个女儿已经很满足了,本只想看着你们平安好好的活着,却不料你的姐姐出了这等事……” “你是娘的乖女儿,一定不忍眼睁睁看着长姐落难而无动于衷?” 纪苭卿却始终缄默不语。 前世的她无比期待着这一幕,被母亲拉着手疼惜的说话,母亲的眉眼间都是温柔,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惜。 前世为了这一刻,她不惜放弃自由放弃医术,进了那冷漠吃人的皇宫,为纪家挣出满门荣耀…… 可这一世的纪苭卿早已看清楚。 纪晗依才是纪严宣和叶若微的亲女儿,而她只是一个给纪晗依续命的工具。 叶若微的笑更是剧毒砒霜,若她敢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母女情深”中一时片刻,就绝对要死无葬身之地。 果不其然,只听叶若微缓缓说道: “苭卿,你现在可是端王妃呀,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你姐姐的命。”叶若微循循善诱道。 “那我应该怎么救?”纪苭卿不动声色的问。 见纪苭卿乖顺,叶若微眼里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她慢悠悠的说道:“这有何难?” “端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他如今战死沙场,皇上对端王本就多有亏欠。 而你是端王的妻子,论亲缘便是皇上的弟媳,你说的话皇上会听的。” 纪苭卿嘲讽一笑:“倘若皇上不听呢?” 叶若微笑得愈发慈爱,拉着纪苭卿的手拍了拍:“我知道苭苭是个善良的姑娘,你一定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姐姐被毒酒赐死的?” “如果皇上不答应,你就撞死在大殿上好了。”叶若微轻描淡写的说道:“端王死了,你又撞死在大殿之上,任凭皇上再怎么冷酷无情,看在你们夫妇的面子上也会从轻发落你长姐的。” 纪苭卿啼笑皆非。 她简直不敢相信叶若微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娘亲。 她居然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怂恿她去死。 怂恿她在大殿之上撞死、以换取萧庭明那一点可怜的悲悯之心!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纪苭卿一点一点的从叶若微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自己了,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上一世她为了纪家鞠躬尽瘁,可纪家仍旧弃她如敝履。 这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母亲的要求,恕女儿难以从命。”纪苭卿一字一句的说道。 叶若微的脸色瞬间一变,慈爱和睦的假面几乎都挂不住:“苭卿你一定是在说气话!你怎么可能眼看着你姐姐被赐死而见死不救呢?” 纪苭卿自嘲一笑:“母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以我之死换长姐的性命么,母亲还是别白日做梦了!” 她施施然起身,眼睛看向了窗外那从屋檐下掠过的飞鸟,眼眸中是一片憧憬之色。 “从小我就被你们圈养在乡下,下人虐待我欺负我你们从来不曾管过。 我吃着残羹剩饭,在一顿一顿虐打里长大……你们生而不养,我不恨你们已经不错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纪苭卿冷然说道。 叶若微发现怀柔政策无用,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你以为你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妃了?说实话你根本就是一个寡妇!若非你的死还有点用,你以为我会来找你?” “你一个寡妇,若没纪家当靠山又能嚣张得了几时?” “你能替你长姐去死就是你的荣幸,你别不识好歹!” 纪苭卿低低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叶若微道:“不知好歹?巧了,我纪苭卿偏偏还就是这种人。” 她站定在叶若微面前,冷漠的说道:“您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左右我是不会去救人的,如果你们真想救纪晗依,倒不如自己去求情。” 第25章 你更爱的人是自己吧? 前世纪苭卿死后化作了一缕幽魂,在皇宫游荡徘徊着。 萧庭明似乎又后悔杀了她,对纪家百般纵容弥补。 世人都说,皇帝手刃心爱之人,为了国家大义凛然杀妻。 百姓纷纷赞扬,满朝文武为之敬佩。 她的爹娘因为她的死而受尽封赏,从始至终都没有为她的死掉过一滴眼泪。 甚至还附和说:“陛下杀妻乃为大义!实在是圣人之举!纪苭卿本就该死!” 纪苭卿不甘心。 为什么萧庭明成就霸业要用她的死来做祭奠? 她为纪家付出了那么多,替父亲在皇帝面前斡旋,替他们谋取利益,纪家稍有风吹草动,都是她在内奔走操持。 可在她死了以后,每个人却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就好像她根本不值得在这世上走一遭,她活着本身就不值得被任何人期待…… 纪苭卿心中钝痛。 但,她这一次绝不心软。 如果她命中注定与父母没有缘分,那就把能抓住的紧紧的抓在手中。 除去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亲情,荣华富贵还有自由才是她这一世想要的东西。 叶若微没想到从小就怯弱胆小的二女儿居然敢忤逆她。 从小到大纪苭卿就不如晗依讨人喜欢。 她常常就一个人阴郁的坐在角落里沉默,当时的叶若微就觉得纪苭卿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她现在得了势便敢在她这个长辈面前耀武扬威了! 叶若微深吸了一口气,扬起手就想要甩纪苭卿一巴掌。 纪苭卿站在原地没动。 偏偏就在此时,有两名护卫却大步走进了殿内,将纪苭卿护在身后。 见自家王妃被人如此欺负,书沉和墨知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书沉的声音又冷又硬:“还请纪夫人注意规矩,您虽然是王妃的母亲,但别忘了君臣礼法大于血脉亲缘,倘若再这么对王妃不敬,那便可治您一个不尊皇室之罪!” 墨知冷沉着脸举起了手中的剑,将叶若微驱退到数步以外。 叶若微没想到居然会有两个大男人出来维护纪苭卿,一时间狐疑的眯起了眼睛:“纪苭卿,这两个男人不会是你勾搭的男人?” 纪苭卿听了这话,只觉得无比荒谬。 她嘲讽的勾起了唇角,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您觉得是就是。” 纪苭卿实在是懒得争辩什么了。 岂料叶若微居然还当了真:“你信不信我这就去皇上面前揭发你?像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可是会被浸猪笼的!” “若换作你长姐,她断然干不出来如此不守妇道之事。” 叶若微很是笃定的说。 纪苭卿想起前世纪晗依的死因,不由觉得很是好笑,她施施然坐下,看了一眼那原本热腾腾的早膳,现在早已冷透了。 叶若微见纪苭卿还是这般油盐不进,又软下了态度:“苭苭,只要你肯救你姐姐,娘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你也是娘的女儿呀……” 墨知实在忍无可忍。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当娘的。 两个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却非偏心其中一个。 那剩下的那个得多难过多失落? 怪不得王爷要他们两人出来维护王妃殿下。 如果再任由纪夫人这么说下去,王妃就算是面上看着再平静无波,一颗心也被伤得千疮百孔了! “纪夫人,我们是端王的护卫,如今王爷死了,便由我们负责保护王妃,若您再敢在端王府撒野,那就得问问我手中的剑了。” 墨知将手中的剑抽出来了一寸。 那锋利的剑刃闪着寒芒,叶若微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 纪苭卿手指百无聊赖的敲着桌案,忽然一针见血的开口说:“母亲宁肯在端王府徘徊逡巡,却始终不敢进宫向陛下求情么?” “您口口声声说有多爱长姐,但实际上您更爱的是自己。” 叶若微瞪大了眼睛,她也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在听到纪苭卿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的脸上猝不及防的闪过了一丝惊怒。 她指着纪苭卿似乎是要说什么,纪苭卿却早已对此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见果真踩到了叶若微的痛处,纪苭卿便心满意足的说道:“送客。” 此话一出,书沉墨知立刻一人按住叶若微一边的肩膀,将她带了出去。 耳边终于平静了下来。 纪苭卿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她一个人趴在书案旁,消化着内心的郁闷滞塞。 有人从身后给纪苭卿披上了外袍。 纪苭卿抬头,就见萧庭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给她披上了衣服。 纪苭卿努力勾起一抹笑容,道:“多谢殿下。” 萧庭风却道:“即使如此也要笑吗?” 明明这么难过,看见他后的第一反应还是扬起笑容。 这个笑明显是强颜欢笑。 纪苭卿忽视了他这句话,只是道:“今日让王爷见笑了。” 自己的伤疤被毫不留情的揭开,并且让萧庭风目睹了一切,纪苭卿只觉得又尴尬又自卑。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伤痛。 萧庭风弯下了腰,盯着纪苭卿看了两秒。 纪苭卿努力做好面部表情管理,依然笑意盈盈。 萧庭风伸出了手。 他稍稍用力捏了一下纪苭卿的脸。 纪苭卿吃痛,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捂住自己左边的脸看向萧庭风,一脸不可思议:“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好疼!” 萧庭风道:“不是脸颊疼吗?你现在可以哭了。” 纪苭卿不想哭,可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宣泄的闸口,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的滚落。 终究,纪苭卿哭出了声。 萧庭风将她抱在怀里,任由纪苭卿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袍。 平时的纪苭卿笑容明媚,如今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终于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 她哭得并不声嘶力竭,而是低声缀泣哽咽。 等她哭完,萧庭风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哭完以后的纪苭卿依旧嘴硬:“我是因为你捏疼了我的脸才哭的。” 萧庭风笑容宠溺:“嗯,我知道。” 第26章 被封为贵人 未央宫内,纪晗依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毒酒,不停的发着抖。 她不要死,她也不想死…… 她还想要做皇后,还想要得到皇上的爱,她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于是她只能强撑着,只要没有人来强行灌她喝下这辈毒酒,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喝的。 爹娘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乾清宫内,萧庭明看着那串相思子手串。 想起梦中女子明媚羞怯的模样,他的眼神愈发复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庭明像是终于做好了抉择豁然起身:“万文焕!” 万文焕便是万公公的大名。 听到皇上叫他,万公公忙不迭走进了大殿:“皇上有何吩咐?” 萧庭明问:“她饮下那杯毒酒了吗?” 那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万公公极有眼色的说道:“纪答应一直哭喊说自己是冤枉的,她始终都痴恋着您,还想再见皇上一面呢!” 以往皇上想要杀人,要么是干脆利落的扭断脖子,要么就是喊来侍卫直接拖出去杀了。 万公公跟着皇上那么多年,知道皇上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温和”这个词语。 他倘若真的想要杀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弯弯绕绕的赐什么毒酒呢? 万公公打心眼里觉得这位纪答应不一般。 能让皇上心情如此复杂,如此犹豫不决,倘若纪答应能逃过这一劫儿,将来势必问鼎整个后宫! 所以万公公完全不介意拉纪晗依一把。 听了万公公的话,萧庭明果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以后,萧庭明将手中的相思子手串扔给万公公:“这手串拿去赏给纪答应……” 他顿了顿,又道:“赏给纪贵人。” 万公公心下了然,他猜的果真不错! 纪答应本是最末等的品级,眼下皇上称纪答应为“纪贵人”,就说明要给纪答应升位分了。 这位纪答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真不一般! 另一边,纪晗依本在绝望等死。 这时候芳如姑姑却欢天喜地的推开了殿门走了进来:“小主!小主!” 纪晗依见是芳如姑姑,立刻激动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姑姑,我不想死……” 芳如拍了拍纪晗依的手安慰道:“小主可别说什么丧气话!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您的福报已经来啦!” 她说着让开了路,有一群宫女太监捧着赏赐鱼贯而入,转眼间就将未央殿给摆满了。 纪晗依看得目瞪口呆:“姑姑这是干什么?” 等一切赏赐都摆放安置妥当了以后,万公公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眼下可不能再称您为纪答应了,该称您一声纪贵人才是!” 贵人? 纪晗依面露欣喜之色,她被封为了贵人吗? 万公公拿出了那相思子手串捧到纪晗依面前道:“纪贵人,这可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全后宫头一份儿。” 纪晗依双颊绯红地接过那手串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十分羞涩地说道:“多谢万公公,也想请万公公替我跟皇上道一声谢。” 万公公浸淫后宫多年,当知眼下该怎么办最好,于是他不着痕迹地提醒道:“皇上赠了您定情信物,您不应该还他一样定情信物吗?” 纪晗依恍然大悟,她立刻在殿内四下翻找了起来,终于在梳妆台旁边的小盒子里面找到了一只香囊。 这香囊是纪苭卿那个贱人绣的,她当时觉得好看便抢来自己戴了,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她将香囊递给了万公公,羞怯地说道:“还请万公公帮我转赠给皇上,这香囊可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有静心养神之功效。” 万公公接过,喜笑颜开:“纪贵人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今后贵人扶摇直上,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提携小的呀!” 纪晗依十分上道:“万公公放心,我会一直铭记万公公的恩情的。” 得到了纪晗依都承诺,万公公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纪晗依只觉得自己置身于梦中,上一秒还是烈火烹油的地狱,下一秒就是缱绻柔蜜的天堂。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心里愈发得意起来。 她果然才是皇上的心爱之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经历了这一遭,皇上对她肯定愈发怜惜! 芳如见自家小主开心得有些忘形,便提醒道:“小主眼下虽然得了皇上的青睐,但仍不可放松警惕,毕竟这后宫好颜色多了去了,能让恩宠永固才是最重要的。” 纪晗依点了点头,她的脸上依然是一片绯红,仍憧憬在自己的少女梦中。 纪晗依封为贵人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毕竟这可是皇上第一次给后妃提位分,前朝后宫都传了个遍。 纪严宣和叶若微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很是松了一口气,同时愈发厌恶二女儿纪苭卿。 而当纪苭卿听说纪晗依因祸得福反封为贵人时,她依然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萧庭明那个死变态实在是阴晴不定。 他倒好,想杀人又不杀,倒衬得她这个“见死不救“之人有些可恶了。 不过纪苭卿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有三件。 第一,给身子逐渐好转的幺娘做开刀术。 第二,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端王。 第三,想办法帮施浮生研制出特殊的布料。 第一件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第二件则关系到她的人身自由,第三件则能让她实现财富自由。 这三件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纪苭卿很快就投入了新的一轮忙碌之中,很快便将叶若微来找自己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纪苭卿喊来了幺娘,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的身子一直都在好转以后,纪苭卿便问了她一个问题: “幺娘,你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如何?” 幺娘看向纪苭卿的眼睛满是崇拜。 面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幺娘不假思索的说道:“很好呀,自从王妃姐姐给我治病,我感觉我的心口都不那么疼了!” “那你想不想彻底痊愈?”纪苭卿问。 第27章 她不敢赌 听了纪窈卿的话,幺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小到大她就与别的孩子不同。 别的孩子可以蹦蹦跳跳的玩耍,可以一起放风筝,可以一起去踢毽子,而她却永远只能趴在窗户后面看着他们在一起玩耍,无比羡慕的着看他们那自由的模样。 可自从遇到王妃姐姐,她感觉到自己那如同木头一般逐渐枯朽的身体逐渐好转,甚至能跑能跳,虽然心口依然还隐隐作痛,但比起之前来说已经好了不少。 痊愈? 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而王妃姐姐却说真的可以治好她! 幺娘那颗平静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她忽然伸出手拉住了纪窈卿的衣角:“王妃姐姐,我真的可以痊愈吗?我真的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吗?” 纪窈卿看着双眸通红的姑娘,心中无比怜惜。 她无比庆幸自己可以救这个小姑娘,因为前世的她便也如幺娘一般,期待着有人能救自己脱离苦海。 然而那个人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炼狱。 虽然到了最后一刻依然没有人救她,但现在的自己能救别人,也算是没了遗憾。 “我可以救你,但是幺娘你可知我要如何救你吗?” 纪窈卿并不打算隐瞒幺娘她治病的方法,她拿出了那放着全套开刀术的工具,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刀刃摆放在幺娘面前:“首先,我会用麻醉散麻醉你的身体,让你感知不到疼痛,我会用刀刃划开你的胸腔,将你心脏处病变的部分切除……” 她细致入微的讲完,然后认真的看向幺娘说到:“所以你愿意吗?” 幺娘甚至没有思考便点头答应了:“我愿意。” 幺娘答应的干脆利落,这反而让纪窈卿无比惊讶:“你可听清楚我说的话了?这个法子其实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幺娘打断了纪窈卿的话:“王妃姐姐,我相信你。” 她虽然才不十四五岁,但心里却清楚谁才是那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在她遇到王妃姐姐的第一眼就知道,王妃姐姐就像是一位神仙似的人物,虽然看上去有几分冷淡,但实则善良又周全。 所以她选择相信她,无条件的相信她。 纪窈卿从幺娘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便不再多言了:“既然如此,这三日你就好好养身子,三日以后我就为你做开刀术。” 其实纪窈卿心中是有一些小雀跃的,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无条件信任。 而一墙之隔的殿外,软软听到了纪窈卿和幺娘谈话的全过程。 她的手死死的扣入门缝里,身子还微微有些发抖。 她想起了那日芳如姑姑和她所说的话: “虽然不能举报端王妃偷情,但我们还有的是别的法子。 想来她应该是和长嬷嬷达成了交易,她救下长嬷嬷的女儿,而长嬷嬷则帮她遮掩丑事。” 当时的芳如姑姑笑得志在必得:“倘若长嬷嬷的女儿悄无声息的死了,长嬷嬷难道不会怨恨端王妃吗?长嬷嬷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她势必会恨极了端王妃,想尽办法在太后面前给端王妃使绊子。” 纪晗依眼睛极亮:“对啊,只要长嬷嬷的女儿死了,长嬷嬷自然替我们收拾那个贱人,我们只需要看着他们狗咬狗便是了。” 然后纪晗依就看向了阮阮:“知道你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事成之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软软握紧了手中用油纸包裹起来的毒药。 她如果不顺从大小姐,那她一定会死。 所以,她只能对不起二小姐和幺娘了…… 纪苭卿和幺娘的谈话并未刻意回避萧庭风。 萧庭风站在密室门口,将两人虽说的话全都听了去。 待幺娘走后,萧庭风才从密室门口走出来,他道:“传闻中开刀术只有一人精通,那便是早已行踪全无的医圣,王妃是认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圣吗?”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内心已经确定,纪苭卿和医圣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她又怎么可能会医圣的独门绝技? 纪苭卿骄傲得扬起了脑袋:“当然,传闻中的医圣可就是我的师傅!” 她拍了拍胸脯道:“放眼整个大渊,除去我师傅以外,也只有我才会这精妙绝伦的开刀术了。” 萧庭风鲜少见到纪苭卿这样放松的模样。 自从上次纪苭卿在她面前哭过以后,纪苭卿就放弃挣扎了,开始在他面前袒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萧庭风道:“你要给哪个小丫头治病自然可以,但也要小心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纪苭卿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她忽然十分殷勤的给萧庭风倒了一杯茶,拉着萧庭风在椅子上坐下,给他按摩起了肩膀:“殿下,我有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想要拜托您,您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萧庭风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纪苭卿,发现她那双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萧庭风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认命般点了点头:“你想要我做什么?” 纪苭卿道:“可不可以把书沉和墨知借给我用一下?三日后我给幺娘做开刀术,需要绝对的专注,不能被任何打扰到。” 萧庭风立刻就懂了纪苭卿的意思:“你想要书沉和墨知帮你守门?” 纪苭卿点了点头:“是。” 萧庭风神色认真的说道:“只要你还有一日是端王妃,府中之人便都会听你的差遣,你无需来征求我的意见。” 他顿了顿,又道:“纪苭卿,这里也是你的家,能不能不要总把自己当成一个来做客的外人?” 纪苭卿看向了萧庭风。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确实如传闻中一样,端方温润,知礼节守规矩。 她明明被萧庭明伤害得那么深,可面对萧庭风的时候,却又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戒备。 萧庭风似乎生来就有一种让人无条件信任的魅力。 纪苭卿看得到萧庭的诚恳,也看得出他对自己似乎是有一些情谊的。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不敢赌。 “殿下,这里不是我的家。”纪苭卿道。 第28章 不敢苟同 她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将所有话都摊到明面上讲清楚。 “我会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非,会和师傅一样云游四方治病救人。” 纪苭卿唇角扬起,似乎对未来很是憧憬:“我或许也会嫁人,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王侯将相,我倒希望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我们会住在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过着最简单平淡的生活。” 萧庭风静静的听着,一颗心却逐渐冷却。 她的未来里没有他。 而且她的未来甚至让人发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若不放手,她真的能走得掉吗? 且,看似锦绣繁花的江山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王侯将相尚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每日都在各党派之间的刀光剑影中艰难存活,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 她这样一朵只能攀附在权势之上的菟丝花,真的能在风雨飘摇的世道里存活下去么? 路上遇到的不轨之徒、那些靠打劫为生的匪贼,不论哪一个她碰上了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萧庭风并不能苟同纪苭卿的话。 因为只有在京城,她才是绝对安全的。 但这些话萧庭风并不打算告诉纪苭卿。 因为纪苭卿就算听了也不会信他。 纪苭卿见萧庭风似乎在出神,忍不住好奇的问:“殿下在想些什么?” 萧庭风回了神,但笑不语。 晚时,纪苭卿坐在书案前思索着制作特殊布料需要的药方,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纪苭卿写药方的手一顿,将手中的笔放下打开了门。 门外,幺娘脸色惨白,颤抖着举起了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根发黑的银针。 纪苭卿脸色微变,她将幺娘拉到了房间内,仔细的关上了门窗。 “……王妃姐姐,有人要害我!” 幺娘的声音都还颤抖着:“我、我一直都听你的话,每次喝药的时候我都会拿银针试一下,可今、今日……” 幺娘打了一个冷战,无助地看向了纪苭卿:“是什么人要害我?” 纪苭卿接过银针仔细看了看,道:“的确是剧毒。” 她前世在后宫里见识到了种种阴私可怖的手段,是以这一世也就养成了事事小心仔细的习惯。 在幺娘住进端王府的第一天,纪苭卿就专程找幺娘谈过话。 她告诉幺娘,平常吃饭和喝药都需要用银针先验一下毒,确定无毒以后才能食用。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现在看来,有些人确实不想让他们好过。 杀死幺娘,表面上看去让人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但纪苭卿却心如明镜。 这些人看似是对幺娘下的手,实际上目的却是她。 幺娘是长嬷嬷的女儿,而她则是和长嬷嬷达成交易的那个人。 倘若幺娘死在端王府,那么长嬷嬷一定会误以为是她没有照顾好幺娘。 是有人故意在挑拨她和长嬷嬷之间的关系。 可会是谁呢? 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像前世在宫里那样树立很多敌人,唯一看她不顺眼的恐怕也只有她的那位好长姐纪晗依了。 纪晗依之前就已经用催情香设法陷害过她一次了,这一次八九不离十还是她的杰作。 可是既然是下毒,那么必然有人被纪晗依所驱使,也就是说,端王府里面一定有一个人是纪晗依的内应。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见幺娘害怕得发抖,纪苭卿安慰她道:“放心,有我在。” 幺娘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滚落:“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待在一起吗?我害怕……” 纪苭卿心里一软,摸了摸幺娘的脑袋:“好啊,那你帮我研磨,我正在思考新的药方呢。” “这三日你吃住都和我一起,我倒要看看那下毒之人如何再次出手。” 另一边,阮阮心神不定的等了一整晚。 幺娘的死不能怪她,要怪就怪纪晗依。 如果不是纪晗依的致使,她也不想杀人的…… 可到了第二日,阮阮却发现幺娘依然活着。 甚至精神比起之前还好了许多。 幺娘对她没有任何防备,甚至还将昨晚的事情讲给她听:“阮阮姐姐,你不知道有多可怕!我昨晚的汤药里面被人下了毒,要不是我听王妃姐姐的话一直有用银针验毒,恐怕现在的我都已经毒发身亡了!” 阮阮笑容牵强:“是吗?” 她怎么不知道二小姐对幺娘说过要用银针验毒这件事? 虽然心里有些慌乱,但阮阮还是做出了一副很关心幺娘的模样:“那你没受什么伤?” 幺娘摇了摇头:“没有,王妃姐姐说了,接下来两天我都和王妃姐姐吃住在一起,坏人也不敢再轻易动手的。” 阮阮听到这句话时呼吸都微微停滞了片刻,继而强颜欢笑的说:“小姐对你很上心呢。” “是啊,王妃姐姐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幺娘对纪苭卿满满全是崇拜。 这一次下毒不成,便打草了惊蛇。 阮阮想法子出了端王府,将消息通过每日出宫采买的太监传递给了纪晗依。 纪晗依看到阮阮的信后气得摔碎了桌子上的琉璃杯:“废物!让她杀个人都状况百出!” 芳如见纪晗依大动肝火,不明所以的上前:“小主,发生了什么?” 纪晗依将手中的信递给芳如,道:“姑姑你自己看。” 芳如接过信看完,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这样一来再想下手就困难了。”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通报声:“皇上驾到!” 纪晗依心中一喜,立刻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忙不迭跑出去迎接。 芳如则妥帖的将信藏进袖子里。 这几天以来,纪晗依在后宫之中可谓是风光无两。 皇帝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宠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这是在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纪晗依知道皇上喜欢看她带那一串红手串,于是特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腕上的手串。 “皇上~”纪晗依声音又柔又媚:“您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臣妾真的好想您……” 第29章 你说这些不是戳殿下心窝子吗? 萧庭明单臂揽住纪晗依的腰肢,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看向纪晗依的目光却满是温柔。 尤其是看到纪晗依戴着那串手的时候。 走到未央殿内,地上的琉璃碎片引起了萧庭明的注意,他眉头微微一挑,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纪晗依心中紧张了一瞬,继而又放松了下来:“是一个下人粗手笨脚打碎的。” 萧庭明听了这话,拉过纪晗依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你没有受伤?” 萧庭明体贴入微,让纪晗依又害羞又高兴。 她就知道,她一定是皇上的真爱! 除了她,皇上还对谁这么温柔过? 思及此处,纪晗灵光一动,计上心头。 她用柔若无骨的缠上了萧庭明的劲腰,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说道:“皇上~臣妾日日夜夜待在皇宫好生无聊,不知皇上可不可以答应臣妾,让臣妾后日去探望一下臣妾的妹妹?” 萧庭明听了此话,眉头轻蹙:“你妹妹?端王妃?” 纪晗依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自从臣妾进了宫以后与妹妹也只见过寥寥几面,臣妾想她想得紧呢。” 萧庭明又记起了纪苭卿在寿宴当日那古怪的模样。 那是个颇为古怪的女子。 “你既然想去便去,朕允了。”萧庭明把玩着纪晗依的那只手,随意的说道。 纪晗依几乎掩饰不住自己那得意洋洋的神色。 纪苭卿不是后日要给幺娘那个短命鬼做开刀术吗? 那她后日就好好“拜访”一下端王府。 她倒要看一看,在她的搅合之下纪苭卿能不能顺利的将这开刀术做完。 倘若那短命鬼就因为这么一打岔便死了,她纪苭卿便是杀人凶手。 现在想想,她比纪苭卿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前世的纪苭卿这时候才刚刚被封为答应,而她却已经跻身贵人之位了。 纪苭卿从一个官女子坐到皇后的位置整整用了七年的时间。 纪晗依胸有成竹,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么久。 最多三年,她就可以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端王府,长嬷嬷趁着深夜走入了前厅,纪苭卿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在见端王妃之前,长嬷嬷已经先行看过了自己的女儿。 以往女儿脸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身体虚弱到了极致,没走几步就喘不上气儿。 可现在再看,她的女儿却是满面春光,看到她时也是一副生动活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长嬷嬷心中微微动摇:“王妃殿下确定可以治好我的女儿吗?那个开刀术会不会风险很大?我的女儿会不会……” 她顿了顿:“会不会死?” 纪苭卿答道:“既然是开刀,那一定会有风险,但是我答应您,我不会让幺娘死的。” 长嬷嬷沉思良久。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看向纪苭卿,道:“好,我相信您。” 长嬷嬷起身,郑重的在纪苭卿面前跪下:“只要王妃能医好我的女儿,我长嬷嬷必定为王妃殿下马首是瞻!” 纪苭卿站起身,将长嬷嬷从地上扶起:“嬷嬷太客气了。” 待长嬷嬷走后,纪苭卿便拿上了自己写好的药方去了一趟浮生阁。 自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萧庭风就让书沉和墨知时刻关注着纪苭卿的动向,防止纪苭卿再受什么伤害。 书沉一直默默跟在王妃身后,见她又一次拐进了浮生阁以后,诡异的沉默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回去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萧庭风。 密室内,萧庭风听完书沉的禀报后似乎怔了怔。 原本正在习字的他不由收紧了手中的笔,无知觉的在纸上划过一道浓墨。 墨知对书沉的做法很无语,他小声的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咱们殿下喜欢王妃吗?” 书沉翻了个白眼:“当然看出来了,所以我才特地回来向殿下禀报呀!” 墨知冷笑:“王妃与殿下约法三章,说明她根本就无心咱们殿下,她眼下又与浮生阁阁主走那么近,你说这些不是戳殿下心窝子吗?” 殊不知,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才是真正的戳萧庭风的心窝子。 在书沉和墨知离开以后,萧庭风又一次推开了密室中的那扇门。 他站在密室中,仰头看着墙上那一幅幅画作。 画中原本没有脸的女子已经被重新画上了面容。 一张张一幅幅画作,里面的女子赫然都是纪苭卿。 萧庭风站定在画前,带着无限眷恋抚摸着画卷。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萧庭风喃喃自语的问道。 很快就到了给幺娘做开刀术的这一日。 纪苭卿在王府内腾出来了一个空房间,将空房间做了无菌处理,并将开刀术所需要用到的刀刃都整整齐齐的码好。 然后,幺娘便被带到了这个房间,躺在了正中间的床榻上。 外面的门被紧紧关上,由书沉和墨知在外把手。 房间内,幺娘脸色苍白,浑身动弹不得,但还是冲纪苭卿眨巴眨巴眼睛,示意纪苭卿她没什么事。 纪苭卿则双手抱胸,颔首一笑,示意幺娘稍安勿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一刻钟以后,纪晗依气势汹汹的闯入了端王府。 她在纪苭卿做开刀术的房门前站定,穿得一身华贵的她可谓是趾高气扬到了极致。 芳如昂首挺胸,上前一步道:“王妃殿下,我们纪贵人专程来看您,您难道都不愿意出来一见吗?” 她漠然的扫了一眼把守在门前的书沉和墨知:“这就是你们端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书沉和墨知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今天的任务就是守好这道门,不让不相干的人打扰王妃做开刀术。 所以无论对面怎么叫嚣,他们也全当没有听到。 书沉和墨知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惹恼了纪晗依。 纪晗依轻咳了一声,芳如就像是收到什么指令似的道:“端王妃为什么迟迟不肯开门相见?难不成是在和男人在里面行不轨之事吗?” 芳如故意提高了声音喊道。 第30章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书沉和墨知皆是脸色难看。 他们倒是不怕纪贵人等人硬闯,因为他们武功过硬,即使他们要硬闯也绝对闯不进去。 可没想到纪晗依等人却避其锋芒,选择了泼脏水。 这一招可谓是高明到了极致! 书沉墨知可以抵挡住有形的伤害,却抵挡不住无形的伤害。 芳如明没有说其他的,而是直接质疑纪苭卿在房间内与别的男人偷情。 倘若这个时候纪苭卿都不肯开门自证清白,那岂不是就坐实了“偷奸”的事实? 见房间里面还是没有动静,芳如继续大声道:“端王妃莫不是真的在跟别的男人行不轨之事?否则为什么这般藏头露尾,连开门见一面都不敢?” 纪晗依也得意洋洋的说道:“对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姐姐你要是心中没鬼就出来见一面好自证一下清白呀?否则可就别怪我们想入非非了。” 书沉几乎是咬牙切齿:“卑鄙。” 眼下王妃是不开门也不成了。 如果王妃还不开门,此事喧嚷出去势必会被皇上治罪。 偷奸之罪可是要被沉塘的! 倘若开门,幺娘可能就要命丧黄泉,但是王妃的声誉却能保住了。 一个下人的命与王妃本人的命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只是幺娘还那么小…… 书沉和墨知都在心里可惜。 “难不成王妃还不开门吗?”芳如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奴才就跟着纪贵人打道回宫了,若将此事报于皇上,王妃可别怪您的长姐大义灭亲!” 就在此时,房门却被一只纤纤细手推开了。 纪苭卿神色淡然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她那锐利的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到了芳如身上。 慢慢的,她的唇角微微勾起。 原来是她,怪不得在房间内听这声音带着熟悉之感。 前世,芳如服侍的是另外一个妃嫔,那个妃嫔也是纪苭卿的死对头。 但最终还是纪苭卿棋高一筹,将芳如以及她的主子统统送进了冷宫。 芳如这个人心狠手辣,直觉敏锐,倒也称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但前世的纪苭卿碾死芳如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这一世的她想要碾死芳如依旧轻而易举。 “徐叔你告诉我,诋毁皇室宗亲是什么罪名?”纪苭卿悠悠问道。 徐叔本在旁边看得焦头烂额,见王妃一副十拿九稳之态,他也放松了不少:“回王妃,诋毁皇室宗亲理应杖毙。” 纪苭卿轻笑了一声道:“那就杖毙。” 芳如没想到纪苭卿一言不合就要打杀,她脸色当即一变,退到了纪晗依身后。 纪晗依还指望着芳如为她出谋划策,所以她才不会让芳如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于是纪晗依道:“不知端王妃为什么要杖毙我的侍女?” 纪苭卿笑道:“长姐,你的侍女来到端王府造谣生事污蔑皇室宗亲,她难道不该杖毙吗?” 纪晗依不动声色:“芳如姑姑是害怕你做出有损德行之事,是以好心提醒的。” “是不是好心提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纪苭卿转头看向书沉和墨知:“你们觉得方如姑姑是好心提醒吗?” 书沉和墨知摇头。 纪苭卿又问徐叔:“徐叔你觉得呢?” 徐叔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冷笑道:“倘若这都不算造谣生事,那什么才算造谣生事?照我看,直接杖毙一了百了!” “不过芳如姑姑是长姐你身边的人,那我自然是要给你面子的。”纪苭卿却忽然退了一步:“那就不杖毙,打三十大板。” 纪晗依松了一口气。 打三十大板最多残废,芳如的脑子好使,只要她活着就行,至于残不残废的不重要。 “那便打三十大板。”纪晗依道。 芳如脸色一变,看向纪晗依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纪苭卿一挥手,王府里的小厮就扣住了芳如将她拖了出去。 纪苭卿还以为纪晗依有所长进,原来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蠢人。 面对忠心耿耿对待自己的属下,做主子的一定要竭力维护。 倘若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很快就会跟属下离心。 甚至反扑撕咬你也未可知。 芳如经历了今日这一遭,势必会记恨上纪晗依。 可纪晗依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简直迟钝得可怕。 看来纪晗依被人保护得很好,依然没见识到后宫残酷的争斗。 纪晗依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房内,她只想知道长嬷嬷的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倘若长嬷嬷的女儿死了,那长嬷嬷势必会跟纪苭卿反目。 想到此处,纪晗依径直走进了房内。 可房间内却一切如常。 纪晗依预想中的幺娘早已被开膛破肚,现在应该死得非常狰狞可怖。 可事实是幺娘正躺在榻上熟睡,脸颊红润气色很好。 纪晗依脸色一变:“她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今天不是要给她做开刀术吗?” 纪苭卿双手抱胸,悠悠然道:“长姐怎么知道我今日要给她做开刀术?” 纪晗依自知说错了话,但她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你没给她做?” 纪苭卿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嗤笑一声说道:“我昨儿心情好,于是就提前给幺娘做了。” 纪晗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废了这么多心思、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离间长嬷嬷和纪苭卿,可纪苭卿居然提前给幺娘做手术了?! 纪苭卿欣赏着纪晗依难看的脸色,不由心情愉悦。 她就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告诉那在幕后使坏之人她要三日后才给幺娘做开刀术。 可事实上,纪苭卿已经提前一天给幺娘做完了。 幺娘只需要卧榻休息一个月,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前世的她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坐上皇后之位的人,纪晗依这些阴私下作的手段根本不够她看的。 纪晗依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脸上的愤怒几乎掩饰不住:“你是故意的?” 纪苭卿一耸肩,无辜的问:“长姐何出此言?妹妹是在没听懂。” 纪晗依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纪苭卿:“你这个下贱胚子就知道使阴招!” 她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上的相思子手串。 纪苭卿看到那红色手串,脸色当即一变! 第31章 小姐你不是纪家人 她一把拉住了纪晗依的手,仔细端详着她手腕上的相思子手串。 “这个手串你是怎么来的?”纪窈卿问道。 纪晗依不知道纪苭卿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但她却将纪窈卿慌乱的神色尽收眼底。 纪窈卿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甚至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就连脸色也苍白了好几分。 纪晗依读不懂她的恐惧,还以为纪窈卿是害怕她获得陛下宠爱,是以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皇上赏赐给我的,你难不成是在嫉妒我宠冠后宫吗?” 纪窈卿一时沉默了下来。 萧庭明能将这相思子手串赏赐给纪晗依,说明萧庭明的确已经爱上了纪晗依。 萧庭明爱纪晗依? 这件事简直不敢让人细想…… 萧庭明,那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一个男人。 他多疑,冷血,杀人不眨眼,对身边的人更是疑心深重! 据纪窈卿所知,萧庭明会定期“清理”在他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 为的就是防止这些宫女太监将他的喜好泄露出去,给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他这么快就被纪晗依攻下,是纪窈卿始料未及的。 难不成萧庭明就喜欢纪晗依这一款? 这未免也太过惊悚。 早知如此,她前世又何必废尽那般心思,处处殚精竭虑? 不过皇帝爱上纪晗依,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纪窈卿脸上挂上了笑容:“妹妹怎么会嫉妒长姐呢?我恭喜长姐还来不及!” 纪晗依今天来本来是给纪窈卿找麻烦的,如今麻烦是找不成了,她也失去了跟纪窈卿掰扯的兴致,眼见离回宫的时间越来越近,纪晗依只能先行打道回府。 就在纪晗依离开以后,纪苭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 她的面上似覆上了一层冰雪,一丝笑意也没有。 晚上,阮阮端着宵夜走入寝殿,笑着对纪苭卿说道:“小姐来吃宵夜了,今晚膳房炖的是莲子百合鸡汤。” 纪苭卿坐在案前翻看着医书,听到阮阮的话后便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纪苭卿挑眉看了一眼阮阮,仿若不经意的问道:“阮阮,你前日都去了哪儿?” 阮阮听了这话手微微一抖,那滚烫的鸡汤撒到了她的手上。 阮阮顾不及那被烫伤的手,勉强笑着回答纪苭卿道:“小姐怎么忽然问这个?我那日闲来无事就去街上转了转,买了些胭脂。” “可是怎么有人看到你与那宫中采买的太监有联络?”纪苭卿慢悠悠起身,举步来到了阮阮面前。 她看了一眼软软手中的鸡汤,平淡无波的说:“我端王府的事为什么纪贵人会知道呢?” 阮阮浑身一抖,吓得俯首跪地:“不是我!小姐你要相信我啊!我从小陪着你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你我一直相依为命啊……” 阮阮的眼泪似珠子一般滚落,仿佛受了极大的冤枉,看上去委屈的不行。 可纪苭卿却心似坚冰。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前世宫里残酷的规则教会纪苭卿,她一时的仁慈只会换来对手更猛烈的反扑撕咬。 纪苭卿从衣袖里拿出一小瓶红色丹药,将那赤红色的丹药放入了阮阮双手捧着的鸡汤中。 “这碗鸡汤就赏赐给你了。”纪苭卿闭了闭眼,漠然说道。 阮阮似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双眼通红的捧着那碗鸡汤发抖。 她似乎也知道大势已去了。 因为就算是纪苭卿不计较她的背叛,纪晗依也绝不会放过她。 她毕竟提供了假消息,害得纪晗依无功而返。 阮阮捧着那碗鸡汤不知捧了多久,鸡汤里冒出的热气逐渐消散冷却,她也跪得双腿麻木。 纪苭卿又何尝不难过? 阮阮是她的婢女,她更把阮阮当成她的妹妹。 可阮阮也背叛了她。 一颗心像是被缕缕丝线紧紧缠绕,丝线收紧后,勒的纪苭卿喘不过气来。 “小姐,阮阮对不起你。”阮阮哽咽的说道:“我知道小姐不会原谅我了。” 她的眼泪掉入了鸡汤里,她捧起了那碗鸡汤一饮而尽。 顷刻间毒发。 阮阮双手指甲上泛起了乌黑,唇角也溢出来了血。 但她却并不觉得痛苦。 这是一种能悄无声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服下此毒的人并不会感受到痛苦。 这或许就是纪苭卿对她最后的仁慈。 阮阮在濒死前的最后一刻忽然转身,她的手死死的拉住了纪苭卿的裙摆。 纪苭卿泪流满面,却依然漠然的望着她。 “小姐……你、不是……纪、纪、家人。” 说完这句话,阮阮拽着纪苭卿的衣摆的手就软软松开了。 她跌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纪苭卿睁大了眼睛,她一把抱住地上的阮阮,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的问:“你说什么?” 可软软却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纪苭卿心中的疑惑却愈发大了。 阮阮为什么说她不是纪家人,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可倘若她不是纪家人,那她前世所做的一切、一直期待的父母亲情难不成也都是假的吗? 她为纪家付出了那么多,从一开始就是虚伪的谎言?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荒缪的笑话? 纪苭卿豁然起身,她必须要将这件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她转身就往外走。 可萧庭风却不知何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旁观了所有,也听到了那个丫鬟临死前所说的话。 比起已经慌了阵脚的纪苭卿,他则冷静的扶住了纪苭卿的双肩。 “纪苭卿你清醒一点。”萧庭风唇角抿起,声音带着担忧:“你现在就算是去质问纪家人,他们也绝不会实话实说。” 纪苭卿红着眼眶看着萧庭风,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萧庭风的眼眸温和又平静:“你知道怎么办的,这些事难不倒你。” 或许是萧庭风的温和态度影响到了纪苭卿,纪苭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是的,她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既然要查,那就只能慢慢去查,绝不能让纪家人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 第32章 他不想让她看到的秘密 纪苭卿将阮阮的尸体埋葬在了京城外一棵花树下。 阮阮背叛了她,她亦杀了阮阮,她们之间的纠葛也算清干净了。 萧庭风自始至终都陪着纪苭卿,他穿着一袭白衣以斗笠遮面,外人并不能看到他的相貌。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太过心狠?”纪苭卿问。 萧庭风不假思索的说道:“不会。” 纪苭卿抬头看了萧庭风一眼,带着几分自嘲说:“世人都说殿下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心慈之人,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婢女,你当真觉得我不心狠吗?” 萧庭风双手抱胸,郑重其事的说道:“每个人处事方式不同,更何况是她背叛在先,我又怎么可以要求你以我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自从纪苭卿不以“妾身”为自称以后,萧庭风便也不在纪苭卿面前自称“本王”了。 纪苭卿听了萧庭风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十分诚实的说:“殿下其实你真的很适合用来做朋友。” 萧庭风眉头一挑,笑了:“为何是朋友?夫君不行吗?” 纪苭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殿下其实用来做夫君也行,只是殿下身份太过高贵,我高攀不起。” 她厌倦了尔虞我诈,只想远离京城游历四方,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富婆。 “那倘若我跟你一起走呢?”萧庭风忽然问:“我放弃皇权富贵,陪你一起游历山川湖海呢?” 纪苭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怎么可能?” 她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殿下还是别逗我玩了。” 萧庭风沉默不语。 他确实不能。 他身上肩负着属于端王的责任,他要为黎明百姓负责。 逃避责任是懦夫行径。 “但是殿下,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了。” 纪苭卿直白的说道。 萧庭风瞳孔骤然一缩,乍然听闻了心爱之人的表白,毫无半点感情经验的他原地僵硬成了一块木头。 一缕清风拂过,花似雨。 树下的少女穿着一袭月白广袖长裙,头发上的步摇微微晃动。 她的眼睛里依然带着几分伤感,但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殿下也喜欢我,不是吗?” 萧庭风喉头滚动,看向她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不是喜欢,我爱你。” 爱? 未免太过虚浮。 纪苭卿心中不屑。 但是她笑容依旧:“那在我真正离开之前,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 萧庭风一怔。 纪苭卿却是一步一步的走近他。 萧庭风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直至被纪苭卿抵在花树旁退无可退。 纪苭卿撩起了他的斗笠,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少女嫣红的口脂沾染在他的唇角,但萧庭风一无所觉。 “为什么?”萧庭风疑惑。 为什么又要和他做夫妻又要离开? 纪苭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殿下不能放弃责任,我也不能放弃自由,那我们就做一个月的露水夫妇,纵情声色浓情蜜意,等三月之期一过,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萧庭风原本勾起的唇角慢慢抚平,神色也严肃了下来。 纪苭卿见萧庭风不高兴,疑惑的问:“怎么了?” 萧庭风俊美无俦的脸上清晰的闪过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痕迹。 他一把将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说歪理的少女推开,闷头就要走。 走出了几步仍觉郁闷,又转过头看向纪苭卿说道:“我绝不答应。” 这不是喜欢,这是轻浮。 是对待感情的不尊重。 所以他不答应。 在萧庭风离开后,纪苭卿依然没走。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与萧庭风约法三章,约定在三月之后放她自由。 可是到时候放不放她自由还是萧庭风说了算。 堵不如疏,与其拒萧庭风于千里之外,倒不如让他趁早厌恶了她。 不都说萧庭风端方知礼温润如玉吗? 所以她就故意在萧庭风面前杀了阮阮,想要让萧庭风知道她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没想到萧庭风毫无反应。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更麻烦一些。 像萧庭风这样正人君子似的人物一定很讨厌爱慕虚荣且毫无内涵的女子。 所以她一定要在这三月之内扮演好这样的人设,让萧庭风彻底厌恶了她。 谁都不能阻止她奔向自由。 萧庭风避开王府下人回到了密室。 书沉和墨知查到了新的东西正要回报,见萧庭风一身冷意的走来,两人都是一愣。 萧庭风摘下了斗笠,皱眉看着憋笑的两人,问道:“怎么了?” 书沉实在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墨知则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言简意赅的同殿下说:“唇角有口脂。” 萧庭风:“……” 夜晚,萧庭风正在密室里睡觉。 但武功高强的他很快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纪苭卿不知何时抱着枕头来到了他旁边,甚至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往他的被窝里钻。 萧庭风眉头直跳。 “你做什么?” 纪苭卿却非常坦然:“睡觉呀!我一个人睡不着,所以过来跟你一起挤一挤。” 萧庭风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现在说自己睡不着?那之前那么多个夜晚是怎么睡的? 萧庭风拒绝和她在没有感情的时候就同床共枕,默不作声的起身坐到了书案前看书。 纪苭卿没想到她投怀送抱萧庭风还能拒绝。 萧庭风的床梆硬梆硬,她没一会儿就要翻一个身,不管怎么睡都不舒服。 见萧庭风依然泰然自若的看书,她终于折服了。 她干脆也不睡了,起身打量起了萧庭风的密室。 萧庭风的密室里朴素无趣,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走到了一个角落,打量着那烛台。 这烛台与旁的烛台不同,似乎是用纯铜打造的。 纪苭卿来了兴致,刚想仔细再观察观察,就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萧庭风抿着唇说道:“不许胡乱走动。” 纪苭卿有些气愤。 不是说萧庭风脾气很好吗?这都生一下午的气了? 她只是想参观参观密室也不行吗? 真是小肚鸡肠! 纪苭卿不知道的是,当萧庭风发现她在观察那烛台的时候早已汗流浃背。 只要她稍稍触碰一下烛台,那烛台后面的密室就会出现。 那密室里,是他不想让她看到的秘密。 第33章 夫君松些力气 纪苭卿忽然对萧庭风改变了态度,这件事就连书沉和墨知都有所察觉。 萧庭风没有丝毫感情经验,便病急乱投医的向两位属下取经了。 萧庭风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问两人道:“本王应该怎么办?” 书沉和墨知大眼对小眼,他们两个人也都没讨过媳妇,更不知道怎么办。 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书沉和墨知乱出主意。 书沉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管怎样,王妃眼下愿意接近您就是一见好事,您倒不如顺从了她,让她怀个小世子。” 墨知居然也认同了书沉的发言,道:“对,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有了弱点,这样一来您就可以父凭子贵了。” 书沉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极妙,忍不住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王妃舍得撇下您,那她舍得撇下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萧庭风:“……”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就不该问。 浮生阁内。 纪苭卿看着施浮生跟据她所研制出的药方制作出来的布匹,一时间惊讶不已。 因为那布匹色泽鲜亮,刺绣精美,轻嗅时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这衣服穿在身上不仅有怡神安宁之效用,还可以缓解皮肤阴湿之症,驱蚊避虫。 见纪苭卿满脸惊叹,施浮生高傲的扬起了下颌:“怎么样?不错?” 纪苭卿称赞道:“何止是不错?简直堪称完美。” 施浮生看向纪苭卿的眼睛带上了些许笑意,他一挥手,就有下人送来了这特殊布料所制作成的衣裙。 纪苭卿的目光落在衣裙上便挪不开了。 那件藕粉色广袖长裙就静静的摆放在托盘内,精美绝伦的重工刺绣、上面镶嵌着的珍珠宝石,无一不让女子心动。 纪苭卿也是女子,也爱美,看到这身衣服简直双眼冒星星。 纪苭卿期待的看向施浮生。 施浮生被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晃了一下,轻咳了一声道:“送你的。” 面对旁的东西,纪苭卿还有可能推辞一下,面对这么漂亮的一件广袖长裙,纪苭卿连推脱之词都没多说。 不管怎样,这种特殊布料能研制出来她有一半功劳,施浮生不过给她一件衣服而已,她受之无愧。 “这衣服可不是白送你的,是要你想办法在京城之中帮忙推广开。”施浮生补充道:“当然,咱们赚的银子三七分。” 纪苭卿思索了片刻,很快就计上心头。 与前世一样,长公主萧绣翎在春末之际在公主府举办了一场宴会。 这场宴会长公主广邀京中贵女,搜罗了无数奇花异草用来观赏。 纪苭卿前世这个时候还只是一个末等官女子,并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而这一世,萧绣翎却主动给纪苭卿送来了请帖。 密室里,萧庭风与书沉墨知商量完了事情,正一个人坐在那儿闭目养神,就又一次听到了那悉悉索索的声音。 萧庭风睁开眼睛。 纪苭卿凑到了他对面坐下,隔着一张书案与之对望。 萧庭风不知道纪苭卿想做什么,忽地警惕了起来。 他直起了腰,正襟危坐。 就像是一个潜心遁入空门的和尚,满脸写着“我绝不会受你蛊惑”之态。 纪苭卿不由觉得万分好笑,她将手中的请帖放在书案上,屈指敲了敲桌面:“夫君,你的亲妹妹绣翎长公主要举办宴会,你能不能帮我选一套合适的衣裳?” 听了这话,萧庭风才松了一口气。 “可以。”他言简意赅的说。 纪苭卿笑容愈发灿烂,就像是一只心里憋着坏的猫儿。 等萧庭风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 纪苭卿将自己购置的一大箱衣服都拖到了密室之中。 仅仅隔着一面透光屏风,纪苭卿开始宽衣解带。 她窈窕娇润的身材在屏风烛火之下愈发勾人心魄。 “夫君……我这个衣带不太好系,你帮我系一下?” 萧庭风只想当做没听见。 怎奈一诺千金,他既然答应了要帮纪苭卿选衣服,若就这般毁诺未免过于着急。 于是萧庭风只能缓缓走到了屏风后,用手指拉住了纪苭卿的衣带。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稍用了些力,柔韧细腻的衣带缠紧了纪苭卿的腰身。 萧庭风眼眸逐渐晦暗。 她的身子,他曾一寸一寸的丈量过。 那一晚,在灵堂,少女的千娇百媚他都领略过。 他知道,即使是再冰冷的锋刃,一旦触及到她就会化作绕指柔。 “嘶——”少女倒抽了一口冷气,无奈道:“夫君松些力气,弄疼我了。” 萧庭风呼吸微滞,只觉得胸腔之中似有一团火。 终于帮纪苭卿穿好了衣服,萧庭风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换上了新衣的纪苭卿犹未作罢,她看着原地站成树桩子的萧庭风,唇角勾起:“夫君你觉得这个披帛怎么样?颜色衬不衬我?” “衬。” 萧庭风背对着纪苭卿,不假思索的说道。 纪苭卿雪白的胳膊缠绕住了萧庭风的后腰,纪苭卿呵气如兰:“可夫君都没正眼看我,又怎么知道衬不衬?” 萧庭风深吸了一口气。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他一把扣住了少女的腰身,将少女抵在了墙上。 萧庭风低头就去扯纪苭卿的披帛。 纪苭卿笑得志在必得。 她就知道萧庭风绝对把持不住。 还什么克己复礼正人君子,不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吗? 这些日子她就会像甜的发腻的糖块,时不时就会纠缠萧庭风。 很快萧庭风就会对她烦腻,到时候她想要离开就愈发顺理成章。 可想像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萧庭风不仅没有更进一步,甚至还用披帛将她的双手捆了起来。 他一本正经的对纪苭卿说:“我觉得你需要冷静。” 纪苭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萧庭风他怎么把持的住的? 或许是纪苭卿的眼睛里充满了谴责,萧庭风似乎也觉得很是抱歉。 然后他就顺便将纪苭卿的眼睛也蒙上了。 纪苭卿:??? 这对吗?这不对? 被捆成蚕蛹的她被萧庭风放置在了床上。 纪苭卿在心里狂骂萧庭风不解风情。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束缚着纪苭卿的披帛早已被人解开,她的衣服被也原封不动的搬回了寝殿内。 纪苭卿随意扒了扒箱子里的衣服,奇怪道:“我换下来的小衣呢?” 第34章 是端王妃给哀家的 明日就是长公主府的宴会。 纪苭卿选好了赴宴要穿的衣服和佩戴的首饰,又去看了幺娘的恢复状况。 幺娘在做完开刀术以后只能卧床修养,约莫还得一个月才能下床活动。 长嬷嬷也来看了自己的女儿,见幺娘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但精神气色很好,便愈发感激纪苭卿。 前厅内,长嬷嬷径直跪倒了纪苭卿身前:“多谢王妃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只愿效忠王妃,为王妃肝脑涂地!” 纪苭卿赶忙扶起了长嬷嬷,认真说道:“我帮了嬷嬷您,您也帮了我,咱们之间无需如此。” 长嬷嬷眼眶微红,她是打心底里感激纪苭卿的。 但她想要投靠纪苭卿,却并非只因为纪苭卿救了她的女儿。 纪苭卿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心计手段都绝非等闲之辈。 跟着这样的主子混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这才是她想要投靠的真正原因。 长嬷嬷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王妃可知您的长姐宠冠后宫一事?” 纪苭卿点了点头,道:“知道。” 长嬷嬷便道:“其实这中间似有隐情。” 纪苭卿眉头一挑,道:“什么隐情?” 长嬷嬷从地上站了起来,踱了几步说道:“听闻是皇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女子戴着红色的手串,皇上醒来以后就召集各宫妃嫔都戴上了那手串,说什么也要找到那名女子。” 纪苭卿心头一凛,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所以皇上以为长姐是他梦中的那个女子?” 长嬷嬷点了点头:“没错,皇上原本赐了纪答应一杯毒酒,不知为何又后悔了,紧接着就封纪答应为贵人,几乎空置整个后宫独宠她一人。” 纪苭卿心神微乱。 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这样看来,萧庭明似乎是在逐渐恢复前世的记忆,但是他却没有记住她的样貌。 所以才将纪晗依错认成了她。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若萧庭明真的恢复了前世记忆会发生什么? 纪苭卿打了一个冷颤。 长嬷嬷似乎也发现纪苭卿面色不太对劲儿,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纪苭卿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对长嬷嬷说道:“嬷嬷,麻烦您帮忙盯紧纪贵人的事,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报我。” 长嬷嬷得了纪苭卿的嘱托,自然义不容辞。 她神色也严肃了下来:“王妃放心,奴会盯仔细的。” 待送走长嬷嬷,纪苭卿才瘫坐在地上。 她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内心的寒意顷刻间蔓延全身。 她谁都不怕,不怕与人争不怕与人斗…… 可是她怕萧庭明。 那个冷血残忍的男人是她一辈子的阴影。 其实说起来,她和萧庭明应该是一类人。 都是那种在极其不稳定的环境下长大,满心警惕猜忌,从来都不敢轻易付出真心的人。 前世在进宫的时候,纪苭卿曾告诉自己。 她要做皇后,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她要母仪天下,要得到爹娘的赞许和疼爱。 她也确实步步为营,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唯一不好的,是她付出了真心。 对萧庭明付出了真心。 前世皇宫宴会上,有刺客行刺。 她情急之下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救下了命悬一线的萧庭明。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是一对儿极其恩爱的夫妻了。 萧庭明也不再随意杀人,也不再胡乱猜忌,变成了一个真正贤明的好君王。 可自从她在宴会上暴露自己会武功以后,萧庭明看向她的眼神就变了。 那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下覆着一层寒霜。 所谓的情深不许更是虚与委蛇。 当时的纪苭卿慌乱的要解释,萧庭明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安抚:“苭苭,朕相信你。” 然而转过头,萧庭明就给她戴上了相思子手串。 后来发生了宫变,萧庭明更是认定她是幕后主使,将她关到密牢严刑拷打。 任凭纪苭卿解释得再多,萧庭明都没有再相信她。 更是在最后,亲手捅了纪苭卿致命的一刀。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杀死自己,这是多么痛不欲生的事情。 虽然现在的纪苭卿已经不爱萧庭明了,但萧庭明给她留下的恐惧始终贯穿着她。 她无法释怀,更无法面对。 纪苭卿握紧了手,就连指甲嵌入掌心流了血也毫无所觉。 看来她要加快动作了。 必须尽快查清楚刺杀萧庭风的幕后真凶,在萧庭明彻底恢复记忆之前逃离京城。 她要离萧氏皇族越远越好。 这俩姓萧的,一个太过不正常,一个则太过正常。 她哪一个都惹不起。 另一边,慈宁宫。 太后与萧庭明喝茶闲聊。 “自庭风去世,你还没有看过他?”太后叹息道。 萧庭明点了点头。 “皇上可知外界都在传,是你忌惮庭风势力强大,所以才想方法杀了庭风。”太后看向萧庭明道。 萧庭明听了这话,微一挑眉:“太后也信这等说辞吗?” 太后苦笑了一声:“哀家怎么可能会信?你对庭风有多么爱护哀家是看在眼中的,但是流言蜚语不可不警惕,你还是找一个时间去看一看庭风。” “他是你弟弟,你始终都不去看他也说不过去。” 萧庭风冷笑道:“朕会去看庭风的,但在这之前,朕得查出这幕后黑手是谁,割了他的头颅给庭风做祭奠!” 太后听了这话很是震惊:“你是说庭风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庭明道:“朕不相信朕的弟弟会死在南阙那帮杂碎手上,这背后定有隐情,朕一定会查清楚的。” 太后眼眶微红,良久叹了一声道:“好,好,哀家就等着皇儿你调查清楚。“ 萧庭明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太后手里拿着的香囊上。 太后也发现皇上在看自己手中的香囊,问:“怎么了?皇儿什么时候关注起香囊来了?” 萧庭明看了一眼那香囊细密的针脚,不知为何总觉得眼熟:“太后这香囊从何而来?” 太后想起了赠此香囊的纪苭卿,神色便是一缓:“是端王妃给哀家的。” 第35章 古怪的木盒 太后察觉到萧庭明面色有异,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这香囊有什么问题吗?” 萧庭明接过那香囊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这香囊与纪晗依给他作为定情信物的那个几乎一般无二。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纪晗依与端王妃是亲姐妹,做出来的香囊相似也说得过去。 于是萧庭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香囊做得颇有巧思。” “还别说,哀家是真心喜欢端王妃的。”太后笑着道:“那孩子有胆识,不怵大场面,面对南阙使者游刃有余,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萧庭明却不以为意:“那端王妃看见朕就腿肚子转筋,分明胆小如鼠,是母后太高看她了。” 太后无奈:“你这是偏见,皇上贵为九五至尊,她害怕你不是正常的吗?” 萧庭明不可置否。 转眼到了寿宴当日。 萧庭风刚刚“战死”没多久,纪苭卿此时还不适合穿得过于花枝招展,于是她只穿了一件浅青色广袖长裙,随便带了几支素雅的簪子。 该说不说,萧庭明这个家伙虽然刻薄心狠,但对自己的这个胞妹属实不错。 偌大的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来往宾客如云,宴会格调甚至可与宫宴匹敌。 萧绣翎似很是期待纪苭卿前来,纪苭卿一只脚刚刚跨入公主府,就有婢女专程迎上来带着纪苭卿去见长公主。 萧绣翎正坐在自己的闺房描妆,婢女将纪苭卿引到以后便恭敬退下了。 萧绣翎听到了外面的声响,问:“是皇嫂来了吗?” 纪苭卿让跟着自己的两位侍女稍作等待,一个人举步走入了萧绣翎的闺房。 萧绣翎喜欢华丽的东西,她的闺房内拜访的物件儿也个个价值连城。 如那宝凤华彩琉璃屏风,如那烟软罗帐,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稀有至极。 纪苭卿快速浏览了一遍萧绣翎的房间,继而从容的走到了萧绣翎面前。 按照礼仪规矩,应该是她这个王妃给长公主行礼,但长公主极其爱戴兄长萧庭风,更是将他的遗孀视作自己的亲嫂嫂,是以萧绣翎先行起身同纪苭卿行了一个万福礼。 “皇嫂能来参加绣翎的赏花宴,绣翎真是荣幸之至!” 纪苭卿笑道:“能来参加长公主的宴会亦是我的荣幸。” 萧绣翎此时已梳妆完毕,只剩下选衣服了,她拉着纪苭卿走到床榻旁,指了指上面摆着的几件衣服,道:“皇嫂觉得我今日穿哪件好看?” 纪苭卿认真将那几件衣裳看了一遍,遗憾的摇了摇头:“看上去都不行。” 萧绣翎似乎是有一些失落:“都不行吗?” “殿下莫急。”纪苭卿施施然说道:“上次殿下忙我解围,实属帮了我大忙,我此番刚好带来一件礼物想赠与殿下。” 言罢,纪苭卿双手一拍,跟随者纪苭卿的两位侍女走进来,将手中的托盘呈放在萧绣翎面前。 萧绣翎本在疑惑,可看清楚那托盘上放着的衣服以后就挪不开眼睛了。 无它,只因这衣服实在是太美太华丽了。 萧绣翎不由自主伸出手抚摸了起来。 藕粉色广袖长裙着实惊艳,她的手指触及上面的重工刺绣时却并不觉得硌手,反而异常柔软。 萧绣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件衣服。 她总感觉自己似乎嗅到了什么香气,低头仔细闻了闻,是从这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原本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一片清明。 萧绣翎激动的看向纪苭卿:“皇嫂!这个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我真的好喜欢!” 纪苭卿抿唇浅笑:“殿下若是喜欢不妨换上看看。” 萧绣翎迫不及待的抱着衣服进了屏风后,让侍女帮她更衣。 纪苭卿则趁着室内无人,将房间里里外外走了一遍。 很快,她就在萧绣翎的那张书案上看到了一件颇为可疑的木盒。 萧绣翎喜华丽,喜珍宝,她的衣服乃至首饰,房间的装潢乃至所用的纸张都是千金难买的上好物件。 可偏偏方在书案角落的这个盒子,是用最普通的木头做成的。 这不是萧绣翎的风格。 纪苭卿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萧绣翎应该是快出来了,她并没有在眼下就打开木盒查探木盒里的秘密。 既然公主府内确实存在可疑之处,那她没必要现在就打草惊蛇。 “哇——”屏风后传来了萧绣翎的惊叹声:“皇嫂,这件衣服真的好合身!” 纪苭卿唇角微微勾起。 当然合身。 这可是她特意按照萧绣翎的身材修改过的衣裙。 这种特殊布料想要在京城这样的锦绣之地打开销路,那势必要拥有足够的噱头。 有什么比长公主殿下穿着这种特殊布料所制作的衣服,在宴会上惊艳四座更好的噱头呢? 今日宴会一过,这种特殊布料很快就会售罄。 纪苭卿十拿九稳。 萧绣翎穿着这件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问纪苭卿:“皇嫂,这衣服用的是什么料子?怎么这么香?虽然香,但并不让人厌烦呢。” 纪苭卿眼睛里带着几分小骄傲:“这种布料名为留香锦,穿在身上不仅有怡神安宁之效用,还可以缓解皮肤阴湿之症,驱蚊避虫。” 萧绣翎更加来了兴趣:“那皇姐是在哪儿买的留香锦?我也要侍女去多多购置一些用来做衣裳。“ “京城南街的月明坊,那里是专门卖留香锦的。” 月明坊就是浮生阁开的。 无论如何,只要这锦缎卖的好,她赚的银子就少不了。 听上去她与浮生老板三七分她占的是小头,只是这小头的利润也十分可观了。 萧绣翎听完,默默记下了这个店名。 宴会之上,萧绣翎惊艳四座,所有人都对长公主所穿的这件衣裳议论纷纷。 京城各位贵女闲来无事时最喜欢打扮,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着样一种奇异的面料。 期间,也有好几个世家小姐前来同纪苭卿攀谈,其中以太师之女祝双安与纪苭卿最最聊得来。 祝双安性情直爽,父亲又贵为朝中一品要员,她更是活得潇洒肆意。 “上次在太后寿宴上,我就很喜欢王妃的做事风格,没想到王妃看上去娇娇弱弱,骂起那南阙使者来却丝毫不惧……”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通报:“女太傅叶姿微到!” 第36章 女太傅叶姿微 有一名女子从殿外走进来。 暮色四合,微冷。 女子一袭红衣,披着红色披风,她步伐从容,手中执剑,头上的步摇金钗随着她的步伐轻微晃动。 她虽上了些年纪,约莫三十多岁,但容貌仍是绝美,带着一种让人不容亵渎的傲然。 长公主萧绣翎见是她来,立刻起身下去迎接,将此女子奉为坐上之宾。 纪苭卿微微蹙眉,她在脑海里面思索了一圈,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听说过女太傅叶姿微此人。 这究竟是谁? 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排场? 纪苭卿尤其注意到,在场众人看向叶姿微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惊艳。 似乎是看出了纪苭卿的疑惑,祝双安很是惊讶:“王妃难道不知道叶姿微吗?” 纪苭卿茫然摇了摇头。 祝双安更加费解:“王妃你的母亲是叶若微?” 纪苭卿道:“是。” “那叶姿微就是叶侯嫡女,也就是叶若微的姐姐呀,他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呢!”祝双安解释道。 纪苭卿眉头一挑。 和叶若微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这样算来,她应当喊这位女太傅一声姨母? 只是她为什么从未听人提起过母亲其实还有个姐姐这件事? 祝双安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崇拜:“叶侯嫡女,能文能武,她是先帝亲封的女太傅,更是教皇子公主读书的老师!“ 她的双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纪苭卿的手,很是激动:“她可是咱们渊朝第一个女状元,还是咱们渊朝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 纪苭卿问了一个很是煞风景的问题:“可是我为什么没听说过她?” 祝双安激动的表情一瞬间褪去,整个人也垂头丧气了起来:“她早早死了夫君,遗腹子也因难产而死,她便自此遁入空门,再不问世事。” 纪苭卿听了,又问:“她既已经遁入空门,又为何会出现在长公主的宴会上?” 祝双安叹道:“叶姿微曾经教导过长公主,是长公主的老师,所以她才会来参加长公主的宴席。 “说白了,这场宴席就是长公主给叶姿微设下的,想请她的老师重回京城。” 纪苭卿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前世的她眼下还在宫中挣扎求生,自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这些事。 长公主看到叶姿微来参加了她的宴会,眼眶都是通红的,拉着叶姿微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将宴会继续进行下去。 宾主尽欢后,宴终人散。 纪苭卿与萧绣翎拜过,也离开了公主府。 只是在临走之时,叶姿微却叫住了她。 “纪苭卿?”叶姿微的声音低沉微冷。 纪苭卿顿住脚步,回头。 叶姿微似乎是在打量她,面色淡然的问:“你是叶若微的女儿?” 纪苭卿微微颔首。 良久,叶姿微嗤笑了一声:“她叶若微也生得出这般标志的闺女,倒是让人惊讶。” 纪苭卿一头雾水。 听话音,叶若微与叶姿微虽然是亲姐妹,但关系似乎并不好? 当晚,纪苭卿便换上了夜行衣,准备再走一趟公主府。 公主府的守卫并不森严,一场宴会下来,纪苭卿叶很快就摸透了公主府的格局。 若只是单单走一趟再带走一个小盒子,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纪苭卿实在没想到,她只做了这么一回梁上君子,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明明是夜半三更人静时,长公主的闺房却还燃着灯。 萧绣翎与叶姿微秉烛夜谈,两人一直畅聊到深夜。 纪苭卿小心翼翼蹲在房顶,揭开了一块瓦片往下看去。 就见叶姿微与萧绣翎面对面而坐,叶姿微正打开了那木盒,看着里面的一封封信。 良久,叶姿微才叹道:“我们好不容易才策反了玄隐司的人,将计就计,让他在兵器上涂抹上假死药,假意杀死端王,实则保护……没想到那被策反之人从此销声匿迹。” 萧绣翎紧紧咬着唇:“太傅,玄隐司只听命于皇帝,可玄隐司却要杀端王,这难不成是皇上的旨意?是他要杀了皇兄?” 她打了一个寒颤,似乎很不愿相信这件事:“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两个可是亲兄弟啊!” 叶姿微道: “绣翎,端王势大,朝中忌惮端王之人不少,这件事或许是玄隐司一意孤行犹未可知。 切莫轻易猜忌至亲之人,这样便是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小心他们离间你们兄妹之间的情谊,分而破之。” 萧绣翎擦掉了眼中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纪苭卿只觉得脑容量有些过载。 听萧绣翎与叶姿微之间的谈话,这背后的凶手其实是玄隐司。 玄隐司的人被长公主策反,要杀端王的消息泄露,长公主与叶姿微打算将计就计救下端王。 但随着那个被策反之人消失,长公主与叶姿微便以为此事败露,以为端王萧庭风是真的死了。 但其实,那个被策反之人真的在刀剑上涂抹了假死药,萧庭风也的的确确是假死。 那为什么被策反之人却从此消失了呢? 纪苭卿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这个被策反之人并非消失了,而是死了。 在“杀死”端王后,玄隐司的人为了斩草除根彻底捂下这件事,连带着杀手一并灭口了。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一个局面: 长公主与叶姿微以为端王死了,玄隐司也以为端王死了。 实则假死的端王却被当成了真死,差一点就被埋到皇陵里面去了。 纪苭卿嘴角不由抽搐。 若非她好奇心起打开棺椁瞅了一眼萧庭风的尸体,发现萧庭风是假死,那萧庭风很有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活埋了。 那就算是假死也变成真死了。 纪苭卿无语望苍天。 原来一代骁勇善战、风姿卓绝的端王殿下,前世居然死的这般不明不白? 得到了这些消息已经非常够用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想办法把盒子里的东西带到萧庭风面前,她与萧庭风之间的赌约便算是完成了。 今晚想要拿到盒子是无望了,纪苭卿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就准备离开。 或许是知道了真相,心情一时放松了下来,她一时不慎踩到了碎瓦片,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房间里的叶姿微听到了这细微的声音,脸色当即一变。 第37章 不被爱的才是外室 “谁?!” 叶姿微声音严肃。 纪苭卿来不及想太多,站起身准备从房梁上离开。 叶姿微眼睛里划过一抹危险,她快步走出了房间,拿过旁边侍卫手中的弓箭瞄准了那在房梁上偷听的可疑身影。 纪苭卿只觉得身后陡然升起一阵寒意,她警惕地回头,正好看到那射向她的箭矢。 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拼尽全力想避过这一箭,但这一箭还是万分惊险地擦过了她的后背。 后背登时一片火辣辣的疼。 纪苭卿抽了一口冷气,但眼下并不是顾及伤势的时候,能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纪苭卿拼劲全力在房梁之上飞檐走壁,快速离开了公主府。 追杀她的人一路如影随形。 纪苭卿当然不能就这么跑回端王府,不然的话就是在明摆告诉叶姿微和长公主殿下,这件事情跟她纪苭卿逃不开关系。 她心一横,便转身躲到了小巷子里面,通过密道进了浮生阁。 走进浮生阁以后,那些追杀她的侍卫便彻底丢失了她的踪迹。 纪苭卿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她轻咬舌尖清醒了几分,探了探自己的脉搏。 还没等她探出什么来,就传来一个少年无比惊愕的声音:“纪苭卿!” 施浮生声音一惯慵懒,此刻却是中气十足。 因为从他刚好看到了纪苭卿血淋淋的后背。 纪苭卿听到了施浮生的呼喊,正纳闷回头,但因失血过多,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似乎是察觉到了纪苭卿状态不对劲,施浮生快步上前扶住了纪苭卿。 “止血……”纪苭卿昏昏沉沉间就嘱咐了施浮生这么一句,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施浮生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怀里的少女伤得如此严重,他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担心之色。 他将少女打横抱起,转身进了房内。 殊不知,一道珠帘之隔,萧庭明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到那名公子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纪苭卿揽入怀中。 纪苭卿似温言软语般和少年说了什么,紧接着便被他打横抱起进了厢房。 萧庭风垂眸片刻,忽而嘲讽一笑。 他今晚不见纪苭卿回府,害怕她出什么事,所以才会出来寻她。 没想到就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她正红绡帐暖与心仪之人谈情说爱。 自己的担心属实有些多余。 出乎意料,萧庭风并没有生气,也并没有目睹自己妻子与旁的男人纠缠不清的愤怒。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纪苭卿不喜欢他,是被迫嫁给他的。 所以,他能留住纪苭卿一时片刻已是侥幸,又怎么能奢望她彻底爱上自己? 不过是在外私会情郎罢了,他本就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起伏波动。 人家才是真爱,他只是他们在一起的绊脚石。 萧庭风落寞的离开了。 等纪苭卿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日,背后的伤口也已经被人妥善处理过了。 纪苭卿心里其实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她直觉敏锐躲过了这一箭,否则被这一箭贯穿胸膛,那可不是闹着的。 眼下背后只是被划了一道口子,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中的万幸。 她正感叹,就见施浮生慢悠悠走进来。 施浮生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似笼罩着一层阴云。 “月明坊今日开门做生意,门槛差点被那些世家小姐踏破,短短一个时辰,闻香缎卖出去了四百多匹。” 施浮生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 纪苭卿没弄懂施浮生为什么阴阳怪气:“短短两个时辰卖出去四百多匹,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施浮生见纪苭卿一脸不知所谓,愈发恼了:“你是不是把我赠你的衣服转赠给长公主了?” 纪苭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依然不知施浮生生气的点在哪儿。 施浮生:“那是我送你的衣服,你为什么要转赠给他人?你明明也很喜欢这件衣服。” 纪苭卿轻咳了一声,严肃回答了这个问题:“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要那件衣服的,更何况你还送给我了。” 施浮生冷漠问道:”所以为什么把这衣服又给了长公主殿下?” 纪苭卿伸出了两根手指在施浮生面前晃了晃:“有两点。” “其一,我是端王妃,你作为外男送我衣服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了避嫌我也不能收,但当时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其二,你既然都送给我了,那我肯定是要将利益最大化。 我把衣服尺寸稍稍做了修改转赠给长公主殿下,让长公主殿下穿着这件衣服在宴会上惊艳出场,各世家贵女自然闻风而动,争破头要去买闻香缎,这也是闻香缎能卖得好的原因呀!” 纪晗依双手一摊:“如今皆大欢喜,你在不高兴什么?” 施浮生气得差点背过气。 但纪苭卿条理清晰,字字真诚,他居然没想到一条可以用来反驳的。 那件衣服可是他亲自做的! 她居然转手就赠给了旁人! 而且她还理直气壮,让他无法反驳。 施浮生向来肆意潇洒,还从来没这般憋屈过。 纪苭卿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几分心思,她的脸色严肃了几分,意有所指的说道:“施老板,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生意场上的合作者,但绝不可能会有除此以外的其他关系。” 施浮生听了此话,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良久,施浮生问道:“为什么?” 纪苭卿一耸肩,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小的。”纪苭卿随意拽了一个理由。 施浮生叹了口气,道:“不喜欢我便罢了,本公子也并非非你不可。” 纪苭卿嘲笑他:“年纪小胆子却不小,居然敢觊觎端王妃。” 施浮生正色道:“不被爱的才是外室。” 纪苭卿懒得再跟施浮生掰扯。 她一晚上没有回府,府里一定急坏了。 不管怎样,施浮生都救了她一命,纪苭卿认真的同施浮生道了谢。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纪苭卿受伤的原因。 施浮生也很有眼色,并没有询问此事。 第38章 后宫岂有你我容身之处? 端王府。 管家徐叔一夜未眠,一个人守在大门口守了一整晚。 见纪苭卿从外面走回来,他这才着急忙慌地从石阶上站起来:“王妃昨晚去哪儿了?奴才派人好找也没找到王妃的下落。” 纪苭卿一言难尽的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受伤了,在朋友那里休息了一晚。” 徐叔震惊。 见纪苭卿姿势僵硬,脸色苍白,确实像受伤的模样,徐叔不由更加担心:“王妃伤得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叫太医来为王妃诊治一下?” 纪苭卿摇了摇头,道:“徐叔莫不是忘了?我自己本身就是大夫,这些小伤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纪苭卿一路回到了寝殿,她拿出药箱开始翻找,找到了自己之前所配制的祛疤膏。 将门窗关好,确定不会有人进来以后,纪苭卿便褪掉了自己的衣衫,艰难的往背后涂药。 但因为伤口在背部,她不管怎么够都够不着。 纪苭卿不想让伤口留疤,但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受伤,于是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儿,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涂好。 萧庭风从密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纪苭卿白皙光洁的背部,一道斜着的伤口显眼得可怕。 萧庭风上前握住了纪苭卿的手腕,从她的手里拿过了药膏。 他唇角抿起,言简意赅的问:“怎么伤的?趴好。” 见是萧庭风,纪苭卿便也放弃了挣扎,乖乖在床榻上趴好。 萧庭风用手指沾取了少许药膏,一点点的涂抹到纪苭卿的伤口处。 纪苭卿疼得“嘶”了一声。 萧庭风立刻放缓了动作,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心疼:“怎么会受伤?” 纪苭卿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若不是因为萧庭风,她才不会受伤呢。 果然,接近男人只会让她不幸! 不过好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她只需要拿到关键证据就可以和萧庭风谈条件了。 一整日,萧庭风都有些患得患失。 他斟酌许久,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查个清楚。 这种隐私之事不好询问旁人,那就只能从书上找答案了。 于是,克己复礼、正人君子的端王殿下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在民间很是流行的一本风月之书。 这还是他当时读太学的时候,同窗塞给他的。 他翻开看了两页,发现这不是什么好书,于是就丢在角落不曾过问过了。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它重新翻出来。 萧庭风一目十行,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整本书读完了。 他一时间有些吃惊。 原来男女行房事时,为了寻刺激,会故意让配偶在自己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伤疤。 那纪苭卿的后背…… 怪不得她不让侍女给她涂药,他询问伤的来处,她也讳莫如深…… 原来如此。 纪苭卿并不知萧庭风的所思所想。 但凡她知道,恐怕会气得吐血。 纪苭卿医术高明,伤口养几天就会痊愈。 只是这几天必须坚持涂药。 既然萧庭风看到她受了伤,那她便也没必要在萧庭风面前演戏。 于是每次到了需要涂药的时候,纪苭卿就会拿着药膏去找萧庭风。 萧庭风看向她的伤口的眼神很是复杂。 但每次都无微不至的给纪苭卿涂好。 纪苭卿趴在床上,享受着萧庭风的伺候,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上次让你帮我选衣服,你把我绑了。” 萧庭风道歉:“对不起。” 纪苭卿摆了摆手:“不是这个,你有没有见我的小衣?我第二天怎么找都找不着。” 她还挺喜欢那件小衣的。 萧庭风忽然握紧了手里的药瓶。 “没有。”萧庭风说道。 “好。”纪苭卿有些许失落。 另一边,皇宫。 近日宫中流言四起,都说皇帝有意要封纪晗依为后。 纪晗依可谓是得意到了极致,每日都带着自己的侍女去御花园炫耀张扬。 琳琅宫内,贵为贤妃的楚绾昕与燕妃赵燕儿正喝茶闲聊。 赵燕儿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纪贵人眼下最得盛宠,皇上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过我宫里了。” 楚绾昕道:“可不是,现在宫里人都在传,皇上要立一个贵人做皇后。” 赵燕儿眼中闪过了一抹狠辣之色:“这个贱人凭什么?但凡是姐姐你坐上皇后的位置我都不会不服!” 楚绾昕苦笑一声,摇头道:“圣心岂是你我能揣度的?只是这位纪贵人实在有些不上台面。” 赵燕儿提起这个就来气:“整日在御花园里面耀武扬威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她甚至还缠着皇上让皇上赐她凤钗,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楚绾昕:“再让她这么得意下去,后宫岂有你我容身之处?” 赵燕儿眉心微微一动:“姐姐莫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楚绾昕轻轻抿了一口茶,殷红的口脂留在了瓷杯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护甲,道: “前阵子纪贵人去看望她的妹妹端王妃,纪贵人的掌事宫女芳如得罪了端王妃,端王妃就打了芳如三十大板,听说芳如都是被抬回宫里的呢。” 赵燕儿一时有些不明白:“惩罚一个宫女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楚绾昕轻笑道:“燕儿,对下人要恩威并施,让他们忌惮同你的同时也要感激你。” “倘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很快就会丧失人心。” 赵燕儿很快就理解了楚绾昕的意思:“姐姐是说,纪贵人那个蠢货甚至连自己的掌事宫女都没有维护?” 楚绾昕垂眸道:“听说芳如都被打残了,你觉得纪晗依维护她了吗?” 赵燕儿一脸跃跃欲试之态:“这样说来,芳如一定会对纪贵人心生怨怼?” “谁知道呢?”楚绾昕拨弄着桌子上那些精致的点心:“或许生了怨怼,又或许没生怨怼,你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赵燕儿用手绢捂着嘴笑出了声:“对呀,咱们怎么知道呢?” 楚绾昕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碟碟精致的点心,说道:“你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品尝点心才是最重要的。” 赵燕儿捏起了一块儿品尝了一口,意有所指道:“这点心味道属实不错。” 第39章 她和该感激才是 纪苭卿连续休养了几日,彻底将后背上的伤养好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思考阮阮临死前的那句话。 不知为何,纪苭卿总觉得阮阮没必要在临死之际说谎。 再结合纪严宣与叶若微对她的态度,他们似乎当真没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 可倘若她不是纪严宣与叶若微的女儿,又能是谁的孩子? 纪苭卿越想越难以接受。 若她真的不是纪家人,那她前世的付出就是彻彻底底的笑话。 纪苭卿明明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再次潜入公主府,拿到那个装着证据的盒子,她就可以和萧庭风谈条件,离开京城了。 她不应该再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耿耿于怀。 倘若查到最后,她就是纪严宣与叶若微的女儿呢? 倘若她的爹娘是专门不要她,冷漠旁观她在纪府被凌辱、被当成放血的药引呢? 那苦苦追查真相的她岂不是显得太过可笑! 纪苭卿披上外袍,站定在了窗前。 窗外落雨纷纷,开得正茂盛的花树被落雨摧残,徒留一地寂寞。 幺娘不知何时转动轮椅来到了纪苭卿身侧。 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现在除了不能行走,也能自己转动轮椅出来散散心看看风景了。 见纪苭卿站在窗前出神,幺娘也静静的陪着她,未发一言。 许久后,纪苭卿回了神。 她忽然问了幺娘一个问题:“你娘待你很好吗?” 纪苭卿心里知道,长嬷嬷一定待女儿很好很好。 否则长嬷嬷也不会为了女儿冒险与她做交易。 她只是……只是想听一听,被母亲疼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幺娘眼睛里似有星星:“很好。太后赏娘糕点,娘就把糕点包起来用身体捂着,生怕下值以后糕点凉了,我吃不上热的。” “娘从来不哭,可她为了我去求太医时,一遍一遍的给太医磕头,我躲在暗处看到她哭了。” 幺娘说着,忽然伸手拉住了纪苭卿的手。 纪苭卿低头看她。 幺娘神色认真:“王妃姐姐别难过,我和我娘都会陪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纪苭卿忽然释了。 敢作敢为千斤重,当机立断二两轻。 她想查。 查清楚、查明白。 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纪严宣与叶若微的女儿。 她更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这样做只是逃避而已。 而她纪苭卿从来都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任前途漫天大雪,酷寒渺茫无期。 她也绝不认输逃避。 纪苭卿伸出手摸了摸幺娘的小脑袋瓜:“你想得还挺多。” 幺娘眨眨眼,吐了吐舌头。 纪苭卿并没有冲动到立即去查这件事,她在等,等宫里的一个消息。 她在等一个能让她与纪严宣和叶若微做交易的时机。 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另一边。 雨还未停,瘸了一条腿的芳如一瘸一拐的走进了琳琅宫。 外面本就下着雨,她又瘸着腿,一不小心滑倒,芳如摔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她抱着自己残缺掉的那只腿哽咽。 便是此时,忽然有人执伞给芳如遮了雨。 芳如顿了顿抬头去看,就见贤妃楚绾昕神色悲悯的弯下腰向她伸出了手:“没摔疼?” 芳如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满满都是警惕。 她并没有轻易将自己的手递给楚绾昕。 楚绾昕弯了一会儿腰,察觉到了她的警惕。 她极有耐心的说道:“芳如姑姑,当你一只脚跨进琳琅宫的大门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抉择了吗?” 她用手帕掩唇轻笑:“还是你又忽然后悔了?” 芳如痉挛似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眼睛赤红,疯了一样抓住了楚绾昕的衣摆:“求贤妃娘娘收留奴婢,奴婢愿为娘娘鞠躬尽瘁!” 楚绾昕幽幽看着被芳如脏手弄皱的衣摆,美若琉璃的眸子划过了一丝厌恶。 但她掩饰的很好,并没有人察觉到。 “芳如姑姑这是什么话?你愿意效忠本宫,该是本宫的荣幸。”楚绾昕亲自将芳如从地上扶起,言笑晏晏:“但是投诚总得有投诚的诚意。” 她一挥手,身后的婢女就走上前递给芳如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 那婢女跟在贤妃身边已久,显然是见过世面的。 她将那瓷瓶塞到芳如手中,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芳如姑姑是宫中老人了,可却被纪贵人这般轻贱,想必芳如姑姑也很想报仇雪恨?” 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诱导:“只要芳如姑姑做成这件事,我们贤妃娘娘就会给您找最好的郎中,一定看好你的腿伤。” 芳如本还有几分犹豫不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想治好腿伤,想和正常人一样。 她不想做个残废! 一道闪电划过,将芳如那扭曲狰狞的面孔照得分毫毕现。 第二日,纪贵人服用糕点中毒昏迷不醒。 皇帝大怒,勒令彻查下毒的幕后黑手,同时让太医院救治纪贵人。 但许多太医却都弄不懂纪贵人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一时间全都束手无策。 他们埋头苦翻药籍,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病症。 皇帝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宫中的氛围一天比一天压抑。 芳如下完毒后,便在当夜跑到了琳琅宫寻求庇护。 可在她一只脚踏入琳琅宫大门的时候,早有等候多时的太监拿着麻绳扑上去勒住了她的脖子。 那太监杀人熟稔,将芳如勒死以后直接从后面抱着她将她拖走。 楚绾昕与赵燕儿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赵燕儿不解的询问:“姐姐不是说只要芳如姑姑投诚就留下她的吗?还说要找大夫给她治腿呢。” 楚绾昕拍了拍赵燕儿的肩膀,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她都不忠于自己的主子,你还能指望她忠心于你吗?”楚绾昕眼神平淡无波,丝毫没有杀人后的愧疚和慌张:“这种奴才背主求荣,能被我利用是她的荣幸,她合该感激才是。” 第40章 那是烈性春药啊! “宫女芳如对纪贵人心生怨恨,下毒毒害了纪贵人,随后她自己也上吊自杀了。” 夜半三更,端王府偏殿内,长嬷嬷将纪晗依遇害的全过程娓娓道来。 太后偏宠长嬷嬷,便恩准她晚时可以出宫照顾病弱的女儿。 是以长嬷嬷才能将宫里所发生的事情与纪苭卿互通有无。 纪苭卿听了,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 “嬷嬷觉得这件事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长嬷嬷精明老辣,一眼看出了其中门道:“恐怕除了纪贵人中毒是真,其他的都是假的。” 前阵子宫里不知何时兴起了一阵谣言,说皇帝有意立纪贵人为皇后。 不管这谣言是真是假,后宫那些妃嫔肯定是坐不住了。 恰好纪苭卿惩罚了芳如,而纪晗依又没有维护好自己的人,以至于芳如对主子心生怨恨。 这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长嬷嬷不由心中敬服。 谁才是幕后的执棋之人? 不是被毒害的纪贵人,亦不是被利用惨死的芳如,更不是毒杀纪贵人的后宫妃嫔。 而是坐在她的对面,淡然饮茶的端王妃。 只不过是惩罚了一个下人,就能四两拨千斤,假借后宫妃嫔之手教训刻薄心狠的长姐。 借刀于无形,杀人于无痕。 且从头到尾干干净净,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居然能有人心计缜密至此。 长嬷嬷不由在心中惊叹。 倘若纪苭卿不是端王妃而是后宫的某位妃嫔,长嬷嬷相信她一定可以坐上皇后的宝座。 跟着这种主子做事才是最痛快的。 扪心自问,长嬷嬷从不觉得纪苭卿心狠手辣。 当她听说纪贵人在王妃给女儿做开刀术的时候强闯房间的时候,长嬷嬷就恨毒了纪贵人。 谁想害她的女儿,谁就是她的敌人。 纪苭卿这么做,无疑让她也出了一口恶气。 纪苭卿道:“还请长嬷嬷帮我留意一下纪贵人中毒的症状。” 长嬷嬷心中一动:“王妃打算救纪贵人?” 王妃医术高超,倘若她不想救人的话根本没必要询问纪贵人中毒的症状。 杀了人,又要救人? 精明如长嬷嬷,一时间也拿不准纪苭卿究竟想干什么了。 “我救纪贵人,嬷嬷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毕竟她差点害了幺娘。”纪苭卿直截了当的问道。 人心难测,许多误会都是沟通没到位。 她面对忠于自己的手下,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长嬷嬷听了这话,正色摇头:“怎么会?王妃救了奴婢的女儿,奴婢愿为王妃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能让纪贵人半死不活的去鬼门关走一遭,她已经出气了。 更何况王妃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纪苭卿神色晦暗。 从一开始她离间芳如与纪晗依的时候,就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因为纪晗依受宠是事实。 宫中妃嫔想要害纪晗依也是事实。 而她离间了纪晗依的贴身宫女,就给了后宫妃嫔动手的机会。 纪晗依处处为难她,想将她置于死地。 她又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所以她势必会反击。 纪晗依死了也好,活着也罢,与她都无伤大雅。 她照样一天三顿饭,顿顿吃饱喝足。 但现在她需要用纪晗依的命和纪家人做交易。 她这里有师傅留下的一个药镯,只需要将至亲之人的血滴在镯子上,就能辨认是否有血缘关系。 想平白无故取到纪严宣与叶若微的血简直难如登天。 这次纪晗依遇害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纪晗依若死了,不论从感情上还是利益上对纪家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纪晗依宠冠后宫,受益的可是纪家。 更何况纪严宣和叶若微是真心实意疼爱纪晗依,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毫不谦虚的说,倘若纪晗依所中之毒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那恐怕除她以外能救纪晗依的人也寥寥无几。 第二日,恰巧太后让长嬷嬷探望纪贵人,长嬷嬷便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了一下纪晗依的症状,又事无巨细的询问了太医。 了解清楚后,她便书信一封差人送到了端王府。 纪苭卿读了信,心中已经明了八九分。 怪不得太医院束手无策,这种毒药确实少见得很,乃是来自域外。 这种毒名为寇丹止,是一种颜色艳丽的丹药,混入水中便颜色尽褪。 中此毒者,指甲原本的颜色会逐渐变得越来越鲜艳,就像涂了一层蔻丹一样。 但当指甲颜色真正变成蔻丹一样的颜色的时候,那就证明中毒之人必死无疑,无药可医了。 纪苭卿甚至都猜得到下毒之人是谁。 因为前世,在她被皇帝独宠以后也有人给她下了这种毒。 那时的她差一点就被此毒害死了,还是她在最后关头察觉到自己指甲颜色不对,才想到了可能是中了这种极其罕见稀有的毒药。 上一世毒害她的人就是贤妃楚绾昕。 那可是个面慈蛇心的难缠人物,也是她前世的劲敌之一。 没想到这一世的她这么沉不住气,居然火急火燎的先出手了。 看来她也是忌惮皇上真的把纪晗依封为皇后。 既然知道纪晗依中了什么毒,配置毒药就简单许多了。 她让徐叔去百草堂将所需要的药材全都买了回来,整整在寝殿码了一桌案。 她配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所以寝殿空无一人。 纪苭卿埋头捣鼓解药的时候,萧庭风也好奇她在干什么,站在旁边静静的观看。 慢慢的,他似看出了些门道,随意拿过了旁边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 继而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这个茶水的味道这么奇怪?” 纪苭卿本在处理被风干的蚰蜒,听闻此话猛地抬头。 她嘴角不由微微一抽:“你……喝了?” 萧庭明不解的点了点头。 纪苭卿脸色一变:“喝了多少?” 萧庭风:“一小口。” 纪苭卿原地转了两圈,无奈双手一摊:“那是烈性春药啊!大哥!你怎么敢喝的?” 第41章 这次我来帮你好不好 听了纪苭卿的话,萧庭风也只是微微蹙眉:“无碍,我能压下药性。” 纪苭卿眉头一挑:“压?” 那可是她亲手配制出来的烈性春药,怎么压? 如果萧庭风连这种强力春药都压下去了,那岂不是说明调配此药的她专业能力不行? 萧庭风对此还颇有信心,只是他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将这种药放在桌案上?” 纪苭卿:“……” 搞得好像是她蓄意给萧庭风下药似的。 “春药也并非只有催情这么一个功效。”纪苭卿无奈解释道:“纪贵人所中之毒名为蔻丹止,服此毒者体内血液淤塞流转缓慢,而春药可以舒张经脉,加速血液流通,是以我才会在这解药之中添加春药。” 她甚至还很可惜被萧庭风浪费掉的那一小口:“就连幺娘的病也需要服用一点点春药来加强药力呢!” 在此之前,萧庭风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说法,听纪苭卿说完以后,他这才恍然大悟。 慢慢的,春药的药效发作,像是燎原之火,转眼间就将萧庭风的理智燃烧殆尽。 萧庭风端坐在榻前,平心静气,尽力压住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的药效。 他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变得愈发严肃。 纪苭卿摸了摸腰间关于春药的解药,却并不准备拿出来。 她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萧庭风克己复礼冷静自持,从无逾矩之处。 她若打破了他的原则,他势必会厌恶于她。 于是纪苭卿缓缓上前,轻轻捧起了萧庭风的脸,一个潋滟生情的吻就落在萧庭风的唇角。 萧庭风蓦然睁眼。 纪苭卿说:“之前你帮过我一次,这次换我来帮你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诱导的意味。 萧庭风克制的又闭上了眼睛。 不能中计…… 不能沦陷…… 她想要的只是身体上的纵情声色……她不爱他。 于是萧庭风艰难的摇了摇头。 纪苭卿从没有见过这般古板之人。 古板得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纪苭卿眼珠子一转,危言耸听道:“你知道吗?倘若你再这样压下药力,那处恐怕要废掉了。” 萧庭风错愕的睁开眼睛。 纪苭卿见萧庭风少有的慌乱了起来,不免有几分洋洋自得。 她用手指挑起了他的下颌,声音里都带上几分耀武扬威的意味:“若端王殿下不想以后都做不了男人,那就得好好求我。” 萧庭风本就忍得痛苦,纪苭卿还这般肆意撩拨,他眉心直跳,只觉得囚困于胸中的猛兽下一秒就要破笼而出。 “废了……那就废了。”豆大的汗珠从萧庭风脸颊上滑落,他竟然依然在忍。 纪苭卿睁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一个正常男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什么叫做废了就废了? 他宁肯当太监也不想和她共赴巫山云雨? 这对曾经宠冠后宫、以美貌和实力征服皇帝的纪苭卿来说,可谓是极其沉重的打击。 纪苭卿只觉得无比荒谬:“我难道不美吗?” 萧庭风脸色都苍白了几分,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有闲暇回答:“夫人倾城绝色。” “那你为什么不肯?” 萧庭风苦笑一声,心道:因为你不爱我。 人都是贪婪的。 得到了一些东西,想要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 他也是一个俗人。 见萧庭风如此决绝,纪苭卿气得不轻。 还从来都没有人这样拒绝过她。 可萧庭风越是如此,纪苭卿偏还越要挑战一下他的底线。 纪苭卿一把拿过那放在桌子上的春药,当着萧庭风的面一饮而尽。 萧庭风瞳孔骤然一缩。 纪苭卿双手抱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如果你想戴绿帽子,那就继续忍!” 萧庭风唇角抿起,他忽然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萧庭风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与之前的温和守礼不同,眼下的他眼睛里似有一团深不见底的黯。 “苭苭,”萧庭风声音嘶哑:“你会后悔的。” 纪苭卿别过头,道:“我才不会后悔!” 萧庭风却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将少女打横抱起,轻柔的放入了床榻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强势插入少女的指缝,迫使少女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吻很虔诚,一开始只在少女唇角逡巡,很快就一路向下。 另一只手挑开了她的衣带,触及到了她光洁细腻的肌肤。 少女似乎不想当下位者,还想挣扎着反客为主。 却被萧庭风以绝对的武力镇压。 这一场情事,最终以纪苭卿的求饶告终。 天色渐晚,一弯明月高悬。 寝殿内,纪苭卿躺在床榻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很是愤愤不平。 这男人刚开始装得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可后来开始做的时候,却又又凶又狠。 她求饶,他就温言答应。 然后更加猛烈的摧折她。 眼下她累得浑身都疼,萧庭风却仿佛没事儿人一般,还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越想越气,纪苭卿伸出脚踹了一下身旁的男人。 萧庭风乌发如墨,眸子就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湛蓝湛蓝。 “苭苭又想了?”萧庭风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温柔问道。 他的手已经不安分的伸到了她的腰间。 纪苭卿恨恨,转头在萧庭风手腕上咬了一口。 萧庭风偏过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两排整齐的牙印。 半晌,他无奈一笑:“苭苭似乎很喜欢咬人。” 纪苭卿暗暗磨牙。 “苭苭,其实有时候健康的房事更有助于身心愉悦。”斟酌再三,萧庭风还是犹豫的劝道:“那种让你受伤的房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舍不得伤她。 纪苭卿一时云里雾里,根本没有听明白萧庭风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让她受伤的房事? 纪苭卿脸色一变。 难不成萧庭风还想玩那种变态的? 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果然表面上越冷静自持的人内里就越变态…… 翌日一早,纪苭卿用药膏遮掩住了自己脖子上那些欢爱的痕迹。 她现在可是“寡妇”,若让别人看到这些,那她还真的百口莫辩了。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侍女敲门的声音:“王妃殿下,户部尚书纪大人携夫人求见,眼下正在前厅等候。” 第42章 和纪家人的交易 纪苭卿微微挑眉,梳妆镜里的纪苭卿眉目舒展,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 这么早纪严宣和叶若微就来了么? 看来他们果然心疼纪晗依。 她施施然起身,打开了寝殿的门:“走。” 前厅内,纪严宣与叶若微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纪严宣惊疑不定的问妻子:“你确定吗?你确定纪苭卿医术高超吗?” 叶若微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据之前她在纪苭卿身边埋下的眼线阮阮所说,纪苭卿曾经拜医圣为师,学了一手好医术。 那时的她还十分不屑,觉得纪苭卿天生下贱,生下来就是伺候别人的命。 学医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给皇帝太后治病不成? 想来也只能医治一些凡夫俗子,那岂不是卑贱到了极致? 可叶若微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求到纪苭卿面前的这一天。 纪晗依可是她的亲女儿,她万万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见纪苭卿不慌不忙的走进前厅,叶若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长姐在皇宫病得不知生死,你却依然在这里贪图享乐?你是畜生吗?” 纪苭卿听了叶若微的辱骂,淡然在上首位置上落座,她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水品了一口,道:“母亲今日来不是求我救长姐的吗?母亲这个态度,是求人的态度吗?” “不孝女!我们纪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长姐若有什么闪失,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纪严宣怒道:“还不快跟我一起进宫给你长姐解毒!” 纪苭卿坐在椅子上没动,淡然听着纪严宣与叶若微叫嚣。 叶若微见她这幅模样,只能按耐下心中的不快:“苭卿,不管怎么说晗依都是你的长姐,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纪苭卿淡淡一笑:“若我偏偏见死不救呢?” “那我就告你忤逆!”纪严宣纵横官场几十年,从来都还没有被人威胁过,更何况是被自己最不喜爱的女儿威胁: “你不愿意救晗依,那我就去府衙告你忤逆父母,让你陪着你长姐一起去死!” 叶若微站在一旁帮腔:“苭卿,忤逆是多么大的罪名不用我多说?那可是要斩首弃市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纪严宣与叶若微以为纪苭卿一定会害怕了,没想到纪苭卿依然一派淡然。 纪苭卿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就像荼蘼之花,洁白却狡黠:“父亲想去告就去告,能与长姐共赴黄泉之路,女儿乐意之至。” “你——”纪严宣扬起了巴掌就想要扇纪苭卿。 叶若微却仿佛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按住了暴怒的丈夫。 她警惕地问道:“苭卿,你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纪苭卿稍一汗手,道:“还是母亲懂我。” “你居然要和你的父母谈条件?”纪严宣一脸不可置信。 纪苭卿却不慌不忙:“是啊,我就是要和你们谈条件,如果你们不想答应的话,那就慢走不送。” 看着纪严宣与叶若微难看的神色,纪苭卿淡淡补充道:“只是长姐恐怕熬不过这几日了。” 提起女儿,叶若微的神情就有些许松动。 “什么条件?”叶若微问。 纪苭卿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小瓷瓶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了一枚银针。 “女儿的条件并不苛刻,只是要你们两滴血而已,这个要求爹娘不会不答应?” 纪严宣有些许怀疑:“只要我们两滴血?” “没错。”纪苭卿说道。 叶若微敏锐的问:“你要我们的血做什么?” 纪苭卿一耸肩:“这就与爹娘无关了,如果爹娘真的想救长姐的话,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叶若微却察觉到了什么,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纪苭卿的要求:“好,我们答应。” 她拿过银针刺破手指,将血滴入小药瓶里。 见此,纪严宣也没再犹豫,与妻子一样取了自己的血。 “纪苭卿,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叶若微猝不及防的发问。 纪苭卿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叶若微见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忽然嘲讽的大笑起来:“纪苭卿呀纪苭卿,之前我还以为着你是聪明人呢,没想到你这么想不开。” 她不紧不慢地坐回椅子上,脸上满是扳回一局的得意之色:“你也不用查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她慢悠悠欣赏起了自己的指甲,叹了口气道:“你的确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纪苭卿攥紧了自己的手。 “你的父母皆是食不果腹的下贱之人,你以为着他们爱你吗?别痴心妄想了,他们只觉得你是个累赘!” 叶若微笑得癫狂,脸上的快意之色几乎掩饰不住:“他们想要的可是儿子啊,没想到生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是女儿……于是他们就把你卖给了纪府。” “我告诉过他们,我说你接下来的命运就是给我女儿做续命的药引、替我女儿挡灾的工具,你接下来会接受无穷无尽的欺辱与凌虐,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叶若微兴致盎然的问纪苭卿:“你猜猜你的爹娘是怎么说的?” 叶若微拍手大笑起来:“他们说你本来就是一个小贱蹄子,生下来就是不争气的种!先是不争气的托生成了女孩儿,后又怎么杀都杀不死,只会拖累父母。” 她伸出手比了个二,道:“你知道吗?你这条贱命只值二两银子!” 纪严宣也嗤笑道:“能让你做纪府二小姐是你的荣幸,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不开想要探查真相。” “你从一开始就是我们收养给晗依挡灾的替身,山鸡就是山鸡,至死也变不成凤凰!” 纪严宣与叶若微极尽凌辱之词,不停的贬低着纪苭卿。 纪苭卿则淡淡地听着,把玩着手中的解药。 她才不会因为区区的诋毁就看轻自己。 且不论叶若微与纪严宣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笑倚败絮望落日,心有金玉我自知。 叶若微并没有看到恼羞成怒的纪苭卿,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们已经把血给你了,你难道要说话不算话吗?” 纪苭卿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施施然起身:“你们既然不是我的亲爹亲娘,我又为何非要践行承诺?” 第43章 带你出去做坏事 “纪苭卿,你无耻!” 叶若微没想到纪苭卿居然会出尔反尔,一时间愣在原地。 纪严宣道:“你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始终都是纪家将你养大的,我们养条狗都知道摇一摇尾巴,你这个畜生却不知道知恩图报!” 纪苭卿闭了闭眼睛。 纪家人一方面将她当做纪晗依的替身和药引,极尽诋毁与侮辱,另一方面却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斥责她,说她不知道知恩图报?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们,但是你们必须要写下一封书信,写清楚——” “我要与你们纪家断绝关系!” 纪严宣觉得无比荒谬,原地大笑了两声,指着纪苭卿道:“你以为是我们纪家仰仗着你这个寡妇王妃吗?殊不知是你仰仗着我们纪家!离开了纪家的你就如丧家之犬一般,还以为自己多么高贵呢?” 叶若微更是肆无忌惮:“端王死了,你也不就是个寡妇,嚣张个什么劲儿?你以为我们纪家需要你吗?我的晗依可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妃子,离了你对我们纪家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纪苭卿并不因为纪严宣与叶若微的挑衅而恼怒,只是让人送来纸笔,让纪严宣亲笔写下断亲书,并签字画押。 等纪严宣大一挥笔写完断亲书,纪苭卿便从怀中拿出了解药,扔给了叶若微。 “从此以后,我与纪家再无干系!” 纪苭卿说道。 门外,管家徐叔与侍女云云都是眼眶通红。 侍女云云看了一眼坐在前厅里发呆的纪苭卿,心疼的说道:“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纪大人与纪夫人未免太过分了些!” 徐叔幽幽叹了口气:“若是王爷在,怎忍心自己的王妃受如此欺辱?” 他拍了拍云云的肩膀,严肃道:“王妃孤家寡人,身边只有我们这一帮奴才,我们端王府的骨头宁折不弯,往后若纪家再敢登门,直接打出去就是了!” 云云认真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前厅里,纪苭卿将那一纸薄薄的断亲书紧紧的握在手中。 有泪水滴落在纸上,将上面的墨迹晕染开。 不知何时,萧庭风出现在纪苭卿身边,忽然拉住纪苭卿的手就往外走。 纪苭卿不明白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之下萧庭风为什么要出现,一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连忙拽住了萧庭风,问:“你怎么出来了?你难道不怕被人看到吗?” 萧庭风唇角抿起,往日温和淡然的神色一扫空。 眼下的他几乎可以说是在强忍怒意。 他本在密室里看书,听书沉与墨知来报,才知道纪苭卿又受了纪家人的欺辱。 他匆匆忙忙赶来,没想到纪家人已经走了。 “被人看到了又如何?他们敢欺辱于你,这件事就不能这么不了了之!”萧庭风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纪苭卿哭笑不得。 她几乎是半拖着萧庭风才让萧庭风停下了脚步。 纪苭卿解释道:“何必与他们生闲气?我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萧庭风眼里划过一抹疼惜,他伸出手指抹掉了纪苭卿眼角的泪,道:“可是你哭了。” 纪苭卿嘴硬道:“我才不是为了他们而哭。” 她晃了晃手里的断亲书,道:“我是因为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喜极而泣。” 萧庭风垂眸注视着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 她眼眶通红,泪水明明止不住的往外流,却偏偏还倔强的勾起唇角,故作坚强。 萧庭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唇角勾起,将纪苭卿整个拥入了怀中。 当晚,纪苭卿梳洗完毕准备入睡。 萧庭风抱着枕头站定在了床前。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两人共赴云雨以后,萧庭风就好像是完全放弃掉了自己的原则,再也不拒绝与纪苭卿的接触了。 纪苭卿僵了僵:“你这是要干啥?” 萧庭风:“我想睡床上。” 纪苭卿:“密室里也有床啊!” 萧庭风眉头皱了皱:“太硬。” 纪苭卿气笑了。 这家伙之前怎么不觉得密室的床硬? 不过纪苭卿还是大发慈悲的往里面挪了挪,给萧庭风腾出来了一个位置。 萧庭风乖乖将枕头码放好,挨着纪苭卿一起躺下了。 睡到半夜三更,萧庭风窸窸窣窣的穿好了衣服,他看着躺在一旁熟睡的纪苭卿,一颗心仿佛被填满了一般。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与她再次见面的可能。 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转眼间就长成了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 是上天眷顾于他,才让他们再次相聚。 只是,他记得她,但是她却将他遗忘了。 盯妻良久,萧庭风伸出手捏住了纪苭卿的鼻子。 纪苭卿愣是被憋气憋醒了。 她坐起身,不知道萧庭风想要做什么,迷迷糊糊的问:“你怎么不睡觉?” “走。”萧庭风拉起纪苭卿,帮她穿好衣服:“带你出去做坏事。” 纪苭卿一下子就清醒了。 那可是萧庭风。 一位谦谦君子、在朝堂之上无不称赞的端王殿下要去做坏事?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纪苭卿的好奇心。 萧庭风帮纪苭卿穿好衣服,又帮她系好了腰带——现在的他干这个无比熟稔。 等纪晗依穿好衣服,萧庭风又拿上了自己之前所使用的弓箭,两人就趁着月黑风高静悄悄地出门了。 纪苭卿一直很好奇萧庭风想要带她去哪儿,直至萧庭风带着她越上了屋檐。 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映得一地白霜。 即使是在黑夜,也可轻松视物。 萧庭风指了指纪府门口的那张金光闪闪的巨大牌匾。 那上面提着四个字:“国之柱石”。 是皇帝亲自提笔写下,赏赐给户部尚书纪严宣的。 纪严宣向来以此为荣,是以高挂在纪府门口,彰显自己的功绩。 纪晗依不理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庭风那双眼睛清澈无比,纪晗依从未见过这般干净的眼眸。 “帮你出一口恶气啊!” 说着,他便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弓箭。 纪苭卿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你不会是要——” 第44章 我是你的 萧庭风道:“你要不要亲自来?” 纪苭卿兴奋地摆了摆手:“我不行,我不会使弓箭。” 萧庭风则从身后环住了纪苭卿的腰,道:“怕什么?我教你。” 他握住纪苭卿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弓箭之上,细致入微的教她如何正确握箭。 纪苭卿很快就掌握了窍门,越发跃跃欲试。 萧庭风的射艺放眼整个大渊都是翘楚,他功力深厚,与纪苭卿一同勾紧了箭弦。 两人贴得极近,就连呼吸与心跳都清晰可闻。 月光下,少女眼眸发亮,盛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萧庭风不由微微失神。 纪苭卿见萧庭风没有动作就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她不由玩笑道:“怎么?终于发现你娶的这位王妃天生丽质肤白貌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 她本是随意开个玩笑,缓解一下这有些古怪的氛围,岂料萧庭风居然认真的回答道:“是啊,终于发现了。” 这倒是让纪苭卿一愣。 萧庭风耳畔微红,他轻咳了一声:“收神。” 他与纪苭卿一同拉弓,箭尖闪着寒芒的锋刃瞄准了国之柱石的“柱”字。 只听一道破风之声,那只箭就风驰电掣般离了弦。 只听“铮——”的一声。 利箭死死的钉在牌匾之上,那牌匾不堪重负,竟是直接一分为二从高处落下,摔得四分五裂! 萧庭风眼里划过一抹冷意:“不忠不义,也配得上国之柱石?徒增笑耳。” 纪苭卿在心里乐。 这块“国之柱石”的牌匾可是皇帝亲笔写下赏赐给纪严宣的。 如今这块牌匾被毁,纪严宣便要背个看顾过失之罪,是要被罚的。 不得不说,萧庭风今晚带她干的这件“坏事”,真是合极了她的心意。 纪苭卿轻轻推了推萧庭风,说:“我怎么不知道端王殿下也有干坏事的时候?” 萧庭风望向她的眼眸满是笑意:“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纪苭卿忍不住捧腹,她用手指挑起了萧庭风的下颌,道:“端王殿下的意思是妾带坏了你吗?” 萧庭风一把将她拉近自己,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了一个吻:“哪里哪里,是本王带坏了王妃。” 纪苭卿憋笑憋的很辛苦。 两人正说笑,纪府的下人已经察觉到不对,推开大门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牌匾便是一愣。 一抬头,就见对面房梁上站着两个人。 那几个护院立刻反应了过来,道:“快抓住他们!” 萧庭风拉着纪苭卿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就跑出好远。 纪苭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一个小巷子里的时候,实在没了力气,就依着墙根坐下了。 “我不行了……跑不动了。”纪苭卿摆了摆手。 萧庭风便在她面前蹲下,帮她整理凌乱的碎发。 纪苭卿休息了一阵儿,忽然道:“不知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想喝酒。” 萧庭风四下看了看,又低头摸了摸纪苭卿的头:“那你在这等我。” 纪苭卿等了一会儿,见萧庭风拿着两坛酒走来。 纪苭卿一愣:“哪里来的?” 萧庭风递给她一坛:“附近有家酒舍,刚刚咱们逃跑时路过那里。” “那不是已经关门了吗?” “是啊,”萧庭风一本正经的说:“我是翻窗进去的,取了两坛,放了银子的。” 纪苭卿忍俊不禁。 她将酒坛打开,豪迈的灌了一大口。 但没想到这酒极烈,她呛了个死去活来。 纪苭卿抬头看天,星辰渐隐,晨光熹微。 她的眼角有泪流出来。 重生这一世究竟是好是坏? 虽逃脱了皇宫的禁锢,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身份是假的,血亲是假的,前世汲汲营营所有的付出都是可笑的笑话。 她从来都不被人期待,也没有人爱她。 据叶若微所说,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想她活着。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纪苭卿想不明白,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萧庭风,我其实有点羡慕你。”纪苭卿出着神:“生下来就拥有一切。” 萧庭风有着极高的天赋,维护他的兄长,疼爱他的母亲。 年纪轻轻,就立下登临瀚海封狼居胥的功名,那可是无数武将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目标。 让人望其项背,让人自愧不如,也让人嫉妒。 尤其是她,什么都没有的她。 遇到这样的人,更是只能仰望。 可是凭什么呢?为什么萧庭风值得被所有人期待,她却不行? 萧庭风亦饮下一大口酒,他转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她眼中的茫然与空洞让他心疼。 “可是你拥有我,我是你的。” 萧庭风虔诚的说。 另一边,纪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昨晚,纪严宣与叶若微彻夜未眠。 叶若微想不明白,纪苭卿为什么平白无故就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世。 纪严宣也是神色凝重:“你编的那些话纪苭卿是真的相信了吗?倘若她再查下去,对我们纪府来说可是灭顶之灾。” 叶若微故作镇定:“当年的时早都被掩埋在黄土之下了,怎么可能会被查出来?老爷你多心了。”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了喧哗之声。 纪严宣与叶若微出门去看,就听小厮说门外皇帝御赐的牌匾被人射了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当时纪严宣就急火攻心,一句话没说就晕了过去。 叶若微则心里还抱有一线希望,可看到那被摔坏的牌匾也是双腿发软。 “完了……完了……” 叶若微打了一个寒颤。 这可是御赐之物,保管御赐之物不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可这可是皇上亲笔提的字,上面写的还是“国之柱石”。 若这四个字被毁,那可就是赤裸裸的不祥之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府皇帝御赐牌匾被毁这件事很快在前朝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情传到皇宫里的时候,萧庭明本无甚波澜。 这段时间他独宠纪晗依,纪家也确实有些得意忘形。 于是萧庭明便下了口谕:“户部尚书纪严宣看管御赐之物不严,罚俸一年,打三十大板,愿卿引以为戒。” 第45章 皇兄何必为难我的妻子 萧庭明顿了顿,又问太监万公公道:“你说纪府牌匾是怎么被毁的?” 旁边的万公公低眉垂首,恭敬地回道:“听说是被人一箭从上面射下来的,直接摔得四分五裂了。” “一箭射下来的?”萧庭明眼眸微眯,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你去把这支箭给朕找来。” 那御赐匾额是用上等金丝楠木做成的,外面还浇筑了一层玄铁,能一箭射下这块匾额之人功力必然高深。 放眼全京城,这类人屈指可数,可不管这里面的哪一个人,都没有胆量敢射下皇帝御赐的匾额。 除了他。 萧庭明手指抽动了一下,忽然紧握成拳。 万公公得了萧庭明的命令,不敢怠慢,即刻便退了出去。 不久以后,万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那托盘里,就放着一箭射下御赐匾额的那支箭。 萧庭明拿起箭看了一眼,忽然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他这个笑容既不阴翳,也不凶狠,反而带着几分欣喜之意。 万公公不明白皇上在笑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侍候。 萧庭明把玩着手中的箭,淡然吩咐万公公:“传朕旨意,宣端王妃入宫觐见。” 纪苭卿听说皇帝召见,原本正在品茶看书的她手便是一抖。 杯子里的水洒到了衣服上,来不及等侍女清理,她机械的用帕子擦着自己被茶水弄湿的衣袖。 脑子里霎时间一团乱麻。 皇帝为什么要召见她? 于公她是臣妇,于私她是弟媳,除去隆重的宴会上,两人或许会说上一两句话外,皇帝不会主动召见命妇入宫的。 难不成他是想起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纪苭卿就觉得喉咙发紧。 侍女云云似乎也看出纪苭卿的神色不大对,担忧的问道:“王妃殿下,那我们入宫吗?” 入宫?纪苭卿恨不得拔腿就跑,现在就离这座京城远远的。 此番入宫,不知是生是死。 可即使她现在逃了又如何,若萧庭明有意要抓到她,她恐怕出不了京城就被控制住了。 沉默许久,纪苭卿终于直起了身,从书案旁站了起来。 “更衣,入宫。”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淡定。 或许萧庭明是为了别的事情召见的她,未必一定与那件事有关。 她不能自乱阵脚。 皇宫大殿之上,萧庭明屏退左右,只单单宣纪苭卿一个人觐见。 萧庭明冷冷的打量着那跪在殿中央的女子。 纪苭卿跪在那儿,头埋得极低,谦卑恭顺到了极致。 她穿得一件藕色广袖长裙,头上插着几支素雅的簪子,乌发漆黑如光滑的绸缎,似乎是有些害怕他,一直在瑟瑟发着抖。 “端王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朕?” 纪苭卿喉头滚动,愈发毕恭毕敬:“妾不知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萧庭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定在纪苭卿面前:“为什么这么问?你说呢?” 他将手里的箭扔到了纪苭卿面前。 这箭是庭风的,普天之下有胆量射穿他御赐匾额之人也只有庭风。 可庭风若活着,必然栖身于自己的府上。 可他既然栖身于自己的府邸之中,那么作为端王妃的纪苭卿便不会不知这件事。 隐瞒端王活着的事实,这位端王妃的胆子属实有些胆大包天。 看到那支箭的时候,原本心虚的纪苭卿立刻松了一口气。 她还一直害怕萧庭明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支箭! 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纪苭卿霎时放松了许多。 她一改刚才小心翼翼怯懦怕事的模样,支起身子恭敬道:“皇上英明,端王殿下确实还活着。” 只要萧庭明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纪苭卿就果断把萧庭风卖了。 纪苭卿戏精俯身,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角,无奈的说道:“灵堂那夜,妾因一时好奇推开了端王殿下的棺椁,发现端王殿下其实还没有死……” “端王殿下为了查清自己遇害的真想,便借机假死,一直在暗中调查。” 纪苭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徐徐道来。 萧庭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待纪苭卿讲述完事情的经过,萧庭明才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因一时好奇就打开了端王殿下的棺椁?” 纪苭卿立刻听出了萧庭明话里危险的意味,当即打了个寒颤,道:“妾、妾虽一时好奇打开了殿下的棺椁,但也因此发现端王殿下其实是假死,妾也间接救了端王殿下的……” 言下之意,她打开棺椁固然不对,但却因此救了端王殿下,如今功过相抵,便不要再论她的罪了。 萧庭明双手抱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纪苭卿。 这女子颇有些古怪在身上。 初来时浑身都在颤抖,明显是怕到了极致。 可听说是端王一事以后,又瞬间不害怕了。 如今居然还敢跟他讨价还价? 但眼下,萧庭明没兴趣追究她这个责任。 “庭风他可好?” “殿下很好,身子康健得很。” “他为什么会射下纪府朕御赐匾额?” 纪苭卿有些汗流浃背了。 其实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萧庭风会这么大胆。 那可是陛下御赐匾额啊!没被逮到还好,被逮到的话恐怕会被扣上一个不臣之罪的罪名? 但她现在毕竟跟萧庭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萧庭风被治个不臣之罪,那她想要离开京城的愿望就愈发遥遥无期了。 于是纪苭卿故作羞涩的捏着自己的裙角,半晌才喃喃道:“是因为妾。” 萧庭明皱眉。 “妾原非纪家亲生女儿,乃是纪大人与其夫人收养的,那日纪家欺我太甚,夫君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才射下了纪府的匾额……” 萧庭明一脸的不相信:“朕的弟弟朕难道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 他之前想方设法给庭风塞姬妾塞女人,庭风始终都拒绝了。 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得要命,活得哪像个手揽重权的王爷? 分明倒像个准备剃发出家的和尚! 萧庭明话里透出了几分危险:“你莫不是在骗我。” 纪苭卿欲哭无泪。 她骗什么啊骗! 便是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皇兄何必为难我的妻子?” 第46章 她是我的命 纪苭卿与萧庭明同时转头,就见萧庭风从外面窗户翻了进来。 他慢慢踱步到萧庭明面前,连礼都不曾行一个。 纪苭卿光在一旁看着就吓了个半死不活。 首先,萧庭风目前是一个“死人”,他为何会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其次,见了皇帝是要行礼的,纵然与皇帝是亲兄弟也要行礼?为什么萧庭风可以一直站着,半点行礼的姿态也无? 再者,他昨晚才射下了皇帝御赐的匾额啊!他他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心虚? 反倒是她心虚得不行…… 萧庭风不仅不怕,甚至还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纪苭卿。 纪苭卿双腿发软,被萧庭风扶着才站稳。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萧庭明的神色,发现萧庭明居然也在看自己,立刻像只缩头乌龟躲到了萧庭风的身后。 萧庭明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这对夫妻真是骗得他好辛苦! 若非他心中起疑让人将箭带入皇宫,恐怕还不知道他这个好弟弟还活着。 两个人偏偏还瞒着他。 萧庭明越想越不爽,伸出脚踹了萧庭风一下:“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连见为兄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吗?” 萧庭风只笑:“本不想惊扰皇兄的。” 萧庭明点了点头:“行,不想惊扰朕那就滚!” 萧庭风道:“皇兄,这件事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但与苭苭无甚干系,让她先走?” 萧庭明更加不爽了。 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弟弟有些变了。 以前的他心里装得满是家国大事,现在却护一个女子护得跟小鸡仔一样。 萧庭明冷嘲热讽:“你是怕朕刁难你的王妃,所以才会这么快赶到皇宫的?” 萧庭风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萧庭明直觉头痛欲裂:“滚滚滚,你们都给朕滚。” 萧庭风转过身,温柔的捏了捏纪苭卿的脸颊:“你先回去,接下来的事情我与皇兄说便好。” 纪苭卿点了点头,又对着萧庭明行过礼才恭敬退下。 不知为何,看着自家弟弟与妻子温言低语的模样,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凝视着纪苭卿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对萧庭风说道:“把她休了,此女子心术不正,配不上你。” 萧庭风却神色严肃:“皇兄,她是我此生此世唯一认定的妻子。” 萧庭明眉头皱得愈发深:“一个女子,何须看得如此重要?你是朕的弟弟,是大渊朝的端王,绝不能被一个女子迷惑!” 萧庭风苦笑了一声,道:“皇兄,她是我的命。” 只这一句话,便让萧庭明哑口无言了。 萧庭明知道,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从不在他面前说谎,所以这句话一定是真的。 从一开始,外界就在猜忌。 猜忌他与萧庭风之间会兄弟阋墙,会为了皇权而明争暗斗。 甚至连萧庭风的死,朝臣也都归结到了他的头上,觉得是他手刃亲弟。 可事实上呢? 他与萧庭风自小相依为命,两人一路走来,生死同谋,不曾有一分一毫的背叛。 他做了皇帝后,允许萧庭风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允许他见帝不跪,就连他射下他御赐匾额,萧庭明也不会猜忌他分毫。 而萧庭风亦为了大渊舍生忘死,征战四方。 他们都将对方视作最值得信任之人。 可现在,他这个只知道行军打仗、满腹家国大事的弟弟心里居然有了另外一个信任之人。 这对他来说是极其难以接受之事。 萧庭风完全不知自己兄长心里面想着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兄,我已经找到了能相守一生的人,你呢?你找到了吗?” 萧庭明想到了那带着相思子手串的白皙手腕,以及梦中那让他提着绣花鞋,自己一个人趟入池中摘莲花的女子。 他的神色亦缓和了许多,道:“朕自然也找到了。” 萧庭风似乎有些惊讶,继而笑道:“那下次可一定要让我见见嫂嫂了。” 萧庭明神色严肃了几分,道:“所以你查清楚杀你的幕后黑手是谁了吗?” 萧庭风摇了摇头:“没有,还在查。” 他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杀手的画像,可书沉墨知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此人的踪迹。 “但你心里一定有怀疑的对象。”萧庭明笃定的说道。 萧庭风无奈摇头,他意有所指的说道:“皇兄,若我无铁证,是不会轻易怀疑任何一个人的。” 萧庭明嗤笑一声,道:“你不愿意说,朕就替你说,目前为止嫌疑最大的不就是玄隐司吗?” 萧庭风虽手握重兵,但在朝堂之上从不站队,也无派别之说。 但比起弑父杀兄夺嫡上位的他,中正平和的萧庭风明显更得人心。 无论是利欲熏心者,还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者,无一不拥戴端王。 但萧庭明能力排众议坐上皇位,其手段自不可小觑。 玄隐司便是他的爪牙,为他平息隐乱的。 恐怕是玄隐司的杂碎自作主张,觉得端王势大难以控制,是以才背着他做下此事。 萧庭明道:“你放心,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庭风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那皇弟便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萧庭明问。 萧庭风淡然一笑:“放了玄隐司,不要计较此事了。” 玄隐司忠诚于皇帝,所以才会犯下大错。 但玄隐司势力强大,扎根京城极深,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就会引起朝中动荡,那便得不偿失了。 萧庭明忽然叹道:“都说帝王之路孤寂,可有你陪着我,我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孤独了。” 这一次,他没有用“朕”,而用的是“我”。 萧庭风道:“在其位,谋其政,我会一直陪着皇兄。” 这天下,是萧氏的天下。 庇佑万民,是他们的职责。 无论是心狠手辣处事利落的萧庭明,还是温润如玉端方知礼的萧庭风,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另一边,未央宫。 得皇帝恩准,允纪贵人的家人进宫探亲。 叶若微被宫女领着穿过重重宫殿,才来到了未央宫。 第47章 女儿你可长点心吧 纪晗依虽然已经解了豆寇止之毒,但因中毒过深,还需要卧床休息好几日。 叶若微从走进未央宫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她又心疼又疑惑:“晗依,你知道给你下毒的罪魁祸首是谁吗?” 纪晗依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芳如那个贱人啊!如果不是她,我怎么可能会中这么可怕的毒药?” 叶若微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你……当真觉得是芳如干的?” “不然呢?娘你怎么安排了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在我身边!”纪晗依厌烦极了母亲的追问,埋怨道。 叶若微扶额叹息。 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单纯,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这般单纯。 明眼人一看就都知道芳如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偏偏晗依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给叶若微分析其中利害,纪晗依也终于脑子转过弯来,意识到了这里面的蹊跷之处。 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问叶若微:“那、那究竟是谁想要害我?” 叶若微有些气结:“傻丫头,人家进了宫都精明得很,偏偏你活得跟做梦一样!你连是谁要害你心里都没个谱吗?” 听了娘亲的训斥,纪晗依立刻掰手指去算:“住在漱芳斋里的宁答应,住在瑶光殿的丽嫔端嫔,还有琳琅宫里的贤妃与燕妃,还有听雨轩的昕常在……” “这些贱人个个看我不顺眼,我觉得她们的嫌疑都很大。”纪晗依轻蔑道:“不过是一群被皇帝冷落的贱蹄子,也敢毒害我?明日我就让皇上把她们都杀了!” 叶若微脸色愈发苍白,她伸出手颤抖的指了指自己的女儿,不可置信道:“你才入宫多长时间?居然给自己树了这么多敌人?” 纪晗依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树敌怎么了?我有皇上的疼爱啊。” 叶若微气得恨不得扇纪晗依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她现在是受宠不假,但万一呢? 君心难测,宠爱更是缥缈。 除了能让皇帝宠爱她,纪晗依更应该让皇帝怜爱疼惜,努力生下一个孩子傍身,就算将来荣宠不在,也有孩子作为倚靠。 纪晗依更不该嚣张跋扈四处树敌。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现在女儿只是中了一回毒,这还是在皇帝庇佑之下。 若将了皇帝不再宠爱女儿,叶若微简直不敢想自己的女儿死的会有多惨。 她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地讲给纪晗依听,纪晗依却愈发不屑:“娘你为什么非要诅咒我呢?我跟皇上是真爱,他不可能不爱我的,我也不可能会失宠。” 见女儿一直执迷不悟,叶若微也没了辙。 她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我看芳如是个忠诚的才安排到你身边,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芳如也背叛了你?” 纪晗依一脸无所谓:“我什么都没做啊?” 叶若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跟要炸开一样,她神色愈发严肃了几分:“把你跟芳如之间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 于是纪晗依便全都讲了一遍。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就是纪苭卿那个贱人要打她三十大板,我同意了。结果芳如的一条腿就这么被打折了。” 纪晗依轻飘飘地说道:“不过就折了一条腿而已,她从那以后就不冷不热的。” 叶若微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对待下人要恩威并施。 别人要欺负你的人,你居然还任由别人欺负?难怪芳如会跟你离心被别人趁虚而入。” 叶若微苦心劝道:“女儿你可长点心。” 纪晗依彻底怒了:“母亲你究竟在想什么?好不容易进一次宫就只知道骂我吗?” 叶若微也想让自己平心静气,也想跟纪晗依好好聊聊家常。 可她今日一进宫才发现,女儿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 想要多劝导女儿几句,偏偏她还不愿意听。 既然如此,叶若微就换了另外一个话题:“纪苭卿那个贱人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纪晗依一挑眉,嘲讽道:“她现在才发现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她有哪点可以跟我做比较的?还我的妹妹,她也配?” “不过是我用来挡灾的工具罢了!” 叶若微拉住了女儿的手,认真说道:“此时她心里一定对咱们纪家人充满了怨怼,我们必须要斩草除根。” 纪晗依眼睛一亮,隐隐兴奋了起来:“我早就看她不顺眼想杀了她,娘你终于决定动手了?” 叶若微不屑道:“她本就是纪家养的一条狗,之前留着她还有些用处,眼下她与纪家断绝了关系,那也便别活着了。” 叶若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阴狠,仿佛纪苭卿是什么仇人一般。 “那母亲准备怎么杀了她?”纪晗依问道:“下毒吗?” 叶若微摇了摇头:“对付别人用下毒这招还行,但那小贱人医术极好,恐怕她不会那么轻易上勾。” 就在她沉思之际,纪晗依却想起了一件事。 她兴奋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然后就觉得腰疼腿疼哪儿哪儿都疼,又“哎呦哎呦”的躺了回去。 纪晗依拉住母亲的手道:“娘你知道吗?纪苭卿那个小贱蹄子在外面偷男人!” 叶若微闻听此言,眸光便微微一闪:“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纪晗依得意的将事情原委讲给叶若微听,末了说道:“当时顾及她是纪家人才勉强放了她一码,她现在又不是纪家人了,是生是死跟我们纪家关系也不大。” 叶若微一拍手道:“那我就派人好好盯着她,查她个人赃俱获!” 叶若微的手无意识的攥紧。 想起某个人,她眼中的怨恨更甚。 倘若那个人知道自己女儿在纪家过得生不如死,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呵呵,这就是命。 纪苭卿贱命一条,终究只能给她的女儿做踏脚石、给她的女儿做药引、给她的女儿挡灾! 如今,纪苭卿更是活该去死。 第48章 或许也不曾放在心上过 另一边,长公主府。 有一名小丫鬟正勤勤恳恳地在后院浇花,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以后,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溜进了长公主的闺房。 像是踩过点似的,她径直奔木盒而去,掏出里面的信封塞到怀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退了出来。 这一切都没有被人察觉到。 小丫鬟又迈着小碎步给院子里的花施了肥,这才慢悠悠从公主府后面溜了出去。 直至回到端王府,她才揭开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在那张平庸到见过就忘的面孔之下,赫然是纪苭卿那张极貌美的脸庞。 自从那晚被人察觉到以后,长公主府晚上的护卫就又增加了一倍,日夜巡逻。 纪苭卿踩了好几回点,都无从下手。 便是这时,她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晚上找不到机会,那干脆就朗朗白日之下正大光明的去偷。 她只需要稍微易容一下,混在那些婢女之中,出入公主府就会简单许多。 于是纪苭卿便也这么做了。 纪苭卿拿出怀里那一封封信件,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她心中愈发确定,这就是朝堂之上的派系斗争。 而那位女太傅叶姿微与长公主殿下,便扮演着一个拥护端王的角色。 眼下的纪苭卿简直迫不及待要将这些证据拿到萧庭风面前,以此来兑换萧庭风之前所答应她的诺言。 是以她不想再忍,径直推开了殿内的密室。 可密室内却空无一人。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 纪苭卿这样想着,便慢悠悠在密室里转了几圈,一边踱步观察着密室里的陈设,一边等萧庭风回来。 便是此时,她又一次注意到了那在角落里丝毫不起眼的烛台。 上一次萧庭风见她碰这个烛台的时候就莫名慌张,这更是勾起了纪苭卿的好奇心。 这密室里难不成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坦荡磊落如萧庭风,难道也会有秘密吗? 纪苭卿鬼使神差的上前,用手转动了烛台。 只听“轰隆隆”几声响,又有一道石墙挪开,露出了那后面的一条幽深黑暗的长廊。 纪苭卿紧紧犹豫了片刻,就举步走了进去。 走过那短短一截长廊,前面便豁然开朗了。 纪苭卿正响看看萧庭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却一不小心与自己对上了眼神。 纪苭卿脸色骤然一遍,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她定睛细看以后才恍然发现,那原来是一副画作。 偌大的密室内,装潢华丽精致,夜明珠将整个昏暗的室内照得灿若白昼。 墙面上挂着一幅幅画技娴熟、用毛笔勾勒出来的美人图。 而让人觉得万般惊恐的是,这些画无一例外全都是纪苭卿本人。 孩童时期的,妙龄时期的,或笑或哭,惟妙惟俏。 在最中央的那幅画,纪苭卿亭亭玉立的站在桥头,手中撑着伞,单手凭栏远眺。 美眸流转间,盈盈欲语。 影落池中,波惊容之如画。 画中人倾城绝色,可见描摹之人也用尽了心血。 在画旁边,还有几行题字。 星流若落,佳人赋梦。 食骨其色,何若往复? 纪苭卿心里忽然颤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纪苭卿脚底攀升,直至将纪苭卿整个人裹挟起来。 萧庭风的密室里为什么会有她的画像? 这些画难不成全都是萧庭风一个人画的吗? 观察画纸泛黄的成度,纪苭卿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有些画都是十几年前画的,而有些则是近期画的。 简直细思极恐。 纪苭卿终于意识到,萧庭风或许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双腿有些发软,整个人还未缓过神儿。 原来那些越隐忍越克制的人,内里或许就越疯狂越偏执么? 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可就在她转身就要出去的时候,却又与身后之人忽然对上了眼眸。 有那么一瞬间,纪苭卿头皮发麻,差点叫出声来。 萧庭风双手负在身后,眼眸暗沉似幽深寒潭。 他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明明与之前一般无二,可偏偏纪苭卿却咂摸出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萧庭风每前进一步,纪苭卿就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王妃怎么进来了?” 纪苭卿握紧了手里的那一叠信封,努力扬起一抹笑容:“不小心碰到了机关……” 萧庭风一扬眉:“究竟是不小心还是蓄意?” 纪苭卿不发一言,她发现自己再往里退便只能任人宰割。 于是纪苭卿心中一横,在萧庭风靠近她的那一瞬间与萧庭风错身而过。 她转身就要逃,却又被萧庭风握住了手腕。 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对方还是萧庭风。 萧庭风只稍稍用力,就将纪苭卿拉入了怀中。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你听我解释。” 纪苭卿怂如鹌鹑,不停点头:“我听,我一定听!” 她虽然这么说,眼睛却在咕噜噜的转着,想着到底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萧庭风只觉心中愈发堵塞。 他唇角抿起,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相信,怎么不相信!”纪苭卿用坚定的眼神回望萧庭风,但萧庭风盯着她的时间越久,纪苭卿便越发不坚定。 “罢了。” 两人对峙许久,终究还是萧庭风松了她的手。 “你什么都不记得,或许也不曾放在心上过。”他自嘲道。 纪苭卿云里雾里,根本没听懂萧庭风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举起了手里的信纸,却又转而放下。 纵然迟钝了些许,纪苭卿也意识到,现在绝对不是和萧庭风提离开的最佳时机。 她几乎可以称的上是落荒而逃。 回到寝殿里的纪苭卿惊魂未定,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倘若她从一开始就不进密室,也不会与萧庭风弄得这般尴尬。 纪苭卿现在浑身都不自在,心里的预感愈发不妙。 她总觉得,即使自己达成了与萧庭风的三月之约,萧庭风也不会放她离开。 夜半三更时,萧庭风照旧与纪苭卿同榻而眠。 这次换纪苭卿睡不着觉了,她何止睡不着,甚至还刻意离身侧之人远一些,紧紧贴着墙面睡觉。 纪苭卿简直悔不当初。 第49章 只嫌少不嫌多 纪苭卿就这么无奈地失眠了。 可不知为何,身侧的萧庭风却也没有睡着。 他侧过了身,面朝向纪苭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挽起了她一缕乌发缠绕在指尖。 萧庭风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的凑近她,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不带一丝一毫的欲望,反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疼惜。 纪苭卿硬着头皮假装睡觉。 翌日清晨,管家徐叔送来了一封请帖。 纪苭卿拆开请帖看了看,发现这请帖是浮生阁阁主送来的。 上面只有三个字:来领钱。 纪苭卿正愁眉不展,心里积压了一堆烦心事,浮生送来的这封帖子却是难得的一个好消息。 她大约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闻香缎的收益分成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等她离了京城,便可靠这笔银钱傍身。 于是纪苭卿没再等待,起身乔装打扮了一番,从端王府后门离开了。 可她却没注意到,在她带上披风从后门离开的时候,那在后门徘徊的一名小乞丐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她。 纪苭卿出府这件事自然瞒不住书沉与墨知。 迟钝如两人,此时也咂摸出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殿下,王妃又去浮生阁了。”书沉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王妃不会真喜欢上那个什么浮生阁主了?” 萧庭风正在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军报,听闻此话,手中的动作一顿。 墨知踩了书沉一脚,道:“咱们殿下也不差什么,倘若与那浮生阁主争上一争,究竟谁能取得王妃芳心还犹未可知。” 书沉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头找补道:“我这不也是为殿下着急吗?” 他虽不曾讨过媳妇,但也看得出来萧庭风对王妃是很上心的。 在这之前,萧庭风从未这么对待过任何一名女子。 “王爷,追媳妇可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若就这么放王妃离开,王爷您不会留有遗憾吗?”书沉说道。 萧庭风放下了手中的军报。 另一边,浮生阁。 纪苭卿看着桌子上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么多?” 她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眼睛里却亮闪闪的,明显很是欣喜。 施浮生双手抱胸笑道:“这是闻香缎盈利的四成,都是你的。” 纪苭卿微微皱眉:“起初说好的不是三成吗?为什么还多给了一成?” 施浮生一看就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商人逐利,又怎么会轻易让这一成利? 虽然只有一成,但这一成的银票也实在不是小数目。 “我觉得我们可以达成更深一层的合作,”施浮生慢悠悠说道:“除去月明坊,本公子还经营着酒楼,若是能别出心裁推出特殊药膳,想必也能卖一个好价钱。” 有钱不赚是傻子。 纪苭卿几乎是满口答应。 施浮生本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纪苭卿居然答应的这般爽快。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容玩味:“没想到端王妃居然也如此爱财?” “钱这种东西,我只嫌少不嫌多。”纪苭卿笑眯眯。 她将那叠银钱揣到了怀里,又与施浮生讨论起了药膳一事。 京城大官贵人众多,精于修身养性者更不在少数。 酒楼本只是卖饭菜的地方,那些达官贵人想要调理身体便只能另请大夫开方子医治。 若酒楼能顺势推出药膳食疗,恐怕也会在京城引起不小的波动。 到那个时候,赚银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两人越说越觉得可行,纪苭卿甚至直接拿了笔墨纸砚,开始思考药膳的方子。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门外一名作丫鬟打扮的女子东张西望片刻,见门口无人把守,便将房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朝里面窥视。 女子打眼往里瞧,因珠帘阻隔看不大清楚,只看见一名白衣男子站在女子身侧,两人挨得极近,都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琼芝得了小乞丐的信儿,就跟着小乞丐的指引一路尾随,没想到那小巷子七扭八拐,又穿过了长长的密道,来到的居然是浮生阁。 浮生阁下面就是千金台,那可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看来确如大小姐所说,这二小姐果然耐不住寂寞,在浮云阁里偷起了汉子! 若纪晗依和纪苭卿见了这女子,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是叶若微身边的大丫鬟琼芝。 琼芝又悄悄关上了房门,转身去给夫人报信儿去了。 纪府,纪严宣被皇帝斥责打了板子,一个人趴在床上不能动弹。 叶若微喂丈夫喝完了养身体的药,见丈夫平白无故受此无妄之灾,心中更是发堵。 可纪严宣却顾不上其他的,他抬了抬手,示意妻子附耳过来。 叶若微凑近,就听纪严宣说道:“纪苭卿不能留,杀了她。” 叶若微安抚般给纪严宣盖了盖被子,道:“老爷放心,我心里有数,那小贱人活不了多久了。” 好在此时琼芝小步跑了进来,附在叶若微耳边说了什么。 叶若微眉梢一动,冷笑了一声道:“这贱人可算是让我抓住了把柄!” 她这一次一定要把事情闹大,让纪苭卿绝无活着的可能。 叶若微在心里计较了一番,拉过琼芝嘱咐道:“你进宫一趟去找大小姐,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想办法告诉皇上。” 谁不知皇上明面上最是维护自己的胞弟? 如今胞弟已死,其妻子居然不守妇道在外偷男人,以皇上的性子,势必会将纪苭卿碎尸万段! 琼芝听闻此言,也是不敢耽误,立刻起身安排人套马车,往皇宫赶去。 他们必须在纪苭卿与男人结束私会前当场抓奸,这样一来纪苭卿变再无辩驳的可能了。 纪苭卿医术精湛,对于这药膳滋补更是不在话下。 她稍加思索,便挥笔写下了好几张药方。 强身健体的有之,益养气血的有之,滋补开胃的有之,补肾壮阳的亦有之。 纪苭卿提笔写完,一转头就发现施浮生正盯着自己看。 纪苭卿将笔放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那这些药方我就留下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就在她重新带上面纱准备离开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第50章 陷害 浮生阁是施浮生的地盘,外面脚步纷乱,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起身就想要开门去查看,纪苭卿却一伸手揽住了他的去路。 纪苭卿前世在宫里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稍一思索就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面对施浮生疑惑的眼神,纪苭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恐怕是冲我来的。” 纪苭卿说不出什么理由,偏偏就是有一种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偏偏和一名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纪苭卿立刻想到了这点不妥之处。 她一把拽过施浮生,将他直接塞到了柜子里面去。 施浮生也想到了这一点,刚想说“我们明明光明正大”,却被纪苭卿那双浸满寒意的眸子一瞥,登时不再言语。 他顺从的躲进了柜子中去。 外面的门忽然人踹开,走进来的人却十分出乎纪苭卿的意料。 那不是旁人,正是萧庭明。 纪晗依依偎在萧庭明身侧,笑容挑衅轻慢。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大批官兵。 纪苭卿一颗心高高悬起。 或许是这段日子太过安稳,倒让她放松了警惕之心。 但即使如此,纪苭卿也不慌不乱。 她笑着俯身行礼,道:“臣妇见过皇上。” “臣妇?”萧庭明脸上不辨喜怒,只是着重重复了这个词,然后在房间里四处打量。 他的眼睛敏锐,四处看了一圈儿以后将目光放到了桌子上,也看到看纪苭卿写下的那一叠药方。 萧庭明拿起药方看了几眼,脸色忽地一变。 他注意到了药方上的字迹。 起始锋芒毕露,最终内敛藏锋,这字迹不管是起笔还是收尾都与他的字迹颇为相似。 萧庭明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异样,又一次打量起了面前这个女子。 她穿得很是低调,明显不想惹人耳目。 见了自己,她也不慌不乱,举手投足间毫无慌张之态。 萧庭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端王妃怎么会出现在浮生阁?” 纪苭卿回话真假参半:“臣妇颇精通医理,与浮生阁阁主的妹妹是至交好友,所以得了她的邀请,便来此写一些药膳方子,好做生意之用。” 纪晗依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纪苭卿还能一脸淡定的编谎话,她立刻拉了拉萧庭明的衣角,哭道:“皇上,端王妃虽然是臣妾的妹妹,但是臣妾也不敢袒护于她。”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声音笃定:“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水性杨花行为不检,常常在外面与旁的男人纠缠不清,如今更是犯下了滔天大错!” 纪晗依走到纪苭卿面前,扬起手扇了纪苭卿一巴掌。 “啪!” 纪苭卿的脸偏到了一边,白皙的肌肤上登时多了一个五指鲜明的巴掌印。 “可端王是为国战死的,妹妹你怎么敢在外偷男人玷污端王殿下的名声?” 纪晗依潸然泪下,像极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姐姐:“我虽然是你的姐姐,但也不能再庇佑你了!” 纪苭卿挨了巴掌,却笑容依旧。 她俯身跪地,恭敬向纪晗依行了一礼,道:“贵人说我在外面偷男人可有证据?” “当然有!”叶若微从外面走过来,声音铿锵有力。 她带着一名战战兢兢的丫鬟跪到了萧庭明面前。 叶若微道:“皇上,臣妇的婢女琼芝本要上街采买,却发现府中的二小姐、如今的端王妃正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一路朝浮生阁走来,两人举止亲昵不说,还一同进了房间,一待就是一上午,婢女琼芝便是人证!” 琼芝跪在地上,哭道:“奴婢确实看到小姐与一名男子依偎在一起,两人不顾人伦礼法,甚至还、还亲在了一起!” 萧庭明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他垂眸轻笑道:“端王妃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纪苭卿声音沉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欲加之罪,好一个何患无辞!”萧庭明伸手挑起了纪苭卿的下颌,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明澈似水:“端王妃又怎么证明自己其实是无辜的呢?” 纪苭卿并没有陷入自证的陷阱,反而淡然反问:“皇上想要臣妇如何自证呢?” 萧庭明很不喜欢纪苭卿。 起初只是讨厌她本人,后来又讨厌她夺走了萧庭风的心。 今日,不管纪苭卿究竟偷没偷情,他都要将眼前的祸患除之后快。 叶若微就像是对做错事的女儿恨铁不成钢的母亲:“你虽然不是我捡来的女儿,但我从小将你视如己出,可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来!” “像你这么不检点的女子,就合该被碎尸万段!” 纪苭卿听着,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丫鬟琼芝:“你说你看到我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可那个男人是谁?眼下又在哪里?” 她一摊手,露出了手上的墨迹:“请皇上明鉴,臣妇在这个房间一心一意的书写药方,绝没有与别的男人共处一室过。 皇上若不相信大可派人搜查,但凡查出来了什么,臣妇都心甘情愿认罪伏法。” 见纪苭卿说得这般断定,纪晗依嗤笑了一声道:“恐怕你那奸夫早就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翻窗逃走了?我们现在就算是搜查估计也什么都搜不出来。” 纪苭卿勾唇一笑:“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叶若微道:“你说你是受浮生阁阁主妹妹的邀请,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浮生阁阁主还有个妹妹?”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有一名十四五岁左右、穿着一袭粉色长裙的女子蹦蹦跳跳走进了房里。 她见了这么多人明显一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看见地上跪着的纪苭卿,她惊讶的捂住了嘴:“苭苭姐姐?你怎么会跪在地上?你脸上的巴掌是谁打的?” 她美目一横,看向了在场众人。 她就像是一个刁蛮任性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一般,怒道:“就是你们欺负的我苭苭姐?你们知不知道,她可是端王妃!我可是浮生阁阁主的妹妹!得罪我俩你们倒霉大发了!” 第51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纪苭卿也像极了与她相熟的友人,一把将她拉住,满脸尴尬黑线的说道:“那可是当今圣上,熙熙你要谨言慎行!”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了然。 这忽然闯入的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一袭华贵衣裙,浑身上下都写着“本小姐很有钱”。 又天真又刁蛮,确实像浮生阁走出来的大小姐。 她能亲昵的称呼端王妃为“苭苭姐”,而端王妃也能准确无误喊出这位大小姐的闺名,的确像是手帕交。 听了纪苭卿的提醒,那原本有些嚣张刁蛮的姑娘微微一愣,然后唰得一下跪倒在地,脑袋还埋得低低的。 萧庭明并没有将此女子的无礼放在眼中,反而似笑非笑的发问:“你就是浮生阁阁主的妹妹?” 那被纪苭卿唤作熙熙的姑娘颤巍巍回答道:“草、草民施熙熙。” “你兄长呢?”萧庭明又问。 熙熙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兄长外出做生意,至今未归。” 纪晗依一脸不相信:“你说是你把纪苭卿喊来写药方的?” 熙熙看到满屋子的人时还有些害怕,她不由往后缩了缩,躲到了纪苭卿身后,只探出来一个脑袋道:“兄长不让我做生意,还不让我抛头露面,那我必须要证明给他看,我也很有做生意的天赋!” “所以我才叫来了苭苭姐,让她忙着一起出谋划策……” 纪苭卿悄无声息接上了话茬,她垂下了眼眸,看上去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之态,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怅然若失:“敢问纪贵人,难不成王爷病逝,臣妇连出来会见友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她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低低哽咽起来:“难不成,臣妇就活该困死在那一方小小宅院之中,连友人都不能结交?” “想必端王殿下在世,也不会如此苛责!” 在场众人见纪苭卿哭得这般伤心,一时间也觉得触动。 端王妃虽然是寡妇,但结交友人又没什么错。 偏还被诬陷偷男人,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觉得委屈难过。 端王妃这次是真真受了委屈! 在场众人,除去萧庭明神色莫辩、叶若微纪晗依眉头紧皱以外,其他人都相信了纪苭卿的说辞。 捉奸要讲证据的。 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自然没理由平白无故冤枉一名弱女子。 叶若微心里认定了纪苭卿有偷情之举,对她又是憎恨又是害怕。 明明纪苭卿之前在纪府时还是个怯懦胆小的废物,为什么藏了这么深的心计? 皇帝亲临,人证污蔑,被人扣上了偷奸的帽子,却还能这样淡定非常。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若微在观察她,纪苭卿微微抬头,冲叶若微微微一笑。 那眼神中,无不轻蔑讽刺。 这一局,叶若微输了。 叶若微自然也品出了纪苭卿那笑容的含义,但是她却并不慌乱,因为她还有最后一手。 她轻轻转动着自己的镯子,婢女琼芝看到这一幕时,脸色蓦地一白。 继而,琼芝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抬起头,声嘶力竭的喊道:“求皇上明鉴!奴婢亲眼看到纪苭卿在外私通男人,与一名男子举止亲密到了极致!他们那对奸夫淫妇完全不顾礼义廉耻,大白天就互相纠缠亲亲我我……” “奴婢虽然没有证据,但可以对天发誓,纪苭卿就是罪魁祸首!” 众人原本都已经相信了纪苭卿,可见这名丫鬟神色激动,言辞激烈,一时间又拿不定了注意。 明明没有证据,却还是会被旁人三言两语挑起疑心,这就是人性。 可纪苭卿本人却最不怕人性。 因为只要掌控得好,就可以为自己所用。 “呵——”纪苭卿掩唇轻笑:“皇上,那臣妇是不是也可以对天发誓,臣妇绝无做过品德败坏之事?若发誓有用,还讲证据做什么?” 纪苭卿缓缓转头,笑着问琼芝道:“你说我与一名男子卿卿我我,请问当时我穿得什么颜色的衣服?那名男子又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琼芝毫不犹豫的回答:“你穿着现在这一身衣裳,那名男子穿着一袭白衣。” 纪苭卿依旧不慌不乱:“那你可详细说说那男子面容。” 琼芝像是呆住了一瞬,吞咽了一口口水,一遍思索一遍道:“他、他身高九尺,眉目俊朗,右眼下有一颗痣,衣裳很是华贵,看上去不似凡夫俗子。” “年纪呢?他看上去有多大了?”纪苭卿问。 “约莫二十四五。”琼芝尽量让自己的回答迅速且坚定。 纪苭卿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衣身高八尺,眉目俊朗,左眼下有一颗痣,衣裳很是华贵看上去不似凡夫俗子的男子与我私会?对吗?” 琼芝摇了摇头:“是身高九尺。” 纪苭卿“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你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衣身高九尺,眉目俊朗,左眼下有一颗痣,衣裳很是华贵看上去不似凡夫俗子的男子与我私会?对吗?” 她笑着问道:“这次呢?我有没有说错?” 琼芝道:“没错。” 纪苭卿转过身面向萧庭明,郑重的朝萧庭明磕了一个头:“还请皇上明鉴!” “琼芝最开始说的那名男子,明明是右眼下有一颗痣,可我故意说成左眼时,她却没有否认,可见她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话,是以才分辨不出这点。” 萧庭明抬眸看着她。 他此时才发现,这位端王妃有着怎样缜密的心性。 能够悄无声息抓住一切破绽为自己辩解,彻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当真是聪明,就连他想要杀她,都找不到丝毫理由。 “这婢女明摆着蓄意构陷,让人处理了便罢。”萧庭明终于来了尊口,一锤定音。 众人见皇上都发了话,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因为经过端王妃这一番据理力争,他们也认为端王妃是无辜的。 叶若微没想到自己的连环计谋都能被纪苭卿巧妙破解。 但是她还有最后一手。 叶若微不由在心里发笑:纪苭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你既然不肯乖乖去死,那就让你活着也寸步难行。 第52章 端王现身 她用手帕掩唇,轻轻咳凑了一声。 听到这声咳凑,琼芝仿佛听到了自己生命终止的磨刀声。 她忽然起身,挣脱了侍卫的阻拦跑了出去。 浮生阁下便是黄金台,是偌大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亦是无数达官贵人享乐之地。 此地聚集的人数众多,三教九流均混迹其中。 琼芝望了望楼下的黄金台,害怕得肝胆俱裂。 但是她不能退缩,她一旦退缩,纪家就会让她全家陪葬! 于是琼芝只能放声大笑,然后用生平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喊道:“天道不公!端王妃私通外男,与外男苟且偷情!” “天道不公!端王妃私通外男,与外男卿卿我我,苟且偷情!” 她大喊了三遍,从二楼浮生阁一跃而下,整个人摔在了黄金台中央,摔得面容模糊,尸体尽碎。 血迹蜿蜒流出,在场众人都未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都吓得一时呆愣在原地。 纪苭卿在琼芝冲出厢房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她却来不及阻止什么,琼芝就从浮云阁一跃而下! 纪苭卿眼神冰冷,手指紧紧握着围栏。 千算万算,没算到叶若微为了诬陷她居然这般心狠手辣。 几番诬陷她偷奸,被她巧妙化解以后,叶若微居然用了这么阴毒的手段! 在众人震惊的看热闹的时候,叶若微却稳坐钓鱼台,在暗处勾起了唇角。 不是没有证据吗?不是无法定纪苭卿的罪吗? 那她干脆就不定了。 她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如果这的无法定纪苭卿的罪的话,那干脆就让琼芝直接大声宣扬出去,然后从二楼跳下摔死。 皇室、王妃、偷情、坠楼、人命、断肢残骸、血染黄金台…… 这每一个字眼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算你纪苭卿真的没有偷情又如何? 天下聪明人有之,但更多的是一帮乌合之众。 这些人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比起一个遵循守礼从无逾矩的王妃,他们更想要看一个荡妇王妃守不住寂寞出去偷男人。 这会让他们打心底生出一种优越感来,让他们在生活不如意之余嘲讽发笑。 而当大多数人都认定了这个事实以后,其他稍有头脑的百姓为了获得认同,便也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来换取那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 而当众人为此流言议论纷纷之际,便是纪苭卿身败名裂之时。 她会被千夫所指,会被戳着脊梁骨骂,她自己都会慢慢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比死了,更让人痛苦。 叶若微心里酣畅淋漓。 此局她才是胜者!而纪苭卿早已没了翻身的可能。 萧庭明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他之所以不爽,倒不是因为担心纪苭卿。 而是在他下了决断以后,居然还有人敢忤逆他的决断! 楼下黄金台上,谣言就如瘟疫一样传遍了。 “端王妃偷奸?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端王妃玩得居然这么花!” “女子偷奸就应该浸猪笼!” “还什么皇家王妃,看上去还不如青楼妓馆的花魁呢!” “端王一世英明,英年早逝,如今名声是尽数毁于一旦了啊!” 纪苭卿在楼上,听着楼下的纷纷议论之声。 她的脑袋正疯狂思索,想着应对之策。 偏偏此时,忽然有一阵喧哗声从黄金台下响起,那喧哗声一层接着一层,甚至都有人自动为来人让出了一条路。 而在那人群之中,纪苭卿一眼便望见了萧庭风。 他穿着尊贵无比的皇室王爷的玄墨长袍,手持征战沙场多年的配剑缓缓走来。 他的模样俊朗,气度非凡,如今更是眼眸含笑,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来到黄金台上,他只随意撇了一眼地上那四分五裂的尸体,便挥剑斩断高悬于黄金台上的纱幔,那纱幔垂落,将尸体掩盖了起来。 “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自己王妃的情夫?” 他此话一出,便将在场众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萧庭风仰头看向楼上凭栏而望的少女,俯身屈膝,单膝跪地。 “是本王不好,倒惹出了这么多流言蜚语,还望王妃莫要生气,为夫下跪与你赔罪。” 众人震惊的都有些眩晕了。 端王不是面见帝王也不需要下跪吗? 他现在却跪了自己的妻子? 他们一时间不知是该惊讶于端王死而复生、还是该惊叹于端王夫纲不振、居然给自己的妻子下跪了! 但无论如何,端王妃偷情的事情肯定是谣传了! 端王假死,那端王妃一定是知情的啊! 人家一对儿夫妻,卿卿我我岂不是很正常很合理? 估计是这个摔死的女子没想到与端王妃“偷情”的乃是端王,所以才闹了乌龙,还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再者说,若端王妃真的偷情,端王能对王妃这般宠爱纵容?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祈求自己的的妻子不要生气? 那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鸟气? 能让自己的脑袋上顶着一片绿油油? 想想就不可能嘛! 纪苭卿反应迅速,似娇似嗔。 她将自己的手帕团成一团丢下去,刚好被萧庭风伸手接住。 萧庭风毫无怒意,郑重在手帕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仿佛亲的不是帕子,而是纪苭卿的脸。 纪苭卿在宫中沉浮多年,自认为脸皮比城墙还厚,没成想居然被萧庭风这个吻弄得面红耳赤。 在场有些女子捂着嘴都要哭了。 那可是端王殿下!风度翩翩貌若潘安温润如玉的端王殿下! 没想到宠起妻子来也是这般温和俊秀。 纪苭卿准备走下楼与萧庭风说话。 可萧庭风却缓缓直起了身,朝纪苭卿伸出了双手:“王妃何不直接跳下来?为夫接得住你。” 纪苭卿犹豫了一瞬。 但她知道,她现在必须要与萧庭风把恩爱秀下去。 而想要秀恩爱,就一定要博人眼球。 于是她径直翻过了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 众人都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若端王殿下一个接不住,那端王妃恐怕就要重蹈刚才那名女子的覆辙,要活活摔成好几瓣的! 第53章 你也不必欺瞒我 下落的失重感也让纪苭卿心慌意乱,她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睁开。 她向来心思缜密,从无冲动的时候。 可莫名的,当萧庭风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纪苭卿就是想不顾一切的信任他。 在她孤立无援之际,是他现身救她于危难之中。 纪苭卿心中笃定,哪怕萧庭风没有出现,她也一定能够想到解决之法。 可当萧庭风出现的时候,她还是很感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纪苭卿发现,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对萧庭风动了心。 很快,她就跌入了一个极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 纪苭卿抓住了他的衣襟,依偎在他怀里。 “王妃,可以睁眼了。”萧庭风声音低沉沉的,还带着几分藏在字里行间的柔情笑意。 纪苭卿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俊美无俦的侧颜。 他也垂着眸子回望着自己,那双眼睛极干净、极清澈。 可萧庭风的眉头很快就蹙了起来,他微微挪动胳膊,将纪苭卿凑得更了些,看清楚了她脸上的那个巴掌印后,萧庭风声音冷了几分:“谁打你了?” 纪苭卿别过头去:“是你皇兄的妃嫔,纪贵人。” 围观的众人早已看得呆了。 没想到端王殿下居然真的准确无误的接住了端王妃! 如今端王殿下抱着自己的的妻子更是舍不得撒手。 这还说端王妃在外偷男人? 明明人家夫妻感情很好嘛! 众人不由纷纷议论,叶若微费尽心思想要传出去的谣言霎时间不攻自破。 皇室、王妃、偷情、坠楼、人命、断肢残骸、血染黄金台,这些话题虽然都能激起老百姓的兴趣,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 有什么话题比端王殿下死而复生更加让人惊讶的呢? 要知道,端王殿下可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他若活着,意味着边关南阙不敢轻易侵扰,意味着百姓不用再受战乱之苦! 这可比那些风花雪月捕风捉影之事更让百姓们振奋! 听了纪苭卿的回答后,萧庭风的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对旁边的护卫书沉说道:“请皇兄等人来府中一趟。” 言罢,他将怀里的少女抱得更紧了几分,大步朝外走去。 二楼浮生阁,叶若微就像是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萧庭风没有死……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没有死呢? 如今,纪家与纪苭卿关系僵硬,她更是直接跟纪苭卿撕破了脸。 今日的构陷不成,往后就更加没机会置纪苭卿于死地。 叶若微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论心计与谋划,叶若微自认为自己可以算得上是京城之中的佼佼者。 她从侯府一阶庶女走到如今户部尚书夫人的位置,可谓用尽了心血。 论宅斗,没有人可以斗得过她。 可她却先后败在纪苭卿的手上! 这个曾经在她手底下苟且偷生的死丫头,凭什么能次次侥幸逃脱? 可叶若微不知道的是,纵然她是宅斗冠军又如何? 纪苭卿可是上一世的宫斗冠军! 回端王府的路上,萧庭风自始至终都没让纪苭卿双脚沾地。 轿子内,萧庭风疼惜的伸手要摸她的脸,纪苭卿却避开躲过了。 萧庭风手指在空中悬停一瞬,继而又执拗的抬起她的下颌,观察着她脸上的伤痕。 “她打你,怎么不躲?”萧庭风问。 纪苭卿无奈一耸肩:“怎么躲?人家是皇帝的嫔妾,是贵人,我若躲了岂不是对贵人不敬。” 轿子内气氛莫名古怪了起来。 最终还是萧庭风开口道:“你放心,外面不会有任何流言蜚语,你和他……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纪苭卿本只是在搅弄自己的帕子,思考着怎么跟萧庭风道谢,听闻此话她愣了愣,猛地抬头看他:“什么叫做我和他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萧庭风别开了脸,唇角也微微抿起:“我知道你和浮生阁老板之前的情意,所以你也不必欺瞒我。” 纪苭卿睁大了眼睛,哑口无言片刻,末了指了指自己,短促的笑了一声:“呵,你也与那些人一样,以为着我与外男有染?” 纪苭卿一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不由又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里捋了一遍。 感情萧庭风也以为着她红杏出墙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废这么大劲儿救她? 纪苭卿只觉得思绪纷乱,一点线索都理不出来。 她悲哀的发现,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看透每一个人,精准的抓住对方的欲望与弱点。 可面对萧氏皇族着两兄弟,她看不透、吃不准、弄不懂。 “苭苭,”萧庭风斟酌着话语,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而此刻却又带着几分卑微:“你可以爱别人,但爱别人的同时能不能也爱我。” “每一天多爱我一点点便可。” 他从不贪心。 他可以容忍她心中有别人,也可以容忍她与别的男子在一起。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求她每天多爱自己一点。 如此一来,日日月月,岁岁年年,爱终究会愈发深沉。 而她与施浮生之间的那点情意,就如绚烂过后转瞬即逝的烟花,化作灰烬。 带最后,能陪在她身边的只他一人。 纪苭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纪苭卿解释道:“你肯定弄错了,我跟施浮生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背着你跟别人偷情?这怎么可能啊?” 她只觉得无比荒诞,关键是也不知道萧庭风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断定她跟施浮生之间不清白。 可萧庭风却自此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一句话。 回府以后,萧庭风给纪苭卿的脸颊上了药,让她先回寝殿休息。 纪苭卿担心的拉住萧庭风的手问:“你把皇上和纪贵人请到府中做什么?” 萧庭风无奈一笑:“苭苭,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好的。” 纪苭卿看着萧庭风的那双眼睛,直觉萧庭风还有事瞒着自己。 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第54章 为媳妇出气 所以在萧庭风前往前厅以后,她便也悄悄跟了出来,躲在了窗前偷看。 前厅内,萧庭明坐在首位,纪晗依陪在身侧,叶若微坐在次座,神情忐忑不安。 萧庭风面见帝王不用下跪,是以便径直在皇帝左边的椅子上坐下。 萧庭明莫名感觉自己弟弟其实有些生气。 倒是纪晗依看了萧庭风好几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前世死去的端王又怎么会离奇的死而复生。 只是单看萧庭风的样貌,倒真是便宜了纪苭卿那个小贱蹄子。 “庭风,你找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萧庭明问道。 萧庭风手指摸索着手中的玉珏,忽然开口道:“刚刚臣弟发现,臣弟妻子的脸上莫名多了一个巴掌印。” 他直言不讳道:“本王将苭苭捧在手心,如珠如宝般疼爱,本王尚舍不得动她一分一毫,又怎轮得到外人插手?” 他这句话指的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纪晗依脸色忽地一白,立刻辩解道:“端王殿下,嫔妾只是担心妹妹在外偷男人,那败坏的还不是你的名声吗?是以我一时不慎着急了些,才会动手打了苭苭。” 她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眶通红的说道:“端王殿下以为着嫔妾舍得打嫔妾的亲妹妹吗?打在她的脸上,疼在我的心上啊!” 在窗外偷听的纪苭卿暗暗翻了个白眼。 纪晗依真的挺能演。 纪晗依的段位虽然不高,但只凭借那优越出众的外貌随意哭上一哭,还是十分让人心疼怜爱的。 纪苭卿觉得,萧庭风大约也会中了纪晗依的招。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萧庭风居然不吃这一套。 萧庭风轻笑了一声,声音温和:“本王的妻子受了伤,本王心中不快,今日的事断没有就这般草草终了的道理。” 他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了一口,道:“你们纪家见我端王府势孤,三番两次上门欺辱叫骂,本王可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只怜本王的王妃,被你们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夜夜躲在我的怀里心碎神伤。”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倒是要和你们纪家仔细清算清楚。” 站在窗外的纪苭卿听到这些,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她哪有夜夜躲在他的怀里心碎神伤? 没想到正人君子萧庭风也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叶若微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单听端王殿下这番言论她就知道,端王是为纪苭卿出气而来。 是以她忽然笑出了声,道:“贤婿!是你误会了!” “苭苭可是我的亲女儿,我对她疼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欺负苭苭呢?” “那所谓的叫骂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那是我这个做娘的希望自己的女儿谨言慎行罢了!” “她在纪府的时候,我们可是好吃好喝供养着她长大的,就连她的姐姐晗依对她也是有求必应,疼爱到了极致。” 叶若微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反正纪苭卿又不在现场,任她怎么胡编乱造也不怕被戳穿。 萧庭风听了此言,笑容愈发温和了:“原来是这般么?” 叶若微笑道:“当然了,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苭苭是我亲女儿!” “既然是亲生女儿,又怎么忍心将她丢到乡下的庄子上一待就是十几年?”萧庭风冷不防发问。 叶若微一愣,她心中不免惊异,为什么萧庭风会知道这件事? 窗外偷听的纪苭卿也纳闷,她从来没跟萧庭风说过小时候的事情啊。 “苭苭的背部,大大小小的鞭痕数不胜数,胳膊上也还有未曾痊愈的青青紫紫,纪夫人不妨告诉本王,苭苭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叶若微眼神躲闪,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都是她自己摔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庭风又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这次的笑容已经沾染上了冷意。 “原来是自己摔的,那苭苭是怎么做到摔得一身鞭痕、一身针扎出来的痕迹?” 他起身,在叶若微面前站定,一字一句的询问道:“你们既然待苭苭如珠如宝,她受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你们不会不知道?” 叶若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纪晗依见情况不对,立刻心虚的呵斥:“端王殿下凭什么站在这里发问?就连纪苭卿都不曾计较过这些!” “她不计较是她给你们纪家留脸面。”萧庭风转过身面对萧庭明,时隔多年,他第一次向帝王下跪了。 “皇兄,臣弟从未求过您什么,但这一次,还请皇兄为臣弟做主,严惩纪家!” 萧庭明神色蓦然一沉。 他曾经与庭风有过约定,他们虽为君臣,却绝不下跪,也绝不猜疑。 可他的好弟弟为了给一名女子出头,却对他跪下了! 萧庭明心中怒意滔天,可却不好对萧庭风发作。 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将纪夫人拖下去重打三十打板,褫夺诰命夫人,纪家罚俸三年,以此为戒!” 叶若微听闻此言,立刻激动了起来。 她扑上去还想要解释什么,可侍卫很快上前将她拖了出去。 萧庭风却仍跪在原地不动。 萧庭明只觉得头疼:“端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庭风道:“纪贵人打了臣弟的妻子,还尚未处罚。” 纪晗依打了一个冷颤,指着萧庭风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可是皇上的女人!你凭什么罚我!” 萧庭明头疼的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摆了摆手,冲纪晗依说道:“你去跪在外面,自己打自己,打到脸上红肿才能停止。” 纪晗依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萧庭明。 她只觉得一颗心都冷了。 她不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吗?皇上为什么会因为端王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惩罚她? 可皇上既然下了命令,那么她便不可违背。 于是纪晗依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外面,一下一下的朝自己的脸上扇巴掌。 萧庭明无奈看向萧庭风,道:“你现在可满意了?” 萧庭风站起身,朝萧庭明行了一礼:“多谢皇兄。” 萧庭明只觉得心塞。 第55章 三月之约还作数吗? “纪苭卿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缕缕为她破例?”萧庭明十分不解。 男儿膝下有黄金,纵然他这个弟弟脾气很好,但是也有属于自己的傲然。 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纪苭卿面前,只为压下那些流言蜚语。 萧庭风无奈一笑:“皇兄,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可是我却遇到了。” “既然遇到了,我便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哪怕她不爱我,我也要护她周全。” 萧庭明头疼扶额。 窗外的纪苭卿听到了这些,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被死死攥紧。 若她未曾经历过前世的那些事情,或许也会选择跟萧庭风在一起,互相在这诡谲云涌的京城之中相互依偎扶持。 可现在,她绝不可能留下。 她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不自由,毋宁死。 所以,她绝不能再这么和萧庭风纠缠下去了。 再这样纠缠下去,她欠萧庭风的只会越来越多,而这些欠下的东西都会变成将她束缚在京城之中的镣铐,让她举步维艰。 纪苭卿下定了决心。 是以,当萧庭风再次回到寝殿的时候,纪苭卿早已端正的坐在了书案旁边。 而在书案上,便摆放着纪苭卿辛苦收集来的证据。 在萧庭风抬头看向纪苭卿的一瞬间,纪苭卿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道:“这个东西我之前就想交给你,但是我耽搁了。” 萧庭风僵硬的伸出手,拿起书案上的信件翻看了起来。 纪苭卿在一旁说道:“你看完,大概便知道了事情全部的经过。” 一柱香以后,萧庭风眉头紧皱,将信全部放回了书案上。 “三月之月?还作数吗?” 纪苭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三月之期未到,可萧庭风为了救她却提前暴露了身份…… 是走是留,不过萧庭风一句话的事。 萧庭风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他只问了一个问题:“真的很想离开吗?” 哪怕他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要割舍掉他吗? 纪苭卿抿唇浅笑:“是啊,真的很想离开。” 纵然她已经有些爱上萧庭风,但是比起不堪一击的情爱,她更想抓住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又是一阵经久的沉默。 萧庭风手里握着一块玉珏,这本是他想要送给纪苭卿的礼物。 可眼下,这块玉珏却被他紧紧攥在掌印,直至将自己的手磨出了血,也不肯放开。 萧庭风定定抬头看她。 坐在对面的少女垂着眸子,那双漂亮仿若琉璃一般的眸子里映着幽微烛火。 虽美矣,却带着几分让人心疼的空洞。 拒绝的话,萧庭风始终说不出口。 “我成全你。”终究,萧庭风说出了这句话。 纪苭卿惊讶的抬头,眼睛里似乎还有些对他应允后的出乎意料。 萧庭风稍一汗手,道:“你毕竟帮助了本王查清楚了真相,是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便作陌生人罢了。” 他必须要在两人面前画下一道禁止逾越的界限,这道界限防的人不是纪苭卿,而是他自己。 他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再也演不下去这虚伪的君子。 他怕自己会无所不用其极,只为留她在他身边。 所以,在他愿意放她走的时候,纪苭卿最好走远一些。 纪苭卿也察觉到了萧庭风那不太美妙的情绪,但是她还是映着头皮补了一句:“和离书,何时写?” 萧庭风笑了,那笑容在这个夜晚亮得好似一弯朗月。 “现在写。” 纪苭卿将离开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在这三日之中,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检查幺娘的恢复状况。 在给幺娘做了一番细致入微的检查以后,纪苭卿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幺娘的小脑袋瓜:“你恢复的很好嘛!这段时间是不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 幺娘笑着点了点头:“托王妃姐姐的福,幺娘才会恢复的这么快!” 幺娘转动轮椅靠近纪苭卿,低着头悄悄说道:“王妃姐姐,我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在厨房里新研究出了一种点心,味道很不错呢!等改日给王妃姐姐做着吃呀!” 纪苭卿忍不住又揉了揉幺娘可爱的小脸:“你的王妃姐姐以后不做王妃啦,我准备离开京城,四处走走看看。” 幺娘笑容一僵:“王妃姐姐你要离开吗?” 纪苭卿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明日你娘亲就回来把你接回去,等你身上的刀口养好,从今往后便也与常人无异啦。” 纪苭卿虽然尽力安慰幺娘,但幺娘的眼眶里还是蓄满了泪水。 她咬着唇瓣,一头埋在纪苭卿的怀里,撕心裂肺哭出了声。 纪苭卿没想到幺娘会哭得这么伤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可幺娘哭了一会儿,就自己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她努力勾起笑容,看向纪苭卿的目光充满了期待:“王妃姐姐,我知道你会离开的,你不是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你是可以展翱翔九天的凤凰。” “王妃姐姐的未来在别的地方,绝不是在这一隅宅院之中。” 幺娘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向天祈福:“保佑我的王妃姐姐此去一帆风顺!” 纪苭卿心中一软,眼眶微红。 如今萧庭风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广而告之,处理公务也便不用再屈居一方小小密室之中了。 管家徐叔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演得好生辛苦! 偌大的王府里平白无故多了几个人,他作为管家必然察觉得到。 但主子要演戏,他这个做奴才的必然要奉陪到底。 书房内,书沉与墨知皆是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书沉按耐不住先开了口:“王爷难不成就这么放王妃走了吗?” 墨知翻了个白眼:“你难不成还想让王爷食言而肥?” 书沉无奈摇头:“王妃居然还真查到了王爷遇刺的真相,我一直以为王妃查不到呢。” 墨知没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咱们王爷喜欢的女子能是什么普通女子吗?” 第56章 并非友人 书沉气结:“你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了?” 墨知面无表情:“我才没有阴阳怪气。” 书沉气得哆嗦:“你还说你没有阴阳怪气?” “就是没有。”墨知斩钉截铁。 萧庭风有些头疼,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可以先退下了。” 墨知顿了顿,还是说:“王妃后日就要离开了,殿下不想去送送吗?” 送? 萧庭风想,他还是不去送了罢。 他怕自己舍不得。 萧庭风手里握着那枚玉珏,终究还在犹豫。 另一边,浮生阁。 施浮生坐在躺椅上,悠闲的扇着扇子,问道:“端王府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站在一旁的属下摇了摇头道:“端王府警戒如铁桶一般,我们并没有找到机会查探。” 施浮生幽幽叹了一口气,用扇子遮着脸假寐。 那日,他被纪苭卿径直塞到了柜子里,听到了在外的纪苭卿是如何舌战群儒的。 面对欲加之罪,纪苭卿可谓是镇定到了极致。 明明他这个“奸夫”就藏在柜子里,可纪苭卿却斩钉截铁,仿佛一点秘密没有的让人大胆搜房。 好一招此地无银三百两,好一招空城计。 若纪苭卿藏藏掖掖,那些人势必会将整个房间翻来覆去的搜查一遍,那藏在柜子里的他也定然会被人发现,他跟纪苭卿之间的“奸情”便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纪苭卿很聪明,她故作一副“你们随便搜查,我问心无愧”的架势,倒是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之心,认为纪苭卿之所以敢让他们搜查,“奸夫”必然不能潜藏在此。 是以才逃过一劫。 而纪苭卿那看似破绽百出的“扯谎”,则更是高明。 她说她之所以来浮生阁,是受浮生阁妹妹相邀。 这些话看似是在为自己辩解,实则是说给他、以及他的人听的。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浮生阁,下面便是黄金台。 比起他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外来者,他的人则潜藏在暗处,无声无息的窥视着一切。 他这个主子被困,手下人当然要想方设法营救他。 可是怎么才能营救他呢? 当纪苭卿说出她是受浮生阁妹妹相邀时,便是给了他们暗示。 暗示找一个女子随便替代,将这场戏天衣无缝的演完。 而他的手下躲在暗处听到了一切,聪明的理解了纪苭卿的暗示,便找来了一名手下充当他的妹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走进去演完了这场戏。 至于纪苭卿脱口而出的那个姑娘的名字,则更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而那个饰演他妹妹的姑娘是自己人,自然能接得住纪苭卿的戏,继续演下去。 还有后面,她故作可怜的质问纪贵人,问她说:“难不成,臣妇就活该困死在那一方小小宅院之中,连友人都不能结交?” 更是一招持弱凌强。 真是心智卓绝。 施浮生不由对纪苭卿愈发来了兴致。 若说从一开始他对纪苭卿是利用,而此刻,则多了几分真心。 有一只手忽然拿开了他遮在脸上的扇子。 他蓦地睁眼,刺眼的阳光刺得他眼眶生疼。 可看清楚来人以后,施浮生唇角便挂上了一抹笑容。 纪苭卿拿起施浮生的扇子放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后平淡的说道:“那日配合得不错。” 施浮生直起身子,笑着道:“自然不敢拖你纪二小姐的后腿。” 纪苭卿将扇子又丢给施浮生,被施浮生一把接住。 “我要走了。” 走? 施浮生唇角的笑意一僵:“你走哪儿?” 纪苭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去哪,大概永远不会再回京城了。” 施浮生短促笑了一声:“你想走,端王殿下舍得放人吗?” 他慢悠悠站起身,站到了纪苭卿对面:“他为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为你不惜暴露自己,你现在说走就走,他能同意吗?” 纪苭卿想起萧庭风来,唇角便不由多了一抹笑意:“他可是一言九鼎的端王殿下,自然是同意了。” 施浮生眸子便又暗沉了几分。 “所以你这次找我来是?” 纪苭卿道:“虽然我要走了,但有药方在,你我的合作还能继续。” 施浮生双手抱胸:“那赚来的钱怎么分?我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给你?你总是要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落脚点在哪儿?” “剩下的钱我不要了。”纪苭卿忽然抬头:“我想问你换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纪苭卿忽然笑了起来。 她一笑,施浮生便知绝无好事。 “我听说你们浮生阁收藏着一株很是珍贵的血雾草,对?” “你想干什么?”施浮生不由警惕了起来。 “这次合作我不要钱,我要那株血雾草如何?” 施浮生别过脑袋,冷声道:“不如何,我不同意。” 纪苭卿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我知道血雾草珍贵,差价多少我都补上,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你要血雾草做什么?”施浮生看都不看那叠银票,问道。 纪苭卿坦诚回答道:“血雾草天下难寻,可解百毒,我欠萧庭风很多人情,无以报还,只能做一枚还命丹送他了。” 施浮生双手抱胸:“看来你是真铁了心要离开了。” 纪苭卿将银票塞到他手里,道:“你就说你卖不卖!” 施浮生将银票又塞到了她手里:“这株血雾草不要钱,全当本公子送你的离京贺礼了。” “至于咱们合作分成的银钱,无论你走到哪儿,遇到什么困难,去施家商行报我的名字,他们都会帮你摆平。” 纪苭卿笑了起来:“多谢浮生。” 施浮生摆了摆手,道:“我们是朋友,无需言谢。” 可当纪苭卿离开以后,施浮生却在桌子一角看到了那叠银票。 他不由无奈摇头。 看来在纪苭卿眼中,他们也只是合作关系,并非友人。 纪苭卿拿到血雾草以后,又将自己关在药房捣鼓了一整晚,直至第二天清晨才做出普天之下再难寻到第二颗的还命丹。 第57章 离开京城 第二天晚上,长嬷嬷来接走了幺娘,在接走幺娘之前,她与纪苭卿站在廊下说过一会儿话。 其实长嬷嬷很不理解,以端王妃的心计手段,想在京城里立足绝不是什么难事。 她恐怕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离开这富贵繁华的天子之城,外面的世界就当真那么好吗? 战争、劫匪、离乱…… 不管碰上哪一个,都会将她的性命摧折掉? 长嬷嬷一直很敬服纪苭卿,可此刻也不免觉得她有些天真。 纪苭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长嬷嬷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因为她们前世就曾经并肩同行过。 前世皇宫里的诡谲云涌她们战战兢兢的蹚过,这一世,长嬷嬷帮了她,她亦救了长嬷嬷的女儿,一切似乎比起前世都好了许多。 所以面对长嬷嬷,她也愿意说两句心里话。 纪苭卿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弯月,沉默了许久,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嬷嬷,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再待在京城里了。” 前世的她已经坐稳了坤宁宫皇后之位,可等她坐上了那个位子以后她才发觉。 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又如何? 依然有数不清的烦恼,依然每日战战兢兢。 原来高处也不胜寒,原来坐上高位以后,心里也会空怅茫然。 她已经被禁锢太久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这一世,她只想肆意而活,再也不被任何人掣肘。 不自由,毋宁死。 长嬷嬷见纪苭卿去意已决,便知自己不好在多说什么。 这一晚,纪苭卿送走了长嬷嬷和幺娘。 幺娘没有哭,只是不舍的抱着纪苭卿不肯撒手,然后,她悄悄的塞给纪苭卿一个小小的、用布包裹着的东西。 “纪姐姐,防身用。”幺娘冲她眨眨眼。 在幺娘离开以后纪苭卿打开看,发现那是一把匕首。 纪苭卿不由勾起了唇角,将匕首贴身放好了。 在她走的当日,萧庭风没有来看她,甚至在那日两人交谈过后,萧庭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纪苭卿见不到他,就只能将自己制作好的丹药放在了他书房的书案上。 直至纪苭卿真的离开了京城,跨出了那道城门,转头回望的时候还有些仿佛做梦一般的恍然。 她居然,真的离开了。 如此简单。 纪苭卿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来,那笑容舒展开来,竟是她重生以后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站在暗处的萧庭风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眼眸一片漆深幽暗。 她褪去了一袭锦衣华服,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穿的衣服。 没了繁复秀丽的纹饰,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可她只要站在那儿,便是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举世无双的端王殿下,居然也留不住自己的妻子么?” 一道声音忽然在萧庭风身后响起。 萧庭风转头去看,就见施浮生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眸色沉沉,一脸不爽。 萧庭风稍一汗手,似是有些惊讶道:“阁主怎么没跟苭苭一起走?” 言下之意:你与我也无甚区别。 施浮生摇了摇头,十分隐晦:“虽然她走了,但她却把最重要的东西留在了我这里。” 萧庭风却像是全然没兴趣,转身就往回走了。 施浮生没讨得半分好,无奈耸了耸肩。 纪苭卿是一路向南走的,她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于是就一路走一路采集当地盛产的草药,顺便救治一些穷苦老百姓。 这样的日子很好,纪苭卿不必在担心什么阴谋诡计,每天都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儿。 这天她正在赶路,恰逢暴雨倾盆,雨漱漱而下,她无处避雨,只能敲响了山脚下一户人家的院门。 雨天赶路本就危险,又快到了晚上,山上野兽横行,纪苭卿原本打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下一个客栈的念头便落空了。 她敲了好久的门,门才被缓缓打开。 开门都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孙子。 那小孩子悄悄探头看她,见她看过去时,就又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 老太太原本是有些警惕的,见纪苭卿是个姑娘家,警惕心便少了些许:“姑娘你这是?” 纪苭卿笑得礼貌:“不知老人家可否借宿一晚?” 老太太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又看了看纪苭卿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 见她面像和善,不像坏人,老太太便将门打开,将纪苭卿迎了进去。 她不仅给纪苭卿干净的手巾擦身上的雨水,还找了几身之前的粗布麻衣给纪苭卿替换。 纪苭卿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过得。 她半分不嫌弃,甜甜给老太太道了谢。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就发现老太太又烧热了灶台,烙了好几张饼出来。 纪苭卿肚子适时叫了两声。 老太太和小孙子都听见了,那小孩眨着黝黑黝黑的大眼睛,哒哒哒跑过去拿起一张饼递给纪苭卿。 纪苭卿笑着接过。 不过是吃饭的一小会儿时间,纪苭卿便将老太太这一家子的情况套了出来。 原来这老太太的儿子早年从军,至今已有三年未归,儿媳妇又一一年前病逝,只留下她与小孙子相依为命。 此地荒凉了些,有许多旅人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地方,都会被老太太收留。 纪苭卿打量了一下这破败小院的陈设,又看了看老太太身上磨损得厉害的衣服,不由在心里盘算。 老太太看上去并不像是富裕的人家,为何要做这么多好事呢? 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帮助别人。 纪苭卿扪心自问,她还没达到这么高尚的境界。 老太太似乎也看出了纪苭卿的疑惑,笑着说道:“我的儿子从军三年未归,我这个老婆子做些好事,就是给我的儿子积德呀!” 老太太似有些怅然,带着几分玩笑般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儿子回来那一天啦!” 纪苭卿心里一痛。 所以老太太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给自己那生死不知的儿子祈福吗? 第58章 欲加之罪 翌日天晴了,纪苭卿也没立即就走。 她不是心软的人,更对做心善之人没什么兴趣。 但老太太帮了她,她莫名的就想留下来帮老太太一把。 反正也没想好究竟要去哪,她干脆就在老太太家里住下,每日带着那小孩上山采药,制成的药又拿到集市上去卖,几日下来,居然也攒了不少银钱。 纪苭卿甚至还亲自下厨,给老太太和小孩改善伙食,做了四菜一汤。 老太太看上去有些心疼钱,但又稀奇纪苭卿做的一桌子美味,她抱着小孙子眼睛都亮晶晶的,祖孙俩都满眼崇拜的看着纪苭卿。 纪苭卿笑着将菜摆好,又递给了两人筷子,让两人品尝。 有些穷苦人家一辈子不能吃上一回好东西,纪苭卿做的菜肴着实惊艳了老太太一把。 “苭苭,你这菜是咋做出来的?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咋从没尝过这样好吃的菜咧?” 小孩儿则不发一言,只顾着低头扒饭。 纪苭卿被夸了,眼睛里也漾起了浅浅笑意。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虽萍水相逢,但平平稳稳,无波无澜。 日子一晃,一个月便过去了。 因为纪苭卿老是带着石头,也就是那个小孩儿一起去集市,时间一长,当地镇上的人也都认识了她。 因为纪苭卿长得清秀,性格含蓄,做的治疗伤寒杂病的药药效也好,很快便在当地出了名。 甚至大家都热情的称呼她为“苭娘”。 时间一长,纪苭卿就愈发喜欢当地的风土人情,她拿出了自己的一小部分积蓄,在当地开了一家医馆。 她也将石头和老太太当成了亲人,三人一同张罗着药馆的生意,一时间这家无名药馆名扬千里,不少人都专程跑来看病求药。 而纪苭卿这三个月的所作所为,都被墨知尽数看在眼中,一丝不苟的会报给了萧庭风。 萧庭风神色平静无波,可墨知还是能感觉到,自从王妃走后,王爷的心情就不大愉快。 不能说是不愉快,只能说是很不愉快。 只是萧庭风从来没表现出来而已。 萧庭风对外也并没有透露他与纪苭卿和离之事,每每宴会旁人问起,萧庭风只答:“王妃卧病在床,不好出门赴宴。” 此时,书沉忽然推开了门走进来,他似乎是有些气了,甚至都忘了敲门。 待萧庭风和书沉都抬头看他时,书沉才恍然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没敲门。 但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 书沉怒气冲冲的说:“怪不得王爷让我盯着纪家,那纪家果真不安分!” 萧庭风眉头蹙了蹙,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书沉双手叉腰:“王爷你猜怎么着?纪家人发觉王妃或许不在端王府,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王妃所在的那个小城镇。” “他们还勾结了当地官员,准备给王妃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关起来!” 书沉气呼呼的:“王爷,这件事你交给属下去办,属下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敢欺负我们王妃?属下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比起书沉,墨知则敏锐地察觉到了王爷不一样的情绪,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示意书沉闭嘴。 书沉见半晌没人搭他的话,晕乎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王爷?咱们难道不、不管吗?” 萧庭风笑容温和:“本王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 这就是不管的意思了。 “啥?”书沉还有点懵。 王爷不是很喜欢王妃吗?如今王妃要遭难了,王爷居然不管? …… 清晨,弦月未隐,纪苭卿便早早开了医馆的门做生意。 可这次,生意还没上门,官司便先上门了。 有两名粗壮大汉抬着一个担架来到了药馆门口,担架上躺着一个脸色紫青紫青的死尸。 “大家快来看啊!这家药馆开的药药死了人!” “还什么神医呢!我呸,到处行骗的江湖骗子!” 这两名粗壮大汉担架往地上一扔,便开始大声叫骂。 纪苭卿听见了叫骂声,便走出来查看。 那两名汉子见了纪苭卿,脸上淫邪的神色一闪而过,继而愈发叫嚣了起来:“就是她就是她!她开的药药死了我们大哥!” “不可能,苭娘的药药效很好,我吃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啊?” 有些街坊邻居见这事态不对,便站出来为纪苭卿撑腰。 “可我大哥就是被她开的药药死的,纪大夫,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其中一个大汉不依不饶,甚至还上来对纪苭卿动手动脚:“你不过是一个小娘们儿,不好好在家待着相夫教子,还跑出来开什么医馆?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 另外一个大汉帮腔道:“可不是!别暗地里做的是什么皮肉生意?” 这些人找茬的意图太过明显,但纪苭卿也并不慌乱。 面对这两名大汉骂得难以入耳的脏话,纪苭卿神色平缓:“不知两位是何时带着患者来看的病?” 纪苭卿的声音沉静平缓,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信服力:“凡是我们医馆所医治的病人皆有记录,你们说我药死了他,那药方呢?无凭无据,只靠一张嘴来污蔑人么?” “对啊!你们就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拖着一具尸体来药馆门口碰瓷拉?”老太太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见这些人刁难她的干女儿,毫不怯场的骂道。 因为纪苭卿在此地的风评极好,街坊邻居都是站她这一边儿的,反而都跟着讨伐起了两名大汉。 那两名大汉似乎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跟纪苭卿一伙儿,面面相觑片刻,却都没有离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纪苭卿预感愈发不好。 果不其然,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官府的人就赶到了。 那些大汉见官府的人到了,便都松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了后面。 纪苭卿心里微冷,一个预感愈发强烈。 这些官兵上来不问三七二十一,便将周围的街坊邻居驱散,将医馆查抄了一遍,把纪苭卿及老太太和石头一起羁押带走了。 牢房里,纪苭卿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第59章 最高层次的暴力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十分华贵的户部尚书纪夫人,叶若微。 叶若微想过很多遍纪苭卿再次看到她时的反应。 或惊讶或愕然,或憎恨或咒骂,这些反应纪苭卿都没有。 出乎叶若微意料的,纪苭卿居然笑了。 叶若微心里当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笑什么?” 纪苭卿眼里笑意不减,虽然穿着囚服,但她气势却并不落人一等,眼中的戏谑几乎满溢出来。 纪苭卿在那张石床上坐下,道:“我笑你露出了马脚。” “马脚?”叶若微冷笑了一声,道:“我能露出什么马脚?” “纪夫人,你太想让我死了。”纪苭卿用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颌,笑吟吟看着她。 她故作苦思冥想了片刻,唇角那抹弧度愈发的惹眼:“你是从什么时候想置我于死地的呢?” 叶若微神色莫测。 “是从我知道,我并非你们亲生女儿的时候。”纪苭卿观察着叶若微的神色:“可若我的爹娘真的是你所说的那般,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又何至于你三番两次对我痛下杀手?” 她一针见血的说:“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我,我的确不是你的女儿,但我的身世一定让你很是忌惮,所以你害怕我查到真相,才三番两次要杀我灭口。” 纪苭卿笃定。 叶若微脸上的表情抽动了一瞬,冷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到现在居然还做着山鸡变凤凰的美梦?” 纪苭卿双手一摊:“那纪夫人你在害怕什么?你的手都在抖呢。” 叶若微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继而发现,她又上了纪苭卿的当。 她的手根本没在抖,纪苭卿是在诈她。 叶若微抬起了纪苭卿的下颌,恨恨的盯着纪苭卿那张脸,她似乎通过这张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纪苭卿,别虚张声势了,你这一次已入死局,没有人可以救你了。” 叶若微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你真的很聪明啊,聪明的让人害怕。可这又如何?你注定是要死了!” “你开的药馆配错了药,害死了人命,你和那个老东西还有她的孙子,你们三个都会悄无声息的死。” 叶若微用手轻轻拍了拍纪苭卿的脸:“你居然舍得放弃端王妃的权势地位?你看,没了权势的你,我用这么拙劣的手段都能置你于死地。” “纪苭卿,我的乖女儿,你明日就要上路了哈哈哈哈!” 叶若微像是痛快极了,大笑着走出了牢房。 牢房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纪苭卿眼眸中浮上了担忧的神色。 她自入宫的那一天就知道,输人可以,输阵不行。 故意伏低做小、谦卑谨慎可以,但倘若真的伏低做小谦卑谨慎,只有被人欺辱的份儿。 今日的牢狱之灾,纪苭卿始料未及。 可面对叶若微的时候,纪苭卿知道,她绝不可以流露出丝毫怯懦的神色,否则她就真的输了。 若她注定要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她也不要流露出半点恐惧,让对手得意。 更何况她不怕死,她只是怕连累无辜之人。 干娘还有石头,他们都是无辜的。 自救…… 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又该怎么自救呢? 可出乎意料的,纪苭卿很快就等来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来着一袭深色广袖长袍,上面绣着的花纹繁复金贵。 他佩戴着龙纹玉佩,站定在她面前时,依然是那个风华正茂的端王殿下。 萧庭风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纪苭卿抬起头,看到了他。 原本担忧的眸子,瞬间迸发出灼人的亮光来。 她立刻站起了身,双手握住了牢房的门:“殿下?” 她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可萧庭风却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不发一言。 良久以后,萧庭风稍微汗手:“只是路过。” 纪苭卿笑容一僵。 萧庭风依靠在旁边的石墙旁,侧头看着她轻叹:“不过几个月,纪姑娘怎么流落到这等地步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讽刺,可从萧庭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一点讽刺的意味都没有。 满满的真诚。 纪苭卿哑口无言。 纪苭卿其实一直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优点。 那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该低头时就低头。 纪苭卿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她似是激动,又似是欣喜,看向萧庭风的目光似乎还带着几分欲言又止,那含情脉脉的模样足以令所有男人为之疯狂。 可这些男人之中,却不包括萧庭风。 萧庭风笑得温和,气势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纪苭卿吞咽了一口口水,斟酌着开了口:“殿下,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都是夫妻呀!” “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妾身落了难,殿下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对?” 纪苭卿严重划过一丝希冀。 萧庭风哑然失笑。 这个丫头,很知道审时度势。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萧庭风双手一摊,似是无奈:“苭苭,曾经本王欠你的恩情已经还清了。” 言下之意,他再没了帮她的理由。 纪苭卿第一次认真审视起了萧庭风。 外界盛传,萧庭风温润如玉,是一位谦谦君子似的人物。 起初,她不信,并且嗤之以鼻。 她觉得,萧庭风十有八九都是装的。 可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她方醒悟,原来外界的传言非虚。 他确实克己复礼冷静自持,对人温和,待人真诚。 但是他是君子,却不是傻子。 在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之下,萧庭风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内心。 睿智,独到,一针见血。 狠,但不绝。 所谓的温柔,才是更高层次的暴力。 而这种暴力,甚至是了无痕迹、让人难以窥视到的。 之前的纪苭卿太过胆大妄为,真的以为萧庭风好欺负,是以无数次得寸进尺。 可现在,曾经所说的话、做的事全都由报应了回来。 便是在此刻,这个昏暗的地牢之内,他的温柔终于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刀,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第60章 得不到我的心 “苭苭,我们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由你掌控的。” 萧庭风抚摸着手中的玉玦,坦诚的看向她道:“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和我做交易。” “我愿意无条件放你走,是你非要查明那件事情的真相。” “我愿为你卑微至尘埃,为你遮掩情郎、为你斩断所有的流言蜚语,可是你为了还我的人情,留下了续命丹做弥补。” 萧庭风在牢房内踱着步,最终看向了怔怔愣神的纪苭卿。 他的手通过牢门的缝隙伸进去,用手指抬起了纪苭卿的下颌,帮她擦掉了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尘。 “所以苭苭,我们之间的交易是你开的先河。” 他眼眸含笑,声音温柔,说出来的字却带着撤骨的寒冷:“更何况,你唯一能与我交易的筹码早已被你兑换成了自由……苭苭,你连筹码都没有了,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救你呢?” 纪苭卿看着萧庭风,忽然笑了。 她错了,她为什么会觉得萧庭风是个烂好人、很好拿捏欺负呢? 他之所以温和,是因为他足够自信,也足够坚定,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反而张牙舞爪的人——比如她,就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纪苭卿一直以为,在与萧庭风之间的感情中,自己才是那个上位者,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现在的她才悲哀的发现,原来萧庭风真的只是不屑于争。 纪苭卿是聪明人,她听得懂萧庭风的话。 他之所以站在这里,能与她说那么多,无外乎为了一件事——让她回去。 回到京城那座囚笼里,继续做他的王妃。 与他继续“恩爱”,粉饰“太平”。 哪怕是演的,装的。 纪苭卿哑口无言许久,终于说出了那句老掉牙甚至还有些心累的话:“你得到了我的人,但得不到我的心。” 萧庭风似乎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后微微浅笑。 “苭苭,只要你的人在我身边,心又能到哪里去?” 纪苭卿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道:“倘若我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想回京城呢?” “不会的。”萧庭风笃定:“你不会连累无辜之人。” 那个老太太,那个小孩子,都是无辜之人。 她连他的一丝人情都不肯欠,又怎么可能会去欠旁人的呢。 “我……跟你走。”纪苭卿终究艰难的说出了那句话:“我跟你走,回京城。” 萧庭风从袖中拿出了牢房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苭苭,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权势是个好东西。” 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带她走出这黑黢黢的牢房。 可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纪苭卿忽然往后缩了缩自己的手。 萧庭风没挽住,一下子落了空。 他顿了顿,似是完全没在意,再次捞起她的手扣在掌心,带她穿出了这渗人漆黑的牢房。 纪苭卿没有选择立刻就走,而是在第二天,好好的找老太太和石头告了别。 虽是萍水相逢、他乡之客,但此生能有一段路并肩同行,便也足矣了。 老太太听说她要走,泪眼婆娑,一瞬间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分。 石头也紧紧拽住了她的小指,一瘪嘴哭得好大声。 临走之际,纪苭卿问了萧庭风,在军中有没有听过一名唤作石勇的士兵。 萧庭风详细问了这名士兵的籍贯,派墨知去查了。 可墨知的回复却让人难以接受。 军队中有许多士兵都叫石勇,可籍贯在湘林的却没有。 通常战争结束后,军队若有精力和时间,便会安排信使奔赴士兵家乡报丧。 便在纪苭卿与萧庭风离开的这一日,报丧的信使到了。 那一隅小小的破败宅院里,传来了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 可石头却紧咬牙关、至始至终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掉下来。 纪苭卿心里难过,将石头抱在怀里安慰:“哭出来?那样会好受一些。” 石头坚决的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哭!长大了我也要上战场,我拿仇人的头颅来祭奠我战死的父亲!” 纪苭卿听了,心中不免欣慰。 她即使再不舍,也是要离开的。 萧庭风找了几名可靠的大夫经营药馆,老太太和石头依然可以靠在药馆帮工为生。 说是帮工,其实不过是借这个名头让医馆多多照顾老太太和石头。 因为依依惜别太久,纪苭卿和萧庭风回京时已经到了深夜。 去时那么遥远的路,纪苭卿徒步走要走好几天。 可回来时乘坐马车,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就到了。 纪苭卿先开轿帘,看了一眼那朱红色的城门。 等她缓缓放下轿帘坐回来时,发现萧庭风正在看她。 纪苭卿不知他在看什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萧庭风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 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写满了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萧庭风心都颤了颤。 少女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掌心,滚烫滚烫的,让他手指抽搐了一瞬。 忽然,纪苭卿毫无征兆的低头咬住了萧庭风的手腕。 她用尽了力气,恨不得撕下萧庭风一块肉来。 纪苭卿说:“萧庭风,我恨你。” 萧庭风被剧烈的疼痛撕扯,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 恨? 假如他能在她的心上留下一丝恨意,那便也是极好的。 爱易消弥,恨比爱长久。 这是好事。 萧庭风告诉自己。 纪苭卿回到端王府这件事,几乎出乎了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意料。 纪苭卿漠然的走回自己的寝殿,顺带用桌子把门抵上了。 萧庭风推不开门,与身后的书沉墨知对视了一眼。 书沉和墨知都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睛。 而另一边,叶侯府。 叶若微坐在庭院中陪着父亲赏月。 叶侯早已两鬓斑白,他无奈一叹:“听说你回京了,太后欣喜不已,张罗着为你赐婚呢!” 叶姿微一挑眉:“我都三十好几了,也有人娶吗?” 叶侯无奈摇头:“我的女儿啊,若你不安稳下来,为父死不瞑目啊!” 见女儿依然无动于衷,叶侯就有些急了:“你哪怕过继个孩子呢?这样一来,百年之后也有人给你养老送终啊!” 第61章 他是故意在躲我 叶姿微眼眸微微转动,笑着看向叶侯,明明话语带着玩笑的意味,但还是让叶侯听出了多年以来女儿心中的隐痛。 “叶老头,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别人又怎么舍得把孩子过继给我?” 叶姿微喃喃自语:“他临终之时那么期待那个孩子,可我连他最后的希望都没保住……” 叶侯又何尝不知自己女儿心中的痛苦? 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人所能转圜的余地少之又少。 要么背负着痛苦继续向前走。 要么就死在痛苦之中。 前者可以磨炼一个人的心智,后者则可以轻易摧毁掉一个人。 叶侯以为,自己的女儿再难以振作。 明明刚刚成婚不久,便先后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偌大的痛苦强压在她背上,早就将叶姿微压垮了。 否则她也不会离开京城,遁入空门,选择常伴青灯古佛。 可他现在恍然发现,或许女儿已经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叶姿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光亮,唇角也不自觉扬起,流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我见了叶若微的小女儿,那可是个极标志的小姑娘。“ 叶侯听见了这个名字,神色冷了几分:“她当年做了那些事来,早已被逐出了叶家,还提她作甚?” 叶姿微一怔,也笑:“是啊,我提她作甚?她的女儿与我又没什么干系。” 只是见了那个姑娘,总感觉像是见了一位似曾相识的故人。 若她的女儿没有离开她,想必也有那姑娘那么大了? 叶姿微想到。 叶侯看得出女儿又在缅怀过去,他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三日后,皇帝要在木兰围场进行围猎,期间各大氏族子弟都会参加,到那时,你可看看有没有相中的孩子。” 叶姿微无疑凝噎,没想到话题七扭八拐,还是回到了过继子嗣的问题上。 “人家就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我吗?” “怎么不舍得?”叶侯站起身,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叶侯府,在京城之中可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 自萧庭风“死而复生”以后,日子便不如从前悠闲。 每日上朝兵营两头跑,纪苭卿已经连续几日没见过他了。 不过不见他,纪苭卿也乐得自在。 其实待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身份有地位,还有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 她若没有真的触碰过自由,或许真的愿意留下。 纪苭卿悲哀地发现,明明京城只是一座城池,却是将她圈禁葬送之地。 萧庭风对她食了言,日后更加不会放她走。 想到这里,纪苭卿就窝着一肚子的火气。 想起自己为了感谢他,还花了重金购买了那株血雾草,给萧庭风制了还命丹,纪苭卿就愈发觉得亏。 她当机立断跑到了萧庭风的书房,上下翻找起那枚还命丹。 恰逢墨知书沉回府拿公文,跟纪苭卿撞了个正着。 书沉墨知见了纪苭卿,都是心里一虚,恭恭敬敬对王妃行过礼后转头就要走。 纪苭卿双手抱胸,冷漠道:“站住。” 书沉墨知顿住脚步,有些汗流浃背。 她悠哉悠哉溜达到两人面前,冷沉沉阴森森打量着他们两个。 见他们一副心虚到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纪苭卿冷笑了一声:“他是故意躲我的,是不是?” 书沉和墨知想说“不是”,可刚想说话,便对上了纪苭卿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两人又是一噎,都莫名觉得王妃气场很是强大,强大到让他们都不敢轻易扯谎。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纪苭卿前世贵为皇后,是在数不清的权势与富贵、还有各种阴谋下淬炼出来的。 这样的人单单站在那儿,便不容忽视与欺瞒。 见两人都不敢说话,纪苭卿心里就有了计较。 感情萧庭风还真是在躲她? 纪苭卿气得七窍生烟。 自由不给她就算了,连那副好看的皮囊也不让她欣赏了? 纪苭卿之前还安慰自己,好歹萧庭风是个看得过去的美男子,既然精神上的需求得不到满足,其他方面的总可以。 没想到,萧庭风又在躲着她。 很好。 真的很好。 萧庭风不是喜欢她吗? 她干脆就让萧庭风一怕到底,让他后悔接自己回京! 想到此处,纪苭卿唇角就挂上了一抹假笑。 这笑容阴森森的,让书沉墨知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见纪苭卿一脚就踢翻了萧庭风的书案,书案上堆积的公文哗啦啦散了一地。 纪苭卿又走到了萧庭风的书架前,将他收集的珍贵典籍通通扒拉下来,一本挨一本地撕。 她一边撕,一边还看着书沉和墨知。 一转头,又将摆放的花瓶拂落,只听一声清脆的瓷片碎裂之声,那精致好看的花瓶登时命丧黄泉。 两人看着纪苭卿胆大妄为的动作,心都凉了半截。 刚刚书案上摆放的公文,是萧庭风日以夜继整理出来的…… 那一本本珍贵典籍,也都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孤本…… 那个花瓶,乃是域外进贡,皇帝亲赐,有价无市之珍品…… 这些都是萧庭风极爱惜的物品。 书沉和墨知面面相觑,想阻止又不敢。 最后,纪苭卿终于找到被萧庭风妥善收藏的那颗还命丹。 纪苭卿将丹药取出,在书沉和墨知的注视下朝外走去。 书沉墨知不知纪苭卿想要做什么,只能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纪苭卿在后花园里驻足,将手里的还命丹扔给了在花园里撒欢的一只小狗。 那小狗不知是什么,但它是被纪苭卿收养的,下意识以为那是什么好吃的,在纪苭卿抛出去的时候就扑上去咬住,吃进了肚子里。 做完这一切,纪苭卿双手叉腰看向两人:“这还命丹,我给狗吃都不给萧庭风!” 书沉和墨知:“……” 在纪苭卿离开以后,书沉僵硬地问:“咱们要跟王爷说吗?”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因为萧庭风是一定能发现的。 “王爷不会打王妃?”书沉担心道:“今日王妃毁坏了那么多东西,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王爷脾气再好,也会生气的?” 第62章 今晚我取悦你 墨知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是表示不知道,还是在说王爷不会打王妃。 萧庭风一连几日都在军营里过夜。 这一晚,他却破天荒去了皇宫。 本已入夜,萧庭明还坐在殿前处理琐碎的政务。 萧庭风提着酒坛走进来,在大殿里的台阶上坐下了。 萧庭风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眼睛中已经多了几分醉意。 萧庭风就这么进来,萧庭明没一点反应,仍是用手中的朱砂笔批改着奏折。 直至他闻到了萧庭风身上的酒味。 萧庭明眉头微蹙:“怎么喝酒了?” 萧庭风苦笑道:“皇兄,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萧庭明眉头一皱。 萧庭风鲜少有这般颓废的时候。 “你做错了什么事?”他问道。 萧庭风垂下了眸子,看着自己手腕上清晰可见的咬痕,茫然道:“我用权势迫她,她哭了。” 她哭了? 萧庭明在心里思忖,觉得萧庭风所说之人,应该是一个女人。 萧庭风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那一晚,当纪苭卿用那双眼睛望向他的时候,萧庭风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痛意。 他爱的人,却用那样憎恨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萧庭风伸出了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手心,让他也跟着她难过。 可是他别无所求…… 唯一的欲望与要求,就是留下她。 哪怕自私一点。 哪怕是用权势迫人。 她虽然屈从,可萧庭风却感觉自己离她更远了。 所以,他又不敢见她,怕她见了他,觉得碍眼。 只有在纪苭卿熟睡以后,他才能平静地坐在少女的身侧,用手指描摹她的睡颜。 见萧庭风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进退维谷,作为一个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与女子谈情说爱无数的他开始传授起了自己的经验。 “女人不听话,就晾着,找别人。”萧庭明想了一圈儿,总结道:“也可以直接杀了。” “咳咳咳……”萧庭风听了萧庭明的话,一不留神就被呛到了。 萧庭明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这就是萧庭明面对女人的态度。 女人不过是个物件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伤大雅,这个不行就杀了换下一个。 他虽然是这样说的,可心里却又想起了那个模糊的梦。 梦中的女子也不听话,甚至还胆大包天到让他帮着提鞋。 还敢当着他的面喝醉酒,喝醉酒后还举止无状。 应该杀了的。 他怎么可能会如此纵容一个女子,简直荒谬。 两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个在纠结如何与冷战的妻子破冰,一个在纠结梦中所发生的一件件诡异至极的事情。 萧庭明虽然有很多女人,但他从未爱过女人,所以根本不能给萧庭风什么有效的意见。 最后萧庭风还是离开了。 他是醉着酒回府的,没有惊动寝殿中熟睡的纪苭卿,只是坐在她身侧,像前几个晚上一样痴望着她。 纪苭卿早就醒了。 因为萧庭风身上的酒味太过浓烈了。 想起今天自己都干了什么,纪苭卿“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是她惹怒了萧庭风,萧庭风想趁着酒意掐死她? 见她醒来,萧庭风似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少女扯到了自己面前。 纪苭卿看着萧庭风的眼睛,发现醉酒了的萧庭风,那双眼睛上似乎蒙着一层雾。 但眼眸更深处,仍然是一片清澈干净。 纪苭卿曾经为这双干净的眼睛心动过,如今依然为这双眼睛心动。 醉了酒的萧庭风,就像是遗落在烟尘里的翩翩贵公子,身上明明带着清寒透彻的干净,却又隐隐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颓靡。 萧庭风握住了她的手腕,在上面落下了一个炙热的吻。 这个吻滚烫滚烫,让纪苭卿浑身一抖。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萧庭风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他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逐渐开始得寸进尺。 他的吻一路向上,纠缠不休。 少女明明是清醒的,可此刻叶似乎醉了一般,被萧庭风轻巧解开了衣带。 纪苭卿以为萧庭风会像前几次一般无二。 更何况醉了酒的他,恐怕也只顾得上自己的欢愉,顾不上她的感受了。 没想到,萧庭风的吻只与她的唇齿纠缠片刻就分开了,继而抽身离去。 纪苭卿一呆。 但萧庭风很快就又回来了,这次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醉了酒的男人耳廓通红,却一本正经地翻着那本书道:“今晚我取悦你。” 今晚,我,取悦,你…… 纪苭卿不懂萧庭风的意思,但是预感愈发古怪。 就见萧庭风扯住了她的脚腕,让她在床上躺着。 他则一路向下,一边看书一边学习。 纪苭卿脸色通红通红,用贝齿咬住了衣袖,好让自己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 奇怪,真的很奇怪。 云海翻覆,日沉日落。 群山起伏下,细密的声音就附在她的耳侧。 纪苭卿脑袋有些混乱,各种感受交织,让她愉悦不已。 脑海里忽然划过了在萧庭风密室里挂着的那幅画,以及画上的那句题词。 食骨其色,何若往复? 原是如此。 等骤雨初歇,外面已晨光熹微。 萧庭风健硕的身体一览无余,怀里的少女已经陷入了沉睡。 萧庭风挽起她的手指,不知疲乏困倦,又在上面落下一吻,一触即离,不带丝毫欲念。 满是虔诚。 纪苭卿已经累得睡着了,萧庭风却不怎么觉得累。 他想着,若想更加快乐些,得想办法带着苭苭一起练练了。 否则总是这么不经折腾,会错过许多乐趣的。 纪苭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下午了。 她以为萧庭风又躲出去了,可一转头,却发现他将所有公文都搬回了寝殿,正埋首处理军务。 纪苭卿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脸上又是一片绯红。 “醒了?”萧庭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小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今日好好补补。” 纪苭卿嘴角抽搐。 等她爬起来用膳的时候,侍女云云眼眶通红地从外面走进来,哭得很是伤心:“王妃,来财死了。“ 第63章 叶若微往事 来财就是纪苭卿养的那只小狗。 听了云云的话,纪苭卿夹菜的手便是一顿。 来财死了?来财怎么可能会死? 她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云云摇了摇头:“不知道……奴婢本是准备去后花园给来财喂食,结果发现它就那么蜷缩在树底下,仔细一看尸体都僵硬了。” 纪苭卿飞快在心中思索。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去毒害一只小狗。 若说唯一有异样的,就是她喂来财吃了那枚还命丹。 纪苭卿清楚还命丹的药效,不管是人还是狗,吃了只会有益无害,又怎么可能会致死? 见纪苭卿神色骤然沉了下来,萧庭风还以为她在伤心。 他走到了纪苭卿旁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若你想养,我可以帮你再找一只。” 纪苭卿偏头看着他,却是一阵毛骨悚然。 若来财真的是因为那枚还魂丹而死,那下毒之人必然不是想要毒死一只狗。 幕后黑手真正的目标,怕是萧庭风本人。 这丹药乃她亲手所制作而成,其中自己有没有放毒一清二楚。 若她没有放毒,那此毒又从何而来? 纪苭卿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是药材本身出了问题! 血雾草,是她与浮生阁做交易得来的。 那药材本身若出问题,浮生阁的老板施浮生也逃不开关系。 施浮生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么? 他又为什么要毒害萧庭风? 纪苭卿心中愈发困惑。 可面对萧庭风看向她担忧的目光的时候,纪苭卿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事。” 她也没心思用膳了,跟着云云一起去后花园,将来财的尸体埋葬了。 在埋葬尸体前,纪苭卿特地观察了一下来财的死状,身体僵硬麻痹,瞳孔放大,嘴角带血…… 是剧毒。 且这种毒药效如此之烈,绝非世间常见的毒药。 更没有人会拿这种剧毒去药死一只无害的小狗。 纪苭卿知道,十有八九就是丹药出了问题。 看来施浮生,也不如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 纪苭卿既然回来了,就没有打算再束手就擒,任由别人欺负。 叶若微越想杀她,暴露出的疑点就越多。 看来她的身世,就有可能是彻底扳倒叶若微的契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纪苭卿思索了片刻,手写了一封书信,托下人带给了长嬷嬷。 入夜,长嬷嬷扣响了端王府的大门。 长嬷嬷接到书信的时候很是欣喜,还以为是纪苭卿不准备走了。 可她也看得出,纪苭卿非常想要离开京城。 那就是有人不想让她走,而那个若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长嬷嬷是个极其有眼色的人,见了纪苭卿,便将这件事掠过,直奔主题:“不知王妃唤奴前来所谓何事?” 纪苭卿坐在书案前,给长嬷嬷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坐下慢慢谈。 纪苭卿从小长在乡下,对京城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不甚了解,是以不清楚叶若微的过去。 上次公主府宴会上,祝双安曾告诉她,叶若微与女太傅叶姿微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而叶姿微又是门第显赫的叶侯之女。 换言之,叶若微也是叶侯的女儿。 但叶若微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娘家,为什么这些年来从未提起过? 叶若微贪慕虚荣,对富贵荣华尤其渴望,有这么一个娘家,她应该天天挂在嘴边才是。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纪苭卿当了叶若微十几年的女儿,居然对她过往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很不寻常。 而长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对宫里宫外的消息都异常清楚,更何况长嬷嬷年龄大,或许真的知道些陈年旧事。 纪苭卿将自己的疑惑和长嬷嬷说了。 长嬷嬷听完,恍然大悟:“原来王妃想要问的就是这些!” 她斟酌再三,才又提起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其实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叶侯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是咱们渊朝第一大将。 那可真是名扬天下,风光无限。” 提起当年的事情,长嬷嬷还有些感慨:“后来叶侯娶了江南氏族何家嫡女,两人心意相投,恩爱非常,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叶姿微。” 纪苭卿点了点头,她听了长嬷嬷的话头,隐隐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果然长嬷嬷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有一回叶侯又立下大功,先帝设宴款待,他醉了酒,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便和一名宫女行了那事。” 纪苭卿心中了然:“那名宫女生下的女儿就是叶若微?” 长嬷嬷点了点头:“不错,因为宫女毕竟失身于叶侯,迫于各方压力,他便将这名宫女带回了府上,给了妾室的名头。” “可叶侯的夫人何氏却是个真性情,她不能接受夫君的背叛,哪怕是夫君酒后无状行了错事……何氏从此心中郁郁寡欢,不久就病逝了。” 纪苭卿心中一片凄然。 叶侯与妻子伉俪情深,却因最后乱性与一名宫女发生了关系。 他与妻子之间便有了裂痕。 “后来,叶侯终身未娶,那名宫女虽为妾室,却也掌管叶府后宅,成了能说上话的夫人。” “再不久后,叶姿微与户部侍郎纪严宣定下了婚约,可叶若微却与名义上的姐夫暗度陈仓,最终被叶姿微发现。 想必王妃也曾听说过,女太傅叶姿微是个肆意洒脱的女子,干脆利落的与纪严宣退了婚约,叶若微便也顺势嫁给了纪严宣。” 纪苭卿眉头一挑:“叶若微横插一脚坏人姻缘,叶姿微没有计较吗?” 长嬷嬷摇了摇头:“婚约虽退,但叶姿微也与叶若微断了姐妹情分,因为叶若微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叶侯便与叶若微断绝了父女关系,从此叶若微不能再说自己是叶家人。” 纪苭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长嬷嬷又补充道:“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毕竟是叶侯的亲生女儿,没有人不给她面子。” 纪苭卿又问:“那叶姿微后来又嫁给了谁?” 第64章 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提起这个,长嬷嬷脸色便是猛地一变。 她将指头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道:“王妃,不是奴不告诉你,是这件事情禁止被任何人提及,违者斩立决。” 纪苭卿眉头一挑。 看来叶侯府上,还有着许多说不清楚的秘密呢。 等送走了长嬷嬷,纪苭卿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幽幽地问:“殿下偷听墙角,这不是君子所为?” 萧庭风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来,笑道:“见你们聊得热切,便没有打扰。” 他将伊尔根推到了纪苭卿面前,道:“给你的。” 纪苭卿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胃口。 “你也听到了我与长嬷嬷所说的那些话?”纪苭卿问。 萧庭风点了点头道:“听到了,怎么了?” 纪苭卿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忽然说道:“殿下有没有觉得自己与叶侯有些相似?” 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都曾名扬天下,风光无限。 而且,萧庭风所获得的功绩,比起叶侯更甚。 萧庭风听闻此言,却是十分严肃地回答道:“不像。” 纪苭卿挑眉:“哪里不像?” “我绝不会辜负自己的妻子。”萧庭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更不会让她郁郁而终。” 纪苭卿笑了:“就算你做了这些事情,我也不会郁郁而终。 男人这种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伤大雅。 为了一个男人伤春悲秋,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实在是太过不值当。” 纪苭卿慢悠悠地说道。 萧庭风却忽然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眼神过于古怪,纪苭卿一时没弄懂:“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萧庭风不久前才听了自己的兄长的劝告,萧庭明所说的那句话与纪苭卿所说的这句简直异曲同工。 他垂下眼眸,收敛了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继而笑了起来:“苭苭,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纪苭卿还是很好奇:“假如你是叶侯,喝醉酒了临幸了别的女人,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萧庭风定定看着她。 鲜少见萧庭风哑口无言的时候,他越不说话,纪苭卿便越是好奇。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里面还藏着一些使坏的狡黠。 明明就是想看他百口莫辩的样子。 萧庭风道:“苭苭,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她不知道,她在他心里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萧庭风取出了放在袖子里的玉佩,将它放到了纪苭卿的手心:“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会死。” 他让她伤心难过,郁郁而终。 除非他死,否则绝无可能。 纪苭卿不知道为什么好好地说着话,他却送给了自己一块玉佩,她将这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这枚玉佩确实是稀世罕见的上上珍品。 纪苭卿不喜欢佩戴玉佩,因为这玩意儿又贵重又脆弱,一不小心摔了就要心疼好久。 所以她就又递还给了萧庭风,说道:“我不喜欢玉佩。” 萧庭风却十分执着,走到她的面前,将玉佩在她腰间系好。 “这是护身符,保你一世无虞的。”萧庭风笑着说:“收下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逢凶化吉。” 纪苭卿见他这般郑重,原本推辞的话语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萧庭风那双眼睛很温柔,看向你的时候,会给你一种无比神情的错觉。 纪苭卿被看得有些面红耳赤,她别过了脸,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碗银耳粥。 银耳粥早就已经冷了,可为了打破这古怪的气氛,纪苭卿顾左右而言他:“这个银耳粥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说完端起来一饮而尽。 软糯香甜的银耳粥入口,纪苭卿眼眸就是微微一亮。 这个粥的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纪苭卿不喜甜食,爱吃的东西少之又少,可这一碗银耳粥却撩拨得她食欲大动。 有一只手缓缓从身后抱住了纪苭卿。 纪苭卿笑容逐渐绝望。 她的腰还在疼…… 而男人的欲望却又那么坦诚地彰显…… 纪苭卿小声拒绝:“我有点儿累。” 她听到了头顶传来的一声轻笑:“苭苭,是我在动。” 言下之意,你是躺平享受的那个。 纪苭卿:“昨晚才刚刚……我今天想休息。” 萧庭风循循善诱:“苭苭不是很喜欢今天晚上的粥吗?这是我亲自下厨做来给你补身子的。” 纪苭卿支棱起了耳朵。 男人的唇凑近了少女的耳畔,带着强烈而独特的侵略气息:“今晚配合我,明日还做给你吃。” 纪苭卿尚在犹豫挣扎。 萧庭风不紧不慢道:“其实我还学了杏仁豆腐、四喜丸子、醉蟹……” 他像是开酒楼的小厮招待客人一般,菜名一个接着一个报。 纪苭卿越听越心动。 她主动搂住了萧庭风的脖子,道:“夫君我们快开始!” 可萧庭风却又矜持了起来:“夫人不是说自己很累吗?那今晚先休息?” 纪苭卿:“……” 好一招欲擒故纵。 她干脆直接凑上去,在萧庭风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萧庭风将纪苭卿打横抱起,快步朝寝殿里走去。 另一边,未央宫。 纪晗依依偎在萧庭明身侧,正与男人调情嬉笑。 萧庭明勾起唇角看着纪晗依,准确来说,是看着纪晗依手腕上的那串相思子手串。 纪晗依知道萧庭明喜欢看她戴这只手串,是以故意放在萧庭明面前晃了晃:“皇上,臣妾带的这只手串好不好看?” “好看。”萧庭明言简意赅。 纪晗依贴在萧庭明的胸膛上,撒娇道:“臣妾也很喜欢皇上送臣妾的这只手串呢!” 萧庭明一愣。 这句话,梦中的那个女子也曾经说过。 可是萧庭明知道,眼前的这名女子或许不是梦中的女子。 因为纪晗依太蠢,这个蠢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而那个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能看得出,她绝不是一个蠢笨之人。 纪晗依不是她,但与她却有五分相似。 所以萧庭明愿意因纪晗依的相貌,因此施舍给她一点宠爱。 梦中的那个女子一定置身后宫之中,等他找到她,纪晗依就会被毫无不留情地丢弃。 第65章 围猎被追杀 很快就到了木兰围场围猎之日。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是非,更何况她与纪家水火不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纪苭卿这几日被萧庭风缠着,浑身上下都在疼,所以听说要去围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长公主萧绣翎却兴致勃勃地找她,要一起去玩。 对于萧绣翎,纪苭卿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 于是只能含泪答应。 围猎当日,皇帝携众妃嫔齐聚,文武百官也都是跃跃欲试之态。 逐鹿猎场,这是男人们的狂欢。 萧庭风,自然是这里面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皇帝翻身上马,与萧庭风策马游走在林间狩猎的时候,宫廷后妃便与朝廷贵妇坐在一起聊天闲谈。 萧绣翎与纪苭卿很是投缘,两人坐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正在两人说笑之际,祝双安也凑了上来,她也与公主熟识,三人谈笑风生,也算惬意。 可偏偏,纪晗依非常看不惯纪苭卿的笑容。 凭什么?凭什么纪苭卿这个贱人可以一直逢凶化吉? 纪晗依想起母亲的计划,心中微动。 她喊来自己的侍女,低声说道:“可以开始准备了,今日务必要取走纪苭卿的命!”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此时,叶姿微忽然到场了。 她一到场,众贵妇之间便愈发热闹了起来,叶姿微只是浅淡一笑,朝纪苭卿勾了勾手指:“你跟我来。” 纪苭卿眨眨眼,不太明白叶太傅为什么要叫她。 一旁的萧绣翎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说道:“老师之前就很欣赏你,她是个极好的太傅,你不用害怕她的。” 一提起叶姿微,萧绣翎脸上便是满满崇拜之色。 纪苭卿听了,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起身,跟在叶姿微身后,走入了密林深处。 叶姿微在浓浓树荫中站定,今日的她依然身着红衣,与这满目翠绿相比,更显余韵。 她朝纪苭卿伸出了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耳饰。 纪苭卿看到,心中了然。 上次她深夜光临公主府,趴在屋檐上听墙角,被叶姿微一箭射中,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回去以后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耳环不见了。 她一路奔逃,更不知这只耳环落到了哪儿,眼下看来,这耳环恐怕是掉在了公主府中。 纪苭卿装作很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道:“我丢掉的耳环?太傅是从哪里捡到的?” 她用手捏起那枚耳环,似是十分喜爱的抚摸。 叶姿微将纪苭卿的表情尽收眼中,她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并没有发现纪苭卿的不妥之处。 “在公主房间外面捡到的,她说这可能是你不小心落下的。” 纪苭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了,那天早上我确实去过公主房间。” 叶姿微似笑非笑:“想必这个耳环不是早上丢的?我是快到晚上才赴宴公主府,那时我见你,你明明还带着耳坠。” 纪苭卿依然面不改色。 “这耳坠是我回府后才发现不见的,若太傅说是在公主房间外捡到的,就只能是我早上遗落的,毕竟再此之后,我便没有再回过公主房间。” 那天叶姿微到公主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两人匆匆几面不过是惊鸿一瞥。 若说叶姿微记得她戴什么耳饰的确有可能,但叶姿微的话语里却露出了破绽。 若她真的记得她带着耳坠,那便一定会留意到耳坠的模样,更不会还要询问长公主,这个耳坠的主人有可能是谁。 所以,叶姿微刚刚的那句话是在试探她,想让她露出马脚。 只可惜纪苭卿前世不少经历这样的盘问,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话里的缺陷,回答起来行如流水。 叶姿微见自己试探无果,也并无怒意。 她伸手拍了拍纪苭卿的肩膀,笑道:“你回答得很好,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晚的女子,一定是你。” 叶姿微斩钉截铁道。 纪苭卿微微一笑:“叶太傅,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听得懂不重要,”叶姿微神色淡然:“你只需要知道,我与长公主都很敬服端王殿下便可。” 临走之时,叶姿微道:“若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姨母,下次见面就别叫得这么生疏了。” 纪苭卿点头称是。 在叶姿微离去后,纪苭卿也开始往回走,可越走,越觉得头晕目眩。 这密林重重叠叠,根本没有特别明显的标识,纪苭卿越走越远,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她一不小心走到了围猎地带,被当成猎物射杀了可怎么办?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背后,不知何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惊出一身冷汗,在转过头的一瞬间,一柄利剑正朝她刺来。 是杀手。 纪苭卿根本来不及多想。 她虽会些武功,但这些武功很本不够跟一个专业杀手相抗衡,更何况对方手持利刃,而她则赤手空拳。 不…… 说她赤手空拳也不对,她手中,还有配置好的药粉。 于是在杀手再次提剑刺来的时候,纪苭卿一把将荷包里的药粉全数洒了出去。 然而这药粉也只能拖住杀手一时片刻,此时纪苭卿也顾不上判断这里究竟是不是猎场地带了,只能闷着头往密林深处跑去,不断躲避着杀手。 可很快,她就有些筋疲力尽了。 杀手见追不上她,便换了弓箭,因为被药粉眯了眼视物不清,这只箭射偏了,射在了纪苭卿的腿上。 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纪苭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想再爬起来却难了。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真是……太倒霉了。 纪苭卿不由在心里面骂道。 杀手提着刀刃逐渐逼近,纪苭卿满头大汗:“对方给了你多少银钱?我出三倍!” 杀手冷笑一声,却并不答话。 他手中的剑高高扬起,径直朝瘫软在地的纪苭卿胸口刺下! 纪苭卿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当真会命丧于此。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 人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是会大声呼救的。 第66章 并非救她的理由 “救命——”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 只听一阵破风之声,一支利箭从远处射来,正正命中杀手的后心。 那杀手手中的剑还没来得及刺下,就已经软软瘫倒在地。 纪苭卿半晌后睁眼,就发现有一名男子策马而来,正冷冷看着她。 纪苭卿原本放松下来的心再一次提起。 因为这不是旁人,正是她最最害怕的萧庭明。 完了—— 这一世萧庭明一直看她不爽,更讨厌她夺走了他亲爱弟弟的心,恐怕非常想直接杀了她。 纪苭卿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纪苭卿忘了一件事情,若萧庭明真的想要杀她的话,就根本没有必要救她。 男人翻身下马,看了看纪苭卿狼狈的模样。 纪苭卿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看到纪苭卿看向他那恐惧的眼神,萧庭明就更加不爽了。 自己救了她,她居然还在害怕自己? 他没忍住踹了纪苭卿一脚,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这一脚或许都不叫踹,只能说是碰了碰。 纪苭卿却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原本就受伤的腿。 萧庭明这才看到,纪苭卿的腿正汩汩流血。 他顿了顿,俯下身蹲在纪苭卿面前:“你的腿很疼吗?” 纪苭卿双眼眼泪汪汪,默默点头。 她不奢求萧庭明能救她,但是让他去给萧庭风报个信儿总没问题? 可还不等她开口,有一只手就摸上了那插在她腿上的箭——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这一次,纪苭卿惨叫得更大声。 她几乎是带着几分恨意盯着萧庭明,末了又发现自己眼神杀气太重,又愤愤垂下脑袋。 “还愣着?准备流血流死吗?还是打算让朕亲自给你包扎?” 纪苭卿:“……”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萧庭明的那张嘴都很欠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她是臣妻,他是君主。 于是纪晗依选择忍气吞声。 她撕掉了自己的一片裙角,将小腿上的口子包扎了起来。 少女这副模样,还是让萧庭明非常看不顺眼。 “跟个鹌鹑似的,不知道庭风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纪苭卿假装自己听不见。 萧庭明俯身蹲在她面前,用手指掐起纪苭卿的脸颊仔细看了看:“你是靠这张脸迷惑的庭风?让他一个人大晚上的在外面买醉,都不敢回府?” 纪苭卿:“……”为什么听起来她那么像一个悍妻? “三纲之中,夫为妻纲,你若是不知什么叫以夫为天,朕不介意派宫里的嬷嬷亲自教教你。” 纪苭卿唇角不由抽搐起来。 感情萧庭明是在替萧庭风教训她。 可若是萧庭明知道,他最珍视的好弟弟在她面前非常听话,几乎无微不至,甚至还为她洗手做羹汤,恐怕会要气疯了? 不知为何,纪苭卿居然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优越感。 于是纪苭卿选择不跟他计较。 可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条小蛇蜿蜒前行,嗅到了纪苭卿身上的血腥味。 在它蹿起来即将咬住纪苭卿的时候,萧庭明眼疾手快地打掉了那条蛇,可那条蛇反应也十分灵敏,竟然张口咬上了萧庭明的虎口!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这些,纪苭卿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萧庭明已经一剑斩了那条蛇,可那条蛇明眼一看就是条毒蛇。 现在可好,一个腿伤了不能走路,一个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乏力。 萧庭明脸色十分阴沉:“纪苭卿,你会骑马吗?” 纪苭卿弱弱点了点头。 然后萧庭明拼尽全力起身,将纪苭卿从地上抱起,送到了马上。 纪苭卿一脸茫然。 萧庭明说:“去喊人来,朕等着。” 纪苭卿策马离开。 然而她心里非常清楚,中了蛇毒之后,半柱香内不能找到解药,萧庭明就必死无疑。 现在再去找人,根本就来不及。 纪苭卿心中微冷。 前世萧庭明杀了她,这一世他死了,她应该十分欢喜才对。 可萧庭明是帝王,是一国之君,也是萧庭风的兄长。 萧庭明一死,朝野上下动荡,关外南阙虎视眈眈…… 纪苭卿勒住了缰绳。 她恨萧庭明,恨不得杀了萧庭明。 但是萧庭明还不能死。 纵然萧庭明冷心冷情,先是弑父杀兄夺嫡上位,后又手刃挚爱,可谓冷酷到了极致。 但不可否认,他于百姓,于家国,于天下都是有贡献的。 纪苭卿策马折返回去。 萧庭风没想到纪苭卿这么快就回来了,但见她身后没跟着人,神色便是一凛。 纪苭卿来不及说什么,她伤了一条腿,想从马上下来很难,一不小心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摔在地上的时候,纪苭卿抽了一口冷气。 疼,五脏六腑都疼。 她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匕首,一瘸一拐走到了萧庭明面前。 萧庭明神色不变,冷漠注视着她。 纪苭卿一字一句地说道:“萧庭明,这是你欠我的。” 她一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又抬起了萧庭明的下颌,喂他喝了自己的血。 她自生下来,她身上流淌的血便有医病解毒之效,又从小就被纪家人逼迫着吃了各种各样的草药,血的作用就愈发明显。 除非是特制的毒药不能解以外,但只是区区蛇毒,解它不在话下。 萧庭明的嘴唇凑近了少女的手腕,她白皙的手腕上,这一道蜿蜒的血迹尤为醒目。 萧庭明忽然觉得,这白皙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那抹红色,像极了梦中带着相思子手串的女子。 萧庭明眸子愈发幽深。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的。 当毒蛇扑上去撕咬纪苭卿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应该是躲避才对。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打掉那条毒蛇。 难道潜意识里,这个女子的命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么? 萧庭明定定看着纪苭卿。 她是纪家二小姐,是端王妃,是臣妇,是弟媳。 自己想要救她,只是因为庭风重视她么? 萧庭明扪心自问,这似乎并非他救她的理由。 萧庭明唇齿间蔓延着血腥味和一股莫名的苦味。 少女似乎觉得喂得血够了,就又撕下了一片裙角,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第67章 你的玉佩是谁给你的 在这个过程中,萧庭明的目光似有实质。 纪苭卿被这个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硬着头皮解释道:“皇上放心,臣妇的血便有解毒之效用,只需半刻钟皇上的毒就会解了。” 于是萧庭明就闭上了眼睛,坐在树下等待着。 比起安逸等解毒的萧庭明,纪苭卿则又惨上许多。 她不仅被一支箭射中了小腿,刚刚还从马上摔了下来,骨头都在疼。 “是谁想要杀你?”皇帝冷不丁发问。 纪苭卿听了此话,心道:当然是纪家人。 然而没有真凭实据,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面对萧庭明,她又不敢不答,只能默默答道:“不知道。” 萧庭明微微睁眼,斜斜睨了她一眼,少女的眼神晦暗,分明早有计较,对他却还在扯谎。 他的好弟弟,真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媳妇。 纪晗依试着动了动腿,发现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后,竟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可环顾四周,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萧庭明一个。 于是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天人交战。 纪苭卿知道,萧庭明此人毫无人性,做事全凭心情,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他,他可能真的会把她留在这里不管不顾。 萧庭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少女时不时瞥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又恨又怕,但又小心翼翼,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许久过后,少女才胆战心惊地朝他开了口:“皇上,臣妇受伤了,如果您回到了大营,能不能转告一下端王,让他来接我?” 萧庭明哑然。 憋了那么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废话? “何必麻烦庭风?”萧庭风幽幽开口。 纪苭卿:“……” 她就知道!就算她救了萧庭明,萧庭明也不一定会救她! 就应该让萧庭明蛇毒发作而死! 纪苭卿在心里狂骂。 可下一秒,她就看到恢复了体力的男人朝她俯下了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跃上了马背。 纪苭卿吓得魂飞魄散,惊叫出声。 然后反应过来,萧庭明可能想带着她一起回大营。 但是这不妥,太不妥当了! 她是萧庭风的妻子,萧庭风是萧庭明的弟弟和臣子,哪有皇帝这么搂着弟媳同乘一匹马的? 若宣扬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皇皇皇上,这这于礼不合。” 纪苭卿心里哇凉哇凉的。 “合不合的,不还是朕说了算。”萧庭明嗤笑一声,策马朝大营而去。 萧庭明将少女困在怀里,她的身材纤弱,轻而易举就能抱个满怀。 她身上有丝丝缕缕很好闻的香。 这香带着几分药味,却又不苦涩,还有些明目醒神。 思索了片刻,萧庭明想到了纪贵人曾经赠予他的那只香囊,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他低头去看,发现少女怀里果然系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 而荷包旁边,还系着一块玉佩。 萧庭明脸色一变,他勒住缰绳,冷声问道:“你腰间的玉佩是谁给你的?” 纪苭卿愣了愣,答:“端王,他说可以保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萧庭明烦躁了起来。 这枚玉佩是萧庭风从小佩戴的,是他亲手所刻。 后来萧庭风带着这枚玉佩登临瀚海,封狼居胥。 萧庭风每每置身绝境之中时,看到这枚玉佩就会重振旗鼓。 这枚玉佩就像是一个信念,能护佑萧庭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而现在,萧庭风将玉佩给了眼前这个少女。 就等同于,将自己一世功绩和信仰,以及他的那条命全都赠予了少女。 纪苭卿她凭什么? 她担得起庭风这样赤诚如一的爱吗? 人一旦有了重要之人,便等于有了软肋。 纪苭卿的一喜一怒,都会让庭风牵挂…… 少女不知萧庭明为什么停下了,转头去看他。 因为两人凑得极近,少女衣领下那片如雪的肌肤隐隐可见。 少女被衣服掩饰住的脖颈深处,是一块块欢爱过后的痕迹。 他是个男人,自然知道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 也就是说,昨夜的庭风与她,曾经抵死缠绵,共赴巫山云雨。 寡淡如庭风,也会染情欲之念? 萧庭明终于明了心中的古怪。 从今日在杀手手下救她,下意识帮她打掉毒蛇,这都是担心她的表现。 萧庭明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他似乎,对弟弟的妻子起了歹意。 这很不寻常。 萧庭明知道自己是个畜生,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扭曲狰狞到了这个地步。 没有人知道纪苭卿迷路在了密林之中,且密林深处徘徊逡巡着各种各样的野兽。 他只需要将少女打晕藏起来,然后伪装她被野兽吞食的假象,他就可以独占她…… 这个念头荒诞无礼,不为世俗所容。 可就在这一刻,萧庭明非常想这么做。 纪苭卿不是傻子,皇上看向她的目光明显不是看向臣妇的目光。 那目光充满了危险,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血腥的贪欲。 纪苭卿心里直骂萧庭明畜生,一时间各种逃脱之法在她脑海中千回百转…… “呕……”纪苭卿假装反胃,干呕出声。 萧庭明思绪被拉回,垂眸问道:“你怎么了?” 纪苭卿夸张地摆了摆手:“禀皇上,这段日子以来臣妇时常觉得恶心想吐,精神也大不如从前,食欲也不怎么好了。” 恶心想吐,精神不好,食欲不好,这都是女子怀孕的征兆。 萧庭明看向了少女的肚子。 难不成,她已经怀上了庭风的孩子? 纪苭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故作羞涩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皇上,臣妇莫不是怀了?” 纪苭卿开始憧憬:“若臣妇真的怀了,臣妇倒想生个女儿,若长得和庭风一般,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萧庭明心中烦躁,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天色渐晚,大营早已乱作一团。 因为皇帝迟迟未归。 皇帝打猎不喜侍从跟随,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起初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天都黑了,还没见皇帝归来。 与此同时,萧绣翎也慌慌张张地找到了萧庭风,萧庭风刚刚打猎归来,见妹妹神色慌张,不由问道:“怎么了?” 萧绣翎道:“皇兄,嫂嫂不见了!” 第68章 端了杀手的老巢 “今日本在和嫂嫂一起说话谈天,后来嫂嫂被老师叫走说了几句话,可老师早早回来了,嫂嫂却不见人影……” 萧庭风心中一凛。 立刻命令护卫道:“派人搜查整个围猎场寻找皇上与端王妃,不能放过任何一处!” 他言罢,勒马回头就准备去找人。 偏偏此时,前方却传来了马蹄之声。 有护卫惊喜地喊道:“是皇上!” 群臣见皇帝归来,也都大喜过望。 但很快,他们的惊喜就变成了诡异的沉默。 因为他们发现,皇上的马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且还是女人。 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更诡异的是,那那那好像是端王妃?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 直至萧庭明策马到了近前,众人终于看清。 端王妃衣裙破损,模样狼狈,眼眶通红,似乎是被欺负了一般。 他们的目光默默移向了萧庭明,下意识以为萧庭明是那个“罪魁祸首”。 最后,众人又将目光看向了萧庭风。 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怜悯。 终究还是纪苭卿率先打破了死一样的沉默。 她无比委屈地朝萧庭风伸出了手,几乎是泪水盈盈:“夫君——” 这一声喊得无比委屈,无比哀婉。 看上去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纪苭卿挣扎着要下马,萧庭风上前接住了她。 紧接着众人才发现,端王妃衣摆血红血红,手腕上还系着一块布,看上去更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而且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不仅不能走路,连站都站不稳。 这可不像是发生了什么背德之事。 众人诡异的目光逐渐恢复正常,更多的则变成了好奇。 纪苭卿被萧庭风抱在怀里,后怕不已。 她一拳就锤在了他的胸口上:“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我被杀手追杀了!” “那杀手射伤了我的腿,又打算取我性命,若非皇上路过将我救下,我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纪苭卿哭得非常之凄惨,一边被萧庭风抱在怀里大声痛哭,一边还不忘捶打萧庭风,看上去仍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众人这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他们还以为……原是自己想得太多。 纪苭卿的打骂哭喊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解释给在场的众人听。 可萧庭风却当真了。 他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人儿心疼极了,大声喊道:“快传太医!” 然后转身朝营帐走去。 萧庭明看着这一对儿小夫妻依偎在一起是模样,眼眸微冷。 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等纪苭卿身上的伤处理完后,已经入了夜。 纪苭卿终于可以卧榻休息了。 她睡了一觉,因伤口太疼又醒了过来。 这时纪苭卿发现,萧庭风似乎一直都守在她的身侧,从未离开过。 他的眼眶,似乎也有些红。 这真是少见。 纪苭卿忽然问:“你见我与皇帝同乘一匹马回来,难道不觉得不舒服吗?” 萧庭风一时没理解纪苭卿此话何意。 半晌后他反应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苭苭,我根本没往那处想。” 在他看到她与皇兄同乘一匹马回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纪苭卿脚上和手腕上的伤。 那时的他仿佛置身冷水之中,歇在了原地,一颗心几乎跳停。 纪苭卿没想到,萧庭风会给她这样一个答案。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见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举止亲密,都恐怕会七想八想。 可萧庭风却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纪苭卿相信他说的话是实话。 “苭苭,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他轻轻摸了摸纪苭卿的头,道:“今日之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纪苭卿点了点头。 萧庭风凑近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深情缱绻,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似水。 一吻过后,萧庭风起身离开。 第二日,狩猎继续。 众人敏锐地发现,端王萧庭风却没有再出现在狩猎场上。 问起,知道内情的人笑答:“端王殿下忙着照顾王妃呢!偌大的京城谁人不知?端王殿下他夫纲不振——惧内啊!” 这是带着善意的玩笑。 众人听了,也是莞尔。 任谁也想不到,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战神将军,会因为媳妇受伤就偷偷抹眼泪。 可到了下午,群臣贵妇聚在一起,帝王亲临宴饮之际,萧庭风却抬着一具尸体走到了宴会中间。 众人原本正在喝酒吃肉,乍然看到一具尸体被抬了上来,都觉得无比反胃。 萧庭风拱了拱手,道:“皇上明查,臣妻遇害一事幕后黑手已抓到。” 闻听此言,纪晗依手一抖,杯子里的酒洒在了桌案上。 纪严宣与叶若微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都难看无比。 叶若微隐晦地摇了摇头,示意丈夫她处理得很干净,绝对查不到纪家头上。 可他们终究小看了萧庭风。 萧庭风一把掀开遮盖尸体的白布,从那具尸首身上取下了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乃玄铁所制,出自千机朱雀。” 千机朱雀,是隐藏在暗处的一个杀手组织,杀一人需要黄金万两,出手干脆利落,迄今为止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前朝丞相、当今的上一任军机处机要官员、还有太尉徐全,都惨死在千机朱雀的杀手手中。 每一个杀手都会佩戴这样一个玄铁所制的令牌,见此令牌,便不死不休。 纪苭卿运气极好,居然恰巧遇到了萧庭明救下了她。 兵部尚书赵宣之奇道:“千机朱雀来无影去无踪,王爷是如何查到罪魁祸首的?” 萧庭风道:“本王根据这名杀手的踪迹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拿到了千机朱雀的内部账本。” “里面详详细细记载了户部尚书纪夫人谋害本王王妃的全过程。” 兵部尚书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你拿到了他们内部账本?他们同意吗,就、这么给你了?” 萧庭风含蓄一笑:“没给。” 没给?没给怎么拿到的? 众人都是一脸困惑。 还是萧庭明缓缓开口:“你把他们的老巢一窝全端了?” 众人:!!! 全端了? 要知道里面的杀手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第69章 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不能僭越 这是说端就能端的吗? 端王殿下说的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了? 不过仔细想想,能一口气杀到千机朱雀的老巢、能只身一人端了整个杀手组织的人,除了端王殿下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般能耐了。 萧庭风向来宽和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漠然:“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哪怕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也不能僭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转身看向了叶若微。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挥手,身后的护卫墨知便将手中的账本承给了皇帝。 众人神色变幻莫测,原本喧闹说笑的宴会一时间死寂无比。 这账本之中,当然不可能只记录了幕后黑手买凶刺杀端王妃的详录。 前朝那位惨死的丞相、当今上一任军机处机要官员、还有太尉徐全,买凶杀害这些人的主使名字恐怕也都记录在册。 在场宴饮的官员之中,有几个人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他们绝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堪称无妄之灾。 而原因,居然只是因为端王殿下要给自己媳妇一个交代。 因此,才又牵连出这许多! 纪晗依陪在萧庭明身侧,已经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因为她看到账本上赫然写着,买凶杀端王妃者,乃户部尚书纪严宣之妻、叶侯次女,叶若微! 酒案旁,萧绣翎害怕的拉住了叶姿微的衣袖,疑惑不解的问道:“老师,皇嫂不是纪家次女吗,为什么纪夫人要杀皇嫂?” 叶姿微眼眸沉沉,微微摇了摇头。 萧绣翎问她,可她也不知道。 都说虎毒不食子,叶若微作何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痛下杀手? 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 酒宴席间,叶侯也是神色难看。 虽然他早已不认叶若微这个女儿,可她毕竟留着叶家的血,如今却又干出如此荒唐狠心的事情来。 而最为惊慌的,莫过于叶若微本人。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不住朝萧庭明磕头认罪。 “臣妇只是一时糊涂,只是一时糊涂啊!”叶若微发着抖不敢抬头。 她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折在此处了。 因为当今皇上,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果不其然,只听萧庭明道:“把纪夫人带下去羁押,三日后斩首示众!” 萧庭明缓缓起身,那双带着无限威压的眼眸幽幽瞥向众人:“众卿需谨记,若再有以下犯上者、藐视皇权者,皆是如此结果!” 言罢,萧庭明拂袖而去。 而营帐内,纪苭卿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依然浑身都疼,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纪苭卿作为一个大夫,对自己所受的伤是心里清楚的。 虽然被箭射中了小腿,但因拔剑止血及时,早已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休养几天便可。 还有从马上摔下来,比起前世被贤妃诬陷打三十大板来说,摔的这一下简直太小儿科。 可前世那么能忍痛的她,这一世为什么变得这样娇气了? 纪苭卿躺在榻上思考人生。 思来想去,得萧庭风背这个锅。 不一会儿,萧庭风端着水盆走进来。 纪苭卿偏头看了他一眼,问:“端水盆来干什么?” “给你擦擦身子。” 萧庭风将干净的帕子湿了湿水又拧干,小心翼翼地扶着纪苭卿坐起来。 “负伤躺在床上容易混沉沉的,伤口血痂又容易粘连,帮你擦擦身子,你也会好受不少。” 纪苭卿古怪地看着他。 萧庭风则解开了她的衣带,无微不至地为她擦洗身子。 或许是纪苭卿的目光过于灼热,萧庭风若有所觉,他抬头看了一眼纪苭卿,勾唇一笑:“怎么了?” 纪苭卿鬼使神差地说:“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倒像是给贴身伺候人的丫鬟。” “我就是你的丫鬟。”萧庭风不以为耻:“独伺候你一人的丫鬟。” 少女皮肤白皙,乌发如瀑,娉婷姣好的身姿几乎一览无余。 更何况此刻的她连动一动也困难,愈发秀色可餐。 可萧庭风眼里却毫无情欲之色,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清寒柔和。 纪苭卿心中战栗,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离他远远的。 他越对她珍而重之,越对她柔情似水,她就越发害怕。 因为曾经萧庭明亦是如此。 前世的她起初接近萧庭明,为的只是保全自身。 她进,是为保全自身。 她退,是欲擒故纵。 几番进退之下,果真撩拨的萧庭明动了心。 明明先动心的是萧庭明,可第一个沦陷的却是她自己。 她也曾沉溺于萧庭明的温柔里不可自拔,为他独宠一人而沾沾自喜。 可当萧庭明将匕首捅进她的心口碾压辗转的时候,纪苭卿才恍然大悟! 她想要做妲己,可萧庭明不是商纣王。 她想要做褒姒,可萧庭明不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萧庭明或许爱她,但若拿她以江山社稷相比,她却一文不值。 萧庭明尚且如此,何况同胞兄弟萧庭风? 端王萧庭风以护家国为己任,之所以能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她的存在没有动摇他的信念。 若她与他的责任相悖,他恐怕也会毫不留情地舍弃她。 纪苭卿原本温热的心逐渐冷却。 待她回过神来时,萧庭风早已帮她穿好了衣裳,又打来水帮她洗脚。 纪苭卿看着屈尊跪在地上的男人,心惊胆战。 他现在这般无微不至,若将来真的有翻脸的时候呢? 他会不会比他的兄长更加残忍无情? 纪苭卿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笑意盈盈。 她伸出脚抵在萧庭风的肩膀上,沾着水的脚丫将萧庭风金贵的黑袍沾湿了一片。 萧庭风无奈笑道:“苭苭,洗完脚抱你去用膳,不要闹了。” 他把她的脚从肩膀上拿下来,仔细擦洗干净。 晚时,他们两人围在篝火旁,萧庭风给她烤了几片嫩滑的鹿肉,纪苭卿吃得不亦乐乎。 似乎是怕她无聊,萧庭风一直在跟她将边关趣事,纪苭卿也听得如痴如醉。 哄纪苭卿入睡以后,萧庭风则又回到了大营,与萧庭明商讨国事。 可萧庭风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离开不久纪苭卿就睁开了眼睛。 第70章 苭苭并未怀孕 纪苭卿根本没有睡着。 在萧庭风离开以后,她从枕头下摸出来了一把匕首。 这是她让萧庭风帮她准备的。 因为这次刺杀,纪苭卿觉得还是应该备一把匕首用作防身。 这把匕首很是精致,甚至可以说是举世罕有。 匕首通体玄铁黄金打造,锋刃削铁如泥。 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斩情丝。 这是域外进贡而来,偌大的渊朝也只有两把。 一把在萧庭风这儿,而另一把则在皇宫。 前世,她就死在与手中这把一模一样的匕首上。 然而这么贵重的匕首,只不过因纪苭卿一句轻飘飘的“想要”,萧庭风就让墨知从府中库房取来赠与了她。 人的本性总是贪乐而疏危。 就如现在的她,明明曾经被伤害得那么深,却还是控制不住对萧庭风心动。 昔日,勾践卧薪尝胆不忘故国之耻,苏秦悬梁刺股明读书之志。 如今这把匕首,就是她要来提醒自己的: 纪苭卿,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你现在还想要重蹈覆辙吗? 那样的你,会不会过于荒唐可笑? 纪苭卿拔出匕首,漆深如墨的夜晚,匕首的刀刃闪着冷漠的寒芒。 她试着用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回想着前世那彻骨锥心之痛。 绝不。 她绝不重蹈覆辙。 纪苭卿将匕首狠狠刺入旁边的床榻上,刀刃入木三分! 另一边,营帐内。 萧庭明烦躁地翻看着奏折,几乎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你这么一闹,朝中起了多大的波澜?” 那些靠杀手杀掉政敌才爬上如今高位的臣子,都被萧庭风这么轻飘飘地送入了牢狱。 朝中要职空缺,就要重新选拔官员上任。 可如何选,怎么选,都会让各方党派挣个头破血流。 萧庭风却笑得风轻云淡:“迟早要这么做,不过是提早了些罢了。” 萧庭明懒得跟媳妇迷计较。 他继而想到了什么,忽然扔了手里的奏折,双手抱胸,冷冷睨着萧庭风:“你还有事瞒着朕?” 萧庭风不解的看着他。 萧庭明不耐烦地屈指敲了敲书案:“你那鹌鹑一样的王妃,怀的是男是女?” “朕总要知道,朕是会多个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萧庭风皱了皱眉,困惑道:“苭苭并未怀孕啊。” 萧庭明一愣,继而眉毛一扬:“没怀孕?” “肯定没怀。”萧庭风手里处理着军务,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医来诊了好几回脉,都没有提起怀孕一事,更何况苭苭本身就精通医术,她若怀孕了自己肯定知道的。” 萧庭风顿了顿笔尖,苦涩一笑:“若怀了,她恐怕会吓破了胆。” 萧庭风十分了解纪苭卿。 现在的她还在介怀他带她回京一事,这时候若怀孕,苭苭恐怕要愁得掉头发。 萧庭明几乎冷笑出声。 精通医术,却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没? 看来他这位弟媳嘴里没一句实话。 鬼精鬼精的。 他就算是想治她一个欺君之罪都不能。 因为当时纪苭卿说的是:“皇上,臣妇莫不是怀了?” 而不是:“皇上,臣妇怀了。”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可纪苭卿为什么会假装怀孕? 萧庭明很快就想通了原因。 想必是纪苭卿察觉到了他那不为人知、不为世俗所容的念头。 所以在情急之下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这位端王妃当真有意思得很,居然敢耍他。 萧庭明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那一抹冷笑藏得极深。 夜班三更时,施浮生踏入了千机朱雀。 楼内打斗痕迹明显,几名杀手的尸体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几乎都是在几招之内被夺了性命。 杀人之人干净利落,用的还是军中功夫。 有血溅到了墙面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斑驳血痕。 一日已过,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发臭。 施浮生却仿佛没有闻到异味一般,神色带着几分凝重在楼内徘徊逡巡。 最终,他站在了被溅满了血的墙面前。 在繁花似锦的帝王之都,人人都说端王殿下温润如玉,知礼守节。 恐世间,再无如此端方之君子。 可若到了寒风裹挟黄沙的关外,萧庭风这三个字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诅咒。 南阙人听了,就会下意识地绷紧肌肉,举起手中的刀。 他们的目光则夹杂着仇恨和惊惧,还有说不出的惶恐。 因为萧庭风战无不胜,曾一一支轻骑踏碎他们的王庭,戮杀了他们的王储。 仇恨与惊惧,都深埋在他们的骨子里。 施浮生忽然笑了,他的笑容舒展,手指抚过墙上腥臭的血痕。 萧庭风之所以被称作神,是因为他无坚不摧。 他没有弱点,没有短板,不管是面对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是如沐春风般宽和。 可他终究不是神。 因为他已经有了血肉,也有了七情六欲。 那个眼眸明亮、心有乾坤的端王妃,就是他的破绽。 唯一的破绽。 施浮生用手指敲了敲沾血的墙面,轻浮一笑: “你说要是她若知道和她同床共枕之人杀起人来这样冷酷干脆,她会不会害怕?” 身后站着的黑衣人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他还沉浸在千机朱雀被端掉的阴影里。 少主十几年的心血,只一夜就全被毁于一旦……萧庭风果真恐怖如斯! “萧庭风毁我千机朱雀,那我就诛他的心。”施浮生冷然道:“这一局,胜负未知!” 狩猎要一连进行三个月。 纪苭卿每天除了养伤就是养伤。 倒是萧绣翎怕她无聊,每天都会陪她说话谈天。 这一日,萧绣翎叹息道:“今日就是叶若微问斩之日了,听说纪贵人眼睛都哭瞎了,正在皇上营帐里闹着求皇上放过她娘呢!” 纪苭卿一下子直起了身,因为牵动了伤口,又一下子摔了回去。 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萧绣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慌张得不行:“嫂嫂你的伤还没好,这么激动做什么?” 纪苭卿摆了摆手,问:“叶若微怎么就要问斩了?” 萧绣翎与纪苭卿大眼瞪小眼片刻,萧绣翎才试探着说:“嫂嫂你不知道呀?” 第71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若微找了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悬赏你的性命,所以才会有杀手前来杀你……” 萧绣翎欲言又止,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莽撞。 不管怎么说,叶若微都是嫂嫂的亲娘,自己的亲娘买凶杀自己,嫂嫂一定难过得要命。 她现在在嫂嫂面前提起这些,当真是有些没眼色了。 纪苭卿却握住了萧绣翎的手追问:“怎么查到她买凶杀人的?” 杀手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又能从何查起? 萧绣翎见嫂嫂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就是那个杀手身上留的有线索嘛,然后皇兄一路追查到了杀手老巢,拿到了证据。” 萧绣翎双手合十,万般艳羡:“皇兄一个人就将那杀手组织的老巢给一窝端了……若我将来找夫君,也要找一个能为我出气的!” 纪苭卿怔了怔,忽然想起那天萧庭风对她说的话。 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云淡风轻般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时的纪苭卿以为萧庭风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杀手已死,想要继续查下去要废不少心力。 可他居然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就只身一人不顾生命危险去追查线索。 见纪苭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萧绣翎还以为她在为即将被斩首的叶若微难过。 叶若微虽然做了错事,但她毕竟是嫂嫂的亲娘。 不管母女之间为何会反目成仇,但曾经也一定女慈女孝过,有着美好的回忆。 萧绣翎天真的想。 可她不知道,纪苭卿从小到大过是怎样艰难的日子,而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又是怎样苛待自己的次女的。 对叶若微,纪苭卿心里只有恨。 萧绣翎轻轻拽了拽纪苭卿的衣袖,道:“嫂嫂你不要难过了,纪夫人是罪有应得!” 纪苭卿却摇了摇头:“我不难过,因为叶若微根本就不会死。” “啊?”萧绣翎愣在原地:“怎么会?皇帝兄长已经下旨了啊!” 有谁敢忤逆皇帝兄长的决定? 纪苭卿冷笑道:“她的丈夫是户部尚书,她的父亲是叶侯,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纪严宣对叶若微是有真情的,否则以纪严宣的权势地位,绝不可能只娶一房正室夫人,几十年来不纳一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纪严宣膝下连带着她也只有两个女儿,纪严宣是顶着偌大宗族压力护佑着叶若微的。 纵然叶若微犯下了这等大错,纪严宣也绝不舍弃叶若微。 除此之外,叶侯虽然与叶若微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即将被斩首,他一定也不乐意看到。 近些年来,纪家在朝堂之上固若金汤,叶侯的权势地位更无可撼动。 可一个小小的叶若微,就可以成为皇帝拿捏臣子的把柄。 明面上,皇帝要斩首叶若微示众,可叶若微当真被斩首了,叶家与纪家都会颜面扫地,在朝堂之上抬不起头。 而他们若想要救叶若微,就要向皇帝妥协。 皇帝以此可以敲打纪叶两家,甚至收回他们在朝堂之上日渐强大的权利。 而纪叶两家理亏在先,面对皇帝的要求,他们也只能被迫答应。 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就是各退一步。 叶家交兵权,纪家交实权,皇帝收回斩首叶若微的旨意,改斩首为终身囚禁。 萧绣翎起初还不相信,以为是嫂嫂受伤过重在胡言乱语。 可到了晚上,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婢女回来,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萧绣翎以后,萧绣翎对纪苭卿只剩下了深深的敬佩。 居然当真如嫂嫂预料的一般,叶若微只被判了个终身囚禁,且还不用关在刑部大牢,而是自己禁足尚书府! 萧绣翎不由在心里感叹,她的这位嫂嫂当真不是寻常之人。 单单凭借这些就推断出了最后的结果。 …… 刑部大牢内,叶若微狼狈地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大牢外,纪严宣恭敬垂首,接受着叶侯的审视斥责。 而叶姿微则站在一侧,事不关己一般,只是来走个过场。 叶侯抬脚踹在了纪严宣膝弯处,强迫他跪在地上。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虎毒尚不食子,你们居然要找杀手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叶侯指着纪严宣骂道:“你们是畜生吗?若非为了叶家不受指摘,我断然不会去救那个逆女!” 阴森恐怖的牢狱内,叶侯的斥骂回荡不休。 “你今日必须说个清楚,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对那个女儿动手?” 叶侯发起怒来,任谁都要忌惮三分。 纪严宣沉默了片刻,只能扯谎道:“小婿那个次女……性格乖张跋扈,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活着就会克父克母,所以我们一时糊涂,才、才做下了这等蠢事。” 叶侯气得发抖:“你们就为了这么个莫须有的谣言?!” 纪严宣冷汗直流,却只能一口咬死:“岳父,小婿已经知道错了,我一定约束好若微,此后绝不再犯!” 叶侯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暴怒过后,剩下的只有疲倦:“本侯是管不了你们了。” 他言罢,又是一脚踹在了纪严宣胸口:“给本侯滚,让叶若微安安生生在府里禁足!倘若他再做出什么悖逆之事,那就让她自己以死谢罪!” 叶侯说完这句话,愤而拂袖离去。 纪严宣被这一脚踹得半天缓不过来,许久以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一抬头,发现叶姿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纪严宣心头一凛:“叶太傅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叶姿微一袭红衣似火,笑容不达眼底:“纪大人,我始终都相信那句话——虎毒不食子。” 纪严宣一扯唇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姿微冷道:“端王妃是你们收养来的?” “纪晗依身患热症只能靠药血解毒,你们为了掩人耳目便受养了这个次女,说白了,那端王妃就是给你们大女儿续命的药罐子罢了。” 纪严宣呼吸一窒,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还查到了什么?” 第72章 既然敢利用她 叶姿微神色冰冷:“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但父亲已经老了,别让他再为你们的事情操心,告诉叶若微,让她今后做事谨言慎行。” 说完这句话,叶若微也转身离去。 纪严宣心神未定,缓了缓才朝大牢内走去。 叶若微见了纪严宣,扑上来扯住了他的衣袖:“怎么样?事情没有败露?” 纪严宣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叶姿微以为纪苭卿是咱们随便收养来的一个孩子,没往深处去查。” 叶若微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 纪严宣担心的拉住她,道:“若微,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报复的你也已经报复了,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若微神色癫狂,颤抖着低笑,最后更是死死握住了纪严宣的手,咬牙切齿的说:“算了?凭什么!” “我一想到她的女儿被我欺辱了几十年我就痛快!” “哈哈哈哈哈,刀口不划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严宣,我甚至都想把真相告诉她了!哈哈哈哈你说她要是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悔不当初?” 纪严宣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了叶若微。 …… 一连休息了几个月,直到狩猎结束了,纪苭卿的身子才算彻底养好。 这段时间,纪苭卿几乎可以说是煎熬到了极致。 从她得救后的第三天,萧庭明就开始日日赏赐她坐胎药。 还美其名曰:“端王妃身子孱弱,应努力为端王传宗接代才是。” 然而最让纪苭卿郁闷的,是萧庭明赏赐的坐胎药巨苦无比。 这明显就是在公报私仇! 应该是萧庭明察觉到她假装怀孕之事,故意为之的。 然而纪苭卿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当着宫里太监的面儿将坐胎药一饮而尽,然后在太监走后趴到痰盂前狂吐。 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了狩猎结束。 终于到可以回京的这一天了,纪苭卿开心的不得了,连走路都是飘的。 萧庭风不知纪苭卿为何这么开心,但见她开心,自己便也跟着开心。 这夫妻俩就一直腻腻歪歪走在后面,时常交头接耳说着些趣事,情到浓处,萧庭风还会悄悄在纪苭卿脸上啄一口。 这些全都被萧庭明看在了眼里,他莫名更加不爽了。 回到了京城以后,纪苭卿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她一连在床榻上躺了两个多月,眼下刚刚康复,对外面充满了向往。 她甚至连个侍女都没带,就自己一个人溜出了王府,跑到街上瞎逛悠去了。 纪苭卿一路吃吃喝喝,甚至还跑到赌场里面赌了几把,她手里有钱穿着不俗,赌场里的人极有眼色,立马认出了她的身份。 对端王妃,京城里的百姓们还是非常之景仰的。 更何况,端王殿下已经提前来打了招呼。 若王妃来此处玩耍,他们只管输钱,一切费用端王府全包。 因此他们也很乐意给端王妃放放水,让端王妃玩得畅快一些。 对此,萧庭风的两个手下都非常感叹。 王爷对王妃还真是无微不至,甚至都料到了王妃伤好以后会跑到外面疯玩,甚至提前给京城各大玩乐场所打了招呼。 若王妃去赌,那就让王妃赢。 若王妃去吃,那就用上好的食材做一桌满汉全席。 若王妃要去游船,那船夫必然也得是暗卫假扮的,为的就是保证王妃的安全。 可安排的再好,也终究会出以外。 纪苭卿走到小巷子里的时候,被一柄折扇拦住了去路。 施浮生从暗处走来,神色幽怨:“你回京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还得听传言才知道你回来了。” 看到施浮生,纪苭卿就想起了那枚有问题的丹药。 按常人思维,知道对方心怀叵测后,就要离对方远一些,避免受到更多伤害。 但纪苭卿若是怕受到伤害就退缩,那就不是纪苭卿了。 她除了面对感情很怂,别的地方却绝不怂。 更何况,眼前这个年纪轻轻模样俊朗的少年公子,还给了她一株加了毒的血雾草。 倘若萧庭风误食了那枚丹药,恐怕顷刻之间就会毒发身亡。 而她,则是被施浮生利用的那个倒霉鬼。 因为丹药是她制作的,不管怎么查,罪魁祸首都是她。 既然敢利用她,就别想独善其身。 这世间绝无这般好事。 纪苭卿知道施浮生都身份没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但对方没招惹她,她也懒得去窥探对方的秘密。 可施浮生想借她的手杀萧庭风,那这件事就变了味。 纪苭卿想知道,眼前这个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少年,肚子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坏水。 她想查清楚,他究竟姓甚名谁,是那一方那一派的,为什么要对萧庭风动手。 是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刚刚回来吗?还没来得及见你。” 施浮生笑了:“那你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纪苭卿一抬下巴,双手背在身后,轻飘飘的说:“带路。” 施浮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纪苭卿这个语气像是在指挥一名太监。 纪苭卿跟着施浮生走到了京城最偏僻冷清的一家小小面馆前。 古怪的是这家面馆已经被官府查抄了。 施浮生推开了贴着封条的大门,走到了这小面馆的后厨,掀开了里面的地窖。 纪苭卿一挑眉:“你莫不是想让我跳下去?” 施浮生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纪苭卿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地窖,只犹豫了片刻,就试探着跳了下去。 施浮生没想到纪苭卿会跳得这么痛快,一时间流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纪苭卿跳下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大有乾坤。 这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窖,顺着蜿蜒曲折的洞口向里走,一个庞大的地下楼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不过,此时的楼阁不仅壮观,还十分可怖。 因为地上的尸骨早已腐烂生蛆,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纪苭卿差点没忍住呕出来。 她立马偏过了头,用衣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第73章 因为我喜欢你 施浮生双手抱胸,似乎并没有被眼前这一副又恐惧又令人作呕的画面吓到。 他站定在纪苭卿身侧,声音带着几分惋惜:“千机朱雀,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这里面的每一个杀手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纪苭卿被空气中浮动的恶心味道弄得想吐,整个人脑袋也晕乎乎的,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下意识直起了腰! 千机朱雀! 前世萧庭明遇刺那回,杀手就是来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千机朱雀! 也是那一次,在萧庭明被杀手刺杀、性命垂危之际,她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拖延了一时半刻,救下了萧庭明。 从那以后,萧庭明就耿耿于怀,处处猜忌于她! 见纪苭卿一脸吃惊之色,他不由稀奇:“你不知道吗?杀你的杀手就来自千机朱雀。” 这……她还真不知道啊? 没人告诉过她啊? 见纪苭卿一脸实打实的茫然,施浮生眼眸眯了眯,漫不经心的说道:“看来端王殿下把你保护得很好,这些事情全都没有告诉你。” 纪苭卿根本没将萧庭明的话放在心上。 她则是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前世,她在千机朱雀的杀手手中救下了萧庭明。 这一世,换萧庭明在千机朱雀的杀手手中救下了她。 这是因果循环吗? 就像是宿命一般,带着说不出的荒诞与可笑。 纪苭卿踩了踩脚下的地,问他:“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就是千机朱雀的据点。”施浮生慢悠悠说道:“端王殿下为了查出要杀你的幕后黑手,只身一人闯入了这里,与那些杀手打斗在了一处。” 施浮生缓缓往里面走,在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面前停下,他的脚踩上了那只头盖骨,转眼将那头盖骨碾了个粉碎。 “千机朱雀有七十余名杀手,当时全都在楼内,萧庭风擅闯此处,与这些精锐杀手杀了个几进几出。” 施浮生转头看向纪苭卿,收起了以往玩世不恭的神色,认真的说道:“这些杀手全都死了,死在了端王剑下。” 纪苭卿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地方。 确实,这里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杀手的集中营。 地上的尸体残骸零零落落,依稀可见当初的打斗有多么凶狠。 纪苭卿尤其注意到了那面墙。 墙上那斑驳的血痕让纪苭卿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见纪苭卿心中畏惧,施浮生眼中划过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施浮生重新走到纪苭卿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端王殿下之所以能成为战神,就是因为他杀了足够多的人。” “纪二小姐,你不妨猜猜看,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真的能如表面那般宽和无害吗?” 施浮生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说道:“别自欺欺人了,端、王、妃。” 纪苭卿缓缓往里面走去,在一具幼小的白骨面前蹲下。 她是大夫,一眼就看出这具白骨的主人还是个七八九岁的孩子。 她的话语里都带上了颤音:“杀手营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施浮生道:“这小孩儿是个制毒的天才,被胁迫来给这群杀手配置毒药的,他可从来都没杀过人,却被端王一刀捅穿了心肺。” “看起来公证廉明的端王殿下,也会犯下冤假错案呢。” 施浮生幸灾乐祸道。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施浮生:“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施浮生在她面前蹲下,用折扇挑起了纪苭卿的下颌,少年那双慵懒的眸子里流露出了几分担心:“因为我喜欢你。” “我不想你被端王欺骗,掉入他的陷阱之中。”施浮生缓缓说道:“他用无上尊荣与宠爱给你编织了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将你束缚在网中,以喜爱之名将你变作提线木偶。” “你有没有发现,虽然你们相处之中,看起来事事都是他在退让,但是一旦触及某些东西,他就会变得独断专行?” 纪苭卿手指痉挛般抽动了一下,继而忽然收紧。 “你没有自由,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爱你的时候自然将你奉若珍宝,可倘若他不爱你呢?会不会下一秒就将你摔进泥里?” 纪苭卿呼吸微微一顿,继而带着几分慌乱般躲开了施浮生看向他的视线。 她的心口急促起伏,显然是已经开始害怕了。 见此,施浮生愈发满意。 最后,他又落下重重一击。 “纪苭卿,你或许不知道,在你再次回京以后,一切都变了。” 纪苭卿几乎可以说是蜷缩在地上,听闻此话不解地抬头看他。 “今日你看似是悄悄溜出府的,可端王殿下早已在暗处帮你打点好了一切,你今日去赌坊赢的每一笔钱、在珍馐阁吃的每一盘菜肴、甚至你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在无人察觉到的暗处都有人跟着你。” “你看似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可实际上,你的一言一行都在端王的掌控之中。” 纪苭卿似不相信般干笑了一声:“怎么可能?萧庭风他不会这么做的。” 施浮生见她还在自欺欺人,眼神里都带上了悲悯:“我来见你时,特地让手下引开了那些人,你信不信,端王殿下马上就会找到此处?” 纪苭卿似乎也镇定了下来,她看向施浮生,也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不信。” 两人之见的氛围变得古怪起来,无声对峙着。 不久后,一道脚步声在昏暗的底下楼阁内响起。 萧庭风闲庭信步般走进来,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这里腐败的气味干扰到。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手执长剑,模样俊朗如画,眼眸里还含着笑意,说不出的风雅无双。 他走到了纪苭卿面前,似乎完全忽视了另一个男人。 纪苭卿的手被人轻轻挽起,男人温和的声音就在身侧:“回府吗?” 纪苭卿僵硬的点了点头。 萧庭风拉着她便要离开,动作却又忽然一顿。 纪苭卿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萧庭风正盯着那肮脏黏腻的地面。 纪苭卿的绣花鞋已经染上了脏污。 第74章 在想萧庭明 萧庭风忽然动了动,将纪苭卿拦腰抱起。 “地上脏,别沾了你的衣裙。” 他解释道。 在两人离开以后,施浮生才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回归到一种几乎淡漠的平静中去。 “少主,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 如影随形的黑衣人忽然困惑开口。 施浮生愣了一下,继而爽快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喜欢纪苭卿,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可你喜欢她,又为什么要杀她?” 黑衣人更不解了。 施浮生作为千机朱雀的幕后操纵者,曾经悄无声息间将偌大的京城搅和得满城风雨。 纪家人想要通过千机朱雀杀纪苭卿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施浮生的手中。 而当时施浮生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这桩“生意”。 少主既然爱那名女子,又为什么要杀她呢? 爱她,不应该把她保护起来吗? 纵然不保护,也不应该伤害? “我爱她,跟我想要杀她没什么冲突的。” 施浮生笑了起来:“我怕我越爱越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为了一个女人折腰,那可真要贻笑大方的。” …… 回去的路上,纪苭卿一直都在沉默。 萧庭风却一如既往般淡定。 终于纪苭卿忍不了了,她伸脚踹了萧庭风一下。 萧庭风乍然被踹,还有些不解。 那双清澈的眸子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般望向她。 纪苭卿直白地问道:“刚才那里真的是千机朱雀的据点?” 萧庭风点头:“没错。” 纪苭卿又问:“里面的杀手全是你杀的?” 萧庭风继续点头:“没错。” 末了又补充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纪苭卿深吸一口气:“里面有小孩子的尸骨,你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吗?” 萧庭风无比耐心:“苭苭,那个人不是小孩,是个用毒高明的侏儒人,他并不无辜。” 纪苭卿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你若不信,我这里还存有在千机朱雀里找到的杀手详录,里面明明白白记载了他们的相貌和擅长的杀人本领。” 萧庭风严肃了起来:“不管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我都绝不会滥杀无辜。” 纪苭卿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派人跟着我?” 萧庭风原本坦然的目光一瞬间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纪苭卿:“……” 有生之年能看到端王殿下心虚的模样,当真是奇事一桩。 纪苭卿扑上去捏了捏他的脸:“为什么派人跟着我!” 萧庭风吃痛,答道:“我怕你再出事。”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又迅速收回了目光:“若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派人跟了。” 只是他可能会亲自跟,毕竟他承受不了失去她的代价。 纪苭卿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让萧庭风愈发不安。 最后,纪苭卿一撸袖子,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伸出手挑起了萧庭风的下颌:“端王殿下,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是你把妾身‘请’回京城里的?” 萧庭风点头。 “那你是不是想好好和妾身过日子呢?” 纪苭卿咬牙切齿地问。 萧庭风眸子微微发亮:“当然想。” 纪苭卿几乎是恨铁不成钢:“那夫妻之间最忌讳什么?最忌讳的就是隐瞒对方、有话不直说!这样一来误会横生,你我只会背道而驰!” 萧庭风一愣。 “今日他人的挑拨离间我没信,但日后呢?你做事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看看我乐不得已再去做呢?” 纪苭卿毫不留情的说道。 萧庭风神色严肃了下来,他伸出手揽住了少女的腰,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坐下:“我知道了,以后我什么都不会瞒你,也会征求你的意见的。” 纪苭卿这才心满意足。 她甚至伸出手摸了摸萧庭风的头:“夫君这才乖嘛!” 萧庭风眼眸含笑:“我这么乖,有没有奖励?” 纪苭卿瞪大了眼睛,想跑却已经来不及。 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等纪苭卿被抱下马车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了。 夜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纪苭卿刚刚和萧庭风胡闹完,自己一个人捧着热茶坐在窗前沉思。 前世千机朱雀刺杀了皇帝。 可现在早早的,千机朱雀就已经被萧庭风剿灭了个干净。 这一世似乎与前世发生了不少变化。 还有施浮生,他也绝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个少年所说的话真假参半,听上去极具蛊惑。 若非她从丹药里察觉到了施浮生的不妥之处,今日的她必然会对施浮生说的话信以为真。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针对端王。 先是给她有毒的草药,又在她面前挑拨她与萧庭风之间的关系…… 可施浮生不是一介商人吗? 他作何要处处对付萧庭风? 纪苭卿思来想去,只觉得头疼不已。 不免又怀念起刚刚离开京城,在乡下开药铺的日子。 京城里的尔虞我诈,真是让人打心底厌烦。 然而有另外一件事情,更让纪苭卿心里发慌。 这次她围猎之初遇刺,萧庭明还是注意到了她。 纪苭卿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在两人同乘一匹马的时候,萧庭明看向她的目光绝不清白。 那不是一个皇帝看向臣妇的目光,倒更像是一个男人看向一个女人的目光。 她真的害怕,若萧庭明察觉到了什么,事情很有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她,今生今世都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半分牵扯。 究竟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开这一切呢? 纪苭卿苦思冥想,连手中的茶冷却了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 忽然有一道声音问道。 纪苭卿正思考着,下意识脱口而出:“在想萧庭明。” 说完这句话,纪苭卿呼吸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此时此刻的窗外,正站着手执油纸伞的萧庭明。 他脱掉了帝王华服,穿上了不引人注目的浅色长袍,看上去就像是一位风流俊朗的贵公子。 听了纪苭卿的话,他微微一挑眉,似乎颇为意外。 第75章 一个怂,一个护 “弟妹这是在想朕?”萧庭明眉梢一扬,似笑非笑。 他甚至着重强调了“弟妹”这个词。 纪苭卿不由打了个寒战,但是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不慌不忙地圆上了话:“妾刚刚听说,刺杀妾的杀手出自千机朱雀,若非皇上相救,妾恐怕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抬起头,面不改色地直直应对着萧庭明的目光:“妾只是在想,应该和夫君一起进宫,当面向皇上表达感谢的。” 纪苭卿把话说得天衣无缝,萧庭明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萧庭明周身也沾满了氤氲湿意。 他收起了伞,状似不经意般瞥了一眼少女雪白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没有佩戴任何配饰,修剪齐整的手指捧着一个瓷杯,发髻温婉,穿着一袭藕粉色长衫。 品茶听雨,好不惬意。 萧庭明挪开了目光,问道:“庭风呢?” 纪苭卿耳廓微红:“他沐浴去了。” 萧庭明一皱眉。 沐浴?大白天为什么沐浴? 再看纪苭卿,她的头发也微微湿润,好似也刚刚沐浴过。 甚至她低垂的脸颊上,还能看得出些许未褪的情意。 萧庭明心中愈发不快。 果然是一对恩爱夫妻,白日里也行那床笫之事。 他双手抱胸,就隔着一面窗子挑起刺来:“庭风是国之柱石,纵横天下的战神将军,你作为他的夫人,却总勾着他耽溺于儿女情长,该当何罪?” 纪苭卿听了这句话,几乎都要气笑了。 她跟萧庭风是夫妻,既然为夫妻,就少不了你侬我侬。 难不成她还得跟萧庭风分房而居,一句话也不说,全当做陌生人吗? 萧庭明好没道理。 若是换个人,纪苭卿可能直接开骂了,但站在她面前的乃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给纪苭卿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纪苭卿又想起来了狩猎期间,萧庭明送给她的那些个坐胎药,直到现在,她一想到那些苦得令人发指的坐胎药就想作呕。 于是她实在没忍住,还了一句嘴:“不是皇上让妾趁早为端王殿下传宗接代吗?那一碗碗坐胎药的恩典,妾铭记于心。” 萧庭明冷冷睨着她。 他发现眼前的女人胆子真的很大。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敢和他顶嘴。 从狩猎时他将她从杀手手中救下,她就有直呼他的名讳过。 甚至现在他突然出现,纪苭卿惊讶过后也并不行礼,问她在想什么,她依然是直呼他的名讳。 这不是一个寻常女子的反应。 甚至连纪苭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些一反常态的举动。 江山容易改,本性最难移。 她是一个礼仪周全的女子,在当初太后寿宴之上,她就礼仪周全妥帖,无半分逾矩。 可面对他的时候,纪苭卿又总是忘记行礼,甚至会时不时直呼他的名讳。 面儿上的恭敬与敬畏,几乎全都是装出来的。 从纪苭卿的一言一行来看,她似乎对他又怕又惧,但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梦中的那个女子见他时也从不行礼,甚至还敢跟他顶嘴,指使他命令他。 纪苭卿与梦中的那个女子真的太像太像。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皇兄?” 萧庭风沐浴过后,穿着一身里衣就走了出来。 闻听此言,纪苭卿立刻站起身挪到了萧庭风身后,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靠山一般,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夫妻俩,一个怂,一个护,还当真是绝配。 “皇兄怎么光临我端王府了?”萧庭风揉了揉纪苭卿的脑袋安抚,示意她可以先行离开。 纪苭卿巴不得赶紧溜,如今得了萧庭风的准许,她溜得比兔子都快。 萧庭明淡然道:“心中不快,来找你喝酒。” 他慢悠悠从窗户旁绕过,举步跨进了殿内。 萧庭风似乎知道萧庭明为什么心中不快,于是让管家徐叔取来几坛好酒,兄弟俩就这么坐在了窗前的桌案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喝酒闲谈。 徐叔恭敬送来了酒,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因为皇帝大驾光临,为护帝王周全,书沉与墨知把守在门外。 徐叔幽幽叹息:“每到了这一日,皇上和王爷都会喝得不省人事。” 书沉和墨知对视一眼,也是神色凝重。 在十几年前的今天,还是皇子的萧庭明与萧庭风举兵入宫,踏着尸山血海走上了那无人可及的至尊之位。 后来,萧庭明做了皇帝,萧庭风则贵为端王,执掌兵权,征战天下。 他们赢了天下,可在他们脚下死去的,全都是他们的血脉至亲。 纵然狠辣如萧庭明,有时也茫然过。 他曾想,皇权之路虽然孤冷,却不只是他一个人走。 他的亲弟弟萧庭风会一直陪着他。 他们两个人本相依为命,可现在萧庭风身边却又出现了别的重要之人。 倒是他觉得愈发孤寂。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过于凝重,萧庭风玩笑一般说道:“苭苭胆子小,皇兄怎么总是吓唬她?” 萧庭明冷笑:“胆子小?我倒是觉得她胆子大得很。” 萧庭风犹豫了片刻,忽道:“皇兄,眼下天下已定,南阙在十几年内都无再战之力……” 萧庭明眸色沉沉,或许是酒意涌上来了,让他心中愈发堵塞:“你想说什么?” 萧庭风还是把话补完了:“我想交了兵权,带着苭苭四处走走。” 苭苭想离开京城,萧庭风是知道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将她带回京城的时候,苭苭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纵然苭苭现在如常人一般,似乎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萧庭风知道,这件事情绝没结束。 此话一出,萧庭明几乎瞬间捏碎了手中的酒盏。 他的笑容很冷很冷,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怒意:“你要走?你也要走?!” 萧庭风皱着眉头看着萧庭明被瓷片划破的手指,那手指现在正往外渗着血。 “若皇兄需要我,我即刻可回。” 萧庭明低低笑了起来:“萧庭风啊萧庭风,若你走了,我护这天下还有什么意义!” 第76章 还要故作大度 当初他们的父皇还在位的时候,整日沉迷享乐,偏安一隅,南阙在悄无声息间壮大,甚至隐隐有超越渊朝之势。 在那时,南阙与渊朝的几十场战争里,渊朝几乎都是惨败,几近到了亡国灭种之地。 萧庭风与萧庭明发誓要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于是,萧庭明与萧庭风谋反。 他们一个弑父杀兄夺嫡上位,以绝对狠厉的手段割除旧弊,改换新天。 另一个则驰骋沙场,将渊朝曾经所受之屈辱一点点洗刷。 “父皇不肯革弊立新,皇兄们肆意妄为,你我只有谋反这一条路可走。” “时至今日,我弑父杀兄夺嫡上位,别人不知,你难道不知吗?我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我自己吗?” “是你一步步扶着我走上了这个位置!” “萧庭风,你现在却想悔诺不顾?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天下吗?” 萧庭明从无如此动怒的时候。 萧庭风又何尝不知兄长的心痛。 萧庭明却忽然又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癫狂来:“是那个女人,是她动摇了你的决心对吗?” 他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与冰冷:“那我就杀了她。” 言罢,萧庭明转身就要离开。 萧庭风拉住了萧庭明的胳膊,半晌道:“是我的错,她何其无辜?” 萧庭明顿住脚步,许久后漠然道:“萧庭风,你必须担起端王的责任,今日的话我全当没听说过。” 言罢,萧庭明甩开了萧庭风的手,推门离去。 另一边。 一刻钟前,纪苭卿正坐在书房看医书。 管家徐叔匆匆来报,说殿下与皇上在殿内吵起来了。 纪苭卿听了这话,立刻就扔下了手里的书朝这边赶来。 她恰好就看到了萧庭明正大步往外走,他的右手似乎还受了伤,往外流着血。 纪苭卿眉心直跳,难不成这两个大男人还打架了? 若萧庭明就这么走出端王府,纪苭卿甚至不敢想外面的流言蜚语会传得多么离谱。 于是她赶忙上前一步揽住了萧庭明。 起料萧庭明看见她后更怒,在萧庭明发作前,纪苭卿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你受伤了!妾现在就带你去包扎伤口。” 然后二话不说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了偏殿内,找来了药箱开始为他上药。 纪苭卿处理伤口又快又好,十分细致的替他包扎了伤口。 萧庭明从始至终,都用一种很想杀人的目光盯着她看。 纪苭卿硬着头皮处理完,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您跟庭风乃是亲兄弟,兄弟之间哪儿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劝告的模样,萧庭明冷冷勾唇:“我与庭风从未争吵过,这次争吵还是为了你。” 纪苭卿动作一僵,手里的绷带瞬间掉在了地上。 为她而争吵? 为什么会因为她吵架? 难不成萧庭明恢复前世的记忆了? 纪苭卿狠狠打了个冷颤! 便是此时,又听萧庭明缓缓补充道:“他居然说要带你离开京城。” 纪苭卿一愣,原本提起的心又重重落了回去。 一时间情绪起伏过大,她甚至还有些没缓过来。 萧庭明伸出手指,掐住了纪苭卿的下颌,仔细端详着这张勾人神魂的脸庞。 她的确有让男人为之折腰的资本。 萧庭明道:“庭风从不爱女色,你究竟是怎么勾引的他,让他这般为你神魂颠倒?甚至不惜放弃亲王之位?” 纪苭卿欲哭无泪。 她怎么知道啊? 见少女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似乎很是害怕。 萧庭明心里权衡,如果就这么了结了她的性命,一切是不是就变得简单许多? 想到这里,他的手逐渐往下,握住了她的脖子。 纪苭卿琉璃一样的眸子逐渐被惊恐笼罩,开始挣扎起来。 就在纪苭卿即将断气的时候,萧庭明的目光瞥到了她给自己包扎的伤口上。 手上的力气蓦然一松,纪苭卿趁机摆脱了他的桎梏,纪苭卿几乎是破口大骂:“你真是个疯子!” 言罢,她腿软着向外跑去。 萧庭明一个人落寞的坐在偏殿内,回想着纪苭卿骂他的话。 疯子? 他确实就是个疯子。 纪苭卿甚至都来不及庆幸自己逃出生天。 若萧庭明受了伤,那萧庭风只有可能伤得更加严重! 毕竟萧庭风作为臣子,若非危及性命,他绝不会出手的。 她几乎是快速赶回了殿内,预想中萧庭风受伤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他只是衣襟有些散乱,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沉默着喝酒。 纪苭卿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试探着问道:“你……怎么跟皇上吵架了?” 萧庭风听见了纪苭卿的问话,缓缓转过了头,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吵架,只是发生了一些争论。” 纪苭卿忍不住捶了他一下:“你干嘛要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他那么重视你,怎么可能会让你离开嘛!” 萧庭风突然用力将纪苭卿抱入了怀中,低低叹息道:“对不起苭苭,是我卑劣。” 他不能放下他的责任,却也做不到放纪苭卿离开。 是他首鼠两端,是他卑劣不堪。 纪苭卿听了这话,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跟皇上这么吵一架,不会有什么事?” 萧庭风摇了摇头:“皇兄从不跟我置气,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萧庭风却忽然扣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苭苭,是你说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的。” 纪苭卿点儿点头:“是啊,怎么了?” 萧庭风似乎是在挣扎犹豫,半晌后忽然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位浮生阁阁主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纪苭卿愣了愣,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不是不在意吗?” 明明撞见她跟施浮生站在一起的时候,他还非常淡定,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吃醋。 纪苭卿还在心里想,萧庭风真是个不错的男人,甚至连醋都不吃。 没想到他不是不吃醋,是喜欢一个人悄悄的躲起来吃醋。 一边吃醋,一边还要故作大度。 第77章 得寸进尺 “怎么可能不在意?”萧庭风自嘲一笑。 每每她出现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时,他都很在意,在意得快要疯了。 “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纪苭卿坐在他的腿上,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这个姿势完全被男人掌控着,太没有安全感了。 萧庭风却不松手,他与纪苭卿体型相差大,抱着纪苭卿就像是抱着个布娃娃一般。 纪苭卿挣扎了几次没有挣扎动,这才发现,萧庭风似乎是有些醉了? 不,不是有些醉了,是萧庭风彻底给自己喝醉了。 然后她就听到萧庭风十分执着地说道:“你后背受伤的那一晚,我看到你跟他抱在一起,他还把你抱了起来。” 萧庭风愈发执着,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全都和盘托出:“不管苭苭之前跟他发生过什么,以后身边能不能只有我一个?” 只留下他一个,只爱他一个。 人总是贪心不足。 一开始,萧庭风只是觉得见她一面就很好。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开始想,苭苭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身边有别的男人也没关系。 到后来,他想要留下苭苭这个人。 而现在,他想绝对地拥有她。 一步一步,似乎都在得寸进尺。 可感情不就是这般吗? 一点一点索取更多。 纪苭卿想到了什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不会以为那晚我跟施浮生行了那种事?” 纪苭卿一脸诧异。 忽然就想起萧庭风在那日以后曾经说过的话。 “苭苭,其实有时候健康的方式更有助于身心愉悦。” “那种让你受伤的房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那时的她还云里雾里,不知道萧庭风何出此言。 现在她总算是弄明白了。 感情萧庭风以为,是她跟施浮生行了那种事,还喜欢变态的自虐? 他以为她后背的伤是跟别的男人偷情得来的? 不不不,甚至这个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后来叶若微设局,说她暗地里偷男人。 萧庭风既然以为她跟别的男人有染,又为什么站出来为她撑腰? 纪苭卿一时脑袋思考过载,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人还好解释,可在萧庭风视角里她跟施浮生的确不清白! 萧庭风之所以这么做,难不成都是因为喜欢她吗? 喜欢到可以容忍她跟别的男人有染,还会在她身陷囹圄之际主动“死而复生”,救她于水火? 纪苭卿发现,这件事多少有些细思恐极。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男人,也不能容忍妻子的背叛? 萧庭风究竟是忍了多久,才在今天借着酒意把话说出来的? 而且她跟另外一个男人“有染”,甚至还跟别的男人“偷情”,带着欢爱过后的伤痕回府,让他帮她擦药的时候,他居然没掐死她? 纪苭卿哑口无言片刻,用手环抱住了萧庭风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解释道:“那天我去长公主府调查你遇害一事,不慎被叶姿微叶太傅察觉,被她射了一箭。” “那日你所看到的伤口,就是叶太傅所射的箭伤。” “我受了伤,又要躲避追捕,只能躲到了浮生阁,被施浮生所救……那日你一定误会了!” 萧庭风静静的听着。 少女眼眸亮亮的,神情严肃,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得很是清楚,似乎生怕他再误会下去。 可纪苭卿不知道,她只要说了,他就会信。 萧庭风莞尔一笑,道:“那这样一来,是不是只有我彻底拥有过你。” 独一无二的拥有过? 纪苭卿无奈道:“是啊,这一世只有你拥有过我。” 但绝不是彻底拥有过。 没有谁能彻底拥有谁,她也不可能会是萧庭风的所有物。 萧庭风心满意足。 他伸出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末了忽然说道:“苭苭,那本书里的东西我们还没有学完。” 纪苭卿一愣:“什、什么书?” 问完她就后悔了。 她想起来了那本非常不正经的书。 萧庭风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纪苭卿脸色大变,她拉住他的衣角道:“我们明明才那样过。” 这才过去了多久,萧庭风就又要来? 这这这她的身子实在是遭不住呀! 萧庭风却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她,他将她抱在床上,俯身压了下去。 另一边,皇宫。 萧庭明被萧庭风夫妻俩气得不轻,一个人来到了皇宫最高处赏月。 他望着那一轮明月沉思。 心中却不由自嘲。 在萧庭风烁想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他的愤怒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理由。 其一,萧庭风不是真的要卸掉端王的责任,只是想陪着纪苭卿去外面走走,若有战时,即召即回。 其二,南阙现在只顾休养生息,毫无还手之力,萧庭风想要离开并非十恶不赦。 扪心自问,萧庭明觉得自己之所以愤怒,还是因为嫉妒。 他能感觉得到,他梦中的那个女人一定是纪苭卿。 因为纪苭卿与梦中之人太像太像,让他魂牵梦绕,让他朝思暮想。 可他朝思暮想之人,却是他弟弟的妻子。 且两人浓情蜜意,恩爱非常。 凭什么他们可以夫妻恩爱,可他却要一个人坐在这无比孤寒的位置上苦苦坚持? 明明梦里,他和她才是天生一对。 可梦醒时分,她却是弟媳,是臣妻。 在梦里,她似娇似嗔,风情万种。 在梦外,她与另一个男人互相依恋,互诉衷肠。 所以,在萧庭风说想要离开去外面走走时,他才会出离愤怒。 说白了,他就是在嫉妒。 嫉妒自己的亲弟弟,拥有着那个他梦里才能拥有的爱人。 萧庭风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思着。 他必须要揭穿纪苭卿,至少要弄清楚,他为什么会梦到那些离奇古怪之事。 他所梦到的那些,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曾经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纪苭卿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 可这件事情倘若说穿,纪苭卿恐怕只会装傻,她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敷衍自己。 毕竟她看起来就不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 可就算是不想,也得把话说明白。 第78章 贤妃得宠 可第二日萧庭明以太后名义要召纪苭卿入宫时,纪苭卿却因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 不仅如此,接连几日的召唤她都是以相同的理由。 萧庭明不由在心中冷笑。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迟早是要进宫的。 可偏偏此时,太监万公公却匆匆跑进来禀报道:“皇上!贤妃她自尽了!” 萧庭明听了,眉头不由狠狠皱起。 贤妃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去寻死呢? 贤妃楚绾昕背后势力强大,她活着有用,死了却不行。 萧庭明按下心中的不快,道:“摆驾琳琅宫!” 琳琅宫内一片凄寒悲凉,服侍贤妃的下人也都是眼眶通红,不明白为什么娘娘莫名就要寻死。 他们曾经都得到过贤妃娘娘的厚爱,如今贤妃娘娘出了事,他们心中也是不好过。 萧庭明无动于衷走进了琳琅宫的寝殿。 寝殿内,床纱帷幔层层叠叠地放下,隐隐映出那蜷缩在床上的一抹倩影。 萧庭明唇角含笑,眼睛里却尽是冷意。 他很是厌烦这种不识抬举的女人。 在宫里既然有地位与权势,为什么不好好地杵在那里当一个花瓶呢? 总是为了一个情字纠缠不休。 贤妃尤其逾矩。 他用手挑起帷幔,冷然道:“朕来了,贤妃为何不跪?” 楚绾昕听了此话,无比荒谬地笑出了声:“不跪?皇上问我为何不跪吗?” 她那双秀美的眸子缓缓转动,自嘲着看向了萧庭明。 萧庭明心中的不耐烦几乎按捺不住。 可下一秒,他就被楚绾昕的话听得愣在了原地。 “皇上前世亲手杀了臣妾,这一世却问臣妾为何不跪你?” 楚绾昕看向萧庭明的眼神又恨又怕:“前世,臣妾自以为皇上是爱臣妾的。” “可直到斩情丝捅入我的心口,直到我知晓,你送给我的相思子手串乃是剧毒时,我才知道终究是错付了!” 楚绾昕低低笑了起来,笑容无比绝望:“皇上,我求你杀了我,莫要再以那些虚假的情爱蒙蔽我的眼睛!” 楚绾昕甚至都丢掉了自称,胆大包天地自称为“我”。 她凄惨地说:“一串相思子,醉酒入清池,揽荷花入怀,帝王拎绣鞋。” “臣妾最初以为,那是皇上的偏爱。”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楚绾昕的脸颊上滚落。 继而,她说出了那句致命的话:“臣妾自以为是妲己,可皇上却不是商纣王。” “臣妾想要做褒姒,可皇上却不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楚绾昕跪行到萧庭明身侧,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袍一角:“皇上,这一世臣妾再也不想爱你了。” 她从怀里拿出那一把匕首递给萧庭明,道:“皇上直接用斩情丝,斩掉臣妾的情丝!” 萧庭明听完了这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跪在床上的女人。 她哭得凄惨,是说不出的伤心欲绝。 原来他梦里所发生的事情,全都是前世所发生过的吗? 他缓缓俯下身,将楚绾昕抱在怀中细声安慰:“绾昕,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且和朕仔细说说。” 楚绾昕见萧庭明态度松动,就知道自己这一招虽惊险,却胜了! 她重重松了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将前世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萧庭明听。 楚绾昕说,前世她只是一名学过武功的小小官女子,却偶然得了萧庭明的宠爱。 萧庭明给了她独一无二的荣宠,两人浓情蜜意。 楚绾昕曾醉酒蹚入荷花池里摘荷花,脱下绣鞋让萧庭明拎着。 萧庭明也曾赠予她相思子手串,让她无比欢喜。 后来,她还为他挡过刀,为他受了伤。 他也曾封她为后,与她共揽天下。 可是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却让楚绾昕伤心欲绝。 因为萧庭明亲手杀了她,甚至还将她砌入了墙壁里…… “皇上,您杀死臣妾的时候曾唤着臣妾的名字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您。” 萧庭风听了,便将楚绾昕的话信了七八分。 因为这的确是他能说出的话,而且楚绾昕所说的前世与他梦中的许多细节都对得上。 难不成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他梦中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纪苭卿,而是楚绾昕?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觉得纪苭卿是自己梦中的女子,完全是靠直觉。 实质证据却一点都没有。 可是楚绾昕却能将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这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办到的。 萧庭明不由自嘲一笑,是他魔怔了,竟然差点君夺臣妻。 “绾昕你放心,这一世,朕一定会好好爱护你。”萧庭明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宽慰她道:“前世朕的所作所为……朕也很后悔。” 他从来都不会后悔,更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承认自己后悔过。 可这一刻,他却是真心实意想要向楚绾昕道歉的。 楚绾昕听了这话,心中怅然若失。 她苦涩地想,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让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头。 而让帝王低头认错的人,居然是她。 不管心里再怎么千回百转,楚绾昕表面上却表现得非常不买账,她别过了头去,声音冷然:“皇上不是宠爱纪贵人吗?甚至将臣妾错认成了她!” 说完这句话,楚绾昕的一颗心就又狠狠提了起来。 皇上最是讨厌矫揉造作的女人,她现在说这种话会不会惹怒皇上? 岂料却听萧庭明轻轻一笑:“那个女人只是朕用来解闷儿的替身,朕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你。” 萧庭明又伸手将怀里的人揽紧了一些:“可是朕找不到你。” 这句话甚至带着几分卑微与脆弱。 楚绾昕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皇上,也忍不住伸出手抱紧了他:“没关系的,以后臣妾都会陪在皇上身边。” “绾昕,这一世朕绝对不会辜负你。”萧庭明神色郑重地说道:“倘若朕辜负你的话,你大可以夺走朕的性命,朕绝无二话。” 楚绾昕一把捂住了萧庭明的嘴,嗔道:“什么性命不性命的,臣妾只希望皇上能够怜惜臣妾一些……” 第79章 若贤妃娘娘成了皇上梦中的女子 与萧庭明共赴春宵后,楚绾昕依偎在他的怀中,那双明艳好看的眼眸此刻正无比痴迷地看着萧庭明的俊颜。 以往她侍寝的时候,皇上从来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只是一味地发泄情欲,让自己痛快。 长时间以来,楚绾昕愈发感觉自己只不过是皇上用来舒缓发泄的物件儿。 可直至昨晚,皇上却处处体贴小心,对她可以说是珍而重之。 甚至为了让她愉悦,放下了帝王的威严。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如今乍然获得宠爱,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让楚绾昕感觉仿佛置身梦境之中。 两日前,雨夜。 长嬷嬷引着一名穿着斗篷的黑衣女子通过了侍卫的层层审查,带入了宫中。 外人入宫,是要接受严苛查验的,可偏偏长嬷嬷手中有太后亲赐的玉牌。 长嬷嬷先是给负责查验入宫人员的侍卫塞了一包银子,声称此人乃是进宫给太后问诊的大夫。 那侍卫听说是太后要见的人,便不敢阻拦什么。 可后来,长嬷嬷却只身一人回了慈宁宫。 那带着斗篷的黑衣人,则辗转站在了琳琅宫门门口。 夜半三更时,楚绾昕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的睡眠本就极浅,听到这些动静后更是警惕,她试探着喊了一声自己的贴身侍女:“琼枝?” 可是向来尽忠职守的侍女琼枝却没有回答她,偌大的寝殿只听得见一阵阵拨弄铃铛的声音。 楚绾昕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伸出手拉开了床帐,穿上鞋走了出来。 来到前殿,便看到一名戴着黑色斗篷遮着大半张面容的人正在摆弄着皇帝赏赐给她的金铃。 楚绾昕不知眼前人是谁,试探着问:“你是谁?敢夜半三更闯入本宫寝殿,你难道不要命了吗?” 那黑衣人听了此话,却是轻轻一笑。 这笑声比金铃发出的声音还要好听,不仅好听,还带着说不出的慵懒,似乎拿准了她不敢叫人来。 在楚绾昕胡思乱想之际,黑衣人主动摘掉了斗篷。 那斗篷之下,赫然是端王妃纪苭卿的脸! 微弱的烛光下,身着黑衣的女子眼眸似琉璃一般剔透。 即使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烛火视物的夜晚,她的美貌也能轻易挟持对方的视线,让无数人为之折腰。 “是你?!”楚绾昕又惊讶又困惑。 她认识纪苭卿,因为纪苭卿曾经在太后寿宴上大出风头,让人想不记得她都难。 那时候的楚绾昕就在想,这位端王妃不可小觑。 “宫里大门早已落了锁,端王妃是如何进来的?” 既然确定了来者的身份,楚绾昕便又松了一口气,摆出了自己的贵妃架子。 纪苭卿浅笑安然:“我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实现娘娘的愿望。” “我的愿望?”楚绾昕干笑了一声:“本宫身处高位,还能有什么愿望?” “若没有愿望,又怎么会以豆蔻止之毒毒害纪贵人呢?” 纪苭卿谈笑间,便将楚绾昕所做下的隐秘之事说了出来。 楚绾昕一刻心狠狠提起,却还故作不解地问:“端王妃这是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贤妃娘娘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呢?”纪苭卿稍稍汗手,道:“和聪明人说话,向来是一点就通的。” 楚绾昕悬起的心又稍稍回落。 是了,若纪苭卿有心揭发她,就不会大费周章地在半夜三更找来,故意说给她听了。 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做下的隐秘,那就没有什么可继续虚以委蛇的了。 眼下,更应该单刀直入。 “端王妃有话大可直说,若于本宫有利,本宫自然不会推拒。” 纪苭卿点了点头,便也直言不讳了:“我有办法让娘娘得到皇上独一无二的爱,不知娘娘是否感兴趣呢?” 楚绾昕冷笑了一声道:“帝王之爱向来飘忽莫测,不知端王妃为何能这般笃定能助我夺得?” 纪苭卿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踱步到了楚绾昕身侧,望着那在蜡烛上跳跃的火苗,淡然地说:“纪晗依之所以受尽皇上宠爱,是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 “想极了谁?”楚绾昕问。 “像极了皇上梦里的爱人。”纪苭卿回答。 楚绾昕觉得无比荒诞,还以为纪苭卿是脑子出了问题:“端王妃是专程来戏耍本宫的吗?” 纪苭卿知道她不相信,解释道:“贤妃娘娘应该心里清楚,皇上与端王乃是亲兄弟,所有贤妃娘娘不知道的东西,可不代表端王殿下不知道。” 楚绾昕神色一凛。 纪苭卿开始面不改色地编瞎话:“那日皇上来找端王喝酒时,我就侍奉在侧,亲耳听见皇上对王爷倾诉,说他爱上了一个梦里的女子。” “他之所以宠幸纪贵人,是因为那个纪贵人与他梦中女子有几分相似……” “纪贵人单单与那梦中女子有几分相似,便可得帝王无限的宠爱,若贤妃娘娘真的成了皇上‘梦中的女子’呢?” 纪苭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蛊惑之意:“会不会连那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都被贤妃娘娘收入囊中呢?” 楚绾昕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但她还是理智地问:“你是让我假冒皇上梦里的女子?若皇上不信怎么办?若被拆穿了又怎么办?” 纪苭卿双手抱胸,神色认真:“我既然敢来找娘娘你,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有把握让娘娘变得和皇上梦中的爱人有九分相似。” 楚绾昕愈发心动。 但面对纪苭卿透露出的巨大的诱惑,楚绾昕则慎之又慎。 “端王妃手未免伸得太长,你帮我争宠,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楚绾昕直直发问。 纪苭卿脸上春风和煦的笑容骤然消散隐隐带着说不出的怒气:“想必娘娘对狩猎时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楚绾昕稍一思索,就想起来了狩猎时所发生的事情。 户部尚书夫人叶若微,曾经买凶要杀端王妃。 还是端王查明了真相,治了叶若微的罪。 但最后,那位纪夫人还是逃过了一劫…… 第80章 哪怕是饮鸩止渴,本宫也心甘情愿 “叶若微要杀我,我差点就死了,可叶若微却只被囚禁在府里,继续过着那逍遥富贵的日子。”纪苭卿冷冷一笑:“这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楚绾昕听明白了:“所以你要报复纪家?” 纪苭卿眉头舒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啊。” “不瞒贤妃娘娘,我从小就生活在长姐的阴影之下,我也不是纪家什么二小姐,只是纪晗依用来挡灾的替身。” 纪苭卿刨白自己的心迹,将自己的衣袖卷起,给楚绾昕看她胳膊上曾经被虐待的伤痕。 楚绾昕从没受过虐待,更不知一个人可以受这么多狰狞的伤,她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心里骇然,对纪苭卿的话不由又多了几分信任。 纪苭卿将楚绾昕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暗暗勾了勾唇角,继续趁热打铁:“纪贵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贤妃娘娘,只要你答应我,在你得宠之后别让纪贵人好过,我便可以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楚绾昕看着纪苭卿那张略微急切的脸,以及她激动到攥起来的手,终于点儿点头,道:“可以。” 见楚绾昕答应得这么干脆,倒是让纪苭卿愣了愣。 她的眼中,不由又带上了几分复杂。 她之所以展露自己的伤口,卖血卖泪讲述自己的过往,就是为了增加真实性,让楚绾昕相信她是真的想要对付纪晗依。 可她之所以想要楚绾昕代替皇帝“梦中的女子”,其根本原因还是不想让皇帝知道,与他前世有纠葛的人是她。 所以,她才想到了这个偷梁换柱之法,让另一个女人替代她。 这样一来,她便无须再夹在萧庭风与萧庭明这两兄弟之间左右为难。 她现在已经是端王妃,便不能再与萧庭明纠缠不清,更何况萧庭明还是萧庭风的兄长。 她来找楚绾昕合谋,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情。 按理说,楚绾昕答应了她的话,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内心深处,她又不免有几分犹豫。 毕竟被萧庭明爱上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还有可能会丧命。 她与楚绾昕前世虽为对手,但人死账消,没必要牵扯到这一世。 她知道,楚绾昕是真心爱萧庭明的,是飞蛾扑火的那种爱。 如今,若以“假冒萧庭明梦中爱人”来换得的宠爱,对楚绾昕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明明深爱着对方,却只能顶着对方所爱之人的名头与之相爱。 这样的感情太畸形,太绝望。 纪苭卿偏过了头,心知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 她不是好人,为了能活下去愿意用尽任何手段。 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对楚绾昕来说伤害大于收益。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无需这般冲动。” 几番犹豫挣扎下,纪苭卿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本宫说了,本宫愿意。”楚绾昕斩钉截铁地说道。 纪苭卿不由抬头看向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楚绾昕打断了。 “本宫不是傻子。”楚绾昕声音冷硬,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脆弱:“本宫知道这样做不是上策,可本宫已经忍受不了皇上的忽视了。” 或许因为与纪苭卿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楚绾昕才肯刨开自己的心说两句真话。 当年她入宫的时候,才十六岁。 那时的她还没有被这死寂的宫殿吞没,还是个很任性的大小姐。 那日她爬到了树上看刚刚破壳的雏鸟,卡在树上下不去了。 是皇上站在树下向她伸出了手,接住了即将从书上摔下来的她。 从那以后,她便对皇上彻底生了爱意。 纪苭卿听完,有些于心不忍。 因为经过前世的相处,她简直不要太了解萧庭明是个什么东西。 他之所以愿意接住楚绾昕,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怜香惜玉。 恐怕是怕楚绾昕摔死,不能安抚楚绾昕身后偌大的氏族,所以才肯伸手接住她的。 他接住的不是美娇娘,而是对氏族的绝对掌控。 “所以,哪怕是饮鸩止渴,本宫也心甘情愿。”楚绾昕坚定地说道。 纪苭卿见她态度果决,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同楚绾昕说了。 纪苭卿将自己悉知的前世细节变成故事,全都无微不至地讲给楚绾昕听,这样一来,演戏的时候才不会穿帮。 从楚绾昕自杀开始,往后的一言一行,全都是纪苭卿设计的。 她必须要保证萧庭明一定上套。 直至外面的天蒙蒙亮时,纪苭卿与楚绾昕才商议完了一切。 纪苭卿重新带上斗篷,便要告辞离开。 楚绾昕看了一眼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叫住了纪苭卿,从自己的殿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了她:“外面有雨,当心着凉。” 纪苭卿盯着那把伞看了许久,才缓缓接过。 这是前世今生,楚绾昕第一次对她释放善意。 可她对她,依然是利用。 在撑着伞离开之际,纪苭卿回望着那扇朱红色的宫门,心里百感交集。 前世她最大的敌人就是贤妃楚绾昕,她与她斗了四年,她被贤妃伤害过,也伤害过贤妃。 纪苭卿没想到,这一世她居然有和贤妃谈合作的一天。 贤妃得宠之事通过长嬷嬷传入了纪苭卿耳中。 纪苭卿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连续几日装病拖延入宫,就是害怕萧庭风把前世之事捅穿。 她心里清楚明白,萧庭风恐怕知道了前世的事,但还不知前世与他有纠缠的女子究竟是谁。 所以一开始,才将纪晗依认错。 围猎时,以萧庭明的敏锐程度,恐怕对她愈发起疑。 这种情况下,她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于是,她只能找到楚绾昕,与楚绾昕合作。 这样一来,有楚绾昕主动揽下前世之事,萧庭明便无暇顾及她了。 就在纪苭卿了了这桩心事,准备好好休息几天时,却见长嬷嬷慌里慌张地出现在了端王府。 纪苭卿心头一凛。 她跟长嬷嬷向来都是暗中联系,长嬷嬷青天白日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长嬷嬷见了她,“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王妃,求您救救太后娘娘!” 第81章 皇兄,你这是偏见 纪苭卿皱了皱眉:“太后?太后怎么了?” 长嬷嬷跪在地上,纵然因太后生病而心神微乱,但还是迅速整理好了思绪,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太后昨儿还好好的,今早用膳过后就突感身体不适,具体哪儿不舒服太后自己也说不出来,现在正卧床修养,就像、就像中了邪一般!” 纪苭卿听了长嬷嬷这段描述,愈发不解:“太医院的人有去看过吗?” 长嬷嬷点了点头,说道:“太医院的人已然去看过了,太医院最有声望的王太医说,太后娘娘的脉搏跳得比往日更有力些,精神看着也更好,不知究竟是哪儿出的问题。” “他们怀疑,怀疑太后娘娘本无病,是中了邪。” 脉搏跳得比往日更有力,精神看着也比往日更好,但太后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 纪苭卿将长嬷嬷从地上搀扶起来,道:“等我换一身衣服,咱们这就入宫。” 就在她与长嬷嬷说话之际,萧庭风从前厅匆匆走来。 他见纪苭卿站在廊下,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母后忽然身子不适,我进宫去看看她,你这几日身子不适,就好好在府中休息。” 萧庭风早就察觉到纪苭卿不喜欢入宫,于是这样说道。 若换做以往,纪苭卿巴不得不入宫,但太后身子不适,那她就很有入宫去看看的必要。 毕竟前世若无太后庇护,她早早就被人在后宫欺辱致死了。 太后这份恩情,纪苭卿一直都铭记于心。 于是她拉住了萧庭风的衣袍,道:“等我换身衣服,和你一同入宫。” 萧庭风听了,点了点头。 慈宁宫内,萧庭明和楚绾昕坐在前厅。 楚绾昕安慰萧庭明道:“太后长寿无忧,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庭明则握了握楚绾昕的手,点了点头。 便是在此时,萧庭风和纪苭卿从外面匆忙走进来。 纪苭卿见了皇帝与楚绾昕,便恭敬行了礼。 楚绾昕向纪苭卿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兄长:“皇兄,母后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萧庭明沉着脸摇了摇头:“母后只说脑海里一团乱麻,眼前东西也看得不是太清,其他古怪之处就连母后自己也说不出来。” 站在一侧的纪苭卿听了这话,垂头思索了片刻,眼睛忽然看向了萧庭风。 萧庭风立刻明白了自家媳妇的意思,道:“苭苭颇为精通医术,可先让她给母后把一把脉。” 萧庭明看了纪苭卿一眼,又快速收回了目光:“那就还请端王妃帮太后看看了。” 纪苭卿一挑眉。 稀奇,今日的萧庭明居然没奚落她。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纪苭卿撩开了床帐,在太后身侧坐下。 她替太后把了把脉,眉头就微微一皱。 确如太医院所诊断的那般,太后脉搏跳动有力,精神看上去也不错。 可太后现在却是一脸的烦躁,眉头紧锁,似乎很是不适应。 纪苭卿转头问长嬷嬷:“太后娘娘早上都用了什么膳食?” 长嬷嬷不假思索地说道:“用了几块糕点,还喝了一碗安神汤。” 纪苭卿问:“那糕点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长嬷嬷摇了摇头,道:“禀王妃,那些糕点都是奴婢亲自尝过毒的,安神汤也用银针验过。” 纪苭卿心想,既然糕点长嬷嬷已经试过毒了,太后有事而长嬷嬷无事,说明问题很有可能出在那碗安身汤上。 她从床边站起身道:“安神汤的药渣可在?” 长嬷嬷道:“在,奴婢这就去拿。” 前厅内,萧庭明几人等候多时,萧庭风看向纪苭卿,纪苭卿则缓缓摇了摇头。 她必须要看了药渣才能下定论。 楚绾昕观察着纪苭卿的神色,见她不慌不乱镇静如初,倒是从心底升起一丝好感。 楚绾昕想,幸好纪苭卿不是后宫妃嫔,她也没有如此强有力的对手。 若纪苭卿置身后宫,她恐怕要与这位端王妃斗得你死我活。 长嬷嬷端来药渣以后,纪苭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什么发现。 不仅无毒,连相克之草药也没有……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难不成太后娘娘当真是中了邪吗? 她这样想着,却忽然从药渣里拨弄出了一样和草籽一般的东西。 她将那样东西用夹子夹起,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仔细观察了片刻。 这一样一粒如草籽一般的东西看似常见,与安神汤里的麻仁极其相似,可却不是麻仁。 纪苭卿想起来,她曾经在师傅的药籍里看到过这种草药。 这种草药唤作麻苏,作用是让人心跳加速、出现幻觉,兴奋难以自抑。 这种草药生长在域外,中原之地很难种植才对。 怎么就突然混入了太后娘娘的安神汤里? 她按下了心里的疑惑,转头看向萧庭风,缓缓一笑道:“夫君,我知道该怎么帮助太后娘娘缓解不适了。” 御花园里,萧庭明双手抱胸皱眉,看上去非常不爽。 他用胳膊肘一捅旁编看着媳妇傻乐的萧庭风,道:“你这王妃成何体统?” 萧庭风目光看着纪苭卿,漫不经心的答道:“皇兄,你这是偏见。” 不远处,纪苭卿正拉着太后和楚绾昕一起踢毽子。 没错,就是踢毽子。 原本心绪烦躁,浑身不适的太后跟着两个年轻姑娘踢了一会儿毽子,就觉得脑袋清明了不少,心里的烦躁也退了大半。 纪苭卿趁机说道:“太后娘娘,您知道为什么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多病,而偏偏日日辛苦劳作的老百姓却不怎么生病吗?” 太后来了兴致,思考了半晌想不出来,于是问:“端王妃莫要卖关子了,告诉哀家是为什么?” 旁边的楚绾昕却猜到了答案,于是答道:“因为百姓辛苦耕作,百病消于勤,是以不怎么生病。” 纪苭卿拍手笑道:“贤妃娘娘说的对,太后娘娘若想身体康健,倒不如也在这后花园里开垦一片地出来耕作,这样不仅于身体有益,还能与百姓共苦,也是一桩美事。” 第82章 夫人太有事业心了怎么办? 太后听了玩心大发,立刻拉着自己这两个儿媳妇准备在后花园里开一片荒地。 下人给拿来了锄头和菜籽,几人在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太后玩得开心,大手一挥叫来了自己那两个儿子,命令道:“来来来,皇帝和端王也都来享受享受种地的乐趣!” 萧庭风倒是很乐意,他顺其自然般接过了媳妇手里的锄头,在地里忙活了起来。 倒是萧庭明一脸不乐意:“朕是大渊朝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去种地?” 可转头,就见楚绾昕正殷切地看着他,原本死都不想种地的萧庭明还是不情不愿的接过了宫女递来的锄头。 三人一直玩到了日落西山,太后这才觉得有些困乏,回了慈宁宫休息。 纪苭卿特别交代长嬷嬷:“接下来四五日,日日都要哄着太后让她多多劳作,但也要注意太后的身子,莫要让太后劳作太过,适而可止最好。” 长嬷嬷用心记下,不住点头。 立政殿内,皇帝高坐上首,面色沉冷。 楚绾昕陪在萧庭明身侧,脸上也是没有一丝笑意。 萧庭风站在殿中,一直望着殿外。 直至纪苭卿向长嬷嬷交代了所有事宜,神色凝重地在宫人的带领下走入殿中。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纪苭卿从腰间拿出一块帕子,那块帕子里正包裹着那一枚小小的药仁。 “这东西名为麻苏,服用之人会心跳加速出现幻觉,兴奋难以自抑。”纪苭卿说道:“太后娘娘便是服用了这个东西,才会导致身子的不适。” “妾身之所以要让太后踢毽子、耕地,便是想要促进太后娘娘周身经脉血液循环,更快排出药效。” 萧庭明冷然发问:“这种东西算是毒药吗?” 纪苭卿摇了摇头,也颇为困惑:“这种东西与毒药不同,单单就这么一粒也绝不致命,倒像是不慎混入的。” 萧庭风开了口:“把能接触到药膳的人全都彻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楚绾昕极有眼色,立刻吩咐下人去查。 不一会儿,万公公匆匆来报:“皇上不好了,负责给太后娘娘熬制安神汤的小夏子忽然暴毙而亡!” 闻听此言,萧庭明眉头皱得更紧:“暴毙而亡?” 纪苭卿道:“皇上,妾能看看此人的尸体吗?”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的目光落到了纪苭卿身上,上上下下将纪苭卿打量了一遍。 今日的纪苭卿穿着一袭藕粉色广袖长裙,乌发轻挽,明眸善睐,如画中仙子。 可一开口,居然是想要看看死人的尸体? 这与纪苭卿的外表未免太过割裂。 萧庭风道:“苭苭,死人尸体狰狞不祥……” 纪苭卿坚定地看着萧庭风,不发一言。 萧庭风立刻懂了纪苭卿的意思,叹了口气,转头朝萧庭明道:“皇兄,那我就陪苭苭走一趟。” 太监小夏子的尸体就被放在慎刑司外,太后娘娘的药膳出了问题,但凡接触到药膳的人一律被抓入了慎刑司严加审问。 纪苭卿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这小太监的尸体。 这小太监瘦得几乎脱了形,脸上身上一点肉都没有,真真可以说是皮包骨一般。 纪苭卿伸出手握住了小太监的脸,将他的嘴打开,用灯笼凑近看了一眼,发现他的鼻子口腔以及喉咙,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疡。 瞳孔也是异常缩小,看上去无比可怖。 纪苭卿顺手翻了一下他挂在腰间的小荷包,发现里面放着好几瓶用瓷瓶装着的丹药。 当她把荷包里的东西全部都倒出来的时候,就有一些麻苏籽也从这荷包里掉了出来。 纪苭卿一愣,神色愈发凝重:“我错了。” 萧庭风皱眉:“哪里错了?” “单单一粒麻苏籽确实不致命,可若这么多加起来那就未必了。” 纪苭卿忽然站起身,看向萧庭风道:“殿下,能不能招来慎刑司的管事问问,这小太监死前有什么异常?” 等处理完这一切,纪苭卿和萧庭风回到王府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萧庭风正想说“今晚好好休息”,就见纪苭卿抱着那从小太监身上搜罗来的药瓶和慎刑司管事的证词匆匆忙忙回了书房。 他愣了愣,无奈叹了口气。 夫人太有事业心了怎么办? 那只能跟着夫人一起挑灯夜读了。 萧庭风跟在纪苭卿身后,和她一起进了书房。 另一边,一处密室内。 衣衫褴褛的男人被铁链束缚着手脚,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似乎已经命不久矣。 有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回荡,继而那双脚站定在了衣衫褴褛的男人面前。 那看上去似乎已经断了气的男人缓缓抬头,脸上一丝表情都无。 “你……不可能得逞的。” 半晌,他嘶哑的喉咙里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呵。”那站在他面前,带着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男子微微一笑:“可真是让医圣失望了,我已经成功了。” 他缓缓站起身,道:“医圣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还能活到几时?” “哦,不对——”男子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医圣恐怕更想去死?” “你这个畜生!”那被束缚着的男人剧烈挣扎了起来。 听了这句骂,那名男子不以为耻,还低低笑了起来:“医圣大人说得不错,我就是畜生。”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道:“可是你骂我,我还是很不爽——” 言罢,他的脚踩上了男人的脚,狠狠地碾压了下去! “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密室里回荡,男子听着惨叫声舒展了眉头,笑容愈发深了。 纪苭卿忙到了半夜,这才趴在书案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萧庭风一直在旁边陪着她,见她睡着了,便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回了寝殿。 这一晚,纪苭卿睡得并不安宁。 她梦到了一个人。 那人常常穿着一袭白衣,洁癖严重,不管走到哪儿都得干干净净的。 他很没耐心,还老是叫错她的名字,动不动就区起手指敲她的脑袋:“纪卿卿!这几个药材你就分不清了是?” 第1章 重生换嫁 “爹娘,我是长姐自然要替妹妹考虑,若妹妹进了宫不知要受多少磋磨!我实在是于心不忍!” 纪晗依字字泣血,似乎真心实意的在为妹妹考虑。 而坐在角落里垂着脑袋,好似十分怯懦胆小的纪苭卿听了这话,眼中却划过了一丝了然的意味。 原来她这位好长姐也重生了啊…… 前世,她的爹娘可不舍得送纪晗依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于是这进宫选秀的“好事”,便落到了她这个次女身上。 一转头,他们便又给长姐谋来了上好的姻缘。 端王萧庭风,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战场上的不败战神,登临瀚海封狼居胥,立下奇功无数。 端王不近女色,嫁给端王后就可享尽荣华富贵,又不用在后宅玩弄手段勾心斗角。 这可真是一桩打着灯笼都难找到的好姻缘。 只是父亲母亲万万想不到,在长姐与端王定下婚约不久,端王就战死沙场,尸骨被运送回了京城。 端王活着,这婚事自然是香饽饽,可端王死了,这婚事就立马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纪晗依就算是不想嫁了也不行。 因为端王是为国战死,现在退婚,无疑是将自己和背后的家族推上风口浪尖。 若不嫁,就会背上一个不忠不义,背信弃义的骂名,从此再难在京城立足。 所以,前世的纪晗依咬着牙嫁给了一个死人。 她守活寡受了七年,最后因与外男苟且被发现,悬梁自尽而死。 而纪苭卿则被送进了皇宫选秀,并且被皇帝看上,封了官女子。 在宫中,纪苭卿处处隐忍周旋。 被打压,她笑着迎合。 被讥笑,她就落落大方拿自己开玩笑。 被下毒,她打落牙齿和血吞。 整整七年时间,她处处隐忍不发,一点一点的用攻心计笼络着皇帝的心,终于让那高高在上的帝王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纪苭卿从此一路扶摇直上,成了冠绝后宫的第一宠妃。 后来的她,更是登顶皇后之位。 而她入主坤宁宫没多久,就听说了自己长姐私通外男苟且被发现,悬梁自尽的消息。 重活一世,她这位长姐显然不想步前世的后尘,反而打起了她的婚事的主意。 对此,纪苭卿只想冷笑。 纪晗依以为皇宫是什么好待的地方吗? 殊不知,皇宫比守寡还要可怕千倍万倍! 既然纪晗依想要,那她不介意和纪晗依换一换亲,希望她这位处处争强好胜的好长姐不要后悔! 听闻此话,贵为户部尚书的纪严宣和妻子叶若微都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们最是偏爱长女纪晗依,因为长女善良天真,大方得体,他们恨不得将最好的一切都送到长女面前。 至于次女纪苭卿,乃阴年阴月阴历出生,生来便是不详之人。 算命先生曾言道,纪苭卿克父克母。 于是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就被父母抛弃,送到了乡下圈养。 若非宫中选秀需要送一个女儿进宫,他们根本就想不起来自己其实还有个二女儿。 二女儿就算是进了吃人的皇宫,然后被人毒害打死,他们也绝不会蹙一下眉。 可纪晗依却是他们捧在手心里的明珠,听到晗依自告奋勇要入宫,纪严宣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荒唐!你知道皇宫是什么地方吗?那里全是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会性命不保!我和你娘养育你数十载,怎忍心眼睁睁看着你进那吃人的鬼地方!”纪严宣怒道! 叶若微也红了眼眶,拉着纪晗依的手不住劝阻:“依依听话!这时候可不是使小性子的时候,你天真善良,又怎么斗得过那些心肠歹毒的女人?进宫可与旁的不同,那可是无数个女人争一个男人呀!” 纪苭卿坐在角落里静静的听着,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心痛了,可听到这些还是觉得万般嘲讽。 父亲母亲明知道皇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狱,明知道无数个女人争夺一个男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明明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但还是要她入宫。 因为她纪苭卿活着的唯一意义,就是给纪晗依挡灾,纪晗依才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 而她纪苭卿,永远都是被放弃掉的那个。 她永远记得,她住在乡下那个四处漏风的破瓦房里,下人对待她就像对待一条阿猫阿狗。 每过一阵子,就会有纪府派来的人取她的血。 他们粗鲁的拉过她的胳膊,用刀子割破她的手腕,取完血就扬长而去。 根本不管她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因为纪晗依自出生时就胎里带病,得了一种名为热毒的不治之症,只能每隔三月服用至亲之人的血做成的药丸才能缓解。 所以纪苭卿自从被生下来就是为了给纪晗依续命的。 纪苭卿想到这里,不由自嘲。 爹娘弃她如敝履,她也是在没必要再为爹娘神伤。 因为他们根本就不配。 在纪苭卿出神的时候,纪晗依就在悄悄的观察着她这个便宜妹妹。 见她依然是一副怯懦胆小的的样子,忍不住在心里不屑。 这贱人都能当皇后,那她纪晗依自然也可以! 她一定会比这贱骨头更得皇上的宠爱,会比她更早登上皇后之位! 纪苭卿也只配嫁给一具死尸,然后守寡守到死! 想到这里,纪晗依不由得意起来,她拉过父亲母亲的手宽慰道:“爹娘你们放心,我一定能好好的在宫里面活下去的!我不仅能活下去,我还要成为一人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光耀我纪家门楣!” 纪严宣和叶若微苦劝无果,只能任由女儿去了。 纪苭卿将纪晗依的得意之色尽收眼底。 她的唇角不由微微勾起。 前世她确实做了宠妃,甚至还坐上了皇后之位。 可是她刚刚当上皇后三个月,就被一把匕首刺穿了心脏,死不瞑目! 而她死后也没有入土为安,反而被皇帝砌进了乾清宫的墙里做成了惟妙惟巧的壁画,任由皇帝日夜观赏。 说白了,那皇帝根本就是一个变态! 第2章 嫁死去的端王 在皇宫,根本就是一个小型的官场。 你只有不断地往上爬,才不会被别人当做蚂蚁一脚碾死。 皇帝萧庭明,乃是弑父杀兄夺嫡上位的。 他一共有十八个兄弟,全都在宫变那日被杀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了一个一母同胞的弟弟萧庭风。 萧庭明和萧庭风兄弟俩自幼不受皇帝重视,是一路磋磨长大的。 所以萧庭明没有安全感,而且缺爱,同时他疑心很重,也不会轻易爱上什么人,对他来说,只有权利才能陪伴他终生。 纪苭卿进宫以后很快就摸清楚了皇帝的性格,一眼就看出了萧庭明的狠辣和虚伪,洞穿了他内心深处最渴望的东西。 纪苭卿自幼也是看着别人眼色长大的,知道该如何利用别人的怜悯,最知道怎样投其所好。 在后宫,你不挣不抢就只能去死。 所以纪苭卿为萧庭明火中取栗,为他取心头血治疗旧疾,为他在寒夜里长跪不起,为他做了无数件让人感动至深的事情。 萧庭明最后也终于被她所感化,封她为妃,给了她无上荣耀。 同时,他还亲手为她戴上了他亲手所做的用红豆穿成的手串。 “红豆相思,朕只愿陪着苭苭一生一世。” 当时的皇帝深情款款的对她说道。 当时的纪苭卿感动不已,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 可后来她才知道,那红豆又名相思子,乃是剧毒的毒药。 时长佩戴的话,很有可能会突然暴毙而死。 皇帝亲手将剧毒的手串带在了她的手腕上! 即使当时的纪苭卿已经俘获了皇帝的心,让皇帝心甘情愿的只爱她一个人。 但就算这样,皇帝也可以心狠到毒死心爱之人。 后来,萧庭明对她愈发宠爱,更是封她为后,废除后宫,三千弱水只取一瓢。 那时的纪苭卿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依然一无所知。 后来,皇宫中发生了宫变。 宫变平息以后,萧庭明亲手杀死了她,即使宫变与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当匕首捅进纪苭卿的心脏,缓缓搅动她的血肉的时候,萧庭明犹然在笑。 萧庭明说:“苭苭,死人才不会背叛朕。” 所以纪苭卿才说皇宫是一个难解的死局。 你不争不抢,便没有皇帝的宠爱,只能任人宰割。 可若挣了抢了也不行,若被皇帝爱上,皇帝依然会手刃心爱之人,最后依然是一命呜呼。 所以,她宁肯嫁给死去的萧庭风守活寡,也再也不想入皇宫挣宠了! 不被皇帝喜爱是死,被皇帝爱上更是死路一条,简直进退维谷,倒不如直接嫁给一个死人来得干脆利落! 入宫选秀的日子很快就到了,纪严宣和叶若微又劝了纪晗依好几次,纪晗依依然决定入宫。 于是纪严宣和叶若微只能赶忙找来宫里的嬷嬷,教纪晗依学宫中礼仪,教她如何笼络一个男人的心。 可纪晗依却十分不屑:“我才不要做狐媚争宠的女子,这是下贱之人才会做的事,我行事磊落坦荡,皇上见了我自然就会懂我,根本无需这些下作手段。” 在纪晗依看来,纪苭卿这个胆小怕事什么规矩都不懂的贱人都能获得皇帝的宠爱,一跃成为宠妃甚至被封为皇后,那以她这样的容貌才学俘获皇帝的心更是轻而易举。 她完全没想过纪苭卿在她面前的胆小怕事都是装出来的。 既然纪晗依要入宫,那端王的婚事自然就落到了纪苭卿的身上。 她只需要安心备婚,等待端王死讯,然后和端王冥婚就可以了。 只是纪苭卿虽然从小过得艰难,但还没艰难到要跟一具死尸拜堂成亲,这真是太考验她的心态了! 好就好在,冥婚以后她就可以住在端王府,每天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不用跟女人勾心斗角抢男人,也不用面对公婆妯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多么逍遥自在! 选秀大典很快就到了,纪晗依也不负众望的被封为了答应。 纪晗依不由愈发得意起来,前世纪苭卿选秀被选中,也只是被封了一个官女子,她这刚刚入宫就是答应,可比纪苭卿强了不知道多少! 纪苭卿但笑不语。 纪晗依算着时间,约莫自己入宫一个月后,端王萧庭风的死讯就会传入京城,到那时可有纪苭卿哭的。 她只笑纪苭卿这个贱人现在还坐着当端王妃的美梦! 过不了多久,纪苭卿做端王妃的美梦破碎,那贱人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纪晗依想到这里,心中愈发快意。 纪苭卿这个贱人本来就是她续命的工具罢了,眼下她的热病已好,自然也用不着纪苭卿这个废物! 这贱骨头就配做寡妇,每天竖着砖块儿过日子,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耐不住寂寞去外面找男人,到时候纪苭卿就会被浸猪笼而死! 她就不信纪苭卿能耐得住寂寞! 前世她忍了七年,最后还是忍不住与外男有了首尾,若换作纪苭卿,恐怕一年也难以忍耐! 纪苭卿本就是靠曲意逢迎讨好男人才能坐上贵妃之位的,说明纪苭卿本性就下贱放荡! 而她则是清贵出尘的兰花,就算是不玩弄手段,陛下也会对她一见钟情! 可纪晗依不知道的是,纪苭卿因为萧庭明而对男人有了心理阴影。 没男人?纪苭卿恨不得放个鞭炮庆祝! 果不其然,一个月后,端王的死讯以及尸体都被拉回了京城。 一时间,满朝哗然! 皇帝悲痛欲绝,罢朝三日祭奠! 纪府,纪严宣和叶若微高坐上首,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二女儿纪苭卿。 纪苭卿知道,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苭卿,端王殿下是为国战死的,你本就是他的未婚妻,眼下更应该嫁给他,好全了仁义忠孝之礼节!”纪严宣严肃的说道。 叶若微也睥睨着这个她厌恶的女儿,开口道:“你自小养在乡下,什么都上不了台面,而且你本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估计端王都是被你给克死的,你嫁给死人也是你的命!” 第3章 端王假死 纪苭卿冷冷听着纪严宣和叶若微对她的贬低斥骂,心中一丝波澜也无。 前世端王死讯入京,纪严宣和叶若微便慌了神。 他们四处求人通门路,想为爱女拒掉这一门婚事,甚至都求到了太后面前。 但太后不忍自己的亲儿子还没娶妻就这么死了,一道懿旨下去,便要纪晗依嫁给儿子的尸体冥婚! 这一次,纪严宣和叶若微可不愿意为了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女儿而得罪太后。 纪严宣甚至还亲自上书,要求自己的二女儿与端王冥婚,以告慰端王在天之灵。 他们只会考虑纪晗依的喜怒哀乐,却永远都不会考虑纪苭卿的。 纪苭卿不过就是一个用来巩固权利讨好皇室的筹码。 眼下纪家主动提出冥婚,陛下和太后就会感念纪家的忠义之心,重用纪严宣。 只不过是牺牲掉一个便宜的女儿就能换得泼天的富贵,简直值大发了! 于是纪苭卿只能嫁。 冥婚当夜,纪苭卿一袭红色嫁衣坐着喜轿来到了端王府。 自小陪在她身边的丫鬟阮阮早就哭哑了嗓子。 纪苭卿却安慰她道:“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 阮阮却以为自家小姐是故作坚强,哭得愈发凄惨,最后眼睛都肿成了核桃。 冥婚与普通的嫁娶不同,聘礼嫁妆用的都不是金银器皿,而是纸屋纸衣纸车纸马。 明月高悬,鼓乐声诡异至极。 大殿内,黄纸烧成的灰烬被风吹起,白色的冥币撒了一打又一打。 前来观礼的宾客神情肃穆,无一人敢笑言。 萧庭风的棺材就在纪苭卿的左边,纪苭卿身着红衣以扇遮面,根据着仪官所说,和死人拜了天地。 这一晚,没有洞房,纪苭卿要守着丈夫的灵柩守一整晚,等翌日下葬。 等众人都散去了,纪苭卿就坐在那灵堂的蒲团上发呆。 说怕,纪苭卿也没有多害怕。 她只是一天没吃多少饭,有点饿了。 想到这里,纪苭卿就注意到了灵台上摆着的供果。 只吃一个也没关系的? 纪苭卿这样想着,便从蒲团上爬起来,跑到灵台前拿起一串葡萄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纪苭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儿。 都说端王萧庭风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美男子,比起皇帝萧庭明还要俊朗好看几分。 想到这里,纪苭卿不由愈发好奇起来。 皇帝萧庭明就已经长得够俊朗了,否则纪苭卿也不会真的爱上他。 这天底下还能有比皇帝更好看的男人? 纪苭卿心里痒痒的,想打开棺材瞥一眼。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从来都没有肆意的为自己而活。 而现在,她终于摆脱了为嫡姐续命的命运,也摆脱了纪家的掌控,这一世,她只想坐等纪家人的报应,为自己肆意的活一回! 所以,纪苭卿一点都不打算忍。 就算是萧庭风死去了有一段时间,尸体有些许腐烂,但模样好看的话还是看得出来的? 纪苭卿有些跃跃欲试。 她丢掉了手里的供果,缓缓来到了棺材面前。 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里准备后,纪苭卿一把就推开了棺材! 可当她看清楚棺材里的男人时,还是忍不住到抽了一口冷气。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端王殿下模样实在是生得极好,她一个女子都要忍不住嫉妒了! 棺材里的男子尸体并未腐烂,像是睡着一般躺在那儿。 纪苭卿仔细端详着这长好看的俊脸。 世人常说,端王温润如玉,端方知礼。 他的眉似春山俊秀,鼻梁挺拔,模样是说不出的清疏柔和,温润通透。 秋水为神玉为骨。 纪苭卿脑海里只剩下了这句话。 萧庭风穿着一袭白色丧服,就那么静静的躺在棺材中。 纪苭卿看了一会儿,就发觉了不太对的地方。 尸体从边关运回到京城,就算是快马加鞭不时用冰块降温也不能将尸体保存得如此完好。 纪苭卿心中微微一动,似想到了什么,俯下身将手伸进了棺材,摸了摸萧庭风的脉搏。 初探萧庭风的脉搏是没有跳动的,就连纪苭卿也差点将萧庭风当成了一个死人。 可随着她把脉的时间拉长,每过一刻钟以后,她就能明显的感受到萧庭风的脉搏会陡然跳动一下。 纪苭卿眉头微微一挑,唇角微微勾起:“原来是假死。” 假死之人呼吸微弱,脉搏每隔一刻钟才会轻微跳动一下,是以经常被人误以为是真死。 她不由思量起来,她现在是应该把棺材合上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做自己那逍遥闲散的寡妇,还是应该救了这位端王殿下? 做寡妇固然悠闲,但是免不了京城里的闲言碎语和明里暗里的欺辱。 若萧庭风活着…… 纪苭卿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被纪家囚禁在乡下这么多年,纪苭卿也没想过坐以待毙,她跟着她的师傅学习了不少医术药理。 后来进了皇宫,救人杀人,医术便愈发精进。 她从嫁衣袖子里摸出来了一个小药瓶,从小药瓶里倒出来一颗还魂丹塞到了萧庭风的嘴里。 只是萧庭风身体过于僵硬,掰开嘴也始终咽不下那颗药丸。 纪苭卿思索了片刻,决得还是救人要紧。 于是她当机立断,一把将药丸含入口中,俯下身喂给了萧庭风。 唇齿相贴,纪苭卿长驱直入。 下一秒,那俊美无俦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极清澈、极好看,纪苭卿一时失了神,忘了所有。 纪苭卿终于知道缺了什么。 当萧庭风睁开眼睛的时候,纪苭卿才知道什么才是天上谪仙下凡尘。 萧庭风手腕翻动,单扣住了纪苭卿的腰,翻身将她摁在了棺材里。 纪苭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然后就发现自己跟萧庭风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因为看到那双好看的眼睛时太过惊讶,纪苭卿一不小心咬破了萧庭风的嘴唇。 萧庭风伸手轻轻抿了一下自己的唇角,看到了指腹上的一抹血红。 眼下萧庭风就俯在她的身上,纪苭卿根本动弹不得。 她不由觉得万分尴尬,忍不住道:“殿下殿下!是我救了你!” 萧庭风四处打量了片刻,目光落到了身下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身上。 这女子眼睛似有一汪秋水,看上去很是委屈,似乎要哭出来般。 “你是谁?”萧庭风声音干涩,带着几分嘶哑问。 纪苭卿努力牵起一抹笑容:“我是你的新婚妻子呀!” 萧庭风皱起了眉。 纪苭卿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道:“殿下不妨先松开我,听我慢慢跟你说。” 第4章 身中催情香 萧庭风依言放开了她。 于是纪苭卿就将她与萧庭风订婚的事情原委讲清楚了。 萧庭风神色有些许复杂,看向纪苭卿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歉意:“本王没有想到,本王的死会累及纪二小姐。” 纪苭卿:“……” 或许是见惯了纪家那些刻薄虚伪的嘴脸,也或许是习惯了天天跟皇帝萧庭明那个神经病打交道,乍然来了一个正人君子似的端王,她倒一时有些习惯不了了。 纪苭卿抽了抽嘴角,摆摆手道:“端王殿下何必与我道歉?我能嫁给端王殿下,是我三生有幸……” 萧庭风却认真严肃的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你我便已经拜过了天地,从今往后纪二小姐便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会担负一个丈夫应该担负的责任。” 纪苭卿心里不由有些感叹。 虽然萧庭风一本正经,但男人的话听听就好,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纪苭卿已经被萧庭明伤得有了心理阴影。 不管怎么说,萧庭风和萧庭明是亲兄弟,既然是亲兄弟,就一定是一样的变态! 她绝不能被萧庭风现在这幅纯良无害的模样给欺骗了! 纪苭卿想了想,试探着问道:“所以殿下,你是怎么‘战死’沙场的?” 萧庭风摇了摇头,道:“不记得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纪苭卿的问题,只是神色愈发复杂。 纪苭卿不管怎么说也是前世的宫斗冠军,她的脑子转得极快。 据说萧庭风是在与南阙苏城一战战死的,被人一刀捅穿了后背,当场毙命。 虽然萧庭风死了,但这场仗胜局已定,南阙连丢数十城,只能再次向大渊递上降表。 萧庭风的死对谁最有益? 排在首位的,当然是敌国南阙。 可除去敌国,恐怕朝中也有许多人对萧庭风虎视眈眈。 萧庭风作为皇帝的亲弟弟,统领着三十万煊赫军。 那个疑心深重的皇帝陛下就当真对自己的这个亲弟弟毫无猜忌吗? 萧庭明连自己的心爱之人都能狠心杀死,好像杀死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也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萧庭风治军严明,做事恪守原则,是被百姓拥护称颂的战神。 那么越是刚正不阿的人,在朝堂之上树的敌就越多。 这样一想,好像人人都可以有杀萧庭风的理由。 她能想到这些,萧庭风自然也能。 萧庭风轻咳了一声,道:“纪二小姐,希望你能暂时替我保密,不要将我还活着的事情透露出去。” 纪苭卿顿时明白萧庭风想要做什么了。 既然现在的萧庭风是“已死之人”,那么不如就将计就计。 之前是萧庭风在明,幕后黑手在暗。 现在则是幕后黑手在明,萧庭风在暗。 死去的萧庭风比活着的萧庭风更好彻查真相。 纪苭卿十分善解人意:“王爷放心,我是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的。” 萧庭风点了点头。 两人坐在灵堂里,面对着萧庭风的牌位,都觉得有些尴尬。 不知为何,纪苭卿却觉得脸愈发的滚烫了起来。 她的手无意识的搅弄着自己的衣角,眼前也越来越恍惚。 萧庭风似乎察觉到了纪苭卿的不对劲儿,刚想问“你怎么了”,就被纪苭卿扑倒在地上了。 萧庭风探了一下纪苭卿的脉搏,脸色霎时一变。 纪苭卿身体滚烫,脸色绯红,显然是中了什么催情药。 萧庭风的目光在灵堂扫视了一圈,落到了点燃着的白色蜡烛上。 蜡烛里被人加了药,一旦点燃就会在空气里挥发。 他武功高强,自然不会受影响,但这位纪二小姐却未必有那么好运…… 纪苭卿已经无意识的缠上了萧庭风。 她的胳膊揽住了萧庭风的脖子,那双好看的眼睛也湿漉漉的,眸子里一汪春水盈盈,贝齿轻咬着唇瓣,看上去正在努力克制,但又十分委屈的模样。 萧庭风呼吸微滞。 这是他第一次贴女子这么近。 少女的呼吸就在他的耳畔,十分不安生的在他怀里轻蹭。 前世在宫里沉浮那么久,纪苭卿当然知道她中药了。 怪只怪她刚刚重生就放松了警惕之心! 纪苭卿咬住自己的舌尖,逼迫自己清醒一点,她一把推开了萧庭风,跌跌撞撞的在灵堂里翻找。 萧庭风扶住了因为腿软就要摔倒的纪苭卿,问:“你在找什么?” 纪苭卿道:“匕首,我要匕首。” 她必须用疼痛让自己清醒几分! 想到这里,她直接拔下了头上的发簪,毫不犹豫的在自己的胳膊上重重的划下! 白皙娇嫩的皮肤上登时就多了一道血口子! 纪苭卿刚刚觉得意识清明了几分,那吸入体内的催情香就又一次翻涌了上来! 无奈,纪苭卿只能再次举起了发簪准备划下去,可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的叩住! “再这样下去,你会流血而死的!”萧庭风皱着眉说道。 纪苭卿咬着牙,道:“不会,我是太夫,知道怎么做不会死!” “可你会痛!”萧庭风又一次重复道。 纪苭卿似嘲自似讽的看了萧庭风一眼,有那么一瞬间,萧庭风的脸几乎与萧庭明重叠。 “王爷觉得痛是什么很要紧的事吗?可我想要活着,就必须忍着痛才行。” 纪苭卿用尽最后的理智,一字一句的说道。 她以为,萧庭风听得懂。 岂料,萧庭风却是将她打横抱起扔进了棺材之中。 “从今往后,本王守着你,你便无需再忍痛了。”萧庭风说道。 他俯下身,主动吻住了纪苭卿。 纪苭卿的理智终于一溃千里,她的手抱住了萧庭风的腰,紧接着便反客为主! 白烛依然烧着,夜风吹入灵堂,将地上那层层叠叠的冥币高高扬起。 棺材之中,少女的低吟轻喘愈发撩拨着萧庭风的心弦。 一夜荒唐。 灵堂外,纪晗依派来的丫鬟绿梅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由得意起来。 二小姐果然在催情香的影响下与人苟且了。 就算是大小姐封了答应入了宫,也轮不到纪苭卿捡小姐的便宜! 明日端王下葬之时,就是纪苭卿身败名裂的时候! 第5章 验身 天还未亮,就有一名宫里来的嬷嬷领着数十名会武功的宫女走进了灵堂。 这位长嬷嬷乃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一早儿就听一名端王府的丫鬟来报。 据那丫鬟所说,纪家二小姐居然在和端王冥婚当晚与人偷情,两人不知天地为何物,竟然在灵堂里当着端王殿下的尸身的面就行起了苟且之事! 太后听了这话,差点活生生气死。 若非顾忌着这是一桩丑闻,恐怕就要直接派禁卫军前来将纪苭卿五马分尸了! 长嬷嬷走进灵堂的时候,已经做好了看到污秽不堪画面的心理准备。 可进来以后,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灵堂内一切正常,只有一个穿着婚服的女子端端正正地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念着什么东西。 长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就连皇帝见了她也要敬让三分,于是她毫不客气的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纪苭卿,将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 纪苭卿看到来人的时候就是微微一怔。 原来来人竟是长嬷嬷吗? 前世长嬷嬷本是太后身边的人,但最终却被纪苭卿收买,选择和纪苭卿站在了同一阵营。 只是这一世,纪苭卿认识长嬷嬷,长嬷嬷却不认识她。 “不知王妃刚才双手合十念着什么?”长嬷嬷问道。 纪苭卿低眉垂眼,从善如流的回答道:“夫君战死沙场,我只能诵经一晚为夫君求得往生。” 长嬷嬷绕着纪苭卿转了一圈,发现纪苭卿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妥帖,实在是看不出与人苟且过的痕迹。 既然如此,她不妨直接开门见山将话挑明了说。 “今早有一名丫鬟去了仁寿宫,说听见昨晚王妃在灵堂内与外男行苟且之事。” 长嬷嬷那双锐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纪苭卿:“不知王妃作何想法?” 纪苭卿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愣了一愣,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几步,指了指自己颤颤巍巍地说道:“我?我吗?” 她一时间又惶恐又无措,最后竟是流下了泪水,直直跪在了地上:“妾实在是冤枉!恳求太后娘娘明察!妾昨晚念诵了一晚上的佛经超度端王殿下的魂灵,别说行什么苟且之事,就是连一个外男也未曾看到呀!” 纪苭卿双目含泪,哭的伤心欲绝。 叶嬷嬷却心似坚冰:“做没做过,验一验身顺便知道了,还请端王妃莫要为难奴婢。” 听了这话,纪苭卿呼吸便是微微一顿。 看来是逃不脱验身这一劫了。 昨晚她身中催情香本想硬生生扛下这药效,偏偏萧庭风还上来勾引她,让她一时间有些把持不住。 荒唐过后意识恢复了,纪苭卿就知道她中了别人的圈套! 萧庭风自然知道这背后是有人在谋划,他帮纪苭卿穿好嫁衣,安抚她道:“有我在。” 纪苭卿勾了勾唇角,无奈一笑:“殿下不是准备假死吗?” 萧庭风却认真的说:“可现在不行,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受冤枉。” 纪苭卿翻了个白眼,硬是好声好气的说:“殿下放心,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解决,若我解决不了,殿下再出现好了!” 萧庭风还想再说什么,见她这般笃定,便也依了她。 两人便赶忙将灵堂又重新收拾了一番,将一切恢复原样。 纪苭卿看着这一切,不由嘴角抽搐。 新婚之夜在丈夫灵堂洞房,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眼下长嬷嬷提出了要验身。 而验身也的确是最能遏制谣言、证明自己清白的方法。 可纪苭卿终究是跟萧庭风行了夫妻之事,只要一验身,就一定会被发现! 那这样一来,她在端王灵堂与外男苟且的事情就洗不清了,只能让萧庭风站出来处理此事。 可若现在就让萧庭风“死而复生”,那想要杀害萧庭风的幕后黑手又该怎么去查? 所以无论如何,纪苭卿都必须一个人处理好这件事情。 纪苭卿只在片刻就收拾好了心情,她笑盈盈地转头看向长嬷嬷,道:“长嬷嬷,我可以接受验身,但希望长嬷嬷您可以亲自来验!” 长嬷嬷看了看身后跟着的那一群宫女,淡淡的应了一声“好”。 长嬷嬷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请端王妃移驾偏殿。” 纪苭卿却站在原地未动。 长嬷嬷微微眯了眯眼睛:“王妃莫不是心虚了?” 纪苭卿却摇了摇头:“长嬷嬷,我只是在想究竟是什么人要这般构陷于我?” 她坦荡磊落的看向长嬷嬷道:“若我验了身能够证明我的清白,那太后将如何处理构陷我的那名丫鬟呢?” 长嬷嬷眼眸微微一动,继而说道:“若是婢女蓄意构陷,自然是乱棍打死,丢到河里喂鱼。” 听了这话,纪苭卿唇角微微勾起:“既然如此,我愿意接受验身,也还请长嬷嬷还我清白。” 另一边,未央宫。 纪晗依刚刚入宫就被封为了答应,一时间得意洋洋,风头无两。 她连续两夜承恩,陛下又赏赐了无数金银珠宝,只恨春晓苦短不能让她多陪一陪皇上! 纪晗依想起自己送给纪苭卿的那份“大礼”,不由愈发幸灾乐祸了起来。 就算是她不要的东西,纪苭卿也没资格去捡。 纪苭卿只配跪在地上摇尾乞怜,然后吃些残羹剩饭,像老鼠一样地活在阴暗处永世不得见人! 所以,她专门遣了一名丫鬟做纪苭卿的陪嫁,为的就是在纪苭卿与那死尸冥婚的当晚点燃催情香。 纪苭卿一定会中计,然后在灵堂内跟别的男人苟且…… 等到第二日,她便再让那名丫鬟向太后娘娘通风报信,谁不知道太后娘娘最疼爱端王? 纪苭卿敢在端王灵堂与外男苟且,这无疑会触怒太后,被太后赐死。 她要的,就是纪苭卿死无葬身之地! 凭什么纪苭卿处处不如她,却长了那一张比她还要漂亮的狐媚脸? 凭什么她最受爹娘的宠爱却守寡到死,纪苭卿却山鸡变凤凰,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 凭什么! 第6章 和长嬷嬷的交易 偏殿内,精致的雕花扇门紧闭,长嬷嬷看着站在偏殿内的女子,漠然地说道:“王妃可以脱衣了。” 纪苭卿开始慢条斯理的解衣带,她一边解,一边似拉家常闲话一般说:“听说长嬷嬷有一个女儿得了心疾久治不愈?” 长嬷嬷面色不变,眼神却变得犀冷了几分,她站在原地岿然不动:“这与王妃有何干系?” 纪苭卿摘掉了自己的腰封随意一丢,举手投足间满是漫不经心,可她说的话却让长嬷嬷攥紧了手。 纪苭卿说:“我可以救她,让她像正常人一样活着。” 长嬷嬷再一次打量起眼前的女人,直觉眼前的这个女人绝不简单,她不能中了她的计谋。 于是长嬷嬷的音调上扬,带上了几分严厉:“若王妃您真的行了不轨之事,还是不要垂死挣扎了。” 纪苭卿微微一耸肩,笑容潋滟生情:“长嬷嬷,我就算是做了不轨之事也不过是被痛痛快快的赐死,可您的女儿才是真正的垂死挣扎?” “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正是天真浪漫的年纪,却因心疾只能待在家中等死,每长一岁就离死更进一步,她恐怕连今年的冬天都挨不过了?” 纪苭卿的话似带着几分玩笑,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轻而易举的就划破了长嬷嬷那冷硬的心。 长嬷嬷深吸了一口气,心脏狂跳不止:“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生着病?你又怎么会有办法救她?” 纪苭卿取下了头上的一只金簪,拉住了长嬷嬷的手放到了她的手心。 长嬷嬷眉心一跳:“你要贿赂我?” 纪苭卿:“不是贿赂,是信物,三日后长嬷嬷可以带着女儿和信物来端王府,我必能救她脱离病海。” 长嬷嬷道:“若王妃诓骗于我呢?” 纪苭卿明眸稍弯,道:“长嬷嬷是宫中老人,鉴人说谎的本事就连太后都赞叹,嬷嬷明知我没有说谎,又何必多此一问?” “今日放我一条生路,便是放你自己女儿一条生路。” 长嬷嬷心中摇摆不定:“可你为何要偷情?” “呵。”纪苭卿冷笑一声:“我就算是再蠢也不会蠢到在守灵当夜外面有人值守时偷情的,灵堂里被人点了催情香,我中招了,仅此而已。” 她三言两语解释了来龙去脉。 长嬷嬷浸淫后宫多年,自然知道许多下作手段,听了这话心中不由也信了几分。 等再次走出偏殿来到灵堂时,那些会武功的宫女都看向了长嬷嬷,其中有一位问道:“可曾验明?” 如果这位端王妃真的私德有亏,在守灵当夜与别人偷情,那就会被即刻扣押处死。 长嬷嬷不发一言走到了灵堂前,看似是在悼念端王,实则在打量那已经熄灭的蜡烛。 的确有一股催情香的味道。 长嬷嬷转过身,心中依然摇摆不定。 若袒护了这位端王妃,那么她就背叛了太后娘娘,将来东窗事发,她必难逃一死…… 可端王妃却说她能救自己女儿…… 长嬷嬷正在挣扎犹豫,就看到纪苭卿似是百无聊赖抚摸着自己的发髻。 纪苭卿的手纤长白皙,抚摸发髻的模样美得就像是一幅画。 旁人或许不曾察觉到什么,长嬷嬷却知道,那发髻处曾插着一根金簪。 而现在,金簪却在她的手中。 纪苭卿是在提醒她,提醒她要好好权衡利弊。 长嬷嬷握紧了袖子中的金簪,神色郑重的说道:“端王妃仍是清白之身,所谓偷情不过是婢女的蓄意构陷!” 此话一出,那些宫女便干脆利落的转身出了灵堂。 那候在灵堂外的婢女绿梅正洋洋自得的等着看纪苭卿的笑话,却不料反被两名快步走来的宫女反手扣住压在了地上。 绿梅一时间慌乱不已:“为什么抓我!明明是二小姐偷的情!” 长嬷嬷紧跟着走出来,呵斥道:“把这个贱婢拿下,交于司礼监好好的审问一番,势必要问出她为什么要污蔑端王妃!” 那些宫女听命行事,利索的将绿梅羁押带走了。 临走之时,长嬷嬷朝纪苭卿行过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纪苭卿则报以微笑。 在这些人都离去以后,纪苭卿一秒收回了得体大方的笑容,捂着自己的腰抽了一口冷气。 昨晚实在是过火了些,她的腰酸痛酸痛的,浑身上下都疼得要命。 纪苭卿思索着,按照常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太后今日就该召她入宫觐见。 可今日是端王的下葬之日,里里外外都需要她这个端王妃的操持,所以太后才没有直接召见她。 纪苭卿脚不沾地的忙了一天,直到晚时才回到了房间,来不及洗漱更衣,往榻上一趴就不想再起来了。 有脚步声在寝殿中响起,纪苭卿还以为是自己的婢女阮阮,立刻求救一般的朝阮阮喊道:“阮阮快来!我的腰好痛胳膊也好痛,你快帮我揉揉!” 可身后之人却久久未动。 直到纪苭卿察觉不对劲儿翻了个身,才发现是萧庭风站在床榻边。 “昨晚是本王过分了。”萧庭风声音沉稳。 纪苭卿却惊奇的发现萧庭风的耳廓有些微微泛红。 向来只听端王萧庭风的赫赫威名,只道他杀伐果决,却不料这位端王殿下也会因此而脸红。 纪苭卿道:“殿下是为了帮我,不必自责。” 她说着,又想起了昨晚看到萧庭风那满身的伤。 思及此处,纪苭卿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床榻道:“殿下先坐下休息,我去拿药箱帮殿下处理旧伤。” 萧庭风看着纪苭卿明明十分乏困,却仍然努力讨好他的模样,心中不由划过了一丝异样。 待纪苭卿站起来准备去拿药箱的时候,萧庭风长臂一揽,将纪苭卿抱了起来。 纪苭卿乍然被人抱起,吓得惊叫了一声,赶忙揽紧了萧庭风的脖子,闭紧了双眼。 她感觉到自己被放进了柔软的被子里,男人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趴在了床榻上。 纪苭卿脑子还有些懵。 他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昨晚食髓知味还想再来一遍? 第7章 太后召见 纪苭卿思绪纷乱之际,却感觉到有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腰,帮她揉捏舒展着紧绷酸涩的疲惫。 纪苭卿心中一惊,立刻挣扎着要坐起来:“何德何能让端王殿下帮我揉腰?我自己可以……” 萧庭风稍用力就制住了她的反抗。 他斟酌着用词,缓缓开口说道:“纪二小姐无需处处小心周全,端王府不是吃人的魔窟,你也不必这般如履薄冰。” 纪苭卿一怔,一时间心情复杂难言。 前世的她只有处处小心周全、如履薄冰才能为自己搏出一条生路,这些东西是她在后宅以及皇宫之中谋生的手段。 如果不小心周全,就会得罪人。 如果不如履薄冰,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些习惯早已刻进了她的骨血之中,可现在萧庭风却说让她不必如此? 纪苭卿觉得颇有些嘲讽。 前世也有人和萧庭风说了一样的话,那个人则是萧庭风的皇兄,万人之上的皇帝。 萧庭明也曾眉眼含笑,带着能溺死人的温柔对她说:“你不必处处小心周全,也不必如履薄冰般活着,有我护着你,你可以肆意而活。” 她信了。 然后被一把冰冷的匕首搅碎了心脏! 而如今,相同的话又从萧庭风的口中说出来。 纪苭卿却再也不敢信了。 萧庭风和萧庭明无一例外都是上位者,他们对下位者看似悲悯施舍的恩惠都是沾着剧毒的刀子,轻易不可触碰。 纪苭卿始终未发一言,萧庭风也注意到了纪苭卿古怪的情绪。 她身量纤纤,偏偏却执拗得让人心疼。 就像是紧紧把自己包裹起来的茧。 不过好在,他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去等,等他的王妃破茧成蝶。 直至纪苭卿沉沉睡去,萧庭风才松开了给她按摩的手,给她掖好了被子。 寝殿外,萧庭风的护卫书沉与墨知已等候多时。 见王爷从寝殿中走出,两人皆是神色严肃,似是已经查到了什么。 翌日清晨,纪苭卿空前绝后睡了一个安稳踏实的觉。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腰和胳膊也没有那么酸疼了。 她四下扫视了一周,没有看到萧庭风的影子,想到他或许是去查案子了,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萧庭风越像正常人她就越心慌。 昨日将萧庭风的棺椁下葬后,纪苭卿就盘算着今日太后或许就要召见她。 虽然端王“已死”,但她毕竟是萧庭风名义上的王妃,自然免不了要入宫觐见。 纪苭卿起了身,让阮阮替她梳妆,又选了一身素净淡雅的衣裳换好。 在她整理完仪容之时,外面便传来了门房通报的声音:“王妃,太后娘娘召您入宫。” 纪苭卿将时间算掐得刚刚好。 阮阮惊讶了一瞬,她起初还不理解小姐今日为何穿得这般庄重,原来是早已料到了太后娘娘会招她入宫。 纪苭卿再次看向了镜子中的自己,确定自己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妥帖后,她才举步走出了寝殿。 九重宫阙深深,一切都与前世重合。 纪苭卿绣鞋踏在宫中冰冷的地面上,只觉得地面的寒意顺着脚底直直钻入肺腑。 看着宫人那一张张谨小慎微的刻板面容,纪苭卿心中无比庆幸自己早已逃出生天,再也不必被困在这囚笼之中做金丝雀。 仁寿宫殿内,太后高坐上首,她的那双眼睛似能洞察人心般,将跪在地上的纪苭卿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 “你就是纪家的二小姐?”太后缓缓开口问道。 纪苭卿双手平放于额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太后娘娘万安。” 原以为这位纪二小姐只是纪家不受宠的次女,礼仪规矩未必能学得多好,可今一见,太后竟觉得惊为天人。 不卑不亢,不骄不躁,面上不露悲喜之色,一袭白衣素净淡雅,倒是个极其有分寸的人儿。 “你起来,不论怎么说,你也算是哀家的儿媳了。”太后收回了目光,话音里还带着几分惆怅凄然。 无论如何,白发人送黑发人都让她肝肠寸断。 长嬷嬷搬来了椅子,纪苭卿规矩落座。 她前世在宫中不少和太后打交道。 她初入皇宫是以官女子的身份,比起宫女来也差不了多少,想要在后宫活着,就必须得有靠山。 于是纪苭卿便想方设法接近了太后,讨得了太后的喜爱,从那以后她才算真正在宫里站住了脚。 “斯人已逝,长者节哀,端王殿下在天之灵也不忍心看太后娘娘过于神伤的。”纪苭卿宽慰道。 太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她从手腕上取下了一只碧玺流光镯。 这镯子色泽温润流光溢彩,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珍品。 太后示意纪苭卿过来,纪苭卿依言走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牵起了纪苭卿的手,将镯子戴到了她的手腕上,道:“纪二姑娘,你是庭风明媒正娶的妻子,只要你能守好规矩,不做出格之事,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太后这句话里,显然是在介怀那婢女的诬告。 虽然是诬告,但也影响了太后对纪苭卿的第一印象。 纪苭卿则扬起一抹大方得体的笑容,道:“太后娘娘,虽然殿下不在了,但妾也会替殿下照顾好您的。” 她说罢,也将自己从王府中带来的盒子打开:“想来太后娘娘近日诸多疲乏,未能好好休息,妾不才,亲手制作了一只清心安神的香囊聊表孝心。” 她从盒子里拿出了香囊,递给了太后。 太后接过香囊轻嗅了一下,只觉得连日来昏沉沉的脑袋登时清明了几分,心中的郁结也疏散不少。 太后越看纪苭卿便越觉得满意。 若庭风活着,或许也能与这位纪二小姐举案齐眉,做一对恩爱夫妻。 纪苭卿心思灵巧,知道不能让太后一看到她就想起“死去”的端王,便寻了许多有趣儿的话题,与太后天南地北的畅聊起来。 长嬷嬷越听越心惊。 太后心思深沉,从不轻易对生人流露笑容,可却被端王妃三言两语逗弄得哈哈大笑,一扫连日以来的阴霾。 这位端王妃果然不简单。 第8章 再见萧庭明 寿康宫一片和乐。 太后甚至直接拉着纪苭卿坐在了她的身侧。 纪苭卿不知说了什么俏皮话,逗得太后拉着她的手笑个不停。 偏偏就在此时,随着太监尖锐的声音喊道“皇上驾到”! 紧接着,穿着玄色龙袍的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纪苭卿猝不及防间,便与萧庭明四目相对。 纪苭卿瞳孔骤然一缩,脸色忽地变得无比煞白! 面对前世一边说着爱她一边又亲手杀死她的萧庭明,纪苭卿心中只有深深的恐惧。 这一世,纪苭卿只想逃离皇宫,逃离京城,远避是非之地,自由恣意的活着。 她的手不由紧紧攥起,看上去似乎是在发抖。 萧庭明与萧庭风生得有七分相似,也是极丰神俊朗的男子。 但是比起萧庭风的端方温和,萧庭明强大的气场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凌厉则截然相反。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纪苭卿,更注意到了纪苭卿那有些轻微发抖的畏惧模样。 莫名,萧庭明对纪苭卿的畏惧很不爽。 纪苭卿察觉到了那不善的目光,只觉呼吸一窒,立刻下跪行礼道:“臣妇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纪苭卿的头埋的低低的,不敢抬头去看萧庭明。 萧庭明锋锐的目光在她身上滞留了一瞬,眉梢微扬,似有几分意外之色:“你就是端王之妻?” 纪苭卿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是。” “端王明月清风温润如玉,怎么你却像是个瑟瑟发抖的鹌鹑?”萧庭明毫不留情的嘲讽。 纪苭卿:“……” 这狗男人和前世一样嘴毒心狠。 纪苭卿在心中暗骂,但表面上却不动声色,毕恭毕敬的说:“皇上威仪天下,臣妇自是敬畏颤抖。” 萧庭明双手抱胸,从上至下俯视着纪苭卿,见她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便更加不满了:“曲意逢迎。” 纪苭卿几乎要吐血。 还是太后开口为纪苭卿解了围:“好了!无论如何,纪二小姐都是你三弟的遗孀,你又何必刁难人家一个小姑娘?” 太后笑眯眯看向纪苭卿道:“你若无事便可先退下了。” 纪苭卿如蒙大赦。 她拜别太后皇帝,忙不迭溜出了寿康宫。 结果一转头,反而撞上了另外一个觉得头疼的人。 纪晗依身边跟随着两名宫女,正守在纪苭卿出宫的必经之路上。 纪晗依下巴抬得高高的,穿着一袭清新嫩粉色宫装,头上别着精致简单的发簪。 往那儿一站,倒确实有几分脱俗之美。 她瞥向纪苭卿的目光带着十足的嫌恶与挑衅,赤裸裸写明了:我是来找茬儿的。 纪苭卿嘴角抽了抽。 看纪晗依现在这个状态,显然还没意识到皇宫是是怎样的是非之地,依然在洋洋自得。 “这不是我那好妹妹么?”纪晗依轻笑盈盈地说道。 纪苭卿笑容得体:“听闻长姐初入皇宫便极得盛宠,妹妹在此贺喜姐姐恩泽不断,荣宠加身。” 纪晗依冷冷一笑。 她派婢女陷害纪苭卿,一直在宫里等着看纪苭卿的热闹。 可最后却是她的那个婢女无故失踪,纪苭卿依然安然无恙的活着。 她这个好妹妹似乎也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幸好她留了后手,若事情败露就让绿梅一个人认罪,而她则会补偿绿梅的家人。 现在看来这样做果然没错,绿梅悄无声息的死了。 纪晗依上下打量着纪苭卿,看到纪苭卿手上戴着的那枚质地极好的玉镯时,脸色当即就变得难看了起来:“你这镯子从何而来?莫不是偷来的?” 纪苭卿却是抿唇一笑:“长姐此话怎讲?这镯子乃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 纪晗依脸色忽青忽白。 前世她也曾被太后召入宫中觐见。 太后也赏赐她了一只玉镯,只是那玉镯比起纪苭卿的这只却逊色了不少。 纪晗依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嫉恨和怨毒,但很快她就收敛起了自己的所有情绪。 纪苭卿惯于媚上欺下逢迎讨好,恐怕是用了别的不入流的手段哄骗了太后娘娘。 这样下作的手段就算告诉她,她也是不屑去用的。 纪晗依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来人,给我按住她掌嘴!” 那跟着纪晗依的两名宫女想起纪答应近日里所受到的恩宠,一时间不敢得罪,但纪苭卿也是身份尊贵的端王妃,两名宫女不敢轻举妄动,尚在犹豫之中。 纪苭卿可不准备像前世那般任由纪晗依欺辱自己。 她不由笑出了声:“不知妹妹犯了什么错事让长姐这般动怒,竟要掌我的嘴?” 纪晗依依然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模样:“你犯了什么错?” “我在此处赏花,你却冲撞了我,冲撞后宫妃嫔难道不该掌嘴吗?” 纪苭卿噗嗤一笑:“这样说来,好像是该掌嘴。” 纪晗依听了纪苭卿的话,还以为纪苭卿是害怕了,岂料纪苭卿却慢悠悠地接上了下半句:“应该掌的是长姐的嘴?” “你敢以下犯上?”纪晗依不可置信。 纪苭卿却慢条斯理:“麻烦长姐搞清楚,你只不过是宫里的一个答应,而我却是端王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地位相当于一品诰命夫人,远高于低阶妃嫔。” “若仔细论较起来,又何来冲撞一说?” 低位低的人可冲撞地位高的人,可从未听说有地位高的人冲撞了地位低的人。 纪晗依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她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宫女珠翠,珠翠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端、端王妃说的没错……” “放肆!”纪晗依一巴掌扇在了珠翠的脸上:“我们说话哪里轮得到你插嘴!” 纪苭卿却是微微一歪头,笑道:“所以姐姐是准备自己掌自己的嘴吗?” 纪晗依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纪苭卿,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 “我无心钻营争宠,是以才低位卑下,可你作为我的妹妹,居然拿身份地位欺压于我……”纪晗依一双眼睛通红,看上去似是要哭出来一般。 好似纪苭卿当真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恶人。 纪苭卿却神色不动:“能见姐姐为我卑躬屈膝一次,也算是我百年修得的好福分。” 纪晗依脸色变幻莫测,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俯下身行了一礼。 纪晗依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恨不得生吞了纪苭卿:“嫔妾本无意冲撞王妃,还请王妃见谅。” 纪苭卿笑着扶起了纪晗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还望长姐以后多多反思,莫要太过愚蠢。” 言罢,纪苭卿拂袖而去。 纪晗依恨恨的折断了旁边花树上伸展出来的枝条:“贱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心中暗道:等我将来做了皇后,势必要让这贱人死无葬身之地! 第9章 可知何为夫妻? 纪苭卿出了皇宫以后并没有径直回端王府,反而绕路去了一趟百草堂。 百草堂是京城中最大的药堂,里面稀奇药材数不胜数,专供京城贵族所用。 她既然答应了要救长嬷嬷的女儿,就断没有食言的道理。 前世她也是在宫中听说了长嬷嬷有一个女儿,名为幺娘。 不过那时幺娘早已病亡,长嬷嬷悲痛欲绝,一夜白头。 长嬷嬷作为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宫中有无数人想着要巴结讨好,是以就连幺娘具体的病症都有人细细讲述过。 纪苭卿思极前世幺娘生病的细节,便已经在心中有了一个大概的预估。 百草堂内,纪苭卿以纱遮面,正在仔细挑选药材。 幺娘身子虚弱,是胎里带来的心疾,这种不足之症并非万分致命。 师傅曾跟她说,心是一个好东西,你若快乐,它便也康健,你若常常愁苦,它便也会迅速萎缩。 心疾之人每一次的哭泣和心痛都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 幺娘恐怕是整日活在病痛的恐惧之中以泪洗面,所以病情才愈发严重的。 以药为佐,再调整好幺娘的心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为幺娘开胸割治,便可让幺娘心疾痊愈。 纪苭卿的婢女阮阮有些莫名:“小姐为什么忽然要来百草堂抓药呢?” 纪苭卿转头捏了捏阮阮的鼻子,道:“因为咱们府上马上要迎来一个小贵客,她身子不大好,所以我要给她治病。” 阮阮更加好奇了:“那小贵客姓甚名谁?我认识吗?” 纪苭卿却故意卖起了关子:“到时候你就知道啦!” 阮阮自小就跟着她,陪着她吃了不着的苦,可阮阮的性格依旧纯真,纪苭卿也不想让她徒增烦恼和负担。 她与长嬷嬷两人之间的交易只有他们两人知道便可。 等再次回到王府时已经是暮色四合。 端王今年二十有一,不近女色,无姬妾无通房,就连婢女都少有。 偌大的端王府则一直交给管家徐宥打理,端王府的下人都亲切的称呼徐宥为徐叔。 见王妃迟迟不归,徐叔也有些担心,望眼欲穿等了一下午,才见纪苭卿和婢女阮阮姗姗归来。 “哎呀王妃殿下,您下次出门可得提前打声招呼啊,老奴差点就要派人出去找您了。” 徐叔是一个年过半百还未娶妻的孤家寡人,前半生为端王萧庭风打理府宅乐此不疲,没想到端王忽然战死沙场,他便又将重心移放到了端王妃纪苭卿身上。 徐叔操持端王府多年从无倦怠,为人精明老练,善通人情世故,对端王忠心耿耿,是以纪苭卿对徐叔也很是尊重。 “徐叔不必担心,我只是在外面多转了转。”纪苭卿回答道。 “王妃殿下,今晚的膳食早已备好,不知王妃是准备在膳房用膳还是回寝殿用膳呢?” 徐叔又问。 纪苭卿想了想,道:“那就回寝殿。” 寝殿内,纪苭卿屏退左右侍奉的下人,让阮阮也先去小厨房用饭,直至寝殿空无一人时,纪苭卿才试探的喊道:“殿下?殿下你回来了吗?” 不一会儿,寝殿的一道暗门忽然打开,萧庭风从里面走了出来。 纪苭卿听到动静转头,看到这一幕时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没想到这寝殿中居然设有密室! 萧庭风穿着一袭月白长袍从密室中走出来,举步走到纪苭卿对面坐下。 他举手投足间自带一种温和淡然的气质,然这种气质看似最容易被人忽视,实则比起锋芒毕露者更不容小觑。 “今日进宫觐见,可遇到什么难处?”萧庭风问道。 纪苭卿笑容得体,回答得滴水不漏:“太后娘娘心慈,皇上更是人中龙凤,妾能入宫觐见是妾的荣幸,并无遇到任何难处。” 萧庭风:“……”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他是纪苭卿的上司,而纪苭卿是他下属的感觉。 明明他们是夫妻。 萧庭风唇角抿起,认真看向规矩坐在对面的少女,她似乎是竖起了层层防备面对着他,不敢逾矩,不敢透露半点真话。 萧庭风心中忽然起了使坏的念头。 他拿起桌案上的玉筷,给纪苭卿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入了碗中。 “尝尝这个,这可是端王府的特色。”萧庭风无微不至。 纪苭卿试探的夹起那筷鱼肉放入了口中。 鱼肉软嫩弹牙,口感极好。 然而吃着吃着,一股鲜辣的味道在唇齿间炸开,纪苭卿被拉得眼眶通红。 她忽然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想去找水喝,意识到这么做不合规矩后又生生按耐着坐下。 她被辣的打了一个激灵,眼眶通红通红。 看上去像是一朵摇摇欲坠的娇花。 不能席前失仪! 纪苭卿暗暗和自己说道,努力按下口中的那股辣意。 萧庭风眼中笑意一闪而过,像是很关心她似的懊悔道:“哎,我忘记提醒夫人这白玉牙是辣菜了,来,先喝碗汤压一下……” 他说着,又给纪苭卿盛了一碗汤。 纪苭卿实在辣得受不了,她意识到萧庭风可能在使坏,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接过了那碗汤,一碗饮尽后,纪苭卿脸色由青转白! 这汤甜的发腻! 纪苭卿快要呕出来了,她再也顾不得什么礼仪规矩,跑到净手的铜盆前狂吐了起来。 吐完以后,纪苭卿胃里还是热辣辣的,喉头依然泛着甜,她扶着膝盖颤巍巍的站起来,旁边有一只手递过来一只帕子。 萧庭风那声音里都带着愉悦:“王妃擦擦。” 纪苭卿愤愤抬头看了萧庭风一眼。 恶魔!混蛋! 跟他那两面三刀的皇兄一般无二!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纪苭卿一把推开了萧庭风的手,想发火又生生遏制住了自己。 她眼下还是端王妃,若得罪萧庭风对她来说半点好处都无。 于是纪苭卿拼尽全力扯出一抹笑:“不需要,谢谢殿下。” 言罢,她转身就要走。 萧庭风却一把揽住了纪苭卿的腰,将她拉到了自己面前。 萧庭风用帕子替纪苭卿擦掉了唇角的污秽,脸上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纪苭卿,我们是夫妻,你可知何为夫妻?” 第10章 我们之前见过吗? 纪苭卿眨巴眨巴眼睛,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举案齐眉方为夫妻。” 萧庭风却道:“举案齐眉,是指妻子将端饭的托盘举到与眉毛一样齐,以示对丈夫的尊敬。” 纪苭卿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妾知道呀。” 萧庭风唇角抿起:“这是世人对女子的约束,是以女子的委曲求全和牺牲为基础的,本王从来都不认同。” 纪苭卿笑了一下:“妾听不懂殿下在说些什么。” 她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听懂。 纪苭卿并非不知这是对女子的束缚,可女子想要挣脱束缚却难上加难。 前世的她拼命挣扎,一步一步从地位卑下的官女子走上皇后的高位,也摆脱不了这世道对女子的束缚。 唯一一个伸向她伸出手要拉她出深渊的人,反而将她又推入了更深的炼狱。 所以这一世的纪苭卿只想想办法远离京城,做一个无拘无束的普通人。 而且从古至今的夫妻不都是这样的吗? 情深必伤,多情余恨。 你爱你的丈夫,但你的丈夫移情别恋,你便会痛不欲生。 你爱你的丈夫,但你的丈夫因病早逝,你还是要痛不欲生。 倘若你只把丈夫当成上司来对待,他移情别恋了,对你来说也只不过是增加了一个竞争对手。 他死了,对你来说便是解脱。 这就是纪苭卿的婚姻观。 不付出一丝一毫的感情,就绝对不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把身心全都交托给一个男人,是最愚蠢的决定。 这世界上只有自己能救自己脱离苦海。 前世的纪苭卿就没守好自己的心,爱上了萧庭明,以至于被萧庭明骗得绝望惨死。 这一世她一定会守好自己的心,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萧庭风似乎也洞悉了纪苭卿的想法,他径直将纪苭卿抵在了墙面上,握住了她的手。 在纪苭卿震惊的目光下,他惩罚似的咬了咬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鲜明的齿痕:“你我之间既为夫妻,便要真心相托。” “我也不是你的上司,我是你的夫君,你可以在我面前肆意而活,可以在我面前说你的真实想法,而不是这般毕恭毕敬,处处小心谨慎。” 纪苭卿哑口无言了片刻,只觉得怒火蹭蹭上涨。 萧庭风他懂什么? 他寄人篱下过吗?他知道朝不保夕,命不久矣的滋味吗? 他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皇帝的亲弟弟,百姓赞扬称颂的战神! 他想要女子的爱,勾勾手指就可以得到。 倘若他腻了烦了,转眼就可以丢弃这所谓的真情。 纪苭卿就像是一个衣衫褴褛行走在寒夜里的乞丐,她浑身上下一件值钱的物件儿也没有,唯一拥有的就是那颗藏在血肉之躯里的心。 而萧庭风则像是一个有钱的富商,他衣着华贵要什么有什么,却恬不知耻的向一名乞丐讨要乞丐唯一拥有且珍视的东西。 好一个何不食肉糜的端王殿下! 纪苭卿眼中的愤怒分毫毕现,她甚至想抽出袖里的银针狠狠地给萧庭风来一下,让他见识见识惹怒她的后果。 可萧庭风眼睛里却满是怅然,他像是摸着什么珍贵易碎的物品一般抚摸着纪苭卿的脸庞,带着无限失落的说:“原来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纪苭卿银针本都已经抽出来了,听了这话又默默塞了回去。 “记得你?我们之前见过吗?”纪苭卿问道。 萧庭风则认真地盯着纪苭卿看了许久,像是在分辨纪苭卿是真的不记得了还是假装不记得。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推开门的声音,纪苭卿心中一紧,立刻将萧庭风推到了屏风后,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 阮阮走进来时,就看到了寝殿内的一片狼藉。 阮阮惊讶地说道:“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纪苭卿心虚了一瞬,立刻先发制人:“今天的菜肴是谁做的?为什么味道那么奇怪?” 阮阮想起了自己想要说什么,立刻道:“是膳房的失误,这些菜肴是之前端王殿下爱吃的,今日便照旧给小姐您上了一份,但是端王口味奇特,等膳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阮阮悄悄观察着自家小姐那五彩纷呈的脸,小心翼翼地问道:“真的很难吃吗?” 纪苭卿像是在故意说给什么人听,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这些菜真、的、很、难、吃!” 纪苭卿揉着自己被咬疼的手腕,气的几乎要喷火。 阮阮更加不解:“小姐你的手怎么了?” 纪苭卿努力扯出了一抹笑容:“不过是被狗咬了一口而已。” “狗?”阮阮有些晕头转向:“寝殿里哪儿来的狗?” “那只狗还是个疯狗。”纪苭卿认真的说到。 阮阮大惊失色:“那我赶快请大夫给小姐看一下?” 纪苭卿哑然失笑,她走到阮阮面前,轻轻弹了阮阮一个脑瓜崩:“你莫不是忘了我就是大夫了?不过是被咬了一口而已,没什么大碍。” 阮阮仍然十分疑惑:“可是寝殿里面怎么会有疯狗呢?” 纪苭卿道:“说不定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进来的……” 屏风后,萧庭风双手抱胸听着纪苭卿明里暗里的指桑骂槐,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皇宫内,未央宫。 夜色深深,月影清清。 纪晗依坐在殿内一只手拿着书,眼睛却频繁的往外瞟:“今晚皇上怎么还没有来?” 她今日特地穿了透明的轻纱,还专程学习了一些技巧,为了就是伺候好皇上。 可左等右等都不见皇上来。 以往到了这个时候皇上早就来她这儿了,不可能到现在都还没来。 珠翠从外面打听完消息回来,脸上十分的不好看:“小主,今晚皇上本来也是要来您这里的,但是来的路上却看到了魏贵人在花园翩翩起舞,于是皇上就留宿魏贵人那里了。” 纪晗依听了这话,脸色蓦地一变:“贱人!狐媚争宠的贱人!” “那个贱人算什么东西,敢跟我争宠!” 第11章 锦瑟美人灯 另一边,云栖殿内。 萧庭明高坐于榻上,魏锦瑟则俯身跪在男人身下,帮男人缓解着处理一整日政务的疲劳。 她水眸流转,薄衣轻纱,芊芊玉手有规律的揉捏,樱桃小口理时不时传出些让人想入非非的喘息。 魏锦瑟乃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女儿,被人众星捧月般娇养着长大,然后又被父亲作为筹码送进了宫中争宠。 她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父亲母亲之所以疼爱她娇养她,并不是因为本身对她有多喜爱,而只是在培养一个能让父亲在官场上扶摇直上的踏脚石。 入了宫以后,她也曾幻象过和皇上锦瑟和鸣,幻想过皇帝只爱她一个人。 但在宫中的这两年她才绝望的意识到这根本不可能。 因为萧庭明根本未曾将他们这些后宫妃嫔当成人来看待过。 女人对萧庭明来说,不过是用来疏解欲望的工具,闲暇时用来逗弄的豢宠…… 魏锦瑟的眼中透露出浓重的绝望。 可即使如此,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爱上了这位强大的帝王。 她是甘愿臣服在他膝下的。 萧庭明似乎敏锐的注意到了魏锦瑟藏在深处的情绪,饶有兴致的抬起了她的下颌,欣赏着她的痴恋和绝望。 他不喜欢聪明的女人,因为太过聪明的女人只能激起他的杀欲。 但魏锦瑟不同,她聪明,但却克制不住自己沉沦。 萧庭明很喜欢看魏锦瑟痛苦挣扎的过程。 魏锦瑟俯身吻上了萧庭明的指尖:“皇上,您能不能多多陪陪臣妾,臣妾真的很想您……” 她握住了萧庭明的手,将萧庭明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心口:“皇上您仔细感受下,臣妾的心跳得好快。” 萧庭明一只手探入了魏锦瑟的衣裙中,似乎是轻轻拧一下一把,魏锦瑟娇喘了起来,用力抱住了萧庭明的脖子,似嗔似喜:“皇上~” 萧庭明翻身将女人压在身下。 就在翻云覆雨之际,外面忽然传来了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皇皇皇上……纪答应她头痛之症犯了,喊您过去。” 那在床榻上翻云覆雨的男人一顿,冷笑了一声道:“那就传太医,找朕过去干什么?朕又不会给她治病!” 听完皇帝的呵斥,那太监便讪讪告退。 魏锦瑟委屈的控诉道:“皇上,这段时间您都忽略宫中的姐妹了,您为什么那么宠爱纪答应,倒让后宫的姐妹们神伤不已。” 萧庭明漫不经心的挑起魏锦瑟的一缕头发放在手中把玩,忽然觉得魏锦瑟很适合剥皮抽骨做成一盏美人灯。 魏锦瑟这么问是僭越,但念在她是将死之人,萧庭明还是宽宏大量的回答了她的问题:“因为纪家舍弃了自己的一个女儿给端王冥婚,朕自然要补偿纪家。” 魏锦瑟冰雪聪明,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纪家为讨好太后,甘愿牺牲次女的一辈子做端王的寡妇,那萧庭明自然也要看在这件事情上给予纪家一定的恩宠。 所以这才是纪晗依受宠的原因。 “臣妾还以为皇上真的爱上了纪答应呢!”魏锦瑟撒娇道。 爱? 萧庭明心中嗤笑。 这种东西未免太过荒谬。 他是皇帝,绝不会爱上任何一个人。 萧庭明笑着哄着身下的人儿,道:“爱妃闭上眼,朕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魏锦瑟依言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魏锦瑟闭上眼睛以后,就再也没睁开了。 因为萧庭明掐断了魏锦瑟的脖子。 他施施然起身走出了云栖殿,淡漠的嘱咐当值的太监道:“把她剥皮抽骨做成美人灯,就放在这云栖殿最显眼的地方。” 那当值的太监似乎早就习惯了这些事,恭敬地问道:“不知魏贵人所犯何错惹恼了皇上?” 他需要问清楚并且警戒后妃再犯。 “窥探君心。” 萧庭明的声音肆意冰冷。 另一边,纪苭卿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她又一次梦到了萧庭明。 皇宫内,她初承恩宠就是在云栖殿。 那一晚,萧庭明对她细致入微,照顾到了她所有不安的情绪。 他像是一位导师,熟稔的指导着青涩的少女如何才能欢愉。 翌日醒来的时候,床榻上已经没有了萧庭明的身影,反而在寝殿中央有一盏明灯经久不息的亮着。 这盏明灯制作得巧夺天工,通过不同的光影变幻,映照出来的花影也别致错落。 因为这盏明灯实在是太精致太漂亮,纪苭卿几乎爱不释手,每日都要俯身蹲在明灯面前欣赏半天。 直到后来才有下人告诉她,这盏明灯名为美人灯,是这云栖殿的上一任主人皮肉所做,由皇上亲自题字。 当得知真相的时候纪苭卿恐惧不已,几欲作呕。 她想要将这盏明灯拿出去放在别的地方,可却始终都没有胆量跟萧庭明提这件事。 然而未曾经过皇上的同意,没有人敢轻易挪这盏美人灯。 从那时起,她便日日夜夜睡不安稳,时常梦中惊厥。 画面一转,又是萧庭明将匕首刺入她的心脏的那一幕。 萧庭明笑的肆意,声音柔和,匕首锋利的刀刃在她的心口处辗转,让纪苭卿泪流不止,不住乞怜。 等到她终于从梦魇中挣脱,睁开眼睛时却又看到了那张与萧庭明有七分相似的脸庞! 纪苭卿头发都要一根一根竖起来了。 她丝毫都没有犹豫,一口咬住了对方的胳膊,这一口几乎拼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将萧庭风咬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蜷缩在榻上的少女像是被梦魇住了,下口又凶又狠,可分明咬人的是她,眼眶通红泪流不止的还是她。 萧庭风征战沙场,受过的伤无数,还从来都没有被女人这样凶狠地咬过。 “你……怎么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担忧。 纪苭卿愣了一下,这才有些茫然的松了口,抬起头。 只见萧庭风坐在床榻一旁,小臂正汩汩的流着血。 一股尴尬的气氛在两人周围蔓延起来。 纪苭卿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的褪干净了。 完蛋,她得罪她现在的上司了! 纪苭卿心肝颤了又颤。 第12章 与端王达成约定 萧庭风却没顾及自己那几乎被咬掉一块肉的小臂,反而将惊慌失措的少女抱入了怀中。 “你做噩梦了吗?不要怕,我在这里。” 纪苭卿已经逐渐冷静了下来,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就是因为你在我才害怕。 但这句话纪苭卿始终没说出口。 萧庭风的怀抱很温暖,宽阔的胸膛可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他身上沾着些许细微的寒凉,乌木沉香的味道就萦绕在她的鼻息间。 古朴端方,让人闻之不忘。 纪苭卿那颗本慌乱无措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她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 她想要自由,又怎么能一直恐惧于前世,自己给自己画地为牢? 纪苭卿推开了萧庭风的胳膊,双腿还有些踉跄的走下了床榻,去翻找自己的药箱。 萧庭风小臂上的齿痕有些可怖,这一口咬下去,纪苭卿几乎用了十成力。 可观察萧庭风的神色,他似乎完全不在意她咬伤了他。 “对不起。”纪苭卿有一些愧疚。 萧庭风摇了摇头,道:“小伤而已。” 他征战沙场,操练出了一身的铜皮铁骨。 倘若在纪苭卿咬他的一瞬间绷紧手臂,纪苭卿就算是再厉害的牙口也咬不伤他,甚至还有可能被崩掉几颗牙。 萧庭风是故意放松了肌肉的,只是他也没料想到纪苭卿会咬得这般凶狠。 又是一阵经久的沉默。 忽然,少女开口说了一句话:“我可以帮王爷查出幕后黑手。” 萧庭风抬起了头,眉头微蹙。 纪苭卿眼神坚定:“但王爷必须答应我,在我找出幕后黑手以后和我和离。” 她没有用卑微的“妾”作为自称,而是用“我”。 “你不喜欢端王府吗?”萧庭风有些许意外,他似是想到了什么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还是不喜欢我?” “端王府很好,殿下也很好,只是我更向往自由,想要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而已。” 纪苭卿神色严肃郑重:“只要端王殿下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在三个月内替殿下找出真凶。” 萧庭风深深的看着她,良久以后微叹一口气道:“其实你无须如此迂回,你若想离开,那我即刻就可以放你离开。” 他只希望她能平安顺遂,无忧喜乐。 哪怕她的未来里没有他。 纪苭卿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了一丝弧度:“用殿下垂怜换得的自由并非真正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我自己会争取。” 纪苭卿找来了笔墨,一丝不苟地将这三月之约书写到了纸上,并咬破自己的拇指按下了手印。 她继而起身,将契约铺到萧庭风面前,示意萧庭风按下手印。 萧庭风拿起契约看了半晌,发现纪苭卿的字迹并非世家贵女常练习的簪花小楷,而是锋锐且别具一格的瘦金体。 起始锋芒毕露,最终内敛藏锋。 他忽然开口道:“为什么你的字迹如此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纪苭卿一颗心陡然提了起来。 她的字是萧庭明教的,萧庭风莫不是已经认出来了? 然而萧庭风似乎思索了片刻并无头绪,便也咬破了手指,在这契约上摁下了手印。 纪苭卿一颗心重重的落下。 萧庭风转而看向纪苭卿,问道:“你准备从何查起?” 纪苭卿条理清晰的说:“从假死药查起。” “殿下之所以会假死,要么是提前服下了假死药,要么是伤害殿下的兵器上沾上了假死药。” “假死药配制麻烦,能配置假死药的医者遍数天下也不过三位,且配置此药所需要的药材世间罕见,极其容易查找来源。” “既知来处,便也知晓了去处,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纪苭卿心思缜密,一条一条的细细说道。 萧庭风听了,眼眸中划过了一丝异样。 若纪苭卿长于后宅,断不能有此等见闻。 她那精湛卓绝的医术从何而来?她又为什么这么执着离开京城? 萧庭风心中疑惑更深。 处理完了这一切,外面本深沉如墨的天空也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星辰渐隐,唯留一轮银钩高悬。 晌午时分,长嬷嬷带着女儿走进了端王府,她今日特地向太后娘娘告了假。 大殿内,长嬷嬷见了纪苭卿,便恭敬的行了一礼,将躲在她身后的幺娘拉倒了纪苭卿面前。 纪苭卿见了幺娘,发现她是个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只是脸色发白,看上去就有些气血亏虚。 纪苭卿握住了幺娘的手,笑容平易近人:“你是幺娘吗?” 幺娘很害怕生人,但她看到纪苭卿时却没那么害怕,她轻轻点了点头,道:“我是幺娘。” 纪苭卿给幺娘把了脉,发现幺娘的病情与传闻中一般无二,的确是不治之症。 但这只是面对普通的大夫。 她的师傅乃是大渊医圣,之所以能一骑绝尘独揽医圣头衔,除去普通的治病救人以外,他还精通开刀之术,并且将这开刀之术毫无保留的交给了纪苭卿。 他曾送给纪苭卿一个药箱。 药箱之中放着一面透视镜,还有林林总总大大小小的刀刃。 纪苭卿可以通过这个透视镜观察到患者五脏六腑的具体情况,并且根据实际情况施行开刀术,用合适的刀刃直接切除病灶。 只是开刀术虽有用,但毕竟惊险,很多人至死不敢尝试,便只能被疾病拖垮身子。 纪苭卿道:“幺娘你跟我来后面。” 她给幺娘蒙上了眼睛,让她褪去衣服平躺到榻上,纪苭卿将透视镜放置在幺娘胸前,发现幺娘的心脏先天缺损了一块,这也是幺娘心疾的根源。 检查完幺娘的身体后,纪苭卿就安慰幺娘道:“幺娘你放心,我可以救你的命。” 幺娘眼眸一亮,但紧接着又低下了头,苦笑了一声:“可是我明明病得那么严重,王妃您还是别骗我了。” 纪苭卿双手抱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可以治好你,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幺娘茫然的问:“什么条件?” “每天读一百则笑话,并且挑出其中最好笑的读给我听。” 第13章 开刀术 “嗳?” 幺娘震惊了,甚至怀疑这位端王妃是在和她开玩笑。 但见纪苭卿一副认真的神色,幺娘又拿不定主意了。 于是,她只能弱弱的点了点头。 纪苭卿帮着幺娘穿好了衣服,长嬷嬷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 见自己女儿和端王妃从里面走出来,长嬷嬷立刻迎了上去,道:“王妃殿下,幺娘她的病……” 纪苭卿知道长嬷嬷爱女心切,便先让阮阮领着幺娘下去玩,她则留下来和长嬷嬷讨论幺娘的病情。 纪苭卿说道:“长嬷嬷,幺娘得的确是不治之症。” 长嬷嬷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可王妃明明说有办法医治的!” “有办法,但还需要长嬷嬷首肯。”纪苭卿说道。 长嬷嬷看着她,目光带上了几分怀疑。 “幺娘身子虚弱,心供血不足,需要以药滋养,能短暂缓解幺娘的痛苦,这是其一。” “她时长情绪低落,心情常常处于恐惧之中,这非常不利于心疾的好转,所以要想想办法让幺娘开心起来,这是其二。” 纪苭卿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但以上两条都治标不治本,想要让幺娘痊愈,还需要做最重要的一件事。” 长嬷嬷紧张的问道:“做什么?” “开刀术。”纪苭卿回答道。 长嬷嬷不理解:“开刀术是什么意思?” 纪苭卿:“用刀刨开幺娘的心口,找到幺娘心脏上的病灶,并且想办法割除病灶,接着再将伤口缝合,便可使幺娘的心疾痊愈。” “不可!”长嬷嬷激动的站了起来,她几乎不理解纪苭卿在说些什么! 一个人如果被刀抛开心口那不就死了吗?被抛开胸口的人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眼前的这位端王妃恐怕就是在说谎话骗她,她绝不能信了这样荒谬的言论! 见长嬷嬷很是激动,纪苭卿解释道:“长嬷嬷放心,开刀之前就会给幺娘使用麻沸散,幺娘是不知道疼痛的,而且在开刀术实施的时候我会对环境做无菌处理,保证让幺娘不受菌毒侵害,就连缝制伤口都用的是特殊针线,力保开刀术万无一失。” 长嬷嬷豁然站起身:“王妃殿下你不必多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你说的这些根本就没有真凭实据,我凭什么可以相信你?” 纪苭卿并没有因为长嬷嬷的不信任而生气,相反,她非常理解长嬷嬷现在的心情。 于是她心平气和的说道:“长嬷嬷也无需拒绝的这样快,先让幺娘在端王府调养一段时间,看看幺娘的病情是否有好转,若有好转的话嬷嬷再考虑开刀术一事也不迟。” 长嬷嬷那双幽深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纪苭卿。 纪苭卿亦用坚定的眼神回望长嬷嬷。 她知道,她只要表现出半分犹豫或不确定,那么长嬷嬷就会立刻带着幺娘转身离开。 “王妃殿下,奴身份卑贱,也没资格威胁王妃什么,但倘若奴的闺女有什么闪失……奴就算是拼上这条老命也要为女儿讨回公道!” 长嬷嬷虽然说了这样决绝的话,但态度已经松软了下来。 纪苭卿唇角微勾:“长嬷嬷放心,不会有那一日的。” 长嬷嬷从袖子里取出了金簪,归还纪苭卿。 纪苭卿却摇了摇头:“在幺娘病未痊愈之前你不用归还我。” “这只金簪便是信物,若我食言而肥,长嬷嬷大可拿着金簪去太后娘娘面前告发我。” 长嬷嬷严肃的神色有些许松动。 她只告了一个晌午的假,下午还要继续回到宫中任职,只思量片刻,她还是决定将女儿留在了端王府。 毕竟这是女儿活着的唯一希望了。 纪苭卿将给幺娘写下的药方稍作改动,便让阮阮依据药方配药送到膳房煎药去了。 与此同时,纪苭卿还让阮阮时长带着幺娘一起在庭院中玩耍,在保证幺娘不会犯心疾的情况下让幺娘尽可能的开心。 处理完幺娘这里的事情,纪苭卿的重点就放到了调查假死药一事上。 至于假死药,最初还是她的师傅所研究出来的。 那假死药里用到了一种稀世罕见的药草,名为血银针。 此药草世所罕见,非常人所能拥有。 据她所知,这血银针通常出现在关外,在极寒之地孕育百年才能长出这么一颗。 这样罕见的稀世珍宝,到底哪儿会出现呢? 她的手指反复摩擦着衣袖锁边,直至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黄金台,浮生阁。 顾名思义,黄金台就是一座巨大的,以黄金为基石打造的寻欢作乐场,而在黄金台二楼,则是揽尽天下奇珍异宝的浮生阁。 若说哪里一定会有血银针的出现,那一定是浮生阁了。 看来,她还需要想办法去一趟浮生阁才行。 这些都是王孙贵族才能进去的地方,她一介为端王守寡的妇人是绝没资格入场的。 既然如此,她只能夜访浮生阁,去这阁内探一探虚实了。 夜半三更人静时,纪苭卿换上了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衣。 自古以来,医术毒术不分家,但鲜少让人知道的是,毒术与武术也从不分家。 医者,会毒,善武。 这样才能做冠绝天下的第一医师。 纪苭卿在医术上有着让人望尘莫及的绝顶天赋,但前世的纪苭卿却志不在医。 从小缺爱的她满心满眼都是如何能求得爹娘的喜爱,让他们注意到她,关心她。 所以纪苭卿才心甘情愿的入宫选秀,因为她只希望爹娘能满意…… 可当匕首刺入她心脏的那一刻,纪苭卿才明白什么叫做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一世的她既然已经看清楚了爹娘的虚伪面目,自然不会再对他们抱有什么可笑的奢望。 既然想要的亲情已经没有了,那她想要的自由必须紧紧握在手中! 她从小跟着师傅习武,虽会而不精,但随随便便闯一个浮生阁还是手拿把掐。 黄金台的地面都是以黄金所铺设,人走在上面,会有一种飘飘然不真切的感觉。 纪苭卿来不及欣赏这富丽堂皇的黄金台,便摸黑朝楼上走去。 而在她没注意到的地方,一手执折扇的年轻男子则端坐于暗处,鹰隼一样寒澈的目光紧紧追踪着她鬼鬼祟祟的背影。 第14章 肾虚肾亏我也可以治 纪苭卿的目标很简单,找到浮生阁用来记录宝物拍卖名录的册子。 只是她从来都没有来过浮生阁,更不知该从何找起。 这里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宝库,入目所及,皆是世间罕见的奇异珍品。 好歹纪苭卿曾经也做过皇后,见过的宝物也不算少,与这浮生阁的宝物一比,就显得逊色得多了。 她不由在心里暗暗惊叹,都说世上最有钱的当属皇帝,因为他坐拥整个天下。 但现在看来,这位浮生阁背后的主人也堪称一句“富可敌国”了! 纪苭卿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打量,很快就被一个巨大琉璃罩里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罩子里似乎是一个长长的东西,浑身上下以绷带紧紧缠了起来,就像是一个蚕蛹一般。 这乍然看上去好像没什么,让纪苭卿注意到的是那写在琉璃罩上的几行小字: 木乃伊,药用价值极高,壮阳,滋补,百病皆可治愈。 作为一名大夫的纪苭卿便愈发心痒难耐,她这个大夫都还不知道有什么东西既可壮阳又可滋补还可以治愈百病的。 纪苭卿又搜肠刮肚仔细的回忆了一遍,确定自己从未听说过这种药材。 “什么是木乃伊?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草药吗?”纪苭卿喃喃自语。 “木乃伊是经过特殊处理后保存下来的尸体。” 一道清亮的男声回答了纪苭卿的疑问。 纪苭卿转过身,就见从黑暗处走出了一个少年。 少年扎着高马尾,穿着一袭黑袍,模样俊美,手持折扇。 他的那双眼睛微微眯起时,还带着几分遍知天下的傲然:“把尸体的内脏掏空,脱水,涂上树脂香料再用抹布包裹,尸体历经千年不腐,便称作木乃伊。” 纪苭卿听了,只觉无比恶寒:“那这不就是被腌成腊肉的干尸吗?怎么就能治病救人了?” 少年一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这是从域外传进大渊的,或许那些异族人觉得吃尸体能滋补壮阳。” 纪苭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很快她点头的动作就变得无比僵硬。 她几乎是机械的抬起了头问少年道:“你是谁?何时出现在此处的?” 少年丝毫不慌,反问她道:“你又是谁?“ “我?”纪苭卿目光游移,正想着编个什么样的理由蒙混过关,就听那少年似恍然大悟般说道:“哦!我懂了!你也是来偷东西的对?” 纪苭卿绣眉微扬,立刻就坡下驴道:“原来是同行?” 她些半信半疑:“你穿得这么华贵也缺钱吗?” 少年双手抱胸,理直气壮:“任何有钱人都不敢在浮生阁里说自己有钱。” 纪苭卿听了深以为然,认同的点了点头。 少年好奇的走到了她身旁,问道:“不知姑娘夜闯浮生阁是为了什么?” “找一本册子。”纪苭卿觉得这少年或许有些头绪:“我不偷东西,只是来查一些事情,需要借浮生阁拍卖珍宝名录的册子一观。” “册子?”少年思索了片刻朝纪苭卿挥了挥手:“来这边。” 他熟练的操纵着机关,领着纪苭卿来到了一个类似书房的密室里。 从一个珍宝匣子里取出了一本册子递给纪苭卿。 纪苭卿惊讶于少年居然这般熟门熟路。 她接过册子,仔细对比寻找,发现那血银针居然真的在这名录之中! 纪苭卿的心陡然提了起来! 会是谁? 是谁要杀萧庭风? 是皇帝,还是某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她顺着名册向下看去,看到的是一个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名字——长公主,萧绣翎! 她前世的至交好友! 这怎么可能? 纪苭卿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个天真善良的长公主殿下怎么可能会是杀害萧庭风的罪魁祸首? 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原由! 她心神紊乱,脸色也苍白了几分,但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惊异,笑着将名册还给了那名少年:“不管如何,今日总归要谢谢老板您的。” 少年眉毛一挑:“你怎么知道我是老板的?” 纪苭卿哭笑不得:“您装小偷也装得不像呀!” 有哪个小偷会悠哉悠哉穿着这么华贵繁复的衣服来偷东西呀? 而且对于隐藏这么深的密室也如此熟悉,提起那些稀奇古怪的宝物更是如数家珍。 他的闲适和从容证明他不是浮生阁的下人,那既然不是下人,就只能是浮生阁的幕后老板了。 只是纪苭卿实在没想到,这浮生阁的幕后老板居然如此年轻。 少年索然无味的摇了摇头,似乎是对没扮演好小偷这个角色有些许沮丧:“没意思。” 纪苭卿承了这少年的情,便没有甩手就走的道理。 倘若这少年不想让她看到名册,就算悄无声息的杀了她也没有任何人会知道。 不管这少年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终究是帮了她一把。 纪苭卿想了想说道:“今日老板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记在心中了,若将来你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可以来找我……” 她顿了顿,神色认真的说道:“肾虚肾亏我也可以治的,希望老板莫要相信食用干尸可以治疗的偏方,那些都是骗人的。” 少年嘴角抽搐了片刻,怒道:“我今年才十六岁,怎么可能肾亏肾虚?” 纪苭卿听了,深以为然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那就好,那就好。” 直到少女离开以后,潜藏在暗处的手下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他恭敬的向少年行了一礼,问道:“少主,她偷看了名册,要不要杀了她以绝后患?” 少年一改刚才恼羞成怒之色,漠然的说道:“不必。” 他的目光落到了刚刚那女子翻看的那页名录上。 血银针…… 假死药…… 他唇角忽然勾起了一丝弧度:“最近京城里死了什么大人物吗?” 那手下即刻回答道:“除去端王战死沙场,并无。” “端王。”少年饶有兴味:“看来这位端王殿下之死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简单啊……” 第15章 画中女子 “殿下,王妃将这个案子揽去,我们还需要继续调查吗?” 密室内,书沉和墨知神色严肃。 萧庭风点了点头:“王妃有王妃的查法,我们有我们的查法,她既然决定从假死药开始调查,那我们则可以从这里入手——” 萧庭风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桌案上他所画的那副人像画。 画中男子面色阴翳,一道刀疤从右眼斜着往下贯穿了一整张脸,看上去十分狰狞。 当时萧庭风在前面作战,被人一刀从后背捅穿。 他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转过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张狰狞的面孔。 “查他。”萧庭风言简意赅。 书沉和墨知仔细看了这幅画,互相对视了一眼,都将画中人记在了心中。 待书沉和墨知离开以后,萧庭风则走到了密室最不起眼的角落。 他转动不起眼的烛台,那面墙壁便忽然抖动了起来,直至另外一个密室出现在眼前。 萧庭风举步走了进去。 在这间密室中,并没有搁置什么公文武器,也没有搁置什么稀缺古籍。 唯一拥有的,就是挂了一整面墙的画。 那画中女子惟妙惟肖,有看上去还是个幼童的,还有看上去已经及笄了的。 幼童时期的女孩儿便是天真可爱的模样,及笄以后的少女则娉婷婉约。 唯一让人觉得诡异的是,这画中的女子都没有脸。 萧庭风看着这些画,眸子里流露出几分伤感来。 夜探浮生阁后,纪苭卿心中的疑惑不仅没有消解反而变得愈发沉重。 她躺在床榻上的时候都还在思索,为什么这件事情会将长公主萧绣翎卷入其中。 太后育有两儿一女,两个儿子都非常争气。 一个成了皇帝,坐上了九五至尊之位。 一个成了端王,是战场上不败战神。 而她所生的这个女儿更是貌美动人,天真烂漫。 前世纪苭卿不少受萧绣翎的帮助,她们乃是最最亲密的手帕之交。 可问题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萧绣翎会卷入其中? 她究竟是被人构陷无意卷入,还是她从一开始就看错了她? 从最初,这位天真烂漫的长公主就是在演戏? 那便有些细思恐极了。 纪苭卿并不想怀疑自己唯一的朋友,但当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她选择相信证据。 但她也会继续将事情彻查到底。 不过很快她就又可以见到长公主殿下了,因为三日之后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前朝后宫都会向太后拜寿,这便是一个好机会。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件让她很是头疼的问题——太后娘娘马上要寿辰了,可她居然还没有开始准备寿礼! 翌日一大早,纪苭卿就带着阮阮一同去了最热闹的街市采买。 前世她待在宫里那么久,自然将太后的喜好拿捏的死死的。 太后喜佳肴美味,喜戏曲歌舞,更喜欢诗文书法。 而知道太后喜好的不止她一人,寿宴之上必定是竞相献礼,奇珍异宝数不胜数。 这样一来,想要得到太后青眼便只能出奇制胜了。 无论如何,她只要有一日是端王妃,那她就会努力向上爬。 因为纪苭卿再也不想忍受那种让别人掌控命运的滋味。 拼杀下去,总比坐以待毙强。 前世的纪苭卿不怕争不怕斗,这一世的她更加不怕。 就在她在奇珍阁漫无目的的看着那些金贵玉器时,一只手却忽然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纪苭卿转头去看,看到的居然是昨晚那个少年。 昨晚光线昏暗,纪苭卿只能看清楚少年大致的面容。 可今日在光线充足的地方看,发现这少年比昨晚看起来还要俊俏几分。 少年双手抱胸,一脸的不爽:“我老远就看到你进了这家店。” 纪苭卿眼睛里带上了几分笑意,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和这个少年颇为投机。 “所以呢?”纪苭卿问。 少年忿忿,他用折扇一指柜台上陈列的珍品:“你宁愿来这里看这些破玩意儿也不愿来我浮生阁吗?” 纪苭卿哑然:“老板的浮生阁非常人能随意进出的呀!” 她可是给端王守寡的寡妇,想要进出浮生阁,那就必过黄金台。 黄金台是什么地方?寻欢作乐场! 她一个寡妇进了那种场地,是巴不得被吐沫星子淹死吗? 少年似乎想也想到了这点,很快就又重新挂上了笑容:“你不是要给太后送礼吗?跟我来。” 听到少年的这句话,纪苭卿就知道这少年调查了自己的身份。 她仅犹豫了片刻,就跟上了少年的脚步。 阮阮还有些许害怕:“小姐你认识他吗?” 纪苭卿轻轻握了一下阮阮的手,安慰道:“没事的,放心。” 少年带着她穿过一个不起眼的小巷,顺着小巷往里走,又转进了一个暗道,穿过暗道以后几人就出现在浮生阁里了。 少年道:“以后你就可以从这里进出,不会有人察觉到的。” 纪苭卿点了点头,道:“谢谢老板。” 浮生阁宝物别致,能在这里面挑选寿礼,想要博得太后喜爱便十拿九稳了。 “我这里有一副书法,世间罕见,用来做寿礼正好。” 少年打开了放在角落里的长匣子,长匣子里是一副尘封多年的卷轴。 可当少年将卷轴铺在书案上时,那卷轴上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阮阮奇怪的问:“这上面不是没有写字吗?” 纪苭卿却一眼洞察了其中关窍:“应是用特殊的药墨所书写的,用特定的物什才能使书法真迹显形。” “知我者,纪二小姐也!”少年笑了,用手轻抚卷轴,那卷轴上就凭空出现了字迹。 原来是温度,纪苭卿了然。 只要温度达到,上面的东西就会显现。 纪苭卿被那字迹吸引了目光。 “宽博大气,重心沉稳,藏锋逆入,筋骨分明。”纪苭卿倒抽了一口冷气,万分惊讶道:“这是先晋书法大家颜卿的真迹?!” 少年似乎对纪苭卿的惊叹很是受用:“不错,当今太后酷爱书法,若以此为寿礼,必然惊艳全场。” 纪苭卿神色却郑重了几分:“不知老板愿意以什么样的价格出售?” 第16章 太后寿宴 “如果是纪二小姐的话,我分文不取。” 少年很是爽朗阔气。 纪苭卿听了这话,原本激动的心情逐渐冷却了下来,她垂眸微叹:“可这世间分文不取的东西才是最贵重的。” 她抬头,依然眉目含笑,只是笑容里却带上了几分警惕:“老板慷慨相赠,只是我却无以为报。” 言罢,纪苭卿后退一步,朝那少年行了一礼,转身便要离开。 “纪二小姐留步!” 少年惊讶于纪苭卿的果决,在她准备转身离开时立刻叫住了她:“既然纪二小姐想要,我愿意降价三成售卖,但还请纪二小姐答应我一个条件。” 降价三成…… 这可真是划算得不能再划算了。 虽然纪苭卿现在坐拥整个端王府不缺钱花,但居安思危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该花得花,该省得省。 纪苭卿转过了身:“所以老板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条件就是请纪二小姐不要再喊我老板了,我有名字的。”少年无奈摊手。 能让浮生阁老板降价三成售卖颜卿书法真迹,那这个条件一定不好达成。 纪苭卿已经做好面对苛刻条件的准备了,却又猝不及防听到了少年的这句话。 “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浮生笑道:“我姓施,名浮生。” “为君持酒劝斜阳,且向花间留晚照。”纪苭卿眸光微微一亮:“这可真是一个好名字!” “以后你唤我浮生便可。”少年笑说。 纪苭卿点了点头:“好。” 等再次走出来的时候,阮阮的怀里就抱着了那个装着字画的长匣子。 阮阮一副没缓过神儿来的模样,喃喃自语道:“不是降价三成吗?为什么还需要五千两?这字是用金子做的吗?” 纪苭卿忍俊不禁:“先晋书法大家颜卿的真迹,比起金子来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倒觉得这幅字还不如两个白面馍馍。”阮阮吐槽道。 纪苭卿叹了口气:“可不是,若生在乱世,这幅画就是草芥,比不上两个馒头呢!” 她拍了拍阮阮的脑袋:“咱们应该庆幸咱们大渊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否则怎么有心情玩弄这些字画呢?” 另一边,未央宫。 纪晗依脸色说不出的憔悴。 自从那日皇上说要来看她却被魏锦瑟那个贱人截胡以后,皇上就再也没有来过。 她本来都已经在心里面盘算好让魏锦瑟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了,翌日一早就听说了魏贵人触怒皇上被处死的消息。 这属实让纪晗依吃了一惊。 魏锦瑟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而且自那日以后,皇上就仿佛忘记了她这个人,将她彻底的晾在了一边。 起初宫中那些奴才们见她受宠都还来讨好巴结她,可现在那些人全作鸟兽散,甚至还有人嘲笑她是昨日黄花! 她心里恨得抓狂,表面上还要故作镇定。 “小主不必担忧,再过两日就是太后娘娘的寿辰,若小主能在寿辰上送出一个别出心裁的礼物引起皇上和太后的注意,那恩宠不就又回来了?” 说这话的人乃是宫里的一位掌事宫女,名唤芳如,宫里人常常称呼她为芳如姑姑。 芳如在后宫沉浮多年,是叶若微特地托人安排到纪晗依身边的,为的就是给女儿在宫斗的这条路上保驾护航。 纪晗依听了芳如姑姑的建议,也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办法。 她转而又打起了精神:“对啊!姑姑你说我应该准备一份怎样的寿礼?” 纪晗依思来想去片刻,道:“不如我为太后娘娘献上一舞?既能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还能让皇上注意到我……” 纪晗依脸上划过一抹绯红。 若说当初她进宫只是想要做皇后,那么她现在已经彻底改变了想法。 皇上丰神俊朗天人之姿,她已然生了倾慕之心。 她不仅要做皇后,她还要让陛下也爱上她! 她可跟纪苭卿那个养在乡下的野鸡不同。 纪苭卿大字不识不通文墨,可她纪晗依尚待字闺中时就勤学书画苦练歌舞,势必能在寿宴之上一鸣惊人! 转眼间,太后寿辰已到。 一个上午,都是繁重又复杂的仪式。 太后更衣完毕,便首先要接受皇帝以及众嫔妃三跪九叩之礼献福。 等皇帝和他一众妃妾拜完,就轮到了百官再行三跪九叩之礼朝贺。 直到午前,这一通繁琐的仪式才算完成。 纪苭卿作为端王妃,则和其他内外命妇一直静候在外,等着太后御宝座,接受她们的叩拜。 等太后赐座以后,纪苭卿和众人的心才刚刚提起。 文武百官以及后宫妃嫔,等的就是献礼的这一刻。 皇权富贵迷人眼,无数人竭尽全力追求的,也不过如此。 就连纪苭卿也不能免俗。 要么就远离京城是非,孑然一身干干净净。 要么就干脆争到底,做那睥睨整个京城的人上人。 要么不做。 既然要做,那就做绝。 这是纪苭卿的人生信条。 纪苭卿盘算着,到底怎样献上颜卿真迹才能把太后的欣喜之情拉到最高,继而让太后对她愈加照拂。 纪晗依则盘算着怎么才能一舞惊艳全场,重获圣宠。 可接下来所发生之事却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 伴随着太监着急忙慌的通报声:“南阙使者不请自来!” 那为首的南阙使者早已踏着太监尖锐的嗓音走了进来。 他身长九尺,穿着一袭异域华衣,带着几分不屑和傲然走入了寿宴大殿。 在他身后,还跟着十位同样趾高气扬的外臣。 见了皇帝与太后,南阙使者只是微微一躬身,道:“叨扰圣驾,莫要见怪。” 大殿内的氛围一时凝滞,就连鼓乐之声也不知何时停下了。 就在不久前,南阙连丢数十城递上了降表。 表面上看好似还是渊朝大获全胜,实则众人心中都清楚,待南厥修养生息卷土重来时,该慌乱的将不再是南阙,而是大渊。 因为他们仰仗的战神萧庭风已死。 “我此番前来,只为悼念端王殿下。”南阙使者嚣张跋扈的说道。 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了纪苭卿。 第17章 被南阙使者刁难 纪苭卿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她嘴角抽了抽,忍不住在心里狂骂! 今日是太后寿辰,这些外邦野蛮人却说要“悼念端王”。 太后寿辰却要悼念一个死人,其不臣之心不言而喻。 想想也是,曾经萧庭风以三千铁骑踏碎了南阙王庭,将南阙皇帝三子皆斩杀于马下。 南阙皇帝仓皇出逃,才避免了灭国之灾。 如今萧庭风已死,南阙最恐惧的对手不再,他们次番前来的目的也昭然若揭。 这本与她一介女流无甚干系,无奈她是端王拜过天地的妻子。 南阙使者要撒气,当然不能光明正大的撒在大渊皇帝和太后头上,只能来欺凌她这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了! 纪苭卿心中不免有些凄凉。 果不其然,那南阙使者也循着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她。 萧庭明神色平静,似乎一点都没有为南阙这轻慢的态度而动怒,只见他悠然饮完杯中酒,道:“来者便是客,来人加两张酒案,迎南阙使者落座!” 萧庭明的话一出,众人便又找着了主心骨。 南阙使者落座以后,目光依然在纪苭卿身上逡巡。 众人也是眼观鼻鼻观心,都默不作声。 只有纪晗依在心里暗暗嘲笑纪苭卿。 前世她被南阙这位使者羞辱的恨不得撞柱而死,这一世也终于轮到她看纪苭卿的笑话了! “原来这位姑娘就是端王妃?” 只听那南阙使者讥嘲道:“看上去弱得跟个小鸡仔似的,能配得上大渊朝赫赫有名的战神王爷吗?” 纪苭卿暗暗咬牙,心知对方就是成心在羞辱她,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忍就是了。 见纪苭卿不发一言,那南阙使者便愈发过分:“我听说王妃是端王殿下战死以后冥婚娶进来的,想来端王殿下若活着,对这个妻子也是极其不满的。” 纪苭卿笑着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全然不将南阙使者的话放在心中。 那南阙使者见纪苭卿面色无波,说话就更难听了几分:“在我看来,端王殿下之死可是渊朝最大的损失,离开了端王殿下,这繁花似锦的大渊江山就如在雨中飘摇的一叶扁舟……怕是不久矣了?” 一句“不久矣”,让在座众人都抽了一口冷气。 萧庭明眼睛微眯,脸上划过了一丝狠辣之色。 到了这个时候,南阙使者都不忘问纪苭卿:“王妃觉得我说的对吗?” 纪苭卿紧紧握着酒杯,知道自己再忍也没用了。 对方摆明了就是要给她难堪,她一味忍耐,对方就愈发蹬鼻子上脸。 众人的心也都高高悬起,若纪苭卿再不答话,那岂不是默认渊朝“不久矣”了吗? 纪苭卿舒颜一笑,盈盈起身: “两国交战各自为政,本无对错之分。 妾倒要替夫君给使者大人道个歉,他生前打仗时不知轻重,叫南阙元气大伤,连丢了数十城。 使者何须担忧我大渊? 三王死尽,南阙无后为继,使者更应该担心的是自己的王上何时能诞下新的王子,来延续南阙皇族的血统?” 这句话,极辛辣,极嘲讽。 众人听在耳中,都觉得无比快意! 萧庭明无波无澜的目光落在了纪苭卿的身上。 太后那原本难看的面色也是微微一缓,面露赞扬。 那南阙使者听了此话正要发怒,却又忽然想起了这位端王妃的身世背景,不由收敛了神色,不声不响的给纪苭卿挖坑: “端王殿下骁勇善战不假,却不知你这个王妃有哪点可与端王相配?”使者眼中满是轻蔑之色:“卑贱的次女也配与我叫嚣?” 若换作旁人,恐怕早已因南阙使者这一通羞辱而无地自容。 可偏偏纪苭卿不同。 她前世受过的羞辱还少吗?这才哪儿到哪?南阙使者羞辱人的能耐属实差了些。 纪苭卿从容应对:“卑不卑贱的,非使者大人一人便可定论,妾既为端王妃,就担得起使者大人的敬重。” “我敬重才华横溢之人,你是吗?”使者挑衅道。 大殿内纷纷议论了起来。 众人皆知,纪苭卿是纪家不受宠的次女,不通文墨,不懂琴棋书画,甚至之前都是养在乡下的。 这样的人卑贱到了极点,若非萧庭风战死,纪苭卿怕是连给萧庭风擦鞋都不配。 “当然。”纪苭卿傲然道。 纪晗依脸色沉郁,今日的纪苭卿和过去截然不同,看来这个贱人之前胆小怕事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不过山鸡就是山鸡,再怎么粉饰遮掩也变不成凤凰。 她现在答应得干脆利落,但倘若南阙使者让她现场表演才艺呢?那纪苭卿不就要贻笑大方了吗? 纪晗依在心中嘲讽道。 “既然如此,王妃殿下不妨施展一下自己的才艺,让我等野蛮人开开眼界!”南阙使者戏谑道。 纪晗依听了这话,知道自己所料不错,便坐等纪苭卿出丑丢人了。 纪苭卿却落落大方起身,转而来到了大殿之上,她盈盈朝皇帝与太后行过一礼,道: “既然使者大人诚心相邀,妾自不能推诿,既如此,妾便将给太后娘娘准备的寿礼连同舞一同奉上,恭祝太后娘娘千岁。” 纪苭卿之所以特意提起太后寿辰是有原因的。 她大可以直接舞上一曲,让那些蔑视她的人全都闭嘴,但这样做的同时便也将今日的风头全都夺走了,反忽视了太后。 纪苭卿可以出风头,但是必须不能掩盖了太后这个老寿星的风头,否则就是喧宾夺主。 她借给太后贺寿的名义献宝献舞,那便是给寿辰宴锦上添花,终还是以太后寿辰为重。 她的拳拳真心,太后会领情的。 可宾客们却纷纷议论了起来: “端王妃能行吗?听说她什么都不会呀……” “她若出丑,丢脸的可是整个大渊!” “一个在乡圈养的次女能会跳什么舞?不会是学习的那些秦楼楚馆的艳舞?那可难登大雅之堂……”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只听一道如银铃一般好听的天籁之音从殿外传来:“既然皇嫂要舞,那便由本公主抚琴!” 第18章 惊艳全场 纪苭卿心一动。 就见长公主萧绣翎从殿外缓缓走来,她身着华衣,姿色卓绝,笑容天真烂漫,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寿宴上暗流涌动的凶险。 “儿臣本想压轴出场,给太后和皇兄一个惊喜,可是左等右等不见开宴,就按捺不住好奇,想看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萧绣翎转头看向纪苭卿:“皇嫂既然要为太后献礼献舞,那儿臣便借一借皇嫂的东风,将自己精心准备的乐曲一同献上!” 萧绣翎左一句“皇嫂”,又一句“皇嫂”,对纪苭卿很是敬重。 纪苭卿心中不由感动,也只有萧绣翎不会有什么门第之见,无论何时都是这样以真心待人。 纪苭卿俯身行礼:“那便让妾先行更衣准备。” 不一会儿,有宫女走上大殿行过礼道:“请诸位移驾偏殿赏舞。” “装神弄鬼。”纪晗依暗道。 那个贱人居然还在垂死挣扎。 太后也心生好奇,不知为何还要移驾偏殿,但还是乐呵呵的说:“既然如此,皇上咱们走?” 萧庭明也站起了身,扶着太后移步至偏殿。 殿内暗淡无光,唯有大殿中央笼罩着一层朦胧的白光。 待众宾客落座以后,殿中央那幅空白画卷栩栩展开,竹影树叶层叠,别有一番雅致。 有一女子,身着蔻绿广袖长裙,三千青丝轻挽,细腰似纤纤柳枝,一笑间,水眸流转,顾盼生姿。 在坐众人只觉心都跳停了一瞬。 纪苭卿素手挽风,玉郏生霞,转眼间,女子娉婷婉约的身形没入画卷后,只留倩影。 画卷映影,女子舞姿翩然,撩人心弦。 虽未谋面,却从这抹素影上窥得一隅她那不谢芳华。 “美人舞如莲花旋,世人有眼应未见。”萧庭明忽叹道。 偏殿内一时极安静,只有长公主萧绣翎抚琴之声。 萧庭明望着美人入画的一幕,忽觉心中顿痛。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是沾染了血的相思子手串,是女子临死时那凄寒破碎的眼眸。 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失去了什么。 萧庭明强行压下了这种奇怪的感觉。 一舞罢,四座皆惊,回味无穷。 猝然灯明,女子翩然来到画卷前方,素手轻拂画卷。 那原本空无一字的画卷上却陡然显现了字迹。 太后惊讶的站起了身,萧庭明则是微微挑眉。 众人从未见过这等奇事,原本空白的画卷不过被端王妃素手一挥就显现了字迹! 私下惊叹声此起彼伏,都称这为吉兆! 唯有两人神色难堪到了极点。 纪晗依的手指深深的抠入木桌,木屑刺入手指,血顺着指缝流出却仍不自知。 南阙使者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半晌不发一言。 纪苭卿笑着对太后说道:“妾知太后娘娘酷爱书法,便在外苦寻多日,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妾寻到了这先晋书法大家颜卿的真迹。” 她跪下叩首:“愿太后懿德昭昭,千秋康健。” 太后忍不住大笑道:“端王妃,哀家知道你的孝心了。” 她今日快意到了极致! 不仅得到了颜卿的真迹,还挫了南阙的锋芒,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不知端王妃想要些什么样的赏赐?” 纪苭卿含蓄道:“妾只想要太后娘娘开开心心的。” 太后心里愈发熨帖。 纪苭卿施施然起身,又转头看向了那南阙使者,道:“不知南阙使者觉得妾此舞如何?” 使者僵硬半晌,方俯首行礼:“极、佳。” 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纪苭卿却不准备就这么放过他。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纪苭卿冷冷看向南阙使者:“妾夫君杀身成仁,舍身取义,他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大渊最后一个。” “阁下所为,确如那井底之蛙观方寸之天,丑态百出还自命不凡。” “呵。” 最先忍不住笑的,居然是萧庭明。 他摆了摆手道:“端王妃,使者欺凌你一介妇孺是他的不对,你也没必要将他老底都揭了,快回去坐着罢!” 他看似是在劝纪苭卿不要口出狂言,实则是在含沙射影那南阙使者。 那南阙使者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得认命坐下。 这一场寿宴,自是由纪苭卿拔得头筹。 待一切繁琐的仪式完毕,就到了晚上在御花园放花灯的环节。 纪苭卿手执一盏花灯就坐在水边,身后却忽然响起了脚步声。 “皇嫂?”那声音清凌凌的,一听便知是长公主萧绣翎。 纪苭卿回了神,转头看向萧绣翎道:“长公主殿下安。” 萧绣翎挨着纪苭卿坐下,道:“没想到皇嫂的舞跳的那么好,以后皇嫂可以教教我吗?” 纪苭卿眼眸中沾染了几分笑意:“当然可以!” “今日若非长公主殿下救场,妾恐怕不能这么顺利舞完这一曲。” 萧绣翎立刻摆了摆手:“我这个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嫂嫂的舞才是绝美!” 两人只聊了几句就打开了话匣子,天南地北的畅聊了起来。 而在宫墙暗处,芳如姑姑却抓着阮阮来到了纪晗依面前。 芳如扣着阮阮的手腕,一把将她摔在了地上。 阮阮战战兢兢的在地上跪好,不敢抬头去看大小姐。 纪晗依笑容亲切:“阮阮,你还记不记得我母亲把你安排在纪苭卿身边是为了什么?” 阮阮颤抖着说道:“监、监视。” 纪晗依笑容更深了几分:“那你就好好说一说这些日子纪苭卿究竟有什么变化。” 阮阮似在犹豫。 纪晗依脸色愈发阴沉:“别忘了我母亲许给你的好处,可够你好吃好喝一辈子的!” “二小姐似乎与长嬷嬷达成了什么约定,长嬷嬷的女儿就在端王府治病……还、还有……” 阮阮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她和一个外男走的很近!” 纪晗依微微眯眼。 长嬷嬷是宫里的人,纪苭卿为什么会给长嬷嬷的女儿治病? 芳如姑姑却到了什么,忽然说道:“当时有婢女状告端王妃私通外男,负责验明端王妃清白的就是长嬷嬷。” 第19章 端王妃为什么这么害怕朕? 纪晗依眼中划过了一丝惊喜。 所以有很大可能,纪苭卿已经不是完璧之身。 那一晚,纪苭卿的确和别的男人有了苟且! 但是纪苭卿却想办法收买了长嬷嬷,所以长嬷嬷才没这件事抖露出来…… 想到此处,纪晗依不由兴奋了起来。 可还是芳如姑姑考虑的比较周全,她冷静的说道:“小主,纪苭卿始终都是纪家人,若这些事情败露,小主甚至也要跟着吃挂落。” 纪晗依听了芳如的话,先是愣了愣,继而惊出一身冷汗。 确如芳如姑姑所言,如果现在纪苭卿的丑事被人发现宣扬了出去,不仅纪苭卿会死,他们纪家养出这样没规矩的女儿也是有连带责任的! 她在陷害纪苭卿的时候都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纪晗依只觉得一阵后怕。 “那应该怎么办?难不成就看着纪苭卿那个贱人瞒天过海,背地里跟野男人潇洒快活?”纪晗依不由有些不忿,更是恨毒了纪苭卿。 芳如姑姑则慢悠悠说道:“小主莫慌,我们有的是法子治她。” 纪晗依着急起来:“姑姑你有什么法子就快说呀,不要再卖关子了!” 芳如微微一笑,附在纪晗依耳边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纪晗依听完,嫣红的唇角勾起了一抹血腥的弧度:“还是姑姑聪明,且看那贱骨头还有什么法子应对。” 她慢悠悠走到阮阮面前,用鞋底踩住了阮阮的手用力碾压。 阮阮吃痛惨叫出声,她的手指已经被纪晗依踩得血肉模糊。 纪晗依享受般听着阮阮的惨叫声,又慢悠悠的俯下身,对阮阮下达了新的命令。 …… 另一边,萧绣翎拉着纪苭卿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后来才被太后身边的嬷嬷唤走。 纪苭卿在水边蹲得时间长了,也站起身活动了活动筋骨。 今夜是为太后娘娘祈福之夜,宫中可以彻夜不眠奏歌乐舞,不玩到天亮,众人是不会散场的。 而纪苭卿却觉得有些乏困,随便找了一个小亭子就趴在里面小憩了一会儿。 然而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 她刚刚趴在石桌上休息了没一会儿,就听到了一串沉稳的脚步声。 夜色昏暗,萧庭明那一袭黑色龙袍在夜晚却显得那般夺目。 纪苭卿一个激灵站起了身,如果现在离开的话势必会撞上走过来的萧庭明。 所以她仅仅犹豫了片刻,便躲到了亭子旁边的花树后,想等萧庭明离开以后再走。 可萧庭明却是脚步一转,径直来到了亭子内坐下。 “皇上,南阙使者如此猖狂,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恐怕他们安生不了几年就会卷土重来。”兵部尚书王弋神色严肃:“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纪苭卿捶胸顿足,恨自己为什么偏偏要来整个亭子休息。 现在可好了,进退维谷! 眼下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躲在暗处悄悄听着他们的谈话。 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罪加一等。 皇帝萧庭明非庸碌之辈,他是个武功高强的狠角色。 之前有刺客刺杀他,隔着数十里他都能听到刺客的脚步声,是以纪苭卿想悄悄溜走也不行,如果再被当成刺客抓起来那可就倒霉大发了。 左右摇摆不定间,纪苭卿就听到了萧庭明那带着几分玩味和不屑的声音:“南阙皇帝三个儿子尽死庭风之手,目前他们还无半分还击之力。” “你想办法联络上南阙各部首领,将他们与南阙皇室的矛盾放大,他们便会为了争夺那个储君之位互相敌对消耗。” 萧庭明神色忽然变得无比狠辣:“庭风死在了南阙的战场上,那南阙所有人都必须给他陪葬!” 听了皇帝的话,兵部尚书王弋心中一寒。 不愧是坐拥整个天下的帝王,面对南阙的挑衅,恐怕皇上从一开始就想好要怎么应对了。 一个边陲异邦,虽有信心面对悍勇的敌军,有护卫国家战死的勇气,但却完全不会注意到那阴暗处滋生的阴谋诡计。 一个国家杀是杀不死的,偏偏要从内里分化离间,才会死的悄无声息。 这就是帝王权术,兵不血刃。 所有人都说,皇帝萧庭明弑父杀兄夺嫡上位,对自己的亲弟弟也颇为忌惮。 但王弋入朝为官多年,却觉得皇帝是真心爱护他这个弟弟的。 在这之前,王弋从来都没有见过皇帝为了什么事情而大动肝火,很多时候他就像是一个执祺之人,从容不迫的掌控着全局,将每一个人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端王殿下死讯传入京城的那一天,萧庭明处事淡然的神色蓦地变了。 那双本就冷酷的眼睛里,最后的一丝暖色也消失殆尽。 面对皇帝下达的指令,王弋低头称是。 两人在亭子里谈论了一些别的事情,终于起身走向了别处。 纪苭卿松了一口气,刚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溜,冷不防就听到了那个让她无比恐惧悚然的声音:“端王妃想要去哪儿?” 他的声音又冷又沉,带着几分惯有的杀伐果断。 纪苭卿双腿一软,立刻转头去看,就见萧庭明站在不远处,正冷漠的看着她。 而兵部尚书王大人却早已不见了身影。 纪苭卿心里一凉,她径直跪下行礼:“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跪地叩首,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端王妃为什么在这里?且还鬼鬼祟祟躲在树后?”萧庭明站定在纪苭卿面前,波澜不惊的问道。 纪苭卿:“我……不是,妾只是路过,见皇上正和大臣谈论政事,不敢惊扰,所以才躲了起来。” 萧庭明看着瑟瑟发抖的纪苭卿,双手抱胸端详着纪苭卿恐惧的神色,似乎带着几分好奇:“朕从一开始就想问了,端王妃为什么这么害怕朕?” 纪苭卿心里暗道:这不是废话吗?你前世杀了我啊!我不怕你怕谁啊? 但是纪苭卿却没有勇气将这话说出来,只能结结巴巴找补道:“皇上威震天下,妾自然是畏惧的。” 第20章 古怪的请帖 萧庭明绕着纪苭卿踱步,忽然道:“端王妃之前见过朕吗?” 纪苭卿恭敬回答:“妾是在慈宁宫第一次见到皇上的。” “可朕怎么觉得端王妃似乎认识朕好久了?” 萧庭明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让纪苭卿心惊。 “妾不知陛下此言何意,连带着今日,妾才见了陛下两面而已。”纪苭卿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 萧庭明又问:“让你与端王冥婚,你可觉得委屈?” 纪苭卿深知,如果这句话回答得不好,那可是要杀头的。 于是她认真的说道:“从未。” 萧庭明伸出手想扶纪苭卿起来。 而纪苭卿却似避如蛇蝎般条件反避开了。 “本是豆蔻一般的好年华,可偏偏却要嫁给一个死人,你当真没有觉得委屈吗?” 纪苭卿咽了一口口水,道:“妾自小被爹娘驱逐乡下艰苦度日,若非能与端王殿下冥婚脱离苦海,恐怕妾早已成了一具尸体。” “是以妾对冥婚一事心怀感激,从不觉得委屈。” 纪苭卿这一通刨白可谓是字字泣血,让人听了便忍不住落泪,萧庭明眉梢间的怀疑稍稍淡去了几分。 “既然如此,你就要恪守端王妃的本分,若让朕发现你在外失了德行……端王妃可以猜猜看,朕会赏你怎么去死。” 纪苭卿低头应了一声“是”。 萧庭明的目光又落在了纪苭卿白皙的手腕上。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她这里应该带着一串赤红色的手串。 见纪苭卿依旧是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他终于善心大发,允纪苭卿告退。 纪苭卿在转身离开的那一瞬间重重松了一口气。 看着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女子,萧庭明的目光愈发深沉。 经历了这么一遭,纪苭卿脑子清醒了大半,她这才发现阮阮不知何时不见了,四处找寻了片刻,发现阮阮也正在找她。 纪苭卿第一眼就看到了阮阮那受了伤的手:“你怎么了?怎么伤的这么严重?” 阮阮眼神躲闪:“一不小心摔倒了,都是石子路,就把手弄伤了。” 纪苭卿握住阮阮的手仔细观察,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不像是普通的擦伤。 她似察觉到了什么询问道:“是不是有人刁难你?” 阮阮立刻摇了摇头:“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伤的。” 纪苭卿眉头轻蹙:“自己伤怎么可能伤的这么严重?阮阮你实话实说!” 阮阮这才低了头,小声的说道:“刚刚我不小心打碎了一只杯子,宫里的一个姑姑就教训了我,是我有错在先……” 纪苭卿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打碎了杯子我赔就是了,你何必站在那里任由别人欺负呢?是谁欺负的你?带我去找她!” 纪苭卿拉着阮阮就要讨个公道。 她平时是小心谨慎,不想轻易得罪人,但这并不代表她的人就可以任由别人欺负! 更何况阮阮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两人情同姐妹,她更看不得阮阮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阮阮却是眼眶通红地拉住了纪苭卿的衣角:“小姐我没事的,我不想把这件事情闹大……” 纪苭卿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刮了一下阮阮的鼻子,又从袖子里面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药瓶,给阮阮涂上了药:“这几天你的手可不能再沾水了。” 她细心地嘱咐道。 寿宴过去的第二日,太后就赏赐了纪苭卿千两黄金,万匹绸缎,甚至在皇帝面前也夸奖了纪苭卿,说她可为“命妇之首”,让全京城的世家贵女命妇都向纪苭卿学习。 自此,京城里那些诋毁羞辱纪苭卿的言论一夜间全都消失了。 纪苭卿虽然得到了太后娘娘的赏赐,但并没有因此而洋洋得意,反而将这些赏赐的东西都仔细地保存好了。 将来若她要离开京城,这些赏赐便是她安身立命的本钱。 接下的日子倒还算安稳,纪苭卿精心给幺娘调理着身体,幺娘原本惨白的脸色也逐渐好转,人也越来越活泼了。 纪苭卿将幺娘的变化看在眼中,心里也十分自豪。 这天,管家拿着一封请帖来询问纪苭卿:“王妃殿下,这里有一封请帖很是古怪。” 纪苭卿接过请帖,问道:“不知古怪在何处?” 管家徐叔说道:“没姓名没落款,只有一行诗。” 纪苭卿打开请帖,就见帖子里面写着: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看了这首诗,纪苭卿心中便了然了。 这是浮生阁老板送来的请帖。 纪苭卿晃了晃手中的帖子,对徐叔说道:“徐叔,我能出去见一个朋友吗?” 徐叔笑着说:“当然可以!” 自从王妃嫁进了端王府,王府上上下下一切都被王妃打理的井井有条,纪苭卿既不骄纵,也不跋扈,为人处事都圆满周全。 府里下人无不夸赞。 徐叔以自己多年处事经验来看,他们的这位端王妃也是一个极有分寸的人,断做不出违背德行之事,所以他很是放心。 听了管家的应承,纪苭卿喜笑颜开。 当天下午,纪苭卿便乔装打扮了一番去了浮生阁。 施浮生已等待纪苭卿多时。 “我还以为你不会赴约的。”见纪苭卿果真赴约,施浮生双手抱胸慢悠悠地说道。 纪苭卿疑惑:“为什么觉得我不会赴约?” 施浮生道:“按照大渊的规矩,女子不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吗?我以为纪二小姐也会受到拘束。” 纪苭卿脸上浮现了一抹笑意:“那倒没有,端王府的人还是很通情达理的。” 施浮生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今日准备了上好的美酒和一桌子好菜来招待纪苭卿。 纪苭卿看了一眼这架势,便觉得是场鸿门宴:“你怎么会以这么隆重的礼节来对待我?” 施浮生道:“还想请纪二小姐帮我一个小忙。” “什么忙?” 施浮生娓娓道来:“我想要设计一款布料,但到目前为止,大渊市面上各种各样的布料都有,想要做出别具一格的却很难。” “所以我就想到,能不能在布料里面添加一些香料或者药材,使得布料有怡神安宁之功效,这样一来,布料或许就能大卖。” 第21章 醉酒撩人 “听你说起过治病一事,似乎对医术方面颇有研究,所以我才想到可以来请教你的。” 听了施浮生的话,纪苭卿忽然灵机一动。 对呀! 布料这类商品在大渊朝市面上早已饱和且毫无新意,如果想要在这样竞争力强的市场里博得一线生机,那就得出奇制胜。 施浮生的提议就很好,既然市面上什么样式的布料都有,那倒不如从另一个角度出发。 将配置出来的草药放入水中,再把绸缎在草药水中浸泡,这样一来,绸缎上就沾染了草药的味道,能做到静心怡神,舒缓疲惫。 纪苭卿开门见山问道:“若我帮你研制出了这种具有特殊功效的布料,不知你又能给我什么好处呢?” 施浮生不假思索的说道:“赚来的银子我们三七分可好?” 好,简直不要太好! 纪苭卿心中颇有几分喜悦。 将来她若离开京城,没钱那就是寸步难行。 钱这种东西自然是多多益善。 纪苭卿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既如此,那就祝你我合作愉快了!” 纪苭卿笑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施浮生似乎没想到纪苭卿这么豪爽,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诧异之色,继而哑然失笑。 他也同样举起了酒杯,爽快的饮尽。 这一下午,酒逢知己千杯少,纪苭卿和施浮生侃侃而谈,忽然发现对方与自己的见解几乎相同,更是惊喜不已。 纪苭卿很开心,因为只有此刻的她才真正跳脱出了那些桎梏,可以做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不用墨守陈规,不用卑躬屈膝,不用拼了命的算计,更不用日日想着怎么才能往上爬。 纪苭卿喝得酩酊大醉,一边喝,还一边结结巴巴的跟施浮生说道:“浮生,等我将来离开京城……你、我,咱们一起做生意……” 施浮生似乎也醉得厉害,他伸出手拍了拍纪苭卿的肩膀道:“好啊!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做生意!你做老板,我做背、背后的大老板!” 两人把酒言欢,偏苦了在寝殿等候多时的萧庭风。 密室里,萧庭风来回踱步:“王妃还没有回来吗?“ 书沉和墨知对视了一眼,皆是汗颜不已:“王妃她在和人喝酒,到现在都还没喝完呢……” 萧庭风凝滞了片刻,神色似有些许茫然与失落。 书沉和墨知都有些汗流浃背。 从来都见王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何曾见过王爷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就像是、就像是丈夫出轨了以后,茫然无措的小媳妇似的。 想到这里,墨知忍不住开了口:“其实属下觉得,天都已经黑了,王妃一个人回来不安全,要不属下去把王妃带回来?” 书沉立刻紧跟着点头:“王爷放心,属下跟墨知一起去,一定会将王妃安然无恙的带回来!” 萧庭风却摇了摇头。 书沉和墨知一冷,两人对视了一眼: 难不成是因为王妃会友还醉酒,王爷生气吃醋,所以不打算管王妃了? 就在他们还胡乱猜测的时候,萧庭风道:“我去接她。” 书沉和墨知:“……” 王爷你这样上赶着的模样属实有点不值钱了。 浮生阁内,纪苭卿和施浮生都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纪苭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施浮生则干脆四仰八叉的躺倒了地上。 萧庭风赶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他深吸了一口气,上前扶住了她。 刚刚把纪苭卿打横抱起,那因醉酒而双颊绯红的少女就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漂亮的眼眸水汪汪的,似乎盛着一汪春水,看向萧庭风的目光又迷茫又困惑,似乎有些不认识他,又好像是不愿意认识他。 萧庭风被这双眼睛看得有些不自再,正想低头安慰她两声让她先睡觉,就见纪苭卿忽然伸出手抱住了萧庭风的脖子:“小公子……咱们两个认识一下呀!” 她甚至伸出了手指去勾萧庭风的下颌。 萧庭风被撩得踉跄了一步,害怕摔了怀里的人儿,更加抱紧了一些。 可在萧庭风走后不就,那躺在地上熟睡的少年就睁开了眼睛。 有黑衣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少年身边,沉声问道:“少主,萧庭风居然还活着。” 施浮生双手抱胸,也是饶有兴味:“是啊,这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黑衣人道:“要不要派人解决掉萧庭风?” 施浮生慢悠悠的说道:“解决他?就凭你们吗?” 黑衣人一噎,恭敬地垂下了头。 “当下这种局面,萧庭风活着比死有用。”施浮生手指轻叩桌面,一副悠然闲适之态:“我们且坐山观虎斗,看在这大渊朝中究竟是谁想要至萧庭风于死地。” 黑衣人似乎还有些许不甘心:“可是现在我们不动手杀他,等他将来恢复了身份以后,我们就更奈何不了他了!” 施浮生则双手抱胸,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萧庭风也是肉体凡胎,有何奈何不得?” 另一边,萧庭风避开了端王府的下人,将纪苭卿抱进了寝殿。 纪苭卿喝醉了酒,睡得十分不安稳,嘴里似乎还在碎碎念着什么,但萧庭风听得不大清楚。 他将少女放在了榻上,原本想对她说的话此刻却又不知海如何开口。 “对不起。”萧庭风用手抚过她的眉眼,声音温柔。 宴会上的事情他都听书沉和墨知说了,终是他所造的因,却偏偏让她一人承担了果。 纪苭卿想要睡觉,但是一直有人和她说话,让她不能安静地睡觉。 她感觉自己的眼前似乎蒙了一层雾,努力睁开眼睛后,看到的就是一个很俊俏很俊俏的男人。 男人正认真的看着她,双眸里的柔情几乎要溢出来。 纪苭卿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用力捧住了萧庭风那张脸:“你这张脸我怎么好像见过?” 她的呼吸带着几分灼热,与他只有咫尺之遥。 纪苭卿的衣服都有些散乱了,那脖颈处白皙的皮肤细腻光滑,因为太过闹腾,她甚至出了些许细汗。 少女风采动人,萧庭风却不敢直视,他偏过了头,慢慢想要挪下床去。 可他每往后退一步,少女就跪在床上膝行着前进一步。 第22章 你是把我认作他了吗? 萧庭风喉结滚动,觉得再这样拉扯下去,他恐怕就要把持不住了。 而就在他坚定意志继续往后退的时候,纪苭卿却拉住了他的衣角。 少女的脸上有着一层绯红之色,慢慢的向他凑近,似蜻蜓点水般吻了一下他的唇角。 萧庭风:“……” 若说之前还暂且能忍耐,可这个吻则彻底点燃了燎原之火。 他反客为主般掐住了少女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身上。 少女感受到了萧庭风那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独断,却是丝毫都不畏惧,竟直接揽住了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身上。 纠缠间,萧庭风的腰带也被少女扯落。 气氛愈发暧昧,两人之间的纠缠越来越深。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划过了一道闪电,这闪电几乎撕开了氤氲的黑幕,骤然产生的巨大声响传入了室内,惊得纪苭卿清醒了一瞬。 也让她看清楚了身下男人的脸庞。 萧庭风的脸俊美无俦,这世间再难寻到像这般好看的男人。 可纪苭卿却忽然推开了他,生音干涩的问:“萧庭风?” 萧庭风嗓子沙哑,轻轻“嗯”了一声。 他想要凑上来去亲她,可纪苭卿却是好不留恋的推开了萧庭风。 萧庭风一时间还有些找不着北。 纪苭卿尴尬的穿好了衣服,脸红得几乎滴血。 天,真是喝酒误事! 她既然已经决定要离开京城了,那就不能再和萧庭风有任何过于亲昵的举动。 感情这种东西是最麻烦的。 若没有感情,便也不放在心上;一但有了感情,便生出了痴心妄想,稍有波折,便时刻难过。 纪苭卿已经尝够了情爱的苦头。 她决不允许自己再犯这个错误。 而萧庭风却误会了。 他看向纪苭卿的眼神似乎还带着些许伤感,末了无奈一笑:“今晚是我僭越了。” 纪苭卿十分头疼,她喝了酒以后就言行无状,到处发酒疯,看到个好看的男的就想拐走调戏,酒品奇差无比。 是以前世萧庭明严防死守着不让她喝酒,生怕她一喝酒就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今天不是萧庭风的错,而是她自己的问题。 于是纪苭卿摆了摆手,说道:“是我僭越了,望殿下莫要计较此事,全当是黄粱一梦,忘记便罢了。” “是他吗?”萧庭风忽然问。 纪苭卿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绪:“谁?” 萧庭风又执着的重复了一遍:“你是把我认作他了吗?” 纪苭卿更加呆滞:“他?他是谁?” 萧庭风却觉得她是故意隐瞒,故而自嘲一笑。 即使如此,他还是细心地提醒她道:“外面下雨了,桌子上有醒酒汤,你喝完早些休息。” 言罢,他头也不回转身进了密室。 纪苭卿却有些抓狂,她直觉萧庭风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但究竟是误会了什么她也不清楚啊…… 外面大雨倾盆,雷声阵阵。 乾清宫内,龙涎香穷奢极欲的燃着。 萧庭明昏沉沉做着一团乱梦。 梦里,他为了一个女子遣散后宫,向来不册立皇后的他居然册立了那个女子为皇后。 他给了她独一无二的珍视与喜爱。 萧庭明旁观着这一幕,几乎有些啼笑皆非。 这个梦实在是有些过于荒诞了。 他怎么可能会为一个女子做到这一步? 而且梦里的这个女子面容模糊,他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模样。 可很快他就有些笑不出来了。 水榭华亭里,那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喝了酒。 他似乎很不喜欢那个女子喝酒,可却又在女子喝了酒以后认命的跟在她身后。 她喝了酒,醉醺醺的趴在围栏上看着池子里的荷花,似心血来潮一般,竟然不顾礼仪规矩脱掉了自己的鞋子。 她甚至将鞋子塞到了他的手中,让他帮她拎着。 让一个帝王帮忙拎绣花鞋? 萧庭明沉思着,若有哪个女人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扭断她的脖子。 可梦里的他却接过了她的鞋子,笑着看她趟入池水中摘荷花。 正直盛夏,池子里的荷花开得娇艳欲滴。 萧庭明却下意识觉得那张模糊的脸比荷花还要娇艳动人。 他想努力看清楚女人的面容,可画面却霎时一转。 宴会之上,杀手行刺。 他身中麻沸散,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杀手的剑朝他刺来。 可她却护在了他身前。 原来那看似弱柳扶风的女子竟是会武功的,她拾起了地上掉落的兵刃,转瞬间与杀手过了几十招。 可萧庭明心中非但没有欣喜,反而多了重重疑虑。 她向来柔弱,怎么会武功? 她的武功从何而来?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他? ……她接近他究竟有什么阴谋? 来不及思考更多,画面又是一转。 这一次,女子手上多了一条相思子穿成的手链。 萧庭明紧紧皱着眉:这女子难道不知道相思子是剧毒吗?她为什么要带着剧毒之物穿成的手串? 可很快,他就看到那少女飞奔着扑入了自己的怀中,少女笑意盈盈,说她很喜欢他送的手串。 手串是他送的? 是了,这女子来历不明且身怀武功,她不是普通的妃子,她一定有别有用心。 她……得死。 后来发生了很多很多事,但萧庭明没有记清楚,唯一记得的,是自己亲手将匕首捅进了女子的心口。 刀刃辗转间,是女子不可置信的脸。 她死了。 萧庭明心里却有几分怅然。 死了才好,死人才不会背叛。 等他从梦中醒来时,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萧庭明喊来了管事太监,道:“用相思子做一串手串,再将各宫妃嫔都喊来。” 这个梦不会是空穴来风,那个女子或许真的出现过。 萧庭明神色晦暗不明。 不知为何,他迫切地想要见到那个女子。 管事太监一时间没弄懂萧庭明是这么意思,但见萧庭明阴晴不定,他也不敢多问,只领了命令离开了。 萧庭明缓缓在寝殿中踱步。 她一定是后宫里的某一个女人,只要她带上那个相思子手串,他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来。 找到她,然后杀掉。 他身边绝不允许有心怀叵测者。 第23章 寻找梦中女子 翌日一大早,芳如就将纪晗依从睡梦中唤醒了。 纪晗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还带着些许忐忑和羞涩:“姑姑这么早叫我起床做什么?是皇上要召见我吗?” 芳如摇了摇头,凑到纪晗依耳边低声道:“小主,今儿天刚亮,皇上身边的太监万公公就一个宫一个宫的喊人,但凡是有个封号的,哪怕是管女子也要去乾清宫。” “去乾清宫做什么?”纪晗依问道。 “皇上似乎是在找人,找一个带着一串红色手串的女人。”芳如斟酌着词句:“眼下宫里已快翻了一遍,很快就会轮到咱们未央宫了。” 纪晗依却十分不解:“姑姑觉得皇上为什么要找那个女人?是那个女人得罪了皇上吗?“ 芳如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但皇上向来果断,若真有女人得罪了皇上,皇上恐怕即刻就将那女子处死了,断等不到过了些日子再来寻找。” 纪晗依脸色微变,攥紧了身下的褥子:“那恐怕就是哪个狐狸精勾引了皇上?还欲拒还迎让皇上满宫里找她!” 芳如按住了纪晗依的肩膀,安慰她道:“无论如何,今日小主见了皇上一定要好好表现,断不能再出一点差错了!” 纪晗依听了,咬着唇不甘的点头。 她即刻起身更衣,将自己打扮得更加出尘脱俗。 皇上已经冷落了她好些日子,她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 她必须要把握住每一个能和皇上见面的机会,让皇上爱上她。 乾清宫内,纪晗依依照位分站到了最后面。 她悄悄抬眼去看,就看到萧庭明神色漠然的坐在龙椅上,万公公则捧着放着红色手串的托盘让众妃妾挨个挨个的试。 萧庭明每一位妃妾都会看几眼,确定不是要找的女子以后,就挥挥手让对方退下。 很快,万公公就捧着托盘来到了纪晗依面前。 纪晗依伸出了手,让万公公给她带上了手串。 纪晗依手上本就带着一个玉镯子,她的皮肤白皙,愈发衬得红色手串刺眼。 便是在这一刻,萧庭明那本波澜不惊的眸子里忽然划过了一丝暗沉。 那个存在于他梦中的女子果然是存在的。 在梦中,那名女子挽起衣袖给他展示相思子手串的时候,她的手上还带着一个玉镯。 那个玉镯与纪答应的别无二致! 萧庭明缓缓走下了台阶,站定在纪晗依面前。 他抬起了纪晗依的下颌,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女人。 女人面容带着几分娇怯,看向他的目光满是爱慕。 她的身形、衣着、就连那略有些模糊的面孔都与梦中几乎重合。 是她无疑。 萧庭明心中莫名一冷。 这个女人装得一副愚蠢无知的模样,可却会武功…… 想起梦中的自己面对她时是怎样的卑躬屈膝,萧庭明断然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发生。 女人不过是闲暇时用来逗弄的玩意儿,若是对一个女子认真那可就太愚蠢了。 他冷笑了一声,道:“来人,把纪答应带下去扣押起来,赐毒酒!” 言罢,萧庭明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去。 纪晗依在听到皇帝所下达的命令后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木讷一般瘫软在地。 当有小太监凑上来要将她扣住的时候,纪晗依才反应过来,挣扎道:“冤枉呀皇上!臣妾不知究竟犯了何错啊!求皇上怜惜臣妾,臣妾是冤枉的!” 纪晗依脑海里一团乱麻。 皇上为什么忽然要杀她? 难不成就因为看她戴着这个镯子不爽,所以就要杀了她吗? 这未免过于荒谬…… 纪晗依浑身冰冷。 在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后悔起来。 前世她还是端王妃的时候,日子虽然过得枯燥乏味,人人都对她指指点点,但至少没有像这般不明不白的就丢了性命。 她属实不清楚,为什么皇上只看了一眼她的镯子就要赐她毒酒?这完全说不通啊! 连芳在宫中沉浮多年,一时间也被眼前突然发生的事情打了个措手不及。 皇帝虽然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但杀人都是有理由的。 哪怕是因为后宫妃嫔笑得不合他的心意,所以杀了人,这也是一个理由。 但这次,皇上却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原因来。 她答应了纪夫人要在宫里面护纪晗依周全,可面对眼下这种情况,她也不敢强出头,生怕引火烧身。 就这样,纪晗依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拖走了。 纪晗依被赐毒酒之事很快就传到了纪府。 纪严宣贵为户部尚书,听说自己的女儿触怒圣颜被被赐了毒酒以后,只觉得眼前一黑。 叶若微听说了此事,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冷静的模样,但实则早已控制不住掉泪:“早说了那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偏偏要送晗依去吃那劳什子苦!” 夫妻两人在房里团团转,都在思索着有什么解决之法没有。 纪严宣灵光一闪,还真想到了一个人。 “苭卿现在不是端王妃吗?她无论如何也算得上是皇帝的弟媳了,如果让纪苭卿去求一求皇帝,皇帝或许会重新考虑呢?” 纪严宣说道。 叶若微听完只觉浑身一震。 对啊,她怎么忘了那个贱人! 叶若微微微咬牙:“晗依就是给那贱骨头挡了灾,如今出了这种事她凭什么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纪严宣斟酌着说道:“没错……我们可以找苭卿,让她去劝皇上,就算是皇上因此发怒牵连于她,她也能替晗依承担一半皇上的怒火。” “说不定等皇上冷静下来就放过咱们的女儿了呢?” 事不宜迟,叶若微赶忙起身:“那还等什么?我这就去端王府找她!” 纪苭卿昨夜醉酒,但因为提前饮下了萧庭风准备好的醒酒汤,翌日起来不仅没觉得头疼,反而神清气爽。 恰好徐叔送来了膳食,纪苭卿便一边喝着暖胃的百合莲子羹,一边思索着如何从长公主身上查假死药之事。 便是在此时,纪苭卿听到了殿外传来的吵闹声。 “纪夫人,下人还没有通报,您不能闯进去!” 第24章 恕女儿难以从命 纪夫人? 母亲怎么来了? 纪苭卿放下了筷子,恰好叶若微跨步走进了寝殿。 叶若微不请自来,完全没将纪苭卿这个“端王妃”放在眼里。 她甚至都没正眼看过纪苭卿。 叶若微衣着华贵,举止端庄得体,走进纪苭卿的寝殿以后先是四下扫视了一圈,忽地冷冷一笑:“端王妃过得真是神仙日子,金帐玉床金衣玉食,恐早把爹娘抛诸脑后了?” 纪苭卿早已习惯了叶若微的冷嘲热讽,她依照礼节同叶若微行了万福礼,毕恭毕敬的问道:“母亲怎么来我这里了?” 纪苭卿上前想扶着叶若微坐下,叶若微却嫌恶的甩开了她的手:“逆女,还不跪下!” 叶若微斥骂道。 纪苭卿皱起了眉,并没有听话的直接跪下,反而问道:“不知女儿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跪?” 叶若微眼眶通红,似狠毒了她一般:“都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你,我的晗依就不会入宫,如果不是你,我的晗依也不会触怒皇上被赐毒酒……” 叶若微身子都微微发抖起来,每每想到自己那善良天真的女儿要死在毒酒之下,就愈发恨起了纪苭卿:“这一切本都该是你一人承受的,是晗依替你当了祸。” 叶若微哽咽了起来。 通过叶若微的只言片语,纪苭卿也拼凑出来了事情大概的经过。 纪晗依惹怒了皇上,皇上赐了她毒酒。 而叶若微之所以来找自己,恐怕是想要自己进宫替纪晗依求情。 纪苭卿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即使已经不将纪严宣和叶若微当做自己的父母来看待,纪苭卿心里还是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苦涩。 这一切与她有什么关系? 说换婚的是纪晗依,得罪皇帝的还是纪晗依。 见纪苭卿无动于衷,叶若微立刻转变了态度。 她的态度一下子又软和了下来,拉着纪苭卿的手坐下哭诉道:“……晗依天真,替你进了宫受罪,她这个做长姐的有多疼爱你你心里清楚。” 纪苭卿一时居然无言以对。 疼爱她取她的血做药丸? 疼爱她处处虐待打压她? 真是好别致的“疼爱”啊! 叶若微愈发亲切的握住了纪苭卿的手,似怜悯般看着她说:“娘这一生有你们两个女儿已经很满足了,本只想看着你们平安好好的活着,却不料你的姐姐出了这等事……” “你是娘的乖女儿,一定不忍眼睁睁看着长姐落难而无动于衷?” 纪苭卿却始终缄默不语。 前世的她无比期待着这一幕,被母亲拉着手疼惜的说话,母亲的眉眼间都是温柔,看向她的目光也充满了怜惜。 前世为了这一刻,她不惜放弃自由放弃医术,进了那冷漠吃人的皇宫,为纪家挣出满门荣耀…… 可这一世的纪苭卿早已看清楚。 纪晗依才是纪严宣和叶若微的亲女儿,而她只是一个给纪晗依续命的工具。 叶若微的笑更是剧毒砒霜,若她敢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母女情深”中一时片刻,就绝对要死无葬身之地。 果不其然,只听叶若微缓缓说道: “苭卿,你现在可是端王妃呀,只要你想你就可以救你姐姐的命。”叶若微循循善诱道。 “那我应该怎么救?”纪苭卿不动声色的问。 见纪苭卿乖顺,叶若微眼里闪过了一丝满意之色,她慢悠悠的说道:“这有何难?” “端王是皇上的亲弟弟,他如今战死沙场,皇上对端王本就多有亏欠。 而你是端王的妻子,论亲缘便是皇上的弟媳,你说的话皇上会听的。” 纪苭卿嘲讽一笑:“倘若皇上不听呢?” 叶若微笑得愈发慈爱,拉着纪苭卿的手拍了拍:“我知道苭苭是个善良的姑娘,你一定不忍心看着自己的姐姐被毒酒赐死的?” “如果皇上不答应,你就撞死在大殿上好了。”叶若微轻描淡写的说道:“端王死了,你又撞死在大殿之上,任凭皇上再怎么冷酷无情,看在你们夫妇的面子上也会从轻发落你长姐的。” 纪苭卿啼笑皆非。 她简直不敢相信叶若微是十月怀胎生下她的娘亲。 她居然用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怂恿她去死。 怂恿她在大殿之上撞死、以换取萧庭明那一点可怜的悲悯之心! 何其荒谬? 何其可笑? 纪苭卿一点一点的从叶若微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 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自己了,又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上一世她为了纪家鞠躬尽瘁,可纪家仍旧弃她如敝履。 这一世她只想为自己而活。 “母亲的要求,恕女儿难以从命。”纪苭卿一字一句的说道。 叶若微的脸色瞬间一变,慈爱和睦的假面几乎都挂不住:“苭卿你一定是在说气话!你怎么可能眼看着你姐姐被赐死而见死不救呢?” 纪苭卿自嘲一笑:“母亲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想以我之死换长姐的性命么,母亲还是别白日做梦了!” 她施施然起身,眼睛看向了窗外那从屋檐下掠过的飞鸟,眼眸中是一片憧憬之色。 “从小我就被你们圈养在乡下,下人虐待我欺负我你们从来不曾管过。 我吃着残羹剩饭,在一顿一顿虐打里长大……你们生而不养,我不恨你们已经不错了,你们还有什么资格来要求我?” 纪苭卿冷然说道。 叶若微发现怀柔政策无用,立刻换了一副面孔:“你以为你就是什么高高在上的王妃了?说实话你根本就是一个寡妇!若非你的死还有点用,你以为我会来找你?” “你一个寡妇,若没纪家当靠山又能嚣张得了几时?” “你能替你长姐去死就是你的荣幸,你别不识好歹!” 纪苭卿低低笑了起来,她转头看向叶若微道:“不知好歹?巧了,我纪苭卿偏偏还就是这种人。” 她站定在叶若微面前,冷漠的说道:“您又何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左右我是不会去救人的,如果你们真想救纪晗依,倒不如自己去求情。” 第25章 你更爱的人是自己吧? 前世纪苭卿死后化作了一缕幽魂,在皇宫游荡徘徊着。 萧庭明似乎又后悔杀了她,对纪家百般纵容弥补。 世人都说,皇帝手刃心爱之人,为了国家大义凛然杀妻。 百姓纷纷赞扬,满朝文武为之敬佩。 她的爹娘因为她的死而受尽封赏,从始至终都没有为她的死掉过一滴眼泪。 甚至还附和说:“陛下杀妻乃为大义!实在是圣人之举!纪苭卿本就该死!” 纪苭卿不甘心。 为什么萧庭明成就霸业要用她的死来做祭奠? 她为纪家付出了那么多,替父亲在皇帝面前斡旋,替他们谋取利益,纪家稍有风吹草动,都是她在内奔走操持。 可在她死了以后,每个人却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就好像她根本不值得在这世上走一遭,她活着本身就不值得被任何人期待…… 纪苭卿心中钝痛。 但,她这一次绝不心软。 如果她命中注定与父母没有缘分,那就把能抓住的紧紧的抓在手中。 除去那可望而不可及的亲情,荣华富贵还有自由才是她这一世想要的东西。 叶若微没想到从小就怯弱胆小的二女儿居然敢忤逆她。 从小到大纪苭卿就不如晗依讨人喜欢。 她常常就一个人阴郁的坐在角落里沉默,当时的叶若微就觉得纪苭卿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她现在得了势便敢在她这个长辈面前耀武扬威了! 叶若微深吸了一口气,扬起手就想要甩纪苭卿一巴掌。 纪苭卿站在原地没动。 偏偏就在此时,有两名护卫却大步走进了殿内,将纪苭卿护在身后。 见自家王妃被人如此欺负,书沉和墨知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书沉的声音又冷又硬:“还请纪夫人注意规矩,您虽然是王妃的母亲,但别忘了君臣礼法大于血脉亲缘,倘若再这么对王妃不敬,那便可治您一个不尊皇室之罪!” 墨知冷沉着脸举起了手中的剑,将叶若微驱退到数步以外。 叶若微没想到居然会有两个大男人出来维护纪苭卿,一时间狐疑的眯起了眼睛:“纪苭卿,这两个男人不会是你勾搭的男人?” 纪苭卿听了这话,只觉得无比荒谬。 她嘲讽的勾起了唇角,只觉得浑身疲惫不堪:“您觉得是就是。” 纪苭卿实在是懒得争辩什么了。 岂料叶若微居然还当了真:“你信不信我这就去皇上面前揭发你?像你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可是会被浸猪笼的!” “若换作你长姐,她断然干不出来如此不守妇道之事。” 叶若微很是笃定的说。 纪苭卿想起前世纪晗依的死因,不由觉得很是好笑,她施施然坐下,看了一眼那原本热腾腾的早膳,现在早已冷透了。 叶若微见纪苭卿还是这般油盐不进,又软下了态度:“苭苭,只要你肯救你姐姐,娘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你也是娘的女儿呀……” 墨知实在忍无可忍。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当娘的。 两个闺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却非偏心其中一个。 那剩下的那个得多难过多失落? 怪不得王爷要他们两人出来维护王妃殿下。 如果再任由纪夫人这么说下去,王妃就算是面上看着再平静无波,一颗心也被伤得千疮百孔了! “纪夫人,我们是端王的护卫,如今王爷死了,便由我们负责保护王妃,若您再敢在端王府撒野,那就得问问我手中的剑了。” 墨知将手中的剑抽出来了一寸。 那锋利的剑刃闪着寒芒,叶若微畏惧的往后退了一步。 纪苭卿手指百无聊赖的敲着桌案,忽然一针见血的开口说:“母亲宁肯在端王府徘徊逡巡,却始终不敢进宫向陛下求情么?” “您口口声声说有多爱长姐,但实际上您更爱的是自己。” 叶若微瞪大了眼睛,她也是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人,可在听到纪苭卿这句话的一瞬间,她的脸上猝不及防的闪过了一丝惊怒。 她指着纪苭卿似乎是要说什么,纪苭卿却早已对此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见果真踩到了叶若微的痛处,纪苭卿便心满意足的说道:“送客。” 此话一出,书沉墨知立刻一人按住叶若微一边的肩膀,将她带了出去。 耳边终于平静了下来。 纪苭卿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她一个人趴在书案旁,消化着内心的郁闷滞塞。 有人从身后给纪苭卿披上了外袍。 纪苭卿抬头,就见萧庭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给她披上了衣服。 纪苭卿努力勾起一抹笑容,道:“多谢殿下。” 萧庭风却道:“即使如此也要笑吗?” 明明这么难过,看见他后的第一反应还是扬起笑容。 这个笑明显是强颜欢笑。 纪苭卿忽视了他这句话,只是道:“今日让王爷见笑了。” 自己的伤疤被毫不留情的揭开,并且让萧庭风目睹了一切,纪苭卿只觉得又尴尬又自卑。 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的伤痛。 萧庭风弯下了腰,盯着纪苭卿看了两秒。 纪苭卿努力做好面部表情管理,依然笑意盈盈。 萧庭风伸出了手。 他稍稍用力捏了一下纪苭卿的脸。 纪苭卿吃痛,眼眶瞬间就红了,眼泪终究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她捂住自己左边的脸看向萧庭风,一脸不可思议:“殿下你这是干什么?好疼!” 萧庭风道:“不是脸颊疼吗?你现在可以哭了。” 纪苭卿不想哭,可在这一瞬间,她仿佛找到了一个情绪宣泄的闸口,泪水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住的滚落。 终究,纪苭卿哭出了声。 萧庭风将她抱在怀里,任由纪苭卿的泪水打湿他的衣袍。 平时的纪苭卿笑容明媚,如今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地方,终于痛痛快快大哭了一场。 她哭得并不声嘶力竭,而是低声缀泣哽咽。 等她哭完,萧庭风胸前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哭完以后的纪苭卿依旧嘴硬:“我是因为你捏疼了我的脸才哭的。” 萧庭风笑容宠溺:“嗯,我知道。” 第26章 被封为贵人 未央宫内,纪晗依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毒酒,不停的发着抖。 她不要死,她也不想死…… 她还想要做皇后,还想要得到皇上的爱,她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于是她只能强撑着,只要没有人来强行灌她喝下这辈毒酒,那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喝的。 爹娘也一定会想办法救她! 乾清宫内,萧庭明看着那串相思子手串。 想起梦中女子明媚羞怯的模样,他的眼神愈发复杂。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萧庭明像是终于做好了抉择豁然起身:“万文焕!” 万文焕便是万公公的大名。 听到皇上叫他,万公公忙不迭走进了大殿:“皇上有何吩咐?” 萧庭明问:“她饮下那杯毒酒了吗?” 那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万公公极有眼色的说道:“纪答应一直哭喊说自己是冤枉的,她始终都痴恋着您,还想再见皇上一面呢!” 以往皇上想要杀人,要么是干脆利落的扭断脖子,要么就是喊来侍卫直接拖出去杀了。 万公公跟着皇上那么多年,知道皇上的字典里根本就没有“温和”这个词语。 他倘若真的想要杀人的话,又怎么可能会弯弯绕绕的赐什么毒酒呢? 万公公打心眼里觉得这位纪答应不一般。 能让皇上心情如此复杂,如此犹豫不决,倘若纪答应能逃过这一劫儿,将来势必问鼎整个后宫! 所以万公公完全不介意拉纪晗依一把。 听了万公公的话,萧庭明果然沉默了下来。 良久以后,萧庭明将手中的相思子手串扔给万公公:“这手串拿去赏给纪答应……” 他顿了顿,又道:“赏给纪贵人。” 万公公心下了然,他猜的果真不错! 纪答应本是最末等的品级,眼下皇上称纪答应为“纪贵人”,就说明要给纪答应升位分了。 这位纪答应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果真不一般! 另一边,纪晗依本在绝望等死。 这时候芳如姑姑却欢天喜地的推开了殿门走了进来:“小主!小主!” 纪晗依见是芳如姑姑,立刻激动的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姑姑,我不想死……” 芳如拍了拍纪晗依的手安慰道:“小主可别说什么丧气话!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您的福报已经来啦!” 她说着让开了路,有一群宫女太监捧着赏赐鱼贯而入,转眼间就将未央殿给摆满了。 纪晗依看得目瞪口呆:“姑姑这是干什么?” 等一切赏赐都摆放安置妥当了以后,万公公不紧不慢走了进来:“恭喜小主贺喜小主,眼下可不能再称您为纪答应了,该称您一声纪贵人才是!” 贵人? 纪晗依面露欣喜之色,她被封为了贵人吗? 万公公拿出了那相思子手串捧到纪晗依面前道:“纪贵人,这可是皇上赏赐给您的,全后宫头一份儿。” 纪晗依双颊绯红地接过那手串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十分羞涩地说道:“多谢万公公,也想请万公公替我跟皇上道一声谢。” 万公公浸淫后宫多年,当知眼下该怎么办最好,于是他不着痕迹地提醒道:“皇上赠了您定情信物,您不应该还他一样定情信物吗?” 纪晗依恍然大悟,她立刻在殿内四下翻找了起来,终于在梳妆台旁边的小盒子里面找到了一只香囊。 这香囊是纪苭卿那个贱人绣的,她当时觉得好看便抢来自己戴了,眼下刚好派上用场。 她将香囊递给了万公公,羞怯地说道:“还请万公公帮我转赠给皇上,这香囊可是我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有静心养神之功效。” 万公公接过,喜笑颜开:“纪贵人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今后贵人扶摇直上,可千万不要忘了提携提携小的呀!” 纪晗依十分上道:“万公公放心,我会一直铭记万公公的恩情的。” 得到了纪晗依都承诺,万公公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纪晗依只觉得自己置身于梦中,上一秒还是烈火烹油的地狱,下一秒就是缱绻柔蜜的天堂。 她拨弄着手腕上的珠串,心里愈发得意起来。 她果然才是皇上的心爱之人,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经历了这一遭,皇上对她肯定愈发怜惜! 芳如见自家小主开心得有些忘形,便提醒道:“小主眼下虽然得了皇上的青睐,但仍不可放松警惕,毕竟这后宫好颜色多了去了,能让恩宠永固才是最重要的。” 纪晗依点了点头,她的脸上依然是一片绯红,仍憧憬在自己的少女梦中。 纪晗依封为贵人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毕竟这可是皇上第一次给后妃提位分,前朝后宫都传了个遍。 纪严宣和叶若微听了这个消息以后很是松了一口气,同时愈发厌恶二女儿纪苭卿。 而当纪苭卿听说纪晗依因祸得福反封为贵人时,她依然没什么太大的感触。 萧庭明那个死变态实在是阴晴不定。 他倒好,想杀人又不杀,倒衬得她这个“见死不救“之人有些可恶了。 不过纪苭卿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 她眼下最重要的事有三件。 第一,给身子逐渐好转的幺娘做开刀术。 第二,查清楚到底是谁想要杀端王。 第三,想办法帮施浮生研制出特殊的布料。 第一件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第二件则关系到她的人身自由,第三件则能让她实现财富自由。 这三件都是极其重要的事情,所以纪苭卿很快就投入了新的一轮忙碌之中,很快便将叶若微来找自己这件不愉快的事情抛诸脑后了。 纪苭卿喊来了幺娘,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确定她的身子一直都在好转以后,纪苭卿便问了她一个问题: “幺娘,你觉得自己现在的身体如何?” 幺娘看向纪苭卿的眼睛满是崇拜。 面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幺娘不假思索的说道:“很好呀,自从王妃姐姐给我治病,我感觉我的心口都不那么疼了!” “那你想不想彻底痊愈?”纪苭卿问。 第27章 她不敢赌 听了纪窈卿的话,幺娘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从小到大她就与别的孩子不同。 别的孩子可以蹦蹦跳跳的玩耍,可以一起放风筝,可以一起去踢毽子,而她却永远只能趴在窗户后面看着他们在一起玩耍,无比羡慕的着看他们那自由的模样。 可自从遇到王妃姐姐,她感觉到自己那如同木头一般逐渐枯朽的身体逐渐好转,甚至能跑能跳,虽然心口依然还隐隐作痛,但比起之前来说已经好了不少。 痊愈? 这可是她做梦都不敢奢望的事情,而王妃姐姐却说真的可以治好她! 幺娘那颗平静的心忽然狂跳起来,她忽然伸出手拉住了纪窈卿的衣角:“王妃姐姐,我真的可以痊愈吗?我真的可以像一个正常人那样吗?” 纪窈卿看着双眸通红的姑娘,心中无比怜惜。 她无比庆幸自己可以救这个小姑娘,因为前世的她便也如幺娘一般,期待着有人能救自己脱离苦海。 然而那个人却将她推入了更深的炼狱。 虽然到了最后一刻依然没有人救她,但现在的自己能救别人,也算是没了遗憾。 “我可以救你,但是幺娘你可知我要如何救你吗?” 纪窈卿并不打算隐瞒幺娘她治病的方法,她拿出了那放着全套开刀术的工具,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刀刃摆放在幺娘面前:“首先,我会用麻醉散麻醉你的身体,让你感知不到疼痛,我会用刀刃划开你的胸腔,将你心脏处病变的部分切除……” 她细致入微的讲完,然后认真的看向幺娘说到:“所以你愿意吗?” 幺娘甚至没有思考便点头答应了:“我愿意。” 幺娘答应的干脆利落,这反而让纪窈卿无比惊讶:“你可听清楚我说的话了?这个法子其实还是有一定风险的……” 幺娘打断了纪窈卿的话:“王妃姐姐,我相信你。” 她虽然才不十四五岁,但心里却清楚谁才是那个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人。 在她遇到王妃姐姐的第一眼就知道,王妃姐姐就像是一位神仙似的人物,虽然看上去有几分冷淡,但实则善良又周全。 所以她选择相信她,无条件的相信她。 纪窈卿从幺娘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便不再多言了:“既然如此,这三日你就好好养身子,三日以后我就为你做开刀术。” 其实纪窈卿心中是有一些小雀跃的,因为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无条件信任。 而一墙之隔的殿外,软软听到了纪窈卿和幺娘谈话的全过程。 她的手死死的扣入门缝里,身子还微微有些发抖。 她想起了那日芳如姑姑和她所说的话: “虽然不能举报端王妃偷情,但我们还有的是别的法子。 想来她应该是和长嬷嬷达成了交易,她救下长嬷嬷的女儿,而长嬷嬷则帮她遮掩丑事。” 当时的芳如姑姑笑得志在必得:“倘若长嬷嬷的女儿悄无声息的死了,长嬷嬷难道不会怨恨端王妃吗?长嬷嬷又是太后面前的红人,她势必会恨极了端王妃,想尽办法在太后面前给端王妃使绊子。” 纪晗依眼睛极亮:“对啊,只要长嬷嬷的女儿死了,长嬷嬷自然替我们收拾那个贱人,我们只需要看着他们狗咬狗便是了。” 然后纪晗依就看向了阮阮:“知道你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了?事成之后的好处少不了你的。” 软软握紧了手中用油纸包裹起来的毒药。 她如果不顺从大小姐,那她一定会死。 所以,她只能对不起二小姐和幺娘了…… 纪苭卿和幺娘的谈话并未刻意回避萧庭风。 萧庭风站在密室门口,将两人虽说的话全都听了去。 待幺娘走后,萧庭风才从密室门口走出来,他道:“传闻中开刀术只有一人精通,那便是早已行踪全无的医圣,王妃是认识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医圣吗?” 他虽然是询问的语气,但内心已经确定,纪苭卿和医圣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她又怎么可能会医圣的独门绝技? 纪苭卿骄傲得扬起了脑袋:“当然,传闻中的医圣可就是我的师傅!” 她拍了拍胸脯道:“放眼整个大渊,除去我师傅以外,也只有我才会这精妙绝伦的开刀术了。” 萧庭风鲜少见到纪苭卿这样放松的模样。 自从上次纪苭卿在她面前哭过以后,纪苭卿就放弃挣扎了,开始在他面前袒露出了最真实的自己。 萧庭风道:“你要给哪个小丫头治病自然可以,但也要小心那些别有用心之人。” 纪苭卿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 她忽然十分殷勤的给萧庭风倒了一杯茶,拉着萧庭风在椅子上坐下,给他按摩起了肩膀:“殿下,我有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想要拜托您,您那么善解人意,一定不会拒绝我的?” 萧庭风转头看向站在自己身后的纪苭卿,发现她那双眼睛正亮晶晶的看着自己。 萧庭风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认命般点了点头:“你想要我做什么?” 纪苭卿道:“可不可以把书沉和墨知借给我用一下?三日后我给幺娘做开刀术,需要绝对的专注,不能被任何打扰到。” 萧庭风立刻就懂了纪苭卿的意思:“你想要书沉和墨知帮你守门?” 纪苭卿点了点头:“是。” 萧庭风神色认真的说道:“只要你还有一日是端王妃,府中之人便都会听你的差遣,你无需来征求我的意见。” 他顿了顿,又道:“纪苭卿,这里也是你的家,能不能不要总把自己当成一个来做客的外人?” 纪苭卿看向了萧庭风。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确实如传闻中一样,端方温润,知礼节守规矩。 她明明被萧庭明伤害得那么深,可面对萧庭风的时候,却又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戒备。 萧庭风似乎生来就有一种让人无条件信任的魅力。 纪苭卿看得到萧庭的诚恳,也看得出他对自己似乎是有一些情谊的。 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不敢赌。 “殿下,这里不是我的家。”纪苭卿道。 第28章 不敢苟同 她深吸了一口气,干脆将所有话都摊到明面上讲清楚。 “我会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非,会和师傅一样云游四方治病救人。” 纪苭卿唇角扬起,似乎对未来很是憧憬:“我或许也会嫁人,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王侯将相,我倒希望他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我们会住在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过着最简单平淡的生活。” 萧庭风静静的听着,一颗心却逐渐冷却。 她的未来里没有他。 而且她的未来甚至让人发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他若不放手,她真的能走得掉吗? 且,看似锦绣繁花的江山实则早已暗流涌动。 王侯将相尚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每日都在各党派之间的刀光剑影中艰难存活,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头百姓? 她这样一朵只能攀附在权势之上的菟丝花,真的能在风雨飘摇的世道里存活下去么? 路上遇到的不轨之徒、那些靠打劫为生的匪贼,不论哪一个她碰上了都是灭顶之灾。 所以萧庭风并不能苟同纪苭卿的话。 因为只有在京城,她才是绝对安全的。 但这些话萧庭风并不打算告诉纪苭卿。 因为纪苭卿就算听了也不会信他。 纪苭卿见萧庭风似乎在出神,忍不住好奇的问:“殿下在想些什么?” 萧庭风回了神,但笑不语。 晚时,纪苭卿坐在书案前思索着制作特殊布料需要的药方,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纪苭卿写药方的手一顿,将手中的笔放下打开了门。 门外,幺娘脸色惨白,颤抖着举起了自己的手,在她的手中还握着一根发黑的银针。 纪苭卿脸色微变,她将幺娘拉到了房间内,仔细的关上了门窗。 “……王妃姐姐,有人要害我!” 幺娘的声音都还颤抖着:“我、我一直都听你的话,每次喝药的时候我都会拿银针试一下,可今、今日……” 幺娘打了一个冷战,无助地看向了纪苭卿:“是什么人要害我?” 纪苭卿接过银针仔细看了看,道:“的确是剧毒。” 她前世在后宫里见识到了种种阴私可怖的手段,是以这一世也就养成了事事小心仔细的习惯。 在幺娘住进端王府的第一天,纪苭卿就专程找幺娘谈过话。 她告诉幺娘,平常吃饭和喝药都需要用银针先验一下毒,确定无毒以后才能食用。 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 现在看来,有些人确实不想让他们好过。 杀死幺娘,表面上看去让人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下手。 但纪苭卿却心如明镜。 这些人看似是对幺娘下的手,实际上目的却是她。 幺娘是长嬷嬷的女儿,而她则是和长嬷嬷达成交易的那个人。 倘若幺娘死在端王府,那么长嬷嬷一定会误以为是她没有照顾好幺娘。 是有人故意在挑拨她和长嬷嬷之间的关系。 可会是谁呢? 到目前为止,她并没有像前世在宫里那样树立很多敌人,唯一看她不顺眼的恐怕也只有她的那位好长姐纪晗依了。 纪晗依之前就已经用催情香设法陷害过她一次了,这一次八九不离十还是她的杰作。 可是既然是下毒,那么必然有人被纪晗依所驱使,也就是说,端王府里面一定有一个人是纪晗依的内应。 那这个人会是谁呢? 见幺娘害怕得发抖,纪苭卿安慰她道:“放心,有我在。” 幺娘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的滚落:“姐姐我今晚可以和你待在一起吗?我害怕……” 纪苭卿心里一软,摸了摸幺娘的脑袋:“好啊,那你帮我研磨,我正在思考新的药方呢。” “这三日你吃住都和我一起,我倒要看看那下毒之人如何再次出手。” 另一边,阮阮心神不定的等了一整晚。 幺娘的死不能怪她,要怪就怪纪晗依。 如果不是纪晗依的致使,她也不想杀人的…… 可到了第二日,阮阮却发现幺娘依然活着。 甚至精神比起之前还好了许多。 幺娘对她没有任何防备,甚至还将昨晚的事情讲给她听:“阮阮姐姐,你不知道有多可怕!我昨晚的汤药里面被人下了毒,要不是我听王妃姐姐的话一直有用银针验毒,恐怕现在的我都已经毒发身亡了!” 阮阮笑容牵强:“是吗?” 她怎么不知道二小姐对幺娘说过要用银针验毒这件事? 虽然心里有些慌乱,但阮阮还是做出了一副很关心幺娘的模样:“那你没受什么伤?” 幺娘摇了摇头:“没有,王妃姐姐说了,接下来两天我都和王妃姐姐吃住在一起,坏人也不敢再轻易动手的。” 阮阮听到这句话时呼吸都微微停滞了片刻,继而强颜欢笑的说:“小姐对你很上心呢。” “是啊,王妃姐姐就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幺娘对纪苭卿满满全是崇拜。 这一次下毒不成,便打草了惊蛇。 阮阮想法子出了端王府,将消息通过每日出宫采买的太监传递给了纪晗依。 纪晗依看到阮阮的信后气得摔碎了桌子上的琉璃杯:“废物!让她杀个人都状况百出!” 芳如见纪晗依大动肝火,不明所以的上前:“小主,发生了什么?” 纪晗依将手中的信递给芳如,道:“姑姑你自己看。” 芳如接过信看完,神色也凝重了起来:“这样一来再想下手就困难了。”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通报声:“皇上驾到!” 纪晗依心中一喜,立刻整理了整理自己的衣服忙不迭跑出去迎接。 芳如则妥帖的将信藏进袖子里。 这几天以来,纪晗依在后宫之中可谓是风光无两。 皇帝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宠爱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这是在之前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纪晗依知道皇上喜欢看她带那一串红手串,于是特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腕上的手串。 “皇上~”纪晗依声音又柔又媚:“您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臣妾真的好想您……” 第29章 你说这些不是戳殿下心窝子吗? 萧庭明单臂揽住纪晗依的腰肢,虽然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看向纪晗依的目光却满是温柔。 尤其是看到纪晗依戴着那串手的时候。 走到未央殿内,地上的琉璃碎片引起了萧庭明的注意,他眉头微微一挑,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纪晗依心中紧张了一瞬,继而又放松了下来:“是一个下人粗手笨脚打碎的。” 萧庭明听了这话,拉过纪晗依的手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一遍:“你没有受伤?” 萧庭明体贴入微,让纪晗依又害羞又高兴。 她就知道,她一定是皇上的真爱! 除了她,皇上还对谁这么温柔过? 思及此处,纪晗灵光一动,计上心头。 她用柔若无骨的缠上了萧庭明的劲腰,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说道:“皇上~臣妾日日夜夜待在皇宫好生无聊,不知皇上可不可以答应臣妾,让臣妾后日去探望一下臣妾的妹妹?” 萧庭明听了此话,眉头轻蹙:“你妹妹?端王妃?” 纪晗依点了点头说道:“是啊,自从臣妾进了宫以后与妹妹也只见过寥寥几面,臣妾想她想得紧呢。” 萧庭明又记起了纪苭卿在寿宴当日那古怪的模样。 那是个颇为古怪的女子。 “你既然想去便去,朕允了。”萧庭明把玩着纪晗依的那只手,随意的说道。 纪晗依几乎掩饰不住自己那得意洋洋的神色。 纪苭卿不是后日要给幺娘那个短命鬼做开刀术吗? 那她后日就好好“拜访”一下端王府。 她倒要看一看,在她的搅合之下纪苭卿能不能顺利的将这开刀术做完。 倘若那短命鬼就因为这么一打岔便死了,她纪苭卿便是杀人凶手。 现在想想,她比纪苭卿强的可不止一星半点儿。 前世的纪苭卿这时候才刚刚被封为答应,而她却已经跻身贵人之位了。 纪苭卿从一个官女子坐到皇后的位置整整用了七年的时间。 纪晗依胸有成竹,觉得自己根本不需要这么久。 最多三年,她就可以当上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 端王府,长嬷嬷趁着深夜走入了前厅,纪苭卿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在见端王妃之前,长嬷嬷已经先行看过了自己的女儿。 以往女儿脸色惨白,唇上毫无血色,身体虚弱到了极致,没走几步就喘不上气儿。 可现在再看,她的女儿却是满面春光,看到她时也是一副生动活泼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长嬷嬷心中微微动摇:“王妃殿下确定可以治好我的女儿吗?那个开刀术会不会风险很大?我的女儿会不会……” 她顿了顿:“会不会死?” 纪苭卿答道:“既然是开刀,那一定会有风险,但是我答应您,我不会让幺娘死的。” 长嬷嬷沉思良久。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起头看向纪苭卿,道:“好,我相信您。” 长嬷嬷起身,郑重的在纪苭卿面前跪下:“只要王妃能医好我的女儿,我长嬷嬷必定为王妃殿下马首是瞻!” 纪苭卿站起身,将长嬷嬷从地上扶起:“嬷嬷太客气了。” 待长嬷嬷走后,纪苭卿便拿上了自己写好的药方去了一趟浮生阁。 自上次的事情发生以后,萧庭风就让书沉和墨知时刻关注着纪苭卿的动向,防止纪苭卿再受什么伤害。 书沉一直默默跟在王妃身后,见她又一次拐进了浮生阁以后,诡异的沉默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回去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萧庭风。 密室内,萧庭风听完书沉的禀报后似乎怔了怔。 原本正在习字的他不由收紧了手中的笔,无知觉的在纸上划过一道浓墨。 墨知对书沉的做法很无语,他小声的说道:“你难道看不出来咱们殿下喜欢王妃吗?” 书沉翻了个白眼:“当然看出来了,所以我才特地回来向殿下禀报呀!” 墨知冷笑:“王妃与殿下约法三章,说明她根本就无心咱们殿下,她眼下又与浮生阁阁主走那么近,你说这些不是戳殿下心窝子吗?” 殊不知,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才是真正的戳萧庭风的心窝子。 在书沉和墨知离开以后,萧庭风又一次推开了密室中的那扇门。 他站在密室中,仰头看着墙上那一幅幅画作。 画中原本没有脸的女子已经被重新画上了面容。 一张张一幅幅画作,里面的女子赫然都是纪苭卿。 萧庭风站定在画前,带着无限眷恋抚摸着画卷。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吗?”萧庭风喃喃自语的问道。 很快就到了给幺娘做开刀术的这一日。 纪苭卿在王府内腾出来了一个空房间,将空房间做了无菌处理,并将开刀术所需要用到的刀刃都整整齐齐的码好。 然后,幺娘便被带到了这个房间,躺在了正中间的床榻上。 外面的门被紧紧关上,由书沉和墨知在外把手。 房间内,幺娘脸色苍白,浑身动弹不得,但还是冲纪苭卿眨巴眨巴眼睛,示意纪苭卿她没什么事。 纪苭卿则双手抱胸,颔首一笑,示意幺娘稍安勿躁。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约莫一刻钟以后,纪晗依气势汹汹的闯入了端王府。 她在纪苭卿做开刀术的房门前站定,穿得一身华贵的她可谓是趾高气扬到了极致。 芳如昂首挺胸,上前一步道:“王妃殿下,我们纪贵人专程来看您,您难道都不愿意出来一见吗?” 她漠然的扫了一眼把守在门前的书沉和墨知:“这就是你们端王府的待客之道吗?” 书沉和墨知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人今天的任务就是守好这道门,不让不相干的人打扰王妃做开刀术。 所以无论对面怎么叫嚣,他们也全当没有听到。 书沉和墨知这种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惹恼了纪晗依。 纪晗依轻咳了一声,芳如就像是收到什么指令似的道:“端王妃为什么迟迟不肯开门相见?难不成是在和男人在里面行不轨之事吗?” 芳如故意提高了声音喊道。 第30章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书沉和墨知皆是脸色难看。 他们倒是不怕纪贵人等人硬闯,因为他们武功过硬,即使他们要硬闯也绝对闯不进去。 可没想到纪晗依等人却避其锋芒,选择了泼脏水。 这一招可谓是高明到了极致! 书沉墨知可以抵挡住有形的伤害,却抵挡不住无形的伤害。 芳如明没有说其他的,而是直接质疑纪苭卿在房间内与别的男人偷情。 倘若这个时候纪苭卿都不肯开门自证清白,那岂不是就坐实了“偷奸”的事实? 见房间里面还是没有动静,芳如继续大声道:“端王妃莫不是真的在跟别的男人行不轨之事?否则为什么这般藏头露尾,连开门见一面都不敢?” 纪晗依也得意洋洋的说道:“对呀!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姐姐你要是心中没鬼就出来见一面好自证一下清白呀?否则可就别怪我们想入非非了。” 书沉几乎是咬牙切齿:“卑鄙。” 眼下王妃是不开门也不成了。 如果王妃还不开门,此事喧嚷出去势必会被皇上治罪。 偷奸之罪可是要被沉塘的! 倘若开门,幺娘可能就要命丧黄泉,但是王妃的声誉却能保住了。 一个下人的命与王妃本人的命相比,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只是幺娘还那么小…… 书沉和墨知都在心里可惜。 “难不成王妃还不开门吗?”芳如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奴才就跟着纪贵人打道回宫了,若将此事报于皇上,王妃可别怪您的长姐大义灭亲!” 就在此时,房门却被一只纤纤细手推开了。 纪苭卿神色淡然的从房间里走出来,她那锐利的目光一眨不眨的落到了芳如身上。 慢慢的,她的唇角微微勾起。 原来是她,怪不得在房间内听这声音带着熟悉之感。 前世,芳如服侍的是另外一个妃嫔,那个妃嫔也是纪苭卿的死对头。 但最终还是纪苭卿棋高一筹,将芳如以及她的主子统统送进了冷宫。 芳如这个人心狠手辣,直觉敏锐,倒也称得上是一个不错的对手。 但前世的纪苭卿碾死芳如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这一世的她想要碾死芳如依旧轻而易举。 “徐叔你告诉我,诋毁皇室宗亲是什么罪名?”纪苭卿悠悠问道。 徐叔本在旁边看得焦头烂额,见王妃一副十拿九稳之态,他也放松了不少:“回王妃,诋毁皇室宗亲理应杖毙。” 纪苭卿轻笑了一声道:“那就杖毙。” 芳如没想到纪苭卿一言不合就要打杀,她脸色当即一变,退到了纪晗依身后。 纪晗依还指望着芳如为她出谋划策,所以她才不会让芳如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死了,于是纪晗依道:“不知端王妃为什么要杖毙我的侍女?” 纪苭卿笑道:“长姐,你的侍女来到端王府造谣生事污蔑皇室宗亲,她难道不该杖毙吗?” 纪晗依不动声色:“芳如姑姑是害怕你做出有损德行之事,是以好心提醒的。” “是不是好心提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纪苭卿转头看向书沉和墨知:“你们觉得方如姑姑是好心提醒吗?” 书沉和墨知摇头。 纪苭卿又问徐叔:“徐叔你觉得呢?” 徐叔捋了一把自己花白的胡子,冷笑道:“倘若这都不算造谣生事,那什么才算造谣生事?照我看,直接杖毙一了百了!” “不过芳如姑姑是长姐你身边的人,那我自然是要给你面子的。”纪苭卿却忽然退了一步:“那就不杖毙,打三十大板。” 纪晗依松了一口气。 打三十大板最多残废,芳如的脑子好使,只要她活着就行,至于残不残废的不重要。 “那便打三十大板。”纪晗依道。 芳如脸色一变,看向纪晗依的目光满是不可置信! 纪苭卿一挥手,王府里的小厮就扣住了芳如将她拖了出去。 纪苭卿还以为纪晗依有所长进,原来还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蠢人。 面对忠心耿耿对待自己的属下,做主子的一定要竭力维护。 倘若你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很快就会跟属下离心。 甚至反扑撕咬你也未可知。 芳如经历了今日这一遭,势必会记恨上纪晗依。 可纪晗依却什么都没有察觉到。 简直迟钝得可怕。 看来纪晗依被人保护得很好,依然没见识到后宫残酷的争斗。 纪晗依现在的注意力都在房内,她只想知道长嬷嬷的女儿是不是已经死了,倘若长嬷嬷的女儿死了,那长嬷嬷势必会跟纪苭卿反目。 想到此处,纪晗依径直走进了房内。 可房间内却一切如常。 纪晗依预想中的幺娘早已被开膛破肚,现在应该死得非常狰狞可怖。 可事实是幺娘正躺在榻上熟睡,脸颊红润气色很好。 纪晗依脸色一变:“她怎么可能还活着?你今天不是要给她做开刀术吗?” 纪苭卿双手抱胸,悠悠然道:“长姐怎么知道我今日要给她做开刀术?” 纪晗依自知说错了话,但她眼下却顾不得这么多了:“你没给她做?” 纪苭卿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袖,嗤笑一声说道:“我昨儿心情好,于是就提前给幺娘做了。” 纪晗依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废了这么多心思、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离间长嬷嬷和纪苭卿,可纪苭卿居然提前给幺娘做手术了?! 纪苭卿欣赏着纪晗依难看的脸色,不由心情愉悦。 她就是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告诉那在幕后使坏之人她要三日后才给幺娘做开刀术。 可事实上,纪苭卿已经提前一天给幺娘做完了。 幺娘只需要卧榻休息一个月,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 前世的她可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坐上皇后之位的人,纪晗依这些阴私下作的手段根本不够她看的。 纪晗依也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她脸上的愤怒几乎掩饰不住:“你是故意的?” 纪苭卿一耸肩,无辜的问:“长姐何出此言?妹妹是在没听懂。” 纪晗依颤抖着伸出手指着纪苭卿:“你这个下贱胚子就知道使阴招!” 她不经意间露出了手腕上的相思子手串。 纪苭卿看到那红色手串,脸色当即一变! 第31章 小姐你不是纪家人 她一把拉住了纪晗依的手,仔细端详着她手腕上的相思子手串。 “这个手串你是怎么来的?”纪窈卿问道。 纪晗依不知道纪苭卿的反应为何如此强烈,但她却将纪窈卿慌乱的神色尽收眼底。 纪窈卿像是看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甚至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就连脸色也苍白了好几分。 纪晗依读不懂她的恐惧,还以为纪窈卿是害怕她获得陛下宠爱,是以得意洋洋的说道:“这可是皇上赏赐给我的,你难不成是在嫉妒我宠冠后宫吗?” 纪窈卿一时沉默了下来。 萧庭明能将这相思子手串赏赐给纪晗依,说明萧庭明的确已经爱上了纪晗依。 萧庭明爱纪晗依? 这件事简直不敢让人细想…… 萧庭明,那么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的一个男人。 他多疑,冷血,杀人不眨眼,对身边的人更是疑心深重! 据纪窈卿所知,萧庭明会定期“清理”在他身边服侍的宫女太监。 为的就是防止这些宫女太监将他的喜好泄露出去,给别有用心之人有机可乘的机会。 他这么快就被纪晗依攻下,是纪窈卿始料未及的。 难不成萧庭明就喜欢纪晗依这一款? 这未免也太过惊悚。 早知如此,她前世又何必废尽那般心思,处处殚精竭虑? 不过皇帝爱上纪晗依,这对她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想到这里,纪窈卿脸上挂上了笑容:“妹妹怎么会嫉妒长姐呢?我恭喜长姐还来不及!” 纪晗依今天来本来是给纪窈卿找麻烦的,如今麻烦是找不成了,她也失去了跟纪窈卿掰扯的兴致,眼见离回宫的时间越来越近,纪晗依只能先行打道回府。 就在纪晗依离开以后,纪苭卿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 她的面上似覆上了一层冰雪,一丝笑意也没有。 晚上,阮阮端着宵夜走入寝殿,笑着对纪苭卿说道:“小姐来吃宵夜了,今晚膳房炖的是莲子百合鸡汤。” 纪苭卿坐在案前翻看着医书,听到阮阮的话后便停下了翻书的动作。 纪苭卿挑眉看了一眼阮阮,仿若不经意的问道:“阮阮,你前日都去了哪儿?” 阮阮听了这话手微微一抖,那滚烫的鸡汤撒到了她的手上。 阮阮顾不及那被烫伤的手,勉强笑着回答纪苭卿道:“小姐怎么忽然问这个?我那日闲来无事就去街上转了转,买了些胭脂。” “可是怎么有人看到你与那宫中采买的太监有联络?”纪苭卿慢悠悠起身,举步来到了阮阮面前。 她看了一眼软软手中的鸡汤,平淡无波的说:“我端王府的事为什么纪贵人会知道呢?” 阮阮浑身一抖,吓得俯首跪地:“不是我!小姐你要相信我啊!我从小陪着你一起吃了那么多的苦,你我一直相依为命啊……” 阮阮的眼泪似珠子一般滚落,仿佛受了极大的冤枉,看上去委屈的不行。 可纪苭卿却心似坚冰。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前世宫里残酷的规则教会纪苭卿,她一时的仁慈只会换来对手更猛烈的反扑撕咬。 纪苭卿从衣袖里拿出一小瓶红色丹药,将那赤红色的丹药放入了阮阮双手捧着的鸡汤中。 “这碗鸡汤就赏赐给你了。”纪苭卿闭了闭眼,漠然说道。 阮阮似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双眼通红的捧着那碗鸡汤发抖。 她似乎也知道大势已去了。 因为就算是纪苭卿不计较她的背叛,纪晗依也绝不会放过她。 她毕竟提供了假消息,害得纪晗依无功而返。 阮阮捧着那碗鸡汤不知捧了多久,鸡汤里冒出的热气逐渐消散冷却,她也跪得双腿麻木。 纪苭卿又何尝不难过? 阮阮是她的婢女,她更把阮阮当成她的妹妹。 可阮阮也背叛了她。 一颗心像是被缕缕丝线紧紧缠绕,丝线收紧后,勒的纪苭卿喘不过气来。 “小姐,阮阮对不起你。”阮阮哽咽的说道:“我知道小姐不会原谅我了。” 她的眼泪掉入了鸡汤里,她捧起了那碗鸡汤一饮而尽。 顷刻间毒发。 阮阮双手指甲上泛起了乌黑,唇角也溢出来了血。 但她却并不觉得痛苦。 这是一种能悄无声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服下此毒的人并不会感受到痛苦。 这或许就是纪苭卿对她最后的仁慈。 阮阮在濒死前的最后一刻忽然转身,她的手死死的拉住了纪苭卿的裙摆。 纪苭卿泪流满面,却依然漠然的望着她。 “小姐……你、不是……纪、纪、家人。” 说完这句话,阮阮拽着纪苭卿的衣摆的手就软软松开了。 她跌倒在地,闭上了眼睛。 纪苭卿睁大了眼睛,她一把抱住地上的阮阮,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的问:“你说什么?” 可软软却再也不能回答她了。 纪苭卿心中的疑惑却愈发大了。 阮阮为什么说她不是纪家人,她究竟知道些什么? 可倘若她不是纪家人,那她前世所做的一切、一直期待的父母亲情难不成也都是假的吗? 她为纪家付出了那么多,从一开始就是虚伪的谎言? 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荒缪的笑话? 纪苭卿豁然起身,她必须要将这件事情问个清楚明白! 她转身就往外走。 可萧庭风却不知何时出现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旁观了所有,也听到了那个丫鬟临死前所说的话。 比起已经慌了阵脚的纪苭卿,他则冷静的扶住了纪苭卿的双肩。 “纪苭卿你清醒一点。”萧庭风唇角抿起,声音带着担忧:“你现在就算是去质问纪家人,他们也绝不会实话实说。” 纪苭卿红着眼眶看着萧庭风,道:“那我应该怎么办?” 萧庭风的眼眸温和又平静:“你知道怎么办的,这些事难不倒你。” 或许是萧庭风的温和态度影响到了纪苭卿,纪苭卿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是的,她知道该怎么办。 眼下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既然要查,那就只能慢慢去查,绝不能让纪家人发现不对劲儿的地方。 第32章 他不想让她看到的秘密 纪苭卿将阮阮的尸体埋葬在了京城外一棵花树下。 阮阮背叛了她,她亦杀了阮阮,她们之间的纠葛也算清干净了。 萧庭风自始至终都陪着纪苭卿,他穿着一袭白衣以斗笠遮面,外人并不能看到他的相貌。 “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太过心狠?”纪苭卿问。 萧庭风不假思索的说道:“不会。” 纪苭卿抬头看了萧庭风一眼,带着几分自嘲说:“世人都说殿下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心慈之人,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婢女,你当真觉得我不心狠吗?” 萧庭风双手抱胸,郑重其事的说道:“每个人处事方式不同,更何况是她背叛在先,我又怎么可以要求你以我的方式来处理问题。” 自从纪苭卿不以“妾身”为自称以后,萧庭风便也不在纪苭卿面前自称“本王”了。 纪苭卿听了萧庭风的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她十分诚实的说:“殿下其实你真的很适合用来做朋友。” 萧庭风眉头一挑,笑了:“为何是朋友?夫君不行吗?” 纪苭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殿下其实用来做夫君也行,只是殿下身份太过高贵,我高攀不起。” 她厌倦了尔虞我诈,只想远离京城游历四方,做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富婆。 “那倘若我跟你一起走呢?”萧庭风忽然问:“我放弃皇权富贵,陪你一起游历山川湖海呢?” 纪苭卿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怎么可能?” 她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殿下还是别逗我玩了。” 萧庭风沉默不语。 他确实不能。 他身上肩负着属于端王的责任,他要为黎明百姓负责。 逃避责任是懦夫行径。 “但是殿下,我也有那么一点喜欢你了。” 纪苭卿直白的说道。 萧庭风瞳孔骤然一缩,乍然听闻了心爱之人的表白,毫无半点感情经验的他原地僵硬成了一块木头。 一缕清风拂过,花似雨。 树下的少女穿着一袭月白广袖长裙,头发上的步摇微微晃动。 她的眼睛里依然带着几分伤感,但笑容却是说不出的明媚动人。 “殿下也喜欢我,不是吗?” 萧庭风喉头滚动,看向她的目光专注而认真:“不是喜欢,我爱你。” 爱? 未免太过虚浮。 纪苭卿心中不屑。 但是她笑容依旧:“那在我真正离开之前,我们就做真正的夫妻?” 萧庭风一怔。 纪苭卿却是一步一步的走近他。 萧庭风一步一步的往后退。 直至被纪苭卿抵在花树旁退无可退。 纪苭卿撩起了他的斗笠,踮起脚尖在他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少女嫣红的口脂沾染在他的唇角,但萧庭风一无所觉。 “为什么?”萧庭风疑惑。 为什么又要和他做夫妻又要离开? 纪苭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殿下不能放弃责任,我也不能放弃自由,那我们就做一个月的露水夫妇,纵情声色浓情蜜意,等三月之期一过,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 萧庭风原本勾起的唇角慢慢抚平,神色也严肃了下来。 纪苭卿见萧庭风不高兴,疑惑的问:“怎么了?” 萧庭风俊美无俦的脸上清晰的闪过了一丝咬牙切齿的痕迹。 他一把将站在自己面前一本正经说歪理的少女推开,闷头就要走。 走出了几步仍觉郁闷,又转过头看向纪苭卿说道:“我绝不答应。” 这不是喜欢,这是轻浮。 是对待感情的不尊重。 所以他不答应。 在萧庭风离开后,纪苭卿依然没走。 她是故意这么做的。 她与萧庭风约法三章,约定在三月之后放她自由。 可是到时候放不放她自由还是萧庭风说了算。 堵不如疏,与其拒萧庭风于千里之外,倒不如让他趁早厌恶了她。 不都说萧庭风端方知礼温润如玉吗? 所以她就故意在萧庭风面前杀了阮阮,想要让萧庭风知道她是一个心肠歹毒的女人,没想到萧庭风毫无反应。 既然如此,她不介意更麻烦一些。 像萧庭风这样正人君子似的人物一定很讨厌爱慕虚荣且毫无内涵的女子。 所以她一定要在这三月之内扮演好这样的人设,让萧庭风彻底厌恶了她。 谁都不能阻止她奔向自由。 萧庭风避开王府下人回到了密室。 书沉和墨知查到了新的东西正要回报,见萧庭风一身冷意的走来,两人都是一愣。 萧庭风摘下了斗笠,皱眉看着憋笑的两人,问道:“怎么了?” 书沉实在没憋住,“噗嗤”笑出了声。 墨知则指了指自己的唇角,言简意赅的同殿下说:“唇角有口脂。” 萧庭风:“……” 夜晚,萧庭风正在密室里睡觉。 但武功高强的他很快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他睁开眼睛坐起身,发现纪苭卿不知何时抱着枕头来到了他旁边,甚至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往他的被窝里钻。 萧庭风眉头直跳。 “你做什么?” 纪苭卿却非常坦然:“睡觉呀!我一个人睡不着,所以过来跟你一起挤一挤。” 萧庭风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她现在说自己睡不着?那之前那么多个夜晚是怎么睡的? 萧庭风拒绝和她在没有感情的时候就同床共枕,默不作声的起身坐到了书案前看书。 纪苭卿没想到她投怀送抱萧庭风还能拒绝。 萧庭风的床梆硬梆硬,她没一会儿就要翻一个身,不管怎么睡都不舒服。 见萧庭风依然泰然自若的看书,她终于折服了。 她干脆也不睡了,起身打量起了萧庭风的密室。 萧庭风的密室里朴素无趣,根本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走到了一个角落,打量着那烛台。 这烛台与旁的烛台不同,似乎是用纯铜打造的。 纪苭卿来了兴致,刚想仔细再观察观察,就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萧庭风抿着唇说道:“不许胡乱走动。” 纪苭卿有些气愤。 不是说萧庭风脾气很好吗?这都生一下午的气了? 她只是想参观参观密室也不行吗? 真是小肚鸡肠! 纪苭卿不知道的是,当萧庭风发现她在观察那烛台的时候早已汗流浃背。 只要她稍稍触碰一下烛台,那烛台后面的密室就会出现。 那密室里,是他不想让她看到的秘密。 第33章 夫君松些力气 纪苭卿忽然对萧庭风改变了态度,这件事就连书沉和墨知都有所察觉。 萧庭风没有丝毫感情经验,便病急乱投医的向两位属下取经了。 萧庭风将事情原委讲了一遍,问两人道:“本王应该怎么办?” 书沉和墨知大眼对小眼,他们两个人也都没讨过媳妇,更不知道怎么办。 但是这丝毫不妨碍书沉和墨知乱出主意。 书沉沉思了片刻,说道:“不管怎样,王妃眼下愿意接近您就是一见好事,您倒不如顺从了她,让她怀个小世子。” 墨知居然也认同了书沉的发言,道:“对,女人一旦有了孩子就有了弱点,这样一来您就可以父凭子贵了。” 书沉觉得自己这个主意出的极妙,忍不住给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王妃舍得撇下您,那她舍得撇下自己的亲生孩子吗?” 萧庭风:“……”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就不该问。 浮生阁内。 纪苭卿看着施浮生跟据她所研制出的药方制作出来的布匹,一时间惊讶不已。 因为那布匹色泽鲜亮,刺绣精美,轻嗅时还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这衣服穿在身上不仅有怡神安宁之效用,还可以缓解皮肤阴湿之症,驱蚊避虫。 见纪苭卿满脸惊叹,施浮生高傲的扬起了下颌:“怎么样?不错?” 纪苭卿称赞道:“何止是不错?简直堪称完美。” 施浮生看向纪苭卿的眼睛带上了些许笑意,他一挥手,就有下人送来了这特殊布料所制作成的衣裙。 纪苭卿的目光落在衣裙上便挪不开了。 那件藕粉色广袖长裙就静静的摆放在托盘内,精美绝伦的重工刺绣、上面镶嵌着的珍珠宝石,无一不让女子心动。 纪苭卿也是女子,也爱美,看到这身衣服简直双眼冒星星。 纪苭卿期待的看向施浮生。 施浮生被她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神晃了一下,轻咳了一声道:“送你的。” 面对旁的东西,纪苭卿还有可能推辞一下,面对这么漂亮的一件广袖长裙,纪苭卿连推脱之词都没多说。 不管怎样,这种特殊布料能研制出来她有一半功劳,施浮生不过给她一件衣服而已,她受之无愧。 “这衣服可不是白送你的,是要你想办法在京城之中帮忙推广开。”施浮生补充道:“当然,咱们赚的银子三七分。” 纪苭卿思索了片刻,很快就计上心头。 与前世一样,长公主萧绣翎在春末之际在公主府举办了一场宴会。 这场宴会长公主广邀京中贵女,搜罗了无数奇花异草用来观赏。 纪苭卿前世这个时候还只是一个末等官女子,并没有资格参加这场宴会。 而这一世,萧绣翎却主动给纪苭卿送来了请帖。 密室里,萧庭风与书沉墨知商量完了事情,正一个人坐在那儿闭目养神,就又一次听到了那悉悉索索的声音。 萧庭风睁开眼睛。 纪苭卿凑到了他对面坐下,隔着一张书案与之对望。 萧庭风不知道纪苭卿想做什么,忽地警惕了起来。 他直起了腰,正襟危坐。 就像是一个潜心遁入空门的和尚,满脸写着“我绝不会受你蛊惑”之态。 纪苭卿不由觉得万分好笑,她将手中的请帖放在书案上,屈指敲了敲桌面:“夫君,你的亲妹妹绣翎长公主要举办宴会,你能不能帮我选一套合适的衣裳?” 听了这话,萧庭风才松了一口气。 “可以。”他言简意赅的说。 纪苭卿笑容愈发灿烂,就像是一只心里憋着坏的猫儿。 等萧庭风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 纪苭卿将自己购置的一大箱衣服都拖到了密室之中。 仅仅隔着一面透光屏风,纪苭卿开始宽衣解带。 她窈窕娇润的身材在屏风烛火之下愈发勾人心魄。 “夫君……我这个衣带不太好系,你帮我系一下?” 萧庭风只想当做没听见。 怎奈一诺千金,他既然答应了要帮纪苭卿选衣服,若就这般毁诺未免过于着急。 于是萧庭风只能缓缓走到了屏风后,用手指拉住了纪苭卿的衣带。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稍用了些力,柔韧细腻的衣带缠紧了纪苭卿的腰身。 萧庭风眼眸逐渐晦暗。 她的身子,他曾一寸一寸的丈量过。 那一晚,在灵堂,少女的千娇百媚他都领略过。 他知道,即使是再冰冷的锋刃,一旦触及到她就会化作绕指柔。 “嘶——”少女倒抽了一口冷气,无奈道:“夫君松些力气,弄疼我了。” 萧庭风呼吸微滞,只觉得胸腔之中似有一团火。 终于帮纪苭卿穿好了衣服,萧庭风暗暗松了一口气。 可换上了新衣的纪苭卿犹未作罢,她看着原地站成树桩子的萧庭风,唇角勾起:“夫君你觉得这个披帛怎么样?颜色衬不衬我?” “衬。” 萧庭风背对着纪苭卿,不假思索的说道。 纪苭卿雪白的胳膊缠绕住了萧庭风的后腰,纪苭卿呵气如兰:“可夫君都没正眼看我,又怎么知道衬不衬?” 萧庭风深吸了一口气。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他一把扣住了少女的腰身,将少女抵在了墙上。 萧庭风低头就去扯纪苭卿的披帛。 纪苭卿笑得志在必得。 她就知道萧庭风绝对把持不住。 还什么克己复礼正人君子,不也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吗? 这些日子她就会像甜的发腻的糖块,时不时就会纠缠萧庭风。 很快萧庭风就会对她烦腻,到时候她想要离开就愈发顺理成章。 可想像很丰满,现实很残酷。 萧庭风不仅没有更进一步,甚至还用披帛将她的双手捆了起来。 他一本正经的对纪苭卿说:“我觉得你需要冷静。” 纪苭卿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萧庭风他怎么把持的住的? 或许是纪苭卿的眼睛里充满了谴责,萧庭风似乎也觉得很是抱歉。 然后他就顺便将纪苭卿的眼睛也蒙上了。 纪苭卿:??? 这对吗?这不对? 被捆成蚕蛹的她被萧庭风放置在了床上。 纪苭卿在心里狂骂萧庭风不解风情。 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束缚着纪苭卿的披帛早已被人解开,她的衣服被也原封不动的搬回了寝殿内。 纪苭卿随意扒了扒箱子里的衣服,奇怪道:“我换下来的小衣呢?” 第34章 是端王妃给哀家的 明日就是长公主府的宴会。 纪苭卿选好了赴宴要穿的衣服和佩戴的首饰,又去看了幺娘的恢复状况。 幺娘在做完开刀术以后只能卧床修养,约莫还得一个月才能下床活动。 长嬷嬷也来看了自己的女儿,见幺娘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但精神气色很好,便愈发感激纪苭卿。 前厅内,长嬷嬷径直跪倒了纪苭卿身前:“多谢王妃救命之恩!奴才无以为报,只愿效忠王妃,为王妃肝脑涂地!” 纪苭卿赶忙扶起了长嬷嬷,认真说道:“我帮了嬷嬷您,您也帮了我,咱们之间无需如此。” 长嬷嬷眼眶微红,她是打心底里感激纪苭卿的。 但她想要投靠纪苭卿,却并非只因为纪苭卿救了她的女儿。 纪苭卿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心计手段都绝非等闲之辈。 跟着这样的主子混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这才是她想要投靠的真正原因。 长嬷嬷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王妃可知您的长姐宠冠后宫一事?” 纪苭卿点了点头,道:“知道。” 长嬷嬷便道:“其实这中间似有隐情。” 纪苭卿眉头一挑,道:“什么隐情?” 长嬷嬷从地上站了起来,踱了几步说道:“听闻是皇上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女子戴着红色的手串,皇上醒来以后就召集各宫妃嫔都戴上了那手串,说什么也要找到那名女子。” 纪苭卿心头一凛,她强自镇定下来,问道:“所以皇上以为长姐是他梦中的那个女子?” 长嬷嬷点了点头:“没错,皇上原本赐了纪答应一杯毒酒,不知为何又后悔了,紧接着就封纪答应为贵人,几乎空置整个后宫独宠她一人。” 纪苭卿心神微乱。 但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这样看来,萧庭明似乎是在逐渐恢复前世的记忆,但是他却没有记住她的样貌。 所以才将纪晗依错认成了她。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若萧庭明真的恢复了前世记忆会发生什么? 纪苭卿打了一个冷颤。 长嬷嬷似乎也发现纪苭卿面色不太对劲儿,问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 纪苭卿回过神来,思索了片刻对长嬷嬷说道:“嬷嬷,麻烦您帮忙盯紧纪贵人的事,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第一时间来报我。” 长嬷嬷得了纪苭卿的嘱托,自然义不容辞。 她神色也严肃了下来:“王妃放心,奴会盯仔细的。” 待送走长嬷嬷,纪苭卿才瘫坐在地上。 她将自己蜷缩成了一团,内心的寒意顷刻间蔓延全身。 她谁都不怕,不怕与人争不怕与人斗…… 可是她怕萧庭明。 那个冷血残忍的男人是她一辈子的阴影。 其实说起来,她和萧庭明应该是一类人。 都是那种在极其不稳定的环境下长大,满心警惕猜忌,从来都不敢轻易付出真心的人。 前世在进宫的时候,纪苭卿曾告诉自己。 她要做皇后,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她要母仪天下,要得到爹娘的赞许和疼爱。 她也确实步步为营,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唯一不好的,是她付出了真心。 对萧庭明付出了真心。 前世皇宫宴会上,有刺客行刺。 她情急之下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救下了命悬一线的萧庭明。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是一对儿极其恩爱的夫妻了。 萧庭明也不再随意杀人,也不再胡乱猜忌,变成了一个真正贤明的好君王。 可自从她在宴会上暴露自己会武功以后,萧庭明看向她的眼神就变了。 那无微不至的关怀之下覆着一层寒霜。 所谓的情深不许更是虚与委蛇。 当时的纪苭卿慌乱的要解释,萧庭明却一把将她拉入怀中安抚:“苭苭,朕相信你。” 然而转过头,萧庭明就给她戴上了相思子手串。 后来发生了宫变,萧庭明更是认定她是幕后主使,将她关到密牢严刑拷打。 任凭纪苭卿解释得再多,萧庭明都没有再相信她。 更是在最后,亲手捅了纪苭卿致命的一刀。 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杀死自己,这是多么痛不欲生的事情。 虽然现在的纪苭卿已经不爱萧庭明了,但萧庭明给她留下的恐惧始终贯穿着她。 她无法释怀,更无法面对。 纪苭卿握紧了手,就连指甲嵌入掌心流了血也毫无所觉。 看来她要加快动作了。 必须尽快查清楚刺杀萧庭风的幕后真凶,在萧庭明彻底恢复记忆之前逃离京城。 她要离萧氏皇族越远越好。 这俩姓萧的,一个太过不正常,一个则太过正常。 她哪一个都惹不起。 另一边,慈宁宫。 太后与萧庭明喝茶闲聊。 “自庭风去世,你还没有看过他?”太后叹息道。 萧庭明点了点头。 “皇上可知外界都在传,是你忌惮庭风势力强大,所以才想方法杀了庭风。”太后看向萧庭明道。 萧庭明听了这话,微一挑眉:“太后也信这等说辞吗?” 太后苦笑了一声:“哀家怎么可能会信?你对庭风有多么爱护哀家是看在眼中的,但是流言蜚语不可不警惕,你还是找一个时间去看一看庭风。” “他是你弟弟,你始终都不去看他也说不过去。” 萧庭风冷笑道:“朕会去看庭风的,但在这之前,朕得查出这幕后黑手是谁,割了他的头颅给庭风做祭奠!” 太后听了这话很是震惊:“你是说庭风的死是有人故意为之?” 萧庭明道:“朕不相信朕的弟弟会死在南阙那帮杂碎手上,这背后定有隐情,朕一定会查清楚的。” 太后眼眶微红,良久叹了一声道:“好,好,哀家就等着皇儿你调查清楚。“ 萧庭明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太后手里拿着的香囊上。 太后也发现皇上在看自己手中的香囊,问:“怎么了?皇儿什么时候关注起香囊来了?” 萧庭明看了一眼那香囊细密的针脚,不知为何总觉得眼熟:“太后这香囊从何而来?” 太后想起了赠此香囊的纪苭卿,神色便是一缓:“是端王妃给哀家的。” 第35章 古怪的木盒 太后察觉到萧庭明面色有异,奇怪地问道:“怎么了,这香囊有什么问题吗?” 萧庭明接过那香囊仔细地看了看,发现这香囊与纪晗依给他作为定情信物的那个几乎一般无二。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纪晗依与端王妃是亲姐妹,做出来的香囊相似也说得过去。 于是萧庭明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个香囊做得颇有巧思。” “还别说,哀家是真心喜欢端王妃的。”太后笑着道:“那孩子有胆识,不怵大场面,面对南阙使者游刃有余,这可不是一般女子能做到的。” 萧庭明却不以为意:“那端王妃看见朕就腿肚子转筋,分明胆小如鼠,是母后太高看她了。” 太后无奈:“你这是偏见,皇上贵为九五至尊,她害怕你不是正常的吗?” 萧庭明不可置否。 转眼到了寿宴当日。 萧庭风刚刚“战死”没多久,纪苭卿此时还不适合穿得过于花枝招展,于是她只穿了一件浅青色广袖长裙,随便带了几支素雅的簪子。 该说不说,萧庭明这个家伙虽然刻薄心狠,但对自己的这个胞妹属实不错。 偌大的公主府坐落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段,来往宾客如云,宴会格调甚至可与宫宴匹敌。 萧绣翎似很是期待纪苭卿前来,纪苭卿一只脚刚刚跨入公主府,就有婢女专程迎上来带着纪苭卿去见长公主。 萧绣翎正坐在自己的闺房描妆,婢女将纪苭卿引到以后便恭敬退下了。 萧绣翎听到了外面的声响,问:“是皇嫂来了吗?” 纪苭卿让跟着自己的两位侍女稍作等待,一个人举步走入了萧绣翎的闺房。 萧绣翎喜欢华丽的东西,她的闺房内拜访的物件儿也个个价值连城。 如那宝凤华彩琉璃屏风,如那烟软罗帐,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稀有至极。 纪苭卿快速浏览了一遍萧绣翎的房间,继而从容的走到了萧绣翎面前。 按照礼仪规矩,应该是她这个王妃给长公主行礼,但长公主极其爱戴兄长萧庭风,更是将他的遗孀视作自己的亲嫂嫂,是以萧绣翎先行起身同纪苭卿行了一个万福礼。 “皇嫂能来参加绣翎的赏花宴,绣翎真是荣幸之至!” 纪苭卿笑道:“能来参加长公主的宴会亦是我的荣幸。” 萧绣翎此时已梳妆完毕,只剩下选衣服了,她拉着纪苭卿走到床榻旁,指了指上面摆着的几件衣服,道:“皇嫂觉得我今日穿哪件好看?” 纪苭卿认真将那几件衣裳看了一遍,遗憾的摇了摇头:“看上去都不行。” 萧绣翎似乎是有一些失落:“都不行吗?” “殿下莫急。”纪苭卿施施然说道:“上次殿下忙我解围,实属帮了我大忙,我此番刚好带来一件礼物想赠与殿下。” 言罢,纪苭卿双手一拍,跟随者纪苭卿的两位侍女走进来,将手中的托盘呈放在萧绣翎面前。 萧绣翎本在疑惑,可看清楚那托盘上放着的衣服以后就挪不开眼睛了。 无它,只因这衣服实在是太美太华丽了。 萧绣翎不由自主伸出手抚摸了起来。 藕粉色广袖长裙着实惊艳,她的手指触及上面的重工刺绣时却并不觉得硌手,反而异常柔软。 萧绣翎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件衣服。 她总感觉自己似乎嗅到了什么香气,低头仔细闻了闻,是从这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原本昏沉沉的脑袋顿时一片清明。 萧绣翎激动的看向纪苭卿:“皇嫂!这个就是你送给我的礼物吗?我真的好喜欢!” 纪苭卿抿唇浅笑:“殿下若是喜欢不妨换上看看。” 萧绣翎迫不及待的抱着衣服进了屏风后,让侍女帮她更衣。 纪苭卿则趁着室内无人,将房间里里外外走了一遍。 很快,她就在萧绣翎的那张书案上看到了一件颇为可疑的木盒。 萧绣翎喜华丽,喜珍宝,她的衣服乃至首饰,房间的装潢乃至所用的纸张都是千金难买的上好物件。 可偏偏方在书案角落的这个盒子,是用最普通的木头做成的。 这不是萧绣翎的风格。 纪苭卿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时间,觉得萧绣翎应该是快出来了,她并没有在眼下就打开木盒查探木盒里的秘密。 既然公主府内确实存在可疑之处,那她没必要现在就打草惊蛇。 “哇——”屏风后传来了萧绣翎的惊叹声:“皇嫂,这件衣服真的好合身!” 纪苭卿唇角微微勾起。 当然合身。 这可是她特意按照萧绣翎的身材修改过的衣裙。 这种特殊布料想要在京城这样的锦绣之地打开销路,那势必要拥有足够的噱头。 有什么比长公主殿下穿着这种特殊布料所制作的衣服,在宴会上惊艳四座更好的噱头呢? 今日宴会一过,这种特殊布料很快就会售罄。 纪苭卿十拿九稳。 萧绣翎穿着这件衣服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问纪苭卿:“皇嫂,这衣服用的是什么料子?怎么这么香?虽然香,但并不让人厌烦呢。” 纪苭卿眼睛里带着几分小骄傲:“这种布料名为留香锦,穿在身上不仅有怡神安宁之效用,还可以缓解皮肤阴湿之症,驱蚊避虫。” 萧绣翎更加来了兴趣:“那皇姐是在哪儿买的留香锦?我也要侍女去多多购置一些用来做衣裳。“ “京城南街的月明坊,那里是专门卖留香锦的。” 月明坊就是浮生阁开的。 无论如何,只要这锦缎卖的好,她赚的银子就少不了。 听上去她与浮生老板三七分她占的是小头,只是这小头的利润也十分可观了。 萧绣翎听完,默默记下了这个店名。 宴会之上,萧绣翎惊艳四座,所有人都对长公主所穿的这件衣裳议论纷纷。 京城各位贵女闲来无事时最喜欢打扮,却从来不曾听说过有着样一种奇异的面料。 期间,也有好几个世家小姐前来同纪苭卿攀谈,其中以太师之女祝双安与纪苭卿最最聊得来。 祝双安性情直爽,父亲又贵为朝中一品要员,她更是活得潇洒肆意。 “上次在太后寿宴上,我就很喜欢王妃的做事风格,没想到王妃看上去娇娇弱弱,骂起那南阙使者来却丝毫不惧……” 两人正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了一声通报:“女太傅叶姿微到!” 第36章 女太傅叶姿微 有一名女子从殿外走进来。 暮色四合,微冷。 女子一袭红衣,披着红色披风,她步伐从容,手中执剑,头上的步摇金钗随着她的步伐轻微晃动。 她虽上了些年纪,约莫三十多岁,但容貌仍是绝美,带着一种让人不容亵渎的傲然。 长公主萧绣翎见是她来,立刻起身下去迎接,将此女子奉为坐上之宾。 纪苭卿微微蹙眉,她在脑海里面思索了一圈,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不曾听说过女太傅叶姿微此人。 这究竟是谁? 为何会有如此大的排场? 纪苭卿尤其注意到,在场众人看向叶姿微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惊艳。 似乎是看出了纪苭卿的疑惑,祝双安很是惊讶:“王妃难道不知道叶姿微吗?” 纪苭卿茫然摇了摇头。 祝双安更加费解:“王妃你的母亲是叶若微?” 纪苭卿道:“是。” “那叶姿微就是叶侯嫡女,也就是叶若微的姐姐呀,他们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呢!”祝双安解释道。 纪苭卿眉头一挑。 和叶若微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这样算来,她应当喊这位女太傅一声姨母? 只是她为什么从未听人提起过母亲其实还有个姐姐这件事? 祝双安的眼神里透露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崇拜:“叶侯嫡女,能文能武,她是先帝亲封的女太傅,更是教皇子公主读书的老师!“ 她的双手不知不觉的握紧了纪苭卿的手,很是激动:“她可是咱们渊朝第一个女状元,还是咱们渊朝第一个入朝为官的女子!” 纪苭卿问了一个很是煞风景的问题:“可是我为什么没听说过她?” 祝双安激动的表情一瞬间褪去,整个人也垂头丧气了起来:“她早早死了夫君,遗腹子也因难产而死,她便自此遁入空门,再不问世事。” 纪苭卿听了,又问:“她既已经遁入空门,又为何会出现在长公主的宴会上?” 祝双安叹道:“叶姿微曾经教导过长公主,是长公主的老师,所以她才会来参加长公主的宴席。 “说白了,这场宴席就是长公主给叶姿微设下的,想请她的老师重回京城。” 纪苭卿这才了然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前世的她眼下还在宫中挣扎求生,自然不知外面所发生的这些事。 长公主看到叶姿微来参加了她的宴会,眼眶都是通红的,拉着叶姿微说了好一会儿的话,才将宴会继续进行下去。 宾主尽欢后,宴终人散。 纪苭卿与萧绣翎拜过,也离开了公主府。 只是在临走之时,叶姿微却叫住了她。 “纪苭卿?”叶姿微的声音低沉微冷。 纪苭卿顿住脚步,回头。 叶姿微似乎是在打量她,面色淡然的问:“你是叶若微的女儿?” 纪苭卿微微颔首。 良久,叶姿微嗤笑了一声:“她叶若微也生得出这般标志的闺女,倒是让人惊讶。” 纪苭卿一头雾水。 听话音,叶若微与叶姿微虽然是亲姐妹,但关系似乎并不好? 当晚,纪苭卿便换上了夜行衣,准备再走一趟公主府。 公主府的守卫并不森严,一场宴会下来,纪苭卿叶很快就摸透了公主府的格局。 若只是单单走一趟再带走一个小盒子,应该不成问题。 只是纪苭卿实在没想到,她只做了这么一回梁上君子,就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明明是夜半三更人静时,长公主的闺房却还燃着灯。 萧绣翎与叶姿微秉烛夜谈,两人一直畅聊到深夜。 纪苭卿小心翼翼蹲在房顶,揭开了一块瓦片往下看去。 就见叶姿微与萧绣翎面对面而坐,叶姿微正打开了那木盒,看着里面的一封封信。 良久,叶姿微才叹道:“我们好不容易才策反了玄隐司的人,将计就计,让他在兵器上涂抹上假死药,假意杀死端王,实则保护……没想到那被策反之人从此销声匿迹。” 萧绣翎紧紧咬着唇:“太傅,玄隐司只听命于皇帝,可玄隐司却要杀端王,这难不成是皇上的旨意?是他要杀了皇兄?” 她打了一个寒颤,似乎很不愿相信这件事:“可是为什么呢?他们两个可是亲兄弟啊!” 叶姿微道: “绣翎,端王势大,朝中忌惮端王之人不少,这件事或许是玄隐司一意孤行犹未可知。 切莫轻易猜忌至亲之人,这样便是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小心他们离间你们兄妹之间的情谊,分而破之。” 萧绣翎擦掉了眼中的泪水,用力点了点头。 纪苭卿只觉得脑容量有些过载。 听萧绣翎与叶姿微之间的谈话,这背后的凶手其实是玄隐司。 玄隐司的人被长公主策反,要杀端王的消息泄露,长公主与叶姿微打算将计就计救下端王。 但随着那个被策反之人消失,长公主与叶姿微便以为此事败露,以为端王萧庭风是真的死了。 但其实,那个被策反之人真的在刀剑上涂抹了假死药,萧庭风也的的确确是假死。 那为什么被策反之人却从此消失了呢? 纪苭卿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或许这个被策反之人并非消失了,而是死了。 在“杀死”端王后,玄隐司的人为了斩草除根彻底捂下这件事,连带着杀手一并灭口了。 所以才会出现这样一个局面: 长公主与叶姿微以为端王死了,玄隐司也以为端王死了。 实则假死的端王却被当成了真死,差一点就被埋到皇陵里面去了。 纪苭卿嘴角不由抽搐。 若非她好奇心起打开棺椁瞅了一眼萧庭风的尸体,发现萧庭风是假死,那萧庭风很有可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被活埋了。 那就算是假死也变成真死了。 纪苭卿无语望苍天。 原来一代骁勇善战、风姿卓绝的端王殿下,前世居然死的这般不明不白? 得到了这些消息已经非常够用了。 接下来她只需要想办法把盒子里的东西带到萧庭风面前,她与萧庭风之间的赌约便算是完成了。 今晚想要拿到盒子是无望了,纪苭卿揉了揉蹲得发麻的腿就准备离开。 或许是知道了真相,心情一时放松了下来,她一时不慎踩到了碎瓦片,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房间里的叶姿微听到了这细微的声音,脸色当即一变。 第37章 不被爱的才是外室 “谁?!” 叶姿微声音严肃。 纪苭卿来不及想太多,站起身准备从房梁上离开。 叶姿微眼睛里划过一抹危险,她快步走出了房间,拿过旁边侍卫手中的弓箭瞄准了那在房梁上偷听的可疑身影。 纪苭卿只觉得身后陡然升起一阵寒意,她警惕地回头,正好看到那射向她的箭矢。 她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拼尽全力想避过这一箭,但这一箭还是万分惊险地擦过了她的后背。 后背登时一片火辣辣的疼。 纪苭卿抽了一口冷气,但眼下并不是顾及伤势的时候,能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纪苭卿拼劲全力在房梁之上飞檐走壁,快速离开了公主府。 追杀她的人一路如影随形。 纪苭卿当然不能就这么跑回端王府,不然的话就是在明摆告诉叶姿微和长公主殿下,这件事情跟她纪苭卿逃不开关系。 她心一横,便转身躲到了小巷子里面,通过密道进了浮生阁。 走进浮生阁以后,那些追杀她的侍卫便彻底丢失了她的踪迹。 纪苭卿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她轻咬舌尖清醒了几分,探了探自己的脉搏。 还没等她探出什么来,就传来一个少年无比惊愕的声音:“纪苭卿!” 施浮生声音一惯慵懒,此刻却是中气十足。 因为从他刚好看到了纪苭卿血淋淋的后背。 纪苭卿听到了施浮生的呼喊,正纳闷回头,但因失血过多,她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似乎是察觉到了纪苭卿状态不对劲,施浮生快步上前扶住了纪苭卿。 “止血……”纪苭卿昏昏沉沉间就嘱咐了施浮生这么一句,就彻底昏死了过去。 施浮生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见怀里的少女伤得如此严重,他的脸上划过了一抹担心之色。 他将少女打横抱起,转身进了房内。 殊不知,一道珠帘之隔,萧庭明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看到那名公子大步走过去,一把将纪苭卿揽入怀中。 纪苭卿似温言软语般和少年说了什么,紧接着便被他打横抱起进了厢房。 萧庭风垂眸片刻,忽而嘲讽一笑。 他今晚不见纪苭卿回府,害怕她出什么事,所以才会出来寻她。 没想到就恰好撞见了这一幕。 她正红绡帐暖与心仪之人谈情说爱。 自己的担心属实有些多余。 出乎意料,萧庭风并没有生气,也并没有目睹自己妻子与旁的男人纠缠不清的愤怒。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知道纪苭卿不喜欢他,是被迫嫁给他的。 所以,他能留住纪苭卿一时片刻已是侥幸,又怎么能奢望她彻底爱上自己? 不过是在外私会情郎罢了,他本就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起伏波动。 人家才是真爱,他只是他们在一起的绊脚石。 萧庭风落寞的离开了。 等纪苭卿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第二日,背后的伤口也已经被人妥善处理过了。 纪苭卿心里其实还有几分庆幸。 幸好她直觉敏锐躲过了这一箭,否则被这一箭贯穿胸膛,那可不是闹着的。 眼下背后只是被划了一道口子,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万幸中的万幸。 她正感叹,就见施浮生慢悠悠走进来。 施浮生的脸色非常不好看,似笼罩着一层阴云。 “月明坊今日开门做生意,门槛差点被那些世家小姐踏破,短短一个时辰,闻香缎卖出去了四百多匹。” 施浮生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说道。 纪苭卿没弄懂施浮生为什么阴阳怪气:“短短两个时辰卖出去四百多匹,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施浮生见纪苭卿一脸不知所谓,愈发恼了:“你是不是把我赠你的衣服转赠给长公主了?” 纪苭卿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依然不知施浮生生气的点在哪儿。 施浮生:“那是我送你的衣服,你为什么要转赠给他人?你明明也很喜欢这件衣服。” 纪苭卿轻咳了一声,严肃回答了这个问题:“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要那件衣服的,更何况你还送给我了。” 施浮生冷漠问道:”所以为什么把这衣服又给了长公主殿下?” 纪苭卿伸出了两根手指在施浮生面前晃了晃:“有两点。” “其一,我是端王妃,你作为外男送我衣服实在是太奇怪了,为了避嫌我也不能收,但当时我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晚了。 其二,你既然都送给我了,那我肯定是要将利益最大化。 我把衣服尺寸稍稍做了修改转赠给长公主殿下,让长公主殿下穿着这件衣服在宴会上惊艳出场,各世家贵女自然闻风而动,争破头要去买闻香缎,这也是闻香缎能卖得好的原因呀!” 纪晗依双手一摊:“如今皆大欢喜,你在不高兴什么?” 施浮生气得差点背过气。 但纪苭卿条理清晰,字字真诚,他居然没想到一条可以用来反驳的。 那件衣服可是他亲自做的! 她居然转手就赠给了旁人! 而且她还理直气壮,让他无法反驳。 施浮生向来肆意潇洒,还从来没这般憋屈过。 纪苭卿似乎也看出了他的几分心思,她的脸色严肃了几分,意有所指的说道:“施老板,我们可以是朋友,是生意场上的合作者,但绝不可能会有除此以外的其他关系。” 施浮生听了此话,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良久,施浮生问道:“为什么?” 纪苭卿一耸肩,这个动作牵扯到了她背后的伤口,疼得她呲牙咧嘴。 “我不喜欢比我年龄小的。”纪苭卿随意拽了一个理由。 施浮生叹了口气,道:“不喜欢我便罢了,本公子也并非非你不可。” 纪苭卿嘲笑他:“年纪小胆子却不小,居然敢觊觎端王妃。” 施浮生正色道:“不被爱的才是外室。” 纪苭卿懒得再跟施浮生掰扯。 她一晚上没有回府,府里一定急坏了。 不管怎样,施浮生都救了她一命,纪苭卿认真的同施浮生道了谢。 两人都默契的没有提及纪苭卿受伤的原因。 施浮生也很有眼色,并没有询问此事。 第38章 后宫岂有你我容身之处? 端王府。 管家徐叔一夜未眠,一个人守在大门口守了一整晚。 见纪苭卿从外面走回来,他这才着急忙慌地从石阶上站起来:“王妃昨晚去哪儿了?奴才派人好找也没找到王妃的下落。” 纪苭卿一言难尽的指了指自己的后背:“受伤了,在朋友那里休息了一晚。” 徐叔震惊。 见纪苭卿姿势僵硬,脸色苍白,确实像受伤的模样,徐叔不由更加担心:“王妃伤得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叫太医来为王妃诊治一下?” 纪苭卿摇了摇头,道:“徐叔莫不是忘了?我自己本身就是大夫,这些小伤我自己能处理好的。” 纪苭卿一路回到了寝殿,她拿出药箱开始翻找,找到了自己之前所配制的祛疤膏。 将门窗关好,确定不会有人进来以后,纪苭卿便褪掉了自己的衣衫,艰难的往背后涂药。 但因为伤口在背部,她不管怎么够都够不着。 纪苭卿不想让伤口留疤,但更不想让别人看到她受伤,于是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儿,折腾了半天也没有涂好。 萧庭风从密室里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 纪苭卿白皙光洁的背部,一道斜着的伤口显眼得可怕。 萧庭风上前握住了纪苭卿的手腕,从她的手里拿过了药膏。 他唇角抿起,言简意赅的问:“怎么伤的?趴好。” 见是萧庭风,纪苭卿便也放弃了挣扎,乖乖在床榻上趴好。 萧庭风用手指沾取了少许药膏,一点点的涂抹到纪苭卿的伤口处。 纪苭卿疼得“嘶”了一声。 萧庭风立刻放缓了动作,眼眸里是化不开的心疼:“怎么会受伤?” 纪苭卿冷哼一声不搭理他。 若不是因为萧庭风,她才不会受伤呢。 果然,接近男人只会让她不幸! 不过好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她只需要拿到关键证据就可以和萧庭风谈条件了。 一整日,萧庭风都有些患得患失。 他斟酌许久,觉得还是要想办法查个清楚。 这种隐私之事不好询问旁人,那就只能从书上找答案了。 于是,克己复礼、正人君子的端王殿下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那在民间很是流行的一本风月之书。 这还是他当时读太学的时候,同窗塞给他的。 他翻开看了两页,发现这不是什么好书,于是就丢在角落不曾过问过了。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把它重新翻出来。 萧庭风一目十行,不过半个时辰就将整本书读完了。 他一时间有些吃惊。 原来男女行房事时,为了寻刺激,会故意让配偶在自己身上留下各种各样的伤疤。 那纪苭卿的后背…… 怪不得她不让侍女给她涂药,他询问伤的来处,她也讳莫如深…… 原来如此。 纪苭卿并不知萧庭风的所思所想。 但凡她知道,恐怕会气得吐血。 纪苭卿医术高明,伤口养几天就会痊愈。 只是这几天必须坚持涂药。 既然萧庭风看到她受了伤,那她便也没必要在萧庭风面前演戏。 于是每次到了需要涂药的时候,纪苭卿就会拿着药膏去找萧庭风。 萧庭风看向她的伤口的眼神很是复杂。 但每次都无微不至的给纪苭卿涂好。 纪苭卿趴在床上,享受着萧庭风的伺候,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上次让你帮我选衣服,你把我绑了。” 萧庭风道歉:“对不起。” 纪苭卿摆了摆手:“不是这个,你有没有见我的小衣?我第二天怎么找都找不着。” 她还挺喜欢那件小衣的。 萧庭风忽然握紧了手里的药瓶。 “没有。”萧庭风说道。 “好。”纪苭卿有些许失落。 另一边,皇宫。 近日宫中流言四起,都说皇帝有意要封纪晗依为后。 纪晗依可谓是得意到了极致,每日都带着自己的侍女去御花园炫耀张扬。 琳琅宫内,贵为贤妃的楚绾昕与燕妃赵燕儿正喝茶闲聊。 赵燕儿悠悠叹了一口气道:“纪贵人眼下最得盛宠,皇上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过我宫里了。” 楚绾昕道:“可不是,现在宫里人都在传,皇上要立一个贵人做皇后。” 赵燕儿眼中闪过了一抹狠辣之色:“这个贱人凭什么?但凡是姐姐你坐上皇后的位置我都不会不服!” 楚绾昕苦笑一声,摇头道:“圣心岂是你我能揣度的?只是这位纪贵人实在有些不上台面。” 赵燕儿提起这个就来气:“整日在御花园里面耀武扬威也不知道是做给谁看!她甚至还缠着皇上让皇上赐她凤钗,简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楚绾昕:“再让她这么得意下去,后宫岂有你我容身之处?” 赵燕儿眉心微微一动:“姐姐莫不是已经有想法了?” 楚绾昕轻轻抿了一口茶,殷红的口脂留在了瓷杯上。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护甲,道: “前阵子纪贵人去看望她的妹妹端王妃,纪贵人的掌事宫女芳如得罪了端王妃,端王妃就打了芳如三十大板,听说芳如都是被抬回宫里的呢。” 赵燕儿一时有些不明白:“惩罚一个宫女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楚绾昕轻笑道:“燕儿,对下人要恩威并施,让他们忌惮同你的同时也要感激你。” “倘若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那很快就会丧失人心。” 赵燕儿很快就理解了楚绾昕的意思:“姐姐是说,纪贵人那个蠢货甚至连自己的掌事宫女都没有维护?” 楚绾昕垂眸道:“听说芳如都被打残了,你觉得纪晗依维护她了吗?” 赵燕儿一脸跃跃欲试之态:“这样说来,芳如一定会对纪贵人心生怨怼?” “谁知道呢?”楚绾昕拨弄着桌子上那些精致的点心:“或许生了怨怼,又或许没生怨怼,你我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赵燕儿用手绢捂着嘴笑出了声:“对呀,咱们怎么知道呢?” 楚绾昕看着桌子上的那一碟碟精致的点心,说道:“你我想这么多做什么,好好品尝点心才是最重要的。” 赵燕儿捏起了一块儿品尝了一口,意有所指道:“这点心味道属实不错。” 第39章 她和该感激才是 纪苭卿连续休养了几日,彻底将后背上的伤养好了。 她这几日一直在思考阮阮临死前的那句话。 不知为何,纪苭卿总觉得阮阮没必要在临死之际说谎。 再结合纪严宣与叶若微对她的态度,他们似乎当真没把她当成亲生女儿来看待。 可倘若她不是纪严宣与叶若微的女儿,又能是谁的孩子? 纪苭卿越想越难以接受。 若她真的不是纪家人,那她前世的付出就是彻彻底底的笑话。 纪苭卿明明知道,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再次潜入公主府,拿到那个装着证据的盒子,她就可以和萧庭风谈条件,离开京城了。 她不应该再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耿耿于怀。 倘若查到最后,她就是纪严宣与叶若微的女儿呢? 倘若她的爹娘是专门不要她,冷漠旁观她在纪府被凌辱、被当成放血的药引呢? 那苦苦追查真相的她岂不是显得太过可笑! 纪苭卿披上外袍,站定在了窗前。 窗外落雨纷纷,开得正茂盛的花树被落雨摧残,徒留一地寂寞。 幺娘不知何时转动轮椅来到了纪苭卿身侧。 她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现在除了不能行走,也能自己转动轮椅出来散散心看看风景了。 见纪苭卿站在窗前出神,幺娘也静静的陪着她,未发一言。 许久后,纪苭卿回了神。 她忽然问了幺娘一个问题:“你娘待你很好吗?” 纪苭卿心里知道,长嬷嬷一定待女儿很好很好。 否则长嬷嬷也不会为了女儿冒险与她做交易。 她只是……只是想听一听,被母亲疼爱究竟是什么样的滋味? 幺娘眼睛里似有星星:“很好。太后赏娘糕点,娘就把糕点包起来用身体捂着,生怕下值以后糕点凉了,我吃不上热的。” “娘从来不哭,可她为了我去求太医时,一遍一遍的给太医磕头,我躲在暗处看到她哭了。” 幺娘说着,忽然伸手拉住了纪苭卿的手。 纪苭卿低头看她。 幺娘神色认真:“王妃姐姐别难过,我和我娘都会陪在你身边,你想做什么我们都陪着你。” 纪苭卿忽然释了。 敢作敢为千斤重,当机立断二两轻。 她想查。 查清楚、查明白。 她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纪严宣与叶若微的女儿。 她更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离开,这样做只是逃避而已。 而她纪苭卿从来都不是喜欢逃避的人。 任前途漫天大雪,酷寒渺茫无期。 她也绝不认输逃避。 纪苭卿伸出手摸了摸幺娘的小脑袋瓜:“你想得还挺多。” 幺娘眨眨眼,吐了吐舌头。 纪苭卿并没有冲动到立即去查这件事,她在等,等宫里的一个消息。 她在等一个能让她与纪严宣和叶若微做交易的时机。 算算时间也应该差不多了。 另一边。 雨还未停,瘸了一条腿的芳如一瘸一拐的走进了琳琅宫。 外面本就下着雨,她又瘸着腿,一不小心滑倒,芳如摔在地上几乎爬不起来。 她抱着自己残缺掉的那只腿哽咽。 便是此时,忽然有人执伞给芳如遮了雨。 芳如顿了顿抬头去看,就见贤妃楚绾昕神色悲悯的弯下腰向她伸出了手:“没摔疼?” 芳如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放松,满满都是警惕。 她并没有轻易将自己的手递给楚绾昕。 楚绾昕弯了一会儿腰,察觉到了她的警惕。 她极有耐心的说道:“芳如姑姑,当你一只脚跨进琳琅宫的大门的时候,不是已经做好抉择了吗?” 她用手帕掩唇轻笑:“还是你又忽然后悔了?” 芳如痉挛似的打了一个寒颤。 她眼睛赤红,疯了一样抓住了楚绾昕的衣摆:“求贤妃娘娘收留奴婢,奴婢愿为娘娘鞠躬尽瘁!” 楚绾昕幽幽看着被芳如脏手弄皱的衣摆,美若琉璃的眸子划过了一丝厌恶。 但她掩饰的很好,并没有人察觉到。 “芳如姑姑这是什么话?你愿意效忠本宫,该是本宫的荣幸。”楚绾昕亲自将芳如从地上扶起,言笑晏晏:“但是投诚总得有投诚的诚意。” 她一挥手,身后的婢女就走上前递给芳如一个拇指大小的小瓷瓶。 那婢女跟在贤妃身边已久,显然是见过世面的。 她将那瓷瓶塞到芳如手中,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芳如姑姑是宫中老人了,可却被纪贵人这般轻贱,想必芳如姑姑也很想报仇雪恨?” 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诱导:“只要芳如姑姑做成这件事,我们贤妃娘娘就会给您找最好的郎中,一定看好你的腿伤。” 芳如本还有几分犹豫不决,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忽然迸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想治好腿伤,想和正常人一样。 她不想做个残废! 一道闪电划过,将芳如那扭曲狰狞的面孔照得分毫毕现。 第二日,纪贵人服用糕点中毒昏迷不醒。 皇帝大怒,勒令彻查下毒的幕后黑手,同时让太医院救治纪贵人。 但许多太医却都弄不懂纪贵人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一时间全都束手无策。 他们埋头苦翻药籍,想看看有没有类似的病症。 皇帝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宫中的氛围一天比一天压抑。 芳如下完毒后,便在当夜跑到了琳琅宫寻求庇护。 可在她一只脚踏入琳琅宫大门的时候,早有等候多时的太监拿着麻绳扑上去勒住了她的脖子。 那太监杀人熟稔,将芳如勒死以后直接从后面抱着她将她拖走。 楚绾昕与赵燕儿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 赵燕儿不解的询问:“姐姐不是说只要芳如姑姑投诚就留下她的吗?还说要找大夫给她治腿呢。” 楚绾昕拍了拍赵燕儿的肩膀,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 “她都不忠于自己的主子,你还能指望她忠心于你吗?”楚绾昕眼神平淡无波,丝毫没有杀人后的愧疚和慌张:“这种奴才背主求荣,能被我利用是她的荣幸,她合该感激才是。” 第40章 那是烈性春药啊! “宫女芳如对纪贵人心生怨恨,下毒毒害了纪贵人,随后她自己也上吊自杀了。” 夜半三更,端王府偏殿内,长嬷嬷将纪晗依遇害的全过程娓娓道来。 太后偏宠长嬷嬷,便恩准她晚时可以出宫照顾病弱的女儿。 是以长嬷嬷才能将宫里所发生的事情与纪苭卿互通有无。 纪苭卿听了,唇角勾起一抹略带嘲讽的弧度。 “嬷嬷觉得这件事里面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长嬷嬷精明老辣,一眼看出了其中门道:“恐怕除了纪贵人中毒是真,其他的都是假的。” 前阵子宫里不知何时兴起了一阵谣言,说皇帝有意立纪贵人为皇后。 不管这谣言是真是假,后宫那些妃嫔肯定是坐不住了。 恰好纪苭卿惩罚了芳如,而纪晗依又没有维护好自己的人,以至于芳如对主子心生怨恨。 这才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长嬷嬷不由心中敬服。 谁才是幕后的执棋之人? 不是被毒害的纪贵人,亦不是被利用惨死的芳如,更不是毒杀纪贵人的后宫妃嫔。 而是坐在她的对面,淡然饮茶的端王妃。 只不过是惩罚了一个下人,就能四两拨千斤,假借后宫妃嫔之手教训刻薄心狠的长姐。 借刀于无形,杀人于无痕。 且从头到尾干干净净,没有人会怀疑到她的身上。 居然能有人心计缜密至此。 长嬷嬷不由在心中惊叹。 倘若纪苭卿不是端王妃而是后宫的某位妃嫔,长嬷嬷相信她一定可以坐上皇后的宝座。 跟着这种主子做事才是最痛快的。 扪心自问,长嬷嬷从不觉得纪苭卿心狠手辣。 当她听说纪贵人在王妃给女儿做开刀术的时候强闯房间的时候,长嬷嬷就恨毒了纪贵人。 谁想害她的女儿,谁就是她的敌人。 纪苭卿这么做,无疑让她也出了一口恶气。 纪苭卿道:“还请长嬷嬷帮我留意一下纪贵人中毒的症状。” 长嬷嬷心中一动:“王妃打算救纪贵人?” 王妃医术高超,倘若她不想救人的话根本没必要询问纪贵人中毒的症状。 杀了人,又要救人? 精明如长嬷嬷,一时间也拿不准纪苭卿究竟想干什么了。 “我救纪贵人,嬷嬷会不会觉得不舒服?毕竟她差点害了幺娘。”纪苭卿直截了当的问道。 人心难测,许多误会都是沟通没到位。 她面对忠于自己的手下,向来有什么说什么。 长嬷嬷听了这话,正色摇头:“怎么会?王妃救了奴婢的女儿,奴婢愿为王妃马首是瞻,绝无二话。” 能让纪贵人半死不活的去鬼门关走一遭,她已经出气了。 更何况王妃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纪苭卿神色晦暗。 从一开始她离间芳如与纪晗依的时候,就料到后面会发生什么。 因为纪晗依受宠是事实。 宫中妃嫔想要害纪晗依也是事实。 而她离间了纪晗依的贴身宫女,就给了后宫妃嫔动手的机会。 纪晗依处处为难她,想将她置于死地。 她又不是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所以她势必会反击。 纪晗依死了也好,活着也罢,与她都无伤大雅。 她照样一天三顿饭,顿顿吃饱喝足。 但现在她需要用纪晗依的命和纪家人做交易。 她这里有师傅留下的一个药镯,只需要将至亲之人的血滴在镯子上,就能辨认是否有血缘关系。 想平白无故取到纪严宣与叶若微的血简直难如登天。 这次纪晗依遇害就是一个很好的契机。 纪晗依若死了,不论从感情上还是利益上对纪家来说都是沉重的打击。 纪晗依宠冠后宫,受益的可是纪家。 更何况纪严宣和叶若微是真心实意疼爱纪晗依,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毫不谦虚的说,倘若纪晗依所中之毒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那恐怕除她以外能救纪晗依的人也寥寥无几。 第二日,恰巧太后让长嬷嬷探望纪贵人,长嬷嬷便借此机会好好观察了一下纪晗依的症状,又事无巨细的询问了太医。 了解清楚后,她便书信一封差人送到了端王府。 纪苭卿读了信,心中已经明了八九分。 怪不得太医院束手无策,这种毒药确实少见得很,乃是来自域外。 这种毒名为寇丹止,是一种颜色艳丽的丹药,混入水中便颜色尽褪。 中此毒者,指甲原本的颜色会逐渐变得越来越鲜艳,就像涂了一层蔻丹一样。 但当指甲颜色真正变成蔻丹一样的颜色的时候,那就证明中毒之人必死无疑,无药可医了。 纪苭卿甚至都猜得到下毒之人是谁。 因为前世,在她被皇帝独宠以后也有人给她下了这种毒。 那时的她差一点就被此毒害死了,还是她在最后关头察觉到自己指甲颜色不对,才想到了可能是中了这种极其罕见稀有的毒药。 上一世毒害她的人就是贤妃楚绾昕。 那可是个面慈蛇心的难缠人物,也是她前世的劲敌之一。 没想到这一世的她这么沉不住气,居然火急火燎的先出手了。 看来她也是忌惮皇上真的把纪晗依封为皇后。 既然知道纪晗依中了什么毒,配置毒药就简单许多了。 她让徐叔去百草堂将所需要的药材全都买了回来,整整在寝殿码了一桌案。 她配药的时候不喜欢别人来打扰,所以寝殿空无一人。 纪苭卿埋头捣鼓解药的时候,萧庭风也好奇她在干什么,站在旁边静静的观看。 慢慢的,他似看出了些门道,随意拿过了旁边的杯子抿了一口茶水。 继而他的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为什么这个茶水的味道这么奇怪?” 纪苭卿本在处理被风干的蚰蜒,听闻此话猛地抬头。 她嘴角不由微微一抽:“你……喝了?” 萧庭明不解的点了点头。 纪苭卿脸色一变:“喝了多少?” 萧庭风:“一小口。” 纪苭卿原地转了两圈,无奈双手一摊:“那是烈性春药啊!大哥!你怎么敢喝的?” 第41章 这次我来帮你好不好 听了纪苭卿的话,萧庭风也只是微微蹙眉:“无碍,我能压下药性。” 纪苭卿眉头一挑:“压?” 那可是她亲手配制出来的烈性春药,怎么压? 如果萧庭风连这种强力春药都压下去了,那岂不是说明调配此药的她专业能力不行? 萧庭风对此还颇有信心,只是他唯一不理解的是:“为什么要将这种药放在桌案上?” 纪苭卿:“……” 搞得好像是她蓄意给萧庭风下药似的。 “春药也并非只有催情这么一个功效。”纪苭卿无奈解释道:“纪贵人所中之毒名为蔻丹止,服此毒者体内血液淤塞流转缓慢,而春药可以舒张经脉,加速血液流通,是以我才会在这解药之中添加春药。” 她甚至还很可惜被萧庭风浪费掉的那一小口:“就连幺娘的病也需要服用一点点春药来加强药力呢!” 在此之前,萧庭风从未听说过有这种说法,听纪苭卿说完以后,他这才恍然大悟。 慢慢的,春药的药效发作,像是燎原之火,转眼间就将萧庭风的理智燃烧殆尽。 萧庭风端坐在榻前,平心静气,尽力压住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的药效。 他的额头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变得愈发严肃。 纪苭卿摸了摸腰间关于春药的解药,却并不准备拿出来。 她忽然觉得这是一个机会。 萧庭风克己复礼冷静自持,从无逾矩之处。 她若打破了他的原则,他势必会厌恶于她。 于是纪苭卿缓缓上前,轻轻捧起了萧庭风的脸,一个潋滟生情的吻就落在萧庭风的唇角。 萧庭风蓦然睁眼。 纪苭卿说:“之前你帮过我一次,这次换我来帮你好不好?”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诱导的意味。 萧庭风克制的又闭上了眼睛。 不能中计…… 不能沦陷…… 她想要的只是身体上的纵情声色……她不爱他。 于是萧庭风艰难的摇了摇头。 纪苭卿从没有见过这般古板之人。 古板得让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纪苭卿眼珠子一转,危言耸听道:“你知道吗?倘若你再这样压下药力,那处恐怕要废掉了。” 萧庭风错愕的睁开眼睛。 纪苭卿见萧庭风少有的慌乱了起来,不免有几分洋洋自得。 她用手指挑起了他的下颌,声音里都带上几分耀武扬威的意味:“若端王殿下不想以后都做不了男人,那就得好好求我。” 萧庭风本就忍得痛苦,纪苭卿还这般肆意撩拨,他眉心直跳,只觉得囚困于胸中的猛兽下一秒就要破笼而出。 “废了……那就废了。”豆大的汗珠从萧庭风脸颊上滑落,他竟然依然在忍。 纪苭卿睁大了眼睛,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是一个正常男人能说出来的话吗?什么叫做废了就废了? 他宁肯当太监也不想和她共赴巫山云雨? 这对曾经宠冠后宫、以美貌和实力征服皇帝的纪苭卿来说,可谓是极其沉重的打击。 纪苭卿只觉得无比荒谬:“我难道不美吗?” 萧庭风脸色都苍白了几分,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有闲暇回答:“夫人倾城绝色。” “那你为什么不肯?” 萧庭风苦笑一声,心道:因为你不爱我。 人都是贪婪的。 得到了一些东西,想要的东西就会越来越多。 他也是一个俗人。 见萧庭风如此决绝,纪苭卿气得不轻。 还从来都没有人这样拒绝过她。 可萧庭风越是如此,纪苭卿偏还越要挑战一下他的底线。 纪苭卿一把拿过那放在桌子上的春药,当着萧庭风的面一饮而尽。 萧庭风瞳孔骤然一缩。 纪苭卿双手抱胸,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如果你想戴绿帽子,那就继续忍!” 萧庭风唇角抿起,他忽然大步走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萧庭风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与之前的温和守礼不同,眼下的他眼睛里似有一团深不见底的黯。 “苭苭,”萧庭风声音嘶哑:“你会后悔的。” 纪苭卿别过头,道:“我才不会后悔!” 萧庭风却摇了摇头,喃喃自语:“不,你根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他将少女打横抱起,轻柔的放入了床榻之上。 骨节分明的手指强势插入少女的指缝,迫使少女与他十指相扣。 他的吻很虔诚,一开始只在少女唇角逡巡,很快就一路向下。 另一只手挑开了她的衣带,触及到了她光洁细腻的肌肤。 少女似乎不想当下位者,还想挣扎着反客为主。 却被萧庭风以绝对的武力镇压。 这一场情事,最终以纪苭卿的求饶告终。 天色渐晚,一弯明月高悬。 寝殿内,纪苭卿躺在床榻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很是愤愤不平。 这男人刚开始装得一副贞洁烈男的模样,可后来开始做的时候,却又又凶又狠。 她求饶,他就温言答应。 然后更加猛烈的摧折她。 眼下她累得浑身都疼,萧庭风却仿佛没事儿人一般,还将她紧紧的搂在怀中。 越想越气,纪苭卿伸出脚踹了一下身旁的男人。 萧庭风乌发如墨,眸子就像被雨水洗过的天空,湛蓝湛蓝。 “苭苭又想了?”萧庭风眼睛里闪烁着光芒,温柔问道。 他的手已经不安分的伸到了她的腰间。 纪苭卿恨恨,转头在萧庭风手腕上咬了一口。 萧庭风偏过头,看了看手腕上那两排整齐的牙印。 半晌,他无奈一笑:“苭苭似乎很喜欢咬人。” 纪苭卿暗暗磨牙。 “苭苭,其实有时候健康的房事更有助于身心愉悦。”斟酌再三,萧庭风还是犹豫的劝道:“那种让你受伤的房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他舍不得伤她。 纪苭卿一时云里雾里,根本没有听明白萧庭风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让她受伤的房事? 纪苭卿脸色一变。 难不成萧庭风还想玩那种变态的? 她果然没有看错他! 果然表面上越冷静自持的人内里就越变态…… 翌日一早,纪苭卿用药膏遮掩住了自己脖子上那些欢爱的痕迹。 她现在可是“寡妇”,若让别人看到这些,那她还真的百口莫辩了。 便是此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侍女敲门的声音:“王妃殿下,户部尚书纪大人携夫人求见,眼下正在前厅等候。” 第42章 和纪家人的交易 纪苭卿微微挑眉,梳妆镜里的纪苭卿眉目舒展,带着几分轻蔑的笑意。 这么早纪严宣和叶若微就来了么? 看来他们果然心疼纪晗依。 她施施然起身,打开了寝殿的门:“走。” 前厅内,纪严宣与叶若微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纪严宣惊疑不定的问妻子:“你确定吗?你确定纪苭卿医术高超吗?” 叶若微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据之前她在纪苭卿身边埋下的眼线阮阮所说,纪苭卿曾经拜医圣为师,学了一手好医术。 那时的她还十分不屑,觉得纪苭卿天生下贱,生下来就是伺候别人的命。 学医能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给皇帝太后治病不成? 想来也只能医治一些凡夫俗子,那岂不是卑贱到了极致? 可叶若微万万没想到,自己也有求到纪苭卿面前的这一天。 纪晗依可是她的亲女儿,她万万不能接受自己的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见纪苭卿不慌不忙的走进前厅,叶若微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长姐在皇宫病得不知生死,你却依然在这里贪图享乐?你是畜生吗?” 纪苭卿听了叶若微的辱骂,淡然在上首位置上落座,她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水品了一口,道:“母亲今日来不是求我救长姐的吗?母亲这个态度,是求人的态度吗?” “不孝女!我们纪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长姐若有什么闪失,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纪严宣怒道:“还不快跟我一起进宫给你长姐解毒!” 纪苭卿坐在椅子上没动,淡然听着纪严宣与叶若微叫嚣。 叶若微见她这幅模样,只能按耐下心中的不快:“苭卿,不管怎么说晗依都是你的长姐,你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纪苭卿淡淡一笑:“若我偏偏见死不救呢?” “那我就告你忤逆!”纪严宣纵横官场几十年,从来都还没有被人威胁过,更何况是被自己最不喜爱的女儿威胁: “你不愿意救晗依,那我就去府衙告你忤逆父母,让你陪着你长姐一起去死!” 叶若微站在一旁帮腔:“苭卿,忤逆是多么大的罪名不用我多说?那可是要斩首弃市的!” 话都说到了这个地步,纪严宣与叶若微以为纪苭卿一定会害怕了,没想到纪苭卿依然一派淡然。 纪苭卿唇角微微勾起,笑容就像荼蘼之花,洁白却狡黠:“父亲想去告就去告,能与长姐共赴黄泉之路,女儿乐意之至。” “你——”纪严宣扬起了巴掌就想要扇纪苭卿。 叶若微却仿佛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按住了暴怒的丈夫。 她警惕地问道:“苭卿,你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纪苭卿稍一汗手,道:“还是母亲懂我。” “你居然要和你的父母谈条件?”纪严宣一脸不可置信。 纪苭卿却不慌不忙:“是啊,我就是要和你们谈条件,如果你们不想答应的话,那就慢走不送。” 看着纪严宣与叶若微难看的神色,纪苭卿淡淡补充道:“只是长姐恐怕熬不过这几日了。” 提起女儿,叶若微的神情就有些许松动。 “什么条件?”叶若微问。 纪苭卿从袖子里拿出了两个小瓷瓶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了一枚银针。 “女儿的条件并不苛刻,只是要你们两滴血而已,这个要求爹娘不会不答应?” 纪严宣有些许怀疑:“只要我们两滴血?” “没错。”纪苭卿说道。 叶若微敏锐的问:“你要我们的血做什么?” 纪苭卿一耸肩:“这就与爹娘无关了,如果爹娘真的想救长姐的话,那就按我说的去做。” 叶若微却察觉到了什么,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纪苭卿的要求:“好,我们答应。” 她拿过银针刺破手指,将血滴入小药瓶里。 见此,纪严宣也没再犹豫,与妻子一样取了自己的血。 “纪苭卿,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们是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叶若微猝不及防的发问。 纪苭卿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 叶若微见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忽然嘲讽的大笑起来:“纪苭卿呀纪苭卿,之前我还以为着你是聪明人呢,没想到你这么想不开。” 她不紧不慢地坐回椅子上,脸上满是扳回一局的得意之色:“你也不用查了,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她慢悠悠欣赏起了自己的指甲,叹了口气道:“你的确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纪苭卿攥紧了自己的手。 “你的父母皆是食不果腹的下贱之人,你以为着他们爱你吗?别痴心妄想了,他们只觉得你是个累赘!” 叶若微笑得癫狂,脸上的快意之色几乎掩饰不住:“他们想要的可是儿子啊,没想到生了一个又一个全都是女儿……于是他们就把你卖给了纪府。” “我告诉过他们,我说你接下来的命运就是给我女儿做续命的药引、替我女儿挡灾的工具,你接下来会接受无穷无尽的欺辱与凌虐,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叶若微兴致盎然的问纪苭卿:“你猜猜你的爹娘是怎么说的?” 叶若微拍手大笑起来:“他们说你本来就是一个小贱蹄子,生下来就是不争气的种!先是不争气的托生成了女孩儿,后又怎么杀都杀不死,只会拖累父母。” 她伸出手比了个二,道:“你知道吗?你这条贱命只值二两银子!” 纪严宣也嗤笑道:“能让你做纪府二小姐是你的荣幸,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想不开想要探查真相。” “你从一开始就是我们收养给晗依挡灾的替身,山鸡就是山鸡,至死也变不成凤凰!” 纪严宣与叶若微极尽凌辱之词,不停的贬低着纪苭卿。 纪苭卿则淡淡地听着,把玩着手中的解药。 她才不会因为区区的诋毁就看轻自己。 且不论叶若微与纪严宣说的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笑倚败絮望落日,心有金玉我自知。 叶若微并没有看到恼羞成怒的纪苭卿,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我们已经把血给你了,你难道要说话不算话吗?” 纪苭卿整了整自己的衣袖,施施然起身:“你们既然不是我的亲爹亲娘,我又为何非要践行承诺?” 第43章 带你出去做坏事 “纪苭卿,你无耻!” 叶若微没想到纪苭卿居然会出尔反尔,一时间愣在原地。 纪严宣道:“你虽然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但始终都是纪家将你养大的,我们养条狗都知道摇一摇尾巴,你这个畜生却不知道知恩图报!” 纪苭卿闭了闭眼睛。 纪家人一方面将她当做纪晗依的替身和药引,极尽诋毁与侮辱,另一方面却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斥责她,说她不知道知恩图报?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我可以把解药给你们,但是你们必须要写下一封书信,写清楚——” “我要与你们纪家断绝关系!” 纪严宣觉得无比荒谬,原地大笑了两声,指着纪苭卿道:“你以为是我们纪家仰仗着你这个寡妇王妃吗?殊不知是你仰仗着我们纪家!离开了纪家的你就如丧家之犬一般,还以为自己多么高贵呢?” 叶若微更是肆无忌惮:“端王死了,你也不就是个寡妇,嚣张个什么劲儿?你以为我们纪家需要你吗?我的晗依可是皇上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妃子,离了你对我们纪家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纪苭卿并不因为纪严宣与叶若微的挑衅而恼怒,只是让人送来纸笔,让纪严宣亲笔写下断亲书,并签字画押。 等纪严宣大一挥笔写完断亲书,纪苭卿便从怀中拿出了解药,扔给了叶若微。 “从此以后,我与纪家再无干系!” 纪苭卿说道。 门外,管家徐叔与侍女云云都是眼眶通红。 侍女云云看了一眼坐在前厅里发呆的纪苭卿,心疼的说道:“您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纪大人与纪夫人未免太过分了些!” 徐叔幽幽叹了口气:“若是王爷在,怎忍心自己的王妃受如此欺辱?” 他拍了拍云云的肩膀,严肃道:“王妃孤家寡人,身边只有我们这一帮奴才,我们端王府的骨头宁折不弯,往后若纪家再敢登门,直接打出去就是了!” 云云认真的点了点头:“我记住了!” 前厅里,纪苭卿将那一纸薄薄的断亲书紧紧的握在手中。 有泪水滴落在纸上,将上面的墨迹晕染开。 不知何时,萧庭风出现在纪苭卿身边,忽然拉住纪苭卿的手就往外走。 纪苭卿不明白大白天的众目睽睽之下萧庭风为什么要出现,一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连忙拽住了萧庭风,问:“你怎么出来了?你难道不怕被人看到吗?” 萧庭风唇角抿起,往日温和淡然的神色一扫空。 眼下的他几乎可以说是在强忍怒意。 他本在密室里看书,听书沉与墨知来报,才知道纪苭卿又受了纪家人的欺辱。 他匆匆忙忙赶来,没想到纪家人已经走了。 “被人看到了又如何?他们敢欺辱于你,这件事就不能这么不了了之!”萧庭风拉着她就要往外走。 纪苭卿哭笑不得。 她几乎是半拖着萧庭风才让萧庭风停下了脚步。 纪苭卿解释道:“何必与他们生闲气?我已经跟他们断绝关系了。” 萧庭风眼里划过一抹疼惜,他伸出手指抹掉了纪苭卿眼角的泪,道:“可是你哭了。” 纪苭卿嘴硬道:“我才不是为了他们而哭。” 她晃了晃手里的断亲书,道:“我是因为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喜极而泣。” 萧庭风垂眸注视着身高只到自己胸口的少女。 她眼眶通红,泪水明明止不住的往外流,却偏偏还倔强的勾起唇角,故作坚强。 萧庭风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唇角勾起,将纪苭卿整个拥入了怀中。 当晚,纪苭卿梳洗完毕准备入睡。 萧庭风抱着枕头站定在了床前。 不知为何,自从上次两人共赴云雨以后,萧庭风就好像是完全放弃掉了自己的原则,再也不拒绝与纪苭卿的接触了。 纪苭卿僵了僵:“你这是要干啥?” 萧庭风:“我想睡床上。” 纪苭卿:“密室里也有床啊!” 萧庭风眉头皱了皱:“太硬。” 纪苭卿气笑了。 这家伙之前怎么不觉得密室的床硬? 不过纪苭卿还是大发慈悲的往里面挪了挪,给萧庭风腾出来了一个位置。 萧庭风乖乖将枕头码放好,挨着纪苭卿一起躺下了。 睡到半夜三更,萧庭风窸窸窣窣的穿好了衣服,他看着躺在一旁熟睡的纪苭卿,一颗心仿佛被填满了一般。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与她再次见面的可能。 当初那个小小的女孩儿,转眼间就长成了如今这般亭亭玉立的模样。 是上天眷顾于他,才让他们再次相聚。 只是,他记得她,但是她却将他遗忘了。 盯妻良久,萧庭风伸出手捏住了纪苭卿的鼻子。 纪苭卿愣是被憋气憋醒了。 她坐起身,不知道萧庭风想要做什么,迷迷糊糊的问:“你怎么不睡觉?” “走。”萧庭风拉起纪苭卿,帮她穿好衣服:“带你出去做坏事。” 纪苭卿一下子就清醒了。 那可是萧庭风。 一位谦谦君子、在朝堂之上无不称赞的端王殿下要去做坏事? 这一下子就勾起了纪苭卿的好奇心。 萧庭风帮纪苭卿穿好衣服,又帮她系好了腰带——现在的他干这个无比熟稔。 等纪晗依穿好衣服,萧庭风又拿上了自己之前所使用的弓箭,两人就趁着月黑风高静悄悄地出门了。 纪苭卿一直很好奇萧庭风想要带她去哪儿,直至萧庭风带着她越上了屋檐。 一轮明月高挂在夜空,映得一地白霜。 即使是在黑夜,也可轻松视物。 萧庭风指了指纪府门口的那张金光闪闪的巨大牌匾。 那上面提着四个字:“国之柱石”。 是皇帝亲自提笔写下,赏赐给户部尚书纪严宣的。 纪严宣向来以此为荣,是以高挂在纪府门口,彰显自己的功绩。 纪晗依不理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萧庭风那双眼睛清澈无比,纪晗依从未见过这般干净的眼眸。 “帮你出一口恶气啊!” 说着,他便晃了晃自己手中的弓箭。 纪苭卿惊讶的捂住了嘴巴:“你不会是要——” 第44章 我是你的 萧庭风道:“你要不要亲自来?” 纪苭卿兴奋地摆了摆手:“我不行,我不会使弓箭。” 萧庭风则从身后环住了纪苭卿的腰,道:“怕什么?我教你。” 他握住纪苭卿的手,将她的手放在弓箭之上,细致入微的教她如何正确握箭。 纪苭卿很快就掌握了窍门,越发跃跃欲试。 萧庭风的射艺放眼整个大渊都是翘楚,他功力深厚,与纪苭卿一同勾紧了箭弦。 两人贴得极近,就连呼吸与心跳都清晰可闻。 月光下,少女眼眸发亮,盛满了跃跃欲试的兴奋。 萧庭风不由微微失神。 纪苭卿见萧庭风没有动作就转头看他,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她不由玩笑道:“怎么?终于发现你娶的这位王妃天生丽质肤白貌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了?” 她本是随意开个玩笑,缓解一下这有些古怪的氛围,岂料萧庭风居然认真的回答道:“是啊,终于发现了。” 这倒是让纪苭卿一愣。 萧庭风耳畔微红,他轻咳了一声:“收神。” 他与纪苭卿一同拉弓,箭尖闪着寒芒的锋刃瞄准了国之柱石的“柱”字。 只听一道破风之声,那只箭就风驰电掣般离了弦。 只听“铮——”的一声。 利箭死死的钉在牌匾之上,那牌匾不堪重负,竟是直接一分为二从高处落下,摔得四分五裂! 萧庭风眼里划过一抹冷意:“不忠不义,也配得上国之柱石?徒增笑耳。” 纪苭卿在心里乐。 这块“国之柱石”的牌匾可是皇帝亲笔写下赏赐给纪严宣的。 如今这块牌匾被毁,纪严宣便要背个看顾过失之罪,是要被罚的。 不得不说,萧庭风今晚带她干的这件“坏事”,真是合极了她的心意。 纪苭卿轻轻推了推萧庭风,说:“我怎么不知道端王殿下也有干坏事的时候?” 萧庭风望向她的眼眸满是笑意:“可能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纪苭卿忍不住捧腹,她用手指挑起了萧庭风的下颌,道:“端王殿下的意思是妾带坏了你吗?” 萧庭风一把将她拉近自己,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了一个吻:“哪里哪里,是本王带坏了王妃。” 纪苭卿憋笑憋的很辛苦。 两人正说笑,纪府的下人已经察觉到不对,推开大门看到地上四分五裂的牌匾便是一愣。 一抬头,就见对面房梁上站着两个人。 那几个护院立刻反应了过来,道:“快抓住他们!” 萧庭风拉着纪苭卿转身就跑。 不一会儿的时间,两人就跑出好远。 纪苭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到一个小巷子里的时候,实在没了力气,就依着墙根坐下了。 “我不行了……跑不动了。”纪苭卿摆了摆手。 萧庭风便在她面前蹲下,帮她整理凌乱的碎发。 纪苭卿休息了一阵儿,忽然道:“不知为什么,我现在有点想喝酒。” 萧庭风四下看了看,又低头摸了摸纪苭卿的头:“那你在这等我。” 纪苭卿等了一会儿,见萧庭风拿着两坛酒走来。 纪苭卿一愣:“哪里来的?” 萧庭风递给她一坛:“附近有家酒舍,刚刚咱们逃跑时路过那里。” “那不是已经关门了吗?” “是啊,”萧庭风一本正经的说:“我是翻窗进去的,取了两坛,放了银子的。” 纪苭卿忍俊不禁。 她将酒坛打开,豪迈的灌了一大口。 但没想到这酒极烈,她呛了个死去活来。 纪苭卿抬头看天,星辰渐隐,晨光熹微。 她的眼角有泪流出来。 重生这一世究竟是好是坏? 虽逃脱了皇宫的禁锢,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身份是假的,血亲是假的,前世汲汲营营所有的付出都是可笑的笑话。 她从来都不被人期待,也没有人爱她。 据叶若微所说,她的亲生父母也不想她活着。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纪苭卿想不明白,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萧庭风,我其实有点羡慕你。”纪苭卿出着神:“生下来就拥有一切。” 萧庭风有着极高的天赋,维护他的兄长,疼爱他的母亲。 年纪轻轻,就立下登临瀚海封狼居胥的功名,那可是无数武将穷极一生都在追求的目标。 让人望其项背,让人自愧不如,也让人嫉妒。 尤其是她,什么都没有的她。 遇到这样的人,更是只能仰望。 可是凭什么呢?为什么萧庭风值得被所有人期待,她却不行? 萧庭风亦饮下一大口酒,他转头看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少女,她眼中的茫然与空洞让他心疼。 “可是你拥有我,我是你的。” 萧庭风虔诚的说。 另一边,纪府早已乱成了一锅粥。 昨晚,纪严宣与叶若微彻夜未眠。 叶若微想不明白,纪苭卿为什么平白无故就怀疑起了自己的身世。 纪严宣也是神色凝重:“你编的那些话纪苭卿是真的相信了吗?倘若她再查下去,对我们纪府来说可是灭顶之灾。” 叶若微故作镇定:“当年的时早都被掩埋在黄土之下了,怎么可能会被查出来?老爷你多心了。” 他们正说着话,外面就传来了喧哗之声。 纪严宣与叶若微出门去看,就听小厮说门外皇帝御赐的牌匾被人射了下来,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当时纪严宣就急火攻心,一句话没说就晕了过去。 叶若微则心里还抱有一线希望,可看到那被摔坏的牌匾也是双腿发软。 “完了……完了……” 叶若微打了一个寒颤。 这可是御赐之物,保管御赐之物不当这件事情可大可小。 可这可是皇上亲笔提的字,上面写的还是“国之柱石”。 若这四个字被毁,那可就是赤裸裸的不祥之兆。 果不其然,户部尚书府皇帝御赐牌匾被毁这件事很快在前朝民间传得沸沸扬扬。 这件事情传到皇宫里的时候,萧庭明本无甚波澜。 这段时间他独宠纪晗依,纪家也确实有些得意忘形。 于是萧庭明便下了口谕:“户部尚书纪严宣看管御赐之物不严,罚俸一年,打三十大板,愿卿引以为戒。” 第45章 皇兄何必为难我的妻子 萧庭明顿了顿,又问太监万公公道:“你说纪府牌匾是怎么被毁的?” 旁边的万公公低眉垂首,恭敬地回道:“听说是被人一箭从上面射下来的,直接摔得四分五裂了。” “一箭射下来的?”萧庭明眼眸微眯,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你去把这支箭给朕找来。” 那御赐匾额是用上等金丝楠木做成的,外面还浇筑了一层玄铁,能一箭射下这块匾额之人功力必然高深。 放眼全京城,这类人屈指可数,可不管这里面的哪一个人,都没有胆量敢射下皇帝御赐的匾额。 除了他。 萧庭明手指抽动了一下,忽然紧握成拳。 万公公得了萧庭明的命令,不敢怠慢,即刻便退了出去。 不久以后,万公公迈着小碎步上前,将手中的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那托盘里,就放着一箭射下御赐匾额的那支箭。 萧庭明拿起箭看了一眼,忽然爽朗的大笑了起来。 他这个笑容既不阴翳,也不凶狠,反而带着几分欣喜之意。 万公公不明白皇上在笑些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在旁边侍候。 萧庭明把玩着手中的箭,淡然吩咐万公公:“传朕旨意,宣端王妃入宫觐见。” 纪苭卿听说皇帝召见,原本正在品茶看书的她手便是一抖。 杯子里的水洒到了衣服上,来不及等侍女清理,她机械的用帕子擦着自己被茶水弄湿的衣袖。 脑子里霎时间一团乱麻。 皇帝为什么要召见她? 于公她是臣妇,于私她是弟媳,除去隆重的宴会上,两人或许会说上一两句话外,皇帝不会主动召见命妇入宫的。 难不成他是想起了什么? 一想到这个,纪苭卿就觉得喉咙发紧。 侍女云云似乎也看出纪苭卿的神色不大对,担忧的问道:“王妃殿下,那我们入宫吗?” 入宫?纪苭卿恨不得拔腿就跑,现在就离这座京城远远的。 此番入宫,不知是生是死。 可即使她现在逃了又如何,若萧庭明有意要抓到她,她恐怕出不了京城就被控制住了。 沉默许久,纪苭卿终于直起了身,从书案旁站了起来。 “更衣,入宫。”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要淡定。 或许萧庭明是为了别的事情召见的她,未必一定与那件事有关。 她不能自乱阵脚。 皇宫大殿之上,萧庭明屏退左右,只单单宣纪苭卿一个人觐见。 萧庭明冷冷的打量着那跪在殿中央的女子。 纪苭卿跪在那儿,头埋得极低,谦卑恭顺到了极致。 她穿得一件藕色广袖长裙,头上插着几支素雅的簪子,乌发漆黑如光滑的绸缎,似乎是有些害怕他,一直在瑟瑟发着抖。 “端王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朕?” 纪苭卿喉头滚动,愈发毕恭毕敬:“妾不知皇上为什么这么问。” 萧庭明一步一步走下台阶,站定在纪苭卿面前:“为什么这么问?你说呢?” 他将手里的箭扔到了纪苭卿面前。 这箭是庭风的,普天之下有胆量射穿他御赐匾额之人也只有庭风。 可庭风若活着,必然栖身于自己的府上。 可他既然栖身于自己的府邸之中,那么作为端王妃的纪苭卿便不会不知这件事。 隐瞒端王活着的事实,这位端王妃的胆子属实有些胆大包天。 看到那支箭的时候,原本心虚的纪苭卿立刻松了一口气。 她还一直害怕萧庭明是恢复了前世的记忆,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支箭! 心里的大石头轰然落地,纪苭卿霎时放松了许多。 她一改刚才小心翼翼怯懦怕事的模样,支起身子恭敬道:“皇上英明,端王殿下确实还活着。” 只要萧庭明没有恢复前世的记忆,纪苭卿就果断把萧庭风卖了。 纪苭卿戏精俯身,用手帕擦了擦自己通红的眼角,无奈的说道:“灵堂那夜,妾因一时好奇推开了端王殿下的棺椁,发现端王殿下其实还没有死……” “端王殿下为了查清自己遇害的真想,便借机假死,一直在暗中调查。” 纪苭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徐徐道来。 萧庭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待纪苭卿讲述完事情的经过,萧庭明才似笑非笑的问道:“你因一时好奇就打开了端王殿下的棺椁?” 纪苭卿立刻听出了萧庭明话里危险的意味,当即打了个寒颤,道:“妾、妾虽一时好奇打开了殿下的棺椁,但也因此发现端王殿下其实是假死,妾也间接救了端王殿下的……” 言下之意,她打开棺椁固然不对,但却因此救了端王殿下,如今功过相抵,便不要再论她的罪了。 萧庭明双手抱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纪苭卿。 这女子颇有些古怪在身上。 初来时浑身都在颤抖,明显是怕到了极致。 可听说是端王一事以后,又瞬间不害怕了。 如今居然还敢跟他讨价还价? 但眼下,萧庭明没兴趣追究她这个责任。 “庭风他可好?” “殿下很好,身子康健得很。” “他为什么会射下纪府朕御赐匾额?” 纪苭卿有些汗流浃背了。 其实她也想不通,为什么萧庭风会这么大胆。 那可是陛下御赐匾额啊!没被逮到还好,被逮到的话恐怕会被扣上一个不臣之罪的罪名? 但她现在毕竟跟萧庭风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萧庭风被治个不臣之罪,那她想要离开京城的愿望就愈发遥遥无期了。 于是纪苭卿故作羞涩的捏着自己的裙角,半晌才喃喃道:“是因为妾。” 萧庭明皱眉。 “妾原非纪家亲生女儿,乃是纪大人与其夫人收养的,那日纪家欺我太甚,夫君实在是气不过,所以才射下了纪府的匾额……” 萧庭明一脸的不相信:“朕的弟弟朕难道不知道吗?他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女子做到这个地步?” 他之前想方设法给庭风塞姬妾塞女人,庭风始终都拒绝了。 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得要命,活得哪像个手揽重权的王爷? 分明倒像个准备剃发出家的和尚! 萧庭明话里透出了几分危险:“你莫不是在骗我。” 纪苭卿欲哭无泪。 她骗什么啊骗! 便是此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道好听的男声:“皇兄何必为难我的妻子?” 第46章 她是我的命 纪苭卿与萧庭明同时转头,就见萧庭风从外面窗户翻了进来。 他慢慢踱步到萧庭明面前,连礼都不曾行一个。 纪苭卿光在一旁看着就吓了个半死不活。 首先,萧庭风目前是一个“死人”,他为何会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 其次,见了皇帝是要行礼的,纵然与皇帝是亲兄弟也要行礼?为什么萧庭风可以一直站着,半点行礼的姿态也无? 再者,他昨晚才射下了皇帝御赐的匾额啊!他他他为什么一点都不心虚? 反倒是她心虚得不行…… 萧庭风不仅不怕,甚至还一把拉起了跪在地上的纪苭卿。 纪苭卿双腿发软,被萧庭风扶着才站稳。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萧庭明的神色,发现萧庭明居然也在看自己,立刻像只缩头乌龟躲到了萧庭风的身后。 萧庭明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这对夫妻真是骗得他好辛苦! 若非他心中起疑让人将箭带入皇宫,恐怕还不知道他这个好弟弟还活着。 两个人偏偏还瞒着他。 萧庭明越想越不爽,伸出脚踹了萧庭风一下:“你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连见为兄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吗?” 萧庭风只笑:“本不想惊扰皇兄的。” 萧庭明点了点头:“行,不想惊扰朕那就滚!” 萧庭风道:“皇兄,这件事瞒着你是我的不对,但与苭苭无甚干系,让她先走?” 萧庭明更加不爽了。 他发现自己的这个弟弟有些变了。 以前的他心里装得满是家国大事,现在却护一个女子护得跟小鸡仔一样。 萧庭明冷嘲热讽:“你是怕朕刁难你的王妃,所以才会这么快赶到皇宫的?” 萧庭风微微一笑,算是默认。 萧庭明直觉头痛欲裂:“滚滚滚,你们都给朕滚。” 萧庭风转过身,温柔的捏了捏纪苭卿的脸颊:“你先回去,接下来的事情我与皇兄说便好。” 纪苭卿点了点头,又对着萧庭明行过礼才恭敬退下。 不知为何,看着自家弟弟与妻子温言低语的模样,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他凝视着纪苭卿逐渐消失的背影,忽然对萧庭风说道:“把她休了,此女子心术不正,配不上你。” 萧庭风却神色严肃:“皇兄,她是我此生此世唯一认定的妻子。” 萧庭明眉头皱得愈发深:“一个女子,何须看得如此重要?你是朕的弟弟,是大渊朝的端王,绝不能被一个女子迷惑!” 萧庭风苦笑了一声,道:“皇兄,她是我的命。” 只这一句话,便让萧庭明哑口无言了。 萧庭明知道,他这个弟弟从小到大从不在他面前说谎,所以这句话一定是真的。 从一开始,外界就在猜忌。 猜忌他与萧庭风之间会兄弟阋墙,会为了皇权而明争暗斗。 甚至连萧庭风的死,朝臣也都归结到了他的头上,觉得是他手刃亲弟。 可事实上呢? 他与萧庭风自小相依为命,两人一路走来,生死同谋,不曾有一分一毫的背叛。 他做了皇帝后,允许萧庭风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允许他见帝不跪,就连他射下他御赐匾额,萧庭明也不会猜忌他分毫。 而萧庭风亦为了大渊舍生忘死,征战四方。 他们都将对方视作最值得信任之人。 可现在,他这个只知道行军打仗、满腹家国大事的弟弟心里居然有了另外一个信任之人。 这对他来说是极其难以接受之事。 萧庭风完全不知自己兄长心里面想着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兄,我已经找到了能相守一生的人,你呢?你找到了吗?” 萧庭明想到了那带着相思子手串的白皙手腕,以及梦中那让他提着绣花鞋,自己一个人趟入池中摘莲花的女子。 他的神色亦缓和了许多,道:“朕自然也找到了。” 萧庭风似乎有些惊讶,继而笑道:“那下次可一定要让我见见嫂嫂了。” 萧庭明神色严肃了几分,道:“所以你查清楚杀你的幕后黑手是谁了吗?” 萧庭风摇了摇头:“没有,还在查。” 他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杀手的画像,可书沉墨知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此人的踪迹。 “但你心里一定有怀疑的对象。”萧庭明笃定的说道。 萧庭风无奈摇头,他意有所指的说道:“皇兄,若我无铁证,是不会轻易怀疑任何一个人的。” 萧庭明嗤笑一声,道:“你不愿意说,朕就替你说,目前为止嫌疑最大的不就是玄隐司吗?” 萧庭风虽手握重兵,但在朝堂之上从不站队,也无派别之说。 但比起弑父杀兄夺嫡上位的他,中正平和的萧庭风明显更得人心。 无论是利欲熏心者,还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者,无一不拥戴端王。 但萧庭明能力排众议坐上皇位,其手段自不可小觑。 玄隐司便是他的爪牙,为他平息隐乱的。 恐怕是玄隐司的杂碎自作主张,觉得端王势大难以控制,是以才背着他做下此事。 萧庭明道:“你放心,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交代。” 萧庭风摇了摇头:“若真是如此,那皇弟便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萧庭明问。 萧庭风淡然一笑:“放了玄隐司,不要计较此事了。” 玄隐司忠诚于皇帝,所以才会犯下大错。 但玄隐司势力强大,扎根京城极深,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就会引起朝中动荡,那便得不偿失了。 萧庭明忽然叹道:“都说帝王之路孤寂,可有你陪着我,我竟然觉得也没有那么孤独了。” 这一次,他没有用“朕”,而用的是“我”。 萧庭风道:“在其位,谋其政,我会一直陪着皇兄。” 这天下,是萧氏的天下。 庇佑万民,是他们的职责。 无论是心狠手辣处事利落的萧庭明,还是温润如玉端方知礼的萧庭风,他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另一边,未央宫。 得皇帝恩准,允纪贵人的家人进宫探亲。 叶若微被宫女领着穿过重重宫殿,才来到了未央宫。 第47章 女儿你可长点心吧 纪晗依虽然已经解了豆寇止之毒,但因中毒过深,还需要卧床休息好几日。 叶若微从走进未央宫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看见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儿,她又心疼又疑惑:“晗依,你知道给你下毒的罪魁祸首是谁吗?” 纪晗依恨得咬牙切齿:“就是芳如那个贱人啊!如果不是她,我怎么可能会中这么可怕的毒药?” 叶若微脸上闪过了一丝错愕:“你……当真觉得是芳如干的?” “不然呢?娘你怎么安排了这么一个心术不正的人在我身边!”纪晗依厌烦极了母亲的追问,埋怨道。 叶若微扶额叹息。 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女儿单纯,却没想到自己的女儿居然这般单纯。 明眼人一看就都知道芳如不过是被人利用的,偏偏晗依意识不到这一点。 她沉默了一会儿,认真的给叶若微分析其中利害,纪晗依也终于脑子转过弯来,意识到了这里面的蹊跷之处。 她不由打了一个冷颤,问叶若微:“那、那究竟是谁想要害我?” 叶若微有些气结:“傻丫头,人家进了宫都精明得很,偏偏你活得跟做梦一样!你连是谁要害你心里都没个谱吗?” 听了娘亲的训斥,纪晗依立刻掰手指去算:“住在漱芳斋里的宁答应,住在瑶光殿的丽嫔端嫔,还有琳琅宫里的贤妃与燕妃,还有听雨轩的昕常在……” “这些贱人个个看我不顺眼,我觉得她们的嫌疑都很大。”纪晗依轻蔑道:“不过是一群被皇帝冷落的贱蹄子,也敢毒害我?明日我就让皇上把她们都杀了!” 叶若微脸色愈发苍白,她伸出手颤抖的指了指自己的女儿,不可置信道:“你才入宫多长时间?居然给自己树了这么多敌人?” 纪晗依还是一脸的无所谓:“树敌怎么了?我有皇上的疼爱啊。” 叶若微气得恨不得扇纪晗依一巴掌让她清醒清醒,她现在是受宠不假,但万一呢? 君心难测,宠爱更是缥缈。 除了能让皇帝宠爱她,纪晗依更应该让皇帝怜爱疼惜,努力生下一个孩子傍身,就算将来荣宠不在,也有孩子作为倚靠。 纪晗依更不该嚣张跋扈四处树敌。 墙倒众人推,鼓破万人捶。 现在女儿只是中了一回毒,这还是在皇帝庇佑之下。 若将了皇帝不再宠爱女儿,叶若微简直不敢想自己的女儿死的会有多惨。 她将自己的担忧一五一十地讲给纪晗依听,纪晗依却愈发不屑:“娘你为什么非要诅咒我呢?我跟皇上是真爱,他不可能不爱我的,我也不可能会失宠。” 见女儿一直执迷不悟,叶若微也没了辙。 她心里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我看芳如是个忠诚的才安排到你身边,你究竟做了什么,才让芳如也背叛了你?” 纪晗依一脸无所谓:“我什么都没做啊?” 叶若微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跟要炸开一样,她神色愈发严肃了几分:“把你跟芳如之间发生的事情讲给我听。” 于是纪晗依便全都讲了一遍。 “如果说非要有什么,就是纪苭卿那个贱人要打她三十大板,我同意了。结果芳如的一条腿就这么被打折了。” 纪晗依轻飘飘地说道:“不过就折了一条腿而已,她从那以后就不冷不热的。” 叶若微气得浑身发抖: “你这是典型的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对待下人要恩威并施。 别人要欺负你的人,你居然还任由别人欺负?难怪芳如会跟你离心被别人趁虚而入。” 叶若微苦心劝道:“女儿你可长点心。” 纪晗依彻底怒了:“母亲你究竟在想什么?好不容易进一次宫就只知道骂我吗?” 叶若微也想让自己平心静气,也想跟纪晗依好好聊聊家常。 可她今日一进宫才发现,女儿的处境是多么的危险。 想要多劝导女儿几句,偏偏她还不愿意听。 既然如此,叶若微就换了另外一个话题:“纪苭卿那个贱人发现自己不是亲生的了。” 纪晗依一挑眉,嘲讽道:“她现在才发现么,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她有哪点可以跟我做比较的?还我的妹妹,她也配?” “不过是我用来挡灾的工具罢了!” 叶若微拉住了女儿的手,认真说道:“此时她心里一定对咱们纪家人充满了怨怼,我们必须要斩草除根。” 纪晗依眼睛一亮,隐隐兴奋了起来:“我早就看她不顺眼想杀了她,娘你终于决定动手了?” 叶若微不屑道:“她本就是纪家养的一条狗,之前留着她还有些用处,眼下她与纪家断绝了关系,那也便别活着了。” 叶若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阴狠,仿佛纪苭卿是什么仇人一般。 “那母亲准备怎么杀了她?”纪晗依问道:“下毒吗?” 叶若微摇了摇头:“对付别人用下毒这招还行,但那小贱人医术极好,恐怕她不会那么轻易上勾。” 就在她沉思之际,纪晗依却想起了一件事。 她兴奋地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然后就觉得腰疼腿疼哪儿哪儿都疼,又“哎呦哎呦”的躺了回去。 纪晗依拉住母亲的手道:“娘你知道吗?纪苭卿那个小贱蹄子在外面偷男人!” 叶若微闻听此言,眸光便微微一闪:“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纪晗依得意的将事情原委讲给叶若微听,末了说道:“当时顾及她是纪家人才勉强放了她一码,她现在又不是纪家人了,是生是死跟我们纪家关系也不大。” 叶若微一拍手道:“那我就派人好好盯着她,查她个人赃俱获!” 叶若微的手无意识的攥紧。 想起某个人,她眼中的怨恨更甚。 倘若那个人知道自己女儿在纪家过得生不如死,恐怕想死的心都有了! 呵呵,这就是命。 纪苭卿贱命一条,终究只能给她的女儿做踏脚石、给她的女儿做药引、给她的女儿挡灾! 如今,纪苭卿更是活该去死。 第48章 或许也不曾放在心上过 另一边,长公主府。 有一名小丫鬟正勤勤恳恳地在后院浇花,确定没有人注意到她以后,她四处张望了一下溜进了长公主的闺房。 像是踩过点似的,她径直奔木盒而去,掏出里面的信封塞到怀里后,又装作若无其事退了出来。 这一切都没有被人察觉到。 小丫鬟又迈着小碎步给院子里的花施了肥,这才慢悠悠从公主府后面溜了出去。 直至回到端王府,她才揭开了自己的人皮面具。 在那张平庸到见过就忘的面孔之下,赫然是纪苭卿那张极貌美的脸庞。 自从那晚被人察觉到以后,长公主府晚上的护卫就又增加了一倍,日夜巡逻。 纪苭卿踩了好几回点,都无从下手。 便是这时,她忽然灵机一动。 既然晚上找不到机会,那干脆就朗朗白日之下正大光明的去偷。 她只需要稍微易容一下,混在那些婢女之中,出入公主府就会简单许多。 于是纪苭卿便也这么做了。 纪苭卿拿出怀里那一封封信件,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 她心中愈发确定,这就是朝堂之上的派系斗争。 而那位女太傅叶姿微与长公主殿下,便扮演着一个拥护端王的角色。 眼下的纪苭卿简直迫不及待要将这些证据拿到萧庭风面前,以此来兑换萧庭风之前所答应她的诺言。 是以她不想再忍,径直推开了殿内的密室。 可密室内却空无一人。 或许是有什么事情出去了? 纪苭卿这样想着,便慢悠悠在密室里转了几圈,一边踱步观察着密室里的陈设,一边等萧庭风回来。 便是此时,她又一次注意到了那在角落里丝毫不起眼的烛台。 上一次萧庭风见她碰这个烛台的时候就莫名慌张,这更是勾起了纪苭卿的好奇心。 这密室里难不成还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吗? 坦荡磊落如萧庭风,难道也会有秘密吗? 纪苭卿鬼使神差的上前,用手转动了烛台。 只听“轰隆隆”几声响,又有一道石墙挪开,露出了那后面的一条幽深黑暗的长廊。 纪苭卿紧紧犹豫了片刻,就举步走了进去。 走过那短短一截长廊,前面便豁然开朗了。 纪苭卿正响看看萧庭风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却一不小心与自己对上了眼神。 纪苭卿脸色骤然一遍,倒抽了一口冷气。 在她定睛细看以后才恍然发现,那原来是一副画作。 偌大的密室内,装潢华丽精致,夜明珠将整个昏暗的室内照得灿若白昼。 墙面上挂着一幅幅画技娴熟、用毛笔勾勒出来的美人图。 而让人觉得万般惊恐的是,这些画无一例外全都是纪苭卿本人。 孩童时期的,妙龄时期的,或笑或哭,惟妙惟俏。 在最中央的那幅画,纪苭卿亭亭玉立的站在桥头,手中撑着伞,单手凭栏远眺。 美眸流转间,盈盈欲语。 影落池中,波惊容之如画。 画中人倾城绝色,可见描摹之人也用尽了心血。 在画旁边,还有几行题字。 星流若落,佳人赋梦。 食骨其色,何若往复? 纪苭卿心里忽然颤了一下。 一股寒意从纪苭卿脚底攀升,直至将纪苭卿整个人裹挟起来。 萧庭风的密室里为什么会有她的画像? 这些画难不成全都是萧庭风一个人画的吗? 观察画纸泛黄的成度,纪苭卿可以轻而易举的看出有些画都是十几年前画的,而有些则是近期画的。 简直细思极恐。 纪苭卿终于意识到,萧庭风或许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她双腿有些发软,整个人还未缓过神儿。 原来那些越隐忍越克制的人,内里或许就越疯狂越偏执么? 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可就在她转身就要出去的时候,却又与身后之人忽然对上了眼眸。 有那么一瞬间,纪苭卿头皮发麻,差点叫出声来。 萧庭风双手负在身后,眼眸暗沉似幽深寒潭。 他的唇角噙着一丝笑,明明与之前一般无二,可偏偏纪苭卿却咂摸出了几分危险的意味。 萧庭风每前进一步,纪苭卿就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王妃怎么进来了?” 纪苭卿握紧了手里的那一叠信封,努力扬起一抹笑容:“不小心碰到了机关……” 萧庭风一扬眉:“究竟是不小心还是蓄意?” 纪苭卿不发一言,她发现自己再往里退便只能任人宰割。 于是纪苭卿心中一横,在萧庭风靠近她的那一瞬间与萧庭风错身而过。 她转身就要逃,却又被萧庭风握住了手腕。 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对方还是萧庭风。 萧庭风只稍稍用力,就将纪苭卿拉入了怀中。 他的声音低沉沉的:“你听我解释。” 纪苭卿怂如鹌鹑,不停点头:“我听,我一定听!” 她虽然这么说,眼睛却在咕噜噜的转着,想着到底怎样才能逃出生天。 萧庭风只觉心中愈发堵塞。 他唇角抿起,眉头也皱了起来:“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相信,怎么不相信!”纪苭卿用坚定的眼神回望萧庭风,但萧庭风盯着她的时间越久,纪苭卿便越发不坚定。 “罢了。” 两人对峙许久,终究还是萧庭风松了她的手。 “你什么都不记得,或许也不曾放在心上过。”他自嘲道。 纪苭卿云里雾里,根本没听懂萧庭风到底在说些什么。 她举起了手里的信纸,却又转而放下。 纵然迟钝了些许,纪苭卿也意识到,现在绝对不是和萧庭风提离开的最佳时机。 她几乎可以称的上是落荒而逃。 回到寝殿里的纪苭卿惊魂未定,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真是好奇心害死猫。 倘若她从一开始就不进密室,也不会与萧庭风弄得这般尴尬。 纪苭卿现在浑身都不自在,心里的预感愈发不妙。 她总觉得,即使自己达成了与萧庭风的三月之约,萧庭风也不会放她离开。 夜半三更时,萧庭风照旧与纪苭卿同榻而眠。 这次换纪苭卿睡不着觉了,她何止睡不着,甚至还刻意离身侧之人远一些,紧紧贴着墙面睡觉。 纪苭卿简直悔不当初。 第49章 只嫌少不嫌多 纪苭卿就这么无奈地失眠了。 可不知为何,身侧的萧庭风却也没有睡着。 他侧过了身,面朝向纪苭卿,骨节分明的手指挽起了她一缕乌发缠绕在指尖。 萧庭风就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小心翼翼的凑近她,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吻。 这个吻不带一丝一毫的欲望,反而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疼惜。 纪苭卿硬着头皮假装睡觉。 翌日清晨,管家徐叔送来了一封请帖。 纪苭卿拆开请帖看了看,发现这请帖是浮生阁阁主送来的。 上面只有三个字:来领钱。 纪苭卿正愁眉不展,心里积压了一堆烦心事,浮生送来的这封帖子却是难得的一个好消息。 她大约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闻香缎的收益分成下来,那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等她离了京城,便可靠这笔银钱傍身。 于是纪苭卿没再等待,起身乔装打扮了一番,从端王府后门离开了。 可她却没注意到,在她带上披风从后门离开的时候,那在后门徘徊的一名小乞丐忽然抬起了头,目光灼灼的看向了她。 纪苭卿出府这件事自然瞒不住书沉与墨知。 迟钝如两人,此时也咂摸出了一些不对劲儿的地方。 “殿下,王妃又去浮生阁了。”书沉心直口快,直接问了出来:“王妃不会真喜欢上那个什么浮生阁主了?” 萧庭风正在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军报,听闻此话,手中的动作一顿。 墨知踩了书沉一脚,道:“咱们殿下也不差什么,倘若与那浮生阁主争上一争,究竟谁能取得王妃芳心还犹未可知。” 书沉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挠了挠头找补道:“我这不也是为殿下着急吗?” 他虽不曾讨过媳妇,但也看得出来萧庭风对王妃是很上心的。 在这之前,萧庭风从未这么对待过任何一名女子。 “王爷,追媳妇可不管什么君子不君子的,若就这么放王妃离开,王爷您不会留有遗憾吗?”书沉说道。 萧庭风放下了手中的军报。 另一边,浮生阁。 纪苭卿看着桌子上那一叠厚厚的银票,惊讶的捂住了自己的嘴:“这么多?” 她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眼睛里却亮闪闪的,明显很是欣喜。 施浮生双手抱胸笑道:“这是闻香缎盈利的四成,都是你的。” 纪苭卿微微皱眉:“起初说好的不是三成吗?为什么还多给了一成?” 施浮生一看就是一个很精明的商人,商人逐利,又怎么会轻易让这一成利? 虽然只有一成,但这一成的银票也实在不是小数目。 “我觉得我们可以达成更深一层的合作,”施浮生慢悠悠说道:“除去月明坊,本公子还经营着酒楼,若是能别出心裁推出特殊药膳,想必也能卖一个好价钱。” 有钱不赚是傻子。 纪苭卿几乎是满口答应。 施浮生本以为自己还要多费些口舌,没想到纪苭卿居然答应的这般爽快。 他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笑容玩味:“没想到端王妃居然也如此爱财?” “钱这种东西,我只嫌少不嫌多。”纪苭卿笑眯眯。 她将那叠银钱揣到了怀里,又与施浮生讨论起了药膳一事。 京城大官贵人众多,精于修身养性者更不在少数。 酒楼本只是卖饭菜的地方,那些达官贵人想要调理身体便只能另请大夫开方子医治。 若酒楼能顺势推出药膳食疗,恐怕也会在京城引起不小的波动。 到那个时候,赚银子岂不是轻而易举。 两人越说越觉得可行,纪苭卿甚至直接拿了笔墨纸砚,开始思考药膳的方子。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门外一名作丫鬟打扮的女子东张西望片刻,见门口无人把守,便将房门悄悄推开了一条缝朝里面窥视。 女子打眼往里瞧,因珠帘阻隔看不大清楚,只看见一名白衣男子站在女子身侧,两人挨得极近,都低头看着什么东西。 琼芝得了小乞丐的信儿,就跟着小乞丐的指引一路尾随,没想到那小巷子七扭八拐,又穿过了长长的密道,来到的居然是浮生阁。 浮生阁下面就是千金台,那可是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看来确如大小姐所说,这二小姐果然耐不住寂寞,在浮云阁里偷起了汉子! 若纪晗依和纪苭卿见了这女子,就一定能认得出她是叶若微身边的大丫鬟琼芝。 琼芝又悄悄关上了房门,转身去给夫人报信儿去了。 纪府,纪严宣被皇帝斥责打了板子,一个人趴在床上不能动弹。 叶若微喂丈夫喝完了养身体的药,见丈夫平白无故受此无妄之灾,心中更是发堵。 可纪严宣却顾不上其他的,他抬了抬手,示意妻子附耳过来。 叶若微凑近,就听纪严宣说道:“纪苭卿不能留,杀了她。” 叶若微安抚般给纪严宣盖了盖被子,道:“老爷放心,我心里有数,那小贱人活不了多久了。” 好在此时琼芝小步跑了进来,附在叶若微耳边说了什么。 叶若微眉梢一动,冷笑了一声道:“这贱人可算是让我抓住了把柄!” 她这一次一定要把事情闹大,让纪苭卿绝无活着的可能。 叶若微在心里计较了一番,拉过琼芝嘱咐道:“你进宫一趟去找大小姐,把这件事告诉她,让她想办法告诉皇上。” 谁不知皇上明面上最是维护自己的胞弟? 如今胞弟已死,其妻子居然不守妇道在外偷男人,以皇上的性子,势必会将纪苭卿碎尸万段! 琼芝听闻此言,也是不敢耽误,立刻起身安排人套马车,往皇宫赶去。 他们必须在纪苭卿与男人结束私会前当场抓奸,这样一来纪苭卿变再无辩驳的可能了。 纪苭卿医术精湛,对于这药膳滋补更是不在话下。 她稍加思索,便挥笔写下了好几张药方。 强身健体的有之,益养气血的有之,滋补开胃的有之,补肾壮阳的亦有之。 纪苭卿提笔写完,一转头就发现施浮生正盯着自己看。 纪苭卿将笔放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那这些药方我就留下了,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府了。” 就在她重新带上面纱准备离开时,外面却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第50章 陷害 浮生阁是施浮生的地盘,外面脚步纷乱,显然是出了什么事情。 他起身就想要开门去查看,纪苭卿却一伸手揽住了他的去路。 纪苭卿前世在宫里明争暗斗这么多年,稍一思索就察觉到了其中的问题。 面对施浮生疑惑的眼神,纪苭卿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恐怕是冲我来的。” 纪苭卿说不出什么理由,偏偏就是有一种野兽一般敏锐的直觉。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她偏偏和一名陌生男子共处一室。 纪苭卿立刻想到了这点不妥之处。 她一把拽过施浮生,将他直接塞到了柜子里面去。 施浮生也想到了这一点,刚想说“我们明明光明正大”,却被纪苭卿那双浸满寒意的眸子一瞥,登时不再言语。 他顺从的躲进了柜子中去。 外面的门忽然人踹开,走进来的人却十分出乎纪苭卿的意料。 那不是旁人,正是萧庭明。 纪晗依依偎在萧庭明身侧,笑容挑衅轻慢。 在他们身后,还有一大批官兵。 纪苭卿一颗心高高悬起。 或许是这段日子太过安稳,倒让她放松了警惕之心。 但即使如此,纪苭卿也不慌不乱。 她笑着俯身行礼,道:“臣妇见过皇上。” “臣妇?”萧庭明脸上不辨喜怒,只是着重重复了这个词,然后在房间里四处打量。 他的眼睛敏锐,四处看了一圈儿以后将目光放到了桌子上,也看到看纪苭卿写下的那一叠药方。 萧庭明拿起药方看了几眼,脸色忽地一变。 他注意到了药方上的字迹。 起始锋芒毕露,最终内敛藏锋,这字迹不管是起笔还是收尾都与他的字迹颇为相似。 萧庭明眼眸里划过了一丝异样,又一次打量起了面前这个女子。 她穿得很是低调,明显不想惹人耳目。 见了自己,她也不慌不乱,举手投足间毫无慌张之态。 萧庭明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道:“端王妃怎么会出现在浮生阁?” 纪苭卿回话真假参半:“臣妇颇精通医理,与浮生阁阁主的妹妹是至交好友,所以得了她的邀请,便来此写一些药膳方子,好做生意之用。” 纪晗依没想到都到了这个地步,纪苭卿还能一脸淡定的编谎话,她立刻拉了拉萧庭明的衣角,哭道:“皇上,端王妃虽然是臣妾的妹妹,但是臣妾也不敢袒护于她。” 她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声音笃定:“我这个妹妹从小就水性杨花行为不检,常常在外面与旁的男人纠缠不清,如今更是犯下了滔天大错!” 纪晗依走到纪苭卿面前,扬起手扇了纪苭卿一巴掌。 “啪!” 纪苭卿的脸偏到了一边,白皙的肌肤上登时多了一个五指鲜明的巴掌印。 “可端王是为国战死的,妹妹你怎么敢在外偷男人玷污端王殿下的名声?” 纪晗依潸然泪下,像极了一个无可奈何的姐姐:“我虽然是你的姐姐,但也不能再庇佑你了!” 纪苭卿挨了巴掌,却笑容依旧。 她俯身跪地,恭敬向纪晗依行了一礼,道:“贵人说我在外面偷男人可有证据?” “当然有!”叶若微从外面走过来,声音铿锵有力。 她带着一名战战兢兢的丫鬟跪到了萧庭明面前。 叶若微道:“皇上,臣妇的婢女琼芝本要上街采买,却发现府中的二小姐、如今的端王妃正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一路朝浮生阁走来,两人举止亲昵不说,还一同进了房间,一待就是一上午,婢女琼芝便是人证!” 琼芝跪在地上,哭道:“奴婢确实看到小姐与一名男子依偎在一起,两人不顾人伦礼法,甚至还、还亲在了一起!” 萧庭明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案,他垂眸轻笑道:“端王妃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纪苭卿声音沉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好一个欲加之罪,好一个何患无辞!”萧庭明伸手挑起了纪苭卿的下颌,她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明澈似水:“端王妃又怎么证明自己其实是无辜的呢?” 纪苭卿并没有陷入自证的陷阱,反而淡然反问:“皇上想要臣妇如何自证呢?” 萧庭明很不喜欢纪苭卿。 起初只是讨厌她本人,后来又讨厌她夺走了萧庭风的心。 今日,不管纪苭卿究竟偷没偷情,他都要将眼前的祸患除之后快。 叶若微就像是对做错事的女儿恨铁不成钢的母亲:“你虽然不是我捡来的女儿,但我从小将你视如己出,可我实在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来!” “像你这么不检点的女子,就合该被碎尸万段!” 纪苭卿听着,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丫鬟琼芝:“你说你看到我与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可那个男人是谁?眼下又在哪里?” 她一摊手,露出了手上的墨迹:“请皇上明鉴,臣妇在这个房间一心一意的书写药方,绝没有与别的男人共处一室过。 皇上若不相信大可派人搜查,但凡查出来了什么,臣妇都心甘情愿认罪伏法。” 见纪苭卿说得这般断定,纪晗依嗤笑了一声道:“恐怕你那奸夫早就察觉到了外面的动静翻窗逃走了?我们现在就算是搜查估计也什么都搜不出来。” 纪苭卿勾唇一笑:“既然这么说,那就是没有证据了?” 叶若微道:“你说你是受浮生阁阁主妹妹的邀请,那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浮生阁阁主还有个妹妹?”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有一名十四五岁左右、穿着一袭粉色长裙的女子蹦蹦跳跳走进了房里。 她见了这么多人明显一愣,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看见地上跪着的纪苭卿,她惊讶的捂住了嘴:“苭苭姐姐?你怎么会跪在地上?你脸上的巴掌是谁打的?” 她美目一横,看向了在场众人。 她就像是一个刁蛮任性不知世事的大小姐一般,怒道:“就是你们欺负的我苭苭姐?你们知不知道,她可是端王妃!我可是浮生阁阁主的妹妹!得罪我俩你们倒霉大发了!” 第51章 天堂有路你不走 纪苭卿也像极了与她相熟的友人,一把将她拉住,满脸尴尬黑线的说道:“那可是当今圣上,熙熙你要谨言慎行!” 在场众人看着这一幕,心里了然。 这忽然闯入的小姑娘不过十四五岁,一袭华贵衣裙,浑身上下都写着“本小姐很有钱”。 又天真又刁蛮,确实像浮生阁走出来的大小姐。 她能亲昵的称呼端王妃为“苭苭姐”,而端王妃也能准确无误喊出这位大小姐的闺名,的确像是手帕交。 听了纪苭卿的提醒,那原本有些嚣张刁蛮的姑娘微微一愣,然后唰得一下跪倒在地,脑袋还埋得低低的。 萧庭明并没有将此女子的无礼放在眼中,反而似笑非笑的发问:“你就是浮生阁阁主的妹妹?” 那被纪苭卿唤作熙熙的姑娘颤巍巍回答道:“草、草民施熙熙。” “你兄长呢?”萧庭明又问。 熙熙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兄长外出做生意,至今未归。” 纪晗依一脸不相信:“你说是你把纪苭卿喊来写药方的?” 熙熙看到满屋子的人时还有些害怕,她不由往后缩了缩,躲到了纪苭卿身后,只探出来一个脑袋道:“兄长不让我做生意,还不让我抛头露面,那我必须要证明给他看,我也很有做生意的天赋!” “所以我才叫来了苭苭姐,让她忙着一起出谋划策……” 纪苭卿悄无声息接上了话茬,她垂下了眼眸,看上去还带着几分楚楚可怜之态,声音里也带着几分怅然若失:“敢问纪贵人,难不成王爷病逝,臣妇连出来会见友人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她用手帕拭去了眼角的泪水,低低哽咽起来:“难不成,臣妇就活该困死在那一方小小宅院之中,连友人都不能结交?” “想必端王殿下在世,也不会如此苛责!” 在场众人见纪苭卿哭得这般伤心,一时间也觉得触动。 端王妃虽然是寡妇,但结交友人又没什么错。 偏还被诬陷偷男人,换做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觉得委屈难过。 端王妃这次是真真受了委屈! 在场众人,除去萧庭明神色莫辩、叶若微纪晗依眉头紧皱以外,其他人都相信了纪苭卿的说辞。 捉奸要讲证据的。 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自然没理由平白无故冤枉一名弱女子。 叶若微心里认定了纪苭卿有偷情之举,对她又是憎恨又是害怕。 明明纪苭卿之前在纪府时还是个怯懦胆小的废物,为什么藏了这么深的心计? 皇帝亲临,人证污蔑,被人扣上了偷奸的帽子,却还能这样淡定非常。 似乎是察觉到了叶若微在观察她,纪苭卿微微抬头,冲叶若微微微一笑。 那眼神中,无不轻蔑讽刺。 这一局,叶若微输了。 叶若微自然也品出了纪苭卿那笑容的含义,但是她却并不慌乱,因为她还有最后一手。 她轻轻转动着自己的镯子,婢女琼芝看到这一幕时,脸色蓦地一白。 继而,琼芝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抬起头,声嘶力竭的喊道:“求皇上明鉴!奴婢亲眼看到纪苭卿在外私通男人,与一名男子举止亲密到了极致!他们那对奸夫淫妇完全不顾礼义廉耻,大白天就互相纠缠亲亲我我……” “奴婢虽然没有证据,但可以对天发誓,纪苭卿就是罪魁祸首!” 众人原本都已经相信了纪苭卿,可见这名丫鬟神色激动,言辞激烈,一时间又拿不定了注意。 明明没有证据,却还是会被旁人三言两语挑起疑心,这就是人性。 可纪苭卿本人却最不怕人性。 因为只要掌控得好,就可以为自己所用。 “呵——”纪苭卿掩唇轻笑:“皇上,那臣妇是不是也可以对天发誓,臣妇绝无做过品德败坏之事?若发誓有用,还讲证据做什么?” 纪苭卿缓缓转头,笑着问琼芝道:“你说我与一名男子卿卿我我,请问当时我穿得什么颜色的衣服?那名男子又穿着什么颜色的衣服?” 琼芝毫不犹豫的回答:“你穿着现在这一身衣裳,那名男子穿着一袭白衣。” 纪苭卿依旧不慌不乱:“那你可详细说说那男子面容。” 琼芝像是呆住了一瞬,吞咽了一口口水,一遍思索一遍道:“他、他身高九尺,眉目俊朗,右眼下有一颗痣,衣裳很是华贵,看上去不似凡夫俗子。” “年纪呢?他看上去有多大了?”纪苭卿问。 “约莫二十四五。”琼芝尽量让自己的回答迅速且坚定。 纪苭卿点了点头,重复了一遍:“你是说,你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衣身高八尺,眉目俊朗,左眼下有一颗痣,衣裳很是华贵看上去不似凡夫俗子的男子与我私会?对吗?” 琼芝摇了摇头:“是身高九尺。” 纪苭卿“喔”了一声,又重复了一遍:“你看到了一个穿着一袭白衣身高九尺,眉目俊朗,左眼下有一颗痣,衣裳很是华贵看上去不似凡夫俗子的男子与我私会?对吗?” 她笑着问道:“这次呢?我有没有说错?” 琼芝道:“没错。” 纪苭卿转过身面向萧庭明,郑重的朝萧庭明磕了一个头:“还请皇上明鉴!” “琼芝最开始说的那名男子,明明是右眼下有一颗痣,可我故意说成左眼时,她却没有否认,可见她所说的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谎话,是以才分辨不出这点。” 萧庭明抬眸看着她。 他此时才发现,这位端王妃有着怎样缜密的心性。 能够悄无声息抓住一切破绽为自己辩解,彻底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当真是聪明,就连他想要杀她,都找不到丝毫理由。 “这婢女明摆着蓄意构陷,让人处理了便罢。”萧庭明终于来了尊口,一锤定音。 众人见皇上都发了话,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因为经过端王妃这一番据理力争,他们也认为端王妃是无辜的。 叶若微没想到自己的连环计谋都能被纪苭卿巧妙破解。 但是她还有最后一手。 叶若微不由在心里发笑:纪苭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你既然不肯乖乖去死,那就让你活着也寸步难行。 第52章 端王现身 她用手帕掩唇,轻轻咳凑了一声。 听到这声咳凑,琼芝仿佛听到了自己生命终止的磨刀声。 她忽然起身,挣脱了侍卫的阻拦跑了出去。 浮生阁下便是黄金台,是偌大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亦是无数达官贵人享乐之地。 此地聚集的人数众多,三教九流均混迹其中。 琼芝望了望楼下的黄金台,害怕得肝胆俱裂。 但是她不能退缩,她一旦退缩,纪家就会让她全家陪葬! 于是琼芝只能放声大笑,然后用生平能发出的最大的声音喊道:“天道不公!端王妃私通外男,与外男苟且偷情!” “天道不公!端王妃私通外男,与外男卿卿我我,苟且偷情!” 她大喊了三遍,从二楼浮生阁一跃而下,整个人摔在了黄金台中央,摔得面容模糊,尸体尽碎。 血迹蜿蜒流出,在场众人都未曾见过这般血腥的场面,都吓得一时呆愣在原地。 纪苭卿在琼芝冲出厢房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可她却来不及阻止什么,琼芝就从浮云阁一跃而下! 纪苭卿眼神冰冷,手指紧紧握着围栏。 千算万算,没算到叶若微为了诬陷她居然这般心狠手辣。 几番诬陷她偷奸,被她巧妙化解以后,叶若微居然用了这么阴毒的手段! 在众人震惊的看热闹的时候,叶若微却稳坐钓鱼台,在暗处勾起了唇角。 不是没有证据吗?不是无法定纪苭卿的罪吗? 那她干脆就不定了。 她早就做好了一切打算。 如果这的无法定纪苭卿的罪的话,那干脆就让琼芝直接大声宣扬出去,然后从二楼跳下摔死。 皇室、王妃、偷情、坠楼、人命、断肢残骸、血染黄金台…… 这每一个字眼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就算你纪苭卿真的没有偷情又如何? 天下聪明人有之,但更多的是一帮乌合之众。 这些人只会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比起一个遵循守礼从无逾矩的王妃,他们更想要看一个荡妇王妃守不住寂寞出去偷男人。 这会让他们打心底生出一种优越感来,让他们在生活不如意之余嘲讽发笑。 而当大多数人都认定了这个事实以后,其他稍有头脑的百姓为了获得认同,便也愿意抛弃是非,用智商来换取那让人倍感安全的归属感。 而当众人为此流言议论纷纷之际,便是纪苭卿身败名裂之时。 她会被千夫所指,会被戳着脊梁骨骂,她自己都会慢慢怀疑自己,觉得自己无颜活在这个世上! 这才是真正的地狱! 比死了,更让人痛苦。 叶若微心里酣畅淋漓。 此局她才是胜者!而纪苭卿早已没了翻身的可能。 萧庭明也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他的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他之所以不爽,倒不是因为担心纪苭卿。 而是在他下了决断以后,居然还有人敢忤逆他的决断! 楼下黄金台上,谣言就如瘟疫一样传遍了。 “端王妃偷奸?啧啧啧,没想到啊没想到,这端王妃玩得居然这么花!” “女子偷奸就应该浸猪笼!” “还什么皇家王妃,看上去还不如青楼妓馆的花魁呢!” “端王一世英明,英年早逝,如今名声是尽数毁于一旦了啊!” 纪苭卿在楼上,听着楼下的纷纷议论之声。 她的脑袋正疯狂思索,想着应对之策。 偏偏此时,忽然有一阵喧哗声从黄金台下响起,那喧哗声一层接着一层,甚至都有人自动为来人让出了一条路。 而在那人群之中,纪苭卿一眼便望见了萧庭风。 他穿着尊贵无比的皇室王爷的玄墨长袍,手持征战沙场多年的配剑缓缓走来。 他的模样俊朗,气度非凡,如今更是眼眸含笑,温柔缱绻到了极致。 来到黄金台上,他只随意撇了一眼地上那四分五裂的尸体,便挥剑斩断高悬于黄金台上的纱幔,那纱幔垂落,将尸体掩盖了起来。 “本王竟不知,自己何时成了自己王妃的情夫?” 他此话一出,便将在场众人都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萧庭风仰头看向楼上凭栏而望的少女,俯身屈膝,单膝跪地。 “是本王不好,倒惹出了这么多流言蜚语,还望王妃莫要生气,为夫下跪与你赔罪。” 众人震惊的都有些眩晕了。 端王不是面见帝王也不需要下跪吗? 他现在却跪了自己的妻子? 他们一时间不知是该惊讶于端王死而复生、还是该惊叹于端王夫纲不振、居然给自己的妻子下跪了! 但无论如何,端王妃偷情的事情肯定是谣传了! 端王假死,那端王妃一定是知情的啊! 人家一对儿夫妻,卿卿我我岂不是很正常很合理? 估计是这个摔死的女子没想到与端王妃“偷情”的乃是端王,所以才闹了乌龙,还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再者说,若端王妃真的偷情,端王能对王妃这般宠爱纵容?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祈求自己的的妻子不要生气? 那个男人能受得了这样的鸟气? 能让自己的脑袋上顶着一片绿油油? 想想就不可能嘛! 纪苭卿反应迅速,似娇似嗔。 她将自己的手帕团成一团丢下去,刚好被萧庭风伸手接住。 萧庭风毫无怒意,郑重在手帕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仿佛亲的不是帕子,而是纪苭卿的脸。 纪苭卿在宫中沉浮多年,自认为脸皮比城墙还厚,没成想居然被萧庭风这个吻弄得面红耳赤。 在场有些女子捂着嘴都要哭了。 那可是端王殿下!风度翩翩貌若潘安温润如玉的端王殿下! 没想到宠起妻子来也是这般温和俊秀。 纪苭卿准备走下楼与萧庭风说话。 可萧庭风却缓缓直起了身,朝纪苭卿伸出了双手:“王妃何不直接跳下来?为夫接得住你。” 纪苭卿犹豫了一瞬。 但她知道,她现在必须要与萧庭风把恩爱秀下去。 而想要秀恩爱,就一定要博人眼球。 于是她径直翻过了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 众人都惊恐的闭上了眼睛! 若端王殿下一个接不住,那端王妃恐怕就要重蹈刚才那名女子的覆辙,要活活摔成好几瓣的! 第53章 你也不必欺瞒我 下落的失重感也让纪苭卿心慌意乱,她紧紧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睁开。 她向来心思缜密,从无冲动的时候。 可莫名的,当萧庭风从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来的时候,纪苭卿就是想不顾一切的信任他。 在她孤立无援之际,是他现身救她于危难之中。 纪苭卿心中笃定,哪怕萧庭风没有出现,她也一定能够想到解决之法。 可当萧庭风出现的时候,她还是很感动。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纪苭卿发现,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对萧庭风动了心。 很快,她就跌入了一个极宽阔温暖的怀抱之中。 纪苭卿抓住了他的衣襟,依偎在他怀里。 “王妃,可以睁眼了。”萧庭风声音低沉沉的,还带着几分藏在字里行间的柔情笑意。 纪苭卿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就是男人俊美无俦的侧颜。 他也垂着眸子回望着自己,那双眼睛极干净、极清澈。 可萧庭风的眉头很快就蹙了起来,他微微挪动胳膊,将纪苭卿凑得更了些,看清楚了她脸上的那个巴掌印后,萧庭风声音冷了几分:“谁打你了?” 纪苭卿别过头去:“是你皇兄的妃嫔,纪贵人。” 围观的众人早已看得呆了。 没想到端王殿下居然真的准确无误的接住了端王妃! 如今端王殿下抱着自己的的妻子更是舍不得撒手。 这还说端王妃在外偷男人? 明明人家夫妻感情很好嘛! 众人不由纷纷议论,叶若微费尽心思想要传出去的谣言霎时间不攻自破。 皇室、王妃、偷情、坠楼、人命、断肢残骸、血染黄金台,这些话题虽然都能激起老百姓的兴趣,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是! 有什么话题比端王殿下死而复生更加让人惊讶的呢? 要知道,端王殿下可是战无不胜的战神将军,他若活着,意味着边关南阙不敢轻易侵扰,意味着百姓不用再受战乱之苦! 这可比那些风花雪月捕风捉影之事更让百姓们振奋! 听了纪苭卿的回答后,萧庭风的脚步一顿。 他侧过头,对旁边的护卫书沉说道:“请皇兄等人来府中一趟。” 言罢,他将怀里的少女抱得更紧了几分,大步朝外走去。 二楼浮生阁,叶若微就像是抽去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坐在椅子上。 萧庭风没有死……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没有死呢? 如今,纪家与纪苭卿关系僵硬,她更是直接跟纪苭卿撕破了脸。 今日的构陷不成,往后就更加没机会置纪苭卿于死地。 叶若微忽然打了一个寒颤。 论心计与谋划,叶若微自认为自己可以算得上是京城之中的佼佼者。 她从侯府一阶庶女走到如今户部尚书夫人的位置,可谓用尽了心血。 论宅斗,没有人可以斗得过她。 可她却先后败在纪苭卿的手上! 这个曾经在她手底下苟且偷生的死丫头,凭什么能次次侥幸逃脱? 可叶若微不知道的是,纵然她是宅斗冠军又如何? 纪苭卿可是上一世的宫斗冠军! 回端王府的路上,萧庭风自始至终都没让纪苭卿双脚沾地。 轿子内,萧庭风疼惜的伸手要摸她的脸,纪苭卿却避开躲过了。 萧庭风手指在空中悬停一瞬,继而又执拗的抬起她的下颌,观察着她脸上的伤痕。 “她打你,怎么不躲?”萧庭风问。 纪苭卿无奈一耸肩:“怎么躲?人家是皇帝的嫔妾,是贵人,我若躲了岂不是对贵人不敬。” 轿子内气氛莫名古怪了起来。 最终还是萧庭风开口道:“你放心,外面不会有任何流言蜚语,你和他……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纪苭卿本只是在搅弄自己的帕子,思考着怎么跟萧庭风道谢,听闻此话她愣了愣,猛地抬头看他:“什么叫做我和他都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萧庭风别开了脸,唇角也微微抿起:“我知道你和浮生阁老板之前的情意,所以你也不必欺瞒我。” 纪苭卿睁大了眼睛,哑口无言片刻,末了指了指自己,短促的笑了一声:“呵,你也与那些人一样,以为着我与外男有染?” 纪苭卿一时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有些转不过弯来。 她不由又把今日的事情放在心里捋了一遍。 感情萧庭风也以为着她红杏出墙了? 那他为什么还要废这么大劲儿救她? 纪苭卿只觉得思绪纷乱,一点线索都理不出来。 她悲哀的发现,她可以轻而易举的看透每一个人,精准的抓住对方的欲望与弱点。 可面对萧氏皇族着两兄弟,她看不透、吃不准、弄不懂。 “苭苭,”萧庭风斟酌着话语,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柔和,而此刻却又带着几分卑微:“你可以爱别人,但爱别人的同时能不能也爱我。” “每一天多爱我一点点便可。” 他从不贪心。 他可以容忍她心中有别人,也可以容忍她与别的男子在一起。 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求她每天多爱自己一点。 如此一来,日日月月,岁岁年年,爱终究会愈发深沉。 而她与施浮生之间的那点情意,就如绚烂过后转瞬即逝的烟花,化作灰烬。 带最后,能陪在她身边的只他一人。 纪苭卿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不——”纪苭卿解释道:“你肯定弄错了,我跟施浮生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我怎么可能会背着你跟别人偷情?这怎么可能啊?” 她只觉得无比荒诞,关键是也不知道萧庭风为什么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断定她跟施浮生之间不清白。 可萧庭风却自此沉默了下来,不再多说一句话。 回府以后,萧庭风给纪苭卿的脸颊上了药,让她先回寝殿休息。 纪苭卿担心的拉住萧庭风的手问:“你把皇上和纪贵人请到府中做什么?” 萧庭风无奈一笑:“苭苭,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睡一觉,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解决好的。” 纪苭卿看着萧庭风的那双眼睛,直觉萧庭风还有事瞒着自己。 不祥的预感愈发浓烈。 第54章 为媳妇出气 所以在萧庭风前往前厅以后,她便也悄悄跟了出来,躲在了窗前偷看。 前厅内,萧庭明坐在首位,纪晗依陪在身侧,叶若微坐在次座,神情忐忑不安。 萧庭风面见帝王不用下跪,是以便径直在皇帝左边的椅子上坐下。 萧庭明莫名感觉自己弟弟其实有些生气。 倒是纪晗依看了萧庭风好几眼。 她不知道为什么前世死去的端王又怎么会离奇的死而复生。 只是单看萧庭风的样貌,倒真是便宜了纪苭卿那个小贱蹄子。 “庭风,你找我们来是为了什么事?” 萧庭明问道。 萧庭风手指摸索着手中的玉珏,忽然开口道:“刚刚臣弟发现,臣弟妻子的脸上莫名多了一个巴掌印。” 他直言不讳道:“本王将苭苭捧在手心,如珠如宝般疼爱,本王尚舍不得动她一分一毫,又怎轮得到外人插手?” 他这句话指的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纪晗依脸色忽地一白,立刻辩解道:“端王殿下,嫔妾只是担心妹妹在外偷男人,那败坏的还不是你的名声吗?是以我一时不慎着急了些,才会动手打了苭苭。” 她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眼眶通红的说道:“端王殿下以为着嫔妾舍得打嫔妾的亲妹妹吗?打在她的脸上,疼在我的心上啊!” 在窗外偷听的纪苭卿暗暗翻了个白眼。 纪晗依真的挺能演。 纪晗依的段位虽然不高,但只凭借那优越出众的外貌随意哭上一哭,还是十分让人心疼怜爱的。 纪苭卿觉得,萧庭风大约也会中了纪晗依的招。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萧庭风居然不吃这一套。 萧庭风轻笑了一声,声音温和:“本王的妻子受了伤,本王心中不快,今日的事断没有就这般草草终了的道理。” 他端起一旁的茶水饮了一口,道:“你们纪家见我端王府势孤,三番两次上门欺辱叫骂,本王可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只怜本王的王妃,被你们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夜夜躲在我的怀里心碎神伤。” “这一桩桩一件件,我倒是要和你们纪家仔细清算清楚。” 站在窗外的纪苭卿听到这些,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她哪有夜夜躲在他的怀里心碎神伤? 没想到正人君子萧庭风也会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叶若微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单听端王殿下这番言论她就知道,端王是为纪苭卿出气而来。 是以她忽然笑出了声,道:“贤婿!是你误会了!” “苭苭可是我的亲女儿,我对她疼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欺负苭苭呢?” “那所谓的叫骂不过是爱之深责之切,那是我这个做娘的希望自己的女儿谨言慎行罢了!” “她在纪府的时候,我们可是好吃好喝供养着她长大的,就连她的姐姐晗依对她也是有求必应,疼爱到了极致。” 叶若微脸不红心不跳的扯谎。 反正纪苭卿又不在现场,任她怎么胡编乱造也不怕被戳穿。 萧庭风听了此言,笑容愈发温和了:“原来是这般么?” 叶若微笑道:“当然了,虎毒尚不食子,更何况苭苭是我亲女儿!” “既然是亲生女儿,又怎么忍心将她丢到乡下的庄子上一待就是十几年?”萧庭风冷不防发问。 叶若微一愣,她心中不免惊异,为什么萧庭风会知道这件事? 窗外偷听的纪苭卿也纳闷,她从来没跟萧庭风说过小时候的事情啊。 “苭苭的背部,大大小小的鞭痕数不胜数,胳膊上也还有未曾痊愈的青青紫紫,纪夫人不妨告诉本王,苭苭身上的伤都是怎么来的?” 叶若微眼神躲闪,结结巴巴的说道:“那、那都是她自己摔的,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萧庭风又笑着点了点头,只不过这次的笑容已经沾染上了冷意。 “原来是自己摔的,那苭苭是怎么做到摔得一身鞭痕、一身针扎出来的痕迹?” 他起身,在叶若微面前站定,一字一句的询问道:“你们既然待苭苭如珠如宝,她受的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你们不会不知道?” 叶若微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纪晗依见情况不对,立刻心虚的呵斥:“端王殿下凭什么站在这里发问?就连纪苭卿都不曾计较过这些!” “她不计较是她给你们纪家留脸面。”萧庭风转过身面对萧庭明,时隔多年,他第一次向帝王下跪了。 “皇兄,臣弟从未求过您什么,但这一次,还请皇兄为臣弟做主,严惩纪家!” 萧庭明神色蓦然一沉。 他曾经与庭风有过约定,他们虽为君臣,却绝不下跪,也绝不猜疑。 可他的好弟弟为了给一名女子出头,却对他跪下了! 萧庭明心中怒意滔天,可却不好对萧庭风发作。 他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将纪夫人拖下去重打三十打板,褫夺诰命夫人,纪家罚俸三年,以此为戒!” 叶若微听闻此言,立刻激动了起来。 她扑上去还想要解释什么,可侍卫很快上前将她拖了出去。 萧庭风却仍跪在原地不动。 萧庭明只觉得头疼:“端王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庭风道:“纪贵人打了臣弟的妻子,还尚未处罚。” 纪晗依打了一个冷颤,指着萧庭风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可是皇上的女人!你凭什么罚我!” 萧庭明头疼的闭上了眼睛,片刻后摆了摆手,冲纪晗依说道:“你去跪在外面,自己打自己,打到脸上红肿才能停止。” 纪晗依又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萧庭明。 她只觉得一颗心都冷了。 她不是皇上最爱的女人吗?皇上为什么会因为端王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要惩罚她? 可皇上既然下了命令,那么她便不可违背。 于是纪晗依心不甘情不愿的跪在外面,一下一下的朝自己的脸上扇巴掌。 萧庭明无奈看向萧庭风,道:“你现在可满意了?” 萧庭风站起身,朝萧庭明行了一礼:“多谢皇兄。” 萧庭明只觉得心塞。 第55章 三月之约还作数吗? “纪苭卿究竟有什么好的?让你缕缕为她破例?”萧庭明十分不解。 男儿膝下有黄金,纵然他这个弟弟脾气很好,但是也有属于自己的傲然。 可他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纪苭卿面前,只为压下那些流言蜚语。 萧庭风无奈一笑:“皇兄,有些人一辈子都遇不到自己喜欢的人,可是我却遇到了。” “既然遇到了,我便想将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哪怕她不爱我,我也要护她周全。” 萧庭明头疼扶额。 窗外的纪苭卿听到了这些,只觉得一颗心脏都被死死攥紧。 若她未曾经历过前世的那些事情,或许也会选择跟萧庭风在一起,互相在这诡谲云涌的京城之中相互依偎扶持。 可现在,她绝不可能留下。 她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代价。 不自由,毋宁死。 所以,她绝不能再这么和萧庭风纠缠下去了。 再这样纠缠下去,她欠萧庭风的只会越来越多,而这些欠下的东西都会变成将她束缚在京城之中的镣铐,让她举步维艰。 纪苭卿下定了决心。 是以,当萧庭风再次回到寝殿的时候,纪苭卿早已端正的坐在了书案旁边。 而在书案上,便摆放着纪苭卿辛苦收集来的证据。 在萧庭风抬头看向纪苭卿的一瞬间,纪苭卿避开了他的目光,只是道:“这个东西我之前就想交给你,但是我耽搁了。” 萧庭风僵硬的伸出手,拿起书案上的信件翻看了起来。 纪苭卿在一旁说道:“你看完,大概便知道了事情全部的经过。” 一柱香以后,萧庭风眉头紧皱,将信全部放回了书案上。 “三月之月?还作数吗?” 纪苭卿小心翼翼的问道。 三月之期未到,可萧庭风为了救她却提前暴露了身份…… 是走是留,不过萧庭风一句话的事。 萧庭风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时,他只问了一个问题:“真的很想离开吗?” 哪怕他为她做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要割舍掉他吗? 纪苭卿抿唇浅笑:“是啊,真的很想离开。” 纵然她已经有些爱上萧庭风,但是比起不堪一击的情爱,她更想抓住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又是一阵经久的沉默。 萧庭风手里握着一块玉珏,这本是他想要送给纪苭卿的礼物。 可眼下,这块玉珏却被他紧紧攥在掌印,直至将自己的手磨出了血,也不肯放开。 萧庭风定定抬头看她。 坐在对面的少女垂着眸子,那双漂亮仿若琉璃一般的眸子里映着幽微烛火。 虽美矣,却带着几分让人心疼的空洞。 拒绝的话,萧庭风始终说不出口。 “我成全你。”终究,萧庭风说出了这句话。 纪苭卿惊讶的抬头,眼睛里似乎还有些对他应允后的出乎意料。 萧庭风稍一汗手,道:“你毕竟帮助了本王查清楚了真相,是本王欠你一个人情。” “从今往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便作陌生人罢了。” 他必须要在两人面前画下一道禁止逾越的界限,这道界限防的人不是纪苭卿,而是他自己。 他害怕,害怕自己有一天再也演不下去这虚伪的君子。 他怕自己会无所不用其极,只为留她在他身边。 所以,在他愿意放她走的时候,纪苭卿最好走远一些。 纪苭卿也察觉到了萧庭风那不太美妙的情绪,但是她还是映着头皮补了一句:“和离书,何时写?” 萧庭风笑了,那笑容在这个夜晚亮得好似一弯朗月。 “现在写。” 纪苭卿将离开的时间定在了三日后。 在这三日之中,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忙。 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检查幺娘的恢复状况。 在给幺娘做了一番细致入微的检查以后,纪苭卿非常满意的点了点幺娘的小脑袋瓜:“你恢复的很好嘛!这段时间是不是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走动了?” 幺娘笑着点了点头:“托王妃姐姐的福,幺娘才会恢复的这么快!” 幺娘转动轮椅靠近纪苭卿,低着头悄悄说道:“王妃姐姐,我这些日子闲来无事,在厨房里新研究出了一种点心,味道很不错呢!等改日给王妃姐姐做着吃呀!” 纪苭卿忍不住又揉了揉幺娘可爱的小脸:“你的王妃姐姐以后不做王妃啦,我准备离开京城,四处走走看看。” 幺娘笑容一僵:“王妃姐姐你要离开吗?” 纪苭卿点了点头:“不过你放心,明日你娘亲就回来把你接回去,等你身上的刀口养好,从今往后便也与常人无异啦。” 纪苭卿虽然尽力安慰幺娘,但幺娘的眼眶里还是蓄满了泪水。 她咬着唇瓣,一头埋在纪苭卿的怀里,撕心裂肺哭出了声。 纪苭卿没想到幺娘会哭得这么伤心,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可幺娘哭了一会儿,就自己抹掉了自己的眼泪,她努力勾起笑容,看向纪苭卿的目光充满了期待:“王妃姐姐,我知道你会离开的,你不是囚禁在笼中的金丝雀,你是可以展翱翔九天的凤凰。” “王妃姐姐的未来在别的地方,绝不是在这一隅宅院之中。” 幺娘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向天祈福:“保佑我的王妃姐姐此去一帆风顺!” 纪苭卿心中一软,眼眶微红。 如今萧庭风死而复生的消息已经广而告之,处理公务也便不用再屈居一方小小密室之中了。 管家徐叔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这些日子以来他演得好生辛苦! 偌大的王府里平白无故多了几个人,他作为管家必然察觉得到。 但主子要演戏,他这个做奴才的必然要奉陪到底。 书房内,书沉与墨知皆是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书沉按耐不住先开了口:“王爷难不成就这么放王妃走了吗?” 墨知翻了个白眼:“你难不成还想让王爷食言而肥?” 书沉无奈摇头:“王妃居然还真查到了王爷遇刺的真相,我一直以为王妃查不到呢。” 墨知没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咱们王爷喜欢的女子能是什么普通女子吗?” 第56章 并非友人 书沉气结:“你能不能不要阴阳怪气了?” 墨知面无表情:“我才没有阴阳怪气。” 书沉气得哆嗦:“你还说你没有阴阳怪气?” “就是没有。”墨知斩钉截铁。 萧庭风有些头疼,他抬头看了两人一眼,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们就可以先退下了。” 墨知顿了顿,还是说:“王妃后日就要离开了,殿下不想去送送吗?” 送? 萧庭风想,他还是不去送了罢。 他怕自己舍不得。 萧庭风手里握着那枚玉珏,终究还在犹豫。 另一边,浮生阁。 施浮生坐在躺椅上,悠闲的扇着扇子,问道:“端王府这几日可有什么事发生?” 站在一旁的属下摇了摇头道:“端王府警戒如铁桶一般,我们并没有找到机会查探。” 施浮生幽幽叹了一口气,用扇子遮着脸假寐。 那日,他被纪苭卿径直塞到了柜子里,听到了在外的纪苭卿是如何舌战群儒的。 面对欲加之罪,纪苭卿可谓是镇定到了极致。 明明他这个“奸夫”就藏在柜子里,可纪苭卿却斩钉截铁,仿佛一点秘密没有的让人大胆搜房。 好一招此地无银三百两,好一招空城计。 若纪苭卿藏藏掖掖,那些人势必会将整个房间翻来覆去的搜查一遍,那藏在柜子里的他也定然会被人发现,他跟纪苭卿之间的“奸情”便也是板上钉钉的了。 可纪苭卿很聪明,她故作一副“你们随便搜查,我问心无愧”的架势,倒是让那些人放松了警惕之心,认为纪苭卿之所以敢让他们搜查,“奸夫”必然不能潜藏在此。 是以才逃过一劫。 而纪苭卿那看似破绽百出的“扯谎”,则更是高明。 她说她之所以来浮生阁,是受浮生阁妹妹相邀。 这些话看似是在为自己辩解,实则是说给他、以及他的人听的。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浮生阁,下面便是黄金台。 比起他们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外来者,他的人则潜藏在暗处,无声无息的窥视着一切。 他这个主子被困,手下人当然要想方设法营救他。 可是怎么才能营救他呢? 当纪苭卿说出她是受浮生阁妹妹相邀时,便是给了他们暗示。 暗示找一个女子随便替代,将这场戏天衣无缝的演完。 而他的手下躲在暗处听到了一切,聪明的理解了纪苭卿的暗示,便找来了一名手下充当他的妹妹,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走进去演完了这场戏。 至于纪苭卿脱口而出的那个姑娘的名字,则更是胡编乱造出来的。 而那个饰演他妹妹的姑娘是自己人,自然能接得住纪苭卿的戏,继续演下去。 还有后面,她故作可怜的质问纪贵人,问她说:“难不成,臣妇就活该困死在那一方小小宅院之中,连友人都不能结交?” 更是一招持弱凌强。 真是心智卓绝。 施浮生不由对纪苭卿愈发来了兴致。 若说从一开始他对纪苭卿是利用,而此刻,则多了几分真心。 有一只手忽然拿开了他遮在脸上的扇子。 他蓦地睁眼,刺眼的阳光刺得他眼眶生疼。 可看清楚来人以后,施浮生唇角便挂上了一抹笑容。 纪苭卿拿起施浮生的扇子放在手中把玩片刻,然后平淡的说道:“那日配合得不错。” 施浮生直起身子,笑着道:“自然不敢拖你纪二小姐的后腿。” 纪苭卿将扇子又丢给施浮生,被施浮生一把接住。 “我要走了。” 走? 施浮生唇角的笑意一僵:“你走哪儿?” 纪苭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应该去哪,大概永远不会再回京城了。” 施浮生短促笑了一声:“你想走,端王殿下舍得放人吗?” 他慢悠悠站起身,站到了纪苭卿对面:“他为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下跪,为你不惜暴露自己,你现在说走就走,他能同意吗?” 纪苭卿想起萧庭风来,唇角便不由多了一抹笑意:“他可是一言九鼎的端王殿下,自然是同意了。” 施浮生眸子便又暗沉了几分。 “所以你这次找我来是?” 纪苭卿道:“虽然我要走了,但有药方在,你我的合作还能继续。” 施浮生双手抱胸:“那赚来的钱怎么分?我就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给你?你总是要告诉我你接下来的落脚点在哪儿?” “剩下的钱我不要了。”纪苭卿忽然抬头:“我想问你换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纪苭卿忽然笑了起来。 她一笑,施浮生便知绝无好事。 “我听说你们浮生阁收藏着一株很是珍贵的血雾草,对?” “你想干什么?”施浮生不由警惕了起来。 “这次合作我不要钱,我要那株血雾草如何?” 施浮生别过脑袋,冷声道:“不如何,我不同意。” 纪苭卿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叠厚厚的银票:“我知道血雾草珍贵,差价多少我都补上,可以把它卖给我吗?” “你要血雾草做什么?”施浮生看都不看那叠银票,问道。 纪苭卿坦诚回答道:“血雾草天下难寻,可解百毒,我欠萧庭风很多人情,无以报还,只能做一枚还命丹送他了。” 施浮生双手抱胸:“看来你是真铁了心要离开了。” 纪苭卿将银票塞到他手里,道:“你就说你卖不卖!” 施浮生将银票又塞到了她手里:“这株血雾草不要钱,全当本公子送你的离京贺礼了。” “至于咱们合作分成的银钱,无论你走到哪儿,遇到什么困难,去施家商行报我的名字,他们都会帮你摆平。” 纪苭卿笑了起来:“多谢浮生。” 施浮生摆了摆手,道:“我们是朋友,无需言谢。” 可当纪苭卿离开以后,施浮生却在桌子一角看到了那叠银票。 他不由无奈摇头。 看来在纪苭卿眼中,他们也只是合作关系,并非友人。 纪苭卿拿到血雾草以后,又将自己关在药房捣鼓了一整晚,直至第二天清晨才做出普天之下再难寻到第二颗的还命丹。 第57章 离开京城 第二天晚上,长嬷嬷来接走了幺娘,在接走幺娘之前,她与纪苭卿站在廊下说过一会儿话。 其实长嬷嬷很不理解,以端王妃的心计手段,想在京城里立足绝不是什么难事。 她恐怕想要什么就会有什么。 为什么还要离开呢? 离开这富贵繁华的天子之城,外面的世界就当真那么好吗? 战争、劫匪、离乱…… 不管碰上哪一个,都会将她的性命摧折掉? 长嬷嬷一直很敬服纪苭卿,可此刻也不免觉得她有些天真。 纪苭卿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长嬷嬷对她来说是特殊的,因为她们前世就曾经并肩同行过。 前世皇宫里的诡谲云涌她们战战兢兢的蹚过,这一世,长嬷嬷帮了她,她亦救了长嬷嬷的女儿,一切似乎比起前世都好了许多。 所以面对长嬷嬷,她也愿意说两句心里话。 纪苭卿看着天边的那一轮弯月,沉默了许久,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嬷嬷,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我想做什么,但我知道,我不想再待在京城里了。” 前世的她已经坐稳了坤宁宫皇后之位,可等她坐上了那个位子以后她才发觉。 就算坐上了那个位置又如何? 依然有数不清的烦恼,依然每日战战兢兢。 原来高处也不胜寒,原来坐上高位以后,心里也会空怅茫然。 她已经被禁锢太久了,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 这一世,她只想肆意而活,再也不被任何人掣肘。 不自由,毋宁死。 长嬷嬷见纪苭卿去意已决,便知自己不好在多说什么。 这一晚,纪苭卿送走了长嬷嬷和幺娘。 幺娘没有哭,只是不舍的抱着纪苭卿不肯撒手,然后,她悄悄的塞给纪苭卿一个小小的、用布包裹着的东西。 “纪姐姐,防身用。”幺娘冲她眨眨眼。 在幺娘离开以后纪苭卿打开看,发现那是一把匕首。 纪苭卿不由勾起了唇角,将匕首贴身放好了。 在她走的当日,萧庭风没有来看她,甚至在那日两人交谈过后,萧庭风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 纪苭卿见不到他,就只能将自己制作好的丹药放在了他书房的书案上。 直至纪苭卿真的离开了京城,跨出了那道城门,转头回望的时候还有些仿佛做梦一般的恍然。 她居然,真的离开了。 如此简单。 纪苭卿唇角不由勾起一抹笑来,那笑容舒展开来,竟是她重生以后笑得最真诚的一次。 站在暗处的萧庭风看着那抹小小的身影,眼眸一片漆深幽暗。 她褪去了一袭锦衣华服,换上了普通老百姓穿的衣服。 没了繁复秀丽的纹饰,没了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可她只要站在那儿,便是说不出的动人心弦。 “举世无双的端王殿下,居然也留不住自己的妻子么?” 一道声音忽然在萧庭风身后响起。 萧庭风转头去看,就见施浮生双手抱胸站在不远处,眸色沉沉,一脸不爽。 萧庭风稍一汗手,似是有些惊讶道:“阁主怎么没跟苭苭一起走?” 言下之意:你与我也无甚区别。 施浮生摇了摇头,十分隐晦:“虽然她走了,但她却把最重要的东西留在了我这里。” 萧庭风却像是全然没兴趣,转身就往回走了。 施浮生没讨得半分好,无奈耸了耸肩。 纪苭卿是一路向南走的,她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于是就一路走一路采集当地盛产的草药,顺便救治一些穷苦老百姓。 这样的日子很好,纪苭卿不必在担心什么阴谋诡计,每天都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儿。 这天她正在赶路,恰逢暴雨倾盆,雨漱漱而下,她无处避雨,只能敲响了山脚下一户人家的院门。 雨天赶路本就危险,又快到了晚上,山上野兽横行,纪苭卿原本打算在太阳落山前赶到下一个客栈的念头便落空了。 她敲了好久的门,门才被缓缓打开。 开门都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她身后还站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孙子。 那小孩子悄悄探头看她,见她看过去时,就又将自己的脑袋缩了回去。 老太太原本是有些警惕的,见纪苭卿是个姑娘家,警惕心便少了些许:“姑娘你这是?” 纪苭卿笑得礼貌:“不知老人家可否借宿一晚?” 老太太看了看外面的瓢泼大雨,又看了看纪苭卿浑身湿淋淋的狼狈模样。 见她面像和善,不像坏人,老太太便将门打开,将纪苭卿迎了进去。 她不仅给纪苭卿干净的手巾擦身上的雨水,还找了几身之前的粗布麻衣给纪苭卿替换。 纪苭卿锦衣玉食的日子过得,粗茶淡饭的日子也过得。 她半分不嫌弃,甜甜给老太太道了谢。 等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时,就发现老太太又烧热了灶台,烙了好几张饼出来。 纪苭卿肚子适时叫了两声。 老太太和小孙子都听见了,那小孩眨着黝黑黝黑的大眼睛,哒哒哒跑过去拿起一张饼递给纪苭卿。 纪苭卿笑着接过。 不过是吃饭的一小会儿时间,纪苭卿便将老太太这一家子的情况套了出来。 原来这老太太的儿子早年从军,至今已有三年未归,儿媳妇又一一年前病逝,只留下她与小孙子相依为命。 此地荒凉了些,有许多旅人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儿的地方,都会被老太太收留。 纪苭卿打量了一下这破败小院的陈设,又看了看老太太身上磨损得厉害的衣服,不由在心里盘算。 老太太看上去并不像是富裕的人家,为何要做这么多好事呢? 自己都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帮助别人。 纪苭卿扪心自问,她还没达到这么高尚的境界。 老太太似乎也看出了纪苭卿的疑惑,笑着说道:“我的儿子从军三年未归,我这个老婆子做些好事,就是给我的儿子积德呀!” 老太太似有些怅然,带着几分玩笑般摸了摸孙子的脑袋:“我这个老婆子,也不知能不能活到儿子回来那一天啦!” 纪苭卿心里一痛。 所以老太太做了这么多,只是为了给自己那生死不知的儿子祈福吗? 第58章 欲加之罪 翌日天晴了,纪苭卿也没立即就走。 她不是心软的人,更对做心善之人没什么兴趣。 但老太太帮了她,她莫名的就想留下来帮老太太一把。 反正也没想好究竟要去哪,她干脆就在老太太家里住下,每日带着那小孩上山采药,制成的药又拿到集市上去卖,几日下来,居然也攒了不少银钱。 纪苭卿甚至还亲自下厨,给老太太和小孩改善伙食,做了四菜一汤。 老太太看上去有些心疼钱,但又稀奇纪苭卿做的一桌子美味,她抱着小孙子眼睛都亮晶晶的,祖孙俩都满眼崇拜的看着纪苭卿。 纪苭卿笑着将菜摆好,又递给了两人筷子,让两人品尝。 有些穷苦人家一辈子不能吃上一回好东西,纪苭卿做的菜肴着实惊艳了老太太一把。 “苭苭,你这菜是咋做出来的?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咋从没尝过这样好吃的菜咧?” 小孩儿则不发一言,只顾着低头扒饭。 纪苭卿被夸了,眼睛里也漾起了浅浅笑意。 她喜欢这样的日子,虽萍水相逢,但平平稳稳,无波无澜。 日子一晃,一个月便过去了。 因为纪苭卿老是带着石头,也就是那个小孩儿一起去集市,时间一长,当地镇上的人也都认识了她。 因为纪苭卿长得清秀,性格含蓄,做的治疗伤寒杂病的药药效也好,很快便在当地出了名。 甚至大家都热情的称呼她为“苭娘”。 时间一长,纪苭卿就愈发喜欢当地的风土人情,她拿出了自己的一小部分积蓄,在当地开了一家医馆。 她也将石头和老太太当成了亲人,三人一同张罗着药馆的生意,一时间这家无名药馆名扬千里,不少人都专程跑来看病求药。 而纪苭卿这三个月的所作所为,都被墨知尽数看在眼中,一丝不苟的会报给了萧庭风。 萧庭风神色平静无波,可墨知还是能感觉到,自从王妃走后,王爷的心情就不大愉快。 不能说是不愉快,只能说是很不愉快。 只是萧庭风从来没表现出来而已。 萧庭风对外也并没有透露他与纪苭卿和离之事,每每宴会旁人问起,萧庭风只答:“王妃卧病在床,不好出门赴宴。” 此时,书沉忽然推开了门走进来,他似乎是有些气了,甚至都忘了敲门。 待萧庭风和书沉都抬头看他时,书沉才恍然发现自己刚才好像没敲门。 但现在已经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了。 书沉怒气冲冲的说:“怪不得王爷让我盯着纪家,那纪家果真不安分!” 萧庭风眉头蹙了蹙,放下了手中的公文。 书沉双手叉腰:“王爷你猜怎么着?纪家人发觉王妃或许不在端王府,一路顺藤摸瓜查到了王妃所在的那个小城镇。” “他们还勾结了当地官员,准备给王妃按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关起来!” 书沉气呼呼的:“王爷,这件事你交给属下去办,属下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敢欺负我们王妃?属下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比起书沉,墨知则敏锐地察觉到了王爷不一样的情绪,于是他轻咳了一声,示意书沉闭嘴。 书沉见半晌没人搭他的话,晕乎乎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王爷?咱们难道不、不管吗?” 萧庭风笑容温和:“本王相信她吉人自有天相。” 这就是不管的意思了。 “啥?”书沉还有点懵。 王爷不是很喜欢王妃吗?如今王妃要遭难了,王爷居然不管? …… 清晨,弦月未隐,纪苭卿便早早开了医馆的门做生意。 可这次,生意还没上门,官司便先上门了。 有两名粗壮大汉抬着一个担架来到了药馆门口,担架上躺着一个脸色紫青紫青的死尸。 “大家快来看啊!这家药馆开的药药死了人!” “还什么神医呢!我呸,到处行骗的江湖骗子!” 这两名粗壮大汉担架往地上一扔,便开始大声叫骂。 纪苭卿听见了叫骂声,便走出来查看。 那两名汉子见了纪苭卿,脸上淫邪的神色一闪而过,继而愈发叫嚣了起来:“就是她就是她!她开的药药死了我们大哥!” “不可能,苭娘的药药效很好,我吃了一点事情都没有啊?” 有些街坊邻居见这事态不对,便站出来为纪苭卿撑腰。 “可我大哥就是被她开的药药死的,纪大夫,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其中一个大汉不依不饶,甚至还上来对纪苭卿动手动脚:“你不过是一个小娘们儿,不好好在家待着相夫教子,还跑出来开什么医馆?一看就不是正经女人!” 另外一个大汉帮腔道:“可不是!别暗地里做的是什么皮肉生意?” 这些人找茬的意图太过明显,但纪苭卿也并不慌乱。 面对这两名大汉骂得难以入耳的脏话,纪苭卿神色平缓:“不知两位是何时带着患者来看的病?” 纪苭卿的声音沉静平缓,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信服力:“凡是我们医馆所医治的病人皆有记录,你们说我药死了他,那药方呢?无凭无据,只靠一张嘴来污蔑人么?” “对啊!你们就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就拖着一具尸体来药馆门口碰瓷拉?”老太太也听到了外面的吵闹声,见这些人刁难她的干女儿,毫不怯场的骂道。 因为纪苭卿在此地的风评极好,街坊邻居都是站她这一边儿的,反而都跟着讨伐起了两名大汉。 那两名大汉似乎也没想到这些人居然都跟纪苭卿一伙儿,面面相觑片刻,却都没有离开,像是在等着什么人来。 纪苭卿预感愈发不好。 果不其然,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官府的人就赶到了。 那些大汉见官府的人到了,便都松了一口气,默默退到了后面。 纪苭卿心里微冷,一个预感愈发强烈。 这些官兵上来不问三七二十一,便将周围的街坊邻居驱散,将医馆查抄了一遍,把纪苭卿及老太太和石头一起羁押带走了。 牢房里,纪苭卿见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人。 第59章 最高层次的暴力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穿着十分华贵的户部尚书纪夫人,叶若微。 叶若微想过很多遍纪苭卿再次看到她时的反应。 或惊讶或愕然,或憎恨或咒骂,这些反应纪苭卿都没有。 出乎叶若微意料的,纪苭卿居然笑了。 叶若微心里当时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笑什么?” 纪苭卿眼里笑意不减,虽然穿着囚服,但她气势却并不落人一等,眼中的戏谑几乎满溢出来。 纪苭卿在那张石床上坐下,道:“我笑你露出了马脚。” “马脚?”叶若微冷笑了一声,道:“我能露出什么马脚?” “纪夫人,你太想让我死了。”纪苭卿用手支撑着自己的下颌,笑吟吟看着她。 她故作苦思冥想了片刻,唇角那抹弧度愈发的惹眼:“你是从什么时候想置我于死地的呢?” 叶若微神色莫测。 “是从我知道,我并非你们亲生女儿的时候。”纪苭卿观察着叶若微的神色:“可若我的爹娘真的是你所说的那般,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老百姓,又何至于你三番两次对我痛下杀手?” 她一针见血的说:“你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在骗我,我的确不是你的女儿,但我的身世一定让你很是忌惮,所以你害怕我查到真相,才三番两次要杀我灭口。” 纪苭卿笃定。 叶若微脸上的表情抽动了一瞬,冷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到现在居然还做着山鸡变凤凰的美梦?” 纪苭卿双手一摊:“那纪夫人你在害怕什么?你的手都在抖呢。” 叶若微猛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继而发现,她又上了纪苭卿的当。 她的手根本没在抖,纪苭卿是在诈她。 叶若微抬起了纪苭卿的下颌,恨恨的盯着纪苭卿那张脸,她似乎通过这张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纪苭卿,别虚张声势了,你这一次已入死局,没有人可以救你了。” 叶若微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你真的很聪明啊,聪明的让人害怕。可这又如何?你注定是要死了!” “你开的药馆配错了药,害死了人命,你和那个老东西还有她的孙子,你们三个都会悄无声息的死。” 叶若微用手轻轻拍了拍纪苭卿的脸:“你居然舍得放弃端王妃的权势地位?你看,没了权势的你,我用这么拙劣的手段都能置你于死地。” “纪苭卿,我的乖女儿,你明日就要上路了哈哈哈哈!” 叶若微像是痛快极了,大笑着走出了牢房。 牢房里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纪苭卿眼眸中浮上了担忧的神色。 她自入宫的那一天就知道,输人可以,输阵不行。 故意伏低做小、谦卑谨慎可以,但倘若真的伏低做小谦卑谨慎,只有被人欺辱的份儿。 今日的牢狱之灾,纪苭卿始料未及。 可面对叶若微的时候,纪苭卿知道,她绝不可以流露出丝毫怯懦的神色,否则她就真的输了。 若她注定要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里,她也不要流露出半点恐惧,让对手得意。 更何况她不怕死,她只是怕连累无辜之人。 干娘还有石头,他们都是无辜的。 自救…… 如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又该怎么自救呢? 可出乎意料的,纪苭卿很快就等来了另外一位不速之客。 来着一袭深色广袖长袍,上面绣着的花纹繁复金贵。 他佩戴着龙纹玉佩,站定在她面前时,依然是那个风华正茂的端王殿下。 萧庭风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 纪苭卿抬起头,看到了他。 原本担忧的眸子,瞬间迸发出灼人的亮光来。 她立刻站起了身,双手握住了牢房的门:“殿下?” 她的声音里满是惊喜。 可萧庭风却只是站在那儿看着她,不发一言。 良久以后,萧庭风稍微汗手:“只是路过。” 纪苭卿笑容一僵。 萧庭风依靠在旁边的石墙旁,侧头看着她轻叹:“不过几个月,纪姑娘怎么流落到这等地步了。” 这句话听起来很像讽刺,可从萧庭风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一点讽刺的意味都没有。 满满的真诚。 纪苭卿哑口无言。 纪苭卿其实一直都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优点。 那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该低头时就低头。 纪苭卿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她似是激动,又似是欣喜,看向萧庭风的目光似乎还带着几分欲言又止,那含情脉脉的模样足以令所有男人为之疯狂。 可这些男人之中,却不包括萧庭风。 萧庭风笑得温和,气势却拒人于千里之外。 纪苭卿吞咽了一口口水,斟酌着开了口:“殿下,不管怎么说我们曾经都是夫妻呀!” “一日夫妻百日恩,如今妾身落了难,殿下是不会见死不救的对?” 纪苭卿严重划过一丝希冀。 萧庭风哑然失笑。 这个丫头,很知道审时度势。 “可是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萧庭风双手一摊,似是无奈:“苭苭,曾经本王欠你的恩情已经还清了。” 言下之意,他再没了帮她的理由。 纪苭卿第一次认真审视起了萧庭风。 外界盛传,萧庭风温润如玉,是一位谦谦君子似的人物。 起初,她不信,并且嗤之以鼻。 她觉得,萧庭风十有八九都是装的。 可在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后,她方醒悟,原来外界的传言非虚。 他确实克己复礼冷静自持,对人温和,待人真诚。 但是他是君子,却不是傻子。 在那温润如玉的外表之下,萧庭风还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内心。 睿智,独到,一针见血。 狠,但不绝。 所谓的温柔,才是更高层次的暴力。 而这种暴力,甚至是了无痕迹、让人难以窥视到的。 之前的纪苭卿太过胆大妄为,真的以为萧庭风好欺负,是以无数次得寸进尺。 可现在,曾经所说的话、做的事全都由报应了回来。 便是在此刻,这个昏暗的地牢之内,他的温柔终于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刀,抵在了她的脖颈处。 第60章 得不到我的心 “苭苭,我们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由你掌控的。” 萧庭风抚摸着手中的玉玦,坦诚的看向她道:“从一开始,就是你在和我做交易。” “我愿意无条件放你走,是你非要查明那件事情的真相。” “我愿为你卑微至尘埃,为你遮掩情郎、为你斩断所有的流言蜚语,可是你为了还我的人情,留下了续命丹做弥补。” 萧庭风在牢房内踱着步,最终看向了怔怔愣神的纪苭卿。 他的手通过牢门的缝隙伸进去,用手指抬起了纪苭卿的下颌,帮她擦掉了脸颊上沾染的一点灰尘。 “所以苭苭,我们之间的交易是你开的先河。” 他眼眸含笑,声音温柔,说出来的字却带着撤骨的寒冷:“更何况,你唯一能与我交易的筹码早已被你兑换成了自由……苭苭,你连筹码都没有了,又有什么资格让我救你呢?” 纪苭卿看着萧庭风,忽然笑了。 她错了,她为什么会觉得萧庭风是个烂好人、很好拿捏欺负呢? 他之所以温和,是因为他足够自信,也足够坚定,这才是真正的强大。 反而张牙舞爪的人——比如她,就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 纪苭卿一直以为,在与萧庭风之间的感情中,自己才是那个上位者,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可现在的她才悲哀的发现,原来萧庭风真的只是不屑于争。 纪苭卿是聪明人,她听得懂萧庭风的话。 他之所以站在这里,能与她说那么多,无外乎为了一件事——让她回去。 回到京城那座囚笼里,继续做他的王妃。 与他继续“恩爱”,粉饰“太平”。 哪怕是演的,装的。 纪苭卿哑口无言许久,终于说出了那句老掉牙甚至还有些心累的话:“你得到了我的人,但得不到我的心。” 萧庭风似乎是微微挑了挑眉,然后微微浅笑。 “苭苭,只要你的人在我身边,心又能到哪里去?” 纪苭卿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道:“倘若我今日就算是死在这里,也不想回京城呢?” “不会的。”萧庭风笃定:“你不会连累无辜之人。” 那个老太太,那个小孩子,都是无辜之人。 她连他的一丝人情都不肯欠,又怎么可能会去欠旁人的呢。 “我……跟你走。”纪苭卿终究艰难的说出了那句话:“我跟你走,回京城。” 萧庭风从袖中拿出了牢房的钥匙,打开了牢门。 “苭苭,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权势是个好东西。” 他伸手想要拉住她,带她走出这黑黢黢的牢房。 可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一瞬间,纪苭卿忽然往后缩了缩自己的手。 萧庭风没挽住,一下子落了空。 他顿了顿,似是完全没在意,再次捞起她的手扣在掌心,带她穿出了这渗人漆黑的牢房。 纪苭卿没有选择立刻就走,而是在第二天,好好的找老太太和石头告了别。 虽是萍水相逢、他乡之客,但此生能有一段路并肩同行,便也足矣了。 老太太听说她要走,泪眼婆娑,一瞬间看上去苍老了好几分。 石头也紧紧拽住了她的小指,一瘪嘴哭得好大声。 临走之际,纪苭卿问了萧庭风,在军中有没有听过一名唤作石勇的士兵。 萧庭风详细问了这名士兵的籍贯,派墨知去查了。 可墨知的回复却让人难以接受。 军队中有许多士兵都叫石勇,可籍贯在湘林的却没有。 通常战争结束后,军队若有精力和时间,便会安排信使奔赴士兵家乡报丧。 便在纪苭卿与萧庭风离开的这一日,报丧的信使到了。 那一隅小小的破败宅院里,传来了老太太撕心裂肺的哭声。 可石头却紧咬牙关、至始至终睁大了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再掉下来。 纪苭卿心里难过,将石头抱在怀里安慰:“哭出来?那样会好受一些。” 石头坚决的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哭!长大了我也要上战场,我拿仇人的头颅来祭奠我战死的父亲!” 纪苭卿听了,心中不免欣慰。 她即使再不舍,也是要离开的。 萧庭风找了几名可靠的大夫经营药馆,老太太和石头依然可以靠在药馆帮工为生。 说是帮工,其实不过是借这个名头让医馆多多照顾老太太和石头。 因为依依惜别太久,纪苭卿和萧庭风回京时已经到了深夜。 去时那么遥远的路,纪苭卿徒步走要走好几天。 可回来时乘坐马车,不过一下午的功夫就到了。 纪苭卿先开轿帘,看了一眼那朱红色的城门。 等她缓缓放下轿帘坐回来时,发现萧庭风正在看她。 纪苭卿不知他在看什么,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萧庭风伸出手,捂住了她的眼。 那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写满了绝望。 有那么一瞬间,萧庭风心都颤了颤。 少女的泪水落在了他的掌心,滚烫滚烫的,让他手指抽搐了一瞬。 忽然,纪苭卿毫无征兆的低头咬住了萧庭风的手腕。 她用尽了力气,恨不得撕下萧庭风一块肉来。 纪苭卿说:“萧庭风,我恨你。” 萧庭风被剧烈的疼痛撕扯,唇角却勾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 恨? 假如他能在她的心上留下一丝恨意,那便也是极好的。 爱易消弥,恨比爱长久。 这是好事。 萧庭风告诉自己。 纪苭卿回到端王府这件事,几乎出乎了府中上上下下所有人的意料。 纪苭卿漠然的走回自己的寝殿,顺带用桌子把门抵上了。 萧庭风推不开门,与身后的书沉墨知对视了一眼。 书沉和墨知都装作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睛。 而另一边,叶侯府。 叶若微坐在庭院中陪着父亲赏月。 叶侯早已两鬓斑白,他无奈一叹:“听说你回京了,太后欣喜不已,张罗着为你赐婚呢!” 叶姿微一挑眉:“我都三十好几了,也有人娶吗?” 叶侯无奈摇头:“我的女儿啊,若你不安稳下来,为父死不瞑目啊!” 见女儿依然无动于衷,叶侯就有些急了:“你哪怕过继个孩子呢?这样一来,百年之后也有人给你养老送终啊!” 第61章 他是故意在躲我 叶姿微眼眸微微转动,笑着看向叶侯,明明话语带着玩笑的意味,但还是让叶侯听出了多年以来女儿心中的隐痛。 “叶老头,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别人又怎么舍得把孩子过继给我?” 叶姿微喃喃自语:“他临终之时那么期待那个孩子,可我连他最后的希望都没保住……” 叶侯又何尝不知自己女儿心中的痛苦? 可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人所能转圜的余地少之又少。 要么背负着痛苦继续向前走。 要么就死在痛苦之中。 前者可以磨炼一个人的心智,后者则可以轻易摧毁掉一个人。 叶侯以为,自己的女儿再难以振作。 明明刚刚成婚不久,便先后经历了丧夫丧子之痛,偌大的痛苦强压在她背上,早就将叶姿微压垮了。 否则她也不会离开京城,遁入空门,选择常伴青灯古佛。 可他现在恍然发现,或许女儿已经从阴霾中走了出来。 叶姿微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原本一片漆黑的眼眸中划过了一丝光亮,唇角也不自觉扬起,流露出些许赞赏的神色:“我见了叶若微的小女儿,那可是个极标志的小姑娘。“ 叶侯听见了这个名字,神色冷了几分:“她当年做了那些事来,早已被逐出了叶家,还提她作甚?” 叶姿微一怔,也笑:“是啊,我提她作甚?她的女儿与我又没什么干系。” 只是见了那个姑娘,总感觉像是见了一位似曾相识的故人。 若她的女儿没有离开她,想必也有那姑娘那么大了? 叶姿微想到。 叶侯看得出女儿又在缅怀过去,他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三日后,皇帝要在木兰围场进行围猎,期间各大氏族子弟都会参加,到那时,你可看看有没有相中的孩子。” 叶姿微无疑凝噎,没想到话题七扭八拐,还是回到了过继子嗣的问题上。 “人家就舍得让自己的孩子过继给我吗?” “怎么不舍得?”叶侯站起身,双手叉腰,理直气壮地说道:“我叶侯府,在京城之中可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 …… 自萧庭风“死而复生”以后,日子便不如从前悠闲。 每日上朝兵营两头跑,纪苭卿已经连续几日没见过他了。 不过不见他,纪苭卿也乐得自在。 其实待在京城里也没什么不好的,有吃有喝,有身份有地位,还有享用不尽的富贵荣华。 她若没有真的触碰过自由,或许真的愿意留下。 纪苭卿悲哀地发现,明明京城只是一座城池,却是将她圈禁葬送之地。 萧庭风对她食了言,日后更加不会放她走。 想到这里,纪苭卿就窝着一肚子的火气。 想起自己为了感谢他,还花了重金购买了那株血雾草,给萧庭风制了还命丹,纪苭卿就愈发觉得亏。 她当机立断跑到了萧庭风的书房,上下翻找起那枚还命丹。 恰逢墨知书沉回府拿公文,跟纪苭卿撞了个正着。 书沉墨知见了纪苭卿,都是心里一虚,恭恭敬敬对王妃行过礼后转头就要走。 纪苭卿双手抱胸,冷漠道:“站住。” 书沉墨知顿住脚步,有些汗流浃背。 她悠哉悠哉溜达到两人面前,冷沉沉阴森森打量着他们两个。 见他们一副心虚到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纪苭卿冷笑了一声:“他是故意躲我的,是不是?” 书沉和墨知想说“不是”,可刚想说话,便对上了纪苭卿那似笑非笑的神情。 两人又是一噎,都莫名觉得王妃气场很是强大,强大到让他们都不敢轻易扯谎。 可两人不知道的是,纪苭卿前世贵为皇后,是在数不清的权势与富贵、还有各种阴谋下淬炼出来的。 这样的人单单站在那儿,便不容忽视与欺瞒。 见两人都不敢说话,纪苭卿心里就有了计较。 感情萧庭风还真是在躲她? 纪苭卿气得七窍生烟。 自由不给她就算了,连那副好看的皮囊也不让她欣赏了? 纪苭卿之前还安慰自己,好歹萧庭风是个看得过去的美男子,既然精神上的需求得不到满足,其他方面的总可以。 没想到,萧庭风又在躲着她。 很好。 真的很好。 萧庭风不是喜欢她吗? 她干脆就让萧庭风一怕到底,让他后悔接自己回京! 想到此处,纪苭卿唇角就挂上了一抹假笑。 这笑容阴森森的,让书沉墨知都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就见纪苭卿一脚就踢翻了萧庭风的书案,书案上堆积的公文哗啦啦散了一地。 纪苭卿又走到了萧庭风的书架前,将他收集的珍贵典籍通通扒拉下来,一本挨一本地撕。 她一边撕,一边还看着书沉和墨知。 一转头,又将摆放的花瓶拂落,只听一声清脆的瓷片碎裂之声,那精致好看的花瓶登时命丧黄泉。 两人看着纪苭卿胆大妄为的动作,心都凉了半截。 刚刚书案上摆放的公文,是萧庭风日以夜继整理出来的…… 那一本本珍贵典籍,也都是世间难寻的奇珍孤本…… 那个花瓶,乃是域外进贡,皇帝亲赐,有价无市之珍品…… 这些都是萧庭风极爱惜的物品。 书沉和墨知面面相觑,想阻止又不敢。 最后,纪苭卿终于找到被萧庭风妥善收藏的那颗还命丹。 纪苭卿将丹药取出,在书沉和墨知的注视下朝外走去。 书沉墨知不知纪苭卿想要做什么,只能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纪苭卿在后花园里驻足,将手里的还命丹扔给了在花园里撒欢的一只小狗。 那小狗不知是什么,但它是被纪苭卿收养的,下意识以为那是什么好吃的,在纪苭卿抛出去的时候就扑上去咬住,吃进了肚子里。 做完这一切,纪苭卿双手叉腰看向两人:“这还命丹,我给狗吃都不给萧庭风!” 书沉和墨知:“……” 在纪苭卿离开以后,书沉僵硬地问:“咱们要跟王爷说吗?” 这其实是一句废话,因为萧庭风是一定能发现的。 “王爷不会打王妃?”书沉担心道:“今日王妃毁坏了那么多东西,还说了那么难听的话,王爷脾气再好,也会生气的?” 第62章 今晚我取悦你 墨知摇了摇头。 不知道他是表示不知道,还是在说王爷不会打王妃。 萧庭风一连几日都在军营里过夜。 这一晚,他却破天荒去了皇宫。 本已入夜,萧庭明还坐在殿前处理琐碎的政务。 萧庭风提着酒坛走进来,在大殿里的台阶上坐下了。 萧庭风仰头看着高高的穹顶,眼睛中已经多了几分醉意。 萧庭风就这么进来,萧庭明没一点反应,仍是用手中的朱砂笔批改着奏折。 直至他闻到了萧庭风身上的酒味。 萧庭明眉头微蹙:“怎么喝酒了?” 萧庭风苦笑道:“皇兄,我好像做错了一件事。” 萧庭明眉头一皱。 萧庭风鲜少有这般颓废的时候。 “你做错了什么事?”他问道。 萧庭风垂下了眸子,看着自己手腕上清晰可见的咬痕,茫然道:“我用权势迫她,她哭了。” 她哭了? 萧庭明在心里思忖,觉得萧庭风所说之人,应该是一个女人。 萧庭风又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那一晚,当纪苭卿用那双眼睛望向他的时候,萧庭风心里忽然升起了一丝痛意。 他爱的人,却用那样憎恨的目光看着他。 于是萧庭风伸出了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她滚烫的泪水灼烧着他的手心,让他也跟着她难过。 可是他别无所求…… 唯一的欲望与要求,就是留下她。 哪怕自私一点。 哪怕是用权势迫人。 她虽然屈从,可萧庭风却感觉自己离她更远了。 所以,他又不敢见她,怕她见了他,觉得碍眼。 只有在纪苭卿熟睡以后,他才能平静地坐在少女的身侧,用手指描摹她的睡颜。 见萧庭风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进退维谷,作为一个坐拥后宫三千佳丽、与女子谈情说爱无数的他开始传授起了自己的经验。 “女人不听话,就晾着,找别人。”萧庭明想了一圈儿,总结道:“也可以直接杀了。” “咳咳咳……”萧庭风听了萧庭明的话,一不留神就被呛到了。 萧庭明却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这就是萧庭明面对女人的态度。 女人不过是个物件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伤大雅,这个不行就杀了换下一个。 他虽然是这样说的,可心里却又想起了那个模糊的梦。 梦中的女子也不听话,甚至还胆大包天到让他帮着提鞋。 还敢当着他的面喝醉酒,喝醉酒后还举止无状。 应该杀了的。 他怎么可能会如此纵容一个女子,简直荒谬。 两个人都像是陷入了一个死循环,一个在纠结如何与冷战的妻子破冰,一个在纠结梦中所发生的一件件诡异至极的事情。 萧庭明虽然有很多女人,但他从未爱过女人,所以根本不能给萧庭风什么有效的意见。 最后萧庭风还是离开了。 他是醉着酒回府的,没有惊动寝殿中熟睡的纪苭卿,只是坐在她身侧,像前几个晚上一样痴望着她。 纪苭卿早就醒了。 因为萧庭风身上的酒味太过浓烈了。 想起今天自己都干了什么,纪苭卿“蹭”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是她惹怒了萧庭风,萧庭风想趁着酒意掐死她? 见她醒来,萧庭风似有些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扣住了少女的手腕,将少女扯到了自己面前。 纪苭卿看着萧庭风的眼睛,发现醉酒了的萧庭风,那双眼睛上似乎蒙着一层雾。 但眼眸更深处,仍然是一片清澈干净。 纪苭卿曾经为这双干净的眼睛心动过,如今依然为这双眼睛心动。 醉了酒的萧庭风,就像是遗落在烟尘里的翩翩贵公子,身上明明带着清寒透彻的干净,却又隐隐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颓靡。 萧庭风握住了她的手腕,在上面落下了一个炙热的吻。 这个吻滚烫滚烫,让纪苭卿浑身一抖。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萧庭风眸子里划过一丝笑意,他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逐渐开始得寸进尺。 他的吻一路向上,纠缠不休。 少女明明是清醒的,可此刻叶似乎醉了一般,被萧庭风轻巧解开了衣带。 纪苭卿以为萧庭风会像前几次一般无二。 更何况醉了酒的他,恐怕也只顾得上自己的欢愉,顾不上她的感受了。 没想到,萧庭风的吻只与她的唇齿纠缠片刻就分开了,继而抽身离去。 纪苭卿一呆。 但萧庭风很快就又回来了,这次他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醉了酒的男人耳廓通红,却一本正经地翻着那本书道:“今晚我取悦你。” 今晚,我,取悦,你…… 纪苭卿不懂萧庭风的意思,但是预感愈发古怪。 就见萧庭风扯住了她的脚腕,让她在床上躺着。 他则一路向下,一边看书一边学习。 纪苭卿脸色通红通红,用贝齿咬住了衣袖,好让自己不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来。 奇怪,真的很奇怪。 云海翻覆,日沉日落。 群山起伏下,细密的声音就附在她的耳侧。 纪苭卿脑袋有些混乱,各种感受交织,让她愉悦不已。 脑海里忽然划过了在萧庭风密室里挂着的那幅画,以及画上的那句题词。 食骨其色,何若往复? 原是如此。 等骤雨初歇,外面已晨光熹微。 萧庭风健硕的身体一览无余,怀里的少女已经陷入了沉睡。 萧庭风挽起她的手指,不知疲乏困倦,又在上面落下一吻,一触即离,不带丝毫欲念。 满是虔诚。 纪苭卿已经累得睡着了,萧庭风却不怎么觉得累。 他想着,若想更加快乐些,得想办法带着苭苭一起练练了。 否则总是这么不经折腾,会错过许多乐趣的。 纪苭卿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下午了。 她以为萧庭风又躲出去了,可一转头,却发现他将所有公文都搬回了寝殿,正埋首处理军务。 纪苭卿想起昨晚发生了什么,脸上又是一片绯红。 “醒了?”萧庭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小厨房已经做好了饭菜,今日好好补补。” 纪苭卿嘴角抽搐。 等她爬起来用膳的时候,侍女云云眼眶通红地从外面走进来,哭得很是伤心:“王妃,来财死了。“ 第63章 叶若微往事 来财就是纪苭卿养的那只小狗。 听了云云的话,纪苭卿夹菜的手便是一顿。 来财死了?来财怎么可能会死? 她皱了皱眉:“怎么死的?” 云云摇了摇头:“不知道……奴婢本是准备去后花园给来财喂食,结果发现它就那么蜷缩在树底下,仔细一看尸体都僵硬了。” 纪苭卿飞快在心中思索。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去毒害一只小狗。 若说唯一有异样的,就是她喂来财吃了那枚还命丹。 纪苭卿清楚还命丹的药效,不管是人还是狗,吃了只会有益无害,又怎么可能会致死? 见纪苭卿神色骤然沉了下来,萧庭风还以为她在伤心。 他走到了纪苭卿旁边坐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若你想养,我可以帮你再找一只。” 纪苭卿偏头看着他,却是一阵毛骨悚然。 若来财真的是因为那枚还魂丹而死,那下毒之人必然不是想要毒死一只狗。 幕后黑手真正的目标,怕是萧庭风本人。 这丹药乃她亲手所制作而成,其中自己有没有放毒一清二楚。 若她没有放毒,那此毒又从何而来? 纪苭卿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是药材本身出了问题! 血雾草,是她与浮生阁做交易得来的。 那药材本身若出问题,浮生阁的老板施浮生也逃不开关系。 施浮生不是一个做生意的商人么? 他又为什么要毒害萧庭风? 纪苭卿心中愈发困惑。 可面对萧庭风看向她担忧的目光的时候,纪苭卿却又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事。” 她也没心思用膳了,跟着云云一起去后花园,将来财的尸体埋葬了。 在埋葬尸体前,纪苭卿特地观察了一下来财的死状,身体僵硬麻痹,瞳孔放大,嘴角带血…… 是剧毒。 且这种毒药效如此之烈,绝非世间常见的毒药。 更没有人会拿这种剧毒去药死一只无害的小狗。 纪苭卿知道,十有八九就是丹药出了问题。 看来施浮生,也不如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 纪苭卿既然回来了,就没有打算再束手就擒,任由别人欺负。 叶若微越想杀她,暴露出的疑点就越多。 看来她的身世,就有可能是彻底扳倒叶若微的契机。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纪苭卿思索了片刻,手写了一封书信,托下人带给了长嬷嬷。 入夜,长嬷嬷扣响了端王府的大门。 长嬷嬷接到书信的时候很是欣喜,还以为是纪苭卿不准备走了。 可她也看得出,纪苭卿非常想要离开京城。 那就是有人不想让她走,而那个若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长嬷嬷是个极其有眼色的人,见了纪苭卿,便将这件事掠过,直奔主题:“不知王妃唤奴前来所谓何事?” 纪苭卿坐在书案前,给长嬷嬷倒了一杯水,示意她坐下慢慢谈。 纪苭卿从小长在乡下,对京城里面所发生的事情不甚了解,是以不清楚叶若微的过去。 上次公主府宴会上,祝双安曾告诉她,叶若微与女太傅叶姿微乃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而叶姿微又是门第显赫的叶侯之女。 换言之,叶若微也是叶侯的女儿。 但叶若微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娘家,为什么这些年来从未提起过? 叶若微贪慕虚荣,对富贵荣华尤其渴望,有这么一个娘家,她应该天天挂在嘴边才是。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纪苭卿当了叶若微十几年的女儿,居然对她过往的事情一无所知。 这很不寻常。 而长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对宫里宫外的消息都异常清楚,更何况长嬷嬷年龄大,或许真的知道些陈年旧事。 纪苭卿将自己的疑惑和长嬷嬷说了。 长嬷嬷听完,恍然大悟:“原来王妃想要问的就是这些!” 她斟酌再三,才又提起了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其实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 “叶侯年轻的时候,也是个骁勇善战的将军,是咱们渊朝第一大将。 那可真是名扬天下,风光无限。” 提起当年的事情,长嬷嬷还有些感慨:“后来叶侯娶了江南氏族何家嫡女,两人心意相投,恩爱非常,生下了第一个女儿——叶姿微。” 纪苭卿点了点头,她听了长嬷嬷的话头,隐隐猜到了后续的发展。 果然长嬷嬷脸色又难看了几分:“有一回叶侯又立下大功,先帝设宴款待,他醉了酒,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便和一名宫女行了那事。” 纪苭卿心中了然:“那名宫女生下的女儿就是叶若微?” 长嬷嬷点了点头:“不错,因为宫女毕竟失身于叶侯,迫于各方压力,他便将这名宫女带回了府上,给了妾室的名头。” “可叶侯的夫人何氏却是个真性情,她不能接受夫君的背叛,哪怕是夫君酒后无状行了错事……何氏从此心中郁郁寡欢,不久就病逝了。” 纪苭卿心中一片凄然。 叶侯与妻子伉俪情深,却因最后乱性与一名宫女发生了关系。 他与妻子之间便有了裂痕。 “后来,叶侯终身未娶,那名宫女虽为妾室,却也掌管叶府后宅,成了能说上话的夫人。” “再不久后,叶姿微与户部侍郎纪严宣定下了婚约,可叶若微却与名义上的姐夫暗度陈仓,最终被叶姿微发现。 想必王妃也曾听说过,女太傅叶姿微是个肆意洒脱的女子,干脆利落的与纪严宣退了婚约,叶若微便也顺势嫁给了纪严宣。” 纪苭卿眉头一挑:“叶若微横插一脚坏人姻缘,叶姿微没有计较吗?” 长嬷嬷摇了摇头:“婚约虽退,但叶姿微也与叶若微断了姐妹情分,因为叶若微做的这件事情实在是上不了台面,叶侯便与叶若微断绝了父女关系,从此叶若微不能再说自己是叶家人。” 纪苭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长嬷嬷又补充道:“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她毕竟是叶侯的亲生女儿,没有人不给她面子。” 纪苭卿又问:“那叶姿微后来又嫁给了谁?” 第64章 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提起这个,长嬷嬷脸色便是猛地一变。 她将指头竖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道:“王妃,不是奴不告诉你,是这件事情禁止被任何人提及,违者斩立决。” 纪苭卿眉头一挑。 看来叶侯府上,还有着许多说不清楚的秘密呢。 等送走了长嬷嬷,纪苭卿就长长叹了一口气。 她幽幽地问:“殿下偷听墙角,这不是君子所为?” 萧庭风端着一碗银耳羹走进来,笑道:“见你们聊得热切,便没有打扰。” 他将伊尔根推到了纪苭卿面前,道:“给你的。” 纪苭卿低头看了一眼,没什么胃口。 “你也听到了我与长嬷嬷所说的那些话?”纪苭卿问。 萧庭风点了点头道:“听到了,怎么了?” 纪苭卿手指百无聊赖地敲击着桌面,忽然说道:“殿下有没有觉得自己与叶侯有些相似?” 都是骁勇善战的将军,都曾名扬天下,风光无限。 而且,萧庭风所获得的功绩,比起叶侯更甚。 萧庭风听闻此言,却是十分严肃地回答道:“不像。” 纪苭卿挑眉:“哪里不像?” “我绝不会辜负自己的妻子。”萧庭风斩钉截铁地说道:“更不会让她郁郁而终。” 纪苭卿笑了:“就算你做了这些事情,我也不会郁郁而终。 男人这种东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伤大雅。 为了一个男人伤春悲秋,甚至搭上自己的性命,这实在是太过不值当。” 纪苭卿慢悠悠地说道。 萧庭风却忽然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这个眼神过于古怪,纪苭卿一时没弄懂:“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萧庭风不久前才听了自己的兄长的劝告,萧庭明所说的那句话与纪苭卿所说的这句简直异曲同工。 他垂下眼眸,收敛了眸子里那一闪而过的复杂。 继而笑了起来:“苭苭,你这么说,我会很伤心的。” 纪苭卿还是很好奇:“假如你是叶侯,喝醉酒了临幸了别的女人,接下来你会怎么做?” 萧庭风定定看着她。 鲜少见萧庭风哑口无言的时候,他越不说话,纪苭卿便越是好奇。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里面还藏着一些使坏的狡黠。 明明就是想看他百口莫辩的样子。 萧庭风道:“苭苭,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 她不知道,她在他心里是多么特殊的存在。 萧庭风取出了放在袖子里的玉佩,将它放到了纪苭卿的手心:“如果真的有这么一天,我会死。” 他让她伤心难过,郁郁而终。 除非他死,否则绝无可能。 纪苭卿不知道为什么好好地说着话,他却送给了自己一块玉佩,她将这玉佩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发现这枚玉佩确实是稀世罕见的上上珍品。 纪苭卿不喜欢佩戴玉佩,因为这玩意儿又贵重又脆弱,一不小心摔了就要心疼好久。 所以她就又递还给了萧庭风,说道:“我不喜欢玉佩。” 萧庭风却十分执着,走到她的面前,将玉佩在她腰间系好。 “这是护身符,保你一世无虞的。”萧庭风笑着说:“收下它,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逢凶化吉。” 纪苭卿见他这般郑重,原本推辞的话语到了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萧庭风那双眼睛很温柔,看向你的时候,会给你一种无比神情的错觉。 纪苭卿被看得有些面红耳赤,她别过了脸,看到了桌子上的那碗银耳粥。 银耳粥早就已经冷了,可为了打破这古怪的气氛,纪苭卿顾左右而言他:“这个银耳粥看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说完端起来一饮而尽。 软糯香甜的银耳粥入口,纪苭卿眼眸就是微微一亮。 这个粥的味道居然出乎意料的好! 纪苭卿不喜甜食,爱吃的东西少之又少,可这一碗银耳粥却撩拨得她食欲大动。 有一只手缓缓从身后抱住了纪苭卿。 纪苭卿笑容逐渐绝望。 她的腰还在疼…… 而男人的欲望却又那么坦诚地彰显…… 纪苭卿小声拒绝:“我有点儿累。” 她听到了头顶传来的一声轻笑:“苭苭,是我在动。” 言下之意,你是躺平享受的那个。 纪苭卿:“昨晚才刚刚……我今天想休息。” 萧庭风循循善诱:“苭苭不是很喜欢今天晚上的粥吗?这是我亲自下厨做来给你补身子的。” 纪苭卿支棱起了耳朵。 男人的唇凑近了少女的耳畔,带着强烈而独特的侵略气息:“今晚配合我,明日还做给你吃。” 纪苭卿尚在犹豫挣扎。 萧庭风不紧不慢道:“其实我还学了杏仁豆腐、四喜丸子、醉蟹……” 他像是开酒楼的小厮招待客人一般,菜名一个接着一个报。 纪苭卿越听越心动。 她主动搂住了萧庭风的脖子,道:“夫君我们快开始!” 可萧庭风却又矜持了起来:“夫人不是说自己很累吗?那今晚先休息?” 纪苭卿:“……” 好一招欲擒故纵。 她干脆直接凑上去,在萧庭风唇角落下了一个吻。 萧庭风将纪苭卿打横抱起,快步朝寝殿里走去。 另一边,未央宫。 纪晗依依偎在萧庭明身侧,正与男人调情嬉笑。 萧庭明勾起唇角看着纪晗依,准确来说,是看着纪晗依手腕上的那串相思子手串。 纪晗依知道萧庭明喜欢看她戴这只手串,是以故意放在萧庭明面前晃了晃:“皇上,臣妾带的这只手串好不好看?” “好看。”萧庭明言简意赅。 纪晗依贴在萧庭明的胸膛上,撒娇道:“臣妾也很喜欢皇上送臣妾的这只手串呢!” 萧庭明一愣。 这句话,梦中的那个女子也曾经说过。 可是萧庭明知道,眼前的这名女子或许不是梦中的女子。 因为纪晗依太蠢,这个蠢不是一般人能装出来的。 而那个女子虽然看不清面容,可是他的一言一行都能看得出,她绝不是一个蠢笨之人。 纪晗依不是她,但与她却有五分相似。 所以萧庭明愿意因纪晗依的相貌,因此施舍给她一点宠爱。 梦中的那个女子一定置身后宫之中,等他找到她,纪晗依就会被毫无不留情地丢弃。 第65章 围猎被追杀 很快就到了木兰围场围猎之日。 人多的地方就会有是非,更何况她与纪家水火不容,已经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纪苭卿这几日被萧庭风缠着,浑身上下都在疼,所以听说要去围猎,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可长公主萧绣翎却兴致勃勃地找她,要一起去玩。 对于萧绣翎,纪苭卿是不知道该怎么拒绝的。 于是只能含泪答应。 围猎当日,皇帝携众妃嫔齐聚,文武百官也都是跃跃欲试之态。 逐鹿猎场,这是男人们的狂欢。 萧庭风,自然是这里面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当皇帝翻身上马,与萧庭风策马游走在林间狩猎的时候,宫廷后妃便与朝廷贵妇坐在一起聊天闲谈。 萧绣翎与纪苭卿很是投缘,两人坐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正在两人说笑之际,祝双安也凑了上来,她也与公主熟识,三人谈笑风生,也算惬意。 可偏偏,纪晗依非常看不惯纪苭卿的笑容。 凭什么?凭什么纪苭卿这个贱人可以一直逢凶化吉? 纪晗依想起母亲的计划,心中微动。 她喊来自己的侍女,低声说道:“可以开始准备了,今日务必要取走纪苭卿的命!” 侍女应了一声,转身离开。 便是此时,叶姿微忽然到场了。 她一到场,众贵妇之间便愈发热闹了起来,叶姿微只是浅淡一笑,朝纪苭卿勾了勾手指:“你跟我来。” 纪苭卿眨眨眼,不太明白叶太傅为什么要叫她。 一旁的萧绣翎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她,说道:“老师之前就很欣赏你,她是个极好的太傅,你不用害怕她的。” 一提起叶姿微,萧绣翎脸上便是满满崇拜之色。 纪苭卿听了,点了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她起身,跟在叶姿微身后,走入了密林深处。 叶姿微在浓浓树荫中站定,今日的她依然身着红衣,与这满目翠绿相比,更显余韵。 她朝纪苭卿伸出了手,手心里静静躺着一枚耳饰。 纪苭卿看到,心中了然。 上次她深夜光临公主府,趴在屋檐上听墙角,被叶姿微一箭射中,差点失血过多而死。 回去以后才发现自己的一只耳环不见了。 她一路奔逃,更不知这只耳环落到了哪儿,眼下看来,这耳环恐怕是掉在了公主府中。 纪苭卿装作很是惊讶地捂住了嘴巴,道:“我丢掉的耳环?太傅是从哪里捡到的?” 她用手捏起那枚耳环,似是十分喜爱的抚摸。 叶姿微将纪苭卿的表情尽收眼中,她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并没有发现纪苭卿的不妥之处。 “在公主房间外面捡到的,她说这可能是你不小心落下的。” 纪苭卿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是了,那天早上我确实去过公主房间。” 叶姿微似笑非笑:“想必这个耳环不是早上丢的?我是快到晚上才赴宴公主府,那时我见你,你明明还带着耳坠。” 纪苭卿依然面不改色。 “这耳坠是我回府后才发现不见的,若太傅说是在公主房间外捡到的,就只能是我早上遗落的,毕竟再此之后,我便没有再回过公主房间。” 那天叶姿微到公主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两人匆匆几面不过是惊鸿一瞥。 若说叶姿微记得她戴什么耳饰的确有可能,但叶姿微的话语里却露出了破绽。 若她真的记得她带着耳坠,那便一定会留意到耳坠的模样,更不会还要询问长公主,这个耳坠的主人有可能是谁。 所以,叶姿微刚刚的那句话是在试探她,想让她露出马脚。 只可惜纪苭卿前世不少经历这样的盘问,一眼就能看出对方话里的缺陷,回答起来行如流水。 叶姿微见自己试探无果,也并无怒意。 她伸手拍了拍纪苭卿的肩膀,笑道:“你回答得很好,但是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 “那晚的女子,一定是你。” 叶姿微斩钉截铁道。 纪苭卿微微一笑:“叶太傅,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听得懂不重要,”叶姿微神色淡然:“你只需要知道,我与长公主都很敬服端王殿下便可。” 临走之时,叶姿微道:“若算起来,我还是你的姨母,下次见面就别叫得这么生疏了。” 纪苭卿点头称是。 在叶姿微离去后,纪苭卿也开始往回走,可越走,越觉得头晕目眩。 这密林重重叠叠,根本没有特别明显的标识,纪苭卿越走越远,最后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地。 她的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若是她一不小心走到了围猎地带,被当成猎物射杀了可怎么办?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背后,不知何时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惊出一身冷汗,在转过头的一瞬间,一柄利剑正朝她刺来。 是杀手。 纪苭卿根本来不及多想。 她虽会些武功,但这些武功很本不够跟一个专业杀手相抗衡,更何况对方手持利刃,而她则赤手空拳。 不…… 说她赤手空拳也不对,她手中,还有配置好的药粉。 于是在杀手再次提剑刺来的时候,纪苭卿一把将荷包里的药粉全数洒了出去。 然而这药粉也只能拖住杀手一时片刻,此时纪苭卿也顾不上判断这里究竟是不是猎场地带了,只能闷着头往密林深处跑去,不断躲避着杀手。 可很快,她就有些筋疲力尽了。 杀手见追不上她,便换了弓箭,因为被药粉眯了眼视物不清,这只箭射偏了,射在了纪苭卿的腿上。 小腿上传来一阵剧痛,纪苭卿一个趔趄摔倒在地,想再爬起来却难了。 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真是……太倒霉了。 纪苭卿不由在心里面骂道。 杀手提着刀刃逐渐逼近,纪苭卿满头大汗:“对方给了你多少银钱?我出三倍!” 杀手冷笑一声,却并不答话。 他手中的剑高高扬起,径直朝瘫软在地的纪苭卿胸口刺下! 纪苭卿闭上眼睛,以为自己当真会命丧于此。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 人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是会大声呼救的。 第66章 并非救她的理由 “救命——”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了声。 只听一阵破风之声,一支利箭从远处射来,正正命中杀手的后心。 那杀手手中的剑还没来得及刺下,就已经软软瘫倒在地。 纪苭卿半晌后睁眼,就发现有一名男子策马而来,正冷冷看着她。 纪苭卿原本放松下来的心再一次提起。 因为这不是旁人,正是她最最害怕的萧庭明。 完了—— 这一世萧庭明一直看她不爽,更讨厌她夺走了他亲爱弟弟的心,恐怕非常想直接杀了她。 纪苭卿脑海里一片空白。 可纪苭卿忘了一件事情,若萧庭明真的想要杀她的话,就根本没有必要救她。 男人翻身下马,看了看纪苭卿狼狈的模样。 纪苭卿战战兢兢,一句话都不敢说。 看到纪苭卿看向他那恐惧的眼神,萧庭明就更加不爽了。 自己救了她,她居然还在害怕自己? 他没忍住踹了纪苭卿一脚,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这一脚或许都不叫踹,只能说是碰了碰。 纪苭卿却惨叫了一声,捂住了自己原本就受伤的腿。 萧庭明这才看到,纪苭卿的腿正汩汩流血。 他顿了顿,俯下身蹲在纪苭卿面前:“你的腿很疼吗?” 纪苭卿双眼眼泪汪汪,默默点头。 她不奢求萧庭明能救她,但是让他去给萧庭风报个信儿总没问题? 可还不等她开口,有一只手就摸上了那插在她腿上的箭——然后用力拔了出来。 这一次,纪苭卿惨叫得更大声。 她几乎是带着几分恨意盯着萧庭明,末了又发现自己眼神杀气太重,又愤愤垂下脑袋。 “还愣着?准备流血流死吗?还是打算让朕亲自给你包扎?” 纪苭卿:“……”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萧庭明的那张嘴都很欠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更何况她是臣妻,他是君主。 于是纪晗依选择忍气吞声。 她撕掉了自己的一片裙角,将小腿上的口子包扎了起来。 少女这副模样,还是让萧庭明非常看不顺眼。 “跟个鹌鹑似的,不知道庭风究竟看上了你什么。” 纪苭卿假装自己听不见。 萧庭明俯身蹲在她面前,用手指掐起纪苭卿的脸颊仔细看了看:“你是靠这张脸迷惑的庭风?让他一个人大晚上的在外面买醉,都不敢回府?” 纪苭卿:“……”为什么听起来她那么像一个悍妻? “三纲之中,夫为妻纲,你若是不知什么叫以夫为天,朕不介意派宫里的嬷嬷亲自教教你。” 纪苭卿唇角不由抽搐起来。 感情萧庭明是在替萧庭风教训她。 可若是萧庭明知道,他最珍视的好弟弟在她面前非常听话,几乎无微不至,甚至还为她洗手做羹汤,恐怕会要气疯了? 不知为何,纪苭卿居然找到了那么一点点的优越感。 于是纪苭卿选择不跟他计较。 可在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一条小蛇蜿蜒前行,嗅到了纪苭卿身上的血腥味。 在它蹿起来即将咬住纪苭卿的时候,萧庭明眼疾手快地打掉了那条蛇,可那条蛇反应也十分灵敏,竟然张口咬上了萧庭明的虎口! 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了这些,纪苭卿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也没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萧庭明已经一剑斩了那条蛇,可那条蛇明眼一看就是条毒蛇。 现在可好,一个腿伤了不能走路,一个被毒蛇咬了一口,浑身乏力。 萧庭明脸色十分阴沉:“纪苭卿,你会骑马吗?” 纪苭卿弱弱点了点头。 然后萧庭明拼尽全力起身,将纪苭卿从地上抱起,送到了马上。 纪苭卿一脸茫然。 萧庭明说:“去喊人来,朕等着。” 纪苭卿策马离开。 然而她心里非常清楚,中了蛇毒之后,半柱香内不能找到解药,萧庭明就必死无疑。 现在再去找人,根本就来不及。 纪苭卿心中微冷。 前世萧庭明杀了她,这一世他死了,她应该十分欢喜才对。 可萧庭明是帝王,是一国之君,也是萧庭风的兄长。 萧庭明一死,朝野上下动荡,关外南阙虎视眈眈…… 纪苭卿勒住了缰绳。 她恨萧庭明,恨不得杀了萧庭明。 但是萧庭明还不能死。 纵然萧庭明冷心冷情,先是弑父杀兄夺嫡上位,后又手刃挚爱,可谓冷酷到了极致。 但不可否认,他于百姓,于家国,于天下都是有贡献的。 纪苭卿策马折返回去。 萧庭风没想到纪苭卿这么快就回来了,但见她身后没跟着人,神色便是一凛。 纪苭卿来不及说什么,她伤了一条腿,想从马上下来很难,一不小心就从马上滚了下来。 摔在地上的时候,纪苭卿抽了一口冷气。 疼,五脏六腑都疼。 她从地上爬起来,拾起匕首,一瘸一拐走到了萧庭明面前。 萧庭明神色不变,冷漠注视着她。 纪苭卿一字一句地说道:“萧庭明,这是你欠我的。” 她一刀划破了自己的手腕,又抬起了萧庭明的下颌,喂他喝了自己的血。 她自生下来,她身上流淌的血便有医病解毒之效,又从小就被纪家人逼迫着吃了各种各样的草药,血的作用就愈发明显。 除非是特制的毒药不能解以外,但只是区区蛇毒,解它不在话下。 萧庭明的嘴唇凑近了少女的手腕,她白皙的手腕上,这一道蜿蜒的血迹尤为醒目。 萧庭明忽然觉得,这白皙的手腕以及手腕上的那抹红色,像极了梦中带着相思子手串的女子。 萧庭明眸子愈发幽深。 人的本能是趋利避害的。 当毒蛇扑上去撕咬纪苭卿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应该是躲避才对。 可在那一瞬间,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打掉那条毒蛇。 难道潜意识里,这个女子的命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么? 萧庭明定定看着纪苭卿。 她是纪家二小姐,是端王妃,是臣妇,是弟媳。 自己想要救她,只是因为庭风重视她么? 萧庭明扪心自问,这似乎并非他救她的理由。 萧庭明唇齿间蔓延着血腥味和一股莫名的苦味。 少女似乎觉得喂得血够了,就又撕下了一片裙角,将手腕上的伤口包扎了起来。 第67章 你的玉佩是谁给你的 在这个过程中,萧庭明的目光似有实质。 纪苭卿被这个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硬着头皮解释道:“皇上放心,臣妇的血便有解毒之效用,只需半刻钟皇上的毒就会解了。” 于是萧庭明就闭上了眼睛,坐在树下等待着。 比起安逸等解毒的萧庭明,纪苭卿则又惨上许多。 她不仅被一支箭射中了小腿,刚刚还从马上摔了下来,骨头都在疼。 “是谁想要杀你?”皇帝冷不丁发问。 纪苭卿听了此话,心道:当然是纪家人。 然而没有真凭实据,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面对萧庭明,她又不敢不答,只能默默答道:“不知道。” 萧庭明微微睁眼,斜斜睨了她一眼,少女的眼神晦暗,分明早有计较,对他却还在扯谎。 他的好弟弟,真是娶了个了不得的媳妇。 纪晗依试着动了动腿,发现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后,竟是真的动弹不得了。 可环顾四周,唯一能救她的人只有萧庭明一个。 于是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天人交战。 纪苭卿知道,萧庭明此人毫无人性,做事全凭心情,自己一不小心得罪他,他可能真的会把她留在这里不管不顾。 萧庭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她。 少女时不时瞥他一眼,脸上的神色又恨又怕,但又小心翼翼,似乎是在挣扎着什么。 许久过后,少女才胆战心惊地朝他开了口:“皇上,臣妇受伤了,如果您回到了大营,能不能转告一下端王,让他来接我?” 萧庭明哑然。 憋了那么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废话? “何必麻烦庭风?”萧庭风幽幽开口。 纪苭卿:“……” 她就知道!就算她救了萧庭明,萧庭明也不一定会救她! 就应该让萧庭明蛇毒发作而死! 纪苭卿在心里狂骂。 可下一秒,她就看到恢复了体力的男人朝她俯下了身,一把将她拦腰抱起,跃上了马背。 纪苭卿吓得魂飞魄散,惊叫出声。 然后反应过来,萧庭明可能想带着她一起回大营。 但是这不妥,太不妥当了! 她是萧庭风的妻子,萧庭风是萧庭明的弟弟和臣子,哪有皇帝这么搂着弟媳同乘一匹马的? 若宣扬出去,她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皇皇皇上,这这于礼不合。” 纪苭卿心里哇凉哇凉的。 “合不合的,不还是朕说了算。”萧庭明嗤笑一声,策马朝大营而去。 萧庭明将少女困在怀里,她的身材纤弱,轻而易举就能抱个满怀。 她身上有丝丝缕缕很好闻的香。 这香带着几分药味,却又不苦涩,还有些明目醒神。 思索了片刻,萧庭明想到了纪贵人曾经赠予他的那只香囊,气味是一模一样的。 他低头去看,发现少女怀里果然系着一个一模一样的荷包。 而荷包旁边,还系着一块玉佩。 萧庭明脸色一变,他勒住缰绳,冷声问道:“你腰间的玉佩是谁给你的?” 纪苭卿愣了愣,答:“端王,他说可以保我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萧庭明烦躁了起来。 这枚玉佩是萧庭风从小佩戴的,是他亲手所刻。 后来萧庭风带着这枚玉佩登临瀚海,封狼居胥。 萧庭风每每置身绝境之中时,看到这枚玉佩就会重振旗鼓。 这枚玉佩就像是一个信念,能护佑萧庭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而现在,萧庭风将玉佩给了眼前这个少女。 就等同于,将自己一世功绩和信仰,以及他的那条命全都赠予了少女。 纪苭卿她凭什么? 她担得起庭风这样赤诚如一的爱吗? 人一旦有了重要之人,便等于有了软肋。 纪苭卿的一喜一怒,都会让庭风牵挂…… 少女不知萧庭明为什么停下了,转头去看他。 因为两人凑得极近,少女衣领下那片如雪的肌肤隐隐可见。 少女被衣服掩饰住的脖颈深处,是一块块欢爱过后的痕迹。 他是个男人,自然知道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 也就是说,昨夜的庭风与她,曾经抵死缠绵,共赴巫山云雨。 寡淡如庭风,也会染情欲之念? 萧庭明终于明了心中的古怪。 从今日在杀手手下救她,下意识帮她打掉毒蛇,这都是担心她的表现。 萧庭明唇角勾起一抹冷意。 他似乎,对弟弟的妻子起了歹意。 这很不寻常。 萧庭明知道自己是个畜生,但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扭曲狰狞到了这个地步。 没有人知道纪苭卿迷路在了密林之中,且密林深处徘徊逡巡着各种各样的野兽。 他只需要将少女打晕藏起来,然后伪装她被野兽吞食的假象,他就可以独占她…… 这个念头荒诞无礼,不为世俗所容。 可就在这一刻,萧庭明非常想这么做。 纪苭卿不是傻子,皇上看向她的目光明显不是看向臣妇的目光。 那目光充满了危险,甚至还带上了几分血腥的贪欲。 纪苭卿心里直骂萧庭明畜生,一时间各种逃脱之法在她脑海中千回百转…… “呕……”纪苭卿假装反胃,干呕出声。 萧庭明思绪被拉回,垂眸问道:“你怎么了?” 纪苭卿夸张地摆了摆手:“禀皇上,这段日子以来臣妇时常觉得恶心想吐,精神也大不如从前,食欲也不怎么好了。” 恶心想吐,精神不好,食欲不好,这都是女子怀孕的征兆。 萧庭明看向了少女的肚子。 难不成,她已经怀上了庭风的孩子? 纪苭卿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故作羞涩一般捂住了自己的肚子:“皇上,臣妇莫不是怀了?” 纪苭卿开始憧憬:“若臣妇真的怀了,臣妇倒想生个女儿,若长得和庭风一般,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萧庭明心中烦躁,加快了骑马的速度。 天色渐晚,大营早已乱作一团。 因为皇帝迟迟未归。 皇帝打猎不喜侍从跟随,年年如此,今年也不例外。 起初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天都黑了,还没见皇帝归来。 与此同时,萧绣翎也慌慌张张地找到了萧庭风,萧庭风刚刚打猎归来,见妹妹神色慌张,不由问道:“怎么了?” 萧绣翎道:“皇兄,嫂嫂不见了!” 第68章 端了杀手的老巢 “今日本在和嫂嫂一起说话谈天,后来嫂嫂被老师叫走说了几句话,可老师早早回来了,嫂嫂却不见人影……” 萧庭风心中一凛。 立刻命令护卫道:“派人搜查整个围猎场寻找皇上与端王妃,不能放过任何一处!” 他言罢,勒马回头就准备去找人。 偏偏此时,前方却传来了马蹄之声。 有护卫惊喜地喊道:“是皇上!” 群臣见皇帝归来,也都大喜过望。 但很快,他们的惊喜就变成了诡异的沉默。 因为他们发现,皇上的马上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且还是女人。 这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但更诡异的是,那那那好像是端王妃?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言语。 直至萧庭明策马到了近前,众人终于看清。 端王妃衣裙破损,模样狼狈,眼眶通红,似乎是被欺负了一般。 他们的目光默默移向了萧庭明,下意识以为萧庭明是那个“罪魁祸首”。 最后,众人又将目光看向了萧庭风。 目光里,还带着几分怜悯。 终究还是纪苭卿率先打破了死一样的沉默。 她无比委屈地朝萧庭风伸出了手,几乎是泪水盈盈:“夫君——” 这一声喊得无比委屈,无比哀婉。 看上去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纪苭卿挣扎着要下马,萧庭风上前接住了她。 紧接着众人才发现,端王妃衣摆血红血红,手腕上还系着一块布,看上去更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而且她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不仅不能走路,连站都站不稳。 这可不像是发生了什么背德之事。 众人诡异的目光逐渐恢复正常,更多的则变成了好奇。 纪苭卿被萧庭风抱在怀里,后怕不已。 她一拳就锤在了他的胸口上:“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我被杀手追杀了!” “那杀手射伤了我的腿,又打算取我性命,若非皇上路过将我救下,我都见不到你了呜呜呜呜呜……” 纪苭卿哭得非常之凄惨,一边被萧庭风抱在怀里大声痛哭,一边还不忘捶打萧庭风,看上去仍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众人这才明白了事情原委。 他们还以为……原是自己想得太多。 纪苭卿的打骂哭喊都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解释给在场的众人听。 可萧庭风却当真了。 他看着怀里泪流满面的人儿心疼极了,大声喊道:“快传太医!” 然后转身朝营帐走去。 萧庭明看着这一对儿小夫妻依偎在一起是模样,眼眸微冷。 这么一来一回的折腾,等纪苭卿身上的伤处理完后,已经入了夜。 纪苭卿终于可以卧榻休息了。 她睡了一觉,因伤口太疼又醒了过来。 这时纪苭卿发现,萧庭风似乎一直都守在她的身侧,从未离开过。 他的眼眶,似乎也有些红。 这真是少见。 纪苭卿忽然问:“你见我与皇帝同乘一匹马回来,难道不觉得不舒服吗?” 萧庭风一时没理解纪苭卿此话何意。 半晌后他反应过来,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道:“苭苭,我根本没往那处想。” 在他看到她与皇兄同乘一匹马回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纪苭卿脚上和手腕上的伤。 那时的他仿佛置身冷水之中,歇在了原地,一颗心几乎跳停。 纪苭卿没想到,萧庭风会给她这样一个答案。 换作任何一个男人,见自己的妻子与其他男人举止亲密,都恐怕会七想八想。 可萧庭风却从来都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纪苭卿相信他说的话是实话。 “苭苭,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他轻轻摸了摸纪苭卿的头,道:“今日之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纪苭卿点了点头。 萧庭风凑近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 这个吻深情缱绻,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似水。 一吻过后,萧庭风起身离开。 第二日,狩猎继续。 众人敏锐地发现,端王萧庭风却没有再出现在狩猎场上。 问起,知道内情的人笑答:“端王殿下忙着照顾王妃呢!偌大的京城谁人不知?端王殿下他夫纲不振——惧内啊!” 这是带着善意的玩笑。 众人听了,也是莞尔。 任谁也想不到,在战场上威风八面的战神将军,会因为媳妇受伤就偷偷抹眼泪。 可到了下午,群臣贵妇聚在一起,帝王亲临宴饮之际,萧庭风却抬着一具尸体走到了宴会中间。 众人原本正在喝酒吃肉,乍然看到一具尸体被抬了上来,都觉得无比反胃。 萧庭风拱了拱手,道:“皇上明查,臣妻遇害一事幕后黑手已抓到。” 闻听此言,纪晗依手一抖,杯子里的酒洒在了桌案上。 纪严宣与叶若微互相对视了一眼,脸色都难看无比。 叶若微隐晦地摇了摇头,示意丈夫她处理得很干净,绝对查不到纪家头上。 可他们终究小看了萧庭风。 萧庭风一把掀开遮盖尸体的白布,从那具尸首身上取下了一块令牌。 “这块令牌乃玄铁所制,出自千机朱雀。” 千机朱雀,是隐藏在暗处的一个杀手组织,杀一人需要黄金万两,出手干脆利落,迄今为止还从未有失手的时候。 前朝丞相、当今的上一任军机处机要官员、还有太尉徐全,都惨死在千机朱雀的杀手手中。 每一个杀手都会佩戴这样一个玄铁所制的令牌,见此令牌,便不死不休。 纪苭卿运气极好,居然恰巧遇到了萧庭明救下了她。 兵部尚书赵宣之奇道:“千机朱雀来无影去无踪,王爷是如何查到罪魁祸首的?” 萧庭风道:“本王根据这名杀手的踪迹找到了他们的老巢,拿到了千机朱雀的内部账本。” “里面详详细细记载了户部尚书纪夫人谋害本王王妃的全过程。” 兵部尚书一时间脑袋没转过弯:“你拿到了他们内部账本?他们同意吗,就、这么给你了?” 萧庭风含蓄一笑:“没给。” 没给?没给怎么拿到的? 众人都是一脸困惑。 还是萧庭明缓缓开口:“你把他们的老巢一窝全端了?” 众人:!!! 全端了? 要知道里面的杀手可是精锐中的精锐! 第69章 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不能僭越 这是说端就能端的吗? 端王殿下说的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了? 不过仔细想想,能一口气杀到千机朱雀的老巢、能只身一人端了整个杀手组织的人,除了端王殿下恐怕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般能耐了。 萧庭风向来宽和俊朗的面容上闪过了一丝漠然:“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哪怕是天下第一的杀手组织,也不能僭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正转身看向了叶若微。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一挥手,身后的护卫墨知便将手中的账本承给了皇帝。 众人神色变幻莫测,原本喧闹说笑的宴会一时间死寂无比。 这账本之中,当然不可能只记录了幕后黑手买凶刺杀端王妃的详录。 前朝那位惨死的丞相、当今上一任军机处机要官员、还有太尉徐全,买凶杀害这些人的主使名字恐怕也都记录在册。 在场宴饮的官员之中,有几个人脸色已是一片惨白。 他们绝没想到,事情过去了这么久还有被翻出来的一天。 堪称无妄之灾。 而原因,居然只是因为端王殿下要给自己媳妇一个交代。 因此,才又牵连出这许多! 纪晗依陪在萧庭明身侧,已经控制不住发起抖来。 因为她看到账本上赫然写着,买凶杀端王妃者,乃户部尚书纪严宣之妻、叶侯次女,叶若微! 酒案旁,萧绣翎害怕的拉住了叶姿微的衣袖,疑惑不解的问道:“老师,皇嫂不是纪家次女吗,为什么纪夫人要杀皇嫂?” 叶姿微眼眸沉沉,微微摇了摇头。 萧绣翎问她,可她也不知道。 都说虎毒不食子,叶若微作何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痛下杀手? 其中究竟有着怎样的隐情? 酒宴席间,叶侯也是神色难看。 虽然他早已不认叶若微这个女儿,可她毕竟留着叶家的血,如今却又干出如此荒唐狠心的事情来。 而最为惊慌的,莫过于叶若微本人。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不住朝萧庭明磕头认罪。 “臣妇只是一时糊涂,只是一时糊涂啊!”叶若微发着抖不敢抬头。 她知道自己多半是要折在此处了。 因为当今皇上,绝不是心慈手软之人。 果不其然,只听萧庭明道:“把纪夫人带下去羁押,三日后斩首示众!” 萧庭明缓缓起身,那双带着无限威压的眼眸幽幽瞥向众人:“众卿需谨记,若再有以下犯上者、藐视皇权者,皆是如此结果!” 言罢,萧庭明拂袖而去。 而营帐内,纪苭卿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依然浑身都疼,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纪苭卿作为一个大夫,对自己所受的伤是心里清楚的。 虽然被箭射中了小腿,但因拔剑止血及时,早已没什么大碍,只需要休养几天便可。 还有从马上摔下来,比起前世被贤妃诬陷打三十大板来说,摔的这一下简直太小儿科。 可前世那么能忍痛的她,这一世为什么变得这样娇气了? 纪苭卿躺在榻上思考人生。 思来想去,得萧庭风背这个锅。 不一会儿,萧庭风端着水盆走进来。 纪苭卿偏头看了他一眼,问:“端水盆来干什么?” “给你擦擦身子。” 萧庭风将干净的帕子湿了湿水又拧干,小心翼翼地扶着纪苭卿坐起来。 “负伤躺在床上容易混沉沉的,伤口血痂又容易粘连,帮你擦擦身子,你也会好受不少。” 纪苭卿古怪地看着他。 萧庭风则解开了她的衣带,无微不至地为她擦洗身子。 或许是纪苭卿的目光过于灼热,萧庭风若有所觉,他抬头看了一眼纪苭卿,勾唇一笑:“怎么了?” 纪苭卿鬼使神差地说:“你这个样子看起来不像是行军打仗的将军,倒像是给贴身伺候人的丫鬟。” “我就是你的丫鬟。”萧庭风不以为耻:“独伺候你一人的丫鬟。” 少女皮肤白皙,乌发如瀑,娉婷姣好的身姿几乎一览无余。 更何况此刻的她连动一动也困难,愈发秀色可餐。 可萧庭风眼里却毫无情欲之色,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眸里清寒柔和。 纪苭卿心中战栗,有那么一瞬间很想离他远远的。 他越对她珍而重之,越对她柔情似水,她就越发害怕。 因为曾经萧庭明亦是如此。 前世的她起初接近萧庭明,为的只是保全自身。 她进,是为保全自身。 她退,是欲擒故纵。 几番进退之下,果真撩拨的萧庭明动了心。 明明先动心的是萧庭明,可第一个沦陷的却是她自己。 她也曾沉溺于萧庭明的温柔里不可自拔,为他独宠一人而沾沾自喜。 可当萧庭明将匕首捅进她的心口碾压辗转的时候,纪苭卿才恍然大悟! 她想要做妲己,可萧庭明不是商纣王。 她想要做褒姒,可萧庭明不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萧庭明或许爱她,但若拿她以江山社稷相比,她却一文不值。 萧庭明尚且如此,何况同胞兄弟萧庭风? 端王萧庭风以护家国为己任,之所以能对自己这么好,是因为她的存在没有动摇他的信念。 若她与他的责任相悖,他恐怕也会毫不留情地舍弃她。 纪苭卿原本温热的心逐渐冷却。 待她回过神来时,萧庭风早已帮她穿好了衣裳,又打来水帮她洗脚。 纪苭卿看着屈尊跪在地上的男人,心惊胆战。 他现在这般无微不至,若将来真的有翻脸的时候呢? 他会不会比他的兄长更加残忍无情? 纪苭卿心里这样想,表面上却笑意盈盈。 她伸出脚抵在萧庭风的肩膀上,沾着水的脚丫将萧庭风金贵的黑袍沾湿了一片。 萧庭风无奈笑道:“苭苭,洗完脚抱你去用膳,不要闹了。” 他把她的脚从肩膀上拿下来,仔细擦洗干净。 晚时,他们两人围在篝火旁,萧庭风给她烤了几片嫩滑的鹿肉,纪苭卿吃得不亦乐乎。 似乎是怕她无聊,萧庭风一直在跟她将边关趣事,纪苭卿也听得如痴如醉。 哄纪苭卿入睡以后,萧庭风则又回到了大营,与萧庭明商讨国事。 可萧庭风不知道的是,在他刚刚离开不久纪苭卿就睁开了眼睛。 第70章 苭苭并未怀孕 纪苭卿根本没有睡着。 在萧庭风离开以后,她从枕头下摸出来了一把匕首。 这是她让萧庭风帮她准备的。 因为这次刺杀,纪苭卿觉得还是应该备一把匕首用作防身。 这把匕首很是精致,甚至可以说是举世罕有。 匕首通体玄铁黄金打造,锋刃削铁如泥。 它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斩情丝。 这是域外进贡而来,偌大的渊朝也只有两把。 一把在萧庭风这儿,而另一把则在皇宫。 前世,她就死在与手中这把一模一样的匕首上。 然而这么贵重的匕首,只不过因纪苭卿一句轻飘飘的“想要”,萧庭风就让墨知从府中库房取来赠与了她。 人的本性总是贪乐而疏危。 就如现在的她,明明曾经被伤害得那么深,却还是控制不住对萧庭风心动。 昔日,勾践卧薪尝胆不忘故国之耻,苏秦悬梁刺股明读书之志。 如今这把匕首,就是她要来提醒自己的: 纪苭卿,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么?你现在还想要重蹈覆辙吗? 那样的你,会不会过于荒唐可笑? 纪苭卿拔出匕首,漆深如墨的夜晚,匕首的刀刃闪着冷漠的寒芒。 她试着用匕首对准自己的心口,回想着前世那彻骨锥心之痛。 绝不。 她绝不重蹈覆辙。 纪苭卿将匕首狠狠刺入旁边的床榻上,刀刃入木三分! 另一边,营帐内。 萧庭明烦躁地翻看着奏折,几乎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你这么一闹,朝中起了多大的波澜?” 那些靠杀手杀掉政敌才爬上如今高位的臣子,都被萧庭风这么轻飘飘地送入了牢狱。 朝中要职空缺,就要重新选拔官员上任。 可如何选,怎么选,都会让各方党派挣个头破血流。 萧庭风却笑得风轻云淡:“迟早要这么做,不过是提早了些罢了。” 萧庭明懒得跟媳妇迷计较。 他继而想到了什么,忽然扔了手里的奏折,双手抱胸,冷冷睨着萧庭风:“你还有事瞒着朕?” 萧庭风不解的看着他。 萧庭明不耐烦地屈指敲了敲书案:“你那鹌鹑一样的王妃,怀的是男是女?” “朕总要知道,朕是会多个小侄子还是小侄女?” 萧庭风皱了皱眉,困惑道:“苭苭并未怀孕啊。” 萧庭明一愣,继而眉毛一扬:“没怀孕?” “肯定没怀。”萧庭风手里处理着军务,漫不经心地说道:“太医来诊了好几回脉,都没有提起怀孕一事,更何况苭苭本身就精通医术,她若怀孕了自己肯定知道的。” 萧庭风顿了顿笔尖,苦涩一笑:“若怀了,她恐怕会吓破了胆。” 萧庭风十分了解纪苭卿。 现在的她还在介怀他带她回京一事,这时候若怀孕,苭苭恐怕要愁得掉头发。 萧庭明几乎冷笑出声。 精通医术,却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没? 看来他这位弟媳嘴里没一句实话。 鬼精鬼精的。 他就算是想治她一个欺君之罪都不能。 因为当时纪苭卿说的是:“皇上,臣妇莫不是怀了?” 而不是:“皇上,臣妇怀了。”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可纪苭卿为什么会假装怀孕? 萧庭明很快就想通了原因。 想必是纪苭卿察觉到了他那不为人知、不为世俗所容的念头。 所以在情急之下才说出了那样的话。 这位端王妃当真有意思得很,居然敢耍他。 萧庭明眯了眯眼,忽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那一抹冷笑藏得极深。 夜班三更时,施浮生踏入了千机朱雀。 楼内打斗痕迹明显,几名杀手的尸体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几乎都是在几招之内被夺了性命。 杀人之人干净利落,用的还是军中功夫。 有血溅到了墙面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斑驳血痕。 一日已过,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发臭。 施浮生却仿佛没有闻到异味一般,神色带着几分凝重在楼内徘徊逡巡。 最终,他站在了被溅满了血的墙面前。 在繁花似锦的帝王之都,人人都说端王殿下温润如玉,知礼守节。 恐世间,再无如此端方之君子。 可若到了寒风裹挟黄沙的关外,萧庭风这三个字则是让人闻风丧胆的诅咒。 南阙人听了,就会下意识地绷紧肌肉,举起手中的刀。 他们的目光则夹杂着仇恨和惊惧,还有说不出的惶恐。 因为萧庭风战无不胜,曾一一支轻骑踏碎他们的王庭,戮杀了他们的王储。 仇恨与惊惧,都深埋在他们的骨子里。 施浮生忽然笑了,他的笑容舒展,手指抚过墙上腥臭的血痕。 萧庭风之所以被称作神,是因为他无坚不摧。 他没有弱点,没有短板,不管是面对敌人还是自己人,都是如沐春风般宽和。 可他终究不是神。 因为他已经有了血肉,也有了七情六欲。 那个眼眸明亮、心有乾坤的端王妃,就是他的破绽。 唯一的破绽。 施浮生用手指敲了敲沾血的墙面,轻浮一笑: “你说要是她若知道和她同床共枕之人杀起人来这样冷酷干脆,她会不会害怕?” 身后站着的黑衣人脸色难看的摇了摇头。 他还沉浸在千机朱雀被端掉的阴影里。 少主十几年的心血,只一夜就全被毁于一旦……萧庭风果真恐怖如斯! “萧庭风毁我千机朱雀,那我就诛他的心。”施浮生冷然道:“这一局,胜负未知!” 狩猎要一连进行三个月。 纪苭卿每天除了养伤就是养伤。 倒是萧绣翎怕她无聊,每天都会陪她说话谈天。 这一日,萧绣翎叹息道:“今日就是叶若微问斩之日了,听说纪贵人眼睛都哭瞎了,正在皇上营帐里闹着求皇上放过她娘呢!” 纪苭卿一下子直起了身,因为牵动了伤口,又一下子摔了回去。 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萧绣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慌张得不行:“嫂嫂你的伤还没好,这么激动做什么?” 纪苭卿摆了摆手,问:“叶若微怎么就要问斩了?” 萧绣翎与纪苭卿大眼瞪小眼片刻,萧绣翎才试探着说:“嫂嫂你不知道呀?” 第71章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若微找了天下第一杀手组织悬赏你的性命,所以才会有杀手前来杀你……” 萧绣翎欲言又止,暗骂自己怎么就这么莽撞。 不管怎么说,叶若微都是嫂嫂的亲娘,自己的亲娘买凶杀自己,嫂嫂一定难过得要命。 她现在在嫂嫂面前提起这些,当真是有些没眼色了。 纪苭卿却握住了萧绣翎的手追问:“怎么查到她买凶杀人的?” 杀手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又能从何查起? 萧绣翎见嫂嫂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只能含含糊糊地说:“就是、就是那个杀手身上留的有线索嘛,然后皇兄一路追查到了杀手老巢,拿到了证据。” 萧绣翎双手合十,万般艳羡:“皇兄一个人就将那杀手组织的老巢给一窝端了……若我将来找夫君,也要找一个能为我出气的!” 纪苭卿怔了怔,忽然想起那天萧庭风对她说的话。 他轻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云淡风轻般说:“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那时的纪苭卿以为萧庭风只是随口一说。 毕竟杀手已死,想要继续查下去要废不少心力。 可他居然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就只身一人不顾生命危险去追查线索。 见纪苭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萧绣翎还以为她在为即将被斩首的叶若微难过。 叶若微虽然做了错事,但她毕竟是嫂嫂的亲娘。 不管母女之间为何会反目成仇,但曾经也一定女慈女孝过,有着美好的回忆。 萧绣翎天真的想。 可她不知道,纪苭卿从小到大过是怎样艰难的日子,而那位名义上的母亲,又是怎样苛待自己的次女的。 对叶若微,纪苭卿心里只有恨。 萧绣翎轻轻拽了拽纪苭卿的衣袖,道:“嫂嫂你不要难过了,纪夫人是罪有应得!” 纪苭卿却摇了摇头:“我不难过,因为叶若微根本就不会死。” “啊?”萧绣翎愣在原地:“怎么会?皇帝兄长已经下旨了啊!” 有谁敢忤逆皇帝兄长的决定? 纪苭卿冷笑道:“她的丈夫是户部尚书,她的父亲是叶侯,他们都不会坐视不管的。” 纪严宣对叶若微是有真情的,否则以纪严宣的权势地位,绝不可能只娶一房正室夫人,几十年来不纳一妾。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纪严宣膝下连带着她也只有两个女儿,纪严宣是顶着偌大宗族压力护佑着叶若微的。 纵然叶若微犯下了这等大错,纪严宣也绝不舍弃叶若微。 除此之外,叶侯虽然与叶若微断绝了父女关系,但打断骨头连着筋,女儿即将被斩首,他一定也不乐意看到。 近些年来,纪家在朝堂之上固若金汤,叶侯的权势地位更无可撼动。 可一个小小的叶若微,就可以成为皇帝拿捏臣子的把柄。 明面上,皇帝要斩首叶若微示众,可叶若微当真被斩首了,叶家与纪家都会颜面扫地,在朝堂之上抬不起头。 而他们若想要救叶若微,就要向皇帝妥协。 皇帝以此可以敲打纪叶两家,甚至收回他们在朝堂之上日渐强大的权利。 而纪叶两家理亏在先,面对皇帝的要求,他们也只能被迫答应。 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就是各退一步。 叶家交兵权,纪家交实权,皇帝收回斩首叶若微的旨意,改斩首为终身囚禁。 萧绣翎起初还不相信,以为是嫂嫂受伤过重在胡言乱语。 可到了晚上,派出去打听消息的婢女回来,将打听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告诉萧绣翎以后,萧绣翎对纪苭卿只剩下了深深的敬佩。 居然当真如嫂嫂预料的一般,叶若微只被判了个终身囚禁,且还不用关在刑部大牢,而是自己禁足尚书府! 萧绣翎不由在心里感叹,她的这位嫂嫂当真不是寻常之人。 单单凭借这些就推断出了最后的结果。 …… 刑部大牢内,叶若微狼狈地蜷缩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 大牢外,纪严宣恭敬垂首,接受着叶侯的审视斥责。 而叶姿微则站在一侧,事不关己一般,只是来走个过场。 叶侯抬脚踹在了纪严宣膝弯处,强迫他跪在地上。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虎毒尚不食子,你们居然要找杀手杀自己的亲生女儿?” 叶侯指着纪严宣骂道:“你们是畜生吗?若非为了叶家不受指摘,我断然不会去救那个逆女!” 阴森恐怖的牢狱内,叶侯的斥骂回荡不休。 “你今日必须说个清楚,告诉我,为什么非要对那个女儿动手?” 叶侯发起怒来,任谁都要忌惮三分。 纪严宣沉默了片刻,只能扯谎道:“小婿那个次女……性格乖张跋扈,是天煞孤星的命格,活着就会克父克母,所以我们一时糊涂,才、才做下了这等蠢事。” 叶侯气得发抖:“你们就为了这么个莫须有的谣言?!” 纪严宣冷汗直流,却只能一口咬死:“岳父,小婿已经知道错了,我一定约束好若微,此后绝不再犯!” 叶侯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暴怒过后,剩下的只有疲倦:“本侯是管不了你们了。” 他言罢,又是一脚踹在了纪严宣胸口:“给本侯滚,让叶若微安安生生在府里禁足!倘若他再做出什么悖逆之事,那就让她自己以死谢罪!” 叶侯说完这句话,愤而拂袖离去。 纪严宣被这一脚踹得半天缓不过来,许久以后才从地上爬起来。 一抬头,发现叶姿微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纪严宣心头一凛:“叶太傅是有什么话要说吗?” 叶姿微一袭红衣似火,笑容不达眼底:“纪大人,我始终都相信那句话——虎毒不食子。” 纪严宣一扯唇角:“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叶姿微冷道:“端王妃是你们收养来的?” “纪晗依身患热症只能靠药血解毒,你们为了掩人耳目便受养了这个次女,说白了,那端王妃就是给你们大女儿续命的药罐子罢了。” 纪严宣呼吸一窒,不可置信的看向她:“你还查到了什么?” 第72章 既然敢利用她 叶姿微神色冰冷:“你们之间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但父亲已经老了,别让他再为你们的事情操心,告诉叶若微,让她今后做事谨言慎行。” 说完这句话,叶若微也转身离去。 纪严宣心神未定,缓了缓才朝大牢内走去。 叶若微见了纪严宣,扑上来扯住了他的衣袖:“怎么样?事情没有败露?” 纪严宣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叶姿微以为纪苭卿是咱们随便收养来的一个孩子,没往深处去查。” 叶若微先是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意味不明地笑出了声。 纪严宣担心的拉住她,道:“若微,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该报复的你也已经报复了,这件事能不能就这么算了?” 叶若微神色癫狂,颤抖着低笑,最后更是死死握住了纪严宣的手,咬牙切齿的说:“算了?凭什么!” “我一想到她的女儿被我欺辱了几十年我就痛快!” “哈哈哈哈哈,刀口不划到自己身上是不知道痛的!” “严宣,我甚至都想把真相告诉她了!哈哈哈哈你说她要是知道了真相,她会不会悔不当初?” 纪严宣闭上了眼睛,紧紧抱住了叶若微。 …… 一连休息了几个月,直到狩猎结束了,纪苭卿的身子才算彻底养好。 这段时间,纪苭卿几乎可以说是煎熬到了极致。 从她得救后的第三天,萧庭明就开始日日赏赐她坐胎药。 还美其名曰:“端王妃身子孱弱,应努力为端王传宗接代才是。” 然而最让纪苭卿郁闷的,是萧庭明赏赐的坐胎药巨苦无比。 这明显就是在公报私仇! 应该是萧庭明察觉到她假装怀孕之事,故意为之的。 然而纪苭卿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当着宫里太监的面儿将坐胎药一饮而尽,然后在太监走后趴到痰盂前狂吐。 这种折磨一直持续到了狩猎结束。 终于到可以回京的这一天了,纪苭卿开心的不得了,连走路都是飘的。 萧庭风不知纪苭卿为何这么开心,但见她开心,自己便也跟着开心。 这夫妻俩就一直腻腻歪歪走在后面,时常交头接耳说着些趣事,情到浓处,萧庭风还会悄悄在纪苭卿脸上啄一口。 这些全都被萧庭明看在了眼里,他莫名更加不爽了。 回到了京城以后,纪苭卿就如同打了鸡血一般。 她一连在床榻上躺了两个多月,眼下刚刚康复,对外面充满了向往。 她甚至连个侍女都没带,就自己一个人溜出了王府,跑到街上瞎逛悠去了。 纪苭卿一路吃吃喝喝,甚至还跑到赌场里面赌了几把,她手里有钱穿着不俗,赌场里的人极有眼色,立马认出了她的身份。 对端王妃,京城里的百姓们还是非常之景仰的。 更何况,端王殿下已经提前来打了招呼。 若王妃来此处玩耍,他们只管输钱,一切费用端王府全包。 因此他们也很乐意给端王妃放放水,让端王妃玩得畅快一些。 对此,萧庭风的两个手下都非常感叹。 王爷对王妃还真是无微不至,甚至都料到了王妃伤好以后会跑到外面疯玩,甚至提前给京城各大玩乐场所打了招呼。 若王妃去赌,那就让王妃赢。 若王妃去吃,那就用上好的食材做一桌满汉全席。 若王妃要去游船,那船夫必然也得是暗卫假扮的,为的就是保证王妃的安全。 可安排的再好,也终究会出以外。 纪苭卿走到小巷子里的时候,被一柄折扇拦住了去路。 施浮生从暗处走来,神色幽怨:“你回京怎么不和我说一声?我还得听传言才知道你回来了。” 看到施浮生,纪苭卿就想起了那枚有问题的丹药。 按常人思维,知道对方心怀叵测后,就要离对方远一些,避免受到更多伤害。 但纪苭卿若是怕受到伤害就退缩,那就不是纪苭卿了。 她除了面对感情很怂,别的地方却绝不怂。 更何况,眼前这个年纪轻轻模样俊朗的少年公子,还给了她一株加了毒的血雾草。 倘若萧庭风误食了那枚丹药,恐怕顷刻之间就会毒发身亡。 而她,则是被施浮生利用的那个倒霉鬼。 因为丹药是她制作的,不管怎么查,罪魁祸首都是她。 既然敢利用她,就别想独善其身。 这世间绝无这般好事。 纪苭卿知道施浮生都身份没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但对方没招惹她,她也懒得去窥探对方的秘密。 可施浮生想借她的手杀萧庭风,那这件事就变了味。 纪苭卿想知道,眼前这个笑起来如沐春风的少年,肚子里究竟藏着怎样的坏水。 她想查清楚,他究竟姓甚名谁,是那一方那一派的,为什么要对萧庭风动手。 是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模样,笑着说道:“我这不是刚刚回来吗?还没来得及见你。” 施浮生笑了:“那你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纪苭卿一抬下巴,双手背在身后,轻飘飘的说:“带路。” 施浮生:“……”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纪苭卿这个语气像是在指挥一名太监。 纪苭卿跟着施浮生走到了京城最偏僻冷清的一家小小面馆前。 古怪的是这家面馆已经被官府查抄了。 施浮生推开了贴着封条的大门,走到了这小面馆的后厨,掀开了里面的地窖。 纪苭卿一挑眉:“你莫不是想让我跳下去?” 施浮生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纪苭卿看了一眼那深不见底的地窖,只犹豫了片刻,就试探着跳了下去。 施浮生没想到纪苭卿会跳得这么痛快,一时间流露出了几分惊讶之色。 纪苭卿跳下去之后才发现这里面大有乾坤。 这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地窖,顺着蜿蜒曲折的洞口向里走,一个庞大的地下楼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只不过,此时的楼阁不仅壮观,还十分可怖。 因为地上的尸骨早已腐烂生蛆,这里简直就是人间炼狱一般的景象。 纪苭卿差点没忍住呕出来。 她立马偏过了头,用衣袖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第73章 因为我喜欢你 施浮生双手抱胸,似乎并没有被眼前这一副又恐惧又令人作呕的画面吓到。 他站定在纪苭卿身侧,声音带着几分惋惜:“千机朱雀,天下第一杀手组织,这里面的每一个杀手可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纪苭卿被空气中浮动的恶心味道弄得想吐,整个人脑袋也晕乎乎的,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是下意识直起了腰! 千机朱雀! 前世萧庭明遇刺那回,杀手就是来自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千机朱雀! 也是那一次,在萧庭明被杀手刺杀、性命垂危之际,她暴露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拖延了一时半刻,救下了萧庭明。 从那以后,萧庭明就耿耿于怀,处处猜忌于她! 见纪苭卿一脸吃惊之色,他不由稀奇:“你不知道吗?杀你的杀手就来自千机朱雀。” 这……她还真不知道啊? 没人告诉过她啊? 见纪苭卿一脸实打实的茫然,施浮生眼眸眯了眯,漫不经心的说道:“看来端王殿下把你保护得很好,这些事情全都没有告诉你。” 纪苭卿根本没将萧庭明的话放在心上。 她则是在思考另外一件事。 前世,她在千机朱雀的杀手手中救下了萧庭明。 这一世,换萧庭明在千机朱雀的杀手手中救下了她。 这是因果循环吗? 就像是宿命一般,带着说不出的荒诞与可笑。 纪苭卿踩了踩脚下的地,问他:“那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这里就是千机朱雀的据点。”施浮生慢悠悠说道:“端王殿下为了查出要杀你的幕后黑手,只身一人闯入了这里,与那些杀手打斗在了一处。” 施浮生缓缓往里面走,在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体面前停下,他的脚踩上了那只头盖骨,转眼将那头盖骨碾了个粉碎。 “千机朱雀有七十余名杀手,当时全都在楼内,萧庭风擅闯此处,与这些精锐杀手杀了个几进几出。” 施浮生转头看向纪苭卿,收起了以往玩世不恭的神色,认真的说道:“这些杀手全都死了,死在了端王剑下。” 纪苭卿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这个地方。 确实,这里看起来像极了一个杀手的集中营。 地上的尸体残骸零零落落,依稀可见当初的打斗有多么凶狠。 纪苭卿尤其注意到了那面墙。 墙上那斑驳的血痕让纪苭卿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见纪苭卿心中畏惧,施浮生眼中划过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施浮生重新走到纪苭卿身侧,拍了拍她的肩膀:“端王殿下之所以能成为战神,就是因为他杀了足够多的人。” “纪二小姐,你不妨猜猜看,一个杀人如麻的人,真的能如表面那般宽和无害吗?” 施浮生凑近她的耳畔,一字一句地说道:“别自欺欺人了,端、王、妃。” 纪苭卿缓缓往里面走去,在一具幼小的白骨面前蹲下。 她是大夫,一眼就看出这具白骨的主人还是个七八九岁的孩子。 她的话语里都带上了颤音:“杀手营里……怎么会有小孩子?” 施浮生道:“这小孩儿是个制毒的天才,被胁迫来给这群杀手配置毒药的,他可从来都没杀过人,却被端王一刀捅穿了心肺。” “看起来公证廉明的端王殿下,也会犯下冤假错案呢。” 施浮生幸灾乐祸道。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施浮生:“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事情?” 施浮生在她面前蹲下,用折扇挑起了纪苭卿的下颌,少年那双慵懒的眸子里流露出了几分担心:“因为我喜欢你。” “我不想你被端王欺骗,掉入他的陷阱之中。”施浮生缓缓说道:“他用无上尊荣与宠爱给你编织了一张大网,悄无声息地将你束缚在网中,以喜爱之名将你变作提线木偶。” “你有没有发现,虽然你们相处之中,看起来事事都是他在退让,但是一旦触及某些东西,他就会变得独断专行?” 纪苭卿手指痉挛般抽动了一下,继而忽然收紧。 “你没有自由,没有拒绝的权利,他爱你的时候自然将你奉若珍宝,可倘若他不爱你呢?会不会下一秒就将你摔进泥里?” 纪苭卿呼吸微微一顿,继而带着几分慌乱般躲开了施浮生看向他的视线。 她的心口急促起伏,显然是已经开始害怕了。 见此,施浮生愈发满意。 最后,他又落下重重一击。 “纪苭卿,你或许不知道,在你再次回京以后,一切都变了。” 纪苭卿几乎可以说是蜷缩在地上,听闻此话不解地抬头看他。 “今日你看似是悄悄溜出府的,可端王殿下早已在暗处帮你打点好了一切,你今日去赌坊赢的每一笔钱、在珍馐阁吃的每一盘菜肴、甚至你在街上闲逛的时候,在无人察觉到的暗处都有人跟着你。” “你看似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可实际上,你的一言一行都在端王的掌控之中。” 纪苭卿似不相信般干笑了一声:“怎么可能?萧庭风他不会这么做的。” 施浮生见她还在自欺欺人,眼神里都带上了悲悯:“我来见你时,特地让手下引开了那些人,你信不信,端王殿下马上就会找到此处?” 纪苭卿似乎也镇定了下来,她看向施浮生,也无比认真的说道:“我不信。” 两人之见的氛围变得古怪起来,无声对峙着。 不久后,一道脚步声在昏暗的底下楼阁内响起。 萧庭风闲庭信步般走进来,似乎一点都没有被这里腐败的气味干扰到。 今日的他穿着一袭月白色长袍,手执长剑,模样俊朗如画,眼眸里还含着笑意,说不出的风雅无双。 他走到了纪苭卿面前,似乎完全忽视了另一个男人。 纪苭卿的手被人轻轻挽起,男人温和的声音就在身侧:“回府吗?” 纪苭卿僵硬的点了点头。 萧庭风拉着她便要离开,动作却又忽然一顿。 纪苭卿不解,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萧庭风正盯着那肮脏黏腻的地面。 纪苭卿的绣花鞋已经染上了脏污。 第74章 在想萧庭明 萧庭风忽然动了动,将纪苭卿拦腰抱起。 “地上脏,别沾了你的衣裙。” 他解释道。 在两人离开以后,施浮生才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神色,回归到一种几乎淡漠的平静中去。 “少主,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 如影随形的黑衣人忽然困惑开口。 施浮生愣了一下,继而爽快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喜欢纪苭卿,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可你喜欢她,又为什么要杀她?” 黑衣人更不解了。 施浮生作为千机朱雀的幕后操纵者,曾经悄无声息间将偌大的京城搅和得满城风雨。 纪家人想要通过千机朱雀杀纪苭卿的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施浮生的手中。 而当时施浮生几乎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同意了这桩“生意”。 少主既然爱那名女子,又为什么要杀她呢? 爱她,不应该把她保护起来吗? 纵然不保护,也不应该伤害? “我爱她,跟我想要杀她没什么冲突的。” 施浮生笑了起来:“我怕我越爱越深,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为了一个女人折腰,那可真要贻笑大方的。” …… 回去的路上,纪苭卿一直都在沉默。 萧庭风却一如既往般淡定。 终于纪苭卿忍不了了,她伸脚踹了萧庭风一下。 萧庭风乍然被踹,还有些不解。 那双清澈的眸子甚至还带着几分委屈般望向她。 纪苭卿直白地问道:“刚才那里真的是千机朱雀的据点?” 萧庭风点头:“没错。” 纪苭卿又问:“里面的杀手全是你杀的?” 萧庭风继续点头:“没错。” 末了又补充道:“杀人者人恒杀之。” 纪苭卿深吸一口气:“里面有小孩子的尸骨,你连小孩子也不放过吗?” 萧庭风无比耐心:“苭苭,那个人不是小孩,是个用毒高明的侏儒人,他并不无辜。” 纪苭卿一愣,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 “你若不信,我这里还存有在千机朱雀里找到的杀手详录,里面明明白白记载了他们的相貌和擅长的杀人本领。” 萧庭风严肃了起来:“不管那个人对你说了什么,我都绝不会滥杀无辜。” 纪苭卿又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派人跟着我?” 萧庭风原本坦然的目光一瞬间变得不自在了起来。 纪苭卿:“……” 有生之年能看到端王殿下心虚的模样,当真是奇事一桩。 纪苭卿扑上去捏了捏他的脸:“为什么派人跟着我!” 萧庭风吃痛,答道:“我怕你再出事。”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自家媳妇,又迅速收回了目光:“若你不喜欢,那我就不派人跟了。” 只是他可能会亲自跟,毕竟他承受不了失去她的代价。 纪苭卿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一口气叹得千回百转,让萧庭风愈发不安。 最后,纪苭卿一撸袖子,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恶霸,伸出手挑起了萧庭风的下颌:“端王殿下,如果妾身没有记错的话,是你把妾身‘请’回京城里的?” 萧庭风点头。 “那你是不是想好好和妾身过日子呢?” 纪苭卿咬牙切齿地问。 萧庭风眸子微微发亮:“当然想。” 纪苭卿几乎是恨铁不成钢:“那夫妻之间最忌讳什么?最忌讳的就是隐瞒对方、有话不直说!这样一来误会横生,你我只会背道而驰!” 萧庭风一愣。 “今日他人的挑拨离间我没信,但日后呢?你做事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看看我乐不得已再去做呢?” 纪苭卿毫不留情的说道。 萧庭风神色严肃了下来,他伸出手揽住了少女的腰,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坐下:“我知道了,以后我什么都不会瞒你,也会征求你的意见的。” 纪苭卿这才心满意足。 她甚至伸出手摸了摸萧庭风的头:“夫君这才乖嘛!” 萧庭风眼眸含笑:“我这么乖,有没有奖励?” 纪苭卿瞪大了眼睛,想跑却已经来不及。 两人呼吸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等纪苭卿被抱下马车的时候,腿都有些发软了。 夜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纪苭卿刚刚和萧庭风胡闹完,自己一个人捧着热茶坐在窗前沉思。 前世千机朱雀刺杀了皇帝。 可现在早早的,千机朱雀就已经被萧庭风剿灭了个干净。 这一世似乎与前世发生了不少变化。 还有施浮生,他也绝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个少年所说的话真假参半,听上去极具蛊惑。 若非她从丹药里察觉到了施浮生的不妥之处,今日的她必然会对施浮生说的话信以为真。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在针对端王。 先是给她有毒的草药,又在她面前挑拨她与萧庭风之间的关系…… 可施浮生不是一介商人吗? 他作何要处处对付萧庭风? 纪苭卿思来想去,只觉得头疼不已。 不免又怀念起刚刚离开京城,在乡下开药铺的日子。 京城里的尔虞我诈,真是让人打心底厌烦。 然而有另外一件事情,更让纪苭卿心里发慌。 这次她围猎之初遇刺,萧庭明还是注意到了她。 纪苭卿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在两人同乘一匹马的时候,萧庭明看向她的目光绝不清白。 那不是一个皇帝看向臣妇的目光,倒更像是一个男人看向一个女人的目光。 她真的害怕,若萧庭明察觉到了什么,事情很有可能会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而她,今生今世都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半分牵扯。 究竟有什么办法? 有什么办法能够避开这一切呢? 纪苭卿苦思冥想,连手中的茶冷却了都不知道。 “你在想什么?” 忽然有一道声音问道。 纪苭卿正思考着,下意识脱口而出:“在想萧庭明。” 说完这句话,纪苭卿呼吸一顿,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此时此刻的窗外,正站着手执油纸伞的萧庭明。 他脱掉了帝王华服,穿上了不引人注目的浅色长袍,看上去就像是一位风流俊朗的贵公子。 听了纪苭卿的话,他微微一挑眉,似乎颇为意外。 第75章 一个怂,一个护 “弟妹这是在想朕?”萧庭明眉梢一扬,似笑非笑。 他甚至着重强调了“弟妹”这个词。 纪苭卿不由打了个寒战,但是她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不慌不忙地圆上了话:“妾刚刚听说,刺杀妾的杀手出自千机朱雀,若非皇上相救,妾恐怕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她抬起头,面不改色地直直应对着萧庭明的目光:“妾只是在想,应该和夫君一起进宫,当面向皇上表达感谢的。” 纪苭卿把话说得天衣无缝,萧庭明也挑不出半点毛病。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萧庭明周身也沾满了氤氲湿意。 他收起了伞,状似不经意般瞥了一眼少女雪白的手腕。 她的手腕上没有佩戴任何配饰,修剪齐整的手指捧着一个瓷杯,发髻温婉,穿着一袭藕粉色长衫。 品茶听雨,好不惬意。 萧庭明挪开了目光,问道:“庭风呢?” 纪苭卿耳廓微红:“他沐浴去了。” 萧庭明一皱眉。 沐浴?大白天为什么沐浴? 再看纪苭卿,她的头发也微微湿润,好似也刚刚沐浴过。 甚至她低垂的脸颊上,还能看得出些许未褪的情意。 萧庭明心中愈发不快。 果然是一对恩爱夫妻,白日里也行那床笫之事。 他双手抱胸,就隔着一面窗子挑起刺来:“庭风是国之柱石,纵横天下的战神将军,你作为他的夫人,却总勾着他耽溺于儿女情长,该当何罪?” 纪苭卿听了这句话,几乎都要气笑了。 她跟萧庭风是夫妻,既然为夫妻,就少不了你侬我侬。 难不成她还得跟萧庭风分房而居,一句话也不说,全当做陌生人吗? 萧庭明好没道理。 若是换个人,纪苭卿可能直接开骂了,但站在她面前的乃是天下之主一国之君,给纪苭卿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做。 纪苭卿又想起来了狩猎期间,萧庭明送给她的那些个坐胎药,直到现在,她一想到那些苦得令人发指的坐胎药就想作呕。 于是她实在没忍住,还了一句嘴:“不是皇上让妾趁早为端王殿下传宗接代吗?那一碗碗坐胎药的恩典,妾铭记于心。” 萧庭明冷冷睨着她。 他发现眼前的女人胆子真的很大。 这个时候了,居然还敢和他顶嘴。 从狩猎时他将她从杀手手中救下,她就有直呼他的名讳过。 甚至现在他突然出现,纪苭卿惊讶过后也并不行礼,问她在想什么,她依然是直呼他的名讳。 这不是一个寻常女子的反应。 甚至连纪苭卿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这些一反常态的举动。 江山容易改,本性最难移。 她是一个礼仪周全的女子,在当初太后寿宴之上,她就礼仪周全妥帖,无半分逾矩。 可面对他的时候,纪苭卿又总是忘记行礼,甚至会时不时直呼他的名讳。 面儿上的恭敬与敬畏,几乎全都是装出来的。 从纪苭卿的一言一行来看,她似乎对他又怕又惧,但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熟悉感。 他梦中的那个女子见他时也从不行礼,甚至还敢跟他顶嘴,指使他命令他。 纪苭卿与梦中的那个女子真的太像太像。 就在此时,一道清朗的男声传来:“皇兄?” 萧庭风沐浴过后,穿着一身里衣就走了出来。 闻听此言,纪苭卿立刻站起身挪到了萧庭风身后,像是终于找到了自己的靠山一般,重重松了一口气。 这夫妻俩,一个怂,一个护,还当真是绝配。 “皇兄怎么光临我端王府了?”萧庭风揉了揉纪苭卿的脑袋安抚,示意她可以先行离开。 纪苭卿巴不得赶紧溜,如今得了萧庭风的准许,她溜得比兔子都快。 萧庭明淡然道:“心中不快,来找你喝酒。” 他慢悠悠从窗户旁绕过,举步跨进了殿内。 萧庭风似乎知道萧庭明为什么心中不快,于是让管家徐叔取来几坛好酒,兄弟俩就这么坐在了窗前的桌案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始喝酒闲谈。 徐叔恭敬送来了酒,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因为皇帝大驾光临,为护帝王周全,书沉与墨知把守在门外。 徐叔幽幽叹息:“每到了这一日,皇上和王爷都会喝得不省人事。” 书沉和墨知对视一眼,也是神色凝重。 在十几年前的今天,还是皇子的萧庭明与萧庭风举兵入宫,踏着尸山血海走上了那无人可及的至尊之位。 后来,萧庭明做了皇帝,萧庭风则贵为端王,执掌兵权,征战天下。 他们赢了天下,可在他们脚下死去的,全都是他们的血脉至亲。 纵然狠辣如萧庭明,有时也茫然过。 他曾想,皇权之路虽然孤冷,却不只是他一个人走。 他的亲弟弟萧庭风会一直陪着他。 他们两个人本相依为命,可现在萧庭风身边却又出现了别的重要之人。 倒是他觉得愈发孤寂。 或许是察觉到气氛过于凝重,萧庭风玩笑一般说道:“苭苭胆子小,皇兄怎么总是吓唬她?” 萧庭明冷笑:“胆子小?我倒是觉得她胆子大得很。” 萧庭风犹豫了片刻,忽道:“皇兄,眼下天下已定,南阙在十几年内都无再战之力……” 萧庭明眸色沉沉,或许是酒意涌上来了,让他心中愈发堵塞:“你想说什么?” 萧庭风还是把话补完了:“我想交了兵权,带着苭苭四处走走。” 苭苭想离开京城,萧庭风是知道的。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将她带回京城的时候,苭苭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 纵然苭苭现在如常人一般,似乎早就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但萧庭风知道,这件事情绝没结束。 此话一出,萧庭明几乎瞬间捏碎了手中的酒盏。 他的笑容很冷很冷,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怒意:“你要走?你也要走?!” 萧庭风皱着眉头看着萧庭明被瓷片划破的手指,那手指现在正往外渗着血。 “若皇兄需要我,我即刻可回。” 萧庭明低低笑了起来:“萧庭风啊萧庭风,若你走了,我护这天下还有什么意义!” 第76章 还要故作大度 当初他们的父皇还在位的时候,整日沉迷享乐,偏安一隅,南阙在悄无声息间壮大,甚至隐隐有超越渊朝之势。 在那时,南阙与渊朝的几十场战争里,渊朝几乎都是惨败,几近到了亡国灭种之地。 萧庭风与萧庭明发誓要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 于是,萧庭明与萧庭风谋反。 他们一个弑父杀兄夺嫡上位,以绝对狠厉的手段割除旧弊,改换新天。 另一个则驰骋沙场,将渊朝曾经所受之屈辱一点点洗刷。 “父皇不肯革弊立新,皇兄们肆意妄为,你我只有谋反这一条路可走。” “时至今日,我弑父杀兄夺嫡上位,别人不知,你难道不知吗?我难道真的只是为了我自己吗?” “是你一步步扶着我走上了这个位置!” “萧庭风,你现在却想悔诺不顾?你以为我稀罕这个天下吗?” 萧庭明从无如此动怒的时候。 萧庭风又何尝不知兄长的心痛。 萧庭明却忽然又低低笑了起来,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说不出的癫狂来:“是那个女人,是她动摇了你的决心对吗?” 他的笑容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与冰冷:“那我就杀了她。” 言罢,萧庭明转身就要离开。 萧庭风拉住了萧庭明的胳膊,半晌道:“是我的错,她何其无辜?” 萧庭明顿住脚步,许久后漠然道:“萧庭风,你必须担起端王的责任,今日的话我全当没听说过。” 言罢,萧庭明甩开了萧庭风的手,推门离去。 另一边。 一刻钟前,纪苭卿正坐在书房看医书。 管家徐叔匆匆来报,说殿下与皇上在殿内吵起来了。 纪苭卿听了这话,立刻就扔下了手里的书朝这边赶来。 她恰好就看到了萧庭明正大步往外走,他的右手似乎还受了伤,往外流着血。 纪苭卿眉心直跳,难不成这两个大男人还打架了? 若萧庭明就这么走出端王府,纪苭卿甚至不敢想外面的流言蜚语会传得多么离谱。 于是她赶忙上前一步揽住了萧庭明。 起料萧庭明看见她后更怒,在萧庭明发作前,纪苭卿打断了他的话,道:“皇上你受伤了!妾现在就带你去包扎伤口。” 然后二话不说拽住了他的衣袖,将他拉到了偏殿内,找来了药箱开始为他上药。 纪苭卿处理伤口又快又好,十分细致的替他包扎了伤口。 萧庭明从始至终,都用一种很想杀人的目光盯着她看。 纪苭卿硬着头皮处理完,小心翼翼的问:“皇上,您跟庭风乃是亲兄弟,兄弟之间哪儿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见她一副小心翼翼劝告的模样,萧庭明冷冷勾唇:“我与庭风从未争吵过,这次争吵还是为了你。” 纪苭卿动作一僵,手里的绷带瞬间掉在了地上。 为她而争吵? 为什么会因为她吵架? 难不成萧庭明恢复前世的记忆了? 纪苭卿狠狠打了个冷颤! 便是此时,又听萧庭明缓缓补充道:“他居然说要带你离开京城。” 纪苭卿一愣,原本提起的心又重重落了回去。 一时间情绪起伏过大,她甚至还有些没缓过来。 萧庭明伸出手指,掐住了纪苭卿的下颌,仔细端详着这张勾人神魂的脸庞。 她的确有让男人为之折腰的资本。 萧庭明道:“庭风从不爱女色,你究竟是怎么勾引的他,让他这般为你神魂颠倒?甚至不惜放弃亲王之位?” 纪苭卿欲哭无泪。 她怎么知道啊? 见少女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似乎很是害怕。 萧庭明心里权衡,如果就这么了结了她的性命,一切是不是就变得简单许多? 想到这里,他的手逐渐往下,握住了她的脖子。 纪苭卿琉璃一样的眸子逐渐被惊恐笼罩,开始挣扎起来。 就在纪苭卿即将断气的时候,萧庭明的目光瞥到了她给自己包扎的伤口上。 手上的力气蓦然一松,纪苭卿趁机摆脱了他的桎梏,纪苭卿几乎是破口大骂:“你真是个疯子!” 言罢,她腿软着向外跑去。 萧庭明一个人落寞的坐在偏殿内,回想着纪苭卿骂他的话。 疯子? 他确实就是个疯子。 纪苭卿甚至都来不及庆幸自己逃出生天。 若萧庭明受了伤,那萧庭风只有可能伤得更加严重! 毕竟萧庭风作为臣子,若非危及性命,他绝不会出手的。 她几乎是快速赶回了殿内,预想中萧庭风受伤的情景并没有出现。 他只是衣襟有些散乱,一个人坐在桌案前沉默着喝酒。 纪苭卿松了一口气,缓缓走到他的身边坐下,试探着问道:“你……怎么跟皇上吵架了?” 萧庭风听见了纪苭卿的问话,缓缓转过了头,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吵架,只是发生了一些争论。” 纪苭卿忍不住捶了他一下:“你干嘛要当着他的面说那些话,他那么重视你,怎么可能会让你离开嘛!” 萧庭风突然用力将纪苭卿抱入了怀中,低低叹息道:“对不起苭苭,是我卑劣。” 他不能放下他的责任,却也做不到放纪苭卿离开。 是他首鼠两端,是他卑劣不堪。 纪苭卿听了这话,暗暗翻了个白眼:“你跟皇上这么吵一架,不会有什么事?” 萧庭风摇了摇头:“皇兄从不跟我置气,他不会放在心上的。” 她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萧庭风却忽然扣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苭苭,是你说夫妻之间要坦诚相待的。” 纪苭卿点儿点头:“是啊,怎么了?” 萧庭风似乎是在挣扎犹豫,半晌后忽然说:“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位浮生阁阁主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纪苭卿愣了愣,实在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不是不在意吗?” 明明撞见她跟施浮生站在一起的时候,他还非常淡定,看上去一点都没有吃醋。 纪苭卿还在心里想,萧庭风真是个不错的男人,甚至连醋都不吃。 没想到他不是不吃醋,是喜欢一个人悄悄的躲起来吃醋。 一边吃醋,一边还要故作大度。 第77章 得寸进尺 “怎么可能不在意?”萧庭风自嘲一笑。 每每她出现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时,他都很在意,在意得快要疯了。 “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纪苭卿坐在他的腿上,伸手戳了戳他的肩膀:“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这个姿势完全被男人掌控着,太没有安全感了。 萧庭风却不松手,他与纪苭卿体型相差大,抱着纪苭卿就像是抱着个布娃娃一般。 纪苭卿挣扎了几次没有挣扎动,这才发现,萧庭风似乎是有些醉了? 不,不是有些醉了,是萧庭风彻底给自己喝醉了。 然后她就听到萧庭风十分执着地说道:“你后背受伤的那一晚,我看到你跟他抱在一起,他还把你抱了起来。” 萧庭风愈发执着,将自己心中的顾虑全都和盘托出:“不管苭苭之前跟他发生过什么,以后身边能不能只有我一个?” 只留下他一个,只爱他一个。 人总是贪心不足。 一开始,萧庭风只是觉得见她一面就很好。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他开始想,苭苭只要能留在他身边,哪怕身边有别的男人也没关系。 到后来,他想要留下苭苭这个人。 而现在,他想绝对地拥有她。 一步一步,似乎都在得寸进尺。 可感情不就是这般吗? 一点一点索取更多。 纪苭卿想到了什么,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不会以为那晚我跟施浮生行了那种事?” 纪苭卿一脸诧异。 忽然就想起萧庭风在那日以后曾经说过的话。 “苭苭,其实有时候健康的方式更有助于身心愉悦。” “那种让你受伤的房事,我是不会同意的。” 那时的她还云里雾里,不知道萧庭风何出此言。 现在她总算是弄明白了。 感情萧庭风以为,是她跟施浮生行了那种事,还喜欢变态的自虐? 他以为她后背的伤是跟别的男人偷情得来的? 不不不,甚至这个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后来叶若微设局,说她暗地里偷男人。 萧庭风既然以为她跟别的男人有染,又为什么站出来为她撑腰? 纪苭卿一时脑袋思考过载,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别人还好解释,可在萧庭风视角里她跟施浮生的确不清白! 萧庭风之所以这么做,难不成都是因为喜欢她吗? 喜欢到可以容忍她跟别的男人有染,还会在她身陷囹圄之际主动“死而复生”,救她于水火? 纪苭卿发现,这件事多少有些细思恐极。 就算是脾气再好的男人,也不能容忍妻子的背叛? 萧庭风究竟是忍了多久,才在今天借着酒意把话说出来的? 而且她跟另外一个男人“有染”,甚至还跟别的男人“偷情”,带着欢爱过后的伤痕回府,让他帮她擦药的时候,他居然没掐死她? 纪苭卿哑口无言片刻,用手环抱住了萧庭风的脖子,一字一句的解释道:“那天我去长公主府调查你遇害一事,不慎被叶姿微叶太傅察觉,被她射了一箭。” “那日你所看到的伤口,就是叶太傅所射的箭伤。” “我受了伤,又要躲避追捕,只能躲到了浮生阁,被施浮生所救……那日你一定误会了!” 萧庭风静静的听着。 少女眼眸亮亮的,神情严肃,将事情来龙去脉讲得很是清楚,似乎生怕他再误会下去。 可纪苭卿不知道,她只要说了,他就会信。 萧庭风莞尔一笑,道:“那这样一来,是不是只有我彻底拥有过你。” 独一无二的拥有过? 纪苭卿无奈道:“是啊,这一世只有你拥有过我。” 但绝不是彻底拥有过。 没有谁能彻底拥有谁,她也不可能会是萧庭风的所有物。 萧庭风心满意足。 他伸出手指把玩着她的头发,末了忽然说道:“苭苭,那本书里的东西我们还没有学完。” 纪苭卿一愣:“什、什么书?” 问完她就后悔了。 她想起来了那本非常不正经的书。 萧庭风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纪苭卿脸色大变,她拉住他的衣角道:“我们明明才那样过。” 这才过去了多久,萧庭风就又要来? 这这这她的身子实在是遭不住呀! 萧庭风却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她,他将她抱在床上,俯身压了下去。 另一边,皇宫。 萧庭明被萧庭风夫妻俩气得不轻,一个人来到了皇宫最高处赏月。 他望着那一轮明月沉思。 心中却不由自嘲。 在萧庭风烁想要离开一段时间的时候,他的愤怒几乎可以说是毫无理由。 其一,萧庭风不是真的要卸掉端王的责任,只是想陪着纪苭卿去外面走走,若有战时,即召即回。 其二,南阙现在只顾休养生息,毫无还手之力,萧庭风想要离开并非十恶不赦。 扪心自问,萧庭明觉得自己之所以愤怒,还是因为嫉妒。 他能感觉得到,他梦中的那个女人一定是纪苭卿。 因为纪苭卿与梦中之人太像太像,让他魂牵梦绕,让他朝思暮想。 可他朝思暮想之人,却是他弟弟的妻子。 且两人浓情蜜意,恩爱非常。 凭什么他们可以夫妻恩爱,可他却要一个人坐在这无比孤寒的位置上苦苦坚持? 明明梦里,他和她才是天生一对。 可梦醒时分,她却是弟媳,是臣妻。 在梦里,她似娇似嗔,风情万种。 在梦外,她与另一个男人互相依恋,互诉衷肠。 所以,在萧庭风说想要离开去外面走走时,他才会出离愤怒。 说白了,他就是在嫉妒。 嫉妒自己的亲弟弟,拥有着那个他梦里才能拥有的爱人。 萧庭风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思着。 他必须要揭穿纪苭卿,至少要弄清楚,他为什么会梦到那些离奇古怪之事。 他所梦到的那些,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曾经真真实实地发生过? 纪苭卿必须要给他一个交代。 可这件事情倘若说穿,纪苭卿恐怕只会装傻,她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敷衍自己。 毕竟她看起来就不想跟他扯上半点关系。 可就算是不想,也得把话说明白。 第78章 贤妃得宠 可第二日萧庭明以太后名义要召纪苭卿入宫时,纪苭卿却因身子不适为由推脱了。 不仅如此,接连几日的召唤她都是以相同的理由。 萧庭明不由在心中冷笑。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迟早是要进宫的。 可偏偏此时,太监万公公却匆匆跑进来禀报道:“皇上!贤妃她自尽了!” 萧庭明听了,眉头不由狠狠皱起。 贤妃平白无故怎么可能会去寻死呢? 贤妃楚绾昕背后势力强大,她活着有用,死了却不行。 萧庭明按下心中的不快,道:“摆驾琳琅宫!” 琳琅宫内一片凄寒悲凉,服侍贤妃的下人也都是眼眶通红,不明白为什么娘娘莫名就要寻死。 他们曾经都得到过贤妃娘娘的厚爱,如今贤妃娘娘出了事,他们心中也是不好过。 萧庭明无动于衷走进了琳琅宫的寝殿。 寝殿内,床纱帷幔层层叠叠地放下,隐隐映出那蜷缩在床上的一抹倩影。 萧庭明唇角含笑,眼睛里却尽是冷意。 他很是厌烦这种不识抬举的女人。 在宫里既然有地位与权势,为什么不好好地杵在那里当一个花瓶呢? 总是为了一个情字纠缠不休。 贤妃尤其逾矩。 他用手挑起帷幔,冷然道:“朕来了,贤妃为何不跪?” 楚绾昕听了此话,无比荒谬地笑出了声:“不跪?皇上问我为何不跪吗?” 她那双秀美的眸子缓缓转动,自嘲着看向了萧庭明。 萧庭明心中的不耐烦几乎按捺不住。 可下一秒,他就被楚绾昕的话听得愣在了原地。 “皇上前世亲手杀了臣妾,这一世却问臣妾为何不跪你?” 楚绾昕看向萧庭明的眼神又恨又怕:“前世,臣妾自以为皇上是爱臣妾的。” “可直到斩情丝捅入我的心口,直到我知晓,你送给我的相思子手串乃是剧毒时,我才知道终究是错付了!” 楚绾昕低低笑了起来,笑容无比绝望:“皇上,我求你杀了我,莫要再以那些虚假的情爱蒙蔽我的眼睛!” 楚绾昕甚至都丢掉了自称,胆大包天地自称为“我”。 她凄惨地说:“一串相思子,醉酒入清池,揽荷花入怀,帝王拎绣鞋。” “臣妾最初以为,那是皇上的偏爱。”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楚绾昕的脸颊上滚落。 继而,她说出了那句致命的话:“臣妾自以为是妲己,可皇上却不是商纣王。” “臣妾想要做褒姒,可皇上却不是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 楚绾昕跪行到萧庭明身侧,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袍一角:“皇上,这一世臣妾再也不想爱你了。” 她从怀里拿出那一把匕首递给萧庭明,道:“皇上直接用斩情丝,斩掉臣妾的情丝!” 萧庭明听完了这些,惊疑不定地打量着跪在床上的女人。 她哭得凄惨,是说不出的伤心欲绝。 原来他梦里所发生的事情,全都是前世所发生过的吗? 他缓缓俯下身,将楚绾昕抱在怀中细声安慰:“绾昕,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且和朕仔细说说。” 楚绾昕见萧庭明态度松动,就知道自己这一招虽惊险,却胜了! 她重重松了一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心神,将前世的事情一五一十讲给萧庭明听。 楚绾昕说,前世她只是一名学过武功的小小官女子,却偶然得了萧庭明的宠爱。 萧庭明给了她独一无二的荣宠,两人浓情蜜意。 楚绾昕曾醉酒蹚入荷花池里摘荷花,脱下绣鞋让萧庭明拎着。 萧庭明也曾赠予她相思子手串,让她无比欢喜。 后来,她还为他挡过刀,为他受了伤。 他也曾封她为后,与她共揽天下。 可是后来所发生的事情,却让楚绾昕伤心欲绝。 因为萧庭明亲手杀了她,甚至还将她砌入了墙壁里…… “皇上,您杀死臣妾的时候曾唤着臣妾的名字说,只有死人才不会背叛您。” 萧庭风听了,便将楚绾昕的话信了七八分。 因为这的确是他能说出的话,而且楚绾昕所说的前世与他梦中的许多细节都对得上。 难不成其实他从一开始就认错了人,他梦中的那个女子根本就不是纪苭卿,而是楚绾昕? 现在想想,他之所以觉得纪苭卿是自己梦中的女子,完全是靠直觉。 实质证据却一点都没有。 可是楚绾昕却能将前世所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这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办到的。 萧庭明不由自嘲一笑,是他魔怔了,竟然差点君夺臣妻。 “绾昕你放心,这一世,朕一定会好好爱护你。”萧庭明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宽慰她道:“前世朕的所作所为……朕也很后悔。” 他从来都不会后悔,更不会当着别人的面承认自己后悔过。 可这一刻,他却是真心实意想要向楚绾昕道歉的。 楚绾昕听了这话,心中怅然若失。 她苦涩地想,原来真的有人可以让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头。 而让帝王低头认错的人,居然是她。 不管心里再怎么千回百转,楚绾昕表面上却表现得非常不买账,她别过了头去,声音冷然:“皇上不是宠爱纪贵人吗?甚至将臣妾错认成了她!” 说完这句话,楚绾昕的一颗心就又狠狠提了起来。 皇上最是讨厌矫揉造作的女人,她现在说这种话会不会惹怒皇上? 岂料却听萧庭明轻轻一笑:“那个女人只是朕用来解闷儿的替身,朕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你。” 萧庭明又伸手将怀里的人揽紧了一些:“可是朕找不到你。” 这句话甚至带着几分卑微与脆弱。 楚绾昕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皇上,也忍不住伸出手抱紧了他:“没关系的,以后臣妾都会陪在皇上身边。” “绾昕,这一世朕绝对不会辜负你。”萧庭明神色郑重地说道:“倘若朕辜负你的话,你大可以夺走朕的性命,朕绝无二话。” 楚绾昕一把捂住了萧庭明的嘴,嗔道:“什么性命不性命的,臣妾只希望皇上能够怜惜臣妾一些……” 第79章 若贤妃娘娘成了皇上梦中的女子 与萧庭明共赴春宵后,楚绾昕依偎在他的怀中,那双明艳好看的眼眸此刻正无比痴迷地看着萧庭明的俊颜。 以往她侍寝的时候,皇上从来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只是一味地发泄情欲,让自己痛快。 长时间以来,楚绾昕愈发感觉自己只不过是皇上用来舒缓发泄的物件儿。 可直至昨晚,皇上却处处体贴小心,对她可以说是珍而重之。 甚至为了让她愉悦,放下了帝王的威严。 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如今乍然获得宠爱,实在是太不切实际了。 让楚绾昕感觉仿佛置身梦境之中。 两日前,雨夜。 长嬷嬷引着一名穿着斗篷的黑衣女子通过了侍卫的层层审查,带入了宫中。 外人入宫,是要接受严苛查验的,可偏偏长嬷嬷手中有太后亲赐的玉牌。 长嬷嬷先是给负责查验入宫人员的侍卫塞了一包银子,声称此人乃是进宫给太后问诊的大夫。 那侍卫听说是太后要见的人,便不敢阻拦什么。 可后来,长嬷嬷却只身一人回了慈宁宫。 那带着斗篷的黑衣人,则辗转站在了琳琅宫门门口。 夜半三更时,楚绾昕听到了外面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动静。 她的睡眠本就极浅,听到这些动静后更是警惕,她试探着喊了一声自己的贴身侍女:“琼枝?” 可是向来尽忠职守的侍女琼枝却没有回答她,偌大的寝殿只听得见一阵阵拨弄铃铛的声音。 楚绾昕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伸出手拉开了床帐,穿上鞋走了出来。 来到前殿,便看到一名戴着黑色斗篷遮着大半张面容的人正在摆弄着皇帝赏赐给她的金铃。 楚绾昕不知眼前人是谁,试探着问:“你是谁?敢夜半三更闯入本宫寝殿,你难道不要命了吗?” 那黑衣人听了此话,却是轻轻一笑。 这笑声比金铃发出的声音还要好听,不仅好听,还带着说不出的慵懒,似乎拿准了她不敢叫人来。 在楚绾昕胡思乱想之际,黑衣人主动摘掉了斗篷。 那斗篷之下,赫然是端王妃纪苭卿的脸! 微弱的烛光下,身着黑衣的女子眼眸似琉璃一般剔透。 即使是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只能靠烛火视物的夜晚,她的美貌也能轻易挟持对方的视线,让无数人为之折腰。 “是你?!”楚绾昕又惊讶又困惑。 她认识纪苭卿,因为纪苭卿曾经在太后寿宴上大出风头,让人想不记得她都难。 那时候的楚绾昕就在想,这位端王妃不可小觑。 “宫里大门早已落了锁,端王妃是如何进来的?” 既然确定了来者的身份,楚绾昕便又松了一口气,摆出了自己的贵妃架子。 纪苭卿浅笑安然:“我怎么进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实现娘娘的愿望。” “我的愿望?”楚绾昕干笑了一声:“本宫身处高位,还能有什么愿望?” “若没有愿望,又怎么会以豆蔻止之毒毒害纪贵人呢?” 纪苭卿谈笑间,便将楚绾昕所做下的隐秘之事说了出来。 楚绾昕一刻心狠狠提起,却还故作不解地问:“端王妃这是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懂?” “贤妃娘娘是聪明人,怎么会听不懂呢?”纪苭卿稍稍汗手,道:“和聪明人说话,向来是一点就通的。” 楚绾昕悬起的心又稍稍回落。 是了,若纪苭卿有心揭发她,就不会大费周章地在半夜三更找来,故意说给她听了。 对方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做下的隐秘,那就没有什么可继续虚以委蛇的了。 眼下,更应该单刀直入。 “端王妃有话大可直说,若于本宫有利,本宫自然不会推拒。” 纪苭卿点了点头,便也直言不讳了:“我有办法让娘娘得到皇上独一无二的爱,不知娘娘是否感兴趣呢?” 楚绾昕冷笑了一声道:“帝王之爱向来飘忽莫测,不知端王妃为何能这般笃定能助我夺得?” 纪苭卿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踱步到了楚绾昕身侧,望着那在蜡烛上跳跃的火苗,淡然地说:“纪晗依之所以受尽皇上宠爱,是因为她像极了一个人。” “想极了谁?”楚绾昕问。 “像极了皇上梦里的爱人。”纪苭卿回答。 楚绾昕觉得无比荒诞,还以为纪苭卿是脑子出了问题:“端王妃是专程来戏耍本宫的吗?” 纪苭卿知道她不相信,解释道:“贤妃娘娘应该心里清楚,皇上与端王乃是亲兄弟,所有贤妃娘娘不知道的东西,可不代表端王殿下不知道。” 楚绾昕神色一凛。 纪苭卿开始面不改色地编瞎话:“那日皇上来找端王喝酒时,我就侍奉在侧,亲耳听见皇上对王爷倾诉,说他爱上了一个梦里的女子。” “他之所以宠幸纪贵人,是因为那个纪贵人与他梦中女子有几分相似……” “纪贵人单单与那梦中女子有几分相似,便可得帝王无限的宠爱,若贤妃娘娘真的成了皇上‘梦中的女子’呢?” 纪苭卿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蛊惑之意:“会不会连那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都被贤妃娘娘收入囊中呢?” 楚绾昕心中已经有些动摇,但她还是理智地问:“你是让我假冒皇上梦里的女子?若皇上不信怎么办?若被拆穿了又怎么办?” 纪苭卿双手抱胸,神色认真:“我既然敢来找娘娘你,必然是做足了准备,有把握让娘娘变得和皇上梦中的爱人有九分相似。” 楚绾昕愈发心动。 但面对纪苭卿透露出的巨大的诱惑,楚绾昕则慎之又慎。 “端王妃手未免伸得太长,你帮我争宠,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楚绾昕直直发问。 纪苭卿脸上春风和煦的笑容骤然消散隐隐带着说不出的怒气:“想必娘娘对狩猎时发生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楚绾昕稍一思索,就想起来了狩猎时所发生的事情。 户部尚书夫人叶若微,曾经买凶要杀端王妃。 还是端王查明了真相,治了叶若微的罪。 但最后,那位纪夫人还是逃过了一劫…… 第80章 哪怕是饮鸩止渴,本宫也心甘情愿 “叶若微要杀我,我差点就死了,可叶若微却只被囚禁在府里,继续过着那逍遥富贵的日子。”纪苭卿冷冷一笑:“这世间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楚绾昕听明白了:“所以你要报复纪家?” 纪苭卿眉头舒展,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啊。” “不瞒贤妃娘娘,我从小就生活在长姐的阴影之下,我也不是纪家什么二小姐,只是纪晗依用来挡灾的替身。” 纪苭卿刨白自己的心迹,将自己的衣袖卷起,给楚绾昕看她胳膊上曾经被虐待的伤痕。 楚绾昕从没受过虐待,更不知一个人可以受这么多狰狞的伤,她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脸,心里骇然,对纪苭卿的话不由又多了几分信任。 纪苭卿将楚绾昕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暗暗勾了勾唇角,继续趁热打铁:“纪贵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 “贤妃娘娘,只要你答应我,在你得宠之后别让纪贵人好过,我便可以将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双手奉上!” 楚绾昕看着纪苭卿那张略微急切的脸,以及她激动到攥起来的手,终于点儿点头,道:“可以。” 见楚绾昕答应得这么干脆,倒是让纪苭卿愣了愣。 她的眼中,不由又带上了几分复杂。 她之所以展露自己的伤口,卖血卖泪讲述自己的过往,就是为了增加真实性,让楚绾昕相信她是真的想要对付纪晗依。 可她之所以想要楚绾昕代替皇帝“梦中的女子”,其根本原因还是不想让皇帝知道,与他前世有纠葛的人是她。 所以,她才想到了这个偷梁换柱之法,让另一个女人替代她。 这样一来,她便无须再夹在萧庭风与萧庭明这两兄弟之间左右为难。 她现在已经是端王妃,便不能再与萧庭明纠缠不清,更何况萧庭明还是萧庭风的兄长。 她来找楚绾昕合谋,完全是出于自己的私情。 按理说,楚绾昕答应了她的话,她应该高兴才对。 可内心深处,她又不免有几分犹豫。 毕竟被萧庭明爱上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还有可能会丧命。 她与楚绾昕前世虽为对手,但人死账消,没必要牵扯到这一世。 她知道,楚绾昕是真心爱萧庭明的,是飞蛾扑火的那种爱。 如今,若以“假冒萧庭明梦中爱人”来换得的宠爱,对楚绾昕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明明深爱着对方,却只能顶着对方所爱之人的名头与之相爱。 这样的感情太畸形,太绝望。 纪苭卿偏过了头,心知此时不是心软的时候。 她不是好人,为了能活下去愿意用尽任何手段。 可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这么做,对楚绾昕来说伤害大于收益。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无需这般冲动。” 几番犹豫挣扎下,纪苭卿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本宫说了,本宫愿意。”楚绾昕斩钉截铁地说道。 纪苭卿不由抬头看向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楚绾昕打断了。 “本宫不是傻子。”楚绾昕声音冷硬,却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脆弱:“本宫知道这样做不是上策,可本宫已经忍受不了皇上的忽视了。” 或许因为与纪苭卿没有利益冲突,所以楚绾昕才肯刨开自己的心说两句真话。 当年她入宫的时候,才十六岁。 那时的她还没有被这死寂的宫殿吞没,还是个很任性的大小姐。 那日她爬到了树上看刚刚破壳的雏鸟,卡在树上下不去了。 是皇上站在树下向她伸出了手,接住了即将从书上摔下来的她。 从那以后,她便对皇上彻底生了爱意。 纪苭卿听完,有些于心不忍。 因为经过前世的相处,她简直不要太了解萧庭明是个什么东西。 他之所以愿意接住楚绾昕,绝对不是因为什么怜香惜玉。 恐怕是怕楚绾昕摔死,不能安抚楚绾昕身后偌大的氏族,所以才肯伸手接住她的。 他接住的不是美娇娘,而是对氏族的绝对掌控。 “所以,哪怕是饮鸩止渴,本宫也心甘情愿。”楚绾昕坚定地说道。 纪苭卿见她态度果决,便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同楚绾昕说了。 纪苭卿将自己悉知的前世细节变成故事,全都无微不至地讲给楚绾昕听,这样一来,演戏的时候才不会穿帮。 从楚绾昕自杀开始,往后的一言一行,全都是纪苭卿设计的。 她必须要保证萧庭明一定上套。 直至外面的天蒙蒙亮时,纪苭卿与楚绾昕才商议完了一切。 纪苭卿重新带上斗篷,便要告辞离开。 楚绾昕看了一眼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叫住了纪苭卿,从自己的殿里拿出一把油纸伞递给了她:“外面有雨,当心着凉。” 纪苭卿盯着那把伞看了许久,才缓缓接过。 这是前世今生,楚绾昕第一次对她释放善意。 可她对她,依然是利用。 在撑着伞离开之际,纪苭卿回望着那扇朱红色的宫门,心里百感交集。 前世她最大的敌人就是贤妃楚绾昕,她与她斗了四年,她被贤妃伤害过,也伤害过贤妃。 纪苭卿没想到,这一世她居然有和贤妃谈合作的一天。 贤妃得宠之事通过长嬷嬷传入了纪苭卿耳中。 纪苭卿重重松了一口气。 她连续几日装病拖延入宫,就是害怕萧庭风把前世之事捅穿。 她心里清楚明白,萧庭风恐怕知道了前世的事,但还不知前世与他有纠缠的女子究竟是谁。 所以一开始,才将纪晗依认错。 围猎时,以萧庭明的敏锐程度,恐怕对她愈发起疑。 这种情况下,她想要全身而退几乎不可能。 于是,她只能找到楚绾昕,与楚绾昕合作。 这样一来,有楚绾昕主动揽下前世之事,萧庭明便无暇顾及她了。 就在纪苭卿了了这桩心事,准备好好休息几天时,却见长嬷嬷慌里慌张地出现在了端王府。 纪苭卿心头一凛。 她跟长嬷嬷向来都是暗中联系,长嬷嬷青天白日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才对。 长嬷嬷见了她,“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王妃,求您救救太后娘娘!” 第81章 皇兄,你这是偏见 纪苭卿皱了皱眉:“太后?太后怎么了?” 长嬷嬷跪在地上,纵然因太后生病而心神微乱,但还是迅速整理好了思绪,将事情的原委缓缓道来。 “太后昨儿还好好的,今早用膳过后就突感身体不适,具体哪儿不舒服太后自己也说不出来,现在正卧床修养,就像、就像中了邪一般!” 纪苭卿听了长嬷嬷这段描述,愈发不解:“太医院的人有去看过吗?” 长嬷嬷点了点头,说道:“太医院的人已然去看过了,太医院最有声望的王太医说,太后娘娘的脉搏跳得比往日更有力些,精神看着也更好,不知究竟是哪儿出的问题。” “他们怀疑,怀疑太后娘娘本无病,是中了邪。” 脉搏跳得比往日更有力,精神看着也比往日更好,但太后为什么会觉得不舒服? 纪苭卿将长嬷嬷从地上搀扶起来,道:“等我换一身衣服,咱们这就入宫。” 就在她与长嬷嬷说话之际,萧庭风从前厅匆匆走来。 他见纪苭卿站在廊下,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母后忽然身子不适,我进宫去看看她,你这几日身子不适,就好好在府中休息。” 萧庭风早就察觉到纪苭卿不喜欢入宫,于是这样说道。 若换做以往,纪苭卿巴不得不入宫,但太后身子不适,那她就很有入宫去看看的必要。 毕竟前世若无太后庇护,她早早就被人在后宫欺辱致死了。 太后这份恩情,纪苭卿一直都铭记于心。 于是她拉住了萧庭风的衣袍,道:“等我换身衣服,和你一同入宫。” 萧庭风听了,点了点头。 慈宁宫内,萧庭明和楚绾昕坐在前厅。 楚绾昕安慰萧庭明道:“太后长寿无忧,一定不会有事的。” 萧庭明则握了握楚绾昕的手,点了点头。 便是在此时,萧庭风和纪苭卿从外面匆忙走进来。 纪苭卿见了皇帝与楚绾昕,便恭敬行了礼。 楚绾昕向纪苭卿点了点头。 他转头看向兄长:“皇兄,母后现在身子怎么样了?” 萧庭明沉着脸摇了摇头:“母后只说脑海里一团乱麻,眼前东西也看得不是太清,其他古怪之处就连母后自己也说不出来。” 站在一侧的纪苭卿听了这话,垂头思索了片刻,眼睛忽然看向了萧庭风。 萧庭风立刻明白了自家媳妇的意思,道:“苭苭颇为精通医术,可先让她给母后把一把脉。” 萧庭明看了纪苭卿一眼,又快速收回了目光:“那就还请端王妃帮太后看看了。” 纪苭卿一挑眉。 稀奇,今日的萧庭明居然没奚落她。 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纪苭卿撩开了床帐,在太后身侧坐下。 她替太后把了把脉,眉头就微微一皱。 确如太医院所诊断的那般,太后脉搏跳动有力,精神看上去也不错。 可太后现在却是一脸的烦躁,眉头紧锁,似乎很是不适应。 纪苭卿转头问长嬷嬷:“太后娘娘早上都用了什么膳食?” 长嬷嬷不假思索地说道:“用了几块糕点,还喝了一碗安神汤。” 纪苭卿问:“那糕点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长嬷嬷摇了摇头,道:“禀王妃,那些糕点都是奴婢亲自尝过毒的,安神汤也用银针验过。” 纪苭卿心想,既然糕点长嬷嬷已经试过毒了,太后有事而长嬷嬷无事,说明问题很有可能出在那碗安身汤上。 她从床边站起身道:“安神汤的药渣可在?” 长嬷嬷道:“在,奴婢这就去拿。” 前厅内,萧庭明几人等候多时,萧庭风看向纪苭卿,纪苭卿则缓缓摇了摇头。 她必须要看了药渣才能下定论。 楚绾昕观察着纪苭卿的神色,见她不慌不乱镇静如初,倒是从心底升起一丝好感。 楚绾昕想,幸好纪苭卿不是后宫妃嫔,她也没有如此强有力的对手。 若纪苭卿置身后宫,她恐怕要与这位端王妃斗得你死我活。 长嬷嬷端来药渣以后,纪苭卿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什么发现。 不仅无毒,连相克之草药也没有…… 那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难不成太后娘娘当真是中了邪吗? 她这样想着,却忽然从药渣里拨弄出了一样和草籽一般的东西。 她将那样东西用夹子夹起,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仔细观察了片刻。 这一样一粒如草籽一般的东西看似常见,与安神汤里的麻仁极其相似,可却不是麻仁。 纪苭卿想起来,她曾经在师傅的药籍里看到过这种草药。 这种草药唤作麻苏,作用是让人心跳加速、出现幻觉,兴奋难以自抑。 这种草药生长在域外,中原之地很难种植才对。 怎么就突然混入了太后娘娘的安神汤里? 她按下了心里的疑惑,转头看向萧庭风,缓缓一笑道:“夫君,我知道该怎么帮助太后娘娘缓解不适了。” 御花园里,萧庭明双手抱胸皱眉,看上去非常不爽。 他用胳膊肘一捅旁编看着媳妇傻乐的萧庭风,道:“你这王妃成何体统?” 萧庭风目光看着纪苭卿,漫不经心的答道:“皇兄,你这是偏见。” 不远处,纪苭卿正拉着太后和楚绾昕一起踢毽子。 没错,就是踢毽子。 原本心绪烦躁,浑身不适的太后跟着两个年轻姑娘踢了一会儿毽子,就觉得脑袋清明了不少,心里的烦躁也退了大半。 纪苭卿趁机说道:“太后娘娘,您知道为什么锦衣玉食的达官贵人多病,而偏偏日日辛苦劳作的老百姓却不怎么生病吗?” 太后来了兴致,思考了半晌想不出来,于是问:“端王妃莫要卖关子了,告诉哀家是为什么?” 旁边的楚绾昕却猜到了答案,于是答道:“因为百姓辛苦耕作,百病消于勤,是以不怎么生病。” 纪苭卿拍手笑道:“贤妃娘娘说的对,太后娘娘若想身体康健,倒不如也在这后花园里开垦一片地出来耕作,这样不仅于身体有益,还能与百姓共苦,也是一桩美事。” 第82章 夫人太有事业心了怎么办? 太后听了玩心大发,立刻拉着自己这两个儿媳妇准备在后花园里开一片荒地。 下人给拿来了锄头和菜籽,几人在地里忙得不亦乐乎。 太后玩得开心,大手一挥叫来了自己那两个儿子,命令道:“来来来,皇帝和端王也都来享受享受种地的乐趣!” 萧庭风倒是很乐意,他顺其自然般接过了媳妇手里的锄头,在地里忙活了起来。 倒是萧庭明一脸不乐意:“朕是大渊朝的皇帝,怎么可能会去种地?” 可转头,就见楚绾昕正殷切地看着他,原本死都不想种地的萧庭明还是不情不愿的接过了宫女递来的锄头。 三人一直玩到了日落西山,太后这才觉得有些困乏,回了慈宁宫休息。 纪苭卿特别交代长嬷嬷:“接下来四五日,日日都要哄着太后让她多多劳作,但也要注意太后的身子,莫要让太后劳作太过,适而可止最好。” 长嬷嬷用心记下,不住点头。 立政殿内,皇帝高坐上首,面色沉冷。 楚绾昕陪在萧庭明身侧,脸上也是没有一丝笑意。 萧庭风站在殿中,一直望着殿外。 直至纪苭卿向长嬷嬷交代了所有事宜,神色凝重地在宫人的带领下走入殿中。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纪苭卿从腰间拿出一块帕子,那块帕子里正包裹着那一枚小小的药仁。 “这东西名为麻苏,服用之人会心跳加速出现幻觉,兴奋难以自抑。”纪苭卿说道:“太后娘娘便是服用了这个东西,才会导致身子的不适。” “妾身之所以要让太后踢毽子、耕地,便是想要促进太后娘娘周身经脉血液循环,更快排出药效。” 萧庭明冷然发问:“这种东西算是毒药吗?” 纪苭卿摇了摇头,也颇为困惑:“这种东西与毒药不同,单单就这么一粒也绝不致命,倒像是不慎混入的。” 萧庭风开了口:“把能接触到药膳的人全都彻查一遍,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楚绾昕极有眼色,立刻吩咐下人去查。 不一会儿,万公公匆匆来报:“皇上不好了,负责给太后娘娘熬制安神汤的小夏子忽然暴毙而亡!” 闻听此言,萧庭明眉头皱得更紧:“暴毙而亡?” 纪苭卿道:“皇上,妾能看看此人的尸体吗?”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 他们的目光落到了纪苭卿身上,上上下下将纪苭卿打量了一遍。 今日的纪苭卿穿着一袭藕粉色广袖长裙,乌发轻挽,明眸善睐,如画中仙子。 可一开口,居然是想要看看死人的尸体? 这与纪苭卿的外表未免太过割裂。 萧庭风道:“苭苭,死人尸体狰狞不祥……” 纪苭卿坚定地看着萧庭风,不发一言。 萧庭风立刻懂了纪苭卿的意思,叹了口气,转头朝萧庭明道:“皇兄,那我就陪苭苭走一趟。” 太监小夏子的尸体就被放在慎刑司外,太后娘娘的药膳出了问题,但凡接触到药膳的人一律被抓入了慎刑司严加审问。 纪苭卿蹲下身,仔细看了看这小太监的尸体。 这小太监瘦得几乎脱了形,脸上身上一点肉都没有,真真可以说是皮包骨一般。 纪苭卿伸出手握住了小太监的脸,将他的嘴打开,用灯笼凑近看了一眼,发现他的鼻子口腔以及喉咙,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疡。 瞳孔也是异常缩小,看上去无比可怖。 纪苭卿顺手翻了一下他挂在腰间的小荷包,发现里面放着好几瓶用瓷瓶装着的丹药。 当她把荷包里的东西全部都倒出来的时候,就有一些麻苏籽也从这荷包里掉了出来。 纪苭卿一愣,神色愈发凝重:“我错了。” 萧庭风皱眉:“哪里错了?” “单单一粒麻苏籽确实不致命,可若这么多加起来那就未必了。” 纪苭卿忽然站起身,看向萧庭风道:“殿下,能不能招来慎刑司的管事问问,这小太监死前有什么异常?” 等处理完这一切,纪苭卿和萧庭风回到王府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萧庭风正想说“今晚好好休息”,就见纪苭卿抱着那从小太监身上搜罗来的药瓶和慎刑司管事的证词匆匆忙忙回了书房。 他愣了愣,无奈叹了口气。 夫人太有事业心了怎么办? 那只能跟着夫人一起挑灯夜读了。 萧庭风跟在纪苭卿身后,和她一起进了书房。 另一边,一处密室内。 衣衫褴褛的男人被铁链束缚着手脚,耷拉着脑袋,看上去似乎已经命不久矣。 有脚步声在这空旷的地方回荡,继而那双脚站定在了衣衫褴褛的男人面前。 那看上去似乎已经断了气的男人缓缓抬头,脸上一丝表情都无。 “你……不可能得逞的。” 半晌,他嘶哑的喉咙里才挤出了这样一句话。 “呵。”那站在他面前,带着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男子微微一笑:“可真是让医圣失望了,我已经成功了。” 他缓缓站起身,道:“医圣与其担心别人,倒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还能活到几时?” “哦,不对——”男子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医圣恐怕更想去死?” “你这个畜生!”那被束缚着的男人剧烈挣扎了起来。 听了这句骂,那名男子不以为耻,还低低笑了起来:“医圣大人说得不错,我就是畜生。” 他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道:“可是你骂我,我还是很不爽——” 言罢,他的脚踩上了男人的脚,狠狠地碾压了下去! “啊啊啊啊——” 惨叫声在密室里回荡,男子听着惨叫声舒展了眉头,笑容愈发深了。 纪苭卿忙到了半夜,这才趴在书案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萧庭风一直在旁边陪着她,见她睡着了,便俯身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回了寝殿。 这一晚,纪苭卿睡得并不安宁。 她梦到了一个人。 那人常常穿着一袭白衣,洁癖严重,不管走到哪儿都得干干净净的。 他很没耐心,还老是叫错她的名字,动不动就区起手指敲她的脑袋:“纪卿卿!这几个药材你就分不清了是?” 第83章 萧庭风站在门外望眼欲穿 “你若再这么笨下去,将来可就只能嫁人了!” 纪苭卿睁开眼,坐起身。 她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前世师傅云游,她被纪家接回了京城,后来被送入宫中,便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 前世她至死都没有见过师傅一面,这一世,她一定要再见一见师傅。 哪怕是被他骂几句“没出息”,她也想再见一见,在她幼年时就将她从泥沼里拉出来的人。 纪苭卿平复了一下紊乱的心跳,叹了口气。 她曾无数次想,若没有师傅,她恐怕在乡下的时候就要被纪家的下人虐待致死。 当时的师傅是她的邻居,总是时不时会来纪家的小院里转悠一圈,那些下人虽然对她非打即骂,但外人在场的时候,却会收敛几分。 时间一长,他就跟那些下人混熟了。 那些下人知他是医圣,有个头疼脑热都会去找他看病,后来师傅收她为徒教她医术的时候,那些曾经承了师傅恩情的下人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也曾自怨自艾,也曾怯懦卑微。 是师傅告诉她,人必自轻而后人轻之,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也是因为师傅的这句话,她才咬牙挺过后宫无数个凄冷的寒夜,踩着无数阴谋诡计坐上皇后之位。 外面天光未亮,纪苭卿又重新穿好衣服回到了书房。 她不能把师傅交给她的医术荒废了。 那小太监诡异的死状,他荷包里那些诡异的麻苏籽……以及太后饮用了麻苏籽熬的安神汤的不适反应。 处处都透露着诡异。 麻苏明明是域外之物,怎么就千里迢迢进了京城,又入了皇宫?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人为? 纪苭卿抽出慎刑司管事的证词,又仔细翻看了起来。 据慎刑司管事所言,这小太监临死前一直神色癫狂,看上去跟疯了一般,时而哭时而笑,眼睛赤红无比。 尤其是他本身就瘦削,看上去更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那管事说起这些事情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后怕:“小夏子都被铁链锁起来了,还硬是挣脱了锁链,把自己浑身上下挠得稀巴烂,甚至还癫狂着要撞墙……” “小夏子之前是个挺腼腆的太监,为人胆小怯懦,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日渐消瘦,脾气也暴躁了,安排给他的差事总是屡出差错。” 在纪苭卿与萧庭风离开之际,管事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般说道:“噢!对了!王妃殿下,他嘴里一直嚷嚷着说要喝什么华胥引!” 华胥引? 纪苭卿打开荷包,将里面的小瓷瓶翻出来,倒了一颗丹药放在手心观察。 华胥引会不会就是用这种药丸泡出来的水? 纪苭卿一边猜测着,一边拿过杯子,将药丸放入杯子里,又倒入了些许水。 药丸很快消融在水中,那水看起来无色无味,似乎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纪苭卿端起杯子,举到了自己面前。 忽然一只手凭空夺走了她手里的杯子,紧接着一道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在做什么?” 纪苭卿抬起头,就发现萧庭风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 此刻萧庭风面色惨白,眉头紧锁,目光里似有怒意,又似紧张。 纪苭卿眨眨眼,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想看看这个药究竟是什么东西。” 萧庭风道:“那你也不能不管不顾饮下,若这是什么不为人知的剧毒呢!” 说完这些话,萧庭风又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放软了语气,硬邦邦地说:“不可如此莽撞行事。” 纪苭卿抽了抽嘴角,无奈地说:“我没打算自己喝啊,我只是想凑近看看。” 萧庭风:“……” 他轻咳了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放到了桌面上,有些惭愧地说:“是我草木皆兵。” 纪苭卿无奈。 人是自然不能轻易饮下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的,但倘若不喝到嘴里,自然也不知这丹药具体的作用是什么。 纪苭卿灵光一闪,忽然有了注意。 她伸手拉了拉萧庭风的衣角,道:“夫君!” 这声夫君喊得很是清脆响亮,萧庭风心里一软,伸出手捏了捏纪苭卿的脸颊:“说,需要为夫做什么?” 金银财宝,华服美玉,只要她想要,他就都可以找来。 纪苭卿道:“帮我找些个老鼠来。” 萧庭风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他看了看自己那娇小可人的妻子,被她的话深深震惊到了。 原地消化了半晌,萧庭风才艰难地问道:“老鼠?要老鼠做什么?” 纪苭卿指了指桌子上的那杯水:“试药啊!” 萧庭风:“……好,我去找。” 不一会儿,萧庭风走出了书房,喊来了书沉墨知。 书沉和墨知见王爷神色凝重,都以为这有什么重要任务,也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萧庭风面不改色地说:“去捉几只老鼠来。” 书沉:“?” 墨知:“……” 虽然不理解王爷为什么要让他们捉老鼠,但他们还是忠诚地执行了这个任务。 不一会儿,萧庭风就提着笼子走了进来,那笼子里还关着十几只老鼠。 纪苭卿接过老鼠,反而把萧庭风给推了出去。 萧庭风不解,纪苭卿解释道:“我这几日要闭关研究这丹药,你在我身边我会分心。” 言下之意,你在外面待着去。 门“啪”的一声就被关上了。 萧庭风只能站在门外望眼欲穿。 纪苭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三天三夜未曾出门。 这一日,萧庭明处理完了手中的政务,终于偷得浮生半日闲。 萧庭明一旦有空闲时间,大多都会去端王府坐坐,这日也不例外。 端王府内,萧庭明问萧庭风:“这都第三日了?你那个王妃还没出书房吗?” 萧庭风摇了摇头。 萧庭明若有所思地说:“你说她会不会是研究不出来,所以不好意思出来见人?” 萧庭风继续摇头,末了还补充一句:“苭苭不会。” 萧庭明一边眉扬得高高的:“不会?不会什么?” “不会研究不出来。”萧庭风对自己的夫人非常有信心。 便是这个时候,纪苭卿忽然抓着手里的老鼠跑了进来,径直扑向了萧庭风:“王爷!我终于弄明白了!” 第84章 华胥引 萧庭风丝毫不嫌弃她手里还抓着老鼠,一把将自己的夫人抱了个满怀:“苭苭真棒!” 两人你侬我侬,含情脉脉。 “你们把朕当空气吗?”旁边一道阴恻恻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纪苭卿听见这熟悉的话音,不由自主打了个激灵。 一转头,发现萧庭明居然也在。 刚刚她太过于激动,甚至都没有察觉到萧庭明这个大活人坐在旁边。 纪苭卿当即便要给萧庭明行礼。 萧庭明却制止了她:“你与庭风夫妻一体,庭风不必向朕行礼,你以后也无需向朕行礼。” 纪苭卿听了这话,心里一喜。 看来萧庭明也算是认可她这个弟妹了。 于是纪苭卿笑着说:“多谢皇上。” 萧庭风捏了捏纪苭卿的脸颊:“你刚刚说你弄明白了什么?” 纪苭卿想起了什么,原本笑嘻嘻的神色骤然严肃了下来。 她将手中的老鼠放到了桌案上,那老鼠状似癫狂,正四肢抽搐着,甚至还把自己的手咬得血肉模糊。 萧庭风和萧庭明在旁边看到了这一幕,都觉得毛骨悚然。 纪苭卿又从腰间取下了小药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桌面上。 那老鼠像是闻到了什么似的凑近了那滩液体,不要命地舔舐了起来。 纪苭卿捏起它的后领把它向后拽,那老鼠就尖叫着继续往前爬,什么都不管不顾,只顾着埋头喝那液体。 而当它把那滩液体喝完以后,便整个抽搐着倒在了桌子上,没了声息。 纪苭卿道:“这恐怕就是那小太监致死前也喊着要喝的华胥引了。” “域外麻苏籽做成丹药,继而融入水中,变成了华胥引,似乎是有让人沉迷上瘾的作用。” 纪苭卿神色凝重:“一旦有人喝过这华胥引一两次,便再也离不开这种东西了。” “而如果停了华胥引,就会觉得五脏肺腑都在被蚂蚁啃食一般痛苦,甚至有的还会自虐,严重时自杀,就如小夏子挣脱锁链要撞墙一般。” “但倘若继续喝华胥引,”纪苭卿指了指死在桌案上的老鼠:“便会如这只老鼠一般,因服用过量而死亡。” 当她说完这些话后,萧庭风与萧庭明都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向了对方。 华胥引,能让人沉迷上瘾。 也能让人痛不欲生地自杀或者暴毙。 倘若这种东西在大渊流传开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皇上、王爷,”纪苭卿严肃地说道:“我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萧庭明一拳砸在了桌案上,那老鼠的尸体跟着震了震:“当我们能注意到这些东西的时候,民间很有可能已经不知道流传多久了!” “查,必须得把这件事情查清楚!”萧庭明从未有如此愤怒的时候。 这种东西若出现在大渊,那可当真是一件极其可怖之事了! “不能打草惊蛇。”萧庭风忽然说:“他们现在没有防备,我们更应该小心行事。” “只有出其不意,才能给这幕后黑手致命一击。” 纪苭卿很认同萧庭风的说法,可她还是问道:“既然要查,这种东西应该从何处查起?” 萧庭风与萧庭明几乎是不假思索:“黑市!” 买卖这种东西要躲避官府的耳目,在哪里交易都不安全。 唯独黑市,是唯一能交易这种东西的地方。 ……… 未央宫。 自从贤妃楚绾昕承宠,皇帝便再也没有踏足过未央宫。 纪晗依心里无比恐慌,接连几次要求见萧庭明都被万公公挡了回来。 没了皇帝的宠爱后,纪晗依转瞬间便从天堂跌入到了地狱里。 昔日里那些巴结她的后宫妃嫔转瞬间作鸟兽散,又都一窝蜂涌到了琳琅宫。 纪晗依恨啊,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能撕烂楚绾昕那张狐媚子脸。 下作的贱人,不过得了些皇上的宠爱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狐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纪晗依不停地在心里恶毒的咒骂。 全然忘记了当初她承宠的时候可比贤妃显摆多了。 纪晗依自从失去了芳如姑姑,便丢了自己的主心骨,她心里恼恨楚绾昕,所以便在背地里扎了几个娃娃,弄起了巫蛊之术。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楚绾昕从一开始就派人盯着未央宫,纪晗依的一举一动都被人事无巨细地讲给了楚绾昕听。 楚绾昕听完了宫女的禀报后很是诧异,简直不敢相信后宫之中居然会有如此愚蠢之人。 她本以为,能让端王妃痛恨的女人想必是有些手段的,没成想纪晗依居然真的是妥妥的草包。 收拾这种蠢货还不是轻而易举? 眼下皇上白日里处理政务,晚上就出宫查案子。 她为皇上打掩护,夜夜伪装成皇上歇在她宫里的假象。 皇上无暇顾及后宫之事,那这偌大的后宫岂不是任由她摆布? 楚绾昕稍一思索,便计上心头。 慈宁宫内,太后用完了午膳,准备休息一下再去后花园劳作一番。 这些日子,她有时还会觉得不舒服,但每每劳作过后,这种不舒服就会缓解大半。 于是太后对纪苭卿的印象愈发的好,时不时都要挂在嘴边夸两句。 就在她与长嬷嬷说笑之时,楚绾昕眼眶通红、脚步虚弱地走了进来。 她一副伤心欲绝之态,“噗通”一下跪在了太后面前:“太后娘娘,还请您为臣妾做主啊!” 楚绾昕跪行到太后面前掩面痛哭,哽咽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太后对贤妃印象极好,首先贤妃出身世家,礼仪周全,在宫里这些年,她也是谨言慎行,对太后孝顺备至。 于是太后问道:“贤妃,你若受了什么委屈便大胆说出来,哀家定然会为你做主的。” 楚绾昕一边用手帕抹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臣妾这几日身子不舒服,还以为是感染了风寒,直至有宫婢告诉臣妾,未央宫里的那位纪贵人居然用了那巫蛊之术用来诅咒臣妾!” “臣妾、臣妾实在不知该怎么做才好,是以才来了慈宁宫,望太后为臣妾主持公道!” 第85章 纪晗依被逐出皇宫 太后听了勃然大怒。 后宫有人敢使用巫蛊之术,其罪当诛! 但太后很快就想到纪晗依更深一层的身份。 她的父亲是当朝户部尚书,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是强行处置了纪晗依,纪严宣也不敢有什么异议。 可纪晗依是叶侯的外孙女。 叶侯与女儿决裂后尚且相救,面对自己疼爱的外孙女,叶侯肯定更会护短。 叶侯年轻的时候杀伐决断,为的是权势与名利。 老了后,比起权势与名利,那老头子恐怕则会更加重视血脉亲情。 纪晗依若当真用了巫蛊之术,那可是要杀头的死罪。 但偏偏,她的身份却让投鼠忌器。 太后斟酌再三,无奈摇了摇头。 她让长嬷嬷扶起跪在地上的楚绾昕,叹了口气道:“纪贵人性子易受人撺掇,若她真做下了这种事,也罪不至死。” 楚绾昕七窍玲珑心,听了太后娘娘这话便明白了。 楚绾昕道:“纪贵人罪不至死,但也是要罚上一罚的,若后宫全都效仿与她,那还有什么规矩可言?” 她像是很理解太后的苦衷,主动说道:“不如掌嘴三十,以儆效尤。” 太后看了一眼贤妃,忍不住在心里面赞叹,贤妃进退有度且还会审时度势,这样是极好的。 “那哀家就将这件事情交予你处理了,”太后拍了拍楚绾昕的手,说:“哀家知道,贤妃你是一个极其有分寸的人。” 楚绾昕谦卑恭顺地磕头谢恩。 未央宫内,楚绾昕带着几名太监闯了进去,纪晗依还来不及反应,便被两名小太监摁着跪在了楚绾昕面前。 翻箱倒柜搜查之下,果然在纪晗依的梳妆盒里翻到了她做的巫蛊人偶。 楚绾昕拿着这人偶,看着写着自己的的名字的人偶被扎得面目全非,心里不由厌恶。 她轻嗤一声:“纪贵人,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嫁祸!这是嫁祸!”纪晗依看到自己制作的人偶被人翻了出来,脸色当即大变,慌张之下,她苍白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一定是有人害我!” 楚绾昕甚至都懒得看她狡辩,一拍手,喊来了她的贴身侍女,问道:“珠儿,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再说一遍。” 那珠儿就原封不动的把纪晗依制作巫蛊之术的全过程重复了一遍。 纪晗依这才知道,就连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也背叛了她! 在铁证之下,她无可狡辩,正绝望之际,却忽然想到了她的外公。 “我是叶侯的外孙女,他绝对不可能看着我被处死的!”纪晗依忽然激动起来:“外公虽然与母亲断绝了关系,但每年中秋都会将我接到侯府陪他过寿辰。” “我可是他的亲外孙女,他不可能坐视不管的。” 楚绾昕懒得听她说这些,纤纤玉手抬起了她的下颌:“谁说让你死了?” 她凑到纪晗依耳边,低声说道:“落到我手里,我只会让你生不如死。” “听说你对你那妹妹可以说是极尽虐待,”楚绾昕笑靥如花,偏偏说出来的话却又刺骨冰冷:“咱们不妨一件一件换着在你身上试试?” “反正偌大的后宫里,叶侯进不来,你也出不去,没有人会知道。” “贱人……你这个贱人……”纪晗依不管不顾地咒骂了起来。 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小太监都微微皱眉。 这个时候不赶紧跪在地上磕头认错,居然还敢诅咒贤妃娘娘,这纪贵人实在是蠢得没边儿了。 楚绾昕一个眼神看过去,就有一名太监上前拎住了纪晗依的头发,毫不留情地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 纪晗依几乎被这一巴掌给打懵了。 三十个耳光下去,纪晗依的脸肿得跟猪头一样高高隆起,嘴角还淌出了几丝血迹。 她的目光充满了怨恨,却也不敢再胡言乱语什么。 楚绾昕瞥了她一眼,看到了她白皙手腕上那一抹扎眼的红色相思子手串。 楚绾昕想到了什么,眼里划过一丝悲戚。 再看向纪晗依的时候,她已消了几分气。 她吩咐太监道:“把手串给她摘下来。” 那小太监听命行事,伸手就要去摘纪晗依的手串。 原本已经不再反抗的纪晗依却忽然又强烈地挣扎了起来:“你们干什么……那手串是皇上送给我的!你们凭什么夺走它呜呜呜……” 纪晗依自从失宠以后,她唯一的念想就只剩下这手串了。 但就算她挣扎了也没用,因为在这后宫里,谁受宠就谁说了算。 她的手串被强硬地摘下,小太监恭恭敬敬地递给了楚绾昕。 楚绾昕只看了一眼,就扔到了地上。 纪晗依爬着就要去捡:“那是皇上赏赐给我的,那是我与皇上的定情信物!” 纵然纪晗依为人可恶,可见她如此珍视皇上送给她的东西,也看得出她对皇上一往情深。 可楚绾昕偏偏就是连这么点希望也要毁掉。 她的脚踩上了那串珠子,直接碾得粉碎。 纪晗依看着那碎了的手串,目光怔怔,忽然呕出一口血来,彻底昏死了过去。 萧庭风掌管前朝后宫,别人的一言一行都逃不出他的法眼。 这件事情自然也被萧庭风知晓。 但楚绾昕是他宠爱的女人,他可以任凭楚绾昕在后宫随意而为。 至于纪晗依敢用巫蛊之术害绾昕,纵然不能杀了她,也不能让她好过了去。 于是他大手一挥写下一道圣旨: 纪贵人失仪失德,操纵巫蛊之术戕害无辜妃嫔,死罪可免,然活罪难逃。 即日起,移居京城外寒山寺清修。 无诏不得回宫。 这一道圣旨下去,纪晗依不等专旨意的太监读完,就又昏死了一遍。 她这时才终于知道,当时爹娘为什么都劝她不让她入宫了。 原来这个后宫根本就是龙潭虎穴,稍不小心行差踏错,就是灭顶之灾。 她又后悔,又庆幸。 她后悔入宫,却又庆幸自己入了宫。 这后宫虽然可怕,可她如果不入宫的话,也不会遇到皇上…… 她真的很爱很爱皇上。 痴恋于他的温柔,沉溺于他的保护。 可现在,一切都破碎了。 第86章 夜探鬼市 纪晗依还没出宫,看上去就失去了所有的求生欲,不打算活着了一般。 皇上让她滚,可没让她死。 若纪晗依就这么死了,遭殃的只会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 万公公心里着急,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劝慰之法。 在纪晗依准备自己绝食而死的时候,万公公告诉她道:“纪贵人何须绝望?” “不瞒您说,皇上最近夜夜外出查案,他心情不好,所以对您态度才差了些。” “您不妨先移居寒山寺清修一段时日,等案子查清了,皇上心情也好了,就自然而然让您回来了。” 万公公这些话,又让纪晗依重新燃起了希望。 是了,皇上那么爱她! 他一定只是心情不好,所以才大发雷霆的! 她得活着,等皇上把案子查清楚了,她就又可以回到皇上身边了。 想到这里,原本执意绝食而死的她又燃起了新的希望。 …… 入夜,月华如水。 纪苭卿女扮男装,跟在萧庭风身后,十分好奇地探讨探脑。 她拉了拉萧庭风的衣角问他:“哎,黑市到底是什么?你们怎么知道黑市在哪?” 萧庭风攥住了她的小手,笑吟吟地回答:“黑市又名鬼市,有些穷苦人白天缴纳不起开铺子的租金,晚上又有宵禁制度,他们迫于生计,就会在二更夜巡后在约定地点摆摊交易。” 纪苭卿有些不解:“那这黑市还是鬼市的,它的存在也是触犯律法的?你们为什么还要留着它呢?” 萧庭明烦透了跟这夫妻俩一起出来,明明就说个话,还非得贴到一起。 听到纪苭卿如此天真的问题,萧庭明十分好为人师的回答了:“当官的人才会叫它黑市,普通老百姓都皆称为鬼市。” “这鬼市本来也只是卖一些吃食、花环、衣裳等小物件,再不济买卖一些官府禁止的春宫图,也没做什么天大的恶事,不过是谋生的一条出路而已。” 萧庭风拍了拍自家夫人的脑袋:“有些老百姓光是活着就已经很困难了,在严厉制度之下,自然得有人情,官府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纪苭卿又问:“可是他们买卖春宫图呀,那种东西不是明令禁止的吗?” 她一想到萧庭风照着那上面的画折腾她,还美其名曰,称为“学习”,她就越发觉得这种东西不应该存在。 萧庭明嗤笑一声道:“这种东西只要不泛滥成灾,不带坏小孩,官府是不会管的。” “为什么?”纪苭卿执着发问。 萧庭明瞥她一眼,意有所指道:“如果没有春宫图,那就得有比春宫图更有‘趣’的替代品,你觉得那会是什么?” 纪苭卿是个聪明人,她当即听懂了萧庭明话里的意思,表情不由僵硬了。 如果没有春宫图,那些人欲望不得疏解,很有可能就会犯下比看春宫图更加严重的错误。 换言之,这种东西的存在,也是有一定的合理性的。 若说有什么地方最有可能贩卖华胥引,那么只有可能就是民间的鬼市。 因为这里是最鱼龙混杂之地。 几人刚刚走进鬼市,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 以往的鬼市热闹非凡,老百姓们夜里摆摊卖些货物吃食,也是人间烟火,其乐融融。 可现在,鬼市却当真演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鬼市。 行走在这里的人,无一不是瘦骨嶙峋,看上去精神萎靡不振,衣服也是破破烂烂。 纪苭卿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跟那小太监一模一样,都是服用了过量华胥引才会出现的症状。 她悄悄地在萧庭风的手掌心里画了一个圈。 萧庭风知道她想说什么,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她的手指,亲昵地蹭了蹭。 萧庭明瞥到了这一幕,愈发烦躁。 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卿卿我我。 他懒得再看两人,观察到有人正在不远处的摊位前悄摸摸做交易,便径直走了过去。 纪苭卿看到这一幕,心里一紧:“皇上不会是要直接把那人给抓了?” 萧庭风轻笑一声,无奈摇了摇头。 既然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查案,又怎么可能会打草惊蛇? 就见萧庭明站在摊位前,气质整个都变了一般。 看上去痞里痞气,活脱脱一个流氓混混:“这玩意儿从哪儿弄的?” 那假作卖布的小混混警惕地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道:“你可不是虫子?” 萧庭明听得明白,这所谓的“虫子”,可能是他们这些人用来交流的黑话。 他摆了摆手,一脸不屑:“做虫子?等死嘛?老子都了解透了。” 他从腰间取出一大包银子扔到了摊位上:“老子不做虫子,要做喂虫子的人。” 起料那摊贩只看了那银子一眼,嗤笑道:“就这么点儿钱就想入行?喝酒喝多了你?” 听了这话,萧庭明似乎是怒了,他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沓银票摔到了那摊贩的脸上。 “钱,老子有的是,关键是东西你能不能给我搞来。” 纪苭卿吓得拉紧了萧庭风的衣服:“那那那个混混是不是要生气了?” 萧庭风几乎捧腹。 从来只见纪苭卿淡定自信的一面,很少见她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那摊贩确实要发怒,可看砸他脸的全都是银票,还都是白花花的正经商行里的银票,原本到了嘴边的骂立刻咽了回去。 他笑得十分狗腿:“老板,这行可不好入啊,得要经过上面层层审查的,他们得觉得你是自己人,才会给你货!” 萧庭明怒道:“耍老子呢,你不是说有钱就行吗?” 那摊贩腆着脸把银票全都捡了起来,一张不留的全都塞到了自己的裤腰带里,贼兮兮的说道:“钱得有,人脉也得有。” 他抬头看了一眼天,说道:“老板,时候不早了,鬼市都要散了,等明儿晚上你来找我,我帮你们引荐!” 他下流的一派自己的裤腰带:“您的钱我可就笑纳了!” 萧庭明勾唇一笑:“拿了我的钱,得替我做事,若你敢诓骗我,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命没命花这钱了。” 那摊贩拍着自己的胸脯道:“放一百个心,明晚你直接来就是!” 第87章 师傅被人绑架 等萧庭明走回来的时候,纪苭卿甚至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就……这么搞定了?”她问。 萧庭明道:“与那摊主约好了,明晚鬼市见。” 萧庭风听了,点点头道:“那今日就先回去。” 纪苭卿却拉住了萧庭风的衣袖晃了晃,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祈求。 萧庭风当即了解自家夫人想干什么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她更想在这街上逛逛。 于是萧庭风无奈汗手,看向了萧庭明:“皇兄不若先走?我陪苭苭再逛一会儿。” 萧庭明见不得他们恩爱,又不想看他们两个人背着自己恩爱,这古怪都想法就连萧庭明自己都没弄懂是为什么。 他冷着脸说道:“我也不着急回宫,便跟着你们在街上转转。” 这鬼市虽然不正当的交易变多了,但还是许多穷苦人家赖以生存的方式。 纪苭卿跟萧庭风走到了一个买灯笼的摊位前,这摊位上摆放着的灯笼看上去无比精巧,多式多样。 其中有一盏荷花灯做得尤其讨人喜欢。 纪苭卿只看了一眼,就停住了脚步,半晌挪不开目光。 萧庭风发现了,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问摊位上的那年轻老板道:“这花灯怎么卖?” “十五文。”那老板见来了客人,便笑着说。 萧庭风付了钱,纪苭卿拿着那盏花灯爱不释手,夸赞道:“这花灯做得真精巧!” 那老板听了,颇为骄傲:“俺可做不出来这么精巧的花灯,这是俺妹子做的,她的手艺是这个!” 老板比了个大拇指。 纪苭卿原本在笑,听了老板的话后,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 萧庭风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的地方,低头问她:“怎么了?” 纪苭卿到抽了一口冷气! 是了! 精美的花灯的需要十几年如一日的苦练才能做出来。 那能制作出华胥引这种可怕之药的人呢? 他一定是一个精通医术毒药,在这上面造诣极深的高手! 而据纪苭卿所知、全天下有能力做出这种骇人听闻之物的,只有那么一个人——她的师傅,医圣初仪执! 但怎么可能? 她的师傅向来只救人不杀人,又怎么可能会研制出如此恐怖的药来? 纪苭卿终于明白自己连日来为什么总是坐立难安了。 她脸色苍白,转头看向萧庭风,道:“你可不可陪我去一个地方,就现在!” 她甚至也顾不得手里的那一盏花,塞给萧庭风后转身就往前走去。 萧庭风不知纪苭卿为什么那么激动,他忙将手里的花灯塞到萧庭明手里,嘱咐道:“皇兄,那我先跟苭苭走了,你逛完早些回宫!” 然后也草草跟着纪苭卿离开了。 萧庭风被忽视得彻底,他看着手里的花灯,气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萧庭风与纪苭卿同乘一匹马,朝京城外、纪苭卿曾经生活过的庄子上赶去。 如果说师傅回来过的话,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京城外庄子上的那个家。 那里是纪苭卿唯一能联系上师傅的地方! 纪苭卿脸色苍白,一路上都心神不宁。 萧庭风感受到了纪苭卿的不安,抱紧了怀里的少女,策马驰骋而去。 庄子上早已破败不堪,杳无人烟。 纪苭卿凭着记忆寻到幼时的住所,轻轻推开了那扇竹舍的门。 里面,是一片狼藉,似乎是有人在此打斗过。 萧庭风只看了一眼就明白了:“师傅很有可能是被人给绑架了。” 纪苭卿呼吸一窒,只觉得一颗大石头压在了心上。 萧庭风在竹舍内踱步,四处打量。 纪苭卿则颤抖着整理掉在地上的那一叠药方,脑海里一团乱麻。 师傅很有可能被人绑架了。 但是谁绑架的师傅、在什么时候绑架的师傅,这一切却都毫无头绪…… 萧庭风却忽然道:“师傅约莫是在三年前被人绑架的。” 纪苭卿手一抖,那原本已经拾起来的药方又落了满地。 她转头看向萧庭风,问道:“为什么?” 萧庭风道:“这灰尘积压太多,得有三年才能积压如此之厚,书案上的刀痕,用的还是三年前的旧兵刃。” “在这期间,官府不止一次改良过兵刃,这砍在书案上的兵刃发钝且易沾血,是三年前时兴的一种兵器,但很快就被淘汰了。” 纪苭卿仔细观察着那刀痕,确实发现上面沾着血迹。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若师傅当真和华胥引有关,那我们只要顺着华胥引继续追查下去,就很有可能会找到绑架师傅的罪魁祸首,对吗?” 萧庭风垂眸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眼眶通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怀里还抱着她师傅写的药方,整个人还在发着抖。 可偏偏,她的眼神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沉静,明明已经如此害怕,却还是能让自己迅速镇定下来,继续思考问题。 萧庭风将她抱入怀中,道:“那些人不会轻易杀死师傅的,因为师傅活着的价值更大,他们没有理由杀了师傅。” 纪苭卿闭上了眼睛。 三年……一个人被绑架三年! 前世她入宫以后再没了师傅的音讯,她以为他逍遥自在到处游历,过着神仙日子。 却从来都没有想过,他会被人绑架甚至是囚禁! 三年的时间,足够摧折掉一个正常人的傲骨。 师傅洁癖那么严重、为人又那么挑剔,纪苭卿简直不敢想,他若落到了那种地步究竟是何种模样! 这一世,她还有再次见到师傅的机会吗? 纪苭卿抱着萧庭风,将头埋在他的心口,泪如雨下。 回京的途中,纪苭卿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 她忽然古怪地发问:“你为什么称呼我的师傅为师傅?” 萧庭风一本正经:“你的师傅就是我的师傅,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我长辈。” 纪苭卿苦笑:“你的脸皮怎么比城墙还厚?我的师傅是医圣,你分得清当归和党参吗?” 萧庭风:“我不管,若将来见了师傅,苭苭定要在他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第88章 冷漠且残忍 毕竟他是苭苭的长辈,得到长辈的认可可是很重要的。 纪苭卿乐了:“刚正不阿的端王殿下还需要别人美言?” 萧庭风认真的回答道:“需要。” …… 四年前,边关大漠。 狂风裹挟着黄沙,几乎辨认不清方向。 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初仪执居然还能捡到一个半死不活的小孩儿。 那小孩被人一箭射穿了腹部,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虽然活着,但伤得这般严重,倒不如死了痛快。 初仪执都要自顾不暇了,纵然他再好心,别人的命也没有他自己的重要。 于是他伸脚踹了踹那小孩儿,小孩毫无反应。 初仪执盯着他看了片刻,转头就走。 没水,没干粮,还辨认不清楚方向,若要再带着个小拖油瓶,他活着的概率大概只有三成。 那小孩迷迷糊糊间看到了一个影子,然后那影子踹了他一脚,转头又走了。 小孩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死了,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天亡我楚,非战之罪。 一切,都是命数。 就在他静静感受着生命流逝的时候,那抹影子却又出现了。 他以为那是幻觉,直至被人抱在了怀里。 那个影子的模样逐渐清晰,居然是个俊朗的过分的男人。 他将他抱在怀里,一边往前走,一边还骂骂咧咧:“我这是遭了什么孽?专门捡小孩儿是?” 那纪卿卿常常营养不良,受得跟个小猫似的,可眼下怀里的小男孩却跟个大石头差不多。 “哎,我跟你说,”初仪执喋喋不休:“如果你撑不到我找到回去的路,可就真的没命了。” “放平稳呼吸,尽量不要大喘气,别乱动!别刺激伤口!血流干了我就把你做成肉干吃了!” 初仪执警告被他抱在怀里乱动的小孩。 他们运气很好,风沙不久就停了,初仪执辨认清楚了方向,吓得一身冷汗。 因为他刚刚一直在往反方向走! 若不是回来救这小孩拖延了一时片刻,他恐怕就要走到沙漠中心地带里去了。 那可真真就要没命! 初仪执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怀里苟延残喘的小孩,叹了口气道:“倒是你救了我一命。” 初仪执将小孩带回了他的住所。 他拿出一枚药丸丢入水中,然后递给小孩。 小孩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一言不发,接过那杯水就饮尽了。 初仪执挑眉:“你不怕我在里面下毒吗?” 小孩声音嘶哑:“你要想杀我,就不救我了。” 言下之意,他信他。 初仪执乐了:“你这小屁孩儿还挺聪明!” 他打开了自己的药箱,从里面翻出了一把匕首,用火炙烤后划开了小孩的腹部。 小孩知道这个男人是想帮他取出折在他身体里面的箭头,但是这么一刀捅进去,一定会很痛很痛。 他闭着眼咬着牙,准备抵抗接下来的疼痛,可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再睁开眼,发现初仪执正笑得得意扬扬:“怎么样?是不是一点疼痛感都没有?” “这可是我最新研制的麻苏散,服用了这种麻苏散的人根本感觉不到痛!” 小孩惊愕地看着他。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初仪执就带着这小拖油瓶走南闯北。 这小孩发现,初仪执是个有洁癖的男人,特别爱干净。 身上的衣服都是纤尘不染的,走到哪儿都是要享受的。 不像是个悬壶济世的大夫,更像是一个富贵闲散的公子哥儿。 初仪执行医救人,赚了不少的银子。 他就像教纪卿卿那般教初仪执读书习字,时不时还要感叹:“多智近妖啊小朋友!” 小孩儿问他:“你为什么活得这么倦怠?” 初仪执摆摆手道:“小屁孩懂什么?” 初仪执躺在椅子上扇扇子:“纸账梅花,休扰我三春清梦,笔墨茶灶,可了我半日浮生。” 后来,小孩儿身上的伤养好了,初仪执便与他分别了。 临走时,小孩儿忍着眼泪问他:“你为什么也要抛弃我?” 初仪执摇了摇头:“不是我抛弃你,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 初仪执似笑非笑地指了指他悬在腰间的玉佩:“咱们注定要形同陌路的。” 小孩儿很愤怒,他说道:“如果你现在抛弃了我,将来再见便是敌人。” 初仪执摆了摆手:“我就知道你是个不顾恩情的小畜生,随你的便!” 言罢,初仪执转身离开。 当时的他们谁都不会想到,在一年后、在大渊朝繁花似锦的帝王之都,他们再次狭路相逢。 而当初性命垂危的小孩儿,仅仅一年时间就蜕变成了初仪执不认识的样子。 冷漠且残忍。 …… 次日入夜,纪苭卿三人照常来了鬼市。 那摊贩早早等在原地,见萧庭明身边还跟着两个人,原本呲着大牙笑得谄媚的他,一瞬间变得警惕起来。 “老板,你这是?”摊贩阴沉沉问道。 萧庭明一挑眉:“雇两个人保护我还不行?” 摊贩想了想,觉得也比较合理,于是道:“那你们就跟着我来!” 萧庭风三人对视了一眼,紧紧跟在那摊贩的身后。 最后,他们站定在京城最繁华的妓院前。 “秀春楼。”萧庭明念着那妓院门匾上的三个大字。 摊贩一拍手,笑道:“没错,就是绣春楼!” 他率先走了进去,萧庭风几人便跟在他的身后。 秀春楼内,人人都在纵情享乐。 纪苭卿注意到,这里的人手里拿的都不是酒,而是华胥引。 她的血都一寸一寸冷了下来。 这秀春楼里聚集着各个阶层的人。 平头百姓有之,富贵商人有之,高官子弟亦有之…… 若将来他们都对华胥引欲罢不能,恐国将不国,从根里就要溃烂。 纪苭卿特意去注意了萧庭明的神色。 他似乎浑不在意,但脸上的笑容却带着说不出的戾气。 纪苭卿知道,萧庭明虽然看上去没有生气,但是萧庭明已经气炸了。 再反观萧庭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只是眉眼间似乎也多了些忧虑。 终于几人上了二楼,摊贩站定在门前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敲响了厢房的门。 第89章 诱敌深入 “进来。” 一道娇媚的女声在厢房内响起。 这摊贩朝萧庭风三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三个人跟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了房门。 等纪苭卿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以后,便到抽了一口冷气。 因为屋里地板上正横七竖八躺着三具尸体,有打手正漠然的将尸体托起来扛在肩上往外走。 而在不远处,一名一袭红衣的女子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还捧着一杯热茶,似乎完全不在意这满地的血腥。 萧庭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怎么才能弄来那些丹药?” 红衣女子抿唇一笑:“老板看上去太着急了些。” 萧庭明双手抱胸:“赚钱谁不急?不急怎么赚钱?” 红衣女子放下了杯子,笑容森冷了几分:“两位老板恐怕不是来赚钱的?” 她将杯子往桌案上一丢,缓缓站起身来:“偌大的京城里但凡下九流出身,我们就没有不认识的,两位一看就是官府的人,以为妾身认不出来么?” 她围绕着几人转了几圈儿,在纪苭卿面前站定:“姑娘,你易容的很好,但是你的走路姿势可不像男人。” 她的话音刚落,就又用进来一批拿刀的打手,将几人团团包围了起来。 纪苭卿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萧庭风将纪苭卿护在身后,忽然低低笑了起来:“是官府的人又怎么样?这样大的一笔生意,难道官府就不能做了吗?” 红衣女子一愣。 她抬头看向那相貌平平的男人,那男人明明是一副没有任何特点的相貌,却无端让人不敢小觑。 纪苭卿心里松了口气。 幸好她给萧庭风和萧庭明也易了容,这些人能注意到她女扮男装,却忽略了萧庭风和萧庭明。 萧庭明道:“我们是京兆尹宋大人的手下。” 红衣女子眼眸里划过一抹意味深长:“宋大人既然要谈合作,为什么不亲自来?” 萧庭明冷哼一声:“亲自来?给把柄让你们抓吗?” “说实话,”萧庭风双手抱胸,一副悠然闲适之态:“这种赚钱的生意若是宋大人不能分一杯羹,那就只有彻底毁掉了。” 萧庭风笑得肆意:“若我们今夜在这里出了什么事,明日就会有官府将这些地方查抄,你们辛苦经营的据点和人脉都毁于一旦。” 他的话音里带上了几分蛊惑的意味,与平时温润端方的模样判若两人。 “与官府合作生意才能长久,”萧庭明道:“等时机成熟,我们甚至有机会将这东西卖向更多的贵族子弟,那时候的银子才会源源不断的涌来。” 红衣女子盯着两人看了片刻,又冷笑一声收回了目光:“纵然两位官人说得妾身再心动,妾身也没办法平白无故相信你们?” “怎么没有?”萧庭风从怀里拿出了一枚印章抛给红衣女子:“宋大人的私印便是我们给你们带来的最大诚意。” 红衣女子仔细端详了私印片刻,对几人的话已经信了七八成。 “那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红衣女子问。 “合作啊。”纪苭卿懂了萧庭风和萧庭明的想法,接话道:“照你们这个趋势买卖下去,上面一定会有人注意到,宋大人可以庇护你们,但你们总得孝敬他老人家点东西?” 萧庭风举起三根手指:“三十万两。” 红衣女子冷笑:“好大的胃口!” 萧庭明漠然道:“不同意?” 红衣女子深吸了一口气:“我要请示上面。” 萧庭明笑得阴鸷:“给你们三日时间准备,三日后我们要见银子。” 等三人从秀春楼回到了端王府。 萧庭明冷然道:“三日后让宋弋布下天罗地网,一旦那幕后老板露面,就将他们一网打尽。” 萧庭风神色凝重的点头,忽然道:“三日后苭苭就别去了。” 纪苭卿支起脑袋,有些生气的问:“为什么我不能去?” 萧庭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因为很危险。” “可是我的师傅在那!” “苭苭,可是那个地方很危险,”萧庭风缓和了语气,眼眸里流露出些许担心:“我不想你受到伤害。” 纪苭卿深深看了一眼萧庭风。 她知道,萧庭风一但明确说了什么不行,那就是不管怎么说都没有可能了。 他不会让步的。 在某些事情上,萧庭风分外坚持。 但纪苭卿,也恰好不是让步的人。 另一边,寒山寺。 纪晗依等得心里发慌。 她是叶侯的外孙女,没有人会给她脸色看,是以她在寒山寺不仅没吃一点苦,还活得十分悠闲。 为了不让自己女儿受委屈,纪严宣甚至还专门派了十个护卫供女儿使唤。 因为纪晗依是来寒山寺清修的,皇上甚至没有禁足她,所以她想去哪儿都可以。 纪晗依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件事——皇上他们在外面查案子,若她也帮忙查案呢? 如果她抓到了罪魁祸首,是不是就能为皇上分忧,重新获得皇上宠爱呢? 而且据万公公所说,皇上是跟着端王殿下和端王妃一起查案的。 也就是说,她只要想办法跟着纪苭卿那个贱人,就能知道皇上在什么地方查案! 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她一定能为皇上分忧! 到时候皇上就会知道,只有她纪晗依才配跟他站在一起,才配封为皇后,坐坤宁宫主位! 想到这里,纪晗依愈发兴奋了起来。 她连夜回了京城,找了个酒楼住下,除去那些护卫以外,就连纪严宣与叶若微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悄悄回京了。 那些护卫本想向纪严宣报备,但在纪晗依的威胁之下,也都无奈作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纪晗依得意洋洋的想,她这一次一定要让皇上刮目相看! 三日后,纪晗依收到消息,纪苭卿乔装打扮了一番,在夜晚入了秀春楼。 纪晗依紧紧跟在纪苭卿身后,眼睁睁看着她走入了秀春楼里。 她想直接跟进去,却又不太敢,便吩咐自己的护卫尾随纪苭卿,自己则一个人站在外面等消息。 第90章 虚与委蛇 纪苭卿还是放心不下师傅。 萧庭风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但她还是想亲自看着师傅回来。 因为上次女扮男装被人识破了,纪苭卿这一次干脆就直接换了女装,混迹在人群中走了进去。 秀春楼内依然是那一副靡乱之景。 偏偏此时,有一个扎着两个小花苞的小女孩儿站在人群里哭。 “娘!娘你在哪儿?我找不着你了呜呜……” 那小女孩儿长得极可爱,白皙的皮肤,圆圆的眼睛,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纪苭卿不由顿住了脚步。 她知道自己眼瞎不应该多管闲事,可看到一个孩童站在一群似鬼非人的魔窟里哭泣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 此时,有一个饮了华胥引双眼赤红的男子正朝那小女孩儿走去,那张脸跃跃欲试,满是淫邪之色。 纪苭卿终于动了。 她上前一把将女孩儿拉入了自己的怀中,冷冷瞥向旁边的男人。 那男人见不过是个女人,本也不怕,可当纪苭卿幽幽瞥过来的时候,他却被那女人冰冷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 他暗骂了一声,又转身走了。 纪苭卿上下打量了一遍这女孩儿,发现她浑身上下没受什么伤,便松了一口气。 那小女孩儿眼泪汪汪的拉住她的衣角,说:“谢谢姐姐。” 纪苭卿摸了摸她的头:“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提起这个,女孩儿眼里又蓄满了泪水,她一瘪嘴又哭出了声:“我找不到娘了,姐姐你可以带着我一起去找吗?” 纪苭卿犹豫不决。 她这次来是救师傅的,但距离他们交易的时间还早。 于是纪苭卿点了点头,道:“好,我带你一起去找你娘。” 纪苭卿跟在女孩儿身后,不由自主朝人群深处走去。 小女孩在一个包厢门口停下,指了指那包厢的门道:“姐姐,我看到娘走进去了。” 纪苭卿伸手便打算推开包厢门,可在那一瞬间,她却察觉到了什么不对。 等她低头去看那女孩儿的时候,就见她笑得非常诡异。 包厢的门突然被打开,一只沾了迷药的帕子捂住了纪苭卿的口鼻。 纪苭卿甚至来不及挣扎,就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 层层床幔落下,纪苭卿头痛着坐起身。 她隐约能看到,那坐在桌案前正端坐喝茶的男人。 纪苭卿呼吸一滞,一只手撩起了床幔,缓缓走下了床。 那正坐在书案前的男人闻声抬头,眼眸含笑,似乎带着久别重逢的温和与喜悦。 他依然是一袭白衣,衣袍纤尘不染。 那双眼睛总是微微上扬,看上去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傲然。 “纪卿卿,好久不见。” 男人缓缓开口。 “……师傅?”纪苭卿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一般。 初仪执拿了一只崭新的瓷杯,给她新倒了一杯茶:“纪卿卿,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一个问题又将纪苭卿瞬间拉回了现实。 她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疑惑,抿了抿唇角,看向初仪执,反问道:“那师傅怎么会在这里呢?” 初仪执稍稍汗手:“因为这里就是我的地盘。” 没有虚假的诓骗,没有迂回虚伪的试探,初仪执如此坦然直白的说道。 纪苭卿打了个寒颤,摇了摇头:“不……你怎么会?” “纪卿卿,人都是会变的,你不是也和之前变得很不一样了吗?” 初仪执眼眸锐利:“告诉我,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的夫君,那个端王殿下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纪苭卿摇了摇头道:“不,我认识的师傅才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初仪执无奈轻笑:“木已成舟,你问这些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的眼眸里含着一丝轻蔑的笑意:“现在到做决定的时候了,纪卿卿,你是会是站在师傅这一边,还是会站在你夫君那一边?” “我听说他对你很好很好,除了……不让你离开?” 这句话里,带了说不出的嘲讽意味。 纪苭卿脸色变得惨白。 初仪执站起身,摸了摸纪苭卿的头:“你可以在这里慢慢做选择。” “在你做出选择之前,就先在这里住下。” 初仪执不容置疑的说道。 纪苭卿抬起头问他:“倘若我说,我要与我夫君站在一处呢?” 初仪执悠悠叹了口气:“那我也不能杀了你,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徒弟。” “那就只好让为师被官府的人抓去,然后处以极刑了。”初仪执笑眯眯:“徒儿竟如此大义灭亲,师傅我自然是无话可说。”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我不喜欢萧庭风,更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我来这里的事情萧庭风并不知道。” 她的手指紧握成拳,抬起头认真地说道:“师傅,我会一直站在你这一边,永远都是。” 初仪执笑了起来:“纪卿卿,你做了一个正确的选择。” 而两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是,有一名黑衣人正潜伏在屋檐上偷听。 听到这些话后,护卫原封不动的将纪苭卿和初仪执的话复述了一遍给纪晗依。 纪晗依隐隐激动起来,她没想到这一次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发现! 也就是说,她只需要再等一等,等皇上他们围剿了秀春楼,她再站出来揭发纪苭卿和那个白衣男人狼狈为奸之事,不仅可以帮助皇上破获这件案子,还可以让纪苭卿死无葬身之地! 纪晗依不由愈发兴奋,她越来越期待后半夜会发生的事情了。 纪苭卿那个贱人必须死! 而她也一定会重新获得皇上宠爱的! 秀春楼顶楼厢房内,萧庭风和萧庭明坐在红衣女子的对面。 萧庭明双手抱胸,唇角勾着一抹冷笑:“不是说好要你们的主子亲自来谈吗?姑娘打算食言而肥?” 红衣女子抿唇一笑道:“诸位何必着急?妾身的主子已经到了。”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包厢的门就再次被人推开。 一袭白衣的初仪执缓缓走进来。 萧庭风在看到他的脸时,神色蓦地一变。 第91章 你居然也有落到我手里的这一天 萧庭明也注意到了萧庭风难看下来的神色,不由问道:“你认识他?” 萧庭风点了点头,道:“苭苭曾经跟我看过她师傅的画像,便与眼前的男人长得一般无二。” 也就是说,这暗地里售卖华胥引的幕后黑手,就是纪苭卿那个被“绑架了”的师傅? 这可越发有意思了。 初仪执手执折扇走进来,淡淡瞥了两人一眼,他往太师椅上一坐,“哗啦”一下把手中的折扇展开。 红衣女子恭敬行过一礼,慢慢退出了包厢。 初仪执笑得如沐春风:“姗姗来迟,还望诸位见谅。” 萧庭风轻笑一声道:“竟不想,这华胥引的幕后老板如此年轻。” 苭苭上一次见初仪执,恐怕还是小时候,这么多年了,初仪执的相貌居然一点没变…… 初仪执摆摆手道:“老啦老啦,就是看起来年轻罢了!” 他狭长的眸子里意味深长:“两位当真是宋弋大人派来的手下吗?” “自然。”萧庭明面不改色的接茬道。 初仪执低低笑了起来:“可宋弋大人明明早就和我合作了啊,又怎么会再来找我谈合作?” 他一拍手,就有一袭黑袍男子从幕后走来,正是与萧庭风和萧庭明约定好里外夹击的宋弋! 宋弋满头是汗,脚步虚浮,眼底乌青充血,整个人浑身都在抖,根本不敢直视萧庭风和萧庭明。 萧庭明眼睛微微眯起,宋弋这幅模样明显是服用了过量的华胥引! 可是明明昨天,宋弋看起来还一切正常! 宋弋扑通一声跪在了初仪执面前:“初老板,这些人自称是端王手下,想要和我里外夹击包抄了秀春楼!” 初仪执笑道:“那你为什么来告诉我呢?” 宋弋发着抖:“还请初老板给我药……我、我太难受了!” 初仪执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药瓶,丢在了宋弋面前,道:“滚出去,这里没你的事情了。” 宋弋就像是看到了骨头的哈巴狗,立刻趴在地上捡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走了。 萧庭明和萧庭风冷漠看着这一幕,都觉得无比荒谬。 堂堂大渊朝府尹,却落到跪在别人脚边摇尾乞怜的地步。 实在该杀。 在这生死攸关之际,萧庭风却还是一派淡然,他笑得和煦,问出了心底的疑惑:“宋弋既然服用了华胥引,那么就很容易从他的脸上看出来问题所在,他是怎么伪装得像一个正常人的?” 伪装得如此相似,就连他和皇兄也都被宋弋欺瞒了去。 初仪执一汗手:“过量服用华胥引的人神色憔悴,确实一眼就能看穿,可若多多食用鸭肉维系,便可改善气色,使其与常人无异。” 萧庭风叹了口气,道:“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初老板打算怎么处置我们?” 若京兆尹都被初仪执控制住了,情况就会变得更加复杂。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端王殿下?”初仪执笑着道:“你的两位手下不是已经向叶侯申请援助了吗?” “你是端王。”初仪执缓缓转动目光,看向旁边神色阴鸷的帝王:“那这位,就应该是大名鼎鼎的大渊皇帝了?” 萧庭明锐利的目光看向他:“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在京城贩卖华胥引,意欲何为?” 萧庭明话音未落,下面忽然传来无比喧哗吵闹的声音。 便是就着下面的惨呼惊叫声,初仪执缓缓答道:“大渊强盛如斯,将南阙逼入死地,可即使如此,大渊就觉得自己高枕无忧了么?” 他的手点了点桌案,笑容满面:“华胥一梦,覆灭一国之根基,大渊也会慢慢被侵蚀,从根里面烂掉?” 萧庭风瞬间明了:“你是南阙人?” 初仪执嘴角噙着笑意,看向了端王萧庭风,答非所问:“真该好好谢谢端王殿下。” 此时,外面的大火已经烧入了顶楼。 萧庭明愕然:“你疯了?你要放火烧了这里?” 初仪执把玩着手里的折扇,笑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比起落在叶侯手里,玉石俱焚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时候,逃出生天才是最要紧的。 萧庭风和萧庭明对视一眼,甚至顾不上根初仪执缠斗,两人打开了窗户,望了一眼下面的火海! 另一边,纪苭卿走入了一个地牢,这地牢就设在她所在的房间里。 纪苭卿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这房内地板有些许倾斜。 就这么一个细微之处,纪苭卿就找到了那通往地下的密道。 她掀开了密道,毫不犹豫走了进去。 刚刚和她对话的初仪执是假的,她了解她的师傅,师傅绝不会做伤天害理之事! 她越往密道尽头走,心跳就越快。 师傅…… 师傅很有可能就在这里! 纪苭卿只觉得脸上一片温热,用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居然哭了。 如果说,这世上有谁可以称作她的亲人,那必然就是师傅了。 每每往前走一步,纪苭卿的心就悬得更高。 直至—— 在昏暗都地牢内,纪苭卿看到了那躺在地上的瘦削身影。 “师傅!” 她步子加快,想要走上前扶起那躺在地上的男人。 可偏偏此时,却忽然有一支护卫上前死死扣住了纪苭卿! 他们将纪苭卿扣押在地上,面对纪苭卿的嘶喊无动于衷。 不一会,有一双穿着绣鞋的脚站定在纪苭卿面前。 纪苭卿抬起头,就看到纪晗依正得意洋洋的看着自己。 心,一下子沉入万丈深渊!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纪晗依,我没空陪你闹,赶紧让你的人放开我!” 纪晗依却双手抱胸,无比得意:“放开你?然后让你带着你那作恶多端的师傅逃走吗?” 她愈发兴奋起来,用手掐住了纪苭卿的下颌:“纪苭卿,你居然也有落到我手里的这一天!” 她轻蔑的瞥了一眼不远处躺在地上昏死的男人,示意护卫将那名白衣男子也抓了起来。 纪苭卿眼睁睁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师傅被人摁在了地上! “纪苭卿,我都知道了,你的师傅就是罪魁祸首,你背叛了皇上和端王,和你的师傅狼狈为奸!” 第92章 纪晗依得意 纪苭卿强自压下怒意解释:“纪晗依,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但是我的师傅他是无辜的,是有人假借他的身份在外兴风作浪!” 纪晗依毫不犹豫扇了纪苭卿一个耳光:“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巧言令色!” 纪苭卿只觉得耳朵嗡鸣,唇角也被纪晗依这一巴掌扇出了血。 她看着纪晗依那张洋洋自得又眉飞色舞的脸,心里预感愈发不好。 “纪晗依,就算你不信我,但皇上你总不能不信?等皇上派人来,到那时一切都会真相大白的!” 纪晗依却冷笑一声道:“你的师傅是罪犯,若我将罪犯截杀在此处,我就是那个最大的功臣!皇上就会重新宠爱我,我会坐上皇后的宝座!” “所以,”纪晗依笑得无比灿烂:“你的师傅必须死在这里!” 纪苭卿眼眶通红,她挣脱不开身后两名护卫的桎梏,这种凌迟一样的绝望感蚕食着她:“不,我师傅是无辜的!纪晗依你若敢动他一下,我势必让你后悔!” 她还没和师傅说一句话…… 她还没确定师傅是否安然无恙…… 前世今生,这是她拼尽全力才换得的机会! 凭什么!凭什么纪晗依可以这样耀武扬威的站在她的面前,轻而易举就夺走她的至亲? 纪晗依盯着纪苭卿看了片刻,又转头看了一眼地上昏过去的男人,她忽然故作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极尽嘲讽的说道:“你就这么担心你的师傅吗?你不会跟他还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她说着,一脚踩在了初仪执胸口,用力狠狠碾压着他那往外渗血的伤口。 纪苭卿活了两世,曾经有无数次落入低估过,但却没有哪一次可以像今日这般让她绝望。 她看着那只绣着精美花纹的绣鞋用力撵着师傅的伤口,浑身都发起抖来。 纪苭卿之所以无坚不摧,是因为她根本没有在乎的人。 没有软肋,才会无坚不摧。 可是现在的她却有了,她在乎初仪执,她在乎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神魂失据,才会方寸大乱…… 譬如此时。 “你杀了我,”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纪晗依,向来高傲的她,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脆弱和祈求:“只要你放了我的师傅,我可以任由你处置!” 纪晗依欣赏够了纪苭卿的绝望,她残忍的摇了摇头:“纪苭卿,你从小就是用来给我挡灾的工具,就凭借这张狐媚子脸勾引了端王,就敢跟我叫嚣?” “纪苭卿,你不是一直很高傲吗?你不是一直很冷静自持吗?” “我偏偏,要你亲眼看着你的师傅被我杀死!” 她眼睛里凶光毕露,抽出了旁边护卫的刀,一刀刺入初仪执的腹部! “不!” 纪苭卿声嘶力竭的喊道! 血缓缓从男人伤口渗出,那血蜿蜒流淌,流到了纪苭卿的面前。 她原本白色的衣裙沾了血,就像开了一朵又一朵血色梅花。 男人乍然吃痛,忽然便从昏迷状态中苏醒,他一偏头,就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眼眸。 那双琉璃一样的眸子,此刻却盛满了绝望。 原来是纪卿卿。 初仪执张了张嘴,喉头却泛起一股腥甜,他一张嘴,便吐出了一大口血。 昔日只到他膝盖的小姑娘,如今早已长大了不少。 只是那双眼睛,为什么看起来还是那么悲伤? 这些年,她看起来过得依然不好。 他听到了她的哭声,听到了她喊的“师傅”,可是他此刻却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纪卿卿,好好活着,无论如何都要好好活着。 他没了说话的力气,便在心里对纪苭卿说。 他觉得,纪苭卿一定能听得到。 纪晗依欣赏着纪苭卿的绝望,将插入初仪执腹部的刀拔出,再一次用力捅入! 初仪执又一次哭出了一大口血来,他感受着自己逐渐消散的意识,无奈闭上了眼睛。 泪水模糊了纪苭卿的双眼,她的心口痛得无复以加。 她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个下午。 竹舍内,初仪执伏案编撰药典,旁边的香炉里,升起一缕袅袅青烟。 而她正坐在一旁区分毒药和解药,因为分不出来,就一直咬着指头冥思苦想。 但她手指触碰过毒药,自己便把自己给毒倒了,昏在地上半天不省人事。 那时,没有边关大漠黄沙,没有宫中的明争暗斗。 只有一个医圣,还有他老叫错名字的小徒弟。 纸账梅花,休扰他三春清梦,笔墨茶灶,可了我半日浮生。 心痛如刀绞。 外面忽然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叶侯穿着盔甲迈入此地,在看到纪晗依的时候,它不由愣了愣。 纪晗依见是叶侯,立刻跑到他面前撒起娇来:“外公!你怎么来这里了?” 叶侯神色凝重的看了一眼地上那具尸体,问纪晗依:“这是怎么回事?” 纪晗依挺起胸脯,十分得意的说:“外公你绝对想不到,这次是我把皇上亲自捉拿的犯人就地绞杀了!” 言语之中,是说不出的得意和炫耀。 叶侯转过头,看了一眼狼狈到极点的纪苭卿。 纪苭卿神色冷漠,一双眼睛通红,此刻却仿佛失去了知觉,只木讷的看着不远处的尸体。 叶侯指了指纪苭卿,又问:“那她是谁?” 纪晗依想说“端王妃”,但又想起来了什么,说道:“她是逃犯,跟那白衣服的男人是一伙的。” 纪晗依眼珠子转了转:“外公,干脆把她也在这里杀了算了!” 叶侯呵斥道:“既然是嫌犯,便都要抓起来关到牢里审问,若没有负隅顽抗,又何来就地格杀的道理?” 纪晗依第一次见外公这么严厉,便也讪讪闭上了嘴。 叶侯站定在纪苭卿面前,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张脸颇为眼熟。 他的语气不由一缓,问道:“姑娘,你的同伙现在在哪儿?” 纪苭卿回了神,忽而低低笑了起来:“叶侯问我的同伙吗?”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叶侯严肃道。 纪苭卿无比嘲讽的说道:“皇上和端王殿下就是我的同伙。” 在叶侯惊讶的目光下,纪苭卿笑着说:“我是端王妃。” 第93章 因为你是端王 叶侯听了纪苭卿的话,便是一愣,他又转头看向旁边的纪晗依。 “晗依,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晗依神色一慌,立刻说道:“外公你不要信她,她跟她师傅狼狈为奸,我都是亲耳听到的!” “狼狈为奸么?”纪苭卿嗤笑一声,道:“叶侯,倘若你再相信纪晗依的蠢话,延误时间捉拿真凶,那你和纪晗依才是真正的狼狈为奸!” 叶侯看看纪苭卿又看看自己的外孙女,比起一个外人,他显然更相信自己的外孙女。 纪苭卿闭上了眼睛,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待她被侍卫羁押着上岸叶侯等人便与萧庭明萧庭风撞了个正着。 他们两人一眼就看到了被扣押着带上来的纪苭卿,神色都是一变。 “苭苭!”萧庭风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立刻上前扶住了纪苭卿。 见端王殿下如此紧张怀里的女人,叶侯神色也愈发凝重。 纪苭卿颤抖着说:“那个人是假扮的师傅。” 萧庭风握住她的手,将她抱在怀里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的,他是故意易容成你师傅的模样,想将一切罪责都推到你师傅身上。” 在他们交涉的时候,萧庭风就注意到了这些。 纪苭卿的师傅行医救人,辨识草药,那双手不可能养尊处优到一点茧子都没有。 可在包厢里的那个男人,单从那双手就能看出来他活的有多么富贵安祥。 他看着纪苭卿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眸,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你见到师傅了?” 纪苭卿泪如雨下,无助的点了点头:“他死了。” “谁杀的?”萧庭风怒道。 纪苭卿看向纪晗依,纪晗依现在正躲在叶侯身后,一脸慌张无措。 “不是我、是是纪苭卿自己杀了自己的师傅!” 萧庭明青筋暴跳:“纪晗依!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滚到寒山寺清修吗?” “皇上,”纪苭卿挣脱开萧庭风的怀抱,双腿径直跪在了地上:“纪晗依为邀功重获盛宠,在妾终于找到失散多年的师傅时亲手杀了他!” “纪晗依延误时机,错杀无辜之人,为一己之私欺上瞒下,实在该杀!” 纪苭卿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还请皇上按律法处置!”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纪晗依扑倒在萧庭明脚下:“皇上!皇上臣妾只是认错了人!臣妾以为那是逃犯啊皇上!臣妾无罪,臣妾根本就不是有意的!” “不是有意的?”纪苭卿上前抓住纪晗依的衣领,无比痛苦的说道:“我师傅他做错了什么?他行医救人,悬壶济世……可他居然就死在了你这个蠢货手中!” “来人,将纪晗依拖下去杀了!”萧庭明厌烦至极。 纪晗依没想到曾经最为宠爱她的萧庭明会眼睛都不眨的说要杀她,她打了一个寒颤,满是不可置信的摇头。 不不不,她不能死,她还没当上皇后! 就在几名侍卫上前要将纪晗依拖下去的时候,一直没开口说话的的叶侯忽然跪在了地上。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萧庭风。 纪苭卿的唇角,勾起了一抹无比嘲讽的笑。 “皇上,臣老了……” “臣膝下就这么一个外孙女!只要皇上对今日之事既往不咎,保留晗依贵人之位,让她好好的活着,臣愿交出大权,回老家颐养天年!” 萧庭明微微挑眉。 萧庭风皱起眉,将纪苭卿护在身侧。 “臣就这么一个愿望,还请皇上准奏!” 他说完,便主动卸掉了盔甲。 叶家势大,皇帝要收权,面对叶侯的要求,萧庭明根本就没有理由拒绝。 “准。”萧庭明冷漠道。 纪苭卿低笑出声。 她的笑声太过嘲讽刺耳,萧庭明不由转过头看了一眼纪苭卿。 此时的她正跪在地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原本一身干净的月白色广袖长裙,如今却裙摆沾血,整个人狼狈不已。 而他的弟弟萧庭风看向自己妻子的眼眸中满是担心之色。 叶侯似乎也于心不忍,站定在纪苭卿面前道:“王妃殿下,臣深感惭愧,但晗依是臣的外孙女,臣别无选择。” “正因为纪晗依是您的外孙女,所以不管她做什么,哪怕是杀害了无辜之人,也可以一如既往般风光活着吗?”纪苭卿抬起头,直直迎上叶侯的目光道:“妾如今,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做滔天权势了。” 她淡漠的从地上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了纪晗依面前。 纪晗依根本不敢直视纪苭卿的目光,知道自己理亏,但还是故作镇定道:“你想干什么?你难道还想杀了我不成?” 纪苭卿朝纪晗依伸出了手。 萧庭风瞳孔一缩:“不好!”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纪苭卿的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根银针,狠狠刺入了纪晗依的脖颈处! 等众人回过神来时,纪晗依正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纪苭卿手中的银针细小,绝不可能置人于死地,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她的针上涂了剧毒。 萧庭明闭了闭眼睛,道:“去找太医,顺便把王妃严加看管起来。” 这一场闹剧终于结束了。 端王府,寝殿。 外面有层层护卫把手,殿内纪苭卿端坐在书案前,神色恬淡平和。 她缓缓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放在手中把玩。 萧庭风走入了殿内,看到了坐在书案前的纪苭卿。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纪苭卿漠然道:“你想劝我交出解药,救纪晗依。” 萧庭风坐在她的对面,眼眸里满是担心:“是。” 他坦荡承认。 叶侯的人就守在外面,势必要逼迫纪苭卿交出解药。 倘若她依然不肯交出解药的话,叶侯的人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萧庭风,这就是我为什么不肯留在京城的原因,”纪苭卿嘲讽道:“因为你是端王,而我只是我。” 叶侯甘愿以权换命,这对朝堂乃至大渊来说都是好事。 只有叶侯交了权,朝堂才能一直太平无虞。 萧庭风之所以这么做,就是为了大局考虑。 第94章 纪晗依下线 可纪苭卿并不在乎什么大局。 她只知道,纪晗依杀了她的师傅,那纪晗依就必须去死。 只有这样,她才对得起死去的师傅。 可此刻,萧庭风却和她站到了对立面。 一个是心爱的女人,一个是家国天下,萧庭风断然会舍弃前者。 但她不在乎。 萧庭风似乎也知道,自己根本劝不住纪苭卿。 他叹了口气道:“苭苭,师傅的遗体我已好好安葬了。” 他将自己带来的食盒打开,将里面精致的糕点佳肴摆在桌子上,道:“但一日三餐不可马虎,外面的事我来替你周旋。” 纪苭卿看向外面灿烂的日光。 仅需三日,三日后纪晗依就会毒发而亡。 纪苭卿唇角带着一丝笑意,淡然拿起桌上的筷子开始用餐。 到了下午,叫嚣谩骂的纪严宣和叶若微先后来过。 然而不管他们怎么骂、怎么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纪苭卿全都不为所动。 当纪严宣和叶若微发现不管自己说什么,纪苭卿依然是一副漠然的模样后,气急败坏的她拿起书案上的杯子砸在了纪苭卿的头上。 血流如注。 纪苭卿眼眸含笑,混不在意。 看着纪严宣和叶若微痛失爱女,濒临绝望的模样,让她终于感到一丝快意。 在纪严宣和叶若微离开以后,女太傅叶姿微来了。 此时的她脸上丝毫笑意都无:“端王妃莫要把事情弄得太过难堪。” 纪苭卿微微一笑:“难道叶太傅也会在意纪晗依的死活吗?” 叶姿微嗤笑一声,道:“我不在乎那个纪晗依那个蠢货,也不在乎纪严宣和叶若微,但是叶侯是我的父亲,我不想让他白发人送黑发人。” 纪苭卿笑容愈发深了:“所以,纪晗依因为流着叶家的血,就等同于有了免死金牌吗?” “杀了无辜之人,却连一点后果都不需要承担?” “无辜?”叶姿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这世上含冤而死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人在意的。” “你之所以能坐上端王妃的位置,不还是仰仗着纪家吗?纵然你被纪家凌辱欺负,从小活得连狗都不如,但是谁在乎呢?” 叶姿微冰冷的说道:“你身份卑贱,这才是原罪。” “既然是卑贱之人,就要有卑贱之人的自觉。” 纪苭卿垂眸不语。 在叶姿微走后,长公主也来了。 萧绣翎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也不止她能劝什么,只是小心翼翼的说:“嫂嫂,我知道你难受,也知道你委屈,但是……但是眼下不能得罪叶家的。” “此时京城外就驻守着叶家军,若叶侯一时愤怒,整个京城都要跟着遭殃……” 萧绣翎劝着劝着,便也劝不下去了。 最后来的人是长嬷嬷。 长嬷嬷欲言又止,只是道:“太后娘娘懿旨,让王妃您入宫救治纪贵人,否则……否则就是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是要处死的。 若是纪晗依真的毒发而亡,为了安抚叶家,也只有让纪苭卿以死偿命了。 长嬷嬷眼眶通红的握住纪苭卿的手:“王妃,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纪苭卿睁开了眼睛,她笑着问长嬷嬷:“嬷嬷,连你也要劝我救杀师仇人吗?” 长嬷嬷于心不忍,别开了脸。 纪苭卿点了点头:“好,既然你们都劝我救纪晗依,那么我救便是了。” 长嬷嬷不可思议的转过头,不敢置信纪苭卿就这么答应了。 纪苭卿拿起了药箱,笑着看向长嬷嬷:“走,我们入宫。” 此时的她脸色惨白,看上去摇摇欲坠。 长嬷嬷心疼不已,不好的预感萦绕在心头。 她想说“如果您真的不想救,那便别救了”,可这句话长嬷嬷还是没说出口。 琳琅宫内,叶侯叶姿微以及纪家人,乃至太后皇帝都到场了。 叶姿微看向纪苭卿,笑着说:“你做出了一个正确选择。” 纪苭卿稍稍欠身:“还得多亏叶太傅指教。” 叶侯神色莫测:“只要你能救回晗依,你所做的一切本侯都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纪苭卿在心里又将这四个字重复了一遍。 原来杀人者也能高高在上的对被害者说出这四个字。 明明是纪晗依杀死了她的师傅,而她纪晗依不过报杀师之仇而已。 可叶侯却对她说,既往不咎? 纪苭卿心里留着血,却言笑晏晏道:”多谢叶侯体恤。” 她拿着药箱走入了寝殿,并亲自关上了房门。 另一边,萧庭风在书房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纪苭卿用来辨认血亲的玉镯。 想到自己查到的事情,他终于松了一口气。 走出书房,就见书沉和墨知站在外面。 他脚步一顿,忽然转头问他们:“不是说让你们保护好王妃吗?” 书沉和墨知面面相觑,最后书沉说:“王妃同意救纪贵人,然后她就和长嬷嬷一起入宫了。” 墨知道:“我们来此正是要向王爷您汇报此事。” 萧庭风叹了口气,无奈道:“书沉墨知,你们认识王妃这么久,她会妥协救杀师之仇的仇人吗?” 书沉和墨知不解的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由问道:“若不是为了救纪贵人,那王妃入宫做什么?” 两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打了个冷颤:“王妃不是去救人的,她是去杀人的!” 萧庭风叹道:“走,入宫。” 另一半,两柱香的时间转瞬即逝。 在外面等的众人终于察觉到了不对。 若纪苭卿真的是来救人的,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消息? 就在他们心里生出疑惑的时候,纪苭卿推开殿门走了出来。 今日的她穿着一袭白衣,如今白衣上全都血迹。 她的手里还拿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上也在往外滴血。 她整个人,更像是葱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不好了不好了!”有侍女慌张的进去又出来,她指着纪苭卿说道:“纪贵人被人捅了数十刀而死!他杀了纪贵人!” 众人都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一时间都无比惊愕的看向纪苭卿。 纪苭卿笑容依旧。 两柱香前,纪苭卿走入了寝殿。 纪晗依明明快要毒发而死,见了纪苭卿还是忍不住嘲讽。 第95章 且让苭苭慢慢杀 她用那种不屑但又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纪苭卿,明明被毒药折磨得脸色惨白,却仍然不忘嘲笑她:“纪苭卿,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 “就算是我杀了你师傅又怎么样?哈哈哈哈我依然不会死!” 她伸出手指着纪苭卿,无比快意地说:“而你!你还要强忍着反胃来救我。” 纪苭卿丝毫没有被她的话所激怒,只是淡然放下了手中的药箱。 她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把匕首。 纪苭卿笑容莫测:“谁说我是来救你的?谁又说你中了必死之毒了?” 纪晗依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从小纪晗依就被纪严宣和叶若微保护得很好,所以她可以肆无忌惮,因为总会有人跟在她身后替她收拾烂摊子。 所以她可以蠢,也可以笨。 可到了这个时候,纪晗依终于聪明了一回。 她的眼睛里划过惊恐,看着拿着匕首不断逼近她的纪苭卿,终于明白了什么—— “我根本没中必死之毒,我中的毒根本就不致命!” “你、你从一开始就是在算计我!为的就是让纪家和叶家逼迫你来给我解毒,然后、然后你就可以……” 纪苭卿一耸肩:“恭喜你,答对了。” 她若手中真有毒药,在地牢里的时候就用了,又何至于眼睁睁看着师傅死在她的面前? 她最后所下之毒,也不过是会令人痛不欲生的毒药,任凭那群太医院的废物再怎么查,也不会查到她究竟用了什么毒。 她已经和纪晗依结了仇,以叶家和纪家的谨慎,她恐怕再也不好接近纪晗依寻仇了。 所以,她干脆假装自己下了剧毒,扬言纪晗依三日之后就会被毒死,又假装不愿意救纪晗依,使所有人放松警惕。 而她……等的就是今日。 她的师傅是怎么死的,纪晗依就要怎么死。 一报还一报,仅此而已。 “可你不是最会审时度势的吗?”纪晗依恐惧至极:“你若杀了我,我的外公和父亲都不会放过你的!他们都会为我报仇的!” 纪晗依是见过纪苭卿如何隐忍的。 她幼时厌恶纪苭卿长得比她漂亮,曾经指使婢女将纪苭卿丢入池塘里。 只要纪苭卿爬上来,她就让人再把纪苭卿摁下去,如此反复好几回,几乎把纪苭卿半条命都给折腾没了。 但纪苭卿却不吭不响,甚至依然继续讨好她,那时的纪晗依就知道,这贱蹄子在隐忍。 纪苭卿知道,就算纪苭卿把这件事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站在她这一边。 从小到大,纪苭卿都是在她虐待和打压下长大的,纪苭卿之所以还能好好活着没有死,就是因为她太会审时度势了,纪苭卿为了活着是无所不用其极。 越是这样,纪晗依就越不理解。 这样一个惜命的人,这样一个会审时度势的人,为什么偏偏要与所有人抗衡? 要知道,她若死了,叶家和纪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纪苭卿这么做,同时也欺瞒了皇上与太后,就连皇上和太后都不会维护她! 她是不是还留有什么后手? 纪晗依不由在心里恐惧地想。 但怎么可能呢?什么样的底牌才能让叶家和纪家善罢甘休?让太后和皇上保持缄默? 纪晗依看着逐渐靠近的纪苭卿,慌张之下她道:“你是不是以为你不管做了什么事,都有端王给你兜底?” 纪苭卿脚步一顿。 纪晗依冷笑道:“别做梦了,端王就算是爱你,也不可能会为了你和所有人作对!” 纪苭卿饶有兴味。 她用匕首抵住了纪晗依的脖子,神色平静:“你以为我还有后手吗?” “不,我没有。”纪苭卿认真的说道:“萧庭风帮不帮我,我根本不在乎。” “你杀了我的师傅,那我就要杀了你,”纪苭卿眼眶通红,似乎要将眼前之人生吞活剥了一般:“我是谨小慎微,是惜命,是会审时度势……” “我确实会为了活着做任何事,因为我不怕输,只要活着,我就有赢的可能。” 纪苭卿笃定地说:“我可以输无数次,但我只要赢一次,就可以将局势颠倒……譬如前世。” 前世! 纪苭卿也是重生的! 纪晗依睁大了眼睛,不由打了一个寒战! 纪苭卿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至极的笑:“可就算是再会隐忍的人,也是有底线的。” 她的刀没入纪晗依的脖颈,刺破了纪晗依原本就娇嫩的肌肤,隐隐渗出血来。 “你以为皇上爱的是你吗?”纪苭卿笑容残忍:“他梦忆前世,把你当成了我而已。” 纪苭卿故作惊讶地“噢”了一声,继续攻心道:“你以为那串相思子手串是你和皇上的定情信物吗?殊不知那相思子本就是剧毒!” “你以为的爱,从头到尾都是欺骗罢了!” 纪晗依彻底崩溃。 她疯了一般挣扎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皇上是爱我的,他根本就是爱我的!你在骗我,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纪苭卿一刀捅入了纪晗依的腹部,冷然道:“死到临头,我还有骗你的必要吗?” 另一边,萧庭风是坐马车入宫的。 书沉和墨知都要着急上火了,不明白自家王爷为什么这么悠哉悠哉。 若王妃入宫当真是为了杀人,那那那这么晚过去,王妃人估计都杀完了? 两人皇上不急太监急,最终还是书沉按捺不住问萧庭风道:“王爷,我们要不要快点进宫啊?王妃会不会已经把人给……” 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萧庭风笑着摇头:“不急,且让苭苭慢慢杀。” 啊? 什么叫做慢慢杀? 书沉和墨知双双僵硬在原地。 而萧庭风则垂眸看着手里的那只镯子。 据苭苭所说,这个镯子可滴血验亲,是她师傅传下来的宝物。 如果可能,萧庭风并不想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 因为对苭苭来说,这更是一种伤害。 可眼下这种情况,若不将真相说出,那么苭苭势必会被纪家和叶家逼入绝境。 此局,本就是无解之局…… 唯一让他感慨的,是苭苭。 她惜命,却也原因为了至亲不顾性命。 萧庭风打心底羡慕初仪执。 若有朝一日,苭苭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他甘心赴死。 第96章 身世之谜揭晓 纪苭卿又一次被侍卫抓了起来。 而这一次,纪苭卿根本懒得挣扎。 萧庭明只觉得一股怒火窜到了心头,他上前一步握住纪苭卿的肩膀质问:“为什么这么做!” 纪苭卿笑容依旧:“此仇必报。” 萧庭明点了点头,气得冷笑出声:“好一个此仇必报!” “来人,将端王妃压入大牢!” “慢着!” 萧庭风便在这紧要关头走入了琳琅宫。 萧庭明警告似的看向萧庭风,道:“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护着她?” 萧庭风道:“并非本王护着王妃,而是本王查到了一桩陈年旧事,要上奏皇上。” 萧庭明眉头都拧到了一起:“什么陈年旧事?” 萧庭风将被护卫摁在地上的纪苭卿扶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所有人都当成了空气。 他要拿走纪苭卿手里的匕首,纪苭卿下意识攥紧了它。 萧庭风声音柔和:“苭苭,没事了,都结束了。” 纪苭卿这才恍惚地松开了手。 她的手都沾了血,萧庭风就拿出帕子,一根一根把纪苭卿的手擦拭干净。 叶侯此时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看上去正在气头上。 而叶若微早已跌跌撞撞跑到了琳琅殿,抱着被纪苭卿捅了好几刀的尸体哭得死去活来。 纪严宣则僵硬地站在原地,怨恨的目光无时无刻凌迟着纪苭卿。 他们都恨不得将纪苭卿撕个粉碎。 “端王殿下,”纪严宣漠然道:“什么陈年旧事不妨直说,就算是拖延时间也无用!” 听闻此言,萧庭风微微抬头一笑,风轻云淡般说道:“说起来这件事情与纪大人也逃不开关系。” 纪严宣浑身一震! “据本王所知,叶太傅曾经育有一女,但是夭折了。” 叶姿微抬头看向萧庭风,向来沉静的她这一次却微微发起抖来:“你什么意思?” “在叶太傅产女的当晚,恰好纪夫人叶若微也到了临产之际,而当时纪夫人则顺利诞下了一个女儿,便是纪贵人纪晗依。” “可据本王所查,当年为叶太傅接生的产婆早已被人买通,暗地里调换了你的孩子,把一个活生生的女婴调换成了一个死胎。” “端王殿下莫要为了维护自己的妻子就颠倒黑白!”纪严宣忽然打断了萧庭风的话,整个人看上去紧张无比。 萧庭风却继续说道:“而叶太傅的亲生女儿,则被纪家收养……” 他的话恰到好处地顿了顿。 叶姿微不可置信,她上前一步,拽住了萧庭风的衣袍:“你胡说,这怎么可能?我的女儿明明已经死了!又怎么可能……” 又怎么可能被别人调换了去,当成挡灾的工具,治热病的药引,日日夜夜被人虐待打骂,过得朝不保夕? 这怎么可能? 这让她怎么接受? 萧庭风笑容依旧,他的笑容,居然与纪苭卿手刃纪晗依时的笑容颇为相似。 他笑得温和,却又无比残忍:“太傅难道不觉得苭苭长得很像一个故人吗?” “本王也曾与叶太傅的夫君有过一面之缘,后来与苭苭朝夕相处,便愈发觉得这两人相似。” 他稍稍汗手:“就连本王这个外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难道太傅没有察觉到什么吗?” 叶姿微双腿一软,叶侯上前扶住了女儿。 此时的他已经完全不在乎纪晗依之死了,反而满脑子都是萧庭风所说的话。 他越想,就越心惊! 没错,他初见纪苭卿就觉得眼熟! “证据,”纪严宣兀自挣扎:“殿下有何证据证明端王妃是叶太傅之女!” 萧庭风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玉镯,道:“这是医圣初仪执所传之宝物,只需要将血滴在上面,便可以判断两人之间是否有血亲。” 萧庭风将镯子递给叶姿微,顺便将匕首上的血擦干净,一并递了过去:“叶太傅不妨一试。” 叶姿微用匕首划破了手指,在镯子上滴了一滴血。 同时,萧庭风从怀里拿出一根银针,道:“苭苭,需要取你一滴血。” 纪苭卿未曾料到会有这样的转折,便怔怔地任由萧庭风刺破了她的手指,取了一滴血来。 两滴血滴在镯子上,那血瞬间相融在一起。 叶姿微看着那镯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纪严宣冷笑道:“一个镯子而已,不知用了什么把戏,根本不足以取信于人!” 萧庭风一挑眉,笑了。 他用帕子擦干净了镯子上的血,亲自划破了自己的手,将血滴在了上面,然后又看向皇兄萧庭明:“皇兄,可要试上一试?” 萧庭明面无表情地划破手掌,也滴了一滴血上去,血依然相融。 萧庭风这才笑着看向纪严宣:“纪大人难不成也要质疑本王与皇上之间的血缘亲情?” 纪严宣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叶姿微泪流满面,她走到纪苭卿面前,伸出手扶住了纪苭卿,仔细打量着她的脸。 管不得她第一眼见纪苭卿就心生好感。 怪不得她曾经觉得纪苭卿那样眼熟。 原来这是她的女儿啊! 可是她都说了什么?都做了什么? “你之所以能坐上端王妃的位置,不还是仰仗着纪家吗?纵然你被纪家凌辱欺负,从小活得连狗都不如,但是谁在乎呢?” “你身份卑贱,这才是原罪。” “既然是卑贱之人,就要有卑贱之人的自觉。” 在这更早之前,她在叶若微因杀女之罪入牢的时候,还曾经无动于衷地对纪严宣说,她不在乎纪家如何虐待一个养女,只希望他们不要再继续作妖,让父亲跟着难过。 可现在,老天却告诉她,她一直视为蝼蚁,一直不在乎和伤害的人,居然是她的女儿! “苭苭……”叶姿微手足无措,想要伸手去摸纪苭卿的脸,纪苭卿却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叶姿微的手悬停在空中,心里愈发苦涩。 “我会补偿你……”叶姿微从无如此无措的时候:“娘、娘会照顾好你,你不会再受任何人的欺负……” 纪苭卿坚定而平静地摇了摇头:“太傅,我只有一个亲人,而他已经死了。” 第97章 华胥引的幕后之人 纪苭卿的话生硬冷漠,纵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也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亲人? 那个小时候将她抱在肩膀上坐着看日出,一字一句教她药理知识的师傅,总是一脸高傲的模样,甚至没有一次叫对过她的名字的师傅,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如果可以,纪苭卿做梦都想再听师傅喊她一声“纪卿卿”。 纪苭卿曾经确实对爹娘抱有幻想过,可经历了这么多以后,她终于明白。 所谓的父母血亲,说到底都只是一个笑话,可真正待她好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就算找到了生身父母又如何? 她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叶姿微哽咽不已。 她非是寻常女子,是叶侯之女,也是第一个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的女太傅。 她狂妄,睥睨所有,她有这个资本。 所以她可以忽视所有的渺小,对卑贱之人不屑一顾。 可她从未想到,她会因此伤害到自己的亲生女儿。 她想要将纪苭卿抱在怀里,想补偿这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可她每往前走一步,纪苭卿就往后退一步。 纪苭卿抬头看向萧庭风,缓缓开口道:“我们回家?” 她用了家这个词。 萧庭风知道,苭苭心里正难受,于是他便向窈窈伸出了手。 纪苭卿的手很冷,她显然还未从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里走出来。 在回府的马车内,纪苭卿问萧庭风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叶太傅女儿的?” 萧庭风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疼惜:“一开始就发现了。” 窈窈和叶姿微的夫君长得很像,再结合纪家对窈窈那诡异态度,他的心中就更加清楚了几分。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勾起一抹笑意看向萧庭风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谢谢你。” 听了这话,萧庭风却抿起了唇,别过了头,似乎很不开心的样子。 纪苭卿不理解他为什么生气,一时间还有些许困惑。 见纪苭卿榆木脑袋不开窍,他又负气地转过身,拉住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拉入怀中。 他在她的唇角落下一个吻,恨铁不成钢地说:“永远不需要向我道谢。” 萧庭风说:“你还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 纪苭卿忽而垂头,看向了自己的小腹。 她笑着点了点头,又神色严肃了起来:“华胥引之事是如何处理的?幕后之人可曾找到了?” 萧庭风道:“如今官府已经开始在京中彻查,但凡有人买卖华胥引,便一律按斩首处置。” “但还是屡禁不止,对吗?”纪苭卿问。 萧庭风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会解决的,只是那幕后之人却逃了,到现在都没一点消息。” 纸帐梅花,休扰他三春清梦,笔墨茶灶,可了我半日浮生…… 纪苭卿忽然想到了师傅生前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诗词。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想到了某个人:“浮生长恨欢娱少,肯爱千金轻一笑。” 纪苭卿呼吸一顿,继而激动的握住了萧庭风的手:“查浮生阁!” 萧庭风看向她,纪苭卿努力整理着脑海中的思绪,说:“我没证据,但是我相信我的直觉。” 那个戴着人皮面具和她说话的男人,手拿折扇的懒散模样,又矜贵,又带着几分不羁。 像极了浮生阁的老板。 萧庭风不知纪苭卿为什么将这件事怀疑到了施浮生身上,但见她这么笃定,便也严肃了几分。 在将纪苭卿送回王府后,他便准备去浮生阁一探究竟。 侍女云云正在王府门口等着纪苭卿归来,在看到纪苭卿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亮晶晶的。 纪苭卿摸了摸云云的脑袋,问她:“知道我师傅……葬,葬在哪里吗?” 葬这个字,纪苭卿几乎说不出口。 她到现在仍然不能相信,那慵懒含笑的男人就这么……死了。 云云见王妃这样憔悴,却仍然在关心她的师傅,眼眶不由也是一红,她吸了吸鼻子,说道:“王爷有交代过,若王妃想去,云云陪着王妃去。” 萧庭风将初仪执安葬在了京城外,一汪碧水旁。 水边花树十里,微风拂面,是一片安宁的世外之地。 靡靡落花逐流水,故人一去再难归。 云云知道,王妃一定有很多话想要和她的师傅说,是以云云便自觉退到了马车旁等待。 纪苭卿来到了墓地旁,一双眼早已被泪水浸湿。 一梦浮华,她从庄子上那个被人苛待的小姑娘一路逆风而上,坐上了皇后之位。 命运弄人,重活一世,她又成了端王妃。 和师傅前世一别,今生居然也未能一见。 而唯一相见的一面,居然是死别。 纪苭卿蜷缩在墓碑前,抱着墓碑失声痛哭。 有脚步声在纪苭卿身后响起。 而那脚步声踩着堆积的树叶,一步步走来时,有力而缓慢。 纪苭卿擦掉了眼泪转过身,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施浮生一身青衣,手持折扇,看起来如往常般矜贵不羁。 纪苭卿冷漠地看着他。 施浮生拎了拎手里的酒,道:“有酒有故事,王妃要听吗?” 纪苭卿稍一颔首。 施浮生看了一眼墓碑,将酒壶打开,把酒倒在了墓地前。 南阙皇帝有很多个孩子,少年排行最末,是最不受宠的那个。 他被兄长构陷,被父皇无情地放逐到了沙漠深处,自生自灭。 少年杀死了想要吃掉他的秃鹫和恶狼,靠饮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才拼死走出了沙漠中心。 但他还是倒下了。 因为外面还埋伏着兄长的人,他们为了斩草除根,在外守了十七天。 在见少年从沙漠死亡之地走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弯弓搭箭,掠去了少年的性命。 少年放弃了挣扎,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 可在那些人走后,却又有一个人来到了此处。 恍惚间他看到了一个影子,那影子踹了他一脚,就又走了。 可没过多久,影子又折返了回来,他被一个行医救人的大夫救了。 少年就这么跟在初仪执身后,一连跟了好久好久。 少年心想,其实跟着这个男人浪迹天涯也没什么不好。 第98章 跟我走,你可以做皇后 可初仪执却也要抛弃他。 少年似乎愣在了原地,僵硬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抛弃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初仪执在见他的第一面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 后来看到了他腰间的玉佩,明白了他的身份,初仪执便更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 少年和初仪执分开后,他执刀剑闯入王庭刺杀自己的父皇,虽然失败了,却终于引起了他这个冷血的父亲的注意。 他的父皇已老,那双眼睛却诡异地亮得惊人。 他的父皇说:“你去大渊。” 当时萧庭风已经在边关崭露头角,南阙屡战屡败,几乎看不到一丝希望。 南阙皇帝恶毒地想,就让他这个最有能耐的儿子去大渊。 去大渊,去敌人的腹地,将他们的国都搅得天翻地覆。 战场上,南阙赢不了萧庭风。 但未必,南阙就一定会被覆灭。 胜负犹未可知。 在他到大渊京城的一年后,施浮生又遇到了初仪执。 与此同时,萧庭风攻入南阙王庭,杀死了南阙皇储。 南阙后继无人纷争不断,萧庭风彻底扬名天下。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施浮生笑了。 他真该好好感谢一下这位端王殿下,王储既死,南阙就是一盘散沙。 等父皇撒手人寰的那一日,南阙就是他的天下。 唯一让人心生犹豫的,便是萧庭风。 他太强大,强大到让人望不可及。 就算是他成了南阙的皇帝,也逃不了与萧庭风一决生死的命运。 便是此时,施浮生想到了初仪执,想到了他曾经给他用过的麻苏散。 当时初仪执给他用了麻苏散,他不仅感受不到痛,甚至还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而当时初仪执告诉他,麻苏散其实更像一种毒,成瘾性极高,毒性极强。 若服下此物成瘾,将来一眼便可望到头。 施浮生不由想,若这东西再改进改进,将毒性和成瘾性再扩大几十倍,让整个大渊都沦陷在这麻苏散之下,大渊岂不是不攻自破? 就算萧庭风再强,可真到了那个时候,这位端王殿下恐怕也无用武之地。 所以他抓了初仪执,可初仪执却并不同意改进药效。 既然如此,施浮生只好另寻大夫,花费一年光阴才改制出了新的麻苏散。 他甚至还给它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华胥引。 只是他没想到,萧庭风和纪苭卿能这么快查到他的身上。 让他的计划只成功了一半。 施浮生十分费解,所以不耻下问道:“你们究竟是怎么发现华胥引的?明明连京兆尹都在我的控制之中。” 纪苭卿漠然一笑:“因为一个小太监。” 那小太监很有可能是出宫采买东西的时候接触到了华胥引,然后上了瘾。 又一个不小心将麻苏籽掉入了太后的安神汤里。 一切都很巧合,却又像是既定的命运。 纪苭卿恨施浮生,因为她的师傅被他囚禁了三年。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询问:“师傅这些年过得好吗?” 施浮生神色莫测,半晌后道:“前两年,他还是过得不错的。” 虽然被他囚禁了,但初仪执依然该吃吃该喝喝,完全不当一回事儿。 直到初仪执发现了他用他研制出来的麻苏散害人。 他想要逃,想要通风报信,施浮生又怎么会让他坏了他的大事? 于是他囚禁了初仪执。 那个有洁癖的男人在最后的一年时光里变得衣衫褴褛,蓬头垢面。 他伸出手,拍了拍那座墓碑:“不管你信不信,我没想要初仪执死。” 他背对着纪苭卿,向来玩世不恭的眼睛里,终于漾起一抹难过。 初仪执的死,他始料未及。 “故事讲完了,我也要回南阙了。”施浮生转身笑着说:“那咱们后会有期?” 纪苭卿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施浮生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一副好为人师的模样:“那就问。” “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你原名是什么?” 纪苭卿问。 施浮生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纸帐梅花,休扰他三春清梦,笔墨茶灶,可了我半日浮生。” “果然如此吗?”纪苭卿神色不动,继续问道:“那你……” “纪卿卿,你没必要拖延时间”,施浮生察觉到纪苭卿的意图,笑了起来:“因为没用。” 纪苭卿的意图被人识破,一秒恢复了冷漠,淡淡说道:“那你就滚。” 施浮生反而笑盈盈地看着她:“你现在不好奇我的本名了吗?” 纪苭卿一扯嘴角:“不好奇。” 如果可以,她真想就在这里杀了他。 可纪苭卿心里也清楚得很,她打不过眼前的这个人。 如果拖延不到萧庭风带人来,她所有的轻举妄动都会是作茧自缚。 施浮生道:“等我回到了南阙,我便会是南阙下一任皇帝,届时我的本名会传遍天下,你也会知道我的本名的。” 纪苭卿无动于衷:“那我需要提前恭贺你吗?” 绕了这么大一个弯,施浮生终于说出了自己原本想说的话:“你要不要跟我走?” 纪苭卿一挑眉。 施浮生循循善诱:“你给萧庭风做妻子,最多也只是一个王妃,你跟着我走,你可以做皇后。” 皇后? 纪苭卿嗤笑了一声,她最烦的就是做皇后了:“谢谢,但我不稀罕。” 施浮生道:“为什么又不愿意走了?你之前不是很想逃出京城吗?” “逃出一个牢笼,然后走入另外一个牢笼吗?” 纪苭卿不耐烦地回答道,她几乎克制不住自己想要动手杀了眼前人的欲望了:“你要是再不走,我真的会忍不住动手。” 施浮生打量了她片刻:“你若想逃出京城,我可以顺带捎你一程,然后咱们再各奔东西。” 和逃犯一起逃走? 纪苭卿还没蠢到这个地步。 她见眼前的男人依然固执,便干脆甩出了王炸:“我怀孕了,端王的。” 施浮生睁大了眼睛。 “有了孩子,我还谈何自由?就算我再想要自由,也得为我的孩子考虑。”纪苭卿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既为人母,自然要为孩子让步。” 第99章 绝不原谅 施浮生觉得纪苭卿并不像是会为孩子而让步的人。 但眼下,他已经不能考虑太多了。 “那就后会有期了。”施浮生说道。 纪苭卿冷漠地看着他,良久后道:“我迟早有一天杀了你。” “那我就等着那一天。”祝双安笑道。 等纪苭卿回到端王府的时候,萧庭风也正好从外面回来。 他那张向来和风细雨的脸上,少见地露出了几分阴霾。 纪苭卿问:“施浮生逃了?” 萧庭风点了点头:“他易容了一个长得跟他一模一样的人代替他,我们中计了。” 纪苭卿叹了口气:“他来找我了。” 萧庭风听了这话,顿住了脚步,紧张地将纪苭卿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确定纪苭卿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后,才松了一口气。 纪苭卿道:“他说他是南阙皇族,是南阙皇帝最后的血脉,也承认了华胥引是他的手笔。” 萧庭风无奈道:“那就让书沉墨知接着追捕他,若他当真回了南阙,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一个南阙皇子扎根京城,以富商的身份结交权贵,又在暗地里买卖华胥引却无一人得知,这位南阙皇子的心机恐怖如斯。 越是这样的对手,越不能留有余地。 纵然知道抓住施浮生的希望渺茫,萧庭风还是不打算让施浮生逃亡南阙的路太过顺遂。 这件事是要上报皇上的,萧庭风却并没有着急进宫,反而带着几分踌躇看着纪苭卿。 纪苭卿从未见过萧庭风这样纠结的模样,不由笑着问他道:“你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很纠结?” 萧庭风拉住她的手,郑重地问:“纪家和叶家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这么搁置下去不是办法。 纪苭卿苦笑一声:“我能不能不去处理?” 萧庭风心里一疼,知道纪苭卿虽然面上不显,但也被叶姿微伤透了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面对那些嘲讽威胁之言,大都不能做到泰然处之。 更何况那些恶言还是出自血亲之口? “我陪你。” 萧庭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翻来覆去也只想到了这么一句安慰人的话。 慈宁宫。 太后和萧庭明也是头疼不已。 之前,萧庭明嫌叶纪两家联姻,在朝中势力愈发强大。 可转眼间,两家却又结了私仇。 庶妹把长姐的孩子偷梁换柱,一连虐待了十几年,而纪苭卿又杀了纪晗依,这一桩桩一件件早已成了一团乱麻。 太后摇头叹气:“这可如何是好?” 萧庭明沉思片刻:“这件事不妨让叶侯自己决定。” 不管怎么说,叶姿微和叶若微都是叶侯的女儿,这件事皇家不便插手。 太后十分赞成萧庭明的提议,却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了一句题外话:“你说那端王妃怎么那么犟?为了给自己的师傅报仇,哪怕是拼上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萧庭明脸上罕见出现了一丝柔和的笑:“是啊,但儿臣竟然觉得,她本该如此。” 太后听了这话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庭明。 …… 纪晗依已死,叶若微下了大狱,纪严宣被禁足。 一夜之间,风光无限的纪家竟然有了摇摇欲坠之势。 纪苭卿不怕争也不怕斗,但她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身世。 是以她沉思再三,还是决定继续做一个缩头乌龟。 而她想要缩一辈子,却是不可能的了。 叶侯叶太傅拜访端王府的当日,纪苭卿正躺在榻上睡得正酣甜。 萧庭风走进寝殿,坐在了纪苭卿身侧,轻轻用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不知为何,这段时间苭苭似乎格外嗜睡。 萧庭风颇有些担心,但想到她刚刚失去了师傅,便以为是她太过神伤,是以才这般嗜睡。 虽然很不想叫醒她,但前厅里的两人正等着,萧庭风还是唤醒了纪苭卿。 纪苭卿没睡够,扒拉开萧庭风的手就要继续睡,萧庭风笑了起来:“可叶侯和叶太傅还等在外面呢。” 纪苭卿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的表情还懵懵的,但显然已经清醒了。 眼珠子一转,纪苭卿可怜兮兮地拉住了萧庭风的衣袖:“我、我今日不舒服……” 萧庭风坚定地拍了拍她的脑袋:“苭苭,逃避不是办法,我会陪你一起面对的。”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前厅,叶姿微正出着神,叶侯也是面色苍白。 两人在前厅离得远远的,就见这对小夫妻一前一后地走来。 叶姿微一直痛苦地低着头,听见脚步声后她微微抬头,就看到了穿着一袭月白色广袖长裙的纪苭卿。 那月白色裙摆下,是若隐若现的一双彩花织金绣鞋。 而在那一抹白色的倩影后,还跟着身穿黑色广袖长袍的男人。 叶姿微看着两人,眼眶便又是一红。 曾几何时,她与苭苭的阿爹也是这般。 只可惜时移世易,一切都变了。 她以为自己痛失爱女,殊不料她的女儿却在最困苦之地悄然长大。 她该悔恨,悔恨自己为什么认不出苭苭来。 又该庆幸,庆幸她明媚鲜活,不曾被那些不好的事情磋磨而自怨自艾。 纪苭卿见了在前厅里怔怔望着她的两人,礼仪周到的行了万福礼:“叶侯、叶太傅安好。” 不是外公,不是母亲。 而是叶侯,叶太傅。 纪苭卿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叶侯张嘴却无言。 他该说什么? 说他已后悔了,后悔用权势逼迫了她? 说未曾料想到你竟然是我的外孙女,你应该喊我一声外公? 多虚伪。 叶姿微站起身,走到纪苭卿面前道:“苭苭,娘不知道你吃了这么多苦。” 纪苭卿点了点头,垂眸一笑:“我知道,叶太傅并未做错什么。” 她只是站在她的位置上,做了她该做的事情而已。 可伤害已经存在,便没有忽视的道理。 纪苭卿斟酌着词句,抬头看着她曾无数次憧憬过的母亲,而今却唯余失望。 “叶太傅,我只有一个亲人,他已经死了。” 纪苭卿坚定地说。 叶姿微和叶侯都没有做什么很对不起她的事,可她却不能原谅。 第100章 父凭子贵 叶姿微泪如雨下:“娘真的知道错了,你不要、不要不认娘亲啊……” 萧庭风上前一步,将纪苭卿护在身后:“叶太傅,苭苭说得很清楚了。” 叶姿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瞬间,她似乎也不是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的女太傅,而是一个不知该如何弥补自己犯下错误的母亲。 叶侯沉默了半晌,走上前安慰般拍了拍女儿的肩膀,对纪苭卿说道:“苭苭,不管你认不认我们,你都是叶家人,我们都会站在你身后。” 叶侯对纪苭卿,是又心疼又悔恨又欣赏。 心疼她这些年所受之苦,悔恨他对她的伤害,又欣赏纪苭卿那卓绝的智谋。 这一切终究是一笔糊涂账。 纪苭卿看着神色悲痛的两人,眼里丝毫动摇也无,但是她还是退了一步。 “叶侯,叶太傅,虽然我不认你们,但我不会拒绝你们来看我的孩子。” 言下之意,若将来她生下了孩子,她允许两人可以来看她的孩子,也不会拒绝孩子认亲。 原本已经绝望的叶侯和叶姿微猛地抬头。 纪苭卿一字一句地说道:“所有恩怨都在我们这一代结束,不要再牵扯到下一代了。” 纪苭卿这句话说得看似有情,却更绝情。 叶姿微又哭又笑:“苭苭,娘会弥补你的,哪怕你不认我,我也会尽力弥补的。” 叶侯道:“纪家和叶若微也会因此付出代价的。” 纪苭卿笑着点了点头。 等送走了两人,纪苭卿转过身就看到了一双眼睛亮得灼人的萧庭风。 纪苭卿一愣:“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萧庭风傻笑:“你说我们会有孩子?” 纪苭卿翻了个白眼:“怀都怀了,难不成要打掉吗?” 萧庭风错愕。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纪苭卿的肚子,像一根木头桩子一般杵在了原地。 纪苭卿看着萧庭风犯傻,不由乐不可支,她戳了戳他的胸口,道:“怎么啦?你不喜欢孩子吗?” 萧庭风终于反应过来,他那双寒澈清亮的眸子里满满全是笑意:“喜欢!怎么会不喜欢?” 他用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腹部,好奇道:“也不知这个孩子是男是女。” 纪苭卿毫不犹豫地说:“是男孩儿。” 萧庭风错愕:“你怎么知道?” 纪苭卿无奈道:“端王殿下,我是大夫,一把脉就知道了个大差不差了。” 萧庭风颇为遗憾的点了点头。 其实他还挺想要个女儿的,最好是苭苭的缩小版。 萧庭风简直不敢想那会有多可爱。 接下来好几日,萧庭风可以说是如沐春风。 之前的萧庭风脾气已经足够好了,这几日的萧庭风脾气可以说是好得离谱。 御花园内,萧庭明偷得浮生半日闲,和萧庭风对弈下棋。 见萧庭风一副不在状态的模样,萧庭明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篓里,没好气地问:“你到底在傻笑什么?” 萧庭风笑容更深:“苭苭怀孕了。” 萧庭明一愣,不知为何心里居然很不是滋味。 他噎了许久,终于说:“恭喜,你可以当爹了。” 萧庭风却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在乎有没有孩子,我只想留下她。” 萧庭风看向棋盘里那一枚身陷囹圄的棋子,眸子里的光又柔和又冰冷:“有了孩子后,她就会为了孩子而让步。” “从此以后,无论她身处何地,她可以放弃我,却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 萧庭风笑容愈发深了:“而我也会因为这个孩子,成为她心中最独特的存在。” 萧庭明诡异的沉默了,半晌难以言喻地看着自己的弟弟:“父凭子贵吗?” 萧庭风听了这四个字,苦笑一声道:“或许。” 而在大牢内,叶若微早已疯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 叶姿微站在叶若微面前,睥睨着在地上装疯卖傻的女人,片刻后,她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笑。 “叶若微,你现在才开始装疯卖傻吗?” 叶若微听了这句话,低低笑了起来。 “我早疯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看着叶姿微,说道:“我二十年前就疯了!” 叶若微左顾右盼,没有发现叶侯的身影,于是笑了起来:“父亲是不是已经放弃我了?” 她哈哈大笑:“我就知道!” “他知道纪苭卿是他的外孙女后,就觉得晗依死不足惜,知道我的所作所为以后,就觉得我也死不足惜!” 她笑得癫狂,让叶姿微更恨。 “你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些?” 叶姿微不解地问道:“你不是喜欢纪严宣吗?那桩婚事你不是抢走了吗?你究竟对我有什么不满,要累及我的女儿!” 叶若微用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长长的指甲在她自己的脸上挠下了一道道血痕:“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些事憎恨你的吗?错了!全都错了!” 叶若微伸出手指着叶姿微:“我恨的不是你,我恨的是父亲!” “我的母亲虽然是个宫女,但她根本就没有勾引父亲,是父亲醉酒强迫了我的母亲!”叶若微笑的癫狂:“父亲无奈,只能纳我母亲为妾!” 叶若微用手抓住了叶姿微的肩膀,怒道:“明明我的母亲什么都没做,却成了众人口中的狐媚子,勾引叶侯上位的贱女人!而我也从小便在这冷嘲热讽的讥笑声中长大!” “从小到大无数人对我指指点点,说我的母亲来路不正,说我的母亲卑贱至极,就连我也被他们讥笑嘲讽,而父亲明明知道一切却从未澄清过半句!” 叶若微只觉得心都在流血:“他一边与自己的正室夫人举案齐眉,一边对我娘冷言嘲讽,任凭我娘不管做什么,都达不到他的要求……” 想起这些往事来,叶若微又狠狠打了一个哆嗦。 “这才是我害你的理由啊!”叶若微笑嘻嘻地说:“你是他最珍视的女儿,那我偏偏就要毁掉你,毁不掉你,我就要毁掉你的女儿!” “我就是要让你的女儿不好过,我就是要让你的女儿尝尝我和我母亲所受的苦。” 第101章 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叶姿微听了她的话后,只觉得无比讥讽。 不论叶若微说什么,苭苭都是无辜的。 叶姿微俯下身,用手指抬起了叶若微的下颌,她淡然说道:“父亲没有放弃你,他说让我原谅你。” 叶若微忽然打了个寒战,不可置信般:“怎么可能?父亲最是疼爱你了,又怎么轻易肯放了我?” 叶姿微悲哀地看了一眼她,道:“从今往后,你只能待在牢狱里,不杀你,就已经是父亲对你最大的宽容了。” 当叶若微从大牢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早已飘起了一片片鹅毛般的大雪。 端王府,纪苭卿坐在廊下,她让云云支起来了个小火炉。 萧庭风忙完朝中事务走近时,就见裹着厚厚披风的纪苭卿正和侍女一边说笑一边暖酒。 自从怀孕以后,纪苭卿就倦怠了不少,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儿,热衷于各种吃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纪苭卿看到了他,遥遥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萧庭风笑着走上前,在旁边的垫子上坐下,就着纪苭卿的手饮下了杯中暖酒。 云云在旁边艳羡地看着。 她一直都觉得,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很好很好呢。 见这对小夫妻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云云也便识相地退了下去。 萧庭风将纪苭卿抱在怀里,感受着怀里娇软的温度,只觉得一身的疲惫瞬间就消失了。 纪苭卿却忽然戳了戳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萧庭风不解,茫然地看着她。 纪苭卿没忍住上手捏了捏萧庭风的脸,任谁也想象不到,在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端王殿下,在家里居然会任由自家媳妇揉圆搓扁。 纪苭卿:“密室里的那些画是怎么来的?你之前见过我吗?” 萧庭风眼里沾染上了些许受伤,自嘲一笑:“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我了。” 萧庭风少时和哥哥萧庭明并不受皇帝重视,他们虽然贵为皇子,但其实活得连宫中最末等的下人都不如。 各皇子之间党争不断,他被逼着上了战场。 与现在的局势不同,当时大渊朝偏安一隅,父皇根本无心开疆拓土,只想着如何挥霍国库,如何宠幸美人。 南阙与大渊水火不容,连续几场仗打下来,都是大渊惨败。 一切都是在萧庭风上了战场后才有了转机。 而当萧庭风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回京城,众人表面对他赞扬不绝,背地里却已经开始筹划着一场针对萧庭风的杀局。 萧庭风不可能活着,倘若他以如此耀眼夺目的军功重新回到京城,那其他皇子想要夺得太子之位则悬之又悬。 于是在萧庭风回京的途中,他便被数十名杀手围攻,那时候的萧庭风不管怎么说还是个少年,在这残酷的追杀下,他只能暂时隐藏在山坳里和这些杀手周旋。 一连五日未曾喝水进食,整个人已经达到生命的极限了。 他躺在山洞里,喉头干涩生疼,浑身上下大大小小全都是伤。 当时的萧庭风想,他没有死在战场上,却偏偏要死在这些不能见人的阴谋手段中。 他几乎都要认命了。 偏偏就是这个时候,有一个小女孩儿路过了这里。 她还很小,看上去不过十一二岁,穿着虽然清贫,但那双眼睛却又黑又亮,看上去很是讨人喜欢。 等萧庭风说到这里的时候,纪苭卿才恍然大悟。 她拉住了萧庭风的衣角,不可思议地说:“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小乞丐啊?” 萧庭风听了她的话,无奈一笑:“真的很像一个乞丐吗?” 纪苭卿笃定地点了点头:“我一直以为我当年救的那个少年是个乞丐呀。” 那时的纪苭卿本来是要去采草药的,那个地方离庄子并不远。 她路过山洞的时候,忽然看到一个死人,吓得往后退了好几步,她本来想转身就走,却又想起师傅说身为大夫就要救死扶伤的话。 如果就这样走了,未免辜负了师傅的谆谆教诲。 于是她明明很害怕,但还是壮着胆子走上前,在那伤势严重的少年面前蹲了下来。 她凭借着师傅所教她的药理知识,先是用手指测了测他的气息,确定他还活着以后,便又去河边用叶子舀了些水,小心翼翼地喂少年喝下。 她给少年找来了一些食物,又采来草药帮他医治伤口,花了好大的心力才将那少年医治得活蹦乱跳。 说起来也好笑,那还是纪苭卿的第一个病人。 后来少年的伤好了,又不辞而别。 纪苭卿其实有些生气,但后来就又将这一切抛之脑后了。 萧庭风解释道:“不是不辞而别,我被人追杀怕连累到你,所以等不及你来,便先一步离开了。” 后来兄长继位,他成了端王,终于有暇他顾,便又去找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可是十里八乡他都找遍了,也问遍了,众人却都说根本没有见过这样一个姑娘。 那小姑娘仿佛就成了他的一个梦,从此以后在这世间了无痕迹。 而当他几乎放弃以后,却又在那晚假死醒来的时候见到了梦里的姑娘。 萧庭风不信鬼神,却在那一刻相信命运安排好了一切。 纪苭卿思考了片刻,忽然说道:“那你岂不是对我一见钟情?” 萧庭风慢悠悠说道:“是啊,我对某人一见钟情,可某人却并没有将我放在心上啊……” 他将这句话说得怅然若失,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纪苭卿眼珠子一转,巧妙偷换了概念:“你对我是一见钟情,我对你是日久生情,这样不是很好吗?” “日久生情,”萧庭风将这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心里又甜又暖:“这倒也不错。” 萧庭风伸出手摸了摸纪苭卿的肚子:“你觉得咱们的孩子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纪苭卿毫不犹豫地说:“我倒希望他活泼开朗一些,和你相似最好。” 萧庭风却已经开始考虑:“那我也得好好地给咱们的儿子取一个名字了。” 第102章 疫病来势汹汹 纪苭卿乐不可支:“你想给咱们儿子起个什么名字?” 萧庭风却又忽然说:“真的不可能是个女儿吗?” 他的语气里满满全都是遗憾。 “如果取了一个男孩子的名字,生下来的却是一个女儿,又该怎么办?”萧庭风问。 纪苭卿用胳膊捅了他一下,严肃地说:“不要质疑我的医术。” 肚子里揣的孩子是男是女,她还能不清楚吗? 说实话,她也更想要个香香软软的女儿呢!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纪苭卿的肚子愈发大了,萧庭风几乎是无微不至地守在妻子身边。 原本叶侯已经交了权,准备回自己的老家颐养天年了,可乍然听说纪苭卿居然怀孕了,原本满面愁容的他也终于展露了些许笑意。 叶家父女虽然知道他们不招纪苭卿待见,纪苭卿也曾经说过,她不会阻止他们来看自己的孩子,于是叶侯和叶姿微几乎是三天两头的往端王府跑。 原本太后其实是还有些生纪苭卿的气,毕竟当时她已经下了懿旨要放过纪晗依,可纪苭卿却公然抗旨,反而杀了纪晗依。 所以一连几个月,太后都赌着气不想见纪苭卿。 可听说纪苭卿怀了孕,肚子里揣的还是个孙子,太后又高兴起来,常常召见纪苭卿入宫。 还特地下旨,说端王妃身子重,可以不用步行走路,特赐轿撵。 这日纪苭卿闲来无事,和长公主萧绣翎一起出游泛湖。 萧绣翎原本就很喜欢她这个嫂嫂,又听说嫂嫂是叶太傅的亲女儿,于是就更加喜欢纪苭卿了。 她一想到自己快要做姑姑,就忍不住开始傻笑。 两人坐在船上一边品茶,一边看着船外的湖光山色,好不惬意。 可正在两人玩得高兴,准备再去京城里那些时兴铺子逛一逛时,萧庭风的护卫墨知却忽然匆匆赶来。 见了纪苭卿,墨知双手抱拳行礼,然后言简意赅地说道:“王妃,殿下有事找。” 纪苭卿听了这话,和萧绣翎对视了一眼。 一般情况下,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萧庭风根本不会麻烦她,既然萧庭风这么说了,那就说明这件事情恐怕很重要。 萧绣翎立刻收起了玩乐的心思,赶忙对墨知说:“既然皇兄要找,咱们就赶紧走!” 她其实很想凑个热闹,看看皇兄究竟是有什么事情要麻烦皇嫂。 墨知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带着两人进了皇宫,然后又转到了太医院。 太医院内,几十名太医正剑拔弩张,吵得不可开交。 萧庭风坐在首位,听这些太医吵得头疼。 见纪苭卿来了,萧庭风眼睛蓦地一亮,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般大步走到了纪苭卿面前,扶着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那些太医原本吵得都要动手了,乍然见到一个大着肚子的孕妇走进了太医院,一时间都面面相觑。 看萧庭风对这个孕妇体贴入微的模样,太医们也都猜到了纪苭卿的身份,纷纷躬身行礼:“端王妃安、长公主安。” 萧绣翎和纪苭卿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示意众人不必多礼,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那些太医一偏头就又吵了起来。 纪苭卿悄悄问萧庭风:“你找我来是为了什么?” 萧庭风解释道:“最近京城皇宫内突然疫病横行,太医院想了法子遏制疫病的传播,可却效果不佳,疫病反而愈发严重,所以想要找你来帮忙看看。” 纪苭卿思考了片刻,问道:“有得疫病死去的人的尸体吗?还有大医院开的遏制疫病的方子?” 萧庭风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问道:“不去看尸体,只听别人陈述症状可以吗?” 纪苭卿不解:“为什么不能看尸体?” 萧庭风担心地说:“这疫病来势汹汹,你还怀着孕……是我一时着急,不该叫你来的。” 纪苭卿笑了起来,她拍了拍萧庭风的肩膀,认真的说道:“你甚至可以质疑我不是个女人,但绝不要质疑我的医术。” “我会小心的,我也会保护好咱们的孩子。”纪苭卿认真说道:“你应该多信任我一点。” 萧庭风信任她,却害怕会发生什么意外,见纪苭卿一副跃跃欲试又十分坚定的模样,嘴边的拒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于是,他只能陪着纪苭卿一起去看了看那具尸体。 萧绣翎也十分好奇,全程跟在两人的身后。 纪苭卿并没有直接进去,反而等待了片刻,直到云云风风火火跑进来,将纪苭卿随身携带的药箱递给纪苭卿。 纪苭卿知道,萧庭风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事情会麻烦到她,但一旦麻烦到她了,那一定是与医术有关的事情。 所以,在她入宫以后,就让墨知陪着云云帮她把药箱拿来了,有备无患。 纪苭卿打开了药箱,从里面翻出来几个面罩,依次分发给萧庭风和萧绣翎,两人从来都没见过这种面罩,一时间都新奇不已。 纪苭卿带上后就率先走入了停尸房。 疫病传染的厉害,就连皇宫也未能幸免。 在太医院特地辟开的一间停尸房里,那躺在担架上的正是一名宫女的尸体。 纪苭卿检查过后神色凝重,又接过萧庭风递给他的药方仔细地看了一遍。 萧庭风注意到,纪苭卿那原本轻松悠闲的神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说不出的严肃。 萧绣翎从来都没有见过尸体,而且是死状如此凄惨的尸体,她只看了一眼就害怕地转过了头,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但嫂嫂怀着孕都还在认真地查看,她就这样落荒而逃未免太过骄矜。 “怎么样,严重吗?”萧庭风问道。 纪苭卿长长叹了一口气:“眼下流行的这种疫病显然与之前的那些疫病是不一样的,太医院沿用之前的遏制疫病的方式当然不行。” “而且……”纪苭卿担忧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那尸体上斑驳的瘀血痕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纪苭卿预感愈发不妙:“我总觉得这一次的疫病没那么简单。” 她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第103章 和太医院立下赌约 萧庭风将她的犹豫尽收眼中,他安慰纪窈卿道:“窈窈,如果发现了什么你可以尽管说,不需要有什么顾虑。” 纪窈卿听了萧庭风的话,她低头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来深深看了萧庭风一眼。 萧庭风注意到了纪窈卿看向他的眼神。 那个眼神里似乎带着些许试探,以及潜藏在深处的观察,似乎想要做些什么,但是忌惮于他本人。 她的那个眼神里,带着几分跃跃欲试的野心。 而这段时间以来,萧庭风沉浸在纪窈卿的温柔之中。 在他的视角里,窈窈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并且愿意为了孩子而让步,和他一起待在京城之中,做他独一无二的妻子。 纵然萧庭风不吭不响,但是他对纪窈卿是有着绝对的占有欲和掌控欲的。 虽然不明显,但绝不是没有。 在萧庭风看来,他已经掌握了纪窈卿这个人。 将她圈禁在自己身边方寸之地,给她带上了无形的枷锁,让她无处可退,也无处可逃。 而当你对一件事情拥有绝对掌控权的时候,那么你就会对自己的“所有物”偶尔大发慈悲,并且会在一定范围内给“所有物”一定的“自由”。 比如说你养了一只很可爱的波斯猫,那么你肯定不希望它天天在外跑来跑去,因为那样的话,你的爱猫很有可能会跑丢,甚至是被别的人抓了去。 你将它放在深墙大院内,拘束了它的自由,但你一定不会介意它偶尔爬树掏鸟,也不会介意它调皮地打碎你的花盆。 因为比起失去它,这些规则都是可以容忍的。 所以,萧庭风可以“宽容”纪窈卿那些偶尔古怪的行为。 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他会因为忽略了这个眼神而追悔莫及。 纪窈卿仅仅只是沉思了片刻就组织好了语言,知道该如何去讲眼下忽然爆发的这场瘟疫。 “与之前的瘟疫不同,这一次的瘟疫传播得极快,几乎可以说是来势汹汹,短短三天时间,前朝后宫乃至整个京城感染者无数。” “得了这个瘟疫之人,先是觉得头疼脑热,然后就经不起一点的磕碰,随随便便的一个磕碰,就会导致身上出现淤青,且这种淤青经久不散,而当感染者身上出现淤青的时候,便也意味着感染者大限将至了。” 前世,这场瘟疫空前绝后的严重,无数人因此而死亡,皇宫内外皆是感染了疫病后脸色惨白并且浑身都带着古怪於痕的尸体。 而那时的她要在后宫做一个循规守矩的妃嫔,她虽然想要尝试解决这场瘟疫,却被萧庭明一句:“后宫妃嫔不可干涉前朝之事”堵了回去。 纪窈卿不甘心,却又无可奈何。 她虽然已经获得了萧庭明的宠爱,但区区这点宠爱并不足以让纪窈卿有胆量忤逆萧庭明的决定。 幸好,她这一生可以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萧庭风听了纪窈卿的叙述,沉思了片刻问道:“窈窈,可有什么解决之策?” 纪窈卿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这瘟疫来势凶猛,我还需要些许时间来研究。” 几人重新回到了太医院的正厅,可原本因为意见不合而吵得不可开交的太医们此刻却都用一种挑剔的目光打量着纪窈卿。 纪窈卿被他们这不善的目光看得莫名其妙。 直到其中为首的太医院院士上前一步,笑得颇为圆滑:“听说王妃殿下颇为精通医学之道,不知王妃在看了尸体以后可有什么发现?”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见解,”其中一名太医嗤笑道:“王妃殿下除了会用卑鄙的毒药害人以外还会什么?” 这时候纪窈卿才记起来,她跟这些太医院的太医之间是有些许过节的。 当时她给纪晗依下了毒,可这些太医们却丝毫没有解毒之法,都纷纷咬死纪晗依命不久矣,所以叶家和纪家才会来逼迫纪窈卿给纪晗依解毒。 后来真相大白,太医院医术不精,自然是贻笑大方了。 所以自从她进门开始,这些原本还在吵闹的太医就全部团结了起来,开始一致对付起她这个外人了。 “王妃殿下,您现在还大着肚子呢,”另外一个太医拱了拱手,虽然明面上是在为纪窈卿考虑,可说的话却充满了讽刺与轻视:“您还是乖乖回到王府里生孩子才是正经事。” “就是,王妃一介女流之辈懂怎么遏制瘟疫吗?还不如回府养胎传宗接代,生下来个大胖小子呢!这才是女人要干的正经事嘛!” 萧庭风皱了皱眉,正打算开口说什么,反而长公主萧绣翎最先按捺不住开口说道:“你们这帮酒酿饭袋还敢轻视皇嫂?你们明明就是嫉妒皇嫂医术精湛比你们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在太医院混的太医都是滑不溜秋的泥鳅,听了长公主的训斥后,那太医院院使变开始拱手作揖,一副畏惧的模样:“长公主殿下千金之躯,王妃娘娘更是怀着身子,我等只是一介小小太医院太医,是万万不敢得罪诸位贵人的。” 他嘴上说得谦逊,却将自己放在了弱者一处,看起来就像是纪窈卿以权势压迫人了似的。 萧绣翎何时见过这等小人?她气得还要再骂,纪窈卿却一伸手拉住了她。 萧绣翎看了一眼眉目沉静的皇嫂,于是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比起萧绣翎怒发冲冠的模样,纪窈卿倒是泰然自若。 她轻轻一笑,将手中的药方扔在了桌子上:“诸位既然这般看不起我一介女流之辈,倒不如我们拿出真本事说话。” “那我们就比比看,究竟是你们这些精通医术的太医先找到遏制瘟疫传播的办法,还是我这个身怀六甲的小女子先找到。” 那太医院院使笑得轻蔑:“与王妃作赌,我们赢了岂不是胜之不武?” 萧绣翎立刻冷笑一声道:“难不成你们是怕输不敢比吗?” “怕你们作甚?”其中一名太医不屑地说:“若王妃殿下输了,可不要怪我们以多欺少!” 第104章 赌约之下 见这群太医答应了下来,纪窈卿含蓄地勾了勾唇角。 本来还想给自己家媳妇出头的萧庭风注意到了纪窈卿的坏笑,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本以为窈窈会被这些人中伤,可不料三言两语之间,窈窈就给他们挖了一个大坑。 纪窈卿笑着说:“既然有赌约,那没有赌注怎么行?” 那些太医们显然想不到纪窈卿居然还敢提赌注,不由纷纷捧腹大笑:“若我们输了,那我们所有人都赤着脚从太医院走到端王府,下跪给王妃殿下道歉!” 太医院院判则道:“若王妃您输了呢?” 纪窈卿微微一笑:“若我输了,那我也愿意脱簪披发,一路从端王府走到太医院给诸位请罪!” 那些太医听了不有得意了起来,让端王妃脱簪披发来给他们请罪,传出去简直不要太有面子,于是他们纷纷同意了这场赌注。 回去的路上,纪窈卿悄悄打量着萧庭风的脸色问道:“我这样不守规矩和他们打赌,你难道不生气吗?” 萧庭风勾唇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他伸手揉了揉纪窈卿的脑袋,笑着说道:“比起太医院的那帮糟老头子,我当然是更加相信我的妻子。” 纪窈卿听了,心里不由一暖,她又笑着问道:“可是我如果一不小心输了呢?那你可是要跟我一起丢人的。” 萧庭风依然泰然自若:“能和夫人一起丢人,那是我的荣幸。” 纪窈卿笑着捏了捏萧庭风的脸:“那我还是尽量不给端王殿下丢人啦!” 萧庭风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心仪之人近在咫尺的温度,心中一片熨帖。 …… 在和纪窈卿立下赌注之后,太医院便从一开始的纷争不断逐渐默契了许多。 萧绣翎不免担忧起纪窈卿来,她一大早就去了端王府,着急的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嫂嫂你为什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慌乱,如果输给他们这帮男人多丢人呀!嫂嫂你要振作起来呀!” 纪窈卿此时正用完了早膳,她拿起来帕子擦了擦嘴,忽然抬眸看向萧绣翎,眼眸里是一片认真之色:“绣翎,你想不想跟我去见识见识真正的疫病?” 见嫂嫂神色认真,萧绣翎也认真了起来:“嫂嫂,我一直想成为你和叶太傅那样的女子,所以嫂嫂你一定要带上我!” 萧绣翎希望将来的自己能和老师和嫂嫂这般,不会被困在深宅大院里,每日只能相夫教子,然后在岁月的磋磨之下逐渐老去。 若她未曾见过纪窈卿和叶姿微,或许也愿意就这样活下去,可当她看到了属于女子不一样的活法以后,她便再也不愿意回归平庸之中。 纪窈卿听了萧绣翎的话,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到的浅笑,继而笑容稍纵即逝。 “绣翎,其实有时候无知无畏地活着并不是一件坏事。” 倘若真的见到了百姓离乱之苦,见到了众生如鱼肉般任人宰割之悲,那么便再也不能天真无邪地做那个金枝玉叶的长公主了。 因为她会明白自己的责任。 而责任,是每一个人都不能逃避的,当你决定要担当起属于自己的责任的时候,那么担当起来的就绝不只是责任这么简单了。 在纪窈卿带着萧绣翎出府以后,萧庭风才缓缓从廊下走出来。 他的脸上满是担心之色。 书沉和墨知都不理解,这次的瘟疫这样可怕,整座京城几乎都乱了套,为什么王爷还愿意放王妃出府呢? 萧庭风怔怔站在庭院之中,心中忽然生起一丝懊悔。 窈窈冰雪聪明,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是他夺走了她选择的权利,又为此而后悔不已。 既做不到放她离开,也不想看到她日日被困在京城之中,日渐憔悴。 明明这场瘟疫让所有人避之不及,可偏偏她却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与之前日渐憔悴的状态完全不同。 他实在不忍剥夺掉她最后的乐趣。 等萧绣翎再次出宫的时候,才发现明明几天前还好好的京城早已人心惶惶。 在萧庭风指派的护卫之下,两人径直乘坐着马车出了城。 他们来到了离京城最近的一个县,这原本富庶的县城此时破败不堪,几乎可以称作人间炼狱。 萧绣翎穿着精致的衣服,脚踩着无比华贵的绣鞋跳下了马车,她的目光好奇地四处打量,那双天真烂漫的漂亮眸子里,从一开始的好奇陡然转换成了惊惧,她几乎是瞬间被吓得跌倒在地,疯了一样的又重新钻回了马车里。 刚才看到的一幕还萦绕在她的心头。 路边堆积着无人掩埋的尸体,其中一只野狗正趴在那一群尸体里,从里面叼出来了一只死去的小孩正大快朵颐地啃食着。 萧绣翎几乎吓得说不出话来。 纪窈卿看到她脸色惨白的模样,知道这位公主殿下的人生观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可此时的纪窈卿却只是拍了拍萧绣翎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 纪窈卿走出了轿子,看了一眼那在路边啃食尸体的野狗,不由叹了口气,对护卫说道:“杀了那只狗。” 这只狗吃了腐烂的尸体,便已经成为了疫病的载体,倘若它四处流浪,只会将这疫病带到更远的地方,这样一来,感染疫病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萧绣翎本来已经不敢下来了,但想起自己的目标,硬是拼尽全力从马车上重新走了下来。 纪窈卿看到这一幕,欣慰地笑了。 两人越往县里深处走,萧绣翎便越是惊骇。 她惊恐地发现这县城里家家户户的门窗都是钉死的,而且还能明显的看出这屋子里明明关着人,眼下那些被关在里面的活人都活活饿死了。 她不由加快了脚步跟上纪窈卿,问道:“嫂嫂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纪窈卿问她:“你觉得,这疫病为什么忽然悄无声息就爆发了呢?” 萧绣翎冥思苦想,但想不出原因来。 纪窈卿漠然道:“因为各地官员害怕承担责任,根本就不敢上报疫情,是以一拖再拖,才会到了眼下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第105章 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纪窈卿继续说道:“为了防止传出风声,地方官员干脆所户绝粮,将这些感染了疫病的百姓活活饿死。” 萧绣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这些。 两人越往县城深处走,看到的景象就愈发惨不忍睹。 萧绣翎不由问:“嫂嫂,咱们为什么要来这里?这里的人几乎死绝了,我们来了也于事无补呀?”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去人多的地方想想办法,看到底怎样才能遏制住疫情。 太医院的那些太医们老早就开始想办法了。 纪窈卿却笑着说道:“我们来这里就是要找遏制疫病的方法。” 萧绣翎更加不理解了,这里穷乡僻壤,甚至连活人都没有,又怎么可能会有遏制住疫情的办法?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纪窈卿和萧绣翎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吵闹之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时举步朝那个方向走去。 明明现在疫情严重,官府四处巡逻,就是为了避免百姓大幅度聚集在一处。 可纪窈卿和萧绣翎偏偏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们正将一个小男儿死死的围住,他们愤怒地咒骂着那个小孩子,甚至将那个孩子绑在绞刑架上,在周围放满了柴火,一群人叫嚣着要烧死那个小男孩。 “为什么我们都染了瘟疫,偏偏这个小孩却没有?这瘟疫一定就是他造成的,他就是一个妖怪!” “那巫师都说了,只要我们把这个孩子烧死,然后吃掉他的肉,我们的瘟疫就会好起来!” “对,杀死这个孩子!” 众人群情激奋,萧绣翎注意到,他们这帮人衣衫褴褛,身上都有着不同程度感染瘟疫的痕迹,那些青青紫紫的瘀伤让这群人看上去跟地里爬出来的恶鬼也没什么不同。 萧绣翎着急了起来:“这瘟疫关小孩子什么事?为什么要把怒气怪罪到一个小孩子身上?” 纪窈卿则平淡地说道:“这就是另外一种可悲。” 这些人面对着自己得了瘟疫必死无疑的恐惧,又开始扭曲地想,凭什么他都要死了,有一些人却能继续活着? 因此心中的不满难以宣泄,慢慢就会变得扭曲。 而这个时候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感染瘟疫的小孩子,就是他们发泄的目标。 就在这些人拿着火把上前准备烧死那个孩子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已经病入膏肓的妇人扑到了那为首举着火把的瘦削男子跟前。 “不要,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你们凭什么要烧死他!” 为首的那个瘦削男人一脚踹在了那妇人的腹部,这一脚踢下去,那妇人当即就直接断了气。 而这种事情在瘟疫横行之地,屡见不鲜。 虽然这种惨事时有发生,但对萧绣翎来说这还是太过骇人。 她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向前走了一步,怒道:“你们想干什么?那还只是一个孩子?” 众人被那妇人一拦本就不耐烦,眼下居然还有个穿得光鲜亮丽带着面罩的貌美女子跳出来指责他们。 那举着火把的瘦削男子眯起了眼睛,从上到下打量着萧绣翎,发现这女子身材极好,看上去也没有感染瘟疫的情况,不由就在心里面起了邪念。 萧绣翎察觉到了对方轻浮放荡的眼神,吓得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但紧接着,一股怒气就直冲萧绣翎头顶。 “你居然敢这么看着本公主?”萧绣翎怒道:“来人,把这群刁民给本公主抓起来!” 她非常有气势地喊完了这句话,结果一转却发现,除去大着肚子的纪窈卿以外,那些护卫早就不见了踪影。 一缕微风吹过,四下静谧无声,很是尴尬。 “抓住她们!”那瘦削的男子呵斥道。 一眨眼,纪窈卿便被萧绣翎连带着那个因他们打了一茬而没被烧死的小孩子三个人关到了一起。 而且都被困住了手脚。 那小孩眼泪汪汪,萧绣翎也是眼泪汪汪,她几乎是哭着问纪窈卿:“皇嫂,护卫呢?他们怎么都不在?” 纪窈卿悲悯地看了一眼萧绣翎:“我让他们去查别的事情了,结果一转头,你就又闯下了这样的祸事。” 萧绣翎十分愧疚,又有些许愤愤不平:“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弱小!” 纪窈卿幽幽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相当之悲哀。 萧绣翎吓坏了,她发着抖,哭兮兮地问:“嫂嫂,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 纪窈卿摇了摇头:“没法子了,咱们肯就只能这么等死了。” 萧绣翎只觉得天都塌了:“呜呜呜皇嫂我错了,我再也不冲动行事了。” 纪窈卿心里乐不可支。 带着这么个活宝一起查案子,简直不要太有意思。 之前萧绣翎问她,为什么要来这种荒无人烟的地方。 纪窈卿并没有回答萧绣翎。 而此刻,就是她来这个地方的真正含义。 为什么瘟疫会毫无征兆地爆发? 除去天灾之外,还有人祸。 这中间既有官员发现疫情但却瞒报之罪,但更多的,是这疫情本身就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来。 具萧庭风所言,起初这疫情率先出现在江南,紧急着,又忽然出现在了湖南一带,在紧接着是金陵…… 疫情大多都是从一个地方开始四处蔓延的,而这次的疫情,却是在多个地方一同时间开始蔓延,这看起来不像是天灾,倒像是人为所致。 而距离京城最近且毫无征兆出现疫情的地方,就是这个小小的县城。 这里也就是最后一个出现疫情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人在背后玩弄手段导致疫情肆虐,他甚至还没有机会逃走。 纪窈卿不由想起了在那群人准备放火烧死那个小孩的时候,为首的那个瘦削男子所说的话。 他的话里提到了一个名为巫师的人。 纪窈卿看向了旁边的小孩,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孩把自己蜷缩成一团,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今年九岁。” 纪窈卿又问:“你知道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个巫师是谁吗?” 小孩胆怯地点了点头:“我知道,那个叔叔是三个月前来到这里的。” 第106章 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他十分孤僻,不跟我们镇上的人说话,后来死了好多人……他忽然就找到了我们镇上的恶霸,说我是灾星,是我才导致了这场瘟疫,那个巫师说只要吃了我的肉,大家的病就都会痊愈……” 小孩哭着问:“姐姐,难道我真的是灾星吗?” 小孩显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害怕的浑身发抖。 纪窈卿还未出言安慰,倒是萧绣翎气呼呼的开了口:“他们全都在胡说八道,你千万不要信他们的鬼话!” “什么灾星不灾星的,信这个的全都是王八蛋!” 小孩似乎被萧绣翎的话镇住了,天真无邪的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光亮:“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是公主,你难道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小孩似乎真的被安慰到了,一时间用力的点了点头:“对!我才不是灾星,我是娘的开心果……” 小孩提起娘亲,眼里又重新蓄满了泪水:“可是娘亲也享福去了,她也抛下我了。” 萧绣翎一时间没有弄明白:“享福?” 小孩天真的点了点头:“对呀,娘亲说,所有得了瘟疫睡着了又叫不醒的人,都被老天爷接到天上享福去了。” 小孩白掰着自己的指头数:“爷爷是第一个去天上享福的,爹爹是第二个,第三个是奶奶,第四个是姐姐,第五个是弟弟……姐姐,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去天上享福,和他们团聚呀?” 一直爱说话爱笑的萧绣翎怔然,一双眼忽然蓄满了泪水,她别开了脸,不敢直视小孩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 纪窈卿心里同样一痛。 明明是悲惨的离别,可这个孩子的母亲却用谎言给小孩编织了一个梦。 怪不得这个小孩在看到母亲死去的时候一点都不难过,原来是以为母亲也去“享福”去了。 纪窈卿忽然更加坚定了,她一定要想办法阻止这场瘟疫! 就在当晚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一只手悄然推开了门。 瘦削的男人站定在萧绣翎面前,看着熟睡的萧绣翎,垂涎着伸出了自己的手。 便就是在这个时候,一柄刀也同样悄无声息的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纪窈卿睁开眼,被护卫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瘦削的男人,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男人知道自己中计了,干脆闭口不言。 旁边的萧绣翎也站了起来,护着小孩站在了护卫身后。 她也是后面才反应过来,嫂嫂向来心思缜密,又怎么可能轻易束手就擒默默等死? 果不其然,入夜以后,那些护卫就悄悄走了进来,埋伏在了房梁上。 见男人一句话也不说,纪窈卿也并不恼怒,她勾起唇角漠然一笑,对旁边的一名护卫说道:“不说话就先打断他一条腿,再不说话就把另外一条腿也给他废了。” 护卫听后,忠诚的执行了纪窈卿的命令。 那男人本打算抵死不说,可当护卫真的举起刀要砍掉纪他的腿的时候,他还是害怕了。 “你们想要问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纪窈卿漠然问道:“你所说的那名巫师现在何处?” 瘦削男子回答道:“城北寺庙的地窖里!” 纪窈卿一挥手,护卫即刻领命去查。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护卫就再次走了进来:“王妃,人已经抓到了。” 男人听到这些,眼眸就是一亮:“姑娘,你们既然抓到了人,是不是就可以放小的走了?” 纪窈卿笑了,她稍稍汗手,道:“不好意思,我这个只看心情讲信用,而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所以……” 当男人反应过来挣扎着要逃跑的时候,护卫就重新提起了刀,准备砍下去。 纪窈卿却阻止了护卫的动作,嘱咐道:“用锤子锤子敲断就好,眼下瘟疫横行,别让血溅出来。” 护卫听了,立刻起身去找锤子去了。 小孩暂时被托付给了护卫照看,纪窈卿和萧绣翎则和护卫一同走出了柴房。 身后传来了男人被敲断腿的惨叫声,纪窈卿唇角微微勾起,只觉得这惨叫之声无比悦耳。 纪窈卿离开了这里,见到了那名被控制起来的“巫师”,护卫粗鲁的摘掉了他的斗篷,那张脸暴露出来的时候,纪窈卿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因为这张脸她曾经见过,是常常跟着施浮生的一名随从。 男人看到抓他的是纪窈卿,也是触不及防的愣了愣,紧接着,男人就低低笑出了声:“看来我们和端王妃是真的有缘。” 纪窈卿道:“谁稀罕跟你们有缘?施浮生还真是够畜生,居然用这样下三滥的卑鄙招数!” 黑衣人向来以少主为尊,听不得任何人说诋毁少主的话,尤其诋毁少主的人,还是少主心爱的姑娘。 他看着纪窈卿隆起的腹部,终于出离愤怒了:“你懂什么?是你们大渊杀了我们不知多少将士,是你们有错在先!” 纪窈卿更加不屑一顾:“将士杀身成仁,是为了护佑国土,而你和你的主子却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无辜百姓举起屠刀,难道我说你们少主畜生还说错了吗?” 男人终于意识到纪窈卿是在故意激怒他,于是干脆缄默不言。 可纪窈卿却憋了一肚子的火。 她实在是没想到施浮生居然这么过分,先是贩卖华胥引荼毒百姓,后又用这场瘟疫来削弱大渊国力…… “你以为你为你的少主鞠躬尽瘁,他就会在乎你的死活了吗?倘若他真的在乎你的死活,又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别做梦了,你所谓的忠心耿耿不过是你的一厢情愿!” 黑衣人青筋暴跳,几乎想扑上来撕碎了纪窈卿。 纪窈卿深吸了一口气,道:“告诉我遏制疫病的药方,我知道你有!” 黑衣人恨不得撕碎了纪窈卿,又怎么可能听她的话,他见识过纪窈卿的手段,知道她不死不休,于是他干脆提出了一个纪窈卿根本不可能答应的条件:“你把你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就给你药方。” 第107章 驯夫 萧绣翎听了黑衣人所说的话,气得双手叉腰:“你做梦,皇嫂你千万不要相信他的鬼话,他根本就是骗人的。” 纪窈卿无奈一笑:“我本来也没有打算相信。” 黑衣人见纪窈卿根本没有有上当受骗的意思,笑容带着说不出的残忍:“纪窈卿,你以为药方会在谁的手中?少主那么思虑周全的人,又怎么可能将药方泄露出去?” 黑衣人快意地说:“你想得到遏制疫病的药方?根本就是在痴人说梦!” 纪窈卿知道,这个黑衣人是施浮生的心腹,对施浮生忠心不二,想要让这个黑衣人背叛他的少主,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就算是查清楚了疫病的起因又如何,没有办法控制住疫病的话,这一切都只是空谈。 纪窈卿一颗心似乎沉入了深渊之中。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就在这一瞬间,纪窈卿没在和黑衣人纠缠,忽然转身就走。 萧绣翎不理解,但还是紧紧跟上了皇嫂的脚步。 黑衣人为什么要指使恶霸杀死那个小孩子? 明明这里那么多人感染了疫病,为什么只有这个小孩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感染过? 所有,如果一定会有什么破局之法的话,那破局的方法一定在那个小孩子身上! 纪窈卿快步往回走,看到了正围着护卫蹦蹦跳跳的那个小男孩。 纪窈卿上前一步,在小男孩面前蹲下,尽量压制住心里的激动,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最近有吃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另一边,太医院。 太医院院使王仁正已经开始组织同僚开展起了灭疫工作。 他们先是在疫情严重的地方建立起了病人坊,让那些暂时还未感染疫病的人远离疫区,让官兵为老百姓分发食物,然后封门锁户,防止百姓外出。 若有尸体那就及时掩埋,防止其暴露在空气中。 大医院这一套措施实行下去,虽然未能彻底遏制住疫病的传播,但总体来说已经好了不少。 那些太医抽得空闲,还专程派人询问端王妃连日以来的举动,可根据打听的人禀报,端王妃已经许久未在京城里露面了。 那些太医的太医不由纷纷讥笑出声:“这位王妃殿下莫不是见了疫情凶猛就害怕了?这根本就是在哗众取宠啊!” 另外一个太医嗤笑一声道:“何止是哗众取宠?照我说,女人嘛,呆在家里绣绣花就得了,干嘛要掺和起男人的事来?” 另外一个太医表示非常赞同:“可不是,女人传宗接代才是要事,不懂为什么非要来外面抛头露脸,也就是端王殿下脾气好,换我这女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能要!” 几人不由在心里嘲笑起纪窈卿来。 另一边,端王府,有一名护卫风风火火的走入了书房,萧庭风知道他是纪窈卿身边的护卫,来这里一定是有关于纪窈卿的消息要禀报,于是紧张的站起身,看向他问道:“窈窈现在如何了?” 他这些日子被国事缠身,话语里还带着几分连日未休息好的疲惫。 那护卫“扑通”一声跪在了萧庭风面前,满头是汗地回禀道:“王爷,你快去劝劝王妃,她想要深入疫区研制能遏制住疫情的药方,王妃现在身怀六甲,与平常人相比已经是虚弱,若在深入疫区……恐怕会真的一尸两命!” “长公主苦劝无果,便差遣属下赶快回来禀报。” 他的话音未落,萧庭风已经像一阵风似的起身离开了。 书沉和墨知紧跟其后,书沉问墨知道:“你觉得王爷劝得动王妃吗?” 墨知摇头:“劝不动,但王爷可以强行带王妃走。” 而在京城外官府围起来的病人坊门口,萧绣翎几乎是抱着纪窈卿的胳膊哭着不让她进去:“皇嫂你要三思而行啊!你你你想想你肚子里的孩子,他还那么小还那么脆弱,假如你出了什么事情的话,我我我怎么向皇兄交代呀!” 纪窈卿想要抽回自己的胳膊,可不管怎么抽就是抽不回来,她耐下性子,认真对萧绣翎说道:“萧绣翎你放开我,一会儿等你兄长来了我就真的进不去了……” 旁边的太医听说纪窈卿要进病人坊,也是吓得大吃一惊。 真不知道这祖宗在这儿裹什么乱,若这位端王妃真的在病人坊里感染瘟疫病死了,那他们这群人焉有命在? 于是好几名太医也紧跟着上前劝纪窈卿:“王妃你要三思而行啊!” 便是这个时候,萧庭风终于策马赶到。 他翻身下马,大步上前,一把握住了纪窈卿的手腕,皱眉说道:“窈窈,我们回京。” 萧绣翎见皇兄终于赶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太医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放松了下来,岂料—— 只听一声“啪”的脆响,在战场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在朝堂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端王殿下的脸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巴掌印。 纪窈卿打完这个巴掌,一字一句地问道:“我要做我想做的事情,可以吗?” 在场众人惊呆了,他们实在是没想到,端王妃居然敢扇端王殿下巴掌?! 众人以为萧庭风会发怒,会生气,甚至可能会将这一巴掌扇回去,但是众人却惊奇的发现,端王殿下居然继续好声好气的说:“不可以。” 他的话音未落,就又是一个清脆的耳光。 萧绣翎惊呆了,用手捂着自己的嘴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 太医也惊呆了,他们只觉得自己的脸紧跟着一疼,都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不可以。萧庭风继续说道。 纪窈卿点了点头,又一次举起了手,扇了萧庭风一个又清脆又响亮的耳光。 这一次,众人看到端王殿下眼眶都有些红。 他终于动作了,可却没有和众人预想那样回击。 ——他握住了纪窈卿的手,心疼地说道:“你的手挺不疼?” 纪窈卿:“……” 众人:“……” 纪窈卿认真地说:“萧庭风,我确实嫁给你了,但这并不意味你就可以替我做什么决定,我想要做的事情,你没资格否定。” 第108章 生下一个儿子 书沉和墨知暗暗捏了一把汗。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他们两个人跟在王爷身边的时间最久,他们更加清楚王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王爷脾气确实不差,但也不是软柿子会任由别人拿捏。 恐怕也只有王妃这么做王爷才不会计较了。 萧庭风定定看着纪窈卿,见纪窈卿一脸认真,便轻轻叹了一口气。 “我到底要拿你怎么办?”他叹息着,终于让了步:“你想要进病人坊可以,但我要陪着你一起。” 纪窈卿皱眉看着他。 “如果你不答应,那我也绝不让步。” 纪窈卿无奈道:“可以。” 站在旁边的太医:“……” 刚刚还只是一个端王妃,眼下又搭进来一个端王。 他终于承受不住压力,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纪窈卿说服了萧庭风,又蹲下身看向那小男孩:“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进去吗?如果你不想进去的话,也没空有人可以勉强你。” 小孩眨眨眼,那张天真的小脸上绽放出天真的笑容:“我愿意!” 萧绣翎见几人都要进去,便也忍不住开口说道:“那我也要陪着皇嫂一起。” 纪窈卿却摇了摇头,说道:“绣翎,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萧绣翎看向她,满脸期待之色。 纪窈卿从药箱里取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萧绣翎:“你遣人一起在附近寻找这样的草药,不管是哪一种,反正越多越好。” 在大家都感染了疫病却独独那个小孩没有感染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的地方。 若非那个小孩天生就克制这种疫病,那就是这个小孩吃了什么能够缓解疫病的东西,然后她就仔细询问了这个小孩这几个月的饮食,又花费时间整理出了一本册子。 接下来,她就需要根据这个册子挨着一株株寻找那能救命的草药。 她嘱咐完萧绣翎,纪窈卿就拉着那个小孩子一同走入了病人坊。 而萧庭风就跟在两人身后。 萧绣翎看了看手中的小册子,越发坚定了下来。 在疫病彻底爆发的第十天,路上随处可见病之人的尸体。 在疫病彻底爆发的第一个月,弃亲求生,抢劫横行之事时有发生,甚至有许多官员畏惧疫情,因此弃城潜逃。 在疫病彻底爆发的第二个月,田地彻底无人耕种,粮价飞速上涨,易子而食因病疫引发的惨剧愈发之多。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边关飞鸽传书: 言其南阙皇帝病逝,最小的儿子闻人璟即位。 而在即位的第三日,南阙新继位的皇帝就就再次兵犯玉门关。 当书沉墨知将这个消息禀报给萧庭风的时候,萧庭风静默许久。 他走出了营帐,看了一眼不远处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那木屋门窗紧闭,纪窈卿潜心研制药方,已经许久未曾出来了。 “眼下大渊瘟疫横行,皇上的建议是和谈。”墨知艰难的说道。 萧庭风轻笑了起来:“要强如皇兄,也有退让的一天吗?” 书沉道:“可南阙提出来的要求未免太过苛刻,若我们答应了那样的条件,又何尝不是一种屈辱?” 萧庭风道:“他们要我大渊束手就擒,也料定这场战争他们会不战而胜,可他们错了。” 他再一次不舍地看向那扇紧闭的木门,强行压下了心里的不舍。 “我们走。”萧庭风一字一句地说。 书沉墨知精神一振。 翌日,萧庭风携军令奔赴边关。 纵然这一场仗胜率渺茫,萧庭风也必须迎战。 在萧庭风走后的第三日,那扇小木屋的房门终于被一只纤弱的手推开。 这一日大雨倾盆,门外的太医们都默默地淋着雨,站在雨中岿然不动。 纪窈卿脸色苍白的走出来,其中有眼尖的太医注意到,纪窈卿露在外面的手腕上也出现了淤青。 纪窈卿脸色惨白,却笑着举起了手中的药方:“已经试过了,可行。” 她的声音气若游丝,在这大雨之中微末的几乎听不见,可众人还是从纪苭卿的表情判断出来了什么。 一时间喧哗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日子以来,太医们就对纪窈卿改观不少,因为他们亲眼看到纪苭卿潜心研究药方,无微不至地照顾病人。 而就在这一刻,他们彻底为纪窈卿折服。 药方很快就被分发了下去,开始在各个病人坊传阅试用。 三天以后,这张药方的效果得到了证实,疫病终于得到了遏制。 这场赌约,终究是纪苭卿胜了。 可此时,太医们却听到了一个噩耗传来——端王妃病倒了。 纪窈卿一病不起,萧绣翎整日以泪洗面地守在床前。 那些太医给纪苭卿把脉过后都是摇着头叹着气说:“王妃为了研制药方日日殚精竭虑,如今身子已经不堪重负,恐怕要一尸两命。” 等萧庭风凯旋归朝的那一日,也是纪窈卿产子之时。 听闻纪苭卿生产,他甚至来不及卸掉盔甲,就匆匆赶到了殿外徘徊等候。 书沉墨知注意到,萧庭风居然在发抖。 萧庭风这一生都没有怕过什么,唯独这一次,他居然在心里求遍了满天神佛。 只要窈窈能够平安活着,他愿意一辈子吃斋念佛,再不造杀孽。 不知等了多久,萧庭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之声。 不一会儿,萧绣翎抱着一个被放在襁褓里的婴儿走了出来。 在看到萧庭风之际,她惊讶了一瞬,她立刻勉强勾起一丝笑容,抱着怀里的婴儿迎了上去:“皇兄,你看,这是你的亲儿子……” 可萧庭风却看都没看那襁褓里的孩子一眼,径直问萧绣翎道:“窈窈呢?她状态如何?” 萧绣翎莫名红了眼眶,半晌后才哽咽着开口:“皇嫂她……怕是要不行了。” 萧庭风听萧绣翎这样说,浑身便是一僵,紧接着不顾一切冲入了寝殿。 他看到纪窈卿面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那双眼神黯淡无光。 一瞬间,心如刀绞。 萧庭风跌跌撞撞地跪在床榻旁,艰难地说道:“窈窈,你别睡,我回来了,我会陪着你……” 纪窈卿拼尽全力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笑道:“萧庭风,我们的孩子可爱吗?” 第109章 不信鬼神,不见佛祖 萧绣翎将自己手中的孩子交给侍女,重新走进了寝殿。 她看到,自己那个从来不曾掉过眼泪的兄长,居然扑在皇嫂的床前哭的撕心裂肺…… 萧绣翎眼眶一红,不知该说些什么,默默转身退了出去。 纪窈卿看着哭得像一个茫然无知的孩童一般的萧庭风,她悲悯的看着他,心中也有着些许不忍,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她终究是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昏迷之中。 萧庭明听到消息赶到端王府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穿着盔甲的萧庭风身子僵硬的坐在纪窈卿床前,将纪窈卿一直抱在怀里的画面。 他顿了顿,上前拉开了萧庭风的胳膊,道:“萧庭风,你清醒一点!” 萧庭风像是毫无所觉。 萧庭明道:“她只是昏了又不是死了,你在这里耗着也于事无补。” “你以为她想要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吗?” 萧庭风一点点的抬头看向萧庭明:“是我害窈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萧庭明拧眉:“你什么意思?” “窈窈本就会医术,她一直都不想要孩子,一直都有悄悄的在喝避子汤。”萧庭风痛苦的说道:“是我,是我遣人将她的避子汤换成了安胎药……” “窈窈分辨得出那药被人换过,知道换药的事情是我指使的,也知道了我的态度,于是便再没喝过绝子药。” 萧庭风颤抖着抚摸纪窈卿的脸:“我怕她离开我,才总想着让她为我生个孩子,想着她就算是不为了我,也会为了孩子而让步的。” 可现在萧庭风才幡然醒悟,只要能让窈窈活着,就算是她要离开京城又如何? 总好过就这么毫无声息的躺在床上。 萧庭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萧庭风,半晌后,他伸手拍了拍萧庭风的肩膀。 “那你就在这儿坐着,朕去看看朕的小侄子。” 提起他和纪窈卿的孩子,萧庭风依然恍若未闻。 在萧庭明离开了以后,萧庭风忽然想到了什么站起身,在纪窈卿的额头上落下了一个吻,吩咐云云照顾好她,转身离开。 书沉墨知感觉到王爷状态不太对劲儿,两人干脆一直跟在萧庭风身后,见萧庭风策马出了城,他们两人也对视了一眼,赶紧找来了马匹紧紧跟了上去。 夜风冷寒,吹起萧庭风的衣角,萧庭风策马驰骋而过,快的让书沉墨知几乎跟不上。 最后,萧庭风勒马,在永乐寺山脚下停下。 而在山脚下,有一个小和尚等候多时。 萧庭风言简意赅:“我要见永乐寺主持。” 小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缓缓说道:“施主,方丈说了,您若想要上山,还请您一步一叩首,虔诚叩拜到山顶。” 这时书沉墨知匆匆赶来,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由呵斥小和尚道:“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居然敢让端王殿下磕头磕到山顶?” 小和尚却丝毫不惧怕:“端王殿下曾言,他此生不信鬼神,不见佛祖,如今要上山,那便需要一步一叩首虔诚悔过。” 书沉墨知一愣。 他们想起来,当年永乐寺主持进京开坛讲法,太后皇帝等人无一缺席,偏偏就只有王爷一人缺席了,后来永乐寺主持想要求见王爷,王爷就说:“我不信鬼神,不见佛祖。” 可王爷现在却…… 书沉墨知不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悲哀。 这一晚,萧庭风当真从山脚下开始磕头,一步一步磕到了山顶。 书沉墨知就这么陪着萧庭风。 终于在第二日清晨,萧庭风来到了永乐寺门口。 永乐寺主持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在看见萧庭风后,他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佛殿内,萧庭风虔诚下跪叩首,他抬头看向那睥睨众生的金身佛像,在心中祈祷着自己的祈求能让佛祖听见。 “芸芸众生之所以愿意跪在佛祖脚下,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所求,”方丈叹息一声:“而端王殿下曾经别无所求,如今却也终于有了所求之事,亦或者是所求之人。” 而萧庭风却只问道:“她会好起来的,对吗?” 方丈摇了摇头:“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还有无。” 萧庭风声音嘶哑:“我已悔了。” 等他回到王府的时候,纪窈卿依然还没有苏醒。 管家徐叔本想劝他,王妃明看着是不行了,应该准备起后事了,可这些话对萧庭风说起未免残忍。 而萧庭风似乎也意识到,窈窈是真的可能要离去了。 他僵硬的站在原地,久久不曾言语,最后是他主动转过身对管家徐叔说:“为王妃准备后事。” 管家徐叔以为萧庭风是真的想开了,连声应是,抹着眼泪转身离开了。 三日后,或许是回光返照,这天的纪窈卿精神居然空前好了许多。 云云一双眼都哭成了核桃,见纪窈卿醒来,她捧着一袭红色嫁衣上前道:“王妃,云云给您更衣。” 纪窈卿双眼已经不太能视物,也辨认不出什么色彩,听云云说要给她更衣,纪窈卿就笑着答应了。 云云给纪窈卿换上了那一件精致华美的婚服,又为她戴上了华美无比的凤冠。 最后,云云递给纪窈卿一把团扇。 纪窈卿不明所以,云云解释道:“王爷说之前那场大婚不算数,他未能亲自和您拜堂成亲,所以王爷想重新办一场独一无二的婚礼。” 便是此时,叶姿微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她摸了摸纪窈卿的头,明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却还是勉力勾起笑容:“这次就让娘为你送嫁。” 纪窈卿眨眨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与上一次大婚一样,她被一袭婚服的萧庭风牵着手,一同拜过了天地。 纪窈卿注意到,长嬷嬷和幺娘都来参加了这场大婚。 晚时,就到了洞房花烛夜。 纪窈卿估摸着,自己恐怕就要在这个“洞房花烛夜”的晚上“撒手人寰”了,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在婚房里等得百无聊赖,于是干脆趁着夜色出去走走。 第110章 假死脱身 哪怕是要死了纪窈卿也不想憋屈的死在房中。 她慢悠悠走到后殿,看到了一副棺材。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恐怕就是为她准备的棺材了。 纪窈卿没有丝毫面对死亡的恐惧,反而感慨万分。 她干脆爬到棺材上坐着望着后院里悬挂着的红绸出神。 说真的,她想不通萧庭风究竟想干什么。 忽然,这后院之中出现了一抹红色的身影,萧庭风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纪窈卿注意到,萧庭风手里还握着一把匕首。 纪窈卿眉头一跳,不知道萧庭风究竟想要干什么。 萧庭风走到纪窈卿面前站定,仰头看着坐在棺材上的她,伸出了双手:“窈窈,下来。” 纪窈卿放心的从棺材上跳了下去,被萧庭风接了个满怀。 萧庭风抱着纪窈卿在石阶上坐下,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着高悬于夜空的那一轮明月。 纪窈卿问:“你拿着匕首是要做什么?” 萧庭风回答道:“如果你死了,那我绝不独活。” 纪窈卿一愣,转过头不可置息的看着萧庭风。 她终于可以摆脱这个家伙了,可这个家伙居然要陪着她一起去死? 这这这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见纪窈卿呆呆的,萧庭风温柔的握住了她的手道:“你放心,黄泉之路孤独,我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 纪窈卿只觉得一股怒火从脚底板升起来,一口气直直窜上了脑门。 她深吸了一口气,拼尽全力扬起了手,狠狠一巴掌扇在了萧庭风脸上。 “你混蛋!” 萧庭风被打得一脸懵,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委屈:“为什么打我?” 纪窈卿气的哆哆嗦嗦:“你死了咱们儿子怎么办!那是老娘我拼死拼活生下来的!你难道要把他丢下,让他做一个孤家寡人吗?你有没有心!” 萧庭风:“倘若没了爹娘他就不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那还不如不活。” 纪窈卿:“……” 她软了软话语,又耐心的说道:“萧庭风,你我能同行一路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接下来的路我不能陪你一起走,但咱们的儿子可以,我不管你怎么想,你都要把我的儿子好好带大!” “更何况你不止是萧庭风,眼下南阙卷土重来虎视眈眈,你若出事,动摇的就是国之根本。” 纪窈卿无比严肃的说:“萧庭风,别犯傻,否则我死了也不会原谅你!” 萧庭风将纪窈卿抱在怀里,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真残忍。” 残忍到让他连死都不能。 纪窈卿却笑了:“是啊,我就是这么残忍,但是萧庭风,我是不是从来没有和你说过那句话?” 萧庭风问道:“什么话?” “我爱你。” 纪窈卿终究没有挺过这一晚。 第二天,徐叔在后院找到了萧庭风。 而此时的他正抱着一具冰冷的尸体,一夜白头。 萧庭风亲自操持着她的后事,就在纪窈卿即将下葬的这一天,太医院的众太医一路赤着脚,从太医院一路走到了端王府给纪窈卿送行。 而在那场疫情中存活下来的百姓,也自发上街为纪窈卿送行。 而在京城外的十里长亭,穿着一袭白衣的女子掀开了面纱,面纱之下赫然就是纪窈卿的那张脸。 她再一次回头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继而她转过身,毫不犹豫翻身上马,策马离去。 从此以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萧庭风以为她一旦做了母亲,就会为了孩子而让步。 可是萧庭风错了,所有人都错了,纪窈卿不会为任何人而让步。 不自由,毋宁死。 她会继承师傅遗志,继续游历山川湖海,编撰医药典籍,行医救人。 而在另一边,萧绣翎站在为纪窈卿送行的人群中,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是对是错。 看着皇兄一夜白头,看着那么小的孩子无娘亲照看,她的心中确实塞满了愧疚。 但是她觉得皇嫂也没有做错什么,毕竟皇嫂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是自由而已。 三年后。 皇宫,早朝刚散。 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乖乖的坐在台阶上数砖块儿。 有大臣下了早朝看到这粉雕玉琢的娃娃,只觉得父爱泛滥成灾。 还会从袖子里掏出特地给他带的桂花糖让他吃。 有新入朝的官员不知这是谁家的孩子,还专门找人打听,旁边入朝为官多年,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叹道:“这是端王独子,名唤萧存,端王殿下发妻早逝,他又不肯另娶她人,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辛辛苦苦把这小世子拉扯长大……” 旁边另外一个同僚叹道:“可不是……你看看端王殿下这些年笑过吗?哎!当真是情深余恨啊!” “何止是没笑过?以前只觉得皇上不近人情,现在端王殿下比起皇上还要不近人情多了!” 这几名官员正捶胸顿足的吐槽。 “阿存。”不远处,一道清冷的响起。 那原本像仓鼠一样吃着桂花糖的小团子抬起头,看到了一袭黑袍站在不远处的父亲萧庭风。 他快步走到了父亲面前,朝父亲伸出了手。 萧庭风将他抱起,让小团子坐在他的肩膀上。 从远处看去,满头白发的萧庭风穿着一袭黑色长袍,扶着坐在肩膀上的小团子离开了。 从前意气风发的萧庭风,如今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颓态。 众人皆是摇头叹气。 若端王妃未死,若一切都如从前那般,恐怕端王殿下依然是那个和颜悦色待人宽和的战神将军。 而不是如今这个不苟言笑手段狠绝的杀神。 另一边,烟雨江南,一隅竹舍内。 纪窈卿采雨煎茶,又亲手做了一些点心,一个人悠哉悠哉的欣赏着竹舍外淅淅沥沥的雨景,一边品茶一边吃着点心,好不悠闲快活。 此时有一个年轻男人从外面走进来,看到纪窈卿这悠哉悠哉的摸样,不由哑然一笑。 “初神医当真好雅兴。”年轻男人走到纪窈卿面前,将手中的请帖递给她道:“有一个颇为特别的公子想请初神医治病。” 第111章 游览东陵城 颇为特别的公子? 纪窈卿听到这话,微微升起来了几分好奇来:“哦?有多特别?” 男人思考了一下,道:“长得特别好看。” 纪窈卿开始继续赏雨品茶吃点心,倦怠的“哦”了一声,说道:“不好意思,不感兴趣。” 那年轻男子似乎不甘心,继续说道:“听说他比端王殿下长得还要好看不少。” 纪窈卿来了兴趣,比萧庭风长得还要好看?她这三年来走南闯北,还从未听说过有谁长得比萧庭风还要好看的。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了。”纪窈卿决定勉为其难的走一趟。 见这位初神医终于答应了,年轻男子不由心中一喜。 这年轻男人原本是个乞丐,被人打断了双脚丢到了破庙之中自生自灭,最后是纪窈卿机缘巧合救下此人的。 从此以后,这年轻男人就死皮赖脸的缠着纪窈卿,任凭纪窈卿说什么也赶不走。 后来纪窈卿发现此人颇为精通吃喝玩乐,又熟悉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时间一久,纪窈卿也就和他搭伙,一路同行了。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就像是天生的知己一般,是一样洒脱不羁的性子,是一样的爱吃爱喝爱玩,这几年来两人游历四方,过得好不痛快。 即使两人相处了两年,可纪窈卿始终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守口如瓶,那年轻男子也从未透露过分毫。 纪窈卿给自己取的名字非常简单:初一。 那年轻男人想了想,就说:“那从今以后,我就叫十五。” 初一十五,听起来就是绝佳的默契搭档。 纪窈卿跟十五一起搭伙游历四方,仗着脑子比他好用,总是将十五欺负得团团转。 不知道为什么,纪窈卿总觉得十五憋着一肚子的坏。 不过这不是在京城,不是在端王府,更不是在皇宫,没有那么多的勾勾连连和尔虞我诈,纪窈卿也懒得动脑子去想这十五究竟想要干什么,于是干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富贵闲人就好。 说真的,虽然她离开了萧庭风,离开了自己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但是纪窈卿并不后悔。 偶尔闲暇之余,她也会想起远在京城的父子俩,可思念与不舍,并不会让纪窈卿放弃自己毕生所求的自由。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纪窈卿不能释怀前世,更觉得萧庭风与萧庭明没什么不同。 纪窈卿看得很清楚,萧庭风看似处处忍让,实则不然。 她想要自由,萧庭风却眼睁睁将她困在京城那四尺见方的天地之中。 她不想要生孩子,萧庭风嘴上没有说什么,却将她常常喝的绝子药换成了安胎药。 说到底,萧庭风只是看起来比较宽容罢了,实则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更改不了。 纪窈卿不喜欢这样窒息的生活,也再也不想做那笼中雀,那样的日子只想想就让纪窈卿窒息。 所以从一开始,纪窈卿就没有认命,她也绝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认命。 从一开始,纪窈卿就故意让自己染上了瘟疫,给别人营造出了一种命不久矣的假象,又暗地里说服了萧绣翎,让她做幕后的帮手。 一切都悄无声息的进行着,在纪窈卿汲汲营营绸缪之下,终于在萧庭风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一切都刚好,纪窈卿想,她和萧庭风或许就已经到此为止了。 另一边,皇宫,立政殿。 萧庭明萧庭风兄弟俩坐在大殿里的台阶上,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趴在书案上熟睡的小团子。 萧庭明意有所指的说道:“以前那些朝臣看见朕就腿肚子转筋,可现在他们看到朕反而不怕了,居然害怕起了你。” 萧庭风恍若未闻,他猛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苦笑一声道:“皇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根本不在乎。” 以前的他无欲无求,自然能如清风明月般款和。 而今的他却已经弄丢了最心爱的人,满腹苦痛,一个人求死不能。 萧庭风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趴在书案上熟睡的团子,怅然若失的说道:“我答应窈窈要陪着我们的儿子长大,可我一刻都不想活着了。” 他嘲讽的笑了:“窈窈可真残忍,就这么离我而去,让我一个人这样煎熬的活着……” “阿存还这么小,你怎么舍得离他而去?”萧庭明道。 “皇兄,”萧庭风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没有阿存,窈窈是不是不会气血亏虚,身体孱弱而亡? “如果当初我没有非要逼她生下孩子,她现在是不是还在我身边?” 萧庭明看着萧庭风如今的模样,几乎都要不认识他了。 曾经的萧庭风何等意气风发,何等少年热血?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挽大厦之将倾,救百姓于水火,登临瀚海,封狼居胥。 就连身为他的兄长的萧庭明在看到自己的这个弟弟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生羡慕。 可现在的萧庭风呢? 满头白发凄然,变得冷漠麻木。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潦倒的醉汉,哪有以前的意气风发。 就连他现在喝醉酒了,嘴里还念着亡妻的名字。 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小小的三岁孩童并未熟睡。 他趴在书案上,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此时的他正努力压制着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另一边,纪窈卿跟着十五来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这里距离江南不远,富庶的地界,在这里的百姓也都安居乐业。 进了城以后,纪窈卿不由奇怪的问:“这里是哪里?” 居然与京城的繁华有得一比, 十五卖起了关子,笑说:“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这里可是闻名天下的东陵城。” 提起东陵城,纪窈卿就知道了。 那可是大渊朝除去京城以外最繁华的都城。 此处有东陵侯坐镇,百姓安居乐业,几乎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纪窈卿对此可谓是向往已久。 纪窈卿问道:“你说的那个特别好看的公子就居住在这里吗?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第111章 游览东陵城 颇为特别的公子? 纪窈卿听到这话,微微升起来了几分好奇来:“哦?有多特别?” 男人思考了一下,道:“长得特别好看。” 纪窈卿开始继续赏雨品茶吃点心,倦怠的“哦”了一声,说道:“不好意思,不感兴趣。” 那年轻男子似乎不甘心,继续说道:“听说他比端王殿下长得还要好看不少。” 纪窈卿来了兴趣,比萧庭风长得还要好看?她这三年来走南闯北,还从未听说过有谁长得比萧庭风还要好看的。 “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了。”纪窈卿决定勉为其难的走一趟。 见这位初神医终于答应了,年轻男子不由心中一喜。 这年轻男人原本是个乞丐,被人打断了双脚丢到了破庙之中自生自灭,最后是纪窈卿机缘巧合救下此人的。 从此以后,这年轻男人就死皮赖脸的缠着纪窈卿,任凭纪窈卿说什么也赶不走。 后来纪窈卿发现此人颇为精通吃喝玩乐,又熟悉各个地方的风土人情,时间一久,纪窈卿也就和他搭伙,一路同行了。 他们两个凑在一起,就像是天生的知己一般,是一样洒脱不羁的性子,是一样的爱吃爱喝爱玩,这几年来两人游历四方,过得好不痛快。 即使两人相处了两年,可纪窈卿始终对自己的真实身份守口如瓶,那年轻男子也从未透露过分毫。 纪窈卿给自己取的名字非常简单:初一。 那年轻男人想了想,就说:“那从今以后,我就叫十五。” 初一十五,听起来就是绝佳的默契搭档。 纪窈卿跟十五一起搭伙游历四方,仗着脑子比他好用,总是将十五欺负得团团转。 不知道为什么,纪窈卿总觉得十五憋着一肚子的坏。 不过这不是在京城,不是在端王府,更不是在皇宫,没有那么多的勾勾连连和尔虞我诈,纪窈卿也懒得动脑子去想这十五究竟想要干什么,于是干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安安静静的做一个富贵闲人就好。 说真的,虽然她离开了萧庭风,离开了自己出生没多久的儿子,但是纪窈卿并不后悔。 偶尔闲暇之余,她也会想起远在京城的父子俩,可思念与不舍,并不会让纪窈卿放弃自己毕生所求的自由。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纪窈卿不能释怀前世,更觉得萧庭风与萧庭明没什么不同。 纪窈卿看得很清楚,萧庭风看似处处忍让,实则不然。 她想要自由,萧庭风却眼睁睁将她困在京城那四尺见方的天地之中。 她不想要生孩子,萧庭风嘴上没有说什么,却将她常常喝的绝子药换成了安胎药。 说到底,萧庭风只是看起来比较宽容罢了,实则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谁也更改不了。 纪窈卿不喜欢这样窒息的生活,也再也不想做那笼中雀,那样的日子只想想就让纪窈卿窒息。 所以从一开始,纪窈卿就没有认命,她也绝不会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认命。 从一开始,纪窈卿就故意让自己染上了瘟疫,给别人营造出了一种命不久矣的假象,又暗地里说服了萧绣翎,让她做幕后的帮手。 一切都悄无声息的进行着,在纪窈卿汲汲营营绸缪之下,终于在萧庭风眼皮子底下逃出生天。 一切都刚好,纪窈卿想,她和萧庭风或许就已经到此为止了。 另一边,皇宫,立政殿。 萧庭明萧庭风兄弟俩坐在大殿里的台阶上,周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趴在书案上熟睡的小团子。 萧庭明意有所指的说道:“以前那些朝臣看见朕就腿肚子转筋,可现在他们看到朕反而不怕了,居然害怕起了你。” 萧庭风恍若未闻,他猛灌了自己一大口酒,苦笑一声道:“皇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根本不在乎。” 以前的他无欲无求,自然能如清风明月般款和。 而今的他却已经弄丢了最心爱的人,满腹苦痛,一个人求死不能。 萧庭风转过头看了一眼那趴在书案上熟睡的团子,怅然若失的说道:“我答应窈窈要陪着我们的儿子长大,可我一刻都不想活着了。” 他嘲讽的笑了:“窈窈可真残忍,就这么离我而去,让我一个人这样煎熬的活着……” “阿存还这么小,你怎么舍得离他而去?”萧庭明道。 “皇兄,”萧庭风说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如果没有阿存,窈窈是不是不会气血亏虚,身体孱弱而亡? “如果当初我没有非要逼她生下孩子,她现在是不是还在我身边?” 萧庭明看着萧庭风如今的模样,几乎都要不认识他了。 曾经的萧庭风何等意气风发,何等少年热血? 明敕星驰封宝剑,辞君一夜取楼兰。 挽大厦之将倾,救百姓于水火,登临瀚海,封狼居胥。 就连身为他的兄长的萧庭明在看到自己的这个弟弟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心生羡慕。 可现在的萧庭风呢? 满头白发凄然,变得冷漠麻木。 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潦倒的醉汉,哪有以前的意气风发。 就连他现在喝醉酒了,嘴里还念着亡妻的名字。 可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小小的三岁孩童并未熟睡。 他趴在书案上,一双眼睛蓄满了泪水,此时的他正努力压制着自己,好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另一边,纪窈卿跟着十五来到了一个从未到过的地方,这里距离江南不远,富庶的地界,在这里的百姓也都安居乐业。 进了城以后,纪窈卿不由奇怪的问:“这里是哪里?” 居然与京城的繁华有得一比, 十五卖起了关子,笑说:“这就是你孤陋寡闻了?这里可是闻名天下的东陵城。” 提起东陵城,纪窈卿就知道了。 那可是大渊朝除去京城以外最繁华的都城。 此处有东陵侯坐镇,百姓安居乐业,几乎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纪窈卿对此可谓是向往已久。 纪窈卿问道:“你说的那个特别好看的公子就居住在这里吗?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第112章 偶遇小团子 十五却摇了摇头,一脸讳莫如深:“他得的病可不是你三言两语说治好就能治好的,我觉得你恐怕也治不好这个病。” 纪窈卿双手抱胸睨着他,严重怀疑他在使用激将法。 然而激将法高明的一个点就在于,你明明知道对方使用的是激将法,但你还是会忍不住上当。 没错,纪窈卿也逃不开这个定律。 还是那句话。 什么都可以质疑她,甚至都可以质疑她不是一个女人,但却绝对不能质疑她医术不行。 这对她来说可是莫大的侮辱,纪窈卿绝不接受这个侮辱。 “我倒要看看有什么病是我治不好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纪窈卿也就不由自主的上了套:“接下来呢?我们什么时候去会一会这个病人?” 十五却慢悠悠的说道:“不着急,他这个病着急也没用,你先在此地好好的玩上几天,等我安排好了就让你俩见面。” 纪窈卿还是觉得十五憋着坏,但她还是懒得探究什么。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两年的时间相处下来,纪窈卿知道,十五心里面或许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痛,他为人或许轻浮吊儿郎当了些许,但他的本性并不坏,否则纪窈卿也不会和他一起同行这么长时间。 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到,这一次十五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求助于她。 而这件事情不太好直言,所以十五才会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纪窈卿觉得,她应该有耐心一点。 于是她就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赶快滚,别耽误我一个人吃喝玩乐。” 十五无奈一摊手,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纪窈卿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在心里吐槽:长得好好一男的,怎么总是这样不着四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纪窈卿赶到东陵城的当天,正是东陵城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一到晚上就歌舞升平,五彩斑斓各式各样的灯交错着,明明是个夜晚,却灿若白昼。 纪窈卿站在东陵城最出名的那座桥上,欣赏着游船上的一名舞女翩翩起舞。 “姑娘看打扮是外地人?”此时有一名老婆婆走过来,笑着问道。 纪窈卿点了点头:“是啊,初来乍到,这东陵城果然名不虚传。” 那老婆婆就递给了纪窈卿一盏花灯,说道:“俺们这个桥名为织女桥,凡是站在这个桥上的有情人,不管过去多久都会再次相遇的。” 纪窈卿笑了,她并不信这个,只是问:“这盏花灯多少钱?” 老婆婆摇了摇头:“不值钱,只是看姑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桥上,才想着和姑娘说几句话的。” 纪窈卿却依然执着塞给了老婆婆一锭银子。 而在桥的另一端,萧庭风正身后跟着牵着小团子的萧绣翎,一行三人一起来到了东陵城。 萧庭风来这里是有要事要办,他不管做什么,都会带着他那三岁的小儿子一起。 在萧庭风看来,男子汉就要从小培养起,只有萧存越早成才,他才能越早和窈窈在天上\"团聚\"。 萧庭风站在这坐桥上,脑海中却是一片空茫。 他想,如果窈窈还活着,她肯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和氛围,一定会站在桥上久久不愿离去…… 心,又一次密密麻麻痛了起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而这相思之苦,就连他也不知能再煎熬几时。 偏偏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萧庭风感觉到有一名白衣女子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这一刻,萧庭风顿住了脚步。 就在他即将转身回望之际,却忽然听到了萧绣翎的惊呼之声:“阿存呢?阿存怎么不见了?!” 萧庭风眉头一皱。 …… 纪窈卿一个人逛得很晚,她几乎是将这东陵城的大大小小的街巷都转了一遍,最后一遍吃着当地的特色糕点,一遍又溜达到了湖边。 她思量着也组一条船,然后再请几个貌美的姑娘跳舞。 人生活着的最大的乐趣就是享乐嘛! 站在岸边,正想跟那船家讨价还价,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小孩子蹲在水边,望着那黑漆漆的水嗒嗒掉眼泪。 她原本只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正准备扭过头接着砍价,却又不由自主的转回了目光, 无他,因为她发现,这蹲在湖边望着湖水抹眼泪的小孩,长得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 没错,就是惊为天人。 圆圆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小嘴微微抿起,粉雕玉琢却又可怜巴巴。 纪窈卿不管怎么说都是当娘的人了,看到这样一个小孩子很难不心生怜爱,不由上前一步蹲在那小孩面前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又可怜又可爱的小团子回答道:“我想跳下去。” 纪窈卿没多想,以为这小孩想跳下去捞鱼:“可是这黑乎乎的也看不到鱼呀?” 小团子嗫嚅道:“我,我想死……” 纪窈卿愣住了,半晌她干涩的笑了一声,问道:“想死?为什么想死?” 小团子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伤心事,眼泪嗒嗒直掉:“爹爹不喜欢我,他想要去陪娘亲。” “陪娘亲?”纪窈卿觉得这小孩说的话有点怪怪的:“那你娘亲去哪儿了?” 小孩原本只是默默掉眼泪,听纪窈卿问出来这个问题以后,他的眼泪就掉得更加多了:“娘亲死了。” 纪窈卿:“……?” 她不由想,这个当爹当娘的未免太不称职了,怎么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寻死觅活的? 她当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子跳水的,于是她循循善诱的说道:“或许这只是你的猜测呢?又不是亲耳听到你爹爹这么说的,或许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他对你还是很关心的呢?” 小团子这一次是真的嚎啕大哭了:“呜呜呜呜呜……就是亲耳听到的。” 纪窈卿一时间手足无措,慌乱得不行。 她一边安慰着这小家伙,一边愤怒的想: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当着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的面说不喜欢他?!这个爹未免当得太不称职了! 第112章 偶遇小团子 十五却摇了摇头,一脸讳莫如深:“他得的病可不是你三言两语说治好就能治好的,我觉得你恐怕也治不好这个病。” 纪窈卿双手抱胸睨着他,严重怀疑他在使用激将法。 然而激将法高明的一个点就在于,你明明知道对方使用的是激将法,但你还是会忍不住上当。 没错,纪窈卿也逃不开这个定律。 还是那句话。 什么都可以质疑她,甚至都可以质疑她不是一个女人,但却绝对不能质疑她医术不行。 这对她来说可是莫大的侮辱,纪窈卿绝不接受这个侮辱。 “我倒要看看有什么病是我治不好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纪窈卿也就不由自主的上了套:“接下来呢?我们什么时候去会一会这个病人?” 十五却慢悠悠的说道:“不着急,他这个病着急也没用,你先在此地好好的玩上几天,等我安排好了就让你俩见面。” 纪窈卿还是觉得十五憋着坏,但她还是懒得探究什么。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两年的时间相处下来,纪窈卿知道,十五心里面或许有什么难以言说的隐痛,他为人或许轻浮吊儿郎当了些许,但他的本性并不坏,否则纪窈卿也不会和他一起同行这么长时间。 她隐隐约约感觉得到,这一次十五可能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求助于她。 而这件事情不太好直言,所以十五才会用这样迂回的方式。 纪窈卿觉得,她应该有耐心一点。 于是她就干脆利落的点了点头,说道:“那你就赶快滚,别耽误我一个人吃喝玩乐。” 十五无奈一摊手,双手背在身后悠哉悠哉的离开了。 纪窈卿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在心里吐槽:长得好好一男的,怎么总是这样不着四六?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纪窈卿赶到东陵城的当天,正是东陵城一年一度的花灯盛会,一到晚上就歌舞升平,五彩斑斓各式各样的灯交错着,明明是个夜晚,却灿若白昼。 纪窈卿站在东陵城最出名的那座桥上,欣赏着游船上的一名舞女翩翩起舞。 “姑娘看打扮是外地人?”此时有一名老婆婆走过来,笑着问道。 纪窈卿点了点头:“是啊,初来乍到,这东陵城果然名不虚传。” 那老婆婆就递给了纪窈卿一盏花灯,说道:“俺们这个桥名为织女桥,凡是站在这个桥上的有情人,不管过去多久都会再次相遇的。” 纪窈卿笑了,她并不信这个,只是问:“这盏花灯多少钱?” 老婆婆摇了摇头:“不值钱,只是看姑娘一个人孤孤单单站在桥上,才想着和姑娘说几句话的。” 纪窈卿却依然执着塞给了老婆婆一锭银子。 而在桥的另一端,萧庭风正身后跟着牵着小团子的萧绣翎,一行三人一起来到了东陵城。 萧庭风来这里是有要事要办,他不管做什么,都会带着他那三岁的小儿子一起。 在萧庭风看来,男子汉就要从小培养起,只有萧存越早成才,他才能越早和窈窈在天上\"团聚\"。 萧庭风站在这坐桥上,脑海中却是一片空茫。 他想,如果窈窈还活着,她肯定会很喜欢这样的景色和氛围,一定会站在桥上久久不愿离去…… 心,又一次密密麻麻痛了起来。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而这相思之苦,就连他也不知能再煎熬几时。 偏偏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萧庭风感觉到有一名白衣女子与他擦肩而过。 就在这一刻,萧庭风顿住了脚步。 就在他即将转身回望之际,却忽然听到了萧绣翎的惊呼之声:“阿存呢?阿存怎么不见了?!” 萧庭风眉头一皱。 …… 纪窈卿一个人逛得很晚,她几乎是将这东陵城的大大小小的街巷都转了一遍,最后一遍吃着当地的特色糕点,一遍又溜达到了湖边。 她思量着也组一条船,然后再请几个貌美的姑娘跳舞。 人生活着的最大的乐趣就是享乐嘛! 站在岸边,正想跟那船家讨价还价,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小孩子蹲在水边,望着那黑漆漆的水嗒嗒掉眼泪。 她原本只是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正准备扭过头接着砍价,却又不由自主的转回了目光, 无他,因为她发现,这蹲在湖边望着湖水抹眼泪的小孩,长得实在是太惊为天人了。 没错,就是惊为天人。 圆圆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小嘴微微抿起,粉雕玉琢却又可怜巴巴。 纪窈卿不管怎么说都是当娘的人了,看到这样一个小孩子很难不心生怜爱,不由上前一步蹲在那小孩面前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又可怜又可爱的小团子回答道:“我想跳下去。” 纪窈卿没多想,以为这小孩想跳下去捞鱼:“可是这黑乎乎的也看不到鱼呀?” 小团子嗫嚅道:“我,我想死……” 纪窈卿愣住了,半晌她干涩的笑了一声,问道:“想死?为什么想死?” 小团子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伤心事,眼泪嗒嗒直掉:“爹爹不喜欢我,他想要去陪娘亲。” “陪娘亲?”纪窈卿觉得这小孩说的话有点怪怪的:“那你娘亲去哪儿了?” 小孩原本只是默默掉眼泪,听纪窈卿问出来这个问题以后,他的眼泪就掉得更加多了:“娘亲死了。” 纪窈卿:“……?” 她不由想,这个当爹当娘的未免太不称职了,怎么忍心让这么可爱的小家伙寻死觅活的? 她当然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小孩子跳水的,于是她循循善诱的说道:“或许这只是你的猜测呢?又不是亲耳听到你爹爹这么说的,或许他只是不善言辞罢了,他对你还是很关心的呢?” 小团子这一次是真的嚎啕大哭了:“呜呜呜呜呜……就是亲耳听到的。” 纪窈卿一时间手足无措,慌乱得不行。 她一边安慰着这小家伙,一边愤怒的想:这个爹是怎么当的?当着这么个可爱的小家伙的面说不喜欢他?!这个爹未免当得太不称职了! 第113章 命苦的小团子 纪窈卿当然做不到看着一个小孩子往水里面跳,看着他圆圆的脑袋,嗒嗒掉眼泪的样子,纪窈卿忽然无比心疼。 她想到,自己那远在京城里的儿子应该和眼前的这个小孩一般大? 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她这个母亲,实在是未免太不称职……纪窈卿掩饰住眼底的失落之色。 纪窈卿拍了拍小团子的肩膀,牵起一抹笑,说:“为什么非得要死呢?你如果不想待在你父亲身边的话,不如就跟我走?” 她这是一招缓兵之计,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把这个小孩子带走,不然他如果真的跳水了该怎么办?就算是他不跳水,就这么在大街上四处流浪,也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坏人。 等她找到了他爹,她非要见识一下究竟是怎样铁石心肠的男人居然会当着这样一个小孩子的面说那些伤人心的话。 这个父亲真是太不称职了好吗?不想养的话就给她养好吗? 不像萧庭风,他一定是一个很好很称职的父亲,他一定把他们的孩子带得好好的! 小团子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纪窈卿静静的等着,她不算是一个有耐心人,偏偏此时此刻却有耐心的很。 没一会儿,小团子扬起了头,眨巴着那双扑闪扑闪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姐姐你会把我卖掉吗?” 纪窈卿不由一笑:“不会的。” 小团子却认真的摇了摇头:“如果你要把我卖掉的话,一定要买一个好价钱欧。” 小团子原本就长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双眼睛也是像琉璃一样的珠子一般黑白分明,再配上那软软糯糯的语气……简直萌翻了。 纪窈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狠狠击中,半晌才晕头转向的说:“哦……好的。” 所以,原本只是出来逛灯会的纪窈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捡到了一个小孩子。 接下来的几日,纪窈卿就一直在研究当地的风土人情,寻找着当地的各种美食佳肴,顺便帮着这个小孩子找爹。 只是她托人问了不少家,甚至去官府问过了,衙门里的官员皆是纷纷摇头,表示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丢失孩子的父亲找来。 纪窈卿:“……” 感情这个父亲是真不打算要自己的儿子了吗? 她百事不得其解,这样一个可可爱爱的团子,为什么就有父母舍得抛下他呢? 而和小孩子相处的越久,纪窈卿就越愤怒。 她的愤怒当然不是冲着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而是冲着小团子的爹的。 谁懂?天都还没亮,纪窈卿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那小团子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读书了。 纪窈卿被他读书的声音吵醒,睡眼朦胧的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三岁的小团子认认真真坐在书案前读书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下一秒,纪窈卿就发现这好像不是梦。 她爬起来溜达到小团子身边,看到他正看着一本孙子兵法。 纪窈卿惊讶的问道:“团子,你才三岁?” 小团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岁零四个月。” 纪窈卿指着书:“你认识上面的字吗?” 小团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认识,这一本书我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纪窈卿脑子卡了一下壳,三岁就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这是个什么水平? 这都可以称得上是神通了? 纪窈卿问:“你是怎么学会读这些的?” 小团子不知道为什么纪窈卿这样激动,他想了想道:“姑姑说自我会走路开始,父亲就每天早早把我抱起放在书案上读书给我听,每天黎明即起,读书识字,去学堂完成老师留下来的课业,晚上回来以后要习武,只有练会爹爹所教习的招式才可以吃饭……爹爹说男子汉都是文武双全的。” 纪窈卿嘴角抽搐了片刻。 这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管教比较严罢了。 但是!这小孩会走路就要开始读书?他会走路的时候才一岁多? 一个一岁多的孩童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就被他的父亲这样严厉残酷的训练?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情?这爹怕不是后爹? 就算再怎么望子成龙,也不能这么严苛的对待一个三岁孩童? 纪窈卿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她一把将那兵法丢开,揉了揉小团子软乎乎的小脸:“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可以一口气睡到天亮。” 纪窈卿注意到,这个小孩的眼镜都亮起来了。 可那小孩很快就又纠结了起来:“如果父亲知道的话,父亲一定会很生气的。” 纪窈卿:“不用管你父亲,他生不生气有什么重要的?” 纪窈卿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将来再做男子汉也不迟。” 纪窈卿觉得,这个小团子过得未免太过命苦了些,决定接下来要多多给他一些关爱。 翌日下午,那进了东陵城就杳无踪迹的十五终于托别人带来了消息。 那是一个负责传话的小厮,光从这个小厮的穿着打扮,纪窈卿就看得出,这个小厮所在的人家一定非富即贵。 小厮恭恭敬敬的朝纪窈卿鞠了一躬,说道:“初神医,十五公子让我带您去找他汇合。” 纪窈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正端坐练字的小孩。 她走上前摸了摸团子的脑袋,说道:“我出去办点事,晚一会儿就回来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客栈那个漂亮姨姨,她可喜欢你了。” 小团子乖巧点头。 纪窈卿放心不下:“你可不许乱跑,否则要被打屁股的。” 小团子忽然咬住了唇,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问:“你会不会丢下我……” 这几天相处下来,小团子很喜欢把他带回来的这个姐姐,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纪窈卿心里软了一片,她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说道:“我可舍不得丢下你,你一个人在客栈里要乖乖的。” 第113章 命苦的小团子 纪窈卿当然做不到看着一个小孩子往水里面跳,看着他圆圆的脑袋,嗒嗒掉眼泪的样子,纪窈卿忽然无比心疼。 她想到,自己那远在京城里的儿子应该和眼前的这个小孩一般大? 她甚至连自己的儿子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她这个母亲,实在是未免太不称职……纪窈卿掩饰住眼底的失落之色。 纪窈卿拍了拍小团子的肩膀,牵起一抹笑,说:“为什么非得要死呢?你如果不想待在你父亲身边的话,不如就跟我走?” 她这是一招缓兵之计,不管怎么说,都得先把这个小孩子带走,不然他如果真的跳水了该怎么办?就算是他不跳水,就这么在大街上四处流浪,也保不齐会遇到什么坏人。 等她找到了他爹,她非要见识一下究竟是怎样铁石心肠的男人居然会当着这样一个小孩子的面说那些伤人心的话。 这个父亲真是太不称职了好吗?不想养的话就给她养好吗? 不像萧庭风,他一定是一个很好很称职的父亲,他一定把他们的孩子带得好好的! 小团子一时间有些犹豫不决。 纪窈卿静静的等着,她不算是一个有耐心人,偏偏此时此刻却有耐心的很。 没一会儿,小团子扬起了头,眨巴着那双扑闪扑闪的水汪汪的大眼睛问:“姐姐你会把我卖掉吗?” 纪窈卿不由一笑:“不会的。” 小团子却认真的摇了摇头:“如果你要把我卖掉的话,一定要买一个好价钱欧。” 小团子原本就长着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那双眼睛也是像琉璃一样的珠子一般黑白分明,再配上那软软糯糯的语气……简直萌翻了。 纪窈卿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狠狠击中,半晌才晕头转向的说:“哦……好的。” 所以,原本只是出来逛灯会的纪窈卿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捡到了一个小孩子。 接下来的几日,纪窈卿就一直在研究当地的风土人情,寻找着当地的各种美食佳肴,顺便帮着这个小孩子找爹。 只是她托人问了不少家,甚至去官府问过了,衙门里的官员皆是纷纷摇头,表示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丢失孩子的父亲找来。 纪窈卿:“……” 感情这个父亲是真不打算要自己的儿子了吗? 她百事不得其解,这样一个可可爱爱的团子,为什么就有父母舍得抛下他呢? 而和小孩子相处的越久,纪窈卿就越愤怒。 她的愤怒当然不是冲着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而是冲着小团子的爹的。 谁懂?天都还没亮,纪窈卿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那小团子就已经从床上爬起来开始读书了。 纪窈卿被他读书的声音吵醒,睡眼朦胧的看了一眼,看到一个三岁的小团子认认真真坐在书案前读书的时候,她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下一秒,纪窈卿就发现这好像不是梦。 她爬起来溜达到小团子身边,看到他正看着一本孙子兵法。 纪窈卿惊讶的问道:“团子,你才三岁?” 小团子一本正经的说道:“三岁零四个月。” 纪窈卿指着书:“你认识上面的字吗?” 小团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当然认识,这一本书我都已经倒背如流了。” 纪窈卿脑子卡了一下壳,三岁就能把孙子兵法倒背如流,这是个什么水平? 这都可以称得上是神通了? 纪窈卿问:“你是怎么学会读这些的?” 小团子不知道为什么纪窈卿这样激动,他想了想道:“姑姑说自我会走路开始,父亲就每天早早把我抱起放在书案上读书给我听,每天黎明即起,读书识字,去学堂完成老师留下来的课业,晚上回来以后要习武,只有练会爹爹所教习的招式才可以吃饭……爹爹说男子汉都是文武双全的。” 纪窈卿嘴角抽搐了片刻。 这听起来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只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管教比较严罢了。 但是!这小孩会走路就要开始读书?他会走路的时候才一岁多? 一个一岁多的孩童正是牙牙学语的年纪就被他的父亲这样严厉残酷的训练? 这是亲爹能干出来的事情?这爹怕不是后爹? 就算再怎么望子成龙,也不能这么严苛的对待一个三岁孩童? 纪窈卿只觉得憋了一肚子的无名火,她一把将那兵法丢开,揉了揉小团子软乎乎的小脸:“在我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可以一口气睡到天亮。” 纪窈卿注意到,这个小孩的眼镜都亮起来了。 可那小孩很快就又纠结了起来:“如果父亲知道的话,父亲一定会很生气的。” 纪窈卿:“不用管你父亲,他生不生气有什么重要的?” 纪窈卿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现在还只是一个小孩子,将来再做男子汉也不迟。” 纪窈卿觉得,这个小团子过得未免太过命苦了些,决定接下来要多多给他一些关爱。 翌日下午,那进了东陵城就杳无踪迹的十五终于托别人带来了消息。 那是一个负责传话的小厮,光从这个小厮的穿着打扮,纪窈卿就看得出,这个小厮所在的人家一定非富即贵。 小厮恭恭敬敬的朝纪窈卿鞠了一躬,说道:“初神医,十五公子让我带您去找他汇合。” 纪窈卿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旁边正端坐练字的小孩。 她走上前摸了摸团子的脑袋,说道:“我出去办点事,晚一会儿就回来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就去找客栈那个漂亮姨姨,她可喜欢你了。” 小团子乖巧点头。 纪窈卿放心不下:“你可不许乱跑,否则要被打屁股的。” 小团子忽然咬住了唇,半晌才支支吾吾的问:“你会不会丢下我……” 这几天相处下来,小团子很喜欢把他带回来的这个姐姐,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纪窈卿心里软了一片,她摸了摸小团子的脑袋说道:“我可舍不得丢下你,你一个人在客栈里要乖乖的。” 第114章 假扮我的新娘 另一边,东城的另外一家酒肆里,萧绣翎都要着急疯了。 “皇兄,阿存说不见就不见了,你的手下有去找吗?”忽然一个惊悚的念头从萧绣翎心头划过,她不由惊悚的问道:“皇兄,你莫不是不喜欢阿存,就连他丢了你都不想去找?” 萧庭风原本只是在平淡饮茶,听完这句话后他被茶水呛住,咳了半晌才无奈说道:“绣翎,你究竟在胡说什么?那是我的儿子。” 萧绣翎一想也对,皇兄就算是不喜欢阿存,可阿存毕竟是皇嫂留给皇兄唯一的念想了,皇兄还不至于如此。 “那那那阿存找不着可怎么办?”萧绣翎都要急哭了。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皇嫂还活在这世上的人,如果她就这么把皇嫂的孩子弄丢了,在见皇嫂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庭风看上去却不怎么着急:“阿存吉人自有天相。” 萧绣翎:“……皇兄你被夺舍了?”不知道为什么,萧绣翎总觉得从昨晚开始,皇兄就变得有些古怪。 萧庭风干脆略过了这个话题,神色也严肃了几分:“绣翎,你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萧绣翎也正了正神色,点了点头道:“知道。” 不久前,萧庭风收到了一份由东陵城送来的匿名密信,密信上的内容言简意赅,却又触目惊心。 上面写着:东陵侯意图谋反,这几个字。 东陵城是富庶之地,东陵侯更是坐镇一方的侯爷,拥兵于南,世代为国尽忠,是一代忠臣良将。 萧庭风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萧庭明,萧庭明沉吟许久,总觉得这封信来得蹊跷,其内容不可尽信。 东陵侯是一代中心耿耿的老臣,说他平白无故要谋反,实在是不能取信于人。 于是萧庭明就决定先让萧庭风来看看情况,如果东陵侯真的有要谋反的意图,萧庭风再放出消息,萧庭明就会派兵援助。 萧绣翎这三年以来也开始参与朝中大小事务,见一向只知道吃喝玩乐华服美玉的妹妹这般尽心,萧庭风就打算带着萧绣翎一起,试炼试炼萧绣翎。 萧绣翎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机密要事,不由紧张问道:“皇兄,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萧庭风却微微一笑:“按兵不动即可,那心怀叵测之人会自己漏出马脚来的。” 萧绣翎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信皇兄的准没错。 萧绣翎想起萧庭风刚刚的那个笑容,心里一时有些感慨。 这些年皇兄不苟言笑,鲜少见他笑的这样如沐春风过了。 另一边,小厮驾着马车在偌大的府邸门口停下了。 纪窈卿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眉头就是微微一挑。 因为这个偌大的宅邸的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东陵侯府。 纪窈卿有一搭没一搭的想到,难不成这位特别好看的公子是东陵侯府的人? 纪窈卿心里一时有些踌躇起来。 东陵侯,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纪窈卿假死脱身至今,对于这种位高权重者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可她既然答应了十五,便也没有食言的道理。 权衡片刻,纪窈卿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小厮一路引着纪窈卿来到了后院。 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小厮说道:“初神医,已经到了,那位公子就在这房间内等候着。” 说完,那小厮就忙不迭退下了。 纪窈卿好奇的推开了房门,就见一名宽肩窄腰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背对着她站着。 纪窈卿觉得这个背影颇为眼熟,不由试探喊道:“十五?” 那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不是十五还能是谁? 纪窈卿终于反应过来了。 感情十五口中那个长得比端王萧庭风还要好看的家伙指的是他自己! 纪窈卿一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十五见情况不对赶忙追了上来:“哎哎哎,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走了?” 纪窈卿:“你说的那个比端王还要好看的公子就是指的你自己啊?” 十五挺起来了腰板,严肃的说:“怎么,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纪窈卿:真是脑子摔坏了。 她实在懒得跟十五再说什么,转身就打算离开了,有空跟十五在这里瞎扯,她倒不如回去陪团子玩。 十五又一次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承认道:“好好,我原本就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没有听我究极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提起这个不治之症,纪窈卿才顿住了脚步。 虽然被十五欺骗很无语,但她还是对十五口中的“不治之症”心生好奇。 她倒是不知道这天底下有什么病是她治不好的。 于是纪窈卿只听十五轻咳了两声,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我得的乃是相思病……嗷!” 相思病三个字一出,纪窈卿就一脚踩在了十五的脚上,踩得十五惨叫出了声。 纪窈卿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见纪窈卿脑袋都要喷火,十五依然嘴硬的说道:“你就说你是不是治不好!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对你一见倾心了,我就是得了相思病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医治好我的话那就干脆嫁给我!” 纪窈卿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见血封喉的毒针:“我看你得的不是什么相思病,而是想死病!” 见纪窈卿都要动真格的了,十五这才嗷嗷叫着说道:“不开玩笑了,真的不和你开玩笑了!” “我这次是真的有要事找你!”十五看着距离自己脖子越来越近的针尖,几乎把求生欲拉满了。 纪窈卿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找我?” 十五神色认真:“我需要你假扮一下我的新娘。” 纪窈卿原本以为十五还是在胡说八道,可抬头就对上了十五那双认真的眸子。 十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有开玩笑,说真的需要你假扮一下我的新娘。”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道:“这件事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如果你要拒绝,我也可以理解。” 第114章 假扮我的新娘 另一边,东城的另外一家酒肆里,萧绣翎都要着急疯了。 “皇兄,阿存说不见就不见了,你的手下有去找吗?”忽然一个惊悚的念头从萧绣翎心头划过,她不由惊悚的问道:“皇兄,你莫不是不喜欢阿存,就连他丢了你都不想去找?” 萧庭风原本只是在平淡饮茶,听完这句话后他被茶水呛住,咳了半晌才无奈说道:“绣翎,你究竟在胡说什么?那是我的儿子。” 萧绣翎一想也对,皇兄就算是不喜欢阿存,可阿存毕竟是皇嫂留给皇兄唯一的念想了,皇兄还不至于如此。 “那那那阿存找不着可怎么办?”萧绣翎都要急哭了。 她是唯一一个知道皇嫂还活在这世上的人,如果她就这么把皇嫂的孩子弄丢了,在见皇嫂她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萧庭风看上去却不怎么着急:“阿存吉人自有天相。” 萧绣翎:“……皇兄你被夺舍了?”不知道为什么,萧绣翎总觉得从昨晚开始,皇兄就变得有些古怪。 萧庭风干脆略过了这个话题,神色也严肃了几分:“绣翎,你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是什么。” 萧绣翎也正了正神色,点了点头道:“知道。” 不久前,萧庭风收到了一份由东陵城送来的匿名密信,密信上的内容言简意赅,却又触目惊心。 上面写着:东陵侯意图谋反,这几个字。 东陵城是富庶之地,东陵侯更是坐镇一方的侯爷,拥兵于南,世代为国尽忠,是一代忠臣良将。 萧庭风将这件事情禀报给了萧庭明,萧庭明沉吟许久,总觉得这封信来得蹊跷,其内容不可尽信。 东陵侯是一代中心耿耿的老臣,说他平白无故要谋反,实在是不能取信于人。 于是萧庭明就决定先让萧庭风来看看情况,如果东陵侯真的有要谋反的意图,萧庭风再放出消息,萧庭明就会派兵援助。 萧绣翎这三年以来也开始参与朝中大小事务,见一向只知道吃喝玩乐华服美玉的妹妹这般尽心,萧庭风就打算带着萧绣翎一起,试炼试炼萧绣翎。 萧绣翎还是第一次参与这样的机密要事,不由紧张问道:“皇兄,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萧庭风却微微一笑:“按兵不动即可,那心怀叵测之人会自己漏出马脚来的。” 萧绣翎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信皇兄的准没错。 萧绣翎想起萧庭风刚刚的那个笑容,心里一时有些感慨。 这些年皇兄不苟言笑,鲜少见他笑的这样如沐春风过了。 另一边,小厮驾着马车在偌大的府邸门口停下了。 纪窈卿掀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眉头就是微微一挑。 因为这个偌大的宅邸的门匾上写着四个大字:东陵侯府。 纪窈卿有一搭没一搭的想到,难不成这位特别好看的公子是东陵侯府的人? 纪窈卿心里一时有些踌躇起来。 东陵侯,那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纪窈卿假死脱身至今,对于这种位高权重者一向是敬而远之的。 可她既然答应了十五,便也没有食言的道理。 权衡片刻,纪窈卿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小厮一路引着纪窈卿来到了后院。 到了一个房间门口,小厮说道:“初神医,已经到了,那位公子就在这房间内等候着。” 说完,那小厮就忙不迭退下了。 纪窈卿好奇的推开了房门,就见一名宽肩窄腰长身玉立的白衣公子背对着她站着。 纪窈卿觉得这个背影颇为眼熟,不由试探喊道:“十五?” 那白衣男子缓缓转过身来,不是十五还能是谁? 纪窈卿终于反应过来了。 感情十五口中那个长得比端王萧庭风还要好看的家伙指的是他自己! 纪窈卿一时不知是该生气还是该笑了,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 十五见情况不对赶忙追了上来:“哎哎哎,你好端端的怎么又要走了?” 纪窈卿:“你说的那个比端王还要好看的公子就是指的你自己啊?” 十五挺起来了腰板,严肃的说:“怎么,难道我长得不好看吗?” 纪窈卿:真是脑子摔坏了。 她实在懒得跟十五再说什么,转身就打算离开了,有空跟十五在这里瞎扯,她倒不如回去陪团子玩。 十五又一次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承认道:“好好,我原本就只是想和你开个玩笑罢了,你还没有听我究极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 提起这个不治之症,纪窈卿才顿住了脚步。 虽然被十五欺骗很无语,但她还是对十五口中的“不治之症”心生好奇。 她倒是不知道这天底下有什么病是她治不好的。 于是纪窈卿只听十五轻咳了两声,一字一句的说道:“其实我得的乃是相思病……嗷!” 相思病三个字一出,纪窈卿就一脚踩在了十五的脚上,踩得十五惨叫出了声。 纪窈卿咬牙切齿的问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活腻歪了?” 见纪窈卿脑袋都要喷火,十五依然嘴硬的说道:“你就说你是不是治不好!我从见你的第一面就对你一见倾心了,我就是得了相思病了,如果你真的想要医治好我的话那就干脆嫁给我!” 纪窈卿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根见血封喉的毒针:“我看你得的不是什么相思病,而是想死病!” 见纪窈卿都要动真格的了,十五这才嗷嗷叫着说道:“不开玩笑了,真的不和你开玩笑了!” “我这次是真的有要事找你!”十五看着距离自己脖子越来越近的针尖,几乎把求生欲拉满了。 纪窈卿面无表情的说道:“所以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找我?” 十五神色认真:“我需要你假扮一下我的新娘。” 纪窈卿原本以为十五还是在胡说八道,可抬头就对上了十五那双认真的眸子。 十五一字一句的说道:“我没有开玩笑,说真的需要你假扮一下我的新娘。” 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道:“这件事恐怕会招来杀身之祸,但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如果你要拒绝,我也可以理解。” 第115章 萧庭风不可以活着 纪窈卿听到他这么说,心中越发确定十五确实是有事需要她帮忙。 如果换成以前的纪窈卿,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在钩心斗角的皇宫之中的烂好心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害死自己的利器,纪窈卿不想因自己对别人伸出了援助之手反而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可在这三年时间里。她走过了许多地方,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然无拘无束洒脱肆意,但也有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 如果没有好心人对她伸出援助之手,纪窈卿觉得自己是否还能好好的活着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此时的她早已没有过去那样冷漠,也不会对自己的朋友袖手旁观。 纪窈卿认真的问道:“所以你究竟遇到什么事情了?” 十五犹豫了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怕她知道得越多,反而将她也拉入了这一团乱麻之中。 纪窈卿仿佛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事,微微笑了一下:“十五,咱们并肩同行这么久,你觉得我是一个害怕麻烦和危险的人吗?” 十五思考了片刻,发现纪窈卿还真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十五。” 纪窈卿无语,她当然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如今十五能出现在东陵侯府,一个人差使得了侯府的下人,且他们两人并肩同行了两年之久,纪窈卿要是真觉得十五是普通人的话,那她一定是没长脑子。 十五长相俊秀,行事带着几分不着调,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对各地民俗风物侃侃而谈,显然见多识广,是读过几年书的。 而且纪窈卿在破庙里见到十五的时候,十五虽然断手断脚,看上去邋里邋遢,整个人半分求生欲都无,看上去对世间了无牵挂,行将就木一般。 当时的纪窈卿就注意到,他穿着的衣服是上等丝绸,这可不是平民百姓穿得起的。 纪窈卿猜测过,这位公子恐怕是在家族斗争里落败的弃子,是以才会被人随意丢弃到破庙之中。 而今他的身份还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 十五这么年轻,一定不可能是东陵侯,那十五最有可能就是东陵侯那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独子了。 “我的父亲是东陵侯赵乾知,我是他的儿子赵知秋。”十五缓缓的说道。 纪窈卿听了不由感叹道:“那你的父亲一定很疼爱你了。” 在大渊,起名字一般都是有忌讳的,比如说要给自己的儿子起名,那么就必须避开长辈的名讳,按照族谱确定字辈,确定名字。 赵乾知,赵知秋。 这父子俩名字里都带知字,这是绝对不能出现的错误。 然而一旦出现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长辈非常疼爱晚辈,因为足够疼爱,才会给她冠上自己的名字。 “是啊”赵知秋忽然苦笑了一声:“他之前确实很疼爱我。” 纪窈卿越发不理解了:“他既然疼爱你,你又贵为东陵侯府的世子爷,那么究竟是谁把你害到了那个地步?” 堂堂东陵侯府的世子爷就这么被人断手断脚扔到了破庙里,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难以解释。 只听赵知秋冷漠地勾了勾唇角:“是我的父亲,是他打断了我的手脚,把我丢到了破庙之中。” 纪窈卿惊讶地看着他。 紧接着,她就听到赵知秋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总觉得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而且他似乎一直在背地里筹谋着什么。” “这些天来他一直派人在暗地里监视着我,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所以我故意说这次回来是为了和自己心意的女子成婚,他这才消除了对我的疑虑。” 纪窈卿点了点头:“那你想要怎么判断你的父亲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呢?” 赵知秋笑容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更何况我们赵家世代单传,一直藏有一方印玺,每每等下一代娶妻生子的时候,赵家家主就会把自己的印玺传给下一代,这是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他是假的,自然不知道赵家的规矩。” 纪窈卿默默指了指自己在:“我其实也是外人……” 赵知秋大手一挥:“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算外人。” 纪窈卿:“……”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赵知秋帮他,顺便跟着赵知秋去剪了剪传说中的东陵侯。 说真的,纪窈卿完全没有看出来东陵侯有什么问题,那东陵侯正直中年,和赵知秋长得非常相似。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对纪窈卿周到无比,看上去很是照顾敬重她这个“儿媳妇”。 越是如此,纪窈卿越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谈笑风生和蔼可亲的一个中年男人,居然在背地里对自己唯一的独子痛下杀手,这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细思恐极。 就在纪窈卿赵知秋和对方虚与委蛇后转身离开不久,就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从幕后走了出来。 如果此时的纪窈卿折返回来,她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从幕后慢悠悠走出来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施浮生本人! 赵乾知见了施浮生,赶忙躬身行礼:“少主。” 施浮生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不咸不淡地问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你不懂?” 赵乾知几乎汗流浃背:“属下,属下以为赵知秋早就死了……” 施浮生忽然感慨:“赵知秋忽然回来,端王也到了东陵城,她……也在这里。” 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不由笑了:“有意思,都是故人。” 赵乾知不知道施浮生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大将军,此时的他却更像是一只曲意逢迎讨好主子的狗:“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施浮生一把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笑吟吟地说道:“赵知秋不足为惧,首先要处理的是端王,只要萧庭风死在这里,那么这里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既然进了他的地盘,施浮生就不会再给萧庭风逃出生天的可能。 只听施浮生慢悠悠地说道:“萧庭风不可以活着。” 第115章 萧庭风不可以活着 纪窈卿听到他这么说,心中越发确定十五确实是有事需要她帮忙。 如果换成以前的纪窈卿,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在钩心斗角的皇宫之中的烂好心很有可能就是自己害死自己的利器,纪窈卿不想因自己对别人伸出了援助之手反而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 可在这三年时间里。她走过了许多地方,也遇到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然无拘无束洒脱肆意,但也有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 如果没有好心人对她伸出援助之手,纪窈卿觉得自己是否还能好好的活着还是一个问题。 所以此时的她早已没有过去那样冷漠,也不会对自己的朋友袖手旁观。 纪窈卿认真的问道:“所以你究竟遇到什么事情了?” 十五犹豫了一下,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怕她知道得越多,反而将她也拉入了这一团乱麻之中。 纪窈卿仿佛一眼就洞穿了他的心事,微微笑了一下:“十五,咱们并肩同行这么久,你觉得我是一个害怕麻烦和危险的人吗?” 十五思考了片刻,发现纪窈卿还真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他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不是什么十五。” 纪窈卿无语,她当然看得出来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如今十五能出现在东陵侯府,一个人差使得了侯府的下人,且他们两人并肩同行了两年之久,纪窈卿要是真觉得十五是普通人的话,那她一定是没长脑子。 十五长相俊秀,行事带着几分不着调,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对各地民俗风物侃侃而谈,显然见多识广,是读过几年书的。 而且纪窈卿在破庙里见到十五的时候,十五虽然断手断脚,看上去邋里邋遢,整个人半分求生欲都无,看上去对世间了无牵挂,行将就木一般。 当时的纪窈卿就注意到,他穿着的衣服是上等丝绸,这可不是平民百姓穿得起的。 纪窈卿猜测过,这位公子恐怕是在家族斗争里落败的弃子,是以才会被人随意丢弃到破庙之中。 而今他的身份还有什么不清楚不明白的? 十五这么年轻,一定不可能是东陵侯,那十五最有可能就是东陵侯那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独子了。 “我的父亲是东陵侯赵乾知,我是他的儿子赵知秋。”十五缓缓的说道。 纪窈卿听了不由感叹道:“那你的父亲一定很疼爱你了。” 在大渊,起名字一般都是有忌讳的,比如说要给自己的儿子起名,那么就必须避开长辈的名讳,按照族谱确定字辈,确定名字。 赵乾知,赵知秋。 这父子俩名字里都带知字,这是绝对不能出现的错误。 然而一旦出现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长辈非常疼爱晚辈,因为足够疼爱,才会给她冠上自己的名字。 “是啊”赵知秋忽然苦笑了一声:“他之前确实很疼爱我。” 纪窈卿越发不理解了:“他既然疼爱你,你又贵为东陵侯府的世子爷,那么究竟是谁把你害到了那个地步?” 堂堂东陵侯府的世子爷就这么被人断手断脚扔到了破庙里,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难以解释。 只听赵知秋冷漠地勾了勾唇角:“是我的父亲,是他打断了我的手脚,把我丢到了破庙之中。” 纪窈卿惊讶地看着他。 紧接着,她就听到赵知秋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我总觉得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而且他似乎一直在背地里筹谋着什么。” “这些天来他一直派人在暗地里监视着我,为了放松他的警惕,所以我故意说这次回来是为了和自己心意的女子成婚,他这才消除了对我的疑虑。” 纪窈卿点了点头:“那你想要怎么判断你的父亲究竟是不是你的父亲呢?” 赵知秋笑容带着几分嘲弄的意味:“假的永远都是假的,更何况我们赵家世代单传,一直藏有一方印玺,每每等下一代娶妻生子的时候,赵家家主就会把自己的印玺传给下一代,这是外人不知道的秘密,如果他是假的,自然不知道赵家的规矩。” 纪窈卿默默指了指自己在:“我其实也是外人……” 赵知秋大手一挥:“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不算外人。” 纪窈卿:“……” 她最终还是答应了赵知秋帮他,顺便跟着赵知秋去剪了剪传说中的东陵侯。 说真的,纪窈卿完全没有看出来东陵侯有什么问题,那东陵侯正直中年,和赵知秋长得非常相似。 他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儿,对纪窈卿周到无比,看上去很是照顾敬重她这个“儿媳妇”。 越是如此,纪窈卿越觉得毛骨悚然。 这样一个谈笑风生和蔼可亲的一个中年男人,居然在背地里对自己唯一的独子痛下杀手,这不管怎么想都让人觉得细思恐极。 就在纪窈卿赵知秋和对方虚与委蛇后转身离开不久,就有另外一个年轻男人从幕后走了出来。 如果此时的纪窈卿折返回来,她就会惊讶地发现,这从幕后慢悠悠走出来的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施浮生本人! 赵乾知见了施浮生,赶忙躬身行礼:“少主。” 施浮生慵懒地坐在太师椅上,不咸不淡地问道:“斩草要除根的道理你不懂?” 赵乾知几乎汗流浃背:“属下,属下以为赵知秋早就死了……” 施浮生忽然感慨:“赵知秋忽然回来,端王也到了东陵城,她……也在这里。” 他把玩着手里的折扇,不由笑了:“有意思,都是故人。” 赵乾知不知道施浮生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是一个刚正不阿的大将军,此时的他却更像是一只曲意逢迎讨好主子的狗:“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施浮生一把收起了手中的折扇,笑吟吟地说道:“赵知秋不足为惧,首先要处理的是端王,只要萧庭风死在这里,那么这里的秘密就永远不会被人发现。” 既然进了他的地盘,施浮生就不会再给萧庭风逃出生天的可能。 只听施浮生慢悠悠地说道:“萧庭风不可以活着。” 第116章 皇兄命不久矣 施浮生已经下达了命令,赵乾知就只有照做的份。 于是就在这一晚,一支精锐的刺客包围了萧庭风所居住的客栈。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要萧庭风死。 而原本正坐在书案前出神的萧庭风丝毫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刺客的逼近。 就在刺客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萧庭风反应速度极快的推开了书案,那明晃晃又锋利的刀刃直接把书案斩成了两截。 萧庭风注意到,这一次来的刺客非同一般。 他见过太多的刺客,也遇到过太多命悬一线的时刻,可这一次,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之处——这些刺客根本无所畏惧,甚至不知道疼痛。 以往的那些刺客杀手,基本上与萧庭风过不了几招就会被萧庭风重伤,而此时此刻,在那些刺客明明已经扛不住攻势,被萧庭风一掌震碎心脉以后,居然还在不管不顾的爬起来继续攻击。 客栈内刀光剑影,外面那一轮月光却皎洁清明。 另一边,纪窈卿和小团子正在熟睡之中。 赵知秋还在对自己的父亲古怪之举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施浮生一边品着酒,一边思索着一些事情。 而萧绣翎早已被萧庭风保护了起来,一个人待在某个地方,一边担心着走丢的小团子,一边担心着皇兄的安危,一直胆战心惊。 客栈内的打斗之声停了,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了地上自己的佩剑。 剑刃上沾着血,带着说不出的煞气。 他原本是准备留一个活口用来审问的,但仔细一想,这些刺客这样拼命,未必会说实话。 留活口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干脆利落一些。 萧庭风淡漠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漠然举起,准备送最后一个刺客归西。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又想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忽然蹲下身看向了那名刺客。 萧庭风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他的笑容并没有之前那般阴翳可怕,是真的如沐春风一般。 萧庭风柔和的对着最后一名存活着的刺客缓缓开了口:“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杀刺杀本王。” 第二天,等到萧绣翎赶回客栈的时候,就发现皇兄的房间交叠着好几具尸体,同时萧庭风也身受重伤,躺在地上,丝毫没了生息。 若换作以往,萧绣翎早就慌了手脚,可此时的她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慌。 萧绣翎赶快安排书沉墨知清理现场,并顺便遣使手下去找大夫来。 皇兄一定没事的,纪窈卿对自己说道。 很快,手下就带着一名大夫匆匆忙忙地赶到,原本正坐在床边照顾皇兄的萧绣翎;立马让开了位置,好让大夫方便诊治。 萧绣翎站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 大夫起初神色正常,可他越给萧庭风把脉就越心惊。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大夫满面愁容地转过身看向萧绣翎:“姑娘,这位公子所中之毒世所罕见,老夫只是一介普通大夫,恐怕根本没有办法解这种毒。” 萧绣翎握紧了拳头,心里的感觉愈发不妙了:“那有谁能解开此毒?” 这大夫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就想起来了一个人:“你们倒可以去找初神医试试。” 萧绣翎一愣:“初神医?” 大夫捋了捋胡子,说道:“那是个年轻的女神医,眼下应该就在东陵城呢。” “她到处行医救人,渐渐声名鹊起,但凡是学医之人都会留意她的踪迹,她很欢迎别的大夫和她交流疑难杂症。” 萧绣翎越听越觉得这个人熟悉。 姓初?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嫂的师傅是不是就姓初?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神医…… 萧绣翎忽然激动了起来! 因为这不管怎么看都像极了皇嫂! 她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昏睡的萧庭风,隐隐激动了起来。 如果皇嫂在的话,那她一定有办法治疗皇兄的毒。 思及此处,萧绣翎问道:“那名女神医现在何处?” 那大夫思索了片刻,写下了一个地址来。 另一边,纪窈卿正坐在客栈里休息。 和赵知秋的大婚订在了五日之后,这几日纪窈卿闲来无事,除了带着小团子疯玩就是睡觉休息。 她所在的这个客栈老板娘以为小团子是她的孩子,又因为分外喜欢这个小团子,几乎每天都要带着他一起赶集。 小团子跟着客栈老板娘刚刚出去没一会儿,客栈里就走进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纪窈卿正坐在窗户前,书案上摊着看了一半的画本。 她用胳膊支着脑袋正在小憩,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道:“皇嫂。” 纪窈卿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穿着低调,眼眶通红的萧绣翎。 有那么一瞬间,纪窈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萧绣翎咬着唇,看上去很想扑到她的怀里大哭一场,但又好像是在生着闷气的样子。 纪窈卿不知道萧绣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有惊讶地问道:“绣翎?你怎么在这里。” 萧绣翎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她不爱哭,也从不随便就掉眼泪。 此刻的她心里却升起来了几分说不出的难过:“皇嫂,这些年你从未与我联系过。” 萧绣翎发现,皇嫂似乎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她似乎经历了更多的事情,比起以前待在京城的时候,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色彩。 以前的她虽然运筹帷幄,将所有的事情掌控在手中,但那时的纪窈卿是谨小慎微的,拘谨且总是在害怕着什么。 而此刻的她却舒展着自己,慵懒地坐在窗前,她可以悠闲品茶,可以治病救人,是以此时的她更加鲜活…… 皇嫂愈发明媚动人,可皇兄却日渐憔悴…… 萧绣翎的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丝不平与悲哀。 她知道皇嫂假死出京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她也没资格指摘什么,可是她一想到这些年来日日活如行尸走肉的皇兄,就忍不住为皇兄鸣不平。 而此刻却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了。 萧绣翎快步走到了纪窈卿面前,带着哭腔说道:“皇兄他中了剧毒,命不久矣……” 第116章 皇兄命不久矣 施浮生已经下达了命令,赵乾知就只有照做的份。 于是就在这一晚,一支精锐的刺客包围了萧庭风所居住的客栈。 他们的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要萧庭风死。 而原本正坐在书案前出神的萧庭风丝毫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那些刺客的逼近。 就在刺客破门而入的那一刻,萧庭风反应速度极快的推开了书案,那明晃晃又锋利的刀刃直接把书案斩成了两截。 萧庭风注意到,这一次来的刺客非同一般。 他见过太多的刺客,也遇到过太多命悬一线的时刻,可这一次,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同之处——这些刺客根本无所畏惧,甚至不知道疼痛。 以往的那些刺客杀手,基本上与萧庭风过不了几招就会被萧庭风重伤,而此时此刻,在那些刺客明明已经扛不住攻势,被萧庭风一掌震碎心脉以后,居然还在不管不顾的爬起来继续攻击。 客栈内刀光剑影,外面那一轮月光却皎洁清明。 另一边,纪窈卿和小团子正在熟睡之中。 赵知秋还在对自己的父亲古怪之举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施浮生一边品着酒,一边思索着一些事情。 而萧绣翎早已被萧庭风保护了起来,一个人待在某个地方,一边担心着走丢的小团子,一边担心着皇兄的安危,一直胆战心惊。 客栈内的打斗之声停了,一直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了地上自己的佩剑。 剑刃上沾着血,带着说不出的煞气。 他原本是准备留一个活口用来审问的,但仔细一想,这些刺客这样拼命,未必会说实话。 留活口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干脆利落一些。 萧庭风淡漠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剑,漠然举起,准备送最后一个刺客归西。 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又想是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忽然蹲下身看向了那名刺客。 萧庭风的脸上带着如沐春风的笑容,他的笑容并没有之前那般阴翳可怕,是真的如沐春风一般。 萧庭风柔和的对着最后一名存活着的刺客缓缓开了口:“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杀刺杀本王。” 第二天,等到萧绣翎赶回客栈的时候,就发现皇兄的房间交叠着好几具尸体,同时萧庭风也身受重伤,躺在地上,丝毫没了生息。 若换作以往,萧绣翎早就慌了手脚,可此时的她却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能慌。 萧绣翎赶快安排书沉墨知清理现场,并顺便遣使手下去找大夫来。 皇兄一定没事的,纪窈卿对自己说道。 很快,手下就带着一名大夫匆匆忙忙地赶到,原本正坐在床边照顾皇兄的萧绣翎;立马让开了位置,好让大夫方便诊治。 萧绣翎站在旁边焦急地等待着。 大夫起初神色正常,可他越给萧庭风把脉就越心惊。 一炷香的时间转瞬即逝,大夫满面愁容地转过身看向萧绣翎:“姑娘,这位公子所中之毒世所罕见,老夫只是一介普通大夫,恐怕根本没有办法解这种毒。” 萧绣翎握紧了拳头,心里的感觉愈发不妙了:“那有谁能解开此毒?” 这大夫低头沉思了片刻,忽然就想起来了一个人:“你们倒可以去找初神医试试。” 萧绣翎一愣:“初神医?” 大夫捋了捋胡子,说道:“那是个年轻的女神医,眼下应该就在东陵城呢。” “她到处行医救人,渐渐声名鹊起,但凡是学医之人都会留意她的踪迹,她很欢迎别的大夫和她交流疑难杂症。” 萧绣翎越听越觉得这个人熟悉。 姓初?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皇嫂的师傅是不是就姓初? 而且对方还是一个女神医…… 萧绣翎忽然激动了起来! 因为这不管怎么看都像极了皇嫂! 她看了一眼躺在榻上昏睡的萧庭风,隐隐激动了起来。 如果皇嫂在的话,那她一定有办法治疗皇兄的毒。 思及此处,萧绣翎问道:“那名女神医现在何处?” 那大夫思索了片刻,写下了一个地址来。 另一边,纪窈卿正坐在客栈里休息。 和赵知秋的大婚订在了五日之后,这几日纪窈卿闲来无事,除了带着小团子疯玩就是睡觉休息。 她所在的这个客栈老板娘以为小团子是她的孩子,又因为分外喜欢这个小团子,几乎每天都要带着他一起赶集。 小团子跟着客栈老板娘刚刚出去没一会儿,客栈里就走进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纪窈卿正坐在窗户前,书案上摊着看了一半的画本。 她用胳膊支着脑袋正在小憩,却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喊她道:“皇嫂。” 纪窈卿睁开眼睛,就看到了穿着低调,眼眶通红的萧绣翎。 有那么一瞬间,纪窈卿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萧绣翎咬着唇,看上去很想扑到她的怀里大哭一场,但又好像是在生着闷气的样子。 纪窈卿不知道萧绣翎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有惊讶地问道:“绣翎?你怎么在这里。” 萧绣翎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她不爱哭,也从不随便就掉眼泪。 此刻的她心里却升起来了几分说不出的难过:“皇嫂,这些年你从未与我联系过。” 萧绣翎发现,皇嫂似乎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 她似乎经历了更多的事情,比起以前待在京城的时候,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色彩。 以前的她虽然运筹帷幄,将所有的事情掌控在手中,但那时的纪窈卿是谨小慎微的,拘谨且总是在害怕着什么。 而此刻的她却舒展着自己,慵懒地坐在窗前,她可以悠闲品茶,可以治病救人,是以此时的她更加鲜活…… 皇嫂愈发明媚动人,可皇兄却日渐憔悴…… 萧绣翎的心里不可抑制地升起了一丝不平与悲哀。 她知道皇嫂假死出京的所作所为无可指摘,她也没资格指摘什么,可是她一想到这些年来日日活如行尸走肉的皇兄,就忍不住为皇兄鸣不平。 而此刻却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了。 萧绣翎快步走到了纪窈卿面前,带着哭腔说道:“皇兄他中了剧毒,命不久矣……” 第117章 三年后初见 纪窈卿的手忽然紧握成拳,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她虽然有三年的时间不曾见过萧庭风,但她知道,萧庭风身居高位是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的。 萧绣翎哽咽着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最后这个向来骄傲的长公主居然就这么给纪窈卿跪下了。 “皇嫂……求你救救皇兄,他这些年来过得不好时时刻刻都念着你。” 纪窈卿一把把她拉起来,头疼地说道:“你不用跪我,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当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纪窈卿转身回到了楼上厢房取出了自己的药箱就准备跟着萧绣翎赶回去救人,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又顿住了脚步:“绣翎,究竟是什么样的刺客能伤害到你的皇兄?” 萧绣翎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将我的皇兄伤得如此之深。” 纪窈卿虽然听萧庭风身中剧毒而方寸大乱,但越是紧急的时候她便越冷静。 “我可以救萧庭风,但我并不想暴露我的身份。”纪窈卿犹豫了片刻,一字一句地对萧绣翎说道:“毕竟在萧庭风的眼中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无论是谁都不喜欢被欺骗,更何况是被自己的心爱之人欺骗了三年。 倘若这件事情如果暴露的话,纪窈卿不敢想象萧庭风会有多愤怒。 而她也很满意现在的日子,并不想要改变什么。 萧绣翎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的纪窈卿居然还是这般决绝。 在来见纪窈卿之前,她曾经想过,说不定皇嫂已经后悔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皇兄,更后悔离开了她的亲生儿子,只是碍于面子而不敢再返回京城罢了。 她可以在皇兄面前为皇嫂求情,他们依然可以是一对恩爱夫妻。 可现在的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原来纪窈卿真的不曾后悔过…… 萧绣翎的一颗心沉入了湖底。 从一开始,她是想要帮助皇嫂的。 因为她看到了皇嫂的才华,知道京城之外才是皇嫂大展身手的地方。 所以在皇嫂告诉她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萧绣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接下来的三年时间,萧绣翎不止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纪窈卿。 刚刚出生的小孩子很是闹人,可萧庭风却从来都不肯假手于人,对小团子的各种事皆是自己亲自来做,就连换洗尿布也是如此。 萧绣翎看不下去,告诉皇兄这些事可以让侍女来,可萧庭风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不,我要亲自来做,窈窈说要让我照顾好阿存。” 有一日,一道雷劈死了端王府一刻不起眼的树,萧庭风一个人站在树下许久许久。 因为萧绣翎经常陪着小团子一起玩,就在偶然间看到了这一幕。 她看着皇兄站在树前出神,于是就问他:“皇兄你在看什么?” 萧庭风好久以后才干涩地说道:“我留不住她……就连她种的树都留不住……” 他就这样喃喃自语着离开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大概是她转过头时,看到了萧庭风背影的时候。 他的背影颓靡,白发凄然,走路踉跄……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必当初莫相识。 急雨骤风渐消,花瓣零落成泥,唯有空枝寂寥。 东陵城一处不起眼的私宅内,有一名以纱覆面的白衣女子提着药箱跨进了屋内,来到了床帐低垂的床榻前。 原本昏迷中的萧庭风不知何时醒了,正侧过头,怅然地看着帷幔映出的那一抹婉约倩影。 萧绣翎轻咳了两声,对萧庭风说道:“兄长,这是一位女大夫,你身上所中之毒或许只有她才能解开。” 萧庭风的声音温柔似水:“有劳姑娘。” 纪窈卿的手微微一顿。 这家伙过了这么多年,声音居然还是这般温和,待人接物还是这样周全…… 纪窈卿不由在心里面感慨,看来她的死也并未对萧庭风产生什么影响。 思来想去,纪窈卿觉得这倒也正常。 毕竟从古至今,有多少女子丧夫以后守寡不可再嫁,对逝去的夫君一心一意。 可又有多少男人看似对心爱之人情深似海,可一旦另外一个更貌美更漂亮的姑娘一出现,和这一名姑娘的山盟海誓就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世间只见新人笑,那曾见得旧人哭? 她对萧庭风那么苛责干什么,反正她和萧庭风早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就算是萧庭风再娶一名王妃,纪窈卿扪心自问,只要这个王妃对她的儿子好,她也会真心实意祝福两人的。 想到这里,纪窈卿示意萧庭风伸手,测了测他的脉搏。 怪不得说萧庭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个毒确实不简单,但这只是对于普通大夫来说的。 对她,小菜一碟。 纪窈卿不由想到,如果那个刺客当真要刺杀萧庭风,为什么不在兵器上多涂一些见血封喉顷刻间就能让人毙命的毒药?为什么反而涂了这个这么一个毒发周期长的毒药? 巴不得萧庭风被人救吗? 当然,这只是纪窈卿对那些“不专业”的刺客的质疑,绝无让萧庭风身中剧毒来不及解毒惨死的意思。 此时此刻,那些死去的刺客也表示很冤枉。 他们真的很专业,只是碰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端王殿下而已…… “此药名为三日毕,若三日之内无法解毒的话就会命丧黄泉。”纪窈卿特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解释道。 萧绣翎紧张地问道:“那皇……大夫你可以解开这个毒吗?” 纪窈卿点了点头,说道:“有法子,但这个毒需要连续五日服用解药,再加以银针逼出毒素,才能真正痊愈。” 萧绣翎一刻心提了起来:“那大夫,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纪窈卿站起身,说道:“简单,我先开一剂药方,你按照这个药方来抓药,每日晚上我都会来这里给这位公子施针逼毒。” 萧绣翎一颗心重重放了下去。 在她送这位“女大夫”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萧庭风那双寒澈清明的眼眸朝那一抹身影望去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眷恋与……贪婪。 第117章 三年后初见 纪窈卿的手忽然紧握成拳,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她虽然有三年的时间不曾见过萧庭风,但她知道,萧庭风身居高位是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他的。 萧绣翎哽咽着将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最后这个向来骄傲的长公主居然就这么给纪窈卿跪下了。 “皇嫂……求你救救皇兄,他这些年来过得不好时时刻刻都念着你。” 纪窈卿一把把她拉起来,头疼地说道:“你不用跪我,他是我孩子的父亲,我当然不可能见死不救。” 纪窈卿转身回到了楼上厢房取出了自己的药箱就准备跟着萧绣翎赶回去救人,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又顿住了脚步:“绣翎,究竟是什么样的刺客能伤害到你的皇兄?” 萧绣翎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不知道……我也想不明白究竟是怎样的人才会将我的皇兄伤得如此之深。” 纪窈卿虽然听萧庭风身中剧毒而方寸大乱,但越是紧急的时候她便越冷静。 “我可以救萧庭风,但我并不想暴露我的身份。”纪窈卿犹豫了片刻,一字一句地对萧绣翎说道:“毕竟在萧庭风的眼中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无论是谁都不喜欢被欺骗,更何况是被自己的心爱之人欺骗了三年。 倘若这件事情如果暴露的话,纪窈卿不敢想象萧庭风会有多愤怒。 而她也很满意现在的日子,并不想要改变什么。 萧绣翎没有想到,事到如今的纪窈卿居然还是这般决绝。 在来见纪窈卿之前,她曾经想过,说不定皇嫂已经后悔离开了京城,离开了皇兄,更后悔离开了她的亲生儿子,只是碍于面子而不敢再返回京城罢了。 她可以在皇兄面前为皇嫂求情,他们依然可以是一对恩爱夫妻。 可现在的她才真真切切地明白,原来纪窈卿真的不曾后悔过…… 萧绣翎的一颗心沉入了湖底。 从一开始,她是想要帮助皇嫂的。 因为她看到了皇嫂的才华,知道京城之外才是皇嫂大展身手的地方。 所以在皇嫂告诉她她想要离开的时候,萧绣翎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可接下来的三年时间,萧绣翎不止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纪窈卿。 刚刚出生的小孩子很是闹人,可萧庭风却从来都不肯假手于人,对小团子的各种事皆是自己亲自来做,就连换洗尿布也是如此。 萧绣翎看不下去,告诉皇兄这些事可以让侍女来,可萧庭风却固执地摇了摇头:“不,我要亲自来做,窈窈说要让我照顾好阿存。” 有一日,一道雷劈死了端王府一刻不起眼的树,萧庭风一个人站在树下许久许久。 因为萧绣翎经常陪着小团子一起玩,就在偶然间看到了这一幕。 她看着皇兄站在树前出神,于是就问他:“皇兄你在看什么?” 萧庭风好久以后才干涩地说道:“我留不住她……就连她种的树都留不住……” 他就这样喃喃自语着离开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呢?大概是她转过头时,看到了萧庭风背影的时候。 他的背影颓靡,白发凄然,走路踉跄…… 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必当初莫相识。 急雨骤风渐消,花瓣零落成泥,唯有空枝寂寥。 东陵城一处不起眼的私宅内,有一名以纱覆面的白衣女子提着药箱跨进了屋内,来到了床帐低垂的床榻前。 原本昏迷中的萧庭风不知何时醒了,正侧过头,怅然地看着帷幔映出的那一抹婉约倩影。 萧绣翎轻咳了两声,对萧庭风说道:“兄长,这是一位女大夫,你身上所中之毒或许只有她才能解开。” 萧庭风的声音温柔似水:“有劳姑娘。” 纪窈卿的手微微一顿。 这家伙过了这么多年,声音居然还是这般温和,待人接物还是这样周全…… 纪窈卿不由在心里面感慨,看来她的死也并未对萧庭风产生什么影响。 思来想去,纪窈卿觉得这倒也正常。 毕竟从古至今,有多少女子丧夫以后守寡不可再嫁,对逝去的夫君一心一意。 可又有多少男人看似对心爱之人情深似海,可一旦另外一个更貌美更漂亮的姑娘一出现,和这一名姑娘的山盟海誓就全都成了过眼云烟。 世间只见新人笑,那曾见得旧人哭? 她对萧庭风那么苛责干什么,反正她和萧庭风早已经不是一路人了。 就算是萧庭风再娶一名王妃,纪窈卿扪心自问,只要这个王妃对她的儿子好,她也会真心实意祝福两人的。 想到这里,纪窈卿示意萧庭风伸手,测了测他的脉搏。 怪不得说萧庭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这个毒确实不简单,但这只是对于普通大夫来说的。 对她,小菜一碟。 纪窈卿不由想到,如果那个刺客当真要刺杀萧庭风,为什么不在兵器上多涂一些见血封喉顷刻间就能让人毙命的毒药?为什么反而涂了这个这么一个毒发周期长的毒药? 巴不得萧庭风被人救吗? 当然,这只是纪窈卿对那些“不专业”的刺客的质疑,绝无让萧庭风身中剧毒来不及解毒惨死的意思。 此时此刻,那些死去的刺客也表示很冤枉。 他们真的很专业,只是碰到了一个不太正常的端王殿下而已…… “此药名为三日毕,若三日之内无法解毒的话就会命丧黄泉。”纪窈卿特意改变了自己的声音,解释道。 萧绣翎紧张地问道:“那皇……大夫你可以解开这个毒吗?” 纪窈卿点了点头,说道:“有法子,但这个毒需要连续五日服用解药,再加以银针逼出毒素,才能真正痊愈。” 萧绣翎一刻心提了起来:“那大夫,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纪窈卿站起身,说道:“简单,我先开一剂药方,你按照这个药方来抓药,每日晚上我都会来这里给这位公子施针逼毒。” 萧绣翎一颗心重重放了下去。 在她送这位“女大夫”离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萧庭风那双寒澈清明的眼眸朝那一抹身影望去的时候,带着说不出的眷恋与……贪婪。 第118章 纪窈卿知道他一夜白发 时间回到萧庭风遇刺那日。 萧庭风柔和的对着最后一名存活着的刺客缓缓开了口:“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杀刺杀本王。” 那刺客似乎有些错愕,紧接着连贯带爬滚出去好远。 说真的,他怀疑自己的脑子被萧庭风打坏了。 如果他的脑子没有被人打坏的话,那就是萧庭风疯掉了。 萧庭风丝毫不在乎刺客惊讶的神色,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那名刺客道:“有没有什么毒很厉害很难解?” 刺客颤颤巍巍指了指地上掉的那些兵器。 他们这些个刺客手里面的兵器上全都无一例外涂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见血即死。 结果没想到,他们连萧庭风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 这位端王殿下果然恐怖如斯。 萧庭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这个剑上涂的毒是什么毒?” 刺客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有尊严的刺客,凭什么萧庭风问什么他就要回答什么? 于是他干脆选择缄默不言。 萧庭风见他不说话,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刺客吓得浑身一颤。 纵然世人都说端王殿下如春风般温和,笑起来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但这个眼神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锐利。 让刺客不由自主想到了林子里凶猛的豹子。 “这兵器上的毒见,见血封喉,触之即死。”刺客磕磕绊绊地说道。 “触之即死?”萧庭风喃喃自语:“不行,她会来不及救我……” 于是萧庭风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毒是发作周期长,治起来很麻烦,一般大夫又治不了的?” 刺客:“……” 他绞尽脑汁思考了很久,才想到了一种毒药可以满足萧庭风的要求:“三日毕。” 他回答了萧庭风的问题,萧庭风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刺客惊悚地看到萧庭风居然在傻笑……萧庭风的笑容几乎吓得他汗毛倒竖。 末了,萧庭风大手一挥:“你走。” 这下刺客更加确定这位端王殿下不正常了,谁家正常人会想要服毒呢? 从一开始,在东陵城花灯夜织女桥上,萧庭风惊鸿一瞥回头,虽然只看到了纪窈卿的那个背影,但他还是认出来了她。 因为纪窈卿的背影,纪窈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心里描摹了无数遍。 茫茫人海,灯火灿如白昼。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此走入他的世界里去。 如此猝不及防,如此让人欣喜若狂,也如此让人痛恨。 是的,在萧庭风认出来纪窈卿的那一瞬间是痛恨的。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可他却最终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她假死脱身,毫不留恋,可他却以为痛失挚爱,一夜白发…… 那一瞬间,萧庭风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着的,那腾燃升起的怒火灼烧着他的肺腑,叫嚣着让他追杀上那个欺骗了他三年之久的女人。 或杀,或刮,或同归于尽。 可这个念头只升起来了一瞬,继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无比悲哀地发现,他舍不得。 他想,他应该徐徐图之。 男人留不住一个女人,一定是这个男人做错了什么。 夜微凉,月光落下一地白霜。 纪窈卿哄好了团子,这才带着药箱匆匆赶到了这隐秘的住宅处准备给萧庭风施针。 她提前交代过萧绣翎,她可以给萧庭风施针,但萧庭风必须蒙上眼睛,不然她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暴露身份,殊不知,她的身份早就已经暴露得渣渣都不剩了。 待她推门走入房间,隔着床帐,依稀可见萧庭风用白布蒙住了双眼,他褪去了所有的衣服,某些部位只是用一条轻薄的纱绸虚掩着。 纪窈卿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进的是什么风月场所,这这这这不管怎么看,萧庭风都好似有勾引她的嫌疑…… 她的脚明明还没有踏入房门,就觉得这屋里的地板分外烫脚,甚至屋里的气氛也莫名其妙的很暧昧。 “初大夫来了吗?”萧庭风听到了动静,微微抬起头,支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可他的动作只要稍微有一些大,那遮掩着某处的丝绸就有隐隐约约滑下来的趋势…… “……不要动!”纪窈卿慌慌张张别过头。 “哦,好。”萧庭风又十分乖巧地躺下了。 纪窈卿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快步上前掀开了床帐,紧接着,她就愣住了。 一股寒意以及说不出来的感觉蔓延全身。 纪窈卿已经无暇注意别的,她的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倒映着萧庭风的满头白发。 “你、你的头发……”纪窈卿声音干涩,牵强问道。 萧庭风似乎苦笑了一声,道:“我三年前痛失爱妻,一夜白发。” 一夜白发。 纪窈卿手中的药箱落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强忍着没有哽咽出声,偏偏那双眼睛却已经蓄满了泪水,如断了线一般滚落。 一夜白发…… “嗡”的一声。 纪窈卿向来缜密的脑子第一次断了线,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这么僵硬在了这里。 萧庭风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初大夫,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活着?” 萧庭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宁可和她一起死,生生殉了她。” 纪窈卿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的“死”对萧庭风来说这样难以接受。 在纪窈卿看来,世间万物,芸芸众生,没有什么伤痛是不可疗愈的,没有什么沉沦是不可结束的,所谓的痛彻心扉,所谓的神丧魂伤,只要想走出来就一定可以走出来。 萧庭风是一个聪明人,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纪窈卿没想到,也不知道,萧庭风会这样把自己困在过往的阴影之中,画地为牢。 可不知道这三个字,未免太过苍白,未免太过若无其事。 纪窈卿第一次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萧庭风却丝毫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他笑着说道:“初大夫为我施针,毕竟……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第118章 纪窈卿知道他一夜白发 时间回到萧庭风遇刺那日。 萧庭风柔和的对着最后一名存活着的刺客缓缓开了口:“本王给你一次机会杀刺杀本王。” 那刺客似乎有些错愕,紧接着连贯带爬滚出去好远。 说真的,他怀疑自己的脑子被萧庭风打坏了。 如果他的脑子没有被人打坏的话,那就是萧庭风疯掉了。 萧庭风丝毫不在乎刺客惊讶的神色,有一搭没一搭地问那名刺客道:“有没有什么毒很厉害很难解?” 刺客颤颤巍巍指了指地上掉的那些兵器。 他们这些个刺客手里面的兵器上全都无一例外涂上了见血封喉的毒药,见血即死。 结果没想到,他们连萧庭风的一根汗毛都没有碰到。 这位端王殿下果然恐怖如斯。 萧庭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缓缓说道:“这个剑上涂的毒是什么毒?” 刺客觉得,自己不管怎么说也是一个有尊严的刺客,凭什么萧庭风问什么他就要回答什么? 于是他干脆选择缄默不言。 萧庭风见他不说话,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 只这一眼,刺客吓得浑身一颤。 纵然世人都说端王殿下如春风般温和,笑起来平易近人,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 但这个眼神却带着几分说不出的……锐利。 让刺客不由自主想到了林子里凶猛的豹子。 “这兵器上的毒见,见血封喉,触之即死。”刺客磕磕绊绊地说道。 “触之即死?”萧庭风喃喃自语:“不行,她会来不及救我……” 于是萧庭风又问:“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毒是发作周期长,治起来很麻烦,一般大夫又治不了的?” 刺客:“……” 他绞尽脑汁思考了很久,才想到了一种毒药可以满足萧庭风的要求:“三日毕。” 他回答了萧庭风的问题,萧庭风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刺客惊悚地看到萧庭风居然在傻笑……萧庭风的笑容几乎吓得他汗毛倒竖。 末了,萧庭风大手一挥:“你走。” 这下刺客更加确定这位端王殿下不正常了,谁家正常人会想要服毒呢? 从一开始,在东陵城花灯夜织女桥上,萧庭风惊鸿一瞥回头,虽然只看到了纪窈卿的那个背影,但他还是认出来了她。 因为纪窈卿的背影,纪窈卿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在他的心里描摹了无数遍。 茫茫人海,灯火灿如白昼。 她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此走入他的世界里去。 如此猝不及防,如此让人欣喜若狂,也如此让人痛恨。 是的,在萧庭风认出来纪窈卿的那一瞬间是痛恨的。 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笑话。 他也有自己的尊严与骄傲,可他却最终被一个女人骗得团团转。 她假死脱身,毫不留恋,可他却以为痛失挚爱,一夜白发…… 那一瞬间,萧庭风浑身上下都是紧绷着的,那腾燃升起的怒火灼烧着他的肺腑,叫嚣着让他追杀上那个欺骗了他三年之久的女人。 或杀,或刮,或同归于尽。 可这个念头只升起来了一瞬,继而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无比悲哀地发现,他舍不得。 他想,他应该徐徐图之。 男人留不住一个女人,一定是这个男人做错了什么。 夜微凉,月光落下一地白霜。 纪窈卿哄好了团子,这才带着药箱匆匆赶到了这隐秘的住宅处准备给萧庭风施针。 她提前交代过萧绣翎,她可以给萧庭风施针,但萧庭风必须蒙上眼睛,不然她怕自己会一不小心暴露身份,殊不知,她的身份早就已经暴露得渣渣都不剩了。 待她推门走入房间,隔着床帐,依稀可见萧庭风用白布蒙住了双眼,他褪去了所有的衣服,某些部位只是用一条轻薄的纱绸虚掩着。 纪窈卿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自己进的是什么风月场所,这这这这不管怎么看,萧庭风都好似有勾引她的嫌疑…… 她的脚明明还没有踏入房门,就觉得这屋里的地板分外烫脚,甚至屋里的气氛也莫名其妙的很暧昧。 “初大夫来了吗?”萧庭风听到了动静,微微抬起头,支着身子就要坐起来。 可他的动作只要稍微有一些大,那遮掩着某处的丝绸就有隐隐约约滑下来的趋势…… “……不要动!”纪窈卿慌慌张张别过头。 “哦,好。”萧庭风又十分乖巧地躺下了。 纪窈卿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快步上前掀开了床帐,紧接着,她就愣住了。 一股寒意以及说不出来的感觉蔓延全身。 纪窈卿已经无暇注意别的,她的那双好看的眼眸里倒映着萧庭风的满头白发。 “你、你的头发……”纪窈卿声音干涩,牵强问道。 萧庭风似乎苦笑了一声,道:“我三年前痛失爱妻,一夜白发。” 一夜白发。 纪窈卿手中的药箱落在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强忍着没有哽咽出声,偏偏那双眼睛却已经蓄满了泪水,如断了线一般滚落。 一夜白发…… “嗡”的一声。 纪窈卿向来缜密的脑子第一次断了线,脑海中一片空白,就这么僵硬在了这里。 萧庭风唇角勾起了一丝笑容:“初大夫,你说她怎么就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活着?” 萧庭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宁可和她一起死,生生殉了她。” 纪窈卿半晌才回过神来。她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只说:“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她的“死”对萧庭风来说这样难以接受。 在纪窈卿看来,世间万物,芸芸众生,没有什么伤痛是不可疗愈的,没有什么沉沦是不可结束的,所谓的痛彻心扉,所谓的神丧魂伤,只要想走出来就一定可以走出来。 萧庭风是一个聪明人,这样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懂。 纪窈卿没想到,也不知道,萧庭风会这样把自己困在过往的阴影之中,画地为牢。 可不知道这三个字,未免太过苍白,未免太过若无其事。 纪窈卿第一次有了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萧庭风却丝毫不想停留在这个话题上,他笑着说道:“初大夫为我施针,毕竟……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第119章 团子身上的伤 虽然萧庭风这样说,可这在纪窈卿心中怎么可能过得去? 一夜白发…… 她是大夫,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一夜白发,她再清楚不过了。 发为心血之所系,一个人若一夜白头,也就代表着心血枯竭,神魂失据。 纪窈卿不由想到,难不成她对萧庭风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纪窈卿抿了抿唇在床榻旁边坐下,她打开了药箱,取出了里面的银针。 萧庭风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他常年征战沙场,身上肌肉虬结,健壮的腰腹收拢成一线,纪窈卿看着看着,不由就觉得脸微微发烫起来。 这家伙以前不是很保守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纪窈卿的手划过他的脊背,细如发丝的银针一根根在他身上的穴位没入。 “初大夫有心仪之人吗?”萧庭风忽然开口询问道。 用银针逼出毒素的过程是很痛苦的,萧庭风却跟没事人一样。 纪窈卿不想说话,但又害怕自己不说话会引起萧庭风的怀疑,于是只能干笑了一声,道:“没有。” 萧庭风低低笑了起来:“虽然未曾真切地见过初大夫,但从初大夫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来初大夫是个很特别的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庭风似乎是真的在扯闲篇:“就算是初大夫就算是没有喜欢的人,也一定有人爱慕着姑娘。” 纪窈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是。 萧庭风又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窈窈在另一边过得如何……” 纪窈卿额头上的汗狂流不止。 纪窈卿实在不想听他再说些有的没的,扎针的时候就微微用了一点力气,果然萧庭风的肌肉绷紧了。 但很快,纪窈卿就又后悔这么做了…… 因为萧庭风发出了一声低吟,萧庭风的声音原本就极好听,每每两人在行房事的时候,萧庭风那好听低哑的嗓音都让纪窈卿喜欢得紧。 而眼下两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氛围就是说不出的古怪暧昧。 纪窈卿觉得手里冰冷的银针都有些烫手起来。 月色朦胧,烛火盈盈,三年未见的男人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躺在床榻上,他的身材健硕,白发愈发衬得他俊美无铸。 纪窈卿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 美色在前,她真的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扑上去。 终于,在一个时辰以后纪窈卿施完了针,她快速地收拾了药箱,脚下生风快速地溜了。 在一只脚跨出门槛后,纪窈卿觉得自己的鼻子一热,用手一抹,半晌无语凝噎。 她居然流鼻血了! 这对吗?萧庭风那厮一定是故意的! 纪窈卿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惊悚地想到,萧庭风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纪窈卿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虽然只跟萧庭风分开了三年,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了解萧庭风。 萧庭风只是看上去好脾气而已,他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软柿子任由人拿捏,又怎么可能会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他恐怕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同理,但凡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妻子不辞而别,若萧庭风真的认出来她了,又怎么可能会好言好语的和她说话,不一剑杀了她就不错了。 所以,萧庭风一定没有认出她! 纪窈卿想到这里,不由放下了心。 在临走之时,她又转头回望了一眼那幽深寂静的小院,想到刚才浑身上几乎一丝不挂的某人,纪窈卿的鼻血又有要留的趋势。 纪窈卿正了正神色,喃喃自语:“此地不宜久留。” 纪窈卿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东陵城治安极好,是以纪窈卿也不怎么慌张。 她一只手提着药箱,一只手提着一盏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远处月光清凌凌的,看上去好似蒙了一层雾。 纪窈卿一边欣赏着月景,一边慢悠悠地走着。 在距离客栈不远处,纪窈卿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灯笼。 那灯笼烛光明灭微弱,看上去就像是夏日里不起眼的一盏鬼火。 纪窈卿起初以为是客栈老板放在门口照明的,可直到走近了看才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靠着墙抱着灯笼睡着了的小团子。 或许此时再叫他小团子都有些不合时宜,因为这小孩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脸上满是一片片泪痕,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霜打了的小白菜,捏捏的。 纪窈卿正奇怪,这小家伙怎么就在外面睡着了,就见那发髻松散好似睡着了又起身的老板娘倚靠在客栈大门前,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小团子,带着几分惋惜的说道:“他以为你不要他了,所以一直固执地等在这里,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睡觉。” 纪窈卿一愣:“等我?” 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了她心头。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不等你等谁?我说初大夫,你能不能多多关心关心你家小孩?” 纪窈卿几乎有些手足无措:“怎么,怎么了?” 老板娘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那小孩每天晚上都会在客栈的后院练剑。” 纪窈卿了然:“是团子打扰到居住的客人了吗?” 老板娘气得笑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哪个客人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你难道都没有发现团子的脚崴了吗?不仅如此,他的手心都练剑练得磨破了皮,我觉得不太对劲儿,就掀开他的袖子看了看……苍天呀,谁家小孩子一身的伤呀!” 老板娘苦口婆心地劝道:“初大夫,你还是一个大夫呢,难道就没有发现团子身上的伤吗?” 纪窈卿一时只觉得惭愧无比,她低低应了一声,知道老板娘是好心,于是认真地说:“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就回去睡觉了。 纪窈卿这才发觉,恐怕,老板娘是睡下以后还担心在门口蹲着的团子,是以特地守在此处的。 纪窈卿对老板娘的感激不由又多了几分。 第119章 团子身上的伤 虽然萧庭风这样说,可这在纪窈卿心中怎么可能过得去? 一夜白发…… 她是大夫,一个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会一夜白发,她再清楚不过了。 发为心血之所系,一个人若一夜白头,也就代表着心血枯竭,神魂失据。 纪窈卿不由想到,难不成她对萧庭风来说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纪窈卿抿了抿唇在床榻旁边坐下,她打开了药箱,取出了里面的银针。 萧庭风是那种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他常年征战沙场,身上肌肉虬结,健壮的腰腹收拢成一线,纪窈卿看着看着,不由就觉得脸微微发烫起来。 这家伙以前不是很保守吗?今天这是怎么了…… 纪窈卿的手划过他的脊背,细如发丝的银针一根根在他身上的穴位没入。 “初大夫有心仪之人吗?”萧庭风忽然开口询问道。 用银针逼出毒素的过程是很痛苦的,萧庭风却跟没事人一样。 纪窈卿不想说话,但又害怕自己不说话会引起萧庭风的怀疑,于是只能干笑了一声,道:“没有。” 萧庭风低低笑了起来:“虽然未曾真切地见过初大夫,但从初大夫的言行举止就可以看出来初大夫是个很特别的姑娘。”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萧庭风似乎是真的在扯闲篇:“就算是初大夫就算是没有喜欢的人,也一定有人爱慕着姑娘。” 纪窈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是。 萧庭风又长长叹了口气:“也不知,窈窈在另一边过得如何……” 纪窈卿额头上的汗狂流不止。 纪窈卿实在不想听他再说些有的没的,扎针的时候就微微用了一点力气,果然萧庭风的肌肉绷紧了。 但很快,纪窈卿就又后悔这么做了…… 因为萧庭风发出了一声低吟,萧庭风的声音原本就极好听,每每两人在行房事的时候,萧庭风那好听低哑的嗓音都让纪窈卿喜欢得紧。 而眼下两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但氛围就是说不出的古怪暧昧。 纪窈卿觉得手里冰冷的银针都有些烫手起来。 月色朦胧,烛火盈盈,三年未见的男人就这么赤身裸体地躺在床榻上,他的身材健硕,白发愈发衬得他俊美无铸。 纪窈卿加快了自己手上的动作,不知为什么,她觉得此地实在是不宜久留。 美色在前,她真的怕自己一个把持不住扑上去。 终于,在一个时辰以后纪窈卿施完了针,她快速地收拾了药箱,脚下生风快速地溜了。 在一只脚跨出门槛后,纪窈卿觉得自己的鼻子一热,用手一抹,半晌无语凝噎。 她居然流鼻血了! 这对吗?萧庭风那厮一定是故意的! 纪窈卿莫名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惊悚地想到,萧庭风不会已经发现了什么? 但转念一想,纪窈卿又觉得不太可能。 她虽然只跟萧庭风分开了三年,但这并不代表她不了解萧庭风。 萧庭风只是看上去好脾气而已,他如果真的只是一个软柿子任由人拿捏,又怎么可能会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他恐怕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同理,但凡是个男人都接受不了妻子不辞而别,若萧庭风真的认出来她了,又怎么可能会好言好语的和她说话,不一剑杀了她就不错了。 所以,萧庭风一定没有认出她! 纪窈卿想到这里,不由放下了心。 在临走之时,她又转头回望了一眼那幽深寂静的小院,想到刚才浑身上几乎一丝不挂的某人,纪窈卿的鼻血又有要留的趋势。 纪窈卿正了正神色,喃喃自语:“此地不宜久留。” 纪窈卿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东陵城治安极好,是以纪窈卿也不怎么慌张。 她一只手提着药箱,一只手提着一盏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远处月光清凌凌的,看上去好似蒙了一层雾。 纪窈卿一边欣赏着月景,一边慢悠悠地走着。 在距离客栈不远处,纪窈卿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灯笼。 那灯笼烛光明灭微弱,看上去就像是夏日里不起眼的一盏鬼火。 纪窈卿起初以为是客栈老板放在门口照明的,可直到走近了看才看到了一个蹲在地上靠着墙抱着灯笼睡着了的小团子。 或许此时再叫他小团子都有些不合时宜,因为这小孩眼睛红红的,鼻子红红的,脸上满是一片片泪痕,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被霜打了的小白菜,捏捏的。 纪窈卿正奇怪,这小家伙怎么就在外面睡着了,就见那发髻松散好似睡着了又起身的老板娘倚靠在客栈大门前,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小团子,带着几分惋惜的说道:“他以为你不要他了,所以一直固执地等在这里,说什么也不肯回去睡觉。” 纪窈卿一愣:“等我?” 一种古怪的感觉涌上了她心头。 老板娘翻了个白眼:“不等你等谁?我说初大夫,你能不能多多关心关心你家小孩?” 纪窈卿几乎有些手足无措:“怎么,怎么了?” 老板娘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给自己顺了顺气:“那小孩每天晚上都会在客栈的后院练剑。” 纪窈卿了然:“是团子打扰到居住的客人了吗?” 老板娘气得笑了一下,恨铁不成钢:“哪个客人会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你难道都没有发现团子的脚崴了吗?不仅如此,他的手心都练剑练得磨破了皮,我觉得不太对劲儿,就掀开他的袖子看了看……苍天呀,谁家小孩子一身的伤呀!” 老板娘苦口婆心地劝道:“初大夫,你还是一个大夫呢,难道就没有发现团子身上的伤吗?” 纪窈卿一时只觉得惭愧无比,她低低应了一声,知道老板娘是好心,于是认真地说:“我记住了,以后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打了个哈欠就回去睡觉了。 纪窈卿这才发觉,恐怕,老板娘是睡下以后还担心在门口蹲着的团子,是以特地守在此处的。 纪窈卿对老板娘的感激不由又多了几分。 第120章 团子喊娘 “娘亲?”忽然一道软软的还有几分沙哑的声音拉回了纪窈卿的思绪。 她一低头,就看到了小小的团子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了自己的面前,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纪窈卿心里一片柔软。 “娘亲怎么现在才回来?”他的话里还带带着几分哭腔,配上那张小花猫似的小脸,看上去特别招人怜爱。 纪窈卿扶放下了手里的药箱和灯笼,扶着膝盖弯下腰看着小团子:“娘亲今天忽然有急事,以后绝对不会不辞而别了。” 纪窈卿保证到。 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小孩子瞬间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好,阿存相信娘亲~” 可说完这句话,小团子和纪窈卿就都愣住了。 或许是小团子睡得迷迷糊糊,所以醒来的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叫出了潜藏在他内心里对纪窈卿的成称呼。 而纪窈卿似乎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居然十分自然的接上了小团子的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看着纪窈卿怔怔的表情,小团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是转瞬即逝的的流星,从一开始的充满希冀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最后,那黯淡无光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慌乱和无措。 “对不起姐姐,我,我不小心叫错称呼了。”小团子低着脑袋道歉,只是声音哽咽,看起来又嗒嗒开始掉起来了小珍珠。 纪窈卿心里柔软得要命,她软下声音问道:“你很想念你的娘亲吗?” 小团子慢慢点了点头。 “我的姑姑告诉我,我的娘亲说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很聪明,而且还会治病救人。” “我的爹爹说,我的娘亲很美很美,就像夏日里盛开的芙蓉花。” “奶奶说,我的娘亲有自己的傲骨,让她佩服。” 小团子失落的补了一句:“只有舅舅说娘亲像一只鹌鹑。” 纪窈卿听完,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团子会忽然脱口而出喊她“娘亲”了。因为除去最后一条,这些人的形容本来就与她十分相似,小团子认错人属实不奇怪。 她笑着将小团子抱在怀里,道:“=你以后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小团子眼睛一亮:“真的吗?” 纪窈卿笑着说道:“当然。” 其实纪窈卿心里想的是,多可怜的娃,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在没找到孩子父亲之前,纪窈卿觉得她可以暂时的当一回小团子的娘亲。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拉过了小团子的手看了看,见他的手上果然全是擦伤,撩开袖子以后也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一时间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给小团子多一点关注。 “你这些伤都是哪里来的?”纪窈卿不由阴谋论,莫不是小团子的爹不喜欢小团子,甚至还虐待了小团子? 小团子却脆生生响亮亮的说:“爹爹说了,男子汗大豆腐,就应该多受一点伤,将来才能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 纪窈卿没忍住哈哈大笑。 第二日,纪窈卿便带着小团子继续疯玩疯闹,直直晚上交代完团子要好好休息,才再次拎着药箱去给萧庭风施针。 今天晚上与那天晚上的情况相似,纪窈卿施完针以后再次逃也似的离开了。 因为纪窈卿觉得施针的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磋磨人,干脆将五天的时间压缩成了三天。 施针之所要施五天,是因为普通人恐怕难以忍受剧烈的逼出毒素的痛苦。 可萧庭风不是一般人,他对疼痛的承受程度是普通人的十几倍。 于是纪窈卿迎着头皮跟萧庭风商量了一番,萧庭风最终答应了。 可就在萧庭风答应后,纪窈卿却有一瞬间的愣神。 也就也说,今日就是最后一次为萧庭风施针了。 今日一过,他们便会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纪窈卿的心里,居然升起了几分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施完了针以后,萧庭风起身穿好了衣服,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神色似乎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可若要说哪里变了,纪窈卿又说不上来。 萧庭风依然眉目含笑,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紧:“其实人活在世,总是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初大夫以为呢?” 听到这句话后,纪窈卿心里忽然就凉了半截。 面纱之下,纪窈卿的那张脸已经变得非常恐惧。 萧庭风从内室里拿出来了一坛酒,笑着说道:“初大夫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不知可否愿意坐下来共饮一杯?” 纪窈卿勉强一笑:“当然愿意。” 萧庭风微微一叹:“还以为初大夫就连喝酒都不愿赏光了。” 纪窈卿:“……” 她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萧庭风就是认出了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坛子酒上面,心里恐惧的想到:萧庭风不会是打算毒死她再毒死自己,然后同归于尽? 萧庭风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轻笑了一声说道:“初大夫放心,起初我确实有过这个念头,但现在已经打消了。” 萧庭风在桌子旁边坐下,酒坛里的酒倒出来一杯递给纪窈卿说:“放心喝,酒中无毒。” 纪窈卿不能放心。 她倒不是在意酒里有没有毒,就算是有毒她也可以辨认的出来,她不放心的是萧庭风现在的状态。 身份揭穿以后,萧庭风没有预想中的暴怒,甚至连一声冷言冷语都没有,虽然说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但这比起她假死脱身来说,简直平静的有些过分。 而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的纪窈卿简直不要太明白一个道,那就是:越平静,事越大。 想反,若是狂风骤雨,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思及此处,纪窈卿心里不由凄凄惨惨戚戚。 但她很快就想清楚了,既然被发现了,再这么躲下去也毫无意义,倒不如坦荡面对。 现在在想逃,已经没机会了。 于是纪窈卿深吸了一口气,端正坐在了桌子前,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萧庭风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心里一阵阵钝痛。 “初大夫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吗?”萧庭风问。 第120章 团子喊娘 “娘亲?”忽然一道软软的还有几分沙哑的声音拉回了纪窈卿的思绪。 她一低头,就看到了小小的团子从地上站起来跑到了自己的面前,伸手抱住了自己的大腿。 纪窈卿心里一片柔软。 “娘亲怎么现在才回来?”他的话里还带带着几分哭腔,配上那张小花猫似的小脸,看上去特别招人怜爱。 纪窈卿扶放下了手里的药箱和灯笼,扶着膝盖弯下腰看着小团子:“娘亲今天忽然有急事,以后绝对不会不辞而别了。” 纪窈卿保证到。 原本耷拉着脑袋的小孩子瞬间抬起了头,眼睛亮晶晶的说道:“好,阿存相信娘亲~” 可说完这句话,小团子和纪窈卿就都愣住了。 或许是小团子睡得迷迷糊糊,所以醒来的第一时间下意识的叫出了潜藏在他内心里对纪窈卿的成称呼。 而纪窈卿似乎也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居然十分自然的接上了小团子的话。 一股难以言喻的尴尬在两人之间蔓延。 看着纪窈卿怔怔的表情,小团子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就像是转瞬即逝的的流星,从一开始的充满希冀逐渐变得黯淡无光。 最后,那黯淡无光的眼眸里,还带着几分慌乱和无措。 “对不起姐姐,我,我不小心叫错称呼了。”小团子低着脑袋道歉,只是声音哽咽,看起来又嗒嗒开始掉起来了小珍珠。 纪窈卿心里柔软得要命,她软下声音问道:“你很想念你的娘亲吗?” 小团子慢慢点了点头。 “我的姑姑告诉我,我的娘亲说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她很聪明,而且还会治病救人。” “我的爹爹说,我的娘亲很美很美,就像夏日里盛开的芙蓉花。” “奶奶说,我的娘亲有自己的傲骨,让她佩服。” 小团子失落的补了一句:“只有舅舅说娘亲像一只鹌鹑。” 纪窈卿听完,终于明白为什么小团子会忽然脱口而出喊她“娘亲”了。因为除去最后一条,这些人的形容本来就与她十分相似,小团子认错人属实不奇怪。 她笑着将小团子抱在怀里,道:“=你以后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小团子眼睛一亮:“真的吗?” 纪窈卿笑着说道:“当然。” 其实纪窈卿心里想的是,多可怜的娃,小小年纪就没了娘,在没找到孩子父亲之前,纪窈卿觉得她可以暂时的当一回小团子的娘亲。 她一边这样想,一边拉过了小团子的手看了看,见他的手上果然全是擦伤,撩开袖子以后也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一时间直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给小团子多一点关注。 “你这些伤都是哪里来的?”纪窈卿不由阴谋论,莫不是小团子的爹不喜欢小团子,甚至还虐待了小团子? 小团子却脆生生响亮亮的说:“爹爹说了,男子汗大豆腐,就应该多受一点伤,将来才能保护自己的心爱之人!” 纪窈卿没忍住哈哈大笑。 第二日,纪窈卿便带着小团子继续疯玩疯闹,直直晚上交代完团子要好好休息,才再次拎着药箱去给萧庭风施针。 今天晚上与那天晚上的情况相似,纪窈卿施完针以后再次逃也似的离开了。 因为纪窈卿觉得施针的这个过程实在是太磋磨人,干脆将五天的时间压缩成了三天。 施针之所要施五天,是因为普通人恐怕难以忍受剧烈的逼出毒素的痛苦。 可萧庭风不是一般人,他对疼痛的承受程度是普通人的十几倍。 于是纪窈卿迎着头皮跟萧庭风商量了一番,萧庭风最终答应了。 可就在萧庭风答应后,纪窈卿却有一瞬间的愣神。 也就也说,今日就是最后一次为萧庭风施针了。 今日一过,他们便会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以后再无交集。 纪窈卿的心里,居然升起了几分说不出的怅然若失。 施完了针以后,萧庭风起身穿好了衣服,再次走出来的时候,他的神色似乎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可若要说哪里变了,纪窈卿又说不上来。 萧庭风依然眉目含笑,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紧:“其实人活在世,总是有行差踏错的时候,初大夫以为呢?” 听到这句话后,纪窈卿心里忽然就凉了半截。 面纱之下,纪窈卿的那张脸已经变得非常恐惧。 萧庭风从内室里拿出来了一坛酒,笑着说道:“初大夫像极了我的一位故人,不知可否愿意坐下来共饮一杯?” 纪窈卿勉强一笑:“当然愿意。” 萧庭风微微一叹:“还以为初大夫就连喝酒都不愿赏光了。” 纪窈卿:“……” 她此时已经可以确定,萧庭风就是认出了她。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坛子酒上面,心里恐惧的想到:萧庭风不会是打算毒死她再毒死自己,然后同归于尽? 萧庭风似乎猜到了她在想什么,轻笑了一声说道:“初大夫放心,起初我确实有过这个念头,但现在已经打消了。” 萧庭风在桌子旁边坐下,酒坛里的酒倒出来一杯递给纪窈卿说:“放心喝,酒中无毒。” 纪窈卿不能放心。 她倒不是在意酒里有没有毒,就算是有毒她也可以辨认的出来,她不放心的是萧庭风现在的状态。 身份揭穿以后,萧庭风没有预想中的暴怒,甚至连一声冷言冷语都没有,虽然说话似乎有些阴阳怪气,但这比起她假死脱身来说,简直平静的有些过分。 而在后宫之中沉浮多年的纪窈卿简直不要太明白一个道,那就是:越平静,事越大。 想反,若是狂风骤雨,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 思及此处,纪窈卿心里不由凄凄惨惨戚戚。 但她很快就想清楚了,既然被发现了,再这么躲下去也毫无意义,倒不如坦荡面对。 现在在想逃,已经没机会了。 于是纪窈卿深吸了一口气,端正坐在了桌子前,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萧庭风看她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心里一阵阵钝痛。 “初大夫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情吗?”萧庭风问。 第121章 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萧庭风终究是没有直接挑破,反而像是闲话家常般随意问道。 后悔过吗? 不可否认,纪窈卿这三年以来时常想到萧庭风,她对萧庭风是有感情的。 但要是问她有没有后悔过,答案却是没有后悔。 如果你想要拥有什么,那就要学会放弃什么。 纪窈卿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更加重要的东西。 萧庭风聪明如斯,见纪窈卿沉默,就已经知道了纪窈卿的选择。 虽然对他来说很残忍,但这确实是纪窈卿会做出来的选择。 “可是我已经后悔了,无时无刻都在后悔。”萧庭风苦笑一声说道:“若我知道,我那样做会将她越推越远,那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纪窈卿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不是你的问题呢,萧庭风,你想要听真话吗?” 萧庭风定定看着她,半晌后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会离开的。”纪窈卿说道:“对她好也罢,强迫她做了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也罢,无论如何她都会离开的。” “为什么?”萧庭风问道。 纪窈卿回答:“因为不自由,她宁愿去死。” 萧庭风听完后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可是窈窈,我很想你。”萧庭风端着手里的酒杯来到了纪窈卿面前。 萧庭风似乎有一些不自在,但还是很认真地说道:“窈窈,今晚月色很好。” 但再美的月色,也不及你倾城一笑。 纪窈卿没想到萧庭风会忽然凑近,一不小心就被萧庭风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理智和铯遇轮番拉扯,最后是萧庭风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纪窈卿听萧庭风说道:“窈窈,我在这里面放了春药。” 纪窈卿脸色一变:“春药?” 萧庭风笃定地点了点头:“是。” 纪窈卿拔腿就要跑,却被萧庭风速度极快地握住了手腕。 他稍一用力,纪窈卿就只能乖乖地回到他的怀抱之中。 “窈窈,帮帮我。”萧庭风恳求道。 纪窈卿面红耳赤。 帮?这怎么帮? “你你你这三年有没有跟别的……” 听到纪窈卿问这个,萧庭风就笑着回答道:“没有,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萧庭风求夸奖似的蹭了蹭她的脸颊,说道:“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好?” 纪窈卿:“……” 神他娘的表现好。 一个素了三年还服用了春药的男人,更何况萧庭风本来体力就好…… 纪窈卿已经悲哀地预想到了自己的凄惨结局。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于是就只能颤颤巍巍地说:“那那那你轻一点……” 萧庭风低低笑了一下,他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一只手探入了她的裙中。 “好。” 萧庭风隐忍三年的欲望汹涌,顷刻之间就将纪窈卿淹没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纪窈卿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折腾散架了。 纪窈卿越想越憋屈,忍不住伸脚踹了一下旁边的男人。 萧庭风很快就醒了,他无奈地伸出手捉住了纪窈卿那作乱的脚,深深叹了口气:“看来窈窈是不觉得累,大早上的就敢刺激我。” 纪窈卿见萧庭风又有跃跃欲试的意思,立刻就老实了不少。 她觉得此床不宜久留,正准备下去穿衣服的时却又被萧庭风抱住,重新塞到了暖和的被窝里。 萧庭风就像是抱着一个娃娃一般抱着她,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在陪我多睡一会儿。” 纪窈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支起来了脑袋:“你这里来这里带得有人手?” 萧庭风点了点头:“怎么了?” 纪窈卿愤怒地说道:“我捡到了一个小孩子,他爹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萧庭风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 纪窈卿打断他的话继续吐槽道:“那小团子的爹可真不是个东西,那么小一个娃,让她三更天就起来读书……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萧庭风想说的话已经重新咽下去了。 他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萧庭风揽紧了怀里的纪窈卿,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问他过得好不好?你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名字。” 纪窈卿苦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一个母亲却对自己的孩子一点关心都没有?” 她带着几分失落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关心他?” 她选择了自由,将自己的孩子留在了京城里,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知道了他的名字,她就会好奇自己孩子的相貌,知道了他的相貌,就会好奇她的性格,继而想要了解那个孩子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她不是不问,是不敢问,因为怕自己问了就会生出好奇,紧接着转化为不舍,最后心甘情愿地困守京城。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就算是问了,也于事无补。 但很快纪窈卿就想开了:“反正他一定被你养得很好,不像我捡到的那个团子的父亲,对孩子不闻不问又严格要求!” 纪窈卿愤怒之余,甚至还拉了拉萧庭风的衣袖:“假如你敢这么对我的孩子,我绝对会气死。” 萧庭风这下是真的什么都不敢说了。 原本团子丢了以后他心急如焚,找了不知多久终于在河岸边看到了蹲着哭泣的小团子,却不想正看到纪窈卿走到了团子面前和团子说话,萧庭风遥遥跟在两人身后,眼睁睁看着纪窈卿把自己的亲儿子捡了回去。 出于私心,萧庭风并没有就这样把团子接回来,他想着可以先让团子和他娘培养一下感情。 扪心自问,萧庭风觉得自己把团子培养得挺优秀的,窈窈捡到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小孩,一定会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教导他的父亲,进而觉得小团子的父亲也一定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这样一来,窈窈或许就愿意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原谅他曾经犯下的过错。 可没成想…… 第121章 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虽然两人都心知肚明,但萧庭风终究是没有直接挑破,反而像是闲话家常般随意问道。 后悔过吗? 不可否认,纪窈卿这三年以来时常想到萧庭风,她对萧庭风是有感情的。 但要是问她有没有后悔过,答案却是没有后悔。 如果你想要拥有什么,那就要学会放弃什么。 纪窈卿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更加重要的东西。 萧庭风聪明如斯,见纪窈卿沉默,就已经知道了纪窈卿的选择。 虽然对他来说很残忍,但这确实是纪窈卿会做出来的选择。 “可是我已经后悔了,无时无刻都在后悔。”萧庭风苦笑一声说道:“若我知道,我那样做会将她越推越远,那我一定不会这样做。” 纪窈卿长长叹了一口气:“或许不是你的问题呢,萧庭风,你想要听真话吗?” 萧庭风定定看着她,半晌后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不管你做什么,她都会离开的。”纪窈卿说道:“对她好也罢,强迫她做了一些她不想做的事情也罢,无论如何她都会离开的。” “为什么?”萧庭风问道。 纪窈卿回答:“因为不自由,她宁愿去死。” 萧庭风听完后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可是窈窈,我很想你。”萧庭风端着手里的酒杯来到了纪窈卿面前。 萧庭风似乎有一些不自在,但还是很认真地说道:“窈窈,今晚月色很好。” 但再美的月色,也不及你倾城一笑。 纪窈卿没想到萧庭风会忽然凑近,一不小心就被萧庭风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睛。 理智和铯遇轮番拉扯,最后是萧庭风将自己杯中酒一饮而尽。 纪窈卿听萧庭风说道:“窈窈,我在这里面放了春药。” 纪窈卿脸色一变:“春药?” 萧庭风笃定地点了点头:“是。” 纪窈卿拔腿就要跑,却被萧庭风速度极快地握住了手腕。 他稍一用力,纪窈卿就只能乖乖地回到他的怀抱之中。 “窈窈,帮帮我。”萧庭风恳求道。 纪窈卿面红耳赤。 帮?这怎么帮? “你你你这三年有没有跟别的……” 听到纪窈卿问这个,萧庭风就笑着回答道:“没有,从始至终都只有你一个。” 萧庭风求夸奖似的蹭了蹭她的脸颊,说道:“我是不是表现得很好?” 纪窈卿:“……” 神他娘的表现好。 一个素了三年还服用了春药的男人,更何况萧庭风本来体力就好…… 纪窈卿已经悲哀地预想到了自己的凄惨结局。 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于是就只能颤颤巍巍地说:“那那那你轻一点……” 萧庭风低低笑了一下,他将怀里的女人搂得更紧,一只手探入了她的裙中。 “好。” 萧庭风隐忍三年的欲望汹涌,顷刻之间就将纪窈卿淹没了。 第二天天亮的时候,纪窈卿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被折腾散架了。 纪窈卿越想越憋屈,忍不住伸脚踹了一下旁边的男人。 萧庭风很快就醒了,他无奈地伸出手捉住了纪窈卿那作乱的脚,深深叹了口气:“看来窈窈是不觉得累,大早上的就敢刺激我。” 纪窈卿见萧庭风又有跃跃欲试的意思,立刻就老实了不少。 她觉得此床不宜久留,正准备下去穿衣服的时却又被萧庭风抱住,重新塞到了暖和的被窝里。 萧庭风就像是抱着一个娃娃一般抱着她,甚至还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在陪我多睡一会儿。” 纪窈卿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支起来了脑袋:“你这里来这里带得有人手?” 萧庭风点了点头:“怎么了?” 纪窈卿愤怒地说道:“我捡到了一个小孩子,他爹我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萧庭风诡异地沉默了下来,半晌后才犹犹豫豫地开口:“其实……” 纪窈卿打断他的话继续吐槽道:“那小团子的爹可真不是个东西,那么小一个娃,让她三更天就起来读书……你刚刚想说什么来着?” 萧庭风想说的话已经重新咽下去了。 他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没什么。” 萧庭风揽紧了怀里的纪窈卿,忽然问了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问他过得好不好?你甚至都还不知道自己孩子的名字。” 纪窈卿苦笑了一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作为一个母亲却对自己的孩子一点关心都没有?” 她带着几分失落地说:“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现在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关心他?” 她选择了自由,将自己的孩子留在了京城里,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做出了选择。 知道了他的名字,她就会好奇自己孩子的相貌,知道了他的相貌,就会好奇她的性格,继而想要了解那个孩子这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她不是不问,是不敢问,因为怕自己问了就会生出好奇,紧接着转化为不舍,最后心甘情愿地困守京城。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就算是问了,也于事无补。 但很快纪窈卿就想开了:“反正他一定被你养得很好,不像我捡到的那个团子的父亲,对孩子不闻不问又严格要求!” 纪窈卿愤怒之余,甚至还拉了拉萧庭风的衣袖:“假如你敢这么对我的孩子,我绝对会气死。” 萧庭风这下是真的什么都不敢说了。 原本团子丢了以后他心急如焚,找了不知多久终于在河岸边看到了蹲着哭泣的小团子,却不想正看到纪窈卿走到了团子面前和团子说话,萧庭风遥遥跟在两人身后,眼睁睁看着纪窈卿把自己的亲儿子捡了回去。 出于私心,萧庭风并没有就这样把团子接回来,他想着可以先让团子和他娘培养一下感情。 扪心自问,萧庭风觉得自己把团子培养得挺优秀的,窈窈捡到了这样一个优秀的小孩,一定会会不由自主的联想到教导他的父亲,进而觉得小团子的父亲也一定是一个极其优秀的人。 这样一来,窈窈或许就愿意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原谅他曾经犯下的过错。 可没成想…… 第122章 纪窈卿已经死了 萧庭风觉得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纪窈卿没有察觉到萧庭风的异常情况,非常之无奈的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你帮忙找找这小团子的父亲了。” 萧庭风第一次这么心虚,他“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两人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天光大亮,两人才真正起了床。 “你以后……”萧庭风见纪窈卿拿着药箱就要走,忍不住开口挽留到。 纪窈卿笑了一下,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萧庭风,纪窈卿已经死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萧庭风眼睛里透露出深深的悲哀:“难道我就真,这么不值得你留下吗?” 纪窈卿摇了摇头:“萧庭风,我以为你理解我了。” “这个世上谁都不能迁就谁,谁也不会是谁的归宿。”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舍弃不了的追求。” 萧庭风长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想回来,端王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纪窈卿笑着点了点头,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书沉这几日一直在外面追查线索,眼下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急急忙忙前来禀报,就看到一个与端王妃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子从王爷房间里走出来,那女子看见他,甚至还朝他点了点头。 书沉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转念一想,他又没有老眼昏花,又怎么可能会在大清早的把人给看错了。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难不成是王爷思念王妃成疾,所以干脆找了一个和王妃很像的女子代替? 不不不,应该不是这样的。 因为之前有些官员为了讨好王爷,也给王爷送过许多与王妃相似的女子,有的是是用了易容之术,将自己易容得和王妃一般无二。 那是他第一次见王爷大发雷霆。 在王爷心里,王妃是不可亵渎的,又怎么可能去找替身? 所以刚刚过去的那名女子…… 书沉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他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难不成王妃根本就没有死?是假死的吗?这也太离奇了些。 但如果王爷不说,他们这些属下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书沉想到了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赶忙走进了房间内向王爷禀报。 “王爷,东陵侯府似乎正在筹备婚宴。” 萧庭风听到书沉的禀报,眉头就是微微一挑:“筹备婚宴?” 书沉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东陵侯世子要成婚快了。” 萧庭风沉思了片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也去凑一个热闹。” 纪窈卿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赵知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而此时的赵知秋正在和小团子对峙着。 小团子说:“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娘亲的房间里?” 赵知秋理直气壮:“你就是初大夫捡回来的小孩子?我告诉你,我可是初大夫的未婚夫,这样算来,你应该喊我一声爹。” 小团子向来很有礼貌,可此刻却化身成了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浑身的此刺都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你才不是我爹!我爹比你好看多了!” 赵知秋根本没有将小团子的话放在心上,嗤笑一声道:“好好好,你爹最好看最英俊。” 他虽然附和着小团子,但话语里满满全都是蔑视。 小团子又从一直愤怒的刺猬变成了一只愤怒的小鸟,气得那张白皙的小脸都通红通红的。 纪窈卿没醒到赵知秋居然这么幼稚,一言不合甚至都能跟一个小孩子吵架。 她不由轻咳了一声,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小团子看到纪窈卿,眼睛就是一亮。 他哒哒哒跑到纪窈卿面前,伸出手就抱住了纪窈卿的大腿,看上去一脸委屈说道:“娘亲,你的这个未婚夫他欺负我……你能不能换一个未婚夫呀!” 纪窈卿不由一笑:“好呀,那你觉得我应该找谁做未婚夫呀?” 小团子立刻兴奋了起来:“找我爹爹呀!他长得好还有钱,就是脾气不太好…… 提起这个,小团子就开始滔滔不绝。 旁边的赵知秋气得仰倒。 另一边,东陵侯府。 东陵侯赵乾知正火急火燎来回踱步:“端王要来参加婚宴,这可怎么办才好?” 施浮生却坐在一旁淡然品茶:“这有什么可着急的。” 赵乾知立刻拱手道:“还请主上赐教。” 施浮生道:“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你的秘密,所以大婚那场戏必须要演得天衣无缝。” 赵乾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可是赵知秋那个家伙精明得紧,如果非要说会有破绽的话,那破绽一定就出在他身上。” 施浮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饶有兴趣地说:“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 赵乾知不懂主上为什么忽然之间又讲起来了故事,心里就算是再着急也只能洗耳恭听。 只听施浮生说道:“有一名富家公子强抢民女,执意要娶那个姑娘为妻。” “在大婚当夜,这个姑娘杀死了新郎,然后畏罪潜逃……” 施浮生点到为止。 赵乾知立刻就明白了:“主上的意思是,在大婚当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死赵知秋,再嫁祸那个女人,然后只需要把那个女人灭了口,这一切就被掩埋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施浮生道:“那个女人抓起来扣着就好,不要伤害她。” 施浮生越发期待起来了。 纪窈卿,赵知秋,萧庭风。 明日的大婚,一定是一场精彩的好戏。 三年前,他远在南阙的时候听到了端王妃的死讯。 那时候的施浮生愣了愣,失手打翻了茶杯。 他当时就在想,纪窈卿那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姑娘,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他起初觉得纪窈卿死不足惜,因为那场瘟疫如果没有纪窈卿破局,萧庭风就算上了战场也必败无疑。 她选择了萧庭风,他就不应该再对她有什么念想。 可在听到她死讯的这一刻,施浮生却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他很想站在萧庭风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纪窈卿。 第122章 纪窈卿已经死了 萧庭风觉得能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纪窈卿没有察觉到萧庭风的异常情况,非常之无奈的说道:“如果可以的话,就麻烦你帮忙找找这小团子的父亲了。” 萧庭风第一次这么心虚,他“嗯”了一声,就不再多言。 两人就这么絮絮叨叨说了好一会儿话,直至天光大亮,两人才真正起了床。 “你以后……”萧庭风见纪窈卿拿着药箱就要走,忍不住开口挽留到。 纪窈卿笑了一下,忽然意味深长地说道:“萧庭风,纪窈卿已经死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萧庭风眼睛里透露出深深的悲哀:“难道我就真,这么不值得你留下吗?” 纪窈卿摇了摇头:“萧庭风,我以为你理解我了。” “这个世上谁都不能迁就谁,谁也不会是谁的归宿。” “你有你的责任,我也有我舍弃不了的追求。” 萧庭风长叹了口气,道:“如果你想回来,端王府永远都是你的家。” 纪窈卿笑着点了点头,她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书沉这几日一直在外面追查线索,眼下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急急忙忙前来禀报,就看到一个与端王妃长得一般无二的女子从王爷房间里走出来,那女子看见他,甚至还朝他点了点头。 书沉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转念一想,他又没有老眼昏花,又怎么可能会在大清早的把人给看错了。 他的脑海里一瞬间想到了许多。 难不成是王爷思念王妃成疾,所以干脆找了一个和王妃很像的女子代替? 不不不,应该不是这样的。 因为之前有些官员为了讨好王爷,也给王爷送过许多与王妃相似的女子,有的是是用了易容之术,将自己易容得和王妃一般无二。 那是他第一次见王爷大发雷霆。 在王爷心里,王妃是不可亵渎的,又怎么可能去找替身? 所以刚刚过去的那名女子…… 书沉的汗毛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 他很快就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难不成王妃根本就没有死?是假死的吗?这也太离奇了些。 但如果王爷不说,他们这些属下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书沉想到了自己刚刚收到的消息,赶忙走进了房间内向王爷禀报。 “王爷,东陵侯府似乎正在筹备婚宴。” 萧庭风听到书沉的禀报,眉头就是微微一挑:“筹备婚宴?” 书沉很确定地点了点头:“好像是东陵侯世子要成婚快了。” 萧庭风沉思了片刻,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也去凑一个热闹。” 纪窈卿回到客栈的时候,发现赵知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 而此时的赵知秋正在和小团子对峙着。 小团子说:“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娘亲的房间里?” 赵知秋理直气壮:“你就是初大夫捡回来的小孩子?我告诉你,我可是初大夫的未婚夫,这样算来,你应该喊我一声爹。” 小团子向来很有礼貌,可此刻却化身成了一只炸了毛的小刺猬,浑身的此刺都一根一根地竖了起来:“你才不是我爹!我爹比你好看多了!” 赵知秋根本没有将小团子的话放在心上,嗤笑一声道:“好好好,你爹最好看最英俊。” 他虽然附和着小团子,但话语里满满全都是蔑视。 小团子又从一直愤怒的刺猬变成了一只愤怒的小鸟,气得那张白皙的小脸都通红通红的。 纪窈卿没醒到赵知秋居然这么幼稚,一言不合甚至都能跟一个小孩子吵架。 她不由轻咳了一声,引起了两个人的注意。 小团子看到纪窈卿,眼睛就是一亮。 他哒哒哒跑到纪窈卿面前,伸出手就抱住了纪窈卿的大腿,看上去一脸委屈说道:“娘亲,你的这个未婚夫他欺负我……你能不能换一个未婚夫呀!” 纪窈卿不由一笑:“好呀,那你觉得我应该找谁做未婚夫呀?” 小团子立刻兴奋了起来:“找我爹爹呀!他长得好还有钱,就是脾气不太好…… 提起这个,小团子就开始滔滔不绝。 旁边的赵知秋气得仰倒。 另一边,东陵侯府。 东陵侯赵乾知正火急火燎来回踱步:“端王要来参加婚宴,这可怎么办才好?” 施浮生却坐在一旁淡然品茶:“这有什么可着急的。” 赵乾知立刻拱手道:“还请主上赐教。” 施浮生道:“不能让他们察觉到你的秘密,所以大婚那场戏必须要演得天衣无缝。” 赵乾知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可是赵知秋那个家伙精明得紧,如果非要说会有破绽的话,那破绽一定就出在他身上。” 施浮生放下了手里的杯子,饶有兴趣地说:“你有没有听过那个故事?” 赵乾知不懂主上为什么忽然之间又讲起来了故事,心里就算是再着急也只能洗耳恭听。 只听施浮生说道:“有一名富家公子强抢民女,执意要娶那个姑娘为妻。” “在大婚当夜,这个姑娘杀死了新郎,然后畏罪潜逃……” 施浮生点到为止。 赵乾知立刻就明白了:“主上的意思是,在大婚当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死赵知秋,再嫁祸那个女人,然后只需要把那个女人灭了口,这一切就被掩埋了起来,神不知鬼不觉。” 施浮生道:“那个女人抓起来扣着就好,不要伤害她。” 施浮生越发期待起来了。 纪窈卿,赵知秋,萧庭风。 明日的大婚,一定是一场精彩的好戏。 三年前,他远在南阙的时候听到了端王妃的死讯。 那时候的施浮生愣了愣,失手打翻了茶杯。 他当时就在想,纪窈卿那样一个聪明绝顶的姑娘,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呢? 他起初觉得纪窈卿死不足惜,因为那场瘟疫如果没有纪窈卿破局,萧庭风就算上了战场也必败无疑。 她选择了萧庭风,他就不应该再对她有什么念想。 可在听到她死讯的这一刻,施浮生却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他很想站在萧庭风面前揪住他的衣领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照顾好纪窈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