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都梦到凶案现场》 第一章 梦中杀人? 夜晚像沾了水的厚重湿棉被,盖住了虫鸣鸟叫,也捂住了呻吟的口鼻。 被掐住脖子的女人眼睛瞪大得仿佛要脱眶而出,嗬嗬喘着气,用力挣扎着。 即将窒息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怕,像新年门板上贴的瞪眼钟馗,长久掐住她脖子的双手开始颤抖,恐慌和憎恨之下,有只手腾出来抓住了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着那张脸砸下去! 一下,两下,血溅了出来,动手的人反射性闭上眼,抖得像筛糠,却还是重重砸下第三次,正中女人眉心的红痣。 挣扎的动作逐渐僵硬,直至死亡,掐住脖子的手才颤抖着松开。 血腥味刺激得全世界只剩心脏狂跳的声音,那只手握着石头,竟然狰狞地再次砸在尸体的眉心,狠重的力度直接砸断眉骨! 喉咙里粘稠的喘息声在宽阔的草地里逸散,没几分钟,那人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开。 … 清脆的鸟叫声拉开一天的帷幕。 谈鸣吃了饭准备出发去市局,看还有点时间,边套上夹克边上楼,叩响二楼唯一住人的房间。 “谈迦,起床吃饭。” 门没开,但走廊那侧的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恹恹的脸,绿色的发尾都显得没平时有朝气。 “知道了。”她说着,继续捏桌上的面人。 谈鸣古怪地挑起眉毛,视线落在那个人不像人鸡不像鸡的面塑上。 129特大车祸发生后,谈迦作为活下来的幸运儿,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被判定有高度可能性会出现心理疾病,所以待在九江的这段时间,听从医生的建议,一直在跟姑姑——也就是谈鸣他妈学面塑来转移注意力顺便调整心情。 不过她的配合度比起谈女士的其他患者来说并不高,一团面放得干了硬了都不见得揉两下。 今天倒是一早起来就在努力。 虽然努力的成果很糟糕。 “怎么,没睡好,做噩梦了?”谈鸣敲窗问。 谈迦瞥他一眼,又想到昨晚做的惊悚梦境。 她一直觉得自己抗压能力很强,绝对不会因为看见车祸现场有人丧命就梦见冤魂索命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心理疏导。 可那个梦太真实了,溅起的血似乎都带着温度,早上惊醒时额头满是冷汗。 她没梦到别人来索她的命,却梦到了自己化身雨夜杀人狂索别人的命。 直接一步跨到心理变态的等级上,她有点无法接受,觉得捏捏面人能排解压力的话也挺好的。 但看了看捏了半个小时的面人,谈迦面无表情,一巴掌拍扁成一团面饼,起身开门吃早饭。 谈鸣看了眼那团面饼,跟着下楼。 桌上摆着买回来的早餐,姑姑一边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一边问话。 “迦迦,今天我和你哥都要去下属县区,明天上午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不如跟着你姑父去玩儿?” 姑姑谈雪回是这个城市里少见的儿童心理医生,一般刑侦支队那边有妇女儿童案件发生时,会借调她去帮忙。 谈迦啃一口酱肉包,习惯性拒绝。 “不好,姑父要工作。” 姑姑:“他工作就是调解民情,没什么正事全是八卦,你正好能跟着到处走走见见其他人。” 姑父何建明不高兴了:“你别低看我的工作,怎么就没正事了?而且全是些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的事,你让迦迦去听什么?谈鸣听了都要捂着耳朵跑。” 谈鸣:“……我先走了。” 谈雪回没管儿子,针对何建明的辩解反驳:“轻点的压根不用调解,严重的更不用,直接上警察局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就乐在其中,上次调解一个啃老的年轻人,被踢了一脚差点送医院,上上次调解一对七十岁老夫妻的事被泼了一身粪……” “行了行了,”何建明受不了自己的糗事被翻出来说,装两个包子叫上谈迦,“走,你跟着姑父到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谈迦只能揣上一杯豆浆溜达出去,坐上了姑父的小电驴。 九江是个人文气息很浓厚的城市,不算特别发达,但安静守法,很适合居住。 说起城市法制,谈家一家三口都是建设者。 谈鸣是市刑侦支队的成员,谈雪回是妇女儿童心理医生,何建明呢,是民警转成的居民调解员,主要工作就是让上到百岁老人下到婴幼儿都能减少矛盾增加家庭幸福感。 这次要调解的就是一对中年夫妻的婚姻矛盾,申请人是年龄四十七的中年妇女,住在曾经的玻璃厂职工小区里。 一室两厅的房子站不下那么多人,谈迦喝着豆浆等在门口。 边上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端着面碗边嗦边听八卦,时不时还盯着身边时髦得格格不入的陌生女生看。 “罗梅心也是大,还请人来听自己家里的丑事。” “是王勇不要脸!事情都传到他小女儿学校去了,罗梅肯定想离婚带走孩子。” “该把她大嫂叫来一起,两个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人都跑了,找回来添堵啊?” 谈迦对中年男女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听到一半去扔豆浆杯子了,回来时正好听见房间里爆发出一声怒吼。 “他就是贱!年轻的时候喜欢年纪小的,五十岁了又说喜欢年纪大的,你喜欢就喜欢,专门盯着我嫂子搞!半夜在厕所给大嫂发语音说他想她想得胸口痛屁股痛!” 外面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大笑。 “怕不是只有屁股痛哦——” 谈迦:“……” 她往里看,姑父身边的中年妇女情绪激动,脸色涨红,戴着金戒指的手指都快戳到男人脸上去了。 那个老男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反应,低着头也不吭声。 何建明转头问男人:“是不是真的?你和人家大嫂还有一腿?” 男人低着头支支吾吾说没有。 女人的怒火又被点燃,手指直接戳到他脑门上,更大声地吼:“没有个屁!你去问问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们的丑事?!她到处都是老相好,你隔一两天就去找我哥,我哥不在你也在那呆半天,你在那干什么?就我那个大哥跟个窝囊废一样不敢问……” “你大嫂都跟人跑了你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就你声音大不要脸!” “你做那种事那才是最不要脸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男人脸色胀得通红,站起来就和自己老婆撕打在一起,抓头发扇耳光,谁也不让谁。 当众打起来还得了,调解频道的人赶紧拉架。 “松开!不准打架!” 但他们一个五大三粗一个敦实厚重,根本拦不住,眼看着何建明又要被误伤到,谈迦只好进去一起拉架,左看右看抄起一根晾衣杆插在中年男人的劣质皮带上大力一撇。 王勇被撬得痛叫一声,不得不放开手,先拯救自己。 但罗梅被松开了仍然不依不饶,腿部的进攻动作三个人都架不住,她是恨不得把她大嫂和她男人的丑事全说出来,说到激动之处口水喷了一地。 “……说她眉心长了颗红痣,喝醉了酒在他儿女面前都说好看得跟观音一样,他看到就被下了咒了……买几条红内裤回来,问是不是给我买的,他说是他自己穿,五十岁的男人穿红三角……呸!你就是贱得发慌!” 红痣? 谈迦的眼皮一跳,拿着晾衣杆的手下意识握紧。 昨晚梦里被杀的中年妇女,眉心恰好就有一颗红痣。是巧合吗? 第二章 私奔情杀案2 事情变得奇幻起来,谈迦摸了把发凉的后脖子,站在人群中心听着何建明调解的过程,总算弄清楚了这起震碎三观的出轨事件。 要调解的中年妇女叫罗梅,丈夫王勇,还有个大哥叫罗志勇。 五年前,大哥罗志勇二婚娶了个没得生的老婆,叫米俊芳。 刚结婚的时候两人感情不错,米俊芳能干又勤快,打理家务照顾孩子都很用心,罗志勇虽然窝囊了点,但脾气好,相处起来很顺利。 但是两年前,米俊芳拿到了掌家权,整个家的财产都由她支配,她就原形毕露了,孩子不管,男人不搭理,天天往外跑打麻将,还说要出去打工。 但街坊邻居都知道她这是假话,实际上是外面有人了,而且在麻将馆里是来者不拒。 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有人看到过她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转过头对着罗志勇就是非打即骂。 更让人不齿的是,连妹夫王勇她也吃得下嘴,还被抓奸在床过,据说当天裤子都没穿好就被大哥罗志勇看见了。 事情闹得风风雨雨,米俊芳呆不下去,表示要离婚跟着自己初恋远走高飞。罗志勇不愿意,跪下来求她,还求王勇别再来他家。 罗梅夹在中间,气得差点进医院。 自己男人和大嫂搞上了,还被孩子听见这些事,她坚决要离婚。 但王勇不愿意,孩子成绩好,说不定以后就有大出息呢。窝囊废罗志勇也劝她说不至于。 罗梅被两个不要脸的窝囊废震惊了,终于被气进了医院。 这两天才出院呢,听说那个不要脸的大嫂跟人跑了,今天就叫上调解员来家里,说什么都要离婚,还要和亲哥断绝关系。 旁观者们非常支持她的决定,把王勇骂得狗血淋头。 米俊芳就是那个眉心有红痣的中年女人,据说昨天下午跟着情人跑了。 这太巧了。 难道梦不是梦,是灵异事件? “你们谁有米俊芳的照片吗?”谈迦克制住表情,不经意似的问,“我想看看是不是我昨天在路上碰到过的那个人。” 她主动说话,周围人打量她的目光更明显,视线多半落在她与众不同的绿色狼尾发型上。 然后才回答,照片还真没有,但大家三言两语就把米俊芳的外貌描述清楚了。 长到脖子的泡面卷发,纹了眉,长得瘦,眉心的红痣很亮眼,喜欢戴金手镯,昨天走的时候穿着米色的短大衣。 谈迦回忆起昨晚的梦,有夜色遮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没记错的话,掐着受害者脖子的时候能感觉到打着卷的发稍戳着手背,脖子上的纹路有些深皮也有些松,年纪应该比较大,加上眉心的红痣,基本可以确定受害者就是米俊芳。 那一瞬间,心跳过快带来的荒谬感让她后脖子寒毛直立。 她为什么会梦见米俊芳死亡的现场? 米俊芳真的死了吗? 她头皮发紧,问门口骂得最起劲的人:“你们说米俊芳昨天下午跟人跑了?有谁能证明吗?” 大家正是骂到口水纷飞的时候,也不管是谁在问,争先恐后地解释。 “有人看到了,那个男人来接她,拖着箱子就要走,罗志勇拦都拦不住,王勇还跑出去帮忙。” “我也看到了,那个男的长得有点年轻,瘦高瘦高的,据说很有钱,不知道是哪儿的人。” 听起来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米俊芳和情人离开了小区。 之后呢?米俊芳是跟着情人顺利去了另外的城市,还是如同她梦里那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杀害在草丛里? 如果真的被杀害了,谁是凶手? 调解现场告一段落后,谈迦一个人先回了家,三两步冲上二楼把自己最近两天穿的衣服鞋子全翻出来检查。 没有肉眼可见的泥土,也没有草屑和血迹。 她大大松口气,平息急促的呼吸,很好,至少可以排除是她半夜梦游出去杀人的可能了。 谈迦把衣服放回去,慢慢坐到桌边,边捏着面团边平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件事。 现在有三种可能—— 一,她这是随便做的梦,和米俊芳的真实处境毫无关系。 二,米俊芳确实死了,在昨晚她做梦的时候被杀害的,凶手可能是那个情人,也可能是别的人。 三,这是预知梦,米俊芳现在还没事,但今晚或者之后的某一天会被凶手掐死砸死。 现在,她需要做的是,确认米俊芳是否还活着。 要怎么确认呢?如果是第三种情况,她根本没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因为不知道案发现场到底在哪儿,也不清楚那个情人到底是谁现在在哪儿。 她耐着性子继续捏了俩小时的面人减少变态值,边捏边沉思,不知不觉捏成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形象,脸上红色的面团营造出一种血肉模糊的迹象。 血肉模糊。她忍着心悸又回想起梦里被砸得咽气的那张脸。 何建明冷不丁来敲门时,她惊得一抖,差点把面塑的半张脸给压平,后背都在冒汗。 “吃饭了,”何建明没发现她的异常,目光落在那团面塑上,“这是个勺子?红色的西瓜勺?挺可爱的。” 谈迦假装平静的表情裂开一条缝。 …… 第二天,谈迦又坐上姑父何建明的小电驴再次去了罗梅家中。 王勇和罗梅双方达成了共识,要离婚,但儿女的抚养费还存在矛盾,加上罗志勇家里的情况更严重也得去一趟,所以今天还是忙活这件事。 没想到一到单元楼下就碰上了好戏。 罗志勇哭得窝窝囊囊地来求妹夫和妹妹别离婚,讲到动情之处还狂扇自己耳光。 “都怪我婚结得不好,连累了你们,小军和笑笑还小,要是因为我没了爸,我死了下去都没脸见爸妈!” 五十几岁的男人,头发有点花白了,眼球浑浊脸色晒得黝黑,哭起来真有点让人不是滋味。 罗梅也哭着,恨他窝囊又骂他心太好,周围人都拉着劝着。 人群里只有谈迦皱眉警惕地盯着罗家人打量。 围观群众人情激愤,但看着罗志勇那惨兮兮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跟着骂,反过来劝他。 “你妹妹和王勇离不离婚先不说,你先和米俊芳离婚!” “是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两个儿女想一想,反正你们也没共同的孩子。” “离了!劝你很多次了,之前米俊芳也说要离,你总不想等她把钱用得差不多了才回来把你一脚踢开?” 是诚心地劝,但罗志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话都说不连贯,就重复说着算了。 看他那窝囊劲儿都心烦,大家恨铁不成钢,劝解的声音也小了,这时人群里冒出一道声音。 “这事儿怎么能忍得下去!罗梅,你帮忙打电话把你大嫂叫回来,让他们俩离了,摊上这种事我们一大家人都跟着丢脸!” 喊得脸红脖子粗的是罗家的堂亲,不知道听了什么闲话,情绪激动得恨不得冲上去抽罗志勇两巴掌。 谈迦退后两步假装自己刚才没煽风点火,看他们压着罗志勇掏手机。 何建明带着人拦住,嘴上也在劝:“最好还是双方都在场,有矛盾我们也好调解,及时止损啊。” 电话打出去,罗梅义愤填膺喊:“她不接!” 罗志勇还在哭:“算了,算了,她的心都不在这个家上了,让她去过好日子……” 谈迦在人群里喊一声:“再打!” 罗志勇眼泪鼻涕一起流,目光隔着浑浊眼泪看向人群时,只看见一顶棒球帽下的绿色发尾。 那一声再打让大家情绪上头,都喊再打一次,结果重复拨打四五次,铃声响满十二声,还是没人接。 罗梅狠狠冲着地上呸一口:“她也知道没脸接!” 恐怕不是没脸接。 谈迦心往下沉,假装愤恨的围观群众,问周边人:“她昨天几点走的?时间够久的话现在都能出省了?” 凑热闹的时候群众简直是有问有答。 “一点多,我家刚吃完午饭没多久,罗志勇在后面拉人,米俊芳在前面还不要脸地和那个男人牵着手!” “罗志勇追出去好远,半下午才哭着回来,一个人不想开火做饭,还是他儿子去我家饭馆端的两道菜。” 半下午罗志勇就回来了,但梦里米俊芳被杀害时是深夜。 假设米俊芳已经死了,罗志勇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不过具体的得调查他们昨天的行踪。 但从昨天下午一点多到现在,米俊芳失踪不足24小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人认为她可能遇害,所以公安局不可能立案。 谈迦思考着怎么才能立案调查,搞清楚这桩灵异事件。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米俊芳的尸体就在城郊的农用蓄水池里被发现了。 市刑侦支队接手了这起案件,并迅速封锁了现场。 第三章 私奔情杀案3 刑侦二队的人刚从下属县城回来,又接手一起恶性命案,一个个忙得边走边打哈欠。 刚从省里回来的队长郑岩赶着换衣服,谈鸣在旁边汇报着目前汇总得到的信息。 “死者是名年龄在四十五到四十七岁之间的女性,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天前的晚上,法医初步鉴定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大概率是扼颈,虽然脖子上的皮肤被磨破了,但能看出来一点痕迹,除此之外面部被砸烂,死后被人抛尸进菜地旁边的水池里,直到今天早上七点十三分被人发现,因为昨晚下过雨,报警前村民又去过水池边,痕检现在还没发现任何指向性信息。” “死者身份呢?” “这就是重点了,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手机也不在,因为面部被砸烂,在系统里根本比对不出人脸,在市失踪人口档案里也没有匹配到符合的人员信息。现在小陈他们正在走访抛尸地附近的村民,我向附近派出所提供了死者特点,希望能尽快得到好消息。” 现在不清楚死者身份,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寄希望于痕检、法医和走访人员能带来更多信息。 谈鸣汇报完,去办公室冲了杯浓茶,打算先去法医老李那儿看看,再回到抛尸地点,说不定第一案发现场就在附近。 这时候接线员进来说,外面有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女生找他,还着重强调:“你妹妹好酷。” 谈鸣诧异——谈迦话少没耐心,回国这一个月以来少有出门,毕竟九江对她来说只是暂时修养的陌生地方,她认识的人仅限职工小区的几家老太太。 这会儿怎么会突然来警局找他?家里出了事? 他走出去,看见谈迦抱手靠在门边,几缕绿色发尾搭在锁骨边,头上扣着顶鸭舌帽,露出的耳朵上有个银色耳骨钉,黑色马靴挑着一只流浪猫下巴蹭啊蹭,比公安局新抓的炸街机车黄毛还带派,急匆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但她表情不算好,嘴唇紧抿眉头紧皱。 很矛盾的行为反应。 “迦迦,”谈鸣招呼她,“怎么这时候来找我?家里出事了吗?” 谈迦站正了,不答反问:“哥,今天早上是不是发现一具尸体?是男的还是女的?” 谈鸣从亲属切换到办案警察,皱眉看着她:“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死者是不是我怀疑的人,”她不习惯长篇大论,语速很快地简单讲了下,“前天我跟着姑父去给一对住在城边玻璃厂小区的中年夫妻调解婚姻矛盾,女主人罗梅提到自己嫂子米俊芳在大前天下午一点多跟着情人跑了,但昨天我们想调解米俊芳家的矛盾时,一直没有打通她的电话,我觉得不对劲,担心她万一不是跑了而是被人害了呢。对了,米俊芳离开时穿着米色短大衣,头发是比较短的泡面卷,眉心有红痣,手上应该有首饰。死者是她吗?” 谈鸣眼神变得锐利,死者确实符合前两条特征。 “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米俊芳,娘家应该在省外,二婚嫁到这里,丈夫叫罗志勇,罗志勇有个妹妹叫罗梅,妹夫叫王勇,他们两家有互相交叉的婚姻矛盾。米俊芳和情人离开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罗志勇还追上去挽留,不过在下午五点左右又回来了。”谈迦控制着呼吸,只把自己当成积极提供案件线索的热心市民,回答一个问题附赠其他信息。 如果真的符合,死者的信息就有了,能让他们加快侦破此案的速度。 谈鸣心理还有疑虑,但死者信息需要尽快查明,他把谈迦安置在接待室,去通知其他人。 “你先在这里待着。如果死者真的是米俊芳,调解频道的人也需要录口供,待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不用怕,是正常流程。” 谈迦顺从着点头,等人离开,她呼出一口气,捧着装满热水的纸杯,发凉的指尖好歹暖和了点。 现在警方可以快速传唤罗志勇和罗梅一家,找出米俊芳和情人离开的监控,不管他们几个人里谁是凶手,都可以尽快破案。 希望破案后这个梦就此消失。 …… 临近中午,警局里涌进来一大堆人,全是需要为米俊芳案做笔录的。 其他无关人员的笔录做得差不多,二队的人也大概了解了米俊芳生前混乱的感情关系。 “岁数大的人不一般呐,玩得比年轻人还花,嫂子跟妹夫也能搞一起,还有人说死者生前打牌输了就跟人进房间玩……这样一来嫌疑人不少。凶手扼颈致死后特意砸烂了米俊芳的脸,明显是厌恶憎恨那张脸勾搭人,凶手可能是那些男人的老婆,罗志勇,或者罗梅。”小陈看着一大沓笔录说。 “也有可能是那个情人杀了米俊芳之后用这一招迷惑我们,他的嫌疑最大,米俊芳是跟他离开之后死亡的。那条路上的监控查了吗?”队长郑岩问。 “技术的人在查,但是城郊那块地只有快速通道的电子眼能有点东西,其他地方监控很少,未必不是凶手有预谋地选择了那地方。”谈鸣猜测。 “那也要查,万一就有监控拍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呢,水池只是抛尸地而已。走,去审罗家人。” 但审问没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大前天晚上,也就是2月27日20:00之后到2月28日早上8:00这个时间段,罗志勇,罗梅,王勇都在家里没外出,有家里孩子和街坊邻居作证。 并且都说不清楚米俊芳的情人是谁,从哪儿来,准备带米俊芳去哪儿,只知道挺有钱。 调解时对着嫂子破口大骂的罗梅,知道人死了后,也沉默下来,问起米俊芳情人的长相为人,她只硬邦邦说:“不像好人。” 倒是罗志勇认尸时看见米俊芳惨死的样子,吓得崩溃大哭,一个中年男人哭得跟个水鬼一样,吵得罗梅隔着半条走廊就开始骂他。 “哭哭哭,一个大男人就知道哭!你哭一辈子窝囊一辈子,换来了什么!?只会给人丢脸!” 咆哮的声音隔空吓得罗志勇和王勇都抖了一抖。 谈鸣和小陈对视一眼,这个罗梅的脾气有点大啊。 在罗家人身上没得到更多消息,好在技术员瞪着眼睛看监控看到晚上,终于找到两段和那个情人有关的监控视频。 一段是米俊芳被情人牵着沿着墙根走的侧影,还有一段是根据前视频里的相似人影找出的前几天刚进入九江的情人的正脸。 “这人贴墙根的动作很熟练啊,像专门在躲监控。” 郑岩弯腰看着第二个视频里的人,说:“查一下他的身份,看这两天有没有离开本市的行程。” 队里的女警吴漾立马在人脸识别系统里进行匹配。 “找到了,刘冠华,四十三岁,曾因抢劫被判三年,两年前才出狱……他是怎么在两年里变有钱的?靠抢五十岁大妈们的首饰?” “而且没有离开本市的行程,他杀了人还躲着不走,是心理素质强呢还是想做点别的?” 第四章 私奔情杀案4 有了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只需要通过神通广大的大数据科技把人找出来,再审问就好了。 大家以为这起案件已经进展到一半,可刘冠华就像泥牛入海,在九江消失得无影无踪,刑侦二队叫上基层派出所帮忙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一片人影。 案件陷入了尴尬境地。 找人的任务不能停下,但也不能就卡在这个地方不动。郑岩叫上二队的人和痕检,法医再次开会寻找其他能定罪的线索。 “死者确认死于机械性窒息,没有性侵迹象,最重的伤在脸上,凶器应该是块石头,凶手的手劲很大,把死者的眉骨砸得斜插进眼眶里,石头渣都残留在肉里了,但石头太常见,我们找不到那块特别的石头,死者身上也没有留下凶手的其他痕迹,所以没办法给你们提供更多线索。”法医老李说。 小陈:“砸脸这种行为,不排除是凶手想掩盖死者的身份,但也肯定有报复的念头,他们之间一定有感情纠纷,死者做了什么让凶手很恨那张脸。其实最恨死者的应该是她老公罗志勇和妹妹罗梅?” “但他们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如果真是他们杀的人,怎么会叫调解频道的人去家里,主动暴露这件事?”谈鸣细心推理。 虽然按照经验来说,妻子死亡,凶手百分之八十是丈夫,但这一桩看起来不一样。 郑岩点头说:“死者情人刘冠华的嫌疑太大了。一个有前科的人,跨省来谈婚外情,除了死者谁都不认识他,他带着人跑路的时候还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有,据死者丈夫说,死者生前手腕上戴着手镯,手里还把持着家里的存款,但尸体上并没有手镯也没有任何之前的东西,正好符合刘冠华抢劫的本性。除非排除他的嫌疑,否则他还是第一嫌疑人。” 谈鸣皱着眉头:“我们申请查了刘冠华电话号码的定位,但显示他的电话卡在四年前就自动注销重新销售了,出狱后他也没有再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新电话卡。” 大概率是花钱买了别人的电话卡,所以定位这一招也找不到。 监控找不到,定位也找不到,刘冠华还真能藏。 痕检问:“那死者的手机呢?尸体上没有更多线索了,又没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抛尸地的痕迹只有乱七八糟的泥巴鞋印,根本得不到更多信息,如果能有个手机让技术查一查,或许能有线索。” 技术人员:“死者的手机倒是能定位,在城郊快速通道入口附近,离抛尸地不远,现在还在一点点排查,希望找到那个手机的同时顺势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郑岩听完,沉吟道:“录口供的时候问到死者丈夫罗志勇最后见到死者和刘冠华时的情形了吗?他们发生了什么对话?” 谈鸣:“罗志勇说他跪下来拉着死者求她不要走,期间王勇也追上去帮忙劝了两句,还差点打起来,但罗志勇说,看死者毫不留情,他也就没再劝,王勇看他窝囊的样子也甩手走人了,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当时天还没黑,很多人都看见他们回来。” 所以调查到现在,没有更多进展,除非找到刘冠华,或者找到死者的手机和第一案发现场,哪怕在垃圾桶里找到一件带血的衣服也行,到时才能有所突破。 他们正愁眉不展的时候,有人打电话通知了一个好消息——民警发现了疑似第一案发现场。 距离抛尸地将近一公里的地方,是片荒地,周围有个废弃的露天停车场,收费亭锈迹斑斑。 收费亭后面有片压塌的草丛,依稀可见暗沉的血迹。 警戒线又圈住了一片地,谈迦在人群中遥遥看着,和梦里的草丛做对比。 可惜梦里是夜晚,很多东西看不清晰,她又隔着这么远,对比很模糊。 ——两天过去还没有听到找出凶手结案的消息,她不知道什么地方拖住了刑侦队的步伐。只希望这次找对了地方,能直接检测出指向凶手的证据。 只是事与愿违,草丛里得到的血迹经检测全是死者米俊芳的,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生物材料。 不过万幸的是找到了死者的手机。 技术人员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加班加点破解手机里的所有秘密。 然后得出了一些异常的聊天记录。 “死者是从四个月前在网上认识刘冠华的,一开始只是短视频里点点赞,然后加了微信,聊天频率很高,有时候半夜还在互诉衷肠,还有多次视频电话的记录。太露骨了,刘冠华的嘴跟被猪油泡过一样,甜言蜜语温情脉脉,他敢发我都不敢念……死者还在语音里叫他华哥哥。” 郑岩想抽他一嘴巴子:“能不能讲重点?刘冠华有没有和她聊过要私奔去哪儿,有没有涉及转账之类的经济交易?” “有。一个月前,刘冠华劝死者别留在罗志勇身边了,只要她愿意,他就来带她走,一起去广东当包租婆……哇塞还发照片,p得年轻了十五岁,死者立马就心动了……半个月前他们先见了一面,然后一周前死者说还是想离婚,被刘冠华劝住了。” 小陈撇嘴:“他当然要劝,我估计刘冠华根本没想真的私奔,他是想骗钱抢东西,什么包租婆,他都没在广东待过。” 难怪能出狱两年就变有钱又没被抓呢,原来是更改了抢劫手段。 “那刘冠华为什么要杀死者,还泄愤式地砸烂了死者的脸?难道他每次抢劫了都会杀人?”郑岩脸色凝重。 “所以还是个连环杀手?”小陈震惊,“那他对东躲西藏这么有经验就说得通了。” 情况疑似升级,他们立马加大了搜寻刘冠华的力度,让更多民警辅警都参与进来。 案件动荡,谈迦感知要更明显点。 因为谈鸣已经两天没回家了,说明这个案子肯定遇到了难点。 但她没参与,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上她又梦见了米俊芳被杀现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突出的眼球在动,盯着她,仿佛在拼命传达着什么。 看来靠别人还是不行。 第二天,市刑警队接待了一个特殊访客。 谈鸣赶到讯问室时,谈迦刚坐下,抬头看一眼门口的几个人,垂眸重复说—— “我来自首。我可能是杀害米俊芳的凶手。” 第五章 私奔情杀案5 讯问室里很空,墙上挂着的标语和被固定的椅子,还有距离审讯人员的距离,都带给人强烈的不安和压迫感。 谈迦低着头讲述自己的“作案过程”。 “……她倒在地上,草丛被压倒了一片,我用力掐住她脖子,让她再也叫嚣不出来,不知道掐了多久,她眼睛鼓出来,那张脸像瞪着人的钟馗,我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然后我捡起一块石头砸在她脸上……那颗红痣太讨人厌了,我反复砸她眉心,血溅出来,溅在我脸上……她断气了,我砸了最后一次,很重,血又溅了出来……我很害怕,往后倒在地上,呼吸声像哮喘一样……” 讯问室里的两个警察开始打乱顺序审问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 但在外面看着室内监控的谈鸣脸色铁青:“她不可能是凶手!” 小陈瞄一眼他的脸色:“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还来自首?” 郑岩逼问:“你回家说了案件进度?” “当然没有!” “那她怎么会知道?第一个来提供线索告知死者身份的也是她,就算她不是凶手,也肯定知道点什么。” 谈鸣怎么知道为什么,现在最不可置信最茫然的就是他。 但他还是先为谈迦作证:“她来九江只有一个月,在这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生活,根本不认识米俊芳,而且米俊芳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在家,她不可能半夜悄无声息跑出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还愤恨地砸烂了对方的脸!” 正巧监控里谈迦也说到了这一点。 “……我不认识米俊芳,在2月28日去罗梅家调解之前也不认识罗家人。一开始我以为那就是个梦,因为醒来后我在家,可能是我一个月前遭遇车祸所以心理有点问题,但是我头一天才听说米俊芳失踪第二天晚上就梦见她被杀,这太真实了。” “我担心这个梦是真的,所以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我才来提供了线索。但我以为很快就能结案。我想,如果你们找不出米俊芳情人或者罗家人是凶手的证据,那是不是有一定可能凶手另有其人?比如我这个半夜梦游出去杀人的神经病。” 监控外的谈鸣松口气:“她说她是2月28见到罗家人后才做梦觉得自己杀了人,但米俊芳的真实死亡时间是2月27晚上。凶手不可能是她。” 讯问室内的警察问:“你2月28在罗梅家的调解现场是调解罗梅和王勇的婚姻矛盾,那时候米俊芳已经失踪,你怎么在第一时间确认梦里的死者是米俊芳的?你见过她?” “我当时听说米俊芳跟着人跑了,就觉得不一定是真的,女性带着黄色谣言失踪的案件在各个国家都不少见。所以我向周围人打听过她离开时的穿着长相,本来是打算在罗家人确认米俊芳真的失踪后当作线索上报的。” 警察又问:“你再重复一遍你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做这个梦的。” “在2月28日晚上……”谈迦说得顺畅,这对她来说就像再次确认自己的社交软件密码,是只有她才清楚的秘密,就算在时间上做了更改,也没人知道。 她来“自首”,可不是真想给自己安上杀凶手名头的。 至于其他的问题,她统一回答不知道。 审问重复了三四次,加上查证时间,花了大半天才结束。 郑岩和预审科的人交流后,确认最后结果:“她不是凶手。” 谈鸣咚一下坐回椅子上。 小陈好奇:“那她是怎么梦见那么多细节的?” “世界上总有奇怪的事情无法解释,2014年还出现过托梦擒凶的案件呢,那更匪夷所思,”郑岩敲敲桌面,“谈迦的梦后面再仔细调查,当务之急是先破案,她的梦里提到了几条新线索,我们试着查一查。” “凶手砸烂死者的脸时,血液溅到了凶手衣服上,脸上也有,可能没有洗掉而是擦掉的,让协助的民警搜寻第一案发现场附近的垃圾桶时,顺便看看有没有沾血的纸巾。” “她每次叙述都强调了凶手很害怕很愤怒,如果刘冠华真的是连环杀手,不可能会害怕地倒在地上,要不然就是我们判断错了他不是凶手,要不然就是他这是第一次杀人。罗家人的嫌疑升高了一点,需要重新走访调查,这次不要传唤,直接上门问。” “还有,凶手呼吸声像哮喘,可能是有支气管炎之类的毛病,谈鸣你去查一查罗家人和刘冠华的就医记录,看看谁有这类问题。” 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二队的人走得差不多。 谈迦被郑岩带着,去了第一案发现场。 也是办案第一例,指认现场、重现现场的人会是一个和凶手无关的群众。 向实验室申请的“死者模型”就摆放在草丛里,谈迦俯身下去掐住模型的脖子,然后腾出一只手抓石头砸脸。 侧写师站在旁边观看,修改之前的侧写结果。 期间郑岩接到了技术人员的电话,得到一条时间久远的消息。 “死者一年前在某个短视频里评论说过婚姻不幸,自己不想活了,那时候她和刘冠华还不认识。” “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罗志勇有家暴行为?” “但走访的结果并没有说死者的丈夫家暴她,反倒全是死者的负面评价,说她两年前开始原形毕露到处沾花惹草,不过这个时间也对不上啊。” “街坊邻居对着我们可不会知无不言。” 郑岩挂断电话,冲着谈迦的方向招手:“过来一下,对就是你,绿小狼。” 谈迦:“……” 早知道回国前就不染头发了,在这儿天天被人当非主流看。 郑岩问:“2月28你在调解现场听到有谁提起过死者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谈迦从不跟着别人问题走,只回答自己知道的事:“不清楚,我们只是过去调解罗梅和王勇的婚姻矛盾,最大的问题就是据说王勇和米俊芳搞在了一起,王勇还经常给米俊芳打电话说些恶心人的话,发生了这种事罗志勇还不想让两家离婚。” 郑岩想了想,在傍晚时带着谈迦去了罗志勇家里。 这一片已经是离九江很偏远的地方了,巷子东转西转,也没个单元门,还要和一群放学的小学生挤着上五楼的步梯。 爬到三楼时,正巧听到一群男孩儿拉长了声音在嘲笑谁,说话很难听。 罗志勇十一岁的女儿背着个大书包,低着头往上爬。 谈迦皱眉,伸脚把前面的男孩儿踢得踉跄一下:“声音太难听了,闭嘴。” 一群小学生转过来看着她,似乎被她潮流得不像好人的样子镇住了,还真乖乖闭上了嘴,一个两个飞快窜上楼各回各家了。 郑岩瞟她一眼,叫住了罗小敏,向她打听米俊芳的为人。 出乎意料的是,罗小敏对米俊芳的评价很好,对什么两年前原形毕露这一点也不认同。 又问起最近一年的不同寻常,罗小敏含着泪吞吞吐吐说出一件事。 “去年过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在哭,爸爸和姑父跪在地上磕头。” 第六章 私奔情杀案6 罗志勇和王勇跪在地上向米俊芳磕头? 郑岩立马意识到不对,一年前米俊芳说不想活了,街坊邻居说她和妹夫搞到了一起,抛开时间先后的问题,结合起来大胆猜测,说不定什么通奸根本就是假的,王勇和米俊芳之间发生关系,是强\/奸。 但罗志勇和王勇一起下跪磕头求得了原谅。 罗志勇为什么要帮王勇求得原谅?他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事后王勇经常和米俊芳来往又是怎么回事? 郑岩停下了脚步,没按照原计划进去罗志勇家里,而是原路返回。 路上通知其他人:“把罗志勇和王勇再传唤到局里,查他们的手机,谈鸣和小陈分别去他们家问问那几个孩子,重点是一年前的事。记得隔开罗梅。” 对两人的二次审问很快开始。 先审问的是王勇,这次郑岩的审问风格很凌厉,进去把米俊芳面目全非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拍,吓得王勇一抖,面对郑岩沉默严肃的黑脸,整个人惊惧不安。 “王勇,你和死者米俊芳的不伦关系持续多久了?” “不、不久,我们是……” “是一年前你喝醉酒强迫了她是不是?那天晚上有人听见了哭声。米俊芳根本没看上你?是你强迫人家,然后逼着她开始这段关系的,是不是?你还威胁她,如果不配合她你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但没想到你去得太频繁,这件事还是被发现了。” 王勇稍微改变了一下坐姿,低着头说:“我没逼她,我们是你情我愿。” “米俊芳已经死了,你情我愿不见得,你单方面喜欢倒是真的。你是不是在这段特殊的婚外情里尝到了刺激,所以想一直纠缠她,知道她想跟着情人远走高飞离开你和罗志勇两个恶心的人,所以追上去杀了她?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王勇大声喊冤,“你们不是问过了吗,我那天晚上在家睡觉,没空动手啊。而且,而且我没必要啊……这件事我又不吃亏……喜欢也不是很喜欢,我不可能为了她离婚的,要不是那些年轻人来调解非要挑事让罗梅和我闹离婚……她情人才最有嫌疑……” 被郑岩盯着,他忍不住想多说点话来洗清自己的嫌疑,但也知道这话很不要脸,说得支支吾吾的。 听得出来,他对米俊芳的喜欢确实浅薄得能立马甩掉。 郑岩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问起别的:“据说你经常和米俊芳发消息打电话?但是她的手机上没有和你的聊天记录。你的手机呢?拿出点证据来给我看看。” “手机被罗梅摔了,我的新手机在她那儿管着。” “这么巧?” 还真就这么巧,调解的头一天晚上,罗梅发现王勇还在看手机上拍的米俊芳的照片,气得一把扔下楼摔了个稀烂。 新手机也确实被保管在罗梅那里,里面啥信息都没有。 不过郑岩也没失望,王勇审完后,他又开始审问被晾了很久的罗志勇。 两天没见,罗志勇仿佛又老了几岁,几根白头发衬得他脊背更佝偻几分。 同样的惊惧恐慌,他看见被拍到面前的米俊芳的照片时,嘴唇蠕动两下,移开了视线。 “不敢再看她一眼吗?她可是被你们害死的。王勇已经交代了……” 短暂的停顿,但罗志勇像没注意到一样仍然低着头。 郑岩这才继续说:“王勇交代了一年前发生的事。他欺负你老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求得原谅隐瞒这件事?” 罗志勇声音沧桑,样子还是那么窝囊:“我只是,不想破坏两个家庭,我和我妹妹都有孩子……那就是意外……” “但是你心里一直过不去对不对?特别是米俊芳将错就错,真的和王勇保持了这种不伦关系时,你觉得丢脸,愤怒,特别是知道她要跟情人跑了之后更是恨得追上去杀了她,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我求不回她,我就走了……那个情人是谁?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人?我老婆肯定是他杀的!我劝过她那不是好人,她就是不听!”罗志勇情绪激动,但眼神乱颤。 后面不管问什么,他都一口咬定“米俊芳的情人”是凶手,痛哭流涕叫着喊着“都是他”“她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审问结束,郑岩出来后,把记录本扔在桌上说:“罗志勇在说谎,他很在意米俊芳和王勇保持关系这件事。奇怪的是,对情人这件事好像没那么在意。” “毕竟是和自己妹夫,这层关系加上周围人的风言风语确实很难忍受。要放他回去吗?我们守在他家附近看他会不会搞些小动作。” 郑岩点头,又凝重说:“我怀疑刘冠华不是躲起来了,而是也遇害了。” 想了想,他打电话让谈鸣和小陈在询问两家孩子的时候,再问问米俊芳遇害那天晚上罗志勇和王勇的不在场证明是否万无一失。 这时候谈鸣传回了病史调查结果。 “罗志勇和罗梅都有呼吸道疾病,他们曾经在玻璃厂工作了十几年,这是职业病。” 罗志勇身上的嫌疑再次加大。 但还没等到他们蹲守罗家查出什么,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 罗志勇被人捅了两刀,危在旦夕,已经紧急送医院抢救。 捅人的是死者米俊芳远在外省的父母,也不等警察去抓,他们一大早自己找到了警局自首,六七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大好,颤颤巍巍跪在警局门口哭。 郑岩他们连忙上去劝。 谈迦现在是受人监视的热心群众,勉强可以自由活动,也一早到了警局外,站得不远不近看着,心里沉沉叹气。 忽然,她余光注意到十几米外拐角处探出一个脑袋。 小心翼翼地冒出来,听见两个老人尖锐的哭诉声后又受惊似的缩回去。 谈迦绕过去,等那个脑袋再次冒出来,直接对上她飞行夹克上冰凉的金属拉链,吓得对方立马转身要跑。 却被谈迦抓住了后脖领。 “跑什么?你怀里是什么?” 十一岁的罗小敏,到现在衣服没换头发没扎,昨天放学背的书包被她紧紧压在怀里,整个人像惊弓之鸟。 谈迦把顺路买的早餐分给她一半,蹲在她面前:“我是好人。吃。家里没有别人吗,怎么被划破的衣服还穿着?” 罗小敏犹豫几秒,饥饿让她没忍住接受这份好意,接过去后吞石头一样硬生生咽下一大块桂花糕,剩下一块被她的眼泪沾上咸味。 她不回答问题,但无声哭了会儿,突然没头没脑说:“以前都是妈妈给我叠衣服。” 这说的是后妈米俊芳。 硬吞的食物让她喉头的梗塞感更重,罗小敏低头去翻书包,小声说:“爸爸不知道我的衣服是一套一套的……” 拉开的书包里有一件湿润的灰色秋衣。 “……所以我晚上找衣服发现了这个。” 一件被洗过的,疑似带着血迹的男士秋衣。 第七章 私奔情杀案7 湿润的男士衣服被摆在了痕检室的桌面,正在等待检验。 谈迦和罗小敏坐在冰凉的不锈钢长椅上,看着办公室里谈鸣他们凝神讨论的样子。 现在得到的证据已经能指向罗志勇。 “死者米俊芳和刘冠华离开之后,罗志勇和王勇追上去挽留,但无果,所以两个人先后离开。 王勇追上去待的时间不长,三点左右就回去了,罗志勇是五点左右才回去,当时很多人都看见过。算上回家所需要的时间,罗志勇和死者及刘冠华相处的时间应该有一个小时。” “我再次询问了邻居和罗家孩子,他们之前说罗志勇在家,其实是推测,因为只看到他头一晚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又看见他在家,就以为他一直没出去过。但并不能确定他当晚是不是出去过。” “所以有可能是罗志勇当天下午就把米俊芳和刘冠华打晕或者使用其他手段控制住了,等到晚上才去动手。经过几个小时的冷静,他甚至考虑到了杀人时血迹不能留在自己外套上,所以只穿着里面的衣服,回去后就算洗了扔了,也没人会发现,毕竟街坊邻居记忆再好也只记得他那天穿了什么外套。” 可惜衣服被家里孩子发现了。 小陈想到待问室里的两个老人,深深叹气。 “米俊芳的爸妈说,米俊芳和罗志勇当初是在外面干活时认识的,罗志勇看她勤快能干,才把人娶回去,就为了给他照顾孩子打理家务,她一直做得很好,罗小敏上学放学生病吃饭,全都是她在管。” 所以罗志勇的大儿子不敢说什么,罗小敏却能鼓起勇气想帮帮可怜的米俊芳。 “而且他们还提到,一年前米俊芳确实遇到了一件很崩溃的事,当时就说想和罗志勇离婚,但他们都劝不要离。 没过几天罗志勇给了米俊芳一笔家用钱,任由她转了五万给两个老人,估计是因为这个,米俊芳就说不离了。至于什么乱搞男女关系,两夫妻不信,说肯定是假的,米俊芳不是那种人。” “但米俊芳和刘冠华爱得火热是事实,他们还一起出去开过房。” 女警吴漾说:“可能是自暴自弃?很多人在对婚姻无望的时候都会渴求另一个人的解救,只是我们很少把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安在中年妇女身上。” 难过的是,这个“解救”也不过是另一个陷阱。 吴漾摇摇头又说:“米俊芳身上的黄谣肯定有问题,我去问问到底还有谁和米俊芳有真实关系,如果没有,说不定就是罗志勇的阴招,‘老实’男人最不可信的就是老实。” 郑岩点头,梳理现在的线索。 “只要能证明罗志勇衣服上确实有米俊芳的血迹,就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凶手。但现在还有个新问题,刘冠华如果也被杀了,他的尸体在哪儿呢?” 谈鸣:“那得看罗志勇的口供了,我们排查了第一案发现场后和抛尸地周围,并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现在就等罗志勇被抢救过来。 几个小时后,医院那边传来好消息,罗志勇脱离危险,已经转入普通病房,目前情况良好。 郑岩和谈鸣一起去了医院。 谈迦带着罗小敏跟在他们后面,并不靠太近。 他们到的时候,罗梅带着几个成年孩子正在病房里哭,王勇坐在最靠病床的陪护位置,盯着吊瓶看。 虽然不怎么温馨,但表面维持的假象确实是一家人,丝毫看不出之前因为混乱的男女关系闹到要死要活。 警察到场,几个人都被请了出去,只剩下刚清醒的罗志勇接受询问。 “你岳父岳母在你家里找到了你留下的血衣,一件灰色的秋衣,还记得吗?虽然洗过了,但是只要留下过血迹,我们就能检测出来。” 郑岩有意瞒下罗小敏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但差点一命呜呼的罗志勇似乎并不在意衣服是谁翻出来的了。 大难临头的恐慌和尘埃落定的后悔在他苍老惨败的脸上停留,然后混着眼泪冲出来。 身体的疼痛让他不敢哭得太用力,显得那张可笑的哭脸有些扭曲。 证据就摆在面前,尽管还不够,但对罗志勇这种半法盲来说已经算定罪了,所以他交待得很快。 “……我求她留下来,我们是有感情的,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但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我把钱都给她的份上,求她留下来……我扇自己脸,我跪下来……但是她就是要走,她铁了心要走!我都跟她说过了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前因后果还没交代清楚,他又哭起来,谈鸣听得很想让罗梅进来吼飞他的胆。 郑岩也没心情听他在这儿又唱又演的,打断他:“不走跟着你受窝囊气?你妹夫欺辱她你都能跪下来求她忍一忍,谁忍得了!” 罗志勇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涨红,讪讪缩了下。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两个警察不像邻里街坊一样对他多有同情,他沉默下来,淌在粗糙皮肤上的眼泪被风一吹就没了踪迹。 沉默了几分钟,他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冷漠凶狠。 “是她该死!” “她勾引我妹夫!还在网上勾三搭四找情人,情人找过来她还想离婚跟着跑!我求她留下来,只要她愿意,我可以当那些事没发生过,但是她居然让那个男人打我!家里有孩子,她跟人跑了孩子不要脸面吗?我就扇了她一巴掌……” 郑岩面无表情:“然后呢?” “然后她发疯一样打我,我没忍住,把她推到地上撞晕了……是她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的……她看起来像死了,我吓得跑回去,晚上再去看,看不清楚死没死,我以为已经死了,就想,就想再出出气,掐着她脖子打了她两巴掌……” 郑岩:“然后那一巴掌把她脸都打烂了?” 罗志勇嗫嚅着:“我,我越打越恨她,看见她额头上那颗勾引人的红痣就忍不住想砸烂,所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下去了……” 在他讲述里,这次行为都是因为米俊芳先犯错。 听得人简直火大。 谈鸣在边上啪一下合起记录本,问他:“你砸人的那块石头呢?扔哪儿去了?” “第二天晚上我去扔尸体的时候,一起扔进池子里了。” 谈鸣立马走远几步给小陈打去电话。 郑岩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这时候陡然问:“那刘冠华的尸体呢?” 罗志勇沉默后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按照之前的口供,罗志勇是不知道刘冠华的名字的,这么回答也没问题,但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郑岩打算再逼问几句,但谈鸣突然回来叫住了他,偏头示意门口。 谈迦的绿色发尾一闪而过。 “罗志勇第二天抛尸的行为有问题。” 第八章 私奔情杀案8 谈迦发现不对劲,是因为谈鸣打电话联系小陈找石头时,说起了“第二天才抛尸”这句话。 在这之前她就思考过凶手抛尸的时间点—— 如果是在行凶当晚,梦里凶手杀了米俊芳后吓得跑开了,但很可能又返回做了些掩盖,想把尸体扔进池子里,好遮掩第一案发现场,这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在第二天,为什么要隔一天晚上才抛尸?连续两天出门可是很容易被人看见的。 而且有一点很重要,谈迦扫了眼病房外坐着的罗家人,在楼梯口低声说出自己疑惑的点。 “第一案发现场看起来更好掩藏尸体?我去看过,那地方荒着,草有半人高,又没监控,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有人路过,明显是更好的抛尸地。那他为什么要第二天再把尸体扔在有常驻人口的村子里?” 郑岩多看她两眼:“你觉得他是在特意暴露尸体?” 谈迦仍然不正面回答:“我们去罗梅家调解的那天,除了我根本没人认为米俊芳失踪了,大家都觉得她就是跟人跑了,这时候不移动尸体不打草惊蛇才是最好的,除非凶手认为不得不移动尸体了。” 什么情况下凶手才会这样认为呢? “要不就是第一案发现场那边开始有人走动了,很快就会发现,要不,就是凶手有完美的替罪羊,尸体暴露出来也找不到他头上,反倒会因为追查那个替罪羊而让这件事提前结束。” “就算有替罪羊,他为什么认为这件事只要把尸体抛出来就能提前结束?”谈鸣边思考边分析。 郑岩紧皱着眉接过话:“因为刘冠华肯定死了,说不定还死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尸体,他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但这一点已经分析出来,谈迦提出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选在第二天抛尸,而不是再等几天? 谈迦摸摸自己的发尾,猜测道:“去罗梅家调解那天,罗志勇不在,但我打听米俊芳的事可能被和他有关的人听到了,然后那个人告诉了罗志勇,他们以为有人要开始调查米俊芳,所以才不得不尽快抛尸。” 她知道自己的发型在九江很扎眼,走到哪儿都一群人看非主流一样看着她,有人因此注意到她不奇怪。 谈鸣有疑问:“调查就调查,不抛尸我们一样能在没找到尸体的情况下查到刘冠华,米俊芳跟人跑了这种情况不能立案侦查,罗志勇躲过去的机会更大。” “那说明抛尸这件事对凶手或者另一个人有其他好处。”郑岩想到什么,一个更大的模糊的疑团笼罩着头顶,但暂时看不清全貌。 他掏出烟顺着烟头摸到烟嘴,打火机卡擦卡擦却并不点燃。 “能给罗志勇通风报信、牵扯进杀害米俊芳的事情里的人,不出意外就是王勇或者罗梅,王勇的嫌疑更大点。刘冠华不比米俊芳身材矮小,他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要杀他,还杀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尸体,罗志勇一个人应该不够,恐怕得两个人。” 所以王勇,或者罗梅,也是杀人凶手。 谈鸣立马说:“不出门的情况下要给罗志勇通风报信,肯定会留下沟通痕迹,我去问问罗志勇的手机查得怎么样了。” 郑岩越过拐角,看向罗家人,低声说:“王勇说他的新手机在调解当天就被罗梅收缴了,重点查一查罗梅手上的两个手机。如果真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刚才在病房里说不定对罗志勇说了什么,我去找医院监控室看看。” “好。” 人员又分散开,谈迦功成身退,当作没看见两人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目光,晃出角落,看着罗小敏和自己哥哥表哥表姐抱团哭。 家里出了事,一群大孩子小孩子都惊惶不安,坐在那儿脑袋都不会转了。 她本来想看看就走,结果被郑岩抓着当了编外人员,让她把罗小敏带回警局去找米俊芳父母。 妈死了,爸要判刑,大儿子在上职业学院,罗小敏才十一岁,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 回到警局,正好碰上技术人员从罗志勇手机里搜出来一条通话记录,是罗梅手机号拨打过来的,时间正好对得上。 但罗梅拒不承认什么伙同杀人的罪名,她说那是调解后仍然气不过被大哥一家破坏了家庭,所以打电话过去骂罗志勇的。 她身宽体胖,声音洪亮,大喊大叫时脸色胀得通红。 “别提什么动机时间,我就算再恨,也不可能杀人!我还有孩子!” 郑岩:“你大哥也有孩子,你之前还认为他窝囊到不敢动手打人,但他敢杀人。” 罗梅脸上血色尽消,沉默下来,但仍然强调:“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杀人。” 郑岩把病房的监控视频转过去给她看,询问:“看望罗志勇时,你和王勇对他说了什么?” “说……”罗梅看着视频里的一家人,怔怔说,“不管怎么样,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为什么要这样说?是不是在引导罗志勇背罪名隐瞒你在其中的作用?” 罗梅像受到了侮辱,喘气都不顺,但郑岩不为所动,紧接着又问了个问题。 “照顾孩子的话题,是你先提起,还是王勇先提起?调解前一天,王勇的手机被你摔坏了,是你愤恨之下下意识的行为还是他做了什么挑起了你的怒火?” 这句话其实有点引导性,罗梅嘴唇嗫嚅两下,似乎陷入了沉思。 审讯暂时结束,二队的人又聚集在办公室梳理目前的线索。 “要得到他们的口供有点难,没有确切的证据前那个隐藏的凶手不会老实说话,”郑岩重重靠在椅背上,嘎吱一声响,“有什么新的发现没?” 技术:“罗志勇的手机里文字信息不多,和人联系时基本都靠电话或者视频,但和王勇的聊天记录里出现过几次文字,说‘她出去了’‘真的有用吗’。” “而王勇的通话记录恢复后,发现他在和米俊芳发生关系后到刘冠华出现前期这段时间里,和罗志勇的电话及聊天频率要比和米俊芳联系的频率更高。罗梅的手机里很多吐槽,目前还没发现可疑的信息。” 王勇频繁联系罗志勇,而不是像罗家人说的那样痴缠米俊芳,这是个疑点。 轮到小陈说:“我们在第一案发现场大范围搜查过,仍然没找到尸体,但发现了一截拖拽痕迹,还有就是草丛里的银色pvc碎片,这种材料一般用于家用车罩,我去罗梅和罗志勇家看过了,罗梅家有一辆使用超过三年的小电驴,据说之前是有车罩的。” 所以,第二个凶手确实在罗梅和王勇之间,他们用电动车车罩包裹住刘冠华的尸体运到了某个地方。 郑岩:“把电动车交给痕检的人仔细检查,但找刘冠华的尸体是重中之重。谈鸣?” “我发现了米俊芳和刘冠华离开后的路线有异常,”谈鸣把地图展开,“他们本来是往车站那条路走,监控录像里他们最远到达了清江北路,抛尸地就在这条路线的附近。但第一案发现场却在这条路的中间,也就是说,他们折返回来了。” “应该不是被罗志勇拉扯回去的,或者打晕了运回去的?” “应该不是,白天要这么做太显眼了。所以我怀疑,刘冠华和米俊芳是主动折返回去,碰上罗志勇的。” 为什么呢? 郑岩沉思几秒,忽然说:“刘冠华真的是在网上偶然认识米俊芳的吗?他一个抢劫犯,就算改变了作案手段,也得是提前知道米俊芳有钱可抢才会接近,但米俊芳在网上并没有暴露过自己有钱没钱的事,刘冠华是怎么盯上她的?还是说……他认识罗志勇,说不定还认识王勇。” 第九章 私奔情杀案9 案件的脉络慢慢变清晰,刑侦二队的人开始兵分三路。 一路人带着罗志勇去指认案发现场,重现当时的情况,最好能说出刘冠华尸体藏哪儿了。 一路人仍然不厌其烦搜索刘冠华尸体的去向。 最后一路人查罗梅家的电子产品,再次审讯罗梅和王勇。 调查很快出现有效信息,谈迦带着罗小敏吃麦麦脆汁鸡的时候,小陈他们带着刘冠华的尸体回来了。 “我专门往不可能的地方去搜,河里下水道里山里,工厂里的工业粉碎机我都没放过,没想到他们居然把尸体埋在了抛尸地外一公里的新坟里!” 他脸上带着巴掌印,可以想象到为了挖坟和当地人发生了多激烈的斗争。 法医老李奖励他一个大拇指,赶紧把发臭的尸体带回实验室。 加急检查后发现,刘冠华的死因很简单,后脑勺受到撞击导致颅内出血,死亡时间和米俊芳遇害时间接近。 包裹尸体的陈旧车罩还在检查指纹,找出第二个凶手的时刻近在眼前。 罗志勇又被押到了讯问室内,刘冠华的尸体照片摆在他面前,原汁原味,腐烂的皮肉里还带着新坟的土。 吓得他当场吐了出来。 “杀人的时候不怕,看到尸体倒是怕了!说,和你一起行凶一起转移尸体的是谁?罗梅?还是王勇?”郑岩冷声喝问。 “不是……”呕吐后,罗志勇狼狈得更显苍老,但他还是摇头,说不出话时只知道摇头,等到能正常说话了,他居然认下了杀害刘冠华的罪名。 “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他也该死,勾引我老婆,还想带着人跑……是我,都是我一个人杀的,他们奸夫淫妇,不是要一起跑吗,那也该一起死。”越说越平静,说到最后还开始笑。 郑岩也笑:“你当我们警察傻是吗?你知道尸体是从哪儿找出来的吗?或者你回答我,为什么你杀了两个人却要分开抛尸,为什么你的衣服上只有米俊芳的血?” 罗志勇还真回答不上来,郑岩笑容一收,猛地一拍桌子,巨响一声。 “事到如今了还不老实交待!他说等你进监狱了能帮你照顾孩子你就信?发生这种事,你放心把你两个孩子交给王勇还是交给米俊芳的父母?交给他们,你今天投胎两个孩子明天就得下去陪你!” 怒吼声让罗志勇表情都空白一瞬,嘴唇都在发抖。 郑岩又加一句:“现在除了你,另一个凶手我们重点怀疑罗梅,她有充分的动机,还有很多解释不清的行为……” “不是她!不是她!”罗志勇陡然扑到面前的桌上,仓皇大喊着,等看到郑岩冷漠的神情,他嘴唇张合几次,最后咬牙狰狞地说,“是王勇,王勇那个不得好死的狗东西!” 讯问室的门故意没关,传出来的声音让外面的王勇听得一清二楚。 但针对王勇的审讯并没有立马开始,而是把他关在隔音效果十分好的讯问室内独自待了几个小时。 等到他坐立难安,满头大汗,表情变来变去时,郑岩和谈鸣才带着技术和痕检传来的好消息进去。 “王勇,针对你杀害……” “我没有,不是我!是罗梅!罗志勇是在包庇他妹,我没理由杀米俊芳,我跟她就是玩一玩,又不恨她,我杀她干什么?只有罗梅恨她,恨不得砸烂她的脸!” 急赤白脸地抢先说了一大通,恨不得他们立马抓了罗梅,丝毫没想过那是他结婚二十多年生儿育女的老婆。 不过在这间审讯室内见证了太多这种虚伪恶心的人,谈鸣眼也没眨,继续拿出几张照片和报告。 “这是包裹刘冠华尸体的车罩,经过货号对比就你家用了一年半的那件,上面还有你的指纹,包括尸体上也有。” “这是藏尸体的坟周围留下的鞋印,经检验和你的鞋印符合,而罗志勇和罗梅根本不知道藏尸的地方,只有你,因为一周前去参加过葬礼,所以摸黑也能找到那儿有座新坟。” “这是你和罗志勇的通话记录……” 证据都摆在面前了,王勇慌张之下居然还能找出漏洞,说自己顶多是帮罗志勇抛尸有错,杀人,不承认。 “不承认也没关系,有这些证据,有罗志勇的口供,也够定罪了。”郑岩态度放松,仿佛这起案件真的已经侦查结束。 谈鸣打配合:“按照罗志勇的口供,这件事是你出的主意。找人来和米俊芳发展婚外情,是你先提的,动手推搡刘冠华导致他撞在石头上脑出血死亡,也是因为你,刘冠华死了,你又劝罗志勇杀了米俊芳以免泄露消息,杀人之后,你还让他抛尸想把事情推到刘冠华身上,因为你笃定我们找不到你把尸体藏到那儿去了。” 听起来全是“都是你的错”,似乎罗志勇把罪名全都推到他身上了。 王勇忍无可忍,塌下的脊背被愤怒讽刺吹胀起来:“他就是个怂货,窝囊废!只知道躲在别人身后装老好人,他不愿意我能劝动他吗?装他妈呢装!是他把我带回家喝酒的,是他先跪下来求我原谅的,是他问我有什么办法让米俊芳闭嘴的!” 郑岩和谈鸣对视一眼,说:“那就老实交代清楚。” … 其实事情的开始很简单。 王勇在罗志勇家喝醉了,看米俊芳长得比家里身材走样的罗梅更漂亮,就色胆包天想要趁她睡觉强迫人家。 米俊芳醒来又哭又打,他和罗志勇怕这事传出去丢两家的脸,就下跪求她原谅,为了让她闭嘴,双方还拿出几万块钱给她。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奈何王勇觉得米俊芳拿了钱就闭嘴的行为跟站街女一样,所以态度上越来越轻浮,还经常去罗志勇家晃荡,想要“再续前缘”。 米俊芳当然不愿意,甚至不敢多呆在家里,还扬言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一次两次,说得多了,王勇和罗志勇觉得被威胁下去不行,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找一个人勾引米俊芳,把他们抓奸在床,米俊芳有了把柄在他们手里,就不敢再叫嚣了,甚至还能有理由把给出去的钱都要回来。 他们找的人就是刘冠华,是王勇在一个很小众的交友软件上用女号勾搭来的。 ——听到这里,郑岩他们都无语了,虽然办案这么多年来见识过很多奇葩行为,但四十多岁的男人玩女号勾搭男人来勾引自己嫂子,还是很值得发出一声“我靠”。 他们要把柄,刘冠华要钱,三人同盟就这么确定了,只是这时候他们俩根本不知道,刘冠华是个抢劫犯。 第十章 私奔情杀案10 互不知道底细的三个人蛇鼠一窝,计划了一个相当缜密的勾引计划。 前期确实是按照他们仨的计划进行的,刘冠华成功和米俊芳加上好友聊出了感情,还相约出去玩。 可谁都没料到,米俊芳真爱上了刘冠华,真心实意想跟他离开罗家,就算被抓奸在床,也只想和罗志勇离婚跟着刘冠华远走高飞。 三个没心的男人和一个满心爱意的女人,谁输谁赢已经很明显。 罗志勇可没想过离婚,他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米俊芳照顾,只是想让米俊芳得到一个教训,有个把柄在他手里而已。 不过王勇又说假装让她跟着跑了也好,这样起码街坊邻居都能看见米俊芳是个什么样的人,后面再发生什么也只会怪到她自己身上。 于是就让刘冠华假意带着米俊芳离开。 但刘冠华有自己的想法,走到中途又折返回去,准备终止演戏,找王勇要钱,还能抢劫点额外的东西。 他们一群人相遇的地方就是那片荒草地,是刘冠华找的地方,绝佳的实施抢劫的地方,只是王勇可不愿意另外给劳务费,和他争执过程中失手杀了他。 米俊芳得知真相后崩溃大哭,又亲眼看见刘冠华被杀,惊恐之下想跑,王勇和罗志勇商量后认为必须杀了她。 刘冠华的尸体是王勇独自处理的,罗志勇完全不知道,因为他当时在处理米俊芳。 捡来的石头朝着那张脸狠狠砸了十几下,他被风一吹才觉得害怕,就这么跑了。 本来这一切就到这里结束了,荒草地人迹罕至,等到尸体被发现,线索早就断得无法查清。 可谁知道罗梅下定决定要离婚,第二天请了调解频道的人上门,打了王勇一个措手不及。 更措手不及的是,有个绿头发的小年轻突然怀疑起米俊芳跟人跑了的真相。 杀了人本就坐立难安,王勇一听有人打听米俊芳生前的穿着,就忍不住心慌,思来想去,选在罗梅刚给罗志勇打完电话的一分钟内,用女儿的手机给他发消息说必须抛尸,祸水东引,发完消息就撤回了。 他想的是,找不到的刘冠华是第一个替罪羊,罗志勇这个杀了米俊芳的人就是第二个替罪羊,就算能查到真相,他也能稳稳藏在背后。 所以罗志勇才顶着被发现的风险,在第二天晚上抛尸到水池里。 到后面罗志勇被抓,王勇半威胁半温情地说会帮忙照顾家里孩子,所以才没把王勇供出来。 但说到底他们的作案手段并不高超,又都是自私自利的性格,这件事就算没有谈迦那个梦,也迟早要暴露。 到此,整件事真相大白。 …… 审问结束,两个人可以移交审查最后定罪。 罗志勇和王勇被反折双手押出去,一直徘徊在警局的米俊芳父母得知全部真相,凄厉哀嚎一声扑上去。 “罗志勇你这个丧良心的狗杂种!我家俊芳是真心嫁给你的啊!她不求你有钱只求你踏实对她!” 尖利的声音如同悲鸣,苍老的俩夫妻恨不得自己还处在年富力强的壮年,能从罗志勇和王勇身上撕咬下来一块肉。 他们掐着罗志勇的胳膊,眼睛瞪得快脱眶,左右转着头强逼罗志勇正视自己的眼睛。 “她做错了哪一点你要这么害她?啊?!她孝顺长辈照顾孩子,那些脏水全都是你泼在她身上的,她最后也不过想求你离婚,你竟然帮着人害她,你竟然杀她!” “你们两个杀人犯啊!我的俊芳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报复!她明明是在原谅你们!” 罗志勇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根本不敢对上两个年迈老人的质问,埋着头缩着肩膀。 王勇也就比他好一点,仅有的几分小聪明只用在恶心人上,面对一眼望得到头的结局,除了害怕后悔,也只剩沉默,任由两个老人捶打。 米俊芳的母亲支撑不住了,滑坐在地上,哭得声音打颤。 她流着泪,突然冲着自己扇了几巴掌,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开。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教她忍,教她家和万事兴,我就该让她立马离婚回家的!是我的错啊俊芳!我不该让你二嫁的!” 大厅的人全都沉默着,人群里有道吸鼻子的声音很明显,两夫妻看过去,罗小敏怯怯地躲在罗梅身后。 “对不起,外婆……对不起……”她小声哭。 “谁是你外婆?!你们罗家人害了我的女儿!你们都不得好死!”声音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涉及到孩子,窝囊废罗志勇似乎难得清醒有主见了,生怕两个老的真会报复到孩子身上,立马跪下哭。 还转头叫罗梅,妹啊妹啊地喊着,托孤的意思很明显。 罗梅从知道嫂子是被自己哥哥和男人一起害死的后,就一直很恍惚沉默,只顾着照顾几个孩子。 这会儿被罗志勇看一眼,怒火又冲上脑门。 “窝囊废!你就是个窝囊废罗志勇!王勇你这个贱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死的怎么不是你们!” 她可比两个老人有力气多了,冲过去没几下就把罗志勇和王勇扇得脸颊肿起一大片。 “死的怎么不是你们!?你们让我和几个孩子怎么过!你们两个杀人犯!” 恨到最后,还是只剩眼泪,她崩溃大哭,四个孩子站在她身边,害怕得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谈鸣叹口气,把人拉开,送两个罪犯出去。 真相逻辑自洽,又花一天搜集完所有证据交上去后,227米俊芳案就此结案。 刑侦二队的人连赶两起案件,回来奔波一个星期,终于可以休息下。 “我算是开了眼了,中老年人不管在哪个赛道都这么敢想敢拼。”小陈回到办公室就岔着腿倒在椅子上。 “王勇赚生意钱都怕丢脸的人,居然还知道用孩子的学习电脑网聊,找的那个小众软件甚至在隐藏列表里,给罗志勇通风报信还是用的女儿的手机,缜密得像被外星人寄居了。” 说起来都替罗梅和两个孩子感到恶心。 谈鸣:“幸亏罗梅请了调解上门,不然这案子还真查不清。而且她离婚了,技术去查电脑的时候,听说她打算卖房带着四个孩子离开这里。” “离开也是好事,”小陈感叹完,抹把脸问郑岩,“郑队,辛苦这么久,我们去吃烧烤?” 南区夜市的三毛烧烤味道非常不错,警队的人经常光顾。 郑岩拿起衣服穿上:“你们去就行了,我付钱。” “你要去哪儿?” “这个案子还有个未解之谜,等着去搞清楚呢。”郑岩下巴抬抬,示意外面。 小陈反应了一下:“哦,做梦的那位热心市民。” 第十一章 私奔情杀案11(完) 案子破了,大家也有心情关心别的了,技术和痕检、dna实验室的人凑一起说起谈迦。 “谈鸣的表妹是?那个狼尾北极星?” “这两天坐在警队大厅里那个?我说呢,怎么抓的机车少女要放我们这儿,原来是她。” 谈鸣忙着查案,还没听到过有关谈迦的议论,不满道:“什么机车少女。” “很酷的意思,她站那儿,九江区委会路口直接爆改纽约街头,那发型发色真是吸引人,经侦的人路过都在盯着她看。鸣哥,她不是这里人?” 确实不是,谈鸣只简单说:“她之前在国外留学。” “哦,难怪一股美式校园风。那她怎么会在九江待着?还这么巧被托梦……” “行了行了,不是说要去吃三毛烧烤?晚点我就不报销了啊。”郑岩打断他们的议论。 托梦哪有请客吃烧烤有意思啊,小陈他们一窝蜂挤出去。 只有郑岩和谈鸣留了下来,往询问室走。 这时候谈迦还在询问室里面对心理医生的询问,边捏着面团边回答一些心理测评问题。 粉色的面团是她自己尝试染色调出来的,搓揉后猪崽的形状隐约可见。 正低头给刚成型的猪崽面塑捏嘴巴,面前投下两座山的阴影。 谈迦抬头,对上郑岩和谈鸣两张严肃的脸。 她也不站起来,松开面塑,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看着他们。 “要开始审问我了吗?” “不是审问,是询问,”郑岩坐下,放缓语气说,“案件破了,你的梦帮助不小。不过之前没时间,现在我们想听你仔细讲讲做梦的细节。” 谈鸣也坐下:“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 谈迦摊手:“没什么可再交代的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以凶手的视角看见受害者的脸。” 郑岩:“你哥说你到九江的那天,在路上发生了车祸,大脑受了点伤?” 129特大车祸他们刑警大队也有听说,因为是连环追尾,死的人不少,救护车和仪器迟迟进不去,有几个人甚至是在等待中没办法止血而死的。 谈迦被救之后也躺了一段时间,因为目睹了有人在她身边死亡的全过程,所以判定心理伤害可能比较严重。 “是,所以医生说可能是车祸导致的心理生理双重创伤,让我短暂拥有了被托梦的能力。这应该不算太奇怪?以前不是也有死者托梦帮忙查案的先例?”她眼神警惕,并不完全放松。 “别紧张,又不会带你去研究,”郑岩笑笑,“这是你做的第一个梦吗?” 谈迦点头:“是。” “做梦之前和之后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正常饮食正常睡觉。” “是重复梦见,还是只梦见了那一次?” “我后面也梦见过,但只有米俊芳被砸的片段,更像见到惨痛状况后做的噩梦碎片。” 郑岩又问了几句其他的,总结起来这大概就是个突发的,一次性的梦境。 找不到科学原理,又不想往灵异方面猜,只能以心理压力和大脑受创作为解释。 郑岩打算结束这场对话了,半站起来后,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下看着她:“虽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只会发生这一次,但如果以后再……” “还是别如果了,”谈迦制止他的乌鸦嘴,“就这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在梦境里变态。其实我觉得你们可以让医生开点药给我,确保我不要再做梦。” “蒙汗药啊?没那么对症的药,只能慢慢来。感谢你这次及时提供的线索,回去好好休息,你手里这个——” 郑岩的视线落在面塑上,说:“我记得你姑姑是面塑手艺传承人,前几年还上过电视呢,对受过创伤的妇女儿童都会教授捏面塑,是个很好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的手工技艺。你学得不错,这根……哈尔滨红肠挺形象的。” “……”谈迦看一眼粉色的猪崽面塑,表情呱嗒一下垮了。 —— 小城热闹多,米俊芳的案件在罗梅和四个孩子卖房离开后,引起的唏嘘也就持续了半个月不到。 超市打折,药店积分换药,学校放假,民生浪潮很快盖过这件事。 谈迦这段时间坚持早睡早起,格外认真地学起面塑。 在姑姑的悉心教导下,她终于能在竹签上捏出一个像样的人头。 目前正在尝试抛弃原始手揉技术,进阶到使用塑刀,希望能顺利压出第一个眼眶,好让这个人头真的具备人的特点,而不是再被人误认为跨物种创新。 这天晚上,她捏完一个调色失败的灰色脑袋支在底座上,在姑姑的提醒下关灯睡觉。 哈欠声起,她的眼皮缓慢合上,城市的灯光变成模糊的光团……再慢慢变成一盆火焰在黑暗中摇晃,逐渐变得清晰。 有人冲盆里扔了纸钱,火焰瞬间跳跃出一个高度。 满堂的人佩戴着粗布尖帽,低头站成几排,幽幽的哭声萦绕在耳边。 正中间摆放着一口黑色棺材,棺材盖斜搭在上面,边上只站着一个人,往面目僵硬的人口中塞黄豆。 比起手指和干瘪嘴唇接触的惊悚触感,“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极度的慌张。 这种强烈的情绪让“她”抓了一大把黄豆塞满死者整个口腔甚至鼻孔,手颤抖着捂住了那人口鼻,让手心下微弱的挣扎动静像被钉住了一般没办法引起注意。 濒死之人的体温很低,但“她”的手心却很快被汗浸湿,直到棺材里的人最后那点活人气息也没了。 迟到的惊恐、后悔、愧疚涌上心头,让“她”全身都在发抖,松开手掌,喉咙里即将挤出一声嗬嗬颤声。 这时角落里的人大喊一声“封棺——” 耳边的哭声猛地放大,像倒进火盆里的白酒,火焰和声音一起拔高。 “她”被几只手拉开融入黑暗中的人群,片刻后也放声大哭。 “爸!!!” “赫——”谈迦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急促喘气,胸腔肺部被吸入的空气刮得刺痛,心跳快到头皮发麻。 稍微平缓呼吸后,她摊开手掌,汗津津的,发着热,却让她后心口感受到一阵凉风。 第十二章 棺边索魂案1 早上的地下主题酒,狂欢还没收尾。 动感十足的dj舞曲一响,头顶喷出的彩带和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光立马把气氛提起来,舞池里的人起哄欢呼着,贴身扭动的男女借着喝酒的理由大胆接吻,暧昧横流。 震耳欲聋的吵闹中,手机铃声响到结尾也听不见,自然的,外面的人推开门进来的动静也没人分心去管。 谈鸣穿过一对对扭动的男女,手里拿着张照片不断和视线范围内的人做对比,直到真看见了那个人。 那是个被几个男男女女围在中间的年轻男人,染着黄色头发,这会儿正在几个人的起哄声里大口大口灌着酒。 溢出的酒液顺着喉结往下滑,他一口干完顺手提起衣领擦了下嘴角,一手揽上身边女生的腰,一手把酒杯翻转过来,示意自己完成任务了。 灯光扫过去,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就算只有七分帅,在这种氛围里也被衬托得有十分俊。 一杯酒后的狂欢还要继续,眼看着他们嘴都要贴一起了,中间横插过来一只手隔开了他们。 “赵明谦?”谈鸣大声问。 看那人疑惑地点头,谈鸣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公安局刑警支队,有点事需要你配合调查,请跟我走一趟。” 旁边的几个人震惊下远离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中间愣愣的赵明谦。 离开震耳欲聋的狂欢天地,警车呼啸而去,耳边的风声都带着凌厉。 赵明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坐立不安,攀着警车后座问:“警察叔叔,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配合调查?我虽然喜欢去酒找找快乐,但我可没干过犯法的事啊。” 谈鸣没说,但警车一路到了村里,看见满满当当的赵家人,也能猜出来了。 赵明谦一到,中间一个坐轮椅的女生就转过头来,哭红的眼睛恨恨地盯着他看。 “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爸爸!?” 这就是报案人赵缦。 早上七点,刑侦支队接到报案电话,赵缦称五六点时自己爸爸在给爷爷送葬后无故死亡,家里人声称是意外,但她不认可这个说法,觉得肯定是他杀,求警察一定要调查清楚。 因为本来就是赵家老爷子的葬礼,家里人都在,刑侦二队的人开车到时,只差赵明谦缺席,于是才让谈鸣一早去把人找回来。 这下人才是真齐了,小陈数了数:“好家伙,三十多个人,枝繁叶茂啊这家人。” “不枝繁叶茂也不会出这种事了。”女警吴漾也跟着出了外勤,协助做笔录。 “死者赵励四十五岁,是个富商,平时对上孝顺对下和蔼,是个散钱童子,据他女儿说,这件事可能就是有人盯上了他的钱才会杀人,因为赵缦是独生女,身体还不太好,赵励一死,遗产放在赵缦手里那可太好抢了。” 谈鸣分心看着表情变沉重的赵明谦,看他靠近赵缦,对赵缦的控诉撕打不耐烦时,及时分开了两个人。 但赵缦不慎摔下了轮椅,趴在地上朝着尸体方向崩溃大哭,撕心裂肺喊着—— “我爸是被人害死的!我爸是被这些人害死的!他说了下个月还要带我去国外做手术的,他不可能这么不小心出意外死了!” 赵家其他人沉默着,并不说话,在挂满白布花圈的灵堂里,像灰色的木桩。 离灵堂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围上了警戒线,痕检人员小心翼翼走动着,赵励的尸体就躺在那儿,死不瞑目,和自己女儿遥遥相望。 气氛很沉重,吴漾不得不先去安抚赵缦。 花了两三个小时,赵家人和其他亲戚的笔录才做完,郑岩将就着在现场开了个短会,汇总目前的信息。 “死者赵励,死亡时间早上五点四十五到六点之间,死因是倒在锄头上划开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那把锄头就扔在两米外,上面还沾着血。除此之外暂时没发现其他伤口,不过尸体被人移动过,应该是赵家人想要帮忙止血。” 郑岩问:“赵家人说赵励是走路分神不小心摔倒砸到锄头上的?锄头就摆在路上?” 小陈:“据说是他们这边的习俗,送葬的路上要用锄头开路,拿锄头的那个人出力干了一早上没力气了,回去的路上拖着锄头走,赵励就走在他身后。” “痕检呢?发现了什么?”郑岩又问。 “目前只发现尸体旁边的鞭炮残留,还有烧纸的灰,几个叠在一起的沾血鞋印。人多,还不确定鞋印都是哪些人的。对了,死者口袋里有些黄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谈鸣接上:“死者赵励的父亲赵春生下葬,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早上,一家人都在忙着跪拜哭灵,凌晨送葬喊山,熬了通宵,赵家人说有可能是他太累了,不小心没踏稳当摔倒的。” 吴漾:“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赵励的父亲不舍得这个孝顺儿子,想带他一起走。赵励生前是个大孝子,就算父亲瘫痪后脾气非常不好,他也忙得全国飞,还是一有空就回来端屎端尿喂饭喂水,亲戚们和来抬棺的村里人都说,赵春生死了,对赵励来说是一种解脱。” 小陈:“……我只听过买一送一,还没听过死一赠一。” 郑岩听完沉吟一会儿,说:“这么看来,赵励的死暂时谈不上他杀。为什么赵缦坚称他爸是被家里的人害死的?” 吴漾:“据赵缦说,她爸生前在爷爷的恳求下,一直拿钱养着全家人,其实并不情愿。现在爷爷一死,赵家人肯定会担心她爸不会再拿钱出来了,所以想害死她爸。” “但有意思的是,交叉对比所有人的笔录,没人有作案嫌疑,全都认为是意外。” 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转头看向那群披麻戴孝哭得眼睛红肿的赵家人。 —— 市中心。 谈迦今天又没下楼吃早饭,不是在睡觉,而是大清早就在房间里捏面塑,花了一上午制作了一排人形面团。 姑姑谈雪回上楼来看她,拉开窗帘就看见玻窗台内一排初具四肢的面团,还有她那张郁气沉沉的脸。 “……迦迦,面塑是为了让你平心静气转移注意力,没必要这么废寝忘食。” 谈迦还在面塑板上擀面,闻言顿了顿,点头说好。 在长辈面前她还是很听话的,等姑姑走了,她看着那些人形面团,把手里的工具扔在一边,闭上眼沉沉地长吐一口气。 昨晚又做梦了。 她之前还以为梦到自己化身凶手杀害米俊芳是一次性事件,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灵异现象了,可昨晚的阴森梦境让她惊悚之余,感到了久违的惴惴不安。 如果她还会持续做这种梦怎么办? 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她又不是电视剧里的通灵神探,不想牵扯进那些血腥案件里,可以的话她愿意把这种做梦能力无偿捐献给谈鸣。 而且为什么会梦到凶手的第一视角? 或许真的该再去做个更加严格的心理测评,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变成真凶手。 第十三章 棺边索魂案2 中午谈鸣没回家吃饭,家里两夫妻已经习惯,吃完饭就要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去。 谈雪回要带上谈迦一起去医院,和求医的妇女孩子呆一起也好过跟着何建明,哪天再次牵扯进凶杀案里才是要命。 谈迦听话跟上,在电动车后座吹着风,不经意似的问:“哥是又有任务了吗?之前他没案子的时候中午都会回家吃饭。” “估计是,早上很早就被叫走了。” 很早就出警了?和她昨晚的梦有关吗? 谈迦心里烦躁不安,不想管,但还是忍不住分析—— 梦里的背景显然是灵堂之类的地方,死者躺在棺材里估计是还剩最后一口气,凶手的站位说明大概率是死者的亲人。 但只要死者被顺利封棺送葬,这件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那为什么谈鸣他们要大清早就出警调查?有人看到了行凶过程报警了? 还是因为其他的案子? 一大堆问题堆在脑子里,但电动车路过警局门口时,谈迦却并没有多看一眼,到医院后也只安静待在办公室里继续研究面塑。 自首的戏码不能多用,如果继续牵扯进各种案件里,她肯定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研究对象。 梦见自己变身各种凶手到处杀人,多离谱。 但她有心避开,案件却还是送上门来——谈雪回作为特殊人群心理医生,被借调去了石园村给一个叫赵缦的女生做心理疏导。 谈迦随行,带着自己捏到一半的人形面塑,眉头紧锁一路颠簸到了村里。 隔着车窗看过去,赵家人豪华的乡村别墅左边,警戒线拉了老长。 灵堂很像梦中的布置,但死的居然另有其人。 谈雪回被请过去开展工作了,谈迦就当自己是无关群众,低垂着眼待在车上修复被抖掉胳膊的面人,耳朵接收着各种吵闹的声音。 十几米远的地方,刑侦二队的人再次采集了关键人员的笔录,搞清楚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死者的父亲赵春生是昨天下午一点多咽气的,因为病了很久,大家都猜测这两个月就会不行,所以没离开太远,到晚饭前就全都回来了。” “按照他们的习俗,赵家人请了人来做法事超度,还是豪华版,孝子贤孙们在法师的带领下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跪拜哭喊一次,很费精神。” “也因为这个费精神,所以空闲时间他们都是坐在一边休息,聚在一起说话也只是怀念过去,并没有提起过死者赵励的钱财问题,他们觉得问这个问题是在羞辱他们不孝。” “法事一直进行到凌晨,今天早上四点的时候,由死者赵励为父亲合眼封棺,死者口袋里出现的黄豆我问过了,是用来塞在赵春生嘴里的,说也是一种习俗。” “封棺之后,进行最后一次跪拜哭喊,再由事先选出来的八个村里人抬棺,赵春生的四个儿女在前面端灵,再每房出一个孙子孙女在后面……总之流程非常复杂,加上带锄头镰刀的,撒钱烧花圈的,送葬的队伍一共有二十二个人。” 那二十二个人被分开单独询问过,现在就在灵堂的一角待着。 郑岩看过去,那群人的神情都是遇上麻烦的紧张和焦躁,对着赵缦叹气摇头,赵家剩下三个儿女正努力安抚。 回过头,小陈和谈鸣说起调查过程中比较可疑的人。 “一是走在死者右前方带锄头的人,叫石建忠,是村里的老光棍,因为人比较义气,专门找来给送葬队伍开路挖土的。他和死者关系一般,没有钱财方面的纠纷,也没有矛盾。” “二是死者身后的幺弟赵旭,四十二岁,是高速路口收费站员工,这个工作是死者给他找来的。送葬时,他就站在死者身后,当时天黑还差点踩到死者身上,幸好稳住了没压下去。他和死者的关系还不错,但因为两个人的工作都忙,成家立业后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第三个,是死者三弟的儿子,赵明岳,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在送葬队伍里是孙子辈的第一人,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死者出事的,当时扑过去想给死者止血,但没成功。死者生前对这个侄子很好,给钱给资源,据说还打算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第四个,就是谈鸣从酒里找出来的赵明谦,二十岁,是死者幺弟的儿子,因为不学无术花钱又大手大脚,赵家人对他的评价都不怎么样,送葬时因为他家派出了学习更好的弟弟当代表,所以他认为是家里人不待见他,于是送葬队伍上山时,他干脆跑去潇洒了。” 郑岩问:“赵明谦花钱大手大脚?他爸只是个高速路口收费员,哪儿来的钱给他花天酒地?” 谈鸣:“死者生前对家里侄子侄女都挺大方的,尤其是赵明岳和赵明谦两个,因为他们俩是侄子辈里年纪最大的,也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所以死者花在他们身上的钱最多。” 听起来,四个人,一个外人和死者没矛盾但死者刚好死在他锄头上,另外三个家里人,似乎都和死者有些钱财上的关系。 郑岩问他们:“你们觉得是他杀还是意外?” 小陈:“根据现有的证据,没办法判断是他杀。不过赵缦说,她爸给赵家人花钱都是被爷爷逼的,并不情愿,所以爷爷一死就会有人害她爸。而赵家人否认了这一点,认为死者活着就会给他们更多钱用,他们没必要杀人。” 谈鸣:“赵家人肯定隐瞒了什么。” “如果是他杀,你们觉得谁的嫌疑更大?”郑岩又问。 谈鸣思考说:“赵明谦有不在场证明,石建忠是来帮忙的和死者没有矛盾纠纷,赵明岳当时离死者距离并不近,目前看来死者的幺弟赵旭嫌疑最大。” 小陈有不同看法:“如果赵缦说的是真的,那死者没了后谁最有可能受益谁就是凶手,我觉得赵明岳的嫌疑更大。” 郑岩点点头:“如果真是他杀,凶手也在这两个人之间,那肯定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赵家人的笔录里一致认为是意外,平时和死者的关系也很和睦,那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团结,能一起隐瞒真相?” 小陈一惊:“难道是,共同犯罪?” 第十四章 棺边索魂案3 调查才进行一半,赵家人和送葬队伍里来帮忙的同村人吵起来了。 因为赵缦也想到了共同犯罪的点,想不清楚谁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干脆直接说整个送葬队伍都是帮凶,这些年都拿过她爸的钱。 赵家其他人也不帮忙辩解。 帮忙还帮出恨来了,几个同村人拍着桌子就开骂,情绪上头,管他什么遮羞布都撕开来看。 “我们是赵励请来的人!跟他无冤无仇,杀他干什么?!” “你们赵家人除了赵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装得像个大孝子,实际上除了回来拿钱你们伺候过赵春生一天吗?赵励给我们钱是因为知道你们不是东西,让我们平时照看赵春生的!我还给他端过屎盆子,赵旭你们几兄妹端过吗?!”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看就是你们一家人杀的赵励,就为了他的钱!没了老爷子压着,没大孝子赚钱,你们能得到好工作能吃好喝好吗?!” 吼得脸红脖子粗,冲在最前面的人就差一巴掌扇在赵家人脸上,吓得几个孩子又哭起来。 谈鸣他们赶紧拦住。 赵家三兄妹脸色难看,但还是七嘴八舌地反驳着这些话,就是当着这么多知情人的面,有些解释显得很苍白无力。 小陈若有所思:“看来他杀的可能性更高了点。” 可问题是,没有证据。 案发现场的痕迹,在场所有人的口供,尸体上的伤口,都没办法证明赵励的死是有人设计的,也没有线索指向任何一个嫌疑人。 僵持到傍晚,刑侦二队的人只能先离开。 留下看护赵缦的人,谈鸣紧皱着眉上了车,刚要问问对赵缦心理疏导的结果,眼神扫过后视镜,看见一抹绿,在天色将暗未暗的黄昏里惊得眼皮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他转头问。 谈迦在用塑刀压面塑的眼眶,头也不抬说:“我一直在这里。” “你……” “没有。我是跟着姑姑来的,全程没下去凑过热闹。” 谈鸣又转回去,发动车:“下次别来这种地方。要是不想待在家里就买门票去逛公园。” 她倒是想避开这种地方。 谈迦没说出口,点头说好。 从石园村回去得花一个多小时,到家时天都黑了。 谈鸣回不了家,得和刑侦二队的人继续调查,走之前,他看着谈迦欲言又止。 谈迦当没看见,把自己颇具人样的面塑插在底座上固定,坐下吃饭,心里默念着别管,别管。 反正案件的死者和她梦里的死者又不一样,她再自首也提供不了线索。 …… 这天晚上,谈迦没再化身凶手。 但也没睡好,碎片式的梦里乱七八糟一团,她睡得不安稳,起床时迷迷瞪瞪,头发翘起来几缕,搔着下巴,带来令人烦躁的痒意。 吃完早午饭,她不想再呆在家里了,换了运动衣出去跑步。 这还是她回来以后第一次自己出门逛,职工小区里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健身器材边上晒太阳,看见她,跟一排老年向日葵似的齐齐转头目送,嘀咕着什么“绿得发慌”。 她面不改色地路过,把帽檐压低了点。 九江的城市建设真的很适合养老,天气不错空气清新,顺河的公园绿道随处可见,骑车的散步的,老人小孩一大堆。 边跑,她边想着之前在国外时的生活,努力忘掉前晚的梦。 国外的人少,骑行几公里去公园的路上,完全不担心人多撞到,只担心会从哪儿跑出来一个抢劫犯拿刀怼着她后背。 也不知道家里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会不会有人破窗跑进去,爸妈忙起来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嗯?谈迦停下来,站在一个小推车面前。 在国外跑步也没遇到过来自小吃摊的诱惑。 “你好,这是什么?”她问旁边付钱的人。 但凡有人看她,视线都要先在她头发上转一眼,然后才说:“热拌粉,修水哨子。” “来一份哨子。”她准备掏钱。 买小吃的人不少,老板一份份打包递过去,还要靠喊靠问。 轮到她,刚问一遍,靠最近的顾客指着她跟老板说:“是那个,那个绿色北极星的。” “……谢谢,是我的。” 她接过打包盒,跑步是跑不下去了,干脆散步边走边吃。 q弹的丸子里面包裹着咸口的馅儿,确实有点好吃。 吃到第三个哨子,她刚好走到十字路口边,看见两辆警车呼啸而过,谈鸣坚毅的侧脸转瞬即逝。 品尝美食的欲望被压下去,她皱眉看着警车离开的方向,那个梦又冒头出来。 是赵家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吗? —— 刑侦二队的人赶到石园村时,赵明谦已经消失了三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又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成年人,压根算不上案情进展,但一部分赵家人认为他是畏罪潜逃。 特别是赵缦,本来没有具体的怀疑的人,但赵明谦一消失,似乎全部的怀疑都有了出口。 “肯定是杀了我爸之后心虚才跑的!全家都在给爷爷送葬,他平时又装得像个孝顺孙子,就算被家里人看不起,也不应该在那种时候跑去酒玩,他就是故意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放屁!我家明谦有什么好处啊要做这种事?你倒是说说他不在现场是怎么杀人的?赵缦你别跟狗一样逮着人就咬!”赵明谦他妈声音尖利道。 人群里有人说:“他爸不是在吗当时……” “闭嘴!别想把脏水往我们一家人身上泼!” 两天内经历这么多事,赵家人内部像密封的汽水瓶,三言两语的摩擦就要鼓胀起来。 二房的人赶紧拦住。 赵明岳作为孙子辈的老大,极力劝说赵缦:“缦缦,你要不休息一会儿?警察都没找出证据,你这么到处怀疑只会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而且明谦怎么可能会害大伯,他应该只是出去玩了。” 赵缦哭得太狠,眼睛红肿,唇色苍白,看着摇摇欲坠的。 大家都这么劝,反正赵明谦掉链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出去玩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谁能忍受被赵缦像看凶手一样盯着? 可她压根不听这些劝说,极力要求警察帮忙调查赵明谦的行踪。 正好谈鸣他们也有怀疑,于是顺着赵明谦消失前的行踪一路查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最后在赵春生的坟墓前找到了赵明谦。 应该说是赵明谦的尸体。 第十五章 棺边索魂案4 如果说赵励的死是意外,那赵明谦的死就值得深究了。 警戒线又拉起来,痕检进场,郑岩站在外面抽烟,目光沉沉地盯着赵家人。 两天死三个,同村的人隔着一条马路看热闹,议论声越来越大。 小陈从人群里走过来,郑岩问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们说,是赵春生舍不得好日子,在勾魂,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到地下也能伺候他。” 法医老李等在一边,闻言说:“不信谣不传谣。” 小陈:“但是从他们的说法里我得到点信息。” “按照他们所说,赵励是子孙里排名第一的大孝子,除了他以外,其他赵家人拎出来比一比,赵明谦算是矮子里拔高个,勉强算第二孝顺的人,混归混,以前老家还在种地的时候,到了掰玉米的时候不忘打电话让他爸妈记得给爷爷奶奶吃第一口,就因为这个,就算他没有赵明岳有出息,赵老爷子和赵励也愿意给他钱花。” 谈鸣:“所以给他钱花,到底是不是赵励心甘情愿的?如果真是他杀了赵励,那杀他的人是报家仇?还是他知道了真凶杀害赵励的事,被杀人灭口了?” 赵明谦死在爷爷坟前,在过往的案例中,这代表着死者生前做过错事,需要赎罪。 会是赵家人知道赵明谦杀了大伯赵励,于是被家里人“处决”了吗? 痕检调查完,该法医进场了。 老李检查了十来分钟,说:“死因挺简单的,头部猛烈撞击在坟墓的尖锐处,导致颅骨骨折出血,死得应该很快,时间在早上五点半到六点之间。” “基本可以排除自己不小心摔倒这种可能,撞击程度很严重,要是自己摔的,对角度和姿势要求很高。不过动手的人没有使用更方便的工具,说明这并不是有预谋的报复。” 郑岩接下一句:“更像是争执过程中愤怒上头导致的。” 凶手为什么会对赵明谦感到愤怒? 真的是因为赵明谦害死了赵励,所以凶手在当着爷爷的坟墓“清理家族败类”吗? 这里就有三个重要疑虑了—— 赵明谦昨天早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隔空害死赵励的? 如果真的是赵明谦杀了赵励,有多少人知道? 知情的人里,是谁杀了赵明谦? 谈鸣沉思着问:“如果有人知道赵明谦是杀害赵励的凶手,为什么没人怀疑举报?就算是串供,三十多个赵家人,就这么容易被说服?他们内部明显并不和谐。是不是发生了其他事,才让他们对赵励的死三缄其口?” “也可能是知道赵励死亡真相的人只有少数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人。” 郑岩抽丝剥茧,找出一个缺口:“是那个人主动找到赵明谦想说点什么,还是赵明谦主动找那个人想说什么?他们聊天的内容应该就是赵励的死亡原因,考虑到这是一次临时性的争执,恐怕赵明谦主动找凶手的可能性更高。” 然后立马说:“问问赵家人,凌晨五点左右有谁不在灵堂里,最后一次看见赵明谦时他在和谁说话。” 又是一轮翻来覆去的做笔录。 赵家人熬了两天,神色都不大好看,而且接连死了两个没病的人,惶恐不安的情绪像传染病一样在内部感染。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轮笔录仍然没有得出线索。 赵明谦的父母哭到眼神涣散,肩膀上别的白色布条,说不清是为了祭奠老爷子,还是祭奠自己儿子。 “他又不是害死他大伯的人,我们怎么会一直盯着他去哪儿了?而且灵堂里光线暗,那时候天还没亮,我只知道他在烧纸的火盆旁边跪了会儿,然后?可能去上厕所了,我不知道……” “为什么没人去坟前找人?这是我们家族的习俗,新坟盖土之后三天才能再次祭拜,这三天里不会有人过去的。” “明谦一直不是个能安静做事的人,他就像有多动症,守灵的时候也不好好跪着……和他说话的人不少,很多都是批评他昨天凌晨不该去酒……他其实是个好孩子,他大伯喜欢他,爷爷喜欢他……” 郑岩看着两夫妻怀里哭红双眼的十一岁男孩,忽然说:“应该也没那么喜欢?反正有个更聪明懂事的小儿子在,所以不懂事的大儿子在干什么,去哪儿了,你们也没那么关心。” 赵明谦父母哀哀哭诉的声音顿了一下。 赵旭不高兴地反驳,抱着小儿子的梁芸却埋头在孩子肩头继续哭着。 新增的这起案件,因为没有线索,依旧是僵局。 谈鸣和小陈碰头叹气,觉得心累。 “赵家人肯定隐瞒了什么,不然把人带回警局吓一吓,在这儿他们就跟有底气一样压根不老实说话。” 郑岩:“把灵堂围起来充当临时的审讯室,让他们单独面对赵春生的遗像进行讲述,可能要比面对坦白从宽的标语更有用。谈鸣,去查一查赵明谦的社会关系,按照赵家人的看法,他不是个能成事的,说不定也不是个嘴巴严实的。” …… 赵明谦的社会关系属实有点复杂,光是三个月内的女朋友和暧昧对象就一大堆,前女友说出那一大串名字的时候,谈鸣的头都痛了。 好在这些人大部分比较集中,甚至有三个人在同一个小区。 做完那三个前女友的笔录,谈鸣打算去找下一个,路过快餐店,他进去买了份炒米粉。 刚付钱,转头就看见谈迦在隔壁餐馆里吃午饭。 两兄妹隔着人群对视一眼,谈迦心里叹气,找服务员把没吃完的庐山石鸡打包,走到谈鸣面前。 “哥。”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吃?”谈鸣有些惊讶,她回九江一个月,之前从来没有出去探索城市的想法来着。 “是啊。”谈迦挠一下眉尾。 不回家不掺和姑姑姑父的工作,以为这就能避开了,没想到有缘千里来相会,案件送都能送到面前来。 谈鸣还想说点什么,谈迦抢在前面开口:“赵家的案子还没结束吗?” “没有……”案件内容不能泄露,但这件事在石园村传得挺广,或许是出于某种灵异想法,谈鸣简单说了几点,不过并没有提到赵明谦的死,“你昨天也听到了赵家的情况,作为旁观者你怎么认为?” “如果我是凶手……”这话也太顺嘴了,谈迦顿了顿,风轻云淡转到下一句。 “如果我想为了钱想杀赵励,不会选在昨天送葬的路上,谋划时间太短很容易出现纰漏,除非时间很紧,只有这一次机会,比如赵励会出国,或者立了遗嘱,不会再拿钱给赵家人花。” “如果我是赵家人,为了钱统一战线隐瞒真相,那说明我得到的钱让我很满意,要让我翻供,除非这个钱到不了我手上,再或者,赵励做了什么事,让我觉得就算不为了钱,也不想供出凶手,因为他该死。” 第十六章 棺边索魂案5 赵励做了什么事,让自家人会认为他该死呢? 谈鸣陡然想到了赵励口袋里的那些黄豆。 他立马打电话让痕检人员着重检查那些黄豆,然后去电丧葬团队询问给死者口中塞黄豆的习俗。 他连买的炒米粉都没吃两口,塞给谈迦就匆匆走了。 谈迦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上次是借“看到尸体后做梦于是自首”的借口,这次是旁敲侧击夹带私货,才能对案件调查起到作用。 下次呢? …… 关于黄豆的调查很快出来了。 痕检证实,赵励口袋里的那几颗黄豆都有着大量汗渍,应该是赵励生前紧紧握了很久。 而且黄豆的数量不对,按照习俗,死者口中塞三颗,棺材里撒上七颗就可以,但灵堂里一整碗的黄豆只剩下了几颗,剩下的去了哪里? 是不小心多撒了在棺材里?还是塞了更多在死者口中? 赵励当时大量出汗又是为什么? 谈鸣有个呼之欲出的想法:“赵老爷子的死恐怕有问题。” 小陈震惊:“那,那我们得把人重新挖出来开棺验尸?” 郑岩点头:“去做做赵家人的思想工作。” 这任务可想而知的难,小陈过去一说,差点被愤怒的赵家人淹没。 之前还恹恹沉默,这会儿跟冲锋的机关枪一样群情激愤,任凭怎么严肃告知都不让步。 “你们难道不想查清楚赵励到底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杀了赵明谦吗?两个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宁愿让杀人凶手混在你们中间也不愿意查清楚真相吗?!” “我们赵家已经是个笑话了!现在还要查我大哥杀父……我大哥是好人,不可能做那种事!” “老爷子是癌症晚期,前天下午就咽气了!他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保护着我们赵家子子孙孙,要开棺?不可能!” 闹着闹着,他们又哭起来。 “就这样,就这样!就算是大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们也不怪他,明谦为了爷爷……我们也不怪他!就这样算了,我们不查了!” 三十多个人哭喊,对着警察怒目而视,警惕着决不妥协。 郑岩看向唯一想要得出真相的赵缦,坐在轮椅上的单薄身体像一张纸,似乎已经被风吹垮。 她眼睛红肿,神情怔愣,被姑姑叔叔围着,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请求查明。 沉默也是一种答案,最大的苦主也不想继续查下去了。 郑岩看着这场闹剧,也没强求,只告知赵缦如果有事一定要打电话告知他们,然后让二队的人先退出现场。 回去的路上,队里的实习生问:“郑队,真就不查了吗?” 小陈代为回答:“怎么可能,这可是涉及杀人的刑事案件。不过赵家人这么一搞,要想推进案情确实很难。从别的地方查,效果可没那么好。” “那也得查,谈鸣,赵明谦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了?”郑岩问。 “近期和他有联系的前女友和男性朋友问了几个,没有更多线索。不过据说赵明谦还有一些暧昧对象,只是不知道身份,还得等技术那边查一查赵明谦的手机才知道。”谈鸣说。 “乡下自建房,没监控,一家人凑一起,直接就可以商量事,估计也没有线上聊天记录……”这案子要是拿不到赵家人的口供,还真难查下去。 一行人唉声叹气回到警局,唯一的好消息只有一个——终于能有空吃饭了。 饭点早过了,他们叫了对门的盖饭,边吃边继续梳理案子全过程。 吃得差不多,郑岩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居然是赵缦的声音。 “嘘——”他让其他人暂停说话,温声问起赵缦有什么事。 “叔叔,谢谢你们这两天的辛苦……对不起,我知道今天让你们很为难……”赵缦似乎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很安静,以至于她说话声下压抑着的哽咽也很明显。 郑岩引导着问:“你也不想再查下去了吗?你爸爸已经死了,关于你爷爷的事就算被证实也不会立案侦查,你不用担心你爸爸的名声。” “但是……但是我爸死了后,我就只剩这些亲人了,半个月后还要去国外做手术……”哽咽过后,赵缦无力地喃喃自语,“我会继承爸爸的遗愿,好好活着,只是我家的公司,只能让明岳哥接手……” 都已经打算好将来了,赵家人估计私下劝了很久。 郑岩又问:“那你打电话来是想?” “我,我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追回我爸爸这些年给四叔一家人的钱?”说到怀疑的凶手,就算不想追究了,赵缦语气里仍然藏不住怨恨。 郑岩趁机说:“那是你爸爸心甘情愿给他们用的,没有欠条也没有一笔笔的记录,恐怕没办法追回。不过要是查清楚赵明谦确实是害死你爸爸的凶手,那就能起诉他们一家赔偿你。” 赵缦有些犹豫:“我再想想……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沾手我家的一分钱,其他人想要钱我可以忍受,但……叔叔,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想让四叔他们一家分出去,用这个当前提要求明岳哥和其他人,签署文件……” 如果赵明岳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绝对会同意,丢掉一家亲戚换来一家公司多划算。 十八岁的小姑娘,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守不住爸爸的遗产的,于是只能绞尽脑汁想得到些保证,但这些事问一个只想调查案件的警察没意义。 对面又讲了几句,默默挂断了电话,郑岩也开始叹气了。 “一家人都是被钱养大胃口的狼,他们拦着不让查,我都怕明天又收到赵缦的死讯。” 毕竟大房的人死绝后,留下的那笔钱才是真的无主了,到时候不就随便其他人抢? 小陈:“赵缦为什么不找律师帮忙继承遗产离开?她现在是赵励遗产的唯一第一继承人了。” “三十多个亲戚,她还坐着轮椅,走不走得出家门口都是个问题。” 谈鸣说:“我们暗地里守在石园村盯着?赵励和赵明谦的死他们估计不会再做法事,有些人会陆续离开,可能会有猫腻漏出来。” 郑岩点头。 本以为这案子只能耐心等待凶手漏出马脚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迎来了大转折。 赵明谦的母亲梁芸,说有重要线索要提供。 第十七章 棺边索魂案6 梁芸,四十一岁,经营着一家服装店,是个很讲究穿着的精致妇女。 披麻戴孝的布一脱,里面穿的居然是水红色的高档衣服。 她坐在讯问室里,神情萎顿,比起前天调查赵励之死时见到的样子,现在的她仿佛精神和脸上的胶原蛋白都一起流失了。 郑岩进去讯问室,先盯着她看了会儿,近距离看,那张脸上可不止伤痛。 “梁芸,你刚才说要举报是赵明岳杀了赵明谦?有什么证据吗?” 梁芸低垂着眼,哭声像变声器模仿的完美受害者母亲:“他自己说的,他说……他说他怀疑是明谦杀了他大伯,所以两个人在他爷爷的坟前争辩,他想让明谦认错……” 郑岩有点意外,打断她:“你也这么认为?认为是你儿子杀了赵励?” “我……”梁芸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含糊了两句才说,“不是,明谦当时去酒了啊。那就是个意外。但明岳不这么想,他就认定是明谦干的,所以他们当时争执起来了,还动了手。他愤怒之下推了明谦,结果发现明谦就这么撞在坟前,人当时就不行了……” 讲述之后又要哭,郑岩再次冷漠打断:“你儿子没杀赵励却被赵明岳害死了,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梁芸:“我也是才知……” “就算之前不知道,你儿子死了,正常的父母总要哭着喊着求查清楚,你们当时却沉默认同了不再继续查下去。” 梁芸的完美哭腔装不下了。 但郑岩仿佛只是见缝插针嘲讽她一句,紧接着又问:“你说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他杀了人却要告诉你这个受害人母亲?” “因为……”她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来,似乎她后面的话被打断后就再也接不上了。 谈鸣在一边轻飘飘说:“因为赵明岳想得到你们的原谅让你们帮忙作伪证?不过既然你们都不想追究了,为什么现在又要翻脸举报他?是因为给的好处不够吗?” 梁芸的脸红了又青,对他们的嘲讽感到十分难堪,甚至激出火气。 “我是来提供线索的,你们要是不想听我就当没来过!” 谈鸣示意“那你继续说”,态度仍然轻飘飘。 但梁芸强忍着,并没有一气之下离开的打算,还自己深呼吸把不满压了下去。 然后她努力接上原本的说法,顺利地讲完整个故事:“……明岳推倒了明谦后,回来只说是因为明谦杀了他大伯,才会让他很愤怒所以才动手的。当时我脑子很乱,以为真是明谦杀了他大伯,所以当时不想让你们查下去,我想给他留点面子,就当是他爷爷在勾魂好了。但是你们走之后我突然想起来,明谦当时在酒啊,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想岔了,不管怎么样赵明岳都杀了我儿子,就该判刑!” 郑岩边记录着边点头,陡然问:“赵旭呢?你们儿子被赵明岳害死,应该不止你一个人想让赵明岳坐牢?他怎么没来?” 梁芸又被一个无关问题卡了一下:“他,他在家。明谦的尸体还……” 话不用讲完,作为受害者母亲,只需要点到即止然后哭就行了。 但两个警察都无动于衷。 谈鸣问:“关于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你要知道,没有确切的证据,到时候赵明岳直接否认这些话就可以了。就像之前你们所有人统一口供我们就没办法查下去一样。” “有!”梁芸立马说,“他当时想……想安抚我们,给我们打了一笔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是让自己新交的女朋友打给我外甥女的。” 谈鸣笑了声:“还真够曲折的,难怪没查到呢。说说看,你外甥女叫什么名字?是几点收到那笔钱的?我想想,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是中午之后?你把名字说出来,我们让银行查一查交易时间。” “她……” “其实查赵明岳女朋友的交易记录也一样,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他非要告诉你们?当时没人看见是他杀了赵明谦,只需要一直瞒着就行了,还更保险。为什么非要告诉你们?是什么让他这么笃定你们一定会被收买?” 梁芸说不出来了,额头开始冒汗。 郑岩这时候猛地一拍桌面,吓得她一抖。 “不如我来替你回答,因为赵明岳知道你们夫妻都是见钱眼开的人,为了钱舍弃一个大儿子不算什么,反正还有个更出息的小儿子!” “才不是!少胡说八道!”梁芸表情一下变得扭曲,大喊着血口喷人,“我辛苦生下明谦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会为了钱舍弃他!你们根本不懂!” “哦,那就是还有其他原因了,”郑岩往后靠,“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无辜?因为他确实就是杀了赵励的凶手……或帮凶?” “不是。”梁芸的眼神闪烁,两只手交握在身前。 “不是什么?不是凶手,不是帮凶?” “反正不是。你们应该去抓赵明岳来审问……” “那也得等你把证据补充完整一点才行。你说是赵明岳叫赵明谦去他们爷爷坟前对峙的?赵明谦为什么会同意去?其实反过来更好理解一点,是赵明谦主动找的赵明岳,质问他是不是杀害大伯的凶手,但他不打算揭发,大概是只想拿点钱?但赵明岳不想被他威胁,所以干脆痛下杀手,再把杀害大伯的罪名栽赃在赵明谦身上……赵明岳给了你们多少钱?” “二十万……不是!那是他为了安抚我们才……” “梁芸!你儿子赵明谦死不瞑目!收了那二十万你以为就一笔勾销了吗?现在赵家人都觉得他就是害死赵励的凶手,觉得赵明岳是为家族清理败类,而你们任由这盆污水泼到他身上!你以为你们可以用这个把柄让赵明岳愧疚一辈子?赵缦才是那笔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她只需要让赵明岳在接手公司前签署协议把你们一家分出去,你以后一分钱都拿不到!你儿子的名声和一条命就只值那二十万!” 又是一声拍桌暴喝,梁芸走进警局时的胸有成竹被一次次打断成碎片,最后哭着捂住脸,嘴角的弧度似哭似笑。 她痛苦又害怕的声音从指缝中溜出:“是赵明岳……是赵明岳杀了赵励,也杀了我儿子!” 第十八章 棺边索魂案7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指认,攻破赵家人的防线就容易得多。 谈鸣和小陈开车去石园村直接带走了赵明岳,警车的声音响彻村子。 二十三岁的青年,社会阅历还不多,被当着全村人的面带走,焦急很快转化成惶恐。 他大力挣扎,色厉内荏喊着:“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把我当犯人!有什么要问的现场问不行吗?我要赶去机场,我的航班就在凌晨!” “家里死了三个人,你们还急着各走各走的。老实点,你四叔四婶指认了你是杀害赵励、赵明谦两人的凶手,有什么话你可以在审讯室里和我们说。”小陈贴心解释,声音大到能让其他赵家人听见。 赵家人果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谈鸣敲敲记录本:“看来这次的笔录应该会和上次的大不一样。” 把人带回警局后,郑岩他们立马进行了对赵明岳的审讯。 他心理防线正是脆弱的时候,不用拍桌子大声问,他就脸色发白,还特意紧紧抿着嘴唇,表示不愿意配合。 谈鸣把调查来的转账记录念给他听,顺便转告了梁芸对他的控告。 “赵明岳,你的地下女友在凌晨五点三十七分向梁芸的侄女梁思琦转账二十万,据梁芸交代,这笔钱是你为了收买他们不追究赵明谦的死而转给他们的,你承认吗?” 赵明岳不开口,眼睛转来转去很紧张的样子。 谈鸣:“看来是不承认,确实,如果是用来收买他们,这笔钱应该晚一点转过去才对。转账时间刚好在赵明谦死亡的时间左右,其实这笔钱本来是用于让赵明谦闭嘴的?是你杀害赵励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他想要找你花钱消灾,而你在假装妥协后杀了他,是不是?” 他还是不开口,消极对待。 “你认为不开口就能解决问题?口供并不是必须的,只要有动机有证据,你一样要被……” “那你们找到什么证据了吗?”赵明岳突然说话了,像是大脑极限思考后找到了逃脱办法,“我大伯的死是个意外,是他太累了走神崴了脚才会摔倒在锄头上,那把锄头上没有我的指纹,而且我还打算救他的,当时忙着止血的只有我。” 他越说越自信,发白的脸色也恢复过来,又说:“而且我为什么要杀我大伯?为了钱?他把我当半个儿子,早就告诉过我会让我接手公司,他活着我受益更多不是吗?” 还真从动机和证据两个方面反驳了质疑。 谈鸣甩一甩转账记录的纸质文件:“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转账给四房的人?还刚好在赵明谦死亡的时间?” “是赵明谦当时来找我要钱,说大伯死了,现在没人给他钱了,他愿意不争抢公司继承权,只要我能继续给他钱用就行。二十万换他别沾手公司的事,我觉得很划算。给了他钱后我就走了,走的时候他可是好好的。” 郑岩嘲讽道:“赵励的女儿还在呢,你们倒是旁若无人开始惦记别人的遗产了。” 赵明岳的脸皮紧了紧,沉声说:“大伯早就和我们说过这些事,为什么不能说?” 理所当然得让人讨厌。 “你说你转账给赵明谦后就离开了,当时他还是好好的,有人能证明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应该是没有的。”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 赵明岳立马说:“同样也没人能证明是我杀了赵明谦?” 谈鸣多看他一眼,又点一点转账记录:“为什么转账要大费周折,通过你的女友转给梁芸的外甥女、赵明谦的表姐?” “因为赵明谦不想让四叔四婶知道,他的用钱额度都被四叔把着呢。” “但他们还是知道了。” “可能是那个表姐陡然收到二十万,觉得还是要跟四婶说一声?反正不关我的事。” “那为什么两次调查,所有人口供都一致,是不是你让赵家人做伪证的?” “当然不是,大伯的死就是个意外,大家的说法当然一致,要不是赵缦情绪不好,才不会报警。至于赵明谦的死,没人发现凶手,当然也给不出任何线索,更何况你们还牵扯出大伯害死爷爷的事,我们不可能认同这件事。” 连续几个问题,赵明岳都对答如流,似乎认为自己真是无辜的,警察也因为没有证据而拿他没法,肢体十分放松。 这时候郑岩和谈鸣的问话暂停了几分钟,从外面拿进来一份新的报告,看两眼,意味深长地扫一眼赵明岳。 赵明岳坐直了,皱眉看向那份文件。 “赵明谦的尸检报告,想看看吗?”谈鸣找重点念给他听,“综合死者创口大小形状和颅骨骨折方向……可以推断凶手是按着死者的头撞上坟头的,且凶手身高高于死者,初步判断为身高一米八左右。” 郑岩:“你们赵家人,身高达到一米八的人可没两个。” 赵明岳又紧紧抿着唇,挤出一句话:“也不一定就是我们家人,赵明谦可多的是人高马大的狐朋狗友。” “但死亡时间是在五点四十分左右,而你让人转账的时间在五点三十七,梁思琦给赵明谦回复已收到时是五点三十九。难道是你在离开赵明谦的三十秒内,有个一米八的人突然出现撞死了赵明谦,而你因为突然性失明变聋所以不知道是谁?” 赵明岳的脸色重新变得苍白难看。 郑岩冷哼一声:“看来你还不够关注国内外新兴技术的发展,现在法医已经可以用3d建模技术辅助办案,得出更加准确的死亡时间了。” 谈鸣瞥一眼文件上的并不十分准确的区间时间,神情自然地配合着郑岩夸赞新技术。 然后看着赵明岳汗如雨下。 有切实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心虚的人是顾不上去仔细分辨的,巨大的心跳声让他头脑都在发懵。 “我……我当时……” 郑岩:“我劝你尽早老实交代,你到底是有预谋的杀了赵明谦,还是争执过程中不小心……” “我是不小心的!” 恐慌闷在大脑里乱窜,一旦有了比意料中的最惨结果好一点的出路,就忙不迭地钻进去。 赵明岳急忙说:“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太生气了,就推了他一下,当时天很黑……” 虽然仍然有隐瞒,但扯谎布撕开了一道口子,扩大只是迟早的事。 一个多小时后,崩溃的赵明岳被带到赵旭梁芸夫妻俩面前对峙,承认了故意杀害赵明谦的犯罪事实。 赵旭和梁芸痛哭出声,走出审讯室时对视一眼,又各自低下头继续哭着可怜的大儿子。 第十九章 棺边索魂案8 赵家两天三条命的案件,至此终于查清楚了其中一条命。 刑侦二队的人稍微松了半口气。 郑岩:“现在该重点查赵励的死了,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杀。” 谈鸣嘴都干了,大口大口喝完水,叹气说:“这个案子就更没有线索了,尸检和痕检都没有有效信息,只有梁芸口头指认的凶手,但赵明岳并不承认这件事,咬死了就是意外。” 小陈:“如果赵励生前是真的心甘情愿把赵明岳当继承人,那他确实没什么动机。” 关键是,针对赵励是不是心甘情愿这件事,赵家人各有各的说法。 郑岩揭开刚泡的泡面,挑起来抖一抖的空档说:“让赵缦来一趟,让他们一起争辩清楚,看谁说的更有道理。” 人在大难临头和大仇得报的时候,常常会口不择言说些心里话。 赵缦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眼睛还肿着,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是赵明岳杀了赵明谦?那我爸的事是不是也调查清楚了?”她问郑岩。 “还没有。不过你想清楚了,同意继续查?” 赵缦恨恨说:“四叔打电话通知我们了,赵明岳杀了人,我爸的遗产不可能再给三房的人。但我的身体没办法……所以我需要知道四房的人有没有参与。如果四房的人没有参与这些事,我会分一部分给赵明霖的。” 赵明霖就是四房的小儿子。 郑岩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带着她去询问室。 三方碰面,赵缦迫不及待就冲着赵明岳发难。 “你杀了赵明谦,我爸是不是也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是不是?!赵明岳,我爸生前最喜欢的侄子就是你!” 赵明岳有点狼狈,但还是立马摇头说不是。 “不是我!” “那难道是赵明谦?可是他当时根本不在送葬队伍里。肯定就是你!你明明离得不近,却第一个冲上去给我爸止血,谁知道你是真的在止血还是在做什么,反正你喜欢天黑看不清的时候杀人!” 赵明岳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说。 因为赵明谦确实有不在场证明,怎么杀人?如果不是赵明谦,那最有嫌疑的人确实就是他。 赵缦看他说不出话,立刻激动起来:“你承认了是不是?就是你杀了我爸对不对?” 她把轮椅开过去,甚至不管膝盖撞上了桌腿,咚的一声。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爸?他对你那么好!说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不是我报了警,那看起来真就是场意外了!你是不是收买了拿锄头的那个石建忠?还是你有什么办法能确信我爸会崴脚往右边倒下去?赵明岳你说啊!” 这些问题也是郑岩他们想知道的,紧紧盯着赵明岳的反应。 赵缦逼得紧,双手死死抓着他衣服,赵明岳戴着手铐无法大动作躲开,慌乱之下只知道顺着一个个问题回答。 “我没有收买石建忠!你让警察去查,我和他一没关系二没给过钱……” “我也料不到大伯会崴脚!我又不是神仙,能控制他专门往右倒!” “那你到底是怎么杀的!”赵缦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扯着他摇晃,“你能悄无声息杀了我爸,下一个是不是想再制造一场意外杀了我?!” “我没那么大本事!”否则也不会因为时间太紧留下纰漏被抓了。 赵明岳咬死了不承认,甚至看着置身事外的四叔四婶,还企图把脏水泼到死去的赵明谦身上。 “真能悄无声息制造意外,你为什么不怀疑赵明谦?说不定他就是故意躲起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说不定是他收买了石建忠,而且四叔当时就在大伯身后……对!是四叔!” 赵明岳也激动起来,看向四叔四婶的眼神淬满恶毒。 他要是被抓了,赵家人里还有谁能享受到赵励的遗产?只有四房的人,因为还有个赵明霖。 但想给赵明谦安个好名声,以没参与这件事的名义安安稳稳接手遗产?不可能! “肯定是赵明谦指使四叔做的!他再躲出去当做和这件事无关!缦缦,当时四叔离大伯最近,如果想让大伯往右倒在锄头上,四叔最方便实施!” 赵旭和梁芸脸色大变。 “赵明岳你别乱拉人下水!真要和我们有关系,明谦就不会敢找你要钱了!” 赵明岳说赵明谦找他要钱没有特别的原因,但他们约在爷爷坟前本就奇怪,大胆猜测,是赵明谦知道赵明岳杀了大伯,所以才去勒索。 但这个理由赵明岳敢承认吗? 承认,自己罪加一等,不承认,四房的人就这么逃脱了。 这时候赵旭和梁芸拉着赵缦说:“缦缦,你别信他说的,他都能杀明谦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他就是不想看我们好过!” 赵缦得不到答案,崩溃地松开手,靠在梁芸身上哭。 “四婶,他怎么对得起我爸!” 赵缦现在父母都没了,自己还是个命不长的女孩儿,依赖亲戚是很正常的事。 到时候四房凭借这个接手赵励的遗产,而赵明岳被抓坐几年十几年的监狱出来,还有他的份吗?不止没有,他父母都可能遭殃。 赵明岳的思绪在做斗争,表情扭曲到看向梁芸的眼神有些可怖。 “缦缦,你可别急着信四婶,”他忽然说,“赵明谦来找我就是认为我杀了大伯,不管是不是我,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不在场……是四叔告诉他的,为什么会告……” “赵明岳你闭嘴!”赵旭和梁芸打断他的话,还想上前堵住他的嘴,被谈鸣眼疾手快拉开。 动作太大,赵旭差点摔倒。 赵明岳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四叔,你早就知道大伯会出事对不对?我动手的时候只想着让大伯不小心受伤而已,但不知道怎么的,情况一下就变得这么严重,我想跑上去帮忙止血,但你一直拉我的手……” “而且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想伤害大伯吗,因为我‘不小心’听到赵明谦跟人打电话说大伯之前的好都是装的,绝对不可能把公司给我,甚至钱都不会给了。” “现在想想才知道,他就是专门说给我听的,而我为什么相信呢?因为我看到大伯捂死了爷爷!” “他这个大孝子都敢杀父了,对我们还会好吗?那是谁让他故意说给我听的呢?肯定是他们一家人商量后决定的啊!四叔他们不知道爷爷的死有问题,却仍然敢为了钱计划杀大伯,缦缦,你说到底谁更可怕!” 第二十章 棺边索魂案9(完) 事情的真相让赵缦不敢置信。 赵旭和梁芸想反驳,但不等他们想出说辞来,赵明岳又大声说出一件事。 “赵明谦看着精明,其实特别蠢!他竟然觉得自己父母是真的爱他的,实际上为了钱,四叔四婶能毫不犹豫舍弃他!你们以为为什么四婶要在半夜偷偷来指认我,而不是赵明谦死了之后立马说?因为那二十万真真实实就在他们兜里啊!我求家里人帮我瞒着赵明谦的死,四叔四婶当时可是一句反驳都没有,要不是缦缦说要把四房分出去,他们才不会多事。” “但想了想,只落得二十万太亏了,对不对四叔?所以你又装模作样打着给儿子伸冤的借口让四婶来指认我。到时候我去坐牢了,缦缦因为怀疑是我杀了大伯说不定会把我们整个三房都排斥在外,而你们四房,只失去了一个赵明谦,却能得到剩下的所有,多划算啊!哈哈哈哈!你们一家真是太可怕了!” 谈鸣转头看着赵旭和梁芸,不用再说什么,只需要看他们骤变的脸色就知道戳到了痛处。 原来昨天晚上梁芸的崩溃全是假的,不是警察一步步击溃她的谎言得到了真相,而是她本来就打算说出那些话。 “咚——”谈鸣猛地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们,“梁芸!你们真是煞费苦心啊!你知不知道作伪证提供假口供也是要判刑的!” 梁芸抖了抖,脸色煞白,下意识转头去看赵旭。 “看什么?等待主谋的指示吗?把他们分开,一轮轮审!”郑岩严肃道。 赵缦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哭泣的喘气声越变越大,最后眼睛一翻,晕倒在轮椅上。 …… 下午三点,谈迦在姑姑工作的医院见到了苏醒的赵缦。 一个纤细的,身体不好,大概活不了几年的女孩儿。 谈鸣带着任务来,希望她能同意警方挖出她爷爷赵春生的棺材验尸,把剩下的一点疑团弄清楚。 赵缦没吭声,反倒是盯着谈迦的头发看了会儿。 “你真好看,我爸爸说女生染头发是不好的习惯,而且绿色寓意不好。”她轻声说。 谈迦挑眉:“那他的审美已经落后到很多年没看过造型行业发展前景了。” “你留这样的头发不会被你爸妈骂吗?” “不管是谁,对我都只有建议权,同时我也有权利不采用那些建议。” 赵缦轻轻哇一下:“你的人和你的头发一样好酷,事情结束后我也想去染这样的头发。” “挺好的,人生重在尝试。”说完,谈迦把一个刚捏好的面塑苹果放在病床边。 这是她开始使用塑刀后,做出来的最完美的面塑了,在她看来完全可以作为一份礼物送出去。 赵缦新奇地看了看,对着她笑得腼腆:“谢谢。” 然后转头对等在一边的谈鸣说:“我同意验尸。如果赵家人有不同意的,我也可以帮忙劝。” 当天傍晚,赵春生的棺材就被挖了出来。 法医老李检查后,对郑岩点头:“颜面发绀,有出血点,口中的黄豆很多,堵住了呼吸道……是窒息死亡。” 所以赵励确实捂死了自己的父亲。 他们把这个消息告知赵家人,那群人没再披麻戴孝了,但仍然沉默得像灰色灯柱。 赵缦开着轮椅出来,对赵家人说:“这不代表我爸爸是和赵明岳赵明谦一样的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孝顺儿子,这一点大家都能看出来。爷爷死之前折磨了我爸很久,非要他端屎端尿喂饭喂水,他都照做了,每次都说‘你爷爷安心走了就好了’。他一直在等解脱,等爷爷、也是等自己解脱,他没想到爷爷还会有气,他只是不想受折磨了。” 赵缦姑姑伤心点头:“是,你爷爷那天本来就已经咽气了……” 但世事无常,谁能猜到会发生后面那一连串的事呢? 赵励本来只是想在父亲下葬之前再尽最后一点孝心,所以才由他去塞黄豆。 现在所有事情都真相大白,赵缦对刑侦二队的所有人弯腰感谢,递出一份文件。 “谢谢你们查清楚我爸爸的死,这是赵明岳转给赵明谦的那二十万,我把它捐给你们刑警大队。” 郑岩问:“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我要出国了,自己去做手术,再也不回来了。” 赵家就是用钱造出来的龙潭虎穴,离开也好。 “有人陪着吗?什么时候走?” “我找了我老师和律师一起。明天就走,等我去最后看一眼我爸。” 赵励的尸体已经火化,会葬在公共陵园。 “好。” 事情解决了,警车驶离石园村,坐在副驾的郑岩若有所思地看着后视镜,里面赵缦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拐弯消失。 第二天上午,赵缦由姑姑推着去了陵园,新刻的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照,赵励沉默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让她想起几年前她第一次晕倒,被检查出身体不好时,赵励也是这样沉默。 然后第二天就和爷爷商量着,带着赵明岳和赵明谦住进她家,和她一样在公司行走自如,连带着三叔三婶,四叔四婶也开始拿好处。 那时候赵励考察两个侄子一段时间,还会跟她倾诉,说明谦其实比明岳更聪明,可惜性格不稳重。 风拂过怀里的花束,姑姑的哽咽声打断回忆。 赵缦转头说:“姑姑,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和爸爸待一会儿。” 等人走了,她继续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才弯腰把带来的小雏菊放在墓碑前。 她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脸上的悲伤像糊上去的假面具: “爸爸,你说得对,其实赵明谦确实要比赵明岳更聪明点。” —— 城市里的芳菲三月已尽,行道树的新芽绿得发亮。 谈迦的面塑技艺迎来了大幅提升,已经能给人头压出眼眶,捏出不同的脸型,现在正在学习刻出飞扬的发丝。 就是她练习用的面塑脑袋都很小,做这种细致的活儿容易成斗鸡眼。 姑姑不太理解她的发展方向:“你才学没多久,可以用更简单的动物练手,为什么非要死磕最复杂的人形?而且你还没有画画功底,那张脸实在是……” 林黛玉都成吊梢眼了。 谈迦只说重在尝试。 她有种迫切感,赵家的案子已经结案,什么时候会做第三个梦?会有更严重的凶杀案吗?她做这些梦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晚上她都不敢早睡,就怕再做梦,半夜还会设置闹钟起来喝水。 今天晚上一样,她半夜醒来,玩着手机等到五六点天蒙蒙亮了才困得睡过去。 呼吸逐渐平缓,只有风吹得头发乱飘……等等,哪儿来的风? “她”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年轻女孩儿的脸,苍白瘦削,眼袋很深,只有眼神像燃着一把熊熊烈火。 离得太近了,呼吸声混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气音。 “她”狠下心猛地一推,那个女孩儿就像只纸折的蝴蝶,飞过天台栏杆,重重坠下楼。 “她”在栏杆边缘看着,确实应该有风,这里是栋居民楼,风声哀哀呼啸着,像模糊不清的求救声。 最后,“嘭——”的一声,地面上溅出一滩血,伴着地面几个人拔高的尖叫。 天亮了。 谈迦像具僵尸一样猛地坐起来。 急促的呼吸声不如之前严重,只是手脚发凉。 她捂着眼睛,感受到热度传到手心了,才深吸一口气,片刻后认命般穿好衣服下楼。 第二十一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 这是周一的清晨八点,九江有风无雨。 警笛声响彻十字街道,警戒线围着老旧的居民楼拉了一圈。 民警拉开围挡,让郑岩他们进去。 “今天早上六点二十左右,这个女孩儿从楼上掉下来,砸在路边的车上,正好被上班路上的一群人看见,然后报了警。我们一开始想的是自杀,但走访调查的时候有目击者说死者坠楼时上面好像有个人影,怀疑是凶杀,所以我给你们打了电话。” 郑岩点点头,看着砸在车顶,甚至没来得及接受抢救就咽气的女孩儿,再仰头看看楼顶。 小陈在旁边叹气:“车窗玻璃被震碎,碎片都插进她眼球里了……” 刑侦队每天和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但年轻的生命归零总让人心情沉重。 “知道死者身份吗?”郑岩问。 民警摇头:“她身上没有身份信息,我们问了报警的人,小区的门卫和这辆车的车主,都说不认识。” “小区的门卫也不认识?她能走进去,爬上楼,大概率是住在这附近的人。” 民警还是摇头:“这是个很老的小区了,小区门从6:00到24:00一直是敞开的,门卫还是里面的住户,一个六十三的大爷。因为距离市中心很近,这里住的基本都是附近公司上班的年轻人,人员流动率很高,门卫根本记不住几张脸。” 也是,背面隔条街就是最大的商业广场,这小区还存在的最大理由就是等拆迁了。 “那她总有手机,可能是在坠楼的时候掉出来了,小陈你跟人去找。谈鸣……谈鸣?” 谈鸣抬头,指着死者说:“她这件衣服,我妈也有一件。但她很年轻,为什么会穿这种成熟到显老气的衣服?” 任何可疑之处都是需要调查的细节,郑岩走近了看看,然后隔着手套挑开死者的衣领。 “三层衣服都是这种老气的颜色。” “还有烫伤,”谈鸣把下摆也挑开一点,沉沉道,“腹部有新旧程度不同的圆形烫伤。” 死者生前很可能遭受了虐待,就是对方不知道是亲朋好友还是恋人同事。 郑岩观察了会儿死者的脸:“应该是二十几岁,刚工作一两年的人。” 但这个线索丝毫没有缩小搜索范围,这附近公司多不胜数,一栋写字楼能有几十家商户入驻,要查出工作地址辨认出身份不容易。 谈鸣叹气:“不轻松啊。” “而且还有个麻烦。”民警抬抬下巴示意警戒线外面拥挤的人群,还有十字路口的巨大车流量。 这么多人看到了尸体,事情很快就会被传开,很容易引起舆论问题和市民恐慌。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尽快破案。 郑岩和谈鸣看着尸体被运走,跟着痕检上了小区顶楼。 每栋楼的天台是隔开的,有人在上面搭建了铁皮房,还喂了鸽子,味道不太美妙。 “坠楼的地方在这里。”痕检在半人高围墙上发现了擦痕,脱落的墙皮掉在青苔上,旁边就是几个鞋印。 “鞋尖相对,凶手和死者面对面过,”谈鸣说,“他们应该认识,死者大概率租住在这里,凶手可能也是这里的租户,或者是死者带来的人。情杀?” 在年轻人凶杀案中,情杀的可能性高居不下。 “也可能是朋友之间的争执,失手把人推下去了。” 要确认是哪种可能,还是得先知道死者的身份和社会关系。 好在小陈那边找到了死者的手机,就是摔得开不了机,正拿给技术修复。 等他们勘察完现场,技术的修复结果也刚刚出来,成功查到了死者身份。 “瞿莉,24岁,柳乡县人,在一家酒业公司当文员,外卖地址填的是坠楼的十字花园小区二栋五楼502,是五个月前入住的。其他信息还在继续查。” 查更多更深的信息需要时间,但郑岩他们没办法一直等,只能先拿着住址信息找到了房东,对方也听说了这件事,两夫妻一起来的,边开门边稀嘘。 “这个女孩儿挺文静的,不多事,除了给房租基本不联系我们,我还打算找她说下半年的房租呢。” 郑岩问:“你知道她平时会带人回家吗?她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带人回家的话,我不知道,但我猜没有。因为她其实有点……太内向了。房子租给她后,我们只来过一次,天然气灶台坏了我们来换新的,她当时开门拧了三次锁——她自己加了两个锁,然后我老婆和安装工人送进去,她就在门口站着看,也不走近,表情看起来很不喜欢陌生人上门。” 谈鸣想到死者奇怪的穿着,想到一点:死者生前可能遇到过性安全方面的问题。 小陈这时候也走进来,说已经给死者的父母打了电话。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在哪个区工作,也不知道住在哪儿,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简直一问三不知,只问她怎么了。然后我把事情一说,他们就流畅地哭起来。” 简直离谱,父母这么好当的吗。 父母这条线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们只好先在房子里搜查了两遍,带了一堆东西走,但也没找到死者生前和谁有过矛盾或者和谁关系密切经常来往的线索。 不过技术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 “死者的联系人列表里有个经常骚扰她的男性,自得自乐发了很多消息。” “搔扰?” “对,一直发些‘你又不在家’‘你的伤怎么样了’‘听说你妈妈在街口开了家文具店’‘今天的衣服挺好看是在石青路店买的’这种话,没有明显的骚扰词汇,但是看起来似乎盯上她挺久了。” 郑岩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备注,就是个自带网名,叫‘拥抱新世界’,是三个月前加的好友,死者从始至终只回复了两句,刚加好友时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前天晚上回复了一句‘我认输’,就没了。她把这个对话框设置成了免打扰,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拉黑?” 侧写师分析:“可能是公司客户,领导,有权的同事,或者有过关联的高高在上的男性。” 是的,打工人的生活就是捏着鼻子蹚过屎山屎海。 终于得到点有用的消息,郑岩把证物袋递给痕检的人,说:“那就走,去她公司问问,那位拥抱新世界是谁。” 第二十二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 看到刑侦二队的人离开,谈迦也松开紧皱的眉头,从警戒线外拥挤的人群里转身离开,逆着人流往回走。 路过一家奶茶店,还买了一杯边走边喝,思考着目前的情况。 刑侦队应该是有线索了? 那她从梦里得到的一些线索不知道还能不能帮上他们。 如果刑侦队能在今天就破案,那最好不过。 如果不能,她想提供线索的话,这次应该用什么理由? 不能就这样暴露“和凶手同时间共享视角”的秘密,她不想做一个24小时不停的凶杀案报警机器。 还是用看见尸体“后”梦到现场的说法好了,等今晚一过,她就去找谈鸣……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会那些梦了,但是受害者那张脸那么年轻,又明显死得奇怪,不帮一把,她捏再多的面塑也静不下心来。 奶茶最后一口吸得呼噜噜响,谈迦扔掉垃圾,回头再次看了眼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居民楼。 坠楼的死状惨不忍睹,幸亏梦里是凶手视角,看不清尸体的惨状,否则她多梦两次就该成精神病了。 —— 酒业公司在距离十字花园小区的五公里外,一栋新建不久的写字楼里,十七楼。 刑侦队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几分,整栋楼的打工人都蠢蠢欲动,只等着时间一到立马抢先乘坐电梯下楼吃饭。 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正打算提前走人,看见他们就皱眉:“你们也是小刘的家人?我说过了,他的事和我们公司无关,你们走工伤鉴定也没办法。” 小陈出示证件:“放心,不是查工伤的。瞿莉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警察,还是便衣警察! 中年男人露出流年不利的苦瓜表情,立马把人请进去:“瞿莉……出事了?难怪今天没来上班。” 接着又小心翼翼问:“她出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在十字花园坠楼死了。你知道她平时在公司和谁关系好,或者有矛盾的吗?” 他还真不清楚,招手找来了和瞿莉同办公室的人,对方以为临下班来了紧急任务,生无可恋的,听到名字才反应过来。 “瞿莉?她入职不到一年,和大家关系都挺一般,平时不怎么和人社交,就安安静静做事。大家对她的印象就是穿衣打扮比较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穿很老气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对对对,都没见过她穿短袖和裙子。” 谈鸣问:“她是入职后一直都这么奇怪,还是中途发生的改变?或者你回忆一下,她从入职以来,有没有一段时间突然变得不一样?不只是穿着,比如本来不喝酒突然有一天开始喝酒了,本来很正常有一天突然开始精神恍惚。” 那员工顺着回忆了一下:“还真有。几个月前,有一段时间她在工作上频繁出错,脸色和精神状态看起来像突然生了重病一样,以前她工作很少出错的。而且她穿着不正常好像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在那之前她顶多是穿得严实点。” 得出转折点了,谈鸣继续循循善诱:“你还记得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吗?工作上的调动、新员工的入职、领导谈话、某项活动、团建之类的。” 这就很难回忆起来了,员工入职领导谈话每天都有,时间过去几个月,哪还回忆得起奇怪之处。 不过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那员工叫住几个准备去吃饭的同事,问起这个问题,其中一个说:“半年前去总部参加培训算不算?” “哦对对对!那次培训瞿莉也去参加了,在海城总部,回来后她好像还请过假。” 谈鸣点点头,看来死者在那次总部培训上碰到了谁,或许就是那个“拥抱新世界”。 问得差不多,小陈拿出聊天记录和微信头像问:“你们知道这个微信名是谁的吗?” 大家传着看,但几个人都不知道,他们平时只用工作软件联系, 中年男领导想起什么,出去叫住hr:“小陈,你来看看。” 这人想了想,认出了微信头像:“是彭经理?” “彭经理?全名叫什么?”小陈问。 “彭斯炎,不过不是我们分部的人,是海城总部的背调经理,专门负责管理层的信息背调。” “半年前去总部参加培训,是不是也有他?” “是,人员名单我有一份。” “那这个人后面来过你们分部吗?或者他和这里的谁关系比较好?”对方能知道死者偶尔不在家,知道她穿了什么衣服,不是见过就是找人拍过照片打听过消息。 但这个问题得到了否认。 “后面没来过了,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人,他岗位敏感,联系比较多的就是我这个hr。不过……瞿莉好像找我打听过彭经理的事情,问他是哪个部门的,听起来很意外他也在我们公司。” 至于和瞿莉有没有私下联系,没人知道。 问到这里,基本可以做出初步推断了:死者瞿莉和这位彭经理大概早就认识,且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在海城偶遇后,彭经理再次纠缠上了瞿莉。 郑岩对人事说:“调一下彭经理的信息。” hr系统面板上直接显示出彭斯炎所有信息,28岁,海城大学毕业,籍贯和死者并不一样,目前住在海城,以及—— “他今天没上班?” “是,显示在请病假中,昨天下午走的流程。” 那就正好有时间能实施犯罪。 小陈立马要了彭斯炎的地址,打算马上追过去把人捉拿归案。 有嫌疑人有鞋印有作案时间,这起案子和赵家命案比起来,简单得让人大松一口气。 草草吃完午饭,小陈和谈鸣他们就开车出发了。 郑岩留守警局作报告,随时接听电话,晚上七点半,小陈在电话里说彭斯炎不在家,给他父母打电话也说没见到,估计还逗留在九江没离开。 这一点他们早有准备,已经让刑侦队其他人配合民警在查十字花园附近的监控。 晚上八点多,郑岩准备去加班的老李那儿催一催尸检报告,刚走出办公室,手机自带的音乐在走廊里震起回声,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对面的人声线幽幽,恶意带着微弱电流声: “做好准备了吗?游戏才刚刚开始,明天还会死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3 杀人预告? 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郑岩心口一跳,意识到大事不好。 在刑侦历史上,有过杀人预告的案子一般都是特大连环杀人案,而且凶手冷血狡诈,通常具有反侦察意识,很难缠。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坠楼案。 他匆匆折返办公室,通知技术组追查这通电话的坐标,但通话时间太短,查不出来,拨过去还是空号。 又分析通话录音,这次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是死者瞿莉的声音?”他不可置信问。 正好小陈和谈鸣打着电话一起在听,听见这话都很震惊。 “幽灵热线啊?” 虽然知道现在的变音技术很强大,凶手肯定是用瞿莉生前的声音做成了模板而已,但专挑死者的声音来打电话预告下一起死亡,这说明凶手还真是以玩游戏的心态在杀人,而且挑中的受害者绝对不止一两个。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原以为这起案件很简单,没想到是史诗级难度。 谈鸣皱眉说:“凶手没说明天什么时间、在哪里、是谁会死,我们怎么查下一个受害者?” 还不能明着呼吁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因为会引起恐慌。 郑岩搓把脸,吸口气说:“先查最近的失踪案,让各大居民楼,写字楼,酒店等有高楼的地方多注意巡查,各地派出所多关注辖区内的伤亡案件,特别是看起来像自杀的……” 然后只能等了。 他们在警局熬了通宵,一直守着电话,精神紧绷得只能靠抽烟舒缓。 直到早上7:29,接线员接到了一个距离三十公里外的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在公交站牌下上吊死亡。 刑侦二队立马赶赴现场。 …… 警戒线围住一整条街道,尸体还吊在公交站牌上没人动,低着头脚下悬空,远远看去像个挂在房檐上的晴天娃娃。 警车刚停下,前后甩上车门的几道声音就同时响起。 郑岩拉开警戒线快步走进去,沉声问:“具体怎么回事?” 民警说:“早上七点,第一班运行的公交车准备在这个站点停靠,因为这附近工厂比较多,没有上车的只有下车的,下车的第一个乘客发现了站牌背面的死者,然后报了警。” “也就是说很多人都看见尸体了?” “是,一车的人,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郑岩烦躁地刮了下眉尾,又问:“知道死者身份吗?” “不知道。死者身上没带任何证件,手机丢失,我们找了但没找到,这附近的人也不认识。” 和上一个死者瞿莉的情况一样。 年轻女性,形容憔悴,死亡方式看起来很像自杀,案发现场都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同时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看来确实是同一个凶手做的,是消失的彭斯炎?还是另有其人? 谈鸣看了眼简陋的站牌,皱眉说:“这是多年前最简单的站牌,只有发车时刻表,没有监控,大部分地方已经淘汰这种站牌了。这条路上有其他监控吗?” 民警细数了下:“右边九百米外的十字路口有电子眼,左边五百米外有个货运工厂应该有监控,对面街道可能多点,但中间隔了个种满观赏树的绿化带,估计很难拍到。” 所以又是监控盲区? “看来凶手很了解这地方,”小陈说,“现在城市里没监控的地方可不多,而且他知道几点作案能让更多人看见却不容易发现自己。” 他们先入为主直接把这起案件和幽灵热线联系起来,但不知道真相的民警却有疑惑。 “你们为什么认为这是凶杀案?其实死者更像自杀的,我办过很多上吊的案子,基本可以判断她是生前上吊,但除了肌肉自然收缩外,完全没有挣扎痕迹,表情甚至算得上安详。” 确实,法医老李也得出相同结论。 小陈用眼神询问:难道搞错了,这不是凶手预告的第二个人? 郑岩:“她的年纪,死亡方式,死亡时间地点,没有身份信息,这几点都和瞿莉相似,碰巧的可能性不大。至于为什么这么像自杀,详细尸检过才知道真相。老李,她身上有伤口吗?虐待伤或者自残伤。” 老李挑开死者衣服观察:“有,看起来像是自残的痕迹……哎,好消息,这里有缝线的痕迹,可以发照片去各医院让他们帮忙辨认一下。” 这算意外收获了,还以为要继续找个几天几夜的手机才行。 郑岩立马让小陈联系各医院,然后着手办另一件事:“等痕检做完现场勘察和扫描,和市政联系一下,以他们的名义把这条人行道围挡起来。” 不能让更多人看见了。 谈鸣看了一圈周围,发出疑问:“凶手选择的犯罪现场和犯罪时间都很有特点,十字花园的上班族六点多就会出现,这里的站点七点会有一辆载满工厂工人的公交车准点路过。凶手是想让更多的人发现尸体,为什么?” “能打来预告电话的连环杀人犯,通常都是冷血无情一心追求肾上腺素刺激的人,他可能是想让更多人见证他的杀人游戏多精妙,给我们制造麻烦。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郑岩看向对面被绿化带遮挡的工厂门口,沉声说:“他想借着人多的时候混在人群里离开。” 谈鸣悚然一惊:“凶手还在现场逗留过很久,甚至看着我们到达现场?” “很有可能。” 这就是连环杀人犯和普通罪犯的不同了,他们大胆且无视法律,说不定刚才就站在对面,笑着看他们愁眉不展,再吹着口哨慢悠悠离开。 谈鸣紧紧皱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我让人查查死者上吊的绳子是从哪儿来的,再去问问看见尸体的那些人,有没有落下的线索。” 还没确定死者身份,只能先查这些。 郑岩点头:“我和民警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一走。” 重建凶手的行凶路径,看能不能找出忽略的监控或者找到某些意外收获。 这是件很繁琐的工作,至少到下午,他们都没什么特别收获。 最后还是小陈带来了好消息。 有一家医院的医生认出了死者,在就诊记录里查到身份信息了。 第二十四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4 “陈颖颖,22岁,三个月前自残后自己去医院治疗,手腕上缝了五厘米的线,当时确诊了中度抑郁症,还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可能。登记的地址在三十公里外的三曲乡。” 随着小陈的讲述,警局办公室的白板上被贴上第二张照片,下面写了些基础信息。 两个死者的脸放在一起比较,有种惊人的相似感。 郑岩立马说:“查一查瞿莉是不是也有抑郁症。” 然后发现一个问题:“这个陈颖颖住在三十公里外,为什么会到案发现场去?” 是有事去那里所以被盯上了,还是被凶手带过去的?两个案发现场隔着挺远,凶手又为什么选择这两个地方? 小陈:“我让交通部门协助一下,查查从陈颖颖家到案发现场的路上的监控。” 郑岩点头,看着照片继续分析:“两个受害人年纪相仿,初步判断都有虐待伤\/自残伤,但凶手是怎么知道她们有这个共同点的?为什么杀瞿莉时在瞿莉租房的小区里,而杀陈颖颖是在一个没有相关性的公交站点?” “凶手肯定有一个渠道认识她们,或者根本就是熟人,而且可能对这个公交站点比较熟悉,或许是那附近的人。”谈鸣立马反应过来。 “对。如果凶手早就认识她们,那这两个受害者的社会关系肯定有交集,可能是同学,可能是因为某件事认识。” 初步分析了一遍,郑岩强调现在的调查重点。 “痕检和尸检现在还没办法出来,先去查两个死者的社会关系。她们是不是去过同一家医院,是不是加入了同一个弱势群体互助协会……同时不要忘了让海城的派出所盯着和瞿莉有关的那个彭斯炎。” 大家很快领了任务出发。 谈鸣开车,载着两位痕检去往陈颖颖的家,抽空嚼两个红豆馅小面包,噎得他脖子伸出去二里地。 三曲乡说是乡,其实就在九江东南区不远处,近几年被打造成了休闲胜地。 但陈颖颖住的地方,环境实在不怎么样,楼栋外观无法改变,房子里面居然也不像样,破旧又空荡荡,仅有的一些用品还乱七八糟的,灰落了一层。 “中度抑郁,她已经没心情打理住处了。”谈鸣摇摇头。 然后走到洗漱台边,拿起漱口杯看了眼,又去查看其他常用物品。 “漱口杯底还是湿的,常用物品有近期被使用的痕迹,她应该是才离开没多久。昨天,甚至今天凌晨。只有一把牙刷,没有同居的朋友。” 痕检也说:“有一袋吃过的零食,里面的薯片还不是太软。拆开的治疗抑郁的药还在桌上放着。” 就好像陈颖颖只是临时下楼扔个垃圾,家里的一切都是正常生活时的样子。 那为什么她会突然出门?她可是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这种人最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身处陌生环境里。 谈鸣想到一个可能—— 陈颖颖很信任凶手,所以跟着对方走出了家门,被带到了三十公里外,然后被害了。 这个人可能是她的朋友,家人,医生。 但这个猜测有个无法绕过的点:为什么陈颖颖不挣扎呢? 她自残后都知道自己去医院,说明是有自救的念头的。而上吊是个时间不短又痛苦的死亡办法,她为什么不挣扎,而是像从容赴死一样? 除非…… 谈鸣立马给法医老李打去电话:“老李,你记得查一下陈颖颖死之前是不是吃过大量的安眠药,或者被注射了什么。瞿莉也查一下。” 然后他协助痕检扫描了整个房间,没找到手机,不过他翻了翻陈颖颖留下的一些书籍,衣服。 发现和瞿莉一样,衣服基本都是深色,不怎么修身,大概率也遇到过性安全方面的问题。 查完房间,没找到明显的第二人痕迹,谈鸣又和当地民警走访了附近的居民。 同住一个单元楼的邻居们没怎么见过陈颖颖,仅有的几次看她开门,都是出去扔垃圾,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苍白无力的游魂。 倒是小区外面的餐馆老板对她有印象。 “她偶尔会来吃饭,就坐最里面的那个位置,低着头,根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但是前天好像,她来点了一份石鸡,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瘦得没二两肉,但好像挺高兴的,我给她抹了个零,她还抬头冲着我笑了下。” 这是走访十几个人以来说得最多的人了,谈鸣反倒有点警惕。 “你还挺关注她?附近其他人连见没见过她都不记得了。” 老板憨厚一笑:“她有一次提醒我,有个男的盯着我女儿,让我多注意。看得出来她说这句话时鼓起了很大勇气,所以我就记住她了,还给她送了份炒粉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 再问起他有没有看见过陈颖颖和其他人同行过,老板摇头表示没有。 “她不咋来,每次都是独来独往,也不和人说话。” 谈鸣不惊讶。 被抑郁症和被迫害妄想症折磨的人,这样的情况属实正常。 问来问去就只有这一条有效线索,还没找到任何有嫌疑的人,谈鸣长叹气,给其他几个人打去视频电话。 “怎么样,在瞿莉家找到什么和陈颖颖相关的东西了吗?” 小陈的镜头对准了一盒药:“瞿莉也有抑郁症。” “意料之中。走访呢?” “有人看见她周六下午跟着一个男人离开了,就是彭斯炎。监控也能证明,只是现在还没找到他们到底去了哪儿。” 谈鸣问:“你觉得彭斯炎会是凶手吗?” “现在有嫌疑的只有他。他肯定和虐待或者性侵瞿莉的事有关,陈颖颖看起来也有类似经历,只是还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和彭斯炎有关。” 说来说去,全是猜测,没有实质性证据指向某个嫌疑人。 一起叹气两声,小陈分析说:“你没找到陈颖颖的手机,是不是凶手认为手机里有指向性信息,所以拿走了?如果凶手和陈颖颖是通过手机联系,在这之前也肯定有个渠道认识,比如线下诊所,线上的抑郁症交流群?不过瞿莉的消费记录说明她并没有去过医院或心理诊所,手机上也没找到这类群聊。” 这是个调查方向,谈鸣道:“那就是有其他我们不了解的渠道。有一个人肯定比我们更了解这些事。 医院精神科的医生。 第二十五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5 医生比其他人更了解抑郁症患者的认识渠道,还熟悉使用什么药能控制陈颖颖,符合凶手戴手套的习惯,因为两个死者身上都没有检测出他人指纹。 而且精神科的医生,肯定很了解怎么突破抑郁症患者的防备。 于是他们又赶往陈颖颖就诊的医院,找到了那个精神科主任。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业界大拿,儿女双全父母健在家庭美满,还有钱有地位。 顺风顺水的人生中,唯一遇到过的流血事件,就是阻止一个精神病患者在厕所剌人屁股时被割了一刀。 但万一工作过度成心理变态了呢。 谈鸣尽职尽责问:“你在3月31号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4月1号早上同段时间在哪儿?” “都在家,我有两个孩子,五点半就得起床给他们准备早饭,然后开车上班,七点半就会到医院。” 这一点他家里人和路上碰到的同事能证明。 “那你3月31号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在哪儿?” “在医院。那天有病人住院。” 两起命案发生时,以及凶手打来幽灵热线时,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医生不是凶手。 忙活一阵,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不过也不算全做无用功,他们从医生那里得知了一些抑郁症患者线上交流的渠道。 “他们不喜欢和人交谈,特别是遭遇过迫害的女孩儿,对不熟悉的人警惕度很高,但网络可以让他们隐藏身份倾诉过去。” “那种互助群聊?” 但瞿莉的手机里并没有这种群,而陈颖颖的记录就更没有了,因为她的手机还没找到。 医生摇头:“不止群聊。她们通常不喜欢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包括加好友,长期在一个群里聊天,所以更可能的是某些不需要验证身份就能共享信息的地方。如果像陈颖颖那样有自救意识的,还会找一些网上心理疗愈师,深夜倾听账号。” 谈鸣不太了解,打电话给技术组的人,得知确实有这种渠道。 比如某个软件的长期分享帖,再比如超话、心理诊疗电台。 “我们接下来会着重调查这类渠道。” 只是这需要更多时间。 而他们缺的就是时间。 奔忙几个小时,又到了傍晚。 一群人带着一堆调查结果前后脚回到警局,刚下车还没走几步,视线就被警局门口倚靠着的身影吸引住。 谈迦转过头,傍晚的霞光洒在她侧脸上,漂亮到包含攻击性的长相和她发尾的那抹绿一样突出,十足吸引人。 “迦迦?你怎么来……”谈鸣从后面走上前,想到某种可能,脚步停顿一秒,“你……” “我又做梦了。” 时间紧急,这四个字快写在每个人脸上了。 所以谈迦被请进讯问室时,只说了两句话。 “我看见十字花园楼下那具尸体了,昨晚梦见了那个女生被推下楼的片段。” “我知道事情不简单,网上已经有帖子在谈论两起案件的相关性,只当叙事者很浪费时间,我申请加入这起案子,或许你们谁随便一句话能让我想起更多细节。” …… 傍晚的复盘会议变得很不一样。 郑岩的座位边坐了个酷girl,抱着手看白板上两个死者的照片,飞行夹克就算被压出褶皱也能看出昂贵感。 “不用管她,直接说查到的线索,从头到尾详细点。”郑岩起身在白板上写下时间线。 大家的目光从谈迦身上挪开,专注案情分析。 小陈说:“第一个死者瞿莉,3月31日早上6:20左右在十字花园小区坠楼致死,24岁,在一家酒业公司当文员。” “根据目击证人所说,命案发生时恍惚看见有个人影从天台离开,但无法辨认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调查中比较引人注意的是,半年前瞿莉在海城参加培训时碰见同公司的彭斯炎,回来后穿衣风格大变,且彭斯炎开始发消息骚扰她,推测她和彭斯炎早就认识并且他们之间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比如性侵,虐待。” “但痕检的最新报告显示,在瞿莉坠楼的天台上发现的那对鞋印,和彭斯炎家里的鞋子并不匹配,瞿莉的衣服上也没找到其他人的生物信息。” “至于彭斯炎这个人,失踪了,连续三天没有任何人有他的消息。” “剩下的线索就是瞿莉身上的圆形烫伤,可以确定就是烟头导致的,最早的已经有七八年了,最新的就在这两周。我们还发现,瞿莉大概有抑郁症,她从四个月前开始吃药,但并没有去医院就诊。” 谈鸣跟着说:“第二个死者陈颖颖,上吊致死,死亡时间是今天早上,也就是4月1日6:30-7:00之间,23岁,三曲乡人。” “她没有工作,独居,三个月前自残就诊后确诊了中度抑郁,疑似有被迫害妄想症。她身上的自残伤,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三年前,最新的在三个月前。” “我们在陈颖颖家里检查过,种种迹象表明她应该是在昨晚或者今天凌晨临时出的门。鉴于案发现场和陈颖颖的家距离三十公里,我们猜测凶手肯定很得死者的信任,才能把她叫出门。” “然后我们走访了附近的人,没人看见她和谁同行离开,但有个餐馆老板说她离开前两天,表现出罕见的愉悦状态。” “另外,我猜测陈颖颖应该是服用了什么药,才会在被凶手用绳子吊起来时毫无挣扎痕迹,这一点老李还在查。而且她的身上同样也没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凶手很可能戴了手套,有反侦察意识。” “加上我们分析凶手肯定有专门的渠道知道两个死者都有抑郁症,于是怀疑是精神科的医生,但医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不过医生提醒了我们,凶手可能是通过网上某些软件的超话,帖子来识别死者的。只是陈颖颖的手机至今没有找到,所以我们不知道她和凶手联系的具体情况。” 时间线和比较突出的重点都被记录下来,郑岩用几条线连在一起。 又被画上x。 “我这里有两条消息。” “一,技术组确认瞿莉和陈颖颖之间没有社会交集。” “二,陈颖颖上吊的公交站点周围,有人发现了疑似凶手的存在。” 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中可以看到,在今天早上七点左右,也就是乘坐公交的人发现尸体并报警的时候,有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的人就站在案发现场对面。 当时围观的人很多,也没人想到凶手就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凶手的形象和侧写的结果差不多——” “瘦弱男性或女性,身高160-170之间,力气不大,没有过犯罪记录,语言诱导能力或许很强,自信,有反侦查意识。” “并且凶手对公交站点那块地方很熟悉,可能是那附近的人,因为直到最后消失在画面里,都没一个监控拍到了正脸。” “他在确认事情是否按照他想象的进度在展开,或许瞿莉坠楼到我们到达现场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在现场看着。”郑岩凝重说,又想起昨晚那通电话里毫无同理心的平静声音。 今晚还会打来电话预告下一起命案吗?这次会用谁的声音? 第三起命案或许已经在发生,而他们查到现在,仍然没有取得重大进展。 一群人脸色都不好看,这是个很难缠的凶手。 这时郑岩看向他请来的“外援”。 灵异事件不好宣传,他没介绍,直接问:“谈迦,目前整个案件的信息你都听见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家都转过头,视线再一次集中在谈迦身上。 第二十六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6 “凶手应该是女性。”谈迦先给出了结论。 “在我的梦里,凶手和第一个死者站得很近,能在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看清楚死者的脸,苍白,眼袋很深,但眼神很亮,应该是清醒的。” “她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或者都有,但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应很顺从,对即将被杀的事没有任何排斥,更像是解脱。” “凶手把人推下楼后特意留在原地看了会儿,沉重的心情在看见尸体时突然变得轻松愉悦。” 至于为什么推断是女性,因为—— “她推死者肩膀时,露出来的手指和手腕都很细,指甲有点长,而且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时,风吹起了她的长头发。” 第一次听见“托梦擒凶”的现实版,会议室里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敢置信,质疑就明晃晃写在脸上。 “你的梦这么清晰?风吹起头发的细节都能记住?” 谈迦表情平平地点头。 这还是她反向润色过的描述,实际上是她感受到了风吹起凶手头发时搔在脖子上的细微痒意。 不过这听起来太诡异了,凶手在杀人时情绪通常很复杂且强烈,很难记住这点无关紧要的痒。 而她能记住,那不就等于她在杀人之后还能坐在天台说一句“今天风真大该去剪头发了”吗,比凶手更像凶手。 她只是个热心市民,就只说热心市民该说的话就好了。 “瞿莉很顺从地被凶手推下了楼?”郑岩疑惑,“陈颖颖在被凶手吊死时也没有挣扎痕迹,难道凶手其实是在诱导死者配合谋杀?三年前隔壁省就出现过一起邪\/教徒被诱导自焚升仙的案件,这类凶手多半是精神病患者。” 谈鸣:“但她为什么要打电话来预告?多重人格,一个人格杀人一个人格想要阻止?” 小陈看他们就这么顺着想下去了,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对着郑岩欲言又止。 “郑队,这……” 真的可信吗? 米俊芳的案子里,谈迦的梦只是补充了一些他们忽略的细节,当时就差证据,随便谁灵机一动说出点切实有用的线索,他们都能顺手查一查。 但这起连环杀人案不一样,整个案子扑朔迷离,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她神神叨叨一说,就要改变现在的侦查方向,这很难让人接受。 万一方向错误,耽误了时间导致凶手有空谋杀更多人怎么办?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都皱眉看着谈迦,像在看神棍。 谈迦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但她一没说假话二没强求他们配合,所以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 “我只是把我梦见的内容告诉你们,要怎么做你们来决定。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点力所能及的忙。” 说完就自顾自坐下,继续抱手后仰靠在椅背,盯着白板上两个死者的照片看。 她的态度比在场所有人都平静,多看两眼还真开始有种大师的感觉了。 小陈左右瞄一瞄,问她:“你真的可以看见尸体后就梦见凶案现场?那你要不再看看陈颖颖……” “我又不是点梦机。”谈迦立马堵死这个建议。 又说:“而且可以猜测陈颖颖反应和瞿莉差不多,就算死的时候被药物影响才没有挣扎,可是死前两天心情突然变得愉快,还去点了份超出日常消费水平的菜,罕见对着别人笑,这在抑郁症患者身上来说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情况急转直下,她也认为死亡是一种解脱。” “不过我觉得这个解脱时间有问题。” 小陈立马追问:“什么问题?” “瞿莉是遇见彭斯炎后重新陷入过去的噩梦所以有想解脱的想法,但陈颖颖为什么在维持现状几年的情况下突然想死?三个月前自残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不是她也遇到了当年让她患上抑郁症的人了?” 谈鸣:“有可能。但我们调查过,她没工作不外出,没人看见过她和人来往,只能猜测她是在线上认识了谁。更多的消息,要找到她手机或者等去她老家的人找到她父母亲戚后才知道。” 说什么来什么,走访陈颖颖老家的警察打电话汇报了一条刚查到的信息—— “陈颖颖报过两次警,六年多前告人强奸,三年前告人盗用信息进行网络贷款,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网贷?技术组立马联系网警查询,还真查出来点东西。 “陈颖颖三年多前在网上裸\/贷过,陆陆续续贷了十一万,在半年前才把钱还清。” 小陈消化了几秒才惊讶问:“所以是有人用她的照片和身份信息网贷,然后网上贷款机构真的给钱了?最后她还得自己还这笔钱?” “那个人贷款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过还钱,所以催债的人天天骚扰陈颖颖,还扬言要把她的照片发到网上去。” 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抑郁症加重。 郑岩问:“那两次的被告人都是谁?” “是同一个人,叫冯杨。告他第一次,当时两个人都是未成年,好像还是男女朋友关系,有监控可以证明陈颖颖当时是自愿跟着走的,所以没判。第二次,冯杨否认是他干的,当时查出的网贷地址也确实不是他家,所以也不了了之。” 够贱的渣男,那些照片除了他还有谁有?居然不承认。 郑岩:“这么看陈颖颖更有可能是凶手选择的典型受害者。再继续查查那个冯杨,是不是最近和陈颖颖联系过。” 结果电话那边说:“联系不上那个人,他应该还在念大四,但学校的辅导员说今天他没来上课。” 二队的人侧目,什么意思,冯杨也消失了? 瞿莉坠楼后,曾经欺负她的彭斯炎不知所踪,现在陈颖颖上吊后,欺负过她的冯杨也没消息了,是巧合还是…… “证明陈颖颖是自愿跟着冯杨走的那个监控,是哪里的?”谈迦忽然问。 “当年陈颖颖的老家,有监控的地方不多?她在监控下自愿跟着走,事后却报警了,那地方的监控真的可信吗?她当时真的是自愿跟着走的吗?” 弱势群体的不自愿总是被强势方包装成自愿,这在女性群体中实在太常见了。 未成年,自愿与非自愿,性侵……有办案经验的人立马能想到一个东西。 黑市上流传的听话水。 其有效成分是γ-羟基丁酸,是很多强奸案中的罪魁祸首,与氯胺酮、da一起并称为“三大约会”。 谈鸣蹭一下站起来:“我知道陈颖颖被喂了什么药了!” 法医老李也反应过来:“我立马做针对性检验。” 这是来之不易的有效线索,他们正要高兴,电话的尖锐声音就急促响起。 讨论被按下暂停键,凝重气氛像水蔓延到人胸口以上,压迫着心跳。 郑岩接起电话,那边是和昨晚截然不同的声音,但内容极度相似。 “你们太慢了。明天还会有第三个人。” 第二十七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7 对方说完又要挂电话,郑岩快速出声:“等一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向技术组使个眼神,嘴上不停顿地说着,“如果是想玩杀人游戏,你大可以把死者的自杀伪装得更像点让我们查不出来,为什么还要打电话来通知我们?你是不是有什么诉求?”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发出一声笑,然后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技术组摇头:“时间不够,还是不能定位。” 意料之中,但是郑岩还是从这通短暂对话里得出了一点信息。 “我问她有什么诉求,她笑了一声,这是种蔑视和不信任。她过去可能遇到过无法在警察身上找到信任感的事。” 小陈:“我去查公交站点附近人员有没有符合的。可是郑队,第三个人……” 第三条人命,正在飞速流逝中。而他们没办法阻止。 大家情绪都不好,郑岩的肩膀下沉,粗糙的手掌从脸上摸到后脑勺,边吐出浊气边冷静思考。 谈迦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挪动椅子制造出刺啦——的声音,让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她身上。 “听起来凶手有个很详尽的进度计划表,但你们也不是毫无进展,药,两个有关联的施虐者,还有监控,她杀更多人,就有更多可能暴露在监控里,总不能避开整个九江的所有监控。” 比起国外的调查速度,这已经是非常快了。 郑岩看她真的一点不担忧的好心态,笑了声。 “说得对,我们也不是毫无进展。线索只会越来越多,现在差的是时间,我会申请一队的人协助办案,人手多了,我们沿着三个方向深入查下去——” “一,监控里那个疑似凶手的人,看她都去了哪些地方,即将去哪些地方,再查购买药的渠道,有可疑的人都先扣住。” “二,把彭斯炎和冯杨找出来,查一查他们和两个死者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三,找出两个死者线上联络的渠道,最好能找到陈颖颖的手机。” 还不知道第三个受害者会是谁,在哪儿,什么时候遇害,但他们都行动起来,希望能争分夺秒为那个陌生人争取活命的机会。 已经晚上,谈迦是个编外人员,没跟着他们出外勤,而是被安排在技术组看监控视频。 这是个很费眼睛的活儿,看得久了,一排的人同时转过头来,监控室秒变红眼变异人实验军团。 她也不好意思在拼命的团队里摸鱼,只好也跟着进化成红眼蛙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郑岩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叫走了她。 “第三个死者出现了。” …… 又是差不多的时间,不过地点变成了大学校园内。 警车从跑步打卡的学生身边路过,拐进西南角的教师公寓,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人。 警戒线拉上,狭窄的步梯内挤着老师,警察和几个脸色苍白的学生。 谈迦跟在郑岩身后钻进警戒线,进了一个套三改四室的房子,案发现场就在主卧。 “什么情况?” 先赶来的民警说:“割腕,失血过多死亡。” 没说更多的,主卧的门推开右手边就是卫生间,现场已经展露在他们面前。 苍白的尸体泡在被血水染红的浴缸里,衣服齐整,神情平静祥和,只有搭在浴缸边缘的手腕上有个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 太年轻了。 民警这才继续说:“死者叫薛静,21岁,是大三学生,但这个学期已经办了休学,租房住在教师公寓一直没走,平常基本不出房间。今天早上其他房间的人看见水漫出房间了,才撞门进去,然后就发现她已经没气了。” 郑岩叹气,把现场交给痕检和法医,先问起几个报警的人。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谁?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是我……”说话的是靠在玄关门口的男生,和身边的女孩儿紧紧拉着手,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我,我们……应该没什么不对劲……” 乍然见到死亡现场的惧怕和被刑警围住的紧张不安,让他们精神十分紧绷。 “你应该不住在这里?”谈迦忽然问,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只有女生的,“为什么会是你第一个发现她?” 男生看看她,潮流的外形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乱入这里的留学生。 他的目光转过去向郑岩发出疑问,得到点头示意后,才犹豫着说:“我住宿舍的,今天早上是来接我女朋友一起出去玩。” “然后你进了门?女生合租,应该不喜欢有男生进入这里?”谈迦的目光移向他身边的女生。 女生紧抿着嘴唇点点头,吸口气说:“我们是说好了,但是主卧内有厕所,薛静平常不出门,我们只要不大声说话,十几分钟后就离开,也没事。” “所以你们知道薛静比其他人更介意这一点,你们合租多久了?” “快一年了,不过她是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的。” “你说她平时不出门,你知道她待在房间里干什么吗?考研学习?” “应该不是……” 谈迦的神情一直很平淡,不像其他办案人员眉头紧锁,受她的状态感染,女生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下来,透露出一条不那么确定的线索。 “不过她好像是在写小说,我帮她搬回来过一箱签名纸。” 身边的郑岩露出意外收获的神情:“她是作家?” 这一点薛静的同专业同学和老师都不知道。 谈迦没觉得多意外,文字工作者通常都是高敏感人群,有更高的几率抑郁。 她追问:“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女生摇头:“没听说,我昨天都有课。” “昨天有人敲过门,是一个快递员,”另一个合租的女生缓过神来了,回想起这件事,“应该是上门取件,我看见薛静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郑岩点头又皱眉:“没人进来?” “没有。” 这很不合常理。 如果凶手没进房间,怎么杀的薛静? 问得差不多,谈迦趁着郑岩询问其他人的功夫,进了薛静的房间。 法医初步确定了薛静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半到七点半这个时间段,除了割腕伤,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头发毛屑之类的东西。 倒是痕检发现了一些线索。 “死者有个笔记本被撕掉了几页,下面的空白纸张上有写字的痕迹,不过印记不深。” 谈迦刚要凑过去看看,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案件保密,不准拍照!” 第二十八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8 大学生比萎靡的上班族更喜欢凑热闹,不出三小时,薛静的死就已经传遍学校各个角落,还有视频到处乱传。 这根本阻止不了。 小陈凑到技术组电脑前一看,简直要晕过去。 “网上有关的帖子直接指数级爆涨了,之前压下去的帖子又冒了出来。” 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把三起案子放在一起,直接取名叫九江连环杀人案,喜欢当侦探的网友瞬间就盖起上千楼回复。 【十字花园跳楼的那个,我看过照片,好惨,有个博主上班的时候看见她跳楼摔死的全过程,吓得连做两天噩梦】 【手法都很相似唉,跳楼,上吊,割腕,看起来都很像自杀,最后不会真以自杀结案?上吊那个一看就不可能是自杀啊】 【一天一个,这凶手也太猖狂了,还没查到是谁吗?】 【听说三个受害人都有抑郁症,凶手不会是心理不正常,格外憎恨弱势群体?】 【陈颖颖是我高中同学!她是因为被性侵才抑郁的,已经够惨了,居然还有人要害死她】 【薛静已经休学了,并不怎么和人接触,凶手怎么会盯上她?因为她长得好看?】 【据说三个死者都很漂亮……凶手不会是被美女拒绝过的男性?有的男人性功能不正常就喜欢靠杀害美女获得同样的快感】 【我觉得有点奇怪,凶手三次杀人是怎么做到的?都是人超多的地方,没人看见吗?】 【最新消息,听说凶手还打电话给警察预告他要杀下一个人】 【天哪是我同学,薛静她好像初三遇到了事,高中考得不好,本来以她的成绩一路考上好大学不是问题的】 【死者全是曾经的受害者?我靠肯定是那些人还不肯放过她们】 有的猜测越说越离谱,看得人头都大了,赶紧让技术组申请关键词屏蔽。 但舆论已经架在火上,很多人冲到九江公安局官方账号下质问催促。 刑侦队的人简直是被无数双手推着在跑。 小陈他们又奔赴薛静的老家一路追查下去,猜测薛静当年肯定也发生过被性侵或是被校园霸凌的事,而且那个施暴者或许也和彭斯炎、冯杨一样消失了。 郑岩让人封锁了案发现场,让痕检试试能不能复原薛静死前写的内容,然后直奔快递站。 托快递行业的规矩的福,单人寄件必须实名,他们很快就查到了薛静昨天上午寄出的快递。 “是一封信,”快递员还记得,“那个女生低着头,只说了一句话,让我们尽快寄出去,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寄件地址是市中心的一个小区,因为是同城,所以快递在昨天下午就寄走了,并且显示收件人在昨晚九点已经签收。 郑岩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收件人叫‘静静’,电话号码是……” 他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但响了三声后,直接被挂断了。 “这个人很可疑。”他笃定说。 谈迦没附和,她指着电脑上显示的快递寄出前拍的照片,让人放大:“那封信看起来很厚。痕检发现的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只有两三张,不可能这么厚。” 所以信封里还有其他东西。 郑岩给她一个赞扬的眼神,拷贝了这些信息后又带着她去查薛静的学籍档案,和教师公寓的监控视频。 然后在学籍档案里发现一条重要线索——薛静和第一个死者瞿莉念过同一所初中。 受害者终于有社会关系上的联系了! 大家都振奋起来。 有关系就好,凶手肯定是这段关系链上的一环,他们离找出凶手不远了。 郑岩有预感,凶手很大可能和那封信的收件人有关,甚至就是凶手本人,他准备去收件地址查查那位“静静”,快递站肯定有她收件时的视频。 不过出发之前,他们先得到了痕检和法医传来的消息。 “薛静的尸体和前两个死者不太一样。”老李的语气很疑惑。 “除了致命的割腕伤,她身上没有任何自残、虐待伤,而且她没有过性生活,处女膜完整,倒是贫血很严重。” 他们之前推断,凶手专门选择有过性侵问题的抑郁症患者下手,可薛静并不符合。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郑岩快速问:“能确定她手上的伤口是他人导致的吗?” “不能,伤口符合自杀伤。但药理检查出来了,她和前两个死者一样,体内存在γ-羟基丁酸。” 凶手没有进出薛静的房间亲自动手,但是给薛静喂食了听话水? 这么一来,诱导自杀的可能性变得更高,对凶手判刑可不太妙。 “凶手很谨慎。”他沉沉说。 也就代表着,那个收件人多半不是凶手,这条线索太明显了。 痕检此时说:“我们在薛静的文件袋里找到了一份两年前的网络小说签约合同,里面的紧急联系人叫卞静,电话号码和那个收件人的一样。” 名字里的静可能是取的薛静自己的名字,但姓卞,很少见,大概率是那个人本来就姓卞。 这个卞某很受死者薛静的信任。 和他们推测的“凶手和死者肯定是熟识”相符。 但谈迦在旁边听着,总觉得矛盾,凶手矛盾,死者也很矛盾。 不等她想太多,技术组又打电话来通知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薛静的手机里找到了一个小程序,叫做‘不死电台’,里面都是些有着悲惨经历的人,在交换一些秘密,鼓励对方不要想不开。薛静生前安抚过很多人,劝说她们努力活下去,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昨天发的。” “她在拯救其他人,但最后自己却死了,这种有拯救意识的人自杀的可能性不高,”郑岩闭着眼睛捏捏鼻梁骨,又问,“聊天记录里有出现前两个死者吗?或者疑似凶手的人?” “里面信息是匿名的,只能通过地址勉强确定,应该是有瞿莉和陈颖颖的,但没有疑似凶手的人,充当救赎者形象的只有薛静一个,更多的内容还得再恢复一些删掉的聊天记录才知道。” 比起前两天,薛静身上发现的线索已经够多了。 但郑岩挂断电话后,却和谈迦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动。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线索真多。”她眯着眼迎风看向教师公寓的方向。 “对,”郑岩喃喃,“太顺利了,太不同了,感觉薛静的死就是一个转折,凶手希望我们跟上她的脚步。” 第二十九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9 凶手真的能预测他们查到线索的顺序和时间吗?怎么确保他们在按照她的进度表在走? 凶手想做什么? 郑岩有点混乱了,他们目前查到的线索是真的吗?是有用的吗?还是凶手专门设置的? 大学校园里混着柳絮的风一吹,他又清醒过来,带着谈迦坐上车,快速掉头往收件地址赶。 尽管案件脉络还不清晰,但只要奔跑在路上,就有一定几率找到真相。 谈迦想说可不可以别拉上她,开得这么快,她离开极限运动已经一年了,不太适应这种冲锋模式。 而且郑岩边开车还边找她说话。 “薛静的死和之前两个死者不一样,从头开始重新梳理,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谈迦努力把被颠起来的脑子压回天灵盖,认真思索。 “现在死者之间有了一条隐约的关联线,那凶手就不是专门挑抑郁症患者下手……可能是因为当年的某件事?这件事里包括了三个死者和凶手在内。而且凶手专门把尸体暴露在人流大的地方,或许不仅是因为方便从人群里脱身,还因为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些事,越闹越大越好。” “如果我是凶手……我是说如果是我想把这件事变成热点事件,那就需要更多噱头,比如幽灵热线,比如专门挑选弱势群体引起民愤,比如杀人手法不一般,最好是警察很难查出来。” 郑岩:“你这个想法我考虑过,但这种事情一般是凶手想借机重启另一起冤案,所以杀了和当年冤案相关的帮凶、凶手家属、办案人员。可是瞿莉她们三个看起来更像是受害者,凶手为什么要杀她们?” “因为凶手是更惨的受害者?我看过很多囚禁案例,里面的死者很多都是受害者自相残杀导致的。凶手成为她们逾越不了的恐怖存在后,恐惧和愤怒就会冲着其他不肯伸出援手的受害者爆发。” 而且这样分析下去,很多线索都能说得通—— 瞿莉她们或许是当年冤案的逃生者,因为备受折磨所以活下来也得了心理疾病。凶手则是另一个逃生者,所以她才能取得瞿莉三人的信任,也因为都是受害者,她希望警方能通过她们的事顺藤摸根挖出当年的事,所以才会矛盾地给警方打来预告电话。 一边想伪装自己的罪行,一边又想警方知道她的打算。这很符合凶手扭曲的心理状态。 谈迦只是发散思维说出一种可能性,说完又沉默下来。 如果这是真相,那也太可怜可叹了。 “我更希望不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希望。”郑岩打着方向盘,拐进市区的老路。 这一片是九江最先发展起来的地方,很多建筑还保留着零几年的风格,住宅区稍显陈旧。 不过学校很多,所以前来购房的人只多不少。 那封信的收件地址就在一个学区房小区内,没写明楼层门号,快递通常放在小区外的快递柜中。 郑岩找物业打听了姓卞的业主或租户,这个姓氏比较特别,找起来很轻松,但这小区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们又去找快递柜所属公司调监控,这才发现一点线索。 监控视频里,昨天晚上有个纤瘦的身影低着头靠近快递柜,低着头掏出手机扫码取件,接着也不拆开,拿上东西径直原路返回。 戴着口罩,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可以看出是黑色长发,穿着一件黑色运动外套,手腕纤细,和谈迦梦中的凶手对得上。 “她不是这个小区的,”郑岩说,“她从监控的左下方走进监控区域,小区门口在监控的正右方。” “但她一定就在这附近,而且很了解这里送快递的方式,否则为什么会把收件地址定在这里?”谈迦说。 郑岩点点头,立马联系片区的民警协助走访排查附近的居民。 摸排走访是个非常耗费时间的工作,四月的太阳晒在没来及脱下的厚衣服上,谈迦感觉灵魂都快蒸发了。 她申请去看监控。 视频里的人从小区快递柜边离开,二十几分钟后出现在一条停满私家车的路上,然后拐进了一条巷子,走进一家店。 “阿香丧葬……” 什么意思? 谈迦看着,视频里的人买了一袋祭拜用品,香烛太长,还从口袋边缘露出来一点。 再看时间,昨天晚上九点四十三。 她为什么要在收到薛静的信后,去买一堆香蜡纸钱?这些东西要用来祭拜谁?薛静吗? 如果是要祭拜薛静,那她早就知道薛静昨晚到今早的某段时间里会死? 她就是凶手吗? 一直看到她进了某个酒店,谈迦眼睛继续盯着视频,手上拨通了郑岩的电话。 “郑队,找到她的住址了,她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她住在酒店里。” 又和他们的推断不相符。 凶手熟悉陈颖颖吊死的那个公交站点附近,但没在那里找到符合的人。视频里的人熟悉这个小区,但居然不是住在这里的人。 郑岩:“我马上去酒店问问。看到她今天的行动轨迹了吗?” “让我看看……她早上七点半出现在一个十字路口,那个方向有一家医院,一所学校,还是通往高铁站的必经之路。” 她想去哪儿?去干什么? 郑岩觉得事情不妙,回来载上谈迦,追着那个方向而去。 车开得快,他还抽空给交通部打电话,准备询问今天有没有一个姓卞的女生买了出城的票。 不过电话没打通,反倒先接到一个电话。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郑岩惊讶地重复一声“你说什么”,然后急踩刹车停下。 谈迦在惯性作用下差点撞到头,又被安全带挡回去,绿色发尾在空中甩出一道波。 ……她下次再也不要坐郑岩的车了! “郑队,有什么新消息吗?”她拉着脸问。 郑岩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我们让薛静的室友查看之前两个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以为之前出现在公交站点的疑似凶手的人说不定也在薛静身边出现过。结果她们认出那个疑似凶手的人,就是薛静。” 谈迦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下一秒却灵光一闪。 对啊,她怎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谁规定的死者就不能是凶手?薛静的形象也符合她梦里凶手的特点。 可是…… “可如果是薛静杀了瞿莉和陈颖颖,还打来电话预告,那她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死?真的要用死亡来揭露某件冤案的话,总要留一个见证人……难道这个卞某,就是见证人吗?” 第三十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0 凶手已经死了,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们一路追凶想找出凶手找出真相,可是凶手却比他们先放弃了? 顶着太阳忙碌这么久,现在什么凶手什么真相全都烟消云散,郑岩罕见地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抽出烟来点燃,猛吸一口。 谈迦降下车窗吐出一口气,松下肩膀靠回副驾驶,手肘搭在车门上撑住额头,任由发梢被窗外的风吹得轻轻拂动。 “还是不太对。”车里安静到沉闷,她忽然说话。 “薛静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是纯粹想让瞿莉和陈颖颖死吗?那就不该打电话通知我们。还有消失的彭斯炎和冯杨又是什么情况?” “她难道就是当年冤案里更惨的受害者?彭斯炎和冯杨是当年的施暴者,薛静帮瞿莉她们杀了施暴者,所以轮到她们被杀的时候才心甘情愿?可她为什么要用到听话水?还在自己身上用。” “这样的人通常都会很期待看见我们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现在我们还没查到,她就死了……难道她觉得我们已经查到了?” “想想我们查到了什么?三个死者的生平看起来都很简单,没什么亲朋好友,和父母不亲,单身独居,查到现在……”谈迦陡然直起身,转过头看着郑岩,“查到现在,其实我们一直在追查的更多是彭斯炎,冯杨,还有薛静背后的那个施暴者。” 或许薛静的目的,只是想让警察,让更多知道这件事的人把目光集中在当年的施暴者身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瞿莉死之前眼神迸发出希望,为什么陈颖颖死之前很开心?为什么凶手看起来了解好几个地方却总是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嫌疑人? 不是凶手泄愤报复,而是几个死者互相知情,自愿的。 这是一起伪装成连环杀人案的自杀案! 这个猜测够大胆。 郑岩夹着烟的手都忘了往嘴边送,过了会儿才狠狠抽一口,喃喃道:“如果是这样,三条命换这个目的,太不划算,也太悲哀了。” 明明还有更多更好的办法。 “弱势群体想找到发声的渠道并不容易,”谈迦也声音沉沉,“还是得找到姓卞的收件人,她应该知道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 郑岩抽了两口烟也恢复过来,按灭烟蒂,重新启动车。 “你给谈鸣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查得怎么样了。如果你猜得没错,那彭斯炎和冯杨之间肯定有关系,造成薛静自杀的施暴者应该也和他们有关联。” 谈迦打去电话,没多久后得到了肯定回答。 彭斯炎有个堂弟叫彭帅,和冯杨是同学。 再交叉对比冯杨,薛静,陈颖颖的人际关系网,筛选出一个疑似和薛静有关系的人——万磊。 这个万磊居然还是彭斯炎的朋友,目前小陈正在寻找他。 “正常,校园欺凌通常都是一群人,单打独斗是被欺凌的那个。”郑岩能猜到这一点。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谈迦评价。 小陈还告诉他们:“网上消息压不下去,都传疯了,有媒体直接扛着镜头跑到几个死者的家和学校里打听一手消息,还有人去堵冯杨的家人。冯杨的爸妈躲躲闪闪的眼神被视频拍得一清二楚,肯定有猫腻。” 郑岩:“尽快把人找出来,死了也要见到尸体,薛静三人死之前可能合作杀了那几个败类,她们的死也是合作的。” 小陈发出一声史前猛犸象的叫声:“啊???” “具体的后面再说,我们要去找唯一知情人了。” 他们已经开车沿着“卞某”今早走过的路线,追查到第二条街。 这里只有街头有几家餐馆,往后都是住宅区背面的林荫小道,监控都只对着里面。 到街尾,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学校,一个是医院。 “你觉得她去医院的可能性更大还是学校?” “学校,”谈迦应付着随时随地的考核,甩上车门朝着学校大门走过去,“过去的事发生时,凶手和死者、施暴者都是学生。” 他们到学校大门口一问,门卫还记得今天上午有个女人来访的事。 “二十几岁,很瘦,戴着口罩,说是进去看她妹妹,还带了一袋零食,我打电话给老师确认了才放行的。不确定出去没,中午走读生出校,可能跟着一起出去了。” 然后拿出登记簿给他们看。 只是登记的名单里,有姓蒋的姓张的,就是没有姓卞的,只有一个魏静出现在今天上午九点。 谈迦眉头拧着:“难道她不姓卞,姓魏?” 谁知道呢。郑岩示意里面:“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正要走,保安叫住他们,犹豫着问:“你们是不是在查网上那件事?和我们学校的人有关?” 网上的消息都传到中学保卫处了? 保安想去拿电话给校长办公室通知一声,被郑岩按住了手。 “不要做影响办案的事。后面的民警会协助你们保护这里的学生。” 其实是守着出口逮人。 他眉峰挤压着时气势很吓人,保安确实不敢动了,赶紧给他们开了门。 卞\/魏某进学校看望的妹妹叫魏婷,是个高三复读生,两个月前才回来复读,班级在高三二十七班。 他们快速赶到那栋楼,郑岩和几个民警找到班级和班主任询问,谈迦这个编外人员就在旁边观察。 高三生的生活重复沉闷,身上除了校服有点气色,嘴唇脸色眼袋都是一个色系。 这样的人群里混进去一个绿色狼尾的美式弄潮儿,格外显眼,接二连三的人抬起头偷偷瞄她。 下课铃声响起,她不想被人围观,顺着人流往十几米外的学校超市走,打算买瓶水的时间问问几个学生。 没想到她刚进超市拿到两瓶矿泉水,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挡在她面前,校服的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白t,配上勉强清俊的长相,有那么点魅力。 “你是谁?不是我们学校的?”他单侧眼眨了眨,“认识一下?你要买什么,我都请了。” 谈迦注意到,两边的学生在看见这个男的以后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绕开了。 看来是个校园一霸? 可惜她在国外见过不少ps版。 “两瓶矿泉水你也好意思充大款,等站在新加坡的autobahn otors也能这么大方的时候再说这种把妹话不迟。”谈迦眼皮抬了抬,嗤笑一声,绕开他走过去结账。 那男生的表情晴转阴,追着她出了超市。 “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是个留学生?进来学校应该是以看望学生的名义……” 打听身份的话没说完,前面的人群里发生骚乱,有人大喊着什么。 谈迦停下脚步,下意识朝着头顶看过去——一个人影从楼顶坠楼,几秒间就砸在教学楼外的地砖上,血流了一地。 “啊——” “有人跳楼了!叫老师!” “打120啊!天哪那是魏婷!” 那男生的烦人声音总算没了,换成了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她扔下水飞快冲过去,想要尝试救助。 “同学?同学!坚持住!” 那个坠楼的女生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无力地看向天台。 那里有个仓皇逃开的影子。 影子跑没了,谈迦手上的血手也滑落下去,她忍着心悸回头看,女生已经断气,眼睛却还睁着怒视天上,嘴角上扬,竟然是笑着的。 第三十一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1 学校乱了起来。 大门外挤着一堆闻风而动的媒体,质量好的镜头已经放大拍到了教学楼广场上的一点血。 惶惶不安的学生们被勒令回到教室,但窗台边门缝处,仍然有窥探的眼睛。 谈迦坐在花坛边上缓神,目光却控制不住地注视着被盖住头部的尸体。 郑岩带队上天台抓人去了,在压抑安静的校园内,能听见不时传来的怒吼声。 “站住!” 不过没等他们抓到人,另一队的警察就抬着一个浑身流血的男生,从上面飞快跑下来。 “救护车到了吗?校医呢?校医!来帮忙止血!” 谈迦看过去,居然有第三个人? 校医务室的医生冲上去帮忙止血,大团的血迹染红那个男人身上的t恤,却也延缓不了脖子上的刀伤出血的速度。 “没用……”焦灼之下似乎一分钟也不到,校医就颤抖着声音说,“等不到救护车来了,他没气了。” 几个警察沉默,随后也用衣服盖住了他的脸。 “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校长老师都围过来,辨别之后政教处的老师认出了人。 “张捷,是前两届的学生,已经读大学去了,应该是重回母校……” “重回母校干什么?来约一个高三复读女生?”谈迦走到尸体旁边问。 几个老师不说话了。 这起刑事案件可不简单,最好少说话。 校长要保全学校的名声,看她染个绿毛,发型也不符合标准,还以为是哪个学生这么胆大,正想让她别乱说话,却被谈迦密不透风的问话截住。 “坠楼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几个小时前有人来看望她,说是给班主任打电话确认了身份才放行的,那个人在哪里?还有,张捷是昨天进来的,进来时应该也和老师确认过,他带进来的另一个人是谁?凶手很可能就是他。” 高三二十七班的班主任站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短发女人,表情很沉痛。 “她叫魏婷,是复读生,上午确实有个自称是她姐姐的人来看她,但我只知道她跟奶奶相依为命,不确定有没有这个姐姐,是跟她确认过才答应放行的。进来见面后,我以为她姐姐就走了。” 看来卞某和魏婷认识。 会是卞某和薛静之间类似的关系吗? 难道薛静的死并不是结束,魏婷,也是这起连环赴死案的其中一环? 那还会有下一个人吗? 谈迦又问保卫处的人,保安回忆了一下,说昨天张捷进来时确实跟着一个人,就是登记簿上姓蒋的那个,一看就很有钱。 她的目光在那排名字上掠过,蒋知鑫。 他们是昨天下午来的,结果被魏婷强行留到了今天,可能也是用的听话水? 那么,魏婷死之前指着的那个黑影,到底是卞某,还是蒋知鑫?她想表达什么? 法医和痕检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到,民警先查看了魏婷尸体上的喷溅状血迹,可以初步判定是魏婷拿刀捅了张捷,只是不知道致命伤是否也出自她手。 如果是,魏婷就要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死也会变成畏罪自杀。和瞿莉她们不同,她做得太明目张胆了,瞿莉她们杀的人起码还没找到尸体。 看她和一群民警都严肃着脸,班主任忍不住帮忙说好话。 “魏婷不会做这种事的,她性格内向,孝顺又安静,只想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带她奶奶搬家。只是几个月前她奶奶死了,她情绪就变得很糟糕。复读的事我上门劝了很久,当时……” 相依为命的奶奶在几个月前死了? 瞿莉,陈颖颖,薛静,还有这个魏婷,在这一年内都发生了很糟糕的事。 “你知道她和这个张捷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说她有没有被张捷欺负过?” 班主任迟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但是去年她奶奶死的时候,确实有听说她去报过警,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 校长咳嗽一声,想让她别说太多。 谈迦扫视一眼:“媒体的长枪短炮就在外面,你们不想跟警察说太多,是想跟镜头说?也对,媒体肯定对毕业的学生回来侮辱高三生导致两死一逃窜的惨剧非常感兴趣。” 校长的老脸僵住。 这时教学楼上追逐的动静终于没了,郑岩押着一个男生走下来。 不是卞某。 不知道为什么,谈迦心里松了口气。 “坠楼的魏婷死了,抬下来的张捷也已经咽气,这个人应该叫蒋知鑫,我怀疑他们俩对魏婷实施了欺凌,甚至害死了魏婷的奶奶。”她走上前说。 郑岩脸色凝重,点头后推着蒋知鑫往前。 “带回局里。” …… 遮挡着真相从媒体的长枪短炮里突围,是一件不简单的任务。 谈迦他们回到警局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回来的刑警们一个个脸色肃穆,心情沉重。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变成让人不忍查清的故事。 法医尸检室里摆放着八具尸体,一眼望过去,解剖后的缝合线和遮挡身体的白布写满惊悚,腐烂带来的臭味让人作呕。 除了瞿莉、陈颖颖、薛静、魏婷、张捷,剩下三具分别是刚找到的彭斯炎,冯杨,万磊。 小陈轻声说:“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了,都是被先割喉然后一刀刀捅死的,应该都用过听话水,尸体上没多少挣扎反击的迹象。” 她们动手前肯定商量过,手法很一致。 “这几具尸体上的指纹很多,她们没想遮掩。”老李叹着气拉上白布盖住尸体头颅。 杀人和自杀的心都很坚定。 “所以,瞿莉坠楼前杀了欺负过她的彭斯炎,陈颖颖上吊前杀了冯杨,所以才会突然变高兴,薛静割腕之前杀了万磊,魏婷坠楼前杀了张捷。” 郑岩一具具尸体看过去,缓慢说完后提出仍然存在的疑问—— “薛静和魏婷可以说是自杀,可是瞿莉和陈颖颖的死肯定有另外的人动手,那个人是谁?是薛静吗?卞某在这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她劝魏婷动手然后自杀的吗?” 这些问题决定着案件最后的定罪。 “在学校的监控里可以看见,卞某中午时已经离开,目前正在找她去了哪儿,她没有遮掩踪迹的意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郑岩:“一定要快,我担心她也会自杀。” 看到最后一具尸体,魏婷沾着血迹的校服就摆放在她身边,那张脸依稀可见年轻漂亮。 年纪还这样小,未来的日子明明还那样长。 仿佛有块秤砣梗在胸口,让刑警们说话都需要再三呼吸,才能顺利开口。 “办事,查魏婷的资料。吴漾,他们的父母都叫过来认尸了吗?” 吴漾在门口点头:“来了。我们正打算一个个做笔录。” 郑岩平复情绪,大步走出法医室,雷厉风行道:“必须尽快查清楚彭斯炎那个团伙到底有多少人,都是谁,不然接下来恐怕还会有人报仇之后自杀,她们已经不相信法律手段能帮助她们获得公平了。” 第三十二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2 其实案件很清晰了,瞿莉她们并不打算遮掩杀人报仇的事,所以对她们的案件定罪很容易。 只是查到现在,重点已经偏移到彭斯炎那群人身上,他们要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如今这场惨案的发生。 一群人回到会议室,再次复盘已知的消息。 “我去查了瞿莉和彭斯炎的事。他们过去在同一所中学的不同分部,分别念初中和高中。以前的同学还有点记忆,证实彭斯炎确实会经常去找瞿莉,瞿莉包括瞿莉的一些同学都有点怕他。但真要举例,他们说不出来,甚至还认为他对女生挺有礼貌的,说话风趣,会护送女友回家,但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瞿莉又没几个朋友,信息残缺,据说当初倒是有个闺蜜,但在高二的时候去世了。其他的,家里人说瞿莉性格不好,喜欢和外面的人混在一起,读书时候经常晚回家,和家里不亲,几年前闹崩后就没再回过家。” 吴漾诧异:“他们就没怀疑过瞿莉晚回家是被人欺负了吗?一起生活这么久,就没发现孩子身上有伤?” 小陈两手一摊:“他们说瞿莉没跟他们讲过,就没想过这种可能,着重强调瞿莉是个很倔的孩子,总之不全是他们的错。” “……我真是无话可说。有时候父母亲人推卸责任,比凶手推脱罪名还理直气壮得让人心烦。” 郑岩敲桌子:“陈颖颖呢?” “她……”谈鸣未说先叹气,“陈颖颖的事当年闹得挺大的,据说一开始是和某个高年级的男生在谈恋爱,不过都是话传话,不确定有没有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冯杨,然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性侵的事,陈颖颖报警,还提供了精液,只可惜当时的证据证明她是自愿跟着走的。” “那之后她休学了一段时间,家里人说她状态很不好。好不容易修养好点了,又发生了裸\/贷的事,这件事就闹得更大了,她同学说,当时身边起码一半的男生手机上都收到过她的照片,还有人半夜拍打她家的门,催账的电话打个不停,最后那笔钱还是她父母还的,颖颖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后来只能离开家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对一个女生来说,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谈迦抱着手皱眉:“就算不能证明是强奸,难道冯杨就一点影响也没有?之后用人家的照片网贷,简单一句否认就轻松走出警局了?” 这里面明显有人在帮忙。 谈鸣:“我找过当年的办案人员了,其中有一个人升职去了干休所。但那个人和冯杨家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受贿迹象,冯杨家里拿不出贿赂的钱……” “哥,你刚才说当年的人并不确定陈颖颖是在和谁恋爱对不对?那有没有可能,根本没有谈恋爱这回事,冯杨是和他朋友一起实施犯罪的,而朋友里的某一个人有贿赂办案人员的资本。”谈迦灵光一闪。 陈颖颖她们生前只分别杀了一个人,就说明当年的施暴者只有那一个吗?魏婷只杀了张捷,但还逃脱了一个蒋知鑫呢。 而蒋知鑫,看起来就很有钱。 “蒋知鑫倒是符合,他家里是搞房地产的。”谈鸣找出一份资料,看过后赞同了她的想法。 “说起来,”吴漾突然出声,“瞿莉坠楼的十字花园小区,好像就是蒋家的地产公司承包的项目。” 这么隐晦的关系? 郑岩:“查一查蒋家的公司,不搞清楚这些事,冯杨的罪名就很难定。” 对,他们现在是在做瞿莉几人没完成的、想让他们帮忙完成的事——给当年的一群施暴者定罪,就算人死了,罪名也该让人知道。 轮到薛静的故事,大家听得更仔细了点,这是关键性人物。 “薛静的事也好查,她四年前报警说有人跟踪她,但当时没找到嫌疑人,所以大家都不信,认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精神恍惚了,疑神疑鬼的。不过薛静坚持认为有人跟踪她,还指出了一个人,就是万磊,但没有证据,万磊只说是喜欢她偶尔会送她回家。后来她闹着在家里安装监控,还以跳楼威胁家人办理转学。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她家里人差不多快放弃她了,着重在培养她弟弟。” “当年办案的警察说,她当时指认万磊跟踪她时,表现得很恐慌,还说万磊威胁她要杀人,只是没证据,万磊直接否认了。” 好熟悉的桥段。 “有个疑点,”郑岩说,“瞿莉她们想杀人报仇,是因为遭受了很惨烈的折磨,侵犯,恨不得那些人去死。但薛静没有遭受侵犯和虐待,只是怀疑有人跟踪她,威胁她,就因为这个她决定杀了万磊?是团伙犯罪讲义气,所以不杀白不杀?还是有更多隐情?” 这个疑点暂时没人能回答,几秒沉默后,他们又说起魏婷的事。 “魏婷才19岁,高三复读生,两年前就被张捷等人缠上了,手段和彭斯炎的‘绅士’很像,爱好送人家回家,被有些看见过的同学认为他们在谈恋爱。半年多前,她报警说有人害死了她奶奶,具体的理由是她被人轮了,还拍了照,在她身上割出各种伤口,她当时想报警,但还在犹豫时,她奶奶突然摔伤,一个月后,她奶奶被狗追再次摔倒……” “这是在恐吓。她认为是那些人为了恐吓她不准报警,所以才去伤害她奶奶,只是最后她放弃报警了,奶奶还是死了,死于心脏病。她这才连着两件事一起报警,但最后……” “还是不了了之?”谈迦胸口的火简直要烧到脑门,“所以魏婷的死,也有蒋知鑫的参与。” 太恶劣了,太贱了,无数的脏话想像粪一样泼到那群人脸上。 郑岩沉默片刻,深呼吸说:“他们这个团体,作案手段是一步步递进的,一开始或许只是言语挑逗,跟踪,传谣言,然后慢慢发展成跟踪,强奸,拍照……或许瞿莉就是第一个受害者,也就是说他们已经逍遥了十年。” “十年前,蒋知鑫他们才小学初中,学校也不在同一所,所以人员是慢慢增加的,就像团伙一样跨地区吸纳成员,但现在可能已经不止个位数了,我们必须把这群人都找出来。” 吴漾凝重地摇头:“但是想给他们定罪,特别是还没被杀的人定罪,很难。有的人只是口头威胁,跟踪,精神刺激,没涉及刑事犯罪,就算判刑,能坐几年牢?” 或许几个月都不用。比起来,瞿莉她们杀人的事反倒板上钉钉,显得更严重。 警察都这么难,可以想象当初瞿莉她们有多绝望,最后才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正是气氛凝固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神情严肃地展示手机上的视频。 “我们在找的那个卞某,接受媒体采访了。” 视频里的女生苍白瘦削,但眼睛里像燃着熊熊烈火。 “……她们是绝望反击!凭什么彭斯炎那群犯罪团伙十年前就开始杀人,最后却都不了了之,只剩我们抑郁痛苦一辈子!” 第三十三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3 这采访一公开,网上的消息更是甚嚣尘上。 没两分钟,郑岩就接到了上级的电话,要他们加快破案。 还有这个接受采访的人,必须马上带到警局询问。 这没问题,露脸了,就好查了。 他们一直在追查的卞某,真名叫卞青玉,和薛静念同一所大学,大二,法学专业。 被带到警局讯问室时,她一点不见慌张,带着完成某项使命后的平静感。 甚至进去前,还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对面讯问室里的蒋知鑫,以及待问室内的几个熟人。 随后安静坐在椅子上,进入神游状态,任谁来也不肯开口。 她拒绝配合的态度并不属于犯案人员的嘴硬或是消极,而是完全的平静,平静看着审问科的人,平静看着眼含同情的女警。 熬了两个小时,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还没查清楚吗?” 搞得进去的吴漾心生羞愧,好像没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就来终结这件案子,是他们的失职。 任谁在知道这起案子背后的血泪后,面对当事人那双眼睛,都很难保持情绪不偏颇。 郑岩在外面听着,叹着气,指挥吴漾问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想要查清楚当年的事的心情和你一样迫切,但不该再有年轻的生命填进去了。请你告诉我们,还会有人牺牲吗?” 牺牲,是和死亡、去世、自杀都不一样的形容。 卞青玉平静的眼神动了动,缓慢地摇头。 刑警队的人大松一口气。 郑岩把吴漾叫了出来,摸一把夹杂着花白的寸头,说:“让她在这里休息会儿。先去查蒋知鑫他们,只有查到的内容够多,她才愿意开口。” 查那伙人,主要依靠两个方向。 一是薛静手机里被删除的聊天记录。 既然薛静瞿莉她们能联合起来杀掉当年的施暴者,并且还借助了其他人的帮助,说明她们之间的信息是互通过的,大概率是在互助电台里聊到过那些人的名字,察觉到那些人是一伙的,所以才联合起来动手。 二是追查彭斯炎等人的关系网时,筛选出来的几个可疑人员,比如彭斯炎的弟弟彭帅,还有蒋知鑫,得到他们的口供,能挖出来一串人。 恢复聊天记录花了点时间,但结果是显着的,技术组交上来的记录里有很多线索。 “事情的最开始,是陈颖颖的发言透露出想跳楼自杀的想法,薛静几天里发了很多消息劝她,瞿莉也在劝,她劝说的发言甚至比薛静还积极向上。” 这和他们调查时了解到的瞿莉很不一样。 “然后有一天,陈颖颖提到了两个名字,冯杨和万磊。然后薛静和瞿莉开始追问她当年的事。” “薛静为了得到真相,最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主要是跟踪威胁精神刺激,然后……然后群里有一半的人都说自己也遭到了这样的对待。全世界里使用同一种杀人手法的两个凶手确实有可能互不相识,但她们说出了名字,意识到这群凶手不仅认识,还发展成了一个犯罪团伙。” “其中,彭斯炎应该是建立这个团伙的第一个人,然后是万磊,再是彭帅,以及彭帅的狐朋狗友们。” “这次聊天后,几个人好几天都没有上线。从时间线上来说,这期间瞿莉再次遇到了彭斯炎,再然后,陈颖颖数次自残,薛静又开始天天上线劝她们好好活着。” “直到魏婷开始发言,她说她奶奶死了,她要杀了那些人再自杀,如果她们有恨得不行的人,她可以帮忙,因为她手里有那群人藏起来的听话水。” “这时候瞿莉说了一句话:你才十八九岁,考上大学后离开那些人,就还有机会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像我们。” “魏婷说: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心里就永远没有平静的一天。” “薛静她……她说了很关键的一句话:我加入这个互助电台的两年里,被软暴力滋扰导致抑郁崩溃的女生,高达二十一个。” 受害者源源不断,施暴者逍遥自在。 于是她们默契地开启了私密通话,开始策划这起瞒天过海的连环杀人案。 没有遭受过同等遭遇的人很难想象,她们情绪的转变为什么会这么大,为什么只是见到施暴者的脸、听到施暴者的名字,痛苦就席卷重来,甚至让她们走上极端,不惜杀人又自杀。 比如小陈:“有杀人的决心,有自杀的勇气,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报复那些人?报警让我们立案侦查,亲眼看着那些人被连根拔起判刑坐牢,结果和现在也一样啊。填进去几条命,真的太可惜了。” “如果是你被轮\/奸、拍照全国发、父母被害死,你还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可能你还活不到陈颖颖那么久,”谈迦皱着眉,“而且我们站在强势群体一方,确实很难体会到弱势群体嘴里的软暴力滋扰是一件多恐怖的事情,不了解就不能想当然地认为。” 小陈老实闭嘴。 确实,非受害者无法了解软暴力滋扰有多可怕,比性侵虐待还让人无法承受吗?薛静为什么会因为被人跟踪就决定杀人报仇? 他们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彭斯炎团伙的手段了。 现在已知还存活的团伙成员只有两个人,彭帅,蒋知鑫。 蒋知鑫父母不愧是横行霸道十几年的有钱人,进警局也一点不怕,还请了律师来,以蒋知鑫被凶手下了药捅了一刀为由,要求推迟审讯。 “那一刀算是这起案子里最轻的伤了,推迟什么推迟。”小陈在外面翻白眼。 可惜白眼攻击无用,这一点要求是正常的,他们只能接受。 所以只好先审问彭帅。 进讯问室前,民警送来一条有点迟的线索。 “之前不是怀疑凶手是公交站点附近的人吗?我们查到,卞青玉和薛静都不是那里的人,反倒是魏婷,以前在那个片区住过十年。” 但魏婷这两个月都一直在学校里上课。 “她们是互相合作的关系,”线索确实晚了点,刑侦队已经猜到这一点,“她们很聪明,或许查到最后,唯一活着的卞青玉不会承担任何谋杀罪名。” 如果这份聪明用在保住生命上就好了。 郑岩猛吸一口烟,踩灭后说:“走,好好招待一下彭帅。” 第三十四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4 彭帅是个长相很普通的男生,还在上大学,见到警察畏畏缩缩,看不出来是能干出当年那些事的畜生。 郑岩他们进去后,他的小动作就不断,眼神乱飘,手指乱抠,看起来很紧张。 可想而知,这时候他的警惕心最高,或许和当初的赵明岳一样,大脑正疯狂运转思考着逃脱法律制裁的办法。 “彭帅,你和彭斯炎什么关系?”郑岩从小问题入手。 这是很简单很好回答的问题,彭帅不用思考就说:“他是我堂哥。” “他当年虐待侵犯死者瞿莉的事,你清楚吗?” 聊别人的罪名显然比聊自己更轻松,他仍然配合着回答:“知、知道一点……他跟我说过,他挺喜欢瞿莉的。” “哦,喜欢到用烟头烫,喜欢到强奸她。你们这群人认为的喜欢就是在犯法边缘蹦跶?” “……”彭帅讪讪闭嘴,隔了几秒又说,“我哥确实做得不对,所以后来他们分手了,我哥后来的女朋友也没出过问题……不管怎么说,瞿莉也不至于杀人啊。” “我们也觉得奇怪,瞿莉为什么宁愿死也要杀了彭斯炎?查来查去,只有一种说法能解释——彭斯炎肯定还对她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立马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和我堂哥差着好几岁,我上高中他都大学了,平时不常回来。” 郑岩点点头:“这么说,后面教冯杨、蒋知鑫对陈颖颖她们下手的人,肯定不是你哥了。是你?” 罪名怎么跑到他头上了,彭帅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我当时才高一,陈颖颖都高二了,是冯杨自己……” “你怎么知道陈颖颖被侵犯时是高二?” 彭帅的话被掐断,愣住两秒,然后脸色变得煞白。 旁边的谈鸣厉声说:“老实交代!你知道陈颖颖的遭遇,肯定也参与了当年的事!彭斯炎和冯杨、蒋知鑫都不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认识的?只有你!你在中间牵线搭桥!现在该死的都死了,活着的只有你和蒋知鑫,罪名全都在你们身上!” “我……我不是……”彭帅脑门上冒汗,手掌紧紧抓在一起。 郑岩这时一反常态,和风细雨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杀人了?” “没有!我没杀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闭嘴不说话了,谈鸣帮他回答:“因为心里有鬼,看见网上的声讨声不是冲着瞿莉她们几个杀人凶手去的,而是冲着你们这群过去的施暴者?外面的媒体就等着当事人跟他们聊聊,蒋知鑫家里有钱,被他爸妈护着,你嘛……作为彭斯炎的弟弟,就算没杀人,放你出去大概也会被愤怒的网友冲。你应该知道,彭斯炎的父母和公司都被人找上门去了?” 他当然知道,家里的坟都被人挖了两锄头,叔叔家房门口天天都是些粪便垃圾,门都不敢出。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心慌地联系了蒋知鑫,谁知道蒋知鑫居然带着张捷去学校找魏婷威胁她,结果张捷被杀了…… “我没参与当年的事,我哥是在大学放假回来找我打球的时候认识冯杨的。然后冯杨带来了蒋知鑫,他们几个喜欢一起打游戏,关系慢慢变得很好。我家里管得紧,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次数不多。”彭帅干巴巴说。 推脱责任是早就料到的走向。 郑岩神色不变,继续问:“所以薛静、魏婷的事你也不知情?你认为是彭斯炎带领万磊欺负了薛静,带领冯杨欺负了陈颖颖,后来又带着蒋知鑫和张捷,欺负了魏婷?” 所有的罪名都是彭斯炎的?这样太明显了,彭帅犹豫一下:“陈颖颖和魏婷的事和我哥无关,他工作了,没空回来……” “哦,没空,所以隔空指挥自己的教徒走狗去完成任务?谁是他最衷心的教徒?冯杨?手段比你哥狠,也比你哥粗糙多了。蒋知鑫?有钱有势,是保驾护航的角色,肯定是他了?” 彭帅迟疑着点头,似真似假说:“蒋知鑫和我哥性格很像,我哥有时候对他比对我还好。” “你的意思是蒋知鑫带头完成了对陈颖颖、对魏婷的强奸和虐待?应该还包括恐吓魏婷的奶奶致死的事。你放心,待会儿审问蒋知鑫,我们会拿出你的指认口供,就算他还能花钱买通法官,我们的胜算也不小。” 彭帅的脸色变了变。 现在活着的施暴者只有他们两个人,群众的愤怒必须有个出口,罪名也必须有个承担者,不是蒋知鑫,就是他。而蒋知鑫很快可能逃脱,如果知道他说了些不该说的…… “如果我说实话,”他害怕似的看了眼讯问室外,颤抖着问,“能不能功过相抵?你们保护我不被蒋家找麻烦。” “那得看你说的内容够不够分量了。” 接下来彭帅交代了以蒋知鑫为领头羊犯下的一些事,主要是针对陈颖颖、魏婷的侵犯。 说蒋知鑫和冯杨一起欺负陈颖颖的时候,他们已经欺负过很多人,有了经验,所以在侵犯的基础上,蒋知鑫提议拍照留作威胁。但是陈颖颖不等他们威胁就去报警了,蒋知鑫只好叫出爸妈帮忙。 之后冯杨因为赌博输钱,居然想到了用陈颖颖的照片借网贷。事情闹大,蒋家为了不让蒋知鑫被牵连,又出手保他一次。 在这全过程里,他彭帅只是知情,没参与过,甚至还好心劝告过两次。 谈鸣听得心里起火,这段讲述里没有任何可以追查的证据,比如蒋家是怎么贿赂办案人员的。 蠢货,讲不到重点。 彭帅还在继续说:“魏婷的事,是蒋知鑫带着他朋友张捷做的,还有其他人……和欺负陈颖颖的流程差不多,不过他没想到魏婷的奶奶有心脏病,恐吓两次后就死了。” “说得挺简单,怎么恐吓的?” “就……就是威胁两句,说你再闹,就让你奶奶摔进下水沟里之类的……” 真的只是口头恐吓吗?魏婷的奶奶摔过不止一次。 郑岩克制不住火气了,记录本猛地一合:“还有力气粉饰,看来是力度还不够。谈鸣,带他去停尸房,当着陈颖颖她们的尸体好好说!” 彭帅被带去了停尸房,挣扎着不想进去,被人一推,正好扑到魏婷的尸体边。 凌晨时分寒气重,尸体的眼睛还没合上,嘴角微笑,血肉模糊的后脑勺传来一股恶臭味。 “啊——”彭帅吓得大叫,往后倒在地上,抬眼又看见彭斯炎腐烂的尸体,惊悚感让他后背生寒大脑空白,只知道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看着她们的尸体!是你们这群不是人的东西害死了她们!受欺负的不止这里的四具女尸,她们还等着,等你踏出警局,不管白天晚上,都会有下一个陈颖颖,下一个魏婷找上你!” “让我出去!我说!我全都说!” 第三十五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5 彭帅交代了,这次是不掺水分的口供。 其实主要内容和他刚才说的差不多,只是又吐出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名字,都是彭斯炎和蒋知鑫这几年里收的小弟。 看到那些人的信息,谈迦还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在寅川中学找她搭讪的男生。 不过蒋家当年是怎么贿赂办案人员的,他不知道,彭斯炎当初逼死了一个女生的事,他也说不知道。 看着满满当当三页纸的内容,郑岩心里沉甸甸的。 他抬起头往外看了眼,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又干又涩,用力眨了眨,看见外面泛青的天际。 又是一个通宵,快天亮了。 他问:“蒋知鑫什么时候能审问?” 小陈看了眼时间,计算了一下:“一个小时后。他在待问室放松得很,不是睡觉就是喊着伤口痛找医生进去检查,看起来一点不担心。” 不知道这份底气,是来自外面的父母,还是他真认为自己没留下痕迹无法被定罪。 不过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说明这人是个难搞的硬茬。 他们收集好所有的证据,打算集中精力对付蒋知鑫。 走过走廊,还没到讯问室外,郑岩就见识到了蒋知鑫的放松和嚣张。 ——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勾搭女生。 沾了几滴血的白t套在他清瘦的身材上,确实有点好看,他坐在椅子上后仰着望向谈迦,嘴角勾着。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还是你家里人是这儿的警察?头发很好看,你是不是喜欢美式校园电影?你在读大学吗?应该不是九江的人?我在九江没见过你。” 都是些常见的正常话题,但瞿莉她们遭遇的噩梦就是从这些简单的问题开始的。 而且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蒋知鑫看向谈迦的眼神,就像凶手盯上想要玩弄的猎物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谈鸣作为哥哥,简直想隔空扇他一巴掌抽得他倒地吐血。 “迦迦,过来。” 谈迦还没什么动作呢,蒋知鑫先笑了,懒洋洋起身想去拉谈迦的手:“你叫jia jia啊,是哪个……” 话没说完,谈迦在他的手刚碰上自己手腕时,顺势抓住往后一扭,按在他肩头,把人“咚”一下牢牢按在椅子上,动作快到还没反应过来,蒋知鑫就痛到弓着身动弹不了。 他脸色扭曲,那点散漫终于维持不住了,嘴里开始骂:“你他妈……” “你最好闭嘴,”谈迦的手还牢牢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盯着他的怂样,“我可不是警察,没有人道主义善待杀人凶手的美好品质。” 郑岩看够瘾了,才咳嗽一声,假模假样让她放手。 本名来想叫她名字,但在蒋知鑫这种人面前,叫女孩儿的名字也是种危险,于是就摆了摆手。 “你先出去,我们要准备审讯了。” 谈迦走出去几步,回头看,正对上蒋知鑫阴鸷的眼神,当着几个警察的面,他甚至还对着她笑了下。 恶心人的臭虫。 针对蒋知鑫的审讯,是意料之中的困难,经过半天的冷静,他目睹魏婷坠楼时的恐慌已经完全变成了无所谓。 他并不遮掩自己干的某些事,轻描淡写说出来,一副这也没什么的样子,惹得审问的人火冒三丈后,又轻飘飘否认罪名。 “找魏婷干什么?她是我女朋友,找她谈恋爱啊还能干什么。牵手接吻,上床舔我,什么都干。” “我们是成年人了,上床你们也要管吗?她不喜欢?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看她喜欢得很,一个人还不够呢,不信你问问……哦我差点忘了,她畏罪自杀了。” “张捷是她杀的,我也被捅了一刀,算受害者?她已经疯了,说的话能算数吗?她当时还叫嚣着要生吃我的肉呢,我没告她都是好的了。” “下药强奸?”蒋知鑫否认这个罪名,“她自愿跟着我们走,自愿让张捷上,还收了我的钱,全是你情我愿,可别说得那么难听。而且我们可没药啊,有药的是她,她给我们喂了药,我怀疑她是疯了控制不住自己想乱杀人,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 郑岩忍着怒气问:“那陈颖颖的事呢?据彭帅所说,你和他们一起策划了对陈颖颖的侵犯,恐吓和威胁,在冯杨欺负陈颖颖的时候你还拍了照片。” 蒋知鑫摇头:“冯杨让我这么干的。好兄弟讲义气,他非要我帮忙拍照,说想留下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美好证明,我也不好拒绝。” “那冯杨用陈颖颖的照片网贷导致陈颖颖精神崩溃的事,你难道也没参与?你父母找了人平息这件事?” “当然不是。你们怎么还不信自己内部人员的清廉呢?我父母只是去问了问案件进展,是警方查到的线索不能给冯杨定罪,而且说不定那网贷是陈颖颖自己搞的呢,她就是想用这一招嫁祸别人,不想还款,没想到失败了。” 不过说什么,他都只承认道德败坏,但犯罪,坚决不认。 问到后面,蒋知鑫还反问:“警察叔叔,我一没杀人,二没犯罪,问完就看可以走了?总不至于多谈几段恋爱也犯法?” 小陈受不了了:“你那是谈恋爱吗?你是在恐吓她们威胁她们任你侵犯!” “你有什么证据吗?”蒋知鑫一点不受影响,耸耸肩说,“你去问问那些人,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拿得出证据再来审问我不迟。” 第一轮审问出来,郑岩只得到了一肚子气。 小陈叉着腰喘气:“他这种人,才是连环杀人犯的苗子!” 谈鸣凝重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有恃无恐?蒋家再有钱,也摆不平他两次三番的犯罪?难道被贿赂的人被他们捏住了把柄,会拼命保他?” “这得看蒋家有什么猫腻,但我觉得不止这一点,”郑岩说,“他刚才提到让我们随便问其他人的口供,好像很笃定那些人绝对不会说出任何对他不利的话,也很笃定我们找不到证明他强奸的证据。” “难道那些人都被他收买了?”小陈问出口,又摇头,“不现实。” “那就是证据有问题?”谈鸣思考着,“对陈颖颖的欺凌已经过去几年,他和张捷前天去学校找魏婷应该也不是专门去侵犯,所以两个死者身上提取不到他的生物信息,判定不了他曾经侵犯过她们。但他这种人很难收手,难道笃定我们找不到他最近欺负的人?” 隐藏的受害者不敢冒头,也会对案件侦破造成影响。 郑岩缓慢摇头,看着守在大厅里的蒋家父母,招手叫来了查蒋家的警察。 “找到什么不对劲的了吗?” “目前查到的信息看起来都很正常。不过经侦科帮忙,广撒网调查了蒋家和甘姓办案人员的亲朋好友,查到那个办案人员的亲朋这几年来有些小官司缠身。” 郑岩接过报告,一目十行看下去,找到标注的一条挺有意思。 “蒋家占股的物业公司,和一个叫连胜的人打过官司,原因是物业公司违约,让连胜购买的房产贬值,最后双方选择庭外和解,物业公司赔偿给连胜一笔钱。连胜的老婆和姓甘的办案人员是表兄妹。” 第三十六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6 这大概就是蒋家通过第三方和办案人员进行的行贿手段了,真够弯弯绕绕。 “沿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郑岩说,然后分派人手对几个死者的亲朋好友做第二轮笔录。 他们必须得找到更多证据,才能在对蒋知鑫进行二轮审问时逼他老实交代。 整个刑警大队都忙碌着,外面的记者和等待结果的市民络绎不绝,议论声被叫停几次也不见消失。 谈迦是唯一一个还有时间吃早餐的人,吃着灌汤包刷社交软件。 网上的舆论仍然在升温,越来越多的同学、朋友、邻居知道瞿莉她们的事后,帖子里出现了更多有用的内容。 【彭斯炎就是个恶魔!跟着女同学回家,站在人家家门口说什么我记住你家的位置了,好恐怖的】 【陈颖颖的经历真的让人绝望,当年的网贷事件我们都认为绝对是冯杨干的,因为他赌,经常收人保护费!】 【我刚看到个特别可怕的帖子,说陈颖颖当时已经读大学了,本以为可以远离那些畜生,但是网贷事件之后,冯杨找到她学校去贼喊捉贼,然后学校里的很多男生都收到了陈的照片,天哪,是我真的会立马崩溃】 【那个彭斯炎居然高一的时候就害死过一个人了,跟他做同学真的胆战心惊】 【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人?瞿莉的初中同学,当年死的时候以为只是得了急病,因为她死得真的很快】 【可是她们杀了人啊,自杀都变成畏罪自杀了,臭棋一步】 【有人用薛静的作者号发讣告了……天降噩耗,那是我很喜欢的作者啊,她的文里女主角生活都很美满的,没想到现实生活却这么可怕】 【你们是不是是非不分啊,同情人也要有点限度?她们杀了人,那些人至少没杀人】 【我半夜在你面前磨刀也没有杀你的意思,你到时候也不能说什么哦杂碎】 【你们看到复读生那个死者的照片了吗?有人说她死的时候还在笑,是为奶奶报仇了吗】 【不要再传魏婷的照片了,传张捷的,还有那个蒋知鑫的!我们都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 【张捷就是个狗腿子,高中的时候被班上稍微壮点的女生踹也不敢还手,魏婷的事主谋绝对是姓蒋的,那就是个特别畜生的二世祖!他搞得好几个学生退学!】 【献祭一样……可是卞青玉会被判刑吗?希望不要啊】 【蒋知鑫最高能判多久?我听了几个律师分析,感觉根本没办法判太久】 谈迦在这些匿名用户的发言里找到不少有效信息——她看了眼在现场做笔录的那些人,至少比这些人眼神躲闪真假参半的讲述真实多了。 再往下看,她刷到一条高赞帖:【有个账号转发了卞青玉的另一条录音采访,朋友们顶起来,不要让这件事的热度降下去!】 顺着点进去,那应该是薛静她们早就留下的一招,在网络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时放出来引导走向。 录音里卞青玉说—— “……可能有人说她们动手就是原罪,而彭斯炎那群人大部分至少没杀人,这太可笑了,那些人离杀人也就半步的距离……” “他们挑中了人,就在学校一直缠着你,让别的同学以为你们在谈恋爱,然后借着追求和恋爱的理由,尾随你回家,搞清楚你的住址和家庭成员……平时会问特别多的问题测试你的反应,通过各种反驳,调笑,让你在公共场合因为烦躁发脾气……几次过后,他们会说你就是这么阴晴不定……他们把你的愤怒说成吃醋,把你的害怕说成不好意思,然后大家都这么认为了……” “如果你有一点脱离他们的掌控,有报警求救,找人帮忙的打算,他们就会恐吓你恐吓那些帮忙的人,比如在路上放狗吓人,陷害你考试作弊,半夜拍你家门口和窗户的照片发给你,让你看见他跟在你父母姐妹身后,甚至装作普通同学进你家抱你的小侄子,带走你的弟弟妹妹让你一家人找个通宵……” “魏婷的奶奶就是被撞了几次后,被狗吓得心脏病发死的。第一个被彭斯炎盯上的女生,是因为恐惧家人受罪所以吞药自杀的。” “在这之后,他们实验够多,找到作恶也不会被抓的边界线了,就开始下药性侵,拍照,这时候他们还会突然变温柔,给你买礼物带你见朋友,听话还好,只要你有一点不老实,他们就会陡然变得更加暴力,让你知道,他们说想打残你,是真的会打残你……彭斯炎觉得这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把这套理论教给了很多人,再让那些人定期给他找更好看的女生,等他有假期,就回去一起玩……” “这其中冯杨是个打手,彭帅张捷是个跟班……蒋知鑫最恶劣,彭斯炎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他就是毫不掩饰的恶魔,从初三开始,害得不下十个女生退学,抑郁崩溃,家庭破裂……” “她们痛苦了很多年,每年,每个月,每天都有自杀的想法。可是她们又觉得不甘心,凭什么受害者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施暴者却大摇大摆继续欺负更多人?瞿莉本来都靠自己走出来了,结果再次碰到了彭斯炎,再次被他缠上。” “为什么没有法律在他们做到一半时就判刑?为什么他们的档案里不写清楚这些人是畜生,好让后来的人躲过?为什么他们还能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精英?而瞿莉她们一辈子都定格在当年的痛苦里了!” 仅仅是听着,就能感觉到瞿莉她们当年的惧怕和痛苦。 谈迦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冲上心头的愤怒。 她抬起头,看见蒋家父母站在大厅里像个监视者一样盯着那些做笔录出来的人,再看向蒋知鑫,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拘传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小时,就算向上申请案情重大复杂,也只能延长至二十四小时。 超过这个时间还不能找到证据给蒋知鑫定罪的话,他就能大摇大摆走出去,继续当畜生了。 就算判刑,估计几年后又能出来祸害人。 怎么魏婷死之前就没把这个畜生一起带走! 第三十七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7 卞青玉的录音发挥了很大作用。 几个受害者都已经死了,没办法说出那群畜生具体做过什么,隐藏的受害者沉默不语,他们无从得知彭斯炎一群人的犯罪步骤。 但是知道了后,触目惊心下,又遗憾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这群人犯的罪让人想把他们千刀万剐,但唯二还活着的两个人,却可能判不了多久。 烈日当空,中午了,刑侦队的人叫上谈迦一起吃午饭。 食堂的供应挺丰富,但大家的胃口都不怎么好。 “彭帅好说,但蒋知鑫,难啊。”小陈搅着汤碗的粉丝叹气。 “造成死亡的罪名他可以推到彭斯炎那几个死人身上,加上受害者也已经死了,没办法指认他,几年过去,也根本找不到证据。”谈鸣也摇头。 郑岩:“我已经让吴漾去问卞青玉了,她的录音里专门提起了蒋知鑫,死之前又和魏婷见过面,说不定会有能指认蒋知鑫的线索。” 说完把新端上来的一盘鱼推到谈迦面前,想照顾一下小孩,却发现谈迦挑着米饭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什么呢?你一个临时工,比你哥这个正式工还殚精竭虑。” 谈鸣愁归愁,但当警察久了,遇到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这会儿还能大口吃饭。 她倒是狼尾都不蓬松了。 谈迦看了眼谈鸣,干脆放下筷子。 “我有个疑惑。” 郑岩边扒饭边说:“说来听听。” “欺凌魏婷的事,张捷和蒋知鑫到底谁是主导?如果我是魏婷,在给两个人都下了药之后,先捅死了张捷,放跑了蒋知鑫,说明我更恨张捷。” “但是卞青玉在录音里说,她们知道蒋知鑫是和彭斯炎一样的恶魔,经过陈颖颖曾经报警的事后她们也应该清楚蒋知鑫在这个犯罪团伙里担任着什么重要角色,那为什么不优先杀了蒋知鑫?” 谈鸣欲言又止,她分析起凶手的心理,说起杀人的事,跟出门吃两个包子一样稀疏平常,这也太…… “所以我猜有三个可能——”谈迦继续说。 “要不就是魏婷留了后手。” “要不就是魏婷当时没能力杀蒋知鑫,只能先杀张捷。不过魏婷最后对着天台笑,我还是觉得她留了后手。” “再或者,欺负她的主谋就是张捷,那说明蒋知鑫很聪明,每件事都参与了但不是主犯,可能不用蒋家出力,仅靠自己他就能脱罪,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郑岩点头赞同:“很有道理。我也希望魏婷留了后手,把某些证据交给了卞青玉。” 但是可惜,卞青玉否认了这个猜想。 她手里并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甚至因为她过去受到的伤害不大,也没办法在给蒋知鑫定罪的事上出力。 郑岩没法,只能考虑最后一个办法。 “找到当年受过这些人欺负的受害者,让她们作证指认。” 可能侵犯查不出来了,但身体上的伤害,精神上的虐待,都可以当作指认那群人的证据。 吴漾不太看好这个办法:“我们不知道还有哪些受害者,在哪里,是否愿意作证,而且再次揭开受害者的伤疤,很大可能会让她们的精神状态崩溃。” 因为如果是重量级证人,是要出现在现场直面蒋知鑫的。 要是这群犯罪团伙还有拔不干净的小弟逃过去了,十有八九会报复作证的受害者。 郑岩眉心皱成川字:“不管怎么样,先试试,从彭帅和他刚收的几个小弟那里问到名字,找她们问问。蒋知鑫的拘传时间不多了。” 而这项任务很费时间。 谈雪回又被借来帮忙,谈迦倒是想打下手,可惜没那个能力。 她在警局待得难受,出去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一盒百醇注心巧克力棒,边吃边在街边慢走着散心。 这起案子在进行到一半时,她梦里的细节就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可她又想帮忙,这次不是为了让梦消失,只是想为瞿莉她们做点什么。 还能做点什么呢? 谈迦抬头望天,嘴里的注心饼干棒被一抖一抖啃得越来越短,短到只剩一点时,她的视线被一个在警局十几米外徘徊不前的瘦削身影吸引到。 犹豫,闪躲,却始终没离开,让她想起当初的罗小敏。 “你好。”她走到那人三米外,尽量轻声打招呼,但还是吓了那个人一跳。 对方转过头,看见她的样子后紧绷的身体勉强放松一点,瘦到皮包骨的身体挂着宽松的衣服,像个粗制滥造的稻草人。 “你好。” 谈迦轻声问她:“你是想进去找人吗?我可以帮你。请问你是……” “我是文雯,”她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头顶伤疤愈合后无法长出头发的斑秃,小心翼翼说,“我是魏婷的同学,我想……我想来指认蒋知鑫。” 谈迦咽下喉咙里的梗塞感,真诚道:“谢谢你能站出来。我带你从其他门口进去。” …… 文雯的到来是一剂强心针。 在她之后,刑侦队陆陆续续联系到其他几个受害者,得到了更多证词。 谈迦在门外看着她们,像从黑夜的门缝处窥见了一根根只剩灯芯的陈旧蜡烛,但燃烧的微弱火焰投映到墙上,仍然是狂风也吹不灭的明亮。 谈雪回温柔询问她们过去的经历,在她们隐忍的哭声中引导着说出那些名字。 通过她们的讲述,加上调查到的内容,可以完整梳理清楚那群人的犯罪始末。 一切都是从十六岁的彭斯炎的恶趣味开始的,万磊是小他几岁的好朋友,彭帅是更小的堂弟,靠着他们俩的社会关系,他收拢了很多小弟,小弟又发展了其他小弟,一群家庭背景不同,年纪不同的人,就靠着臭味相投纠集成一个犯罪团伙,口口相传着越来越熟练的手段,伤害了越来越多的弱势群体。 罄竹难书。 得到足够的证词,郑岩立马准备再次提审蒋知鑫。 这次他们的信心足了点,谈迦目送着他们进讯问室,帮谈雪回安顿几个证人时,还想着这次能不能直接让蒋知鑫坐几十年牢去。 可是没想到,最后的审问结果完全不符合预期。 郑岩脸色铁青说:“蒋知鑫申请了做精神鉴定,鉴定证明他做这些事时精神不稳定,而且还要告魏婷下药导致他身体出现厌食发热等不良后遗症。” 第三十八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8 精神病逃脱法,真是屡试不爽。 拘传时间只剩十几分钟,蒋知鑫对着怒目而视的一群人笑得非常张狂。 郑岩咽不下这口气,立马申请了延长,但不过是再多十二个小时,这一晚过去,蒋知鑫的结局大概率还是轻飘飘的缓刑两年。 他的缓刑,不就等于更多受害者的倒计时吗? 参与案件侦查的人恨得想砸东西,一个个躲在会议室狂飙脏话。 这关头上,上级又打电话来催。 听说这些事,对方告诫郑岩:“做刑警,一辈子要见到无数值得可怜、应该死刑、不该死刑的人,但我们在维护社会秩序,你们已经查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现在停在原地一心想让姓蒋的判重点,是本末倒置越俎代庖。尽快处理好这起连环杀人案,网上的舆论要冲着你们去了。” 挂断电话,郑岩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走。该去审问卞青玉了。” 预审科的人要一起审问,一行人走在走廊里,都脸色难看,气氛低沉。 走到讯问室外,小陈忍不住说:“我们要审讯的真的是凶手吗?我们明明知道,真正的凶手其实是那群……” 后面的脏话没骂出来,但是看向蒋知鑫方向的眼神透露着极度的厌恶。 郑岩没说话,推门进去。 卞青玉仿佛并不在意他们调查的结果,平静看着他们,眼皮都没抬高半点。 但面对预审科的审问,她不再一言不发,而是规规矩矩回答着每个问题。 “卞青玉,你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代表你为了帮助薛静等人报仇,协助她们杀了彭斯炎等人,接着又参与了她们的自杀计划?” “不是。我没杀任何人。” “瞿莉坠楼不是你帮忙的吗?现场痕迹显示她并不是自杀,当时有第二个人在场。” “不是我。” “那陈颖颖在公交站点上吊死亡的事呢,当时出现在现场监控里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衣服,你的衣柜里也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那是很普通的外套,别人也有。” “你是说薛静吗?你们参加了同一个心理学社团,经常一起上课,还同在互助电台里,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我和她在商场买过一样的外套。” “那么你承认导致瞿莉,陈颖颖死亡的凶手是薛静?” 卞青玉换了个姿势,语气仍然平静:“我没说这种话。我只是在回答自己知道的事。” 预审科的人看她一眼,又问:“薛静的死和你有关吗?她死之前寄给你一封信,信在哪里?” “和我无关。”至于信的事,她闭口不谈。 预审科再次问:“那你协助了薛静她们杀人吗?给彭斯炎等人下的药是从哪儿来的?之前的两通预告杀人的电话,是你打的吗?” 卞青玉:“没有,你们可以随便查指纹查时间。药的事我不知道。电话也不是我打的,你们查我的手机就知道了。” “魏婷的坠楼呢?她死之前你专门去见过她,你是不是协助她给张捷和蒋知鑫下了药,方便她杀人?” “不是。我只是去看看她在学校生活得怎么样。” 预审科拍桌,声音大了点:“可是你知道整件事!知道她们要杀人,要自杀,两个死者死之前都和你有过交集,你还在她们死后为她们伸冤,如果你没有协助她们杀人自杀,那么你在这场计划中的作用是什么?!难道只是见证者吗?你是法学生,在知道他人犯罪时帮忙隐瞒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卞青玉的情绪终于有了点波动:“这句话,你不如对那些不敢帮忙作证说出彭斯炎蒋知鑫犯罪事实的人说!” 预审科的人看向郑岩,郑岩叹口气出来唱红脸。 “别激动。你们很聪明,计划很谨慎,我们到现在为止确实没找到你出现在杀人现场的证据。但你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肯定不只是见证?毕竟彭斯炎那群人死得差不多了,对彭帅和蒋知鑫的判刑也不见你多关心,没什么需要你专门见证的结果。” 卞青玉偏过头,不说话。 郑岩继续说:“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所有事,网上也有很多人在讨论,彭斯炎等人的名字在热搜上压都压不下去,今天还有几个受害者来作证指认蒋知鑫……你们的目的应该是这个?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群人做过的恶行上,瞿莉她们的牺牲没白费。” 看到她动容的表情,郑岩放轻声音道:“我们是在帮你们,希望你能把整个计划都说出来,或者我们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首先,协助瞿莉和陈颖颖自杀的人,是不是薛静和魏婷?薛静动手,魏婷提供信息让她避开监控对不对?” 卞青玉良久后回答:“是。” “预告电话是谁打的?也是薛静吗?” “陈颖颖和薛静。” “那药呢?听话水是你们买的,还是从蒋知鑫那群人手里拿的?” “不是买的。” “好。魏婷的死是计划好的吗?你们怎么能猜到蒋知鑫和张捷会去找她?” 这个问题,卞青玉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们没猜到。” “那魏婷的死确实是计划中的一环?你不觉得你们这个计划太亏了吗?” 她不回答。 这要怎么回答呢,在人“牺牲”后讨论值不值,不管答案是什么,都让人痛苦不堪。 她的头低着,头发往两边散落,露出瘦得突出的颈椎,衣领遮挡的边缘,是一些看不清楚形状的伤痕。 郑岩也沉默了会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些,是因为你一开始就在计划中,知道所有流程是吗?” “不是,”卞青玉仿佛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问题,抬起头说,“我是在收到薛静的信之后才知道的。” 预审科的人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知道收信之前的事情?” “因为信里都写了。” 她们计划好了卞青玉的退路! 卞青玉从贴身衣服的内包中拿出几张纸,摆在桌上一点点抚平,抚平的时候很郑重,讲述的声音却轻若羽毛。 “这是她们写的遗书,一共四份。” 第三十九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9 卞青玉念的第一封遗书,是瞿莉的。 【我是24岁的瞿莉,你们好。 在这之前我总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想大喊想怒骂想痛哭想诅咒彭斯炎那群人,但拿起笔的时候犹豫很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写什么。 我停顿到半夜,在最后一刻,最先想起的竟然是陈颖颖和魏婷。她们太惨了,比起来我竟然是过得还算好的那个。 但惨痛并没有高低之分。 我以为我靠自己走出来了,考上了大城市的大学,听说彭斯炎去了海城定居,我们被城市隔开,不会再有交集,我努力忘记,再努力赚钱,总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我那天又见到了他。 烟头再次烫在我身上时,我没有躲开,我意识到魏婷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只要他们还在这世界上活着,我就永远不可能拥有新生活,只能缩在角落捂着脸苟活。 跳楼是只需要头脑发热往下一跳就能解脱的死亡方式,只要楼够高。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办法。 我24岁了,是已知受害者里年龄最大的人。我来当第一个人。 魏婷,你还很年轻,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死。】 读完,卞青玉哽咽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但她抽开了第一张纸,又开始念第二份。 这次是陈颖颖的遗书。 【我是陈颖颖,不用记得我的名字和长相。 没什么可说的,死已经求了很多次,早有预感熬不过今年,我的死能发挥点作用,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了。 能带走冯杨更是意外之喜,我拿刀捅进他胸口的时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痛快的一刻。我终于可以抬起头走路了。 但如果可以,只死我一个人就好。】 她们到死还是希望别人能活着。 整个讯问室内,空气仿佛浓郁的烟雾,梗塞住人的呼吸,熏出眼泪。 卞青玉的泪滴在审讯桌上,特意避开了纸张。 “第三封是魏婷的。你们不是想问我,在她死之前去见她干什么吗?我是去劝她不要牺牲的。” 前三个人的死亡已经引起了够多的关注,魏婷可以活着。 “但她不愿意,因为蒋知鑫和张捷居然因为看到了网上的消息去找她了,她说这是个好机会。” 所以魏婷的遗书上有一段临时加上去的话,字迹潦草。 【我是魏婷。 我知道这个计划把我算在内的原因是我成年了,这挺可笑的,受害者还在坚守十八岁以下需要被保护的规则,施暴者却从来不管我们是否成年。 奶奶被蒋知鑫他们害死了,我想做第一个死的人,死得再惨些,再声势浩大点,让所有人都看过来,我不怕被人指点,我只想让凶手偿命。 我猜这件事闹起来后,肯定有人说让蒋知鑫他们偿命,也不用这么惨烈。我不觉得有什么惨烈的,我们本来就很难坚持下去了。 再见。 姐姐,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为什么偏偏是我可以活下来,薛静姐应该排在第四个的。对不起我要浪费掉你们的好心,这是个好机会,蒋知鑫必须死。】 前三封遗书都很短,剩下的几页纸,全是薛静写的。 卞青玉再次深呼吸几次,勉强压下哽咽,神情变得温和。 “薛静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人。她受到欺负的时候能装发疯恐吓万磊,转学,上大学后写小说赚钱,想在毕业后去全国各地旅居。其实我读法学专业,也是薛静建议的,她说或许有一天我能在法律中找到可以保护我们的条款,让我们的事不用再在其他女生身上上演。她劝解过很多人,很多年纪小的受害者一开始自杀的情绪很强烈,是她劝说她们活下来……” 脆弱的群体里也有相对不那么脆弱的人,薛静对互助电台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飘摇路灯的存在。 但到最后,死志最坚定的除了陈颖颖和魏婷外,就是她。 遗书被展开,卞青玉极力偏头落泪,还是有两滴泪水沾在了信纸上。 讯问室内很安静,让她念出来的每个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好,我是薛静,这场连环自杀案的策划者。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的计划应该已经取得了成功,我也应该已经死了。 计划其实不复杂,几个重度抑郁的人活不下去了,但又实在不甘心,所以一起商量了一个骗局,让大家知道我们过去经历了什么,知道彭斯炎那群人是什么样的畜生。 事情的一开始是在半年前,我在互助小程序上听说了陈颖颖的故事。在受害者集中地,苦难的故事遍地都是,但她的经历很不一般,因为冯杨的行为已经跌破下限,我无法想象如果是我经历了这些,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朝前看,只能和瞿莉姐小心翼翼和她聊天寻找突破点。 然后我们发现,冯杨居然和彭斯炎,万磊认识。后面还牵扯出了蒋知鑫,彭帅,张捷。 那是个让我们很痛苦的一刻,意识到伤害自己的人竟然已经形成一个团伙,持续性地伤害着更多的人。我耗费精力劝解开一个人的时间里,他们或许又制造了十个百个的受害者。 群里的人义愤填膺,我当时建议报警,把他们那群人连根拔起,全都判刑才行。 可是冷静下来思考后,我们悲哀地意识到,软暴力滋扰不涉及杀人犯罪,他们很可能不会被判刑,而报警的人只会得到更疯狂的报复。 软暴力滋扰——这是我们遭受伤害很多年后才知道的词语,有的受害者甚至等不到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讲述不清楚自己遭受了什么,就已经被软暴力滋扰刺激得疯了。在蒋知鑫加入之前,彭斯炎他们伤害女生都是采用的这种方法,纠缠,起哄,语言刺激,精神压迫,让人恐慌,疑神疑鬼,自我怀疑,最后人为地患上精神疾病,因为恐惧而听从他们更深的迫害。 彭斯炎没有杀人,对瞿莉的伤害只是“男女朋友之间性方面的爱好过激”而已,冯杨也没有杀人,侵犯和网贷的行为都“找不到证据”,万磊跟踪恐吓我,也全都是嘴上说来玩玩,是我想太多,张捷和蒋知鑫倒是涉及杀人了,但魏婷的奶奶死因是心脏病发,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是蒋知鑫的恐吓造成的。他们太狡猾了,我们没办法赢得世俗的大仇得报。 我越想越难受,受害者太多了,我拼命挽留拯救的人,只要那些施暴者出现一次,她们就会再次崩溃,勇敢如瞿莉姐也逃不掉。 我很痛苦,看到她们崩溃,我也开始崩溃,我想,凭什么呢?为什么躲起来的人是我们?缩在阴影里捂着脸活着,真的叫好好活下去吗?能拯救我们的只有看那些人恶有恶报,可我们还有机会等到那一天吗?等他们杀了更多人才能制裁他们吗? 我们大概是等不到的。所以我想,不如就像魏婷说的那样,杀了他们。】 第四十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0 难受两个字已经不够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郑岩的眼眶都红了,抬手捂着眼睛,想起看到的薛静的尸体,平静安详,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该多坚决,才能划得那么狠。 卞青玉却和他们心情不同,她的声音随着薛静信里的质问拔高,平静里带着愤怒痛苦。 【杀彭斯炎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因为魏婷从蒋知鑫那里偷来了混着药的酒精饮料。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受害者也有反抗的一天,彭斯炎中招得尤其快,我让瞿莉姐开着视频,让大家都见证了那一刻。刀捅进彭斯炎的心脏时,我们就绝无退路了。 瞿莉姐也喝了药,我们站在天台上,我接过她写的信,问她要不要等到太阳出来,看看最后一眼风景。她说不了,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然后我僵硬着伸手把她推下了楼。尸体砸在车上,响声却让我当天下午睡了个好觉。这让我在吊起陈颖颖时,显得更轻松。 计划中,陈颖颖的死需要引导大家的视线看向抑郁症、自杀这一点,所以她选了这个惨烈的死法。那个地方风险很大,所以我们没来及说什么,收下信就是永别。接着我要回去策划我的死亡。 割腕的死法很难分清楚自杀和他杀,我想我可能做不到位,所以放在第三环节,这样顺延下来,大家也会顺势认为我的死是凶手精心策划的密室杀人案,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扑朔迷离好啊,能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个案子。 但如果我死之后,事情已经闹大,魏婷可以不用再牺牲。还没考上大学的年纪,死太可惜了,上大学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走出仇恨痛苦的办法。 打电话搞杀人预告只是计划的一环,我们已经确定了一天死一个闹大这件事,幽灵热线只是增加话题度的一个筹码,如果对调查人员造成了困扰麻烦,我想说声对不起。陈颖颖预告了她的死,我预告了我的死,如果有第三个电话,那应该是魏婷。 最后,是这场计划的目的。 一开始杀了彭斯炎他们确实是我们全部的想法,但计划成型的时候,我们也想当一回圣人了。 我们的诉求不只是公平公正,也不只是让那些人受到法律的制裁、社会的唾弃,毕竟我们知道判刑最严重的人最多不过几年就会出来,惩罚施暴者我们已经自己做到了,剩下的,是一份《告大众书》—— 我们想让更多受到伤害,正在受伤害,未来可能会受到伤害的人知道,总之不要退缩害怕,他们就是一群恶狗,你上前一步他们就会离开,但凡后退一步,他们就会穷追不舍。如果已经受到伤害,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谁让你穿得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要因为担心未知的报复就一辈子捂着脸生活,你们还有大把的机会回到正轨上,甩开那些人,继续过自己的美好生活。 如果可以,希望我们是最后一批受害者,希望所有弱势群体有站起来反抗的勇气,希望所有的施暴者记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所有的遗书都念完了,卞青玉重新折好信纸,抬头看着对面的审讯人员。 眼泪模糊了人影,这场惨剧落下帷幕时,唯一活下来的人变成了被痛苦啃食得最惨的可怜人。 “我们的讲述结束了,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恢复平静问。 郑岩深吸口气:“有一个问题。” “你们的计划里,蒋知鑫是除了彭斯炎冯杨之外最恶劣的人,魏婷恨不得他死得最惨,可是从魏婷给蒋知鑫和张捷下药到她坠楼的将近二十个小时里,为什么她只杀了张捷,没杀蒋知鑫?不瞒你说,蒋知鑫很有可能逃过这次判刑。” 卞青玉平静的脸上,缓慢露出一抹笑。 “我不知道。魏婷什么都没告诉我。” 审讯结束,一行人沉默地回到办公室。 小陈他们凑上去询问最后结果,谈迦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郑岩说:“卞青玉没参与杀人。” 那就是无罪的意思了。大家松了口气。 看他老眼泛红,小陈又问:“电话是谁打的啊?薛静寄给她的信又是怎么回事?” 郑岩先是沉默会儿,坐下点燃一根烟后才回答:“信,是瞿莉,陈颖颖,薛静,魏婷四个人留下的遗书。” 遗书?他们张了张嘴,迟疑问:“写了什么?” 这真不好说,郑岩抽着烟,不回答。 但很快,谈迦他们就知道遗书上到底写了什么了,因为薛静生前的作者号发布了四份遗书的照片和文字版。 闻风而动的网友们在帖子被限流之前,短时间内就转发到了各大平台,一时民情激愤,大量的人冲到官方账号下,要求判蒋知鑫和彭帅死刑。 死刑,他们倒是也想让蒋知鑫死刑,但可能性几乎没有。 “到明天早上七点,蒋知鑫的拘传时间就到期限了,必须放他走。” 大家都不甘心。 民警,法医实验室,痕检,还有越来越多的潜在受害者,都拿出了各自的调查结果,希望再次审讯蒋知鑫,实在不行,以其他罪名判刑,能多判几年也好。 郑岩也有这个想法:“我猜魏婷死之前肯定留了后手,我们用这一点诈一诈蒋知鑫。让侧写师一起审讯,熬鹰打心理牌,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滴水不漏。” 这一晚上,谈迦也没回去,待在讯问室外看着轮番上场的审问现场。 侧写师是中途上场的,这时候蒋知鑫已经被问得狂躁不耐,一会儿踢桌子说灯太亮了,一会儿捂着伤口喊痛,不停地舔干燥的嘴唇。 谈迦光是在外面看着就不耐烦,想冲进去踹他一脚。 但这恰恰是审问的关键时候,蒋知鑫在轮番审问下变得情绪狂躁,说不定就能在口不择言中说出点真话。 所以侧写师还给他端了杯水进来。 只是蒋知鑫看见水后却一把甩开了,咬着牙大力挣扎,表情暴躁中夹杂着惊惧。 谈迦注视着他的目光移开,转移到那杯洒了的水上,又迟疑地转回去,盯着他奇怪的面部表情。 这是…… 第四十一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1 没等到第二天七点,蒋知鑫就离开了警局。 因为他发病了,急需进医院治疗。蒋家父母跟着离开前,还叫嚣着要告他们暴力审讯。 说得好像是他们导致他发病的。 小陈不可置信:“哈,他不会真有精神病?看他那不正常的样子,我真要信了。” “说不定是被刀捅伤的地方没好,发炎了,”谈鸣眼睛熬得通红,打着哈欠说,“不过他爸妈都帮忙出精神鉴定报告了,结果看见他真跟个精神病一样又不敢置信,说明之前的鉴定绝对是假的。” 他们议论着走回办公室,拐个弯,看见谈迦正倚靠在墙边等他们。 这几天日夜不分的奔波,大家休息的时间很少,她这个临时工也不例外,这会儿把绿色发尾卷起来扣进了棒球帽下,低头靠着墙昏昏欲睡的样子。 棒球帽压得低,从他们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眼睛是不是闭着,只能看见她流畅的下颌线,快要碰到外套的衣领。 “迦迦。”谈鸣低声叫她,走近了想让她回家去。 谈迦被叫醒后,却立马站直了,抬起帽沿,第一时间看向郑岩。 “郑队,我发现点不对劲,想和你沟通一下。”声音还有些沙哑。 郑岩把人叫进办公室,搜出来一盒牛奶递给她,语气温和问:“什么不对劲?事情差不多结束了,你别又说做什么梦了。” “不是,”她把牛奶插上吸管,喝一口才说,“我怀疑蒋知鑫有狂犬病。” “什么?”办公室所有人都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谈迦说:“我在讯问室外面看见了蒋知鑫‘发病’的症状,不像假装的。他情绪狂躁,对灯光,风声似乎都很敏感,而且他看见水很恐惧,这符合狂犬病兴奋期的症状,我以前见过狂犬病患者发病的样子,还有点印象。” “而且之前卞青玉在网上发的录音里说过,蒋知鑫他们会用狗吓人,魏婷的奶奶很可能就是这样被吓得心脏病发的。魏婷留的后手或许就是那只狗,她有那么多的时间杀了蒋知鑫,最后却只捅了他一刀,留下的伤口说不定就为了遮掩狂犬病伤口的异样。” 片刻的震惊后,郑岩喃喃道:“你真敢想啊,我诈蒋知鑫的时候还只往下毒的事想过。” 所以他认为蒋知鑫的害怕不是假的,因为蒋知鑫估计也怀疑自己中毒了,才会在审问后半截表现得坐立不安情绪暴躁。 如果是狂犬病…… “可是狂犬病的发病时间应该不会这么快?”小陈迟疑。 吴漾摇头:“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咬的呢,只要魏婷有这个打算,她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难怪……”郑岩想起审问卞青玉时的最后一个问题,“难怪卞青玉最后要笑。” 那可是狂犬病,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去寅川中学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已经死了的狗。”他再次打起精神,让小陈通知民警。 狂犬病是人狗共患的,如果狗咬了人后十天内没有出现异常,那说明人大概也没事。但如果人已经出现症状,那狗估计已经死了。 小陈唏嘘:“如果是真的,这一招真狠啊。” 也真解气啊。 几个小时后,民警传来消息,没在学校找到狗的尸体,但听魏婷之前的同学说,她确实养过一条流浪狗,不过一个月前似乎就没见到过了。 看来魏婷真有可能用了这招。 刑侦队被震撼到无言。郑岩想了想,去了趟蒋知鑫住院检查的医院。 队长一走,剩下的人把各项证据收集齐交给后续环节的负责人后,暂时就没事了。 小陈伸个懒腰,长出一口气,趴在桌上没用半分钟就睡得打鼾。 谈鸣也催着谈迦回家睡觉。 “事情至少要明天才能完全结束,你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 谈迦确实有点熬不住了,点头说好,回家饭也没吃,倒在床上立马就沉入梦乡。 床头立着的面塑脑袋被她乳燕投林的动作震得掉在枕头边,她也没注意。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最后是纯纯饿醒的,睁眼一看,晚上了。 第二天,谈迦喝着杯装八宝粥,和啃着卤肉包子的小陈在警局门口相遇。 门口乱糟糟的,小陈打个招呼带着她从人群里挤进去。 “怎么回事?”谈迦吸溜着八宝粥问。 小陈咽下一口包子,说:“瞿莉四人的父母和彭斯炎那群人的父母对战。之前不是让他们来认尸?一开始不知道真相,大家都只顾着哭,现在了解清楚了,恨不得咬死对方。” “彭斯炎那群人的父母知道了真相还敢这样?” “怎么不敢,人家认为自己儿子起码没谋财害命,就不该死。不过他们都没有来帮忙的网友厉害,彭斯炎和冯杨的父母差点被打得头破血流,昨天都闹过一回了,而且他们几家还内讧,冯杨彭帅的父母骂彭斯炎的父母……哦还有蒋家人——” 说到蒋家人,小陈专门停下来,小声告诉她:“蒋知鑫真的确诊了狂犬病,已经进入前驱期。蒋家人崩溃到在医院大喊大叫要杀了魏婷一家人。” 可惜魏婷仅有的一个亲人也在半年前被蒋知鑫害死了。 谈迦吸完最后一口八宝粥,把杯子扔进垃圾桶,说:“自作孽,不可活。” 事情到今天就算完全结束,蒋知鑫虽然已经在等待死亡降临,但身上的罪名仍然要背负。 瞿莉四人的连环自杀案和彭斯炎团伙的软暴力滋扰案都有了结果,官方账号同步调查信息,网上一片哀叹。 【几年的刑罚,根本不够!】 【四条年轻鲜活的命啊,到死还想着提醒其他女孩儿,太可惜了,就因为那群畜生】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软暴力滋扰这个词,天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 【保护好卞青玉,千万不要让她也走上自杀这条路】 【这么一想,彭斯炎他们死了还真是最解气的结局,不然我看着那一群人过个几年又可以出来继续祸害人,真是要吐血】 【大家多关注一下抑郁症患者和精神病患者群体,很多患者都是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才出问题的】 【据说蒋知鑫得狂犬病了哈哈哈哈,魏婷你真的做了件好事!就该这么折磨那种畜生!】 【欢迎大家积极举报和那群畜生一样的人,让我们记住那些人的名字,让他们不敢再动手】 【最好档案里也记录一下,以后这个罪名跟着他们一辈子,凭什么我们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这些畜生共事】 【……】 事情尘埃落定,卞青玉来警局领瞿莉四人的尸体去火化下葬。 郑岩告知了她关于蒋知鑫的事,她嘴边带着笑,平静说:“好事啊。” 小陈欲言又止:“你……蒋家人可能会被彻查,涉嫌贿赂公职人员,严重的话会被判十年左右,你这段时间……”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卞青玉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读完大学,替她们去全国各地转转,每年都去给她们扫墓。” 她偏头迎着风吹来的方向,眯着眼睛,露出一个轻松享受的表情。 “等蒋知鑫死了,我会去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相信她们会很开心。” 第四十二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2(完) 狂犬病发的时间很短暂,没几天,在医院守着的民警就通知了蒋知鑫的死讯。 这个畜生在人生的最后几天,尝尽了病痛和死亡带来的恐惧,死相非常难看。 整个医院,只有被调查后疲惫绝望的蒋家父母为他大声哭着,其他人最多也就一声叹气。 同一时间,郑岩正在办公室给刑侦二队开会。 他们复盘了这起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的侦查过程,顺便给编外人员谈迦论功行赏。 协助警方办案是有奖励的,谈迦站在中间双手接过奖励,五味杂陈地看向白板上贴着的几张照片。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做梦。” 这件案子太严重了,超出了她的意料范围。 一开始梦到瞿莉坠楼时,她完全没想到后续展开这么离奇曲折。 先以为是连环杀人案,后来以为是要重启多年前的冤案,最后发现是一起自杀案。 这几天的奔波和情绪波折,把她搞得心理状态更加不好。 她还是回去好好学面塑去。 郑岩开玩笑:“谁说得准呢。在我们看来你这个毛病挺好的,能梦到现场——你要知道,很多凶杀案无法侦破就是因为无法得知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当时发生过什么。而且你不怕出现场,又敢想敢做,我觉得你是个干刑警的好苗子,下次再来,我走程序给你安排个位置。” 谈迦扯着嘴角假笑:“我姑姑更希望我把面塑技艺学好了发扬到国外去。” 但她心里清楚,下一个梦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郑岩也不多说,开完会趁着没其他案子需要忙,提议:“我们仨打算当个代表去看看瞿莉她们的墓,你要去吗?” 谈迦点头。 瞿莉四人的骨灰是葬在同一个地方的,这几天正是清明时节,公墓里祭拜的人很多,碰上晚高峰,路上还有点堵车。 到公墓门口都傍晚了。 他们不清楚墓地的位置,问公墓的管理人员,对方都不用听全名字,顺手就是一指。 “人很多的那边。” 人很多? 走过去才知道人很多是怎么回事——很多的陌生女孩儿在瞿莉她们墓前烧纸,没人说话,安静的灰色天际下,只有火堆边的草纸灰烬在微风里打着圈,飘飘洒洒飞向墓碑上的照片。 她们年纪不一,有的甚至还穿着校服,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红肿着眼转过头,眼睛里倒映着火焰的光亮,像夜晚的灵火,燃燃灭灭,沉默地盯着他们。 郑岩一行人在几米外定住脚步,有些震撼。 从公墓回去的路上,小陈低声说:“那群女生都是受到软暴力滋扰的受害者吗?我看见有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儿脸上有烫伤。” 郑岩语气沉沉:“或许是。” 他们见过很多遭受侵犯,虐待,囚禁的受害者,但对软暴力滋扰罪名下的受害者接触很少,因为那种事很少立案,更别说涉及刑事犯罪,所以到不了他们手上。 这是第一次知道,而且刚才那一幕比口头讲述的内容更加震撼人心。 谈鸣忽然问起:“迦迦,你在国外留学受到过欺负吗?” 舅舅舅妈工作很忙,表妹独自生活的时间更多。 谈迦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抓,声音轻轻说:“有啊。世界各地都有虫子,这可不分国界。” “可是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都打回去了。薛静的建议很中肯,遇上挡路狂吠的狗,光靠跑是没办法的。” 听着他们兄妹俩的谈话,开车的郑岩方向盘一打,拐进另一条路。 “你们在这儿下车。” “……郑队你要干嘛?” “我去接我女儿下晚自习。” 车呼啸而过,留下几个站在街边一脸无语的人。 “当爹的人经历过这个案子估计是得有几天睡不着,”小陈左右看看,吊儿郎当拍拍谈鸣和谈迦的肩膀,“也别急着回家了,走,我请你们俩兄妹吃香喝辣的去。” —— 清明节过去,气温就一路稳定攀升。 谈迦在九江已经待了两个多月,终于感受到了无聊。 骑行,跑步,探索城市的兴趣大大降低,捏面塑也逐渐换取不了平静。 而且面塑真的很难! 用塑刀压纹路难,给面团调色难,捏出姿态更难,参考的明明是微笑的拈花少女,结果做出来是个塑料感十足的做操斗鸡眼。 气得她把用来剪出手指的剪刀扔一边去。 面塑少女受到震动,头部嘎巴一下断了,咕噜噜滚了两圈,塌在桌面上。 ……调面团也特别难! 她憋着一口气,被姑姑看出来,然后两天后被休假的姑姑载去了文化馆。 “文化馆里定期有培训课程,书法戏曲舞蹈,也有面塑,报名的人有老有少……本来就是调节心情的,就算是喜欢,学习任何技艺都不能急于求成,你先去玩玩……” 于是谈迦就这么加入了面塑小班。 她的同桌是个七岁的小孩儿,课堂作业是合作完成一个植物大战僵尸的场景建设。 小孩儿给她分配任务,让她做僵尸,因为小孩自己想当正义的一方,选择了做向日葵。 僵尸?僵尸很难啊。 谈迦思考着怎么制作一个形神兼备的僵尸王,小孩儿已经捏了朵向日葵雏形出来,扭头发现她制作进度为零,不满道:“你怎么不动呢?我们组要落后了,” “你的向日葵很丑。”她瞥一眼说。 小孩震惊于她的直白,然后撇撇嘴说:“起码我做出来了,向日葵就长这样,不信你问老师。” 不只老师,大家都认得出来这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虽然确实很丑。 小孩傲娇地斜她一眼,还指点她:“赶快做,时间来不及了。” 不管在哪里,deadle都是催人上进的好招,谈迦紧赶慢赶,终于在下课之前捏出了一排丑丑的僵尸。 小孩鼻孔里看她,故意还她一句:“你的僵尸好丑。” 她表情不变:“比你稍微好一点。” 两个人边捏面团边冷嘲热讽,最后小孩用新做的窝瓜撞飞了她的一排僵尸。 接着她被作为课程指导老师的姑姑留堂了。 “我都听那个小孩说了。你一上来就想捏得身形具备,和照片一模一样,这很难,警局里的画像师还只是挑重点来画呢……” 谈迦原本看着窗外的乔木走神,听到关键词,忽然顿了下。 警局的画像师?一阵风吹散她脑海里的迷雾,她似乎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迫切想学会人物面塑了。 如果面塑能像画像、甚至像颅骨复原技术一样发挥作用,或许能对案件侦破起到更大的帮助。 毕竟她已经意识到,梦境大概率不会停,她必须克服恐惧,去适应这个能力。 第四十三章 梦里还有人活着! 又是一个艳阳天。 正当季的水果汁水充沛,咬一口满满都是清甜。 谈迦啃着果子从小区大门进去,顺手在快递点取了爸妈寄回来的包裹,和路过的大爷大妈们打招呼。 ——她在慢慢融入这座城市,知道哪条街的小吃摊最多,哪个地方最适合晨跑……她的绿色狼尾也终于不怎么引起侧目了。 家里甚至打算让她在国内念两年大学,就当是交换。 不过要是长住,一直住在姑姑家里就不太好了,她目前正计划买套房自己住。 谈鸣陪她一起去看房,路上说:“你就住在家里不好吗?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也没人管你。而且你做梦的事……最近没做梦了?” “没,最近又没见过尸体。”她漫不经心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各色的花开得耀眼。 到现在为止,她对外说的都是“看见尸体后有一定几率会做梦”,没暴露自己会在凶手行凶当晚附身凶手第一视角的秘密。 她觉得这样挺好,不至于让自己太突出,又恰好能协助破案,你好我好大家好。 甚至心理准备做过太多次,她现在并不惧怕入睡了,还有心情学习各种刑侦知识,想尝试下次做梦后能更迅速更精准地给出线索。 万事俱备,就等着再次做梦——这放在最开始,真是不敢想。 下了高速转城际快速,映入眼帘的是远处大片的种植基地,各种果树抖擞着初夏的热意,是和城市里截然不同的风景。 谈迦盯着看:“好多水果采摘园。” 谈鸣随意扫过一眼:“那是个农旅结合的产业园,可以摘水果可以露营。下次有空带你去玩儿。” 刑警嘴里的下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谈迦自己打开地图找攻略,想着找一天不那么热的日子来,据说再有半个月就可以采摘桑葚了。 但她没想到,十几个小时后她就站在了采摘园里,来了场惊心动魄的半日游。 …… 看房也挺费神,谈迦晚上睡得早了点。 捏的面塑半成品放在床对面的书桌上,是条蛇,蛇鳞暂时没刻出来,只有凸出的眼睛像两颗打了花刀的绿豆,喜剧效果很足,所以在黑夜里看着也不怎么吓人。 她心里一会儿想着蛇鳞该怎么刻,一会儿想着下午看的几套房子好像都不怎么样,想得昏昏欲睡,翻个身,闭上眼进入梦乡。 风声簌簌,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在黑夜里汇聚成一拍快过一拍的心跳。 地上倒着两个矮短的身影,胸膛起伏的弧度微弱不可见,“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上拿着一根绳子,在手掌缠绕两圈,毫不犹豫地套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 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却正好被转过身,“她”的膝盖跪压上去,绳子勒得更紧。 赫哧的呼吸声从被挤压的喉咙口逸出,混合着不成调的哭声……是个孩子。 “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尽管细细的绳子也同样勒痛了自己虎口,但“她”连呼吸都没乱过,静静等待着那孩子停止呼吸的时刻。 可意外突生。 倒在旁边的另一个孩子忽然转爬起来,趁“她”无法松手之际,跌跌撞撞跑开了,速度快到没办法拽住。 “她”情绪终于有了点波动,阴沉地看着那抹矮小的背影,但并不慌张,而是再次绞紧手上的绳子,直到膝盖下压着的孩子断气,才站起身来往了另一个孩子逃跑的方向望,轻手轻脚听声辨位转换方向。 脚踩在枯枝烂叶上的细微声响,还有尽力控制却仍然不能完全隐藏的颤抖哭声,被风传递回来,讲述着那个孩子的惊惧恐慌。 “她”绷着脸皮笑,然后收好绳子,不慌不忙追过去。 志在必得的追杀让“她”十分愉悦,享受地听着那点惊恐的哭声,路过一棵枝桠斜伸出来的树,“她”还特意抖动一下,簌簌的声音像噩梦,让拼命逃跑的孩子控制不住呜咽一声。 恐惧在夜里发酵,心跳声占满听觉。 走出树枝遮挡的地方,月色驱散一点浓黑,“她”略微抬起头,余光扫过远处桑葚采摘园的巨大木牌。 当头一棒! “嗬——”谈迦喉咙里挤压出倒吸气的惊惧声,满头大汗地睁开眼。 眼前的黑暗和梦境里似乎别无二致,她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直到在窗外隐约的月色下看见对面书桌上的面塑,才平息喘声。 下一刻,她脑海中的弦又一紧,飞快翻身下床。 那个孩子还没死! 这是第一次有受害人在梦境中没被杀,如果去得快,或许还有机会活命! 她顾不上想别的,随便套上衣服就跑下楼,闯进谈鸣房间里抓走了车钥匙,全然不顾被惊醒扯着被子挡住自己的谈鸣。 “迦迦?你干……” “有人杀人,你跟上!” 车很快被启动,谈鸣边跑边穿衣服,险些没坐上去,车门刚关就轰鸣一声冲出小区。 深夜的街道车辆少之又少,笔直大道任由奔腾。 谈迦油门踩到极限,拐弯时也不减速,只能看见方向盘在她手掌下飞快自动回正,接着又被单手转半圈继续拐弯。 谈鸣本来想问什么杀人,现在又想说别开这么快,这是国内城市中心不是纽约f1赛道,但张开嘴先被风灌了满口,一个字都没出口先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从小区到农旅产业园,昨天白天用了四十多分钟,现在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 谈鸣感觉自己刚咳嗽完,正准备说出第一句,车就“哧——”的一声急停在桑葚采摘园外,惯性让他往靠背上贴,又猛地朝前撞向挡风玻璃。 再抬头,谈迦已经打开车门出去了。 夜色蚕食了她半边身影,她冲进采摘园时只来得及叮嘱一句话。 “哥,跟采摘园的人解释里面有人行凶,堵住所有出口!”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密集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引起人后背发毛的心慌感。 直到一束光打过来。 “谁在那里!?采摘园白天才开!”灯光晃到谈鸣眼睛,两个保安严肃地守在车外。 谈鸣:“……” 采摘园内。 谈迦奔跑几分钟后,停下来站在梦境最后的地方,屏住呼吸努力辨认着周围环境。 她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和过快的心跳声,在黑夜中似乎有什么在共鸣。 是蹭到落叶的细微动静,很微弱。 继续听了两秒,她确认方向后立马转过身狂奔,同时恐吓似的大喊着:“警察!不准动!” 可惜这片区域她不比凶手熟悉,等赶到时,凶手早没了身影,只剩一个已经不动的孩子。 她探了下,嘴被绑着,但还有呼吸。 心跳缓了一拍,她赶紧拨通120,目光仍然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打完电话,恰好一阵大风吹过,焦急警惕都被吹成冷汗,听着外围隐隐约约的喊声,她才彻底回魂。 “呼——”紧绷的那口气吐出来,谈迦喘息着跪坐下来,看着那个孩子,后知后觉开始感到头痛。 她还想着继续借“看到尸体后才会做噩梦”的理由骗过大家,这下好了,秘密直接曝光。 第四十四章 白眼狼1 谈迦再一次坐在了警局讯问室里。 郑岩带领着几个审讯人员坐在对面,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据谈鸣交代,你是半夜突然出现,说有人杀人,接着开车精准地冲向那个水果采摘基地,在里面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是这样吗?” “是。”谈迦抓了抓头发,狼尾的上半部分是高层次短发,被抓得蓬蓬的,挡住了她恹恹的眼神。 郑岩问:“你为什么会认为当时真的有人在行凶?又为什么能那么清楚地找到地方?” “梦见的,昨天下午我和我哥刚好经过了那个采摘园,所以梦见后我立马就想起了位置。” 充当审讯人员之一的心理医生问:“可是根据你之前的说法,你只有在看见尸体后,才会偶然地梦见凶手对死者犯下的罪行。为什么这次会梦到实时发生的凶案现场?是你之前骗了我们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谈迦靠着椅背,声音平平,“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会看见尸体就做梦一样,昨晚很正常地入睡后很自然地就梦见了一个人正在勒死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跑了,我突然惊醒,觉得还是应该去采摘园试试,万一能救回一个孩子呢。” 讲述非常干瘪,她现在的心态有点像以前的美国同学,当时对方说人一辈子总要进一次纽约州警署,就当去打卡了。 她在国外那么多年都没进过nypd,但在国内居然没能逃过这个奇葩定律。 郑岩:“你看起来不像第一次做这种实时犯罪梦,动作迅速没耽误一分钟,你哥把你昨晚的行为形容得像神兵天降。” “……他可能没睡醒。我只是比较乐于助人。” 说完自己都沉默了。 “乐于助人倒是没说错,”郑岩看着她,“那个孩子被救回来了,只是声道受伤,现在还不能说话。” 谈迦抿了下嘴唇,问:“另一个孩子呢?” “我们在两百米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被勒死的,身上有些虐待伤。” 她沉默无言。 “其实这已经算好的了,”郑岩安抚她,“如果没有你,两个孩子都要遇害,而且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发现他们的尸体。现在有一个幸存者,案发现场也保存完好,我们很快就能抓到凶手。” 谈迦对上他肯定的、温和的眼神,愣了下,然后被一种缓缓蔓延上来的成就感充盈,嘴角微微上扬,部分疲惫感被愉悦代替。 说到破案抓凶手,后面的问题就都围绕着这一点展开。 “你看见凶手了吗?” “没有,我追到时凶手已经跑了,而且晚上很黑,我打开手机照明前连那个孩子的脸都没看清楚。” “那你还记得什么细节吗?凶器,凶手的作案手法,死者在梦里的反应,或者有没有对话?” “没有对话,孩子的反应很微弱,几乎没有挣扎的力气。凶器是一根很细的绳子,当时凶手在手掌上缠了两圈,膝盖压在孩子背上……” 谈迦把梦境里的细节全都说了出来,为了不遗漏,还闭上眼睛回忆了半小时,重复叙述两次。 郑岩做好了所有记录,这场审讯也到尾声。 有了之前的两场梦,他们对她这个进化版能力接受度还算高。 “我们无法预测到你还会不会做这种梦,为了保险起见,你需要再去做个脑部ct,然后回来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最近先待在局里,我给你安排个临时位置。” 最后还写给她两个号码:“这是我的电话,还有局里的电话,要是再做这种实时梦,记得及时联系我,或许我们还能救下一些受害者。” 谈迦收下,生无可恋地站起身,跟着心理医生去医院做检查。 另一边。 几个审讯人员做完评估回到办公室,交流着笔录里的问题。 看来看去,还是忍不住惊奇道:“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居然真有人能在凶手行凶过程中以做梦的形式看到现场。” 其中一个开始畅想:“要是能用好,可以挽救很多条命啊。就是不知道她做梦的机制是什么,之前还只能通过看见尸体做梦,现在能在同一时间梦见,要是能提前……” 郑岩给他们泼冷水:“靠一个时灵时不灵的外力,始终有风险,刑侦刑侦,我们的重点在于侦查,瞿莉她们的案子要是只靠谈迦的梦,绝对破不了。” 要是真百分百有用,多找两个高深的算命大师,岂不是天下再也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了? 说完他拿上已经冷掉的油条咬一口,问谈鸣:“尸体运回来了吗?两个孩子的身份找到没?” 谈鸣还有点精神恍惚,灌了一大杯冷水才说:“运回来了,老李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到五点,根据迦迦的梦……应该在四点一十左右。尸体上有很多伤口和血迹,目前正在检测是否有凶手留下的生物信息。不过身份还没确定,还在和产业园里的人确认。” “痕检呢?” “说是发现了膝盖印,还在扩大范围搜索其他痕迹。小陈带人顺着采摘园几个出口在排查,看能不能找到凶手逃向了哪里。” 郑岩点点头,听完汇报正好草草几口吃完油条,说:“走,去医院试试看能不能让那个孩子回答几个问题。” 被救下来的小孩儿才八九岁,喉咙上的勒痕红肿带着淤血,大脑因为缺氧或许会留下永久伤害。 孩子暂时还不能说话,但医生协助他用笔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朱沐阳,九岁,上三年级,记不住爸妈的电话号码。”医生把孩子写的字迹都交给郑岩留存。 谈鸣看了眼,打电话给采摘园现场的同事。 郑岩看那些字歪歪扭扭,问医生:“他现在能接受更多询问吗?” “目前看来应该问题不大,你们可以试试,不过他身上有很多伤口,疼痛和害怕会让他的反应和正常时候不太一样。” 但他们进去尝试询问后,发现这孩子很坚强,就算奄奄一息,也努力地写字回应着他们的每个问题。 郑岩的小儿子也才这么大呢,看见他这样就难受。 “你还记得伤害你的那个人是谁吗?是男是女?” 朱沐阳不记得,他没有看见过那个人的脸,稀里糊涂就被坏人抓住了。声音也不能确定是男是女。 “那你能从头到尾回忆一下所有经过吗?你是怎么被带走的,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你只需要写一些重要的词语。” 三年级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习写作文,但都是流水账一样的短句,有的字还不会写,只能用拼音。 谈鸣辨别着其中的关键词,试图串联起来。 “zhai水果,头痛,哭,打我,让我gui下,说对不起……你是说你在采摘园里摘水果的时候被人打晕了,你醒了之后哭,那个人打你,还逼着你跪下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孩子颤抖着手写下三个字:白眼狼。 怎么会莫名其妙认为两个孩子是白眼狼? 朱沐阳身上有掐伤,钝器击打伤,嘴唇勒伤,脸上的巴掌印也很明显,结合他所写的,谈鸣猜测凶手可能有精神疾病,把两个孩子当成了那个“白眼狼”,所以抓了他们后又打又骂,逼他们下跪承认错误,很像某些情绪过激的家长的做法。 郑岩这时候拿过本子看了两遍,眉头紧紧拢起。 “我印象中,好像见过类似的案子。” 第四十五章 白眼狼2 回到警局后,郑岩特地申请权限,叫上吴漾翻了半小时卷宗,找出一份十一年前的档案。 “王家镇11·23连环杀童案。” 看着档案里的内容,郑岩心里揪紧。 “这起案子当时轰动全国,凶手只针对七到十二岁的男孩,抓了人以后进行虐待打骂,逼他们下跪道歉,承认自己是白眼狼,还会让几个孩子互相残杀,最后再一个个埋了,凶器也是绳子,甚至出事的孩子也都是采摘园未建成前,那周围几个村的。” 和这起案件高度相似。 谈鸣听出一点机密:“这么详细,当年也有幸存者?” “对,而且还是很特别的幸存者——他爸是当年的海城首富,当时凶手还有勒索行为。” “这起案子没破?”吴漾看到后面,惊讶道。 郑岩摇头:“当时查到了打勒索电话的人,但没来得及抓住,他就被失去孩子的家长一起杀了。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杀害所有孩子的凶手,有没有帮凶,就再也没办法搞清楚。”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 嫌疑人没定罪前就被受害者家属杀了,所以导致案子成为了似破非破的悬案,这种情况他们迄今为止还没见到过,倒是有凶手脱罪后被受害者家属集体找上门杀害的。 “不过现在又出现一样的案子,说明当初那个人肯定有帮凶。”合上卷宗,郑岩笃定说。 随后打电话给当年负责此案的警察询问,接着去上级那儿申请并案调查。 鉴于这次的案件经过,凶器,受害者,甚至事发地点都和连环杀童案相似,并案申请很快通过,当年负责杀童案的其中两个警察被安排过来一起调查。 人到位的同时,两个孩子的身份信息也出来了。 “死的那个孩子叫于栋,八岁,和朱沐阳一样,是外地人,被家长带来旅游的,最近住在采摘园的民宿里。” 郑岩疑惑:“是本地人还好说,外地人来旅游,孩子失踪到半夜,就没人报警?” “没来得及。”谈鸣想起见到受害者父母时,朱沐阳的妈妈激动到跪地大哭,而于栋的妈妈不敢置信崩溃哀嚎的样子,叹口气。 “几个孩子吃完晚饭去露营区看汽车电影,当时有两个当爸的看着,大家都很放心。两个小时后电影结束,孩子不见了,当爸的喝了酒也没当回事,以为是去儿童区玩了,然后于栋父母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吵架,差点打起来,朱沐阳的爸爸还去劝架了。吵完架大家一起去找孩子,这时候听有人说采摘园外有个湖,会不会孩子玩水掉进去了,他们又去找园区负责人抽水捞人……所以我们到那里时,采摘园的保安才会那么快赶过来,因为他们一直没睡,在捞人。” 造孽啊。 来协助的安警官皱眉:“和当年的幸存者一样,不是本地人。除了他们,当年的受害者全都是王家镇周围村子里的孩子。因为那个外地孩子,他们的犯罪事实才被发现,导致一死一藏。时隔十一年,为什么还要对危险系数更高的外地孩子下手?” “或许是两个孩子做了什么刺激到他了,我们认为凶手是个容易被激怒的精神病患者,”郑岩拿出了朱沐阳的口供,“凶手逼他们下跪道歉,还要他们承认自己是白眼狼。” “和十一年前的幸存者说的差不多,我们当时也判断凶手要不就是厌恶男童,对亲子关系很失望,要不就是从小饱受扭曲的亲子关系带来的伤害,总之心理不正常。” 有的人从小受到精神虐待,心理变得扭曲,但自己没意识到,到成年后,甚至要到四五十岁时才会因为某些刺激突然开始发泄。 他们或许是被父母同化了,在杀害当年的自己,也或许是在杀害比当年的自己过得幸福的孩子。 “不过,”安警官对另一件事很感兴趣,“当年的幸存者是意志力惊人,硬生生等到凶手以为他死了,把他埋进土里后徒手刨土逃出来的,跑了两公里,倒在地里才被人发现送去医院。这次的幸存者是怎么逃出来的?” 郑岩瞥了眼谈鸣。 “当时……神兵天降。” 安警官:“???” 谈·神兵·迦被带到了两个协助办案的警察面前。 对方震撼般盯着她上下扫视几遍,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说这个看起来像逃学去地下社团跳街舞的女学生做了个很玄幻的梦然后跟着上帝的指引去救下了受害者?这种屁话真的有人信吗?” 谈迦很淡定,面对他们的打量,还有空把自己的检查结果告知郑岩。 “我没病,也没癌,挺健康的。” 郑岩拍拍她胳膊,对两位说:“她算是队里的特聘小工,不打卡不坐班只负责做梦。” 然后挥手让她出去休息会儿。 安警官有点不能接受刑侦界的高速发展,前几年大搞科学破案,现在直接演变成科幻了? “叩叩——”小陈敲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恍惚。 “郑队,我找到凶手的逃跑方向了。” 通过脚印,沿路的草丛被踩踏的痕迹,他们排查出凶手当时是从采摘园背面的山坡离开的,那里没有被围起来,翻过山坡,放眼望去就是开放的阶梯式种植园了,里面全是各种果树。 “种植园里大部分是耐旱果树,浇水不多,土干,很难看见脚印。不过凶手既然第一时间往那个出口跑,肯定对那儿很熟悉,我们猜测是附近两个村的居民。” 安警官总算回神:“当年被查到的凶手之一就是王家镇九曲村的人。我们当时也猜测如果有帮凶,肯定是那附近的人,只是排查后没有发现谁有嫌疑。” 郑队沉吟几秒,跟小陈和谈鸣说:“你们叫上民警一起,挨着几个村一一排查。凶手大概率是临时行凶,应该没做防护措施,虽然尸体和受害者衣物上很难采集到指纹,但说不定凶手身上会残留一些痕迹。还有凶器,那根细绳子很特殊,找出来。” 至于他,对安警官说:“我们恐怕得让当年的幸存者来一趟。” 朱沐阳才九岁,很多关键点没办法确认,两个幸存者的口供放一起,或许能找到更多细节。 但安警官却摇头:“难。他十一年来再也没踏足过九江,而且他……比较特殊。” 第四十六章 白眼狼3 怎么个特殊法呢? “他遭遇当年的事后留下了一些后遗症,类似于自闭症,拒绝任何人的触碰,不喜欢说话,不允许任何陌生人踏入他的领地……总之很难接近,他家门口的保镖全是退休的武警你懂吗?他父母不让你走近,你连别墅区的大门都迈不过去。” 郑岩不是没遇到过不配合的人,明星、富豪、高官……很多人。但钱、权另说,主要是这人是受害者,如果强行询问,导致他精神受到刺激,对方的首富爸妈能把他们吃了。 “那打电话呢?难道就这么算了?我们有望侦破一个十一年前的悬案啊老安。” “也不是没办法,”安警官目露精光,“如果能直接联系上他就可以。他对配合调查找出凶手的事应该是愿意帮忙的。五六年前,海城出过一起类似的案子,当时办案人员去找他,他就配合了。” “然后呢?” “结果发现根本不是同一个凶手,然后被他保镖‘请’出去了,事后还被他父母打电话到警局投诉了。” “……”郑岩按按太阳穴,“你就说能不能联系到人,告诉他们这次有很大可能会抓住凶手。” 毕竟有神兵在。 神兵本人这会儿还在法医实验室外捏面塑。 法医不是单独隶属于某个重案组的,而是整个刑侦支队公用,偶尔还会有其他支队的找上门请求支援。 所以尽管郑岩他们查的是杀童案,但实验室里也只有一个老李在负责于栋的尸体,其他人都在专注另外的工作。 比如有个人在扫描一个骷髅头。 白骨化的尸体研究起来难度不小,确认身份是第一重难关,除了遗传物质匹配技术,最好的办法是进行颅骨复原。 也就是根据人类头面部软组织和五官的形态特征与颅骨形态特征之间的相关关系,用橡皮泥或者软陶土在颅骨上捏出软组织,重建尸体生前的样貌,以便确定尸体的身份。 现在的技术更新换代,很多实验室已经淘汰手捏方法,直接三维扫描就可以在电脑里复原。 她觉得可以学学这一行的知识,下次捏出来的受害人面塑肯定就不会是吊梢眼林黛玉了。 看得正认真,郑岩出来把她拎了回去。 “准备一下,跟着我们出差一趟。” “?”她有点疑惑,“凶手逃到外省了?这种事不用带着我?” 又不需要飙车。 郑岩把她推上车了,才说:“这不是件普通的案子,和十一年前的案子并案调查了,我们需要去见当年的幸存者。朱沐阳还躺在医院里不能说话,除了他,就只有你最清楚当时的情况,你去听听那个幸存者说的细节有没有和你梦里对得上的。” 哦,所以是去当个档案对比员的。 海城是个大城市,进城后,只需要降下车窗就能被吵闹的繁华扑满一脸,每过一条街都能看见有led大屏播放着广告,色彩艳丽的明星宣传照十分抓人眼球。 但离目的地近了后,周围的环境又重新安静下来。 整洁宽敞的道路没见到几辆车,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指引他们进入一条半山坡的弯道,最后在一栋临湖别墅前停下。 别墅里通常用来停车的地方改了个网球场,车被停到一间房里,尾翼在升降门口若隐若现。 郑岩往那边看两眼,低声嘱咐谈迦:“进去后不要随便说话,那个幸存者可能很容易受到刺激。” 谈迦点点头。 他们是被保镖引进门的,进去后见到的只有端茶倒水的保姆,安安静静,看见他们后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整个别墅都没什么声音,搞得郑岩他们也有点不敢说话,生怕随便开口会获得某个患者的尖叫回应。 但案件侦查很重要,他坐下后低声问保姆:“请问林之樾在……” 保姆忽然看向了楼梯上,于是他们都抬眼跟着看过去。 先出现的一只亚麻拖鞋,露出的脚踝骨感明显,黑色裤脚半遮半掩,然后是从长腿到上半身慢慢绕过遮挡物,直到迈过最后一阶楼梯。 居然是个很俊美的男生。 虽然表情冷淡,但是浅色衣服和他浓墨重彩的五官、鼻梁阴影结合在一起,显得像画师的终版线稿,第一眼就很吸引人。 “林之樾是吗?我们是九江刑侦支队重案二组……” 郑岩和安警官负责寒暄和讲述事情经过,然后引入主题。 “这次也有一个幸存者,九岁,他因为声道受伤,给出的线索不算多,我们希望能通过你们两个人的口供比对得出更关键的信息。” 林之樾没应声,他只扫了三个客人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好像来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在他眼里都没区别。 坐下后就侧头看着窗外,似乎没心情听他们在说什么,和他在电话里说愿意配合调查的意愿并不符合。 谈迦注意到,他和他们的距离起码有三米,坐在那个单人沙发上,如同海里的一座孤岛。 安警官这时候打起了感情牌,拿出两个受害者的照片:“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年在医院给你录口供的就是我。现在有了另一个幸存者,而且凶手逃跑的方向我们已经掌握,破案指日可待,为你,为昨晚死的那个孩子,为十一年前那些孩……” “凶手逃跑?那个小孩儿是怎么逃出来的?”林之樾看见照片后,说了第一句话。 嗓音和他人一样清越平淡,大概是不常开口说话,带着点干涩。 郑岩说:“有人救了他。凶手听到喊声后匆忙跑了。” “我记忆中的凶手很熟悉那个地方,”林之樾停顿一会儿后,直视他们,“他只在晚上作案,选在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安警官懂他的意思,凶手很谨慎,不应该出现被人发现的情节。 他解释:“这次他是临时犯罪,没把人带远,没有以前谨慎了。” 林之樾看着他,奇怪的停顿后才说:“不可能。当初是他故意没把土压紧,我才逃走的,要是临时犯罪,说明那两个孩子激怒了他,更应该带走折磨,只要他想,不可能会被人发现。” 郑岩一愣,确实,当晚所有人都去池子边捞人了,采摘园占据两个山头,案发地还是未开放区域,凶手折磨了两个孩子几个小时都没人发现,要不是谈迦做梦,一直到朱沐阳被勒死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 到时候把尸体一埋,时间久了,路过的人大概也只会感叹一句这里的树长得格外好。 他这么想着,余光下意识扫过谈迦。 林之樾的目光轻飘飘落到三人组合中最不和谐的女孩儿身上。 “她是谁?”他问。 第四十七章 白眼狼4 谈迦没打算自我介绍,她知道刑侦队对她的身份另有安排。 果不其然,郑岩掩盖了她做梦的事,只简单介绍说:“她就是救了那个孩子的人,当时正在采摘园,因为昨晚两个孩子不见了,大家都在到处找人,她察觉到有声音就跑过去喊了声。” 林之樾不知道信没信,目光落在谈迦身上好一会儿,看得谈迦扬起眉毛盯回去。 她的目光可有侵略性多了。 郑岩咳嗽一声:“你刚才说,当年凶手是有意放你走的?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不会失手。”林之樾收回视线,又看向窗外。 阳光照射在他脸上,却没有带来半点暖意,连眼瞳都是冷冷的琥珀色。 “那你还能回忆得起凶手的声音吗?是男是女?你看见过他的脸吗?”郑岩又问。 “没有。”他恢复了吝啬开口的模样。 站在他右侧沙发旁的男人适时递给他们一份资料,说:“不好意思,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十一年,创伤后遗症让他记得的线索不多,都在这里了。他理解你们想要尽快破案的急切心情,所以才会见你们,但对他的家人来说,时隔十一年的案件,减少回忆带给他的痛苦或许更重要。” 郑岩迟疑地接过文件,打开后往安警官那边递了递。 谈迦也凑过去看了眼。 那是份厚厚的记录,包括了十一年前的口供,当年的嫌疑人被杀后认尸的回应,五年前另一起相似案件的负责人问询的笔录,除此之外就是一叠画。 画里全是对案件的回忆,幽黑的地下室,吊起来的尸体的模糊影子,想象的凶手身影,逃出生天后见到的幢幢树影……画作的风格随着落款日期变得越来越成熟,但里面的内容却越来越模糊,最近的一张是半年前,凶手的身影在整页的黑色线条后成为模糊不清的虚影。 郑岩一眼看见重点,和安警官低声交流:“当年凶手用布捂住了他的眼睛?” 安警官看了眼当事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不确定。因为我们推测凶手只会在晚上折磨受害者,他有可能精神混乱,分不清黑夜和被捂住眼睛的区别。” “怎么可能分不清,触觉……” “所有受害者都受到了残忍折磨,他被救下的时候叙述和感知都是混乱的,精神紧张到一旦有人靠近就会进入发病状态,所以当时他父母请来的精神科医生要求我们在录口供时不准接触他,以免他受到刺激变得更糟糕。” 郑岩张了张嘴,重新看向那份资料。 尽管九岁的林之樾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但还是尽可能地告知了警方他能记起来的所有事情,比如凶手对他的虐待,说过的一些话,自己逃跑出来的经过等等。 比较有用的线索是,凶手似乎提到过自己孩子气死了自家老娘——这一点,是当年给打勒索电话的那个嫌疑人定罪为凶手的有力证据之一。 还有就是,凶手有时候会抱着折磨死的孩子哭,而且到后面对林之樾的虐待没那么积极了,挖土埋他时似乎也有点懈怠。 最后一点,林之樾认为凶手的声音有时会不一样,可能是两个人,也可能是进行过伪装。 如果当年逃脱的这个凶手会伪装声音,倒是解释了朱沐阳为什么分不清凶手的声音是男是女了。 看完文字内容,他们又一张张看起那些画,重点是时间久远的几张。 谈迦没出声,他们翻什么她就跟着看什么,还抽空看了眼当事人。 林之樾是个一眼美人,看他第一眼就能得出“这人是个干净好看的帅哥”的印象,尽管穿着长袖长裤,但露出来的脚踝,手腕,锁骨都劲瘦漂亮。 和当年的受害者状态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家慢慢养好的。 或许是她的注视有点明显,林之樾换了个坐姿,冷冷转头看向了客厅落地窗前的画架,上面固定着一幅半成品画作。 谈迦跟着看过去,那是一幅油画,暴雨中的枫树,风格浓艳写实,画出来的每片枫叶,红色的浓度和叶片卷曲程度都不一样,乍一眼看上去更像是……一张照片。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资料中的那些画,看了几幅,伸手把资料翻回上一页。 郑岩和安警官看得正用心呢,被她斜伸出来的手往回翻,整齐划一地偏头看向她。 “你干嘛呢?”郑岩低声问。 “我有个想法。”她也压低声音,指着口供里的几行字,试图做口型提醒这有问题。 毕竟在别人家里,当事人就在面前,精神状态还不稳定,当面蛐蛐不太好。 郑岩鬼使神差跟上了她的心理活动,示意一下客厅角落,然后起身对林之樾和那位“代理人”说他们想讨论一下。 对方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用餐区的岛台边。 有了自由谈话空间,郑岩拉过谈迦就问:“这几句口供哪里有问题?” 安警官也疑惑地看着她。 谈迦指着那些口供说: “不是具体哪句,是他的叙述几乎都是‘看见’的。他对凶手的声音,说过的话,别人对他的触碰,凶手虐待他的部位,记忆都不怎么深刻,前后回忆会有差别,只有被他看见的内容才最清晰,即便是在晚上只能看见一点模糊轮廓的东西,他都能完整地记住每个细节,每次交代的都一样。” 她的手指点到了其中几张画,是林之樾在不同的时间画的同一个角度的景象,树影的形状和远处居民楼的窗户、晾晒的衣服数量颜色都一模一样。 说完她看向两人,以为能得到点回应。 但安警官空有一脸严肃,眼神却诉说着听不懂学生胡说八道的无语:“这也算问题?被受害者判断为无关紧要的细节,会在重复叙述时延用第一次讲述的内容,这很常见。” “你是想说,他在视觉上的感知很不一样?”郑岩倒是更愿意顺着她的疑惑思考下去,“但这也不算罕见。受害者在遭受残忍虐待时,可能会激发大脑的保护机制,比如自动弱化了痛觉,听觉、嗅觉……或许是因为只有眼睛在黑夜\/蒙眼的情况下幸免遇难,所以他的视觉记忆占据了主要位置。” 如果不是谈迦救得及时,朱沐阳估计也会出现类似情况,在致命的恐慌下,他现在已经对凶手的声音记忆很混乱了。 安警官皱眉:“这时候分析他十一年前的心理情况,有什么用?” “别着急老安,虽然我们的目的确实只是获得线索,但有时候多听听年轻人的天马行空,说不定就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郑岩拍拍他胳膊,“我师傅以前还说我虽然蠢但好在喜欢胡思乱想呢。” 然后问谈迦:“你说你有个想法,说来听听。” 谈迦丝毫不受质疑的影响,双指夹着其中一张画竖起来转了转,说:“我怀疑他可能类似于视觉思维者,和我们不太一样。要想让他多多配合,得换个方法。” 第四十八章 白眼狼5 视觉思维者,是通过视觉来了解世界,与人交流。 大多数人是语言思维者,更容易受到文字的感染,体会文字传达的情绪,能通过记忆关键词、重复背单词来记住学习内容。 但视觉思维者不一样,他们没办法对文字产生感应,需要在脑海中转化成具体的场景才行,所以对冷笑话、谐音梗的反应很迟缓,对无法建立实际场景的文字更是无法理解,比如学习代数,不过在空间立体学科上非常强。 因为无法通过文字的关联性记忆学习重点,在学习时期很容易被判断为智商发育不全、自闭症。 林之樾在遭受虐待时,或许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让他的视觉记忆能力变得突出,而因为创伤后遗症,他不喜欢别人的靠近,不喜欢和人交流——就像自闭症,久而久之,他就和天生的视觉思维者差不多了,画变成他感知世界描述世界的方法。 谈迦简单和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个概念:“这类人的眼睛就像一台摄像机,在两张图里找不同,他能仅靠看两眼就存储下所有差别。但他记下来的画面很难通过回答我们的问题来讲清楚,还有个代理人盯着不让我们多问,所以不如让他向我们提问。” 郑岩张着嘴,努力消化着这个概念。 安警官就直接多了:“这样有什么用?找到和他的交流方式就能让他说出更多的线索吗?” “谁知道呢,我们跑这么远来见他,不就是想让他多说点什么吗?”谈迦反问,“至于会不会有新的线索,我无法保证,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怀疑和建议,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她的人跟她头发的风格一样,不受别人目光的影响,说出自己该说的,做到自己该做的,后面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郑岩还在思考,安警官盯着她稍显狭长的眼睛看了几秒,说:“那就试试。” 他们又回到客厅沙发,对着当事人轻言细语道:“这份资料很齐全,我们没什么要问的了。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们吗?” 林之樾在他们离席的时候,把落地窗前的那幅画搬过来了,此时正旁若无人地画着下一片枫叶。 听了他们的话,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谈迦瞄了眼他的调色盘,心想这人的调色技术比她好一点,要是能让他帮忙给面团调色,她的面塑大业应该能再上升一个阶梯。 “那个小孩儿精神状态怎么样?”林之樾突然开口问,画画的手没停。 安警官立马回答:“还好,我们来见你之前,他在父母的陪同下已经能尝试入睡。” 画笔陡然折了下,那片打着卷儿的枫叶就这么画毁了。 垂眸看着那点瑕疵,林之樾毫无征兆地把画纸撕裂成两半,抬手一掀,画架也倒下,发出“砰”一声响。 太突然了,他们心里一紧,想说点什么,代理人竖起手指表示最好别说话。 大家都噤声,宽敞空荡的客厅里安静蔓延。 谈迦不理解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发脾气,因为另一个幸存者精神状态比他好? 正想着,林之樾的目光忽然落到她身上,脸上冷淡,眼神却认真到充满分量。 “你为什么那么快就救下了他?”他问。 代理人皱着眉看她,大概想让她多斟酌斟酌再回答。 谈迦不觉得这问题需要多斟酌,不回答为什么,只回答快不快就好了。 “不算快,我再晚去一会儿,他就要窒息而亡了。” 哎,这么一想,凶手这次行凶确实加快了速度。是什么让他放弃了更长的折磨,加快杀人速度? 是朱沐阳和于栋两个孩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凶手怒火更甚吗?还是凶手没能临时找到好的囚禁地点? 走神一瞬,谈迦很快回过神,重新看向林之樾。 他还盯着她看。 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说的真话,这句话背后又表达了什么深层含义。 然后他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嗯?可能是我受到的教育包括了乐于助人?” “如果是我呢?” “当然也会救。”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回答完才察觉到一点微妙的情绪,林之樾这是……一直对十一年前无人帮助只能靠自己逃出生天的困境耿耿于怀吗? 但在她看来,自救明明比渴望被救厉害多了。 谈迦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绕啊绕,林之樾表情仍旧平静,但和她对视几秒后垂下了眸,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画架和撕烂的画纸还在他脚边散着,他就像看不见,又开始神思不属。 明明坐在同一个空间,他却像座远离海岸线的孤岛——孤岛虽然不说话,但似乎也在巴巴地渴望着每艘路过的轮船能向他抛出一根锚索。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谈迦提醒他们正在案件侦破过程中。 林之樾戳一下动一下:“凶手蒙住了他们的眼睛吗?” 终于回到案件上了。 这问题郑岩代为回答:“没有,当时是半夜,不蒙住眼睛他也看不清凶手的样子。但他们的嘴被堵住了。” “和我不一样。”他浅淡的唇色被抿紧。 安警官理解他的意思:“你们相处的场景不同。他们没被带到凶手的‘安全屋’,而是现场折磨后立马杀人灭口,所以堵住嘴比蒙住眼睛更重要。” “嗯,”林之樾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照片,“那凶手一定很讨厌他们,连最喜欢的尖叫和道歉都听不了几句。” 说着视线转移到照片里死者的脚和头上,定定看着。 郑岩立马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的手和嘴受伤更严重。” “你的意思是?” “凶手更喜欢踢我们的头,砸我们的脚。” 安警官回忆起十一年前的口供和调查内容,当年陆续挖出了五个孩子的尸体,但根据当地孩子失踪数量来看,受害者恐怕不止六七个。 当时那些尸体上到处都是伤口,严重程度差不多,他们没总结出“凶手更爱虐待受害者的头和脚”这个结论。 如果凶手的这个偏好确实成立,那这次犯案的不同之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果然受害者视角比调查者视角更能发现细节。 郑岩已经顺势想到了调查方向,迫不及待想回去尝试。 他站起来,对林之樾说:“我们了解了。谢谢你的帮助,等找出凶手,我们会通知你的。” 林之樾没什么送客的客套话可说,放下照片平静地看着他们起身离开。 然后蓬蓬头发的女孩儿回过头。 “你能把最新的那片枫叶的调色比例告诉我吗?我一直调不出那种颜色。” 谈迦指着撕裂的画纸,最新的那片枫叶刚好就在林之樾拖鞋边。 他愣了愣,似乎没见过有客人能在离开他家时这么自然地讨要土特产。 别人只会在离开时小心翼翼不弄出一点声音,眼神交流着他的不正常之处。 他罕见有些疑惑,但在其他几个人的欲言又止中,还是画了张调色比例图送给她。 谈迦说句谢谢,揣上小画爽快走了。 第四十九章 白眼狼6 离开林家的别墅,郑岩对着谈迦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道该说她什么。 看见她若无其事地上了车,干脆也当没发生那件小插曲,启动车立马返程。 还是案件最重要。 安警官坐在副驾,紧锁着眉头思考林之樾的话。 “如果凶手在十一年前犯案时,确实更喜欢虐待受害者的头部和脚,而这次犯案,却更喜欢虐待受害者的嘴和手,这说明什么?” 郑岩:“说明于栋和朱沐阳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凶手很厌恶,厌恶到超越自己的习惯,于是带走他们进行教训。很可能是两个孩子骂了、打了他们父母,这让凶手联想到了他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安警官缓慢摇头,比起现在的新案子,他更关心凶手在十一年前犯案的原因。 “凶手当年残忍杀害了至少五个人,难道是因为那些孩子都用脚用头伤害过自己父母吗?这个共同点很难辨别,而且林之樾并不符合这一点,他被绑走时父母甚至不在身边,凶手是怎么了解到远在海城的一家人亲子关系不和谐的?” “另外有个死者的父母也说孩子平时孝顺听话得很,也不符合这一点。所以我更倾向于凶手是无差别选择受害人,只是因为自己心理扭曲所以把能接触到的孩子都当作想要教训的对象了。而当年查到的那个嫌疑人,因为自己妈被自己孩子害死了,所以也很仇视孩子。” 郑岩顺着他的话梳理:“两个人能成为合作者,说明这个凶手也和他相似,是在亲子关系中被孩子伤害过的家长,而不是孩子的角色。” 谈迦在后面听着,觉得凶手心理学确实是门很复杂的课程。 她往前探探头,示意自己也想加入讨论。 郑岩在后视镜里看见了,准许她提问:“说,你又有什么大胆猜测?” “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林之樾说的事,他说当年凶手是故意放过他的?真的吗?” “不见得,”安警官摇头,“他逃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查到打勒索电话的那个人了,正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村子里摸排走访。凶手可能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掩埋尸体的时候匆忙了点,埋得不严实。” 谈迦:“其他受害者是同一时间掩埋的吗?” “不是,都在他之前就被埋了。” “那他还挺特殊。” “是挺特殊,只有他值得打勒索电话,在他还有用的时候凶手选择了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郑岩的手机响起来。 小陈打电话说,采摘园和游玩区附近的监控调出来了。 “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东南角的荷花池玩,因为还不到荷花开花的时间,那片区域并没有开放,监控是关闭的。” 郑岩:“凶手知道池子边的监控没开,知道采摘园内的未开放区域有个通往后山坡的出入口,他肯定很熟悉那个产业园。摸排走访有结果了吗?” “附近的村民很多都在产业园工作,还没问完。不过当年那个嫌疑人所在的九曲村,听说了这件事后闹起来了,有几户人家都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还有几户是孩子失踪很多年了但一直没挖到尸骨的,他们想打听调查进度,还去找了于栋朱沐阳的父母询问细节,在自己村里到处嚷嚷着查凶手。” 十一年的折磨,本以为一辈子都没办法搞清楚当年的事了,没想到凶手又冒头出来,他们知道后情绪激动得用枪指着都不后退。 “只要不出事就行,要是凶手真在那个村,或许还真能查出点线索,”郑岩说完又提起另一个调查重点,“让谈鸣去审问一下两个孩子的父母,问问他们平时的亲子关系怎么样,孩子失踪前是不是推搡打骂过他们,再问问有没有人目击到推搡现场。” 小陈应声好,挂断电话。 之后的路程,他们全速前进,很快回到九江。 但回到警局后,见到的是脸上挂着巴掌印的谈鸣。 谈迦脚步一顿,上上下下看他的脸:“这一巴掌真标准啊。成巴掌脸了。” “……”谈鸣郁闷得不想说话。 郑岩惊奇问:“谁打的?于栋的父母?” “对。我们去问孩子生前听不听话,失踪前是不是跟他们动过手,然后孩子妈突然暴起给了我一巴掌,孩子爸骂我在搞受害者有罪论,诋毁孩子。” 他当时站在前面,没能及时躲开,响亮的巴掌声让另一个负责记笔录的同事龇牙咧嘴仿佛感同身受。 郑岩只能安抚地拍他两下,不忘问:“所以得到结论了吗?不能挨了打还没收获?” 谈鸣交给他一份笔录:“于栋是三代单传,平时都是他奶奶带,脾气不好,经常骂人。失踪之前他确实和妈妈发生过争执,想买第三个一模一样的玩具,被妈妈拒绝了,于是捶了他妈妈几下,还上嘴咬,推她。妈妈想教训他一下,被孩子爸爸拦住了,最后一拳直接打在了妈妈肚子上,痛得她当时发脾气让孩子跟着爸爸一边玩去。” 但是他觉得这些讲述都有水分:“什么只捶了几下,肯定更严重,我看见孩子妈妈膝盖像是受伤了,走路都不稳。” 安警官:“确实符合尸体的手和嘴受伤最严重的情况。这一幕肯定刺激到凶手了,凶手身上也发生过类似情况。” “凶手会是女性吗?于栋伤害的只有妈妈。”谈鸣说。 郑岩:“只能说有更大可能是。毕竟众多案件中,伤害孩子的基本都是男性,女性通常对孩子很心软。” 接着又问起朱沐阳父母的事。 “去医院问了吗?” “问了,也发生过类似的争执。不过孩子爸爸说并没有动手,朱沐阳还急切地写字和爸爸妈妈道歉。他有点应激,我不敢多问。” 两份口供并不一定真实,受害者家属或许都有隐瞒,郑岩想了想说:“去采摘园问问当天的目击者,看看真实情况是什么。” 于是他们又去了采摘园。 发生了性质恶劣的命案,整个产业园都被看守起来了,游客们老老实实待在规定的地方接受询问,手里牢牢牵着孩子。 吴漾和两个民警在询问一家四口,对方说话滔滔不绝,想要帮上忙的心情溢于言表。 好不容易问完,吴漾的本子上写满了好几页。 擦擦汗,她赶紧跟郑岩汇报:“人多还是好,比监控摄像头还能看到更多。他们一家说,看见朱沐阳和妈妈顶嘴,还骂他妈妈,那种骂人的词应该是跟爸爸或者老人学的,他爸爸听到了也不阻止,还笑着抱走了孩子。” 听起来,两个受害者都是“坏孩子”。 但又不是稀世罕见的现象。 谈迦想起自己遭遇坏小孩的几次经历,疑惑问:“讨厌的小孩又不止他们两个,采摘园每年接待的家庭游客那么多,这之前应该也出现过类似的争执,为什么凶手这些年一直没动手,偏偏选在今年突然又出手了?” 干刑警的几个人仅凭经验,立马匹配上一种情况——凶手这些年的行动是受限的,比如被抓了! 第五十章 白眼狼7 如果凶手真的是坐过牢的人,那离锁定身份就不远了,毕竟对于大部分都遵纪守法的国人来说,一个村里犯大事被抓的人还是挺少的。 但偏偏九曲村就是个意外。 “村里有十三个人坐过牢,”小陈说起时简直抹汗,“其中七个都是当初参与杀害11·23连环案嫌疑人的受害者家属,另外有两个因为抢劫入狱,三个因为赌博被抓,还有一个是毁坏国家财产被抓。” 警车停在九曲村入口,郑岩他们听着这“丰功伟绩”,差点不敢走进去。 “这些人里有没有和侧写对上的?心理不正常,有过糟糕的亲子关系。” 小陈:“呃……也不少。那七个受害者家属自从独生子被害,自己又因为杀人被判刑后,都不怎么正常。赌博的人也差不多,老婆孩子都跑了,两个男的精神状态都不咋好,经常在街上对着别人骂骂咧咧。甚至还有几个独居老人精神失常。不过在十一年前,这些人是不是不正常那就不知道了,一个人心理是否扭曲可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郑岩沉默了。 安警官倒是对这个村还有点印象:“九曲村比较特别。因为当年要开发这片地,有小道消息说赔偿款是按照户口分,所以很多刚到结婚年龄的人就单独分户出来,匆忙结婚,只为了多分一份。但后面又说他们这种行为涉嫌造假,而且根本不是按户分,是按人头分,所以那些刚结婚的人又急急忙忙生孩子占人头……” 听完这个解释,谈迦望向九曲村里郁郁葱葱的果林,觉得里面的人估计也和这些被修剪过的果子一样,在等待赔偿的许多年里经历了混乱黑暗的“争夺赛”。 郑岩摸摸后脑勺说:“走,去问问坐牢时间最符合凶手作案前后间隔的那位。” 其实没有完全符合十一年间隔的,坐牢最久的是损毁国家财产的那个,被判了九年,不过确实是去年刚放出来。 村里的道路是特意规划过的,一条笔直大道能直接走到村政府,主干道旁边是通往各户的便民小路。 他们一行人沿着主路走了没几分钟,迎面走出来一个腿脚不便的大娘,端着饭碗喊孩子。 “明明,回家吃饭了!范明明,你又跑到哪儿去了,说了到饭点就回家!不会跑去小河沟了,让我知道你下水里玩你就等着被你爸打!” 大娘路过他们,警惕地多看了一眼,又一瘸一拐地继续找孩子去了。 他们本来没觉得什么,但安警官忽然停下脚步,说:“范明明……她的孩子就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尸体白骨化的那个。” 谈迦愣了下,转头看向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所以她……” “这就是其中一个精神失常的受害者家属,她坐了四年牢。”小陈说。 天哪。 她又跟着大部队走了几步,忽然问:“你们为什么不怀疑那几个受害者家属?” 小陈:“哇,我以为你刚才沉默是在同情他们呢,没想到是在怀疑。” 这么冷血冷心的理智人才不多见。 郑岩倒是不嫌弃她的糊涂发言,边沿着道路上坡边说:“难道凶手会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再杀了嫌疑人让自己去坐牢保平安?而且凶手心理扭曲不是这几年才出现的,是十一年前,杀害多个孩子之前,就已经不正常了,虽然那时候估计是默默地不正常,别人看不出来。” 说完侧头看她:“你不像是会问出这种蠢问题的人啊,是什么导致你智商下降一万倍了?” 谈迦手指打圈绕着自己的发尾,起手就是一句名言:“只是觉得,如果我是凶手……” 谈鸣的手掌立马伸过来要捂她的嘴,被她赶紧躲开。 “你干嘛啊哥?” “你发言可以用点正常视角。”如果我是凶手这种话是能多说的吗?说多了迟早心理扭曲,到时候真成凶手了。 谈迦无语地看着他:“这是一种视角假设。” 何况她在梦里就是凶手视角啊。 郑岩掀开谈鸣,对她点点下巴:“你继续说。” 到处看世界的年轻人比谈鸣这种脑子快被案件磨平的人有意思多了,那个视觉思维者的说法就很好。他琢磨着空下来了仔细研究研究。 谈迦就再次发言:“我只是觉得,当年的警察已经推测出凶手就在九曲村或者附近村子里,而凶手犯下那么多起案子,留下的线索肯定会越来越多,为什么就没人找出点蛛丝马迹?会不会是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那个人?比如我们现在直接略过了受害者家属。” 安警官:“还是那句话,难道凶手会杀了自己孩子?” “可能孩子还活着呢,走丢了呢,被拐了呢?你们不是说有几户人家的孩子只是失踪了,没找到尸体吗?万一那些孩子其实不是这起案子里的受害者呢?” 安警官停下脚步,盯着她看。 谈迦任他看。 “你真是敢想,”过了会儿安警官也发出郑岩版本的感叹,又提出质疑,“但你这个猜测还有一点说不通,凶手就算是假装受害者,也不必参与杀害嫌疑人的事让自己被判刑?就算凶手想借刀杀人,让帮凶闭嘴,也没必要自己一起上。” 谈迦耸耸肩:“如果我是凶手,鼓动受害者家属杀害帮凶后,警察肯定还会对其他人进行调查,毕竟涉及了首富的儿子,杀童案又性质恶劣肯定重判。这种情况下,提前被判刑就是最好的自保方式了。不过我会尽量让自己的刑期短一点,并且这几年都乖乖缩着不会再动手。” 安警官沉思几秒,对着谈鸣说:“你以后可要看好你妹妹,她犯起罪来很难缠。” 谈鸣:“……” 郑岩倒觉得她是个好用的小兵,直接推翻了之前的决定,说:“谈鸣你带人去查那个被判九年,去年刚放出来的人。我们去找找那几户参与了杀害嫌疑人但没找到孩子尸体的人家。查的时候多看看对方身上、家里的不同寻常之处,问问邻居他是否有异常,这次凶手是临时犯罪,我们封锁得及时,肯定还留有痕迹等着我们去发现。” 第五十一章 白眼狼8 十一年前报案说孩子失踪,但没有找到孩子尸骨的,有三家。 其中参与了杀害嫌疑人而被判刑的有两家,谈迦跟着郑岩走访的是一个叫白双的妇女。 白双不在家,他们找到人时,她正徘徊在一栋小三层楼房外,眼皮耷拉着盯着里面的人,嘴巴快速蠕动念着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她刚成年的儿子来牵她回去,被她啪啪打了几下也眼皮不眨,沉默的样子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回到白双家里,郑岩先问了她昨晚案发时间在干什么,得知是在睡觉,又问起她刚才在干什么。 民警在一边等着记录,白双却猛地朝他们吐了口唾沫。 “就是他代替了我儿子享福!我儿子应该还有一块地的!” 口水攻击附带魔法伤害,谈迦赶紧躲到两个警察身后。 郑岩不动如山,问:“谁代替你儿子享福了?” 白双还骂,她儿子只能讷讷代为回答:“我妈说的是我小叔的儿子,才十岁。” “为什么代替你?” “不是我,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白双听到关键词,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你弟弟是有享福的命的!都是因为你小叔一家,那个孩子要投胎来,所以你弟弟就只能死了!那一家人都不做好事啊,让我坐牢!” 嗯?这里面是个大故事啊,民警猛猛记录。 但白双精神不正常,满心只有咒骂小叔的孩子,她儿子了解的也仅限于弟弟被小叔一家抱养后被连环案凶手杀害的事,这故事听起来坑坑洼洼的不完整。 正打算找个邻居一起再问问,外面突然涌进来一群人。 男女老少都有,个个眼睛发红凶神恶煞,审视着白双。 “是范志安媳妇?警察同志,凶手是她?” 原来是受害者家属。 都尽量让警力分散走访了,没想到还是被跟上来围住了。 郑岩赶紧拦在中间:“别激动,我们还在一家家走访问话呢。” 白双的儿子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说:“我妈不可能是凶手,她平时很爱孩子的,只恨我小叔的孩子,她一大早就在那儿转悠,没空害别人!” 他们听不进去,瞪眼盯着白双,似乎要看出她身体里装着怎样的灵魂。 受害者家属队伍里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说:“范志安媳妇不太可能,范志权一家倒是更可能。” 那男人脸上的纹路就像用刀刻上去的,看起来阴沉又邋遢。 但那群人居然都很愿意听他的话,稍微理智了点,退开点距离。 郑岩知道最好不要和这群人硬碰硬,于是干脆不赶人了,和他们打听起范志安两兄弟的事。 大家都是生活在一个村里的,少说也相处了二三十年,对各家的事都很了解,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讲明白了。 总结起来就是,白双当年生了双胞胎,丈夫范志安考虑到弟弟结婚两年还没个孩子,在分赔偿的时候要吃亏啊,所以和白双商量着过继了一个儿子给弟弟范志权一家。 谁想到那个孩子失踪了,虽然没在连环案中找到尸体,但他们确信孩子就是被凶手杀害了,白双崩溃之下联合其他受害者家属杀了嫌疑人,因为捅的几刀程度相较没那么严重,所以只被判了两年。 两年后出狱回来,范志权一家竟然有了自己的孩子,范志安还和弟弟一家照常相处,认为当初那个孩子确实没福气。 白双恨得滴血,她固执地认为就是范志权的亲生孩子顶替了自己孩子的福气,要不是他,自己儿子不会死,所以年年月月盯着那孩子看。 “范志权亲生的那个儿子没到八个月就生了,一看还是足月,肯定是在小二被害之前就怀上了。” “不是亲生的就不会用心,小二失踪的时候范志权一家可没到处找,先找范志安哭,范志安也是个有病的,还反过来安慰他没事。” “白双当时到处挖,就是没找到小二尸体……” 说到当年挖尸体的事,大家都沉默下来,正值壮年的躯体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败气息。 郑岩听完若有所思,分出去几根烟,问起那个当领头羊的男人。 “你怎么称呼?” 那男人丛生的毛发下目光如炬:“刘茂水。我的孩子是几个受害者里年纪最小的那个,那件事之后,我们家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三年前才坐牢出来。” 他对凶手的恨,让他枯败的生命还保持着最高亮度的燃烧。 郑岩递烟的手变得沉重。 “节哀。我想问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认为凶手不是白双?” “她爱孩子,而且她不在采摘园做事,今天早上我还看见她从家里出来。我们分析过凶手是什么样的人,他肯定很恨七岁到十二岁的男孩。” “当年杀嫌疑人范岩,是谁提议,或者说鼓动的?” “记不起来了,好像说着说着大家就都恨得眼睛充血,决定一起杀了他……你这么问,凶手是不是就在我们之中?”刘茂水反应很快。 说着已经目光锐利地盯着其他人,嘴上号召:“大家回忆一下,当年我们冲动杀人,是不是有人故意说了什么?或者有人赞同但是最后没上手的。” 十一年是很远,但对他们来说,当年发生的一切都不敢忘。 很快有人说:“范志权不就是?!他们夫妻俩当时为了小二哭得天崩地裂的,叫着喊着要杀了凶手,但两家人加一起,动手的也只有白双一个人!” “对!范志权和范岩还一起混过几年!” 郑岩和谈迦对视一眼,决定立马审问范志权一家。 范志权家的三层小别墅修得宽敞大气,就是大门和院墙都又高又厚,跟堡垒似的。 敲门后,对方小心翼翼拉开一条门缝,看清楚人了才开门。 也不说请人进去坐着,就靠在门口,身体把院子里玩玩具车的孩子挡得严严实实。 “范志权,李双利?昨天傍晚到凌晨五点之间你们在哪里?” 范志权是个大货车司机,发福后的肚子大到皮带都只能绑在胯下面,回答问题时倒是一副老实样。 “我们在家里睡觉呢,周末嘛,送货路上顺便带着孩子去外面玩了一圈,累得很,一家人都早早睡觉了。” “有人能证明吗?” “有有有,隔壁邻居都看见了,而且我开的大货车,进出的时候半个村子的人都能看见能听见。” 说话时他余光扫了眼十几米外的受害者家属队伍,身形瑟缩一下。 郑岩目光幽深:“怎么,你很害怕他们?你又不是凶手。” 范志权:“哎哟你们警察不知道,刘哥他们本来都消停几年了,这回出了这件事,又开始到处查人。他们孩子没了,随时会发疯不讲道理的,被认为是凶手的话我明天就得摆在这儿。你们赶紧问完帮我洗清一下嫌疑。” “那得看你洗不洗得清。范志权,你和当年打勒索电话的范岩很熟悉,当年抱养的小二失踪后你们没有急着找人,混进受害者家属队伍里后还大力鼓动嫂子白双杀了范岩……你就是范岩的帮凶,对不对!?” 范志权脸色一变。 第五十二章 白眼狼9 “不是!怎么可能是我!我和范岩就当了几年的小学同学,这村里一半的同龄人都是同学!” 这个关头,和凶手扯上关系那还得了? 范志权汗都下来了,赶紧大声解释。 与其说是辩驳给警察听的,不如说是讲给那群受害者家属听的。警察办事会遵守规则,那群人可不会。 郑岩冷笑一声:“你说句不是就完了?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鼓动你嫂子白双杀范岩?为什么孩子失踪了你看起来不着急?” 范志权嘴巴张了张,吭哧吭哧说不出来,李双利干着急,拉着他的手使眼色。 郑岩拿出银色手铐:“在这儿不想说,那就回去局子里说。你老婆也得跟着去,孩子放你嫂子家里……” “我说,我说!” 刘哥和白双都盯着这边呢,他们夫妻俩要是去警察局了,等回来孩子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再一个,要是凶手混进来给他家里塞点东西,他们一家人就要直接过奈何桥了。 范志权看着越走越近的刘哥,还有他们手里闪着亮光的不知名刀具,汗如雨下,憋着气说:“我们当时只是,只是想让嫂子去坐牢。” 一看就交代得不全。 “你要是觉得说不出口,就跟我们回去慢慢说。” “别!别别别!我说!是因为,因为……”他声音压低了,“小二是我们不小心弄丢了的。” 李双利狠狠拧他一圈。 郑岩怒目一瞪,范志权赶紧甩开老婆的手,继续瓮声瓮气交代:“我们,我们有自己的孩子,就不想养小二了……正好那时候村里好几个孩子都失踪了,一开始说是被拐,我们也没注意,还是带着孩子去玩,想着玩完这次就送回大哥家,没想到……可是那些孩子的尸体里没有小二,我老婆又显怀了,白双迟早会以为我们是故意扔下小二的……我就想着,既然他们想杀了范岩,那白双要是也动手的话应该会被判刑,我见过此类的案子……” 说得断断续续,听者的怒火却是节节攀升。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们不想养小二了,把孩子还给你哥你嫂子不行吗!你就非要害死他!” “不是害死!我当时只是没想到他会在省外走丢,我准备找的!我只是没用心……不是!我当时……” “为什么不找!” “因为、因为……” 民警凉凉说:“因为你大哥家多了一个孩子就能多分一份赔偿,你们不想看大哥家过得比自己好,是?” 范志权支支吾吾反驳不了,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 郑岩深呼吸:“以怨报德,你真是对得起你大哥一家!” 谈迦厌恶地看着他们。 都说制度约束着人阴暗的一面,而九曲村闹了好多年的征地赔偿,其中牵扯的利益,让制度就像过期的封印一样开始松动,恶心玩意儿从地下飞出来,一群群的。 范志权对骂声没多大反应,看见远处人群里阴沉沉盯着他的白双,倒是打了个激灵。 “你们怎么不去查白双?她说不定就是凶手!以前没生儿子的时候对着别人儿子翻白眼,现在天天盯着路过的孩子,有几次我看见她站在孩子身后想推人下水,这种人就是自己孩子没了所以见不得别人孩子好,采摘园那两个说不定就是她照着凶手的犯案手法做的!” “你挺行啊,到这地步了还要再坑你嫂子一次。” “我、我这是协助破案,检举罪犯,你们必须调查每个有嫌疑的人,不能只靠道德评判有没有犯罪?” “用不着你提醒。带回局里!” 看他们拷住人,刘茂水他们立马围上来:“是范志权?” “不确定,他被抓是因为疑似故意遗弃儿童。” 大家愣神会儿,恍然大悟。 “小二是被他们……” 白双尖叫一声扑过来,死命捶打范志权和李双利。 “你说什么?畜生!你们两个畜生!我们盼着你们过得好才把孩子过继给你们的!狼心狗肺,白眼狼!我的孩子!范志权你们一家人都不得好死!” 声音泣血,听得人难受。 把人送上警车,谈鸣还有安警官他们也回来了。 “这是嫌疑人?”安警官鹰眼直盯着车窗里的人,说完又否定,“不像。他的身形太胖了,就算是晚上,孩子看不清楚也应该在接触中有感觉,凶手应该是个体型匀称不胖不瘦的人。” 郑岩点点头,把范志权两兄弟的事说了遍。 安警官摇头:“狼心狗肺啊。那他说的白双有问题吗?” “不确定,还要继续查。你们呢?” 谈鸣拿出笔录:“被判刑九年那个人叫范立成,老婆在他入狱的时候就跑了,家里只剩个小儿子,他脾气非常古怪暴躁,动不动就打骂孩子。他说昨晚案发时在家里睡觉,但没人能作证,住得最近的邻居是个独居老人,平时帮着做饭给范立成的孩子吃,昨晚孩子就睡在邻居家,所以孩子不知道他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安警官和小陈走访的是几户受害者家属,其中一家人的妻子黄玟在杀害嫌疑人后入狱两年,没多久丈夫参与赌博也被判了半年,后来都出狱后,他们拿着征地赔偿的钱搬离了九曲村,今年三月才回来。 时间上对得上,不过案发时间他们也说在家里待着,很早就睡觉了,但没人能证明。 “不同的是,这个黄玟杀范岩,是被受害者家属盯着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捅几刀,以为法不责众,没想到还是被判刑了,他们对给儿子报仇也不是很执着。” 换句话说,他们并不爱自己儿子,当初生孩子只是为了多占点赔偿而已。 受害者家属里,这种情况或许并不少。 郑岩沉思:“听起来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似像非像。” 动机,手段,目的,时间,这几个人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连环杀手确实是比普通凶手更难调查啊。 安警官抬头望着天,眼看着夜幕低垂,各家各户都亮起灯,凶手又要逃过一晚,也或者像十一年前那样,逃过很多年,剩他们无可奈何,剩受害者家属痛苦一生。 “我总觉得还在打转,还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但他越想越模糊。案件过了太久没破,对当年的办案人员来说已经了成为一种影响思绪的执念。 “别急着气馁,这次能破案的概率比十一年前高多了。才第一天呢,痕检和法医那里肯定还有很多信息,”郑岩拍了下他后背,“打起精神来,我们连夜把这些人审一审。” 第五十三章 白眼狼10 草草吃了点干面包,他们连夜审问了几个目前有嫌疑的人。 谈鸣则是带着范志权回到了警局,让人顺便挖一挖十一年前遗弃儿童的案子。 这算是案件侦查中的插曲,额外收获,所以他并没有花费太多注意力在范志权身上。 更多的是关注痕检和法医那边的消息。 法医老李检查了于栋尸体上的所有伤口,最多的是掐痕。 “你看那些痕迹,凶手选择的是掐小块肉,有的地方被掐得皮破血流,这种掐人的方式会更痛——”老李不打招呼掐在谈鸣胳膊上,痛得他跳脚,“你看,平常只是为了教训孩子的话,都是掐大块肉,这样虽然容易留下青紫的痕迹,但没那么痛。” 谈鸣:“……你最好通过这个小实验得出了很有用的线索!” 老李放大伤口的图片:“看见伤口的深度了吗?凶手的指甲肯定很深,而且经常干活儿,掐进去时指甲盖里的东西就留了点在伤口里,有泥土和植物花粉残留,检测出来是杨梅树花粉。” “这段时间正好是杨梅树开花的时候,所以凶手行凶之前碰过杨梅树,”谈鸣很快反应过来,“说不定就是种植杨梅树的果农。” 但杨梅是采摘园的一大特色,九曲村三分之一的人都种了。 “还有其他线索吗?凶器确定了吗?” “这个还真有点难度,”老李调出了尸体上的勒痕照片,“勒沟很深很窄,说明凶手用的绳子不仅细还比较硬,而且勒痕不平整,代表这根绳子不是鱼线那种单根的,很可能是两股编织而成,粗细在2毫米左右。” 他带着谈鸣去看自己找来的样品:“我目前找到了四种符合条件的绳子。两股钢丝,棕绳,pp绳,牛皮纸绳。但这些材料都很常见,产品包装,装修用料,各行各业都能看到,没什么特别,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凶手用的绳子是从哪儿来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次的勒痕和十一年前凶手在尸体上留下的痕迹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凶手重新找的相似的绳子。” 谈鸣全都记下来,带着这些消息又去了痕检实验室。 痕检的检测对象多得像垃圾堆里倒出来的,还有人在筛土。 “来得正好,”有人招呼他,“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些小东西。” 谈鸣凑过去一看,发现是干硬的饭粒。 “米饭?在土渣里发现的?” 痕检:“不是,在尸体的衣服上找到的,出现在背部,而且老李那边说,死者的胃容物检测说明死者最后一顿吃的是汉堡包之类的快餐。” 那很可能就不是死者自己弄的,而是凶手在行凶时留下的。 “意思是凶手在行凶前吃了一顿饭,不小心弄到衣服上了。排除了其他人的可能吗?” “那块地方是未开放区域,这两天没人进去,”痕检话音一转,“不过你的狼尾妹妹进去救过人,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昨晚吃的什么,如果她晚上偷偷吃了饭团也可能会留下饭粒。” 谈鸣:“……我们昨晚吃的面条,她也不可能晚上偷吃饭团。” “那就是凶手留下的咯。” 他深呼吸:“就发现了饭粒?粘性这么强的东西都能掉在现场,凶手在行凶中肯定很用力,动作幅度很大,就没留下点毛发什么的?” “毛发还真没有。但发现了鞋印,不止一个。” 痕检调出拍的照片,指着说:“一个是在树根下半米远找到的,根据幸存者的说法,应该是凶手右腿跪压死者的时候,左脚用力蹬地所以留下的半个鞋掌印。还有在抛尸的草丛里找到的一截印迹,当时凶手的鞋碾在这种又宽又扁的叶子上,踩破了细胞壁。以及,在逃亡方向的山坡下,找到两处勉强能检验的鞋印。综合来看,凶手当时穿的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鞋——” 看着电脑上匹配到的鞋底样式,谈鸣不算惊讶:“三十八码的胶鞋。” 几条线索联系到一起,他合理推测—— 凶手可能是果农,最近正值给果树授粉,喷洒农药的时间,所以穿着胶鞋,可能还穿着某种一体防护服遮挡住了身体和脸,所以孩子们看不清楚,现场也没有任何毛发遗留。 但凶手要掐人泄愤,所以短暂地取下了双手的防护套,于是让指甲里残留的物质进入了死者的伤口里。 并且凶手在行凶前还吃过一顿饭,也或许是亲自做过一顿饭,几乎不需要清洗的防护服上不知不觉粘上了几颗饭粒。 差不多理顺了信息,给郑岩打电话告知后,谈鸣又马不停蹄去了医院。 朱沐阳作为幸存者,意义非凡,病房周围安排了民警值守,确保凶手不会来杀人灭口。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住院部很安静,朱沐阳在父母的陪同下刚刚睡着。 按照今天一整天的情况来看,他的睡眠时间很短暂,往往睡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噩梦惊醒。他父母请求至少别在这时候叫醒他。 谈鸣无法,只能先走廊里坐着等,顺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也不知道迦迦吃了没,他想着,电话响起来。 是局里的同事,说范志权十一年前疑似丢弃儿童的事没有确切证据,对方也不承认,没法定罪,只能放人。 “没证据啊。算了,有也是额外收获,没有最好。不过还是麻烦你把这件事告诉儿童走失系统的人继续……”他疲惫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讲完电话没几分钟,病房里传出一声哭叫,朱沐阳醒了。 谈鸣赶紧打起精神进去,轻声细语地帮忙哄孩子。 然后见缝插针地询问:“阳阳,你还记得那个坏人在靠近你的时候,身上有什么味道吗?比如饭菜的味道,药的味道,或者是农药的臭味?刺鼻味?” 朱沐阳已经得知了另一个小孩的死,心理医生来跟他聊过天,他知道要配合调查才能快点找出那个可怕的坏人,所以眼泪还在打转也努力地去回想。 再捂着脖子艰难说:“味道……我不记……但是有点想打喷嚏……” 孩子的口供总是模糊不清,需要用其他问题反复询问,还要避免引导行为,加上说不出来时只能借助写字,搞得朱沐阳父母脸色不好想要撵人了,谈鸣才勉强得出结论。 ——凶手身上有农药的味道。 可以去九曲村针对性查一查了。 他离开病房,准备去医院大楼外开车直奔九曲村。 但刚上车,后视镜里亮起警车的红蓝光,还伴随着低音汽笛声,后面跟着一辆救护车,急停在医院急诊门口。 大事不妙的感觉。 谈鸣立刻下车跑过去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傍晚才见过面的民警惊魂未定:“于栋的父母差点杀了范志权,和当年的情况一样!” 第五十四章 白眼狼11 九曲村暂时是去不了了,谈鸣凌晨三点在讯问室见到了于栋父母。 孩子被折磨而死,得知消息的两夫妻痛苦难忍,当时哭得天崩地裂。一天过去,他们仍然没从那种痛苦中缓过神来。 于妈妈状态尤其不好,眼睛红肿神情憔悴,精神有些恍惚,头发乱糟糟的也没管。 谈鸣心情复杂,问他们:“为什么要杀范志权?” 于妈妈神情瞬间激动起来,眼睛瞪大,双手猛地捶响桌子,大声喊:“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对不对?!就是他杀了我儿子!”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 “就是他!我知道他是个连环杀人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来问我们了,我知道他是九曲村的人!如果不是怀疑,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但你们没找到线索是不是?他逃了十一年都没被发现,肯定不好定罪,但他得偿命!他必须偿命!” 于爸爸揽住她,低声劝着。 她的激动泄了气,变成一只千疮百孔只能落地的气球。 “我的孩子……”她喉咙里挤出哭声,“为什么被救的不是我的孩子?小栋还不到十岁,我养了他那么久……就差一点,就因为一次没看住……” 孩子的死亡来自于一个人而不是一场意外落水,带来的痛苦更深。 尤其是得知另一个孩子被救了后,朱沐阳父母的失而复得让他们更加痛苦,恨不得立马手刃凶手。 然后他们就真的这么做了。 谈鸣觉得不对劲。 受害者父母手刃仇人的故事很多,但这起案子之前就发生过一次受害者家属杀了嫌疑人的重大转折,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凶手鼓动的,只为了杀人灭口隐藏踪迹。 这次呢?会不会也是凶手鼓动的?如果是的话,是不是代表范志权真的知道什么所以需要被灭口? 谈鸣严肃起来,跟于栋父母说:“我理解你们想手刃凶手的心情,但是既然受害者家属找过你们,你们就应该知道,在案件没调查清楚前稀里糊涂杀人,就算你是受害者家属也会被判刑。到时候凶手还没伏法你们就先坐牢去了!” 于爸爸立马慌了:“我们是气上头没忍住!以为他是靠什么诡计逃脱了法律制裁,很多连环杀人犯不都很聪明吗?我,我们就想着,万一这人逃脱了,又去伤害别的孩子怎么办……” “谁告诉你们凶手就是范志权的?我们也没说过凶手出自九曲村。还有,杀人的念头真的是你们突然有的吗?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了什么?” 被情绪掌控头脑的夫妻俩露出茫然的表情。 …… 郑岩他们得知这件事的原委时,九曲村的天都快亮了。 “所以于栋父母纯粹是自己冲动行事,没有人在背后操控?”他对着电话那边问。 谈鸣说是。 “受害者家属找她只问了孩子从失踪前到被害后的所有事,看没看见疑似凶手的人。你可以找刘茂水问问,当时带头的就是他。而且于栋父母是守在警局半天,看见我们押范志权回来又放走,才冲动下去买了把刀想杀人,捅得也完全没经验,范志权身上最严重的伤都在他那发福的大肚子上,并没有生命危险。” 安警官着急问:“你确定?或许范志权认识凶手,偶然看见了凶手,所以被凶手盯上想要借刀杀人呢?难道真就那么巧,无缘无故发生了和十一年前一样的事?” “范志权说没有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凶手如果要杀他灭口,那肯定需要和于栋父母交流,除了受害者家属,其他接触过他们的人都还在采摘园里,和凶手逃跑方向不符合。”谈鸣在手机里说。 安警官说不出话来。 熬了一夜,却更加茫然了。 “就这么巧?”他喃喃道。 谈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片刻后问起他们的进展。 “你们有好消息吗?” 郑岩长吐气:“根据你转述的痕检和法医线索,我们排除了几个人,剩下白双,黄玟和范立成仍然有嫌疑。但白双家里没种过杨梅,范立成的鞋码对不上,虽然白双有可能是碰了别人家的杨梅树,范立成也可能是穿了别人的鞋来误导我们……但都没有非常确凿的证据。现在我们正打算不分群体,直接给全村进行大检查。” 这是个大工程。 大工程的操作员不包括谈迦这个临时小工。 她这会儿正倒在车里补觉。 昨晚一夜是真忙啊,刑侦队的人负责走访审问,她就在人体掩护后仔细打量每个人,企图在夜色里找出某个人的身影,能和前晚梦中的凶手匹配上——这本来该由两位幸存者来操作,但朱沐阳在医院才刚能说话呢,林之樾那位大少爷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谈小工代为忙了一夜,勉强比较出了几个视觉高度、手掌大小、身形都差不多的人,范立成就是其中一个。 警车里的气味不好闻,也不咋隔音,她睡得头痛脖子酸,爬起来降下车窗,看向外面。 “有什么好消息吗?”她声音沙哑问,顺势从兜里拿出一盒百醇啃,抽饼干的姿势快和郑岩抽烟一样了。 小陈伸出手表示给他也来一根,说:“于栋的父母差点杀了范志权。” 后面跟着一串讲解。 谈迦咔嚓咬掉一截饼干,刚睡醒的思绪漫无目的乱飞。 “新的一批受害者家属想杀了一个不是凶手的人,十一年前的受害者家属杀了刚发现的嫌疑人……” 安警官拍窗:“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巧合了?后面真的没人鼓动吗?” “不,我没想这个。我在想,今天他们想杀的人不是凶手,那十一年前被杀的会不会也不是凶手?” 安警官:“年轻人熬夜熬懵了?已经证实范岩是带走林之樾并且打勒索电话的帮凶。” 谈迦确实还有点没睡醒,打个哈欠顺口说:“可能他就只做了这两件事呢。” 郑岩转打火机的动作停下,和安警官一起转过头看向她。 “……年轻人就是敢想啊。” 安警官的大脑像被注入了大量机油,又开始快速转动起来,站直了绕着圈走动,越走越快。 “当年查到范岩身上其实没费多少功夫,因为他带走孩子时还有打勒索电话时没用什么高科技手段遮掩,加上林之樾逃出去后提到了凶手说的话,内容指向范岩的家庭情况,所以我们确信他就是凶手之一,虽然没来得及得到口供,但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们查了很久,就是没查到另一个凶手和他的联系痕迹……万一他们其实根本就没联系过呢?”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一群受害者里唯独林之樾最特殊,为什么这个凶手会突然加入勒索环节。两个人在各做各的!范岩才是那个偶然发现了凶手作案的人,于是他想借凶手的手‘销毁’林之樾,凶手察觉到了,反过来借受害者家属的手杀了他灭口,再把所有罪名推到了他身上!” 第五十五章 白眼狼12 一通顺畅的分析,把车里车外的人都震撼住了。 安警官沧桑的脸上有些泪光,内心激动:“我们当年钻进凶手的陷阱里了啊!就算猜到有第二个凶手,猜到凶手是借受害者家属的手杀范岩灭口,但每次假设的开头都认为范岩一定是帮凶,一定和凶手互通有无,其实这根本就是两起独立的案子撞到一起了!” “凶手一开始或许是不知道林之樾身份的,后来应该是看见绑架案的报道了所以认了出来,所以当年确实蒙住了林之樾的脸,不让他看见自己,还专门说了范岩的的家事想误导他,后期减少了对他的虐待,埋人的时候也没压实,都是凶手想把所有罪名转嫁到范岩身上做的计划!所以凶手并不是无差别随机抓人,他伤害的一直是那些他认为不孝顺的孩子!” 谈迦久久无言,良久才合上嘴卡擦一下咬断饼干棒,捏着剩下一截,发出“哇”的一声。 郑岩的反应比她这种门外汉专业多了,和安警官进行讨论后,立马作出了指示:“查物证的事交给民警,我们现在需要对所有人按照三个方向进行重新筛查——” “一,有可能会在十一年前的晚上被路过的范岩撞见犯罪现场,但和范岩几乎没有交集的人。” “二,曾经有孩子,十五年前孩子在七岁到十二岁之间,且孩子十一年前很可能已经去世,目前家庭成员很少甚至独居的人。” “三,十一年前很关注新闻、报纸之类的前沿消息的人,凶手可能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林之樾被绑架的消息,确认自己抓了不该抓的人,才在后期减少了对林之樾的虐待。” 十一年前的大筛查并没有查出什么,因为他们的方向一半都是错的,且凶手有足够的时间掩埋真相。 而这次的希望很大。 带着希望重新投入奔波,在过去所做的努力的基础上,很快筛出了一排嫌疑人。 范立成和黄玟仍然在列。 这次所有嫌疑人被带回了警局审讯,范立成和黄玟是重点,由安警官和郑岩负责。 审讯工作还轮不到谈迦操心,她打算到地方先去顺一包谈鸣的速溶咖啡冲来喝。 下了车,她还在打哈欠,跟着大队伍走进警局时,漫不经心地掏出兜里已经变硬的半成品面塑看了看。 都被压扁了,直接做成一条扁扁的斜鳞蛇应该会很形象。 她决定了,就按照斜鳞蛇的鳞片花纹来捏。 放下面团,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人放慢了脚步,她差点一头撞上去,眼疾脚快刹住脚。 然后往前看,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警局大厅。 林之樾转过身,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游离,最后旁若无人地盯上谈迦。 “一个救人的热心市民,为什么会参与查案?” 身后的三个保镖看向郑岩他们。 郑岩:“……进去说,进去说。” 谈迦的事不好到处宣传,审讯在即,郑岩也没多少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只打马虎眼简单粉饰了几句。 这是大家默认的,但林之樾好像也不在乎他们的解释,听郑岩说话时,视线仍然越过重重人影盯着谈迦看。 和上个案子里蒋知鑫那令人厌恶的眼神不同,他的眼神很干净,看着就是看着,不带一点情绪。 ……就是太专注,太旁若无人了点。 谈迦刚泡上咖啡,低头贴着杯口吹散热气时,见他还看,挑高眉尾看回去。 他就垂下了眼,扭头看着郑岩和安警官。 “小林,你这次来是……” “我想去见一见朱沐阳。” 安警官不太理解他的关注重点:“案件侦破取得了重大进展,凶手就在我们即将审讯的人里,我以为你是想来看看审讯过程,指认凶手的。” 但他却更关注另一个幸存者。 十一年的恐惧和憎恨,就不想见证凶手落网的经过吗? 林之樾却不说话,冷漠的侧脸和身后人高马大的三个保镖,显得他像被保释的闹事公子哥。 安警官没法,只能让人带他去医院。 他这身份地位,做事前能来警局请示一下都算遵纪守法的了。 离开时,林之樾和刚进警局大厅的一群受害者家属擦身而过。 十一年的时间模糊了当年的记忆,但走过去几步,领头的刘茂水却回头看了眼那抹身影。 “那是谁?” 来维护秩序的小陈停顿一下,说那是当年的幸存者。 一群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还有人下意识追上去两步。 “……如果没出事,我儿子也二十岁了。” “我家天麟应该十九岁了,该上大学……” “……应该也长得像他这样仪表堂堂,我老婆当年可是村里一枝花,孩子长大了肯定好看。” 心里插着把十一年前的旧刀,怎么说话呼吸都艰涩难受。 小陈叹气:“进去。” 他们是来见证凶手落网的,安静坐在外面走廊上,手紧紧搅着,靠着同伴看向审讯室的门,如同等待电影落幕的观众。 首先受审的人是嫌疑最大的范立成。 “范立成,四十五岁,十年前因损毁国家财产入狱九年,去年年底才出狱回到九曲村。妻子在你入狱后带着大儿子跑了,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小儿子,平时都是邻居在照顾,你只负责自己的吃喝拉撒。你家里有一片杨梅树林,最近正是授粉期,前天你刚去喷洒过农药,是不是?” 范立成身上带着酒味,听见这些话无所谓地笑一声,趴在桌上不说话。 谈鸣拍桌子,加大声音:“老实点配合!前天下午六点之后到凌晨五点,你在哪里?” “在家里睡觉啊,还能在哪儿。喷农药很累人的,又没人帮我,喷完回去喝了点酒就睡了,不行吗?” 不愧是坐过牢的人,对进局子丁点没在怕的,跟在家一样放松。 郑岩眯眼盯着他:“你看起来很放松啊,怎么,是觉得自己没犯法所以无所谓,还是觉得自己一定逃得过所以蔑视审问?你别忘了,你可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你的嫌疑最大,刘茂水那群愤怒的受害者家属就等着你出这道门。” 范立成直起来点:“怎么就我的嫌疑最大了?我儿子肯定能帮我作证,他,他前天晚上还给我送饭吃了。” “几点?” “七八点。” “你不仅没养他,还经常打骂他,说他不是你亲生的,孩子跟你完全不亲,还会给你送饭吃?” 范立成光棍似的笑:“孩子又不是女人,管他什么亲不亲,反正他妈跑了,他只剩我一个爸,还能不管我?” “你应该知道连环案的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对孩子很厌恶,喜欢折磨打骂孩子,你的心理很符合啊。” “切,你去问问村子里的人,一半都不喜欢孩子。” 另一边的黄玟也在回答差不多的问题。 “不爱孩子就有罪了?你们去问问,村子里有多少当妈的是喜欢自己儿子的?带着目的生下来的赔偿款,和仗着爷奶亲爹的纵容一起欺负亲妈的混蛋,这样的扭曲关系在九曲村多的是。这次死的那个孩子叫于栋是?你问问他爸妈,哭得那么惨,是真的百分之百因为爱孩子?还是怕不哭惨一点会被骂?” 第五十六章 白眼狼13 真是惊悚的心理剖析。 这样一想,九曲村一半的人都是潜在的连环杀手。 安警官十几年来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这起案子,一时间愣神好几秒。 第一轮审问没得到任何结果。 审讯人员在外面商议着对策,打算先去审审其他嫌疑人。 “希望村里大搜查的人能及时发现点能直接定罪的东西,不然这二十四个小时内我们只能靠嘴皮子。”郑岩又想抽烟,看见谈迦喝着咖啡往法医实验室门口溜达,立马把她拎过来。 “你闲的话去村里搜东西。” 这次的案件很特殊,有受害者家属盯着,村里不愿意被搜的都被制裁了,所以大搜查进行得很顺利。不多得啊这种警民一条心毫无阻拦的丝滑程度,值得被记录下来。 谈迦拒绝:“我的天赋不在这儿,你还不如让林之樾去,他的眼睛是摄像机。” 郑岩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他要是在村口发病倒下去了,我就该退休钓鱼去了。不然你跟着你哥去给那些孩子做笔录,你的形象很能镇住小孩儿。” 反正不能闲着。 谈迦:“……天哪。” 真是全世界最可怕的工作。 谈鸣对这项工作接受度还算好,因为谈雪回就是干这种工作的,他从小看着母亲轻声细语开导孩子的场景,有些技能是手到擒来。 比如对范立成的孩子。 这小孩儿是九曲村少见的内向类型,有爹妈生没爹妈管,偶尔还要被喝了酒的爹打一顿。 好在衣服裤子头发都有邻居奶奶帮忙打整,看起来也没那么邋遢。 谈鸣蹲下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问他:“晓俊,你再回想一下,前天晚上你是几点睡的?当时有看什么动画片吗?村里比较近的人家里有没有亮着灯?睡觉之前,看见你爸爸在家吗?” 范晓俊低着头,紧张到咬嘴角,小声说:“他经常天黑回来,天黑之前我要做完作业,然后去齐奶奶家,不然他看见我就骂我,还会打我……我睡觉之前会看电视……” 说半天都没说到重点,但谈鸣听得很认真,手掌一直抚摸着他脑袋。 “没关系,你慢慢想,慢慢说。” “我……我爸爸是不是会死?” “那得看他做了什么。所以你去邻居奶奶家里时,爸爸还没回来对不对?” “嗯,因为、因为好多人要给杨梅树喷药……很多人都没回来,齐奶奶,黄阿姨他们都没有回来。” 谈鸣又问:“那你睡觉前看见过爸爸吗?有没有给他送过饭?” “……嗯,有。”范晓俊的头垂得更低了。 “送的什么饭菜?” “就是饭,还有辣椒炒肉。” 报菜名时不假思索,代表他确实吃了辣椒炒肉。但是不是给范立成送过饭,还真不一定。 如果没送过饭,凶手身上的饭粒是怎么来的? 谈迦看着那小孩儿,瘦得抽条了,和其他几个胖墩比起来,日子肉眼可见地不好过。 可他还是愿意为了对他不好的爸爸遮掩,不想让爸爸坐牢。 在于栋,朱沐阳,以及周围一群瞪眼推搡的孩子里,他是难得的孝顺孩子。 天生的吗?还是邻居奶奶教得好?或者说没有宠爱的孩子被迫这么孝顺听话? 搞不懂,谈迦跟着谈鸣一起,把新鲜出炉的笔录给郑岩送去。 审讯才到第四个人呢,安警官心里的重点人物仍然是范立成,一看到范立成儿子的口供,立马调换审讯对象,决定先去问问那个邻居齐奶奶。 “一定要搞清楚范立成当天晚上的行踪,他心理素质好得很,就这么磨下去他也不见得会老实交代。” 齐奶奶是个面相温和的老人,头发花白,面纹很重,但衣服齐整,就像范晓俊给人的第一印象,干净整洁。 问起前天晚上隔壁范立成家的事,她努力回想才记起一点。 “我记得他是在山坡上弄杨梅树去了。晓俊很怕他,经常是急急忙忙写完作业就过来我这里,我给他做饭吃,吃完饭他不想回去,就在我家睡。” “晓俊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从小就听话,小小一个看见我推车推不动还会来帮我。但好人没好报,范立成是个没担当的孬种,认为他老婆第一个孩子不是他的,小儿子说不定也不是,就恨得不行,天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完全不管孩子,当年那么危险,他都不管。” “前天晚上也是,孩子都在我家睡着了,隔壁也没见开灯。晓俊起来去上学了,也没见他家门打开。” 絮絮叨叨一阵,也算讲清楚了时间线。 这和范晓俊说的有出入。 安警官问:“范晓俊到你家后出去过吗?” “没有,小孩子睡觉沉,经常都是一觉到天亮。我晚上也不会让他喝太多水,免得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摔着。” “那你们当天晚饭吃的什么?” 齐奶奶不明白问题咋一下跳跃到晚饭上了,迟疑道:“我想想,辣椒炒肉,我们这里都爱吃这道家常菜,晓俊尤其爱吃,他一点不怕辣。” 这就对上了。安警官拿出范晓俊的笔录,说:“可是范晓俊说他当天晚上见过他爸爸,还给范立成送了一碗饭。会不会是你没注意到他出去过?” “什么?”齐奶奶陡然停顿,显得很疑惑。 “你是说,晓俊说的,他当天晚上给他爸爸送过饭?不可能,是不是范立成威胁孩子说的?那个人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混子,打骂孩子是经常的事,有时候他喝醉了酒,我都不敢让孩子接近他,就怕他收不住手把孩子打死了。” 安警官摇头:“没有,我们到九曲村后派了专门的人守着这几户,范立成没时间和孩子串供。但我们确实怀疑范立成说的送饭一事是假的,只是没想到范晓俊承认了。孩子可能是不想看他爸爸坐牢,所以撒谎了,所以我们想找你求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齐奶奶不回答,她的表情陡然变得扭曲,深深的面纹挤在一起,像青黑的虫在脸上爬。 一瞬间的事而已,但安警官看得清楚,怔愣过后,心里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直冲大脑。 他离开审讯室,把正在审讯其他人的郑岩叫出来,布满冷汗的手紧紧抓住郑岩。 “不是范立成,是他邻居,是齐素芬!她有问题!” 第五十七章 白眼狼14 针对齐素芬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嫌疑人队伍里,她的照片被贴在了范立成前面。 “齐素芬,五十一岁,家住范立成隔壁,靠近种植园山坡。她是独生女,1993年19岁的齐素芬嫁到了外省,1996年22岁的她生下儿子曾浩,2004年,曾家发生火灾,除了因家暴外出躲藏的齐素芬幸免遇难,其他人包括她八岁的儿子全部被烧死了。” “2007年,她回到九曲村,和父母生活在一起,2009年,她父母去世,35岁的她开始独居生活。” 安警官死死盯着这些信息:“她也有一片杨梅树林,也在采摘园工作,案发当晚做过饭,十一年前因为外嫁多年也确实和范岩不熟,父母去世后她独居,有了作案空间不容易被发现……这么明显的嫌疑人,为什么我们当年没查到,这次筛查也漏掉了呢?” 郑岩:“因为她不符合两次的筛查条件。” “村里知道她事情的人不多,都以为她只是因为离婚且孩子被判给了男方才一个人回娘家住的。而且我们重点筛查的是十一年前出现、孩子刚好在七岁到十二岁之间、仇恨孩子的人,她呢,十八年前就住在村里了,安分生活了几年都没动手,孩子的年龄也没人知道,她还很爱小孩儿,对范晓俊是全村人肉眼可见的好。” 还有一点,齐素芬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一个温和的老太太,头发白得像没有行动力了,谁会怀疑她是杀害数名儿童的杀人犯呢? 小陈摇着头感叹:“果然连环杀人犯就是很难识别啊,要不是被刺激到露出了马脚,要查到她身上,够呛。” 说到刺激,安警官就恢复那股劲儿了:“她对范晓俊肯定有某种执念!一听范晓俊撒谎给范立成打掩护,立马就露出了恨意。” “这得调查清楚二十一年前她婆家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用技术手段还不好查,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火灾没有立案调查,也就没记录在案。 还是辗转联系了外省的几个老警察去当地走访,才传回来只言片语。 “周围的邻居还有几个记得她,说是齐素芬嫁过去后日子不太好过,她男人和她婆婆经常骂她差使她,直到生下儿子才稍微好了点。但没想到男人看孩子稍微大点了觉得她不忍心跑,于是变本加厉,开始家暴她。” “她经常被打得进不了屋,就倒在邻居家院墙边藏着。发生火灾那天晚上也是,被打了后倒在邻居家门口,一直没发现家里出事了,还是邻居看见她家冒烟才跑过去叫人救火。” “她也冲了进去,想救出孩子,但火太大了,没等到消防车来,整个平房就被烧垮掉,里面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最后只找到了几具尸体,孩子都烧焦只剩躯干了。齐素芬当场晕倒,从此就有点疯疯癫癫的。” 安警官凑到电话边问:“火是怎么燃起来的?有没有助燃物?” “不清楚有没有助燃物,但那里的人说火是孩子点的,因为齐素芬没能救出孩子,哭着说过孩子是为了她,说要烧死爸爸保护妈妈。” 这和凶手的侧写对不上。 “如果齐素芬真的是个这么爱孩子的人,为什么会仇恨不孝顺的孩子?就算她不是凶手,在听到范晓俊为自己爸爸开脱的事后表情那么憎恶厌恨,肯定不对劲。” 但这一点查不出来猫腻,二十几年前的事了,能记住的人很少。 郑岩吐出一口气:“看来要撬开齐素芬的嘴才能知道。” 要怎么撬开呢? 要先用确凿证据给她定罪再让她交代前因后果,还是直接刺激她说出来? 安警官建议直接刺激。 连环杀人犯的心理素质很好,冷漠平静无所谓,普通的怒斥、哭诉、打感情牌,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 但这种人心里有一块地方是不正常的,戳破他们的故作坚强,往往能有好效果。 “可万一她不是凶手呢?”谈鸣比较谨慎,“她在案发当天和范晓俊是住一起的,如果她晚上进出,范晓俊会没察觉吗?” “或许真像齐素芬说的那样,孩子睡觉很沉。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猫腻,你让吴漾再去问问范晓俊,注意点,他会为了掩护亲人撒谎,需要换个方式问,以及不要让齐素芬有接触到他的可能,他现在在齐素芬眼里就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白眼狼。” 有的杀人犯就算被关着,宁愿自伤也要找到机会去杀了最后一个受害者,防不胜防。 大家快速各就各位,剩下谈迦继续震惊。 她回忆了一下对齐素芬的印象,然后和梦境里的“她”作对比,似像非像,还真有可能。 饼干棒还剩两根,她抽出来一根夹在双指间,凑到嘴边咬掉一口,沉思几秒,再啃一口。 谈鸣回来拿东西,看见她那姿势,刚想皱眉说不准抽烟,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饼干。 “……你闲得让人难受,不行就去食堂吃点东西。” 警局的食堂服务可好了,菜品多味道好,她领着谈鸣的卡去消费,承诺不会刷爆。 还刷爆呢,这又不是信用卡。 松快这么两分钟,谈鸣灌一口凉水恢复精神,重新回到紧张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齐素芬又变成了那副温和慈善的模样,面对严肃的审讯人员,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人呢,怎么可能杀那些孩子?” 郑岩:“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孩子,可能是因为你自己的儿子不孝顺不听话,像于栋对他父母那样对你拳脚相加过,所以你恨和他差不多的坏孩子?” 齐素芬连连摇头,想起自己的儿子,泪光忽闪:“我的儿子……浩浩,他是好孩子,为了救我宁愿伤害他爸……都怪我当时没发现,没能救他出来……他是个孝顺孩子!” “哦,那你为什么要养着范晓俊?你儿子是独生子,一直享受着独有的母爱,你另找寄托对得起他为你做出的奉献吗?要是知道你会把对他的爱转嫁到别人身上,他可能会后悔为了你付出了。” 齐素芬低头哭着,似乎被人不礼貌地揭开了丧子的悲痛,无暇理会其他的语言攻击。 安警官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加把火:“范晓俊是孝顺孩子吗?应该不算了?你照顾他那么多年,可是他为了那个烂人爸,还是选择做假证,这算是背叛?看来是你这个人不怎么样,生的孩子,教的孩子,都不孝顺,都是白眼狼。” 花白头发下的眉头抽搐了一下,但齐素芬仍然没有跳进陷阱,而是摇着头哭,似乎对他们的恶语相向很震惊。 “你们怎么能这么诋毁我和我儿子?我人确实不好,我是个失败的人,但他们都是孝顺孩子!晓俊从小就会帮我干活,帮我洗碗择菜,为了让我少洗两件衣服能忍着一整天都不出去玩,浩浩也孝顺,他爸打我的时候他还会帮我……” “真的是帮你吗?不是帮他爸?你十一年前折磨那些孩子的时候为什么要专门砸他们的脚踢他们的头?是因为曾浩当初就是这样帮着他爸踢你的头的,对不对?!” 第五十八章 白眼狼15 齐素芬苍老的脸上又出现那种扭曲抽搐的反应。 郑岩和安警官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很轻易就看到她一闪而过的变脸。 这个方向是对的! 凶手为什么恨七到十二岁的孩子,强迫他们承认自己是白眼狼?因为凶手被这个年纪的孩子背叛过伤害过,想要泄恨。 为什么要着重虐待孩子的脚和头?因为凶手觉得伤害过她的那个孩子的脚和头尤其可憎。 为什么中间这十一年没再犯案过?因为凶手把嫌疑全都推到了已经死亡的范岩身上,她又成为了干净的人,甚至重新养起了一个儿子,认为可以这样过完剩下半辈子。 为什么又再次出手,甚至改变自己的习惯?因为亲儿子曾浩给她造成的心理伤害从来没消失过,一看见于栋和朱沐阳对他们妈妈辱骂动手,当年的痛恨和怨愤又冒了出来。这次的“她”不是被脚踢头,而是被打被咬,所以她狠狠折磨了两个孩子的脚和嘴。 动机,手段,目的,在齐素芬身上可以完美闭合,高度符合侧写。 “齐素芬,你为什么不反驳?曾浩确实帮着他爸爸一起家暴过你是吗?可是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说不定他只是被孩子爸爸教坏了,能拯救回来的。” 她还是不回答,低头哽咽哭泣。 苍老的可怜女人,在路上遇到了都忍不住关心她是不是有任何难处,在几个满脸凶狠的审讯人员的压迫下,更显可怜。 安警官盯着她,想象着十一年前她的样子,是不是就是用这副温和可怜的形象骗走了那些孩子? “你还是不反驳。曾浩伤害你太深了是不是?拼命生下来的孩子,不分日夜含辛茹苦养到八岁,为了他甚至忍受着丈夫的家暴不肯离婚,但他却变成了和他爸一起欺负你的白眼狼,还不肯承认错误,是不是?” “不是的……”齐素芬居然还能扮演可怜老人哭诉着,“浩浩是个好孩子。” “十一年前连杀多名孩子,你的行为和你的话可‘货不对板’啊。但折磨他们,让他们代替曾浩承认自己是白眼狼,跪下向你认错,确实让你泄愤了,让你稍微平静下来了对不对?所以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范岩身上后,你觉得自己又可以开始新生活了,顺便还能重新养一个孩子。” 齐素芬:“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啊,你们弄错了!” “范晓俊就是你挑选的新儿子是吗?一个不被亲爸喜欢,经常挨打挨骂的可怜孩子,多好的实验品,肯定不会再像曾浩一样过惯了好日子所以分不清好赖,成为他爸爸的帮凶,变成白眼狼。你用心照顾他,施舍好意,强调范立成不是个好爸,一副拯救者的样子,认为这次的孩子肯定只能站在你这边。可惜啊——” 郑岩无缝接下一句:“可惜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至少对范晓俊来说是这样。他明明不知道范立成是几点回家的,也没有给范立成送过饭,但在没有串供的情况下还是帮范立成圆了谎。这就是背叛啊,不管你怎么做,总是逃不过被儿子背叛的下场,你说是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齐素芬抬起头,沧桑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阴郁,“因为你们说错了,不是我干的啊。” 她还在狡辩! 一轮审讯出来,安警官叉着腰在办公室转圈,消化愤怒情绪。 “绝对就是她!死鸭子嘴硬!” 郑岩:“你又不是第一天意识到这种凶手多难缠。” 齐素芬太聪明了,聪明到让她有死不认罪的资本。 最开始动手几年都没人发现,被发现后立马就设计把罪推到了范岩身上,自己全身而退,他们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个囚禁孩子的地方。 这么聪明的人,说不定这次动手的证据也已经被销毁得差不多。 他打电话给赶往九曲村的小陈,问起在齐素芬家里搜到什么东西没。 小陈说:“找到了一双三十七码的胶鞋,喷洒农药时穿的防护服,但被洗得一干二净,想检测出证据有点困难。” 果然。 罪证讲究的是严谨,洗过的鞋子就算和鞋印对得上,也不能证明齐素芬在案发时间去过现场,万一其他人也有这种鞋子呢?万一真正的凶手把鞋子销毁了所以才查不到呢?防护服也不止一家人有,洗干净后很多证据都消失了,怎么证明是齐素芬穿着这一身去行凶的? “东西已经快马加鞭送回痕检实验室,希望他们能有办法找到点有用的证据。” 郑岩问:“凶器呢?那根很细的绳子,找到了吗?” “没找到。齐素芬家里是有些绳子,但都不符合对凶器的推断。” 这下情况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证人和证词,没有口供,就算他们认定齐素芬就是凶手,也不能定罪。 挂断电话后,郑岩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吴漾来汇报对范晓俊的审问结果。 “范晓俊承认当天晚上没见过范立成,也没给他送过饭,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 “那他在齐素芬家睡觉时有察觉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他只迷迷糊糊听见好像有狗在叫,但是有个意外收获——”吴漾举起笔录。 “他说齐素芬回家吃饭的时间比平常早了点,因为最近很多人都在给杨梅树林授粉喷药,一直干到天黑,齐素芬也是,这段时间吃饭都在天黑后,但案发当天她回家早了点,并且吃完饭就换了衣服在门口坐着吹风,往常她都是在客厅里看电视的。” 郑岩缓了缓道:“所以,要不就是齐素芬不是凶手,要不就是,她抓了两个孩子后还回过一趟家,专门坐在门口想让人看见,制造不在场证明。” 安警官:“真够谨慎的,临时犯罪也这么煞费苦心……等等,她专门回过家,那防护服上的一些痕迹在被清理前说不定落了些在她家里!” 他们赶紧打电话让民警退出现场,让痕检去搜集。 却不想小陈先给他们通报了一条好消息。 “绳子仍然没找到,但我们发现齐素芬家里新买的袋装酱料上少了一根包装绳,上网一查,那种绳子恰好就是两股的牛皮纸绳,宽度约为2毫米,而且除了她家,没有其他人买这种袋装酱!” 第五十九章 白眼狼16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继绳子的线索后,审问范立成和黄玟的人得到了另一条线索。 “案发当晚范立成确实没回家,他和黄玟的老公一起去了隔壁村,赌博,当时有将近十个人。” 所以范立成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安警官忽然想起之前审问齐素芬时她说过的,有关范立成的话。 “她当时很快反驳了范晓俊给范立成送过饭的说法,斩钉截铁说不可能。我甚至没说时间,她就这么肯定范晓俊说的是假话,为什么?” 郑岩端着杯子迟迟没送到嘴边喝一口,琢磨着:“因为,她知道范立成不可能在家?也就是说,她知道范立成在干什么?” “很有可能。范晓俊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范立成就类似于她第二个丈夫,她知道范立成是个烂人,盯着两父子间的互动……说不定还像二十多年前那样,物色了其中一个当作背锅的,当年选的是‘为了保护妈妈所以点火烧了全家’的曾浩,现在选的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且很讨厌孩子’的范立成。” 妙啊,安警官分析完,都忍不住要为齐素芬的聪明感到头皮发麻了。 “幸亏这次有谈迦做的那个梦,”郑岩一口水没喝,又把保温杯盖子重新拧上,“不等痕检出结果了,我们重建现场,猜一猜她还有什么可能遗漏的痕迹,诈一诈她。” 刚出题就要预测考试分数,痕检和法医看着在办公室上演“凶手折磨受害者”现场的两位老刑警,一时间有点不忍观看。 “郑队,你下手轻点,安警官年纪也不小了,骨质疏……咳,我看出你们的意思了,凶手在踢孩子的时候造成破皮出血的话,会在鞋子上留下血迹,不管用水冲得多干净,在鲁米诺试剂下也会现形,我们目前就在检查这个。” 法医老李:“虽然鲁米诺不能分辨出是人血还是动物血,具体又是谁的血,但如果齐素芬不知道这个知识点的话,就可以诈一诈。” 痕检:“还有,凶手在穿着防护服回到家时有可能落下的痕迹,包括采摘园的土,桑葚树上的毛毛,孩子身上的毛发、油渍、颜料等等,用毛发最好,她要抓住人带到没监控的区域,和孩子的身体接触是最多最不小心的时候,很有可能粘上毛发。不出意外,我们带回来的东西里就有这几样证据,只等着做检测了。” 郑岩懂了,立马开始第二轮审讯。 这次他们进去的神态非常轻松。 安警官不愧是老刑警,做出案件马上就能破的得意神情,自然得令人叹服。 “还不准备开口吗?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就等着你交代了。” 齐素芬在这儿关了半天,没吃没喝还要不停哭不停回答问题,这会儿口干舌燥,哭也懒得哭了,木楞着脸如同晒干的树皮。 见她不说话,安警官摇着头轻蔑说:“你知道我们得到的第一条证据是什么吗?是范晓俊的口供。” “齐素芬,你真可怜啊。范晓俊宁愿为了打他骂他的烂人爸撒谎脱罪,却不愿意为你遮掩半点,稍微多问几句,他就把你的不对劲全说出来了。” 齐素芬稍微掀开了褶皱的眼皮。 “看来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你案发当天晚上很不正常,半夜还听到你进出的声音了。根据他的说法,你抓走两个孩子后,中途还回过一趟家是?我们仔细搜查好几个小时,在你家里找到了两根头发,其中一根带着毛囊——是于栋的。” “你是不是觉得洗了防护服和鞋子,烧了那根绳子就万事大吉了?现在的技术日新月异,洗了我们也能检查出来,比如你的鞋子上,还残留着于栋的血,你当时肯定狠狠踢了他对不对?只是没想到破皮后的血粘在你鞋尖上了,而血单用水洗是洗不干净印记的。” “至于绳子,其实找不找得到,结果都一样。我们只需要知道你买过的袋装酱上确实有一根完美符合凶器的绳子,而村里没有其他任何人都没有。” 两条决定性的证据甩出来,齐素芬的头也全抬了起来。 五十一岁的年纪,很多人都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了,而她是个黑夜行凶的孤家寡人。头发花白也挡不住她眼神里的阴狠。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居然还笑。 郑岩:“听不懂就多听。意思是证据确凿,不需要你的口供我们也可以给你定罪了。” “那些东西都不是我的,不知道是谁放进我家里了,我的酱可是新买的,怎么会和十一年前的大案扯上关系呢?范晓俊说的话也不可信,可能还是在为了他爸撒谎啊。” 安警官冷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十一年前的死者和这次的死者,脖子上的勒痕不一致。你的酱是新买的,绳子是新的,防护服也是这两年才买的,所以就觉得自己和十一年前的事无关了?但杀人手法一致,只要确定你为这次案件的凶手,就可以直接判定你同样犯下了十一年前的案子。况且你别忘了,还有两个幸存者。” 提起幸存者,齐素芬不耐地抿紧了嘴。 但她口头上绝不承认所犯罪行。 郑岩看着她:“十一年前被你折磨致死的几个孩子里,除了那个幸存者,还有一个叫刘钦的孝顺孩子,并不符合你的报复标准,你为什么要抓他?” “是那段时间杀上头,已经判断不出真正的好孩子坏孩子了?还是讨厌看见人家一家父慈子孝的场面?这种场面在你一生里从来没出现过?曾庆祥打你,曾浩看不起你,你在曾家当着勤奋的老黄牛,嘴上说着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才忍下去,所以曾浩联合他爸一起家暴你的时候你觉得天塌了。但我倒是觉得,曾浩和范晓俊的背叛,你也得负责任。” 齐素芬的眼神变得阴沉,被三番两次碾着痛处嘲讽,就算心理素质再好,也很难不愤怒,当年的事每多回忆一次就是多一次的伤害。 但对面的人视而不见,安警官还接着说下一段:“说不定是你平时的照顾和教育根本就是错的,是虚伪的,懦弱的,甚至是让孩子觉得恐怖的,孩子察觉到了,所以要做选择时没办法全心全意选择你。也是,就算保姆对他再好,问要跟着谁时,他们也只会说爸爸妈妈,保姆而已,算什……” 齐素芬脸上的扭曲更深,彷佛虫子在她脸皮下蠕动,最后被某个关键词撕开一条裂缝,那些虫子就全都冲出来,她陡然尖锐出声:“闭嘴!” 愤怒加持下的嗓音粗噶似男人。 安警官了然:“看来曾浩说过这种话?他是不是说你就是个保姆,家里都是爸爸在赚钱养家,认为你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这种好日子你就算被打也该乖乖听话?他是不是甚至说过让你去死……” “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她大力拍打着桌面,制造出刺耳的噪音。 “你说一切为了孩子,但却一直让孩子生活在家暴环境中,他模仿他爸爸的行为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能叫白眼狼呢?范晓俊一开始撒谎,但后面认识到错误,说了真话,怎么就是背叛是白眼狼了呢?齐素芬,你折磨孩子逼他们下跪,真的是为了教训坏孩子吗?恐怕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心里爽快,发泄自己对婚姻,对亲子关系,对人生一败涂地的不满!” 齐素芬喉咙里挤压出赫哧赫哧的声音,猛地往前扑着大喊:“他们就是白眼狼!是分不清好赖,对着最爱他们的人拳打脚踢的白眼狼!贱种!” 安警官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更大声音吼回去:“他们父母是不是最爱他们的人,他们的亲子关系该怎么缓和,都不是你虐待孩子杀害孩子的理由!我在曾浩踢你之前帮你杀了他,你会感激涕零地谢谢我吗?!” 第六十章 白眼狼17 激起了齐素芬的愤怒,再让她开口就容易多了。 每句审讯里带上语言刺激和怒斥,她就像被踢翻的垃圾桶,倾倒出那些恶意,阴沉骂着每个“孝顺孩子”。 “都是些让人厌烦的贱东西!吃穿住行哪样不是他们妈照顾的?但他们天生就会欺软怕硬,天生就会寻找同阵营的男人,对着对他们最好的人拳打脚踢!在妈妈、奶奶受欺负,觉得难堪的时候,男人负责隐晦地高兴,他们就充当打手,最后再恬不知耻地以此为投名状,被自己爸爸、爷爷抱起来夸奖,你们觉得这种孩子不该受到教训吗?” “这种孩子该被喜欢吗?但每个母亲都爱孩子,也认为孩子理所应当都是爱母亲的,她们做出的最大报复也只是自己痛苦一阵,倒在床上,关在厨房里哭,打算不理孩子两天。这怎么够?社会对每个成年人都这么残酷,凭什么他们就能逃脱?白眼狼就该有白眼狼的惩罚方式!” “还是教训少了,他们在我面前就乖得很,让他们跪就跪,道歉就道歉,打得狠了,掐得出血了他们也不敢哭出声,会看人脸色得很。” 她说着,苍老的脸上露出陶醉的微笑。 安警官冷笑:“所以你从控制、虐待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的事情里,获得了成就感和掌控感是吗?就像很多个曾浩也跪在你面前,哭着喊着说对不起,说最爱的是妈妈你,说刚才帮着爸爸踢你不是他故意的?” “其他连环杀手就算要获得成就感,选择的受害者也是高高在上的人,功成名就的人,只有你,泄愤也这么小儿科,其实你只是忘不了曾浩对你的背叛?所以就算放火烧死了他,就算离开那个伤心地,和父母住一起几年了,也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但你‘精神失常’也还能分辨强弱,和你儿子曾浩一样欺软怕硬,不敢杀曾庆祥那种人高马大的男人,所以只能伤害孩子。” 齐素芬阴狠地盯着他:“你在这里充什么道德高尚的好人?不过是因为受到伤害的不是你而已。你是个好警察,但你是好爸爸吗?是好男人吗?你知道你的儿子也可能这么对他妈妈奶奶吗?你不知道,大概也不在乎,曾庆祥就不在乎,那个孩子叫于栋是?他爸爸也不在乎,还抱着孩子喜滋滋说儿子力气真大。如果不是我力气有限,我确实想杀了姓于的男人,两父子都是狗,杂,种。” “你知道处在妈妈、奶奶的位置的女人生活多难过,为什么还要给她们雪上加霜?”郑岩认真说。 “不管孩子的恶行是被教坏了,还是天生就充满恶意,都是别人家的事,孩子都是她们辛苦生下来的,没有一个妈妈会想用杀人来解决问题。你这十几年做的事,其实是在给她们本就难受的生活添加恶意揣测和舆论嘲讽,她们难道还会感谢你吗?不要把自己的错误平分出去,显得你好像很伟大一样。” 齐素芬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然后眼珠突出,声音粗噶地大骂:“我是在帮她们教训那些白眼狼!有那种孩子还不如没有!那些狗东西都是些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社会的败类,说不定长大了就是杀了她们的凶手,我是在帮……” 安警官粗鲁地打断她:“你的罪板上钉钉,我们不想听你翻来覆去讲那些苦衷、伟大了,还是老实交代你的作案经过和地点,十一年前用来关那些孩子的地下室在哪儿?” “……哦,你们想知道这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有本事你让当年那个孩子凭着记忆故地重游找出来啊。”齐素芬的笑和愤怒切换得尤其快,有些神经质。 看见他们严肃的表情,她还撑在桌面往前凑,充满恶意地说:“或者你让这次逃过一劫的那个胖墩再来陪陪我,我就告诉你们。” 让朱沐阳来,孩子能被吓傻。 “不答应?”齐素芬继续笑,张大的嘴里露出不怎么干净的、松动的牙齿,“没关系,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地下室在哪儿,十一年前的事不是我做的啊,有人看见我的脸了吗?有人找到当年的绳子了吗?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不想费力查下去了,所以非要把这两个相似的案子都安在我头上?” 这是威胁,死到临头了还认为自己手里握着牌,想提条件。 安警官准备怒斥她几句,却不想齐素芬话头一转,脸上扭曲着又说:“不过你们要是告诉我,那天晚上是谁突然出现救了那个孩子,我就什么都说。” 郑岩一凛:“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我劝你老实交代!” 审讯室外。 警局门口斜射的日光在匆忙来去的脚步中消散,渐渐又到深夜。 谈迦和走廊里僵坐的受害者家属一样,等待着凶手落网的最后一刻。 走廊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静谧,静到她疑心自己听清楚了那些家属们不稳定的呼吸。 直到外面下起雨,雨声逐渐盖过所有细微的声响,凉风驱散初夏不成气候的热,蔓延上来的寒意让人膝盖僵硬。 审讯室终于打开时,刘茂水他们猛地站起身,坐得太久,激动之下差点站不稳,几乎是扑过去,仇恨愤怒的目光在他们身后被押着的人身上逡巡着。 “齐姐?”刘茂水喃喃叫着这个称呼,不敢置信,“是你?齐姐?” 齐素芬熬了大夜,精神不济,更显苍老,浑浊的眼睛抬也不抬。 刘茂水冲过去挤开郑岩他们,奋力伸手去抓她,红着眼睛怒问:“齐姐!那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他怎么得罪你了,他才六七岁!” 他被警察拦住了,但齐素芬仍然被拉扯了两下,差点摔倒,手上的手铐铛铛作响。 “刚出生的时候确实乖,白白胖胖,我记得你老婆生他时差点难产,”齐素芬咧开嘴,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充满恶意,“可你们只顾着生不顾着教,看看他都变成什么样了,对着亲妈拳打脚踢,对着老人辱骂,太讨人厌了,三岁看小啊,我是在帮你们提前铲除隐患,不然等他们长大了,被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当父母的了。” 刘茂水双眼通红,额角青筋狂跳,眼泪却比怒吼先落下,受不了刺激似的往后倒退两步,撞上后面愤怒颤抖的其他家属。 齐素芬还叹气:“看看你们这群人,哭得这么惨干什么?孩子没死之前也没见你们多爱孩子,出轨的出轨,打女人的打女人,打孩子的打孩子,平时在家陪孩子的时间也不多,从来没认真教育过,有时候出去找女人、去赌博,几天不回家的都有。怎么死了,就突然这么爱了?” 第六十一章 白眼狼18(完) 刺激完受害者家属,齐素芬被怒斥几声带走,沿路被长长一排红着眼的受害者家属瞪眼目送。 人群外有个往反方向走的女孩儿,戴着顶张扬的棒球帽,几缕绿色的发尾从帽子下钻出来,正边走边低头捏着面团。 不知道怎么的,齐素芬停了下来,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只能看见背影。 “看什么,走!”郑岩对谈迦的事敏感着呢,生怕热心市民会被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盯上。 齐素芬却偏偏问:“就是她是不是?年轻的女生,喊着警察来了别动……原来是个假警察。” 郑岩大力推她一把,不知道是哪点又刺激到她了,她挣扎着就是不走,又开始破口大骂。 “多管闲事的贱人!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你们想抓住我?做梦!十一年都没查到我身上,你们一群蠢货!也就是你们撞运了,不然等我杀了你们儿子你们也抓不到我!” 还公然威胁办案人员的子女了,几个警察一起高声怒斥她最好闭嘴,盖过了她的疯话。 但谈迦却去而复返,走回了齐素芬面前。 “你的声音果然很难听。” 在愤怒的人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也是一种刺激,齐素芬又重复那些话:“多管闲事!你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也会被抓,因为你蠢。都逃过十一年了还要冒头,蠢上加蠢。” 谈迦抱着手,轻飘飘说着刺激人的话:“也是,连环杀人犯是不可能停手的,杀人给你带来的快感堪比吸,毒,很难戒掉。但你太蠢了点,不知道现在科技发达,你去过哪儿,做过什么,多费点时间全都能检测出来……哦,你不会觉得警方抓到你是因为你杀了自己儿子所以符合凶手作案心理?你的儿子你的苦难没人关心,都是些枯燥难听没点新意的故事。抓到你是因检测结果指向了你,不要因为警察多问了你两句话你就觉得大家为了抓你费尽心思,在一群连环杀人犯里你只能算额外收获……” 齐素芬破防了,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癫狂,张嘴就要破口大骂,被郑岩眼疾手快捂住。 然后瞪了谈迦一眼。 谈迦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离开了。 留齐素芬在几个警察的辖制中拼命挣扎,眼睛都快瞪脱眶。 后续的事情变得简单。 天一亮,所有从九曲村带走的人都放了回去,除了齐素芬。 谁是连环杀童案的凶手不用猜了,但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很震惊,村里安静了半天,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哭声。 齐素芬被押着到九曲村指认现场时,警戒线外一群受害者家属疯狂砸东西、哭骂,于栋的父母情绪最激动,于妈妈哭喊得站都站不稳,被几个人扶着拖着,还在哀哀叫着孩子的名字,喊着姓齐的不得好死。 朱沐阳的爸爸也来了,还有在人群外被保镖围着的林之樾一家人。 越过人群的遮挡,林之樾能从缝隙中看见警察在对几处地址进行挖掘,齐素芬的苍老身影被挡住大半,和记忆中模糊的影子对不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半边身影,一动不动,自己都没注意到手指抽搐着,呼吸在加重。 父母的喊声他恍若听不见,眼前隔着的人群变成了当年蒙头的布料,隐隐约约,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所以也猜不到对方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折磨他的武器,下一轮抽打会落在头上还是脚上…… “阿樾!”随行的心理医生挡在了他面前。 父母小心翼翼伸过来的手就要触碰到他,被他后退一步避开了。 然后侧过头垂眸深呼吸几次。 往常这样的缓解方式需要重复很多次才能冷静下来,但这次,他转过头寻找空白风景时,视线被抓一抹绿色吸引过去,眼睛有了关注对象,注意力就有了去处,他紧绷的精神状态几次呼吸后就奇迹般平缓下来。 谈迦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了。 而且她肯定很清楚自己的存在感多高,面对别人的打量和关注司空见惯,打哈欠和啃饼干棒的姿势都十分放松。 山坡上有风,吹得她今天的头发也蓬蓬的,像朵水母。 和上次在警局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眼尾似乎描黑了,有个上翘的小尾巴。 又是一阵风,谈迦往前走了几步,人群里也大声喊起来。 林之樾睫毛颤着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面。 心理医生试探着说:“地下室找到了。你想看看吗?” 林家父母在边上关注着他的表情,想劝他别看,回家去,但他沉默很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十一年前齐素芬用来囚禁孩子的地下室居然就在齐家后山的果林地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出来的一个地窖里。 但地下室已经垮塌,被土填得结结实实,技术组只能用机器扫描了一遍,确认下面还有尸骨。 很可能就是当年报了失踪但没找到尸体的那些孩子。 郑岩下令让挖,一群警察忙活半天,在里面刨出三具完全白骨化的小小尸体。 山头上又响起一轮哭喊声。 警戒线被黄昏照出橘红色,那些被挡在后面痛哭倒地的人如同老照片里的模糊树影,只能看见摇晃颤抖的轮廓。 安警官抬头看着那些已经不再年轻的中年人,想起十一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父母,搀着家里老人在他面前哭得用头撞墙,而他那时只能沉默着,不知道该重复承诺一定会抓住凶手,还是该劝他们再生一个。 十一年啊,过去了十一年,总算把这起案子破了。 他眼里也涌上来一阵酸涩的热意,咽了咽喉咙才忍住,押着齐素芬喊:“希望你执行死刑前,能记住今天听见的哭声,是你让这么多人痛苦半生!” …… 沾血的故事在夜晚开始,又在夜晚结束。 九曲村的挖掘和检测工作进行到半夜,刑侦二队赶在天亮前准备好了完整的证据链,移交至检察院。 停滞十一年的11·23连环杀童案就此结束。 二队的人终于能休息半天。 安警官离开之前,还一起参与了和谈迦有关的“记功大会暨梦境擒凶研讨会议”,问她有没有兴趣考公进入公安机关工作。 这个特殊能力和她敢想敢做的本事加在一起,他可以向上级申请亲自带她。 然后被郑岩轰了出去。 谈迦趁机跳上谈鸣的车,和小陈还有吴漾姐他们跑了。 这起案子里她做出的贡献不容小觑,除了奖励,刑侦队的人还要请她吃饭,去的是高档海鲜自助店,郑队报销。 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坐在院子里闻着烤生蚝的鲜香味儿,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吴漾闷了口酒,还对天长叹:“其实我对这起案子的感觉还挺复杂的。你们知道吗?黄玟离开前问我,母亲是不是就必须爱孩子?她认为好比买一样东西,为之努力存钱想要买下的时候确实很期待很喜欢,但并不耽误她一年两年后不喜欢了,养孩子却是必须一直喜欢的事,为什么她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去购买这个商品,却偏偏不被允许有不喜欢的那天呢?” “还有走访九曲村的孩子时,很多都笑着说偷偷打、掐、踢妈妈是很有意思的游戏,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说因为妈妈不会真的打人,就算妈妈打也有爸爸拦着……他们这么小就会看眼色做坏事。有时候我就想,我以后有了孩子该怎么办?” 几位男士给出自己的见解,谈迦吃着独一份的炸面包蟹,刚想也参与话题,视线却顿住,看向姗姗来迟的郑队。 还有他身边的林之樾。 第六十二章 谢谢谁? 林之樾的加入,让这场聚餐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谈迦的加入尚且算是西海岸刺身加入了烤鱿鱼大排档,还比较融洽,他不一样,穿得像个进出米其林餐厅的有钱少爷,站在院子里抿唇不说话,上菜的师傅都不敢催他。 看起来就是会突然发脾气说砸了这间店的公子哥。 但他挺安静的,被安排坐下后,就沾了沾一杯温水,然后垂眸听着其他人说话,似乎知道大家介意他的存在。 郑队招呼着再拿些菜,面对大家挤眉弄眼的疑问,咳嗽一声说:“碰巧遇到一起了,他想来找谈迦聊聊,我就叫他有事一起说。” 总之谁都不要想单独联系他的梦境专员。 大家眼睛转来转去,这情况确实是没办法单独联系了,人家杵在一大桌人里话都不说一句,只低着头喝那杯温水。 郑岩看这气氛实在干巴,挥手说:“该聊就聊,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小陈凑过去跟他说了,他就当起老师傅,给队里未婚未育的年轻人分享心得。 “干警察就是要直面很多真实人性,你现在还能有这种同理心已经非常不容易。想当年和我一起进刑侦队的师姐,一开始干劲满满,为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能连熬半个月追到凶手老巢里去,能长时间和受害人保持联络防止对方想不开。但警察当久了,见得太多,共情能力也被磨平了,忙起来的时候对受害者的痛苦也只会觉得不耐烦,只想快点加班完好下班回家陪刚出生的孩子。可是意识到这种情绪后,她又觉得自己是错误的,很难过,情绪这样一拉一扯,她的心理就出现了问题,只能退出一线……” 随着他的讲述,和双层蒸锅里哧哧的上汽声,大家又重新放松下来,当林之樾不存在,碰着杯加入闲聊。 一群人在小院子里吹着风吃饭聊天,听着隔壁院子的客人探讨孩子上学成绩,还有店里服务员摇响铃铛喊着澳龙可以排队了。对林之樾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体验。 他侧头看着一窝蜂跑去排队领澳龙的客人们,小孩儿在里面嘻嘻哈哈问澳龙是什么龙,空气里飘着蒜蓉虾尾的香味…… 碟子里叮当一声。 他回过头,看见面前多出来一份北极贝。 接着他看向身侧的人。 谈迦漫不经心说:“这个还行,你可以试试。” 说完扭头吃自己的面包蟹去了,继续和谈鸣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只是突发奇想照顾一下陌生客人。 林之樾安静吃了那份北极贝,味道确实还行。 过了会儿,他面前又多出来一份芝士焗小青龙。 这次没有直接放下,而是用碟子盛着往他面前递了递:“要吗?” 林之樾又看她,第一眼注意到她眼尾,那里确实有个小勾。 谈迦挑着眉笑:“问你吃不吃,看我干什么。这个分量有点大,不喜欢的话就说不要。” “……谢谢。”他用叉子按下那碟虾肉。 谈迦照顾完新来的,去拿蒸锅里的螺时,发现谈鸣眯着眼睛看她。 “怎么,你想要这个螺?”她起身把螺夹给谈鸣,再自己重新挑了个。 谈鸣:“……” 好像他是个馋鬼一样。 吴漾看到全过程,有点想笑,端了杯粉色的气泡饮料分给谈迦,话题也自然而然转移到她身上。 “迦迦,听说你是留在九江养病的,最近感觉好点了吗?” 谈迦扫了眼郑岩:“想全好估计有点难。” 哪天不做梦了,估计才能痊愈。 “那你要在这儿长住下去吗?我们这里虽然不比纽约繁荣发达,但是很适合生活,好吃的也多。” “嗯,暂时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还要看学校那边是不是同意。” 郑岩问她:“不然你转专业,毕业了真考进来呢?我看你挺像刑侦苗子的,就那个,视觉思维者的概念,你从哪儿学到的?” 视觉思维者本人就坐着这儿呢,但林之樾似乎没想到说的是他,还在分割着那份芝士焗小青龙。 谈迦余光在他身上掠过,说:“我以前会去特殊学校做义工,里面对自闭症、孤独症孩子的分类很详细,视觉思维者就是其中一种,义工要专门去了解那些人的特别之处,才能和他们交流。” 郑岩:“推荐两本书给我研究研究。作为交换,我给你推荐两本学面塑的教程。” “……谢谢,不用了,我正在上面塑课程,有老师手把手教导。” “我看你天天捏着团面,也没见做出什么作品出来。” 谈迦沉默会儿,把兜里的扁蛇掏出来。 “我最近在制作半成品。” 一桌人看着那团面:“……” 郑岩:“我还是送你两本教程。” 小陈乐得差点呛到。 谈迦也不介意,趁机说:“教程就算了,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法医实验室的老师,我想学学颅骨复原。” 郑岩拿起一根蟹腿,隔空点她:“你的梦想还挺远大。” 大家又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深了聊。 她轻而易举就能成为大家的话题中心,林之樾听着,仍然平静地分着虾肉,分好后往谈迦手边放了一份。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两个字说得短促又浅淡。 聚餐结束,大家要各回各家。 林之樾是尊易碎的大神,需要先送走他才行。 但林家的车就停在路边,他却跟着谈迦,没有上车的打算,冷淡的表情朝郑岩他们表达了一个意思——他来的目的还没达成,不可能罢休。 瞪眼的犟种哪比得过不吭声的犟种,最后他还是得到了和谈迦单独聊聊的机会,就在几米外的角落,在一群人众目睽睽之下。 搞得像被人堵住告白。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谈迦都是戴上耳机直接踩着滑板走人。 这次倒是很不同的体验。 谈迦抱着手,抬抬下巴:“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凌晨四点突然开车冲向采摘园救下朱沐阳?”林之樾盯着她眼睛。 “你对朱沐阳及时获救的事很在意啊。不管我为什么会救下他,好像都不关你的事,我的英勇善举帮忙破案了,困扰你十一年的噩梦被找了出来,不就够了吗?” 林之樾浅淡的唇色用力抿在一起。 谈迦忽然凑近一点。 香气侵入安全领地,林之樾立马往后退两步。 然后听见她笑着说:“是不是需要我陪你演一演你被人从天而降救下的戏码才行?可自救是很厉害的经历,那么多孩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做到了,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去拯救的。” “你……” “嗯,我。还想说什么?” 她态度略带着戏谑,林之樾偏过头,说出酝酿很久的两个字。 “谢谢。” “谢谢谁?你去查我的英勇事迹的时候没查清楚我的名字?” 林之樾转回去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谈迦在后面笑,笑声让他上车时耳朵都在发烫。 第六十三章 奇怪的尸体1 连环案结束,生活又重归平静。 五月初,夜晚也开始闷热起来。 开张没多久的aurora borealis酒店趁此机会推出了“清凉派对”计划,眼下正迎来第一批客人。 穿着泳装的男男女女在阳台泳池拍够宣传照后,又把阵地转移到了室内。 桌上摆了三层的酒精饮料在炫目的灯光下闪得晃眼,音乐一打开,大家都进入氛围,跟着扭动起来。 唱歌跳舞喝酒聊天,猜牌撒钱表演龙吸水,附带着起哄和笑声,和平常在酒的活动一个流程。 不同的是,大家刚从泳池出来,清凉的泳装和微冷的皮肤似乎都在等待着热度,说笑中酒气弥漫,微醺的吻和腰上滑动的手掌激起更多暧昧。 但还没吻多久,身后就冒出两个人哦哟哦哟起哄。 “继续亲啊!我又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钟骁阳,再亲一个!你老婆等着呢!” “等什么等,我才没等。”被打趣的人立马撤开,红着脸转身去了另一边,很快又融入了其他小团队。 留在原地的男人无奈地耸肩,往那边挑眉:“你们坏我好事。” “得了,天天在网上秀还不够,到这儿还躲着亲!快点来玩牌,输了的三杯起步啊!” 三层的酒喝得只剩下一层,音乐跳到了下一首,房间里的灯变得昏暗,前后左右的人是谁也分不清了,只知道都跟着边蹦边喊,之前微凉的体温在摩擦和扭动间急速升温,甚至有点喘不过来气。 其中一个女生扶着眩晕的脑袋,喊着:“我去趟卫生间!” “什么?不准走啊,还有一杯!” “等我去吐一回行了?!你们就逮着我祸害!” 嘻嘻哈哈间,她挤开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卫生间的门把手,推开后跪在马桶边就是一顿呕吐。 吐出来才舒服了点,她手软脚软地站起来,余光看见浴缸边有个熟悉的身影,还过去喊一声。 “你怎么还躲在这里来了,外面的泳池没玩够啊……”走近了去拉人,却发现那人一动不动。 她愣住,下意识伸手去把人掀过来,那张惊恐的脸像面具一样僵硬吓人,突出的眼睛诡异地盯着她。 “啊——!死、死人了!” …… 谈迦这会儿正从拳馆出来,背着包骑自行车回家——融入一个地方的进阶办法是延续自己平常的兴趣爱好,她最近找了拳馆和射箭馆,打算好好利用闲余时间。 傍晚的风带着热度,她骑车路过一家豪华酒店,被门口的广告牌吸引。 刚开张半年的aurora borealis推出“清凉派对”计划,日式庭院阳台泳池,单人套餐九五折,家庭套餐九折,最低仅需1999,即可让你清爽入夏。 怪吸引人的,她支着脚停下来,觉得可以去享受一番。 但还在考虑时,街头忽然传来熟悉的警车汽笛声。 转过头,正好看见郑岩他们下车往这边走。 “你怎么在这儿?”郑岩过了马路一眼看见她,接着急匆匆问,“这么早就做梦了?还有受害者活着?” 谈迦:“……没有。你看看这才几点,我的夜生活还没结束呢。这里有案子?” 郑岩失望一秒:“嗯。” 走出去几步,又问:“真的没做梦?” “……没有,我路过这里而已。什么案子啊?” 还能是什么案子,命案,更多的信息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也是紧急接到电话才过来。 十几分钟后,刑侦队的人和酒店负责人站在了酒店套间外围。 里面酒气冲天,一群披着衣服的男男女女脸色煞白,缩成一团魂不附体。 老规矩,痕检先进场,然后是法医,这期间小陈他们问了问基本情况,对案件有了大致的了解。 “死者是个男网红,叫丘尘,二十五岁。” “他们一群人都是网红,来庆祝其中一个人生日的,酒店也打算借他们的名气在视频软件上火一把,好省下打广告的钱。” “下午五点进的酒店,一直在这个套间里玩,没注意到中途谁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一直到一个小时前,有个女生喝酒喝多了去卫生间吐,才发现死者倒在浴缸边。” “酒店的监控显示,这期间没人离开房间。” 谈迦往里看:“这么说,凶手就在这群人里?” “说不定不是他杀,”小陈扇了扇挥之不去的酒味,“喝多了酒精中毒,或者头晕摔倒了致死也有可能。我看他们个个都晕头晕脑的,属于意外高发群体。” 边说边隔着手套捡起一个杯子,对着灯光瞅了瞅,发现几枚很清晰的指纹。 而同样的杯子、酒瓶、扑克牌,遍地都是。 “哇塞,这儿肯定到处都是指纹啊毛发啊体液啊,真好,比之前的案子好多了。” 要是连环杀童案的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一星半点生物信息,也不至于等到十一年后才千辛万苦破案。 离得最近的痕检回头给他一个危险的眼神。 小陈赶紧补上一句:“辛苦你们了,下次给你们点大餐。” 然后小心翼翼绕开各种物品,走到卫生间门口。 “老李,怎么样?” 法医老李初步检查完尸体,一直杵在那儿当沉思者。 “死者没有其他外伤,颜面和手指发绀,眼球突出,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但奇怪的是,我没有找到任何勒痕扼痕。” 郑岩蹲下去看着尸体,猜测:“捂死呢?” “那死者应该会挣扎,口鼻会有压迫痕迹,就算用的是很柔软的东西捂住,口腔内也应该出现挫伤之类的迹象。” 可死者只是坐在浴缸角落边,手指没有抓挠而是搭在浴缸上,面部毫无被挤压摩擦的痕迹。 小陈发散想象力:“难道是被灌醉了,晕过去后再被捂死的?再不然,呕吐物堵塞呼吸道?用来捂住他口鼻的东西上有迷药?” 老李:“这些都不能解释死者奇怪的尸僵状态,具体是什么原因,还得运回去检查检查。” 谈迦还在想什么是奇怪的尸僵,就见老李把尸体移动了一个角度,失去支撑的尸体竟然还维持着攀扶支撑物、膝盖弯曲、惊恐瞪视的状态。 “!”一声我靠差点就脱口而出,她往后退了两步,赶紧离开那双眼睛的扫射范围。 “跟雕像似的,”老李还感慨呢,专门跟她说,“这就是上好的面塑学习模特啊,你能把面塑做成这样,就可以闻名海内外了。” “谢谢了,我不太需要模特。”血肉模糊都没事,诡异是万万不行的。 郑岩被她的反应弄笑,转过头隔着手套检查了下死者的衣服。 “没有呕吐物,但有一团污渍,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衣服裤子齐整,不像和人发生过争执扭打。” 再掀开衣服看身体,死者腰胯上露出几个吻痕。 谈鸣立马用手掌挡在谈迦眼前。 然后被谈迦直接推开,她盯着那几个吻痕看了又看,“咦”一声。 第六十四章 奇怪的尸体2 “咦”这个带着疑惑气质的语气词,在刑侦现场几乎代表着“我去!这里有问题啊同志们!” 于是一群人都转过头看向她。 “怎么,有问题?” “是有点奇怪,”谈迦指着两处吻痕说,“女性很少会在男性这个部位留下痕迹,而且腰两边还有手指的痕迹,是这样,反着的……他应该有男朋友,或者呃……处于掌控地位的女朋友,看这痕迹还挺新鲜,人大概率就在外面那群人里。” 小陈张大嘴看着她:“哇塞,懂得真多,这就是纽约北极星的狂放生……” 脸色发黑的谈鸣看过去,小陈咳嗽一声站起身:“你分析得有道理,我去外面问问。” 谈迦在大家的视线里显得很无所谓:“干什么,这些知识很正常好,多看两部电影就知道的事。” 法医老李:“就是,谈鸣,你别这么封建。来来来,让条路,我把尸体运回去好好检查一下。” 目送着尸体被运走,郑岩清清嗓子,示意所有人别大惊小怪,继续专注工作。 他问痕检:“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东西吗?” 痕检说没有。 这地方的混乱程度比得上酒了,气球彩带满地都是,酒杯到处滚,泳衣浴袍抱枕掉在地上,还有鞋印。全都做一遍检查,痕检都得忙出青光眼。 郑岩从桌上挑起一顶黑长直假发,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那群人,愣是看不出来假发是给谁用的。 小陈已经问清楚死者的信息:“丘尘是死者的艺名,他真名叫邱晨星,男朋友叫钟骁阳,就是棕色头发那个男生,二十三岁,今天刚好是他生日,其他人都是他的朋友,也是网红。死者和他在网上是一对小有名气的同性恋情侣。” 谈迦扫了眼那个钟骁阳,清爽阳光型的帅哥,就是现在状态很糟糕,抓着头发神情恍惚。 其他人也一样,木愣愣的,惶恐害怕的情绪让他们嘴巴紧闭。 郑岩问那群人:“发现死者尸体的是谁?” 有个脸色煞白的女生举起手,声音颤抖:“我。” “你叫什么名字?” “关霞。” “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朋,朋友。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今天一起来这个酒店聚会,算是,算是任务。” 沾上命案,装扮得再友好的关系也得蜕层皮。 郑岩又问:“有人看见死者是什么时候进去卫生间的吗?” 他们左右看看其他人,都小心翼翼摇头。 “没注意,当时玩儿上头了,房间里灯光又暗。” “要不是关霞叫那一声,我们都没发现丘……没发现他不在了。” “只在最开始看见过他和钟骁阳一起,然后,中间关灯了一段时间,谁也看不见谁。” “关灯?”小陈立马追问,“谁关的灯?关了多久?” 问了半天才有人畏畏缩缩举手:“我,我关的,一直关到报警的时候。但只是为了让气氛更嗨一点,我和这件事没关系啊!” 郑岩:“关灯之前有人看见死者在没在房间里吗?你们印象中,他最后一个接触的是谁?” 又是一阵眼神对视后,大家都把目光对准了钟骁阳。 “他们是情侣,他应该最清楚,关灯就是为了给他们制造气氛。” “我对丘的最后印象就是他们在接吻,然后丘跑开了,之后大家各玩各的,就没注意了。” “不过骁阳好像在和别人玩牌,当时丘在另一边……” 钟骁阳脸色发白,垂着头深吸一口气才说:“关灯的时候我在和月月姐他们玩牌,阿尘在和小七几个女生一起玩,他不怎么喜欢在别人面前和我太亲密,所以我们没有一直在一起。” “关灯的时候呢?” “关灯的时候我去找他了,但没找到,找人的时候我小腿还在茶几上撞了一下。然后我想算了,要是专门开灯去找还要影响大家心情,就想等着他来找我……我玩牌唱歌有点上头,喝了酒也没注意到过去多久了,直到关霞叫那一声。” 听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死者是什么时候进去卫生间的。 但凶手肯定很清楚。 郑岩:“这期间都有谁进过卫生间?” 有几个人举了手,男女都有。 不过他们的讲述里,时间很模糊,全是“我喝了酒后”“唱歌到一半时”,没有肯定性的几点几分,并且都说没看见死者进出。 没办法,只能让谈鸣和小陈挨个仔细问一遍。 顺便让他们留在酒店等待检查,提取指纹和现场发现的痕迹做匹配。 这也没谈迦什么事,她看了看,背着包准备走人。 郑岩正好要跟酒店负责人去调监控,试试有没有其他角度的监控能恰好拍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他们同行,谈迦低声问:“郑队,你觉得这案子是情杀吗?” “不一定,可能和钱财纠纷有关,而且在老李找到死者死因证实是他杀之前,我们连是否存在凶手也不能确定。怎么,你觉得是情杀?因为死者身上的痕迹?” “倒不是。因为我看过的所有刑侦故事里,涉及同性恋的命案基本都是情杀报复,这里面经常牵扯同妻,双方父母,双方女友,爱慕者。哦还有玩过火了导致性窒息的,据说很多男性猎手就靠这一点吸引受害者。” “你懂的还真挺多。”郑岩嘴角一抽一抽的。 她挑眉:“信息化时代,多上网就能了解很多看似小众其实大众的知识。” 这一点郑岩不反驳,摸着下巴说:“我还觉得奇怪呢,以前侦办同性恋的案件,那些人都瞒来瞒去,非要我们花大力气查到后半截才能知道他们的关系,对方还请求我们不要说出去。今天这两个一上来就暴露,说起什么男朋友来也坦坦荡荡的……社会包容度果然是上升很多。” “又没涉及老婆孩子家庭,也没什么可瞒……哎,也说不定啊,万一那群人里还同时藏着女朋友呢。这一轮审问完全没听出来谁有动机,问题反而很大,指不定你们能从那群人里找出各种不同关系的人。” 郑岩:“还能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还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关系,比如死者的弟弟也在现场,哦现在成“妹妹”了,和另一个曾经追求过钟骁阳的女生是一对情侣。 还有一对情侣是女在上男在…… 郑岩的老旧感情观如同一扇被台风轰碎的玻璃窗,全是裂缝。 第六十五章 奇怪的尸体3 不过除了难以言喻的感情关系网,这起案子还算好办—— 凶手就在这十三个人里,并且他们的口供经过梳理后形成了清晰的时间线;现场满是痕迹,虽说痕检的工作麻烦了点,但有痕迹就更有可能找到凶手留下的行凶证据。 和平常的案子一般无二,只需要多花些功夫。 唯一的难点,是尸体的死因现在还没找出来。 法医老李少有遇到毫无头绪的时候,邱晨星的尸体光溜溜摆在面前,他就举着刀站在边上发呆,像个午夜屠夫。 郑岩进去时被吓了一跳。 “对工作对象产生食欲也是要坐牢的啊老李,你想清楚。” 老李不理会他的话,放下刀,百思不得其解。 “我还是没找到尸体上有任何伤,死者也没有过挣扎迹象,看起来他像是莫名其妙就缺氧窒息了。” 郑岩也仔细研究了一下尸体,想起昨晚在现场时小陈提出的猜测。 “会不会有什么迷药让他产生了幻觉?” “尸体口鼻处没找到迷药成分。准确来说,尸体身上除了几个吻痕,没有任何可疑痕迹,连内脏器官都很正常。” “毒理检测呢?” “还在做。命案里常见的那几种毒,中毒后都有特殊的气味或者病理特征,但这具尸体没有,所以毒理检测很可能也不会告诉我们什么线索。” “那还真奇了怪了。”郑岩的视线移动到那几个吻痕上,按压皮肤仔细检查。 没有被掩盖的其他伤痕,连针孔都没有。 难不成是自己屏气,然后莫名其妙憋死了? 他让老李继续查,然后找小陈要来了梳理的口供。 “我根据他们的说法梳理出了大概的时间线,晚上七点半左右,他们进了房间,七点五十,他们完成简单的生日庆祝,死者和钟骁阳接了吻,当时被很多人盯着,死者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去了离卫生间很近的角落里和其他人玩,钟骁阳被拉去了中间的桌子玩牌。” “八点零九分,叫申月月的女生在手机上回复了粉丝消息,然后去了卫生间,这是死者进卫生间前最后一个进去的人,但一直到出来也没看见过死者靠近。” “八点二十五,有人接了通电话,当时正好有人对唱情歌,前后几分钟的时间,有个叫郑恒的男生说依稀看见了死者还在房间里,在喝酒。” “接着没多久,叫李筱的女生关了灯,想给所有情侣们制造点暧昧氛围,然后一直持续到死者被关霞发现,中间大概有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多小时一直没人上厕所?” 小陈点头:“他们是这么说的。” 郑岩若有所思,去找痕检扫描的3d现场:“他们定的这间酒店套间,宽敞的客厅连接着阳台和泳池,卫生间的位置在客厅右边,需要从阳台那儿绕过去。” “据他们所说,昨晚玩牌的在靠近藏品柜那边,喝酒唱歌的在中间位置,没人待在靠近卫生间的地方,所以确实有可能没人注意到谁进过卫生间,特别是关灯之后。”小陈分析。 “关灯的行为真是李筱个人想法,没人鼓动她?” “是大家都有那个意思,她只是最先执行的,因为她也想和她……女朋友玩会儿深夜暧昧。对了,她女朋友就是死者的弟……妹妹。” 真是混乱的关系。 郑岩咂咂嘴:“发现这些人里谁最有动机了吗?凶手敢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时候动手,尸体上又查不出来明显的致死伤,不属于临时激情杀人,说明凶手肯定是精心谋划,而且设计了后路,那些人里的某一个就是他的后路。” “申月月。她算初代网红了,和人合作开了公司,死者和钟骁阳就签在她公司旗下。去年年底的时候,死者和钟骁阳在网上火了,后来大概是利益分配不均,让他们和公司之间闹了不小的矛盾,死者想单干,但发现公司的合同挖了坑,他们要赔很多钱,还不能带走账号。” “这件事之后,死者对公司的任务就很消极怠工,据钟骁阳说,申月月他们对死者非常不满,最近网上还出现了死者的很多黑料,粉丝都猜是公司打压。申月月这次来参加钟骁阳的生日庆祝会,除了做面子给粉丝看,也是想来和死者进行最后的谈判。可能死者还是不愿意妥协,所以她采取了更激进的手段?” 郑岩:“再激进也不至于杀人,给自己安上凶手的名头。除非……她是不小心的。” 两年前他们办过一起明星的案子,一个女明星想抢对家的某个角色,于是在聚会上灌了对方酒,雇人拍下对方被已婚男人搂搂抱抱,还醉驾的照片,结果没想到那人当时在吃药,过量的酒和药加在一起,直接要了一条命。 “还有,申月月如果是凶手留的后路,那凶手本人和死者的关系肯定不在表面,继续深挖下去。” …… 谈迦没怎么注意这次的案子。 没有梦境,那就和她无关,她仍然过着自己的生活:骑车,去拳击馆,上面塑课,和一群小孩儿捏十二生肖。 截止今天,她已经学会灵活使用塑刀,给面塑压出各种形状的眼眶和嘴唇,蛇蛇面团的眼睛甚至得到了姑姑的夸奖。 正当她快忘记这起案子时,梦境虽迟但到。 又是一个晚上,“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急促喘着气,愤怒痛苦和恨意急速把大脑和胸腔填满,只有拳头往下砸时才能得到一点发泄。 咚的一下,骨头和骨头相撞,面前的人在黑暗中踉跄几步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压住那人又是几下,愤恨灌满每一拳,砸得越重,心里越痛快。 但最后一拳没能打下去,被人抓住了手腕狠狠甩开,紧跟着自己脸上突然一阵剧痛。 头被打得偏过去,又一拳,倒在地上的换成了自己,“她”喘气看着翻身压在身上的人,夜色让对方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每一次殴打带来的痛苦最清晰。 血混着口水,呛得“她”拼命咳嗽,死亡好像近在眼前。 痛和恨来回变换,最后催生出求生的意识,“她”的手在黑暗中乱摸,抓住了一把冰凉的刀,挥手狠狠扎了下去! ——谈迦倒抽一口凉气,从梦中惊醒。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尸体4 早上七点,谈迦面无表情坐上了谈鸣的车。 手上的早餐面包干瘪至极,配上酸奶,让她吃出了人生无常的悲怆感。 谈鸣开车讲究一个稳重,载着人到医院时,郑岩都做完其中一个人的口供了。 看见她来,郑岩敲敲记录本:“哎哟,还以为你不做梦了呢。” 她呵呵两声:“我也以为。” “不过不用担心,你这次梦不是新案子,算是转折,双方都还活着,不需要你多回忆。” 不幸中的万幸。 谈迦啃着面包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aurora borealis酒店的命案,死者到现在都没找出死因的那个。打架的这两人,一个叫钟骁阳,是死者的男朋友,另一个是钟骁阳的前男友,叫郑恒。因为一直找不出死者的死因,也没有证据显示谁有动手的嫌疑,所以昨天给他们全放行了。” “然后昨天晚上就差点再次发生命案?”害得她在梦里挨了几拳,现在吸酸奶都还残存着那种幻痛。 “这两小子之前录口供压根就没说实话——”郑岩吐口气。 “他们俩是前男友关系,曾经谈了五六年,钟骁阳认为郑恒对他余情未了,死者的死肯定和他有关,所以放行之后连夜去找郑恒,想问清楚。关键是他还开了录音想当做证据送人进牢房,被郑恒发现了,于是激动之下就打了起来,还动了刀,郑恒一刀扎到了他的肩膀,好在对得不准没扎到颈动脉。” “有问题,郑恒为什么会准备刀?”谈迦把喝完的酸奶投进垃圾桶,质疑道。 “还没问到他那儿。不过据钟骁阳所说,郑恒恨他和死者在一起了,或许就是想用那把刀杀了死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改变了杀人手法。”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点跟不上,”才到没多久的小陈晕头转向,“他们三个的关系是什么来着?” 谈迦:“钟骁阳是1,郑恒是前男友0,死者是现男友0,郑恒对钟骁阳甩了他和死者在一起还混得风生水起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心生杀意。是这样?” 郑岩中肯地点头。 小陈又问:“那为什么郑恒分个手就心生杀意了?难道钟骁阳当时是劈腿?而且钟骁阳为什么那么肯定死者的死一定和郑恒有关?他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相信前男友会为了重新得到他而冒险去当杀人犯?” 郑岩未语先叹气,自己一把大年纪了还要在这梳理小年轻们的感情故事。 “这就要从多年前,社会还不那么开放的时候说起了。” 据说钟骁阳和郑恒很早就在一起了,那时候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大部分的人都把同性恋当作一种病。 他们小心翼翼谈着恋爱,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这项保密工作一直做得不错,但感情这东西藏也藏不住,他们最后还是被班上的同学发现了。 钟骁阳担心这会给彼此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于是忍痛提了分手,高考后更是分道扬镳去了一南一北上大学。 没想到社会的风气变得太快,没几年,同性恋不仅不会被歧视了,还能在网络上赢得很多人的追捧和喜欢。 钟骁阳和死者邱晨星成为了光明正大的情侣,天天在网上秀恩爱。 郑恒或许是心生不满,或许是觉得不甘心,所以千里迢迢来到钟骁阳的城市,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混进了朋友团,一起来参加了这次生日庆祝会。 郑岩补充道:“钟骁阳认为郑恒是个很偏执的人,这种人在感情中很容易失去理智,干出些不好的事。” 谈迦听得毫无反应,眼皮也不抬一下说:“钟骁阳要有林之樾那么好看,我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郑岩,谈鸣,小陈齐齐看向她。 她没觉得自己的审美水平有问题,但看他们目光那么诡异,于是又补充一句:“或者是乡土同性恋,我就信,什么爱恨压抑在社会这座大山之下,被日复一日浓缩成了冲破理智的大洪水。” 可钟骁阳的故事两个可能性都不包括,听起来跟量贩的小说梗一样,多半假大空。 “还是再问问郑恒。” 郑恒伤得没那么重——对比起钟骁阳中了一刀来说。 但他们看见他时,还是被他脸上青紫肿胀的伤口吓了一跳。 谈迦用眼神告诉他们:下手这么重,爱过什么啊爱过。 郑岩神奇般读懂她的意思,咳嗽一声。 郑恒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两条腿支得老远,垂眸看着地面,并不理会他们的到来。 小陈按照流程告知了审问目的,说起钟骁阳所说的故事,问他:“以上说法你认同吗?” 郑恒冷笑一声:“他还挺会避重就轻。” “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偏过头看着医院的墙,平静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看出他确实不像钟骁阳那样有倾诉欲,小陈也直接问:“你为什么会带着刀见钟骁阳?是因为想要报复钟骁阳?” “对。”他痛快承认。 “为什么?因为钟骁阳对不起你,所以你想要报复?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冲动行事的人。” “他确实对不起我。他把我掰弯了,又在恋情被发现后转学离开,让我一个人承受了外界的语言暴力,间接导致我家里人出事,让我有家不能回……当然,这些并不能只怪他一个人。但是,社会变得太快了。” 付出了这么悲痛的代价,不过两年而已,当初人人喊打的同性恋摇身一变成为人人祝福的主流。落差之大,让郑恒比当初默不作声承受骂名时还痛苦煎熬。 谈鸣看他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试探着问:“所以你觉得不甘心,嫉妒,于是千里迢迢混进了钟骁阳的朋友团,一起来参加他的生日会,想杀了他这个负心汉和他的新男友?” 郑恒回过神:“当然不是。我只想对付钟骁阳。” 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不信,他冷嘲说:“你们看了他和邱晨星的那个情侣账号吗?现在男男恋爱在网上不止一对,他们的颜值并不是最吸引人的,去年底之所以会火,是因为他编造了一个很吸睛的为爱隐忍的故事,用的是我过去的经历、他写给我的情书。太贱了。我私聊过他们,但钟骁阳压根不理我,他还想用这个故事圈钱。我来找他,一开始也只是想警告他,顺便给当年的事要一句道歉。” 如果不是钟骁阳打他打得太狠,他也不会用上刀。至于邱晨星,并不在他的报复范围内。 郑岩几个对视一眼,如果真的不是他,那死者邱晨星到底是谁杀的? 第六十七章 奇怪的尸体5 “我认为郑恒说的是真的,”离开医院时,谈迦说道,“他在梦里没对钟骁阳下死手,尽管当时情绪激烈到他快失去理智。” 很多人在情绪占据大脑时,会轻易做出些压抑在心底的反常行为。 例如感情不顺就砍杀女友,彩礼商议不顺就屠杀未来岳父一家,下手时一刀一刀停不下来,事后还懊悔说自己是被愤怒支配了。 但郑恒显然不是这种人。 小陈叉腰:“可是,要不是他的话那还能是谁?有动机的人都排除过了,全都没有作案时间和条件。再查不到,难道只能判定邱晨星是意外死亡?” 谈迦好奇:“邱晨星的死因还没找出来吗?” 她没想到这件案子查到现在还没得出结果,甚至连明确点的嫌疑人都无法确定。 案发现场生物信息那么多,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也都在现场等着查验,怎么会毫无进展呢? 郑岩凝重摇头:“没有。老李没发现任何外伤内伤、疾病,死者的窒息来得莫名其妙。做了常见的毒理检测,也没找到问题。” 她来了兴趣:“会不会是钟骁阳下的很罕见的毒?他们不是接吻了吗?万一是把毒药涂在嘴唇上……” “那钟骁阳也该死了,”郑岩快速梳理清楚思路,“现在只能再回到最开始,考虑到有可能是下毒,小陈,把死者这两天的行程梳理出来,把他去过的每个地方,接触过每个东西都找出来检查一遍。” “还有,既然在‘可能有嫌疑’的地方找不到答案,接下来我们就往不可能的地方想。再查酒店的监控,结合痕检的检查结果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其他人进出过酒店。另外,刚才郑恒提到了钟骁阳和死者的网红账号,让技术组深入挖一挖。” 广撒网,大工程。 干刑侦的真不容易。 谈迦想着自己能帮上什么忙,这时郑岩的手机响起。 ——痕检发现了点东西。 他们赶回警局,被痕检加班加到脸色发青的样子震撼两秒。 “……发现的线索肯定很有用?”看这付出,不得到点大回报也说不过去。 痕检:“首先,酒店套间里的所有指纹、鞋印、体液,唇纹等等,所有生物检材,全都是在场那十三个人和死者的,无外来者信息。” “其次,房间里所有吃的喝的,喷洒的东西,也都没毒。” “但是!我们在死者衣服上的污渍里,检测出了酸奶,里面含有微量的颠茄毒素。”痕检把那件衣服当战利品展示出来。 “颠茄毒素?”谈迦凑近了认真看,“凶手是阿加莎在世?” 痕检:“现在的颠茄碱类中毒比阿加莎的手段丰富多了。滥用阿托品,误食颠茄植物,外敷颠茄膏都有可能导致中毒。中毒的人容易出现幻觉,兴奋,不安,严重的会导致呼吸衰竭。” “和死者的症状很像啊!”谈鸣振奋一阵,又疑惑,“可是老李为什么没检查出来?” 痕检叹气:“可能因为是‘微量’,虽然不知道死者误食了多少,但如果只有检测出来的那点含量的话,根本不至于中毒,顶多有点兴奋。” 郑岩看着衣服上的那点污渍,一针见血问:“毒素出现在酸奶里,酸奶溅在衣服上,说明死者喝过酸奶,但现场有发现酸奶盒吗?” “没有,这就是问题,现场没有出现酸奶。要不就是死者是在外面喝的,要不就是酸奶被凶手拿走了。” 谈鸣皱眉:“我记得十三个人里没人拿着酸奶盒,他们当时都穿着泳装和浴袍……可能是藏起来了,我马上联系酒店的人检查近期的垃圾。” 他出了门,郑岩想了想,把老李叫过来。 “痕检发现死者可能喝过含有颠茄毒素的酸奶,你有检测……” “怎么可能!”老李被质疑了专业素养,眼睛瞪得老大,“我又不是没处理过颠茄中毒的尸体,这个死者绝对不是颠茄中毒!他是窒息,颠茄不会单纯引起窒息!” 郑岩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口水,冷静发表疑问:“会不会是颠茄中毒引起的幻觉导致了自我窒息?” “不可能!能引起那么严重的幻觉,摄入的毒素一定能在尸检中检查出来。” “那会不会是酒精催发了毒性,或者有其他东西加在一起,让微量的毒素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着他的手指在痕检桌上随便指一指:“当时他们在聚会,酒精饮料种类很多,可能死者生前在吃什么药,可能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接吻时传给他了?” 老李没好气:“死者没病,吃什么药?壮阳药啊!” 说完顿了顿,大家的眼神触碰一瞬。 谈迦沉思:“别说,真有可能。情侣不都喜欢在对方生日的时候来点特别节目,制造美好回忆吗?这年头助兴药致死的案件也不少。” 你懂得太多了!郑岩忍了忍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老李倒是又反驳上了:“也不太可能啊,助兴药就那么几种作用,让括约肌放松,让人兽性大发,让心跳加速皮肤变得敏感。吃了之后呼吸会变急促,但那房间里又不是真空,死者怎么可能会窒息而死?” “说不定那个卫生间在他进去的半小时里就变成了空气不足的半真空呢?用通风系统。”郑岩合理发散思维。 老李:“你太看得起酒店的通风系统了,你以为是腊肠真空机啊。”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被人亲得窒息的?” “哎你别说,这还真有可能。” “……”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令人窒息了。 谈迦仔细思考,觉得在他们如此离谱的猜测中,自己乱猜的还更有可能。 “会不会是有一种助兴药起到了和颠茄相似的作用?激发了在幻觉,呼吸上的作用,或者让全身放松的作用太过度导致呼吸时也提不起劲?我记得有一种药叫rh,是心脏病的急救药物,被有些同性恋用来助兴,闻一闻就能飘飘欲仙,说不……” 话还没说完,老李突然大叫一声。 “啊!” 他们被吓得一抖。 郑岩:“发癫啊你?”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早该想到的!窒息性气体急性中毒死亡!我早该想到的,现在气体都跑完了!啊啊啊!” 第六十八章 奇怪的尸体6 窒息性气体急性中毒,指的是死者吸入过量的有毒或无毒气体,导致缺氧窒息的事件,大多出现在职业病中。 这些气体主要分成三类,第一类是单纯窒息性气体,包括氮气,二氧化碳,一氧化二氮等惰性气体,无毒,但大量存在空气中时会让人吸入的空气含氧量降低,导致身体缺氧窒息。 第二类是血液窒息性气体,包括一氧化碳,一氧化氮等有毒气体,会降低血红蛋白对氧气的结合能力,导致组织供养障碍。 第三类是细胞窒息性气体,包括氰化氢,硫化氢等有毒气体,会影响细胞对氧气的利用,从而导致缺氧窒息。 “他肯定是第一种,无毒无味的气体,没一会儿就被排出了,所以检查不出来,”老李快要抱着尸体痛哭,“我一开始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刚发现尸体的时候想到了就还有机会提取气体做分析啊!” 郑岩:“什么意思,现在做不了?” “气体跑了!跑了!他肺里现在只剩正常气体,用来吸入的东西里也没残留气体了!” 谈迦看他眉头紧皱,安慰说:“没事,就算没跑也不一定能鉴定出来。” “……”郑岩无语白她一眼,“说点有用的话。” “有用的话啊,我想想,想要在大家都没觉得奇怪的情况下让死者窒息,肯定不是空间里全布满气体,那就得有个专门的盛放工具,而且带进生日会也显得正常,可能是干冰?也可能是我们不了解的助兴气体,大家都心照不宣那种……” “我记得现场物证里没有可以盛放气体的容器。” 想不出来,他们又折回痕检实验室。 痕检也说没发现任何气体容器,几双眼睛在那些物证上扫视,最后定格在一堆气球上。 “如果非要说能盛放气体的话,也只有这些气球了。” 可是气球里的气也需要有其他工具打进去,难道死者一群人进酒店时是带着早就吹好的气球进场的? 郑岩看着那些气球就觉得不好,立马让技术组再调监控出来看看,然后让痕检检查那些气球上的唾液。 “死者如果是靠气球吸入气体的,一定有接触,如果能找到另外的人的唾液,就能找出几个知情者。” 痕检唉声叹气:“这可不好检测啊,唾液里的dna本来就很少,现在还都干了。我们只能尽量。” 尽量,他们现在都是尽量。 走出实验室,郑岩脚步停下,隔窗看着外面的艳阳天。 “这起案子还真是有点难办。” 谈迦跟他一起看天:“不是已经找出死因了吗?还得到一条线索,查下去总能得到点结论。” “但动机呢?微量的颠茄毒素加上很难检测的气体窒息,凶手谋划得这么缜密,绝对不是激情作案,一定是早有预谋,蛰伏很久,对死者的恨很深。可是死者的社会关系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那十三个人里,和死者有纠纷有矛盾的,都不严重。而且,我又感觉到熟悉的分裂感。” 在上个连环案中,凶手对待林之樾和对待其他受害者,就显得很分裂。 “单纯的气体窒息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加入颠茄毒素这种很容易被检测出来的东西?”他感到疑惑。 谈迦惊讶看他:“难道又是两个人同时下手导致的?” “或许……另一个人就是死者自己。是他自己主动吸入的气体,类似吸\/毒。凶手恰好知道他的习惯,所以利用了这一点,加入微量的颠茄毒素让药效变得过激。” “啊——那这样就很难判定对方是否杀人了。”因为没办法鉴别凶手是不是真的知道死者有吸食气体的习惯。 郑岩点头:“所以得再去问问钟骁阳他们。” 不过在这之前,他先去技术组走了一趟。 谈迦现在还对查监控有阴影,进去技术组的办公室,眼神都不往电脑上落,怕多看一眼,那种电子光就会引起眼睛反射性流泪。 “找到什么了吗?” 技术:“监控里显示,死者他们进酒店时没带气球。但酒店的人说套间里的生日布置是死者和几个人提前去准备好的,他们当时带了一堆包,或许就有充气的东西。” 跟着死者提前去布置场地的是一个男生三个女生,都是参加聚会的人员。 “还有吗?查他们手机和社交帐号的,有发现吗?” “没什么大发现,”另一个技术人员说,“不过有个小小疑问。死者他们选在这个酒店是因为酒店也有意找他们做宣传对?但是我看死者的私信里,是有个粉丝给他指定的地点,在聊天之前,这个粉丝刚给他们的情侣账号打赏了很多钱。” 嗯?又冒出来一个新的可疑人员? 郑岩立马来了精神:“什么粉丝?我看看。” 原来钟骁阳和死者的合体直播时,会有粉丝打赏推荐下次玩儿的地方,他们会在那个地方上演一些名场面,比如骑马抱抱,湖边相拥之类的。 不过最近他们在和背后的公司闹矛盾,直播不是很积极了。 没想到死者跟粉丝还在私下联系,仍然在进行这项打赏-满足愿望的业务。 推荐他们这个酒店的是一个叫“千里眼”的女粉,新来不久,给他们的打赏额正好够一万,达到了可以推荐地点的额度。 对方推荐的理由是:这家新开的酒店有阳台泳池,你们一定很喜欢。对了,3801房间的视野最好,强烈推荐哦。 直接指定了房间号。 “这人不对劲,查一下信息。” 技术人员说:“账号注销了,得找运营商要资料,他们会统一保存信息几个月。前提是对方是实名制注册。” 郑岩:“那就找找运营商,怎么就在这时候注销了账号,肯定有问题。” 不过只有这个还不够,他联系了酒店负责人,没发现3801套间在死者他们入住之前有人进去过,上一批入住的人离开后也彻底打扫过。 监控视频可以证实这一点。 谈迦:“所以这个粉丝真的只是推荐了一个房间,然后什么也没做,偏偏死者就死在这儿了?” 明显不对劲。 她想了想说:“如果我是这个粉丝,花钱定制我想看的情侣恩爱画面,还专门选中了一个特别的房间……那肯定是我能看见3801的场景,或者有台摄影机对着3801拍摄,而我能得到拍摄的视频。” 技术组的人眼睛统一右斜,眼神微妙地看着她。 郑岩已经习惯她的口头禅,手掌盖在最近的技术人员头顶上让他转回去:“查一查酒店其他地方的监控,看有没有对着3801的,以及查下其他房间的住客进出的信息。” 安排完,他直起身盯着电脑屏幕,预感还是不太妙,扭头跟谈迦说: “你感觉到了吗?冒出越来越多的可疑人员,但一查下去,每条路都是错的。” 第六十九章 奇怪的尸体7 比起连环杀人案来说,这明明应该是一起比较简单的案子,却始终查不到一条清晰的线,眼前迷雾笼罩。 干刑警真是个在大雾天找山路的复杂工作。 离开技术组的路上,郑岩还沉思着呢,边上冒出来一根绿色的巧克力饼干棒。 谈迦往前递了递:“吃点。或许你大脑休息一下,能更容易想清楚。” “……你倒是心态好。”他接过去咔嚓一口咬掉半截,深呼吸吐出大脑里纷乱的想法。 又咬一口,莫名多看她一眼。 “看我干嘛?”谈迦眼睛斜一斜。 郑岩聊天似的问:“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做这些梦你不害怕吗?那么逼真,情绪还会影响你。但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很放松的样子。” “怕又没用,就当提前体验全息游戏了。” “线索全断了,找不出来凶手你不会有迷茫的感觉吗?你哥刚当刑警时,眉头每天都皱得死紧,吃饭睡觉都不安稳。倒是你,我只在瞿莉她们的案子里看见你心急过。” 谈迦咬着饼干棒,随口说:“那是因为我想帮她们。有目的的时候,达不到才会心急,没有目的时候,案件就是摆在面前的数学练习题,我知道肯定有答案,所以不急,做不出来就去看课堂笔记,毕竟题是随着今日课程布置的,一定能找到解决方法。” 郑岩给她简化了一下语言:“因为你是打小工的,所以不急。” “……很正确。” 他笑了声,其实根本不正确。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共情能力把握得恰到好处,不会影响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凡事无所谓的态度让她看起来反倒游刃有余。 比谈鸣的可靠感强多了。 放松完一根饼干棒的时间,郑岩抖擞抖擞精神,继续下一步。 “走,再去问问那十三个人。” 知道死者大概率是因为吸食气体导致窒息死亡的,这次审问就有针对性多了。 首先是钟骁阳。 郑岩单刀直入问他和死者有没有吸食助兴药的习惯。 “没有!”钟骁阳脸色尴尬,立马否认,“我才二十三岁,还没到起不来的年纪!” 谈迦:“不见得,又不是起不来才需要用助兴药,有些药不是可以帮助你男朋友放松肌肉,提高敏感度吗?” 太有画面感了,说得钟骁阳更尴尬。 “我们、我们没用过那些东西……但是……” 他支支吾吾,挤半天才说出一个似真似假的消息:“他有时候,确实会比平时更……更有状态。” 谈迦了然,助力于让每句话都回归直白本性:“你的意思是死者可能私下里自己吸食过那些助兴药?” “可,可能是。” “但很多助兴药是有味道的,达到想要的效果还得用其他工具助吸,你们住在一起,你不可能没发现?” 郑岩深深看一眼谈迦,然后对着钟骁阳严肃道: “麻烦配合调查,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你男朋友死了难道你不想调查清楚是谁下的手?万一那个人还潜伏在你身边呢?” 钟骁阳:“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发现过他有这种喜好。说实话,我们住一起的时间很少,全都是为了拍视频和直播,我有自己的房子。” 感情还是对假情侣。 他虽然交代不出什么了,却给他们指明了下一个审问对象。 那个叫小七的女生,是死者最好的朋友,生日会当天还和死者一起提前到酒店布置了场地。 审问她的时候,终于得到了点好消息。 “气球?气球是晨星自己打的。吸食助兴药?不可能?他没跟我说过,那天他只说要给钟骁阳准备惊喜,买了一套衣服,不过中途喝醉了……” 说着说着,小七倏然愣住,脸色变得奇怪。 郑岩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追问:“怎么,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就是,生日会的时候,晨星他又莫名其妙在吹气球,看起来就像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还把其中气球递给我让我也吹一下。”小七的语气一下慌乱起来。 “我真以为他是喝醉了,当时他很兴奋,一直笑,我拉他玩牌,他说看不清,问他问题,他也晕头转向的,我吹了下气球,里面的气被我吸进去一点,好像是有点晕乎乎的……” 还真是死者自己吸食的气体。 而且吸食后的症状很有代表性,郑岩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是什么。 “笑气。”他闭眼摇头,表情有种果然如此的复杂感。 “笑气就是一氧化二氮,一开始用作牙科麻醉剂,后来被滥用,吸食过多会导致成瘾,导致兴奋,出现幻觉,严重的时候会窒息。几年前公安局抓过一大批买卖笑气的人,虽然在法律上还不算毒,但在司法操作上都按照买卖吸食毒品来处理。” 谈迦一点没觉得可气可叹什么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条线查清楚了,案件不就清晰多了? “现在死者的死因算是搞清楚了,凶手利用了死者吸食笑气的秘密,在酸奶里添加了颠茄毒素刺激毒性加重,导致他缺氧窒息。现在只需要查颠茄毒素的来源,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个凶手不一定在那十三个人里,反而很可能就是让死者订3801房的那个粉丝。 只可惜去酒店查酸奶垃圾的谈鸣没带回来好消息。 “没找到携带颠茄毒素的酸奶盒,问了和死者同行的人,他们也说和死者见面一直到出事,并没有看见死者喝过酸奶。” 郑岩不信邪:“他们见到死者之前呢?酸奶沾在衣服上,一整天都没人发现?” “死者当天是赶飞机回来的,下了飞机打车到市里就和朋友一起赶去酒店布置场地了,”小陈送来了死者的行程调查结果,“如果他不是在见到朋友后喝的酸奶,那就只能是在从机场出来之前。” 这可有得查,当时又没有熟悉的人目击到。 一群人重新回到原点,好消息是终于找出了一条主线,坏消息是,很难查到。 一个在网络上遁形的人,是以什么形式让死者喝下有毒的酸奶的? 刑侦队都做好大范围查看城市监控的准备了,没想到第二天出现的另一起案件却带来了转机—— 有两个和本案完全无关的人同样颠茄中毒送医了,都是喝酸奶导致的。 第七十章 查无此人1 “5月6号,也就是邱晨星死亡当天的下午四点,松桥医院收治了一个皮肤红肿,视力模糊,心悸的患者,对方在入院后几分钟内癫痫发作,导致呼吸困难,经检查患者是颠茄中毒。” 办公室里,郑岩把两起新案子的资料分发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 “本来以为这是偶然性的一起意外中毒,结果昨天下午六点,又一个患者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只是症状更轻。” “主治医生觉得不对劲,询问了两位患者的摄入途径,发现他们并没有误食过野外颠茄植株,反倒是都在5月6号这天,在云城机场喝过别人赠送的酸奶。” “通过监控视频可以看到,当时在安检队伍里,有个戴口罩的男人把七八盒酸奶分别送给了前后几个人,应该是以酸奶无法过安检为借口让他们帮忙吃掉。其中就有邱晨星。” 介绍完,郑岩神情凝重道:“所以,我们要查的人不是只针对邱晨星的杀人凶手,而是在无差别下毒报复社会的犯罪分子。” “他下的毒剂量或许并不致死,但这种行为已经危害到了社会安全,如果这些人里还有像邱晨星一样吸食笑气的,那么迟早会出现下一起死亡案件。” “现在技术组已经在调取更多机场监控,很快就能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信息。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赶在他下一次活动前抓住他!”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脚步加快涌出办公室,做好准备随时听命出发。 谈迦和谈鸣小陈同行,三个人小声说话。 小陈:“这转折也太大了点,查了那么久的预谋报复,我把那十三个人都盯出火星子了,结果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导致的意外?” 谈鸣:“你至少没去翻垃圾堆里的酸奶盒子。” 垃圾堆的味道让他到现在还会反胃,脸色都快和眼袋一样发青了。 这种悲惨话题谈迦没什么参与度,不过她也积极表示了对世事无常的唏嘘。 “还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遇不到的。” 头脑风暴也跟不上真相的离谱程度,可怜的痕检和老李,可怜的郑队,这几天还以为遇上完美犯罪了呢,头都要忙秃了。 “不过我有个疑问。”她抓了抓头发,反手扣上棒球帽,抱着手沉思。 “如果邱晨星的死被划分到了这个报社案子里,那网上注销账号的那个粉丝怎么解释呢?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谈鸣:“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个粉丝的事也有转折。” 他们没能聊多久,那位报社分子似乎没想隐藏身份,技术组很快查出了他的所有信息。 “他叫仇安国,四十五岁,5月6号从云城机场飞往海城机场,晚上七点二十五到达,当时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女儿,叫仇舒雨,二十岁。按照他最新登记的居住地址,他住在海城西区的汀兰阁八栋。” 郑岩立马带队前往海城,和当地警方汇合。 谈迦于是又坐上了郑岩的风驰电掣车,遇到路上有障碍物,她能被抖得升空两秒。 一路狂行到海城,当地警方说仇安国离开了家,在去往市中心的路上。 市中心,人多车多,很不利于抓捕行动的开展。 于是他们又决定先悄无声息跟上去,等找到个好地方再一次性逼停对方。 跟啊跟,仇安国居然路过了市中心,转向了三环路,最后停在一家户外会所前。 小陈疑惑:“他还是个有钱人?这种建在户外,独占一片地的高档会所,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他带了东西来。”谈迦眼尖,看见仇安国下车时咯吱窝下夹了个包。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难道想带着酸奶去给里面的有钱人下毒?” “应该不是,里面的人谁会吃上门兜售的酸奶?” 他们紧盯着,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下了车,仇安国也没注意到身后是否跟着人,径直往会所大门口走。 “就是现在!抓住他!” 一声令下,几辆车里的警察全都冲了出去。 疏散现场维持秩序的,负责抓捕的,大家都各司其职,谈迦被留下当了备用接应,方便在抓捕完成后协助民警快速接应大家离开现场。 不过有个主要接应人员在,她的任务几乎等于没有任务,就坐在副驾盯着仇安国的背影看。 仇安国发现警察追捕,居然转头就跑! 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他闷头往会所里冲,西装革履的,跑起来速度竟然不慢,很快就冲进了会所大门。 会所里的布局让没来过的人摸不着头脑,一队抓捕的警察迅速分开,人手眼看着不够用。 谈迦和剩下的民警立马跟上去,进去后就看见仇安国跨过一条林间栈道,还想冲进建筑物里。 里面还有客人在,被这阵仗吓得大喊,连忙后退贴着墙。 谈迦抽过栈道右侧无边泳池旁放的水果托盘,奔跑过程中猛得砸过去,哐当一声响,正中仇安国的脑袋! 他被砸得趔趄一下,后面的郑岩正好越过边上的景观石,飞扑过去将他按在室内地板上。 “咚!”仇安国的下巴重重磕了下,声音之大听得里面的客人不忍直视。 谈迦跑过去,视线在对面一群公子哥身上扫了眼,刚要错开眼,又意外地转回去,看向其中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 林之樾坐在室内的野趣石沙发上,手里还拿着画笔,画架左右站着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生,看样子惊魂不定。 意识到这个狼尾美女认识他们中的某个人,几人都顺着她的视线投向最中间。 然后奇怪的目光在她和林之樾之间转来转去。 谈迦也没等回答,看仇安国被抓,郑岩他们准备收队走人,也挥手跟着要走。 “我……”林之樾从刚才谈迦出现开始就停下了笔,眼也不眨地看着这场抓捕行动。 只是他并不习惯跟人报备行踪,所以回答速度有点慢,话出口时谈迦已经转身了。 利落干脆,仿佛那句问话只是毫无意义的口头禅。 林之樾重新抿住嘴,睫毛落下的阴影让他脸色显得有些阴郁。 等刑侦队的人一窝蜂离开,会所的人连忙过来安抚客人。 还没走近,林之樾毫无预兆地掀了画架,画笔和颜料盘散落一地,熟悉的阴晴不定让人下意识噤声。 第七十一章 查无此人2 仇安国被拘留在了海城公安局。 郑岩拿着邱晨星死亡一案的所有资料和机场的监控照片,重重扔在他面前。 “仇安国,这是你在云城机场分发含有颠茄毒素的酸奶的证据,目前你送出的酸奶导致了一死多中毒,你涉嫌威胁公共安……” “不是,什么酸奶?什么中毒?我不知道啊,不是我做的!”仇安国听见这些指控,满脸意外。 再一看监控照片,更惊讶:“这个酸奶里怎么可能有毒!这不可能!” “装傻是?没干过这事儿,那你刚才看见警察跑什么!” “我……我以为是……”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就先交代交代酸奶的事!那些酸奶是从你手上发出去的,不管怎么样你都有责任!” “真的不关我的事!那是我女儿在景区买的酸奶,过不了安检只能吃了或者扔了,我送了几盒出去,剩下的扔了……” “你送给别人吃,自己反而没吃,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我,我当时很生我女儿的气,她跟我作对非要留下酸奶宁愿不坐那趟飞机,我一气之下就把她留下的给扔了。酸奶肯定没问题,有问题也不关我的事,那是在景区买的!” 几个警察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 又问那个老问题:“不关你的事,那你刚才跑什么?” “我……” “老实交代!” “我,我是想找人谈谈生意。” “在会所里找人谈生意?找谁?” 仇安国又交代不出来了,额头的虚汗还没干又冒出来一脑门。 郑岩让谈鸣他们去会所询问真假。 只不过还没去,就有人自己找上了门来。 来的人是林之樾和两个年轻男生,还有两个眼熟的保镖。 谈鸣听了他们的说法,诧异问:“仇安国想找你们谈生意?” 二十岁上下的男生,能谈什么生意? 眼神太明显,其中一个带耳钉的男生不满:“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知道仇安国想干什么。他说有一批货和一条生产线想转卖,要是我们能全款拿下,可以把价格压得很低。” “但我们又不是傻子,他不去找我们爸妈却来找我们,不就是看中我们年轻容易忽悠吗。没经验的年轻人全程只需要花点零用钱,对他的货还不会查得太仔细,就算最后发现是被骗了也不会太纠结,他从我们这儿骗走一笔钱可比从别的地方骗钱容易多了。” 谈鸣:“那你们还答应约见?” 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当无聊看看他的表演咯。但我们和他被抓的事无关啊,说起来他到底犯什么事了,难不成那批货有大问题?” 谈鸣不解释,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转来转去,还有些怀疑。 谈迦抱着手,眼神像跳格子,跳到唯一的熟人身上,挑眉问:“真是这么回事?” 林之樾立马点头。 老实得让人侧目。 “仇安国还挺会挑人。”她随口说。 也不知道背后的意思是好话还是坏话,弄得那两个男生欲言又止。 谈鸣问清楚了事情,不想留人,打发他们离开。 三个人出了警局,右边的男生忍不住问:“林之樾,那个绿色狼尾的女生,你认识?” 林之樾停住脚步,转头盯着他,毫无感情的平静眼神看得人心慌。 保镖开了车过来,他才收回视线,上了车,透过车窗看了警局最后一眼,安静离开。 警局里的人依旧忙碌着。 谈迦整理好口供,扫过凝眉沉思的谈迦,想问问她和林之樾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人给缠上了。 那小子不会因为困扰他十一年的噩梦被谈迦给破了就有了什么小心思。 他抬起头准备问,谈迦一看他紧皱的眉头就先说:“你也觉得仇安国说的可能是真话是不是?如果酸奶里的颠茄毒素真的和他无关,那说明是景点里出了问题,往坏了想,说不定已经有相当庞大的人群遭殃了。” 谈鸣:“……对,我也担心这点。” “不过还是得验证一下仇安国的说法,他为什么这么急着卖掉生产线和货品回款?我见过的这种人,基本都是犯了大事要潜逃的经济罪犯。” 谈鸣深吸一口气,表示她说得没错,他这就去找海城相关管理部门核实。 这一步不难,因为仇安国犯的事早已经有警方介入了。 “仇安国涉嫌销售假冒伪劣产品,获利金额高达上百万,被举报后他对警方声称不知道货品不合格,并且承诺会提供证明材料,妥善处理消费者投诉,所以我们给了他一段时间处理。” 结果没想到这人明面上积极认错,私底下却想转手卖了货回款跑路。 “你们的案子查明了吗?和仇安国有没有关系?没关系的话,我们就把人带走了,他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这下肯定要判刑。” 谈鸣说有关系。 因为要确定到底是不是景区卖的酸奶出了问题,他们还得审问仇安国的女儿仇舒雨。 对方还在上大学,据仇安国说是个性格叛逆的女孩儿。 被带来警局时,一脸无所谓,直到看见被铐住双手的父亲才脸色大变。 “舒雨,舒雨!快说你前几天在景区哪家店买的酸奶,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仇安国激动大喊着,看起来很确信有了女儿的证明他们就能脱罪。 “酸奶?”仇舒雨不知道酸奶和自己爸爸被抓有什么关系,茫然下有些不安,“酸奶有什么问题吗?” 郑岩眯着眼看她,把资料摆在她面前:“5月7号你们在云城机场分发给陌生人的酸奶,被证明含有颠茄毒素,已经造成一死多中毒,按规定你们需要为这件事承担相应责任,但你爸爸说酸奶是你从景区买的,你能回忆起是在哪个景区哪家店买的吗?” 很简单的事,就算回忆不起来,支付信息也能查到。 但仇舒雨紧抿着嘴,眼神慌乱,就是说不出来,只一味重复:“怎么可能……不可能……” 仇安国比他们还急,又大喊:“舒雨,你说啊!你在哪家店买的?里面有毒,那个老板肯定是借你的手想害人!” “我,我忘记了……但肯定不是老板……” 郑岩厉声问:“你怎么知道不是?难道那些酸奶里的毒是你加进去的?是你害死了一条命?!” 仇舒雨连忙摇头否认,极度不安,犹豫好久才目光闪烁说,“酸奶不是我买的,是……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你说什么?什么朋友送有毒的酸奶给你!”仇安国要崩溃了。 沾上命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仇舒雨又是一阵支支吾吾,被问得发慌了才咬牙说:“是我男朋友。” 一个背着仇安国谈的男朋友,叫陈安勋。 海城警方立马查询对方身份,结果竟然发现—— 陈安勋已经死了。 第七十二章 查无此人3 重要的嫌疑人死了,这案件看似又走到了死胡同。 郑岩召集人开会,再次梳理案情。 “邱晨星的死,以及其他几个颠茄中毒的受害者,和仇安国分发出去的酸奶有关。” “仇安国说毒酸奶是仇舒雨买的,仇舒雨却声称是自己男朋友陈安勋送的。什么样的男女朋友之间会送酸奶当礼物?所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个陈安勋肯定有问题。” “但陈安勋恰好在最近死了,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背后是否有问题更大的人,或许他只是和仇舒雨一样的棋子,背后的人才是制作毒酸奶的真凶。” “真凶选择陈安勋和仇舒雨当棋子,肯定有原因。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调查仇舒雨和陈安勋的社会关系,以及陈安勋的死是否有隐情。” 谈鸣接下句,简单总结了仇舒雨的口供。 “据仇舒雨所说,她和陈安勋是在酒认识的,对方是个富二代,经常给她买东西送礼物,对她很好。” “但他们恋爱是瞒着仇安国的,因为陈安勋声称他父母讲究门当户对,不会允许他和普通人恋爱结婚,而且他家里正在和前女友家谈合作,在这个关头绝对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所以他们的关系暂时不能让人知道。” 其他人无语:“仇舒雨真就信了?这渣男发言跟娱乐圈批发的一样,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她说陈安勋给钱给爱人又帅,又不从她身上算计什么,就算对方是个已婚男人玩出轨她也不亏,何况她调查过,对方才二十三岁,没结婚。” “……”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恋爱观。 小陈问:“那送酸奶是怎么回事?现在富二代谈恋爱都讲究送礼就送健康食物了?” 谈鸣表情古怪:“仇舒雨说陈安勋喜欢喝酸奶。当时她因为那个女强人前女友的存在感太强,正在吃醋闹脾气,陈安勋平时也喜欢她为他吃醋,只不过最近身体不舒服,所以那天没哄她。仇舒雨不高兴,看他还能喝得下酸奶,直接抢走了,还带走了挺多贵价东西。” “陈安勋随她拿,没追出去,她就带着东西离开了。因为她是和仇安国外出旅游的中途偷偷去和陈安勋见面的,所以两个小时后在机场碰面,她就告诉仇安国那些酸奶和礼物都是在景区买的。” 郑岩发现了重点:“意思是陈安勋也在喝那些酸奶?那他恐怕不是正常死亡。” 说不定就是颠茄中毒。 简单的会议结束,海城警方调取了陈安勋的更多信息,接着郑岩他们马不停蹄赶赴陈家。 陈安勋确实是个富二代,家里做小饰品生意,最新的分公司刚落地东南亚。 但陈家没空给新公司庆祝,因为唯一的儿子陈安勋突发意外去世,整个陈家都弥漫着悲伤。 郑岩他们到时,陈家的别墅里还挂着白布,两夫妻正哭着和前来吊唁的人握手感谢。 看见警察来,陈父陈母诧异又疑惑,赶忙上前招呼,刚进去的客人凑一起看着门口,低声嘀咕着。 “请问你们是……” “陈安勋的父母是吗?借一步说话。” 郑岩简单说了事情原委:“现在有一起案子和陈安勋有关,我们怀疑他的死有问题,请你们如实告知他的死亡原因。” 两夫妻悲伤过度,思绪有些迟钝,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到他话里的意思。 陈母当时就往后倒在陈父身上。 “我儿子的死有问题,什么意思?”她转过去问自己丈夫,声音颤抖,“安安不是开车的时候心脏病发,才冲下高架桥的吗?” 郑岩皱眉:“陈安勋有心脏病?先天性的?” “不是先天性……”陈父的思绪被突发情况缠绕得一片混沌,这几个字出口后才恍若意识到不对,“安安是从,是从去年开始不对劲的。” 谈鸣仔细记录着他们的说法。 据他们所说,陈安勋在去年的三月左右,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被医生推断说可能心脏有点小问题。 在检查的前几个月,他就时不时觉得疲倦,呼吸困难,偶尔还会心悸,符合心脏病的临床症状。 这些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开始一家人都没太在意,因为陈安勋本来就是个玩咖,抽烟喝酒熬夜蹦迪玩女人,偶尔还跟狐朋狗友一起抽点带劲的东西,出现这些症状完全是有迹可循。 直到检查出心脏有问题,他才稍微收敛一点。 只是收敛也收敛不了多少,陈家有钱,只要不是绝症,这点小问题不算多大回事,除了心悸气短的时候烦躁点,其他时间对生活并无影响,他安安稳稳活到了今年。 三天前,陈安勋和朋友开车出去玩,在高架桥上时突然心脏病发,车冲出高架出了车祸,人当场死亡。 当时他车里没别人,交通监控也拍到他是突然捂着心口倒在方向盘上的,所以死因很顺利地被定为了心脏病发。 没人觉得有问题。 刑侦队的人听完,神色肃然。 颠茄中毒的某些症状和心脏病发时确实很像,可如果陈安勋也是因为毒酸奶才死的,那代表他背后那个真凶从一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花费一年的时间,谋划一个人的死亡,陈安勋肯定是真凶主要对付的人。 邱晨星他们恐怕只是这场谋划里的意外而已。 陈父陈母讲完了整件事的经过,急切地问:“不是意外对不对?是有人要害他?是谁?!” 郑岩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睛,叹口气说:“案件还在侦查中。但为了确认真正的死因,我们需要对陈安勋的尸体重新做一次尸检。” 好消息是,因为出车祸导致尸体变形,目前陈安勋的尸体还在殡仪馆放着,由入殓师花费大力气恢复了仪容,预计今天停灵结束才会火化下葬。 所以他们还有尸检的机会。 老李特意出差海城,和这里的法医一起验尸。 五月的天,就算殡仪馆冷气充足,留存三天的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恶臭味挥之不去。 好在最后的结果完美符合他们的猜想——陈安勋体内检测出了过量的颠茄毒素! 第七十三章 查无此人4 “我们询问过毒理专家了,微量的颠茄毒素加在食物里,会导致受害者出现类似心脏病发的症状,难以察觉是中毒。直到最后一次添加大剂量毒素时,颠茄中毒的典型症状才会全部出现,随后导致死亡。” “仇舒雨三天前从陈安勋那里拿走的那批酸奶,就是凶手收网的最后一批,毒性最强,所以仅仅只是喝了一盒,就导致邱晨星他们出现了明显的中毒症状。” 尸检结果出来,临时的会议又开起来,谈迦站在角落里当编外小工,学习新知识。 郑岩贴了几个受害者的照片在白板上,画上几条线,又说: “凶手花了一整年谋划陈安勋的死,肯定是有所求。我们现在的重点是查清楚他近两年的社会关系,特别是近期活动痕迹特别明显的人。” “陈家人没有特别怀疑的对象,只列举出了一些和陈安勋走得比较近的人,但这里面并没有仇舒雨提到的‘门当户对的前女友’,或许是存在于网上,还得麻烦技术组的同事们查一查他的网络交际。” 一项项梳理清楚,谈迦也被安排了一项特殊的任务——再去看看陈安勋的尸体。 郑岩的原话是:你看见尸体就能梦见凶案现场的能力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同频做梦的技能完全取代,万一没有,说不定多看两眼尸体就能梦见陈安勋死亡一刻的细节呢? 谈迦的表情差点没稳住。 糟糕,说的谎要化作回旋镖扎她身上了。 果然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圆回来。 看她眼神微妙,郑岩问:“有什么问题吗?” 谈迦面不改色:“只是有点担心不能帮上忙,毕竟我这能力时灵时不灵。” 郑岩摆摆手:“大家都是尽力而为,世界上命案那么多,我们也不能说每起案子都能破,试一试,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得到一句不像保障的保障,她才认命般去了殡仪馆。 做过二次尸检的尸体有点不成样子,陈家人确定法医保存了部分生物检材后,计划在傍晚让陈安勋火化下葬。 所以谈迦看见尸体的时间并不多,刚学的超度经文还没在心里念完,陈家人就安排人来转移尸体了。 谈迦松口气,差点顺嘴对人家父母说句谢谢。 尸体没了,任务自然也就中断了。 她准备离开殡仪馆,出去找家店吃顿饭,最好还能找到一家不错的酒店,睡一个好觉,明早精神饱满地起来,再沉重地告知郑队她的魔法没有显灵。 出去时,陈家人正好在隔壁的贵宾室进行最后的遗体告别仪式,一群着装整齐的人手拿雏菊,对着刚装进火葬容器中的尸体悼念祈祷。 悲痛和叹息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脸上。 谈迦在人群外的角落里停住脚步,留下来看了会儿。 悼念结束,在大家的目送中,装着陈安勋尸体的容器被缓慢送进火化炉。 炉门关闭,后续的燃烧是看不见的,需要再沉默地等上两三个小时,家属就能收到轻飘飘的一罐骨灰。 谈迦只看到这儿,目光最后扫过那些人,刚准备转身离开,余光却注意到一点不对劲。 于是她的目光又原路返回,看向了陈安勋的爸妈。 陈母走到人群边缘,低着头在拨号,手机贴到耳边。 似乎没打通,她又重新点了几下,再次放在耳边接听。 还是没打通,她看起来急躁了点,侧脸咬牙的动作很明显,手上继续点着手机,重复几遍等待接听的动作。 她在给谁打电话?这么急迫,这么不满,还专门去角落里联系。 谈迦目光狐疑,想了想录下视频发给郑岩。 【郑队,陈安勋的妈妈在送别仪式上一直在给人打电话,好像在等谁出现。】 在等谁出现呢? 郑岩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知道陈家父母肯定还有重要的事瞒着警方。 刑侦队查这起案子查得身心俱疲,受害者家属却还要拖后腿,郑岩气得不行,直接把人传唤到了警局。 “陈安勋的小女朋友强调过多次,说陈安勋有一个和你们家在进行商业交易的前女友,可你们说不知道。你们交上来的名单看起来都没可疑之处,就只有这个前女友最可疑,你们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吗?!”他目光逼视,厉色问道。 陈父陈母还是同样的说辞,表示不知道。 “安安是有挺多前女友,但从来没有什么门当户对,还和我们家有商业往来的人,肯定是那个女孩儿在说谎!” 以多年审讯经验来看,他们似乎没说谎。 但也仅仅是没说谎而已。 “那你们在火化现场是想联系谁?躲在角落多次拨号,你以为没人看见吗?” 陈母脸色变了变,和陈父的眼神飞快碰撞一下。 “我们是在联系安安的朋友和……和各种女朋友。安安在的时候多的是女人往他身边凑,要钱要资源,现在人没了,她们却一个都不出现……”说到后面陈母还挺真情实感,语气里的愤恨不加掩饰。 郑岩扯着嘴角笑:“那你还挺包容,但凡往你儿子身上凑的人你都加了联系方式。” “我们是从安安手机里找到的联系方式,那些人……” “够了!还不想说实话吗?我们只需要查你的通话记录就能知道你到底在联系谁,让你主动交代是看在你儿子是受害者的份上,以为你们肯定和警方一样迫切地想要找出害死陈安勋的凶手,可你们却一点不配合!” 郑岩紧盯着他们,质问道:“你们中年丧子后继无人,却还瞒着藏着,不想弄清楚凶手是谁,是有什么事情比找出真凶更重要吗?怎么,难道你们其实不只陈安勋这一个儿子,所以死了一个也不怎么伤心?” “你说话注意点!我们就安安一个儿子!” “那为什么还要瞒着!?有什么能让你们包庇杀害儿子的嫌疑人……”电光火石间,郑岩心里升起某个猜测,话到半截停顿一下。 “陈安勋留下了孩子,是不是?是某个前女友的?而且你们猜到了那个女人可能就是凶手?” 陈家的最后一点血脉,确实能让为儿子的死悲痛的夫妻俩容忍一二。 陈母被猜中了心思,连忙高声道:“别惊动她!那是安安唯一的孩子,她要是去打胎了怎么办?!” 第七十四章 查无此人5 只能说人类的情感确实难以捉摸,偶尔还会覆盖理智。 干刑警到现在,郑岩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父母为了孙子包庇害死儿子的凶手,大概是想等到孙子出生再算总账。 但对方哪会等到被收拾的那一天! “她花一年谋害你儿子,中途还让自己怀孕了,说不定就是算准了你们的想法,想靠肚子里的孩子让你们帮忙拖延时间逃脱罪责!你觉得这种人真的会老实猫着吗?她很可能现在正坐上飞去国外的航班,跑了!” “孙子大概率生不下来,杀害你儿子的凶手也抓不到,就因为你们的隐瞒!你们现在是两头空!” 怒吼声里还夹杂着拍打桌面的砰砰声,让陈父陈母笃定的模样一寸寸被打碎,神色慌乱。 “不是,不是!那个女人不可能是凶手,她就是个大学生,和安安也没仇没怨的!不是说凶手肯定是和安安有仇的人吗!” 陈父也说:“安安前几个月才认识她,怀孕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她和安安出问题的时间不符合啊,他们总共认识也不到一年!” “认识不到一年?”郑岩的眉头倏然下沉,“那你们为什么要隐瞒她的存在,好像怕我们抓到她一样?既然不是凶手,为什么怕惊动她?” “因,因为……”他们似乎总结不出自己混乱思绪里的重点。 但不安和躲闪的表情能够看出端倪。 郑岩冷哼一声:“因为你们还是觉得蹊跷是不是?凶手为什么要在这个月收网,让陈安勋死,而不是其他时间?为什么他死之前就恰好有了孩子?你们这种家庭,见多了遗腹子争遗产的事情,知道太巧了对不对?就算不是凶手,她也一定和这件事有着密切的关系。” 陈母没法再狡辩,只能强调:“那是安安唯一的孩子,我们不能让孩子出意外!可是那个女人还没毕业,话里话外都表示不想生,除非我们花钱保胎。” 这不就是挟孙子以令千万家产吗? “靠着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孙子就能喜获百万千万的提款机,这么一本万利的事,足够她铤而走险杀害陈安勋了!” 为财,这大概率就是凶手真正的意图,杀人的动机! 警方即刻要求陈父陈母提交那个怀孕女人的身份和转账信息。 海城的警察和陈家人打过交道,警告他们:“不要再想着能自己做选择,这是命案,是影响很恶劣的命案!杀人凶手的责任警方一定会追究到底!” 陈家人无法,只能把知道的线索全盘托出。 据他们所说,那个怀孕的女生叫倩倩,是个在海城读大三的艺术系女生,应该是和陈安勋谈了好几个月,他们还在生日宴上见过她一面,长得是挺漂亮乖巧。 后来倩倩意外怀孕,同一段时间陈安勋劈腿出轨,倩倩大闹陈安勋的朋友圈,不少人知道这件事,拱火拱到了他们耳朵里。 但他们并不知道倩倩全名叫什么,是哪儿的人,连联系方式也只是临时从陈安勋的手机里找到的,拨过去还是空号。 因为他们在儿子生前,压根就不在意那些莺莺燕燕。 至于转账信息,他们给的两百万是转到陈安勋生前的一张银行卡上的,那张卡也不知道是陈安勋什么时候送给倩倩的。 ……这口供,问了跟没问一样,也不知道之前在瞒个什么劲儿。 谈鸣和小陈记录下一大堆无用信息,心想还不如去问陈安勋的狐朋狗友们。 好在技术组连夜修复好陈安勋的手机,查到了更多东西。 “倩倩的社交账号仅三个月可见,只有几张风景照,其中一张经过匹配,确认是海城艺术学院里的建筑。” “不过她和陈安勋的聊天记录里还有些照片,看,从这张活动照片可以看出来,她应该是学播音与主持专业的,做过美甲。” 范围在慢慢缩小,但还不够。 技术人员提取了陈安勋和所有人的聊天记录里的照片,眼睛都快看花了,也只找到一张他发给朋友的人物照。 “二月十六那天,陈安勋和朋友聚餐,带上了倩倩。” 照片是倩倩拍的,拍到了陈安勋和他朋友把酒言欢的场景,陈安勋觉得这照片挺好看,又发给了朋友,还开玩笑说要付五十块钱的摄影费。 郑岩盯着照片里的人,说:“也算有用,这几个人见过倩倩,等我们找到海城艺术学院播音与主持专业的所有女生,可以让他们指认。” 得到指向性线索,他们只简单休息了三四个小时,天一亮就兵分三路。 一队人去查陈安勋生前常住的地方,希望能查到和毒酸奶有关的证据。 一队人去走访陈安勋的朋友,尝试搞清楚一年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会让凶手盯上他。 最后一队,赶往了海城艺术学院。 这是个很有钱的学校,谈迦踏进去的第一想法就是这句话。 拍毕业照的学生人手一束学校提供的花,进去一路上见到三个崭新的大型室内运动场地,还有林荫道边随处可见的智能快递机器人…… “在这儿读书学费不低?”谈迦手肘搭在车窗边,眯眼迎着风吹,稍微长长了点的绿色发尾被吹得打卷。 谈鸣:“中外合办,基础设施这么好,应该是挺贵。” “倩倩在这儿读书,家庭条件应该也算还行?看她的照片也是知性大方的那种,真的会为了钱下毒杀人吗?我一开始还以为凶手会是化学专业的人。” 郑岩打了把方向盘,瞥她:“杀人犯的脑回路本来就和常人不太一样,要搞清楚,一百本犯罪心理学也不够。” 前面带路的校车停下,到地方了。 播音与主持专业的学生正在明远楼上专业课,郑岩找到了辅导员询问情况,谈迦和谈鸣因为形象问题,临时扮演外系学生融入了课堂。 她的风格和艺术生追求时尚的需求不要太吻合,人具有攻击性让人觉得难以接触也不是问题,只需要在“不小心”碰到身边的人后笑一笑表达自己的可接近性,周围的学生就开始悄悄问她发型在哪儿做的。 她无私分享了远在国外的理发店名字,然后假装摁亮手机屏幕,露出倩倩拍的那张带美甲的活动照片。 确认身边的女生看见了,她开始切入正题:“我在学校宣传栏看到这张照片,是你们专业的活动?我想问问拍照的这个姐妹是在哪儿做的美甲,但她一直不理我……” 前后左右的女生传着看了看,有人认出来:“是胡倩?我在微博刷到过一样的照片。” 很好,顺利得到有效信息。 她对着震惊的谈鸣k一下,赶在下课时间拦住了胡倩本人,带到办公室。 胡倩是个很漂亮知性的女生,很符合陈家人所说的陈安勋的口味。 但她拒不承认和陈安勋恋爱的事,还表现得很震惊。 “我根本没谈恋爱,更没怀孕,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也没参加过什么朋友聚会!” 第七十五章 查无此人6 胡倩的震惊不掺水分,至少谈迦没看出来撒谎。 要不就是真的,要不就是她太会演。 辅导员和校领导自然不希望自己学生真的和刑事案件有牵扯,听见她反驳,都松口气,站在她那边帮忙作证。 “胡倩努力上进,平时有时间都在参加学校各种活动,前段时间刚去省外参加过国际性赛事,不可能有空做出这些事。” “对对对,我们对学生的恋情虽然不加以干涉,但还是会关注,没听其他同学说起过她在谈恋爱,何况是校外的富二代,更别提怀孕了。” 郑岩他们对旁观者的证词不置可否,只盯着胡倩看,沉默的打量和审视让人汗流浃背。 在几双凌厉眼睛的注视下,胡倩心跳都变快了,再出口带着颤音。 “真的不是我!我不认识那个姓陈的人,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室友,或者那个人参加聚会那天是几月几号?我可以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在现场。怀孕……怀孕就更不可能了,你们可以带我去做检查,我最近恋爱都没谈,根本不可能怀孕!” 能反驳的点都有确凿证据证明和自己无关,在辅导员的安抚下她稍微平静了点,又说:“你们找错人了?是不是和我重名的人?” 郑岩的目光最后在她脸上滑过,拿出“倩倩”拍的照片,以及和陈安勋的聊天记录。 “我们要找的人,发过带有本校知名建筑的照片,发过参加校园活动的记录,那场活动应该是只允许播音与主持专业的学生参加,照片中还有你们老师。且那个人小名叫倩倩,做过和你一模一样的美甲,在照片中露出来了。” 学校对得上,专业活动对得上,名字也差不多,辅导员和校领导安抚胡倩的动作都顿了顿。 胡倩没在意,她看见那张带美甲的活动照,后背都起了层冷汗。 “这张照片……我确实拍过一模一样的,但是,但是……” 审视的眼睛加了两双,她心跳飞快,拿出手机点开微博,一直往下滑找到去年十月份的帖子。 “……真的一模一样,”她大脑空白,嘴里喃喃着,“但真的不是我,我发出去是所有人可见的,也没发在过朋友圈……可能是有人盗图呢?” “图片好像被截过,”谈迦突然靠近,伸手去指,语气随意得像在旁观图片找茬游戏,“你的照片是不是带水印?” “水印……”胡倩脑子被信息占领,只有余光下意识扫过身边一眼,模糊看见这个陌生女生领口边的锁骨和吸睛的绿色发尾,等消化了水印两个字的意思,注意力回归,立马双指放大照片,紧紧盯着做对比,“对,我发的照片是有水印的!这个人的照片更小,截掉了下面的水印,她是盗的我的图!” “风景照是不是也被截过?” “对,对!也被截过!” “我看你发帖频率挺高。参加聚餐那天是二月十六,你那天有发过任何照片吗?往上滑一滑。” 胡倩稀里糊涂就被她的话带着走了,听话地往上滑,看见二月十六那天自己发过的照片,当时在吐槽打好的饭菜被人撞翻了。 “喏,不在场证明,在监控里找一找那个撞翻你饭菜的人,还能找到证人。”谈迦撤开,仿佛轻松通关了找茬游戏。 不过她没远离,想了想又侧头问:“你生理期什么时候来的?” 胡倩嘴先回答:“上个月底……” 然后反应过来,先感激似的看看她,接着对郑岩他们说:“我的生理期刚过一个星期,和那个人的怀孕日期对不上?那个倩倩不是我!” 她是放松了,但警方的心又往下沉两分。 如果和陈安勋恋爱的人不是胡倩,那会是谁? 对方复制了胡倩的身份经历,在陈安勋面前透露的信息全是复制和捏造的,要怎么查? 郑岩收起那些资料,沉声道:“不好意思给你造成了麻烦。但即便这起案子和你无关,那个人能复制你的身份经历和其他人交际,肯定是经常查看你微博的人,或许就是你的朋友,粉丝。所以接下来还是需要你配合调查。” 胡倩的高兴又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对啊,有人在背后、在网络的另一端盯着她,无声无息复制着她的人生,想想就很可怕。 “为什么要选中我呢?那个人想做什么,非要复制我的生活去和人谈恋爱?” 郑岩他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倩倩既然能和陈安勋见面、上床、和他的朋友聚会,说明确实是个不怕货不对板的漂亮女生,为什么还要用别人的身份? 因为自己的身份有猫腻吗? 刑侦队复制了胡倩的社交帐号,几个人回到车上,关车门的声音都透着股沉闷。 “真是一波很多折,”谈鸣的语气里充满诧异和佩服,“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比用女号勾搭男人的王勇还奇葩,别人都只是捏造身份,这人直接把自己复制成胡倩二号。是真不怕露馅啊。” 郑岩没搭话,启动车,忽然说:“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倩倩或许和邱晨星那个销号跑路的粉丝有关联。” 谈迦给自己系上安全带,随口说:“如果是,想在网上查清楚她的身份肯定没那么容易。就算在胡倩的粉丝列表里找到可疑的人了,对方估计也已经销号跑路。那个粉丝到现在不是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吗,注册信息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假身份。” “没事,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倩倩可是和陈安勋的朋友见过面的,出现在过好几个地方。 …… 已经是立夏时节后,中午的阳光烧得人皮肤刺痛。 小陈带着人走访完两个地方,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狂灌,一口气下去半瓶,长长吐口气。 郑岩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起二月十六那场聚会的地点有没有监控录像。 “我问过了,那家餐厅的监控只保存40天,超过这个日期的视频就全都删除了。” 一般来说,餐厅这种地方,按照规定必须保留监控录像资料30天备查,不得删除或挪作他用。这家餐厅留40天,都算好的了。 说完他问:“没找到倩倩本人吗?” 郑岩:“没有,这个名字背后查无此人。现在只能靠见过她的人描述画像,我们马上带着画像师回去,你尽快把那几个人传唤到局里。” 他就不信了,这个倩倩总不能是幽灵。 第七十六章 查无此人7 和陈安勋、倩倩聚会的人有三男一女。 其中有一对情侣是陈安勋多年的朋友,另外两个男人是他的同学、合作伙伴。 都在陈安勋的遗体送别仪式上出现过。 几个人面对相似的问题,回答也都差不多。 “安子挺爱玩,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尤其喜欢找长得漂亮的大学生,最好是艺术学院那种身材好又喜欢打扮自己的。” “对,那个倩倩不是第一个被带给我们见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能说她确实很符合安子的口味,狐狸眼睛,栗色的长卷发,鼻子应该是动过刀,不怎么自然。” “安勋是挺爱喝酸奶,也没什么奇怪的,就像有的人喜欢喝茶一样。他的酸奶都是进口货,不过偶尔也会买一些私房产品。” “你说倩倩?我都快忘记了,安勋最新的小女友叫佳佳来着,不过我还依稀记得点,这个佳佳长得没有倩倩好看,倩倩身材非常好,大波浪,穿着高跟鞋得有一米七几,像个模特儿。” “倩倩怀孕了?呃,这确实有可能,陈安勋不太注意这些,估计都是那些女生吃药,就算怀孕了,他也都是用钱打发掉,他有钱嘛,从小到大习惯用钱解决问题了,就像和我们合伙开公司,他除了投钱,基本不管公司的麻烦事。” “安子和倩倩谈得算久的了,好像是因为倩倩不怎么朝他要钱,只需要买包买衣服做造型。虽然花的钱也不见得少,但感觉不一样嘛,一个是要钱一个是绅士应该花的钱。” 几个人的口供汇总,勉强拼凑出倩倩的形象。 画像师反复询问特点,大概画出来一版,然后再询问修改,再确认,最后得出一张画像。 谈鸣看清楚后,重重吐口气:“还真是和胡倩不一样。郑队,我这就把画像传到系统里了?” 郑岩没反应,手里的笔敲着记录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安勋的朋友说,倩倩在恋爱时没要过陈安勋的钱,只要礼物,聊天记录里好像也确实没有多少转账记录。她很谨慎啊。但她最终的目的就是钱,为什么在前期要这么避讳?” 其他人回答不上来,他自顾自停顿一会儿,打电话给技术人员:“倩倩的社交帐号注册信息查到了吗?还有那张两百万的银行卡,里面的钱被转走了吗?” 技术:“注册信息是假的,登记的是一个五十四岁的男人的身份信息。钱也早就被转移了,还是用的专业诈骗犯常用的子孙账户那种办法,分成了很多笔,最终流向了海外账户。郑队,这一定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 有经验的老手?那说明很可能不是第一次转移大笔资金。 难道他们查的真凶其实是个专业的诈骗团伙?他查过不少类似案子,这种犯罪团伙里总有一个女性担任着在外游走的重要角色。 郑岩啪一下合上记录本,让谈鸣把嫌疑人倩倩的画像传进系统,发到各地派出所,开始通缉此人。 然后给第三小队的人打电话,询问毒酸奶的调查结果。 “在陈安勋家里没搜到酸奶?垃圾里呢?他毒发身亡肯定是喝了最后一批酸奶,就算仇舒雨带走了所有的存货,他当时也一定留了一盒在喝。” “垃圾堆里也没有?有人定期打扫吗?” “肯定是怕我们顺着酸奶查到购买记录,有点反侦查意识啊她。” “你们继续查垃圾。” 他挂断电话,突然踹一脚墙根。 “果然是老手,这么几天就能一点痕迹不留!等抓到人,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大家都不出声,做着自己的事假装非常忙碌认真。 郑岩的目光扫视一圈,看见外边儿唯一一个轻松自在的人,居然都捏着面塑魂游天外了。 “绿小狼,”这外号已经成了谈迦的代号,为了不让更多人得知她的真实名字,“你发什么呆呢?” 谈迦捏着面塑脑袋,眼神还没从离开的那几个人身上收回来。 “我有个很在意的点,不知道符不符合正经侦查方向,”她指指警局大门外刚放走的几个证人,“陈安勋的朋友都叫他安勋,或者安子。只有一个人是连名带姓叫他的,话里话外强调了几遍陈安勋是个有钱人,听起来没大问题,但总觉得奇怪。” 郑岩也顺着看了看走没影的几个人,说:“你看多了犯罪心理剧。” “那你可以当我没说。” “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我让人去查一查他。” 说完正事,他瞥了眼那个比起之前好上不少的人形面塑,说:“你还挺会忙里偷闲。昨晚做梦了吗?” “没,”谈迦说出的话凉飕飕的,“睡眠不足。” 郑岩咳嗽一声:“等案子结了,回去给你提高小工待遇。” 她想说得了,不如放过她,让她重新过上没有梦境的普通生活,轻轻松松出门高高兴兴回家,别像谈鸣那样累得年纪轻轻就眼袋下垂了。 只是还没组织好语言,眼袋下垂的谈鸣忽然奇怪地“哎”了声。 “倩倩的画像匹配到人了!” 郑岩以不似中年人的速度窜过去:“这么快?” 一看,原来是“榜上有名”的人。 “……扫黄组的人认出来的?” 谈鸣也没想到:“说是查酒店的时候看见过几次,每次都巧舌如簧避开了被抓,所以对她的印象比较深。她真名叫肖茜,二十七岁,本地人。” 原来此茜茜非彼倩倩。 郑岩仔细查看着这个茜茜的相关资料,说:“看起来是个外围,去年三个月内有四次差点被抓,今年却似乎改邪归正了。” 谈迦给面塑人压出一个完美的眼眶,左看右看都很满意,顺嘴发表意见:“我觉得她可能也是‘倩倩’的假分身。幕后凶手借用了胡倩的身份伪装成陈安勋喜欢的女生内在,再借用肖茜的外表伪装成陈安勋喜欢的女生外貌,最后组装成一个知性美丽的倩倩。” 谈鸣思考:“所以凶手是先盯上了陈安勋,然后量身定制了倩倩这个人接近他?那凶手一定是陈安勋的熟人,知道他会喜欢这种女生。” 郑岩的视线落到刚才的几份口供上,拍板说:“把这个肖茜带来,再把之前做口供的那几个人请回来认一认。” 第七十七章 查无此人8 有扫黄组的人帮忙,肖茜很快被抓到警局。 对方看起来有点昏头昏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戴上手铐按坐在肃穆的讯问室里。 这地方带给普通人的压抑感不亚于监狱,坐下去的人都免不了心慌意乱,争辩的第一句就是:“我犯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估计还不知道陈安勋死的事。 “‘倩倩’和陈安勋恋爱期间,这个肖茜应该是只负责露几面,其他的交流全由幕后凶手掌控,估计知道的不多。”小陈隔着监控视频分析。 郑岩:“但她被凶手雇佣,是唯一一个知道凶手信息的人,能证明凶手在算计陈安勋。运气好点,或许她还见过凶手真面目。” 他们没急着审讯,只是在外面观察着,直到监控里的人坐立难安,开始情绪失控。 时机快到了,郑岩问:“陈安勋的那几个朋友叫回来了吗?” “都联系过了,说马上就赶回来。”谈鸣看了眼时间,预估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和陈安勋合伙开公司,口供比较奇怪的那个人,叫黄智轩是?盯紧一点,务必要让他再来一趟。” 交代完,郑岩进了讯问室。 肖茜这会儿是如坐针毡,看见人来赶紧问:“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犯了什么事?” “别装傻,”郑岩采用了快准狠的方式,“你涉嫌下毒杀害你的前男友陈安勋,并且诈骗受害者家属上百万,我们已经掌握了详实的证据,见过你的几个证人也提供了证词,现在你老实交……” “什么下毒?我没下毒,更没有诈骗!你们肯定是找错人了!” “你还狡辩,”一沓陈安勋的照片甩在她面前,“这个人,难道不是你前男友吗?他死于前女友倩倩给的毒酸奶,并且在他死后,倩倩用孩子威胁他父母给了高额保胎费。那个倩倩就是你!陈安勋的朋友都指认了你!” 肖茜看着照片,脸色发白:“他,他死了?” “刚才不是还说找错人了吗?现在看来你认识他啊,还说不是你做的!” “真的不是我!我,我是和他在一起过,但我是被人雇来演戏的!我和他就见过三四次,每次都是吃吃喝喝上个床,但我们从来没加过联系方式,我没跟他私下联系过!肯定是雇我的那个人干的!” 郑岩不为所动:“你别想推卸责任了,这么离谱的说法你觉得有谁会信?” “我说的是真的!”肖茜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自证,不用催就暴露出一大堆证据,“那个人花了五万请我去勾引他的朋友,我以为是他们几个有钱公子哥在玩什么大冒险游戏,就同意了,他当时还跟我说了几条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能私下联系姓陈的!你看,你看我的手机,里面没有他!” “还有,我几个月前收到的五万块钱也在这儿,你看收款记录!那个人当时还说和他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不能要钱,要我装得清高点,但是可以买包买车,我家里还放着上个月见面时姓陈的给我买的奢侈品包包,你们也可以去查!还有……还有我根本就没怀孕,最后一次跟姓陈的上床都是上个月的事了,我前几天才去做过体检,你们也能查到我的体检报告……我是喜欢钱,但下毒诈骗这种事我可不敢干,有钱也没命用的事啊这是!” 等她一口气说完了,郑岩才故作质疑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雇你的?” “去年七月、八月,当时很热。” 确实不足一年,说明凶手最开始是以其他身份蛰伏在陈安勋身边的。只是不知道中途怎么想的,脑子突然好使一百倍,开始玩这种瞒天过海的计谋。 他又问:“你见过那个人吗?” “见过!他当时就在路上拦住我的!”肖茜舔舔发干的嘴唇,忍住口渴的感觉,急忙确认。 终于来了个好消息。 郑岩把一排照片放在她面前:“这里面有那个人吗?你认真看看。” 照片里有陈安勋的父母,朋友,合伙人,甚至有邱晨星和那几个喝过酸奶中毒的受害者,以及邱晨星的网红朋友们,一共凑够了二十张。 肖茜一张张看过去,没怎么犹豫就挑出其中一张来。 “这个,就是这个人!他是姓陈的朋友,两个多月前我们一起吃过饭,当时他还追到厕所来警告我不准暴露出我和他认识的事。” 那张照片里的人,就是死者陈安勋的同学兼合伙人,黄智轩。 郑岩心里尘埃落定,立马叫谈鸣他们赶去抓捕。 “别等他主动回来了。之前提供倩倩的画像时他们几个人是一起的,他当时没办法说谎,看着我们画出肖茜的脸,肯定知道我们很快能抓到人供出他,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计划怎么快速逃出国了,要快点抓住他!” 谈鸣和小陈带着人快速出警,办公室里呼啦啦少了一半人。 看着抓捕队伍出去,郑岩转回头看着紧张不安的肖茜,本来想说点安抚的话,正要出口却想起一件违和的事。 ——凶手这整个计谋里,一环扣一环,身份都叠加了两重,非常谨慎,但在肖茜这一点上却有些疏忽。 如果他是凶手,解决肖茜是重中之重,没了见过他真容的唯一证人,事情才算真的天衣无缝。 但为什么肖茜现在还好好的? 如果他是凶手……唉,怎么跟谈迦一样用上这口头禅了。 郑岩立马打住,重新打量肖茜,眼神一寸寸仔仔细细看过去。 然后果真发现点不对劲。 肖茜的瞳孔扩大,像戴了美瞳,还表现出口干舌燥的症状。 “你平常喝酸奶吗?家里有没有存货?”他问。 肖茜愣了下,点点头:“有一些,是那个送……” 她猛地站起来,捂住自己的脖子:“有毒,那些酸奶有毒是不是?!我喝了半盒!” “别紧张,半盒的剂量不大,我会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你说那些酸奶是黄智轩送的?你家里还有吗?” “有!他说是进口的货,很贵,送给了我一箱,但是我放在角落里忘记了,前几天才想起来拆开喝……” 郑岩又让人去肖茜家里搜酸奶。 忘记了好啊,终于能有证据证明毒酸奶是凶手制作并分发的。 现在就等黄智轩被抓回来,交代清楚这一环又一环的计谋了。 第七十八章 查无此人9 等凶手落网,等了大半天。 小陈他们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一身的汗,身上还带着伤,谈鸣的衣服也不知道在哪儿刮破了。 黄智轩也没好到哪儿去,白天的时候西装革履还是个开公司的有钱人,现在就成了狼狈的阶下囚。 “他是真能跑啊!”小陈说起来腮帮子都痛,“开着车什么都没带就往机场冲,被拦下来过不了安检,还往人群里冲,翻过栏杆想硬闯,没闯成,又想抓路人当人质。那可是机场里,成千上万的人挤着,又没车,我们就算让他跑,他也跑不了啊!智商突然就下降了一样。” “说不定确实是智商下降了。”郑岩意味深长说。 谈鸣换了件衣服出来,重重倒在椅子上喘口气。 “终于抓到真正的凶手了——洋葱心一样。这案子再延长下去,报告都要写不完了。” 谈迦就没有写报告的忧愁,她正给自己的面塑人搓大腿,边搓边盯着监控里的黄智轩看。 “倩倩真是个男的啊,啧。男人这么喜欢用女号和同性谈感情?我看那些聊天记录,他的撩男手段比一般女生都厉害。” 小陈:“可能是专门去进修过?真是煞费苦心,也不知道搞得这么曲折是为了什么,只是想杀人用假孩子来骗钱的话,直接制造意外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忍着恶心谈什么假恋爱?” “你怎么知道他觉得恶心,说不定他觉得巨爽无比呢。看着有钱大少爷被自己玩弄得团团转,就算死了也找不到自己身上,对他这种恨别人富恨自己穷的人来说,就跟吸了一样嗨。” 她又开始代入凶手心理。 “不过他在陈安勋面前塑造的倩倩,形象是很饱满的,甚至还有些戳中陈安勋喜好的小缺点,说明他很看重倩倩这一环。但他一年前就在给陈安勋下毒了,为什么几个月前才引进倩倩这个角色?” 郑岩:“让他开口就知道了。” 不过撬开他的嘴之前,他们还需要查清楚更多信息。 比如黄智轩的家庭,过往经历,财产情况。 这一步不难,多倒腾几个系统就能查到。 “黄智轩,二十七岁,外地人,目前没老婆也没明面上的女友。他二十一岁才考上大学,是死者陈安勋同专业的学长。毕业后半年,在陈安勋的投资下他开了一家娱乐公司,经过发展,现在已经更新换代成小有名气的影视出品公司。” “去年,这家公司参与出品的电影票房总共有七个亿,其中一部爆冷成黑马,还在网上引起过热议。靠影视分成,他这两年赚了不少钱。” 小陈喊停:“去年爆冷的一部电影?不会是我看过的那部垃圾?我当时还说这种电影是怎么吸引那么多人去看的,竟然还能赚,相亲的女生和我看完电影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了。” 谈鸣:“人家不想联系你应该不是电影的问题。而且这是重点吗?重点是黄智轩明明是在陈安勋的投资下走上有钱人道路的,这两年还大赚特赚,怎么会想杀了自己的恩人去诈骗那两百万?” “难道是假性繁荣,其实大部分赚的钱都进了投资人陈安勋口袋里?黄智轩之前的口供里提到过,陈安勋只知道投钱,根本没管过公司。他花费大力气让公司赚了钱,却是给陈安勋做嫁衣,会不会心生不满?” 谈迦加入猜测:“有可能,他心生不满,又嫉妒陈安勋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所以想杀了陈安勋,制造出倩倩这个角色可以戏弄对方,掩盖身份,还能在最后大捞一笔,用孩子当作遗产继承人,偷梁换柱成为公司的唯一的股东……但是下毒这么久,他为什么会选在这段时间收网?” 小陈:“顺其自然,到该杀人的时候了。” “我是说,怎么不等时间长一点?‘倩倩’怀孕的月份大一点,或者直接让肖茜代替‘倩倩’怀胎九月生下一个孩子再来骗钱,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反正都忍了一年了。” 郑岩也脑洞大开:“因为陈安勋是个花花公子,劈腿爱上了仇舒雨,说不定时间久了仇舒雨会怀孕,那倩倩声称怀上的孩子就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他急了?” “哇哦,那真有意思,”谈迦表情微妙,把面塑的四肢拼接上,顺手捏出个鸡鸡,“男人用女号勾引男人谈恋爱,打算来一场漫长谨慎天衣无缝的算计,结果对方劈腿了,惹毛了他,于是决定加快杀人进程?” 连男人都不能忍受男人的花心。 郑岩无法直视她的雄性面塑,和这些奇葩的情情爱爱故事,选择放弃代入式分析。 “算了,还是等他自己说。查到他和颠茄毒素的任何关联了吗?从肖茜家里搜出来的酸奶是正常购买的品牌货,不过包装上找出了针孔,应该是他用针注射进去的。要下一年的毒,需要的颠茄总不可能是在山上随处发现的一株。” 小陈:“目前没发现,可能是买来的?我正让人查。” “他名下的资金往来呢?陈家人给的两百万就算分散转移了,也总会留下他的痕迹。还有影视公司的账,要搞清楚赚来的钱是不是大部分都给了陈安勋。” 这事儿还得找经侦科帮忙,专业人做专业事,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出了猫腻。 “陈安勋生前根本就没收到影视公司的多少分红。去年靠着一部电影大赚后,公司还变更过股份,当时陈安勋又往里投了钱,看这样子应该是不想稀释股份,想继续维持在公司的决策权。” “意思是陈安勋看公司赚钱了,可能想过要管理公司的事?” “或许。这个凶手肯定不想让对方管太多,因为公司的盈利根本对不上。去年的电影赚了钱,分红转入影视公司的账户后,又在不同时间里流向了其他地区,其他公司。而且我上网看过,很多人对那部电影卖座的事表示了质疑。你知道这一系列操作像什么吗?洗钱。” 影视剧的支出项目多,很难一项项查清,在放映时又能通过操纵票房数据、虚报观影人数等办法来制造虚假的票房收入,是非常受青睐的洗钱途径。 他们恍然大悟。 “黄智轩在利用影视公司参与洗钱,怕被陈安勋发现,所以才决定解决了他。” 这下动机,手段,目的都有了。 郑岩起身道:“现在可以审审这位‘倩倩’了。” 第七十九章 查无此人10 黄智轩其实没有狡辩的余地了,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坐在那儿心如死灰,都顾不上擦一下往外冒的鼻血。 这次的审讯有海城警方和预审科参与,几个人进去坐下,压迫感的眼神对着,加上手上的手铐哗啦作响,锒铛入狱的压抑感更深。 于是在一叠一叠的证据面前,他交代得还算痛快。 郑岩要做的,就是通过已知的线索,诈出那些未知的细节。 “为什么要杀陈安勋?” “因为他该死。” “怎么该死?因为影视公司的事情上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想让他发现,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比如洗钱?” 黄智轩的眼角抽动一下。 “你发现邪门歪道比走正途赚钱多了是不是?但陈安勋这个有钱的玩咖,知道公司开始赚钱后想捡起管理权,插手公司的事务,甚至开始怀疑你,所以你才想一劳永逸。但你为什么偏偏想到用颠茄毒素注射到他喝的酸奶里?毒药那么多,为什么是颠茄?” 他没有立马回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甚至有点走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面带嘲讽说:“颠茄是外来植株,和山上长的龙葵很像,我小时候误食中过毒。但它又是一味好药材,专门腾出地来种上几亩,就够一家人赚上几千几万块钱,我就是靠种植颠茄的钱读上大学的。” 可是费劲考上大学,却发现身边的人都是锦绣钱窝里的大少爷大小姐,他就像龙葵林里的颠茄,看起来长得相似,其实天差地别格格不入。 郑岩深深看着他:“你靠着家里种植颠茄的辛苦钱才能上大学,现在却用颠茄杀人。你家里人知道他们辛苦劳作的汗水养出来一个只想走捷径的杀人犯吗?” 他不回应,做出木然的表情。 郑岩没在意,继续发问:“既然是因为公司的事导致你起了杀心,让你决定毒杀他,为什么又在中途虚构出倩倩这个角色,引出诈骗遗产的事情?是因为你想虚构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让警方的侦查方向转到情杀上?” “陈安勋那个蠢货,因为有钱,数不清的女人往他身边凑,有几次脚踏两条船搞得差点出事。我劝他别这样,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他当时特别自信,说那都是些一次性飞蛾,只要他有钱,什么事都能摆平。有钱真好啊,不当人也有的是人夸奖奉承。” 他的心理活动和警方分析的差不多。 把自己层层保护起来的凶手,就跟洋葱心一样,其实是最脆弱的,心里有数不清的复杂感情想要倾诉,嫉妒、仇恨、自卑、自怨自艾,真实的情感倾泻甚至会让办案人员也觉得他杀人是有理由的。 这时候就不能太有同理心。 “所以你的下毒计划进行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还是不过瘾,于是想用他看不起的女人摆他一道?” 黄智轩认为他的这个点子特别厉害,眼神里透露出隐隐的自得。 “呵,陈家人全是些鼻孔对着人的傲货,还特别看重什么门当户对血脉传承,陈安勋打发那些疑似怀孕的女人时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想看看有一天陈安勋要是为了一个他看不上的女人要死要活,最后还被那个假女人害死了,霸占了遗产,会多招笑。” 说起来他都恨不得大笑三声。 看来玩弄陈安勋对他来说,确实跟吸了一样嗨。 郑岩的表情微妙几分,临时修改了下个问题。 “所以你是在给他安排一出爱恨虐恋的大戏?为此费心费力复制他人身份信息,雇佣肖茜演戏,打造出了一个完美符合陈安勋喜好的倩倩,再每天挤出时间和他谈天说地聊人生聊喜好。” 真是好一出精心设计的杀猪盘,杀猪盘的操作者似乎还沉醉其中。 从陈安勋手机里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就在手边,郑岩翻看几页,想起谈迦说的“撩男手段比一般女人还厉害”。 “我们查了你用倩倩身份和他聊天的内容,还真是……看来你代入得挺深。可惜量身定制的大美女也没能让陈安勋定下心来走上你设计的真爱剧情,他还有空劈腿找到别的女生玩刺激,然后因为这个小女友,让你独家提供的毒酸奶害死了别人,让你天衣无缝的计划暴露了,让你现在坐在了这里。” 搭积木到重要环节时,吹过来的风都是有罪的,更别提仇舒雨的出现让他的计谋功亏一篑。 黄智轩脸色变阴沉,忍不住破口大骂。 “陈安勋这个蠢货,那个女的也是个蠢货!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让他死的,倩倩还有怀孕的环节……怪就怪他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真有个女生叫倩倩被背叛了,估计还不会愤怒到要致人于死地。 但倩倩这个假角色背后偏偏是个想要愚弄陈安勋却反过来被欺骗了的男人,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和忍着恶心付出的努力成了一场空,黄智轩气得只想快点杀了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货。 原本基础工作已经做得很好,就算加快收网也能让整个计划完美进行下去,到时候肖茜一死,“倩倩”就消失了,而他这个真凶能安然无恙一直待在原地不被察觉。 谁知道陈安勋这个蠢货找的第三者是个更蠢的仇舒雨,两个蠢货凑一起,又恰巧碰到了吸食笑气的邱晨星…… “只能说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你的公司不干净,你的言辞行为都透露着对陈安勋的仇视,被查到是迟早的事。” 黄智轩狠狠捶了一拳桌子,手铐晃出哗啦的响声:“全他妈是些蠢货!这本来是个很完美的计划!” 审讯人员冷眼看着他。 到此,整件事基本已经明了了。 但郑岩没放松,反而表现出更强的压迫感,继续沉声问:“利用影视公司洗白的钱,和从陈家得来的两百万诈骗款,全都处理得一干二净。这么短的时间里,处理钱款的手法这么专业老道,肯定是个老手,但你不像。你是不是有同伙?” 黄智轩的脸皮颤动一下,飞快反驳:“没有。” “真的没有吗?那个人除了协助你洗钱,在制作毒酸奶,杀害陈安勋,间接造成邱晨星死亡的事情上,有帮助你吗?有些罪责不一定全是你……” “没有,我说没有!下毒杀陈安勋是我一个人的事,没人帮我!” 第八十章 查无此人11(完) 审讯结束,郑岩皱着眉头回到办公室。 小陈刚去做了陈家夫妻俩的思想工作,这会儿哐哐喝水,见他回来赶紧问:“怎么样,招了吗?” 他点点头,把资料拍到桌上:“但他肯定还有个帮手没交代。” 海城警方拍他肩膀:“涉及洗钱诈骗,那是经侦科的事,交给他们就行了。” “不只是洗钱诈骗。我总觉得邱晨星那个销号跑路的粉丝在这件事里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黄智轩在虚构倩倩这个角色时用的假注册信息,操作和那个粉丝很像。” 他绕着圈走来走去,拉出条可疑的线索:“从陈家得到的两百万,处理得太快了。当时黄智轩根本不知道有其他人喝了毒酸奶,更不知道造成了死亡,不知道我们查到了陈安勋的死有问题,大家都认为那是一场意外,他大可以像下毒那样慢慢来,用更长的时间把那笔钱合法化。但他立马就处理完了,就像知道马上有人要顺着那笔钱查到他头上一样。” 这么快动用那笔钱,会有更高几率被相关部门盯上,他为什么那么急? 有道理。大家又陷入头脑风暴。 谈迦也在思考,给面塑人制作头发的动作慢下来,还抽空啃了根饼干棒,卡嚓声成了思考的伴奏,像耗子啃木头似的。 郑岩刚想啧一声,看见她的脸,却突然想起之前和她的对话,灵光一闪。 “你之前说,如果你是那个粉丝,打赏邱晨星后指定他们去酒店的3801,肯定是能看见3801的场景,或者有台摄影机对着3801拍摄,而粉丝能得到拍摄的视频。会不会是她当时确实看到了邱晨星他们的狂欢,看到了邱晨星的死,甚至知道和毒酸奶有关,所以立马销号跑路,再和黄智轩一起处理了钱,快速从这件事里脱身了?” 谈迦眨眨眼:“如果真是这样,可以查一查那笔钱被分散转移的时间,和邱晨星死亡的时间,粉丝销号跑路的时间是不是接近,更严格点的话应该有先后顺序。” “还有对着3801的拍摄视频。”小陈和谈鸣反应过来,接上这句话后马上给留守aurora borealis酒店的民警打电话询问搜查结果。 郑岩也出去找了经侦科的人再次帮忙。 黄智轩和他背后的人洗钱手段是真的很专业,经侦科的人边操作边给他们科普。 “我们查的专业诈骗犯,通常会有三重伪装,地理位置、身份、技术手段。他们大多是盘踞在国外,特别是有法律做保护的地方,然后通过网络捏造自己的身份——黑市上有大量的丢失、被盗的身份证可以随便买,身份有了,他们开始用短信、软件、弹窗之类的进行诈骗。想查他们的定位是很难的,因为他们还有技术伪装,浮动ip、改号平台、基站群发,那些技术人员有的比我们技术还好。” 所以很难查到,被诈骗的钱往往也追不回来。 不过资金转移的时间还是比较好查的。 查出来的结果也确实符合他们的猜测。 “时间很靠近,”郑岩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个人和邱晨星的粉丝是一个人,或者有很紧密的关系。”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放温和问经侦科的人:“能继续往下查到背后的人是谁吗?” 经侦科斜眼:……就知道不是简单的帮忙。 “刚才说了,很难,我们只能试试,需要很长时间。” 郑岩嘴上说着试试就行,实际在心里思考着怎么才能另外立案,让经侦科的人全力以赴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案件只差这一点,就算完美侦破了,要是放跑了,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这么想着,他折返回办公室,问起谈鸣和小陈:“酒店查到有任何可疑的拍摄设备了吗?” 谈鸣:“这几天民警排查了酒店的每个房间,没发现有拍摄设备,不过不确定是不是高科技微型监控,所以他们请了专人去检查,现在检查过的房间还没任何发现。” “但是,”小陈接过话,“他们发现能拍到3801的地方,也不一定是在酒店内。3801的阳台对着外面的山脚,全是树,那里有几个园林局布置的监控,只是检查后发现,监控的数量比登记的多出了一个,现在他们在和园林局交涉。” “来路不明的监控,想查看网红聚会的粉丝,洗钱诈骗犯——”谈迦把这三个重点放一起念了遍,大胆猜测。 “对方是一个喜欢看同性恋直播的诈骗犯?就像喜欢看演唱会的连环杀人犯一样。然后就那么巧,他喜欢的网红被他的猪队友制作的毒酸奶害死了……不对啊,他是怎么知道和毒酸奶有关的?我们当时查了那么久才查到邱晨星喝过酸奶。” “或许他不知道,但他很担心和自己扯上关系,毕竟他确实指定了3801这个房间,很有可能查到他头上,而他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干净,不敢暴露哪怕一点,所以赶紧在所有麻烦中都脱身跑路?”小陈也猜测。 她深思两秒,举起自己九分成功的爆炸头面塑人,举牌似的,表示赞同:“你的猜测可能性很高。这样的话那个人估计没参与杀人,只是参与了洗钱。” 小陈仿佛被强光照射,闭上眼睛:“我要瞎了,能不能给你的面塑穿件衣服?” 捏的性特征都快冲天了。 谈迦把面塑人转过来看了眼,把那地方按下去,轻描淡写道:“啊不好意思,我还没学会衣服的制作。” 郑岩还在思索神秘人是否参与谋杀的观点,看着她,和她忙里偷闲捏出来的面塑,忽然笑了声。 查案的日子好像也不全是焦虑烦躁。 “行了,如果你们的推测没错,那个神秘人只能让经侦科和海城警方继续查下去,邱晨星和陈安勋的案子,可以尽快结案了。” 这起案子九曲十八弯,从邱晨星,笑气,到神秘粉丝,到毒酸奶,仇家父女,再到陈安勋,倩倩,牵扯出来胡倩,肖茜,最后才查到黄智轩,可真够曲折的。 奔波中,不知不觉已经完全进入夏季。 郑岩掏钱给大家买了份入夏的礼物——一人一根雪糕,站在海城警局外,边吃边望着天。 “天这么蓝啊。” “跑来跑去几天,突然慢下来还有点回不过神。” “也不知道九江的天气是不是这么好,我有点想吃我妈炒的菜了。” 一阵风吹过,拂面全是热气。 谈迦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咬一口雪糕含糊说:“我也该回去剪剪头发了。” 第八十一章 新搬来的邻居 从海城回到九江,后续的事就和谈迦无关了。 她又回归到正常的休养生活中,回家第一件事是睡个饱觉,十几个小时的补眠时间让她差点分不清白天黑夜。 醒了后坐在床上还有点晃神,看见对面桌上卓有成效的面塑才切换好状态,打着哈欠下楼吃饭,接着去剪头发。 狼尾有点长了,她不打算换发型,只要求修剪后补色,弄好后骑着自行车在城市中穿行——去验收她新买的精装房。 晃眼一算,她已经在九江生活了三个多月,和爸妈沟通后决定正式在这座城市住下来,直到她的“病”好转。 为此,半个月后她还得飞去国外办理一些手续。 买的房子是江景房,有个她很喜欢的大阳台,还有个小小隔间,正好用来捏面塑,放她的作品。 母不嫌儿丑,她觉得自己最近的捏面塑手艺上升了不少,做出来的东西已经可以达到神形兼备的一半,到时候按顺序放进透明展示柜,看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在这一行的成长路线……实在不行就当买了一柜子艺术品当点缀好了。 在新家转了一圈,她又骑着自行车返回,路过警局时还顺便提醒了谈鸣,没事早点回家吃饭。 她最近就要搬走,姑姑想让一家人多吃几顿团圆饭。 谈鸣应了,还从办公室搜罗了一堆郑队女儿买来的零食给她。 谈迦目光古怪,咽下拒绝的话,载着一堆零食回到小区。经过小区门口,习惯性一阵风一样冲进去,风扬起发稍,能让边上的小孩发出哇的惊叹声。 但今天她冲到一半捏了刹车,骤停在门口。 小区外停了辆锃亮的车,看着和这个旧旧的小区格格不入。后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生,抬头时露出张意料之中的俊美脸蛋。 林之樾的视线还是那么不见外地直直盯着她。 有的人就是那么特别,在人潮汹涌的地方,也像座孤岛一样,让人忍不住朝他投去奇怪的目光。 “你来这儿干什么?”谈迦调个头,踩着自行车靠近他,挑眉问。 最近他出现的次数未免太高了点,之前在海城,是他的地盘还好说。现在他专门来九江,是想干什么? 总不能是受害者故地重游。 “你……”他发出的第一个音像是试验,之后才流利说出整句话,“你们的案子解决了吗?” “嗯哼。怎么,还想来试探我一个热心市民为什么会参与查案?” 林之樾看着她,她眼里的笑有点坏坏的,这次眼尾没有小勾了,但补过色的绿色狼尾和阳光一样耀眼。 “我知道,”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显得有点慢吞吞,“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让警方很重视你。” “哦,原来你还在调查我,调查我救了那个小孩儿的事啊。现在调查到了,又专门跑来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回应?” 她店主似的,一副随便点菜的样子,仿佛不管他想要什么回应她都能临时表演一次。 一点没有被戳中秘密的困扰,还有空和路过的阿姨打招呼。 林之樾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谈迦和邻居阿姨打完招呼回头:“还没想好吗?你是想问问我的能力具体是什么?” 他点点头。 “是这个,”谈迦指指自己脑袋,“聪明的大脑。” 这完全就是戏耍。 但她又笑眯眯说:“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林之樾顿了下:“我的眼睛?” “视觉思维者,不是吗?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自闭症也不是简单的孤独症。但是,比起视觉思维者,其实你更像173游戏里的注视者。” 又是一个理解不了的代号,林之樾干净的眼睛里透出一点迷茫。 谈迦双肘撑在山地车把手上,看着他笑。 “进入scp-173领地的人,需要一直盯着173这个怪物才能放心,生怕闭眼一下就要被折断脖子。你的全世界都是173,看——” 她大幅度动了下,他的目光果然下意识追着转头。 意识到她在逗人,林之樾皱了下眉。 谈迦笑得像只得逞的水母。 “行了,到底想说什么,说完就快走,司机开快点,你还能赶回海城吃晚饭。”她笑够了,抬抬下巴一秒变正经。 林之樾垂眸刻意不去看她,睫毛颤动着。 “你,你之前一直在美国,没有出现过这种能力。” “嗯哼。” “你回国的时候出了车祸,所以才留下来养病,主要是心理问题是吗?” “看来查得是挺多,”谈迦看了眼时间,眉头高挑,有些不好惹,“不过我要回家吃饭了,你还有一句话的时间,最后一句话想清楚再说。” “我……”他真就听话地执行一句话命令,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又重新抬头看她,“我的心理医生向我推荐了你的心理疗愈法。” 心理问题真是说不清楚。 先进的设备检查不出来,厉害的药治疗不好,心理医生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 大部分的治疗手段,都讲究一个脱离原环境、转移注意力。 但谈迦没想到,林之樾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是把她当作新的注意力中心。 她搬进江景房后没几天,就看见隔壁的房子迎来了新主人,林家的保镖搬着一套新家具进了那扇门。 她属实有点意外,抱着手在门口盯着林之樾,把他盯得视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罢休。 还把这情况跟郑岩汇报了。 郑队和林家人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但最后的结果是林之樾的父母亲自登门给她送来了一整套全自动家务机,扫地拖地洗碗空气过滤,致力于让她省下操心家务的时间,用来和林之樾交朋友。 林之樾就站在门口,不理会别人在说什么,只是盯着谈迦看。 真的太像举着锚索巴巴望着过路船只的小可怜了。 谈迦鄙视了毫无作用的郑岩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邻居。 第二天隔间的透明展示柜送进家里时,她还把站在门口探头的邻居邀请进去参观了一下。 “不是想和我一起疗愈心理吗?这就是疗愈手段,捏面塑。” 她边说边往柜子里放自己的作品,从最开始的烂脸尸体,哈尔滨红肠(粉色猪仔),红得不正常的苹果,到后来的蘑菇,僵尸,各种凶器,微型家具,再到后来的直立裸身人形,q版福娃,凶杀流血场景,还有现在比较完美的爆炸头黄智轩。 不知不觉,竟然有二十多个作品了。 林之樾像品鉴艺术品一样认真看过去,看到《凶杀场景》里一片血红面团上支起的奇怪头颅,迟疑说:“这个……” 谈迦砰一下关上展示柜的门,手撑在上面:“我还在学习阶段,作品有瑕疵是很正常的事,又不像你在调色画画上这么有天赋。” 他抿唇,片刻后说:“我可以帮忙。” 谈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绕着他转圈,越走越近,绿色发尾荡漾起来,差点搔到林之樾的手臂,让他猛地往后退一步。 “这么好心啊,那我先说声谢谢了——” 第一章 梦中杀人? 夜晚像沾了水的厚重湿棉被,盖住了虫鸣鸟叫,也捂住了呻吟的口鼻。 被掐住脖子的女人眼睛瞪大得仿佛要脱眶而出,嗬嗬喘着气,用力挣扎着。 即将窒息的脸看起来有点可怕,像新年门板上贴的瞪眼钟馗,长久掐住她脖子的双手开始颤抖,恐慌和憎恨之下,有只手腾出来抓住了一块石头,狠狠地朝着那张脸砸下去! 一下,两下,血溅了出来,动手的人反射性闭上眼,抖得像筛糠,却还是重重砸下第三次,正中女人眉心的红痣。 挣扎的动作逐渐僵硬,直至死亡,掐住脖子的手才颤抖着松开。 血腥味刺激得全世界只剩心脏狂跳的声音,那只手握着石头,竟然狰狞地再次砸在尸体的眉心,狠重的力度直接砸断眉骨! 喉咙里粘稠的喘息声在宽阔的草地里逸散,没几分钟,那人仿佛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爬起来跌跌撞撞跑开。 … 清脆的鸟叫声拉开一天的帷幕。 谈鸣吃了饭准备出发去市局,看还有点时间,边套上夹克边上楼,叩响二楼唯一住人的房间。 “谈迦,起床吃饭。” 门没开,但走廊那侧的窗帘被拉开,露出一张恹恹的脸,绿色的发尾都显得没平时有朝气。 “知道了。”她说着,继续捏桌上的面人。 谈鸣古怪地挑起眉毛,视线落在那个人不像人鸡不像鸡的面塑上。 129特大车祸发生后,谈迦作为活下来的幸运儿,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被判定有高度可能性会出现心理疾病,所以待在九江的这段时间,听从医生的建议,一直在跟姑姑——也就是谈鸣他妈学面塑来转移注意力顺便调整心情。 不过她的配合度比起谈女士的其他患者来说并不高,一团面放得干了硬了都不见得揉两下。 今天倒是一早起来就在努力。 虽然努力的成果很糟糕。 “怎么,没睡好,做噩梦了?”谈鸣敲窗问。 谈迦瞥他一眼,又想到昨晚做的惊悚梦境。 她一直觉得自己抗压能力很强,绝对不会因为看见车祸现场有人丧命就梦见冤魂索命什么的,根本不需要心理疏导。 可那个梦太真实了,溅起的血似乎都带着温度,早上惊醒时额头满是冷汗。 她没梦到别人来索她的命,却梦到了自己化身雨夜杀人狂索别人的命。 直接一步跨到心理变态的等级上,她有点无法接受,觉得捏捏面人能排解压力的话也挺好的。 但看了看捏了半个小时的面人,谈迦面无表情,一巴掌拍扁成一团面饼,起身开门吃早饭。 谈鸣看了眼那团面饼,跟着下楼。 桌上摆着买回来的早餐,姑姑一边忙忙碌碌收拾着东西,一边问话。 “迦迦,今天我和你哥都要去下属县区,明天上午才会回来,你一个人待在家里容易胡思乱想,不如跟着你姑父去玩儿?” 姑姑谈雪回是这个城市里少见的儿童心理医生,一般刑侦支队那边有妇女儿童案件发生时,会借调她去帮忙。 谈迦啃一口酱肉包,习惯性拒绝。 “不好,姑父要工作。” 姑姑:“他工作就是调解民情,没什么正事全是八卦,你正好能跟着到处走走见见其他人。” 姑父何建明不高兴了:“你别低看我的工作,怎么就没正事了?而且全是些上了年纪的男男女女的事,你让迦迦去听什么?谈鸣听了都要捂着耳朵跑。” 谈鸣:“……我先走了。” 谈雪回没管儿子,针对何建明的辩解反驳:“轻点的压根不用调解,严重的更不用,直接上警察局了。真不知道你怎么就乐在其中,上次调解一个啃老的年轻人,被踢了一脚差点送医院,上上次调解一对七十岁老夫妻的事被泼了一身粪……” “行了行了,”何建明受不了自己的糗事被翻出来说,装两个包子叫上谈迦,“走,你跟着姑父到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谈迦只能揣上一杯豆浆溜达出去,坐上了姑父的小电驴。 九江是个人文气息很浓厚的城市,不算特别发达,但安静守法,很适合居住。 说起城市法制,谈家一家三口都是建设者。 谈鸣是市刑侦支队的成员,谈雪回是妇女儿童心理医生,何建明呢,是民警转成的居民调解员,主要工作就是让上到百岁老人下到婴幼儿都能减少矛盾增加家庭幸福感。 这次要调解的就是一对中年夫妻的婚姻矛盾,申请人是年龄四十七的中年妇女,住在曾经的玻璃厂职工小区里。 一室两厅的房子站不下那么多人,谈迦喝着豆浆等在门口。 边上还有一群看热闹的人,端着面碗边嗦边听八卦,时不时还盯着身边时髦得格格不入的陌生女生看。 “罗梅心也是大,还请人来听自己家里的丑事。” “是王勇不要脸!事情都传到他小女儿学校去了,罗梅肯定想离婚带走孩子。” “该把她大嫂叫来一起,两个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人都跑了,找回来添堵啊?” 谈迦对中年男女的爱恨情仇不感兴趣,听到一半去扔豆浆杯子了,回来时正好听见房间里爆发出一声怒吼。 “他就是贱!年轻的时候喜欢年纪小的,五十岁了又说喜欢年纪大的,你喜欢就喜欢,专门盯着我嫂子搞!半夜在厕所给大嫂发语音说他想她想得胸口痛屁股痛!” 外面看热闹的人发出一阵大笑。 “怕不是只有屁股痛哦——” 谈迦:“……” 她往里看,姑父身边的中年妇女情绪激动,脸色涨红,戴着金戒指的手指都快戳到男人脸上去了。 那个老男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反应,低着头也不吭声。 何建明转头问男人:“是不是真的?你和人家大嫂还有一腿?” 男人低着头支支吾吾说没有。 女人的怒火又被点燃,手指直接戳到他脑门上,更大声地吼:“没有个屁!你去问问这里的人谁不知道你们的丑事?!她到处都是老相好,你隔一两天就去找我哥,我哥不在你也在那呆半天,你在那干什么?就我那个大哥跟个窝囊废一样不敢问……” “你大嫂都跟人跑了你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就你声音大不要脸!” “你做那种事那才是最不要脸的!” 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男人脸色胀得通红,站起来就和自己老婆撕打在一起,抓头发扇耳光,谁也不让谁。 当众打起来还得了,调解频道的人赶紧拉架。 “松开!不准打架!” 但他们一个五大三粗一个敦实厚重,根本拦不住,眼看着何建明又要被误伤到,谈迦只好进去一起拉架,左看右看抄起一根晾衣杆插在中年男人的劣质皮带上大力一撇。 王勇被撬得痛叫一声,不得不放开手,先拯救自己。 但罗梅被松开了仍然不依不饶,腿部的进攻动作三个人都架不住,她是恨不得把她大嫂和她男人的丑事全说出来,说到激动之处口水喷了一地。 “……说她眉心长了颗红痣,喝醉了酒在他儿女面前都说好看得跟观音一样,他看到就被下了咒了……买几条红内裤回来,问是不是给我买的,他说是他自己穿,五十岁的男人穿红三角……呸!你就是贱得发慌!” 红痣? 谈迦的眼皮一跳,拿着晾衣杆的手下意识握紧。 昨晚梦里被杀的中年妇女,眉心恰好就有一颗红痣。是巧合吗? 第二章 私奔情杀案2 事情变得奇幻起来,谈迦摸了把发凉的后脖子,站在人群中心听着何建明调解的过程,总算弄清楚了这起震碎三观的出轨事件。 要调解的中年妇女叫罗梅,丈夫王勇,还有个大哥叫罗志勇。 五年前,大哥罗志勇二婚娶了个没得生的老婆,叫米俊芳。 刚结婚的时候两人感情不错,米俊芳能干又勤快,打理家务照顾孩子都很用心,罗志勇虽然窝囊了点,但脾气好,相处起来很顺利。 但是两年前,米俊芳拿到了掌家权,整个家的财产都由她支配,她就原形毕露了,孩子不管,男人不搭理,天天往外跑打麻将,还说要出去打工。 但街坊邻居都知道她这是假话,实际上是外面有人了,而且在麻将馆里是来者不拒。 为什么这么肯定?因为有人看到过她和其他男人搂搂抱抱,转过头对着罗志勇就是非打即骂。 更让人不齿的是,连妹夫王勇她也吃得下嘴,还被抓奸在床过,据说当天裤子都没穿好就被大哥罗志勇看见了。 事情闹得风风雨雨,米俊芳呆不下去,表示要离婚跟着自己初恋远走高飞。罗志勇不愿意,跪下来求她,还求王勇别再来他家。 罗梅夹在中间,气得差点进医院。 自己男人和大嫂搞上了,还被孩子听见这些事,她坚决要离婚。 但王勇不愿意,孩子成绩好,说不定以后就有大出息呢。窝囊废罗志勇也劝她说不至于。 罗梅被两个不要脸的窝囊废震惊了,终于被气进了医院。 这两天才出院呢,听说那个不要脸的大嫂跟人跑了,今天就叫上调解员来家里,说什么都要离婚,还要和亲哥断绝关系。 旁观者们非常支持她的决定,把王勇骂得狗血淋头。 米俊芳就是那个眉心有红痣的中年女人,据说昨天下午跟着情人跑了。 这太巧了。 难道梦不是梦,是灵异事件? “你们谁有米俊芳的照片吗?”谈迦克制住表情,不经意似的问,“我想看看是不是我昨天在路上碰到过的那个人。” 她主动说话,周围人打量她的目光更明显,视线多半落在她与众不同的绿色狼尾发型上。 然后才回答,照片还真没有,但大家三言两语就把米俊芳的外貌描述清楚了。 长到脖子的泡面卷发,纹了眉,长得瘦,眉心的红痣很亮眼,喜欢戴金手镯,昨天走的时候穿着米色的短大衣。 谈迦回忆起昨晚的梦,有夜色遮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没记错的话,掐着受害者脖子的时候能感觉到打着卷的发稍戳着手背,脖子上的纹路有些深皮也有些松,年纪应该比较大,加上眉心的红痣,基本可以确定受害者就是米俊芳。 那一瞬间,心跳过快带来的荒谬感让她后脖子寒毛直立。 她为什么会梦见米俊芳死亡的现场? 米俊芳真的死了吗? 她头皮发紧,问门口骂得最起劲的人:“你们说米俊芳昨天下午跟人跑了?有谁能证明吗?” 大家正是骂到口水纷飞的时候,也不管是谁在问,争先恐后地解释。 “有人看到了,那个男人来接她,拖着箱子就要走,罗志勇拦都拦不住,王勇还跑出去帮忙。” “我也看到了,那个男的长得有点年轻,瘦高瘦高的,据说很有钱,不知道是哪儿的人。” 听起来很多人都亲眼看见米俊芳和情人离开了小区。 之后呢?米俊芳是跟着情人顺利去了另外的城市,还是如同她梦里那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被杀害在草丛里? 如果真的被杀害了,谁是凶手? 调解现场告一段落后,谈迦一个人先回了家,三两步冲上二楼把自己最近两天穿的衣服鞋子全翻出来检查。 没有肉眼可见的泥土,也没有草屑和血迹。 她大大松口气,平息急促的呼吸,很好,至少可以排除是她半夜梦游出去杀人的可能了。 谈迦把衣服放回去,慢慢坐到桌边,边捏着面团边平静下来,认真思考这件事。 现在有三种可能—— 一,她这是随便做的梦,和米俊芳的真实处境毫无关系。 二,米俊芳确实死了,在昨晚她做梦的时候被杀害的,凶手可能是那个情人,也可能是别的人。 三,这是预知梦,米俊芳现在还没事,但今晚或者之后的某一天会被凶手掐死砸死。 现在,她需要做的是,确认米俊芳是否还活着。 要怎么确认呢?如果是第三种情况,她根本没办法阻止事情的发生,因为不知道案发现场到底在哪儿,也不清楚那个情人到底是谁现在在哪儿。 她耐着性子继续捏了俩小时的面人减少变态值,边捏边沉思,不知不觉捏成一个躺在地上的中年妇女形象,脸上红色的面团营造出一种血肉模糊的迹象。 血肉模糊。她忍着心悸又回想起梦里被砸得咽气的那张脸。 何建明冷不丁来敲门时,她惊得一抖,差点把面塑的半张脸给压平,后背都在冒汗。 “吃饭了,”何建明没发现她的异常,目光落在那团面塑上,“这是个勺子?红色的西瓜勺?挺可爱的。” 谈迦假装平静的表情裂开一条缝。 …… 第二天,谈迦又坐上姑父何建明的小电驴再次去了罗梅家中。 王勇和罗梅双方达成了共识,要离婚,但儿女的抚养费还存在矛盾,加上罗志勇家里的情况更严重也得去一趟,所以今天还是忙活这件事。 没想到一到单元楼下就碰上了好戏。 罗志勇哭得窝窝囊囊地来求妹夫和妹妹别离婚,讲到动情之处还狂扇自己耳光。 “都怪我婚结得不好,连累了你们,小军和笑笑还小,要是因为我没了爸,我死了下去都没脸见爸妈!” 五十几岁的男人,头发有点花白了,眼球浑浊脸色晒得黝黑,哭起来真有点让人不是滋味。 罗梅也哭着,恨他窝囊又骂他心太好,周围人都拉着劝着。 人群里只有谈迦皱眉警惕地盯着罗家人打量。 围观群众人情激愤,但看着罗志勇那惨兮兮的样子也不忍心再跟着骂,反过来劝他。 “你妹妹和王勇离不离婚先不说,你先和米俊芳离婚!” “是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你不为自己想也为两个儿女想一想,反正你们也没共同的孩子。” “离了!劝你很多次了,之前米俊芳也说要离,你总不想等她把钱用得差不多了才回来把你一脚踢开?” 是诚心地劝,但罗志勇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话都说不连贯,就重复说着算了。 看他那窝囊劲儿都心烦,大家恨铁不成钢,劝解的声音也小了,这时人群里冒出一道声音。 “这事儿怎么能忍得下去!罗梅,你帮忙打电话把你大嫂叫回来,让他们俩离了,摊上这种事我们一大家人都跟着丢脸!” 喊得脸红脖子粗的是罗家的堂亲,不知道听了什么闲话,情绪激动得恨不得冲上去抽罗志勇两巴掌。 谈迦退后两步假装自己刚才没煽风点火,看他们压着罗志勇掏手机。 何建明带着人拦住,嘴上也在劝:“最好还是双方都在场,有矛盾我们也好调解,及时止损啊。” 电话打出去,罗梅义愤填膺喊:“她不接!” 罗志勇还在哭:“算了,算了,她的心都不在这个家上了,让她去过好日子……” 谈迦在人群里喊一声:“再打!” 罗志勇眼泪鼻涕一起流,目光隔着浑浊眼泪看向人群时,只看见一顶棒球帽下的绿色发尾。 那一声再打让大家情绪上头,都喊再打一次,结果重复拨打四五次,铃声响满十二声,还是没人接。 罗梅狠狠冲着地上呸一口:“她也知道没脸接!” 恐怕不是没脸接。 谈迦心往下沉,假装愤恨的围观群众,问周边人:“她昨天几点走的?时间够久的话现在都能出省了?” 凑热闹的时候群众简直是有问有答。 “一点多,我家刚吃完午饭没多久,罗志勇在后面拉人,米俊芳在前面还不要脸地和那个男人牵着手!” “罗志勇追出去好远,半下午才哭着回来,一个人不想开火做饭,还是他儿子去我家饭馆端的两道菜。” 半下午罗志勇就回来了,但梦里米俊芳被杀害时是深夜。 假设米俊芳已经死了,罗志勇的嫌疑暂时可以排除,不过具体的得调查他们昨天的行踪。 但从昨天下午一点多到现在,米俊芳失踪不足24小时,也没有足够的理由让人认为她可能遇害,所以公安局不可能立案。 谈迦思考着怎么才能立案调查,搞清楚这桩灵异事件。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上午,米俊芳的尸体就在城郊的农用蓄水池里被发现了。 市刑侦支队接手了这起案件,并迅速封锁了现场。 第三章 私奔情杀案3 刑侦二队的人刚从下属县城回来,又接手一起恶性命案,一个个忙得边走边打哈欠。 刚从省里回来的队长郑岩赶着换衣服,谈鸣在旁边汇报着目前汇总得到的信息。 “死者是名年龄在四十五到四十七岁之间的女性,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天前的晚上,法医初步鉴定是死于机械性窒息,大概率是扼颈,虽然脖子上的皮肤被磨破了,但能看出来一点痕迹,除此之外面部被砸烂,死后被人抛尸进菜地旁边的水池里,直到今天早上七点十三分被人发现,因为昨晚下过雨,报警前村民又去过水池边,痕检现在还没发现任何指向性信息。” “死者身份呢?” “这就是重点了,死者身上没有任何证件,手机也不在,因为面部被砸烂,在系统里根本比对不出人脸,在市失踪人口档案里也没有匹配到符合的人员信息。现在小陈他们正在走访抛尸地附近的村民,我向附近派出所提供了死者特点,希望能尽快得到好消息。” 现在不清楚死者身份,也就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先寄希望于痕检、法医和走访人员能带来更多信息。 谈鸣汇报完,去办公室冲了杯浓茶,打算先去法医老李那儿看看,再回到抛尸地点,说不定第一案发现场就在附近。 这时候接线员进来说,外面有个自称是他妹妹的女生找他,还着重强调:“你妹妹好酷。” 谈鸣诧异——谈迦话少没耐心,回国这一个月以来少有出门,毕竟九江对她来说只是暂时修养的陌生地方,她认识的人仅限职工小区的几家老太太。 这会儿怎么会突然来警局找他?家里出了事? 他走出去,看见谈迦抱手靠在门边,几缕绿色发尾搭在锁骨边,头上扣着顶鸭舌帽,露出的耳朵上有个银色耳骨钉,黑色马靴挑着一只流浪猫下巴蹭啊蹭,比公安局新抓的炸街机车黄毛还带派,急匆匆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但她表情不算好,嘴唇紧抿眉头紧皱。 很矛盾的行为反应。 “迦迦,”谈鸣招呼她,“怎么这时候来找我?家里出事了吗?” 谈迦站正了,不答反问:“哥,今天早上是不是发现一具尸体?是男的还是女的?” 谈鸣从亲属切换到办案警察,皱眉看着她:“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想知道死者是不是我怀疑的人,”她不习惯长篇大论,语速很快地简单讲了下,“前天我跟着姑父去给一对住在城边玻璃厂小区的中年夫妻调解婚姻矛盾,女主人罗梅提到自己嫂子米俊芳在大前天下午一点多跟着情人跑了,但昨天我们想调解米俊芳家的矛盾时,一直没有打通她的电话,我觉得不对劲,担心她万一不是跑了而是被人害了呢。对了,米俊芳离开时穿着米色短大衣,头发是比较短的泡面卷,眉心有红痣,手上应该有首饰。死者是她吗?” 谈鸣眼神变得锐利,死者确实符合前两条特征。 “你说那个人叫什么?” “米俊芳,娘家应该在省外,二婚嫁到这里,丈夫叫罗志勇,罗志勇有个妹妹叫罗梅,妹夫叫王勇,他们两家有互相交叉的婚姻矛盾。米俊芳和情人离开时很多人都看到了,罗志勇还追上去挽留,不过在下午五点左右又回来了。”谈迦控制着呼吸,只把自己当成积极提供案件线索的热心市民,回答一个问题附赠其他信息。 如果真的符合,死者的信息就有了,能让他们加快侦破此案的速度。 谈鸣心理还有疑虑,但死者信息需要尽快查明,他把谈迦安置在接待室,去通知其他人。 “你先在这里待着。如果死者真的是米俊芳,调解频道的人也需要录口供,待会儿会有人来问你,不用怕,是正常流程。” 谈迦顺从着点头,等人离开,她呼出一口气,捧着装满热水的纸杯,发凉的指尖好歹暖和了点。 现在警方可以快速传唤罗志勇和罗梅一家,找出米俊芳和情人离开的监控,不管他们几个人里谁是凶手,都可以尽快破案。 希望破案后这个梦就此消失。 …… 临近中午,警局里涌进来一大堆人,全是需要为米俊芳案做笔录的。 其他无关人员的笔录做得差不多,二队的人也大概了解了米俊芳生前混乱的感情关系。 “岁数大的人不一般呐,玩得比年轻人还花,嫂子跟妹夫也能搞一起,还有人说死者生前打牌输了就跟人进房间玩……这样一来嫌疑人不少。凶手扼颈致死后特意砸烂了米俊芳的脸,明显是厌恶憎恨那张脸勾搭人,凶手可能是那些男人的老婆,罗志勇,或者罗梅。”小陈看着一大沓笔录说。 “也有可能是那个情人杀了米俊芳之后用这一招迷惑我们,他的嫌疑最大,米俊芳是跟他离开之后死亡的。那条路上的监控查了吗?”队长郑岩问。 “技术的人在查,但是城郊那块地只有快速通道的电子眼能有点东西,其他地方监控很少,未必不是凶手有预谋地选择了那地方。”谈鸣猜测。 “那也要查,万一就有监控拍到了第一案发现场呢,水池只是抛尸地而已。走,去审罗家人。” 但审问没问出更多有用的信息。 大前天晚上,也就是2月27日20:00之后到2月28日早上8:00这个时间段,罗志勇,罗梅,王勇都在家里没外出,有家里孩子和街坊邻居作证。 并且都说不清楚米俊芳的情人是谁,从哪儿来,准备带米俊芳去哪儿,只知道挺有钱。 调解时对着嫂子破口大骂的罗梅,知道人死了后,也沉默下来,问起米俊芳情人的长相为人,她只硬邦邦说:“不像好人。” 倒是罗志勇认尸时看见米俊芳惨死的样子,吓得崩溃大哭,一个中年男人哭得跟个水鬼一样,吵得罗梅隔着半条走廊就开始骂他。 “哭哭哭,一个大男人就知道哭!你哭一辈子窝囊一辈子,换来了什么!?只会给人丢脸!” 咆哮的声音隔空吓得罗志勇和王勇都抖了一抖。 谈鸣和小陈对视一眼,这个罗梅的脾气有点大啊。 在罗家人身上没得到更多消息,好在技术员瞪着眼睛看监控看到晚上,终于找到两段和那个情人有关的监控视频。 一段是米俊芳被情人牵着沿着墙根走的侧影,还有一段是根据前视频里的相似人影找出的前几天刚进入九江的情人的正脸。 “这人贴墙根的动作很熟练啊,像专门在躲监控。” 郑岩弯腰看着第二个视频里的人,说:“查一下他的身份,看这两天有没有离开本市的行程。” 队里的女警吴漾立马在人脸识别系统里进行匹配。 “找到了,刘冠华,四十三岁,曾因抢劫被判三年,两年前才出狱……他是怎么在两年里变有钱的?靠抢五十岁大妈们的首饰?” “而且没有离开本市的行程,他杀了人还躲着不走,是心理素质强呢还是想做点别的?” 第四章 私奔情杀案4 有了嫌疑人的身份信息,只需要通过神通广大的大数据科技把人找出来,再审问就好了。 大家以为这起案件已经进展到一半,可刘冠华就像泥牛入海,在九江消失得无影无踪,刑侦二队叫上基层派出所帮忙找了两天都没找到一片人影。 案件陷入了尴尬境地。 找人的任务不能停下,但也不能就卡在这个地方不动。郑岩叫上二队的人和痕检,法医再次开会寻找其他能定罪的线索。 “死者确认死于机械性窒息,没有性侵迹象,最重的伤在脸上,凶器应该是块石头,凶手的手劲很大,把死者的眉骨砸得斜插进眼眶里,石头渣都残留在肉里了,但石头太常见,我们找不到那块特别的石头,死者身上也没有留下凶手的其他痕迹,所以没办法给你们提供更多线索。”法医老李说。 小陈:“砸脸这种行为,不排除是凶手想掩盖死者的身份,但也肯定有报复的念头,他们之间一定有感情纠纷,死者做了什么让凶手很恨那张脸。其实最恨死者的应该是她老公罗志勇和妹妹罗梅?” “但他们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如果真是他们杀的人,怎么会叫调解频道的人去家里,主动暴露这件事?”谈鸣细心推理。 虽然按照经验来说,妻子死亡,凶手百分之八十是丈夫,但这一桩看起来不一样。 郑岩点头说:“死者情人刘冠华的嫌疑太大了。一个有前科的人,跨省来谈婚外情,除了死者谁都不认识他,他带着人跑路的时候还鬼鬼祟祟的样子。还有,据死者丈夫说,死者生前手腕上戴着手镯,手里还把持着家里的存款,但尸体上并没有手镯也没有任何之前的东西,正好符合刘冠华抢劫的本性。除非排除他的嫌疑,否则他还是第一嫌疑人。” 谈鸣皱着眉头:“我们申请查了刘冠华电话号码的定位,但显示他的电话卡在四年前就自动注销重新销售了,出狱后他也没有再用自己的身份证办理新电话卡。” 大概率是花钱买了别人的电话卡,所以定位这一招也找不到。 监控找不到,定位也找不到,刘冠华还真能藏。 痕检问:“那死者的手机呢?尸体上没有更多线索了,又没找到第一案发现场,抛尸地的痕迹只有乱七八糟的泥巴鞋印,根本得不到更多信息,如果能有个手机让技术查一查,或许能有线索。” 技术人员:“死者的手机倒是能定位,在城郊快速通道入口附近,离抛尸地不远,现在还在一点点排查,希望找到那个手机的同时顺势找到第一案发现场。” 郑岩听完,沉吟道:“录口供的时候问到死者丈夫罗志勇最后见到死者和刘冠华时的情形了吗?他们发生了什么对话?” 谈鸣:“罗志勇说他跪下来拉着死者求她不要走,期间王勇也追上去帮忙劝了两句,还差点打起来,但罗志勇说,看死者毫不留情,他也就没再劝,王勇看他窝囊的样子也甩手走人了,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家,当时天还没黑,很多人都看见他们回来。” 所以调查到现在,没有更多进展,除非找到刘冠华,或者找到死者的手机和第一案发现场,哪怕在垃圾桶里找到一件带血的衣服也行,到时才能有所突破。 他们正愁眉不展的时候,有人打电话通知了一个好消息——民警发现了疑似第一案发现场。 距离抛尸地将近一公里的地方,是片荒地,周围有个废弃的露天停车场,收费亭锈迹斑斑。 收费亭后面有片压塌的草丛,依稀可见暗沉的血迹。 警戒线又圈住了一片地,谈迦在人群中遥遥看着,和梦里的草丛做对比。 可惜梦里是夜晚,很多东西看不清晰,她又隔着这么远,对比很模糊。 ——两天过去还没有听到找出凶手结案的消息,她不知道什么地方拖住了刑侦队的步伐。只希望这次找对了地方,能直接检测出指向凶手的证据。 只是事与愿违,草丛里得到的血迹经检测全是死者米俊芳的,并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生物材料。 不过万幸的是找到了死者的手机。 技术人员终于可以大展身手,加班加点破解手机里的所有秘密。 然后得出了一些异常的聊天记录。 “死者是从四个月前在网上认识刘冠华的,一开始只是短视频里点点赞,然后加了微信,聊天频率很高,有时候半夜还在互诉衷肠,还有多次视频电话的记录。太露骨了,刘冠华的嘴跟被猪油泡过一样,甜言蜜语温情脉脉,他敢发我都不敢念……死者还在语音里叫他华哥哥。” 郑岩想抽他一嘴巴子:“能不能讲重点?刘冠华有没有和她聊过要私奔去哪儿,有没有涉及转账之类的经济交易?” “有。一个月前,刘冠华劝死者别留在罗志勇身边了,只要她愿意,他就来带她走,一起去广东当包租婆……哇塞还发照片,p得年轻了十五岁,死者立马就心动了……半个月前他们先见了一面,然后一周前死者说还是想离婚,被刘冠华劝住了。” 小陈撇嘴:“他当然要劝,我估计刘冠华根本没想真的私奔,他是想骗钱抢东西,什么包租婆,他都没在广东待过。” 难怪能出狱两年就变有钱又没被抓呢,原来是更改了抢劫手段。 “那刘冠华为什么要杀死者,还泄愤式地砸烂了死者的脸?难道他每次抢劫了都会杀人?”郑岩脸色凝重。 “所以还是个连环杀手?”小陈震惊,“那他对东躲西藏这么有经验就说得通了。” 情况疑似升级,他们立马加大了搜寻刘冠华的力度,让更多民警辅警都参与进来。 案件动荡,谈迦感知要更明显点。 因为谈鸣已经两天没回家了,说明这个案子肯定遇到了难点。 但她没参与,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晚上她又梦见了米俊芳被杀现场,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突出的眼球在动,盯着她,仿佛在拼命传达着什么。 看来靠别人还是不行。 第二天,市刑警队接待了一个特殊访客。 谈鸣赶到讯问室时,谈迦刚坐下,抬头看一眼门口的几个人,垂眸重复说—— “我来自首。我可能是杀害米俊芳的凶手。” 第五章 私奔情杀案5 讯问室里很空,墙上挂着的标语和被固定的椅子,还有距离审讯人员的距离,都带给人强烈的不安和压迫感。 谈迦低着头讲述自己的“作案过程”。 “……她倒在地上,草丛被压倒了一片,我用力掐住她脖子,让她再也叫嚣不出来,不知道掐了多久,她眼睛鼓出来,那张脸像瞪着人的钟馗,我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愤怒,然后我捡起一块石头砸在她脸上……那颗红痣太讨人厌了,我反复砸她眉心,血溅出来,溅在我脸上……她断气了,我砸了最后一次,很重,血又溅了出来……我很害怕,往后倒在地上,呼吸声像哮喘一样……” 讯问室里的两个警察开始打乱顺序审问事情发生的时间地点。 但在外面看着室内监控的谈鸣脸色铁青:“她不可能是凶手!” 小陈瞄一眼他的脸色:“可是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细节,还来自首?” 郑岩逼问:“你回家说了案件进度?” “当然没有!” “那她怎么会知道?第一个来提供线索告知死者身份的也是她,就算她不是凶手,也肯定知道点什么。” 谈鸣怎么知道为什么,现在最不可置信最茫然的就是他。 但他还是先为谈迦作证:“她来九江只有一个月,在这之前一直在国外读书生活,根本不认识米俊芳,而且米俊芳被杀的那天晚上我在家,她不可能半夜悄无声息跑出去杀一个不认识的人,还愤恨地砸烂了对方的脸!” 正巧监控里谈迦也说到了这一点。 “……我不认识米俊芳,在2月28日去罗梅家调解之前也不认识罗家人。一开始我以为那就是个梦,因为醒来后我在家,可能是我一个月前遭遇车祸所以心理有点问题,但是我头一天才听说米俊芳失踪第二天晚上就梦见她被杀,这太真实了。” “我担心这个梦是真的,所以你们发现尸体的时候我才来提供了线索。但我以为很快就能结案。我想,如果你们找不出米俊芳情人或者罗家人是凶手的证据,那是不是有一定可能凶手另有其人?比如我这个半夜梦游出去杀人的神经病。” 监控外的谈鸣松口气:“她说她是2月28见到罗家人后才做梦觉得自己杀了人,但米俊芳的真实死亡时间是2月27晚上。凶手不可能是她。” 讯问室内的警察问:“你2月28在罗梅家的调解现场是调解罗梅和王勇的婚姻矛盾,那时候米俊芳已经失踪,你怎么在第一时间确认梦里的死者是米俊芳的?你见过她?” “我当时听说米俊芳跟着人跑了,就觉得不一定是真的,女性带着黄色谣言失踪的案件在各个国家都不少见。所以我向周围人打听过她离开时的穿着长相,本来是打算在罗家人确认米俊芳真的失踪后当作线索上报的。” 警察又问:“你再重复一遍你是在什么时间什么情况下做这个梦的。” “在2月28日晚上……”谈迦说得顺畅,这对她来说就像再次确认自己的社交软件密码,是只有她才清楚的秘密,就算在时间上做了更改,也没人知道。 她来“自首”,可不是真想给自己安上杀凶手名头的。 至于其他的问题,她统一回答不知道。 审问重复了三四次,加上查证时间,花了大半天才结束。 郑岩和预审科的人交流后,确认最后结果:“她不是凶手。” 谈鸣咚一下坐回椅子上。 小陈好奇:“那她是怎么梦见那么多细节的?” “世界上总有奇怪的事情无法解释,2014年还出现过托梦擒凶的案件呢,那更匪夷所思,”郑岩敲敲桌面,“谈迦的梦后面再仔细调查,当务之急是先破案,她的梦里提到了几条新线索,我们试着查一查。” “凶手砸烂死者的脸时,血液溅到了凶手衣服上,脸上也有,可能没有洗掉而是擦掉的,让协助的民警搜寻第一案发现场附近的垃圾桶时,顺便看看有没有沾血的纸巾。” “她每次叙述都强调了凶手很害怕很愤怒,如果刘冠华真的是连环杀手,不可能会害怕地倒在地上,要不然就是我们判断错了他不是凶手,要不然就是他这是第一次杀人。罗家人的嫌疑升高了一点,需要重新走访调查,这次不要传唤,直接上门问。” “还有,凶手呼吸声像哮喘,可能是有支气管炎之类的毛病,谈鸣你去查一查罗家人和刘冠华的就医记录,看看谁有这类问题。” 事情一件件安排下去,二队的人走得差不多。 谈迦被郑岩带着,去了第一案发现场。 也是办案第一例,指认现场、重现现场的人会是一个和凶手无关的群众。 向实验室申请的“死者模型”就摆放在草丛里,谈迦俯身下去掐住模型的脖子,然后腾出一只手抓石头砸脸。 侧写师站在旁边观看,修改之前的侧写结果。 期间郑岩接到了技术人员的电话,得到一条时间久远的消息。 “死者一年前在某个短视频里评论说过婚姻不幸,自己不想活了,那时候她和刘冠华还不认识。” “当时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罗志勇有家暴行为?” “但走访的结果并没有说死者的丈夫家暴她,反倒全是死者的负面评价,说她两年前开始原形毕露到处沾花惹草,不过这个时间也对不上啊。” “街坊邻居对着我们可不会知无不言。” 郑岩挂断电话,冲着谈迦的方向招手:“过来一下,对就是你,绿小狼。” 谈迦:“……” 早知道回国前就不染头发了,在这儿天天被人当非主流看。 郑岩问:“2月28你在调解现场听到有谁提起过死者一年前发生了什么吗?” 谈迦从不跟着别人问题走,只回答自己知道的事:“不清楚,我们只是过去调解罗梅和王勇的婚姻矛盾,最大的问题就是据说王勇和米俊芳搞在了一起,王勇还经常给米俊芳打电话说些恶心人的话,发生了这种事罗志勇还不想让两家离婚。” 郑岩想了想,在傍晚时带着谈迦去了罗志勇家里。 这一片已经是离九江很偏远的地方了,巷子东转西转,也没个单元门,还要和一群放学的小学生挤着上五楼的步梯。 爬到三楼时,正巧听到一群男孩儿拉长了声音在嘲笑谁,说话很难听。 罗志勇十一岁的女儿背着个大书包,低着头往上爬。 谈迦皱眉,伸脚把前面的男孩儿踢得踉跄一下:“声音太难听了,闭嘴。” 一群小学生转过来看着她,似乎被她潮流得不像好人的样子镇住了,还真乖乖闭上了嘴,一个两个飞快窜上楼各回各家了。 郑岩瞟她一眼,叫住了罗小敏,向她打听米俊芳的为人。 出乎意料的是,罗小敏对米俊芳的评价很好,对什么两年前原形毕露这一点也不认同。 又问起最近一年的不同寻常,罗小敏含着泪吞吞吐吐说出一件事。 “去年过年的时候,有一天晚上我听到妈妈在哭,爸爸和姑父跪在地上磕头。” 第六章 私奔情杀案6 罗志勇和王勇跪在地上向米俊芳磕头? 郑岩立马意识到不对,一年前米俊芳说不想活了,街坊邻居说她和妹夫搞到了一起,抛开时间先后的问题,结合起来大胆猜测,说不定什么通奸根本就是假的,王勇和米俊芳之间发生关系,是强\/奸。 但罗志勇和王勇一起下跪磕头求得了原谅。 罗志勇为什么要帮王勇求得原谅?他在这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事后王勇经常和米俊芳来往又是怎么回事? 郑岩停下了脚步,没按照原计划进去罗志勇家里,而是原路返回。 路上通知其他人:“把罗志勇和王勇再传唤到局里,查他们的手机,谈鸣和小陈分别去他们家问问那几个孩子,重点是一年前的事。记得隔开罗梅。” 对两人的二次审问很快开始。 先审问的是王勇,这次郑岩的审问风格很凌厉,进去把米俊芳面目全非的照片往他面前一拍,吓得王勇一抖,面对郑岩沉默严肃的黑脸,整个人惊惧不安。 “王勇,你和死者米俊芳的不伦关系持续多久了?” “不、不久,我们是……” “是一年前你喝醉酒强迫了她是不是?那天晚上有人听见了哭声。米俊芳根本没看上你?是你强迫人家,然后逼着她开始这段关系的,是不是?你还威胁她,如果不配合她你就把这件事捅出去,但没想到你去得太频繁,这件事还是被发现了。” 王勇稍微改变了一下坐姿,低着头说:“我没逼她,我们是你情我愿。” “米俊芳已经死了,你情我愿不见得,你单方面喜欢倒是真的。你是不是在这段特殊的婚外情里尝到了刺激,所以想一直纠缠她,知道她想跟着情人远走高飞离开你和罗志勇两个恶心的人,所以追上去杀了她?是不是你?!” “不是我!不是!”王勇大声喊冤,“你们不是问过了吗,我那天晚上在家睡觉,没空动手啊。而且,而且我没必要啊……这件事我又不吃亏……喜欢也不是很喜欢,我不可能为了她离婚的,要不是那些年轻人来调解非要挑事让罗梅和我闹离婚……她情人才最有嫌疑……” 被郑岩盯着,他忍不住想多说点话来洗清自己的嫌疑,但也知道这话很不要脸,说得支支吾吾的。 听得出来,他对米俊芳的喜欢确实浅薄得能立马甩掉。 郑岩盯着他好一会儿,忽然问起别的:“据说你经常和米俊芳发消息打电话?但是她的手机上没有和你的聊天记录。你的手机呢?拿出点证据来给我看看。” “手机被罗梅摔了,我的新手机在她那儿管着。” “这么巧?” 还真就这么巧,调解的头一天晚上,罗梅发现王勇还在看手机上拍的米俊芳的照片,气得一把扔下楼摔了个稀烂。 新手机也确实被保管在罗梅那里,里面啥信息都没有。 不过郑岩也没失望,王勇审完后,他又开始审问被晾了很久的罗志勇。 两天没见,罗志勇仿佛又老了几岁,几根白头发衬得他脊背更佝偻几分。 同样的惊惧恐慌,他看见被拍到面前的米俊芳的照片时,嘴唇蠕动两下,移开了视线。 “不敢再看她一眼吗?她可是被你们害死的。王勇已经交代了……” 短暂的停顿,但罗志勇像没注意到一样仍然低着头。 郑岩这才继续说:“王勇交代了一年前发生的事。他欺负你老婆,你为什么还要帮他求得原谅隐瞒这件事?” 罗志勇声音沧桑,样子还是那么窝囊:“我只是,不想破坏两个家庭,我和我妹妹都有孩子……那就是意外……” “但是你心里一直过不去对不对?特别是米俊芳将错就错,真的和王勇保持了这种不伦关系时,你觉得丢脸,愤怒,特别是知道她要跟情人跑了之后更是恨得追上去杀了她,是不是?” “没有我没有!我求不回她,我就走了……那个情人是谁?你们为什么不去找那个男人?我老婆肯定是他杀的!我劝过她那不是好人,她就是不听!”罗志勇情绪激动,但眼神乱颤。 后面不管问什么,他都一口咬定“米俊芳的情人”是凶手,痛哭流涕叫着喊着“都是他”“她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话”。 审问结束,郑岩出来后,把记录本扔在桌上说:“罗志勇在说谎,他很在意米俊芳和王勇保持关系这件事。奇怪的是,对情人这件事好像没那么在意。” “毕竟是和自己妹夫,这层关系加上周围人的风言风语确实很难忍受。要放他回去吗?我们守在他家附近看他会不会搞些小动作。” 郑岩点头,又凝重说:“我怀疑刘冠华不是躲起来了,而是也遇害了。” 想了想,他打电话让谈鸣和小陈在询问两家孩子的时候,再问问米俊芳遇害那天晚上罗志勇和王勇的不在场证明是否万无一失。 这时候谈鸣传回了病史调查结果。 “罗志勇和罗梅都有呼吸道疾病,他们曾经在玻璃厂工作了十几年,这是职业病。” 罗志勇身上的嫌疑再次加大。 但还没等到他们蹲守罗家查出什么,事情又有了新的发展—— 罗志勇被人捅了两刀,危在旦夕,已经紧急送医院抢救。 捅人的是死者米俊芳远在外省的父母,也不等警察去抓,他们一大早自己找到了警局自首,六七十岁的人了,身体也不大好,颤颤巍巍跪在警局门口哭。 郑岩他们连忙上去劝。 谈迦现在是受人监视的热心群众,勉强可以自由活动,也一早到了警局外,站得不远不近看着,心里沉沉叹气。 忽然,她余光注意到十几米外拐角处探出一个脑袋。 小心翼翼地冒出来,听见两个老人尖锐的哭诉声后又受惊似的缩回去。 谈迦绕过去,等那个脑袋再次冒出来,直接对上她飞行夹克上冰凉的金属拉链,吓得对方立马转身要跑。 却被谈迦抓住了后脖领。 “跑什么?你怀里是什么?” 十一岁的罗小敏,到现在衣服没换头发没扎,昨天放学背的书包被她紧紧压在怀里,整个人像惊弓之鸟。 谈迦把顺路买的早餐分给她一半,蹲在她面前:“我是好人。吃。家里没有别人吗,怎么被划破的衣服还穿着?” 罗小敏犹豫几秒,饥饿让她没忍住接受这份好意,接过去后吞石头一样硬生生咽下一大块桂花糕,剩下一块被她的眼泪沾上咸味。 她不回答问题,但无声哭了会儿,突然没头没脑说:“以前都是妈妈给我叠衣服。” 这说的是后妈米俊芳。 硬吞的食物让她喉头的梗塞感更重,罗小敏低头去翻书包,小声说:“爸爸不知道我的衣服是一套一套的……” 拉开的书包里有一件湿润的灰色秋衣。 “……所以我晚上找衣服发现了这个。” 一件被洗过的,疑似带着血迹的男士秋衣。 第七章 私奔情杀案7 湿润的男士衣服被摆在了痕检室的桌面,正在等待检验。 谈迦和罗小敏坐在冰凉的不锈钢长椅上,看着办公室里谈鸣他们凝神讨论的样子。 现在得到的证据已经能指向罗志勇。 “死者米俊芳和刘冠华离开之后,罗志勇和王勇追上去挽留,但无果,所以两个人先后离开。 王勇追上去待的时间不长,三点左右就回去了,罗志勇是五点左右才回去,当时很多人都看见过。算上回家所需要的时间,罗志勇和死者及刘冠华相处的时间应该有一个小时。” “我再次询问了邻居和罗家孩子,他们之前说罗志勇在家,其实是推测,因为只看到他头一晚回家了第二天早上又看见他在家,就以为他一直没出去过。但并不能确定他当晚是不是出去过。” “所以有可能是罗志勇当天下午就把米俊芳和刘冠华打晕或者使用其他手段控制住了,等到晚上才去动手。经过几个小时的冷静,他甚至考虑到了杀人时血迹不能留在自己外套上,所以只穿着里面的衣服,回去后就算洗了扔了,也没人会发现,毕竟街坊邻居记忆再好也只记得他那天穿了什么外套。” 可惜衣服被家里孩子发现了。 小陈想到待问室里的两个老人,深深叹气。 “米俊芳的爸妈说,米俊芳和罗志勇当初是在外面干活时认识的,罗志勇看她勤快能干,才把人娶回去,就为了给他照顾孩子打理家务,她一直做得很好,罗小敏上学放学生病吃饭,全都是她在管。” 所以罗志勇的大儿子不敢说什么,罗小敏却能鼓起勇气想帮帮可怜的米俊芳。 “而且他们还提到,一年前米俊芳确实遇到了一件很崩溃的事,当时就说想和罗志勇离婚,但他们都劝不要离。 没过几天罗志勇给了米俊芳一笔家用钱,任由她转了五万给两个老人,估计是因为这个,米俊芳就说不离了。至于什么乱搞男女关系,两夫妻不信,说肯定是假的,米俊芳不是那种人。” “但米俊芳和刘冠华爱得火热是事实,他们还一起出去开过房。” 女警吴漾说:“可能是自暴自弃?很多人在对婚姻无望的时候都会渴求另一个人的解救,只是我们很少把这种风花雪月的故事安在中年妇女身上。” 难过的是,这个“解救”也不过是另一个陷阱。 吴漾摇摇头又说:“米俊芳身上的黄谣肯定有问题,我去问问到底还有谁和米俊芳有真实关系,如果没有,说不定就是罗志勇的阴招,‘老实’男人最不可信的就是老实。” 郑岩点头,梳理现在的线索。 “只要能证明罗志勇衣服上确实有米俊芳的血迹,就基本可以确定他是凶手。但现在还有个新问题,刘冠华如果也被杀了,他的尸体在哪儿呢?” 谈鸣:“那得看罗志勇的口供了,我们排查了第一案发现场后和抛尸地周围,并没有发现其他尸体。” 现在就等罗志勇被抢救过来。 几个小时后,医院那边传来好消息,罗志勇脱离危险,已经转入普通病房,目前情况良好。 郑岩和谈鸣一起去了医院。 谈迦带着罗小敏跟在他们后面,并不靠太近。 他们到的时候,罗梅带着几个成年孩子正在病房里哭,王勇坐在最靠病床的陪护位置,盯着吊瓶看。 虽然不怎么温馨,但表面维持的假象确实是一家人,丝毫看不出之前因为混乱的男女关系闹到要死要活。 警察到场,几个人都被请了出去,只剩下刚清醒的罗志勇接受询问。 “你岳父岳母在你家里找到了你留下的血衣,一件灰色的秋衣,还记得吗?虽然洗过了,但是只要留下过血迹,我们就能检测出来。” 郑岩有意瞒下罗小敏在这件事中的作用,但差点一命呜呼的罗志勇似乎并不在意衣服是谁翻出来的了。 大难临头的恐慌和尘埃落定的后悔在他苍老惨败的脸上停留,然后混着眼泪冲出来。 身体的疼痛让他不敢哭得太用力,显得那张可笑的哭脸有些扭曲。 证据就摆在面前,尽管还不够,但对罗志勇这种半法盲来说已经算定罪了,所以他交待得很快。 “……我求她留下来,我们是有感情的,就算我做错了什么,但看在孩子的份上,看在我把钱都给她的份上,求她留下来……我扇自己脸,我跪下来……但是她就是要走,她铁了心要走!我都跟她说过了那个男人不是好东西!” 前因后果还没交代清楚,他又哭起来,谈鸣听得很想让罗梅进来吼飞他的胆。 郑岩也没心情听他在这儿又唱又演的,打断他:“不走跟着你受窝囊气?你妹夫欺辱她你都能跪下来求她忍一忍,谁忍得了!” 罗志勇的哭声戛然而止,脸色涨红,讪讪缩了下。 或许是终于意识到两个警察不像邻里街坊一样对他多有同情,他沉默下来,淌在粗糙皮肤上的眼泪被风一吹就没了踪迹。 沉默了几分钟,他再开口时语气变得冷漠凶狠。 “是她该死!” “她勾引我妹夫!还在网上勾三搭四找情人,情人找过来她还想离婚跟着跑!我求她留下来,只要她愿意,我可以当那些事没发生过,但是她居然让那个男人打我!家里有孩子,她跟人跑了孩子不要脸面吗?我就扇了她一巴掌……” 郑岩面无表情:“然后呢?” “然后她发疯一样打我,我没忍住,把她推到地上撞晕了……是她对不起我,我不想这样的……她看起来像死了,我吓得跑回去,晚上再去看,看不清楚死没死,我以为已经死了,就想,就想再出出气,掐着她脖子打了她两巴掌……” 郑岩:“然后那一巴掌把她脸都打烂了?” 罗志勇嗫嚅着:“我,我越打越恨她,看见她额头上那颗勾引人的红痣就忍不住想砸烂,所以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砸下去了……” 在他讲述里,这次行为都是因为米俊芳先犯错。 听得人简直火大。 谈鸣在边上啪一下合起记录本,问他:“你砸人的那块石头呢?扔哪儿去了?” “第二天晚上我去扔尸体的时候,一起扔进池子里了。” 谈鸣立马走远几步给小陈打去电话。 郑岩一直盯着他的眼睛,这时候陡然问:“那刘冠华的尸体呢?” 罗志勇沉默后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按照之前的口供,罗志勇是不知道刘冠华的名字的,这么回答也没问题,但那眼神一看就知道有猫腻。 郑岩打算再逼问几句,但谈鸣突然回来叫住了他,偏头示意门口。 谈迦的绿色发尾一闪而过。 “罗志勇第二天抛尸的行为有问题。” 第八章 私奔情杀案8 谈迦发现不对劲,是因为谈鸣打电话联系小陈找石头时,说起了“第二天才抛尸”这句话。 在这之前她就思考过凶手抛尸的时间点—— 如果是在行凶当晚,梦里凶手杀了米俊芳后吓得跑开了,但很可能又返回做了些掩盖,想把尸体扔进池子里,好遮掩第一案发现场,这没什么问题。 如果是在第二天,为什么要隔一天晚上才抛尸?连续两天出门可是很容易被人看见的。 而且有一点很重要,谈迦扫了眼病房外坐着的罗家人,在楼梯口低声说出自己疑惑的点。 “第一案发现场看起来更好掩藏尸体?我去看过,那地方荒着,草有半人高,又没监控,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有人路过,明显是更好的抛尸地。那他为什么要第二天再把尸体扔在有常驻人口的村子里?” 郑岩多看她两眼:“你觉得他是在特意暴露尸体?” 谈迦仍然不正面回答:“我们去罗梅家调解的那天,除了我根本没人认为米俊芳失踪了,大家都觉得她就是跟人跑了,这时候不移动尸体不打草惊蛇才是最好的,除非凶手认为不得不移动尸体了。” 什么情况下凶手才会这样认为呢? “要不就是第一案发现场那边开始有人走动了,很快就会发现,要不,就是凶手有完美的替罪羊,尸体暴露出来也找不到他头上,反倒会因为追查那个替罪羊而让这件事提前结束。” “就算有替罪羊,他为什么认为这件事只要把尸体抛出来就能提前结束?”谈鸣边思考边分析。 郑岩紧皱着眉接过话:“因为刘冠华肯定死了,说不定还死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尸体,他才会这么有恃无恐。” 但这一点已经分析出来,谈迦提出的问题是凶手为什么选在第二天抛尸,而不是再等几天? 谈迦摸摸自己的发尾,猜测道:“去罗梅家调解那天,罗志勇不在,但我打听米俊芳的事可能被和他有关的人听到了,然后那个人告诉了罗志勇,他们以为有人要开始调查米俊芳,所以才不得不尽快抛尸。” 她知道自己的发型在九江很扎眼,走到哪儿都一群人看非主流一样看着她,有人因此注意到她不奇怪。 谈鸣有疑问:“调查就调查,不抛尸我们一样能在没找到尸体的情况下查到刘冠华,米俊芳跟人跑了这种情况不能立案侦查,罗志勇躲过去的机会更大。” “那说明抛尸这件事对凶手或者另一个人有其他好处。”郑岩想到什么,一个更大的模糊的疑团笼罩着头顶,但暂时看不清全貌。 他掏出烟顺着烟头摸到烟嘴,打火机卡擦卡擦却并不点燃。 “能给罗志勇通风报信、牵扯进杀害米俊芳的事情里的人,不出意外就是王勇或者罗梅,王勇的嫌疑更大点。刘冠华不比米俊芳身材矮小,他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要杀他,还杀得干干净净找不到尸体,罗志勇一个人应该不够,恐怕得两个人。” 所以王勇,或者罗梅,也是杀人凶手。 谈鸣立马说:“不出门的情况下要给罗志勇通风报信,肯定会留下沟通痕迹,我去问问罗志勇的手机查得怎么样了。” 郑岩越过拐角,看向罗家人,低声说:“王勇说他的新手机在调解当天就被罗梅收缴了,重点查一查罗梅手上的两个手机。如果真的是他们中的一个,刚才在病房里说不定对罗志勇说了什么,我去找医院监控室看看。” “好。” 人员又分散开,谈迦功成身退,当作没看见两人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的目光,晃出角落,看着罗小敏和自己哥哥表哥表姐抱团哭。 家里出了事,一群大孩子小孩子都惊惶不安,坐在那儿脑袋都不会转了。 她本来想看看就走,结果被郑岩抓着当了编外人员,让她把罗小敏带回警局去找米俊芳父母。 妈死了,爸要判刑,大儿子在上职业学院,罗小敏才十一岁,还不知道以后怎么生活。 回到警局,正好碰上技术人员从罗志勇手机里搜出来一条通话记录,是罗梅手机号拨打过来的,时间正好对得上。 但罗梅拒不承认什么伙同杀人的罪名,她说那是调解后仍然气不过被大哥一家破坏了家庭,所以打电话过去骂罗志勇的。 她身宽体胖,声音洪亮,大喊大叫时脸色胀得通红。 “别提什么动机时间,我就算再恨,也不可能杀人!我还有孩子!” 郑岩:“你大哥也有孩子,你之前还认为他窝囊到不敢动手打人,但他敢杀人。” 罗梅脸上血色尽消,沉默下来,但仍然强调:“不是我做的,我不会杀人。” 郑岩把病房的监控视频转过去给她看,询问:“看望罗志勇时,你和王勇对他说了什么?” “说……”罗梅看着视频里的一家人,怔怔说,“不管怎么样,我会照顾好两个孩子的。” “为什么要这样说?是不是在引导罗志勇背罪名隐瞒你在其中的作用?” 罗梅像受到了侮辱,喘气都不顺,但郑岩不为所动,紧接着又问了个问题。 “照顾孩子的话题,是你先提起,还是王勇先提起?调解前一天,王勇的手机被你摔坏了,是你愤恨之下下意识的行为还是他做了什么挑起了你的怒火?” 这句话其实有点引导性,罗梅嘴唇嗫嚅两下,似乎陷入了沉思。 审讯暂时结束,二队的人又聚集在办公室梳理目前的线索。 “要得到他们的口供有点难,没有确切的证据前那个隐藏的凶手不会老实说话,”郑岩重重靠在椅背上,嘎吱一声响,“有什么新的发现没?” 技术:“罗志勇的手机里文字信息不多,和人联系时基本都靠电话或者视频,但和王勇的聊天记录里出现过几次文字,说‘她出去了’‘真的有用吗’。” “而王勇的通话记录恢复后,发现他在和米俊芳发生关系后到刘冠华出现前期这段时间里,和罗志勇的电话及聊天频率要比和米俊芳联系的频率更高。罗梅的手机里很多吐槽,目前还没发现可疑的信息。” 王勇频繁联系罗志勇,而不是像罗家人说的那样痴缠米俊芳,这是个疑点。 轮到小陈说:“我们在第一案发现场大范围搜查过,仍然没找到尸体,但发现了一截拖拽痕迹,还有就是草丛里的银色pvc碎片,这种材料一般用于家用车罩,我去罗梅和罗志勇家看过了,罗梅家有一辆使用超过三年的小电驴,据说之前是有车罩的。” 所以,第二个凶手确实在罗梅和王勇之间,他们用电动车车罩包裹住刘冠华的尸体运到了某个地方。 郑岩:“把电动车交给痕检的人仔细检查,但找刘冠华的尸体是重中之重。谈鸣?” “我发现了米俊芳和刘冠华离开后的路线有异常,”谈鸣把地图展开,“他们本来是往车站那条路走,监控录像里他们最远到达了清江北路,抛尸地就在这条路线的附近。但第一案发现场却在这条路的中间,也就是说,他们折返回来了。” “应该不是被罗志勇拉扯回去的,或者打晕了运回去的?” “应该不是,白天要这么做太显眼了。所以我怀疑,刘冠华和米俊芳是主动折返回去,碰上罗志勇的。” 为什么呢? 郑岩沉思几秒,忽然说:“刘冠华真的是在网上偶然认识米俊芳的吗?他一个抢劫犯,就算改变了作案手段,也得是提前知道米俊芳有钱可抢才会接近,但米俊芳在网上并没有暴露过自己有钱没钱的事,刘冠华是怎么盯上她的?还是说……他认识罗志勇,说不定还认识王勇。” 第九章 私奔情杀案9 案件的脉络慢慢变清晰,刑侦二队的人开始兵分三路。 一路人带着罗志勇去指认案发现场,重现当时的情况,最好能说出刘冠华尸体藏哪儿了。 一路人仍然不厌其烦搜索刘冠华尸体的去向。 最后一路人查罗梅家的电子产品,再次审讯罗梅和王勇。 调查很快出现有效信息,谈迦带着罗小敏吃麦麦脆汁鸡的时候,小陈他们带着刘冠华的尸体回来了。 “我专门往不可能的地方去搜,河里下水道里山里,工厂里的工业粉碎机我都没放过,没想到他们居然把尸体埋在了抛尸地外一公里的新坟里!” 他脸上带着巴掌印,可以想象到为了挖坟和当地人发生了多激烈的斗争。 法医老李奖励他一个大拇指,赶紧把发臭的尸体带回实验室。 加急检查后发现,刘冠华的死因很简单,后脑勺受到撞击导致颅内出血,死亡时间和米俊芳遇害时间接近。 包裹尸体的陈旧车罩还在检查指纹,找出第二个凶手的时刻近在眼前。 罗志勇又被押到了讯问室内,刘冠华的尸体照片摆在他面前,原汁原味,腐烂的皮肉里还带着新坟的土。 吓得他当场吐了出来。 “杀人的时候不怕,看到尸体倒是怕了!说,和你一起行凶一起转移尸体的是谁?罗梅?还是王勇?”郑岩冷声喝问。 “不是……”呕吐后,罗志勇狼狈得更显苍老,但他还是摇头,说不出话时只知道摇头,等到能正常说话了,他居然认下了杀害刘冠华的罪名。 “都是我一个人干的,他也该死,勾引我老婆,还想带着人跑……是我,都是我一个人杀的,他们奸夫淫妇,不是要一起跑吗,那也该一起死。”越说越平静,说到最后还开始笑。 郑岩也笑:“你当我们警察傻是吗?你知道尸体是从哪儿找出来的吗?或者你回答我,为什么你杀了两个人却要分开抛尸,为什么你的衣服上只有米俊芳的血?” 罗志勇还真回答不上来,郑岩笑容一收,猛地一拍桌子,巨响一声。 “事到如今了还不老实交待!他说等你进监狱了能帮你照顾孩子你就信?发生这种事,你放心把你两个孩子交给王勇还是交给米俊芳的父母?交给他们,你今天投胎两个孩子明天就得下去陪你!” 怒吼声让罗志勇表情都空白一瞬,嘴唇都在发抖。 郑岩又加一句:“现在除了你,另一个凶手我们重点怀疑罗梅,她有充分的动机,还有很多解释不清的行为……” “不是她!不是她!”罗志勇陡然扑到面前的桌上,仓皇大喊着,等看到郑岩冷漠的神情,他嘴唇张合几次,最后咬牙狰狞地说,“是王勇,王勇那个不得好死的狗东西!” 讯问室的门故意没关,传出来的声音让外面的王勇听得一清二楚。 但针对王勇的审讯并没有立马开始,而是把他关在隔音效果十分好的讯问室内独自待了几个小时。 等到他坐立难安,满头大汗,表情变来变去时,郑岩和谈鸣才带着技术和痕检传来的好消息进去。 “王勇,针对你杀害……” “我没有,不是我!是罗梅!罗志勇是在包庇他妹,我没理由杀米俊芳,我跟她就是玩一玩,又不恨她,我杀她干什么?只有罗梅恨她,恨不得砸烂她的脸!” 急赤白脸地抢先说了一大通,恨不得他们立马抓了罗梅,丝毫没想过那是他结婚二十多年生儿育女的老婆。 不过在这间审讯室内见证了太多这种虚伪恶心的人,谈鸣眼也没眨,继续拿出几张照片和报告。 “这是包裹刘冠华尸体的车罩,经过货号对比就你家用了一年半的那件,上面还有你的指纹,包括尸体上也有。” “这是藏尸体的坟周围留下的鞋印,经检验和你的鞋印符合,而罗志勇和罗梅根本不知道藏尸的地方,只有你,因为一周前去参加过葬礼,所以摸黑也能找到那儿有座新坟。” “这是你和罗志勇的通话记录……” 证据都摆在面前了,王勇慌张之下居然还能找出漏洞,说自己顶多是帮罗志勇抛尸有错,杀人,不承认。 “不承认也没关系,有这些证据,有罗志勇的口供,也够定罪了。”郑岩态度放松,仿佛这起案件真的已经侦查结束。 谈鸣打配合:“按照罗志勇的口供,这件事是你出的主意。找人来和米俊芳发展婚外情,是你先提的,动手推搡刘冠华导致他撞在石头上脑出血死亡,也是因为你,刘冠华死了,你又劝罗志勇杀了米俊芳以免泄露消息,杀人之后,你还让他抛尸想把事情推到刘冠华身上,因为你笃定我们找不到你把尸体藏到那儿去了。” 听起来全是“都是你的错”,似乎罗志勇把罪名全都推到他身上了。 王勇忍无可忍,塌下的脊背被愤怒讽刺吹胀起来:“他就是个怂货,窝囊废!只知道躲在别人身后装老好人,他不愿意我能劝动他吗?装他妈呢装!是他把我带回家喝酒的,是他先跪下来求我原谅的,是他问我有什么办法让米俊芳闭嘴的!” 郑岩和谈鸣对视一眼,说:“那就老实交代清楚。” … 其实事情的开始很简单。 王勇在罗志勇家喝醉了,看米俊芳长得比家里身材走样的罗梅更漂亮,就色胆包天想要趁她睡觉强迫人家。 米俊芳醒来又哭又打,他和罗志勇怕这事传出去丢两家的脸,就下跪求她原谅,为了让她闭嘴,双方还拿出几万块钱给她。 本来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但奈何王勇觉得米俊芳拿了钱就闭嘴的行为跟站街女一样,所以态度上越来越轻浮,还经常去罗志勇家晃荡,想要“再续前缘”。 米俊芳当然不愿意,甚至不敢多呆在家里,还扬言要把这件事说出去,一次两次,说得多了,王勇和罗志勇觉得被威胁下去不行,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找一个人勾引米俊芳,把他们抓奸在床,米俊芳有了把柄在他们手里,就不敢再叫嚣了,甚至还能有理由把给出去的钱都要回来。 他们找的人就是刘冠华,是王勇在一个很小众的交友软件上用女号勾搭来的。 ——听到这里,郑岩他们都无语了,虽然办案这么多年来见识过很多奇葩行为,但四十多岁的男人玩女号勾搭男人来勾引自己嫂子,还是很值得发出一声“我靠”。 他们要把柄,刘冠华要钱,三人同盟就这么确定了,只是这时候他们俩根本不知道,刘冠华是个抢劫犯。 第十章 私奔情杀案10 互不知道底细的三个人蛇鼠一窝,计划了一个相当缜密的勾引计划。 前期确实是按照他们仨的计划进行的,刘冠华成功和米俊芳加上好友聊出了感情,还相约出去玩。 可谁都没料到,米俊芳真爱上了刘冠华,真心实意想跟他离开罗家,就算被抓奸在床,也只想和罗志勇离婚跟着刘冠华远走高飞。 三个没心的男人和一个满心爱意的女人,谁输谁赢已经很明显。 罗志勇可没想过离婚,他家里还有孩子需要米俊芳照顾,只是想让米俊芳得到一个教训,有个把柄在他手里而已。 不过王勇又说假装让她跟着跑了也好,这样起码街坊邻居都能看见米俊芳是个什么样的人,后面再发生什么也只会怪到她自己身上。 于是就让刘冠华假意带着米俊芳离开。 但刘冠华有自己的想法,走到中途又折返回去,准备终止演戏,找王勇要钱,还能抢劫点额外的东西。 他们一群人相遇的地方就是那片荒草地,是刘冠华找的地方,绝佳的实施抢劫的地方,只是王勇可不愿意另外给劳务费,和他争执过程中失手杀了他。 米俊芳得知真相后崩溃大哭,又亲眼看见刘冠华被杀,惊恐之下想跑,王勇和罗志勇商量后认为必须杀了她。 刘冠华的尸体是王勇独自处理的,罗志勇完全不知道,因为他当时在处理米俊芳。 捡来的石头朝着那张脸狠狠砸了十几下,他被风一吹才觉得害怕,就这么跑了。 本来这一切就到这里结束了,荒草地人迹罕至,等到尸体被发现,线索早就断得无法查清。 可谁知道罗梅下定决定要离婚,第二天请了调解频道的人上门,打了王勇一个措手不及。 更措手不及的是,有个绿头发的小年轻突然怀疑起米俊芳跟人跑了的真相。 杀了人本就坐立难安,王勇一听有人打听米俊芳生前的穿着,就忍不住心慌,思来想去,选在罗梅刚给罗志勇打完电话的一分钟内,用女儿的手机给他发消息说必须抛尸,祸水东引,发完消息就撤回了。 他想的是,找不到的刘冠华是第一个替罪羊,罗志勇这个杀了米俊芳的人就是第二个替罪羊,就算能查到真相,他也能稳稳藏在背后。 所以罗志勇才顶着被发现的风险,在第二天晚上抛尸到水池里。 到后面罗志勇被抓,王勇半威胁半温情地说会帮忙照顾家里孩子,所以才没把王勇供出来。 但说到底他们的作案手段并不高超,又都是自私自利的性格,这件事就算没有谈迦那个梦,也迟早要暴露。 到此,整件事真相大白。 …… 审问结束,两个人可以移交审查最后定罪。 罗志勇和王勇被反折双手押出去,一直徘徊在警局的米俊芳父母得知全部真相,凄厉哀嚎一声扑上去。 “罗志勇你这个丧良心的狗杂种!我家俊芳是真心嫁给你的啊!她不求你有钱只求你踏实对她!” 尖利的声音如同悲鸣,苍老的俩夫妻恨不得自己还处在年富力强的壮年,能从罗志勇和王勇身上撕咬下来一块肉。 他们掐着罗志勇的胳膊,眼睛瞪得快脱眶,左右转着头强逼罗志勇正视自己的眼睛。 “她做错了哪一点你要这么害她?啊?!她孝顺长辈照顾孩子,那些脏水全都是你泼在她身上的,她最后也不过想求你离婚,你竟然帮着人害她,你竟然杀她!” “你们两个杀人犯啊!我的俊芳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们这么报复!她明明是在原谅你们!” 罗志勇是个彻头彻尾的窝囊废,根本不敢对上两个年迈老人的质问,埋着头缩着肩膀。 王勇也就比他好一点,仅有的几分小聪明只用在恶心人上,面对一眼望得到头的结局,除了害怕后悔,也只剩沉默,任由两个老人捶打。 米俊芳的母亲支撑不住了,滑坐在地上,哭得声音打颤。 她流着泪,突然冲着自己扇了几巴掌,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散开。 “是我的错!是我不该教她忍,教她家和万事兴,我就该让她立马离婚回家的!是我的错啊俊芳!我不该让你二嫁的!” 大厅的人全都沉默着,人群里有道吸鼻子的声音很明显,两夫妻看过去,罗小敏怯怯地躲在罗梅身后。 “对不起,外婆……对不起……”她小声哭。 “谁是你外婆?!你们罗家人害了我的女儿!你们都不得好死!”声音凄厉得让人毛骨悚然。 涉及到孩子,窝囊废罗志勇似乎难得清醒有主见了,生怕两个老的真会报复到孩子身上,立马跪下哭。 还转头叫罗梅,妹啊妹啊地喊着,托孤的意思很明显。 罗梅从知道嫂子是被自己哥哥和男人一起害死的后,就一直很恍惚沉默,只顾着照顾几个孩子。 这会儿被罗志勇看一眼,怒火又冲上脑门。 “窝囊废!你就是个窝囊废罗志勇!王勇你这个贱人也不是个好东西!死的怎么不是你们!” 她可比两个老人有力气多了,冲过去没几下就把罗志勇和王勇扇得脸颊肿起一大片。 “死的怎么不是你们!?你们让我和几个孩子怎么过!你们两个杀人犯!” 恨到最后,还是只剩眼泪,她崩溃大哭,四个孩子站在她身边,害怕得紧紧牵着彼此的手。 谈鸣叹口气,把人拉开,送两个罪犯出去。 真相逻辑自洽,又花一天搜集完所有证据交上去后,227米俊芳案就此结案。 刑侦二队的人连赶两起案件,回来奔波一个星期,终于可以休息下。 “我算是开了眼了,中老年人不管在哪个赛道都这么敢想敢拼。”小陈回到办公室就岔着腿倒在椅子上。 “王勇赚生意钱都怕丢脸的人,居然还知道用孩子的学习电脑网聊,找的那个小众软件甚至在隐藏列表里,给罗志勇通风报信还是用的女儿的手机,缜密得像被外星人寄居了。” 说起来都替罗梅和两个孩子感到恶心。 谈鸣:“幸亏罗梅请了调解上门,不然这案子还真查不清。而且她离婚了,技术去查电脑的时候,听说她打算卖房带着四个孩子离开这里。” “离开也是好事,”小陈感叹完,抹把脸问郑岩,“郑队,辛苦这么久,我们去吃烧烤?” 南区夜市的三毛烧烤味道非常不错,警队的人经常光顾。 郑岩拿起衣服穿上:“你们去就行了,我付钱。” “你要去哪儿?” “这个案子还有个未解之谜,等着去搞清楚呢。”郑岩下巴抬抬,示意外面。 小陈反应了一下:“哦,做梦的那位热心市民。” 第十一章 私奔情杀案11(完) 案子破了,大家也有心情关心别的了,技术和痕检、dna实验室的人凑一起说起谈迦。 “谈鸣的表妹是?那个狼尾北极星?” “这两天坐在警队大厅里那个?我说呢,怎么抓的机车少女要放我们这儿,原来是她。” 谈鸣忙着查案,还没听到过有关谈迦的议论,不满道:“什么机车少女。” “很酷的意思,她站那儿,九江区委会路口直接爆改纽约街头,那发型发色真是吸引人,经侦的人路过都在盯着她看。鸣哥,她不是这里人?” 确实不是,谈鸣只简单说:“她之前在国外留学。” “哦,难怪一股美式校园风。那她怎么会在九江待着?还这么巧被托梦……” “行了行了,不是说要去吃三毛烧烤?晚点我就不报销了啊。”郑岩打断他们的议论。 托梦哪有请客吃烧烤有意思啊,小陈他们一窝蜂挤出去。 只有郑岩和谈鸣留了下来,往询问室走。 这时候谈迦还在询问室里面对心理医生的询问,边捏着面团边回答一些心理测评问题。 粉色的面团是她自己尝试染色调出来的,搓揉后猪崽的形状隐约可见。 正低头给刚成型的猪崽面塑捏嘴巴,面前投下两座山的阴影。 谈迦抬头,对上郑岩和谈鸣两张严肃的脸。 她也不站起来,松开面塑,往后靠在椅背上,仰看着他们。 “要开始审问我了吗?” “不是审问,是询问,”郑岩坐下,放缓语气说,“案件破了,你的梦帮助不小。不过之前没时间,现在我们想听你仔细讲讲做梦的细节。” 谈鸣也坐下:“不用怕,有什么说什么。” 谈迦摊手:“没什么可再交代的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个梦,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以凶手的视角看见受害者的脸。” 郑岩:“你哥说你到九江的那天,在路上发生了车祸,大脑受了点伤?” 129特大车祸他们刑警大队也有听说,因为是连环追尾,死的人不少,救护车和仪器迟迟进不去,有几个人甚至是在等待中没办法止血而死的。 谈迦被救之后也躺了一段时间,因为目睹了有人在她身边死亡的全过程,所以判定心理伤害可能比较严重。 “是,所以医生说可能是车祸导致的心理生理双重创伤,让我短暂拥有了被托梦的能力。这应该不算太奇怪?以前不是也有死者托梦帮忙查案的先例?”她眼神警惕,并不完全放松。 “别紧张,又不会带你去研究,”郑岩笑笑,“这是你做的第一个梦吗?” 谈迦点头:“是。” “做梦之前和之后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没有,正常饮食正常睡觉。” “是重复梦见,还是只梦见了那一次?” “我后面也梦见过,但只有米俊芳被砸的片段,更像见到惨痛状况后做的噩梦碎片。” 郑岩又问了几句其他的,总结起来这大概就是个突发的,一次性的梦境。 找不到科学原理,又不想往灵异方面猜,只能以心理压力和大脑受创作为解释。 郑岩打算结束这场对话了,半站起来后,想到什么,又重新坐下看着她:“虽然不能确定这到底是不是只会发生这一次,但如果以后再……” “还是别如果了,”谈迦制止他的乌鸦嘴,“就这一次就够了,我不想在梦境里变态。其实我觉得你们可以让医生开点药给我,确保我不要再做梦。” “蒙汗药啊?没那么对症的药,只能慢慢来。感谢你这次及时提供的线索,回去好好休息,你手里这个——” 郑岩的视线落在面塑上,说:“我记得你姑姑是面塑手艺传承人,前几年还上过电视呢,对受过创伤的妇女儿童都会教授捏面塑,是个很好转移注意力打发时间的手工技艺。你学得不错,这根……哈尔滨红肠挺形象的。” “……”谈迦看一眼粉色的猪崽面塑,表情呱嗒一下垮了。 —— 小城热闹多,米俊芳的案件在罗梅和四个孩子卖房离开后,引起的唏嘘也就持续了半个月不到。 超市打折,药店积分换药,学校放假,民生浪潮很快盖过这件事。 谈迦这段时间坚持早睡早起,格外认真地学起面塑。 在姑姑的悉心教导下,她终于能在竹签上捏出一个像样的人头。 目前正在尝试抛弃原始手揉技术,进阶到使用塑刀,希望能顺利压出第一个眼眶,好让这个人头真的具备人的特点,而不是再被人误认为跨物种创新。 这天晚上,她捏完一个调色失败的灰色脑袋支在底座上,在姑姑的提醒下关灯睡觉。 哈欠声起,她的眼皮缓慢合上,城市的灯光变成模糊的光团……再慢慢变成一盆火焰在黑暗中摇晃,逐渐变得清晰。 有人冲盆里扔了纸钱,火焰瞬间跳跃出一个高度。 满堂的人佩戴着粗布尖帽,低头站成几排,幽幽的哭声萦绕在耳边。 正中间摆放着一口黑色棺材,棺材盖斜搭在上面,边上只站着一个人,往面目僵硬的人口中塞黄豆。 比起手指和干瘪嘴唇接触的惊悚触感,“她”第一时间感受到的是极度的慌张。 这种强烈的情绪让“她”抓了一大把黄豆塞满死者整个口腔甚至鼻孔,手颤抖着捂住了那人口鼻,让手心下微弱的挣扎动静像被钉住了一般没办法引起注意。 濒死之人的体温很低,但“她”的手心却很快被汗浸湿,直到棺材里的人最后那点活人气息也没了。 迟到的惊恐、后悔、愧疚涌上心头,让“她”全身都在发抖,松开手掌,喉咙里即将挤出一声嗬嗬颤声。 这时角落里的人大喊一声“封棺——” 耳边的哭声猛地放大,像倒进火盆里的白酒,火焰和声音一起拔高。 “她”被几只手拉开融入黑暗中的人群,片刻后也放声大哭。 “爸!!!” “赫——”谈迦满头大汗地惊醒过来,急促喘气,胸腔肺部被吸入的空气刮得刺痛,心跳快到头皮发麻。 稍微平缓呼吸后,她摊开手掌,汗津津的,发着热,却让她后心口感受到一阵凉风。 第十二章 棺边索魂案1 早上的地下主题酒,狂欢还没收尾。 动感十足的dj舞曲一响,头顶喷出的彩带和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光立马把气氛提起来,舞池里的人起哄欢呼着,贴身扭动的男女借着喝酒的理由大胆接吻,暧昧横流。 震耳欲聋的吵闹中,手机铃声响到结尾也听不见,自然的,外面的人推开门进来的动静也没人分心去管。 谈鸣穿过一对对扭动的男女,手里拿着张照片不断和视线范围内的人做对比,直到真看见了那个人。 那是个被几个男男女女围在中间的年轻男人,染着黄色头发,这会儿正在几个人的起哄声里大口大口灌着酒。 溢出的酒液顺着喉结往下滑,他一口干完顺手提起衣领擦了下嘴角,一手揽上身边女生的腰,一手把酒杯翻转过来,示意自己完成任务了。 灯光扫过去,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就算只有七分帅,在这种氛围里也被衬托得有十分俊。 一杯酒后的狂欢还要继续,眼看着他们嘴都要贴一起了,中间横插过来一只手隔开了他们。 “赵明谦?”谈鸣大声问。 看那人疑惑地点头,谈鸣直接抓住他的胳膊:“公安局刑警支队,有点事需要你配合调查,请跟我走一趟。” 旁边的几个人震惊下远离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中间愣愣的赵明谦。 离开震耳欲聋的狂欢天地,警车呼啸而去,耳边的风声都带着凌厉。 赵明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点坐立不安,攀着警车后座问:“警察叔叔,发生了什么事需要我配合调查?我虽然喜欢去酒找找快乐,但我可没干过犯法的事啊。” 谈鸣没说,但警车一路到了村里,看见满满当当的赵家人,也能猜出来了。 赵明谦一到,中间一个坐轮椅的女生就转过头来,哭红的眼睛恨恨地盯着他看。 “是不是你害死了我爸爸!?” 这就是报案人赵缦。 早上七点,刑侦支队接到报案电话,赵缦称五六点时自己爸爸在给爷爷送葬后无故死亡,家里人声称是意外,但她不认可这个说法,觉得肯定是他杀,求警察一定要调查清楚。 因为本来就是赵家老爷子的葬礼,家里人都在,刑侦二队的人开车到时,只差赵明谦缺席,于是才让谈鸣一早去把人找回来。 这下人才是真齐了,小陈数了数:“好家伙,三十多个人,枝繁叶茂啊这家人。” “不枝繁叶茂也不会出这种事了。”女警吴漾也跟着出了外勤,协助做笔录。 “死者赵励四十五岁,是个富商,平时对上孝顺对下和蔼,是个散钱童子,据他女儿说,这件事可能就是有人盯上了他的钱才会杀人,因为赵缦是独生女,身体还不太好,赵励一死,遗产放在赵缦手里那可太好抢了。” 谈鸣分心看着表情变沉重的赵明谦,看他靠近赵缦,对赵缦的控诉撕打不耐烦时,及时分开了两个人。 但赵缦不慎摔下了轮椅,趴在地上朝着尸体方向崩溃大哭,撕心裂肺喊着—— “我爸是被人害死的!我爸是被这些人害死的!他说了下个月还要带我去国外做手术的,他不可能这么不小心出意外死了!” 赵家其他人沉默着,并不说话,在挂满白布花圈的灵堂里,像灰色的木桩。 离灵堂两百米开外的地方,围上了警戒线,痕检人员小心翼翼走动着,赵励的尸体就躺在那儿,死不瞑目,和自己女儿遥遥相望。 气氛很沉重,吴漾不得不先去安抚赵缦。 花了两三个小时,赵家人和其他亲戚的笔录才做完,郑岩将就着在现场开了个短会,汇总目前的信息。 “死者赵励,死亡时间早上五点四十五到六点之间,死因是倒在锄头上划开了颈动脉,导致失血过多。那把锄头就扔在两米外,上面还沾着血。除此之外暂时没发现其他伤口,不过尸体被人移动过,应该是赵家人想要帮忙止血。” 郑岩问:“赵家人说赵励是走路分神不小心摔倒砸到锄头上的?锄头就摆在路上?” 小陈:“据说是他们这边的习俗,送葬的路上要用锄头开路,拿锄头的那个人出力干了一早上没力气了,回去的路上拖着锄头走,赵励就走在他身后。” “痕检呢?发现了什么?”郑岩又问。 “目前只发现尸体旁边的鞭炮残留,还有烧纸的灰,几个叠在一起的沾血鞋印。人多,还不确定鞋印都是哪些人的。对了,死者口袋里有些黄豆,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谈鸣接上:“死者赵励的父亲赵春生下葬,从昨天下午开始到今天早上,一家人都在忙着跪拜哭灵,凌晨送葬喊山,熬了通宵,赵家人说有可能是他太累了,不小心没踏稳当摔倒的。” 吴漾:“还有一种说法,说是赵励的父亲不舍得这个孝顺儿子,想带他一起走。赵励生前是个大孝子,就算父亲瘫痪后脾气非常不好,他也忙得全国飞,还是一有空就回来端屎端尿喂饭喂水,亲戚们和来抬棺的村里人都说,赵春生死了,对赵励来说是一种解脱。” 小陈:“……我只听过买一送一,还没听过死一赠一。” 郑岩听完沉吟一会儿,说:“这么看来,赵励的死暂时谈不上他杀。为什么赵缦坚称他爸是被家里的人害死的?” 吴漾:“据赵缦说,她爸生前在爷爷的恳求下,一直拿钱养着全家人,其实并不情愿。现在爷爷一死,赵家人肯定会担心她爸不会再拿钱出来了,所以想害死她爸。” “但有意思的是,交叉对比所有人的笔录,没人有作案嫌疑,全都认为是意外。” 几个人交换一个眼神,转头看向那群披麻戴孝哭得眼睛红肿的赵家人。 —— 市中心。 谈迦今天又没下楼吃早饭,不是在睡觉,而是大清早就在房间里捏面塑,花了一上午制作了一排人形面团。 姑姑谈雪回上楼来看她,拉开窗帘就看见玻窗台内一排初具四肢的面团,还有她那张郁气沉沉的脸。 “……迦迦,面塑是为了让你平心静气转移注意力,没必要这么废寝忘食。” 谈迦还在面塑板上擀面,闻言顿了顿,点头说好。 在长辈面前她还是很听话的,等姑姑走了,她看着那些人形面团,把手里的工具扔在一边,闭上眼沉沉地长吐一口气。 昨晚又做梦了。 她之前还以为梦到自己化身凶手杀害米俊芳是一次性事件,以后不会再发生这种灵异现象了,可昨晚的阴森梦境让她惊悚之余,感到了久违的惴惴不安。 如果她还会持续做这种梦怎么办? 平静生活来之不易,她又不是电视剧里的通灵神探,不想牵扯进那些血腥案件里,可以的话她愿意把这种做梦能力无偿捐献给谈鸣。 而且为什么会梦到凶手的第一视角? 或许真的该再去做个更加严格的心理测评,再这样下去她迟早会变成真凶手。 第十三章 棺边索魂案2 中午谈鸣没回家吃饭,家里两夫妻已经习惯,吃完饭就要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去。 谈雪回要带上谈迦一起去医院,和求医的妇女孩子呆一起也好过跟着何建明,哪天再次牵扯进凶杀案里才是要命。 谈迦听话跟上,在电动车后座吹着风,不经意似的问:“哥是又有任务了吗?之前他没案子的时候中午都会回家吃饭。” “估计是,早上很早就被叫走了。” 很早就出警了?和她昨晚的梦有关吗? 谈迦心里烦躁不安,不想管,但还是忍不住分析—— 梦里的背景显然是灵堂之类的地方,死者躺在棺材里估计是还剩最后一口气,凶手的站位说明大概率是死者的亲人。 但只要死者被顺利封棺送葬,这件事根本不会有人知道。 那为什么谈鸣他们要大清早就出警调查?有人看到了行凶过程报警了? 还是因为其他的案子? 一大堆问题堆在脑子里,但电动车路过警局门口时,谈迦却并没有多看一眼,到医院后也只安静待在办公室里继续研究面塑。 自首的戏码不能多用,如果继续牵扯进各种案件里,她肯定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研究对象。 梦见自己变身各种凶手到处杀人,多离谱。 但她有心避开,案件却还是送上门来——谈雪回作为特殊人群心理医生,被借调去了石园村给一个叫赵缦的女生做心理疏导。 谈迦随行,带着自己捏到一半的人形面塑,眉头紧锁一路颠簸到了村里。 隔着车窗看过去,赵家人豪华的乡村别墅左边,警戒线拉了老长。 灵堂很像梦中的布置,但死的居然另有其人。 谈雪回被请过去开展工作了,谈迦就当自己是无关群众,低垂着眼待在车上修复被抖掉胳膊的面人,耳朵接收着各种吵闹的声音。 十几米远的地方,刑侦二队的人再次采集了关键人员的笔录,搞清楚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死者的父亲赵春生是昨天下午一点多咽气的,因为病了很久,大家都猜测这两个月就会不行,所以没离开太远,到晚饭前就全都回来了。” “按照他们的习俗,赵家人请了人来做法事超度,还是豪华版,孝子贤孙们在法师的带领下每隔一个小时就要跪拜哭喊一次,很费精神。” “也因为这个费精神,所以空闲时间他们都是坐在一边休息,聚在一起说话也只是怀念过去,并没有提起过死者赵励的钱财问题,他们觉得问这个问题是在羞辱他们不孝。” “法事一直进行到凌晨,今天早上四点的时候,由死者赵励为父亲合眼封棺,死者口袋里出现的黄豆我问过了,是用来塞在赵春生嘴里的,说也是一种习俗。” “封棺之后,进行最后一次跪拜哭喊,再由事先选出来的八个村里人抬棺,赵春生的四个儿女在前面端灵,再每房出一个孙子孙女在后面……总之流程非常复杂,加上带锄头镰刀的,撒钱烧花圈的,送葬的队伍一共有二十二个人。” 那二十二个人被分开单独询问过,现在就在灵堂的一角待着。 郑岩看过去,那群人的神情都是遇上麻烦的紧张和焦躁,对着赵缦叹气摇头,赵家剩下三个儿女正努力安抚。 回过头,小陈和谈鸣说起调查过程中比较可疑的人。 “一是走在死者右前方带锄头的人,叫石建忠,是村里的老光棍,因为人比较义气,专门找来给送葬队伍开路挖土的。他和死者关系一般,没有钱财方面的纠纷,也没有矛盾。” “二是死者身后的幺弟赵旭,四十二岁,是高速路口收费站员工,这个工作是死者给他找来的。送葬时,他就站在死者身后,当时天黑还差点踩到死者身上,幸好稳住了没压下去。他和死者的关系还不错,但因为两个人的工作都忙,成家立业后相处的时间并不多。” “第三个,是死者三弟的儿子,赵明岳,二十三岁,刚大学毕业。在送葬队伍里是孙子辈的第一人,也是他第一个发现死者出事的,当时扑过去想给死者止血,但没成功。死者生前对这个侄子很好,给钱给资源,据说还打算把他培养成接班人。” “第四个,就是谈鸣从酒里找出来的赵明谦,二十岁,是死者幺弟的儿子,因为不学无术花钱又大手大脚,赵家人对他的评价都不怎么样,送葬时因为他家派出了学习更好的弟弟当代表,所以他认为是家里人不待见他,于是送葬队伍上山时,他干脆跑去潇洒了。” 郑岩问:“赵明谦花钱大手大脚?他爸只是个高速路口收费员,哪儿来的钱给他花天酒地?” 谈鸣:“死者生前对家里侄子侄女都挺大方的,尤其是赵明岳和赵明谦两个,因为他们俩是侄子辈里年纪最大的,也是老爷子最疼爱的孙子,所以死者花在他们身上的钱最多。” 听起来,四个人,一个外人和死者没矛盾但死者刚好死在他锄头上,另外三个家里人,似乎都和死者有些钱财上的关系。 郑岩问他们:“你们觉得是他杀还是意外?” 小陈:“根据现有的证据,没办法判断是他杀。不过赵缦说,她爸给赵家人花钱都是被爷爷逼的,并不情愿,所以爷爷一死就会有人害她爸。而赵家人否认了这一点,认为死者活着就会给他们更多钱用,他们没必要杀人。” 谈鸣:“赵家人肯定隐瞒了什么。” “如果是他杀,你们觉得谁的嫌疑更大?”郑岩又问。 谈鸣思考说:“赵明谦有不在场证明,石建忠是来帮忙的和死者没有矛盾纠纷,赵明岳当时离死者距离并不近,目前看来死者的幺弟赵旭嫌疑最大。” 小陈有不同看法:“如果赵缦说的是真的,那死者没了后谁最有可能受益谁就是凶手,我觉得赵明岳的嫌疑更大。” 郑岩点点头:“如果真是他杀,凶手也在这两个人之间,那肯定会有不对劲的地方。但赵家人的笔录里一致认为是意外,平时和死者的关系也很和睦,那是什么让他们这么团结,能一起隐瞒真相?” 小陈一惊:“难道是,共同犯罪?” 第十四章 棺边索魂案3 调查才进行一半,赵家人和送葬队伍里来帮忙的同村人吵起来了。 因为赵缦也想到了共同犯罪的点,想不清楚谁是最有可能的嫌疑人,干脆直接说整个送葬队伍都是帮凶,这些年都拿过她爸的钱。 赵家其他人也不帮忙辩解。 帮忙还帮出恨来了,几个同村人拍着桌子就开骂,情绪上头,管他什么遮羞布都撕开来看。 “我们是赵励请来的人!跟他无冤无仇,杀他干什么?!” “你们赵家人除了赵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个装得像个大孝子,实际上除了回来拿钱你们伺候过赵春生一天吗?赵励给我们钱是因为知道你们不是东西,让我们平时照看赵春生的!我还给他端过屎盆子,赵旭你们几兄妹端过吗?!” “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看就是你们一家人杀的赵励,就为了他的钱!没了老爷子压着,没大孝子赚钱,你们能得到好工作能吃好喝好吗?!” 吼得脸红脖子粗,冲在最前面的人就差一巴掌扇在赵家人脸上,吓得几个孩子又哭起来。 谈鸣他们赶紧拦住。 赵家三兄妹脸色难看,但还是七嘴八舌地反驳着这些话,就是当着这么多知情人的面,有些解释显得很苍白无力。 小陈若有所思:“看来他杀的可能性更高了点。” 可问题是,没有证据。 案发现场的痕迹,在场所有人的口供,尸体上的伤口,都没办法证明赵励的死是有人设计的,也没有线索指向任何一个嫌疑人。 僵持到傍晚,刑侦二队的人只能先离开。 留下看护赵缦的人,谈鸣紧皱着眉上了车,刚要问问对赵缦心理疏导的结果,眼神扫过后视镜,看见一抹绿,在天色将暗未暗的黄昏里惊得眼皮一跳。 “……你怎么在这里?”他转头问。 谈迦在用塑刀压面塑的眼眶,头也不抬说:“我一直在这里。” “你……” “没有。我是跟着姑姑来的,全程没下去凑过热闹。” 谈鸣又转回去,发动车:“下次别来这种地方。要是不想待在家里就买门票去逛公园。” 她倒是想避开这种地方。 谈迦没说出口,点头说好。 从石园村回去得花一个多小时,到家时天都黑了。 谈鸣回不了家,得和刑侦二队的人继续调查,走之前,他看着谈迦欲言又止。 谈迦当没看见,把自己颇具人样的面塑插在底座上固定,坐下吃饭,心里默念着别管,别管。 反正案件的死者和她梦里的死者又不一样,她再自首也提供不了线索。 …… 这天晚上,谈迦没再化身凶手。 但也没睡好,碎片式的梦里乱七八糟一团,她睡得不安稳,起床时迷迷瞪瞪,头发翘起来几缕,搔着下巴,带来令人烦躁的痒意。 吃完早午饭,她不想再呆在家里了,换了运动衣出去跑步。 这还是她回来以后第一次自己出门逛,职工小区里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健身器材边上晒太阳,看见她,跟一排老年向日葵似的齐齐转头目送,嘀咕着什么“绿得发慌”。 她面不改色地路过,把帽檐压低了点。 九江的城市建设真的很适合养老,天气不错空气清新,顺河的公园绿道随处可见,骑车的散步的,老人小孩一大堆。 边跑,她边想着之前在国外时的生活,努力忘掉前晚的梦。 国外的人少,骑行几公里去公园的路上,完全不担心人多撞到,只担心会从哪儿跑出来一个抢劫犯拿刀怼着她后背。 也不知道家里房子长时间没人住会不会有人破窗跑进去,爸妈忙起来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嗯?谈迦停下来,站在一个小推车面前。 在国外跑步也没遇到过来自小吃摊的诱惑。 “你好,这是什么?”她问旁边付钱的人。 但凡有人看她,视线都要先在她头发上转一眼,然后才说:“热拌粉,修水哨子。” “来一份哨子。”她准备掏钱。 买小吃的人不少,老板一份份打包递过去,还要靠喊靠问。 轮到她,刚问一遍,靠最近的顾客指着她跟老板说:“是那个,那个绿色北极星的。” “……谢谢,是我的。” 她接过打包盒,跑步是跑不下去了,干脆散步边走边吃。 q弹的丸子里面包裹着咸口的馅儿,确实有点好吃。 吃到第三个哨子,她刚好走到十字路口边,看见两辆警车呼啸而过,谈鸣坚毅的侧脸转瞬即逝。 品尝美食的欲望被压下去,她皱眉看着警车离开的方向,那个梦又冒头出来。 是赵家的案子有了新进展吗? —— 刑侦二队的人赶到石园村时,赵明谦已经消失了三个小时。 这么短的时间,又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成年人,压根算不上案情进展,但一部分赵家人认为他是畏罪潜逃。 特别是赵缦,本来没有具体的怀疑的人,但赵明谦一消失,似乎全部的怀疑都有了出口。 “肯定是杀了我爸之后心虚才跑的!全家都在给爷爷送葬,他平时又装得像个孝顺孙子,就算被家里人看不起,也不应该在那种时候跑去酒玩,他就是故意在制造不在场证明!” “放屁!我家明谦有什么好处啊要做这种事?你倒是说说他不在现场是怎么杀人的?赵缦你别跟狗一样逮着人就咬!”赵明谦他妈声音尖利道。 人群里有人说:“他爸不是在吗当时……” “闭嘴!别想把脏水往我们一家人身上泼!” 两天内经历这么多事,赵家人内部像密封的汽水瓶,三言两语的摩擦就要鼓胀起来。 二房的人赶紧拦住。 赵明岳作为孙子辈的老大,极力劝说赵缦:“缦缦,你要不休息一会儿?警察都没找出证据,你这么到处怀疑只会让别人看我们的笑话,而且明谦怎么可能会害大伯,他应该只是出去玩了。” 赵缦哭得太狠,眼睛红肿,唇色苍白,看着摇摇欲坠的。 大家都这么劝,反正赵明谦掉链子也不是一次两次,出去玩的可能性很大,而且谁能忍受被赵缦像看凶手一样盯着? 可她压根不听这些劝说,极力要求警察帮忙调查赵明谦的行踪。 正好谈鸣他们也有怀疑,于是顺着赵明谦消失前的行踪一路查下去。 出人意料的是,最后在赵春生的坟墓前找到了赵明谦。 应该说是赵明谦的尸体。 第十五章 棺边索魂案4 如果说赵励的死是意外,那赵明谦的死就值得深究了。 警戒线又拉起来,痕检进场,郑岩站在外面抽烟,目光沉沉地盯着赵家人。 两天死三个,同村的人隔着一条马路看热闹,议论声越来越大。 小陈从人群里走过来,郑岩问那些人在说什么。 “他们说,是赵春生舍不得好日子,在勾魂,一个儿子一个孙子,到地下也能伺候他。” 法医老李等在一边,闻言说:“不信谣不传谣。” 小陈:“但是从他们的说法里我得到点信息。” “按照他们所说,赵励是子孙里排名第一的大孝子,除了他以外,其他赵家人拎出来比一比,赵明谦算是矮子里拔高个,勉强算第二孝顺的人,混归混,以前老家还在种地的时候,到了掰玉米的时候不忘打电话让他爸妈记得给爷爷奶奶吃第一口,就因为这个,就算他没有赵明岳有出息,赵老爷子和赵励也愿意给他钱花。” 谈鸣:“所以给他钱花,到底是不是赵励心甘情愿的?如果真是他杀了赵励,那杀他的人是报家仇?还是他知道了真凶杀害赵励的事,被杀人灭口了?” 赵明谦死在爷爷坟前,在过往的案例中,这代表着死者生前做过错事,需要赎罪。 会是赵家人知道赵明谦杀了大伯赵励,于是被家里人“处决”了吗? 痕检调查完,该法医进场了。 老李检查了十来分钟,说:“死因挺简单的,头部猛烈撞击在坟墓的尖锐处,导致颅骨骨折出血,死得应该很快,时间在早上五点半到六点之间。” “基本可以排除自己不小心摔倒这种可能,撞击程度很严重,要是自己摔的,对角度和姿势要求很高。不过动手的人没有使用更方便的工具,说明这并不是有预谋的报复。” 郑岩接下一句:“更像是争执过程中愤怒上头导致的。” 凶手为什么会对赵明谦感到愤怒? 真的是因为赵明谦害死了赵励,所以凶手在当着爷爷的坟墓“清理家族败类”吗? 这里就有三个重要疑虑了—— 赵明谦昨天早上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是怎么隔空害死赵励的? 如果真的是赵明谦杀了赵励,有多少人知道? 知情的人里,是谁杀了赵明谦? 谈鸣沉思着问:“如果有人知道赵明谦是杀害赵励的凶手,为什么没人怀疑举报?就算是串供,三十多个赵家人,就这么容易被说服?他们内部明显并不和谐。是不是发生了其他事,才让他们对赵励的死三缄其口?” “也可能是知道赵励死亡真相的人只有少数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人。” 郑岩抽丝剥茧,找出一个缺口:“是那个人主动找到赵明谦想说点什么,还是赵明谦主动找那个人想说什么?他们聊天的内容应该就是赵励的死亡原因,考虑到这是一次临时性的争执,恐怕赵明谦主动找凶手的可能性更高。” 然后立马说:“问问赵家人,凌晨五点左右有谁不在灵堂里,最后一次看见赵明谦时他在和谁说话。” 又是一轮翻来覆去的做笔录。 赵家人熬了两天,神色都不大好看,而且接连死了两个没病的人,惶恐不安的情绪像传染病一样在内部感染。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轮笔录仍然没有得出线索。 赵明谦的父母哭到眼神涣散,肩膀上别的白色布条,说不清是为了祭奠老爷子,还是祭奠自己儿子。 “他又不是害死他大伯的人,我们怎么会一直盯着他去哪儿了?而且灵堂里光线暗,那时候天还没亮,我只知道他在烧纸的火盆旁边跪了会儿,然后?可能去上厕所了,我不知道……” “为什么没人去坟前找人?这是我们家族的习俗,新坟盖土之后三天才能再次祭拜,这三天里不会有人过去的。” “明谦一直不是个能安静做事的人,他就像有多动症,守灵的时候也不好好跪着……和他说话的人不少,很多都是批评他昨天凌晨不该去酒……他其实是个好孩子,他大伯喜欢他,爷爷喜欢他……” 郑岩看着两夫妻怀里哭红双眼的十一岁男孩,忽然说:“应该也没那么喜欢?反正有个更聪明懂事的小儿子在,所以不懂事的大儿子在干什么,去哪儿了,你们也没那么关心。” 赵明谦父母哀哀哭诉的声音顿了一下。 赵旭不高兴地反驳,抱着小儿子的梁芸却埋头在孩子肩头继续哭着。 新增的这起案件,因为没有线索,依旧是僵局。 谈鸣和小陈碰头叹气,觉得心累。 “赵家人肯定隐瞒了什么,不然把人带回警局吓一吓,在这儿他们就跟有底气一样压根不老实说话。” 郑岩:“把灵堂围起来充当临时的审讯室,让他们单独面对赵春生的遗像进行讲述,可能要比面对坦白从宽的标语更有用。谈鸣,去查一查赵明谦的社会关系,按照赵家人的看法,他不是个能成事的,说不定也不是个嘴巴严实的。” …… 赵明谦的社会关系属实有点复杂,光是三个月内的女朋友和暧昧对象就一大堆,前女友说出那一大串名字的时候,谈鸣的头都痛了。 好在这些人大部分比较集中,甚至有三个人在同一个小区。 做完那三个前女友的笔录,谈鸣打算去找下一个,路过快餐店,他进去买了份炒米粉。 刚付钱,转头就看见谈迦在隔壁餐馆里吃午饭。 两兄妹隔着人群对视一眼,谈迦心里叹气,找服务员把没吃完的庐山石鸡打包,走到谈鸣面前。 “哥。” “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吃?”谈鸣有些惊讶,她回九江一个月,之前从来没有出去探索城市的想法来着。 “是啊。”谈迦挠一下眉尾。 不回家不掺和姑姑姑父的工作,以为这就能避开了,没想到有缘千里来相会,案件送都能送到面前来。 谈鸣还想说点什么,谈迦抢在前面开口:“赵家的案子还没结束吗?” “没有……”案件内容不能泄露,但这件事在石园村传得挺广,或许是出于某种灵异想法,谈鸣简单说了几点,不过并没有提到赵明谦的死,“你昨天也听到了赵家的情况,作为旁观者你怎么认为?” “如果我是凶手……”这话也太顺嘴了,谈迦顿了顿,风轻云淡转到下一句。 “如果我想为了钱想杀赵励,不会选在昨天送葬的路上,谋划时间太短很容易出现纰漏,除非时间很紧,只有这一次机会,比如赵励会出国,或者立了遗嘱,不会再拿钱给赵家人花。” “如果我是赵家人,为了钱统一战线隐瞒真相,那说明我得到的钱让我很满意,要让我翻供,除非这个钱到不了我手上,再或者,赵励做了什么事,让我觉得就算不为了钱,也不想供出凶手,因为他该死。” 第十六章 棺边索魂案5 赵励做了什么事,让自家人会认为他该死呢? 谈鸣陡然想到了赵励口袋里的那些黄豆。 他立马打电话让痕检人员着重检查那些黄豆,然后去电丧葬团队询问给死者口中塞黄豆的习俗。 他连买的炒米粉都没吃两口,塞给谈迦就匆匆走了。 谈迦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上次是借“看到尸体后做梦于是自首”的借口,这次是旁敲侧击夹带私货,才能对案件调查起到作用。 下次呢? …… 关于黄豆的调查很快出来了。 痕检证实,赵励口袋里的那几颗黄豆都有着大量汗渍,应该是赵励生前紧紧握了很久。 而且黄豆的数量不对,按照习俗,死者口中塞三颗,棺材里撒上七颗就可以,但灵堂里一整碗的黄豆只剩下了几颗,剩下的去了哪里? 是不小心多撒了在棺材里?还是塞了更多在死者口中? 赵励当时大量出汗又是为什么? 谈鸣有个呼之欲出的想法:“赵老爷子的死恐怕有问题。” 小陈震惊:“那,那我们得把人重新挖出来开棺验尸?” 郑岩点头:“去做做赵家人的思想工作。” 这任务可想而知的难,小陈过去一说,差点被愤怒的赵家人淹没。 之前还恹恹沉默,这会儿跟冲锋的机关枪一样群情激愤,任凭怎么严肃告知都不让步。 “你们难道不想查清楚赵励到底是怎么死的吗?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杀了赵明谦吗?两个人死得不明不白,你们宁愿让杀人凶手混在你们中间也不愿意查清楚真相吗?!” “我们赵家已经是个笑话了!现在还要查我大哥杀父……我大哥是好人,不可能做那种事!” “老爷子是癌症晚期,前天下午就咽气了!他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保护着我们赵家子子孙孙,要开棺?不可能!” 闹着闹着,他们又哭起来。 “就这样,就这样!就算是大哥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我们也不怪他,明谦为了爷爷……我们也不怪他!就这样算了,我们不查了!” 三十多个人哭喊,对着警察怒目而视,警惕着决不妥协。 郑岩看向唯一想要得出真相的赵缦,坐在轮椅上的单薄身体像一张纸,似乎已经被风吹垮。 她眼睛红肿,神情怔愣,被姑姑叔叔围着,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请求查明。 沉默也是一种答案,最大的苦主也不想继续查下去了。 郑岩看着这场闹剧,也没强求,只告知赵缦如果有事一定要打电话告知他们,然后让二队的人先退出现场。 回去的路上,队里的实习生问:“郑队,真就不查了吗?” 小陈代为回答:“怎么可能,这可是涉及杀人的刑事案件。不过赵家人这么一搞,要想推进案情确实很难。从别的地方查,效果可没那么好。” “那也得查,谈鸣,赵明谦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了?”郑岩问。 “近期和他有联系的前女友和男性朋友问了几个,没有更多线索。不过据说赵明谦还有一些暧昧对象,只是不知道身份,还得等技术那边查一查赵明谦的手机才知道。”谈鸣说。 “乡下自建房,没监控,一家人凑一起,直接就可以商量事,估计也没有线上聊天记录……”这案子要是拿不到赵家人的口供,还真难查下去。 一行人唉声叹气回到警局,唯一的好消息只有一个——终于能有空吃饭了。 饭点早过了,他们叫了对门的盖饭,边吃边继续梳理案子全过程。 吃得差不多,郑岩的手机响起来,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居然是赵缦的声音。 “嘘——”他让其他人暂停说话,温声问起赵缦有什么事。 “叔叔,谢谢你们这两天的辛苦……对不起,我知道今天让你们很为难……”赵缦似乎在一个单独的空间里,很安静,以至于她说话声下压抑着的哽咽也很明显。 郑岩引导着问:“你也不想再查下去了吗?你爸爸已经死了,关于你爷爷的事就算被证实也不会立案侦查,你不用担心你爸爸的名声。” “但是……但是我爸死了后,我就只剩这些亲人了,半个月后还要去国外做手术……”哽咽过后,赵缦无力地喃喃自语,“我会继承爸爸的遗愿,好好活着,只是我家的公司,只能让明岳哥接手……” 都已经打算好将来了,赵家人估计私下劝了很久。 郑岩又问:“那你打电话来是想?” “我,我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追回我爸爸这些年给四叔一家人的钱?”说到怀疑的凶手,就算不想追究了,赵缦语气里仍然藏不住怨恨。 郑岩趁机说:“那是你爸爸心甘情愿给他们用的,没有欠条也没有一笔笔的记录,恐怕没办法追回。不过要是查清楚赵明谦确实是害死你爸爸的凶手,那就能起诉他们一家赔偿你。” 赵缦有些犹豫:“我再想想……不管怎么样,我绝对不会再让他们沾手我家的一分钱,其他人想要钱我可以忍受,但……叔叔,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想让四叔他们一家分出去,用这个当前提要求明岳哥和其他人,签署文件……” 如果赵明岳是个见钱眼开的人,绝对会同意,丢掉一家亲戚换来一家公司多划算。 十八岁的小姑娘,知道自己大概率是守不住爸爸的遗产的,于是只能绞尽脑汁想得到些保证,但这些事问一个只想调查案件的警察没意义。 对面又讲了几句,默默挂断了电话,郑岩也开始叹气了。 “一家人都是被钱养大胃口的狼,他们拦着不让查,我都怕明天又收到赵缦的死讯。” 毕竟大房的人死绝后,留下的那笔钱才是真的无主了,到时候不就随便其他人抢? 小陈:“赵缦为什么不找律师帮忙继承遗产离开?她现在是赵励遗产的唯一第一继承人了。” “三十多个亲戚,她还坐着轮椅,走不走得出家门口都是个问题。” 谈鸣说:“我们暗地里守在石园村盯着?赵励和赵明谦的死他们估计不会再做法事,有些人会陆续离开,可能会有猫腻漏出来。” 郑岩点头。 本以为这案子只能耐心等待凶手漏出马脚了,没想到,当天晚上就迎来了大转折。 赵明谦的母亲梁芸,说有重要线索要提供。 第十七章 棺边索魂案6 梁芸,四十一岁,经营着一家服装店,是个很讲究穿着的精致妇女。 披麻戴孝的布一脱,里面穿的居然是水红色的高档衣服。 她坐在讯问室里,神情萎顿,比起前天调查赵励之死时见到的样子,现在的她仿佛精神和脸上的胶原蛋白都一起流失了。 郑岩进去讯问室,先盯着她看了会儿,近距离看,那张脸上可不止伤痛。 “梁芸,你刚才说要举报是赵明岳杀了赵明谦?有什么证据吗?” 梁芸低垂着眼,哭声像变声器模仿的完美受害者母亲:“他自己说的,他说……他说他怀疑是明谦杀了他大伯,所以两个人在他爷爷的坟前争辩,他想让明谦认错……” 郑岩有点意外,打断她:“你也这么认为?认为是你儿子杀了赵励?” “我……”梁芸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否认,含糊了两句才说,“不是,明谦当时去酒了啊。那就是个意外。但明岳不这么想,他就认定是明谦干的,所以他们当时争执起来了,还动了手。他愤怒之下推了明谦,结果发现明谦就这么撞在坟前,人当时就不行了……” 讲述之后又要哭,郑岩再次冷漠打断:“你儿子没杀赵励却被赵明岳害死了,你之前为什么不说?” 梁芸:“我也是才知……” “就算之前不知道,你儿子死了,正常的父母总要哭着喊着求查清楚,你们当时却沉默认同了不再继续查下去。” 梁芸的完美哭腔装不下了。 但郑岩仿佛只是见缝插针嘲讽她一句,紧接着又问:“你说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他杀了人却要告诉你这个受害人母亲?” “因为……”她嘴唇蠕动着,却说不出来,似乎她后面的话被打断后就再也接不上了。 谈鸣在一边轻飘飘说:“因为赵明岳想得到你们的原谅让你们帮忙作伪证?不过既然你们都不想追究了,为什么现在又要翻脸举报他?是因为给的好处不够吗?” 梁芸的脸红了又青,对他们的嘲讽感到十分难堪,甚至激出火气。 “我是来提供线索的,你们要是不想听我就当没来过!” 谈鸣示意“那你继续说”,态度仍然轻飘飘。 但梁芸强忍着,并没有一气之下离开的打算,还自己深呼吸把不满压了下去。 然后她努力接上原本的说法,顺利地讲完整个故事:“……明岳推倒了明谦后,回来只说是因为明谦杀了他大伯,才会让他很愤怒所以才动手的。当时我脑子很乱,以为真是明谦杀了他大伯,所以当时不想让你们查下去,我想给他留点面子,就当是他爷爷在勾魂好了。但是你们走之后我突然想起来,明谦当时在酒啊,这是不可能的事,而且我想岔了,不管怎么样赵明岳都杀了我儿子,就该判刑!” 郑岩边记录着边点头,陡然问:“赵旭呢?你们儿子被赵明岳害死,应该不止你一个人想让赵明岳坐牢?他怎么没来?” 梁芸又被一个无关问题卡了一下:“他,他在家。明谦的尸体还……” 话不用讲完,作为受害者母亲,只需要点到即止然后哭就行了。 但两个警察都无动于衷。 谈鸣问:“关于你说的这些,有什么证据吗?你要知道,没有确切的证据,到时候赵明岳直接否认这些话就可以了。就像之前你们所有人统一口供我们就没办法查下去一样。” “有!”梁芸立马说,“他当时想……想安抚我们,给我们打了一笔钱,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是让自己新交的女朋友打给我外甥女的。” 谈鸣笑了声:“还真够曲折的,难怪没查到呢。说说看,你外甥女叫什么名字?是几点收到那笔钱的?我想想,按照你的说法应该是中午之后?你把名字说出来,我们让银行查一查交易时间。” “她……” “其实查赵明岳女朋友的交易记录也一样,但我很好奇,为什么他非要告诉你们?当时没人看见是他杀了赵明谦,只需要一直瞒着就行了,还更保险。为什么非要告诉你们?是什么让他这么笃定你们一定会被收买?” 梁芸说不出来了,额头开始冒汗。 郑岩这时候猛地一拍桌面,吓得她一抖。 “不如我来替你回答,因为赵明岳知道你们夫妻都是见钱眼开的人,为了钱舍弃一个大儿子不算什么,反正还有个更出息的小儿子!” “才不是!少胡说八道!”梁芸表情一下变得扭曲,大喊着血口喷人,“我辛苦生下明谦养了二十年,怎么可能会为了钱舍弃他!你们根本不懂!” “哦,那就是还有其他原因了,”郑岩往后靠,“是因为他其实并不无辜?因为他确实就是杀了赵励的凶手……或帮凶?” “不是。”梁芸的眼神闪烁,两只手交握在身前。 “不是什么?不是凶手,不是帮凶?” “反正不是。你们应该去抓赵明岳来审问……” “那也得等你把证据补充完整一点才行。你说是赵明岳叫赵明谦去他们爷爷坟前对峙的?赵明谦为什么会同意去?其实反过来更好理解一点,是赵明谦主动找的赵明岳,质问他是不是杀害大伯的凶手,但他不打算揭发,大概是只想拿点钱?但赵明岳不想被他威胁,所以干脆痛下杀手,再把杀害大伯的罪名栽赃在赵明谦身上……赵明岳给了你们多少钱?” “二十万……不是!那是他为了安抚我们才……” “梁芸!你儿子赵明谦死不瞑目!收了那二十万你以为就一笔勾销了吗?现在赵家人都觉得他就是害死赵励的凶手,觉得赵明岳是为家族清理败类,而你们任由这盆污水泼到他身上!你以为你们可以用这个把柄让赵明岳愧疚一辈子?赵缦才是那笔遗产的第一继承人,她只需要让赵明岳在接手公司前签署协议把你们一家分出去,你以后一分钱都拿不到!你儿子的名声和一条命就只值那二十万!” 又是一声拍桌暴喝,梁芸走进警局时的胸有成竹被一次次打断成碎片,最后哭着捂住脸,嘴角的弧度似哭似笑。 她痛苦又害怕的声音从指缝中溜出:“是赵明岳……是赵明岳杀了赵励,也杀了我儿子!” 第十八章 棺边索魂案7 有了第一个人开口指认,攻破赵家人的防线就容易得多。 谈鸣和小陈开车去石园村直接带走了赵明岳,警车的声音响彻村子。 二十三岁的青年,社会阅历还不多,被当着全村人的面带走,焦急很快转化成惶恐。 他大力挣扎,色厉内荏喊着:“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把我当犯人!有什么要问的现场问不行吗?我要赶去机场,我的航班就在凌晨!” “家里死了三个人,你们还急着各走各走的。老实点,你四叔四婶指认了你是杀害赵励、赵明谦两人的凶手,有什么话你可以在审讯室里和我们说。”小陈贴心解释,声音大到能让其他赵家人听见。 赵家人果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谈鸣敲敲记录本:“看来这次的笔录应该会和上次的大不一样。” 把人带回警局后,郑岩他们立马进行了对赵明岳的审讯。 他心理防线正是脆弱的时候,不用拍桌子大声问,他就脸色发白,还特意紧紧抿着嘴唇,表示不愿意配合。 谈鸣把调查来的转账记录念给他听,顺便转告了梁芸对他的控告。 “赵明岳,你的地下女友在凌晨五点三十七分向梁芸的侄女梁思琦转账二十万,据梁芸交代,这笔钱是你为了收买他们不追究赵明谦的死而转给他们的,你承认吗?” 赵明岳不开口,眼睛转来转去很紧张的样子。 谈鸣:“看来是不承认,确实,如果是用来收买他们,这笔钱应该晚一点转过去才对。转账时间刚好在赵明谦死亡的时间左右,其实这笔钱本来是用于让赵明谦闭嘴的?是你杀害赵励的事情被他发现了,他想要找你花钱消灾,而你在假装妥协后杀了他,是不是?” 他还是不开口,消极对待。 “你认为不开口就能解决问题?口供并不是必须的,只要有动机有证据,你一样要被……” “那你们找到什么证据了吗?”赵明岳突然说话了,像是大脑极限思考后找到了逃脱办法,“我大伯的死是个意外,是他太累了走神崴了脚才会摔倒在锄头上,那把锄头上没有我的指纹,而且我还打算救他的,当时忙着止血的只有我。” 他越说越自信,发白的脸色也恢复过来,又说:“而且我为什么要杀我大伯?为了钱?他把我当半个儿子,早就告诉过我会让我接手公司,他活着我受益更多不是吗?” 还真从动机和证据两个方面反驳了质疑。 谈鸣甩一甩转账记录的纸质文件:“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转账给四房的人?还刚好在赵明谦死亡的时间?” “是赵明谦当时来找我要钱,说大伯死了,现在没人给他钱了,他愿意不争抢公司继承权,只要我能继续给他钱用就行。二十万换他别沾手公司的事,我觉得很划算。给了他钱后我就走了,走的时候他可是好好的。” 郑岩嘲讽道:“赵励的女儿还在呢,你们倒是旁若无人开始惦记别人的遗产了。” 赵明岳的脸皮紧了紧,沉声说:“大伯早就和我们说过这些事,为什么不能说?” 理所当然得让人讨厌。 “你说你转账给赵明谦后就离开了,当时他还是好好的,有人能证明吗?” “我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见,应该是没有的。” “那就是没人能证明。” 赵明岳立马说:“同样也没人能证明是我杀了赵明谦?” 谈鸣多看他一眼,又点一点转账记录:“为什么转账要大费周折,通过你的女友转给梁芸的外甥女、赵明谦的表姐?” “因为赵明谦不想让四叔四婶知道,他的用钱额度都被四叔把着呢。” “但他们还是知道了。” “可能是那个表姐陡然收到二十万,觉得还是要跟四婶说一声?反正不关我的事。” “那为什么两次调查,所有人口供都一致,是不是你让赵家人做伪证的?” “当然不是,大伯的死就是个意外,大家的说法当然一致,要不是赵缦情绪不好,才不会报警。至于赵明谦的死,没人发现凶手,当然也给不出任何线索,更何况你们还牵扯出大伯害死爷爷的事,我们不可能认同这件事。” 连续几个问题,赵明岳都对答如流,似乎认为自己真是无辜的,警察也因为没有证据而拿他没法,肢体十分放松。 这时候郑岩和谈鸣的问话暂停了几分钟,从外面拿进来一份新的报告,看两眼,意味深长地扫一眼赵明岳。 赵明岳坐直了,皱眉看向那份文件。 “赵明谦的尸检报告,想看看吗?”谈鸣找重点念给他听,“综合死者创口大小形状和颅骨骨折方向……可以推断凶手是按着死者的头撞上坟头的,且凶手身高高于死者,初步判断为身高一米八左右。” 郑岩:“你们赵家人,身高达到一米八的人可没两个。” 赵明岳又紧紧抿着唇,挤出一句话:“也不一定就是我们家人,赵明谦可多的是人高马大的狐朋狗友。” “但死亡时间是在五点四十分左右,而你让人转账的时间在五点三十七,梁思琦给赵明谦回复已收到时是五点三十九。难道是你在离开赵明谦的三十秒内,有个一米八的人突然出现撞死了赵明谦,而你因为突然性失明变聋所以不知道是谁?” 赵明岳的脸色重新变得苍白难看。 郑岩冷哼一声:“看来你还不够关注国内外新兴技术的发展,现在法医已经可以用3d建模技术辅助办案,得出更加准确的死亡时间了。” 谈鸣瞥一眼文件上的并不十分准确的区间时间,神情自然地配合着郑岩夸赞新技术。 然后看着赵明岳汗如雨下。 有切实证据摆在面前的时候,心虚的人是顾不上去仔细分辨的,巨大的心跳声让他头脑都在发懵。 “我……我当时……” 郑岩:“我劝你尽早老实交代,你到底是有预谋的杀了赵明谦,还是争执过程中不小心……” “我是不小心的!” 恐慌闷在大脑里乱窜,一旦有了比意料中的最惨结果好一点的出路,就忙不迭地钻进去。 赵明岳急忙说:“我真的是不小心的!我太生气了,就推了他一下,当时天很黑……” 虽然仍然有隐瞒,但扯谎布撕开了一道口子,扩大只是迟早的事。 一个多小时后,崩溃的赵明岳被带到赵旭梁芸夫妻俩面前对峙,承认了故意杀害赵明谦的犯罪事实。 赵旭和梁芸痛哭出声,走出审讯室时对视一眼,又各自低下头继续哭着可怜的大儿子。 第十九章 棺边索魂案8 赵家两天三条命的案件,至此终于查清楚了其中一条命。 刑侦二队的人稍微松了半口气。 郑岩:“现在该重点查赵励的死了,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杀。” 谈鸣嘴都干了,大口大口喝完水,叹气说:“这个案子就更没有线索了,尸检和痕检都没有有效信息,只有梁芸口头指认的凶手,但赵明岳并不承认这件事,咬死了就是意外。” 小陈:“如果赵励生前是真的心甘情愿把赵明岳当继承人,那他确实没什么动机。” 关键是,针对赵励是不是心甘情愿这件事,赵家人各有各的说法。 郑岩揭开刚泡的泡面,挑起来抖一抖的空档说:“让赵缦来一趟,让他们一起争辩清楚,看谁说的更有道理。” 人在大难临头和大仇得报的时候,常常会口不择言说些心里话。 赵缦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眼睛还肿着,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是赵明岳杀了赵明谦?那我爸的事是不是也调查清楚了?”她问郑岩。 “还没有。不过你想清楚了,同意继续查?” 赵缦恨恨说:“四叔打电话通知我们了,赵明岳杀了人,我爸的遗产不可能再给三房的人。但我的身体没办法……所以我需要知道四房的人有没有参与。如果四房的人没有参与这些事,我会分一部分给赵明霖的。” 赵明霖就是四房的小儿子。 郑岩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带着她去询问室。 三方碰面,赵缦迫不及待就冲着赵明岳发难。 “你杀了赵明谦,我爸是不是也是你杀的?是不是你?是不是?!赵明岳,我爸生前最喜欢的侄子就是你!” 赵明岳有点狼狈,但还是立马摇头说不是。 “不是我!” “那难道是赵明谦?可是他当时根本不在送葬队伍里。肯定就是你!你明明离得不近,却第一个冲上去给我爸止血,谁知道你是真的在止血还是在做什么,反正你喜欢天黑看不清的时候杀人!” 赵明岳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说。 因为赵明谦确实有不在场证明,怎么杀人?如果不是赵明谦,那最有嫌疑的人确实就是他。 赵缦看他说不出话,立刻激动起来:“你承认了是不是?就是你杀了我爸对不对?” 她把轮椅开过去,甚至不管膝盖撞上了桌腿,咚的一声。 “你到底为什么要杀我爸?他对你那么好!说啊!你是怎么做到的,如果不是我报了警,那看起来真就是场意外了!你是不是收买了拿锄头的那个石建忠?还是你有什么办法能确信我爸会崴脚往右边倒下去?赵明岳你说啊!” 这些问题也是郑岩他们想知道的,紧紧盯着赵明岳的反应。 赵缦逼得紧,双手死死抓着他衣服,赵明岳戴着手铐无法大动作躲开,慌乱之下只知道顺着一个个问题回答。 “我没有收买石建忠!你让警察去查,我和他一没关系二没给过钱……” “我也料不到大伯会崴脚!我又不是神仙,能控制他专门往右倒!” “那你到底是怎么杀的!”赵缦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扯着他摇晃,“你能悄无声息杀了我爸,下一个是不是想再制造一场意外杀了我?!” “我没那么大本事!”否则也不会因为时间太紧留下纰漏被抓了。 赵明岳咬死了不承认,甚至看着置身事外的四叔四婶,还企图把脏水泼到死去的赵明谦身上。 “真能悄无声息制造意外,你为什么不怀疑赵明谦?说不定他就是故意躲起来制造不在场证明的,说不定是他收买了石建忠,而且四叔当时就在大伯身后……对!是四叔!” 赵明岳也激动起来,看向四叔四婶的眼神淬满恶毒。 他要是被抓了,赵家人里还有谁能享受到赵励的遗产?只有四房的人,因为还有个赵明霖。 但想给赵明谦安个好名声,以没参与这件事的名义安安稳稳接手遗产?不可能! “肯定是赵明谦指使四叔做的!他再躲出去当做和这件事无关!缦缦,当时四叔离大伯最近,如果想让大伯往右倒在锄头上,四叔最方便实施!” 赵旭和梁芸脸色大变。 “赵明岳你别乱拉人下水!真要和我们有关系,明谦就不会敢找你要钱了!” 赵明岳说赵明谦找他要钱没有特别的原因,但他们约在爷爷坟前本就奇怪,大胆猜测,是赵明谦知道赵明岳杀了大伯,所以才去勒索。 但这个理由赵明岳敢承认吗? 承认,自己罪加一等,不承认,四房的人就这么逃脱了。 这时候赵旭和梁芸拉着赵缦说:“缦缦,你别信他说的,他都能杀明谦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他就是不想看我们好过!” 赵缦得不到答案,崩溃地松开手,靠在梁芸身上哭。 “四婶,他怎么对得起我爸!” 赵缦现在父母都没了,自己还是个命不长的女孩儿,依赖亲戚是很正常的事。 到时候四房凭借这个接手赵励的遗产,而赵明岳被抓坐几年十几年的监狱出来,还有他的份吗?不止没有,他父母都可能遭殃。 赵明岳的思绪在做斗争,表情扭曲到看向梁芸的眼神有些可怖。 “缦缦,你可别急着信四婶,”他忽然说,“赵明谦来找我就是认为我杀了大伯,不管是不是我,你说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明明不在场……是四叔告诉他的,为什么会告……” “赵明岳你闭嘴!”赵旭和梁芸打断他的话,还想上前堵住他的嘴,被谈鸣眼疾手快拉开。 动作太大,赵旭差点摔倒。 赵明岳看着他狼狈的样子,哈哈大笑。 “四叔,你早就知道大伯会出事对不对?我动手的时候只想着让大伯不小心受伤而已,但不知道怎么的,情况一下就变得这么严重,我想跑上去帮忙止血,但你一直拉我的手……” “而且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想伤害大伯吗,因为我‘不小心’听到赵明谦跟人打电话说大伯之前的好都是装的,绝对不可能把公司给我,甚至钱都不会给了。” “现在想想才知道,他就是专门说给我听的,而我为什么相信呢?因为我看到大伯捂死了爷爷!” “他这个大孝子都敢杀父了,对我们还会好吗?那是谁让他故意说给我听的呢?肯定是他们一家人商量后决定的啊!四叔他们不知道爷爷的死有问题,却仍然敢为了钱计划杀大伯,缦缦,你说到底谁更可怕!” 第二十章 棺边索魂案9(完) 事情的真相让赵缦不敢置信。 赵旭和梁芸想反驳,但不等他们想出说辞来,赵明岳又大声说出一件事。 “赵明谦看着精明,其实特别蠢!他竟然觉得自己父母是真的爱他的,实际上为了钱,四叔四婶能毫不犹豫舍弃他!你们以为为什么四婶要在半夜偷偷来指认我,而不是赵明谦死了之后立马说?因为那二十万真真实实就在他们兜里啊!我求家里人帮我瞒着赵明谦的死,四叔四婶当时可是一句反驳都没有,要不是缦缦说要把四房分出去,他们才不会多事。” “但想了想,只落得二十万太亏了,对不对四叔?所以你又装模作样打着给儿子伸冤的借口让四婶来指认我。到时候我去坐牢了,缦缦因为怀疑是我杀了大伯说不定会把我们整个三房都排斥在外,而你们四房,只失去了一个赵明谦,却能得到剩下的所有,多划算啊!哈哈哈哈!你们一家真是太可怕了!” 谈鸣转头看着赵旭和梁芸,不用再说什么,只需要看他们骤变的脸色就知道戳到了痛处。 原来昨天晚上梁芸的崩溃全是假的,不是警察一步步击溃她的谎言得到了真相,而是她本来就打算说出那些话。 “咚——”谈鸣猛地拍桌子,站起来指着他们,“梁芸!你们真是煞费苦心啊!你知不知道作伪证提供假口供也是要判刑的!” 梁芸抖了抖,脸色煞白,下意识转头去看赵旭。 “看什么?等待主谋的指示吗?把他们分开,一轮轮审!”郑岩严肃道。 赵缦茫然地看着这一切,哭泣的喘气声越变越大,最后眼睛一翻,晕倒在轮椅上。 …… 下午三点,谈迦在姑姑工作的医院见到了苏醒的赵缦。 一个纤细的,身体不好,大概活不了几年的女孩儿。 谈鸣带着任务来,希望她能同意警方挖出她爷爷赵春生的棺材验尸,把剩下的一点疑团弄清楚。 赵缦没吭声,反倒是盯着谈迦的头发看了会儿。 “你真好看,我爸爸说女生染头发是不好的习惯,而且绿色寓意不好。”她轻声说。 谈迦挑眉:“那他的审美已经落后到很多年没看过造型行业发展前景了。” “你留这样的头发不会被你爸妈骂吗?” “不管是谁,对我都只有建议权,同时我也有权利不采用那些建议。” 赵缦轻轻哇一下:“你的人和你的头发一样好酷,事情结束后我也想去染这样的头发。” “挺好的,人生重在尝试。”说完,谈迦把一个刚捏好的面塑苹果放在病床边。 这是她开始使用塑刀后,做出来的最完美的面塑了,在她看来完全可以作为一份礼物送出去。 赵缦新奇地看了看,对着她笑得腼腆:“谢谢。” 然后转头对等在一边的谈鸣说:“我同意验尸。如果赵家人有不同意的,我也可以帮忙劝。” 当天傍晚,赵春生的棺材就被挖了出来。 法医老李检查后,对郑岩点头:“颜面发绀,有出血点,口中的黄豆很多,堵住了呼吸道……是窒息死亡。” 所以赵励确实捂死了自己的父亲。 他们把这个消息告知赵家人,那群人没再披麻戴孝了,但仍然沉默得像灰色灯柱。 赵缦开着轮椅出来,对赵家人说:“这不代表我爸爸是和赵明岳赵明谦一样的人。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孝顺儿子,这一点大家都能看出来。爷爷死之前折磨了我爸很久,非要他端屎端尿喂饭喂水,他都照做了,每次都说‘你爷爷安心走了就好了’。他一直在等解脱,等爷爷、也是等自己解脱,他没想到爷爷还会有气,他只是不想受折磨了。” 赵缦姑姑伤心点头:“是,你爷爷那天本来就已经咽气了……” 但世事无常,谁能猜到会发生后面那一连串的事呢? 赵励本来只是想在父亲下葬之前再尽最后一点孝心,所以才由他去塞黄豆。 现在所有事情都真相大白,赵缦对刑侦二队的所有人弯腰感谢,递出一份文件。 “谢谢你们查清楚我爸爸的死,这是赵明岳转给赵明谦的那二十万,我把它捐给你们刑警大队。” 郑岩问:“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我要出国了,自己去做手术,再也不回来了。” 赵家就是用钱造出来的龙潭虎穴,离开也好。 “有人陪着吗?什么时候走?” “我找了我老师和律师一起。明天就走,等我去最后看一眼我爸。” 赵励的尸体已经火化,会葬在公共陵园。 “好。” 事情解决了,警车驶离石园村,坐在副驾的郑岩若有所思地看着后视镜,里面赵缦的身影逐渐变小,直到拐弯消失。 第二天上午,赵缦由姑姑推着去了陵园,新刻的墓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照,赵励沉默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让她想起几年前她第一次晕倒,被检查出身体不好时,赵励也是这样沉默。 然后第二天就和爷爷商量着,带着赵明岳和赵明谦住进她家,和她一样在公司行走自如,连带着三叔三婶,四叔四婶也开始拿好处。 那时候赵励考察两个侄子一段时间,还会跟她倾诉,说明谦其实比明岳更聪明,可惜性格不稳重。 风拂过怀里的花束,姑姑的哽咽声打断回忆。 赵缦转头说:“姑姑,你先出去,我想单独和爸爸待一会儿。” 等人走了,她继续盯着那张照片看了很久,然后才弯腰把带来的小雏菊放在墓碑前。 她从始至终只说了一句话,脸上的悲伤像糊上去的假面具: “爸爸,你说得对,其实赵明谦确实要比赵明岳更聪明点。” —— 城市里的芳菲三月已尽,行道树的新芽绿得发亮。 谈迦的面塑技艺迎来了大幅提升,已经能给人头压出眼眶,捏出不同的脸型,现在正在学习刻出飞扬的发丝。 就是她练习用的面塑脑袋都很小,做这种细致的活儿容易成斗鸡眼。 姑姑不太理解她的发展方向:“你才学没多久,可以用更简单的动物练手,为什么非要死磕最复杂的人形?而且你还没有画画功底,那张脸实在是……” 林黛玉都成吊梢眼了。 谈迦只说重在尝试。 她有种迫切感,赵家的案子已经结案,什么时候会做第三个梦?会有更严重的凶杀案吗?她做这些梦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晚上她都不敢早睡,就怕再做梦,半夜还会设置闹钟起来喝水。 今天晚上一样,她半夜醒来,玩着手机等到五六点天蒙蒙亮了才困得睡过去。 呼吸逐渐平缓,只有风吹得头发乱飘……等等,哪儿来的风? “她”睁开眼,面前是一张年轻女孩儿的脸,苍白瘦削,眼袋很深,只有眼神像燃着一把熊熊烈火。 离得太近了,呼吸声混着不知道是哭还是笑的气音。 “她”狠下心猛地一推,那个女孩儿就像只纸折的蝴蝶,飞过天台栏杆,重重坠下楼。 “她”在栏杆边缘看着,确实应该有风,这里是栋居民楼,风声哀哀呼啸着,像模糊不清的求救声。 最后,“嘭——”的一声,地面上溅出一滩血,伴着地面几个人拔高的尖叫。 天亮了。 谈迦像具僵尸一样猛地坐起来。 急促的呼吸声不如之前严重,只是手脚发凉。 她捂着眼睛,感受到热度传到手心了,才深吸一口气,片刻后认命般穿好衣服下楼。 第二十一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 这是周一的清晨八点,九江有风无雨。 警笛声响彻十字街道,警戒线围着老旧的居民楼拉了一圈。 民警拉开围挡,让郑岩他们进去。 “今天早上六点二十左右,这个女孩儿从楼上掉下来,砸在路边的车上,正好被上班路上的一群人看见,然后报了警。我们一开始想的是自杀,但走访调查的时候有目击者说死者坠楼时上面好像有个人影,怀疑是凶杀,所以我给你们打了电话。” 郑岩点点头,看着砸在车顶,甚至没来得及接受抢救就咽气的女孩儿,再仰头看看楼顶。 小陈在旁边叹气:“车窗玻璃被震碎,碎片都插进她眼球里了……” 刑侦队每天和各种各样的尸体打交道,但年轻的生命归零总让人心情沉重。 “知道死者身份吗?”郑岩问。 民警摇头:“她身上没有身份信息,我们问了报警的人,小区的门卫和这辆车的车主,都说不认识。” “小区的门卫也不认识?她能走进去,爬上楼,大概率是住在这附近的人。” 民警还是摇头:“这是个很老的小区了,小区门从6:00到24:00一直是敞开的,门卫还是里面的住户,一个六十三的大爷。因为距离市中心很近,这里住的基本都是附近公司上班的年轻人,人员流动率很高,门卫根本记不住几张脸。” 也是,背面隔条街就是最大的商业广场,这小区还存在的最大理由就是等拆迁了。 “那她总有手机,可能是在坠楼的时候掉出来了,小陈你跟人去找。谈鸣……谈鸣?” 谈鸣抬头,指着死者说:“她这件衣服,我妈也有一件。但她很年轻,为什么会穿这种成熟到显老气的衣服?” 任何可疑之处都是需要调查的细节,郑岩走近了看看,然后隔着手套挑开死者的衣领。 “三层衣服都是这种老气的颜色。” “还有烫伤,”谈鸣把下摆也挑开一点,沉沉道,“腹部有新旧程度不同的圆形烫伤。” 死者生前很可能遭受了虐待,就是对方不知道是亲朋好友还是恋人同事。 郑岩观察了会儿死者的脸:“应该是二十几岁,刚工作一两年的人。” 但这个线索丝毫没有缩小搜索范围,这附近公司多不胜数,一栋写字楼能有几十家商户入驻,要查出工作地址辨认出身份不容易。 谈鸣叹气:“不轻松啊。” “而且还有个麻烦。”民警抬抬下巴示意警戒线外面拥挤的人群,还有十字路口的巨大车流量。 这么多人看到了尸体,事情很快就会被传开,很容易引起舆论问题和市民恐慌。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尽快破案。 郑岩和谈鸣看着尸体被运走,跟着痕检上了小区顶楼。 每栋楼的天台是隔开的,有人在上面搭建了铁皮房,还喂了鸽子,味道不太美妙。 “坠楼的地方在这里。”痕检在半人高围墙上发现了擦痕,脱落的墙皮掉在青苔上,旁边就是几个鞋印。 “鞋尖相对,凶手和死者面对面过,”谈鸣说,“他们应该认识,死者大概率租住在这里,凶手可能也是这里的租户,或者是死者带来的人。情杀?” 在年轻人凶杀案中,情杀的可能性高居不下。 “也可能是朋友之间的争执,失手把人推下去了。” 要确认是哪种可能,还是得先知道死者的身份和社会关系。 好在小陈那边找到了死者的手机,就是摔得开不了机,正拿给技术修复。 等他们勘察完现场,技术的修复结果也刚刚出来,成功查到了死者身份。 “瞿莉,24岁,柳乡县人,在一家酒业公司当文员,外卖地址填的是坠楼的十字花园小区二栋五楼502,是五个月前入住的。其他信息还在继续查。” 查更多更深的信息需要时间,但郑岩他们没办法一直等,只能先拿着住址信息找到了房东,对方也听说了这件事,两夫妻一起来的,边开门边稀嘘。 “这个女孩儿挺文静的,不多事,除了给房租基本不联系我们,我还打算找她说下半年的房租呢。” 郑岩问:“你知道她平时会带人回家吗?她有没有男朋友?” “没有,反正她是这么说的,带人回家的话,我不知道,但我猜没有。因为她其实有点……太内向了。房子租给她后,我们只来过一次,天然气灶台坏了我们来换新的,她当时开门拧了三次锁——她自己加了两个锁,然后我老婆和安装工人送进去,她就在门口站着看,也不走近,表情看起来很不喜欢陌生人上门。” 谈鸣想到死者奇怪的穿着,想到一点:死者生前可能遇到过性安全方面的问题。 小陈这时候也走进来,说已经给死者的父母打了电话。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女儿在哪个区工作,也不知道住在哪儿,最近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简直一问三不知,只问她怎么了。然后我把事情一说,他们就流畅地哭起来。” 简直离谱,父母这么好当的吗。 父母这条线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们只好先在房子里搜查了两遍,带了一堆东西走,但也没找到死者生前和谁有过矛盾或者和谁关系密切经常来往的线索。 不过技术那边又传来了好消息。 “死者的联系人列表里有个经常骚扰她的男性,自得自乐发了很多消息。” “搔扰?” “对,一直发些‘你又不在家’‘你的伤怎么样了’‘听说你妈妈在街口开了家文具店’‘今天的衣服挺好看是在石青路店买的’这种话,没有明显的骚扰词汇,但是看起来似乎盯上她挺久了。” 郑岩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没有名字备注,就是个自带网名,叫‘拥抱新世界’,是三个月前加的好友,死者从始至终只回复了两句,刚加好友时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前天晚上回复了一句‘我认输’,就没了。她把这个对话框设置成了免打扰,不过为什么不直接拉黑?” 侧写师分析:“可能是公司客户,领导,有权的同事,或者有过关联的高高在上的男性。” 是的,打工人的生活就是捏着鼻子蹚过屎山屎海。 终于得到点有用的消息,郑岩把证物袋递给痕检的人,说:“那就走,去她公司问问,那位拥抱新世界是谁。” 第二十二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 看到刑侦二队的人离开,谈迦也松开紧皱的眉头,从警戒线外拥挤的人群里转身离开,逆着人流往回走。 路过一家奶茶店,还买了一杯边走边喝,思考着目前的情况。 刑侦队应该是有线索了? 那她从梦里得到的一些线索不知道还能不能帮上他们。 如果刑侦队能在今天就破案,那最好不过。 如果不能,她想提供线索的话,这次应该用什么理由? 不能就这样暴露“和凶手同时间共享视角”的秘密,她不想做一个24小时不停的凶杀案报警机器。 还是用看见尸体“后”梦到现场的说法好了,等今晚一过,她就去找谈鸣……本来打定主意不理会那些梦了,但是受害者那张脸那么年轻,又明显死得奇怪,不帮一把,她捏再多的面塑也静不下心来。 奶茶最后一口吸得呼噜噜响,谈迦扔掉垃圾,回头再次看了眼被警戒线围起来的居民楼。 坠楼的死状惨不忍睹,幸亏梦里是凶手视角,看不清尸体的惨状,否则她多梦两次就该成精神病了。 —— 酒业公司在距离十字花园小区的五公里外,一栋新建不久的写字楼里,十七楼。 刑侦队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一点四十几分,整栋楼的打工人都蠢蠢欲动,只等着时间一到立马抢先乘坐电梯下楼吃饭。 一个秃头的中年男人正打算提前走人,看见他们就皱眉:“你们也是小刘的家人?我说过了,他的事和我们公司无关,你们走工伤鉴定也没办法。” 小陈出示证件:“放心,不是查工伤的。瞿莉是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警察,还是便衣警察! 中年男人露出流年不利的苦瓜表情,立马把人请进去:“瞿莉……出事了?难怪今天没来上班。” 接着又小心翼翼问:“她出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在十字花园坠楼死了。你知道她平时在公司和谁关系好,或者有矛盾的吗?” 他还真不清楚,招手找来了和瞿莉同办公室的人,对方以为临下班来了紧急任务,生无可恋的,听到名字才反应过来。 “瞿莉?她入职不到一年,和大家关系都挺一般,平时不怎么和人社交,就安安静静做事。大家对她的印象就是穿衣打扮比较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穿很老气的衣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对对对,都没见过她穿短袖和裙子。” 谈鸣问:“她是入职后一直都这么奇怪,还是中途发生的改变?或者你回忆一下,她从入职以来,有没有一段时间突然变得不一样?不只是穿着,比如本来不喝酒突然有一天开始喝酒了,本来很正常有一天突然开始精神恍惚。” 那员工顺着回忆了一下:“还真有。几个月前,有一段时间她在工作上频繁出错,脸色和精神状态看起来像突然生了重病一样,以前她工作很少出错的。而且她穿着不正常好像也是从那段时间开始的,在那之前她顶多是穿得严实点。” 得出转折点了,谈鸣继续循循善诱:“你还记得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事吗?工作上的调动、新员工的入职、领导谈话、某项活动、团建之类的。” 这就很难回忆起来了,员工入职领导谈话每天都有,时间过去几个月,哪还回忆得起奇怪之处。 不过群众的力量是巨大的,那员工叫住几个准备去吃饭的同事,问起这个问题,其中一个说:“半年前去总部参加培训算不算?” “哦对对对!那次培训瞿莉也去参加了,在海城总部,回来后她好像还请过假。” 谈鸣点点头,看来死者在那次总部培训上碰到了谁,或许就是那个“拥抱新世界”。 问得差不多,小陈拿出聊天记录和微信头像问:“你们知道这个微信名是谁的吗?” 大家传着看,但几个人都不知道,他们平时只用工作软件联系, 中年男领导想起什么,出去叫住hr:“小陈,你来看看。” 这人想了想,认出了微信头像:“是彭经理?” “彭经理?全名叫什么?”小陈问。 “彭斯炎,不过不是我们分部的人,是海城总部的背调经理,专门负责管理层的信息背调。” “半年前去总部参加培训,是不是也有他?” “是,人员名单我有一份。” “那这个人后面来过你们分部吗?或者他和这里的谁关系比较好?”对方能知道死者偶尔不在家,知道她穿了什么衣服,不是见过就是找人拍过照片打听过消息。 但这个问题得到了否认。 “后面没来过了,也没什么关系好的人,他岗位敏感,联系比较多的就是我这个hr。不过……瞿莉好像找我打听过彭经理的事情,问他是哪个部门的,听起来很意外他也在我们公司。” 至于和瞿莉有没有私下联系,没人知道。 问到这里,基本可以做出初步推断了:死者瞿莉和这位彭经理大概早就认识,且发生过不好的事情,在海城偶遇后,彭经理再次纠缠上了瞿莉。 郑岩对人事说:“调一下彭经理的信息。” hr系统面板上直接显示出彭斯炎所有信息,28岁,海城大学毕业,籍贯和死者并不一样,目前住在海城,以及—— “他今天没上班?” “是,显示在请病假中,昨天下午走的流程。” 那就正好有时间能实施犯罪。 小陈立马要了彭斯炎的地址,打算马上追过去把人捉拿归案。 有嫌疑人有鞋印有作案时间,这起案子和赵家命案比起来,简单得让人大松一口气。 草草吃完午饭,小陈和谈鸣他们就开车出发了。 郑岩留守警局作报告,随时接听电话,晚上七点半,小陈在电话里说彭斯炎不在家,给他父母打电话也说没见到,估计还逗留在九江没离开。 这一点他们早有准备,已经让刑侦队其他人配合民警在查十字花园附近的监控。 晚上八点多,郑岩准备去加班的老李那儿催一催尸检报告,刚走出办公室,手机自带的音乐在走廊里震起回声,他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对面的人声线幽幽,恶意带着微弱电流声: “做好准备了吗?游戏才刚刚开始,明天还会死一个人。” 第二十三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3 杀人预告? 对方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郑岩心口一跳,意识到大事不好。 在刑侦历史上,有过杀人预告的案子一般都是特大连环杀人案,而且凶手冷血狡诈,通常具有反侦察意识,很难缠。 这不是一起简单的坠楼案。 他匆匆折返办公室,通知技术组追查这通电话的坐标,但通话时间太短,查不出来,拨过去还是空号。 又分析通话录音,这次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这是死者瞿莉的声音?”他不可置信问。 正好小陈和谈鸣打着电话一起在听,听见这话都很震惊。 “幽灵热线啊?” 虽然知道现在的变音技术很强大,凶手肯定是用瞿莉生前的声音做成了模板而已,但专挑死者的声音来打电话预告下一起死亡,这说明凶手还真是以玩游戏的心态在杀人,而且挑中的受害者绝对不止一两个。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原以为这起案件很简单,没想到是史诗级难度。 谈鸣皱眉说:“凶手没说明天什么时间、在哪里、是谁会死,我们怎么查下一个受害者?” 还不能明着呼吁广大市民注意安全,因为会引起恐慌。 郑岩搓把脸,吸口气说:“先查最近的失踪案,让各大居民楼,写字楼,酒店等有高楼的地方多注意巡查,各地派出所多关注辖区内的伤亡案件,特别是看起来像自杀的……” 然后只能等了。 他们在警局熬了通宵,一直守着电话,精神紧绷得只能靠抽烟舒缓。 直到早上7:29,接线员接到了一个距离三十公里外的派出所打来的电话。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生在公交站牌下上吊死亡。 刑侦二队立马赶赴现场。 …… 警戒线围住一整条街道,尸体还吊在公交站牌上没人动,低着头脚下悬空,远远看去像个挂在房檐上的晴天娃娃。 警车刚停下,前后甩上车门的几道声音就同时响起。 郑岩拉开警戒线快步走进去,沉声问:“具体怎么回事?” 民警说:“早上七点,第一班运行的公交车准备在这个站点停靠,因为这附近工厂比较多,没有上车的只有下车的,下车的第一个乘客发现了站牌背面的死者,然后报了警。” “也就是说很多人都看见尸体了?” “是,一车的人,引起了不小的恐慌。” 郑岩烦躁地刮了下眉尾,又问:“知道死者身份吗?” “不知道。死者身上没带任何证件,手机丢失,我们找了但没找到,这附近的人也不认识。” 和上一个死者瞿莉的情况一样。 年轻女性,形容憔悴,死亡方式看起来很像自杀,案发现场都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同时身上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看来确实是同一个凶手做的,是消失的彭斯炎?还是另有其人? 谈鸣看了眼简陋的站牌,皱眉说:“这是多年前最简单的站牌,只有发车时刻表,没有监控,大部分地方已经淘汰这种站牌了。这条路上有其他监控吗?” 民警细数了下:“右边九百米外的十字路口有电子眼,左边五百米外有个货运工厂应该有监控,对面街道可能多点,但中间隔了个种满观赏树的绿化带,估计很难拍到。” 所以又是监控盲区? “看来凶手很了解这地方,”小陈说,“现在城市里没监控的地方可不多,而且他知道几点作案能让更多人看见却不容易发现自己。” 他们先入为主直接把这起案件和幽灵热线联系起来,但不知道真相的民警却有疑惑。 “你们为什么认为这是凶杀案?其实死者更像自杀的,我办过很多上吊的案子,基本可以判断她是生前上吊,但除了肌肉自然收缩外,完全没有挣扎痕迹,表情甚至算得上安详。” 确实,法医老李也得出相同结论。 小陈用眼神询问:难道搞错了,这不是凶手预告的第二个人? 郑岩:“她的年纪,死亡方式,死亡时间地点,没有身份信息,这几点都和瞿莉相似,碰巧的可能性不大。至于为什么这么像自杀,详细尸检过才知道真相。老李,她身上有伤口吗?虐待伤或者自残伤。” 老李挑开死者衣服观察:“有,看起来像是自残的痕迹……哎,好消息,这里有缝线的痕迹,可以发照片去各医院让他们帮忙辨认一下。” 这算意外收获了,还以为要继续找个几天几夜的手机才行。 郑岩立马让小陈联系各医院,然后着手办另一件事:“等痕检做完现场勘察和扫描,和市政联系一下,以他们的名义把这条人行道围挡起来。” 不能让更多人看见了。 谈鸣看了一圈周围,发出疑问:“凶手选择的犯罪现场和犯罪时间都很有特点,十字花园的上班族六点多就会出现,这里的站点七点会有一辆载满工厂工人的公交车准点路过。凶手是想让更多的人发现尸体,为什么?” “能打来预告电话的连环杀人犯,通常都是冷血无情一心追求肾上腺素刺激的人,他可能是想让更多人见证他的杀人游戏多精妙,给我们制造麻烦。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可能——” 郑岩看向对面被绿化带遮挡的工厂门口,沉声说:“他想借着人多的时候混在人群里离开。” 谈鸣悚然一惊:“凶手还在现场逗留过很久,甚至看着我们到达现场?” “很有可能。” 这就是连环杀人犯和普通罪犯的不同了,他们大胆且无视法律,说不定刚才就站在对面,笑着看他们愁眉不展,再吹着口哨慢悠悠离开。 谈鸣紧紧皱眉,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人群:“我让人查查死者上吊的绳子是从哪儿来的,再去问问看见尸体的那些人,有没有落下的线索。” 还没确定死者身份,只能先查这些。 郑岩点头:“我和民警一起在这条路上走一走。” 重建凶手的行凶路径,看能不能找出忽略的监控或者找到某些意外收获。 这是件很繁琐的工作,至少到下午,他们都没什么特别收获。 最后还是小陈带来了好消息。 有一家医院的医生认出了死者,在就诊记录里查到身份信息了。 第二十四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4 “陈颖颖,22岁,三个月前自残后自己去医院治疗,手腕上缝了五厘米的线,当时确诊了中度抑郁症,还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可能。登记的地址在三十公里外的三曲乡。” 随着小陈的讲述,警局办公室的白板上被贴上第二张照片,下面写了些基础信息。 两个死者的脸放在一起比较,有种惊人的相似感。 郑岩立马说:“查一查瞿莉是不是也有抑郁症。” 然后发现一个问题:“这个陈颖颖住在三十公里外,为什么会到案发现场去?” 是有事去那里所以被盯上了,还是被凶手带过去的?两个案发现场隔着挺远,凶手又为什么选择这两个地方? 小陈:“我让交通部门协助一下,查查从陈颖颖家到案发现场的路上的监控。” 郑岩点头,看着照片继续分析:“两个受害人年纪相仿,初步判断都有虐待伤\/自残伤,但凶手是怎么知道她们有这个共同点的?为什么杀瞿莉时在瞿莉租房的小区里,而杀陈颖颖是在一个没有相关性的公交站点?” “凶手肯定有一个渠道认识她们,或者根本就是熟人,而且可能对这个公交站点比较熟悉,或许是那附近的人。”谈鸣立马反应过来。 “对。如果凶手早就认识她们,那这两个受害者的社会关系肯定有交集,可能是同学,可能是因为某件事认识。” 初步分析了一遍,郑岩强调现在的调查重点。 “痕检和尸检现在还没办法出来,先去查两个死者的社会关系。她们是不是去过同一家医院,是不是加入了同一个弱势群体互助协会……同时不要忘了让海城的派出所盯着和瞿莉有关的那个彭斯炎。” 大家很快领了任务出发。 谈鸣开车,载着两位痕检去往陈颖颖的家,抽空嚼两个红豆馅小面包,噎得他脖子伸出去二里地。 三曲乡说是乡,其实就在九江东南区不远处,近几年被打造成了休闲胜地。 但陈颖颖住的地方,环境实在不怎么样,楼栋外观无法改变,房子里面居然也不像样,破旧又空荡荡,仅有的一些用品还乱七八糟的,灰落了一层。 “中度抑郁,她已经没心情打理住处了。”谈鸣摇摇头。 然后走到洗漱台边,拿起漱口杯看了眼,又去查看其他常用物品。 “漱口杯底还是湿的,常用物品有近期被使用的痕迹,她应该是才离开没多久。昨天,甚至今天凌晨。只有一把牙刷,没有同居的朋友。” 痕检也说:“有一袋吃过的零食,里面的薯片还不是太软。拆开的治疗抑郁的药还在桌上放着。” 就好像陈颖颖只是临时下楼扔个垃圾,家里的一切都是正常生活时的样子。 那为什么她会突然出门?她可是有被迫害妄想症的,这种人最害怕和陌生人打交道身处陌生环境里。 谈鸣想到一个可能—— 陈颖颖很信任凶手,所以跟着对方走出了家门,被带到了三十公里外,然后被害了。 这个人可能是她的朋友,家人,医生。 但这个猜测有个无法绕过的点:为什么陈颖颖不挣扎呢? 她自残后都知道自己去医院,说明是有自救的念头的。而上吊是个时间不短又痛苦的死亡办法,她为什么不挣扎,而是像从容赴死一样? 除非…… 谈鸣立马给法医老李打去电话:“老李,你记得查一下陈颖颖死之前是不是吃过大量的安眠药,或者被注射了什么。瞿莉也查一下。” 然后他协助痕检扫描了整个房间,没找到手机,不过他翻了翻陈颖颖留下的一些书籍,衣服。 发现和瞿莉一样,衣服基本都是深色,不怎么修身,大概率也遇到过性安全方面的问题。 查完房间,没找到明显的第二人痕迹,谈鸣又和当地民警走访了附近的居民。 同住一个单元楼的邻居们没怎么见过陈颖颖,仅有的几次看她开门,都是出去扔垃圾,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像个苍白无力的游魂。 倒是小区外面的餐馆老板对她有印象。 “她偶尔会来吃饭,就坐最里面的那个位置,低着头,根本看不清她长什么样。” “但是前天好像,她来点了一份石鸡,那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脸,瘦得没二两肉,但好像挺高兴的,我给她抹了个零,她还抬头冲着我笑了下。” 这是走访十几个人以来说得最多的人了,谈鸣反倒有点警惕。 “你还挺关注她?附近其他人连见没见过她都不记得了。” 老板憨厚一笑:“她有一次提醒我,有个男的盯着我女儿,让我多注意。看得出来她说这句话时鼓起了很大勇气,所以我就记住她了,还给她送了份炒粉呢。” 原来是这个原因。 再问起他有没有看见过陈颖颖和其他人同行过,老板摇头表示没有。 “她不咋来,每次都是独来独往,也不和人说话。” 谈鸣不惊讶。 被抑郁症和被迫害妄想症折磨的人,这样的情况属实正常。 问来问去就只有这一条有效线索,还没找到任何有嫌疑的人,谈鸣长叹气,给其他几个人打去视频电话。 “怎么样,在瞿莉家找到什么和陈颖颖相关的东西了吗?” 小陈的镜头对准了一盒药:“瞿莉也有抑郁症。” “意料之中。走访呢?” “有人看见她周六下午跟着一个男人离开了,就是彭斯炎。监控也能证明,只是现在还没找到他们到底去了哪儿。” 谈鸣问:“你觉得彭斯炎会是凶手吗?” “现在有嫌疑的只有他。他肯定和虐待或者性侵瞿莉的事有关,陈颖颖看起来也有类似经历,只是还不确定那个人是不是和彭斯炎有关。” 说来说去,全是猜测,没有实质性证据指向某个嫌疑人。 一起叹气两声,小陈分析说:“你没找到陈颖颖的手机,是不是凶手认为手机里有指向性信息,所以拿走了?如果凶手和陈颖颖是通过手机联系,在这之前也肯定有个渠道认识,比如线下诊所,线上的抑郁症交流群?不过瞿莉的消费记录说明她并没有去过医院或心理诊所,手机上也没找到这类群聊。” 这是个调查方向,谈鸣道:“那就是有其他我们不了解的渠道。有一个人肯定比我们更了解这些事。 医院精神科的医生。 第二十五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5 医生比其他人更了解抑郁症患者的认识渠道,还熟悉使用什么药能控制陈颖颖,符合凶手戴手套的习惯,因为两个死者身上都没有检测出他人指纹。 而且精神科的医生,肯定很了解怎么突破抑郁症患者的防备。 于是他们又赶往陈颖颖就诊的医院,找到了那个精神科主任。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业界大拿,儿女双全父母健在家庭美满,还有钱有地位。 顺风顺水的人生中,唯一遇到过的流血事件,就是阻止一个精神病患者在厕所剌人屁股时被割了一刀。 但万一工作过度成心理变态了呢。 谈鸣尽职尽责问:“你在3月31号早上五点到七点之间,4月1号早上同段时间在哪儿?” “都在家,我有两个孩子,五点半就得起床给他们准备早饭,然后开车上班,七点半就会到医院。” 这一点他家里人和路上碰到的同事能证明。 “那你3月31号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在哪儿?” “在医院。那天有病人住院。” 两起命案发生时,以及凶手打来幽灵热线时,他都有不在场证明。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医生不是凶手。 忙活一阵,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 不过也不算全做无用功,他们从医生那里得知了一些抑郁症患者线上交流的渠道。 “他们不喜欢和人交谈,特别是遭遇过迫害的女孩儿,对不熟悉的人警惕度很高,但网络可以让他们隐藏身份倾诉过去。” “那种互助群聊?” 但瞿莉的手机里并没有这种群,而陈颖颖的记录就更没有了,因为她的手机还没找到。 医生摇头:“不止群聊。她们通常不喜欢和人建立亲密关系,包括加好友,长期在一个群里聊天,所以更可能的是某些不需要验证身份就能共享信息的地方。如果像陈颖颖那样有自救意识的,还会找一些网上心理疗愈师,深夜倾听账号。” 谈鸣不太了解,打电话给技术组的人,得知确实有这种渠道。 比如某个软件的长期分享帖,再比如超话、心理诊疗电台。 “我们接下来会着重调查这类渠道。” 只是这需要更多时间。 而他们缺的就是时间。 奔忙几个小时,又到了傍晚。 一群人带着一堆调查结果前后脚回到警局,刚下车还没走几步,视线就被警局门口倚靠着的身影吸引住。 谈迦转过头,傍晚的霞光洒在她侧脸上,漂亮到包含攻击性的长相和她发尾的那抹绿一样突出,十足吸引人。 “迦迦?你怎么来……”谈鸣从后面走上前,想到某种可能,脚步停顿一秒,“你……” “我又做梦了。” 时间紧急,这四个字快写在每个人脸上了。 所以谈迦被请进讯问室时,只说了两句话。 “我看见十字花园楼下那具尸体了,昨晚梦见了那个女生被推下楼的片段。” “我知道事情不简单,网上已经有帖子在谈论两起案件的相关性,只当叙事者很浪费时间,我申请加入这起案子,或许你们谁随便一句话能让我想起更多细节。” …… 傍晚的复盘会议变得很不一样。 郑岩的座位边坐了个酷girl,抱着手看白板上两个死者的照片,飞行夹克就算被压出褶皱也能看出昂贵感。 “不用管她,直接说查到的线索,从头到尾详细点。”郑岩起身在白板上写下时间线。 大家的目光从谈迦身上挪开,专注案情分析。 小陈说:“第一个死者瞿莉,3月31日早上6:20左右在十字花园小区坠楼致死,24岁,在一家酒业公司当文员。” “根据目击证人所说,命案发生时恍惚看见有个人影从天台离开,但无法辨认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子。” “调查中比较引人注意的是,半年前瞿莉在海城参加培训时碰见同公司的彭斯炎,回来后穿衣风格大变,且彭斯炎开始发消息骚扰她,推测她和彭斯炎早就认识并且他们之间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比如性侵,虐待。” “但痕检的最新报告显示,在瞿莉坠楼的天台上发现的那对鞋印,和彭斯炎家里的鞋子并不匹配,瞿莉的衣服上也没找到其他人的生物信息。” “至于彭斯炎这个人,失踪了,连续三天没有任何人有他的消息。” “剩下的线索就是瞿莉身上的圆形烫伤,可以确定就是烟头导致的,最早的已经有七八年了,最新的就在这两周。我们还发现,瞿莉大概有抑郁症,她从四个月前开始吃药,但并没有去医院就诊。” 谈鸣跟着说:“第二个死者陈颖颖,上吊致死,死亡时间是今天早上,也就是4月1日6:30-7:00之间,23岁,三曲乡人。” “她没有工作,独居,三个月前自残就诊后确诊了中度抑郁,疑似有被迫害妄想症。她身上的自残伤,最早的可以追溯到三年前,最新的在三个月前。” “我们在陈颖颖家里检查过,种种迹象表明她应该是在昨晚或者今天凌晨临时出的门。鉴于案发现场和陈颖颖的家距离三十公里,我们猜测凶手肯定很得死者的信任,才能把她叫出门。” “然后我们走访了附近的人,没人看见她和谁同行离开,但有个餐馆老板说她离开前两天,表现出罕见的愉悦状态。” “另外,我猜测陈颖颖应该是服用了什么药,才会在被凶手用绳子吊起来时毫无挣扎痕迹,这一点老李还在查。而且她的身上同样也没找到其他人的指纹,凶手很可能戴了手套,有反侦察意识。” “加上我们分析凶手肯定有专门的渠道知道两个死者都有抑郁症,于是怀疑是精神科的医生,但医生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 “不过医生提醒了我们,凶手可能是通过网上某些软件的超话,帖子来识别死者的。只是陈颖颖的手机至今没有找到,所以我们不知道她和凶手联系的具体情况。” 时间线和比较突出的重点都被记录下来,郑岩用几条线连在一起。 又被画上x。 “我这里有两条消息。” “一,技术组确认瞿莉和陈颖颖之间没有社会交集。” “二,陈颖颖上吊的公交站点周围,有人发现了疑似凶手的存在。” 打印出来的监控截图中可以看到,在今天早上七点左右,也就是乘坐公交的人发现尸体并报警的时候,有个穿着连帽衫戴着口罩的人就站在案发现场对面。 当时围观的人很多,也没人想到凶手就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凶手的形象和侧写的结果差不多——” “瘦弱男性或女性,身高160-170之间,力气不大,没有过犯罪记录,语言诱导能力或许很强,自信,有反侦查意识。” “并且凶手对公交站点那块地方很熟悉,可能是那附近的人,因为直到最后消失在画面里,都没一个监控拍到了正脸。” “他在确认事情是否按照他想象的进度在展开,或许瞿莉坠楼到我们到达现场的那段时间里,他也在现场看着。”郑岩凝重说,又想起昨晚那通电话里毫无同理心的平静声音。 今晚还会打来电话预告下一起命案吗?这次会用谁的声音? 第三起命案或许已经在发生,而他们查到现在,仍然没有取得重大进展。 一群人脸色都不好看,这是个很难缠的凶手。 这时郑岩看向他请来的“外援”。 灵异事件不好宣传,他没介绍,直接问:“谈迦,目前整个案件的信息你都听见了,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家都转过头,视线再一次集中在谈迦身上。 第二十六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6 “凶手应该是女性。”谈迦先给出了结论。 “在我的梦里,凶手和第一个死者站得很近,能在天还没完全亮的时候看清楚死者的脸,苍白,眼袋很深,但眼神很亮,应该是清醒的。” “她不知道在哭还是在笑,或者都有,但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反应很顺从,对即将被杀的事没有任何排斥,更像是解脱。” “凶手把人推下楼后特意留在原地看了会儿,沉重的心情在看见尸体时突然变得轻松愉悦。” 至于为什么推断是女性,因为—— “她推死者肩膀时,露出来的手指和手腕都很细,指甲有点长,而且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时,风吹起了她的长头发。” 第一次听见“托梦擒凶”的现实版,会议室里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敢置信,质疑就明晃晃写在脸上。 “你的梦这么清晰?风吹起头发的细节都能记住?” 谈迦表情平平地点头。 这还是她反向润色过的描述,实际上是她感受到了风吹起凶手头发时搔在脖子上的细微痒意。 不过这听起来太诡异了,凶手在杀人时情绪通常很复杂且强烈,很难记住这点无关紧要的痒。 而她能记住,那不就等于她在杀人之后还能坐在天台说一句“今天风真大该去剪头发了”吗,比凶手更像凶手。 她只是个热心市民,就只说热心市民该说的话就好了。 “瞿莉很顺从地被凶手推下了楼?”郑岩疑惑,“陈颖颖在被凶手吊死时也没有挣扎痕迹,难道凶手其实是在诱导死者配合谋杀?三年前隔壁省就出现过一起邪\/教徒被诱导自焚升仙的案件,这类凶手多半是精神病患者。” 谈鸣:“但她为什么要打电话来预告?多重人格,一个人格杀人一个人格想要阻止?” 小陈看他们就这么顺着想下去了,和其他人面面相觑,对着郑岩欲言又止。 “郑队,这……” 真的可信吗? 米俊芳的案子里,谈迦的梦只是补充了一些他们忽略的细节,当时就差证据,随便谁灵机一动说出点切实有用的线索,他们都能顺手查一查。 但这起连环杀人案不一样,整个案子扑朔迷离,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候,她神神叨叨一说,就要改变现在的侦查方向,这很难让人接受。 万一方向错误,耽误了时间导致凶手有空谋杀更多人怎么办? 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 这么想的人不在少数,都皱眉看着谈迦,像在看神棍。 谈迦能猜到他们的想法,但她一没说假话二没强求他们配合,所以对这些目光毫不在意。 “我只是把我梦见的内容告诉你们,要怎么做你们来决定。不过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帮点力所能及的忙。” 说完就自顾自坐下,继续抱手后仰靠在椅背,盯着白板上两个死者的照片看。 她的态度比在场所有人都平静,多看两眼还真开始有种大师的感觉了。 小陈左右瞄一瞄,问她:“你真的可以看见尸体后就梦见凶案现场?那你要不再看看陈颖颖……” “我又不是点梦机。”谈迦立马堵死这个建议。 又说:“而且可以猜测陈颖颖反应和瞿莉差不多,就算死的时候被药物影响才没有挣扎,可是死前两天心情突然变得愉快,还去点了份超出日常消费水平的菜,罕见对着别人笑,这在抑郁症患者身上来说不是好转的迹象,而是情况急转直下,她也认为死亡是一种解脱。” “不过我觉得这个解脱时间有问题。” 小陈立马追问:“什么问题?” “瞿莉是遇见彭斯炎后重新陷入过去的噩梦所以有想解脱的想法,但陈颖颖为什么在维持现状几年的情况下突然想死?三个月前自残是因为发生了什么事吗?是不是她也遇到了当年让她患上抑郁症的人了?” 谈鸣:“有可能。但我们调查过,她没工作不外出,没人看见过她和人来往,只能猜测她是在线上认识了谁。更多的消息,要找到她手机或者等去她老家的人找到她父母亲戚后才知道。” 说什么来什么,走访陈颖颖老家的警察打电话汇报了一条刚查到的信息—— “陈颖颖报过两次警,六年多前告人强奸,三年前告人盗用信息进行网络贷款,但最后都不了了之。” 网贷?技术组立马联系网警查询,还真查出来点东西。 “陈颖颖三年多前在网上裸\/贷过,陆陆续续贷了十一万,在半年前才把钱还清。” 小陈消化了几秒才惊讶问:“所以是有人用她的照片和身份信息网贷,然后网上贷款机构真的给钱了?最后她还得自己还这笔钱?” “那个人贷款的时候根本就没打算过还钱,所以催债的人天天骚扰陈颖颖,还扬言要把她的照片发到网上去。” 估计就是因为这件事她才会抑郁症加重。 郑岩问:“那两次的被告人都是谁?” “是同一个人,叫冯杨。告他第一次,当时两个人都是未成年,好像还是男女朋友关系,有监控可以证明陈颖颖当时是自愿跟着走的,所以没判。第二次,冯杨否认是他干的,当时查出的网贷地址也确实不是他家,所以也不了了之。” 够贱的渣男,那些照片除了他还有谁有?居然不承认。 郑岩:“这么看陈颖颖更有可能是凶手选择的典型受害者。再继续查查那个冯杨,是不是最近和陈颖颖联系过。” 结果电话那边说:“联系不上那个人,他应该还在念大四,但学校的辅导员说今天他没来上课。” 二队的人侧目,什么意思,冯杨也消失了? 瞿莉坠楼后,曾经欺负她的彭斯炎不知所踪,现在陈颖颖上吊后,欺负过她的冯杨也没消息了,是巧合还是…… “证明陈颖颖是自愿跟着冯杨走的那个监控,是哪里的?”谈迦忽然问。 “当年陈颖颖的老家,有监控的地方不多?她在监控下自愿跟着走,事后却报警了,那地方的监控真的可信吗?她当时真的是自愿跟着走的吗?” 弱势群体的不自愿总是被强势方包装成自愿,这在女性群体中实在太常见了。 未成年,自愿与非自愿,性侵……有办案经验的人立马能想到一个东西。 黑市上流传的听话水。 其有效成分是γ-羟基丁酸,是很多强奸案中的罪魁祸首,与氯胺酮、da一起并称为“三大约会”。 谈鸣蹭一下站起来:“我知道陈颖颖被喂了什么药了!” 法医老李也反应过来:“我立马做针对性检验。” 这是来之不易的有效线索,他们正要高兴,电话的尖锐声音就急促响起。 讨论被按下暂停键,凝重气氛像水蔓延到人胸口以上,压迫着心跳。 郑岩接起电话,那边是和昨晚截然不同的声音,但内容极度相似。 “你们太慢了。明天还会有第三个人。” 第二十七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7 对方说完又要挂电话,郑岩快速出声:“等一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向技术组使个眼神,嘴上不停顿地说着,“如果是想玩杀人游戏,你大可以把死者的自杀伪装得更像点让我们查不出来,为什么还要打电话来通知我们?你是不是有什么诉求?” 电话那边安静了两秒,发出一声笑,然后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 技术组摇头:“时间不够,还是不能定位。” 意料之中,但是郑岩还是从这通短暂对话里得出了一点信息。 “我问她有什么诉求,她笑了一声,这是种蔑视和不信任。她过去可能遇到过无法在警察身上找到信任感的事。” 小陈:“我去查公交站点附近人员有没有符合的。可是郑队,第三个人……” 第三条人命,正在飞速流逝中。而他们没办法阻止。 大家情绪都不好,郑岩的肩膀下沉,粗糙的手掌从脸上摸到后脑勺,边吐出浊气边冷静思考。 谈迦不适应这样的气氛,挪动椅子制造出刺啦——的声音,让大家的注意力再次集中在她身上。 “听起来凶手有个很详尽的进度计划表,但你们也不是毫无进展,药,两个有关联的施虐者,还有监控,她杀更多人,就有更多可能暴露在监控里,总不能避开整个九江的所有监控。” 比起国外的调查速度,这已经是非常快了。 郑岩看她真的一点不担忧的好心态,笑了声。 “说得对,我们也不是毫无进展。线索只会越来越多,现在差的是时间,我会申请一队的人协助办案,人手多了,我们沿着三个方向深入查下去——” “一,监控里那个疑似凶手的人,看她都去了哪些地方,即将去哪些地方,再查购买药的渠道,有可疑的人都先扣住。” “二,把彭斯炎和冯杨找出来,查一查他们和两个死者当年到底发生过什么。” “三,找出两个死者线上联络的渠道,最好能找到陈颖颖的手机。” 还不知道第三个受害者会是谁,在哪儿,什么时候遇害,但他们都行动起来,希望能争分夺秒为那个陌生人争取活命的机会。 已经晚上,谈迦是个编外人员,没跟着他们出外勤,而是被安排在技术组看监控视频。 这是个很费眼睛的活儿,看得久了,一排的人同时转过头来,监控室秒变红眼变异人实验军团。 她也不好意思在拼命的团队里摸鱼,只好也跟着进化成红眼蛙人。 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郑岩带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叫走了她。 “第三个死者出现了。” …… 又是差不多的时间,不过地点变成了大学校园内。 警车从跑步打卡的学生身边路过,拐进西南角的教师公寓,那里已经围了一大群人。 警戒线拉上,狭窄的步梯内挤着老师,警察和几个脸色苍白的学生。 谈迦跟在郑岩身后钻进警戒线,进了一个套三改四室的房子,案发现场就在主卧。 “什么情况?” 先赶来的民警说:“割腕,失血过多死亡。” 没说更多的,主卧的门推开右手边就是卫生间,现场已经展露在他们面前。 苍白的尸体泡在被血水染红的浴缸里,衣服齐整,神情平静祥和,只有搭在浴缸边缘的手腕上有个可怖的伤口,深可见骨。 太年轻了。 民警这才继续说:“死者叫薛静,21岁,是大三学生,但这个学期已经办了休学,租房住在教师公寓一直没走,平常基本不出房间。今天早上其他房间的人看见水漫出房间了,才撞门进去,然后就发现她已经没气了。” 郑岩叹气,把现场交给痕检和法医,先问起几个报警的人。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谁?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吗?” “是我……”说话的是靠在玄关门口的男生,和身边的女孩儿紧紧拉着手,看起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我,我们……应该没什么不对劲……” 乍然见到死亡现场的惧怕和被刑警围住的紧张不安,让他们精神十分紧绷。 “你应该不住在这里?”谈迦忽然问,阳台上晾晒的衣服只有女生的,“为什么会是你第一个发现她?” 男生看看她,潮流的外形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乱入这里的留学生。 他的目光转过去向郑岩发出疑问,得到点头示意后,才犹豫着说:“我住宿舍的,今天早上是来接我女朋友一起出去玩。” “然后你进了门?女生合租,应该不喜欢有男生进入这里?”谈迦的目光移向他身边的女生。 女生紧抿着嘴唇点点头,吸口气说:“我们是说好了,但是主卧内有厕所,薛静平常不出门,我们只要不大声说话,十几分钟后就离开,也没事。” “所以你们知道薛静比其他人更介意这一点,你们合租多久了?” “快一年了,不过她是之前就一直住在这里的。” “你说她平时不出门,你知道她待在房间里干什么吗?考研学习?” “应该不是……” 谈迦的神情一直很平淡,不像其他办案人员眉头紧锁,受她的状态感染,女生的情绪也稍微平复下来,透露出一条不那么确定的线索。 “不过她好像是在写小说,我帮她搬回来过一箱签名纸。” 身边的郑岩露出意外收获的神情:“她是作家?” 这一点薛静的同专业同学和老师都不知道。 谈迦没觉得多意外,文字工作者通常都是高敏感人群,有更高的几率抑郁。 她追问:“那你知不知道昨天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女生摇头:“没听说,我昨天都有课。” “昨天有人敲过门,是一个快递员,”另一个合租的女生缓过神来了,回想起这件事,“应该是上门取件,我看见薛静递过去一个文件袋。” 郑岩点头又皱眉:“没人进来?” “没有。” 这很不合常理。 如果凶手没进房间,怎么杀的薛静? 问得差不多,谈迦趁着郑岩询问其他人的功夫,进了薛静的房间。 法医初步确定了薛静的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半到七点半这个时间段,除了割腕伤,没有其他伤口,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头发毛屑之类的东西。 倒是痕检发现了一些线索。 “死者有个笔记本被撕掉了几页,下面的空白纸张上有写字的痕迹,不过印记不深。” 谈迦刚要凑过去看看,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案件保密,不准拍照!” 第二十八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8 大学生比萎靡的上班族更喜欢凑热闹,不出三小时,薛静的死就已经传遍学校各个角落,还有视频到处乱传。 这根本阻止不了。 小陈凑到技术组电脑前一看,简直要晕过去。 “网上有关的帖子直接指数级爆涨了,之前压下去的帖子又冒了出来。” 而且越来越多的人把三起案子放在一起,直接取名叫九江连环杀人案,喜欢当侦探的网友瞬间就盖起上千楼回复。 【十字花园跳楼的那个,我看过照片,好惨,有个博主上班的时候看见她跳楼摔死的全过程,吓得连做两天噩梦】 【手法都很相似唉,跳楼,上吊,割腕,看起来都很像自杀,最后不会真以自杀结案?上吊那个一看就不可能是自杀啊】 【一天一个,这凶手也太猖狂了,还没查到是谁吗?】 【听说三个受害人都有抑郁症,凶手不会是心理不正常,格外憎恨弱势群体?】 【陈颖颖是我高中同学!她是因为被性侵才抑郁的,已经够惨了,居然还有人要害死她】 【薛静已经休学了,并不怎么和人接触,凶手怎么会盯上她?因为她长得好看?】 【据说三个死者都很漂亮……凶手不会是被美女拒绝过的男性?有的男人性功能不正常就喜欢靠杀害美女获得同样的快感】 【我觉得有点奇怪,凶手三次杀人是怎么做到的?都是人超多的地方,没人看见吗?】 【最新消息,听说凶手还打电话给警察预告他要杀下一个人】 【天哪是我同学,薛静她好像初三遇到了事,高中考得不好,本来以她的成绩一路考上好大学不是问题的】 【死者全是曾经的受害者?我靠肯定是那些人还不肯放过她们】 有的猜测越说越离谱,看得人头都大了,赶紧让技术组申请关键词屏蔽。 但舆论已经架在火上,很多人冲到九江公安局官方账号下质问催促。 刑侦队的人简直是被无数双手推着在跑。 小陈他们又奔赴薛静的老家一路追查下去,猜测薛静当年肯定也发生过被性侵或是被校园霸凌的事,而且那个施暴者或许也和彭斯炎、冯杨一样消失了。 郑岩让人封锁了案发现场,让痕检试试能不能复原薛静死前写的内容,然后直奔快递站。 托快递行业的规矩的福,单人寄件必须实名,他们很快就查到了薛静昨天上午寄出的快递。 “是一封信,”快递员还记得,“那个女生低着头,只说了一句话,让我们尽快寄出去,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寄件地址是市中心的一个小区,因为是同城,所以快递在昨天下午就寄走了,并且显示收件人在昨晚九点已经签收。 郑岩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内容:“收件人叫‘静静’,电话号码是……” 他用自己的手机拨打了那个电话,但响了三声后,直接被挂断了。 “这个人很可疑。”他笃定说。 谈迦没附和,她指着电脑上显示的快递寄出前拍的照片,让人放大:“那封信看起来很厚。痕检发现的笔记本上,撕下的纸只有两三张,不可能这么厚。” 所以信封里还有其他东西。 郑岩给她一个赞扬的眼神,拷贝了这些信息后又带着她去查薛静的学籍档案,和教师公寓的监控视频。 然后在学籍档案里发现一条重要线索——薛静和第一个死者瞿莉念过同一所初中。 受害者终于有社会关系上的联系了! 大家都振奋起来。 有关系就好,凶手肯定是这段关系链上的一环,他们离找出凶手不远了。 郑岩有预感,凶手很大可能和那封信的收件人有关,甚至就是凶手本人,他准备去收件地址查查那位“静静”,快递站肯定有她收件时的视频。 不过出发之前,他们先得到了痕检和法医传来的消息。 “薛静的尸体和前两个死者不太一样。”老李的语气很疑惑。 “除了致命的割腕伤,她身上没有任何自残、虐待伤,而且她没有过性生活,处女膜完整,倒是贫血很严重。” 他们之前推断,凶手专门选择有过性侵问题的抑郁症患者下手,可薛静并不符合。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郑岩快速问:“能确定她手上的伤口是他人导致的吗?” “不能,伤口符合自杀伤。但药理检查出来了,她和前两个死者一样,体内存在γ-羟基丁酸。” 凶手没有进出薛静的房间亲自动手,但是给薛静喂食了听话水? 这么一来,诱导自杀的可能性变得更高,对凶手判刑可不太妙。 “凶手很谨慎。”他沉沉说。 也就代表着,那个收件人多半不是凶手,这条线索太明显了。 痕检此时说:“我们在薛静的文件袋里找到了一份两年前的网络小说签约合同,里面的紧急联系人叫卞静,电话号码和那个收件人的一样。” 名字里的静可能是取的薛静自己的名字,但姓卞,很少见,大概率是那个人本来就姓卞。 这个卞某很受死者薛静的信任。 和他们推测的“凶手和死者肯定是熟识”相符。 但谈迦在旁边听着,总觉得矛盾,凶手矛盾,死者也很矛盾。 不等她想太多,技术组又打电话来通知了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 “在薛静的手机里找到了一个小程序,叫做‘不死电台’,里面都是些有着悲惨经历的人,在交换一些秘密,鼓励对方不要想不开。薛静生前安抚过很多人,劝说她们努力活下去,最新的一条消息是昨天发的。” “她在拯救其他人,但最后自己却死了,这种有拯救意识的人自杀的可能性不高,”郑岩闭着眼睛捏捏鼻梁骨,又问,“聊天记录里有出现前两个死者吗?或者疑似凶手的人?” “里面信息是匿名的,只能通过地址勉强确定,应该是有瞿莉和陈颖颖的,但没有疑似凶手的人,充当救赎者形象的只有薛静一个,更多的内容还得再恢复一些删掉的聊天记录才知道。” 比起前两天,薛静身上发现的线索已经够多了。 但郑岩挂断电话后,却和谈迦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动。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线索真多。”她眯着眼迎风看向教师公寓的方向。 “对,”郑岩喃喃,“太顺利了,太不同了,感觉薛静的死就是一个转折,凶手希望我们跟上她的脚步。” 第二十九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9 凶手真的能预测他们查到线索的顺序和时间吗?怎么确保他们在按照她的进度表在走? 凶手想做什么? 郑岩有点混乱了,他们目前查到的线索是真的吗?是有用的吗?还是凶手专门设置的? 大学校园里混着柳絮的风一吹,他又清醒过来,带着谈迦坐上车,快速掉头往收件地址赶。 尽管案件脉络还不清晰,但只要奔跑在路上,就有一定几率找到真相。 谈迦想说可不可以别拉上她,开得这么快,她离开极限运动已经一年了,不太适应这种冲锋模式。 而且郑岩边开车还边找她说话。 “薛静的死和之前两个死者不一样,从头开始重新梳理,你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谈迦努力把被颠起来的脑子压回天灵盖,认真思索。 “现在死者之间有了一条隐约的关联线,那凶手就不是专门挑抑郁症患者下手……可能是因为当年的某件事?这件事里包括了三个死者和凶手在内。而且凶手专门把尸体暴露在人流大的地方,或许不仅是因为方便从人群里脱身,还因为想让更多人知道这些事,越闹越大越好。” “如果我是凶手……我是说如果是我想把这件事变成热点事件,那就需要更多噱头,比如幽灵热线,比如专门挑选弱势群体引起民愤,比如杀人手法不一般,最好是警察很难查出来。” 郑岩:“你这个想法我考虑过,但这种事情一般是凶手想借机重启另一起冤案,所以杀了和当年冤案相关的帮凶、凶手家属、办案人员。可是瞿莉她们三个看起来更像是受害者,凶手为什么要杀她们?” “因为凶手是更惨的受害者?我看过很多囚禁案例,里面的死者很多都是受害者自相残杀导致的。凶手成为她们逾越不了的恐怖存在后,恐惧和愤怒就会冲着其他不肯伸出援手的受害者爆发。” 而且这样分析下去,很多线索都能说得通—— 瞿莉她们或许是当年冤案的逃生者,因为备受折磨所以活下来也得了心理疾病。凶手则是另一个逃生者,所以她才能取得瞿莉三人的信任,也因为都是受害者,她希望警方能通过她们的事顺藤摸根挖出当年的事,所以才会矛盾地给警方打来预告电话。 一边想伪装自己的罪行,一边又想警方知道她的打算。这很符合凶手扭曲的心理状态。 谈迦只是发散思维说出一种可能性,说完又沉默下来。 如果这是真相,那也太可怜可叹了。 “我更希望不是这样的结局。” “我也希望。”郑岩打着方向盘,拐进市区的老路。 这一片是九江最先发展起来的地方,很多建筑还保留着零几年的风格,住宅区稍显陈旧。 不过学校很多,所以前来购房的人只多不少。 那封信的收件地址就在一个学区房小区内,没写明楼层门号,快递通常放在小区外的快递柜中。 郑岩找物业打听了姓卞的业主或租户,这个姓氏比较特别,找起来很轻松,但这小区里没有这样一个人。 他们又去找快递柜所属公司调监控,这才发现一点线索。 监控视频里,昨天晚上有个纤瘦的身影低着头靠近快递柜,低着头掏出手机扫码取件,接着也不拆开,拿上东西径直原路返回。 戴着口罩,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可以看出是黑色长发,穿着一件黑色运动外套,手腕纤细,和谈迦梦中的凶手对得上。 “她不是这个小区的,”郑岩说,“她从监控的左下方走进监控区域,小区门口在监控的正右方。” “但她一定就在这附近,而且很了解这里送快递的方式,否则为什么会把收件地址定在这里?”谈迦说。 郑岩点点头,立马联系片区的民警协助走访排查附近的居民。 摸排走访是个非常耗费时间的工作,四月的太阳晒在没来及脱下的厚衣服上,谈迦感觉灵魂都快蒸发了。 她申请去看监控。 视频里的人从小区快递柜边离开,二十几分钟后出现在一条停满私家车的路上,然后拐进了一条巷子,走进一家店。 “阿香丧葬……” 什么意思? 谈迦看着,视频里的人买了一袋祭拜用品,香烛太长,还从口袋边缘露出来一点。 再看时间,昨天晚上九点四十三。 她为什么要在收到薛静的信后,去买一堆香蜡纸钱?这些东西要用来祭拜谁?薛静吗? 如果是要祭拜薛静,那她早就知道薛静昨晚到今早的某段时间里会死? 她就是凶手吗? 一直看到她进了某个酒店,谈迦眼睛继续盯着视频,手上拨通了郑岩的电话。 “郑队,找到她的住址了,她根本不是这里的人,她住在酒店里。” 又和他们的推断不相符。 凶手熟悉陈颖颖吊死的那个公交站点附近,但没在那里找到符合的人。视频里的人熟悉这个小区,但居然不是住在这里的人。 郑岩:“我马上去酒店问问。看到她今天的行动轨迹了吗?” “让我看看……她早上七点半出现在一个十字路口,那个方向有一家医院,一所学校,还是通往高铁站的必经之路。” 她想去哪儿?去干什么? 郑岩觉得事情不妙,回来载上谈迦,追着那个方向而去。 车开得快,他还抽空给交通部打电话,准备询问今天有没有一个姓卞的女生买了出城的票。 不过电话没打通,反倒先接到一个电话。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郑岩惊讶地重复一声“你说什么”,然后急踩刹车停下。 谈迦在惯性作用下差点撞到头,又被安全带挡回去,绿色发尾在空中甩出一道波。 ……她下次再也不要坐郑岩的车了! “郑队,有什么新消息吗?”她拉着脸问。 郑岩脸色看起来非常难看:“我们让薛静的室友查看之前两个案发现场附近的监控,以为之前出现在公交站点的疑似凶手的人说不定也在薛静身边出现过。结果她们认出那个疑似凶手的人,就是薛静。” 谈迦眼睛不可置信地睁大,下一秒却灵光一闪。 对啊,她怎么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谁规定的死者就不能是凶手?薛静的形象也符合她梦里凶手的特点。 可是…… “可如果是薛静杀了瞿莉和陈颖颖,还打来电话预告,那她为什么会跟着一起死?真的要用死亡来揭露某件冤案的话,总要留一个见证人……难道这个卞某,就是见证人吗?” 第三十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0 凶手已经死了,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吗? 他们一路追凶想找出凶手找出真相,可是凶手却比他们先放弃了? 顶着太阳忙碌这么久,现在什么凶手什么真相全都烟消云散,郑岩罕见地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抽出烟来点燃,猛吸一口。 谈迦降下车窗吐出一口气,松下肩膀靠回副驾驶,手肘搭在车门上撑住额头,任由发梢被窗外的风吹得轻轻拂动。 “还是不太对。”车里安静到沉闷,她忽然说话。 “薛静杀人的目的是什么?是纯粹想让瞿莉和陈颖颖死吗?那就不该打电话通知我们。还有消失的彭斯炎和冯杨又是什么情况?” “她难道就是当年冤案里更惨的受害者?彭斯炎和冯杨是当年的施暴者,薛静帮瞿莉她们杀了施暴者,所以轮到她们被杀的时候才心甘情愿?可她为什么要用到听话水?还在自己身上用。” “这样的人通常都会很期待看见我们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现在我们还没查到,她就死了……难道她觉得我们已经查到了?” “想想我们查到了什么?三个死者的生平看起来都很简单,没什么亲朋好友,和父母不亲,单身独居,查到现在……”谈迦陡然直起身,转过头看着郑岩,“查到现在,其实我们一直在追查的更多是彭斯炎,冯杨,还有薛静背后的那个施暴者。” 或许薛静的目的,只是想让警察,让更多知道这件事的人把目光集中在当年的施暴者身上。 为什么呢?为什么瞿莉死之前眼神迸发出希望,为什么陈颖颖死之前很开心?为什么凶手看起来了解好几个地方却总是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嫌疑人? 不是凶手泄愤报复,而是几个死者互相知情,自愿的。 这是一起伪装成连环杀人案的自杀案! 这个猜测够大胆。 郑岩夹着烟的手都忘了往嘴边送,过了会儿才狠狠抽一口,喃喃道:“如果是这样,三条命换这个目的,太不划算,也太悲哀了。” 明明还有更多更好的办法。 “弱势群体想找到发声的渠道并不容易,”谈迦也声音沉沉,“还是得找到姓卞的收件人,她应该知道整个故事的前因后果。” 郑岩抽了两口烟也恢复过来,按灭烟蒂,重新启动车。 “你给谈鸣他们打个电话,问问他们查得怎么样了。如果你猜得没错,那彭斯炎和冯杨之间肯定有关系,造成薛静自杀的施暴者应该也和他们有关联。” 谈迦打去电话,没多久后得到了肯定回答。 彭斯炎有个堂弟叫彭帅,和冯杨是同学。 再交叉对比冯杨,薛静,陈颖颖的人际关系网,筛选出一个疑似和薛静有关系的人——万磊。 这个万磊居然还是彭斯炎的朋友,目前小陈正在寻找他。 “正常,校园欺凌通常都是一群人,单打独斗是被欺凌的那个。”郑岩能猜到这一点。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谈迦评价。 小陈还告诉他们:“网上消息压不下去,都传疯了,有媒体直接扛着镜头跑到几个死者的家和学校里打听一手消息,还有人去堵冯杨的家人。冯杨的爸妈躲躲闪闪的眼神被视频拍得一清二楚,肯定有猫腻。” 郑岩:“尽快把人找出来,死了也要见到尸体,薛静三人死之前可能合作杀了那几个败类,她们的死也是合作的。” 小陈发出一声史前猛犸象的叫声:“啊???” “具体的后面再说,我们要去找唯一知情人了。” 他们已经开车沿着“卞某”今早走过的路线,追查到第二条街。 这里只有街头有几家餐馆,往后都是住宅区背面的林荫小道,监控都只对着里面。 到街尾,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学校,一个是医院。 “你觉得她去医院的可能性更大还是学校?” “学校,”谈迦应付着随时随地的考核,甩上车门朝着学校大门走过去,“过去的事发生时,凶手和死者、施暴者都是学生。” 他们到学校大门口一问,门卫还记得今天上午有个女人来访的事。 “二十几岁,很瘦,戴着口罩,说是进去看她妹妹,还带了一袋零食,我打电话给老师确认了才放行的。不确定出去没,中午走读生出校,可能跟着一起出去了。” 然后拿出登记簿给他们看。 只是登记的名单里,有姓蒋的姓张的,就是没有姓卞的,只有一个魏静出现在今天上午九点。 谈迦眉头拧着:“难道她不姓卞,姓魏?” 谁知道呢。郑岩示意里面:“进去问问就知道了。” 正要走,保安叫住他们,犹豫着问:“你们是不是在查网上那件事?和我们学校的人有关?” 网上的消息都传到中学保卫处了? 保安想去拿电话给校长办公室通知一声,被郑岩按住了手。 “不要做影响办案的事。后面的民警会协助你们保护这里的学生。” 其实是守着出口逮人。 他眉峰挤压着时气势很吓人,保安确实不敢动了,赶紧给他们开了门。 卞\/魏某进学校看望的妹妹叫魏婷,是个高三复读生,两个月前才回来复读,班级在高三二十七班。 他们快速赶到那栋楼,郑岩和几个民警找到班级和班主任询问,谈迦这个编外人员就在旁边观察。 高三生的生活重复沉闷,身上除了校服有点气色,嘴唇脸色眼袋都是一个色系。 这样的人群里混进去一个绿色狼尾的美式弄潮儿,格外显眼,接二连三的人抬起头偷偷瞄她。 下课铃声响起,她不想被人围观,顺着人流往十几米外的学校超市走,打算买瓶水的时间问问几个学生。 没想到她刚进超市拿到两瓶矿泉水,就被人拦住了。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挡在她面前,校服的拉链只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白t,配上勉强清俊的长相,有那么点魅力。 “你是谁?不是我们学校的?”他单侧眼眨了眨,“认识一下?你要买什么,我都请了。” 谈迦注意到,两边的学生在看见这个男的以后都低着头默不作声绕开了。 看来是个校园一霸? 可惜她在国外见过不少ps版。 “两瓶矿泉水你也好意思充大款,等站在新加坡的autobahn otors也能这么大方的时候再说这种把妹话不迟。”谈迦眼皮抬了抬,嗤笑一声,绕开他走过去结账。 那男生的表情晴转阴,追着她出了超市。 “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是个留学生?进来学校应该是以看望学生的名义……” 打听身份的话没说完,前面的人群里发生骚乱,有人大喊着什么。 谈迦停下脚步,下意识朝着头顶看过去——一个人影从楼顶坠楼,几秒间就砸在教学楼外的地砖上,血流了一地。 “啊——” “有人跳楼了!叫老师!” “打120啊!天哪那是魏婷!” 那男生的烦人声音总算没了,换成了人群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她扔下水飞快冲过去,想要尝试救助。 “同学?同学!坚持住!” 那个坠楼的女生却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无力地看向天台。 那里有个仓皇逃开的影子。 影子跑没了,谈迦手上的血手也滑落下去,她忍着心悸回头看,女生已经断气,眼睛却还睁着怒视天上,嘴角上扬,竟然是笑着的。 第三十一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1 学校乱了起来。 大门外挤着一堆闻风而动的媒体,质量好的镜头已经放大拍到了教学楼广场上的一点血。 惶惶不安的学生们被勒令回到教室,但窗台边门缝处,仍然有窥探的眼睛。 谈迦坐在花坛边上缓神,目光却控制不住地注视着被盖住头部的尸体。 郑岩带队上天台抓人去了,在压抑安静的校园内,能听见不时传来的怒吼声。 “站住!” 不过没等他们抓到人,另一队的警察就抬着一个浑身流血的男生,从上面飞快跑下来。 “救护车到了吗?校医呢?校医!来帮忙止血!” 谈迦看过去,居然有第三个人? 校医务室的医生冲上去帮忙止血,大团的血迹染红那个男人身上的t恤,却也延缓不了脖子上的刀伤出血的速度。 “没用……”焦灼之下似乎一分钟也不到,校医就颤抖着声音说,“等不到救护车来了,他没气了。” 几个警察沉默,随后也用衣服盖住了他的脸。 “知道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吗?” 校长老师都围过来,辨别之后政教处的老师认出了人。 “张捷,是前两届的学生,已经读大学去了,应该是重回母校……” “重回母校干什么?来约一个高三复读女生?”谈迦走到尸体旁边问。 几个老师不说话了。 这起刑事案件可不简单,最好少说话。 校长要保全学校的名声,看她染个绿毛,发型也不符合标准,还以为是哪个学生这么胆大,正想让她别乱说话,却被谈迦密不透风的问话截住。 “坠楼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几个小时前有人来看望她,说是给班主任打电话确认了身份才放行的,那个人在哪里?还有,张捷是昨天进来的,进来时应该也和老师确认过,他带进来的另一个人是谁?凶手很可能就是他。” 高三二十七班的班主任站出来,是个四十多岁的短发女人,表情很沉痛。 “她叫魏婷,是复读生,上午确实有个自称是她姐姐的人来看她,但我只知道她跟奶奶相依为命,不确定有没有这个姐姐,是跟她确认过才答应放行的。进来见面后,我以为她姐姐就走了。” 看来卞某和魏婷认识。 会是卞某和薛静之间类似的关系吗? 难道薛静的死并不是结束,魏婷,也是这起连环赴死案的其中一环? 那还会有下一个人吗? 谈迦又问保卫处的人,保安回忆了一下,说昨天张捷进来时确实跟着一个人,就是登记簿上姓蒋的那个,一看就很有钱。 她的目光在那排名字上掠过,蒋知鑫。 他们是昨天下午来的,结果被魏婷强行留到了今天,可能也是用的听话水? 那么,魏婷死之前指着的那个黑影,到底是卞某,还是蒋知鑫?她想表达什么? 法医和痕检还需要点时间才能到,民警先查看了魏婷尸体上的喷溅状血迹,可以初步判定是魏婷拿刀捅了张捷,只是不知道致命伤是否也出自她手。 如果是,魏婷就要从受害者变成加害者,死也会变成畏罪自杀。和瞿莉她们不同,她做得太明目张胆了,瞿莉她们杀的人起码还没找到尸体。 看她和一群民警都严肃着脸,班主任忍不住帮忙说好话。 “魏婷不会做这种事的,她性格内向,孝顺又安静,只想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带她奶奶搬家。只是几个月前她奶奶死了,她情绪就变得很糟糕。复读的事我上门劝了很久,当时……” 相依为命的奶奶在几个月前死了? 瞿莉,陈颖颖,薛静,还有这个魏婷,在这一年内都发生了很糟糕的事。 “你知道她和这个张捷有什么关系吗?或者说她有没有被张捷欺负过?” 班主任迟疑了一下:“我不太清楚,但是去年她奶奶死的时候,确实有听说她去报过警,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因为什么。” 校长咳嗽一声,想让她别说太多。 谈迦扫视一眼:“媒体的长枪短炮就在外面,你们不想跟警察说太多,是想跟镜头说?也对,媒体肯定对毕业的学生回来侮辱高三生导致两死一逃窜的惨剧非常感兴趣。” 校长的老脸僵住。 这时教学楼上追逐的动静终于没了,郑岩押着一个男生走下来。 不是卞某。 不知道为什么,谈迦心里松了口气。 “坠楼的魏婷死了,抬下来的张捷也已经咽气,这个人应该叫蒋知鑫,我怀疑他们俩对魏婷实施了欺凌,甚至害死了魏婷的奶奶。”她走上前说。 郑岩脸色凝重,点头后推着蒋知鑫往前。 “带回局里。” …… 遮挡着真相从媒体的长枪短炮里突围,是一件不简单的任务。 谈迦他们回到警局时,太阳都快下山了。 回来的刑警们一个个脸色肃穆,心情沉重。 事到如今,真相已经变成让人不忍查清的故事。 法医尸检室里摆放着八具尸体,一眼望过去,解剖后的缝合线和遮挡身体的白布写满惊悚,腐烂带来的臭味让人作呕。 除了瞿莉、陈颖颖、薛静、魏婷、张捷,剩下三具分别是刚找到的彭斯炎,冯杨,万磊。 小陈轻声说:“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腐烂了,都是被先割喉然后一刀刀捅死的,应该都用过听话水,尸体上没多少挣扎反击的迹象。” 她们动手前肯定商量过,手法很一致。 “这几具尸体上的指纹很多,她们没想遮掩。”老李叹着气拉上白布盖住尸体头颅。 杀人和自杀的心都很坚定。 “所以,瞿莉坠楼前杀了欺负过她的彭斯炎,陈颖颖上吊前杀了冯杨,所以才会突然变高兴,薛静割腕之前杀了万磊,魏婷坠楼前杀了张捷。” 郑岩一具具尸体看过去,缓慢说完后提出仍然存在的疑问—— “薛静和魏婷可以说是自杀,可是瞿莉和陈颖颖的死肯定有另外的人动手,那个人是谁?是薛静吗?卞某在这里面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是她劝魏婷动手然后自杀的吗?” 这些问题决定着案件最后的定罪。 “在学校的监控里可以看见,卞某中午时已经离开,目前正在找她去了哪儿,她没有遮掩踪迹的意思,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郑岩:“一定要快,我担心她也会自杀。” 看到最后一具尸体,魏婷沾着血迹的校服就摆放在她身边,那张脸依稀可见年轻漂亮。 年纪还这样小,未来的日子明明还那样长。 仿佛有块秤砣梗在胸口,让刑警们说话都需要再三呼吸,才能顺利开口。 “办事,查魏婷的资料。吴漾,他们的父母都叫过来认尸了吗?” 吴漾在门口点头:“来了。我们正打算一个个做笔录。” 郑岩平复情绪,大步走出法医室,雷厉风行道:“必须尽快查清楚彭斯炎那个团伙到底有多少人,都是谁,不然接下来恐怕还会有人报仇之后自杀,她们已经不相信法律手段能帮助她们获得公平了。” 第三十二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2 其实案件很清晰了,瞿莉她们并不打算遮掩杀人报仇的事,所以对她们的案件定罪很容易。 只是查到现在,重点已经偏移到彭斯炎那群人身上,他们要搞清楚,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导致如今这场惨案的发生。 一群人回到会议室,再次复盘已知的消息。 “我去查了瞿莉和彭斯炎的事。他们过去在同一所中学的不同分部,分别念初中和高中。以前的同学还有点记忆,证实彭斯炎确实会经常去找瞿莉,瞿莉包括瞿莉的一些同学都有点怕他。但真要举例,他们说不出来,甚至还认为他对女生挺有礼貌的,说话风趣,会护送女友回家,但就是让人不敢靠近。” “将近十年的时间过去了,瞿莉又没几个朋友,信息残缺,据说当初倒是有个闺蜜,但在高二的时候去世了。其他的,家里人说瞿莉性格不好,喜欢和外面的人混在一起,读书时候经常晚回家,和家里不亲,几年前闹崩后就没再回过家。” 吴漾诧异:“他们就没怀疑过瞿莉晚回家是被人欺负了吗?一起生活这么久,就没发现孩子身上有伤?” 小陈两手一摊:“他们说瞿莉没跟他们讲过,就没想过这种可能,着重强调瞿莉是个很倔的孩子,总之不全是他们的错。” “……我真是无话可说。有时候父母亲人推卸责任,比凶手推脱罪名还理直气壮得让人心烦。” 郑岩敲桌子:“陈颖颖呢?” “她……”谈鸣未说先叹气,“陈颖颖的事当年闹得挺大的,据说一开始是和某个高年级的男生在谈恋爱,不过都是话传话,不确定有没有那个人,那个人是不是冯杨,然后没多久就发生了性侵的事,陈颖颖报警,还提供了精液,只可惜当时的证据证明她是自愿跟着走的。” “那之后她休学了一段时间,家里人说她状态很不好。好不容易修养好点了,又发生了裸\/贷的事,这件事就闹得更大了,她同学说,当时身边起码一半的男生手机上都收到过她的照片,还有人半夜拍打她家的门,催账的电话打个不停,最后那笔钱还是她父母还的,颖颖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后来只能离开家住在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 对一个女生来说,这简直是毁灭性的打击。 谈迦抱着手皱眉:“就算不能证明是强奸,难道冯杨就一点影响也没有?之后用人家的照片网贷,简单一句否认就轻松走出警局了?” 这里面明显有人在帮忙。 谈鸣:“我找过当年的办案人员了,其中有一个人升职去了干休所。但那个人和冯杨家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任何受贿迹象,冯杨家里拿不出贿赂的钱……” “哥,你刚才说当年的人并不确定陈颖颖是在和谁恋爱对不对?那有没有可能,根本没有谈恋爱这回事,冯杨是和他朋友一起实施犯罪的,而朋友里的某一个人有贿赂办案人员的资本。”谈迦灵光一闪。 陈颖颖她们生前只分别杀了一个人,就说明当年的施暴者只有那一个吗?魏婷只杀了张捷,但还逃脱了一个蒋知鑫呢。 而蒋知鑫,看起来就很有钱。 “蒋知鑫倒是符合,他家里是搞房地产的。”谈鸣找出一份资料,看过后赞同了她的想法。 “说起来,”吴漾突然出声,“瞿莉坠楼的十字花园小区,好像就是蒋家的地产公司承包的项目。” 这么隐晦的关系? 郑岩:“查一查蒋家的公司,不搞清楚这些事,冯杨的罪名就很难定。” 对,他们现在是在做瞿莉几人没完成的、想让他们帮忙完成的事——给当年的一群施暴者定罪,就算人死了,罪名也该让人知道。 轮到薛静的故事,大家听得更仔细了点,这是关键性人物。 “薛静的事也好查,她四年前报警说有人跟踪她,但当时没找到嫌疑人,所以大家都不信,认为她是学习压力太大精神恍惚了,疑神疑鬼的。不过薛静坚持认为有人跟踪她,还指出了一个人,就是万磊,但没有证据,万磊只说是喜欢她偶尔会送她回家。后来她闹着在家里安装监控,还以跳楼威胁家人办理转学。因为精神状态不稳定,她家里人差不多快放弃她了,着重在培养她弟弟。” “当年办案的警察说,她当时指认万磊跟踪她时,表现得很恐慌,还说万磊威胁她要杀人,只是没证据,万磊直接否认了。” 好熟悉的桥段。 “有个疑点,”郑岩说,“瞿莉她们想杀人报仇,是因为遭受了很惨烈的折磨,侵犯,恨不得那些人去死。但薛静没有遭受侵犯和虐待,只是怀疑有人跟踪她,威胁她,就因为这个她决定杀了万磊?是团伙犯罪讲义气,所以不杀白不杀?还是有更多隐情?” 这个疑点暂时没人能回答,几秒沉默后,他们又说起魏婷的事。 “魏婷才19岁,高三复读生,两年前就被张捷等人缠上了,手段和彭斯炎的‘绅士’很像,爱好送人家回家,被有些看见过的同学认为他们在谈恋爱。半年多前,她报警说有人害死了她奶奶,具体的理由是她被人轮了,还拍了照,在她身上割出各种伤口,她当时想报警,但还在犹豫时,她奶奶突然摔伤,一个月后,她奶奶被狗追再次摔倒……” “这是在恐吓。她认为是那些人为了恐吓她不准报警,所以才去伤害她奶奶,只是最后她放弃报警了,奶奶还是死了,死于心脏病。她这才连着两件事一起报警,但最后……” “还是不了了之?”谈迦胸口的火简直要烧到脑门,“所以魏婷的死,也有蒋知鑫的参与。” 太恶劣了,太贱了,无数的脏话想像粪一样泼到那群人脸上。 郑岩沉默片刻,深呼吸说:“他们这个团体,作案手段是一步步递进的,一开始或许只是言语挑逗,跟踪,传谣言,然后慢慢发展成跟踪,强奸,拍照……或许瞿莉就是第一个受害者,也就是说他们已经逍遥了十年。” “十年前,蒋知鑫他们才小学初中,学校也不在同一所,所以人员是慢慢增加的,就像团伙一样跨地区吸纳成员,但现在可能已经不止个位数了,我们必须把这群人都找出来。” 吴漾凝重地摇头:“但是想给他们定罪,特别是还没被杀的人定罪,很难。有的人只是口头威胁,跟踪,精神刺激,没涉及刑事犯罪,就算判刑,能坐几年牢?” 或许几个月都不用。比起来,瞿莉她们杀人的事反倒板上钉钉,显得更严重。 警察都这么难,可以想象当初瞿莉她们有多绝望,最后才会走上这样一条不归路。 正是气氛凝固的时候,有人推门进来,神情严肃地展示手机上的视频。 “我们在找的那个卞某,接受媒体采访了。” 视频里的女生苍白瘦削,但眼睛里像燃着熊熊烈火。 “……她们是绝望反击!凭什么彭斯炎那群犯罪团伙十年前就开始杀人,最后却都不了了之,只剩我们抑郁痛苦一辈子!” 第三十三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3 这采访一公开,网上的消息更是甚嚣尘上。 没两分钟,郑岩就接到了上级的电话,要他们加快破案。 还有这个接受采访的人,必须马上带到警局询问。 这没问题,露脸了,就好查了。 他们一直在追查的卞某,真名叫卞青玉,和薛静念同一所大学,大二,法学专业。 被带到警局讯问室时,她一点不见慌张,带着完成某项使命后的平静感。 甚至进去前,还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对面讯问室里的蒋知鑫,以及待问室内的几个熟人。 随后安静坐在椅子上,进入神游状态,任谁来也不肯开口。 她拒绝配合的态度并不属于犯案人员的嘴硬或是消极,而是完全的平静,平静看着审问科的人,平静看着眼含同情的女警。 熬了两个小时,她只说了一句话。 “你们还没查清楚吗?” 搞得进去的吴漾心生羞愧,好像没查清楚当年发生的事就来终结这件案子,是他们的失职。 任谁在知道这起案子背后的血泪后,面对当事人那双眼睛,都很难保持情绪不偏颇。 郑岩在外面听着,叹着气,指挥吴漾问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想要查清楚当年的事的心情和你一样迫切,但不该再有年轻的生命填进去了。请你告诉我们,还会有人牺牲吗?” 牺牲,是和死亡、去世、自杀都不一样的形容。 卞青玉平静的眼神动了动,缓慢地摇头。 刑警队的人大松一口气。 郑岩把吴漾叫了出来,摸一把夹杂着花白的寸头,说:“让她在这里休息会儿。先去查蒋知鑫他们,只有查到的内容够多,她才愿意开口。” 查那伙人,主要依靠两个方向。 一是薛静手机里被删除的聊天记录。 既然薛静瞿莉她们能联合起来杀掉当年的施暴者,并且还借助了其他人的帮助,说明她们之间的信息是互通过的,大概率是在互助电台里聊到过那些人的名字,察觉到那些人是一伙的,所以才联合起来动手。 二是追查彭斯炎等人的关系网时,筛选出来的几个可疑人员,比如彭斯炎的弟弟彭帅,还有蒋知鑫,得到他们的口供,能挖出来一串人。 恢复聊天记录花了点时间,但结果是显着的,技术组交上来的记录里有很多线索。 “事情的最开始,是陈颖颖的发言透露出想跳楼自杀的想法,薛静几天里发了很多消息劝她,瞿莉也在劝,她劝说的发言甚至比薛静还积极向上。” 这和他们调查时了解到的瞿莉很不一样。 “然后有一天,陈颖颖提到了两个名字,冯杨和万磊。然后薛静和瞿莉开始追问她当年的事。” “薛静为了得到真相,最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主要是跟踪威胁精神刺激,然后……然后群里有一半的人都说自己也遭到了这样的对待。全世界里使用同一种杀人手法的两个凶手确实有可能互不相识,但她们说出了名字,意识到这群凶手不仅认识,还发展成了一个犯罪团伙。” “其中,彭斯炎应该是建立这个团伙的第一个人,然后是万磊,再是彭帅,以及彭帅的狐朋狗友们。” “这次聊天后,几个人好几天都没有上线。从时间线上来说,这期间瞿莉再次遇到了彭斯炎,再然后,陈颖颖数次自残,薛静又开始天天上线劝她们好好活着。” “直到魏婷开始发言,她说她奶奶死了,她要杀了那些人再自杀,如果她们有恨得不行的人,她可以帮忙,因为她手里有那群人藏起来的听话水。” “这时候瞿莉说了一句话:你才十八九岁,考上大学后离开那些人,就还有机会过上平静的生活。不像我们。” “魏婷说:只要他们还活着,我心里就永远没有平静的一天。” “薛静她……她说了很关键的一句话:我加入这个互助电台的两年里,被软暴力滋扰导致抑郁崩溃的女生,高达二十一个。” 受害者源源不断,施暴者逍遥自在。 于是她们默契地开启了私密通话,开始策划这起瞒天过海的连环杀人案。 没有遭受过同等遭遇的人很难想象,她们情绪的转变为什么会这么大,为什么只是见到施暴者的脸、听到施暴者的名字,痛苦就席卷重来,甚至让她们走上极端,不惜杀人又自杀。 比如小陈:“有杀人的决心,有自杀的勇气,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报复那些人?报警让我们立案侦查,亲眼看着那些人被连根拔起判刑坐牢,结果和现在也一样啊。填进去几条命,真的太可惜了。” “如果是你被轮\/奸、拍照全国发、父母被害死,你还得了严重的心理疾病,可能你还活不到陈颖颖那么久,”谈迦皱着眉,“而且我们站在强势群体一方,确实很难体会到弱势群体嘴里的软暴力滋扰是一件多恐怖的事情,不了解就不能想当然地认为。” 小陈老实闭嘴。 确实,非受害者无法了解软暴力滋扰有多可怕,比性侵虐待还让人无法承受吗?薛静为什么会因为被人跟踪就决定杀人报仇? 他们迫不及待想见识一下彭斯炎团伙的手段了。 现在已知还存活的团伙成员只有两个人,彭帅,蒋知鑫。 蒋知鑫父母不愧是横行霸道十几年的有钱人,进警局也一点不怕,还请了律师来,以蒋知鑫被凶手下了药捅了一刀为由,要求推迟审讯。 “那一刀算是这起案子里最轻的伤了,推迟什么推迟。”小陈在外面翻白眼。 可惜白眼攻击无用,这一点要求是正常的,他们只能接受。 所以只好先审问彭帅。 进讯问室前,民警送来一条有点迟的线索。 “之前不是怀疑凶手是公交站点附近的人吗?我们查到,卞青玉和薛静都不是那里的人,反倒是魏婷,以前在那个片区住过十年。” 但魏婷这两个月都一直在学校里上课。 “她们是互相合作的关系,”线索确实晚了点,刑侦队已经猜到这一点,“她们很聪明,或许查到最后,唯一活着的卞青玉不会承担任何谋杀罪名。” 如果这份聪明用在保住生命上就好了。 郑岩猛吸一口烟,踩灭后说:“走,好好招待一下彭帅。” 第三十四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4 彭帅是个长相很普通的男生,还在上大学,见到警察畏畏缩缩,看不出来是能干出当年那些事的畜生。 郑岩他们进去后,他的小动作就不断,眼神乱飘,手指乱抠,看起来很紧张。 可想而知,这时候他的警惕心最高,或许和当初的赵明岳一样,大脑正疯狂运转思考着逃脱法律制裁的办法。 “彭帅,你和彭斯炎什么关系?”郑岩从小问题入手。 这是很简单很好回答的问题,彭帅不用思考就说:“他是我堂哥。” “他当年虐待侵犯死者瞿莉的事,你清楚吗?” 聊别人的罪名显然比聊自己更轻松,他仍然配合着回答:“知、知道一点……他跟我说过,他挺喜欢瞿莉的。” “哦,喜欢到用烟头烫,喜欢到强奸她。你们这群人认为的喜欢就是在犯法边缘蹦跶?” “……”彭帅讪讪闭嘴,隔了几秒又说,“我哥确实做得不对,所以后来他们分手了,我哥后来的女朋友也没出过问题……不管怎么说,瞿莉也不至于杀人啊。” “我们也觉得奇怪,瞿莉为什么宁愿死也要杀了彭斯炎?查来查去,只有一种说法能解释——彭斯炎肯定还对她做了什么很可怕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他立马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和我堂哥差着好几岁,我上高中他都大学了,平时不常回来。” 郑岩点点头:“这么说,后面教冯杨、蒋知鑫对陈颖颖她们下手的人,肯定不是你哥了。是你?” 罪名怎么跑到他头上了,彭帅赶紧否认:“不是不是我!我当时才高一,陈颖颖都高二了,是冯杨自己……” “你怎么知道陈颖颖被侵犯时是高二?” 彭帅的话被掐断,愣住两秒,然后脸色变得煞白。 旁边的谈鸣厉声说:“老实交代!你知道陈颖颖的遭遇,肯定也参与了当年的事!彭斯炎和冯杨、蒋知鑫都不是一个学校的,怎么认识的?只有你!你在中间牵线搭桥!现在该死的都死了,活着的只有你和蒋知鑫,罪名全都在你们身上!” “我……我不是……”彭帅脑门上冒汗,手掌紧紧抓在一起。 郑岩这时一反常态,和风细雨问:“你这么紧张干什么?你杀人了?” “没有!我没杀人!” “那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他闭嘴不说话了,谈鸣帮他回答:“因为心里有鬼,看见网上的声讨声不是冲着瞿莉她们几个杀人凶手去的,而是冲着你们这群过去的施暴者?外面的媒体就等着当事人跟他们聊聊,蒋知鑫家里有钱,被他爸妈护着,你嘛……作为彭斯炎的弟弟,就算没杀人,放你出去大概也会被愤怒的网友冲。你应该知道,彭斯炎的父母和公司都被人找上门去了?” 他当然知道,家里的坟都被人挖了两锄头,叔叔家房门口天天都是些粪便垃圾,门都不敢出。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心慌地联系了蒋知鑫,谁知道蒋知鑫居然带着张捷去学校找魏婷威胁她,结果张捷被杀了…… “我没参与当年的事,我哥是在大学放假回来找我打球的时候认识冯杨的。然后冯杨带来了蒋知鑫,他们几个喜欢一起打游戏,关系慢慢变得很好。我家里管得紧,和他们一起出去玩的次数不多。”彭帅干巴巴说。 推脱责任是早就料到的走向。 郑岩神色不变,继续问:“所以薛静、魏婷的事你也不知情?你认为是彭斯炎带领万磊欺负了薛静,带领冯杨欺负了陈颖颖,后来又带着蒋知鑫和张捷,欺负了魏婷?” 所有的罪名都是彭斯炎的?这样太明显了,彭帅犹豫一下:“陈颖颖和魏婷的事和我哥无关,他工作了,没空回来……” “哦,没空,所以隔空指挥自己的教徒走狗去完成任务?谁是他最衷心的教徒?冯杨?手段比你哥狠,也比你哥粗糙多了。蒋知鑫?有钱有势,是保驾护航的角色,肯定是他了?” 彭帅迟疑着点头,似真似假说:“蒋知鑫和我哥性格很像,我哥有时候对他比对我还好。” “你的意思是蒋知鑫带头完成了对陈颖颖、对魏婷的强奸和虐待?应该还包括恐吓魏婷的奶奶致死的事。你放心,待会儿审问蒋知鑫,我们会拿出你的指认口供,就算他还能花钱买通法官,我们的胜算也不小。” 彭帅的脸色变了变。 现在活着的施暴者只有他们两个人,群众的愤怒必须有个出口,罪名也必须有个承担者,不是蒋知鑫,就是他。而蒋知鑫很快可能逃脱,如果知道他说了些不该说的…… “如果我说实话,”他害怕似的看了眼讯问室外,颤抖着问,“能不能功过相抵?你们保护我不被蒋家找麻烦。” “那得看你说的内容够不够分量了。” 接下来彭帅交代了以蒋知鑫为领头羊犯下的一些事,主要是针对陈颖颖、魏婷的侵犯。 说蒋知鑫和冯杨一起欺负陈颖颖的时候,他们已经欺负过很多人,有了经验,所以在侵犯的基础上,蒋知鑫提议拍照留作威胁。但是陈颖颖不等他们威胁就去报警了,蒋知鑫只好叫出爸妈帮忙。 之后冯杨因为赌博输钱,居然想到了用陈颖颖的照片借网贷。事情闹大,蒋家为了不让蒋知鑫被牵连,又出手保他一次。 在这全过程里,他彭帅只是知情,没参与过,甚至还好心劝告过两次。 谈鸣听得心里起火,这段讲述里没有任何可以追查的证据,比如蒋家是怎么贿赂办案人员的。 蠢货,讲不到重点。 彭帅还在继续说:“魏婷的事,是蒋知鑫带着他朋友张捷做的,还有其他人……和欺负陈颖颖的流程差不多,不过他没想到魏婷的奶奶有心脏病,恐吓两次后就死了。” “说得挺简单,怎么恐吓的?” “就……就是威胁两句,说你再闹,就让你奶奶摔进下水沟里之类的……” 真的只是口头恐吓吗?魏婷的奶奶摔过不止一次。 郑岩克制不住火气了,记录本猛地一合:“还有力气粉饰,看来是力度还不够。谈鸣,带他去停尸房,当着陈颖颖她们的尸体好好说!” 彭帅被带去了停尸房,挣扎着不想进去,被人一推,正好扑到魏婷的尸体边。 凌晨时分寒气重,尸体的眼睛还没合上,嘴角微笑,血肉模糊的后脑勺传来一股恶臭味。 “啊——”彭帅吓得大叫,往后倒在地上,抬眼又看见彭斯炎腐烂的尸体,惊悚感让他后背生寒大脑空白,只知道喊,“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看着她们的尸体!是你们这群不是人的东西害死了她们!受欺负的不止这里的四具女尸,她们还等着,等你踏出警局,不管白天晚上,都会有下一个陈颖颖,下一个魏婷找上你!” “让我出去!我说!我全都说!” 第三十五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5 彭帅交代了,这次是不掺水分的口供。 其实主要内容和他刚才说的差不多,只是又吐出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名字,都是彭斯炎和蒋知鑫这几年里收的小弟。 看到那些人的信息,谈迦还认出了其中一个就是在寅川中学找她搭讪的男生。 不过蒋家当年是怎么贿赂办案人员的,他不知道,彭斯炎当初逼死了一个女生的事,他也说不知道。 看着满满当当三页纸的内容,郑岩心里沉甸甸的。 他抬起头往外看了眼,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又干又涩,用力眨了眨,看见外面泛青的天际。 又是一个通宵,快天亮了。 他问:“蒋知鑫什么时候能审问?” 小陈看了眼时间,计算了一下:“一个小时后。他在待问室放松得很,不是睡觉就是喊着伤口痛找医生进去检查,看起来一点不担心。” 不知道这份底气,是来自外面的父母,还是他真认为自己没留下痕迹无法被定罪。 不过不管是哪个可能,都说明这人是个难搞的硬茬。 他们收集好所有的证据,打算集中精力对付蒋知鑫。 走过走廊,还没到讯问室外,郑岩就见识到了蒋知鑫的放松和嚣张。 ——这种时候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勾搭女生。 沾了几滴血的白t套在他清瘦的身材上,确实有点好看,他坐在椅子上后仰着望向谈迦,嘴角勾着。 “你是因为什么进来的?还是你家里人是这儿的警察?头发很好看,你是不是喜欢美式校园电影?你在读大学吗?应该不是九江的人?我在九江没见过你。” 都是些常见的正常话题,但瞿莉她们遭遇的噩梦就是从这些简单的问题开始的。 而且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蒋知鑫看向谈迦的眼神,就像凶手盯上想要玩弄的猎物一样让人胆战心惊。 谈鸣作为哥哥,简直想隔空扇他一巴掌抽得他倒地吐血。 “迦迦,过来。” 谈迦还没什么动作呢,蒋知鑫先笑了,懒洋洋起身想去拉谈迦的手:“你叫jia jia啊,是哪个……” 话没说完,谈迦在他的手刚碰上自己手腕时,顺势抓住往后一扭,按在他肩头,把人“咚”一下牢牢按在椅子上,动作快到还没反应过来,蒋知鑫就痛到弓着身动弹不了。 他脸色扭曲,那点散漫终于维持不住了,嘴里开始骂:“你他妈……” “你最好闭嘴,”谈迦的手还牢牢按着他的肩膀,居高临下盯着他的怂样,“我可不是警察,没有人道主义善待杀人凶手的美好品质。” 郑岩看够瘾了,才咳嗽一声,假模假样让她放手。 本名来想叫她名字,但在蒋知鑫这种人面前,叫女孩儿的名字也是种危险,于是就摆了摆手。 “你先出去,我们要准备审讯了。” 谈迦走出去几步,回头看,正对上蒋知鑫阴鸷的眼神,当着几个警察的面,他甚至还对着她笑了下。 恶心人的臭虫。 针对蒋知鑫的审讯,是意料之中的困难,经过半天的冷静,他目睹魏婷坠楼时的恐慌已经完全变成了无所谓。 他并不遮掩自己干的某些事,轻描淡写说出来,一副这也没什么的样子,惹得审问的人火冒三丈后,又轻飘飘否认罪名。 “找魏婷干什么?她是我女朋友,找她谈恋爱啊还能干什么。牵手接吻,上床舔我,什么都干。” “我们是成年人了,上床你们也要管吗?她不喜欢?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我看她喜欢得很,一个人还不够呢,不信你问问……哦我差点忘了,她畏罪自杀了。” “张捷是她杀的,我也被捅了一刀,算受害者?她已经疯了,说的话能算数吗?她当时还叫嚣着要生吃我的肉呢,我没告她都是好的了。” “下药强奸?”蒋知鑫否认这个罪名,“她自愿跟着我们走,自愿让张捷上,还收了我的钱,全是你情我愿,可别说得那么难听。而且我们可没药啊,有药的是她,她给我们喂了药,我怀疑她是疯了控制不住自己想乱杀人,不信你去问问其他人,她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 郑岩忍着怒气问:“那陈颖颖的事呢?据彭帅所说,你和他们一起策划了对陈颖颖的侵犯,恐吓和威胁,在冯杨欺负陈颖颖的时候你还拍了照片。” 蒋知鑫摇头:“冯杨让我这么干的。好兄弟讲义气,他非要我帮忙拍照,说想留下和女朋友在一起的美好证明,我也不好拒绝。” “那冯杨用陈颖颖的照片网贷导致陈颖颖精神崩溃的事,你难道也没参与?你父母找了人平息这件事?” “当然不是。你们怎么还不信自己内部人员的清廉呢?我父母只是去问了问案件进展,是警方查到的线索不能给冯杨定罪,而且说不定那网贷是陈颖颖自己搞的呢,她就是想用这一招嫁祸别人,不想还款,没想到失败了。” 不过说什么,他都只承认道德败坏,但犯罪,坚决不认。 问到后面,蒋知鑫还反问:“警察叔叔,我一没杀人,二没犯罪,问完就看可以走了?总不至于多谈几段恋爱也犯法?” 小陈受不了了:“你那是谈恋爱吗?你是在恐吓她们威胁她们任你侵犯!” “你有什么证据吗?”蒋知鑫一点不受影响,耸耸肩说,“你去问问那些人,看看他们是怎么说的。拿得出证据再来审问我不迟。” 第一轮审问出来,郑岩只得到了一肚子气。 小陈叉着腰喘气:“他这种人,才是连环杀人犯的苗子!” 谈鸣凝重道:“他为什么会这么有恃无恐?蒋家再有钱,也摆不平他两次三番的犯罪?难道被贿赂的人被他们捏住了把柄,会拼命保他?” “这得看蒋家有什么猫腻,但我觉得不止这一点,”郑岩说,“他刚才提到让我们随便问其他人的口供,好像很笃定那些人绝对不会说出任何对他不利的话,也很笃定我们找不到证明他强奸的证据。” “难道那些人都被他收买了?”小陈问出口,又摇头,“不现实。” “那就是证据有问题?”谈鸣思考着,“对陈颖颖的欺凌已经过去几年,他和张捷前天去学校找魏婷应该也不是专门去侵犯,所以两个死者身上提取不到他的生物信息,判定不了他曾经侵犯过她们。但他这种人很难收手,难道笃定我们找不到他最近欺负的人?” 隐藏的受害者不敢冒头,也会对案件侦破造成影响。 郑岩缓慢摇头,看着守在大厅里的蒋家父母,招手叫来了查蒋家的警察。 “找到什么不对劲的了吗?” “目前查到的信息看起来都很正常。不过经侦科帮忙,广撒网调查了蒋家和甘姓办案人员的亲朋好友,查到那个办案人员的亲朋这几年来有些小官司缠身。” 郑岩接过报告,一目十行看下去,找到标注的一条挺有意思。 “蒋家占股的物业公司,和一个叫连胜的人打过官司,原因是物业公司违约,让连胜购买的房产贬值,最后双方选择庭外和解,物业公司赔偿给连胜一笔钱。连胜的老婆和姓甘的办案人员是表兄妹。” 第三十六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6 这大概就是蒋家通过第三方和办案人员进行的行贿手段了,真够弯弯绕绕。 “沿着这条线继续查下去。”郑岩说,然后分派人手对几个死者的亲朋好友做第二轮笔录。 他们必须得找到更多证据,才能在对蒋知鑫进行二轮审问时逼他老实交代。 整个刑警大队都忙碌着,外面的记者和等待结果的市民络绎不绝,议论声被叫停几次也不见消失。 谈迦是唯一一个还有时间吃早餐的人,吃着灌汤包刷社交软件。 网上的舆论仍然在升温,越来越多的同学、朋友、邻居知道瞿莉她们的事后,帖子里出现了更多有用的内容。 【彭斯炎就是个恶魔!跟着女同学回家,站在人家家门口说什么我记住你家的位置了,好恐怖的】 【陈颖颖的经历真的让人绝望,当年的网贷事件我们都认为绝对是冯杨干的,因为他赌,经常收人保护费!】 【我刚看到个特别可怕的帖子,说陈颖颖当时已经读大学了,本以为可以远离那些畜生,但是网贷事件之后,冯杨找到她学校去贼喊捉贼,然后学校里的很多男生都收到了陈的照片,天哪,是我真的会立马崩溃】 【那个彭斯炎居然高一的时候就害死过一个人了,跟他做同学真的胆战心惊】 【不会是我知道的那个人?瞿莉的初中同学,当年死的时候以为只是得了急病,因为她死得真的很快】 【可是她们杀了人啊,自杀都变成畏罪自杀了,臭棋一步】 【有人用薛静的作者号发讣告了……天降噩耗,那是我很喜欢的作者啊,她的文里女主角生活都很美满的,没想到现实生活却这么可怕】 【你们是不是是非不分啊,同情人也要有点限度?她们杀了人,那些人至少没杀人】 【我半夜在你面前磨刀也没有杀你的意思,你到时候也不能说什么哦杂碎】 【你们看到复读生那个死者的照片了吗?有人说她死的时候还在笑,是为奶奶报仇了吗】 【不要再传魏婷的照片了,传张捷的,还有那个蒋知鑫的!我们都知道真正的杀人凶手是谁!】 【张捷就是个狗腿子,高中的时候被班上稍微壮点的女生踹也不敢还手,魏婷的事主谋绝对是姓蒋的,那就是个特别畜生的二世祖!他搞得好几个学生退学!】 【献祭一样……可是卞青玉会被判刑吗?希望不要啊】 【蒋知鑫最高能判多久?我听了几个律师分析,感觉根本没办法判太久】 谈迦在这些匿名用户的发言里找到不少有效信息——她看了眼在现场做笔录的那些人,至少比这些人眼神躲闪真假参半的讲述真实多了。 再往下看,她刷到一条高赞帖:【有个账号转发了卞青玉的另一条录音采访,朋友们顶起来,不要让这件事的热度降下去!】 顺着点进去,那应该是薛静她们早就留下的一招,在网络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时放出来引导走向。 录音里卞青玉说—— “……可能有人说她们动手就是原罪,而彭斯炎那群人大部分至少没杀人,这太可笑了,那些人离杀人也就半步的距离……” “他们挑中了人,就在学校一直缠着你,让别的同学以为你们在谈恋爱,然后借着追求和恋爱的理由,尾随你回家,搞清楚你的住址和家庭成员……平时会问特别多的问题测试你的反应,通过各种反驳,调笑,让你在公共场合因为烦躁发脾气……几次过后,他们会说你就是这么阴晴不定……他们把你的愤怒说成吃醋,把你的害怕说成不好意思,然后大家都这么认为了……” “如果你有一点脱离他们的掌控,有报警求救,找人帮忙的打算,他们就会恐吓你恐吓那些帮忙的人,比如在路上放狗吓人,陷害你考试作弊,半夜拍你家门口和窗户的照片发给你,让你看见他跟在你父母姐妹身后,甚至装作普通同学进你家抱你的小侄子,带走你的弟弟妹妹让你一家人找个通宵……” “魏婷的奶奶就是被撞了几次后,被狗吓得心脏病发死的。第一个被彭斯炎盯上的女生,是因为恐惧家人受罪所以吞药自杀的。” “在这之后,他们实验够多,找到作恶也不会被抓的边界线了,就开始下药性侵,拍照,这时候他们还会突然变温柔,给你买礼物带你见朋友,听话还好,只要你有一点不老实,他们就会陡然变得更加暴力,让你知道,他们说想打残你,是真的会打残你……彭斯炎觉得这是很有成就感的事,把这套理论教给了很多人,再让那些人定期给他找更好看的女生,等他有假期,就回去一起玩……” “这其中冯杨是个打手,彭帅张捷是个跟班……蒋知鑫最恶劣,彭斯炎是个披着人皮的畜生,他就是毫不掩饰的恶魔,从初三开始,害得不下十个女生退学,抑郁崩溃,家庭破裂……” “她们痛苦了很多年,每年,每个月,每天都有自杀的想法。可是她们又觉得不甘心,凭什么受害者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施暴者却大摇大摆继续欺负更多人?瞿莉本来都靠自己走出来了,结果再次碰到了彭斯炎,再次被他缠上。” “为什么没有法律在他们做到一半时就判刑?为什么他们的档案里不写清楚这些人是畜生,好让后来的人躲过?为什么他们还能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成为一个事业有成的精英?而瞿莉她们一辈子都定格在当年的痛苦里了!” 仅仅是听着,就能感觉到瞿莉她们当年的惧怕和痛苦。 谈迦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冲上心头的愤怒。 她抬起头,看见蒋家父母站在大厅里像个监视者一样盯着那些做笔录出来的人,再看向蒋知鑫,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 拘传的时间不能超过十二个小时,就算向上申请案情重大复杂,也只能延长至二十四小时。 超过这个时间还不能找到证据给蒋知鑫定罪的话,他就能大摇大摆走出去,继续当畜生了。 就算判刑,估计几年后又能出来祸害人。 怎么魏婷死之前就没把这个畜生一起带走! 第三十七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7 卞青玉的录音发挥了很大作用。 几个受害者都已经死了,没办法说出那群畜生具体做过什么,隐藏的受害者沉默不语,他们无从得知彭斯炎一群人的犯罪步骤。 但是知道了后,触目惊心下,又遗憾可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这群人犯的罪让人想把他们千刀万剐,但唯二还活着的两个人,却可能判不了多久。 烈日当空,中午了,刑侦队的人叫上谈迦一起吃午饭。 食堂的供应挺丰富,但大家的胃口都不怎么好。 “彭帅好说,但蒋知鑫,难啊。”小陈搅着汤碗的粉丝叹气。 “造成死亡的罪名他可以推到彭斯炎那几个死人身上,加上受害者也已经死了,没办法指认他,几年过去,也根本找不到证据。”谈鸣也摇头。 郑岩:“我已经让吴漾去问卞青玉了,她的录音里专门提起了蒋知鑫,死之前又和魏婷见过面,说不定会有能指认蒋知鑫的线索。” 说完把新端上来的一盘鱼推到谈迦面前,想照顾一下小孩,却发现谈迦挑着米饭若有所思的样子。 “想什么呢?你一个临时工,比你哥这个正式工还殚精竭虑。” 谈鸣愁归愁,但当警察久了,遇到过很多次类似的情况,这会儿还能大口吃饭。 她倒是狼尾都不蓬松了。 谈迦看了眼谈鸣,干脆放下筷子。 “我有个疑惑。” 郑岩边扒饭边说:“说来听听。” “欺凌魏婷的事,张捷和蒋知鑫到底谁是主导?如果我是魏婷,在给两个人都下了药之后,先捅死了张捷,放跑了蒋知鑫,说明我更恨张捷。” “但是卞青玉在录音里说,她们知道蒋知鑫是和彭斯炎一样的恶魔,经过陈颖颖曾经报警的事后她们也应该清楚蒋知鑫在这个犯罪团伙里担任着什么重要角色,那为什么不优先杀了蒋知鑫?” 谈鸣欲言又止,她分析起凶手的心理,说起杀人的事,跟出门吃两个包子一样稀疏平常,这也太…… “所以我猜有三个可能——”谈迦继续说。 “要不就是魏婷留了后手。” “要不就是魏婷当时没能力杀蒋知鑫,只能先杀张捷。不过魏婷最后对着天台笑,我还是觉得她留了后手。” “再或者,欺负她的主谋就是张捷,那说明蒋知鑫很聪明,每件事都参与了但不是主犯,可能不用蒋家出力,仅靠自己他就能脱罪,所以他才这么有恃无恐。” 郑岩点头赞同:“很有道理。我也希望魏婷留了后手,把某些证据交给了卞青玉。” 但是可惜,卞青玉否认了这个猜想。 她手里并没有任何实质性证据,甚至因为她过去受到的伤害不大,也没办法在给蒋知鑫定罪的事上出力。 郑岩没法,只能考虑最后一个办法。 “找到当年受过这些人欺负的受害者,让她们作证指认。” 可能侵犯查不出来了,但身体上的伤害,精神上的虐待,都可以当作指认那群人的证据。 吴漾不太看好这个办法:“我们不知道还有哪些受害者,在哪里,是否愿意作证,而且再次揭开受害者的伤疤,很大可能会让她们的精神状态崩溃。” 因为如果是重量级证人,是要出现在现场直面蒋知鑫的。 要是这群犯罪团伙还有拔不干净的小弟逃过去了,十有八九会报复作证的受害者。 郑岩眉心皱成川字:“不管怎么样,先试试,从彭帅和他刚收的几个小弟那里问到名字,找她们问问。蒋知鑫的拘传时间不多了。” 而这项任务很费时间。 谈雪回又被借来帮忙,谈迦倒是想打下手,可惜没那个能力。 她在警局待得难受,出去找了家便利店,买了一盒百醇注心巧克力棒,边吃边在街边慢走着散心。 这起案子在进行到一半时,她梦里的细节就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可她又想帮忙,这次不是为了让梦消失,只是想为瞿莉她们做点什么。 还能做点什么呢? 谈迦抬头望天,嘴里的注心饼干棒被一抖一抖啃得越来越短,短到只剩一点时,她的视线被一个在警局十几米外徘徊不前的瘦削身影吸引到。 犹豫,闪躲,却始终没离开,让她想起当初的罗小敏。 “你好。”她走到那人三米外,尽量轻声打招呼,但还是吓了那个人一跳。 对方转过头,看见她的样子后紧绷的身体勉强放松一点,瘦到皮包骨的身体挂着宽松的衣服,像个粗制滥造的稻草人。 “你好。” 谈迦轻声问她:“你是想进去找人吗?我可以帮你。请问你是……” “我是文雯,”她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头顶伤疤愈合后无法长出头发的斑秃,小心翼翼说,“我是魏婷的同学,我想……我想来指认蒋知鑫。” 谈迦咽下喉咙里的梗塞感,真诚道:“谢谢你能站出来。我带你从其他门口进去。” …… 文雯的到来是一剂强心针。 在她之后,刑侦队陆陆续续联系到其他几个受害者,得到了更多证词。 谈迦在门外看着她们,像从黑夜的门缝处窥见了一根根只剩灯芯的陈旧蜡烛,但燃烧的微弱火焰投映到墙上,仍然是狂风也吹不灭的明亮。 谈雪回温柔询问她们过去的经历,在她们隐忍的哭声中引导着说出那些名字。 通过她们的讲述,加上调查到的内容,可以完整梳理清楚那群人的犯罪始末。 一切都是从十六岁的彭斯炎的恶趣味开始的,万磊是小他几岁的好朋友,彭帅是更小的堂弟,靠着他们俩的社会关系,他收拢了很多小弟,小弟又发展了其他小弟,一群家庭背景不同,年纪不同的人,就靠着臭味相投纠集成一个犯罪团伙,口口相传着越来越熟练的手段,伤害了越来越多的弱势群体。 罄竹难书。 得到足够的证词,郑岩立马准备再次提审蒋知鑫。 这次他们的信心足了点,谈迦目送着他们进讯问室,帮谈雪回安顿几个证人时,还想着这次能不能直接让蒋知鑫坐几十年牢去。 可是没想到,最后的审问结果完全不符合预期。 郑岩脸色铁青说:“蒋知鑫申请了做精神鉴定,鉴定证明他做这些事时精神不稳定,而且还要告魏婷下药导致他身体出现厌食发热等不良后遗症。” 第三十八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8 精神病逃脱法,真是屡试不爽。 拘传时间只剩十几分钟,蒋知鑫对着怒目而视的一群人笑得非常张狂。 郑岩咽不下这口气,立马申请了延长,但不过是再多十二个小时,这一晚过去,蒋知鑫的结局大概率还是轻飘飘的缓刑两年。 他的缓刑,不就等于更多受害者的倒计时吗? 参与案件侦查的人恨得想砸东西,一个个躲在会议室狂飙脏话。 这关头上,上级又打电话来催。 听说这些事,对方告诫郑岩:“做刑警,一辈子要见到无数值得可怜、应该死刑、不该死刑的人,但我们在维护社会秩序,你们已经查清楚了整件事的经过,现在停在原地一心想让姓蒋的判重点,是本末倒置越俎代庖。尽快处理好这起连环杀人案,网上的舆论要冲着你们去了。” 挂断电话,郑岩在位置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站起身。 “走。该去审问卞青玉了。” 预审科的人要一起审问,一行人走在走廊里,都脸色难看,气氛低沉。 走到讯问室外,小陈忍不住说:“我们要审讯的真的是凶手吗?我们明明知道,真正的凶手其实是那群……” 后面的脏话没骂出来,但是看向蒋知鑫方向的眼神透露着极度的厌恶。 郑岩没说话,推门进去。 卞青玉仿佛并不在意他们调查的结果,平静看着他们,眼皮都没抬高半点。 但面对预审科的审问,她不再一言不发,而是规规矩矩回答着每个问题。 “卞青玉,你在接受采访时说的那些话,是不是代表你为了帮助薛静等人报仇,协助她们杀了彭斯炎等人,接着又参与了她们的自杀计划?” “不是。我没杀任何人。” “瞿莉坠楼不是你帮忙的吗?现场痕迹显示她并不是自杀,当时有第二个人在场。” “不是我。” “那陈颖颖在公交站点上吊死亡的事呢,当时出现在现场监控里的身影,穿着一件黑色衣服,你的衣柜里也有一件这样的衣服。” “那是很普通的外套,别人也有。” “你是说薛静吗?你们参加了同一个心理学社团,经常一起上课,还同在互助电台里,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我和她在商场买过一样的外套。” “那么你承认导致瞿莉,陈颖颖死亡的凶手是薛静?” 卞青玉换了个姿势,语气仍然平静:“我没说这种话。我只是在回答自己知道的事。” 预审科的人看她一眼,又问:“薛静的死和你有关吗?她死之前寄给你一封信,信在哪里?” “和我无关。”至于信的事,她闭口不谈。 预审科再次问:“那你协助了薛静她们杀人吗?给彭斯炎等人下的药是从哪儿来的?之前的两通预告杀人的电话,是你打的吗?” 卞青玉:“没有,你们可以随便查指纹查时间。药的事我不知道。电话也不是我打的,你们查我的手机就知道了。” “魏婷的坠楼呢?她死之前你专门去见过她,你是不是协助她给张捷和蒋知鑫下了药,方便她杀人?” “不是。我只是去看看她在学校生活得怎么样。” 预审科拍桌,声音大了点:“可是你知道整件事!知道她们要杀人,要自杀,两个死者死之前都和你有过交集,你还在她们死后为她们伸冤,如果你没有协助她们杀人自杀,那么你在这场计划中的作用是什么?!难道只是见证者吗?你是法学生,在知道他人犯罪时帮忙隐瞒也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卞青玉的情绪终于有了点波动:“这句话,你不如对那些不敢帮忙作证说出彭斯炎蒋知鑫犯罪事实的人说!” 预审科的人看向郑岩,郑岩叹口气出来唱红脸。 “别激动。你们很聪明,计划很谨慎,我们到现在为止确实没找到你出现在杀人现场的证据。但你作为唯一活下来的人,肯定不只是见证?毕竟彭斯炎那群人死得差不多了,对彭帅和蒋知鑫的判刑也不见你多关心,没什么需要你专门见证的结果。” 卞青玉偏过头,不说话。 郑岩继续说:“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所有事,网上也有很多人在讨论,彭斯炎等人的名字在热搜上压都压不下去,今天还有几个受害者来作证指认蒋知鑫……你们的目的应该是这个?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聚焦在那群人做过的恶行上,瞿莉她们的牺牲没白费。” 看到她动容的表情,郑岩放轻声音道:“我们是在帮你们,希望你能把整个计划都说出来,或者我们问几个问题,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首先,协助瞿莉和陈颖颖自杀的人,是不是薛静和魏婷?薛静动手,魏婷提供信息让她避开监控对不对?” 卞青玉良久后回答:“是。” “预告电话是谁打的?也是薛静吗?” “陈颖颖和薛静。” “那药呢?听话水是你们买的,还是从蒋知鑫那群人手里拿的?” “不是买的。” “好。魏婷的死是计划好的吗?你们怎么能猜到蒋知鑫和张捷会去找她?” 这个问题,卞青玉沉默了很久,才说:“我们没猜到。” “那魏婷的死确实是计划中的一环?你不觉得你们这个计划太亏了吗?” 她不回答。 这要怎么回答呢,在人“牺牲”后讨论值不值,不管答案是什么,都让人痛苦不堪。 她的头低着,头发往两边散落,露出瘦得突出的颈椎,衣领遮挡的边缘,是一些看不清楚形状的伤痕。 郑岩也沉默了会儿,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知道这些,是因为你一开始就在计划中,知道所有流程是吗?” “不是,”卞青玉仿佛终于等来了她想要的问题,抬起头说,“我是在收到薛静的信之后才知道的。” 预审科的人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知道收信之前的事情?” “因为信里都写了。” 她们计划好了卞青玉的退路! 卞青玉从贴身衣服的内包中拿出几张纸,摆在桌上一点点抚平,抚平的时候很郑重,讲述的声音却轻若羽毛。 “这是她们写的遗书,一共四份。” 第三十九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19 卞青玉念的第一封遗书,是瞿莉的。 【我是24岁的瞿莉,你们好。 在这之前我总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说,想大喊想怒骂想痛哭想诅咒彭斯炎那群人,但拿起笔的时候犹豫很久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写什么。 我停顿到半夜,在最后一刻,最先想起的竟然是陈颖颖和魏婷。她们太惨了,比起来我竟然是过得还算好的那个。 但惨痛并没有高低之分。 我以为我靠自己走出来了,考上了大城市的大学,听说彭斯炎去了海城定居,我们被城市隔开,不会再有交集,我努力忘记,再努力赚钱,总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可我那天又见到了他。 烟头再次烫在我身上时,我没有躲开,我意识到魏婷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只要他们还在这世界上活着,我就永远不可能拥有新生活,只能缩在角落捂着脸苟活。 跳楼是只需要头脑发热往下一跳就能解脱的死亡方式,只要楼够高。所以我选择了这个办法。 我24岁了,是已知受害者里年龄最大的人。我来当第一个人。 魏婷,你还很年轻,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死。】 读完,卞青玉哽咽的声音已经断断续续。 但她抽开了第一张纸,又开始念第二份。 这次是陈颖颖的遗书。 【我是陈颖颖,不用记得我的名字和长相。 没什么可说的,死已经求了很多次,早有预感熬不过今年,我的死能发挥点作用,已经是很值得高兴的事了。 能带走冯杨更是意外之喜,我拿刀捅进他胸口的时候,是我这么多年来最痛快的一刻。我终于可以抬起头走路了。 但如果可以,只死我一个人就好。】 她们到死还是希望别人能活着。 整个讯问室内,空气仿佛浓郁的烟雾,梗塞住人的呼吸,熏出眼泪。 卞青玉的泪滴在审讯桌上,特意避开了纸张。 “第三封是魏婷的。你们不是想问我,在她死之前去见她干什么吗?我是去劝她不要牺牲的。” 前三个人的死亡已经引起了够多的关注,魏婷可以活着。 “但她不愿意,因为蒋知鑫和张捷居然因为看到了网上的消息去找她了,她说这是个好机会。” 所以魏婷的遗书上有一段临时加上去的话,字迹潦草。 【我是魏婷。 我知道这个计划把我算在内的原因是我成年了,这挺可笑的,受害者还在坚守十八岁以下需要被保护的规则,施暴者却从来不管我们是否成年。 奶奶被蒋知鑫他们害死了,我想做第一个死的人,死得再惨些,再声势浩大点,让所有人都看过来,我不怕被人指点,我只想让凶手偿命。 我猜这件事闹起来后,肯定有人说让蒋知鑫他们偿命,也不用这么惨烈。我不觉得有什么惨烈的,我们本来就很难坚持下去了。 再见。 姐姐,我看到网上的消息了,为什么偏偏是我可以活下来,薛静姐应该排在第四个的。对不起我要浪费掉你们的好心,这是个好机会,蒋知鑫必须死。】 前三封遗书都很短,剩下的几页纸,全是薛静写的。 卞青玉再次深呼吸几次,勉强压下哽咽,神情变得温和。 “薛静是我们之中最厉害的人。她受到欺负的时候能装发疯恐吓万磊,转学,上大学后写小说赚钱,想在毕业后去全国各地旅居。其实我读法学专业,也是薛静建议的,她说或许有一天我能在法律中找到可以保护我们的条款,让我们的事不用再在其他女生身上上演。她劝解过很多人,很多年纪小的受害者一开始自杀的情绪很强烈,是她劝说她们活下来……” 脆弱的群体里也有相对不那么脆弱的人,薛静对互助电台里的很多人来说都是飘摇路灯的存在。 但到最后,死志最坚定的除了陈颖颖和魏婷外,就是她。 遗书被展开,卞青玉极力偏头落泪,还是有两滴泪水沾在了信纸上。 讯问室内很安静,让她念出来的每个字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大家好,我是薛静,这场连环自杀案的策划者。 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们的计划应该已经取得了成功,我也应该已经死了。 计划其实不复杂,几个重度抑郁的人活不下去了,但又实在不甘心,所以一起商量了一个骗局,让大家知道我们过去经历了什么,知道彭斯炎那群人是什么样的畜生。 事情的一开始是在半年前,我在互助小程序上听说了陈颖颖的故事。在受害者集中地,苦难的故事遍地都是,但她的经历很不一般,因为冯杨的行为已经跌破下限,我无法想象如果是我经历了这些,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劝她朝前看,只能和瞿莉姐小心翼翼和她聊天寻找突破点。 然后我们发现,冯杨居然和彭斯炎,万磊认识。后面还牵扯出了蒋知鑫,彭帅,张捷。 那是个让我们很痛苦的一刻,意识到伤害自己的人竟然已经形成一个团伙,持续性地伤害着更多的人。我耗费精力劝解开一个人的时间里,他们或许又制造了十个百个的受害者。 群里的人义愤填膺,我当时建议报警,把他们那群人连根拔起,全都判刑才行。 可是冷静下来思考后,我们悲哀地意识到,软暴力滋扰不涉及杀人犯罪,他们很可能不会被判刑,而报警的人只会得到更疯狂的报复。 软暴力滋扰——这是我们遭受伤害很多年后才知道的词语,有的受害者甚至等不到理解这个词的意思、讲述不清楚自己遭受了什么,就已经被软暴力滋扰刺激得疯了。在蒋知鑫加入之前,彭斯炎他们伤害女生都是采用的这种方法,纠缠,起哄,语言刺激,精神压迫,让人恐慌,疑神疑鬼,自我怀疑,最后人为地患上精神疾病,因为恐惧而听从他们更深的迫害。 彭斯炎没有杀人,对瞿莉的伤害只是“男女朋友之间性方面的爱好过激”而已,冯杨也没有杀人,侵犯和网贷的行为都“找不到证据”,万磊跟踪恐吓我,也全都是嘴上说来玩玩,是我想太多,张捷和蒋知鑫倒是涉及杀人了,但魏婷的奶奶死因是心脏病发,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是蒋知鑫的恐吓造成的。他们太狡猾了,我们没办法赢得世俗的大仇得报。 我越想越难受,受害者太多了,我拼命挽留拯救的人,只要那些施暴者出现一次,她们就会再次崩溃,勇敢如瞿莉姐也逃不掉。 我很痛苦,看到她们崩溃,我也开始崩溃,我想,凭什么呢?为什么躲起来的人是我们?缩在阴影里捂着脸活着,真的叫好好活下去吗?能拯救我们的只有看那些人恶有恶报,可我们还有机会等到那一天吗?等他们杀了更多人才能制裁他们吗? 我们大概是等不到的。所以我想,不如就像魏婷说的那样,杀了他们。】 第四十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0 难受两个字已经不够形容这一刻的心情。 郑岩的眼眶都红了,抬手捂着眼睛,想起看到的薛静的尸体,平静安详,手腕上的伤口深可见骨。 该多坚决,才能划得那么狠。 卞青玉却和他们心情不同,她的声音随着薛静信里的质问拔高,平静里带着愤怒痛苦。 【杀彭斯炎他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因为魏婷从蒋知鑫那里偷来了混着药的酒精饮料。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受害者也有反抗的一天,彭斯炎中招得尤其快,我让瞿莉姐开着视频,让大家都见证了那一刻。刀捅进彭斯炎的心脏时,我们就绝无退路了。 瞿莉姐也喝了药,我们站在天台上,我接过她写的信,问她要不要等到太阳出来,看看最后一眼风景。她说不了,拉着我的手放在她肩膀上,然后我僵硬着伸手把她推下了楼。尸体砸在车上,响声却让我当天下午睡了个好觉。这让我在吊起陈颖颖时,显得更轻松。 计划中,陈颖颖的死需要引导大家的视线看向抑郁症、自杀这一点,所以她选了这个惨烈的死法。那个地方风险很大,所以我们没来及说什么,收下信就是永别。接着我要回去策划我的死亡。 割腕的死法很难分清楚自杀和他杀,我想我可能做不到位,所以放在第三环节,这样顺延下来,大家也会顺势认为我的死是凶手精心策划的密室杀人案,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扑朔迷离好啊,能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个案子。 但如果我死之后,事情已经闹大,魏婷可以不用再牺牲。还没考上大学的年纪,死太可惜了,上大学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走出仇恨痛苦的办法。 打电话搞杀人预告只是计划的一环,我们已经确定了一天死一个闹大这件事,幽灵热线只是增加话题度的一个筹码,如果对调查人员造成了困扰麻烦,我想说声对不起。陈颖颖预告了她的死,我预告了我的死,如果有第三个电话,那应该是魏婷。 最后,是这场计划的目的。 一开始杀了彭斯炎他们确实是我们全部的想法,但计划成型的时候,我们也想当一回圣人了。 我们的诉求不只是公平公正,也不只是让那些人受到法律的制裁、社会的唾弃,毕竟我们知道判刑最严重的人最多不过几年就会出来,惩罚施暴者我们已经自己做到了,剩下的,是一份《告大众书》—— 我们想让更多受到伤害,正在受伤害,未来可能会受到伤害的人知道,总之不要退缩害怕,他们就是一群恶狗,你上前一步他们就会离开,但凡后退一步,他们就会穷追不舍。如果已经受到伤害,不要相信他们说的“谁让你穿得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不要因为担心未知的报复就一辈子捂着脸生活,你们还有大把的机会回到正轨上,甩开那些人,继续过自己的美好生活。 如果可以,希望我们是最后一批受害者,希望所有弱势群体有站起来反抗的勇气,希望所有的施暴者记住,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所有的遗书都念完了,卞青玉重新折好信纸,抬头看着对面的审讯人员。 眼泪模糊了人影,这场惨剧落下帷幕时,唯一活下来的人变成了被痛苦啃食得最惨的可怜人。 “我们的讲述结束了,请问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她恢复平静问。 郑岩深吸口气:“有一个问题。” “你们的计划里,蒋知鑫是除了彭斯炎冯杨之外最恶劣的人,魏婷恨不得他死得最惨,可是从魏婷给蒋知鑫和张捷下药到她坠楼的将近二十个小时里,为什么她只杀了张捷,没杀蒋知鑫?不瞒你说,蒋知鑫很有可能逃过这次判刑。” 卞青玉平静的脸上,缓慢露出一抹笑。 “我不知道。魏婷什么都没告诉我。” 审讯结束,一行人沉默地回到办公室。 小陈他们凑上去询问最后结果,谈迦在旁边竖起耳朵听。 郑岩说:“卞青玉没参与杀人。” 那就是无罪的意思了。大家松了口气。 看他老眼泛红,小陈又问:“电话是谁打的啊?薛静寄给她的信又是怎么回事?” 郑岩先是沉默会儿,坐下点燃一根烟后才回答:“信,是瞿莉,陈颖颖,薛静,魏婷四个人留下的遗书。” 遗书?他们张了张嘴,迟疑问:“写了什么?” 这真不好说,郑岩抽着烟,不回答。 但很快,谈迦他们就知道遗书上到底写了什么了,因为薛静生前的作者号发布了四份遗书的照片和文字版。 闻风而动的网友们在帖子被限流之前,短时间内就转发到了各大平台,一时民情激愤,大量的人冲到官方账号下,要求判蒋知鑫和彭帅死刑。 死刑,他们倒是也想让蒋知鑫死刑,但可能性几乎没有。 “到明天早上七点,蒋知鑫的拘传时间就到期限了,必须放他走。” 大家都不甘心。 民警,法医实验室,痕检,还有越来越多的潜在受害者,都拿出了各自的调查结果,希望再次审讯蒋知鑫,实在不行,以其他罪名判刑,能多判几年也好。 郑岩也有这个想法:“我猜魏婷死之前肯定留了后手,我们用这一点诈一诈蒋知鑫。让侧写师一起审讯,熬鹰打心理牌,我就不信他能一直这么滴水不漏。” 这一晚上,谈迦也没回去,待在讯问室外看着轮番上场的审问现场。 侧写师是中途上场的,这时候蒋知鑫已经被问得狂躁不耐,一会儿踢桌子说灯太亮了,一会儿捂着伤口喊痛,不停地舔干燥的嘴唇。 谈迦光是在外面看着就不耐烦,想冲进去踹他一脚。 但这恰恰是审问的关键时候,蒋知鑫在轮番审问下变得情绪狂躁,说不定就能在口不择言中说出点真话。 所以侧写师还给他端了杯水进来。 只是蒋知鑫看见水后却一把甩开了,咬着牙大力挣扎,表情暴躁中夹杂着惊惧。 谈迦注视着他的目光移开,转移到那杯洒了的水上,又迟疑地转回去,盯着他奇怪的面部表情。 这是…… 第四十一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1 没等到第二天七点,蒋知鑫就离开了警局。 因为他发病了,急需进医院治疗。蒋家父母跟着离开前,还叫嚣着要告他们暴力审讯。 说得好像是他们导致他发病的。 小陈不可置信:“哈,他不会真有精神病?看他那不正常的样子,我真要信了。” “说不定是被刀捅伤的地方没好,发炎了,”谈鸣眼睛熬得通红,打着哈欠说,“不过他爸妈都帮忙出精神鉴定报告了,结果看见他真跟个精神病一样又不敢置信,说明之前的鉴定绝对是假的。” 他们议论着走回办公室,拐个弯,看见谈迦正倚靠在墙边等他们。 这几天日夜不分的奔波,大家休息的时间很少,她这个临时工也不例外,这会儿把绿色发尾卷起来扣进了棒球帽下,低头靠着墙昏昏欲睡的样子。 棒球帽压得低,从他们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眼睛是不是闭着,只能看见她流畅的下颌线,快要碰到外套的衣领。 “迦迦。”谈鸣低声叫她,走近了想让她回家去。 谈迦被叫醒后,却立马站直了,抬起帽沿,第一时间看向郑岩。 “郑队,我发现点不对劲,想和你沟通一下。”声音还有些沙哑。 郑岩把人叫进办公室,搜出来一盒牛奶递给她,语气温和问:“什么不对劲?事情差不多结束了,你别又说做什么梦了。” “不是,”她把牛奶插上吸管,喝一口才说,“我怀疑蒋知鑫有狂犬病。” “什么?”办公室所有人都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谈迦说:“我在讯问室外面看见了蒋知鑫‘发病’的症状,不像假装的。他情绪狂躁,对灯光,风声似乎都很敏感,而且他看见水很恐惧,这符合狂犬病兴奋期的症状,我以前见过狂犬病患者发病的样子,还有点印象。” “而且之前卞青玉在网上发的录音里说过,蒋知鑫他们会用狗吓人,魏婷的奶奶很可能就是这样被吓得心脏病发的。魏婷留的后手或许就是那只狗,她有那么多的时间杀了蒋知鑫,最后却只捅了他一刀,留下的伤口说不定就为了遮掩狂犬病伤口的异样。” 片刻的震惊后,郑岩喃喃道:“你真敢想啊,我诈蒋知鑫的时候还只往下毒的事想过。” 所以他认为蒋知鑫的害怕不是假的,因为蒋知鑫估计也怀疑自己中毒了,才会在审问后半截表现得坐立不安情绪暴躁。 如果是狂犬病…… “可是狂犬病的发病时间应该不会这么快?”小陈迟疑。 吴漾摇头:“谁知道是什么时候咬的呢,只要魏婷有这个打算,她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一点。” “难怪……”郑岩想起审问卞青玉时的最后一个问题,“难怪卞青玉最后要笑。” 那可是狂犬病,致死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去寅川中学找一找,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已经死了的狗。”他再次打起精神,让小陈通知民警。 狂犬病是人狗共患的,如果狗咬了人后十天内没有出现异常,那说明人大概也没事。但如果人已经出现症状,那狗估计已经死了。 小陈唏嘘:“如果是真的,这一招真狠啊。” 也真解气啊。 几个小时后,民警传来消息,没在学校找到狗的尸体,但听魏婷之前的同学说,她确实养过一条流浪狗,不过一个月前似乎就没见到过了。 看来魏婷真有可能用了这招。 刑侦队被震撼到无言。郑岩想了想,去了趟蒋知鑫住院检查的医院。 队长一走,剩下的人把各项证据收集齐交给后续环节的负责人后,暂时就没事了。 小陈伸个懒腰,长出一口气,趴在桌上没用半分钟就睡得打鼾。 谈鸣也催着谈迦回家睡觉。 “事情至少要明天才能完全结束,你回去睡一觉,明天再来。” 谈迦确实有点熬不住了,点头说好,回家饭也没吃,倒在床上立马就沉入梦乡。 床头立着的面塑脑袋被她乳燕投林的动作震得掉在枕头边,她也没注意。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最后是纯纯饿醒的,睁眼一看,晚上了。 第二天,谈迦喝着杯装八宝粥,和啃着卤肉包子的小陈在警局门口相遇。 门口乱糟糟的,小陈打个招呼带着她从人群里挤进去。 “怎么回事?”谈迦吸溜着八宝粥问。 小陈咽下一口包子,说:“瞿莉四人的父母和彭斯炎那群人的父母对战。之前不是让他们来认尸?一开始不知道真相,大家都只顾着哭,现在了解清楚了,恨不得咬死对方。” “彭斯炎那群人的父母知道了真相还敢这样?” “怎么不敢,人家认为自己儿子起码没谋财害命,就不该死。不过他们都没有来帮忙的网友厉害,彭斯炎和冯杨的父母差点被打得头破血流,昨天都闹过一回了,而且他们几家还内讧,冯杨彭帅的父母骂彭斯炎的父母……哦还有蒋家人——” 说到蒋家人,小陈专门停下来,小声告诉她:“蒋知鑫真的确诊了狂犬病,已经进入前驱期。蒋家人崩溃到在医院大喊大叫要杀了魏婷一家人。” 可惜魏婷仅有的一个亲人也在半年前被蒋知鑫害死了。 谈迦吸完最后一口八宝粥,把杯子扔进垃圾桶,说:“自作孽,不可活。” 事情到今天就算完全结束,蒋知鑫虽然已经在等待死亡降临,但身上的罪名仍然要背负。 瞿莉四人的连环自杀案和彭斯炎团伙的软暴力滋扰案都有了结果,官方账号同步调查信息,网上一片哀叹。 【几年的刑罚,根本不够!】 【四条年轻鲜活的命啊,到死还想着提醒其他女孩儿,太可惜了,就因为那群畜生】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软暴力滋扰这个词,天哪,以前从来没注意过】 【保护好卞青玉,千万不要让她也走上自杀这条路】 【这么一想,彭斯炎他们死了还真是最解气的结局,不然我看着那一群人过个几年又可以出来继续祸害人,真是要吐血】 【大家多关注一下抑郁症患者和精神病患者群体,很多患者都是经历过很可怕的事才出问题的】 【据说蒋知鑫得狂犬病了哈哈哈哈,魏婷你真的做了件好事!就该这么折磨那种畜生!】 【欢迎大家积极举报和那群畜生一样的人,让我们记住那些人的名字,让他们不敢再动手】 【最好档案里也记录一下,以后这个罪名跟着他们一辈子,凭什么我们要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和这些畜生共事】 【……】 事情尘埃落定,卞青玉来警局领瞿莉四人的尸体去火化下葬。 郑岩告知了她关于蒋知鑫的事,她嘴边带着笑,平静说:“好事啊。” 小陈欲言又止:“你……蒋家人可能会被彻查,涉嫌贿赂公职人员,严重的话会被判十年左右,你这段时间……”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卞青玉知道他们想说什么,“读完大学,替她们去全国各地转转,每年都去给她们扫墓。” 她偏头迎着风吹来的方向,眯着眼睛,露出一个轻松享受的表情。 “等蒋知鑫死了,我会去告诉她们这个好消息。相信她们会很开心。” 第四十二章 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22(完) 狂犬病发的时间很短暂,没几天,在医院守着的民警就通知了蒋知鑫的死讯。 这个畜生在人生的最后几天,尝尽了病痛和死亡带来的恐惧,死相非常难看。 整个医院,只有被调查后疲惫绝望的蒋家父母为他大声哭着,其他人最多也就一声叹气。 同一时间,郑岩正在办公室给刑侦二队开会。 他们复盘了这起幽灵热线连环杀人案的侦查过程,顺便给编外人员谈迦论功行赏。 协助警方办案是有奖励的,谈迦站在中间双手接过奖励,五味杂陈地看向白板上贴着的几张照片。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做梦。” 这件案子太严重了,超出了她的意料范围。 一开始梦到瞿莉坠楼时,她完全没想到后续展开这么离奇曲折。 先以为是连环杀人案,后来以为是要重启多年前的冤案,最后发现是一起自杀案。 这几天的奔波和情绪波折,把她搞得心理状态更加不好。 她还是回去好好学面塑去。 郑岩开玩笑:“谁说得准呢。在我们看来你这个毛病挺好的,能梦到现场——你要知道,很多凶杀案无法侦破就是因为无法得知真正的第一案发现场在哪里,当时发生过什么。而且你不怕出现场,又敢想敢做,我觉得你是个干刑警的好苗子,下次再来,我走程序给你安排个位置。” 谈迦扯着嘴角假笑:“我姑姑更希望我把面塑技艺学好了发扬到国外去。” 但她心里清楚,下一个梦或许已经在路上了。 郑岩也不多说,开完会趁着没其他案子需要忙,提议:“我们仨打算当个代表去看看瞿莉她们的墓,你要去吗?” 谈迦点头。 瞿莉四人的骨灰是葬在同一个地方的,这几天正是清明时节,公墓里祭拜的人很多,碰上晚高峰,路上还有点堵车。 到公墓门口都傍晚了。 他们不清楚墓地的位置,问公墓的管理人员,对方都不用听全名字,顺手就是一指。 “人很多的那边。” 人很多? 走过去才知道人很多是怎么回事——很多的陌生女孩儿在瞿莉她们墓前烧纸,没人说话,安静的灰色天际下,只有火堆边的草纸灰烬在微风里打着圈,飘飘洒洒飞向墓碑上的照片。 她们年纪不一,有的甚至还穿着校服,看起来才十一二岁,红肿着眼转过头,眼睛里倒映着火焰的光亮,像夜晚的灵火,燃燃灭灭,沉默地盯着他们。 郑岩一行人在几米外定住脚步,有些震撼。 从公墓回去的路上,小陈低声说:“那群女生都是受到软暴力滋扰的受害者吗?我看见有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儿脸上有烫伤。” 郑岩语气沉沉:“或许是。” 他们见过很多遭受侵犯,虐待,囚禁的受害者,但对软暴力滋扰罪名下的受害者接触很少,因为那种事很少立案,更别说涉及刑事犯罪,所以到不了他们手上。 这是第一次知道,而且刚才那一幕比口头讲述的内容更加震撼人心。 谈鸣忽然问起:“迦迦,你在国外留学受到过欺负吗?” 舅舅舅妈工作很忙,表妹独自生活的时间更多。 谈迦望着车窗外的霓虹灯抓,声音轻轻说:“有啊。世界各地都有虫子,这可不分国界。” “可是没听你说过。”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都打回去了。薛静的建议很中肯,遇上挡路狂吠的狗,光靠跑是没办法的。” 听着他们兄妹俩的谈话,开车的郑岩方向盘一打,拐进另一条路。 “你们在这儿下车。” “……郑队你要干嘛?” “我去接我女儿下晚自习。” 车呼啸而过,留下几个站在街边一脸无语的人。 “当爹的人经历过这个案子估计是得有几天睡不着,”小陈左右看看,吊儿郎当拍拍谈鸣和谈迦的肩膀,“也别急着回家了,走,我请你们俩兄妹吃香喝辣的去。” —— 清明节过去,气温就一路稳定攀升。 谈迦在九江已经待了两个多月,终于感受到了无聊。 骑行,跑步,探索城市的兴趣大大降低,捏面塑也逐渐换取不了平静。 而且面塑真的很难! 用塑刀压纹路难,给面团调色难,捏出姿态更难,参考的明明是微笑的拈花少女,结果做出来是个塑料感十足的做操斗鸡眼。 气得她把用来剪出手指的剪刀扔一边去。 面塑少女受到震动,头部嘎巴一下断了,咕噜噜滚了两圈,塌在桌面上。 ……调面团也特别难! 她憋着一口气,被姑姑看出来,然后两天后被休假的姑姑载去了文化馆。 “文化馆里定期有培训课程,书法戏曲舞蹈,也有面塑,报名的人有老有少……本来就是调节心情的,就算是喜欢,学习任何技艺都不能急于求成,你先去玩玩……” 于是谈迦就这么加入了面塑小班。 她的同桌是个七岁的小孩儿,课堂作业是合作完成一个植物大战僵尸的场景建设。 小孩儿给她分配任务,让她做僵尸,因为小孩自己想当正义的一方,选择了做向日葵。 僵尸?僵尸很难啊。 谈迦思考着怎么制作一个形神兼备的僵尸王,小孩儿已经捏了朵向日葵雏形出来,扭头发现她制作进度为零,不满道:“你怎么不动呢?我们组要落后了,” “你的向日葵很丑。”她瞥一眼说。 小孩震惊于她的直白,然后撇撇嘴说:“起码我做出来了,向日葵就长这样,不信你问老师。” 不只老师,大家都认得出来这是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向日葵,虽然确实很丑。 小孩傲娇地斜她一眼,还指点她:“赶快做,时间来不及了。” 不管在哪里,deadle都是催人上进的好招,谈迦紧赶慢赶,终于在下课之前捏出了一排丑丑的僵尸。 小孩鼻孔里看她,故意还她一句:“你的僵尸好丑。” 她表情不变:“比你稍微好一点。” 两个人边捏面团边冷嘲热讽,最后小孩用新做的窝瓜撞飞了她的一排僵尸。 接着她被作为课程指导老师的姑姑留堂了。 “我都听那个小孩说了。你一上来就想捏得身形具备,和照片一模一样,这很难,警局里的画像师还只是挑重点来画呢……” 谈迦原本看着窗外的乔木走神,听到关键词,忽然顿了下。 警局的画像师?一阵风吹散她脑海里的迷雾,她似乎想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迫切想学会人物面塑了。 如果面塑能像画像、甚至像颅骨复原技术一样发挥作用,或许能对案件侦破起到更大的帮助。 毕竟她已经意识到,梦境大概率不会停,她必须克服恐惧,去适应这个能力。 第四十三章 梦里还有人活着! 又是一个艳阳天。 正当季的水果汁水充沛,咬一口满满都是清甜。 谈迦啃着果子从小区大门进去,顺手在快递点取了爸妈寄回来的包裹,和路过的大爷大妈们打招呼。 ——她在慢慢融入这座城市,知道哪条街的小吃摊最多,哪个地方最适合晨跑……她的绿色狼尾也终于不怎么引起侧目了。 家里甚至打算让她在国内念两年大学,就当是交换。 不过要是长住,一直住在姑姑家里就不太好了,她目前正计划买套房自己住。 谈鸣陪她一起去看房,路上说:“你就住在家里不好吗?想睡就睡想吃就吃也没人管你。而且你做梦的事……最近没做梦了?” “没,最近又没见过尸体。”她漫不经心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各色的花开得耀眼。 到现在为止,她对外说的都是“看见尸体后有一定几率会做梦”,没暴露自己会在凶手行凶当晚附身凶手第一视角的秘密。 她觉得这样挺好,不至于让自己太突出,又恰好能协助破案,你好我好大家好。 甚至心理准备做过太多次,她现在并不惧怕入睡了,还有心情学习各种刑侦知识,想尝试下次做梦后能更迅速更精准地给出线索。 万事俱备,就等着再次做梦——这放在最开始,真是不敢想。 下了高速转城际快速,映入眼帘的是远处大片的种植基地,各种果树抖擞着初夏的热意,是和城市里截然不同的风景。 谈迦盯着看:“好多水果采摘园。” 谈鸣随意扫过一眼:“那是个农旅结合的产业园,可以摘水果可以露营。下次有空带你去玩儿。” 刑警嘴里的下次,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谈迦自己打开地图找攻略,想着找一天不那么热的日子来,据说再有半个月就可以采摘桑葚了。 但她没想到,十几个小时后她就站在了采摘园里,来了场惊心动魄的半日游。 …… 看房也挺费神,谈迦晚上睡得早了点。 捏的面塑半成品放在床对面的书桌上,是条蛇,蛇鳞暂时没刻出来,只有凸出的眼睛像两颗打了花刀的绿豆,喜剧效果很足,所以在黑夜里看着也不怎么吓人。 她心里一会儿想着蛇鳞该怎么刻,一会儿想着下午看的几套房子好像都不怎么样,想得昏昏欲睡,翻个身,闭上眼进入梦乡。 风声簌簌,树叶互相摩擦的声音在黑夜里汇聚成一拍快过一拍的心跳。 地上倒着两个矮短的身影,胸膛起伏的弧度微弱不可见,“她”低下头,看见自己手上拿着一根绳子,在手掌缠绕两圈,毫不犹豫地套住其中一个人的脖子。 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却正好被转过身,“她”的膝盖跪压上去,绳子勒得更紧。 赫哧的呼吸声从被挤压的喉咙口逸出,混合着不成调的哭声……是个孩子。 “她”从始至终都很平静,尽管细细的绳子也同样勒痛了自己虎口,但“她”连呼吸都没乱过,静静等待着那孩子停止呼吸的时刻。 可意外突生。 倒在旁边的另一个孩子忽然转爬起来,趁“她”无法松手之际,跌跌撞撞跑开了,速度快到没办法拽住。 “她”情绪终于有了点波动,阴沉地看着那抹矮小的背影,但并不慌张,而是再次绞紧手上的绳子,直到膝盖下压着的孩子断气,才站起身来往了另一个孩子逃跑的方向望,轻手轻脚听声辨位转换方向。 脚踩在枯枝烂叶上的细微声响,还有尽力控制却仍然不能完全隐藏的颤抖哭声,被风传递回来,讲述着那个孩子的惊惧恐慌。 “她”绷着脸皮笑,然后收好绳子,不慌不忙追过去。 志在必得的追杀让“她”十分愉悦,享受地听着那点惊恐的哭声,路过一棵枝桠斜伸出来的树,“她”还特意抖动一下,簌簌的声音像噩梦,让拼命逃跑的孩子控制不住呜咽一声。 恐惧在夜里发酵,心跳声占满听觉。 走出树枝遮挡的地方,月色驱散一点浓黑,“她”略微抬起头,余光扫过远处桑葚采摘园的巨大木牌。 当头一棒! “嗬——”谈迦喉咙里挤压出倒吸气的惊惧声,满头大汗地睁开眼。 眼前的黑暗和梦境里似乎别无二致,她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直到在窗外隐约的月色下看见对面书桌上的面塑,才平息喘声。 下一刻,她脑海中的弦又一紧,飞快翻身下床。 那个孩子还没死! 这是第一次有受害人在梦境中没被杀,如果去得快,或许还有机会活命! 她顾不上想别的,随便套上衣服就跑下楼,闯进谈鸣房间里抓走了车钥匙,全然不顾被惊醒扯着被子挡住自己的谈鸣。 “迦迦?你干……” “有人杀人,你跟上!” 车很快被启动,谈鸣边跑边穿衣服,险些没坐上去,车门刚关就轰鸣一声冲出小区。 深夜的街道车辆少之又少,笔直大道任由奔腾。 谈迦油门踩到极限,拐弯时也不减速,只能看见方向盘在她手掌下飞快自动回正,接着又被单手转半圈继续拐弯。 谈鸣本来想问什么杀人,现在又想说别开这么快,这是国内城市中心不是纽约f1赛道,但张开嘴先被风灌了满口,一个字都没出口先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从小区到农旅产业园,昨天白天用了四十多分钟,现在只用了二十分钟不到。 谈鸣感觉自己刚咳嗽完,正准备说出第一句,车就“哧——”的一声急停在桑葚采摘园外,惯性让他往靠背上贴,又猛地朝前撞向挡风玻璃。 再抬头,谈迦已经打开车门出去了。 夜色蚕食了她半边身影,她冲进采摘园时只来得及叮嘱一句话。 “哥,跟采摘园的人解释里面有人行凶,堵住所有出口!” 然后一切归于平静,密集的树叶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引起人后背发毛的心慌感。 直到一束光打过来。 “谁在那里!?采摘园白天才开!”灯光晃到谈鸣眼睛,两个保安严肃地守在车外。 谈鸣:“……” 采摘园内。 谈迦奔跑几分钟后,停下来站在梦境最后的地方,屏住呼吸努力辨认着周围环境。 她能听见自己的喘气声和过快的心跳声,在黑夜中似乎有什么在共鸣。 是蹭到落叶的细微动静,很微弱。 继续听了两秒,她确认方向后立马转过身狂奔,同时恐吓似的大喊着:“警察!不准动!” 可惜这片区域她不比凶手熟悉,等赶到时,凶手早没了身影,只剩一个已经不动的孩子。 她探了下,嘴被绑着,但还有呼吸。 心跳缓了一拍,她赶紧拨通120,目光仍然警惕地环视着周围。 打完电话,恰好一阵大风吹过,焦急警惕都被吹成冷汗,听着外围隐隐约约的喊声,她才彻底回魂。 “呼——”紧绷的那口气吐出来,谈迦喘息着跪坐下来,看着那个孩子,后知后觉开始感到头痛。 她还想着继续借“看到尸体后才会做噩梦”的理由骗过大家,这下好了,秘密直接曝光。 第四十四章 白眼狼1 谈迦再一次坐在了警局讯问室里。 郑岩带领着几个审讯人员坐在对面,目光锐利地盯着她。 “据谈鸣交代,你是半夜突然出现,说有人杀人,接着开车精准地冲向那个水果采摘基地,在里面找到了唯一的幸存者。是这样吗?” “是。”谈迦抓了抓头发,狼尾的上半部分是高层次短发,被抓得蓬蓬的,挡住了她恹恹的眼神。 郑岩问:“你为什么会认为当时真的有人在行凶?又为什么能那么清楚地找到地方?” “梦见的,昨天下午我和我哥刚好经过了那个采摘园,所以梦见后我立马就想起了位置。” 充当审讯人员之一的心理医生问:“可是根据你之前的说法,你只有在看见尸体后,才会偶然地梦见凶手对死者犯下的罪行。为什么这次会梦到实时发生的凶案现场?是你之前骗了我们吗?”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谈迦靠着椅背,声音平平,“就像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会看见尸体就做梦一样,昨晚很正常地入睡后很自然地就梦见了一个人正在勒死一个孩子,另一个孩子跑了,我突然惊醒,觉得还是应该去采摘园试试,万一能救回一个孩子呢。” 讲述非常干瘪,她现在的心态有点像以前的美国同学,当时对方说人一辈子总要进一次纽约州警署,就当去打卡了。 她在国外那么多年都没进过nypd,但在国内居然没能逃过这个奇葩定律。 郑岩:“你看起来不像第一次做这种实时犯罪梦,动作迅速没耽误一分钟,你哥把你昨晚的行为形容得像神兵天降。” “……他可能没睡醒。我只是比较乐于助人。” 说完自己都沉默了。 “乐于助人倒是没说错,”郑岩看着她,“那个孩子被救回来了,只是声道受伤,现在还不能说话。” 谈迦抿了下嘴唇,问:“另一个孩子呢?” “我们在两百米外的草丛里发现了他的尸体,被勒死的,身上有些虐待伤。” 她沉默无言。 “其实这已经算好的了,”郑岩安抚她,“如果没有你,两个孩子都要遇害,而且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发现他们的尸体。现在有一个幸存者,案发现场也保存完好,我们很快就能抓到凶手。” 谈迦对上他肯定的、温和的眼神,愣了下,然后被一种缓缓蔓延上来的成就感充盈,嘴角微微上扬,部分疲惫感被愉悦代替。 说到破案抓凶手,后面的问题就都围绕着这一点展开。 “你看见凶手了吗?” “没有,我追到时凶手已经跑了,而且晚上很黑,我打开手机照明前连那个孩子的脸都没看清楚。” “那你还记得什么细节吗?凶器,凶手的作案手法,死者在梦里的反应,或者有没有对话?” “没有对话,孩子的反应很微弱,几乎没有挣扎的力气。凶器是一根很细的绳子,当时凶手在手掌上缠了两圈,膝盖压在孩子背上……” 谈迦把梦境里的细节全都说了出来,为了不遗漏,还闭上眼睛回忆了半小时,重复叙述两次。 郑岩做好了所有记录,这场审讯也到尾声。 有了之前的两场梦,他们对她这个进化版能力接受度还算高。 “我们无法预测到你还会不会做这种梦,为了保险起见,你需要再去做个脑部ct,然后回来接受心理医生的治疗,最近先待在局里,我给你安排个临时位置。” 最后还写给她两个号码:“这是我的电话,还有局里的电话,要是再做这种实时梦,记得及时联系我,或许我们还能救下一些受害者。” 谈迦收下,生无可恋地站起身,跟着心理医生去医院做检查。 另一边。 几个审讯人员做完评估回到办公室,交流着笔录里的问题。 看来看去,还是忍不住惊奇道:“还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居然真有人能在凶手行凶过程中以做梦的形式看到现场。” 其中一个开始畅想:“要是能用好,可以挽救很多条命啊。就是不知道她做梦的机制是什么,之前还只能通过看见尸体做梦,现在能在同一时间梦见,要是能提前……” 郑岩给他们泼冷水:“靠一个时灵时不灵的外力,始终有风险,刑侦刑侦,我们的重点在于侦查,瞿莉她们的案子要是只靠谈迦的梦,绝对破不了。” 要是真百分百有用,多找两个高深的算命大师,岂不是天下再也没有破不了的案子了? 说完他拿上已经冷掉的油条咬一口,问谈鸣:“尸体运回来了吗?两个孩子的身份找到没?” 谈鸣还有点精神恍惚,灌了一大杯冷水才说:“运回来了,老李初步判断死亡时间是在凌晨三点到五点,根据迦迦的梦……应该在四点一十左右。尸体上有很多伤口和血迹,目前正在检测是否有凶手留下的生物信息。不过身份还没确定,还在和产业园里的人确认。” “痕检呢?” “说是发现了膝盖印,还在扩大范围搜索其他痕迹。小陈带人顺着采摘园几个出口在排查,看能不能找到凶手逃向了哪里。” 郑岩点点头,听完汇报正好草草几口吃完油条,说:“走,去医院试试看能不能让那个孩子回答几个问题。” 被救下来的小孩儿才八九岁,喉咙上的勒痕红肿带着淤血,大脑因为缺氧或许会留下永久伤害。 孩子暂时还不能说话,但医生协助他用笔写出了自己的名字。 “他叫朱沐阳,九岁,上三年级,记不住爸妈的电话号码。”医生把孩子写的字迹都交给郑岩留存。 谈鸣看了眼,打电话给采摘园现场的同事。 郑岩看那些字歪歪扭扭,问医生:“他现在能接受更多询问吗?” “目前看来应该问题不大,你们可以试试,不过他身上有很多伤口,疼痛和害怕会让他的反应和正常时候不太一样。” 但他们进去尝试询问后,发现这孩子很坚强,就算奄奄一息,也努力地写字回应着他们的每个问题。 郑岩的小儿子也才这么大呢,看见他这样就难受。 “你还记得伤害你的那个人是谁吗?是男是女?” 朱沐阳不记得,他没有看见过那个人的脸,稀里糊涂就被坏人抓住了。声音也不能确定是男是女。 “那你能从头到尾回忆一下所有经过吗?你是怎么被带走的,那个人对你做了什么……你只需要写一些重要的词语。” 三年级的孩子已经开始学习写作文,但都是流水账一样的短句,有的字还不会写,只能用拼音。 谈鸣辨别着其中的关键词,试图串联起来。 “zhai水果,头痛,哭,打我,让我gui下,说对不起……你是说你在采摘园里摘水果的时候被人打晕了,你醒了之后哭,那个人打你,还逼着你跪下说对不起?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孩子颤抖着手写下三个字:白眼狼。 怎么会莫名其妙认为两个孩子是白眼狼? 朱沐阳身上有掐伤,钝器击打伤,嘴唇勒伤,脸上的巴掌印也很明显,结合他所写的,谈鸣猜测凶手可能有精神疾病,把两个孩子当成了那个“白眼狼”,所以抓了他们后又打又骂,逼他们下跪承认错误,很像某些情绪过激的家长的做法。 郑岩这时候拿过本子看了两遍,眉头紧紧拢起。 “我印象中,好像见过类似的案子。” 第四十五章 白眼狼2 回到警局后,郑岩特地申请权限,叫上吴漾翻了半小时卷宗,找出一份十一年前的档案。 “王家镇11·23连环杀童案。” 看着档案里的内容,郑岩心里揪紧。 “这起案子当时轰动全国,凶手只针对七到十二岁的男孩,抓了人以后进行虐待打骂,逼他们下跪道歉,承认自己是白眼狼,还会让几个孩子互相残杀,最后再一个个埋了,凶器也是绳子,甚至出事的孩子也都是采摘园未建成前,那周围几个村的。” 和这起案件高度相似。 谈鸣听出一点机密:“这么详细,当年也有幸存者?” “对,而且还是很特别的幸存者——他爸是当年的海城首富,当时凶手还有勒索行为。” “这起案子没破?”吴漾看到后面,惊讶道。 郑岩摇头:“当时查到了打勒索电话的人,但没来得及抓住,他就被失去孩子的家长一起杀了。所以他到底是不是杀害所有孩子的凶手,有没有帮凶,就再也没办法搞清楚。” 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震惊。 嫌疑人没定罪前就被受害者家属杀了,所以导致案子成为了似破非破的悬案,这种情况他们迄今为止还没见到过,倒是有凶手脱罪后被受害者家属集体找上门杀害的。 “不过现在又出现一样的案子,说明当初那个人肯定有帮凶。”合上卷宗,郑岩笃定说。 随后打电话给当年负责此案的警察询问,接着去上级那儿申请并案调查。 鉴于这次的案件经过,凶器,受害者,甚至事发地点都和连环杀童案相似,并案申请很快通过,当年负责杀童案的其中两个警察被安排过来一起调查。 人到位的同时,两个孩子的身份信息也出来了。 “死的那个孩子叫于栋,八岁,和朱沐阳一样,是外地人,被家长带来旅游的,最近住在采摘园的民宿里。” 郑岩疑惑:“是本地人还好说,外地人来旅游,孩子失踪到半夜,就没人报警?” “没来得及。”谈鸣想起见到受害者父母时,朱沐阳的妈妈激动到跪地大哭,而于栋的妈妈不敢置信崩溃哀嚎的样子,叹口气。 “几个孩子吃完晚饭去露营区看汽车电影,当时有两个当爸的看着,大家都很放心。两个小时后电影结束,孩子不见了,当爸的喝了酒也没当回事,以为是去儿童区玩了,然后于栋父母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吵架,差点打起来,朱沐阳的爸爸还去劝架了。吵完架大家一起去找孩子,这时候听有人说采摘园外有个湖,会不会孩子玩水掉进去了,他们又去找园区负责人抽水捞人……所以我们到那里时,采摘园的保安才会那么快赶过来,因为他们一直没睡,在捞人。” 造孽啊。 来协助的安警官皱眉:“和当年的幸存者一样,不是本地人。除了他们,当年的受害者全都是王家镇周围村子里的孩子。因为那个外地孩子,他们的犯罪事实才被发现,导致一死一藏。时隔十一年,为什么还要对危险系数更高的外地孩子下手?” “或许是两个孩子做了什么刺激到他了,我们认为凶手是个容易被激怒的精神病患者,”郑岩拿出了朱沐阳的口供,“凶手逼他们下跪道歉,还要他们承认自己是白眼狼。” “和十一年前的幸存者说的差不多,我们当时也判断凶手要不就是厌恶男童,对亲子关系很失望,要不就是从小饱受扭曲的亲子关系带来的伤害,总之心理不正常。” 有的人从小受到精神虐待,心理变得扭曲,但自己没意识到,到成年后,甚至要到四五十岁时才会因为某些刺激突然开始发泄。 他们或许是被父母同化了,在杀害当年的自己,也或许是在杀害比当年的自己过得幸福的孩子。 “不过,”安警官对另一件事很感兴趣,“当年的幸存者是意志力惊人,硬生生等到凶手以为他死了,把他埋进土里后徒手刨土逃出来的,跑了两公里,倒在地里才被人发现送去医院。这次的幸存者是怎么逃出来的?” 郑岩瞥了眼谈鸣。 “当时……神兵天降。” 安警官:“???” 谈·神兵·迦被带到了两个协助办案的警察面前。 对方震撼般盯着她上下扫视几遍,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说这个看起来像逃学去地下社团跳街舞的女学生做了个很玄幻的梦然后跟着上帝的指引去救下了受害者?这种屁话真的有人信吗?” 谈迦很淡定,面对他们的打量,还有空把自己的检查结果告知郑岩。 “我没病,也没癌,挺健康的。” 郑岩拍拍她胳膊,对两位说:“她算是队里的特聘小工,不打卡不坐班只负责做梦。” 然后挥手让她出去休息会儿。 安警官有点不能接受刑侦界的高速发展,前几年大搞科学破案,现在直接演变成科幻了? “叩叩——”小陈敲门进来,打断了他们的恍惚。 “郑队,我找到凶手的逃跑方向了。” 通过脚印,沿路的草丛被踩踏的痕迹,他们排查出凶手当时是从采摘园背面的山坡离开的,那里没有被围起来,翻过山坡,放眼望去就是开放的阶梯式种植园了,里面全是各种果树。 “种植园里大部分是耐旱果树,浇水不多,土干,很难看见脚印。不过凶手既然第一时间往那个出口跑,肯定对那儿很熟悉,我们猜测是附近两个村的居民。” 安警官总算回神:“当年被查到的凶手之一就是王家镇九曲村的人。我们当时也猜测如果有帮凶,肯定是那附近的人,只是排查后没有发现谁有嫌疑。” 郑队沉吟几秒,跟小陈和谈鸣说:“你们叫上民警一起,挨着几个村一一排查。凶手大概率是临时行凶,应该没做防护措施,虽然尸体和受害者衣物上很难采集到指纹,但说不定凶手身上会残留一些痕迹。还有凶器,那根细绳子很特殊,找出来。” 至于他,对安警官说:“我们恐怕得让当年的幸存者来一趟。” 朱沐阳才九岁,很多关键点没办法确认,两个幸存者的口供放一起,或许能找到更多细节。 但安警官却摇头:“难。他十一年来再也没踏足过九江,而且他……比较特殊。” 第四十六章 白眼狼3 怎么个特殊法呢? “他遭遇当年的事后留下了一些后遗症,类似于自闭症,拒绝任何人的触碰,不喜欢说话,不允许任何陌生人踏入他的领地……总之很难接近,他家门口的保镖全是退休的武警你懂吗?他父母不让你走近,你连别墅区的大门都迈不过去。” 郑岩不是没遇到过不配合的人,明星、富豪、高官……很多人。但钱、权另说,主要是这人是受害者,如果强行询问,导致他精神受到刺激,对方的首富爸妈能把他们吃了。 “那打电话呢?难道就这么算了?我们有望侦破一个十一年前的悬案啊老安。” “也不是没办法,”安警官目露精光,“如果能直接联系上他就可以。他对配合调查找出凶手的事应该是愿意帮忙的。五六年前,海城出过一起类似的案子,当时办案人员去找他,他就配合了。” “然后呢?” “结果发现根本不是同一个凶手,然后被他保镖‘请’出去了,事后还被他父母打电话到警局投诉了。” “……”郑岩按按太阳穴,“你就说能不能联系到人,告诉他们这次有很大可能会抓住凶手。” 毕竟有神兵在。 神兵本人这会儿还在法医实验室外捏面塑。 法医不是单独隶属于某个重案组的,而是整个刑侦支队公用,偶尔还会有其他支队的找上门请求支援。 所以尽管郑岩他们查的是杀童案,但实验室里也只有一个老李在负责于栋的尸体,其他人都在专注另外的工作。 比如有个人在扫描一个骷髅头。 白骨化的尸体研究起来难度不小,确认身份是第一重难关,除了遗传物质匹配技术,最好的办法是进行颅骨复原。 也就是根据人类头面部软组织和五官的形态特征与颅骨形态特征之间的相关关系,用橡皮泥或者软陶土在颅骨上捏出软组织,重建尸体生前的样貌,以便确定尸体的身份。 现在的技术更新换代,很多实验室已经淘汰手捏方法,直接三维扫描就可以在电脑里复原。 她觉得可以学学这一行的知识,下次捏出来的受害人面塑肯定就不会是吊梢眼林黛玉了。 看得正认真,郑岩出来把她拎了回去。 “准备一下,跟着我们出差一趟。” “?”她有点疑惑,“凶手逃到外省了?这种事不用带着我?” 又不需要飙车。 郑岩把她推上车了,才说:“这不是件普通的案子,和十一年前的案子并案调查了,我们需要去见当年的幸存者。朱沐阳还躺在医院里不能说话,除了他,就只有你最清楚当时的情况,你去听听那个幸存者说的细节有没有和你梦里对得上的。” 哦,所以是去当个档案对比员的。 海城是个大城市,进城后,只需要降下车窗就能被吵闹的繁华扑满一脸,每过一条街都能看见有led大屏播放着广告,色彩艳丽的明星宣传照十分抓人眼球。 但离目的地近了后,周围的环境又重新安静下来。 整洁宽敞的道路没见到几辆车,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指引他们进入一条半山坡的弯道,最后在一栋临湖别墅前停下。 别墅里通常用来停车的地方改了个网球场,车被停到一间房里,尾翼在升降门口若隐若现。 郑岩往那边看两眼,低声嘱咐谈迦:“进去后不要随便说话,那个幸存者可能很容易受到刺激。” 谈迦点点头。 他们是被保镖引进门的,进去后见到的只有端茶倒水的保姆,安安静静,看见他们后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 整个别墅都没什么声音,搞得郑岩他们也有点不敢说话,生怕随便开口会获得某个患者的尖叫回应。 但案件侦查很重要,他坐下后低声问保姆:“请问林之樾在……” 保姆忽然看向了楼梯上,于是他们都抬眼跟着看过去。 先出现的一只亚麻拖鞋,露出的脚踝骨感明显,黑色裤脚半遮半掩,然后是从长腿到上半身慢慢绕过遮挡物,直到迈过最后一阶楼梯。 居然是个很俊美的男生。 虽然表情冷淡,但是浅色衣服和他浓墨重彩的五官、鼻梁阴影结合在一起,显得像画师的终版线稿,第一眼就很吸引人。 “林之樾是吗?我们是九江刑侦支队重案二组……” 郑岩和安警官负责寒暄和讲述事情经过,然后引入主题。 “这次也有一个幸存者,九岁,他因为声道受伤,给出的线索不算多,我们希望能通过你们两个人的口供比对得出更关键的信息。” 林之樾没应声,他只扫了三个客人一眼,眼神平静无波,好像来的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在他眼里都没区别。 坐下后就侧头看着窗外,似乎没心情听他们在说什么,和他在电话里说愿意配合调查的意愿并不符合。 谈迦注意到,他和他们的距离起码有三米,坐在那个单人沙发上,如同海里的一座孤岛。 安警官这时候打起了感情牌,拿出两个受害者的照片:“你应该还记得我?当年在医院给你录口供的就是我。现在有了另一个幸存者,而且凶手逃跑的方向我们已经掌握,破案指日可待,为你,为昨晚死的那个孩子,为十一年前那些孩……” “凶手逃跑?那个小孩儿是怎么逃出来的?”林之樾看见照片后,说了第一句话。 嗓音和他人一样清越平淡,大概是不常开口说话,带着点干涩。 郑岩说:“有人救了他。凶手听到喊声后匆忙跑了。” “我记忆中的凶手很熟悉那个地方,”林之樾停顿一会儿后,直视他们,“他只在晚上作案,选在不会被发现的地方。” 安警官懂他的意思,凶手很谨慎,不应该出现被人发现的情节。 他解释:“这次他是临时犯罪,没把人带远,没有以前谨慎了。” 林之樾看着他,奇怪的停顿后才说:“不可能。当初是他故意没把土压紧,我才逃走的,要是临时犯罪,说明那两个孩子激怒了他,更应该带走折磨,只要他想,不可能会被人发现。” 郑岩一愣,确实,当晚所有人都去池子边捞人了,采摘园占据两个山头,案发地还是未开放区域,凶手折磨了两个孩子几个小时都没人发现,要不是谈迦做梦,一直到朱沐阳被勒死大概也不会有人发现。 到时候把尸体一埋,时间久了,路过的人大概也只会感叹一句这里的树长得格外好。 他这么想着,余光下意识扫过谈迦。 林之樾的目光轻飘飘落到三人组合中最不和谐的女孩儿身上。 “她是谁?”他问。 第四十七章 白眼狼4 谈迦没打算自我介绍,她知道刑侦队对她的身份另有安排。 果不其然,郑岩掩盖了她做梦的事,只简单介绍说:“她就是救了那个孩子的人,当时正在采摘园,因为昨晚两个孩子不见了,大家都在到处找人,她察觉到有声音就跑过去喊了声。” 林之樾不知道信没信,目光落在谈迦身上好一会儿,看得谈迦扬起眉毛盯回去。 她的目光可有侵略性多了。 郑岩咳嗽一声:“你刚才说,当年凶手是有意放你走的?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他不会失手。”林之樾收回视线,又看向窗外。 阳光照射在他脸上,却没有带来半点暖意,连眼瞳都是冷冷的琥珀色。 “那你还能回忆得起凶手的声音吗?是男是女?你看见过他的脸吗?”郑岩又问。 “没有。”他恢复了吝啬开口的模样。 站在他右侧沙发旁的男人适时递给他们一份资料,说:“不好意思,当年的事已经过去十一年,创伤后遗症让他记得的线索不多,都在这里了。他理解你们想要尽快破案的急切心情,所以才会见你们,但对他的家人来说,时隔十一年的案件,减少回忆带给他的痛苦或许更重要。” 郑岩迟疑地接过文件,打开后往安警官那边递了递。 谈迦也凑过去看了眼。 那是份厚厚的记录,包括了十一年前的口供,当年的嫌疑人被杀后认尸的回应,五年前另一起相似案件的负责人问询的笔录,除此之外就是一叠画。 画里全是对案件的回忆,幽黑的地下室,吊起来的尸体的模糊影子,想象的凶手身影,逃出生天后见到的幢幢树影……画作的风格随着落款日期变得越来越成熟,但里面的内容却越来越模糊,最近的一张是半年前,凶手的身影在整页的黑色线条后成为模糊不清的虚影。 郑岩一眼看见重点,和安警官低声交流:“当年凶手用布捂住了他的眼睛?” 安警官看了眼当事人,把声音压得更低:“不确定。因为我们推测凶手只会在晚上折磨受害者,他有可能精神混乱,分不清黑夜和被捂住眼睛的区别。” “怎么可能分不清,触觉……” “所有受害者都受到了残忍折磨,他被救下的时候叙述和感知都是混乱的,精神紧张到一旦有人靠近就会进入发病状态,所以当时他父母请来的精神科医生要求我们在录口供时不准接触他,以免他受到刺激变得更糟糕。” 郑岩张了张嘴,重新看向那份资料。 尽管九岁的林之樾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但还是尽可能地告知了警方他能记起来的所有事情,比如凶手对他的虐待,说过的一些话,自己逃跑出来的经过等等。 比较有用的线索是,凶手似乎提到过自己孩子气死了自家老娘——这一点,是当年给打勒索电话的那个嫌疑人定罪为凶手的有力证据之一。 还有就是,凶手有时候会抱着折磨死的孩子哭,而且到后面对林之樾的虐待没那么积极了,挖土埋他时似乎也有点懈怠。 最后一点,林之樾认为凶手的声音有时会不一样,可能是两个人,也可能是进行过伪装。 如果当年逃脱的这个凶手会伪装声音,倒是解释了朱沐阳为什么分不清凶手的声音是男是女了。 看完文字内容,他们又一张张看起那些画,重点是时间久远的几张。 谈迦没出声,他们翻什么她就跟着看什么,还抽空看了眼当事人。 林之樾是个一眼美人,看他第一眼就能得出“这人是个干净好看的帅哥”的印象,尽管穿着长袖长裤,但露出来的脚踝,手腕,锁骨都劲瘦漂亮。 和当年的受害者状态截然不同,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家慢慢养好的。 或许是她的注视有点明显,林之樾换了个坐姿,冷冷转头看向了客厅落地窗前的画架,上面固定着一幅半成品画作。 谈迦跟着看过去,那是一幅油画,暴雨中的枫树,风格浓艳写实,画出来的每片枫叶,红色的浓度和叶片卷曲程度都不一样,乍一眼看上去更像是……一张照片。 她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资料中的那些画,看了几幅,伸手把资料翻回上一页。 郑岩和安警官看得正用心呢,被她斜伸出来的手往回翻,整齐划一地偏头看向她。 “你干嘛呢?”郑岩低声问。 “我有个想法。”她也压低声音,指着口供里的几行字,试图做口型提醒这有问题。 毕竟在别人家里,当事人就在面前,精神状态还不稳定,当面蛐蛐不太好。 郑岩鬼使神差跟上了她的心理活动,示意一下客厅角落,然后起身对林之樾和那位“代理人”说他们想讨论一下。 对方直接把他们带到了用餐区的岛台边。 有了自由谈话空间,郑岩拉过谈迦就问:“这几句口供哪里有问题?” 安警官也疑惑地看着她。 谈迦指着那些口供说: “不是具体哪句,是他的叙述几乎都是‘看见’的。他对凶手的声音,说过的话,别人对他的触碰,凶手虐待他的部位,记忆都不怎么深刻,前后回忆会有差别,只有被他看见的内容才最清晰,即便是在晚上只能看见一点模糊轮廓的东西,他都能完整地记住每个细节,每次交代的都一样。” 她的手指点到了其中几张画,是林之樾在不同的时间画的同一个角度的景象,树影的形状和远处居民楼的窗户、晾晒的衣服数量颜色都一模一样。 说完她看向两人,以为能得到点回应。 但安警官空有一脸严肃,眼神却诉说着听不懂学生胡说八道的无语:“这也算问题?被受害者判断为无关紧要的细节,会在重复叙述时延用第一次讲述的内容,这很常见。” “你是想说,他在视觉上的感知很不一样?”郑岩倒是更愿意顺着她的疑惑思考下去,“但这也不算罕见。受害者在遭受残忍虐待时,可能会激发大脑的保护机制,比如自动弱化了痛觉,听觉、嗅觉……或许是因为只有眼睛在黑夜\/蒙眼的情况下幸免遇难,所以他的视觉记忆占据了主要位置。” 如果不是谈迦救得及时,朱沐阳估计也会出现类似情况,在致命的恐慌下,他现在已经对凶手的声音记忆很混乱了。 安警官皱眉:“这时候分析他十一年前的心理情况,有什么用?” “别着急老安,虽然我们的目的确实只是获得线索,但有时候多听听年轻人的天马行空,说不定就能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郑岩拍拍他胳膊,“我师傅以前还说我虽然蠢但好在喜欢胡思乱想呢。” 然后问谈迦:“你说你有个想法,说来听听。” 谈迦丝毫不受质疑的影响,双指夹着其中一张画竖起来转了转,说:“我怀疑他可能类似于视觉思维者,和我们不太一样。要想让他多多配合,得换个方法。” 第四十八章 白眼狼5 视觉思维者,是通过视觉来了解世界,与人交流。 大多数人是语言思维者,更容易受到文字的感染,体会文字传达的情绪,能通过记忆关键词、重复背单词来记住学习内容。 但视觉思维者不一样,他们没办法对文字产生感应,需要在脑海中转化成具体的场景才行,所以对冷笑话、谐音梗的反应很迟缓,对无法建立实际场景的文字更是无法理解,比如学习代数,不过在空间立体学科上非常强。 因为无法通过文字的关联性记忆学习重点,在学习时期很容易被判断为智商发育不全、自闭症。 林之樾在遭受虐待时,或许是大脑的保护机制让他的视觉记忆能力变得突出,而因为创伤后遗症,他不喜欢别人的靠近,不喜欢和人交流——就像自闭症,久而久之,他就和天生的视觉思维者差不多了,画变成他感知世界描述世界的方法。 谈迦简单和他们解释了一下这个概念:“这类人的眼睛就像一台摄像机,在两张图里找不同,他能仅靠看两眼就存储下所有差别。但他记下来的画面很难通过回答我们的问题来讲清楚,还有个代理人盯着不让我们多问,所以不如让他向我们提问。” 郑岩张着嘴,努力消化着这个概念。 安警官就直接多了:“这样有什么用?找到和他的交流方式就能让他说出更多的线索吗?” “谁知道呢,我们跑这么远来见他,不就是想让他多说点什么吗?”谈迦反问,“至于会不会有新的线索,我无法保证,我只是说出自己的怀疑和建议,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她的人跟她头发的风格一样,不受别人目光的影响,说出自己该说的,做到自己该做的,后面就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了。 郑岩还在思考,安警官盯着她稍显狭长的眼睛看了几秒,说:“那就试试。” 他们又回到客厅沙发,对着当事人轻言细语道:“这份资料很齐全,我们没什么要问的了。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们吗?” 林之樾在他们离席的时候,把落地窗前的那幅画搬过来了,此时正旁若无人地画着下一片枫叶。 听了他们的话,好一会儿都没反应。 谈迦瞄了眼他的调色盘,心想这人的调色技术比她好一点,要是能让他帮忙给面团调色,她的面塑大业应该能再上升一个阶梯。 “那个小孩儿精神状态怎么样?”林之樾突然开口问,画画的手没停。 安警官立马回答:“还好,我们来见你之前,他在父母的陪同下已经能尝试入睡。” 画笔陡然折了下,那片打着卷儿的枫叶就这么画毁了。 垂眸看着那点瑕疵,林之樾毫无征兆地把画纸撕裂成两半,抬手一掀,画架也倒下,发出“砰”一声响。 太突然了,他们心里一紧,想说点什么,代理人竖起手指表示最好别说话。 大家都噤声,宽敞空荡的客厅里安静蔓延。 谈迦不理解他为什么莫名其妙发脾气,因为另一个幸存者精神状态比他好? 正想着,林之樾的目光忽然落到她身上,脸上冷淡,眼神却认真到充满分量。 “你为什么那么快就救下了他?”他问。 代理人皱着眉看她,大概想让她多斟酌斟酌再回答。 谈迦不觉得这问题需要多斟酌,不回答为什么,只回答快不快就好了。 “不算快,我再晚去一会儿,他就要窒息而亡了。” 哎,这么一想,凶手这次行凶确实加快了速度。是什么让他放弃了更长的折磨,加快杀人速度? 是朱沐阳和于栋两个孩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凶手怒火更甚吗?还是凶手没能临时找到好的囚禁地点? 走神一瞬,谈迦很快回过神,重新看向林之樾。 他还盯着她看。 像是在确认她是不是说的真话,这句话背后又表达了什么深层含义。 然后他接着问:“你为什么要救他?” “嗯?可能是我受到的教育包括了乐于助人?” “如果是我呢?” “当然也会救。”她回答得毫不犹豫。 回答完才察觉到一点微妙的情绪,林之樾这是……一直对十一年前无人帮助只能靠自己逃出生天的困境耿耿于怀吗? 但在她看来,自救明明比渴望被救厉害多了。 谈迦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绕啊绕,林之樾表情仍旧平静,但和她对视几秒后垂下了眸,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阴影。 画架和撕烂的画纸还在他脚边散着,他就像看不见,又开始神思不属。 明明坐在同一个空间,他却像座远离海岸线的孤岛——孤岛虽然不说话,但似乎也在巴巴地渴望着每艘路过的轮船能向他抛出一根锚索。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谈迦提醒他们正在案件侦破过程中。 林之樾戳一下动一下:“凶手蒙住了他们的眼睛吗?” 终于回到案件上了。 这问题郑岩代为回答:“没有,当时是半夜,不蒙住眼睛他也看不清凶手的样子。但他们的嘴被堵住了。” “和我不一样。”他浅淡的唇色被抿紧。 安警官理解他的意思:“你们相处的场景不同。他们没被带到凶手的‘安全屋’,而是现场折磨后立马杀人灭口,所以堵住嘴比蒙住眼睛更重要。” “嗯,”林之樾拿起之前放在桌上的照片,“那凶手一定很讨厌他们,连最喜欢的尖叫和道歉都听不了几句。” 说着视线转移到照片里死者的脚和头上,定定看着。 郑岩立马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们的手和嘴受伤更严重。” “你的意思是?” “凶手更喜欢踢我们的头,砸我们的脚。” 安警官回忆起十一年前的口供和调查内容,当年陆续挖出了五个孩子的尸体,但根据当地孩子失踪数量来看,受害者恐怕不止六七个。 当时那些尸体上到处都是伤口,严重程度差不多,他们没总结出“凶手更爱虐待受害者的头和脚”这个结论。 如果凶手的这个偏好确实成立,那这次犯案的不同之处,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 果然受害者视角比调查者视角更能发现细节。 郑岩已经顺势想到了调查方向,迫不及待想回去尝试。 他站起来,对林之樾说:“我们了解了。谢谢你的帮助,等找出凶手,我们会通知你的。” 林之樾没什么送客的客套话可说,放下照片平静地看着他们起身离开。 然后蓬蓬头发的女孩儿回过头。 “你能把最新的那片枫叶的调色比例告诉我吗?我一直调不出那种颜色。” 谈迦指着撕裂的画纸,最新的那片枫叶刚好就在林之樾拖鞋边。 他愣了愣,似乎没见过有客人能在离开他家时这么自然地讨要土特产。 别人只会在离开时小心翼翼不弄出一点声音,眼神交流着他的不正常之处。 他罕见有些疑惑,但在其他几个人的欲言又止中,还是画了张调色比例图送给她。 谈迦说句谢谢,揣上小画爽快走了。 第四十九章 白眼狼6 离开林家的别墅,郑岩对着谈迦张了张嘴,又闭上,不知道该说她什么。 看见她若无其事地上了车,干脆也当没发生那件小插曲,启动车立马返程。 还是案件最重要。 安警官坐在副驾,紧锁着眉头思考林之樾的话。 “如果凶手在十一年前犯案时,确实更喜欢虐待受害者的头部和脚,而这次犯案,却更喜欢虐待受害者的嘴和手,这说明什么?” 郑岩:“说明于栋和朱沐阳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凶手很厌恶,厌恶到超越自己的习惯,于是带走他们进行教训。很可能是两个孩子骂了、打了他们父母,这让凶手联想到了他自己身上发生的事。” 安警官缓慢摇头,比起现在的新案子,他更关心凶手在十一年前犯案的原因。 “凶手当年残忍杀害了至少五个人,难道是因为那些孩子都用脚用头伤害过自己父母吗?这个共同点很难辨别,而且林之樾并不符合这一点,他被绑走时父母甚至不在身边,凶手是怎么了解到远在海城的一家人亲子关系不和谐的?” “另外有个死者的父母也说孩子平时孝顺听话得很,也不符合这一点。所以我更倾向于凶手是无差别选择受害人,只是因为自己心理扭曲所以把能接触到的孩子都当作想要教训的对象了。而当年查到的那个嫌疑人,因为自己妈被自己孩子害死了,所以也很仇视孩子。” 郑岩顺着他的话梳理:“两个人能成为合作者,说明这个凶手也和他相似,是在亲子关系中被孩子伤害过的家长,而不是孩子的角色。” 谈迦在后面听着,觉得凶手心理学确实是门很复杂的课程。 她往前探探头,示意自己也想加入讨论。 郑岩在后视镜里看见了,准许她提问:“说,你又有什么大胆猜测?” “没有没有。我只是好奇林之樾说的事,他说当年凶手是故意放过他的?真的吗?” “不见得,”安警官摇头,“他逃出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查到打勒索电话的那个人了,正在案发现场附近的村子里摸排走访。凶手可能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掩埋尸体的时候匆忙了点,埋得不严实。” 谈迦:“其他受害者是同一时间掩埋的吗?” “不是,都在他之前就被埋了。” “那他还挺特殊。” “是挺特殊,只有他值得打勒索电话,在他还有用的时候凶手选择了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郑岩的手机响起来。 小陈打电话说,采摘园和游玩区附近的监控调出来了。 “两个孩子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东南角的荷花池玩,因为还不到荷花开花的时间,那片区域并没有开放,监控是关闭的。” 郑岩:“凶手知道池子边的监控没开,知道采摘园内的未开放区域有个通往后山坡的出入口,他肯定很熟悉那个产业园。摸排走访有结果了吗?” “附近的村民很多都在产业园工作,还没问完。不过当年那个嫌疑人所在的九曲村,听说了这件事后闹起来了,有几户人家都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还有几户是孩子失踪很多年了但一直没挖到尸骨的,他们想打听调查进度,还去找了于栋朱沐阳的父母询问细节,在自己村里到处嚷嚷着查凶手。” 十一年的折磨,本以为一辈子都没办法搞清楚当年的事了,没想到凶手又冒头出来,他们知道后情绪激动得用枪指着都不后退。 “只要不出事就行,要是凶手真在那个村,或许还真能查出点线索,”郑岩说完又提起另一个调查重点,“让谈鸣去审问一下两个孩子的父母,问问他们平时的亲子关系怎么样,孩子失踪前是不是推搡打骂过他们,再问问有没有人目击到推搡现场。” 小陈应声好,挂断电话。 之后的路程,他们全速前进,很快回到九江。 但回到警局后,见到的是脸上挂着巴掌印的谈鸣。 谈迦脚步一顿,上上下下看他的脸:“这一巴掌真标准啊。成巴掌脸了。” “……”谈鸣郁闷得不想说话。 郑岩惊奇问:“谁打的?于栋的父母?” “对。我们去问孩子生前听不听话,失踪前是不是跟他们动过手,然后孩子妈突然暴起给了我一巴掌,孩子爸骂我在搞受害者有罪论,诋毁孩子。” 他当时站在前面,没能及时躲开,响亮的巴掌声让另一个负责记笔录的同事龇牙咧嘴仿佛感同身受。 郑岩只能安抚地拍他两下,不忘问:“所以得到结论了吗?不能挨了打还没收获?” 谈鸣交给他一份笔录:“于栋是三代单传,平时都是他奶奶带,脾气不好,经常骂人。失踪之前他确实和妈妈发生过争执,想买第三个一模一样的玩具,被妈妈拒绝了,于是捶了他妈妈几下,还上嘴咬,推她。妈妈想教训他一下,被孩子爸爸拦住了,最后一拳直接打在了妈妈肚子上,痛得她当时发脾气让孩子跟着爸爸一边玩去。” 但是他觉得这些讲述都有水分:“什么只捶了几下,肯定更严重,我看见孩子妈妈膝盖像是受伤了,走路都不稳。” 安警官:“确实符合尸体的手和嘴受伤最严重的情况。这一幕肯定刺激到凶手了,凶手身上也发生过类似情况。” “凶手会是女性吗?于栋伤害的只有妈妈。”谈鸣说。 郑岩:“只能说有更大可能是。毕竟众多案件中,伤害孩子的基本都是男性,女性通常对孩子很心软。” 接着又问起朱沐阳父母的事。 “去医院问了吗?” “问了,也发生过类似的争执。不过孩子爸爸说并没有动手,朱沐阳还急切地写字和爸爸妈妈道歉。他有点应激,我不敢多问。” 两份口供并不一定真实,受害者家属或许都有隐瞒,郑岩想了想说:“去采摘园问问当天的目击者,看看真实情况是什么。” 于是他们又去了采摘园。 发生了性质恶劣的命案,整个产业园都被看守起来了,游客们老老实实待在规定的地方接受询问,手里牢牢牵着孩子。 吴漾和两个民警在询问一家四口,对方说话滔滔不绝,想要帮上忙的心情溢于言表。 好不容易问完,吴漾的本子上写满了好几页。 擦擦汗,她赶紧跟郑岩汇报:“人多还是好,比监控摄像头还能看到更多。他们一家说,看见朱沐阳和妈妈顶嘴,还骂他妈妈,那种骂人的词应该是跟爸爸或者老人学的,他爸爸听到了也不阻止,还笑着抱走了孩子。” 听起来,两个受害者都是“坏孩子”。 但又不是稀世罕见的现象。 谈迦想起自己遭遇坏小孩的几次经历,疑惑问:“讨厌的小孩又不止他们两个,采摘园每年接待的家庭游客那么多,这之前应该也出现过类似的争执,为什么凶手这些年一直没动手,偏偏选在今年突然又出手了?” 干刑警的几个人仅凭经验,立马匹配上一种情况——凶手这些年的行动是受限的,比如被抓了! 第五十章 白眼狼7 如果凶手真的是坐过牢的人,那离锁定身份就不远了,毕竟对于大部分都遵纪守法的国人来说,一个村里犯大事被抓的人还是挺少的。 但偏偏九曲村就是个意外。 “村里有十三个人坐过牢,”小陈说起时简直抹汗,“其中七个都是当初参与杀害11·23连环案嫌疑人的受害者家属,另外有两个因为抢劫入狱,三个因为赌博被抓,还有一个是毁坏国家财产被抓。” 警车停在九曲村入口,郑岩他们听着这“丰功伟绩”,差点不敢走进去。 “这些人里有没有和侧写对上的?心理不正常,有过糟糕的亲子关系。” 小陈:“呃……也不少。那七个受害者家属自从独生子被害,自己又因为杀人被判刑后,都不怎么正常。赌博的人也差不多,老婆孩子都跑了,两个男的精神状态都不咋好,经常在街上对着别人骂骂咧咧。甚至还有几个独居老人精神失常。不过在十一年前,这些人是不是不正常那就不知道了,一个人心理是否扭曲可没那么容易看出来。” 郑岩沉默了。 安警官倒是对这个村还有点印象:“九曲村比较特别。因为当年要开发这片地,有小道消息说赔偿款是按照户口分,所以很多刚到结婚年龄的人就单独分户出来,匆忙结婚,只为了多分一份。但后面又说他们这种行为涉嫌造假,而且根本不是按户分,是按人头分,所以那些刚结婚的人又急急忙忙生孩子占人头……” 听完这个解释,谈迦望向九曲村里郁郁葱葱的果林,觉得里面的人估计也和这些被修剪过的果子一样,在等待赔偿的许多年里经历了混乱黑暗的“争夺赛”。 郑岩摸摸后脑勺说:“走,去问问坐牢时间最符合凶手作案前后间隔的那位。” 其实没有完全符合十一年间隔的,坐牢最久的是损毁国家财产的那个,被判了九年,不过确实是去年刚放出来。 村里的道路是特意规划过的,一条笔直大道能直接走到村政府,主干道旁边是通往各户的便民小路。 他们一行人沿着主路走了没几分钟,迎面走出来一个腿脚不便的大娘,端着饭碗喊孩子。 “明明,回家吃饭了!范明明,你又跑到哪儿去了,说了到饭点就回家!不会跑去小河沟了,让我知道你下水里玩你就等着被你爸打!” 大娘路过他们,警惕地多看了一眼,又一瘸一拐地继续找孩子去了。 他们本来没觉得什么,但安警官忽然停下脚步,说:“范明明……她的孩子就是当年的受害者之一,尸体白骨化的那个。” 谈迦愣了下,转头看向那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所以她……” “这就是其中一个精神失常的受害者家属,她坐了四年牢。”小陈说。 天哪。 她又跟着大部队走了几步,忽然问:“你们为什么不怀疑那几个受害者家属?” 小陈:“哇,我以为你刚才沉默是在同情他们呢,没想到是在怀疑。” 这么冷血冷心的理智人才不多见。 郑岩倒是不嫌弃她的糊涂发言,边沿着道路上坡边说:“难道凶手会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再杀了嫌疑人让自己去坐牢保平安?而且凶手心理扭曲不是这几年才出现的,是十一年前,杀害多个孩子之前,就已经不正常了,虽然那时候估计是默默地不正常,别人看不出来。” 说完侧头看她:“你不像是会问出这种蠢问题的人啊,是什么导致你智商下降一万倍了?” 谈迦手指打圈绕着自己的发尾,起手就是一句名言:“只是觉得,如果我是凶手……” 谈鸣的手掌立马伸过来要捂她的嘴,被她赶紧躲开。 “你干嘛啊哥?” “你发言可以用点正常视角。”如果我是凶手这种话是能多说的吗?说多了迟早心理扭曲,到时候真成凶手了。 谈迦无语地看着他:“这是一种视角假设。” 何况她在梦里就是凶手视角啊。 郑岩掀开谈鸣,对她点点下巴:“你继续说。” 到处看世界的年轻人比谈鸣这种脑子快被案件磨平的人有意思多了,那个视觉思维者的说法就很好。他琢磨着空下来了仔细研究研究。 谈迦就再次发言:“我只是觉得,当年的警察已经推测出凶手就在九曲村或者附近村子里,而凶手犯下那么多起案子,留下的线索肯定会越来越多,为什么就没人找出点蛛丝马迹?会不会是大家都下意识忽略了那个人?比如我们现在直接略过了受害者家属。” 安警官:“还是那句话,难道凶手会杀了自己孩子?” “可能孩子还活着呢,走丢了呢,被拐了呢?你们不是说有几户人家的孩子只是失踪了,没找到尸体吗?万一那些孩子其实不是这起案子里的受害者呢?” 安警官停下脚步,盯着她看。 谈迦任他看。 “你真是敢想,”过了会儿安警官也发出郑岩版本的感叹,又提出质疑,“但你这个猜测还有一点说不通,凶手就算是假装受害者,也不必参与杀害嫌疑人的事让自己被判刑?就算凶手想借刀杀人,让帮凶闭嘴,也没必要自己一起上。” 谈迦耸耸肩:“如果我是凶手,鼓动受害者家属杀害帮凶后,警察肯定还会对其他人进行调查,毕竟涉及了首富的儿子,杀童案又性质恶劣肯定重判。这种情况下,提前被判刑就是最好的自保方式了。不过我会尽量让自己的刑期短一点,并且这几年都乖乖缩着不会再动手。” 安警官沉思几秒,对着谈鸣说:“你以后可要看好你妹妹,她犯起罪来很难缠。” 谈鸣:“……” 郑岩倒觉得她是个好用的小兵,直接推翻了之前的决定,说:“谈鸣你带人去查那个被判九年,去年刚放出来的人。我们去找找那几户参与了杀害嫌疑人但没找到孩子尸体的人家。查的时候多看看对方身上、家里的不同寻常之处,问问邻居他是否有异常,这次凶手是临时犯罪,我们封锁得及时,肯定还留有痕迹等着我们去发现。” 第五十一章 白眼狼8 十一年前报案说孩子失踪,但没有找到孩子尸骨的,有三家。 其中参与了杀害嫌疑人而被判刑的有两家,谈迦跟着郑岩走访的是一个叫白双的妇女。 白双不在家,他们找到人时,她正徘徊在一栋小三层楼房外,眼皮耷拉着盯着里面的人,嘴巴快速蠕动念着什么,却没发出声音。 她刚成年的儿子来牵她回去,被她啪啪打了几下也眼皮不眨,沉默的样子似乎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回到白双家里,郑岩先问了她昨晚案发时间在干什么,得知是在睡觉,又问起她刚才在干什么。 民警在一边等着记录,白双却猛地朝他们吐了口唾沫。 “就是他代替了我儿子享福!我儿子应该还有一块地的!” 口水攻击附带魔法伤害,谈迦赶紧躲到两个警察身后。 郑岩不动如山,问:“谁代替你儿子享福了?” 白双还骂,她儿子只能讷讷代为回答:“我妈说的是我小叔的儿子,才十岁。” “为什么代替你?” “不是我,是我的双胞胎弟弟。” 白双听到关键词,情绪一下激动起来:“你弟弟是有享福的命的!都是因为你小叔一家,那个孩子要投胎来,所以你弟弟就只能死了!那一家人都不做好事啊,让我坐牢!” 嗯?这里面是个大故事啊,民警猛猛记录。 但白双精神不正常,满心只有咒骂小叔的孩子,她儿子了解的也仅限于弟弟被小叔一家抱养后被连环案凶手杀害的事,这故事听起来坑坑洼洼的不完整。 正打算找个邻居一起再问问,外面突然涌进来一群人。 男女老少都有,个个眼睛发红凶神恶煞,审视着白双。 “是范志安媳妇?警察同志,凶手是她?” 原来是受害者家属。 都尽量让警力分散走访了,没想到还是被跟上来围住了。 郑岩赶紧拦在中间:“别激动,我们还在一家家走访问话呢。” 白双的儿子脸都白了,颤抖着声音说:“我妈不可能是凶手,她平时很爱孩子的,只恨我小叔的孩子,她一大早就在那儿转悠,没空害别人!” 他们听不进去,瞪眼盯着白双,似乎要看出她身体里装着怎样的灵魂。 受害者家属队伍里有个胡子拉碴的男人说:“范志安媳妇不太可能,范志权一家倒是更可能。” 那男人脸上的纹路就像用刀刻上去的,看起来阴沉又邋遢。 但那群人居然都很愿意听他的话,稍微理智了点,退开点距离。 郑岩知道最好不要和这群人硬碰硬,于是干脆不赶人了,和他们打听起范志安两兄弟的事。 大家都是生活在一个村里的,少说也相处了二三十年,对各家的事都很了解,你一言我一语就把事情讲明白了。 总结起来就是,白双当年生了双胞胎,丈夫范志安考虑到弟弟结婚两年还没个孩子,在分赔偿的时候要吃亏啊,所以和白双商量着过继了一个儿子给弟弟范志权一家。 谁想到那个孩子失踪了,虽然没在连环案中找到尸体,但他们确信孩子就是被凶手杀害了,白双崩溃之下联合其他受害者家属杀了嫌疑人,因为捅的几刀程度相较没那么严重,所以只被判了两年。 两年后出狱回来,范志权一家竟然有了自己的孩子,范志安还和弟弟一家照常相处,认为当初那个孩子确实没福气。 白双恨得滴血,她固执地认为就是范志权的亲生孩子顶替了自己孩子的福气,要不是他,自己儿子不会死,所以年年月月盯着那孩子看。 “范志权亲生的那个儿子没到八个月就生了,一看还是足月,肯定是在小二被害之前就怀上了。” “不是亲生的就不会用心,小二失踪的时候范志权一家可没到处找,先找范志安哭,范志安也是个有病的,还反过来安慰他没事。” “白双当时到处挖,就是没找到小二尸体……” 说到当年挖尸体的事,大家都沉默下来,正值壮年的躯体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败气息。 郑岩听完若有所思,分出去几根烟,问起那个当领头羊的男人。 “你怎么称呼?” 那男人丛生的毛发下目光如炬:“刘茂水。我的孩子是几个受害者里年纪最小的那个,那件事之后,我们家死得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三年前才坐牢出来。” 他对凶手的恨,让他枯败的生命还保持着最高亮度的燃烧。 郑岩递烟的手变得沉重。 “节哀。我想问几个问题。你为什么认为凶手不是白双?” “她爱孩子,而且她不在采摘园做事,今天早上我还看见她从家里出来。我们分析过凶手是什么样的人,他肯定很恨七岁到十二岁的男孩。” “当年杀嫌疑人范岩,是谁提议,或者说鼓动的?” “记不起来了,好像说着说着大家就都恨得眼睛充血,决定一起杀了他……你这么问,凶手是不是就在我们之中?”刘茂水反应很快。 说着已经目光锐利地盯着其他人,嘴上号召:“大家回忆一下,当年我们冲动杀人,是不是有人故意说了什么?或者有人赞同但是最后没上手的。” 十一年是很远,但对他们来说,当年发生的一切都不敢忘。 很快有人说:“范志权不就是?!他们夫妻俩当时为了小二哭得天崩地裂的,叫着喊着要杀了凶手,但两家人加一起,动手的也只有白双一个人!” “对!范志权和范岩还一起混过几年!” 郑岩和谈迦对视一眼,决定立马审问范志权一家。 范志权家的三层小别墅修得宽敞大气,就是大门和院墙都又高又厚,跟堡垒似的。 敲门后,对方小心翼翼拉开一条门缝,看清楚人了才开门。 也不说请人进去坐着,就靠在门口,身体把院子里玩玩具车的孩子挡得严严实实。 “范志权,李双利?昨天傍晚到凌晨五点之间你们在哪里?” 范志权是个大货车司机,发福后的肚子大到皮带都只能绑在胯下面,回答问题时倒是一副老实样。 “我们在家里睡觉呢,周末嘛,送货路上顺便带着孩子去外面玩了一圈,累得很,一家人都早早睡觉了。” “有人能证明吗?” “有有有,隔壁邻居都看见了,而且我开的大货车,进出的时候半个村子的人都能看见能听见。” 说话时他余光扫了眼十几米外的受害者家属队伍,身形瑟缩一下。 郑岩目光幽深:“怎么,你很害怕他们?你又不是凶手。” 范志权:“哎哟你们警察不知道,刘哥他们本来都消停几年了,这回出了这件事,又开始到处查人。他们孩子没了,随时会发疯不讲道理的,被认为是凶手的话我明天就得摆在这儿。你们赶紧问完帮我洗清一下嫌疑。” “那得看你洗不洗得清。范志权,你和当年打勒索电话的范岩很熟悉,当年抱养的小二失踪后你们没有急着找人,混进受害者家属队伍里后还大力鼓动嫂子白双杀了范岩……你就是范岩的帮凶,对不对!?” 范志权脸色一变。 第五十二章 白眼狼9 “不是!怎么可能是我!我和范岩就当了几年的小学同学,这村里一半的同龄人都是同学!” 这个关头,和凶手扯上关系那还得了? 范志权汗都下来了,赶紧大声解释。 与其说是辩驳给警察听的,不如说是讲给那群受害者家属听的。警察办事会遵守规则,那群人可不会。 郑岩冷笑一声:“你说句不是就完了?那你解释解释,为什么要鼓动你嫂子白双杀范岩?为什么孩子失踪了你看起来不着急?” 范志权嘴巴张了张,吭哧吭哧说不出来,李双利干着急,拉着他的手使眼色。 郑岩拿出银色手铐:“在这儿不想说,那就回去局子里说。你老婆也得跟着去,孩子放你嫂子家里……” “我说,我说!” 刘哥和白双都盯着这边呢,他们夫妻俩要是去警察局了,等回来孩子是不是还活着都不一定,再一个,要是凶手混进来给他家里塞点东西,他们一家人就要直接过奈何桥了。 范志权看着越走越近的刘哥,还有他们手里闪着亮光的不知名刀具,汗如雨下,憋着气说:“我们当时只是,只是想让嫂子去坐牢。” 一看就交代得不全。 “你要是觉得说不出口,就跟我们回去慢慢说。” “别!别别别!我说!是因为,因为……”他声音压低了,“小二是我们不小心弄丢了的。” 李双利狠狠拧他一圈。 郑岩怒目一瞪,范志权赶紧甩开老婆的手,继续瓮声瓮气交代:“我们,我们有自己的孩子,就不想养小二了……正好那时候村里好几个孩子都失踪了,一开始说是被拐,我们也没注意,还是带着孩子去玩,想着玩完这次就送回大哥家,没想到……可是那些孩子的尸体里没有小二,我老婆又显怀了,白双迟早会以为我们是故意扔下小二的……我就想着,既然他们想杀了范岩,那白双要是也动手的话应该会被判刑,我见过此类的案子……” 说得断断续续,听者的怒火却是节节攀升。 “你分明就是故意的!你们不想养小二了,把孩子还给你哥你嫂子不行吗!你就非要害死他!” “不是害死!我当时只是没想到他会在省外走丢,我准备找的!我只是没用心……不是!我当时……” “为什么不找!” “因为、因为……” 民警凉凉说:“因为你大哥家多了一个孩子就能多分一份赔偿,你们不想看大哥家过得比自己好,是?” 范志权支支吾吾反驳不了,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 郑岩深呼吸:“以怨报德,你真是对得起你大哥一家!” 谈迦厌恶地看着他们。 都说制度约束着人阴暗的一面,而九曲村闹了好多年的征地赔偿,其中牵扯的利益,让制度就像过期的封印一样开始松动,恶心玩意儿从地下飞出来,一群群的。 范志权对骂声没多大反应,看见远处人群里阴沉沉盯着他的白双,倒是打了个激灵。 “你们怎么不去查白双?她说不定就是凶手!以前没生儿子的时候对着别人儿子翻白眼,现在天天盯着路过的孩子,有几次我看见她站在孩子身后想推人下水,这种人就是自己孩子没了所以见不得别人孩子好,采摘园那两个说不定就是她照着凶手的犯案手法做的!” “你挺行啊,到这地步了还要再坑你嫂子一次。” “我、我这是协助破案,检举罪犯,你们必须调查每个有嫌疑的人,不能只靠道德评判有没有犯罪?” “用不着你提醒。带回局里!” 看他们拷住人,刘茂水他们立马围上来:“是范志权?” “不确定,他被抓是因为疑似故意遗弃儿童。” 大家愣神会儿,恍然大悟。 “小二是被他们……” 白双尖叫一声扑过来,死命捶打范志权和李双利。 “你说什么?畜生!你们两个畜生!我们盼着你们过得好才把孩子过继给你们的!狼心狗肺,白眼狼!我的孩子!范志权你们一家人都不得好死!” 声音泣血,听得人难受。 把人送上警车,谈鸣还有安警官他们也回来了。 “这是嫌疑人?”安警官鹰眼直盯着车窗里的人,说完又否定,“不像。他的身形太胖了,就算是晚上,孩子看不清楚也应该在接触中有感觉,凶手应该是个体型匀称不胖不瘦的人。” 郑岩点点头,把范志权两兄弟的事说了遍。 安警官摇头:“狼心狗肺啊。那他说的白双有问题吗?” “不确定,还要继续查。你们呢?” 谈鸣拿出笔录:“被判刑九年那个人叫范立成,老婆在他入狱的时候就跑了,家里只剩个小儿子,他脾气非常古怪暴躁,动不动就打骂孩子。他说昨晚案发时在家里睡觉,但没人能作证,住得最近的邻居是个独居老人,平时帮着做饭给范立成的孩子吃,昨晚孩子就睡在邻居家,所以孩子不知道他爸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安警官和小陈走访的是几户受害者家属,其中一家人的妻子黄玟在杀害嫌疑人后入狱两年,没多久丈夫参与赌博也被判了半年,后来都出狱后,他们拿着征地赔偿的钱搬离了九曲村,今年三月才回来。 时间上对得上,不过案发时间他们也说在家里待着,很早就睡觉了,但没人能证明。 “不同的是,这个黄玟杀范岩,是被受害者家属盯着只能硬着头皮上去捅几刀,以为法不责众,没想到还是被判刑了,他们对给儿子报仇也不是很执着。” 换句话说,他们并不爱自己儿子,当初生孩子只是为了多占点赔偿而已。 受害者家属里,这种情况或许并不少。 郑岩沉思:“听起来所有有嫌疑的人都似像非像。” 动机,手段,目的,时间,这几个人好像都有,又好像都没有。 连环杀手确实是比普通凶手更难调查啊。 安警官抬头望着天,眼看着夜幕低垂,各家各户都亮起灯,凶手又要逃过一晚,也或者像十一年前那样,逃过很多年,剩他们无可奈何,剩受害者家属痛苦一生。 “我总觉得还在打转,还有什么被我们忽略了。” 但他越想越模糊。案件过了太久没破,对当年的办案人员来说已经了成为一种影响思绪的执念。 “别急着气馁,这次能破案的概率比十一年前高多了。才第一天呢,痕检和法医那里肯定还有很多信息,”郑岩拍了下他后背,“打起精神来,我们连夜把这些人审一审。” 第五十三章 白眼狼10 草草吃了点干面包,他们连夜审问了几个目前有嫌疑的人。 谈鸣则是带着范志权回到了警局,让人顺便挖一挖十一年前遗弃儿童的案子。 这算是案件侦查中的插曲,额外收获,所以他并没有花费太多注意力在范志权身上。 更多的是关注痕检和法医那边的消息。 法医老李检查了于栋尸体上的所有伤口,最多的是掐痕。 “你看那些痕迹,凶手选择的是掐小块肉,有的地方被掐得皮破血流,这种掐人的方式会更痛——”老李不打招呼掐在谈鸣胳膊上,痛得他跳脚,“你看,平常只是为了教训孩子的话,都是掐大块肉,这样虽然容易留下青紫的痕迹,但没那么痛。” 谈鸣:“……你最好通过这个小实验得出了很有用的线索!” 老李放大伤口的图片:“看见伤口的深度了吗?凶手的指甲肯定很深,而且经常干活儿,掐进去时指甲盖里的东西就留了点在伤口里,有泥土和植物花粉残留,检测出来是杨梅树花粉。” “这段时间正好是杨梅树开花的时候,所以凶手行凶之前碰过杨梅树,”谈鸣很快反应过来,“说不定就是种植杨梅树的果农。” 但杨梅是采摘园的一大特色,九曲村三分之一的人都种了。 “还有其他线索吗?凶器确定了吗?” “这个还真有点难度,”老李调出了尸体上的勒痕照片,“勒沟很深很窄,说明凶手用的绳子不仅细还比较硬,而且勒痕不平整,代表这根绳子不是鱼线那种单根的,很可能是两股编织而成,粗细在2毫米左右。” 他带着谈鸣去看自己找来的样品:“我目前找到了四种符合条件的绳子。两股钢丝,棕绳,pp绳,牛皮纸绳。但这些材料都很常见,产品包装,装修用料,各行各业都能看到,没什么特别,所以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凶手用的绳子是从哪儿来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次的勒痕和十一年前凶手在尸体上留下的痕迹有些不一样,或许是凶手重新找的相似的绳子。” 谈鸣全都记下来,带着这些消息又去了痕检实验室。 痕检的检测对象多得像垃圾堆里倒出来的,还有人在筛土。 “来得正好,”有人招呼他,“我们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些小东西。” 谈鸣凑过去一看,发现是干硬的饭粒。 “米饭?在土渣里发现的?” 痕检:“不是,在尸体的衣服上找到的,出现在背部,而且老李那边说,死者的胃容物检测说明死者最后一顿吃的是汉堡包之类的快餐。” 那很可能就不是死者自己弄的,而是凶手在行凶时留下的。 “意思是凶手在行凶前吃了一顿饭,不小心弄到衣服上了。排除了其他人的可能吗?” “那块地方是未开放区域,这两天没人进去,”痕检话音一转,“不过你的狼尾妹妹进去救过人,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昨晚吃的什么,如果她晚上偷偷吃了饭团也可能会留下饭粒。” 谈鸣:“……我们昨晚吃的面条,她也不可能晚上偷吃饭团。” “那就是凶手留下的咯。” 他深呼吸:“就发现了饭粒?粘性这么强的东西都能掉在现场,凶手在行凶中肯定很用力,动作幅度很大,就没留下点毛发什么的?” “毛发还真没有。但发现了鞋印,不止一个。” 痕检调出拍的照片,指着说:“一个是在树根下半米远找到的,根据幸存者的说法,应该是凶手右腿跪压死者的时候,左脚用力蹬地所以留下的半个鞋掌印。还有在抛尸的草丛里找到的一截印迹,当时凶手的鞋碾在这种又宽又扁的叶子上,踩破了细胞壁。以及,在逃亡方向的山坡下,找到两处勉强能检验的鞋印。综合来看,凶手当时穿的是一种比较特殊的鞋——” 看着电脑上匹配到的鞋底样式,谈鸣不算惊讶:“三十八码的胶鞋。” 几条线索联系到一起,他合理推测—— 凶手可能是果农,最近正值给果树授粉,喷洒农药的时间,所以穿着胶鞋,可能还穿着某种一体防护服遮挡住了身体和脸,所以孩子们看不清楚,现场也没有任何毛发遗留。 但凶手要掐人泄愤,所以短暂地取下了双手的防护套,于是让指甲里残留的物质进入了死者的伤口里。 并且凶手在行凶前还吃过一顿饭,也或许是亲自做过一顿饭,几乎不需要清洗的防护服上不知不觉粘上了几颗饭粒。 差不多理顺了信息,给郑岩打电话告知后,谈鸣又马不停蹄去了医院。 朱沐阳作为幸存者,意义非凡,病房周围安排了民警值守,确保凶手不会来杀人灭口。 这会儿已经是深夜,住院部很安静,朱沐阳在父母的陪同下刚刚睡着。 按照今天一整天的情况来看,他的睡眠时间很短暂,往往睡不到半个小时就会被噩梦惊醒。他父母请求至少别在这时候叫醒他。 谈鸣无法,只能先走廊里坐着等,顺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也不知道迦迦吃了没,他想着,电话响起来。 是局里的同事,说范志权十一年前疑似丢弃儿童的事没有确切证据,对方也不承认,没法定罪,只能放人。 “没证据啊。算了,有也是额外收获,没有最好。不过还是麻烦你把这件事告诉儿童走失系统的人继续……”他疲惫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讲完电话没几分钟,病房里传出一声哭叫,朱沐阳醒了。 谈鸣赶紧打起精神进去,轻声细语地帮忙哄孩子。 然后见缝插针地询问:“阳阳,你还记得那个坏人在靠近你的时候,身上有什么味道吗?比如饭菜的味道,药的味道,或者是农药的臭味?刺鼻味?” 朱沐阳已经得知了另一个小孩的死,心理医生来跟他聊过天,他知道要配合调查才能快点找出那个可怕的坏人,所以眼泪还在打转也努力地去回想。 再捂着脖子艰难说:“味道……我不记……但是有点想打喷嚏……” 孩子的口供总是模糊不清,需要用其他问题反复询问,还要避免引导行为,加上说不出来时只能借助写字,搞得朱沐阳父母脸色不好想要撵人了,谈鸣才勉强得出结论。 ——凶手身上有农药的味道。 可以去九曲村针对性查一查了。 他离开病房,准备去医院大楼外开车直奔九曲村。 但刚上车,后视镜里亮起警车的红蓝光,还伴随着低音汽笛声,后面跟着一辆救护车,急停在医院急诊门口。 大事不妙的感觉。 谈鸣立刻下车跑过去追问:“发生什么事了?” 傍晚才见过面的民警惊魂未定:“于栋的父母差点杀了范志权,和当年的情况一样!” 第五十四章 白眼狼11 九曲村暂时是去不了了,谈鸣凌晨三点在讯问室见到了于栋父母。 孩子被折磨而死,得知消息的两夫妻痛苦难忍,当时哭得天崩地裂。一天过去,他们仍然没从那种痛苦中缓过神来。 于妈妈状态尤其不好,眼睛红肿神情憔悴,精神有些恍惚,头发乱糟糟的也没管。 谈鸣心情复杂,问他们:“为什么要杀范志权?” 于妈妈神情瞬间激动起来,眼睛瞪大,双手猛地捶响桌子,大声喊:“他是凶手!他就是凶手对不对?!就是他杀了我儿子!” “现在没有证据证明他是凶手。” “就是他!我知道他是个连环杀人犯,当年的受害者家属来问我们了,我知道他是九曲村的人!如果不是怀疑,你们为什么要抓他?但你们没找到线索是不是?他逃了十一年都没被发现,肯定不好定罪,但他得偿命!他必须偿命!” 于爸爸揽住她,低声劝着。 她的激动泄了气,变成一只千疮百孔只能落地的气球。 “我的孩子……”她喉咙里挤出哭声,“为什么被救的不是我的孩子?小栋还不到十岁,我养了他那么久……就差一点,就因为一次没看住……” 孩子的死亡来自于一个人而不是一场意外落水,带来的痛苦更深。 尤其是得知另一个孩子被救了后,朱沐阳父母的失而复得让他们更加痛苦,恨不得立马手刃凶手。 然后他们就真的这么做了。 谈鸣觉得不对劲。 受害者父母手刃仇人的故事很多,但这起案子之前就发生过一次受害者家属杀了嫌疑人的重大转折,而且有极大可能是凶手鼓动的,只为了杀人灭口隐藏踪迹。 这次呢?会不会也是凶手鼓动的?如果是的话,是不是代表范志权真的知道什么所以需要被灭口? 谈鸣严肃起来,跟于栋父母说:“我理解你们想手刃凶手的心情,但是既然受害者家属找过你们,你们就应该知道,在案件没调查清楚前稀里糊涂杀人,就算你是受害者家属也会被判刑。到时候凶手还没伏法你们就先坐牢去了!” 于爸爸立马慌了:“我们是气上头没忍住!以为他是靠什么诡计逃脱了法律制裁,很多连环杀人犯不都很聪明吗?我,我们就想着,万一这人逃脱了,又去伤害别的孩子怎么办……” “谁告诉你们凶手就是范志权的?我们也没说过凶手出自九曲村。还有,杀人的念头真的是你们突然有的吗?是不是有人跟你们说了什么?” 被情绪掌控头脑的夫妻俩露出茫然的表情。 …… 郑岩他们得知这件事的原委时,九曲村的天都快亮了。 “所以于栋父母纯粹是自己冲动行事,没有人在背后操控?”他对着电话那边问。 谈鸣说是。 “受害者家属找她只问了孩子从失踪前到被害后的所有事,看没看见疑似凶手的人。你可以找刘茂水问问,当时带头的就是他。而且于栋父母是守在警局半天,看见我们押范志权回来又放走,才冲动下去买了把刀想杀人,捅得也完全没经验,范志权身上最严重的伤都在他那发福的大肚子上,并没有生命危险。” 安警官着急问:“你确定?或许范志权认识凶手,偶然看见了凶手,所以被凶手盯上想要借刀杀人呢?难道真就那么巧,无缘无故发生了和十一年前一样的事?” “范志权说没有看见过什么可疑的人。凶手如果要杀他灭口,那肯定需要和于栋父母交流,除了受害者家属,其他接触过他们的人都还在采摘园里,和凶手逃跑方向不符合。”谈鸣在手机里说。 安警官说不出话来。 熬了一夜,却更加茫然了。 “就这么巧?”他喃喃道。 谈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片刻后问起他们的进展。 “你们有好消息吗?” 郑岩长吐气:“根据你转述的痕检和法医线索,我们排除了几个人,剩下白双,黄玟和范立成仍然有嫌疑。但白双家里没种过杨梅,范立成的鞋码对不上,虽然白双有可能是碰了别人家的杨梅树,范立成也可能是穿了别人的鞋来误导我们……但都没有非常确凿的证据。现在我们正打算不分群体,直接给全村进行大检查。” 这是个大工程。 大工程的操作员不包括谈迦这个临时小工。 她这会儿正倒在车里补觉。 昨晚一夜是真忙啊,刑侦队的人负责走访审问,她就在人体掩护后仔细打量每个人,企图在夜色里找出某个人的身影,能和前晚梦中的凶手匹配上——这本来该由两位幸存者来操作,但朱沐阳在医院才刚能说话呢,林之樾那位大少爷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谈小工代为忙了一夜,勉强比较出了几个视觉高度、手掌大小、身形都差不多的人,范立成就是其中一个。 警车里的气味不好闻,也不咋隔音,她睡得头痛脖子酸,爬起来降下车窗,看向外面。 “有什么好消息吗?”她声音沙哑问,顺势从兜里拿出一盒百醇啃,抽饼干的姿势快和郑岩抽烟一样了。 小陈伸出手表示给他也来一根,说:“于栋的父母差点杀了范志权。” 后面跟着一串讲解。 谈迦咔嚓咬掉一截饼干,刚睡醒的思绪漫无目的乱飞。 “新的一批受害者家属想杀了一个不是凶手的人,十一年前的受害者家属杀了刚发现的嫌疑人……” 安警官拍窗:“你是不是也觉得太巧合了?后面真的没人鼓动吗?” “不,我没想这个。我在想,今天他们想杀的人不是凶手,那十一年前被杀的会不会也不是凶手?” 安警官:“年轻人熬夜熬懵了?已经证实范岩是带走林之樾并且打勒索电话的帮凶。” 谈迦确实还有点没睡醒,打个哈欠顺口说:“可能他就只做了这两件事呢。” 郑岩转打火机的动作停下,和安警官一起转过头看向她。 “……年轻人就是敢想啊。” 安警官的大脑像被注入了大量机油,又开始快速转动起来,站直了绕着圈走动,越走越快。 “当年查到范岩身上其实没费多少功夫,因为他带走孩子时还有打勒索电话时没用什么高科技手段遮掩,加上林之樾逃出去后提到了凶手说的话,内容指向范岩的家庭情况,所以我们确信他就是凶手之一,虽然没来得及得到口供,但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我们查了很久,就是没查到另一个凶手和他的联系痕迹……万一他们其实根本就没联系过呢?” “这就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一群受害者里唯独林之樾最特殊,为什么这个凶手会突然加入勒索环节。两个人在各做各的!范岩才是那个偶然发现了凶手作案的人,于是他想借凶手的手‘销毁’林之樾,凶手察觉到了,反过来借受害者家属的手杀了他灭口,再把所有罪名推到了他身上!” 第五十五章 白眼狼12 一通顺畅的分析,把车里车外的人都震撼住了。 安警官沧桑的脸上有些泪光,内心激动:“我们当年钻进凶手的陷阱里了啊!就算猜到有第二个凶手,猜到凶手是借受害者家属的手杀范岩灭口,但每次假设的开头都认为范岩一定是帮凶,一定和凶手互通有无,其实这根本就是两起独立的案子撞到一起了!” “凶手一开始或许是不知道林之樾身份的,后来应该是看见绑架案的报道了所以认了出来,所以当年确实蒙住了林之樾的脸,不让他看见自己,还专门说了范岩的的家事想误导他,后期减少了对他的虐待,埋人的时候也没压实,都是凶手想把所有罪名转嫁到范岩身上做的计划!所以凶手并不是无差别随机抓人,他伤害的一直是那些他认为不孝顺的孩子!” 谈迦久久无言,良久才合上嘴卡擦一下咬断饼干棒,捏着剩下一截,发出“哇”的一声。 郑岩的反应比她这种门外汉专业多了,和安警官进行讨论后,立马作出了指示:“查物证的事交给民警,我们现在需要对所有人按照三个方向进行重新筛查——” “一,有可能会在十一年前的晚上被路过的范岩撞见犯罪现场,但和范岩几乎没有交集的人。” “二,曾经有孩子,十五年前孩子在七岁到十二岁之间,且孩子十一年前很可能已经去世,目前家庭成员很少甚至独居的人。” “三,十一年前很关注新闻、报纸之类的前沿消息的人,凶手可能是通过这种方式得知林之樾被绑架的消息,确认自己抓了不该抓的人,才在后期减少了对林之樾的虐待。” 十一年前的大筛查并没有查出什么,因为他们的方向一半都是错的,且凶手有足够的时间掩埋真相。 而这次的希望很大。 带着希望重新投入奔波,在过去所做的努力的基础上,很快筛出了一排嫌疑人。 范立成和黄玟仍然在列。 这次所有嫌疑人被带回了警局审讯,范立成和黄玟是重点,由安警官和郑岩负责。 审讯工作还轮不到谈迦操心,她打算到地方先去顺一包谈鸣的速溶咖啡冲来喝。 下了车,她还在打哈欠,跟着大队伍走进警局时,漫不经心地掏出兜里已经变硬的半成品面塑看了看。 都被压扁了,直接做成一条扁扁的斜鳞蛇应该会很形象。 她决定了,就按照斜鳞蛇的鳞片花纹来捏。 放下面团,不知道为什么前面的人放慢了脚步,她差点一头撞上去,眼疾脚快刹住脚。 然后往前看,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警局大厅。 林之樾转过身,目光在一群人身上游离,最后旁若无人地盯上谈迦。 “一个救人的热心市民,为什么会参与查案?” 身后的三个保镖看向郑岩他们。 郑岩:“……进去说,进去说。” 谈迦的事不好到处宣传,审讯在即,郑岩也没多少时间浪费在其他人身上,只打马虎眼简单粉饰了几句。 这是大家默认的,但林之樾好像也不在乎他们的解释,听郑岩说话时,视线仍然越过重重人影盯着谈迦看。 和上个案子里蒋知鑫那令人厌恶的眼神不同,他的眼神很干净,看着就是看着,不带一点情绪。 ……就是太专注,太旁若无人了点。 谈迦刚泡上咖啡,低头贴着杯口吹散热气时,见他还看,挑高眉尾看回去。 他就垂下了眼,扭头看着郑岩和安警官。 “小林,你这次来是……” “我想去见一见朱沐阳。” 安警官不太理解他的关注重点:“案件侦破取得了重大进展,凶手就在我们即将审讯的人里,我以为你是想来看看审讯过程,指认凶手的。” 但他却更关注另一个幸存者。 十一年的恐惧和憎恨,就不想见证凶手落网的经过吗? 林之樾却不说话,冷漠的侧脸和身后人高马大的三个保镖,显得他像被保释的闹事公子哥。 安警官没法,只能让人带他去医院。 他这身份地位,做事前能来警局请示一下都算遵纪守法的了。 离开时,林之樾和刚进警局大厅的一群受害者家属擦身而过。 十一年的时间模糊了当年的记忆,但走过去几步,领头的刘茂水却回头看了眼那抹身影。 “那是谁?” 来维护秩序的小陈停顿一下,说那是当年的幸存者。 一群人都停下脚步回头看,还有人下意识追上去两步。 “……如果没出事,我儿子也二十岁了。” “我家天麟应该十九岁了,该上大学……” “……应该也长得像他这样仪表堂堂,我老婆当年可是村里一枝花,孩子长大了肯定好看。” 心里插着把十一年前的旧刀,怎么说话呼吸都艰涩难受。 小陈叹气:“进去。” 他们是来见证凶手落网的,安静坐在外面走廊上,手紧紧搅着,靠着同伴看向审讯室的门,如同等待电影落幕的观众。 首先受审的人是嫌疑最大的范立成。 “范立成,四十五岁,十年前因损毁国家财产入狱九年,去年年底才出狱回到九曲村。妻子在你入狱后带着大儿子跑了,只剩下一个十岁的小儿子,平时都是邻居在照顾,你只负责自己的吃喝拉撒。你家里有一片杨梅树林,最近正是授粉期,前天你刚去喷洒过农药,是不是?” 范立成身上带着酒味,听见这些话无所谓地笑一声,趴在桌上不说话。 谈鸣拍桌子,加大声音:“老实点配合!前天下午六点之后到凌晨五点,你在哪里?” “在家里睡觉啊,还能在哪儿。喷农药很累人的,又没人帮我,喷完回去喝了点酒就睡了,不行吗?” 不愧是坐过牢的人,对进局子丁点没在怕的,跟在家一样放松。 郑岩眯眼盯着他:“你看起来很放松啊,怎么,是觉得自己没犯法所以无所谓,还是觉得自己一定逃得过所以蔑视审问?你别忘了,你可没有不在场证明,现在你的嫌疑最大,刘茂水那群愤怒的受害者家属就等着你出这道门。” 范立成直起来点:“怎么就我的嫌疑最大了?我儿子肯定能帮我作证,他,他前天晚上还给我送饭吃了。” “几点?” “七八点。” “你不仅没养他,还经常打骂他,说他不是你亲生的,孩子跟你完全不亲,还会给你送饭吃?” 范立成光棍似的笑:“孩子又不是女人,管他什么亲不亲,反正他妈跑了,他只剩我一个爸,还能不管我?” “你应该知道连环案的凶手是什么样的人?对孩子很厌恶,喜欢折磨打骂孩子,你的心理很符合啊。” “切,你去问问村子里的人,一半都不喜欢孩子。” 另一边的黄玟也在回答差不多的问题。 “不爱孩子就有罪了?你们去问问,村子里有多少当妈的是喜欢自己儿子的?带着目的生下来的赔偿款,和仗着爷奶亲爹的纵容一起欺负亲妈的混蛋,这样的扭曲关系在九曲村多的是。这次死的那个孩子叫于栋是?你问问他爸妈,哭得那么惨,是真的百分之百因为爱孩子?还是怕不哭惨一点会被骂?” 第五十六章 白眼狼13 真是惊悚的心理剖析。 这样一想,九曲村一半的人都是潜在的连环杀手。 安警官十几年来从来没从这个角度去考虑过这起案子,一时间愣神好几秒。 第一轮审问没得到任何结果。 审讯人员在外面商议着对策,打算先去审审其他嫌疑人。 “希望村里大搜查的人能及时发现点能直接定罪的东西,不然这二十四个小时内我们只能靠嘴皮子。”郑岩又想抽烟,看见谈迦喝着咖啡往法医实验室门口溜达,立马把她拎过来。 “你闲的话去村里搜东西。” 这次的案件很特殊,有受害者家属盯着,村里不愿意被搜的都被制裁了,所以大搜查进行得很顺利。不多得啊这种警民一条心毫无阻拦的丝滑程度,值得被记录下来。 谈迦拒绝:“我的天赋不在这儿,你还不如让林之樾去,他的眼睛是摄像机。” 郑岩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他要是在村口发病倒下去了,我就该退休钓鱼去了。不然你跟着你哥去给那些孩子做笔录,你的形象很能镇住小孩儿。” 反正不能闲着。 谈迦:“……天哪。” 真是全世界最可怕的工作。 谈鸣对这项工作接受度还算好,因为谈雪回就是干这种工作的,他从小看着母亲轻声细语开导孩子的场景,有些技能是手到擒来。 比如对范立成的孩子。 这小孩儿是九曲村少见的内向类型,有爹妈生没爹妈管,偶尔还要被喝了酒的爹打一顿。 好在衣服裤子头发都有邻居奶奶帮忙打整,看起来也没那么邋遢。 谈鸣蹲下温柔地摸摸他的脑袋,问他:“晓俊,你再回想一下,前天晚上你是几点睡的?当时有看什么动画片吗?村里比较近的人家里有没有亮着灯?睡觉之前,看见你爸爸在家吗?” 范晓俊低着头,紧张到咬嘴角,小声说:“他经常天黑回来,天黑之前我要做完作业,然后去齐奶奶家,不然他看见我就骂我,还会打我……我睡觉之前会看电视……” 说半天都没说到重点,但谈鸣听得很认真,手掌一直抚摸着他脑袋。 “没关系,你慢慢想,慢慢说。” “我……我爸爸是不是会死?” “那得看他做了什么。所以你去邻居奶奶家里时,爸爸还没回来对不对?” “嗯,因为、因为好多人要给杨梅树喷药……很多人都没回来,齐奶奶,黄阿姨他们都没有回来。” 谈鸣又问:“那你睡觉前看见过爸爸吗?有没有给他送过饭?” “……嗯,有。”范晓俊的头垂得更低了。 “送的什么饭菜?” “就是饭,还有辣椒炒肉。” 报菜名时不假思索,代表他确实吃了辣椒炒肉。但是不是给范立成送过饭,还真不一定。 如果没送过饭,凶手身上的饭粒是怎么来的? 谈迦看着那小孩儿,瘦得抽条了,和其他几个胖墩比起来,日子肉眼可见地不好过。 可他还是愿意为了对他不好的爸爸遮掩,不想让爸爸坐牢。 在于栋,朱沐阳,以及周围一群瞪眼推搡的孩子里,他是难得的孝顺孩子。 天生的吗?还是邻居奶奶教得好?或者说没有宠爱的孩子被迫这么孝顺听话? 搞不懂,谈迦跟着谈鸣一起,把新鲜出炉的笔录给郑岩送去。 审讯才到第四个人呢,安警官心里的重点人物仍然是范立成,一看到范立成儿子的口供,立马调换审讯对象,决定先去问问那个邻居齐奶奶。 “一定要搞清楚范立成当天晚上的行踪,他心理素质好得很,就这么磨下去他也不见得会老实交代。” 齐奶奶是个面相温和的老人,头发花白,面纹很重,但衣服齐整,就像范晓俊给人的第一印象,干净整洁。 问起前天晚上隔壁范立成家的事,她努力回想才记起一点。 “我记得他是在山坡上弄杨梅树去了。晓俊很怕他,经常是急急忙忙写完作业就过来我这里,我给他做饭吃,吃完饭他不想回去,就在我家睡。” “晓俊是个很孝顺的孩子,从小就听话,小小一个看见我推车推不动还会来帮我。但好人没好报,范立成是个没担当的孬种,认为他老婆第一个孩子不是他的,小儿子说不定也不是,就恨得不行,天天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完全不管孩子,当年那么危险,他都不管。” “前天晚上也是,孩子都在我家睡着了,隔壁也没见开灯。晓俊起来去上学了,也没见他家门打开。” 絮絮叨叨一阵,也算讲清楚了时间线。 这和范晓俊说的有出入。 安警官问:“范晓俊到你家后出去过吗?” “没有,小孩子睡觉沉,经常都是一觉到天亮。我晚上也不会让他喝太多水,免得半夜迷迷糊糊起来上厕所摔着。” “那你们当天晚饭吃的什么?” 齐奶奶不明白问题咋一下跳跃到晚饭上了,迟疑道:“我想想,辣椒炒肉,我们这里都爱吃这道家常菜,晓俊尤其爱吃,他一点不怕辣。” 这就对上了。安警官拿出范晓俊的笔录,说:“可是范晓俊说他当天晚上见过他爸爸,还给范立成送了一碗饭。会不会是你没注意到他出去过?” “什么?”齐奶奶陡然停顿,显得很疑惑。 “你是说,晓俊说的,他当天晚上给他爸爸送过饭?不可能,是不是范立成威胁孩子说的?那个人就是个无恶不作的混子,打骂孩子是经常的事,有时候他喝醉了酒,我都不敢让孩子接近他,就怕他收不住手把孩子打死了。” 安警官摇头:“没有,我们到九曲村后派了专门的人守着这几户,范立成没时间和孩子串供。但我们确实怀疑范立成说的送饭一事是假的,只是没想到范晓俊承认了。孩子可能是不想看他爸爸坐牢,所以撒谎了,所以我们想找你求证一下是不是真的。” 齐奶奶不回答,她的表情陡然变得扭曲,深深的面纹挤在一起,像青黑的虫在脸上爬。 一瞬间的事而已,但安警官看得清楚,怔愣过后,心里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直冲大脑。 他离开审讯室,把正在审讯其他人的郑岩叫出来,布满冷汗的手紧紧抓住郑岩。 “不是范立成,是他邻居,是齐素芬!她有问题!” 第五十七章 白眼狼14 针对齐素芬的调查很快有了结果。 嫌疑人队伍里,她的照片被贴在了范立成前面。 “齐素芬,五十一岁,家住范立成隔壁,靠近种植园山坡。她是独生女,1993年19岁的齐素芬嫁到了外省,1996年22岁的她生下儿子曾浩,2004年,曾家发生火灾,除了因家暴外出躲藏的齐素芬幸免遇难,其他人包括她八岁的儿子全部被烧死了。” “2007年,她回到九曲村,和父母生活在一起,2009年,她父母去世,35岁的她开始独居生活。” 安警官死死盯着这些信息:“她也有一片杨梅树林,也在采摘园工作,案发当晚做过饭,十一年前因为外嫁多年也确实和范岩不熟,父母去世后她独居,有了作案空间不容易被发现……这么明显的嫌疑人,为什么我们当年没查到,这次筛查也漏掉了呢?” 郑岩:“因为她不符合两次的筛查条件。” “村里知道她事情的人不多,都以为她只是因为离婚且孩子被判给了男方才一个人回娘家住的。而且我们重点筛查的是十一年前出现、孩子刚好在七岁到十二岁之间、仇恨孩子的人,她呢,十八年前就住在村里了,安分生活了几年都没动手,孩子的年龄也没人知道,她还很爱小孩儿,对范晓俊是全村人肉眼可见的好。” 还有一点,齐素芬的外表太有欺骗性了,一个温和的老太太,头发白得像没有行动力了,谁会怀疑她是杀害数名儿童的杀人犯呢? 小陈摇着头感叹:“果然连环杀人犯就是很难识别啊,要不是被刺激到露出了马脚,要查到她身上,够呛。” 说到刺激,安警官就恢复那股劲儿了:“她对范晓俊肯定有某种执念!一听范晓俊撒谎给范立成打掩护,立马就露出了恨意。” “这得调查清楚二十一年前她婆家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用技术手段还不好查,因为二十多年前的那场火灾没有立案调查,也就没记录在案。 还是辗转联系了外省的几个老警察去当地走访,才传回来只言片语。 “周围的邻居还有几个记得她,说是齐素芬嫁过去后日子不太好过,她男人和她婆婆经常骂她差使她,直到生下儿子才稍微好了点。但没想到男人看孩子稍微大点了觉得她不忍心跑,于是变本加厉,开始家暴她。” “她经常被打得进不了屋,就倒在邻居家院墙边藏着。发生火灾那天晚上也是,被打了后倒在邻居家门口,一直没发现家里出事了,还是邻居看见她家冒烟才跑过去叫人救火。” “她也冲了进去,想救出孩子,但火太大了,没等到消防车来,整个平房就被烧垮掉,里面的人一个都没跑出来,最后只找到了几具尸体,孩子都烧焦只剩躯干了。齐素芬当场晕倒,从此就有点疯疯癫癫的。” 安警官凑到电话边问:“火是怎么燃起来的?有没有助燃物?” “不清楚有没有助燃物,但那里的人说火是孩子点的,因为齐素芬没能救出孩子,哭着说过孩子是为了她,说要烧死爸爸保护妈妈。” 这和凶手的侧写对不上。 “如果齐素芬真的是个这么爱孩子的人,为什么会仇恨不孝顺的孩子?就算她不是凶手,在听到范晓俊为自己爸爸开脱的事后表情那么憎恶厌恨,肯定不对劲。” 但这一点查不出来猫腻,二十几年前的事了,能记住的人很少。 郑岩吐出一口气:“看来要撬开齐素芬的嘴才能知道。” 要怎么撬开呢? 要先用确凿证据给她定罪再让她交代前因后果,还是直接刺激她说出来? 安警官建议直接刺激。 连环杀人犯的心理素质很好,冷漠平静无所谓,普通的怒斥、哭诉、打感情牌,对他们没有任何作用。 但这种人心里有一块地方是不正常的,戳破他们的故作坚强,往往能有好效果。 “可万一她不是凶手呢?”谈鸣比较谨慎,“她在案发当天和范晓俊是住一起的,如果她晚上进出,范晓俊会没察觉吗?” “或许真像齐素芬说的那样,孩子睡觉很沉。但也不排除有其他猫腻,你让吴漾再去问问范晓俊,注意点,他会为了掩护亲人撒谎,需要换个方式问,以及不要让齐素芬有接触到他的可能,他现在在齐素芬眼里就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白眼狼。” 有的杀人犯就算被关着,宁愿自伤也要找到机会去杀了最后一个受害者,防不胜防。 大家快速各就各位,剩下谈迦继续震惊。 她回忆了一下对齐素芬的印象,然后和梦境里的“她”作对比,似像非像,还真有可能。 饼干棒还剩两根,她抽出来一根夹在双指间,凑到嘴边咬掉一口,沉思几秒,再啃一口。 谈鸣回来拿东西,看见她那姿势,刚想皱眉说不准抽烟,再定睛一看,原来是饼干。 “……你闲得让人难受,不行就去食堂吃点东西。” 警局的食堂服务可好了,菜品多味道好,她领着谈鸣的卡去消费,承诺不会刷爆。 还刷爆呢,这又不是信用卡。 松快这么两分钟,谈鸣灌一口凉水恢复精神,重新回到紧张的审讯室。 审讯室内,齐素芬又变成了那副温和慈善的模样,面对严肃的审讯人员,一脸茫然。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杀人呢,怎么可能杀那些孩子?” 郑岩:“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杀那些孩子,可能是因为你自己的儿子不孝顺不听话,像于栋对他父母那样对你拳脚相加过,所以你恨和他差不多的坏孩子?” 齐素芬连连摇头,想起自己的儿子,泪光忽闪:“我的儿子……浩浩,他是好孩子,为了救我宁愿伤害他爸……都怪我当时没发现,没能救他出来……他是个孝顺孩子!” “哦,那你为什么要养着范晓俊?你儿子是独生子,一直享受着独有的母爱,你另找寄托对得起他为你做出的奉献吗?要是知道你会把对他的爱转嫁到别人身上,他可能会后悔为了你付出了。” 齐素芬低头哭着,似乎被人不礼貌地揭开了丧子的悲痛,无暇理会其他的语言攻击。 安警官看着她花白的头发,加把火:“范晓俊是孝顺孩子吗?应该不算了?你照顾他那么多年,可是他为了那个烂人爸,还是选择做假证,这算是背叛?看来是你这个人不怎么样,生的孩子,教的孩子,都不孝顺,都是白眼狼。” 花白头发下的眉头抽搐了一下,但齐素芬仍然没有跳进陷阱,而是摇着头哭,似乎对他们的恶语相向很震惊。 “你们怎么能这么诋毁我和我儿子?我人确实不好,我是个失败的人,但他们都是孝顺孩子!晓俊从小就会帮我干活,帮我洗碗择菜,为了让我少洗两件衣服能忍着一整天都不出去玩,浩浩也孝顺,他爸打我的时候他还会帮我……” “真的是帮你吗?不是帮他爸?你十一年前折磨那些孩子的时候为什么要专门砸他们的脚踢他们的头?是因为曾浩当初就是这样帮着他爸踢你的头的,对不对?!” 第五十八章 白眼狼15 齐素芬苍老的脸上又出现那种扭曲抽搐的反应。 郑岩和安警官紧紧盯着她,不放过任何一点细节,很轻易就看到她一闪而过的变脸。 这个方向是对的! 凶手为什么恨七到十二岁的孩子,强迫他们承认自己是白眼狼?因为凶手被这个年纪的孩子背叛过伤害过,想要泄恨。 为什么要着重虐待孩子的脚和头?因为凶手觉得伤害过她的那个孩子的脚和头尤其可憎。 为什么中间这十一年没再犯案过?因为凶手把嫌疑全都推到了已经死亡的范岩身上,她又成为了干净的人,甚至重新养起了一个儿子,认为可以这样过完剩下半辈子。 为什么又再次出手,甚至改变自己的习惯?因为亲儿子曾浩给她造成的心理伤害从来没消失过,一看见于栋和朱沐阳对他们妈妈辱骂动手,当年的痛恨和怨愤又冒了出来。这次的“她”不是被脚踢头,而是被打被咬,所以她狠狠折磨了两个孩子的脚和嘴。 动机,手段,目的,在齐素芬身上可以完美闭合,高度符合侧写。 “齐素芬,你为什么不反驳?曾浩确实帮着他爸爸一起家暴过你是吗?可是八岁的孩子能懂什么呢?说不定他只是被孩子爸爸教坏了,能拯救回来的。” 她还是不回答,低头哽咽哭泣。 苍老的可怜女人,在路上遇到了都忍不住关心她是不是有任何难处,在几个满脸凶狠的审讯人员的压迫下,更显可怜。 安警官盯着她,想象着十一年前她的样子,是不是就是用这副温和可怜的形象骗走了那些孩子? “你还是不反驳。曾浩伤害你太深了是不是?拼命生下来的孩子,不分日夜含辛茹苦养到八岁,为了他甚至忍受着丈夫的家暴不肯离婚,但他却变成了和他爸一起欺负你的白眼狼,还不肯承认错误,是不是?” “不是的……”齐素芬居然还能扮演可怜老人哭诉着,“浩浩是个好孩子。” “十一年前连杀多名孩子,你的行为和你的话可‘货不对板’啊。但折磨他们,让他们代替曾浩承认自己是白眼狼,跪下向你认错,确实让你泄愤了,让你稍微平静下来了对不对?所以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范岩身上后,你觉得自己又可以开始新生活了,顺便还能重新养一个孩子。” 齐素芬:“我没有杀人!不是我啊,你们弄错了!” “范晓俊就是你挑选的新儿子是吗?一个不被亲爸喜欢,经常挨打挨骂的可怜孩子,多好的实验品,肯定不会再像曾浩一样过惯了好日子所以分不清好赖,成为他爸爸的帮凶,变成白眼狼。你用心照顾他,施舍好意,强调范立成不是个好爸,一副拯救者的样子,认为这次的孩子肯定只能站在你这边。可惜啊——” 郑岩无缝接下一句:“可惜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至少对范晓俊来说是这样。他明明不知道范立成是几点回家的,也没有给范立成送过饭,但在没有串供的情况下还是帮范立成圆了谎。这就是背叛啊,不管你怎么做,总是逃不过被儿子背叛的下场,你说是为什么呢?” “因为什么……”齐素芬抬起头,沧桑的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浑浊的眼睛里闪过阴郁,“因为你们说错了,不是我干的啊。” 她还在狡辩! 一轮审讯出来,安警官叉着腰在办公室转圈,消化愤怒情绪。 “绝对就是她!死鸭子嘴硬!” 郑岩:“你又不是第一天意识到这种凶手多难缠。” 齐素芬太聪明了,聪明到让她有死不认罪的资本。 最开始动手几年都没人发现,被发现后立马就设计把罪推到了范岩身上,自己全身而退,他们到现在都没找到那个囚禁孩子的地方。 这么聪明的人,说不定这次动手的证据也已经被销毁得差不多。 他打电话给赶往九曲村的小陈,问起在齐素芬家里搜到什么东西没。 小陈说:“找到了一双三十七码的胶鞋,喷洒农药时穿的防护服,但被洗得一干二净,想检测出证据有点困难。” 果然。 罪证讲究的是严谨,洗过的鞋子就算和鞋印对得上,也不能证明齐素芬在案发时间去过现场,万一其他人也有这种鞋子呢?万一真正的凶手把鞋子销毁了所以才查不到呢?防护服也不止一家人有,洗干净后很多证据都消失了,怎么证明是齐素芬穿着这一身去行凶的? “东西已经快马加鞭送回痕检实验室,希望他们能有办法找到点有用的证据。” 郑岩问:“凶器呢?那根很细的绳子,找到了吗?” “没找到。齐素芬家里是有些绳子,但都不符合对凶器的推断。” 这下情况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没有凶器,没有目击证人和证词,没有口供,就算他们认定齐素芬就是凶手,也不能定罪。 挂断电话后,郑岩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吴漾来汇报对范晓俊的审问结果。 “范晓俊承认当天晚上没见过范立成,也没给他送过饭,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 “那他在齐素芬家睡觉时有察觉到什么动静吗?” “没有,他只迷迷糊糊听见好像有狗在叫,但是有个意外收获——”吴漾举起笔录。 “他说齐素芬回家吃饭的时间比平常早了点,因为最近很多人都在给杨梅树林授粉喷药,一直干到天黑,齐素芬也是,这段时间吃饭都在天黑后,但案发当天她回家早了点,并且吃完饭就换了衣服在门口坐着吹风,往常她都是在客厅里看电视的。” 郑岩缓了缓道:“所以,要不就是齐素芬不是凶手,要不就是,她抓了两个孩子后还回过一趟家,专门坐在门口想让人看见,制造不在场证明。” 安警官:“真够谨慎的,临时犯罪也这么煞费苦心……等等,她专门回过家,那防护服上的一些痕迹在被清理前说不定落了些在她家里!” 他们赶紧打电话让民警退出现场,让痕检去搜集。 却不想小陈先给他们通报了一条好消息。 “绳子仍然没找到,但我们发现齐素芬家里新买的袋装酱料上少了一根包装绳,上网一查,那种绳子恰好就是两股的牛皮纸绳,宽度约为2毫米,而且除了她家,没有其他人买这种袋装酱!” 第五十九章 白眼狼16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继绳子的线索后,审问范立成和黄玟的人得到了另一条线索。 “案发当晚范立成确实没回家,他和黄玟的老公一起去了隔壁村,赌博,当时有将近十个人。” 所以范立成的嫌疑可以排除了。 安警官忽然想起之前审问齐素芬时她说过的,有关范立成的话。 “她当时很快反驳了范晓俊给范立成送过饭的说法,斩钉截铁说不可能。我甚至没说时间,她就这么肯定范晓俊说的是假话,为什么?” 郑岩端着杯子迟迟没送到嘴边喝一口,琢磨着:“因为,她知道范立成不可能在家?也就是说,她知道范立成在干什么?” “很有可能。范晓俊是她的第二个孩子,范立成就类似于她第二个丈夫,她知道范立成是个烂人,盯着两父子间的互动……说不定还像二十多年前那样,物色了其中一个当作背锅的,当年选的是‘为了保护妈妈所以点火烧了全家’的曾浩,现在选的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且很讨厌孩子’的范立成。” 妙啊,安警官分析完,都忍不住要为齐素芬的聪明感到头皮发麻了。 “幸亏这次有谈迦做的那个梦,”郑岩一口水没喝,又把保温杯盖子重新拧上,“不等痕检出结果了,我们重建现场,猜一猜她还有什么可能遗漏的痕迹,诈一诈她。” 刚出题就要预测考试分数,痕检和法医看着在办公室上演“凶手折磨受害者”现场的两位老刑警,一时间有点不忍观看。 “郑队,你下手轻点,安警官年纪也不小了,骨质疏……咳,我看出你们的意思了,凶手在踢孩子的时候造成破皮出血的话,会在鞋子上留下血迹,不管用水冲得多干净,在鲁米诺试剂下也会现形,我们目前就在检查这个。” 法医老李:“虽然鲁米诺不能分辨出是人血还是动物血,具体又是谁的血,但如果齐素芬不知道这个知识点的话,就可以诈一诈。” 痕检:“还有,凶手在穿着防护服回到家时有可能落下的痕迹,包括采摘园的土,桑葚树上的毛毛,孩子身上的毛发、油渍、颜料等等,用毛发最好,她要抓住人带到没监控的区域,和孩子的身体接触是最多最不小心的时候,很有可能粘上毛发。不出意外,我们带回来的东西里就有这几样证据,只等着做检测了。” 郑岩懂了,立马开始第二轮审讯。 这次他们进去的神态非常轻松。 安警官不愧是老刑警,做出案件马上就能破的得意神情,自然得令人叹服。 “还不准备开口吗?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就等着你交代了。” 齐素芬在这儿关了半天,没吃没喝还要不停哭不停回答问题,这会儿口干舌燥,哭也懒得哭了,木楞着脸如同晒干的树皮。 见她不说话,安警官摇着头轻蔑说:“你知道我们得到的第一条证据是什么吗?是范晓俊的口供。” “齐素芬,你真可怜啊。范晓俊宁愿为了打他骂他的烂人爸撒谎脱罪,却不愿意为你遮掩半点,稍微多问几句,他就把你的不对劲全说出来了。” 齐素芬稍微掀开了褶皱的眼皮。 “看来你想知道他说了什么?他说你案发当天晚上很不正常,半夜还听到你进出的声音了。根据他的说法,你抓走两个孩子后,中途还回过一趟家是?我们仔细搜查好几个小时,在你家里找到了两根头发,其中一根带着毛囊——是于栋的。” “你是不是觉得洗了防护服和鞋子,烧了那根绳子就万事大吉了?现在的技术日新月异,洗了我们也能检查出来,比如你的鞋子上,还残留着于栋的血,你当时肯定狠狠踢了他对不对?只是没想到破皮后的血粘在你鞋尖上了,而血单用水洗是洗不干净印记的。” “至于绳子,其实找不找得到,结果都一样。我们只需要知道你买过的袋装酱上确实有一根完美符合凶器的绳子,而村里没有其他任何人都没有。” 两条决定性的证据甩出来,齐素芬的头也全抬了起来。 五十一岁的年纪,很多人都在家享受天伦之乐了,而她是个黑夜行凶的孤家寡人。头发花白也挡不住她眼神里的阴狠。 “你们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居然还笑。 郑岩:“听不懂就多听。意思是证据确凿,不需要你的口供我们也可以给你定罪了。” “那些东西都不是我的,不知道是谁放进我家里了,我的酱可是新买的,怎么会和十一年前的大案扯上关系呢?范晓俊说的话也不可信,可能还是在为了他爸撒谎啊。” 安警官冷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十一年前的死者和这次的死者,脖子上的勒痕不一致。你的酱是新买的,绳子是新的,防护服也是这两年才买的,所以就觉得自己和十一年前的事无关了?但杀人手法一致,只要确定你为这次案件的凶手,就可以直接判定你同样犯下了十一年前的案子。况且你别忘了,还有两个幸存者。” 提起幸存者,齐素芬不耐地抿紧了嘴。 但她口头上绝不承认所犯罪行。 郑岩看着她:“十一年前被你折磨致死的几个孩子里,除了那个幸存者,还有一个叫刘钦的孝顺孩子,并不符合你的报复标准,你为什么要抓他?” “是那段时间杀上头,已经判断不出真正的好孩子坏孩子了?还是讨厌看见人家一家父慈子孝的场面?这种场面在你一生里从来没出现过?曾庆祥打你,曾浩看不起你,你在曾家当着勤奋的老黄牛,嘴上说着一切都是为了孩子才忍下去,所以曾浩联合他爸一起家暴你的时候你觉得天塌了。但我倒是觉得,曾浩和范晓俊的背叛,你也得负责任。” 齐素芬的眼神变得阴沉,被三番两次碾着痛处嘲讽,就算心理素质再好,也很难不愤怒,当年的事每多回忆一次就是多一次的伤害。 但对面的人视而不见,安警官还接着说下一段:“说不定是你平时的照顾和教育根本就是错的,是虚伪的,懦弱的,甚至是让孩子觉得恐怖的,孩子察觉到了,所以要做选择时没办法全心全意选择你。也是,就算保姆对他再好,问要跟着谁时,他们也只会说爸爸妈妈,保姆而已,算什……” 齐素芬脸上的扭曲更深,彷佛虫子在她脸皮下蠕动,最后被某个关键词撕开一条裂缝,那些虫子就全都冲出来,她陡然尖锐出声:“闭嘴!” 愤怒加持下的嗓音粗噶似男人。 安警官了然:“看来曾浩说过这种话?他是不是说你就是个保姆,家里都是爸爸在赚钱养家,认为你的付出都是理所应当,这种好日子你就算被打也该乖乖听话?他是不是甚至说过让你去死……” “闭嘴!闭嘴!我让你闭嘴!”她大力拍打着桌面,制造出刺耳的噪音。 “你说一切为了孩子,但却一直让孩子生活在家暴环境中,他模仿他爸爸的行为不是很正常吗?怎么能叫白眼狼呢?范晓俊一开始撒谎,但后面认识到错误,说了真话,怎么就是背叛是白眼狼了呢?齐素芬,你折磨孩子逼他们下跪,真的是为了教训坏孩子吗?恐怕更多的是为了让自己心里爽快,发泄自己对婚姻,对亲子关系,对人生一败涂地的不满!” 齐素芬喉咙里挤压出赫哧赫哧的声音,猛地往前扑着大喊:“他们就是白眼狼!是分不清好赖,对着最爱他们的人拳打脚踢的白眼狼!贱种!” 安警官也一拍桌子,站起来更大声音吼回去:“他们父母是不是最爱他们的人,他们的亲子关系该怎么缓和,都不是你虐待孩子杀害孩子的理由!我在曾浩踢你之前帮你杀了他,你会感激涕零地谢谢我吗?!” 第六十章 白眼狼17 激起了齐素芬的愤怒,再让她开口就容易多了。 每句审讯里带上语言刺激和怒斥,她就像被踢翻的垃圾桶,倾倒出那些恶意,阴沉骂着每个“孝顺孩子”。 “都是些让人厌烦的贱东西!吃穿住行哪样不是他们妈照顾的?但他们天生就会欺软怕硬,天生就会寻找同阵营的男人,对着对他们最好的人拳打脚踢!在妈妈、奶奶受欺负,觉得难堪的时候,男人负责隐晦地高兴,他们就充当打手,最后再恬不知耻地以此为投名状,被自己爸爸、爷爷抱起来夸奖,你们觉得这种孩子不该受到教训吗?” “这种孩子该被喜欢吗?但每个母亲都爱孩子,也认为孩子理所应当都是爱母亲的,她们做出的最大报复也只是自己痛苦一阵,倒在床上,关在厨房里哭,打算不理孩子两天。这怎么够?社会对每个成年人都这么残酷,凭什么他们就能逃脱?白眼狼就该有白眼狼的惩罚方式!” “还是教训少了,他们在我面前就乖得很,让他们跪就跪,道歉就道歉,打得狠了,掐得出血了他们也不敢哭出声,会看人脸色得很。” 她说着,苍老的脸上露出陶醉的微笑。 安警官冷笑:“所以你从控制、虐待一群不到十岁的孩子的事情里,获得了成就感和掌控感是吗?就像很多个曾浩也跪在你面前,哭着喊着说对不起,说最爱的是妈妈你,说刚才帮着爸爸踢你不是他故意的?” “其他连环杀手就算要获得成就感,选择的受害者也是高高在上的人,功成名就的人,只有你,泄愤也这么小儿科,其实你只是忘不了曾浩对你的背叛?所以就算放火烧死了他,就算离开那个伤心地,和父母住一起几年了,也还是咽不下那口气,但你‘精神失常’也还能分辨强弱,和你儿子曾浩一样欺软怕硬,不敢杀曾庆祥那种人高马大的男人,所以只能伤害孩子。” 齐素芬阴狠地盯着他:“你在这里充什么道德高尚的好人?不过是因为受到伤害的不是你而已。你是个好警察,但你是好爸爸吗?是好男人吗?你知道你的儿子也可能这么对他妈妈奶奶吗?你不知道,大概也不在乎,曾庆祥就不在乎,那个孩子叫于栋是?他爸爸也不在乎,还抱着孩子喜滋滋说儿子力气真大。如果不是我力气有限,我确实想杀了姓于的男人,两父子都是狗,杂,种。” “你知道处在妈妈、奶奶的位置的女人生活多难过,为什么还要给她们雪上加霜?”郑岩认真说。 “不管孩子的恶行是被教坏了,还是天生就充满恶意,都是别人家的事,孩子都是她们辛苦生下来的,没有一个妈妈会想用杀人来解决问题。你这十几年做的事,其实是在给她们本就难受的生活添加恶意揣测和舆论嘲讽,她们难道还会感谢你吗?不要把自己的错误平分出去,显得你好像很伟大一样。” 齐素芬被他的话弄得一愣,然后眼珠突出,声音粗噶地大骂:“我是在帮她们教训那些白眼狼!有那种孩子还不如没有!那些狗东西都是些不知道感恩的白眼狼,社会的败类,说不定长大了就是杀了她们的凶手,我是在帮……” 安警官粗鲁地打断她:“你的罪板上钉钉,我们不想听你翻来覆去讲那些苦衷、伟大了,还是老实交代你的作案经过和地点,十一年前用来关那些孩子的地下室在哪儿?” “……哦,你们想知道这个。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有本事你让当年那个孩子凭着记忆故地重游找出来啊。”齐素芬的笑和愤怒切换得尤其快,有些神经质。 看见他们严肃的表情,她还撑在桌面往前凑,充满恶意地说:“或者你让这次逃过一劫的那个胖墩再来陪陪我,我就告诉你们。” 让朱沐阳来,孩子能被吓傻。 “不答应?”齐素芬继续笑,张大的嘴里露出不怎么干净的、松动的牙齿,“没关系,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地下室在哪儿,十一年前的事不是我做的啊,有人看见我的脸了吗?有人找到当年的绳子了吗?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不想费力查下去了,所以非要把这两个相似的案子都安在我头上?” 这是威胁,死到临头了还认为自己手里握着牌,想提条件。 安警官准备怒斥她几句,却不想齐素芬话头一转,脸上扭曲着又说:“不过你们要是告诉我,那天晚上是谁突然出现救了那个孩子,我就什么都说。” 郑岩一凛:“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我劝你老实交代!” 审讯室外。 警局门口斜射的日光在匆忙来去的脚步中消散,渐渐又到深夜。 谈迦和走廊里僵坐的受害者家属一样,等待着凶手落网的最后一刻。 走廊里有那么一段时间的静谧,静到她疑心自己听清楚了那些家属们不稳定的呼吸。 直到外面下起雨,雨声逐渐盖过所有细微的声响,凉风驱散初夏不成气候的热,蔓延上来的寒意让人膝盖僵硬。 审讯室终于打开时,刘茂水他们猛地站起身,坐得太久,激动之下差点站不稳,几乎是扑过去,仇恨愤怒的目光在他们身后被押着的人身上逡巡着。 “齐姐?”刘茂水喃喃叫着这个称呼,不敢置信,“是你?齐姐?” 齐素芬熬了大夜,精神不济,更显苍老,浑浊的眼睛抬也不抬。 刘茂水冲过去挤开郑岩他们,奋力伸手去抓她,红着眼睛怒问:“齐姐!那是我唯一的儿子!他出生的时候你还抱过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为什么?!他怎么得罪你了,他才六七岁!” 他被警察拦住了,但齐素芬仍然被拉扯了两下,差点摔倒,手上的手铐铛铛作响。 “刚出生的时候确实乖,白白胖胖,我记得你老婆生他时差点难产,”齐素芬咧开嘴,脸上带着笑,语气却充满恶意,“可你们只顾着生不顾着教,看看他都变成什么样了,对着亲妈拳打脚踢,对着老人辱骂,太讨人厌了,三岁看小啊,我是在帮你们提前铲除隐患,不然等他们长大了,被杀的就是你们这些当父母的了。” 刘茂水双眼通红,额角青筋狂跳,眼泪却比怒吼先落下,受不了刺激似的往后倒退两步,撞上后面愤怒颤抖的其他家属。 齐素芬还叹气:“看看你们这群人,哭得这么惨干什么?孩子没死之前也没见你们多爱孩子,出轨的出轨,打女人的打女人,打孩子的打孩子,平时在家陪孩子的时间也不多,从来没认真教育过,有时候出去找女人、去赌博,几天不回家的都有。怎么死了,就突然这么爱了?” 第六十一章 白眼狼18(完) 刺激完受害者家属,齐素芬被怒斥几声带走,沿路被长长一排红着眼的受害者家属瞪眼目送。 人群外有个往反方向走的女孩儿,戴着顶张扬的棒球帽,几缕绿色的发尾从帽子下钻出来,正边走边低头捏着面团。 不知道怎么的,齐素芬停了下来,回头往后看了一眼。 只能看见背影。 “看什么,走!”郑岩对谈迦的事敏感着呢,生怕热心市民会被穷凶极恶的连环杀人犯盯上。 齐素芬却偏偏问:“就是她是不是?年轻的女生,喊着警察来了别动……原来是个假警察。” 郑岩大力推她一把,不知道是哪点又刺激到她了,她挣扎着就是不走,又开始破口大骂。 “多管闲事的贱人!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你们想抓住我?做梦!十一年都没查到我身上,你们一群蠢货!也就是你们撞运了,不然等我杀了你们儿子你们也抓不到我!” 还公然威胁办案人员的子女了,几个警察一起高声怒斥她最好闭嘴,盖过了她的疯话。 但谈迦却去而复返,走回了齐素芬面前。 “你的声音果然很难听。” 在愤怒的人面前表现得云淡风轻也是一种刺激,齐素芬又重复那些话:“多管闲事!你要不是你……” “要不是我你也会被抓,因为你蠢。都逃过十一年了还要冒头,蠢上加蠢。” 谈迦抱着手,轻飘飘说着刺激人的话:“也是,连环杀人犯是不可能停手的,杀人给你带来的快感堪比吸,毒,很难戒掉。但你太蠢了点,不知道现在科技发达,你去过哪儿,做过什么,多费点时间全都能检测出来……哦,你不会觉得警方抓到你是因为你杀了自己儿子所以符合凶手作案心理?你的儿子你的苦难没人关心,都是些枯燥难听没点新意的故事。抓到你是因检测结果指向了你,不要因为警察多问了你两句话你就觉得大家为了抓你费尽心思,在一群连环杀人犯里你只能算额外收获……” 齐素芬破防了,精神状态肉眼可见地变得癫狂,张嘴就要破口大骂,被郑岩眼疾手快捂住。 然后瞪了谈迦一眼。 谈迦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离开了。 留齐素芬在几个警察的辖制中拼命挣扎,眼睛都快瞪脱眶。 后续的事情变得简单。 天一亮,所有从九曲村带走的人都放了回去,除了齐素芬。 谁是连环杀童案的凶手不用猜了,但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很震惊,村里安静了半天,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哭声。 齐素芬被押着到九曲村指认现场时,警戒线外一群受害者家属疯狂砸东西、哭骂,于栋的父母情绪最激动,于妈妈哭喊得站都站不稳,被几个人扶着拖着,还在哀哀叫着孩子的名字,喊着姓齐的不得好死。 朱沐阳的爸爸也来了,还有在人群外被保镖围着的林之樾一家人。 越过人群的遮挡,林之樾能从缝隙中看见警察在对几处地址进行挖掘,齐素芬的苍老身影被挡住大半,和记忆中模糊的影子对不上。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半边身影,一动不动,自己都没注意到手指抽搐着,呼吸在加重。 父母的喊声他恍若听不见,眼前隔着的人群变成了当年蒙头的布料,隐隐约约,看不清对方的动作,所以也猜不到对方会在什么时候落下折磨他的武器,下一轮抽打会落在头上还是脚上…… “阿樾!”随行的心理医生挡在了他面前。 父母小心翼翼伸过来的手就要触碰到他,被他后退一步避开了。 然后侧过头垂眸深呼吸几次。 往常这样的缓解方式需要重复很多次才能冷静下来,但这次,他转过头寻找空白风景时,视线被抓一抹绿色吸引过去,眼睛有了关注对象,注意力就有了去处,他紧绷的精神状态几次呼吸后就奇迹般平缓下来。 谈迦在人群里实在太显眼了。 而且她肯定很清楚自己的存在感多高,面对别人的打量和关注司空见惯,打哈欠和啃饼干棒的姿势都十分放松。 山坡上有风,吹得她今天的头发也蓬蓬的,像朵水母。 和上次在警局见到的样子不太一样,眼尾似乎描黑了,有个上翘的小尾巴。 又是一阵风,谈迦往前走了几步,人群里也大声喊起来。 林之樾睫毛颤着收回视线,重新看向前面。 心理医生试探着说:“地下室找到了。你想看看吗?” 林家父母在边上关注着他的表情,想劝他别看,回家去,但他沉默很久后轻轻嗯了一声。 十一年前齐素芬用来囚禁孩子的地下室居然就在齐家后山的果林地底下,不知道什么时候挖出来的一个地窖里。 但地下室已经垮塌,被土填得结结实实,技术组只能用机器扫描了一遍,确认下面还有尸骨。 很可能就是当年报了失踪但没找到尸体的那些孩子。 郑岩下令让挖,一群警察忙活半天,在里面刨出三具完全白骨化的小小尸体。 山头上又响起一轮哭喊声。 警戒线被黄昏照出橘红色,那些被挡在后面痛哭倒地的人如同老照片里的模糊树影,只能看见摇晃颤抖的轮廓。 安警官抬头看着那些已经不再年轻的中年人,想起十一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父母,搀着家里老人在他面前哭得用头撞墙,而他那时只能沉默着,不知道该重复承诺一定会抓住凶手,还是该劝他们再生一个。 十一年啊,过去了十一年,总算把这起案子破了。 他眼里也涌上来一阵酸涩的热意,咽了咽喉咙才忍住,押着齐素芬喊:“希望你执行死刑前,能记住今天听见的哭声,是你让这么多人痛苦半生!” …… 沾血的故事在夜晚开始,又在夜晚结束。 九曲村的挖掘和检测工作进行到半夜,刑侦二队赶在天亮前准备好了完整的证据链,移交至检察院。 停滞十一年的11·23连环杀童案就此结束。 二队的人终于能休息半天。 安警官离开之前,还一起参与了和谈迦有关的“记功大会暨梦境擒凶研讨会议”,问她有没有兴趣考公进入公安机关工作。 这个特殊能力和她敢想敢做的本事加在一起,他可以向上级申请亲自带她。 然后被郑岩轰了出去。 谈迦趁机跳上谈鸣的车,和小陈还有吴漾姐他们跑了。 这起案子里她做出的贡献不容小觑,除了奖励,刑侦队的人还要请她吃饭,去的是高档海鲜自助店,郑队报销。 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坐在院子里闻着烤生蚝的鲜香味儿,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吴漾闷了口酒,还对天长叹:“其实我对这起案子的感觉还挺复杂的。你们知道吗?黄玟离开前问我,母亲是不是就必须爱孩子?她认为好比买一样东西,为之努力存钱想要买下的时候确实很期待很喜欢,但并不耽误她一年两年后不喜欢了,养孩子却是必须一直喜欢的事,为什么她付出了最大的努力去购买这个商品,却偏偏不被允许有不喜欢的那天呢?” “还有走访九曲村的孩子时,很多都笑着说偷偷打、掐、踢妈妈是很有意思的游戏,问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说因为妈妈不会真的打人,就算妈妈打也有爸爸拦着……他们这么小就会看眼色做坏事。有时候我就想,我以后有了孩子该怎么办?” 几位男士给出自己的见解,谈迦吃着独一份的炸面包蟹,刚想也参与话题,视线却顿住,看向姗姗来迟的郑队。 还有他身边的林之樾。 第六十二章 谢谢谁? 林之樾的加入,让这场聚餐的气氛变得怪怪的。 谈迦的加入尚且算是西海岸刺身加入了烤鱿鱼大排档,还比较融洽,他不一样,穿得像个进出米其林餐厅的有钱少爷,站在院子里抿唇不说话,上菜的师傅都不敢催他。 看起来就是会突然发脾气说砸了这间店的公子哥。 但他挺安静的,被安排坐下后,就沾了沾一杯温水,然后垂眸听着其他人说话,似乎知道大家介意他的存在。 郑队招呼着再拿些菜,面对大家挤眉弄眼的疑问,咳嗽一声说:“碰巧遇到一起了,他想来找谈迦聊聊,我就叫他有事一起说。” 总之谁都不要想单独联系他的梦境专员。 大家眼睛转来转去,这情况确实是没办法单独联系了,人家杵在一大桌人里话都不说一句,只低着头喝那杯温水。 郑岩看这气氛实在干巴,挥手说:“该聊就聊,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小陈凑过去跟他说了,他就当起老师傅,给队里未婚未育的年轻人分享心得。 “干警察就是要直面很多真实人性,你现在还能有这种同理心已经非常不容易。想当年和我一起进刑侦队的师姐,一开始干劲满满,为了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能连熬半个月追到凶手老巢里去,能长时间和受害人保持联络防止对方想不开。但警察当久了,见得太多,共情能力也被磨平了,忙起来的时候对受害者的痛苦也只会觉得不耐烦,只想快点加班完好下班回家陪刚出生的孩子。可是意识到这种情绪后,她又觉得自己是错误的,很难过,情绪这样一拉一扯,她的心理就出现了问题,只能退出一线……” 随着他的讲述,和双层蒸锅里哧哧的上汽声,大家又重新放松下来,当林之樾不存在,碰着杯加入闲聊。 一群人在小院子里吹着风吃饭聊天,听着隔壁院子的客人探讨孩子上学成绩,还有店里服务员摇响铃铛喊着澳龙可以排队了。对林之樾来说,这是很难得的体验。 他侧头看着一窝蜂跑去排队领澳龙的客人们,小孩儿在里面嘻嘻哈哈问澳龙是什么龙,空气里飘着蒜蓉虾尾的香味…… 碟子里叮当一声。 他回过头,看见面前多出来一份北极贝。 接着他看向身侧的人。 谈迦漫不经心说:“这个还行,你可以试试。” 说完扭头吃自己的面包蟹去了,继续和谈鸣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似乎只是突发奇想照顾一下陌生客人。 林之樾安静吃了那份北极贝,味道确实还行。 过了会儿,他面前又多出来一份芝士焗小青龙。 这次没有直接放下,而是用碟子盛着往他面前递了递:“要吗?” 林之樾又看她,第一眼注意到她眼尾,那里确实有个小勾。 谈迦挑着眉笑:“问你吃不吃,看我干什么。这个分量有点大,不喜欢的话就说不要。” “……谢谢。”他用叉子按下那碟虾肉。 谈迦照顾完新来的,去拿蒸锅里的螺时,发现谈鸣眯着眼睛看她。 “怎么,你想要这个螺?”她起身把螺夹给谈鸣,再自己重新挑了个。 谈鸣:“……” 好像他是个馋鬼一样。 吴漾看到全过程,有点想笑,端了杯粉色的气泡饮料分给谈迦,话题也自然而然转移到她身上。 “迦迦,听说你是留在九江养病的,最近感觉好点了吗?” 谈迦扫了眼郑岩:“想全好估计有点难。” 哪天不做梦了,估计才能痊愈。 “那你要在这儿长住下去吗?我们这里虽然不比纽约繁荣发达,但是很适合生活,好吃的也多。” “嗯,暂时是这么打算的,不过还要看学校那边是不是同意。” 郑岩问她:“不然你转专业,毕业了真考进来呢?我看你挺像刑侦苗子的,就那个,视觉思维者的概念,你从哪儿学到的?” 视觉思维者本人就坐着这儿呢,但林之樾似乎没想到说的是他,还在分割着那份芝士焗小青龙。 谈迦余光在他身上掠过,说:“我以前会去特殊学校做义工,里面对自闭症、孤独症孩子的分类很详细,视觉思维者就是其中一种,义工要专门去了解那些人的特别之处,才能和他们交流。” 郑岩:“推荐两本书给我研究研究。作为交换,我给你推荐两本学面塑的教程。” “……谢谢,不用了,我正在上面塑课程,有老师手把手教导。” “我看你天天捏着团面,也没见做出什么作品出来。” 谈迦沉默会儿,把兜里的扁蛇掏出来。 “我最近在制作半成品。” 一桌人看着那团面:“……” 郑岩:“我还是送你两本教程。” 小陈乐得差点呛到。 谈迦也不介意,趁机说:“教程就算了,能不能帮忙介绍一下法医实验室的老师,我想学学颅骨复原。” 郑岩拿起一根蟹腿,隔空点她:“你的梦想还挺远大。” 大家又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深了聊。 她轻而易举就能成为大家的话题中心,林之樾听着,仍然平静地分着虾肉,分好后往谈迦手边放了一份。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两个字说得短促又浅淡。 聚餐结束,大家要各回各家。 林之樾是尊易碎的大神,需要先送走他才行。 但林家的车就停在路边,他却跟着谈迦,没有上车的打算,冷淡的表情朝郑岩他们表达了一个意思——他来的目的还没达成,不可能罢休。 瞪眼的犟种哪比得过不吭声的犟种,最后他还是得到了和谈迦单独聊聊的机会,就在几米外的角落,在一群人众目睽睽之下。 搞得像被人堵住告白。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谈迦都是戴上耳机直接踩着滑板走人。 这次倒是很不同的体验。 谈迦抱着手,抬抬下巴:“想问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凌晨四点突然开车冲向采摘园救下朱沐阳?”林之樾盯着她眼睛。 “你对朱沐阳及时获救的事很在意啊。不管我为什么会救下他,好像都不关你的事,我的英勇善举帮忙破案了,困扰你十一年的噩梦被找了出来,不就够了吗?” 林之樾浅淡的唇色用力抿在一起。 谈迦忽然凑近一点。 香气侵入安全领地,林之樾立马往后退两步。 然后听见她笑着说:“是不是需要我陪你演一演你被人从天而降救下的戏码才行?可自救是很厉害的经历,那么多孩子里只有你一个人做到了,我想不到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去拯救的。” “你……” “嗯,我。还想说什么?” 她态度略带着戏谑,林之樾偏过头,说出酝酿很久的两个字。 “谢谢。” “谢谢谁?你去查我的英勇事迹的时候没查清楚我的名字?” 林之樾转回去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谈迦在后面笑,笑声让他上车时耳朵都在发烫。 第六十三章 奇怪的尸体1 连环案结束,生活又重归平静。 五月初,夜晚也开始闷热起来。 开张没多久的aurora borealis酒店趁此机会推出了“清凉派对”计划,眼下正迎来第一批客人。 穿着泳装的男男女女在阳台泳池拍够宣传照后,又把阵地转移到了室内。 桌上摆了三层的酒精饮料在炫目的灯光下闪得晃眼,音乐一打开,大家都进入氛围,跟着扭动起来。 唱歌跳舞喝酒聊天,猜牌撒钱表演龙吸水,附带着起哄和笑声,和平常在酒的活动一个流程。 不同的是,大家刚从泳池出来,清凉的泳装和微冷的皮肤似乎都在等待着热度,说笑中酒气弥漫,微醺的吻和腰上滑动的手掌激起更多暧昧。 但还没吻多久,身后就冒出两个人哦哟哦哟起哄。 “继续亲啊!我又不是来拆散你们的!” “钟骁阳,再亲一个!你老婆等着呢!” “等什么等,我才没等。”被打趣的人立马撤开,红着脸转身去了另一边,很快又融入了其他小团队。 留在原地的男人无奈地耸肩,往那边挑眉:“你们坏我好事。” “得了,天天在网上秀还不够,到这儿还躲着亲!快点来玩牌,输了的三杯起步啊!” 三层的酒喝得只剩下一层,音乐跳到了下一首,房间里的灯变得昏暗,前后左右的人是谁也分不清了,只知道都跟着边蹦边喊,之前微凉的体温在摩擦和扭动间急速升温,甚至有点喘不过来气。 其中一个女生扶着眩晕的脑袋,喊着:“我去趟卫生间!” “什么?不准走啊,还有一杯!” “等我去吐一回行了?!你们就逮着我祸害!” 嘻嘻哈哈间,她挤开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卫生间的门把手,推开后跪在马桶边就是一顿呕吐。 吐出来才舒服了点,她手软脚软地站起来,余光看见浴缸边有个熟悉的身影,还过去喊一声。 “你怎么还躲在这里来了,外面的泳池没玩够啊……”走近了去拉人,却发现那人一动不动。 她愣住,下意识伸手去把人掀过来,那张惊恐的脸像面具一样僵硬吓人,突出的眼睛诡异地盯着她。 “啊——!死、死人了!” …… 谈迦这会儿正从拳馆出来,背着包骑自行车回家——融入一个地方的进阶办法是延续自己平常的兴趣爱好,她最近找了拳馆和射箭馆,打算好好利用闲余时间。 傍晚的风带着热度,她骑车路过一家豪华酒店,被门口的广告牌吸引。 刚开张半年的aurora borealis推出“清凉派对”计划,日式庭院阳台泳池,单人套餐九五折,家庭套餐九折,最低仅需1999,即可让你清爽入夏。 怪吸引人的,她支着脚停下来,觉得可以去享受一番。 但还在考虑时,街头忽然传来熟悉的警车汽笛声。 转过头,正好看见郑岩他们下车往这边走。 “你怎么在这儿?”郑岩过了马路一眼看见她,接着急匆匆问,“这么早就做梦了?还有受害者活着?” 谈迦:“……没有。你看看这才几点,我的夜生活还没结束呢。这里有案子?” 郑岩失望一秒:“嗯。” 走出去几步,又问:“真的没做梦?” “……没有,我路过这里而已。什么案子啊?” 还能是什么案子,命案,更多的信息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也是紧急接到电话才过来。 十几分钟后,刑侦队的人和酒店负责人站在了酒店套间外围。 里面酒气冲天,一群披着衣服的男男女女脸色煞白,缩成一团魂不附体。 老规矩,痕检先进场,然后是法医,这期间小陈他们问了问基本情况,对案件有了大致的了解。 “死者是个男网红,叫丘尘,二十五岁。” “他们一群人都是网红,来庆祝其中一个人生日的,酒店也打算借他们的名气在视频软件上火一把,好省下打广告的钱。” “下午五点进的酒店,一直在这个套间里玩,没注意到中途谁不见了,发生了什么,一直到一个小时前,有个女生喝酒喝多了去卫生间吐,才发现死者倒在浴缸边。” “酒店的监控显示,这期间没人离开房间。” 谈迦往里看:“这么说,凶手就在这群人里?” “说不定不是他杀,”小陈扇了扇挥之不去的酒味,“喝多了酒精中毒,或者头晕摔倒了致死也有可能。我看他们个个都晕头晕脑的,属于意外高发群体。” 边说边隔着手套捡起一个杯子,对着灯光瞅了瞅,发现几枚很清晰的指纹。 而同样的杯子、酒瓶、扑克牌,遍地都是。 “哇塞,这儿肯定到处都是指纹啊毛发啊体液啊,真好,比之前的案子好多了。” 要是连环杀童案的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一星半点生物信息,也不至于等到十一年后才千辛万苦破案。 离得最近的痕检回头给他一个危险的眼神。 小陈赶紧补上一句:“辛苦你们了,下次给你们点大餐。” 然后小心翼翼绕开各种物品,走到卫生间门口。 “老李,怎么样?” 法医老李初步检查完尸体,一直杵在那儿当沉思者。 “死者没有其他外伤,颜面和手指发绀,眼球突出,应该是死于机械性窒息。但奇怪的是,我没有找到任何勒痕扼痕。” 郑岩蹲下去看着尸体,猜测:“捂死呢?” “那死者应该会挣扎,口鼻会有压迫痕迹,就算用的是很柔软的东西捂住,口腔内也应该出现挫伤之类的迹象。” 可死者只是坐在浴缸角落边,手指没有抓挠而是搭在浴缸上,面部毫无被挤压摩擦的痕迹。 小陈发散想象力:“难道是被灌醉了,晕过去后再被捂死的?再不然,呕吐物堵塞呼吸道?用来捂住他口鼻的东西上有迷药?” 老李:“这些都不能解释死者奇怪的尸僵状态,具体是什么原因,还得运回去检查检查。” 谈迦还在想什么是奇怪的尸僵,就见老李把尸体移动了一个角度,失去支撑的尸体竟然还维持着攀扶支撑物、膝盖弯曲、惊恐瞪视的状态。 “!”一声我靠差点就脱口而出,她往后退了两步,赶紧离开那双眼睛的扫射范围。 “跟雕像似的,”老李还感慨呢,专门跟她说,“这就是上好的面塑学习模特啊,你能把面塑做成这样,就可以闻名海内外了。” “谢谢了,我不太需要模特。”血肉模糊都没事,诡异是万万不行的。 郑岩被她的反应弄笑,转过头隔着手套检查了下死者的衣服。 “没有呕吐物,但有一团污渍,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衣服裤子齐整,不像和人发生过争执扭打。” 再掀开衣服看身体,死者腰胯上露出几个吻痕。 谈鸣立马用手掌挡在谈迦眼前。 然后被谈迦直接推开,她盯着那几个吻痕看了又看,“咦”一声。 第六十四章 奇怪的尸体2 “咦”这个带着疑惑气质的语气词,在刑侦现场几乎代表着“我去!这里有问题啊同志们!” 于是一群人都转过头看向她。 “怎么,有问题?” “是有点奇怪,”谈迦指着两处吻痕说,“女性很少会在男性这个部位留下痕迹,而且腰两边还有手指的痕迹,是这样,反着的……他应该有男朋友,或者呃……处于掌控地位的女朋友,看这痕迹还挺新鲜,人大概率就在外面那群人里。” 小陈张大嘴看着她:“哇塞,懂得真多,这就是纽约北极星的狂放生……” 脸色发黑的谈鸣看过去,小陈咳嗽一声站起身:“你分析得有道理,我去外面问问。” 谈迦在大家的视线里显得很无所谓:“干什么,这些知识很正常好,多看两部电影就知道的事。” 法医老李:“就是,谈鸣,你别这么封建。来来来,让条路,我把尸体运回去好好检查一下。” 目送着尸体被运走,郑岩清清嗓子,示意所有人别大惊小怪,继续专注工作。 他问痕检:“有发现任何疑似凶器的东西吗?” 痕检说没有。 这地方的混乱程度比得上酒了,气球彩带满地都是,酒杯到处滚,泳衣浴袍抱枕掉在地上,还有鞋印。全都做一遍检查,痕检都得忙出青光眼。 郑岩从桌上挑起一顶黑长直假发,看向沙发上坐着的那群人,愣是看不出来假发是给谁用的。 小陈已经问清楚死者的信息:“丘尘是死者的艺名,他真名叫邱晨星,男朋友叫钟骁阳,就是棕色头发那个男生,二十三岁,今天刚好是他生日,其他人都是他的朋友,也是网红。死者和他在网上是一对小有名气的同性恋情侣。” 谈迦扫了眼那个钟骁阳,清爽阳光型的帅哥,就是现在状态很糟糕,抓着头发神情恍惚。 其他人也一样,木愣愣的,惶恐害怕的情绪让他们嘴巴紧闭。 郑岩问那群人:“发现死者尸体的是谁?” 有个脸色煞白的女生举起手,声音颤抖:“我。” “你叫什么名字?” “关霞。” “和死者是什么关系?” “朋,朋友。我们是同一个公司的,今天一起来这个酒店聚会,算是,算是任务。” 沾上命案,装扮得再友好的关系也得蜕层皮。 郑岩又问:“有人看见死者是什么时候进去卫生间的吗?” 他们左右看看其他人,都小心翼翼摇头。 “没注意,当时玩儿上头了,房间里灯光又暗。” “要不是关霞叫那一声,我们都没发现丘……没发现他不在了。” “只在最开始看见过他和钟骁阳一起,然后,中间关灯了一段时间,谁也看不见谁。” “关灯?”小陈立马追问,“谁关的灯?关了多久?” 问了半天才有人畏畏缩缩举手:“我,我关的,一直关到报警的时候。但只是为了让气氛更嗨一点,我和这件事没关系啊!” 郑岩:“关灯之前有人看见死者在没在房间里吗?你们印象中,他最后一个接触的是谁?” 又是一阵眼神对视后,大家都把目光对准了钟骁阳。 “他们是情侣,他应该最清楚,关灯就是为了给他们制造气氛。” “我对丘的最后印象就是他们在接吻,然后丘跑开了,之后大家各玩各的,就没注意了。” “不过骁阳好像在和别人玩牌,当时丘在另一边……” 钟骁阳脸色发白,垂着头深吸一口气才说:“关灯的时候我在和月月姐他们玩牌,阿尘在和小七几个女生一起玩,他不怎么喜欢在别人面前和我太亲密,所以我们没有一直在一起。” “关灯的时候呢?” “关灯的时候我去找他了,但没找到,找人的时候我小腿还在茶几上撞了一下。然后我想算了,要是专门开灯去找还要影响大家心情,就想等着他来找我……我玩牌唱歌有点上头,喝了酒也没注意到过去多久了,直到关霞叫那一声。” 听起来,所有人都不知道死者是什么时候进去卫生间的。 但凶手肯定很清楚。 郑岩:“这期间都有谁进过卫生间?” 有几个人举了手,男女都有。 不过他们的讲述里,时间很模糊,全是“我喝了酒后”“唱歌到一半时”,没有肯定性的几点几分,并且都说没看见死者进出。 没办法,只能让谈鸣和小陈挨个仔细问一遍。 顺便让他们留在酒店等待检查,提取指纹和现场发现的痕迹做匹配。 这也没谈迦什么事,她看了看,背着包准备走人。 郑岩正好要跟酒店负责人去调监控,试试有没有其他角度的监控能恰好拍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他们同行,谈迦低声问:“郑队,你觉得这案子是情杀吗?” “不一定,可能和钱财纠纷有关,而且在老李找到死者死因证实是他杀之前,我们连是否存在凶手也不能确定。怎么,你觉得是情杀?因为死者身上的痕迹?” “倒不是。因为我看过的所有刑侦故事里,涉及同性恋的命案基本都是情杀报复,这里面经常牵扯同妻,双方父母,双方女友,爱慕者。哦还有玩过火了导致性窒息的,据说很多男性猎手就靠这一点吸引受害者。” “你懂的还真挺多。”郑岩嘴角一抽一抽的。 她挑眉:“信息化时代,多上网就能了解很多看似小众其实大众的知识。” 这一点郑岩不反驳,摸着下巴说:“我还觉得奇怪呢,以前侦办同性恋的案件,那些人都瞒来瞒去,非要我们花大力气查到后半截才能知道他们的关系,对方还请求我们不要说出去。今天这两个一上来就暴露,说起什么男朋友来也坦坦荡荡的……社会包容度果然是上升很多。” “又没涉及老婆孩子家庭,也没什么可瞒……哎,也说不定啊,万一那群人里还同时藏着女朋友呢。这一轮审问完全没听出来谁有动机,问题反而很大,指不定你们能从那群人里找出各种不同关系的人。” 郑岩:“还能有什么关系?” 事实证明还真有让人意想不到的关系,比如死者的弟弟也在现场,哦现在成“妹妹”了,和另一个曾经追求过钟骁阳的女生是一对情侣。 还有一对情侣是女在上男在…… 郑岩的老旧感情观如同一扇被台风轰碎的玻璃窗,全是裂缝。 第六十五章 奇怪的尸体3 不过除了难以言喻的感情关系网,这起案子还算好办—— 凶手就在这十三个人里,并且他们的口供经过梳理后形成了清晰的时间线;现场满是痕迹,虽说痕检的工作麻烦了点,但有痕迹就更有可能找到凶手留下的行凶证据。 和平常的案子一般无二,只需要多花些功夫。 唯一的难点,是尸体的死因现在还没找出来。 法医老李少有遇到毫无头绪的时候,邱晨星的尸体光溜溜摆在面前,他就举着刀站在边上发呆,像个午夜屠夫。 郑岩进去时被吓了一跳。 “对工作对象产生食欲也是要坐牢的啊老李,你想清楚。” 老李不理会他的话,放下刀,百思不得其解。 “我还是没找到尸体上有任何伤,死者也没有过挣扎迹象,看起来他像是莫名其妙就缺氧窒息了。” 郑岩也仔细研究了一下尸体,想起昨晚在现场时小陈提出的猜测。 “会不会有什么迷药让他产生了幻觉?” “尸体口鼻处没找到迷药成分。准确来说,尸体身上除了几个吻痕,没有任何可疑痕迹,连内脏器官都很正常。” “毒理检测呢?” “还在做。命案里常见的那几种毒,中毒后都有特殊的气味或者病理特征,但这具尸体没有,所以毒理检测很可能也不会告诉我们什么线索。” “那还真奇了怪了。”郑岩的视线移动到那几个吻痕上,按压皮肤仔细检查。 没有被掩盖的其他伤痕,连针孔都没有。 难不成是自己屏气,然后莫名其妙憋死了? 他让老李继续查,然后找小陈要来了梳理的口供。 “我根据他们的说法梳理出了大概的时间线,晚上七点半左右,他们进了房间,七点五十,他们完成简单的生日庆祝,死者和钟骁阳接了吻,当时被很多人盯着,死者似乎是不太好意思,去了离卫生间很近的角落里和其他人玩,钟骁阳被拉去了中间的桌子玩牌。” “八点零九分,叫申月月的女生在手机上回复了粉丝消息,然后去了卫生间,这是死者进卫生间前最后一个进去的人,但一直到出来也没看见过死者靠近。” “八点二十五,有人接了通电话,当时正好有人对唱情歌,前后几分钟的时间,有个叫郑恒的男生说依稀看见了死者还在房间里,在喝酒。” “接着没多久,叫李筱的女生关了灯,想给所有情侣们制造点暧昧氛围,然后一直持续到死者被关霞发现,中间大概有半个多小时。” “这半个多小时一直没人上厕所?” 小陈点头:“他们是这么说的。” 郑岩若有所思,去找痕检扫描的3d现场:“他们定的这间酒店套间,宽敞的客厅连接着阳台和泳池,卫生间的位置在客厅右边,需要从阳台那儿绕过去。” “据他们所说,昨晚玩牌的在靠近藏品柜那边,喝酒唱歌的在中间位置,没人待在靠近卫生间的地方,所以确实有可能没人注意到谁进过卫生间,特别是关灯之后。”小陈分析。 “关灯的行为真是李筱个人想法,没人鼓动她?” “是大家都有那个意思,她只是最先执行的,因为她也想和她……女朋友玩会儿深夜暧昧。对了,她女朋友就是死者的弟……妹妹。” 真是混乱的关系。 郑岩咂咂嘴:“发现这些人里谁最有动机了吗?凶手敢在这么多人在场的时候动手,尸体上又查不出来明显的致死伤,不属于临时激情杀人,说明凶手肯定是精心谋划,而且设计了后路,那些人里的某一个就是他的后路。” “申月月。她算初代网红了,和人合作开了公司,死者和钟骁阳就签在她公司旗下。去年年底的时候,死者和钟骁阳在网上火了,后来大概是利益分配不均,让他们和公司之间闹了不小的矛盾,死者想单干,但发现公司的合同挖了坑,他们要赔很多钱,还不能带走账号。” “这件事之后,死者对公司的任务就很消极怠工,据钟骁阳说,申月月他们对死者非常不满,最近网上还出现了死者的很多黑料,粉丝都猜是公司打压。申月月这次来参加钟骁阳的生日庆祝会,除了做面子给粉丝看,也是想来和死者进行最后的谈判。可能死者还是不愿意妥协,所以她采取了更激进的手段?” 郑岩:“再激进也不至于杀人,给自己安上凶手的名头。除非……她是不小心的。” 两年前他们办过一起明星的案子,一个女明星想抢对家的某个角色,于是在聚会上灌了对方酒,雇人拍下对方被已婚男人搂搂抱抱,还醉驾的照片,结果没想到那人当时在吃药,过量的酒和药加在一起,直接要了一条命。 “还有,申月月如果是凶手留的后路,那凶手本人和死者的关系肯定不在表面,继续深挖下去。” …… 谈迦没怎么注意这次的案子。 没有梦境,那就和她无关,她仍然过着自己的生活:骑车,去拳击馆,上面塑课,和一群小孩儿捏十二生肖。 截止今天,她已经学会灵活使用塑刀,给面塑压出各种形状的眼眶和嘴唇,蛇蛇面团的眼睛甚至得到了姑姑的夸奖。 正当她快忘记这起案子时,梦境虽迟但到。 又是一个晚上,“她”睁开眼发现自己急促喘着气,愤怒痛苦和恨意急速把大脑和胸腔填满,只有拳头往下砸时才能得到一点发泄。 咚的一下,骨头和骨头相撞,面前的人在黑暗中踉跄几步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她”跌跌撞撞走过去,压住那人又是几下,愤恨灌满每一拳,砸得越重,心里越痛快。 但最后一拳没能打下去,被人抓住了手腕狠狠甩开,紧跟着自己脸上突然一阵剧痛。 头被打得偏过去,又一拳,倒在地上的换成了自己,“她”喘气看着翻身压在身上的人,夜色让对方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只有每一次殴打带来的痛苦最清晰。 血混着口水,呛得“她”拼命咳嗽,死亡好像近在眼前。 痛和恨来回变换,最后催生出求生的意识,“她”的手在黑暗中乱摸,抓住了一把冰凉的刀,挥手狠狠扎了下去! ——谈迦倒抽一口凉气,从梦中惊醒。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尸体4 早上七点,谈迦面无表情坐上了谈鸣的车。 手上的早餐面包干瘪至极,配上酸奶,让她吃出了人生无常的悲怆感。 谈鸣开车讲究一个稳重,载着人到医院时,郑岩都做完其中一个人的口供了。 看见她来,郑岩敲敲记录本:“哎哟,还以为你不做梦了呢。” 她呵呵两声:“我也以为。” “不过不用担心,你这次梦不是新案子,算是转折,双方都还活着,不需要你多回忆。” 不幸中的万幸。 谈迦啃着面包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aurora borealis酒店的命案,死者到现在都没找出死因的那个。打架的这两人,一个叫钟骁阳,是死者的男朋友,另一个是钟骁阳的前男友,叫郑恒。因为一直找不出死者的死因,也没有证据显示谁有动手的嫌疑,所以昨天给他们全放行了。” “然后昨天晚上就差点再次发生命案?”害得她在梦里挨了几拳,现在吸酸奶都还残存着那种幻痛。 “这两小子之前录口供压根就没说实话——”郑岩吐口气。 “他们俩是前男友关系,曾经谈了五六年,钟骁阳认为郑恒对他余情未了,死者的死肯定和他有关,所以放行之后连夜去找郑恒,想问清楚。关键是他还开了录音想当做证据送人进牢房,被郑恒发现了,于是激动之下就打了起来,还动了刀,郑恒一刀扎到了他的肩膀,好在对得不准没扎到颈动脉。” “有问题,郑恒为什么会准备刀?”谈迦把喝完的酸奶投进垃圾桶,质疑道。 “还没问到他那儿。不过据钟骁阳所说,郑恒恨他和死者在一起了,或许就是想用那把刀杀了死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改变了杀人手法。”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点跟不上,”才到没多久的小陈晕头转向,“他们三个的关系是什么来着?” 谈迦:“钟骁阳是1,郑恒是前男友0,死者是现男友0,郑恒对钟骁阳甩了他和死者在一起还混得风生水起的事耿耿于怀,所以心生杀意。是这样?” 郑岩中肯地点头。 小陈又问:“那为什么郑恒分个手就心生杀意了?难道钟骁阳当时是劈腿?而且钟骁阳为什么那么肯定死者的死一定和郑恒有关?他对自己的魅力很自信,相信前男友会为了重新得到他而冒险去当杀人犯?” 郑岩未语先叹气,自己一把大年纪了还要在这梳理小年轻们的感情故事。 “这就要从多年前,社会还不那么开放的时候说起了。” 据说钟骁阳和郑恒很早就在一起了,那时候社会风气还比较保守,大部分的人都把同性恋当作一种病。 他们小心翼翼谈着恋爱,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这项保密工作一直做得不错,但感情这东西藏也藏不住,他们最后还是被班上的同学发现了。 钟骁阳担心这会给彼此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于是忍痛提了分手,高考后更是分道扬镳去了一南一北上大学。 没想到社会的风气变得太快,没几年,同性恋不仅不会被歧视了,还能在网络上赢得很多人的追捧和喜欢。 钟骁阳和死者邱晨星成为了光明正大的情侣,天天在网上秀恩爱。 郑恒或许是心生不满,或许是觉得不甘心,所以千里迢迢来到钟骁阳的城市,还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混进了朋友团,一起来参加了这次生日庆祝会。 郑岩补充道:“钟骁阳认为郑恒是个很偏执的人,这种人在感情中很容易失去理智,干出些不好的事。” 谈迦听得毫无反应,眼皮也不抬一下说:“钟骁阳要有林之樾那么好看,我就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郑岩,谈鸣,小陈齐齐看向她。 她没觉得自己的审美水平有问题,但看他们目光那么诡异,于是又补充一句:“或者是乡土同性恋,我就信,什么爱恨压抑在社会这座大山之下,被日复一日浓缩成了冲破理智的大洪水。” 可钟骁阳的故事两个可能性都不包括,听起来跟量贩的小说梗一样,多半假大空。 “还是再问问郑恒。” 郑恒伤得没那么重——对比起钟骁阳中了一刀来说。 但他们看见他时,还是被他脸上青紫肿胀的伤口吓了一跳。 谈迦用眼神告诉他们:下手这么重,爱过什么啊爱过。 郑岩神奇般读懂她的意思,咳嗽一声。 郑恒无力地靠在椅子上,两条腿支得老远,垂眸看着地面,并不理会他们的到来。 小陈按照流程告知了审问目的,说起钟骁阳所说的故事,问他:“以上说法你认同吗?” 郑恒冷笑一声:“他还挺会避重就轻。” “什么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偏过头看着医院的墙,平静道:“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些乱七八糟的故事。” 看出他确实不像钟骁阳那样有倾诉欲,小陈也直接问:“你为什么会带着刀见钟骁阳?是因为想要报复钟骁阳?” “对。”他痛快承认。 “为什么?因为钟骁阳对不起你,所以你想要报复?可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冲动行事的人。” “他确实对不起我。他把我掰弯了,又在恋情被发现后转学离开,让我一个人承受了外界的语言暴力,间接导致我家里人出事,让我有家不能回……当然,这些并不能只怪他一个人。但是,社会变得太快了。” 付出了这么悲痛的代价,不过两年而已,当初人人喊打的同性恋摇身一变成为人人祝福的主流。落差之大,让郑恒比当初默不作声承受骂名时还痛苦煎熬。 谈鸣看他陷入了自己的情绪里,试探着问:“所以你觉得不甘心,嫉妒,于是千里迢迢混进了钟骁阳的朋友团,一起来参加他的生日会,想杀了他这个负心汉和他的新男友?” 郑恒回过神:“当然不是。我只想对付钟骁阳。” 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不信,他冷嘲说:“你们看了他和邱晨星的那个情侣账号吗?现在男男恋爱在网上不止一对,他们的颜值并不是最吸引人的,去年底之所以会火,是因为他编造了一个很吸睛的为爱隐忍的故事,用的是我过去的经历、他写给我的情书。太贱了。我私聊过他们,但钟骁阳压根不理我,他还想用这个故事圈钱。我来找他,一开始也只是想警告他,顺便给当年的事要一句道歉。” 如果不是钟骁阳打他打得太狠,他也不会用上刀。至于邱晨星,并不在他的报复范围内。 郑岩几个对视一眼,如果真的不是他,那死者邱晨星到底是谁杀的? 第六十七章 奇怪的尸体5 “我认为郑恒说的是真的,”离开医院时,谈迦说道,“他在梦里没对钟骁阳下死手,尽管当时情绪激烈到他快失去理智。” 很多人在情绪占据大脑时,会轻易做出些压抑在心底的反常行为。 例如感情不顺就砍杀女友,彩礼商议不顺就屠杀未来岳父一家,下手时一刀一刀停不下来,事后还懊悔说自己是被愤怒支配了。 但郑恒显然不是这种人。 小陈叉腰:“可是,要不是他的话那还能是谁?有动机的人都排除过了,全都没有作案时间和条件。再查不到,难道只能判定邱晨星是意外死亡?” 谈迦好奇:“邱晨星的死因还没找出来吗?” 她没想到这件案子查到现在还没得出结果,甚至连明确点的嫌疑人都无法确定。 案发现场生物信息那么多,所有可能是凶手的人也都在现场等着查验,怎么会毫无进展呢? 郑岩凝重摇头:“没有。老李没发现任何外伤内伤、疾病,死者的窒息来得莫名其妙。做了常见的毒理检测,也没找到问题。” 她来了兴趣:“会不会是钟骁阳下的很罕见的毒?他们不是接吻了吗?万一是把毒药涂在嘴唇上……” “那钟骁阳也该死了,”郑岩快速梳理清楚思路,“现在只能再回到最开始,考虑到有可能是下毒,小陈,把死者这两天的行程梳理出来,把他去过的每个地方,接触过每个东西都找出来检查一遍。” “还有,既然在‘可能有嫌疑’的地方找不到答案,接下来我们就往不可能的地方想。再查酒店的监控,结合痕检的检查结果看看是不是真的没有其他人进出过酒店。另外,刚才郑恒提到了钟骁阳和死者的网红账号,让技术组深入挖一挖。” 广撒网,大工程。 干刑侦的真不容易。 谈迦想着自己能帮上什么忙,这时郑岩的手机响起。 ——痕检发现了点东西。 他们赶回警局,被痕检加班加到脸色发青的样子震撼两秒。 “……发现的线索肯定很有用?”看这付出,不得到点大回报也说不过去。 痕检:“首先,酒店套间里的所有指纹、鞋印、体液,唇纹等等,所有生物检材,全都是在场那十三个人和死者的,无外来者信息。” “其次,房间里所有吃的喝的,喷洒的东西,也都没毒。” “但是!我们在死者衣服上的污渍里,检测出了酸奶,里面含有微量的颠茄毒素。”痕检把那件衣服当战利品展示出来。 “颠茄毒素?”谈迦凑近了认真看,“凶手是阿加莎在世?” 痕检:“现在的颠茄碱类中毒比阿加莎的手段丰富多了。滥用阿托品,误食颠茄植物,外敷颠茄膏都有可能导致中毒。中毒的人容易出现幻觉,兴奋,不安,严重的会导致呼吸衰竭。” “和死者的症状很像啊!”谈鸣振奋一阵,又疑惑,“可是老李为什么没检查出来?” 痕检叹气:“可能因为是‘微量’,虽然不知道死者误食了多少,但如果只有检测出来的那点含量的话,根本不至于中毒,顶多有点兴奋。” 郑岩看着衣服上的那点污渍,一针见血问:“毒素出现在酸奶里,酸奶溅在衣服上,说明死者喝过酸奶,但现场有发现酸奶盒吗?” “没有,这就是问题,现场没有出现酸奶。要不就是死者是在外面喝的,要不就是酸奶被凶手拿走了。” 谈鸣皱眉:“我记得十三个人里没人拿着酸奶盒,他们当时都穿着泳装和浴袍……可能是藏起来了,我马上联系酒店的人检查近期的垃圾。” 他出了门,郑岩想了想,把老李叫过来。 “痕检发现死者可能喝过含有颠茄毒素的酸奶,你有检测……” “怎么可能!”老李被质疑了专业素养,眼睛瞪得老大,“我又不是没处理过颠茄中毒的尸体,这个死者绝对不是颠茄中毒!他是窒息,颠茄不会单纯引起窒息!” 郑岩抹了把脸上不存在的口水,冷静发表疑问:“会不会是颠茄中毒引起的幻觉导致了自我窒息?” “不可能!能引起那么严重的幻觉,摄入的毒素一定能在尸检中检查出来。” “那会不会是酒精催发了毒性,或者有其他东西加在一起,让微量的毒素发挥出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说着他的手指在痕检桌上随便指一指:“当时他们在聚会,酒精饮料种类很多,可能死者生前在吃什么药,可能什么奇怪的东西在接吻时传给他了?” 老李没好气:“死者没病,吃什么药?壮阳药啊!” 说完顿了顿,大家的眼神触碰一瞬。 谈迦沉思:“别说,真有可能。情侣不都喜欢在对方生日的时候来点特别节目,制造美好回忆吗?这年头助兴药致死的案件也不少。” 你懂得太多了!郑岩忍了忍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老李倒是又反驳上了:“也不太可能啊,助兴药就那么几种作用,让括约肌放松,让人兽性大发,让心跳加速皮肤变得敏感。吃了之后呼吸会变急促,但那房间里又不是真空,死者怎么可能会窒息而死?” “说不定那个卫生间在他进去的半小时里就变成了空气不足的半真空呢?用通风系统。”郑岩合理发散思维。 老李:“你太看得起酒店的通风系统了,你以为是腊肠真空机啊。”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被人亲得窒息的?” “哎你别说,这还真有可能。” “……” 如果是这样,那也太令人窒息了。 谈迦仔细思考,觉得在他们如此离谱的猜测中,自己乱猜的还更有可能。 “会不会是有一种助兴药起到了和颠茄相似的作用?激发了在幻觉,呼吸上的作用,或者让全身放松的作用太过度导致呼吸时也提不起劲?我记得有一种药叫rh,是心脏病的急救药物,被有些同性恋用来助兴,闻一闻就能飘飘欲仙,说不……” 话还没说完,老李突然大叫一声。 “啊!” 他们被吓得一抖。 郑岩:“发癫啊你?”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早该想到的!窒息性气体急性中毒死亡!我早该想到的,现在气体都跑完了!啊啊啊!” 第六十八章 奇怪的尸体6 窒息性气体急性中毒,指的是死者吸入过量的有毒或无毒气体,导致缺氧窒息的事件,大多出现在职业病中。 这些气体主要分成三类,第一类是单纯窒息性气体,包括氮气,二氧化碳,一氧化二氮等惰性气体,无毒,但大量存在空气中时会让人吸入的空气含氧量降低,导致身体缺氧窒息。 第二类是血液窒息性气体,包括一氧化碳,一氧化氮等有毒气体,会降低血红蛋白对氧气的结合能力,导致组织供养障碍。 第三类是细胞窒息性气体,包括氰化氢,硫化氢等有毒气体,会影响细胞对氧气的利用,从而导致缺氧窒息。 “他肯定是第一种,无毒无味的气体,没一会儿就被排出了,所以检查不出来,”老李快要抱着尸体痛哭,“我一开始怎么就没想到呢,要是刚发现尸体的时候想到了就还有机会提取气体做分析啊!” 郑岩:“什么意思,现在做不了?” “气体跑了!跑了!他肺里现在只剩正常气体,用来吸入的东西里也没残留气体了!” 谈迦看他眉头紧皱,安慰说:“没事,就算没跑也不一定能鉴定出来。” “……”郑岩无语白她一眼,“说点有用的话。” “有用的话啊,我想想,想要在大家都没觉得奇怪的情况下让死者窒息,肯定不是空间里全布满气体,那就得有个专门的盛放工具,而且带进生日会也显得正常,可能是干冰?也可能是我们不了解的助兴气体,大家都心照不宣那种……” “我记得现场物证里没有可以盛放气体的容器。” 想不出来,他们又折回痕检实验室。 痕检也说没发现任何气体容器,几双眼睛在那些物证上扫视,最后定格在一堆气球上。 “如果非要说能盛放气体的话,也只有这些气球了。” 可是气球里的气也需要有其他工具打进去,难道死者一群人进酒店时是带着早就吹好的气球进场的? 郑岩看着那些气球就觉得不好,立马让技术组再调监控出来看看,然后让痕检检查那些气球上的唾液。 “死者如果是靠气球吸入气体的,一定有接触,如果能找到另外的人的唾液,就能找出几个知情者。” 痕检唉声叹气:“这可不好检测啊,唾液里的dna本来就很少,现在还都干了。我们只能尽量。” 尽量,他们现在都是尽量。 走出实验室,郑岩脚步停下,隔窗看着外面的艳阳天。 “这起案子还真是有点难办。” 谈迦跟他一起看天:“不是已经找出死因了吗?还得到一条线索,查下去总能得到点结论。” “但动机呢?微量的颠茄毒素加上很难检测的气体窒息,凶手谋划得这么缜密,绝对不是激情作案,一定是早有预谋,蛰伏很久,对死者的恨很深。可是死者的社会关系里,根本没有这样的人。那十三个人里,和死者有纠纷有矛盾的,都不严重。而且,我又感觉到熟悉的分裂感。” 在上个连环案中,凶手对待林之樾和对待其他受害者,就显得很分裂。 “单纯的气体窒息就够了,为什么还要加入颠茄毒素这种很容易被检测出来的东西?”他感到疑惑。 谈迦惊讶看他:“难道又是两个人同时下手导致的?” “或许……另一个人就是死者自己。是他自己主动吸入的气体,类似吸\/毒。凶手恰好知道他的习惯,所以利用了这一点,加入微量的颠茄毒素让药效变得过激。” “啊——那这样就很难判定对方是否杀人了。”因为没办法鉴别凶手是不是真的知道死者有吸食气体的习惯。 郑岩点头:“所以得再去问问钟骁阳他们。” 不过在这之前,他先去技术组走了一趟。 谈迦现在还对查监控有阴影,进去技术组的办公室,眼神都不往电脑上落,怕多看一眼,那种电子光就会引起眼睛反射性流泪。 “找到什么了吗?” 技术:“监控里显示,死者他们进酒店时没带气球。但酒店的人说套间里的生日布置是死者和几个人提前去准备好的,他们当时带了一堆包,或许就有充气的东西。” 跟着死者提前去布置场地的是一个男生三个女生,都是参加聚会的人员。 “还有吗?查他们手机和社交帐号的,有发现吗?” “没什么大发现,”另一个技术人员说,“不过有个小小疑问。死者他们选在这个酒店是因为酒店也有意找他们做宣传对?但是我看死者的私信里,是有个粉丝给他指定的地点,在聊天之前,这个粉丝刚给他们的情侣账号打赏了很多钱。” 嗯?又冒出来一个新的可疑人员? 郑岩立马来了精神:“什么粉丝?我看看。” 原来钟骁阳和死者的合体直播时,会有粉丝打赏推荐下次玩儿的地方,他们会在那个地方上演一些名场面,比如骑马抱抱,湖边相拥之类的。 不过最近他们在和背后的公司闹矛盾,直播不是很积极了。 没想到死者跟粉丝还在私下联系,仍然在进行这项打赏-满足愿望的业务。 推荐他们这个酒店的是一个叫“千里眼”的女粉,新来不久,给他们的打赏额正好够一万,达到了可以推荐地点的额度。 对方推荐的理由是:这家新开的酒店有阳台泳池,你们一定很喜欢。对了,3801房间的视野最好,强烈推荐哦。 直接指定了房间号。 “这人不对劲,查一下信息。” 技术人员说:“账号注销了,得找运营商要资料,他们会统一保存信息几个月。前提是对方是实名制注册。” 郑岩:“那就找找运营商,怎么就在这时候注销了账号,肯定有问题。” 不过只有这个还不够,他联系了酒店负责人,没发现3801套间在死者他们入住之前有人进去过,上一批入住的人离开后也彻底打扫过。 监控视频可以证实这一点。 谈迦:“所以这个粉丝真的只是推荐了一个房间,然后什么也没做,偏偏死者就死在这儿了?” 明显不对劲。 她想了想说:“如果我是这个粉丝,花钱定制我想看的情侣恩爱画面,还专门选中了一个特别的房间……那肯定是我能看见3801的场景,或者有台摄影机对着3801拍摄,而我能得到拍摄的视频。” 技术组的人眼睛统一右斜,眼神微妙地看着她。 郑岩已经习惯她的口头禅,手掌盖在最近的技术人员头顶上让他转回去:“查一查酒店其他地方的监控,看有没有对着3801的,以及查下其他房间的住客进出的信息。” 安排完,他直起身盯着电脑屏幕,预感还是不太妙,扭头跟谈迦说: “你感觉到了吗?冒出越来越多的可疑人员,但一查下去,每条路都是错的。” 第六十九章 奇怪的尸体7 比起连环杀人案来说,这明明应该是一起比较简单的案子,却始终查不到一条清晰的线,眼前迷雾笼罩。 干刑警真是个在大雾天找山路的复杂工作。 离开技术组的路上,郑岩还沉思着呢,边上冒出来一根绿色的巧克力饼干棒。 谈迦往前递了递:“吃点。或许你大脑休息一下,能更容易想清楚。” “……你倒是心态好。”他接过去咔嚓一口咬掉半截,深呼吸吐出大脑里纷乱的想法。 又咬一口,莫名多看她一眼。 “看我干嘛?”谈迦眼睛斜一斜。 郑岩聊天似的问:“我好像还没问过你,做这些梦你不害怕吗?那么逼真,情绪还会影响你。但你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很放松的样子。” “怕又没用,就当提前体验全息游戏了。” “线索全断了,找不出来凶手你不会有迷茫的感觉吗?你哥刚当刑警时,眉头每天都皱得死紧,吃饭睡觉都不安稳。倒是你,我只在瞿莉她们的案子里看见你心急过。” 谈迦咬着饼干棒,随口说:“那是因为我想帮她们。有目的的时候,达不到才会心急,没有目的时候,案件就是摆在面前的数学练习题,我知道肯定有答案,所以不急,做不出来就去看课堂笔记,毕竟题是随着今日课程布置的,一定能找到解决方法。” 郑岩给她简化了一下语言:“因为你是打小工的,所以不急。” “……很正确。” 他笑了声,其实根本不正确。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共情能力把握得恰到好处,不会影响自己的情绪和状态,凡事无所谓的态度让她看起来反倒游刃有余。 比谈鸣的可靠感强多了。 放松完一根饼干棒的时间,郑岩抖擞抖擞精神,继续下一步。 “走,再去问问那十三个人。” 知道死者大概率是因为吸食气体导致窒息死亡的,这次审问就有针对性多了。 首先是钟骁阳。 郑岩单刀直入问他和死者有没有吸食助兴药的习惯。 “没有!”钟骁阳脸色尴尬,立马否认,“我才二十三岁,还没到起不来的年纪!” 谈迦:“不见得,又不是起不来才需要用助兴药,有些药不是可以帮助你男朋友放松肌肉,提高敏感度吗?” 太有画面感了,说得钟骁阳更尴尬。 “我们、我们没用过那些东西……但是……” 他支支吾吾,挤半天才说出一个似真似假的消息:“他有时候,确实会比平时更……更有状态。” 谈迦了然,助力于让每句话都回归直白本性:“你的意思是死者可能私下里自己吸食过那些助兴药?” “可,可能是。” “但很多助兴药是有味道的,达到想要的效果还得用其他工具助吸,你们住在一起,你不可能没发现?” 郑岩深深看一眼谈迦,然后对着钟骁阳严肃道: “麻烦配合调查,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你男朋友死了难道你不想调查清楚是谁下的手?万一那个人还潜伏在你身边呢?” 钟骁阳:“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没发现过他有这种喜好。说实话,我们住一起的时间很少,全都是为了拍视频和直播,我有自己的房子。” 感情还是对假情侣。 他虽然交代不出什么了,却给他们指明了下一个审问对象。 那个叫小七的女生,是死者最好的朋友,生日会当天还和死者一起提前到酒店布置了场地。 审问她的时候,终于得到了点好消息。 “气球?气球是晨星自己打的。吸食助兴药?不可能?他没跟我说过,那天他只说要给钟骁阳准备惊喜,买了一套衣服,不过中途喝醉了……” 说着说着,小七倏然愣住,脸色变得奇怪。 郑岩一看就知道有问题,追问:“怎么,想起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吗?” “就是,生日会的时候,晨星他又莫名其妙在吹气球,看起来就像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还,还把其中气球递给我让我也吹一下。”小七的语气一下慌乱起来。 “我真以为他是喝醉了,当时他很兴奋,一直笑,我拉他玩牌,他说看不清,问他问题,他也晕头转向的,我吹了下气球,里面的气被我吸进去一点,好像是有点晕乎乎的……” 还真是死者自己吸食的气体。 而且吸食后的症状很有代表性,郑岩几乎是瞬间就猜到了是什么。 “笑气。”他闭眼摇头,表情有种果然如此的复杂感。 “笑气就是一氧化二氮,一开始用作牙科麻醉剂,后来被滥用,吸食过多会导致成瘾,导致兴奋,出现幻觉,严重的时候会窒息。几年前公安局抓过一大批买卖笑气的人,虽然在法律上还不算毒,但在司法操作上都按照买卖吸食毒品来处理。” 谈迦一点没觉得可气可叹什么的,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条线查清楚了,案件不就清晰多了? “现在死者的死因算是搞清楚了,凶手利用了死者吸食笑气的秘密,在酸奶里添加了颠茄毒素刺激毒性加重,导致他缺氧窒息。现在只需要查颠茄毒素的来源,就能知道凶手是谁了。” 这个凶手不一定在那十三个人里,反而很可能就是让死者订3801房的那个粉丝。 只可惜去酒店查酸奶垃圾的谈鸣没带回来好消息。 “没找到携带颠茄毒素的酸奶盒,问了和死者同行的人,他们也说和死者见面一直到出事,并没有看见死者喝过酸奶。” 郑岩不信邪:“他们见到死者之前呢?酸奶沾在衣服上,一整天都没人发现?” “死者当天是赶飞机回来的,下了飞机打车到市里就和朋友一起赶去酒店布置场地了,”小陈送来了死者的行程调查结果,“如果他不是在见到朋友后喝的酸奶,那就只能是在从机场出来之前。” 这可有得查,当时又没有熟悉的人目击到。 一群人重新回到原点,好消息是终于找出了一条主线,坏消息是,很难查到。 一个在网络上遁形的人,是以什么形式让死者喝下有毒的酸奶的? 刑侦队都做好大范围查看城市监控的准备了,没想到第二天出现的另一起案件却带来了转机—— 有两个和本案完全无关的人同样颠茄中毒送医了,都是喝酸奶导致的。 第七十章 查无此人1 “5月6号,也就是邱晨星死亡当天的下午四点,松桥医院收治了一个皮肤红肿,视力模糊,心悸的患者,对方在入院后几分钟内癫痫发作,导致呼吸困难,经检查患者是颠茄中毒。” 办公室里,郑岩把两起新案子的资料分发给大家,简单介绍了一下基本情况。 “本来以为这是偶然性的一起意外中毒,结果昨天下午六点,又一个患者出现了类似的情况,只是症状更轻。” “主治医生觉得不对劲,询问了两位患者的摄入途径,发现他们并没有误食过野外颠茄植株,反倒是都在5月6号这天,在云城机场喝过别人赠送的酸奶。” “通过监控视频可以看到,当时在安检队伍里,有个戴口罩的男人把七八盒酸奶分别送给了前后几个人,应该是以酸奶无法过安检为借口让他们帮忙吃掉。其中就有邱晨星。” 介绍完,郑岩神情凝重道:“所以,我们要查的人不是只针对邱晨星的杀人凶手,而是在无差别下毒报复社会的犯罪分子。” “他下的毒剂量或许并不致死,但这种行为已经危害到了社会安全,如果这些人里还有像邱晨星一样吸食笑气的,那么迟早会出现下一起死亡案件。” “现在技术组已经在调取更多机场监控,很快就能知道那个人的身份信息。我们必须马上行动起来,赶在他下一次活动前抓住他!” 会议结束,所有人都脚步加快涌出办公室,做好准备随时听命出发。 谈迦和谈鸣小陈同行,三个人小声说话。 小陈:“这转折也太大了点,查了那么久的预谋报复,我把那十三个人都盯出火星子了,结果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导致的意外?” 谈鸣:“你至少没去翻垃圾堆里的酸奶盒子。” 垃圾堆的味道让他到现在还会反胃,脸色都快和眼袋一样发青了。 这种悲惨话题谈迦没什么参与度,不过她也积极表示了对世事无常的唏嘘。 “还真是只有想不到的,没有遇不到的。” 头脑风暴也跟不上真相的离谱程度,可怜的痕检和老李,可怜的郑队,这几天还以为遇上完美犯罪了呢,头都要忙秃了。 “不过我有个疑问。”她抓了抓头发,反手扣上棒球帽,抱着手沉思。 “如果邱晨星的死被划分到了这个报社案子里,那网上注销账号的那个粉丝怎么解释呢?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谈鸣:“谁知道呢,说不定那个粉丝的事也有转折。” 他们没能聊多久,那位报社分子似乎没想隐藏身份,技术组很快查出了他的所有信息。 “他叫仇安国,四十五岁,5月6号从云城机场飞往海城机场,晚上七点二十五到达,当时和他一起的还有他女儿,叫仇舒雨,二十岁。按照他最新登记的居住地址,他住在海城西区的汀兰阁八栋。” 郑岩立马带队前往海城,和当地警方汇合。 谈迦于是又坐上了郑岩的风驰电掣车,遇到路上有障碍物,她能被抖得升空两秒。 一路狂行到海城,当地警方说仇安国离开了家,在去往市中心的路上。 市中心,人多车多,很不利于抓捕行动的开展。 于是他们又决定先悄无声息跟上去,等找到个好地方再一次性逼停对方。 跟啊跟,仇安国居然路过了市中心,转向了三环路,最后停在一家户外会所前。 小陈疑惑:“他还是个有钱人?这种建在户外,独占一片地的高档会所,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 “他带了东西来。”谈迦眼尖,看见仇安国下车时咯吱窝下夹了个包。 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难道想带着酸奶去给里面的有钱人下毒?” “应该不是,里面的人谁会吃上门兜售的酸奶?” 他们紧盯着,说话声音压得很低。 下了车,仇安国也没注意到身后是否跟着人,径直往会所大门口走。 “就是现在!抓住他!” 一声令下,几辆车里的警察全都冲了出去。 疏散现场维持秩序的,负责抓捕的,大家都各司其职,谈迦被留下当了备用接应,方便在抓捕完成后协助民警快速接应大家离开现场。 不过有个主要接应人员在,她的任务几乎等于没有任务,就坐在副驾盯着仇安国的背影看。 仇安国发现警察追捕,居然转头就跑! 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他闷头往会所里冲,西装革履的,跑起来速度竟然不慢,很快就冲进了会所大门。 会所里的布局让没来过的人摸不着头脑,一队抓捕的警察迅速分开,人手眼看着不够用。 谈迦和剩下的民警立马跟上去,进去后就看见仇安国跨过一条林间栈道,还想冲进建筑物里。 里面还有客人在,被这阵仗吓得大喊,连忙后退贴着墙。 谈迦抽过栈道右侧无边泳池旁放的水果托盘,奔跑过程中猛得砸过去,哐当一声响,正中仇安国的脑袋! 他被砸得趔趄一下,后面的郑岩正好越过边上的景观石,飞扑过去将他按在室内地板上。 “咚!”仇安国的下巴重重磕了下,声音之大听得里面的客人不忍直视。 谈迦跑过去,视线在对面一群公子哥身上扫了眼,刚要错开眼,又意外地转回去,看向其中一个人。 “你怎么在这儿?” 林之樾坐在室内的野趣石沙发上,手里还拿着画笔,画架左右站着几个不认识的年轻男生,看样子惊魂不定。 意识到这个狼尾美女认识他们中的某个人,几人都顺着她的视线投向最中间。 然后奇怪的目光在她和林之樾之间转来转去。 谈迦也没等回答,看仇安国被抓,郑岩他们准备收队走人,也挥手跟着要走。 “我……”林之樾从刚才谈迦出现开始就停下了笔,眼也不眨地看着这场抓捕行动。 只是他并不习惯跟人报备行踪,所以回答速度有点慢,话出口时谈迦已经转身了。 利落干脆,仿佛那句问话只是毫无意义的口头禅。 林之樾重新抿住嘴,睫毛落下的阴影让他脸色显得有些阴郁。 等刑侦队的人一窝蜂离开,会所的人连忙过来安抚客人。 还没走近,林之樾毫无预兆地掀了画架,画笔和颜料盘散落一地,熟悉的阴晴不定让人下意识噤声。 第七十一章 查无此人2 仇安国被拘留在了海城公安局。 郑岩拿着邱晨星死亡一案的所有资料和机场的监控照片,重重扔在他面前。 “仇安国,这是你在云城机场分发含有颠茄毒素的酸奶的证据,目前你送出的酸奶导致了一死多中毒,你涉嫌威胁公共安……” “不是,什么酸奶?什么中毒?我不知道啊,不是我做的!”仇安国听见这些指控,满脸意外。 再一看监控照片,更惊讶:“这个酸奶里怎么可能有毒!这不可能!” “装傻是?没干过这事儿,那你刚才看见警察跑什么!” “我……我以为是……”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就先交代交代酸奶的事!那些酸奶是从你手上发出去的,不管怎么样你都有责任!” “真的不关我的事!那是我女儿在景区买的酸奶,过不了安检只能吃了或者扔了,我送了几盒出去,剩下的扔了……” “你送给别人吃,自己反而没吃,你觉得说得过去吗!” “我,我当时很生我女儿的气,她跟我作对非要留下酸奶宁愿不坐那趟飞机,我一气之下就把她留下的给扔了。酸奶肯定没问题,有问题也不关我的事,那是在景区买的!” 几个警察面色凝重地对视一眼。 又问那个老问题:“不关你的事,那你刚才跑什么?” “我……” “老实交代!” “我,我是想找人谈谈生意。” “在会所里找人谈生意?找谁?” 仇安国又交代不出来了,额头的虚汗还没干又冒出来一脑门。 郑岩让谈鸣他们去会所询问真假。 只不过还没去,就有人自己找上了门来。 来的人是林之樾和两个年轻男生,还有两个眼熟的保镖。 谈鸣听了他们的说法,诧异问:“仇安国想找你们谈生意?” 二十岁上下的男生,能谈什么生意? 眼神太明显,其中一个带耳钉的男生不满:“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也知道仇安国想干什么。他说有一批货和一条生产线想转卖,要是我们能全款拿下,可以把价格压得很低。” “但我们又不是傻子,他不去找我们爸妈却来找我们,不就是看中我们年轻容易忽悠吗。没经验的年轻人全程只需要花点零用钱,对他的货还不会查得太仔细,就算最后发现是被骗了也不会太纠结,他从我们这儿骗走一笔钱可比从别的地方骗钱容易多了。” 谈鸣:“那你们还答应约见?” 对方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当无聊看看他的表演咯。但我们和他被抓的事无关啊,说起来他到底犯什么事了,难不成那批货有大问题?” 谈鸣不解释,目光在他们三个身上转来转去,还有些怀疑。 谈迦抱着手,眼神像跳格子,跳到唯一的熟人身上,挑眉问:“真是这么回事?” 林之樾立马点头。 老实得让人侧目。 “仇安国还挺会挑人。”她随口说。 也不知道背后的意思是好话还是坏话,弄得那两个男生欲言又止。 谈鸣问清楚了事情,不想留人,打发他们离开。 三个人出了警局,右边的男生忍不住问:“林之樾,那个绿色狼尾的女生,你认识?” 林之樾停住脚步,转头盯着他,毫无感情的平静眼神看得人心慌。 保镖开了车过来,他才收回视线,上了车,透过车窗看了警局最后一眼,安静离开。 警局里的人依旧忙碌着。 谈迦整理好口供,扫过凝眉沉思的谈迦,想问问她和林之樾怎么回事,是不是被人给缠上了。 那小子不会因为困扰他十一年的噩梦被谈迦给破了就有了什么小心思。 他抬起头准备问,谈迦一看他紧皱的眉头就先说:“你也觉得仇安国说的可能是真话是不是?如果酸奶里的颠茄毒素真的和他无关,那说明是景点里出了问题,往坏了想,说不定已经有相当庞大的人群遭殃了。” 谈鸣:“……对,我也担心这点。” “不过还是得验证一下仇安国的说法,他为什么这么急着卖掉生产线和货品回款?我见过的这种人,基本都是犯了大事要潜逃的经济罪犯。” 谈鸣深吸一口气,表示她说得没错,他这就去找海城相关管理部门核实。 这一步不难,因为仇安国犯的事早已经有警方介入了。 “仇安国涉嫌销售假冒伪劣产品,获利金额高达上百万,被举报后他对警方声称不知道货品不合格,并且承诺会提供证明材料,妥善处理消费者投诉,所以我们给了他一段时间处理。” 结果没想到这人明面上积极认错,私底下却想转手卖了货回款跑路。 “你们的案子查明了吗?和仇安国有没有关系?没关系的话,我们就把人带走了,他明知故犯罪加一等,这下肯定要判刑。” 谈鸣说有关系。 因为要确定到底是不是景区卖的酸奶出了问题,他们还得审问仇安国的女儿仇舒雨。 对方还在上大学,据仇安国说是个性格叛逆的女孩儿。 被带来警局时,一脸无所谓,直到看见被铐住双手的父亲才脸色大变。 “舒雨,舒雨!快说你前几天在景区哪家店买的酸奶,你是不是被人骗了?!”仇安国激动大喊着,看起来很确信有了女儿的证明他们就能脱罪。 “酸奶?”仇舒雨不知道酸奶和自己爸爸被抓有什么关系,茫然下有些不安,“酸奶有什么问题吗?” 郑岩眯着眼看她,把资料摆在她面前:“5月7号你们在云城机场分发给陌生人的酸奶,被证明含有颠茄毒素,已经造成一死多中毒,按规定你们需要为这件事承担相应责任,但你爸爸说酸奶是你从景区买的,你能回忆起是在哪个景区哪家店买的吗?” 很简单的事,就算回忆不起来,支付信息也能查到。 但仇舒雨紧抿着嘴,眼神慌乱,就是说不出来,只一味重复:“怎么可能……不可能……” 仇安国比他们还急,又大喊:“舒雨,你说啊!你在哪家店买的?里面有毒,那个老板肯定是借你的手想害人!” “我,我忘记了……但肯定不是老板……” 郑岩厉声问:“你怎么知道不是?难道那些酸奶里的毒是你加进去的?是你害死了一条命?!” 仇舒雨连忙摇头否认,极度不安,犹豫好久才目光闪烁说,“酸奶不是我买的,是……是我朋友送给我的。” “你说什么?什么朋友送有毒的酸奶给你!”仇安国要崩溃了。 沾上命案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仇舒雨又是一阵支支吾吾,被问得发慌了才咬牙说:“是我男朋友。” 一个背着仇安国谈的男朋友,叫陈安勋。 海城警方立马查询对方身份,结果竟然发现—— 陈安勋已经死了。 第七十二章 查无此人3 重要的嫌疑人死了,这案件看似又走到了死胡同。 郑岩召集人开会,再次梳理案情。 “邱晨星的死,以及其他几个颠茄中毒的受害者,和仇安国分发出去的酸奶有关。” “仇安国说毒酸奶是仇舒雨买的,仇舒雨却声称是自己男朋友陈安勋送的。什么样的男女朋友之间会送酸奶当礼物?所以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个陈安勋肯定有问题。” “但陈安勋恰好在最近死了,很难让人不怀疑他背后是否有问题更大的人,或许他只是和仇舒雨一样的棋子,背后的人才是制作毒酸奶的真凶。” “真凶选择陈安勋和仇舒雨当棋子,肯定有原因。所以我们现在需要调查仇舒雨和陈安勋的社会关系,以及陈安勋的死是否有隐情。” 谈鸣接下句,简单总结了仇舒雨的口供。 “据仇舒雨所说,她和陈安勋是在酒认识的,对方是个富二代,经常给她买东西送礼物,对她很好。” “但他们恋爱是瞒着仇安国的,因为陈安勋声称他父母讲究门当户对,不会允许他和普通人恋爱结婚,而且他家里正在和前女友家谈合作,在这个关头绝对不允许发生任何意外,所以他们的关系暂时不能让人知道。” 其他人无语:“仇舒雨真就信了?这渣男发言跟娱乐圈批发的一样,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 “她说陈安勋给钱给爱人又帅,又不从她身上算计什么,就算对方是个已婚男人玩出轨她也不亏,何况她调查过,对方才二十三岁,没结婚。” “……”好,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恋爱观。 小陈问:“那送酸奶是怎么回事?现在富二代谈恋爱都讲究送礼就送健康食物了?” 谈鸣表情古怪:“仇舒雨说陈安勋喜欢喝酸奶。当时她因为那个女强人前女友的存在感太强,正在吃醋闹脾气,陈安勋平时也喜欢她为他吃醋,只不过最近身体不舒服,所以那天没哄她。仇舒雨不高兴,看他还能喝得下酸奶,直接抢走了,还带走了挺多贵价东西。” “陈安勋随她拿,没追出去,她就带着东西离开了。因为她是和仇安国外出旅游的中途偷偷去和陈安勋见面的,所以两个小时后在机场碰面,她就告诉仇安国那些酸奶和礼物都是在景区买的。” 郑岩发现了重点:“意思是陈安勋也在喝那些酸奶?那他恐怕不是正常死亡。” 说不定就是颠茄中毒。 简单的会议结束,海城警方调取了陈安勋的更多信息,接着郑岩他们马不停蹄赶赴陈家。 陈安勋确实是个富二代,家里做小饰品生意,最新的分公司刚落地东南亚。 但陈家没空给新公司庆祝,因为唯一的儿子陈安勋突发意外去世,整个陈家都弥漫着悲伤。 郑岩他们到时,陈家的别墅里还挂着白布,两夫妻正哭着和前来吊唁的人握手感谢。 看见警察来,陈父陈母诧异又疑惑,赶忙上前招呼,刚进去的客人凑一起看着门口,低声嘀咕着。 “请问你们是……” “陈安勋的父母是吗?借一步说话。” 郑岩简单说了事情原委:“现在有一起案子和陈安勋有关,我们怀疑他的死有问题,请你们如实告知他的死亡原因。” 两夫妻悲伤过度,思绪有些迟钝,反应了一会儿才理解到他话里的意思。 陈母当时就往后倒在陈父身上。 “我儿子的死有问题,什么意思?”她转过去问自己丈夫,声音颤抖,“安安不是开车的时候心脏病发,才冲下高架桥的吗?” 郑岩皱眉:“陈安勋有心脏病?先天性的?” “不是先天性……”陈父的思绪被突发情况缠绕得一片混沌,这几个字出口后才恍若意识到不对,“安安是从,是从去年开始不对劲的。” 谈鸣仔细记录着他们的说法。 据他们所说,陈安勋在去年的三月左右,因为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被医生推断说可能心脏有点小问题。 在检查的前几个月,他就时不时觉得疲倦,呼吸困难,偶尔还会心悸,符合心脏病的临床症状。 这些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一开始一家人都没太在意,因为陈安勋本来就是个玩咖,抽烟喝酒熬夜蹦迪玩女人,偶尔还跟狐朋狗友一起抽点带劲的东西,出现这些症状完全是有迹可循。 直到检查出心脏有问题,他才稍微收敛一点。 只是收敛也收敛不了多少,陈家有钱,只要不是绝症,这点小问题不算多大回事,除了心悸气短的时候烦躁点,其他时间对生活并无影响,他安安稳稳活到了今年。 三天前,陈安勋和朋友开车出去玩,在高架桥上时突然心脏病发,车冲出高架出了车祸,人当场死亡。 当时他车里没别人,交通监控也拍到他是突然捂着心口倒在方向盘上的,所以死因很顺利地被定为了心脏病发。 没人觉得有问题。 刑侦队的人听完,神色肃然。 颠茄中毒的某些症状和心脏病发时确实很像,可如果陈安勋也是因为毒酸奶才死的,那代表他背后那个真凶从一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花费一年的时间,谋划一个人的死亡,陈安勋肯定是真凶主要对付的人。 邱晨星他们恐怕只是这场谋划里的意外而已。 陈父陈母讲完了整件事的经过,急切地问:“不是意外对不对?是有人要害他?是谁?!” 郑岩看着他们通红的眼睛,叹口气说:“案件还在侦查中。但为了确认真正的死因,我们需要对陈安勋的尸体重新做一次尸检。” 好消息是,因为出车祸导致尸体变形,目前陈安勋的尸体还在殡仪馆放着,由入殓师花费大力气恢复了仪容,预计今天停灵结束才会火化下葬。 所以他们还有尸检的机会。 老李特意出差海城,和这里的法医一起验尸。 五月的天,就算殡仪馆冷气充足,留存三天的尸体也已经开始腐烂,恶臭味挥之不去。 好在最后的结果完美符合他们的猜想——陈安勋体内检测出了过量的颠茄毒素! 第七十三章 查无此人4 “我们询问过毒理专家了,微量的颠茄毒素加在食物里,会导致受害者出现类似心脏病发的症状,难以察觉是中毒。直到最后一次添加大剂量毒素时,颠茄中毒的典型症状才会全部出现,随后导致死亡。” “仇舒雨三天前从陈安勋那里拿走的那批酸奶,就是凶手收网的最后一批,毒性最强,所以仅仅只是喝了一盒,就导致邱晨星他们出现了明显的中毒症状。” 尸检结果出来,临时的会议又开起来,谈迦站在角落里当编外小工,学习新知识。 郑岩贴了几个受害者的照片在白板上,画上几条线,又说: “凶手花了一整年谋划陈安勋的死,肯定是有所求。我们现在的重点是查清楚他近两年的社会关系,特别是近期活动痕迹特别明显的人。” “陈家人没有特别怀疑的对象,只列举出了一些和陈安勋走得比较近的人,但这里面并没有仇舒雨提到的‘门当户对的前女友’,或许是存在于网上,还得麻烦技术组的同事们查一查他的网络交际。” 一项项梳理清楚,谈迦也被安排了一项特殊的任务——再去看看陈安勋的尸体。 郑岩的原话是:你看见尸体就能梦见凶案现场的能力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同频做梦的技能完全取代,万一没有,说不定多看两眼尸体就能梦见陈安勋死亡一刻的细节呢? 谈迦的表情差点没稳住。 糟糕,说的谎要化作回旋镖扎她身上了。 果然一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圆回来。 看她眼神微妙,郑岩问:“有什么问题吗?” 谈迦面不改色:“只是有点担心不能帮上忙,毕竟我这能力时灵时不灵。” 郑岩摆摆手:“大家都是尽力而为,世界上命案那么多,我们也不能说每起案子都能破,试一试,行就行不行就不行。” 得到一句不像保障的保障,她才认命般去了殡仪馆。 做过二次尸检的尸体有点不成样子,陈家人确定法医保存了部分生物检材后,计划在傍晚让陈安勋火化下葬。 所以谈迦看见尸体的时间并不多,刚学的超度经文还没在心里念完,陈家人就安排人来转移尸体了。 谈迦松口气,差点顺嘴对人家父母说句谢谢。 尸体没了,任务自然也就中断了。 她准备离开殡仪馆,出去找家店吃顿饭,最好还能找到一家不错的酒店,睡一个好觉,明早精神饱满地起来,再沉重地告知郑队她的魔法没有显灵。 出去时,陈家人正好在隔壁的贵宾室进行最后的遗体告别仪式,一群着装整齐的人手拿雏菊,对着刚装进火葬容器中的尸体悼念祈祷。 悲痛和叹息像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在每个人脸上。 谈迦在人群外的角落里停住脚步,留下来看了会儿。 悼念结束,在大家的目送中,装着陈安勋尸体的容器被缓慢送进火化炉。 炉门关闭,后续的燃烧是看不见的,需要再沉默地等上两三个小时,家属就能收到轻飘飘的一罐骨灰。 谈迦只看到这儿,目光最后扫过那些人,刚准备转身离开,余光却注意到一点不对劲。 于是她的目光又原路返回,看向了陈安勋的爸妈。 陈母走到人群边缘,低着头在拨号,手机贴到耳边。 似乎没打通,她又重新点了几下,再次放在耳边接听。 还是没打通,她看起来急躁了点,侧脸咬牙的动作很明显,手上继续点着手机,重复几遍等待接听的动作。 她在给谁打电话?这么急迫,这么不满,还专门去角落里联系。 谈迦目光狐疑,想了想录下视频发给郑岩。 【郑队,陈安勋的妈妈在送别仪式上一直在给人打电话,好像在等谁出现。】 在等谁出现呢? 郑岩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知道陈家父母肯定还有重要的事瞒着警方。 刑侦队查这起案子查得身心俱疲,受害者家属却还要拖后腿,郑岩气得不行,直接把人传唤到了警局。 “陈安勋的小女朋友强调过多次,说陈安勋有一个和你们家在进行商业交易的前女友,可你们说不知道。你们交上来的名单看起来都没可疑之处,就只有这个前女友最可疑,你们真的不知道她是谁吗?!”他目光逼视,厉色问道。 陈父陈母还是同样的说辞,表示不知道。 “安安是有挺多前女友,但从来没有什么门当户对,还和我们家有商业往来的人,肯定是那个女孩儿在说谎!” 以多年审讯经验来看,他们似乎没说谎。 但也仅仅是没说谎而已。 “那你们在火化现场是想联系谁?躲在角落多次拨号,你以为没人看见吗?” 陈母脸色变了变,和陈父的眼神飞快碰撞一下。 “我们是在联系安安的朋友和……和各种女朋友。安安在的时候多的是女人往他身边凑,要钱要资源,现在人没了,她们却一个都不出现……”说到后面陈母还挺真情实感,语气里的愤恨不加掩饰。 郑岩扯着嘴角笑:“那你还挺包容,但凡往你儿子身上凑的人你都加了联系方式。” “我们是从安安手机里找到的联系方式,那些人……” “够了!还不想说实话吗?我们只需要查你的通话记录就能知道你到底在联系谁,让你主动交代是看在你儿子是受害者的份上,以为你们肯定和警方一样迫切地想要找出害死陈安勋的凶手,可你们却一点不配合!” 郑岩紧盯着他们,质问道:“你们中年丧子后继无人,却还瞒着藏着,不想弄清楚凶手是谁,是有什么事情比找出真凶更重要吗?怎么,难道你们其实不只陈安勋这一个儿子,所以死了一个也不怎么伤心?” “你说话注意点!我们就安安一个儿子!” “那为什么还要瞒着!?有什么能让你们包庇杀害儿子的嫌疑人……”电光火石间,郑岩心里升起某个猜测,话到半截停顿一下。 “陈安勋留下了孩子,是不是?是某个前女友的?而且你们猜到了那个女人可能就是凶手?” 陈家的最后一点血脉,确实能让为儿子的死悲痛的夫妻俩容忍一二。 陈母被猜中了心思,连忙高声道:“别惊动她!那是安安唯一的孩子,她要是去打胎了怎么办?!” 第七十四章 查无此人5 只能说人类的情感确实难以捉摸,偶尔还会覆盖理智。 干刑警到现在,郑岩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情况,父母为了孙子包庇害死儿子的凶手,大概是想等到孙子出生再算总账。 但对方哪会等到被收拾的那一天! “她花一年谋害你儿子,中途还让自己怀孕了,说不定就是算准了你们的想法,想靠肚子里的孩子让你们帮忙拖延时间逃脱罪责!你觉得这种人真的会老实猫着吗?她很可能现在正坐上飞去国外的航班,跑了!” “孙子大概率生不下来,杀害你儿子的凶手也抓不到,就因为你们的隐瞒!你们现在是两头空!” 怒吼声里还夹杂着拍打桌面的砰砰声,让陈父陈母笃定的模样一寸寸被打碎,神色慌乱。 “不是,不是!那个女人不可能是凶手,她就是个大学生,和安安也没仇没怨的!不是说凶手肯定是和安安有仇的人吗!” 陈父也说:“安安前几个月才认识她,怀孕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她和安安出问题的时间不符合啊,他们总共认识也不到一年!” “认识不到一年?”郑岩的眉头倏然下沉,“那你们为什么要隐瞒她的存在,好像怕我们抓到她一样?既然不是凶手,为什么怕惊动她?” “因,因为……”他们似乎总结不出自己混乱思绪里的重点。 但不安和躲闪的表情能够看出端倪。 郑岩冷哼一声:“因为你们还是觉得蹊跷是不是?凶手为什么要在这个月收网,让陈安勋死,而不是其他时间?为什么他死之前就恰好有了孩子?你们这种家庭,见多了遗腹子争遗产的事情,知道太巧了对不对?就算不是凶手,她也一定和这件事有着密切的关系。” 陈母没法再狡辩,只能强调:“那是安安唯一的孩子,我们不能让孩子出意外!可是那个女人还没毕业,话里话外都表示不想生,除非我们花钱保胎。” 这不就是挟孙子以令千万家产吗? “靠着一个不知道真假的孙子就能喜获百万千万的提款机,这么一本万利的事,足够她铤而走险杀害陈安勋了!” 为财,这大概率就是凶手真正的意图,杀人的动机! 警方即刻要求陈父陈母提交那个怀孕女人的身份和转账信息。 海城的警察和陈家人打过交道,警告他们:“不要再想着能自己做选择,这是命案,是影响很恶劣的命案!杀人凶手的责任警方一定会追究到底!” 陈家人无法,只能把知道的线索全盘托出。 据他们所说,那个怀孕的女生叫倩倩,是个在海城读大三的艺术系女生,应该是和陈安勋谈了好几个月,他们还在生日宴上见过她一面,长得是挺漂亮乖巧。 后来倩倩意外怀孕,同一段时间陈安勋劈腿出轨,倩倩大闹陈安勋的朋友圈,不少人知道这件事,拱火拱到了他们耳朵里。 但他们并不知道倩倩全名叫什么,是哪儿的人,连联系方式也只是临时从陈安勋的手机里找到的,拨过去还是空号。 因为他们在儿子生前,压根就不在意那些莺莺燕燕。 至于转账信息,他们给的两百万是转到陈安勋生前的一张银行卡上的,那张卡也不知道是陈安勋什么时候送给倩倩的。 ……这口供,问了跟没问一样,也不知道之前在瞒个什么劲儿。 谈鸣和小陈记录下一大堆无用信息,心想还不如去问陈安勋的狐朋狗友们。 好在技术组连夜修复好陈安勋的手机,查到了更多东西。 “倩倩的社交账号仅三个月可见,只有几张风景照,其中一张经过匹配,确认是海城艺术学院里的建筑。” “不过她和陈安勋的聊天记录里还有些照片,看,从这张活动照片可以看出来,她应该是学播音与主持专业的,做过美甲。” 范围在慢慢缩小,但还不够。 技术人员提取了陈安勋和所有人的聊天记录里的照片,眼睛都快看花了,也只找到一张他发给朋友的人物照。 “二月十六那天,陈安勋和朋友聚餐,带上了倩倩。” 照片是倩倩拍的,拍到了陈安勋和他朋友把酒言欢的场景,陈安勋觉得这照片挺好看,又发给了朋友,还开玩笑说要付五十块钱的摄影费。 郑岩盯着照片里的人,说:“也算有用,这几个人见过倩倩,等我们找到海城艺术学院播音与主持专业的所有女生,可以让他们指认。” 得到指向性线索,他们只简单休息了三四个小时,天一亮就兵分三路。 一队人去查陈安勋生前常住的地方,希望能查到和毒酸奶有关的证据。 一队人去走访陈安勋的朋友,尝试搞清楚一年前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会让凶手盯上他。 最后一队,赶往了海城艺术学院。 这是个很有钱的学校,谈迦踏进去的第一想法就是这句话。 拍毕业照的学生人手一束学校提供的花,进去一路上见到三个崭新的大型室内运动场地,还有林荫道边随处可见的智能快递机器人…… “在这儿读书学费不低?”谈迦手肘搭在车窗边,眯眼迎着风吹,稍微长长了点的绿色发尾被吹得打卷。 谈鸣:“中外合办,基础设施这么好,应该是挺贵。” “倩倩在这儿读书,家庭条件应该也算还行?看她的照片也是知性大方的那种,真的会为了钱下毒杀人吗?我一开始还以为凶手会是化学专业的人。” 郑岩打了把方向盘,瞥她:“杀人犯的脑回路本来就和常人不太一样,要搞清楚,一百本犯罪心理学也不够。” 前面带路的校车停下,到地方了。 播音与主持专业的学生正在明远楼上专业课,郑岩找到了辅导员询问情况,谈迦和谈鸣因为形象问题,临时扮演外系学生融入了课堂。 她的风格和艺术生追求时尚的需求不要太吻合,人具有攻击性让人觉得难以接触也不是问题,只需要在“不小心”碰到身边的人后笑一笑表达自己的可接近性,周围的学生就开始悄悄问她发型在哪儿做的。 她无私分享了远在国外的理发店名字,然后假装摁亮手机屏幕,露出倩倩拍的那张带美甲的活动照片。 确认身边的女生看见了,她开始切入正题:“我在学校宣传栏看到这张照片,是你们专业的活动?我想问问拍照的这个姐妹是在哪儿做的美甲,但她一直不理我……” 前后左右的女生传着看了看,有人认出来:“是胡倩?我在微博刷到过一样的照片。” 很好,顺利得到有效信息。 她对着震惊的谈鸣k一下,赶在下课时间拦住了胡倩本人,带到办公室。 胡倩是个很漂亮知性的女生,很符合陈家人所说的陈安勋的口味。 但她拒不承认和陈安勋恋爱的事,还表现得很震惊。 “我根本没谈恋爱,更没怀孕,我压根就不认识他!也没参加过什么朋友聚会!” 第七十五章 查无此人6 胡倩的震惊不掺水分,至少谈迦没看出来撒谎。 要不就是真的,要不就是她太会演。 辅导员和校领导自然不希望自己学生真的和刑事案件有牵扯,听见她反驳,都松口气,站在她那边帮忙作证。 “胡倩努力上进,平时有时间都在参加学校各种活动,前段时间刚去省外参加过国际性赛事,不可能有空做出这些事。” “对对对,我们对学生的恋情虽然不加以干涉,但还是会关注,没听其他同学说起过她在谈恋爱,何况是校外的富二代,更别提怀孕了。” 郑岩他们对旁观者的证词不置可否,只盯着胡倩看,沉默的打量和审视让人汗流浃背。 在几双凌厉眼睛的注视下,胡倩心跳都变快了,再出口带着颤音。 “真的不是我!我不认识那个姓陈的人,不信你们可以问我室友,或者那个人参加聚会那天是几月几号?我可以证明自己绝对没有在现场。怀孕……怀孕就更不可能了,你们可以带我去做检查,我最近恋爱都没谈,根本不可能怀孕!” 能反驳的点都有确凿证据证明和自己无关,在辅导员的安抚下她稍微平静了点,又说:“你们找错人了?是不是和我重名的人?” 郑岩的目光最后在她脸上滑过,拿出“倩倩”拍的照片,以及和陈安勋的聊天记录。 “我们要找的人,发过带有本校知名建筑的照片,发过参加校园活动的记录,那场活动应该是只允许播音与主持专业的学生参加,照片中还有你们老师。且那个人小名叫倩倩,做过和你一模一样的美甲,在照片中露出来了。” 学校对得上,专业活动对得上,名字也差不多,辅导员和校领导安抚胡倩的动作都顿了顿。 胡倩没在意,她看见那张带美甲的活动照,后背都起了层冷汗。 “这张照片……我确实拍过一模一样的,但是,但是……” 审视的眼睛加了两双,她心跳飞快,拿出手机点开微博,一直往下滑找到去年十月份的帖子。 “……真的一模一样,”她大脑空白,嘴里喃喃着,“但真的不是我,我发出去是所有人可见的,也没发在过朋友圈……可能是有人盗图呢?” “图片好像被截过,”谈迦突然靠近,伸手去指,语气随意得像在旁观图片找茬游戏,“你的照片是不是带水印?” “水印……”胡倩脑子被信息占领,只有余光下意识扫过身边一眼,模糊看见这个陌生女生领口边的锁骨和吸睛的绿色发尾,等消化了水印两个字的意思,注意力回归,立马双指放大照片,紧紧盯着做对比,“对,我发的照片是有水印的!这个人的照片更小,截掉了下面的水印,她是盗的我的图!” “风景照是不是也被截过?” “对,对!也被截过!” “我看你发帖频率挺高。参加聚餐那天是二月十六,你那天有发过任何照片吗?往上滑一滑。” 胡倩稀里糊涂就被她的话带着走了,听话地往上滑,看见二月十六那天自己发过的照片,当时在吐槽打好的饭菜被人撞翻了。 “喏,不在场证明,在监控里找一找那个撞翻你饭菜的人,还能找到证人。”谈迦撤开,仿佛轻松通关了找茬游戏。 不过她没远离,想了想又侧头问:“你生理期什么时候来的?” 胡倩嘴先回答:“上个月底……” 然后反应过来,先感激似的看看她,接着对郑岩他们说:“我的生理期刚过一个星期,和那个人的怀孕日期对不上?那个倩倩不是我!” 她是放松了,但警方的心又往下沉两分。 如果和陈安勋恋爱的人不是胡倩,那会是谁? 对方复制了胡倩的身份经历,在陈安勋面前透露的信息全是复制和捏造的,要怎么查? 郑岩收起那些资料,沉声道:“不好意思给你造成了麻烦。但即便这起案子和你无关,那个人能复制你的身份经历和其他人交际,肯定是经常查看你微博的人,或许就是你的朋友,粉丝。所以接下来还是需要你配合调查。” 胡倩的高兴又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不安。 对啊,有人在背后、在网络的另一端盯着她,无声无息复制着她的人生,想想就很可怕。 “为什么要选中我呢?那个人想做什么,非要复制我的生活去和人谈恋爱?” 郑岩他们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倩倩既然能和陈安勋见面、上床、和他的朋友聚会,说明确实是个不怕货不对板的漂亮女生,为什么还要用别人的身份? 因为自己的身份有猫腻吗? 刑侦队复制了胡倩的社交帐号,几个人回到车上,关车门的声音都透着股沉闷。 “真是一波很多折,”谈鸣的语气里充满诧异和佩服,“居然还有这种操作,比用女号勾搭男人的王勇还奇葩,别人都只是捏造身份,这人直接把自己复制成胡倩二号。是真不怕露馅啊。” 郑岩没搭话,启动车,忽然说:“我有一种预感,这个倩倩或许和邱晨星那个销号跑路的粉丝有关联。” 谈迦给自己系上安全带,随口说:“如果是,想在网上查清楚她的身份肯定没那么容易。就算在胡倩的粉丝列表里找到可疑的人了,对方估计也已经销号跑路。那个粉丝到现在不是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吗,注册信息谁知道是不是另一个假身份。” “没事,还有个更好的办法。” 倩倩可是和陈安勋的朋友见过面的,出现在过好几个地方。 …… 已经是立夏时节后,中午的阳光烧得人皮肤刺痛。 小陈带着人走访完两个地方,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瓶水狂灌,一口气下去半瓶,长长吐口气。 郑岩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打来的,问起二月十六那场聚会的地点有没有监控录像。 “我问过了,那家餐厅的监控只保存40天,超过这个日期的视频就全都删除了。” 一般来说,餐厅这种地方,按照规定必须保留监控录像资料30天备查,不得删除或挪作他用。这家餐厅留40天,都算好的了。 说完他问:“没找到倩倩本人吗?” 郑岩:“没有,这个名字背后查无此人。现在只能靠见过她的人描述画像,我们马上带着画像师回去,你尽快把那几个人传唤到局里。” 他就不信了,这个倩倩总不能是幽灵。 第七十六章 查无此人7 和陈安勋、倩倩聚会的人有三男一女。 其中有一对情侣是陈安勋多年的朋友,另外两个男人是他的同学、合作伙伴。 都在陈安勋的遗体送别仪式上出现过。 几个人面对相似的问题,回答也都差不多。 “安子挺爱玩,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尤其喜欢找长得漂亮的大学生,最好是艺术学院那种身材好又喜欢打扮自己的。” “对,那个倩倩不是第一个被带给我们见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能说她确实很符合安子的口味,狐狸眼睛,栗色的长卷发,鼻子应该是动过刀,不怎么自然。” “安勋是挺爱喝酸奶,也没什么奇怪的,就像有的人喜欢喝茶一样。他的酸奶都是进口货,不过偶尔也会买一些私房产品。” “你说倩倩?我都快忘记了,安勋最新的小女友叫佳佳来着,不过我还依稀记得点,这个佳佳长得没有倩倩好看,倩倩身材非常好,大波浪,穿着高跟鞋得有一米七几,像个模特儿。” “倩倩怀孕了?呃,这确实有可能,陈安勋不太注意这些,估计都是那些女生吃药,就算怀孕了,他也都是用钱打发掉,他有钱嘛,从小到大习惯用钱解决问题了,就像和我们合伙开公司,他除了投钱,基本不管公司的麻烦事。” “安子和倩倩谈得算久的了,好像是因为倩倩不怎么朝他要钱,只需要买包买衣服做造型。虽然花的钱也不见得少,但感觉不一样嘛,一个是要钱一个是绅士应该花的钱。” 几个人的口供汇总,勉强拼凑出倩倩的形象。 画像师反复询问特点,大概画出来一版,然后再询问修改,再确认,最后得出一张画像。 谈鸣看清楚后,重重吐口气:“还真是和胡倩不一样。郑队,我这就把画像传到系统里了?” 郑岩没反应,手里的笔敲着记录本,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陈安勋的朋友说,倩倩在恋爱时没要过陈安勋的钱,只要礼物,聊天记录里好像也确实没有多少转账记录。她很谨慎啊。但她最终的目的就是钱,为什么在前期要这么避讳?” 其他人回答不上来,他自顾自停顿一会儿,打电话给技术人员:“倩倩的社交帐号注册信息查到了吗?还有那张两百万的银行卡,里面的钱被转走了吗?” 技术:“注册信息是假的,登记的是一个五十四岁的男人的身份信息。钱也早就被转移了,还是用的专业诈骗犯常用的子孙账户那种办法,分成了很多笔,最终流向了海外账户。郑队,这一定是个很有经验的老手。” 有经验的老手?那说明很可能不是第一次转移大笔资金。 难道他们查的真凶其实是个专业的诈骗团伙?他查过不少类似案子,这种犯罪团伙里总有一个女性担任着在外游走的重要角色。 郑岩啪一下合上记录本,让谈鸣把嫌疑人倩倩的画像传进系统,发到各地派出所,开始通缉此人。 然后给第三小队的人打电话,询问毒酸奶的调查结果。 “在陈安勋家里没搜到酸奶?垃圾里呢?他毒发身亡肯定是喝了最后一批酸奶,就算仇舒雨带走了所有的存货,他当时也一定留了一盒在喝。” “垃圾堆里也没有?有人定期打扫吗?” “肯定是怕我们顺着酸奶查到购买记录,有点反侦查意识啊她。” “你们继续查垃圾。” 他挂断电话,突然踹一脚墙根。 “果然是老手,这么几天就能一点痕迹不留!等抓到人,我倒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三头六臂!” 大家都不出声,做着自己的事假装非常忙碌认真。 郑岩的目光扫视一圈,看见外边儿唯一一个轻松自在的人,居然都捏着面塑魂游天外了。 “绿小狼,”这外号已经成了谈迦的代号,为了不让更多人得知她的真实名字,“你发什么呆呢?” 谈迦捏着面塑脑袋,眼神还没从离开的那几个人身上收回来。 “我有个很在意的点,不知道符不符合正经侦查方向,”她指指警局大门外刚放走的几个证人,“陈安勋的朋友都叫他安勋,或者安子。只有一个人是连名带姓叫他的,话里话外强调了几遍陈安勋是个有钱人,听起来没大问题,但总觉得奇怪。” 郑岩也顺着看了看走没影的几个人,说:“你看多了犯罪心理剧。” “那你可以当我没说。” “任何可疑的地方都不能放过,我让人去查一查他。” 说完正事,他瞥了眼那个比起之前好上不少的人形面塑,说:“你还挺会忙里偷闲。昨晚做梦了吗?” “没,”谈迦说出的话凉飕飕的,“睡眠不足。” 郑岩咳嗽一声:“等案子结了,回去给你提高小工待遇。” 她想说得了,不如放过她,让她重新过上没有梦境的普通生活,轻轻松松出门高高兴兴回家,别像谈鸣那样累得年纪轻轻就眼袋下垂了。 只是还没组织好语言,眼袋下垂的谈鸣忽然奇怪地“哎”了声。 “倩倩的画像匹配到人了!” 郑岩以不似中年人的速度窜过去:“这么快?” 一看,原来是“榜上有名”的人。 “……扫黄组的人认出来的?” 谈鸣也没想到:“说是查酒店的时候看见过几次,每次都巧舌如簧避开了被抓,所以对她的印象比较深。她真名叫肖茜,二十七岁,本地人。” 原来此茜茜非彼倩倩。 郑岩仔细查看着这个茜茜的相关资料,说:“看起来是个外围,去年三个月内有四次差点被抓,今年却似乎改邪归正了。” 谈迦给面塑人压出一个完美的眼眶,左看右看都很满意,顺嘴发表意见:“我觉得她可能也是‘倩倩’的假分身。幕后凶手借用了胡倩的身份伪装成陈安勋喜欢的女生内在,再借用肖茜的外表伪装成陈安勋喜欢的女生外貌,最后组装成一个知性美丽的倩倩。” 谈鸣思考:“所以凶手是先盯上了陈安勋,然后量身定制了倩倩这个人接近他?那凶手一定是陈安勋的熟人,知道他会喜欢这种女生。” 郑岩的视线落到刚才的几份口供上,拍板说:“把这个肖茜带来,再把之前做口供的那几个人请回来认一认。” 第七十七章 查无此人8 有扫黄组的人帮忙,肖茜很快被抓到警局。 对方看起来有点昏头昏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戴上手铐按坐在肃穆的讯问室里。 这地方带给普通人的压抑感不亚于监狱,坐下去的人都免不了心慌意乱,争辩的第一句就是:“我犯了什么事?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看她的反应就知道,她估计还不知道陈安勋死的事。 “‘倩倩’和陈安勋恋爱期间,这个肖茜应该是只负责露几面,其他的交流全由幕后凶手掌控,估计知道的不多。”小陈隔着监控视频分析。 郑岩:“但她被凶手雇佣,是唯一一个知道凶手信息的人,能证明凶手在算计陈安勋。运气好点,或许她还见过凶手真面目。” 他们没急着审讯,只是在外面观察着,直到监控里的人坐立难安,开始情绪失控。 时机快到了,郑岩问:“陈安勋的那几个朋友叫回来了吗?” “都联系过了,说马上就赶回来。”谈鸣看了眼时间,预估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 “和陈安勋合伙开公司,口供比较奇怪的那个人,叫黄智轩是?盯紧一点,务必要让他再来一趟。” 交代完,郑岩进了讯问室。 肖茜这会儿是如坐针毡,看见人来赶紧问:“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我犯了什么事?” “别装傻,”郑岩采用了快准狠的方式,“你涉嫌下毒杀害你的前男友陈安勋,并且诈骗受害者家属上百万,我们已经掌握了详实的证据,见过你的几个证人也提供了证词,现在你老实交……” “什么下毒?我没下毒,更没有诈骗!你们肯定是找错人了!” “你还狡辩,”一沓陈安勋的照片甩在她面前,“这个人,难道不是你前男友吗?他死于前女友倩倩给的毒酸奶,并且在他死后,倩倩用孩子威胁他父母给了高额保胎费。那个倩倩就是你!陈安勋的朋友都指认了你!” 肖茜看着照片,脸色发白:“他,他死了?” “刚才不是还说找错人了吗?现在看来你认识他啊,还说不是你做的!” “真的不是我!我,我是和他在一起过,但我是被人雇来演戏的!我和他就见过三四次,每次都是吃吃喝喝上个床,但我们从来没加过联系方式,我没跟他私下联系过!肯定是雇我的那个人干的!” 郑岩不为所动:“你别想推卸责任了,这么离谱的说法你觉得有谁会信?” “我说的是真的!”肖茜恨不得用尽一切办法自证,不用催就暴露出一大堆证据,“那个人花了五万请我去勾引他的朋友,我以为是他们几个有钱公子哥在玩什么大冒险游戏,就同意了,他当时还跟我说了几条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能私下联系姓陈的!你看,你看我的手机,里面没有他!” “还有,我几个月前收到的五万块钱也在这儿,你看收款记录!那个人当时还说和他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不能要钱,要我装得清高点,但是可以买包买车,我家里还放着上个月见面时姓陈的给我买的奢侈品包包,你们也可以去查!还有……还有我根本就没怀孕,最后一次跟姓陈的上床都是上个月的事了,我前几天才去做过体检,你们也能查到我的体检报告……我是喜欢钱,但下毒诈骗这种事我可不敢干,有钱也没命用的事啊这是!” 等她一口气说完了,郑岩才故作质疑问:“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个人是什么时候雇你的?” “去年七月、八月,当时很热。” 确实不足一年,说明凶手最开始是以其他身份蛰伏在陈安勋身边的。只是不知道中途怎么想的,脑子突然好使一百倍,开始玩这种瞒天过海的计谋。 他又问:“你见过那个人吗?” “见过!他当时就在路上拦住我的!”肖茜舔舔发干的嘴唇,忍住口渴的感觉,急忙确认。 终于来了个好消息。 郑岩把一排照片放在她面前:“这里面有那个人吗?你认真看看。” 照片里有陈安勋的父母,朋友,合伙人,甚至有邱晨星和那几个喝过酸奶中毒的受害者,以及邱晨星的网红朋友们,一共凑够了二十张。 肖茜一张张看过去,没怎么犹豫就挑出其中一张来。 “这个,就是这个人!他是姓陈的朋友,两个多月前我们一起吃过饭,当时他还追到厕所来警告我不准暴露出我和他认识的事。” 那张照片里的人,就是死者陈安勋的同学兼合伙人,黄智轩。 郑岩心里尘埃落定,立马叫谈鸣他们赶去抓捕。 “别等他主动回来了。之前提供倩倩的画像时他们几个人是一起的,他当时没办法说谎,看着我们画出肖茜的脸,肯定知道我们很快能抓到人供出他,他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在计划怎么快速逃出国了,要快点抓住他!” 谈鸣和小陈带着人快速出警,办公室里呼啦啦少了一半人。 看着抓捕队伍出去,郑岩转回头看着紧张不安的肖茜,本来想说点安抚的话,正要出口却想起一件违和的事。 ——凶手这整个计谋里,一环扣一环,身份都叠加了两重,非常谨慎,但在肖茜这一点上却有些疏忽。 如果他是凶手,解决肖茜是重中之重,没了见过他真容的唯一证人,事情才算真的天衣无缝。 但为什么肖茜现在还好好的? 如果他是凶手……唉,怎么跟谈迦一样用上这口头禅了。 郑岩立马打住,重新打量肖茜,眼神一寸寸仔仔细细看过去。 然后果真发现点不对劲。 肖茜的瞳孔扩大,像戴了美瞳,还表现出口干舌燥的症状。 “你平常喝酸奶吗?家里有没有存货?”他问。 肖茜愣了下,点点头:“有一些,是那个送……” 她猛地站起来,捂住自己的脖子:“有毒,那些酸奶有毒是不是?!我喝了半盒!” “别紧张,半盒的剂量不大,我会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你说那些酸奶是黄智轩送的?你家里还有吗?” “有!他说是进口的货,很贵,送给了我一箱,但是我放在角落里忘记了,前几天才想起来拆开喝……” 郑岩又让人去肖茜家里搜酸奶。 忘记了好啊,终于能有证据证明毒酸奶是凶手制作并分发的。 现在就等黄智轩被抓回来,交代清楚这一环又一环的计谋了。 第七十八章 查无此人9 等凶手落网,等了大半天。 小陈他们一直到晚上才回来,一身的汗,身上还带着伤,谈鸣的衣服也不知道在哪儿刮破了。 黄智轩也没好到哪儿去,白天的时候西装革履还是个开公司的有钱人,现在就成了狼狈的阶下囚。 “他是真能跑啊!”小陈说起来腮帮子都痛,“开着车什么都没带就往机场冲,被拦下来过不了安检,还往人群里冲,翻过栏杆想硬闯,没闯成,又想抓路人当人质。那可是机场里,成千上万的人挤着,又没车,我们就算让他跑,他也跑不了啊!智商突然就下降了一样。” “说不定确实是智商下降了。”郑岩意味深长说。 谈鸣换了件衣服出来,重重倒在椅子上喘口气。 “终于抓到真正的凶手了——洋葱心一样。这案子再延长下去,报告都要写不完了。” 谈迦就没有写报告的忧愁,她正给自己的面塑人搓大腿,边搓边盯着监控里的黄智轩看。 “倩倩真是个男的啊,啧。男人这么喜欢用女号和同性谈感情?我看那些聊天记录,他的撩男手段比一般女生都厉害。” 小陈:“可能是专门去进修过?真是煞费苦心,也不知道搞得这么曲折是为了什么,只是想杀人用假孩子来骗钱的话,直接制造意外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忍着恶心谈什么假恋爱?” “你怎么知道他觉得恶心,说不定他觉得巨爽无比呢。看着有钱大少爷被自己玩弄得团团转,就算死了也找不到自己身上,对他这种恨别人富恨自己穷的人来说,就跟吸了一样嗨。” 她又开始代入凶手心理。 “不过他在陈安勋面前塑造的倩倩,形象是很饱满的,甚至还有些戳中陈安勋喜好的小缺点,说明他很看重倩倩这一环。但他一年前就在给陈安勋下毒了,为什么几个月前才引进倩倩这个角色?” 郑岩:“让他开口就知道了。” 不过撬开他的嘴之前,他们还需要查清楚更多信息。 比如黄智轩的家庭,过往经历,财产情况。 这一步不难,多倒腾几个系统就能查到。 “黄智轩,二十七岁,外地人,目前没老婆也没明面上的女友。他二十一岁才考上大学,是死者陈安勋同专业的学长。毕业后半年,在陈安勋的投资下他开了一家娱乐公司,经过发展,现在已经更新换代成小有名气的影视出品公司。” “去年,这家公司参与出品的电影票房总共有七个亿,其中一部爆冷成黑马,还在网上引起过热议。靠影视分成,他这两年赚了不少钱。” 小陈喊停:“去年爆冷的一部电影?不会是我看过的那部垃圾?我当时还说这种电影是怎么吸引那么多人去看的,竟然还能赚,相亲的女生和我看完电影就再也没联系过我了。” 谈鸣:“人家不想联系你应该不是电影的问题。而且这是重点吗?重点是黄智轩明明是在陈安勋的投资下走上有钱人道路的,这两年还大赚特赚,怎么会想杀了自己的恩人去诈骗那两百万?” “难道是假性繁荣,其实大部分赚的钱都进了投资人陈安勋口袋里?黄智轩之前的口供里提到过,陈安勋只知道投钱,根本没管过公司。他花费大力气让公司赚了钱,却是给陈安勋做嫁衣,会不会心生不满?” 谈迦加入猜测:“有可能,他心生不满,又嫉妒陈安勋什么事都能用钱摆平,所以想杀了陈安勋,制造出倩倩这个角色可以戏弄对方,掩盖身份,还能在最后大捞一笔,用孩子当作遗产继承人,偷梁换柱成为公司的唯一的股东……但是下毒这么久,他为什么会选在这段时间收网?” 小陈:“顺其自然,到该杀人的时候了。” “我是说,怎么不等时间长一点?‘倩倩’怀孕的月份大一点,或者直接让肖茜代替‘倩倩’怀胎九月生下一个孩子再来骗钱,不是更有说服力吗?反正都忍了一年了。” 郑岩也脑洞大开:“因为陈安勋是个花花公子,劈腿爱上了仇舒雨,说不定时间久了仇舒雨会怀孕,那倩倩声称怀上的孩子就不是唯一的继承人了,所以他急了?” “哇哦,那真有意思,”谈迦表情微妙,把面塑的四肢拼接上,顺手捏出个鸡鸡,“男人用女号勾引男人谈恋爱,打算来一场漫长谨慎天衣无缝的算计,结果对方劈腿了,惹毛了他,于是决定加快杀人进程?” 连男人都不能忍受男人的花心。 郑岩无法直视她的雄性面塑,和这些奇葩的情情爱爱故事,选择放弃代入式分析。 “算了,还是等他自己说。查到他和颠茄毒素的任何关联了吗?从肖茜家里搜出来的酸奶是正常购买的品牌货,不过包装上找出了针孔,应该是他用针注射进去的。要下一年的毒,需要的颠茄总不可能是在山上随处发现的一株。” 小陈:“目前没发现,可能是买来的?我正让人查。” “他名下的资金往来呢?陈家人给的两百万就算分散转移了,也总会留下他的痕迹。还有影视公司的账,要搞清楚赚来的钱是不是大部分都给了陈安勋。” 这事儿还得找经侦科帮忙,专业人做专业事,不费多少力气就找出了猫腻。 “陈安勋生前根本就没收到影视公司的多少分红。去年靠着一部电影大赚后,公司还变更过股份,当时陈安勋又往里投了钱,看这样子应该是不想稀释股份,想继续维持在公司的决策权。” “意思是陈安勋看公司赚钱了,可能想过要管理公司的事?” “或许。这个凶手肯定不想让对方管太多,因为公司的盈利根本对不上。去年的电影赚了钱,分红转入影视公司的账户后,又在不同时间里流向了其他地区,其他公司。而且我上网看过,很多人对那部电影卖座的事表示了质疑。你知道这一系列操作像什么吗?洗钱。” 影视剧的支出项目多,很难一项项查清,在放映时又能通过操纵票房数据、虚报观影人数等办法来制造虚假的票房收入,是非常受青睐的洗钱途径。 他们恍然大悟。 “黄智轩在利用影视公司参与洗钱,怕被陈安勋发现,所以才决定解决了他。” 这下动机,手段,目的都有了。 郑岩起身道:“现在可以审审这位‘倩倩’了。” 第七十九章 查无此人10 黄智轩其实没有狡辩的余地了,他自己也知道,所以坐在那儿心如死灰,都顾不上擦一下往外冒的鼻血。 这次的审讯有海城警方和预审科参与,几个人进去坐下,压迫感的眼神对着,加上手上的手铐哗啦作响,锒铛入狱的压抑感更深。 于是在一叠一叠的证据面前,他交代得还算痛快。 郑岩要做的,就是通过已知的线索,诈出那些未知的细节。 “为什么要杀陈安勋?” “因为他该死。” “怎么该死?因为影视公司的事情上有见不得人的秘密不想让他发现,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比如洗钱?” 黄智轩的眼角抽动一下。 “你发现邪门歪道比走正途赚钱多了是不是?但陈安勋这个有钱的玩咖,知道公司开始赚钱后想捡起管理权,插手公司的事务,甚至开始怀疑你,所以你才想一劳永逸。但你为什么偏偏想到用颠茄毒素注射到他喝的酸奶里?毒药那么多,为什么是颠茄?” 他没有立马回答,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甚至有点走神。 过了好一会儿才面带嘲讽说:“颠茄是外来植株,和山上长的龙葵很像,我小时候误食中过毒。但它又是一味好药材,专门腾出地来种上几亩,就够一家人赚上几千几万块钱,我就是靠种植颠茄的钱读上大学的。” 可是费劲考上大学,却发现身边的人都是锦绣钱窝里的大少爷大小姐,他就像龙葵林里的颠茄,看起来长得相似,其实天差地别格格不入。 郑岩深深看着他:“你靠着家里种植颠茄的辛苦钱才能上大学,现在却用颠茄杀人。你家里人知道他们辛苦劳作的汗水养出来一个只想走捷径的杀人犯吗?” 他不回应,做出木然的表情。 郑岩没在意,继续发问:“既然是因为公司的事导致你起了杀心,让你决定毒杀他,为什么又在中途虚构出倩倩这个角色,引出诈骗遗产的事情?是因为你想虚构一条完整的证据链让警方的侦查方向转到情杀上?” “陈安勋那个蠢货,因为有钱,数不清的女人往他身边凑,有几次脚踏两条船搞得差点出事。我劝他别这样,万一真出事了怎么办。他当时特别自信,说那都是些一次性飞蛾,只要他有钱,什么事都能摆平。有钱真好啊,不当人也有的是人夸奖奉承。” 他的心理活动和警方分析的差不多。 把自己层层保护起来的凶手,就跟洋葱心一样,其实是最脆弱的,心里有数不清的复杂感情想要倾诉,嫉妒、仇恨、自卑、自怨自艾,真实的情感倾泻甚至会让办案人员也觉得他杀人是有理由的。 这时候就不能太有同理心。 “所以你的下毒计划进行了一段时间后,觉得还是不过瘾,于是想用他看不起的女人摆他一道?” 黄智轩认为他的这个点子特别厉害,眼神里透露出隐隐的自得。 “呵,陈家人全是些鼻孔对着人的傲货,还特别看重什么门当户对血脉传承,陈安勋打发那些疑似怀孕的女人时就是这么说的。我就想看看有一天陈安勋要是为了一个他看不上的女人要死要活,最后还被那个假女人害死了,霸占了遗产,会多招笑。” 说起来他都恨不得大笑三声。 看来玩弄陈安勋对他来说,确实跟吸了一样嗨。 郑岩的表情微妙几分,临时修改了下个问题。 “所以你是在给他安排一出爱恨虐恋的大戏?为此费心费力复制他人身份信息,雇佣肖茜演戏,打造出了一个完美符合陈安勋喜好的倩倩,再每天挤出时间和他谈天说地聊人生聊喜好。” 真是好一出精心设计的杀猪盘,杀猪盘的操作者似乎还沉醉其中。 从陈安勋手机里打印出来的聊天记录就在手边,郑岩翻看几页,想起谈迦说的“撩男手段比一般女人还厉害”。 “我们查了你用倩倩身份和他聊天的内容,还真是……看来你代入得挺深。可惜量身定制的大美女也没能让陈安勋定下心来走上你设计的真爱剧情,他还有空劈腿找到别的女生玩刺激,然后因为这个小女友,让你独家提供的毒酸奶害死了别人,让你天衣无缝的计划暴露了,让你现在坐在了这里。” 搭积木到重要环节时,吹过来的风都是有罪的,更别提仇舒雨的出现让他的计谋功亏一篑。 黄智轩脸色变阴沉,忍不住破口大骂。 “陈安勋这个蠢货,那个女的也是个蠢货!我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让他死的,倩倩还有怀孕的环节……怪就怪他狗改不了吃屎!” 如果真有个女生叫倩倩被背叛了,估计还不会愤怒到要致人于死地。 但倩倩这个假角色背后偏偏是个想要愚弄陈安勋却反过来被欺骗了的男人,自己精心编织的谎言和忍着恶心付出的努力成了一场空,黄智轩气得只想快点杀了这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蠢货。 原本基础工作已经做得很好,就算加快收网也能让整个计划完美进行下去,到时候肖茜一死,“倩倩”就消失了,而他这个真凶能安然无恙一直待在原地不被察觉。 谁知道陈安勋这个蠢货找的第三者是个更蠢的仇舒雨,两个蠢货凑一起,又恰巧碰到了吸食笑气的邱晨星…… “只能说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你的公司不干净,你的言辞行为都透露着对陈安勋的仇视,被查到是迟早的事。” 黄智轩狠狠捶了一拳桌子,手铐晃出哗啦的响声:“全他妈是些蠢货!这本来是个很完美的计划!” 审讯人员冷眼看着他。 到此,整件事基本已经明了了。 但郑岩没放松,反而表现出更强的压迫感,继续沉声问:“利用影视公司洗白的钱,和从陈家得来的两百万诈骗款,全都处理得一干二净。这么短的时间里,处理钱款的手法这么专业老道,肯定是个老手,但你不像。你是不是有同伙?” 黄智轩的脸皮颤动一下,飞快反驳:“没有。” “真的没有吗?那个人除了协助你洗钱,在制作毒酸奶,杀害陈安勋,间接造成邱晨星死亡的事情上,有帮助你吗?有些罪责不一定全是你……” “没有,我说没有!下毒杀陈安勋是我一个人的事,没人帮我!” 第八十章 查无此人11(完) 审讯结束,郑岩皱着眉头回到办公室。 小陈刚去做了陈家夫妻俩的思想工作,这会儿哐哐喝水,见他回来赶紧问:“怎么样,招了吗?” 他点点头,把资料拍到桌上:“但他肯定还有个帮手没交代。” 海城警方拍他肩膀:“涉及洗钱诈骗,那是经侦科的事,交给他们就行了。” “不只是洗钱诈骗。我总觉得邱晨星那个销号跑路的粉丝在这件事里扮演着更重要的角色,黄智轩在虚构倩倩这个角色时用的假注册信息,操作和那个粉丝很像。” 他绕着圈走来走去,拉出条可疑的线索:“从陈家得到的两百万,处理得太快了。当时黄智轩根本不知道有其他人喝了毒酸奶,更不知道造成了死亡,不知道我们查到了陈安勋的死有问题,大家都认为那是一场意外,他大可以像下毒那样慢慢来,用更长的时间把那笔钱合法化。但他立马就处理完了,就像知道马上有人要顺着那笔钱查到他头上一样。” 这么快动用那笔钱,会有更高几率被相关部门盯上,他为什么那么急? 有道理。大家又陷入头脑风暴。 谈迦也在思考,给面塑人制作头发的动作慢下来,还抽空啃了根饼干棒,卡嚓声成了思考的伴奏,像耗子啃木头似的。 郑岩刚想啧一声,看见她的脸,却突然想起之前和她的对话,灵光一闪。 “你之前说,如果你是那个粉丝,打赏邱晨星后指定他们去酒店的3801,肯定是能看见3801的场景,或者有台摄影机对着3801拍摄,而粉丝能得到拍摄的视频。会不会是她当时确实看到了邱晨星他们的狂欢,看到了邱晨星的死,甚至知道和毒酸奶有关,所以立马销号跑路,再和黄智轩一起处理了钱,快速从这件事里脱身了?” 谈迦眨眨眼:“如果真是这样,可以查一查那笔钱被分散转移的时间,和邱晨星死亡的时间,粉丝销号跑路的时间是不是接近,更严格点的话应该有先后顺序。” “还有对着3801的拍摄视频。”小陈和谈鸣反应过来,接上这句话后马上给留守aurora borealis酒店的民警打电话询问搜查结果。 郑岩也出去找了经侦科的人再次帮忙。 黄智轩和他背后的人洗钱手段是真的很专业,经侦科的人边操作边给他们科普。 “我们查的专业诈骗犯,通常会有三重伪装,地理位置、身份、技术手段。他们大多是盘踞在国外,特别是有法律做保护的地方,然后通过网络捏造自己的身份——黑市上有大量的丢失、被盗的身份证可以随便买,身份有了,他们开始用短信、软件、弹窗之类的进行诈骗。想查他们的定位是很难的,因为他们还有技术伪装,浮动ip、改号平台、基站群发,那些技术人员有的比我们技术还好。” 所以很难查到,被诈骗的钱往往也追不回来。 不过资金转移的时间还是比较好查的。 查出来的结果也确实符合他们的猜测。 “时间很靠近,”郑岩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个人和邱晨星的粉丝是一个人,或者有很紧密的关系。”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放温和问经侦科的人:“能继续往下查到背后的人是谁吗?” 经侦科斜眼:……就知道不是简单的帮忙。 “刚才说了,很难,我们只能试试,需要很长时间。” 郑岩嘴上说着试试就行,实际在心里思考着怎么才能另外立案,让经侦科的人全力以赴查出那个人的身份。 案件只差这一点,就算完美侦破了,要是放跑了,心里总觉得不得劲。 这么想着,他折返回办公室,问起谈鸣和小陈:“酒店查到有任何可疑的拍摄设备了吗?” 谈鸣:“这几天民警排查了酒店的每个房间,没发现有拍摄设备,不过不确定是不是高科技微型监控,所以他们请了专人去检查,现在检查过的房间还没任何发现。” “但是,”小陈接过话,“他们发现能拍到3801的地方,也不一定是在酒店内。3801的阳台对着外面的山脚,全是树,那里有几个园林局布置的监控,只是检查后发现,监控的数量比登记的多出了一个,现在他们在和园林局交涉。” “来路不明的监控,想查看网红聚会的粉丝,洗钱诈骗犯——”谈迦把这三个重点放一起念了遍,大胆猜测。 “对方是一个喜欢看同性恋直播的诈骗犯?就像喜欢看演唱会的连环杀人犯一样。然后就那么巧,他喜欢的网红被他的猪队友制作的毒酸奶害死了……不对啊,他是怎么知道和毒酸奶有关的?我们当时查了那么久才查到邱晨星喝过酸奶。” “或许他不知道,但他很担心和自己扯上关系,毕竟他确实指定了3801这个房间,很有可能查到他头上,而他知道自己本来就不干净,不敢暴露哪怕一点,所以赶紧在所有麻烦中都脱身跑路?”小陈也猜测。 她深思两秒,举起自己九分成功的爆炸头面塑人,举牌似的,表示赞同:“你的猜测可能性很高。这样的话那个人估计没参与杀人,只是参与了洗钱。” 小陈仿佛被强光照射,闭上眼睛:“我要瞎了,能不能给你的面塑穿件衣服?” 捏的性特征都快冲天了。 谈迦把面塑人转过来看了眼,把那地方按下去,轻描淡写道:“啊不好意思,我还没学会衣服的制作。” 郑岩还在思索神秘人是否参与谋杀的观点,看着她,和她忙里偷闲捏出来的面塑,忽然笑了声。 查案的日子好像也不全是焦虑烦躁。 “行了,如果你们的推测没错,那个神秘人只能让经侦科和海城警方继续查下去,邱晨星和陈安勋的案子,可以尽快结案了。” 这起案子九曲十八弯,从邱晨星,笑气,到神秘粉丝,到毒酸奶,仇家父女,再到陈安勋,倩倩,牵扯出来胡倩,肖茜,最后才查到黄智轩,可真够曲折的。 奔波中,不知不觉已经完全进入夏季。 郑岩掏钱给大家买了份入夏的礼物——一人一根雪糕,站在海城警局外,边吃边望着天。 “天这么蓝啊。” “跑来跑去几天,突然慢下来还有点回不过神。” “也不知道九江的天气是不是这么好,我有点想吃我妈炒的菜了。” 一阵风吹过,拂面全是热气。 谈迦摸了摸自己的发尾,咬一口雪糕含糊说:“我也该回去剪剪头发了。” 第八十一章 新搬来的邻居 从海城回到九江,后续的事就和谈迦无关了。 她又回归到正常的休养生活中,回家第一件事是睡个饱觉,十几个小时的补眠时间让她差点分不清白天黑夜。 醒了后坐在床上还有点晃神,看见对面桌上卓有成效的面塑才切换好状态,打着哈欠下楼吃饭,接着去剪头发。 狼尾有点长了,她不打算换发型,只要求修剪后补色,弄好后骑着自行车在城市中穿行——去验收她新买的精装房。 晃眼一算,她已经在九江生活了三个多月,和爸妈沟通后决定正式在这座城市住下来,直到她的“病”好转。 为此,半个月后她还得飞去国外办理一些手续。 买的房子是江景房,有个她很喜欢的大阳台,还有个小小隔间,正好用来捏面塑,放她的作品。 母不嫌儿丑,她觉得自己最近的捏面塑手艺上升了不少,做出来的东西已经可以达到神形兼备的一半,到时候按顺序放进透明展示柜,看可以清晰地看见她在这一行的成长路线……实在不行就当买了一柜子艺术品当点缀好了。 在新家转了一圈,她又骑着自行车返回,路过警局时还顺便提醒了谈鸣,没事早点回家吃饭。 她最近就要搬走,姑姑想让一家人多吃几顿团圆饭。 谈鸣应了,还从办公室搜罗了一堆郑队女儿买来的零食给她。 谈迦目光古怪,咽下拒绝的话,载着一堆零食回到小区。经过小区门口,习惯性一阵风一样冲进去,风扬起发稍,能让边上的小孩发出哇的惊叹声。 但今天她冲到一半捏了刹车,骤停在门口。 小区外停了辆锃亮的车,看着和这个旧旧的小区格格不入。后座的车门打开,下来一个身材颀长的男生,抬头时露出张意料之中的俊美脸蛋。 林之樾的视线还是那么不见外地直直盯着她。 有的人就是那么特别,在人潮汹涌的地方,也像座孤岛一样,让人忍不住朝他投去奇怪的目光。 “你来这儿干什么?”谈迦调个头,踩着自行车靠近他,挑眉问。 最近他出现的次数未免太高了点,之前在海城,是他的地盘还好说。现在他专门来九江,是想干什么? 总不能是受害者故地重游。 “你……”他发出的第一个音像是试验,之后才流利说出整句话,“你们的案子解决了吗?” “嗯哼。怎么,还想来试探我一个热心市民为什么会参与查案?” 林之樾看着她,她眼里的笑有点坏坏的,这次眼尾没有小勾了,但补过色的绿色狼尾和阳光一样耀眼。 “我知道,”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显得有点慢吞吞,“你有什么特别的能力,让警方很重视你。” “哦,原来你还在调查我,调查我救了那个小孩儿的事啊。现在调查到了,又专门跑来告诉我,你想得到什么回应?” 她店主似的,一副随便点菜的样子,仿佛不管他想要什么回应她都能临时表演一次。 一点没有被戳中秘密的困扰,还有空和路过的阿姨打招呼。 林之樾的视线跟着她的动作移动。 谈迦和邻居阿姨打完招呼回头:“还没想好吗?你是想问问我的能力具体是什么?” 他点点头。 “是这个,”谈迦指指自己脑袋,“聪明的大脑。” 这完全就是戏耍。 但她又笑眯眯说:“就像你的眼睛一样。” 林之樾顿了下:“我的眼睛?” “视觉思维者,不是吗?我觉得你应该不是自闭症也不是简单的孤独症。但是,比起视觉思维者,其实你更像173游戏里的注视者。” 又是一个理解不了的代号,林之樾干净的眼睛里透出一点迷茫。 谈迦双肘撑在山地车把手上,看着他笑。 “进入scp-173领地的人,需要一直盯着173这个怪物才能放心,生怕闭眼一下就要被折断脖子。你的全世界都是173,看——” 她大幅度动了下,他的目光果然下意识追着转头。 意识到她在逗人,林之樾皱了下眉。 谈迦笑得像只得逞的水母。 “行了,到底想说什么,说完就快走,司机开快点,你还能赶回海城吃晚饭。”她笑够了,抬抬下巴一秒变正经。 林之樾垂眸刻意不去看她,睫毛颤动着。 “你,你之前一直在美国,没有出现过这种能力。” “嗯哼。” “你回国的时候出了车祸,所以才留下来养病,主要是心理问题是吗?” “看来查得是挺多,”谈迦看了眼时间,眉头高挑,有些不好惹,“不过我要回家吃饭了,你还有一句话的时间,最后一句话想清楚再说。” “我……”他真就听话地执行一句话命令,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下去,又重新抬头看她,“我的心理医生向我推荐了你的心理疗愈法。” 心理问题真是说不清楚。 先进的设备检查不出来,厉害的药治疗不好,心理医生也只是摸着石头过河。 大部分的治疗手段,都讲究一个脱离原环境、转移注意力。 但谈迦没想到,林之樾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是把她当作新的注意力中心。 她搬进江景房后没几天,就看见隔壁的房子迎来了新主人,林家的保镖搬着一套新家具进了那扇门。 她属实有点意外,抱着手在门口盯着林之樾,把他盯得视线都不知道往哪儿放才罢休。 还把这情况跟郑岩汇报了。 郑队和林家人进行了一次严肃的谈话,但最后的结果是林之樾的父母亲自登门给她送来了一整套全自动家务机,扫地拖地洗碗空气过滤,致力于让她省下操心家务的时间,用来和林之樾交朋友。 林之樾就站在门口,不理会别人在说什么,只是盯着谈迦看。 真的太像举着锚索巴巴望着过路船只的小可怜了。 谈迦鄙视了毫无作用的郑岩一眼,勉强接受了这个邻居。 第二天隔间的透明展示柜送进家里时,她还把站在门口探头的邻居邀请进去参观了一下。 “不是想和我一起疗愈心理吗?这就是疗愈手段,捏面塑。” 她边说边往柜子里放自己的作品,从最开始的烂脸尸体,哈尔滨红肠(粉色猪仔),红得不正常的苹果,到后来的蘑菇,僵尸,各种凶器,微型家具,再到后来的直立裸身人形,q版福娃,凶杀流血场景,还有现在比较完美的爆炸头黄智轩。 不知不觉,竟然有二十多个作品了。 林之樾像品鉴艺术品一样认真看过去,看到《凶杀场景》里一片血红面团上支起的奇怪头颅,迟疑说:“这个……” 谈迦砰一下关上展示柜的门,手撑在上面:“我还在学习阶段,作品有瑕疵是很正常的事,又不像你在调色画画上这么有天赋。” 他抿唇,片刻后说:“我可以帮忙。” 谈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绕着他转圈,越走越近,绿色发尾荡漾起来,差点搔到林之樾的手臂,让他猛地往后退一步。 “这么好心啊,那我先说声谢谢了——” 第八十二章 你这个人对他比较有吸引力 总的来说,林之樾是个很好的邻居。 不吵不闹不制造杂音,不贸然上门打扰,遇到了还会帮忙提一提东西,还会送自己的画当礼物。 就是作为一个有点自闭不喜欢跟人打交道的人,他开门装偶遇的次数太多了。 似乎怀疑她每次出门都是在某种特殊能力的驱使下赶赴凶案现场,会再次表演神兵天降救下受害者的戏码,所以想一直盯着。 旁若无人地盯着,那目光,谈鸣来时看见了,怀疑他不止特殊,还有点变态。 “他就一直这么盯着你?跟潜在的变态杀人犯一样。” 谈迦边关门边随口说:“和他比起来,我应该更像杀人犯。” 谈鸣:“……你真不觉得他的眼神过分专注了吗?感觉是那种连你眼睫毛有几根也要观察清楚,然后回去连夜画成画收藏起来的阴暗尾随者。我妈以前收治过不少这种自闭小孩。” “他不算真的自闭症,是视觉思维者,我不是推荐给郑队两本相关的书了吗,你就没跟着看一看?这种人喜欢用视觉观察世界。” “但他看起来只观察你。” “还不是托你的福,他很想知道连环杀童案里我具体是怎么个神兵天降法。” 谈鸣没话了,坐下打开带来的“姑制好饭”,准备一样样给她存进冰箱里。 谈迦去洗水果,顺便问起黄智轩案的后续。 “好几天了,海城警方查到那个神秘粉丝的信息了吗?” “没,对方跟个网络泥鳅一样,注册的所有信息全是假的,一跑就找不到了。不过再三审问了黄智轩,他承认是有人带他走上了洗钱的路,但那个人没参与他报复陈安勋的事。” 她有些好奇:“黄智轩就没交代对方的身份?” 说到这个,谈鸣就摇头。 “那个人也是套牌身份,名字,年龄,声音,全是假的。我估计黄智轩就是因为察觉到了对方的做法,才灵机一动想出虚构倩倩的主意。” “哇哦,原来真正查无此人的是幕后黑手。” 淅淅沥沥的水声被关停,她端着盘水果回到客厅,还说:“这件事涉及的人挺多,我昨天搜邱晨星的同性恋情侣账号,钟骁阳都在上面发讣告给自己打造鳏夫人设了,别说,还真吃香。不过他前男友不服,在评论区打假来着,估计有的闹。” 说完没听见谈鸣的回应,走近一看,发现他正盯着客厅里的一副画看。 那是林之樾送的见面礼,很大一张图,画的是人群里的谈迦,写实到能想象出她当时在九曲村乌泱泱的人群里是如何闪闪发光让林之樾一眼盯上她的。 谈鸣回过头,眼神复杂:“迦迦,我跟你说,有些受害者和自闭症很像,认知出现问题,会非常执着地追求某个特定的,让他感到安心的物品,人,或者环境,比如非要用红色的碗吃饭,几年十几年都坚持,而且这种人很讨厌改变,习惯的东西换了位置也会让他发脾气,他要是把目光集中在某个人身上,那人可能就再也摆脱不了他了。” 谈迦扔个小番茄进嘴里,嚼嚼嚼说:“还不至于,他就是想探究我是怎么做到神兵天降的。” “他都死皮赖脸住在你隔壁了。说不定哪天发现你做预知梦,半夜站你门口。” “我在家里放了小型电锯,”看见谈鸣震惊的眼神,她又找补一句,“开玩笑。郑队和他家里人谈过了,我的梦被他发现也没问题。他的精神状态不稳定,据郑队说他的保镖也负责评估他的行为,除了能知道我的梦之外,什么危险的事都做不了。” 谈鸣将信未信:“最好是这样。” 但他觉得什么梦境什么神兵天降未必有多吸引林之樾,相反,谈迦这个人才比较吸引他。 缺乏安全感的人就像脑子里多长了个雷达,在从人群里找到富有安全感的人这件事上天赋异禀。 安顿好“姑制好饭”,检查了一圈新房的环境,谈鸣又赶回去上班了。 谈迦送他到楼下,回去时路过林之樾家的房门,想了想,敲敲门。 门应声而开,林之樾的脸出现在两个彪形大汉身后,确认是她,才慢慢走近。 谈迦靠在门口,抱着手看他:“你走路的时候视线能不能收敛点,看看路。” 林之樾垂眼两秒,又抬起来静静看着她。 对每个上门拜访的人他都是这样,反正话有人帮他说,不同的是谈迦是唯一一个能靠这么近的人。 只是这次保镖没帮他说话,谈迦也不表明来意,就那么看回来。 过了会儿,他才迟钝地开口:“你,有事吗?” “有,来跟你约法三章。” “……你说。” “当邻居可以,但不要突然开门,不要出现在我门口,不要跟着我。有事发消息打电话留纸条,可以观察我但不要离我太近,记住了吗?” 看他表示知道了,谈迦就点点头准备走人。 “谈迦——”走出去两步,林之樾忽然叫住她。 他似乎很久没有叫过别人名字,轻轻的仿佛不敢咬字太用力,还带着迟疑,这要是在街头,声音低到都没人能听见。 谈迦回过头:“怎么?” “你说谢谢我可以帮忙捏面塑……” 真是难懂的一句话。但她恰好懂。 “我的面塑课是有固定时间的,等我有空再找你。” 有空,有空是什么时候?林之樾看着对面关上的门,静静站了会儿,才抿着唇返回房间。 客厅里还搁置着他画到一半的作品,他坐回画架前看着那副画,重新调了个颜色,填补到画中人的发尾。 ——靠近了看,她发尾的绿色是不同的,下摆应该更浓点。锁骨上还有颗小小的痣。 保镖欲言又止,放轻了声音说:“这幅画还要送给她吗?可能不太适合。” 容易被当成变态。 林之樾皱眉看着他。 保镖:“画得像用放大镜观察了她三天三夜,她很可能会觉得不适。” 林之樾阴下脸:“为什么?” “那颗痣,一般人不会注意到。” 可他就是注意到了,他一眼就能看见,怪就怪他的眼睛有问题。 他又想撕掉画,可画里已经成形的笑脸就那样看着他,狼尾的发梢如同伸出了画纸戳到他皮肤上,让他想起那天在她家被猛然靠近时落在自己身上的呼吸。 ——谈迦是个无法仅靠视觉就观察清楚的人。 不像其他人一样平平无奇索然无味。 她是只从没见过的,颜色鲜艳的水母。 谈迦可不知道邻居的少男心事,她刚搬出长辈家几天,还是报复性吃喝玩乐的时候,打游戏打到半夜。 直到哈欠一个接一个,电脑屏幕的光似乎也变得暗淡,她心头涌上来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直觉—— 下一个梦要来了。 几分钟后,她躺上床陷入睡梦。 第八十三章 焚尸案1 晚上十一点,又到了集体刷到杀人案解说视频的时间。 今天的《谜案追凶》系列又迎来了新案件,阴森的配乐加上真真假假的视频,惊悚异常。 “大家晚上好,我是老九,今天要讲的案子,是一起堪称丧尽天良的深夜焚尸案。” “事情发生在赫赫有名的鬼岭坡,那里有长达两公里的连续下坡弯道,一年里总要出个十几次事故。这天晚上十点,一辆车飞快驶过弯道,迎面碰上一辆打着远光灯的车,大灯闪得根本看不清楚前路,司机反应过来时,车已经来不及再次转弯,重重擦碰上护栏,他以为顶多是擦碰,结果此时却听见咚的一声,车前面撞到一个人!” “司机吓得魂都没了,赶紧下车查看。接近十米高的山崖,黑夜里那抹人影就这么滚落下去,带动石渣滑落的响声像山体滑坡,等了几分钟,山崖下什么声音都没了,寂静得让人恐慌。” “人肯定死了!司机要想到自己要是被抓住,肯定要负全责,那个闪大灯的车早就跑没影了,这里又没监控……对啊,这里没监控。他犹豫了几秒,不敢再往下看,匆忙返回车里,几秒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本到这里也就是场车祸而已,可是山崖下原本死了的人却奇迹般还剩一口气,他努力挪动着手脚想往上爬,黑暗中身上却突然燃起了火,烧得他痛苦地哀嚎……” 重伤者的微弱哀鸣声,隔着将近十米的山崖已经听不见了,只能看见烧起来的火焰。 “她”睁开眼,眼睛里倒映着火焰的亮光。 亮光里的人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已经奄奄一息,没办法做出大动作,剩下的一口气支撑着他伸出手想往上攀爬求救。 但最后,那只手也没能抓住任何求生之路,反倒被蔓延的火光整个吞没。 “她”在高处看着,杀人后紧绷不安的感觉随着尸体的一动不动、火焰的蔓延,逐渐变成扭曲的得意。 还有一点遗憾。 隔得太远,没办法听见他哈巴狗一样跪下痛哭流涕求救的样子,真可惜。 火燃得越来越大,扭曲的人形被吞噬了边缘,焦臭味顺着风吹到鼻尖。“她”冷笑一声,借着夜色的掩盖,悄无声息转身离开山崖边。 凌晨一两点的山路黑得像浓重粘稠的墨,弯道对冲的风吹得山崖上重重树影发出呻吟尖笑的声音,像索命的鬼魂。 谈迦猛然惊醒—— 喘息填满房间,重重的心跳激起热汗,她掀开薄被,抓起手机给郑岩打了个电话。 “郑队,我又梦到了一起凶杀案。” …… 郑岩在凌晨的空旷街道接到了谈迦。 车门被砰一声关上,郑岩直接问:“你具体说说那个地方。” “是个下坡弯道,上下都是山坡,没有灯,车很少,路右边有护栏。” 她快速描述几句,停顿下,仔细回忆后又推测出两个重点:“受害者滚落的地方应该是两个山坡之间的夹角,有很多矮树丛,凶手站在弯道往下看,左手边应该是连接两个山坡的短桥。” 郑岩发挥出从业十几年的经验,迅速想出几个相似的地方。 再从系统里找出每个地方的俯拍照给她看。 “你尝试着找出来,不用急,找不出来我们可以再找交警帮忙。” 谈迦一边辨认一边说:“我不急。从梦里看,受害者大概率已经死了,凶手是盯着他被烧得动不了了才走的。” 所以不需要极速援救,也没机会能一把抓住凶手。 她想起那团火光,又说:“现在是夏天,没有干燥树叶助燃衣服又薄,能烧得那么充分,可能泼了汽油之类的助燃剂。” 郑岩皱眉:“专门在凌晨的山路上抛尸焚尸,还站在原地看了会儿,凶手肯定很了解那一段路。远抛近埋,他应该不是周围的人但经常光顾那段路。” 谈迦点点头,在地图上搜寻的目光突然定格在其中一个地方。 “这里,周围的环境很像。” “鬼岭坡。”郑岩认出地点,立马启动车,引擎声在住宅区下响起几秒后疾驰而去。 是睡梦中的人翻身就能忽略掉的动静,但十三层的某扇窗忽然咔哒一声打开。 林之樾看着绝尘而去的车尾,向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眺望。 那是北门区。 出了北门的居民区,就是一条通往外省的盘山公路,中间有一截下坡路长达两公里。 凌晨四点,谈迦和郑岩到达了鬼岭坡。 车大灯刺破泛着雾气的夜色,郑岩从车里拿了个多功能强力手电筒出来,站在护栏边往下扫射。 “是这里吗?” “我想想。”下面是黑洞洞的坡底,谈迦闭上眼,再次回想起梦里模糊的场景。 “她”看着死者在山崖下燃烧,脚的部位应该是被藤蔓遮住了一点,当时火往左飘,腿离右边的水泥护栏要更近一点…… 她睁开眼,移动位置直到视线内的情景和梦里一样。 “在这儿——” 强力手电筒跟着照过去,郑岩拽着边上的树藤往下下了几步,终于发现一点剩余的火星。 “找到了,”他声音沉重,“打电话叫人。” 天亮之后,刑侦二队的人齐聚在鬼岭坡。 警车闪烁着红蓝光,距离两公里外就开始布置道路占用警示,警戒线延长到了前后一公里。 痕检到场,看见坡底被保护的现场就吸口气。 “野外抛尸焚尸案啊,烧了多久了?” “四五个小时。” “那你们发现得还真快,这种没人会路过的山坡底下,往往人死了几年都不一定能被发现。” 郑岩和谈迦交换个眼神,错开各自看向不同的地方。 “是挺快的,刚好有人看到了火光。老李呢?这种案子主要还得靠尸检。” 老李刚拎着箱子下车呢,眼睛半睁着,从兜里掏出颗糖撕开塞嘴里,才有力气说话。 “最近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二十个小时都是不是是尸检就是在去尸检的路上,我随身带的零食都快被吃完了。” 然后再问:“尸体在哪儿呢?烧成什么样了?” “挺严重的,大部分都碳化了。” “应该没有完全碳化,人被烧的时候肌肉收缩,通常都是俯卧位蜷缩着,会有一点身体组织留下来,只要有一点,就能查dna。” 他们顺着绳子下到坡底,仔细检查现场后,发现尸体的碳化程度确实很高,但同时也发现了一个好消息。 老李从尸体上唯一没被碳化的地方找出来一个烧得只剩半个角的钱包,里面的身份证还勉强能看见一半信息。 “周乔安,197……应该是1974年生人,”小陈接过去辨认,松口气,“死者身份有了,开了个好头啊。” 第八十四章 焚尸案2 这两年遇到的焚尸案不多,日期这么新鲜的更是少见,痕检完成证据采集后,刑侦队的年轻人和老李带来的实习生直接围了上去。 谈迦也有个位置,站在郑岩身边恹恹地半眯着眼睛,只有耳朵竖起来听得认真。 “焚尸案最难的,就是确认死者身份,因为高温碳化会导致dna变性,甚至烧成白骨根本无法检测。这时候我们就要仔细找找有没有可以做检测的部位。” “不管是死后焚尸还是直接烧死,人在被灼烧的时候肌肉群都会不自觉伸缩,造成尸体向内蜷缩的现象,类似拳击手自我保护的姿势,所以胸腹部相比其他部位更容易保存一些可以做dna检测的组织。” 老李用带来的工具小心翼翼移动尸骨,露出贴地的那部分。 “除此之外,尸体贴地的位置是相对不会燃烧殆尽的,除非凶手均匀洒下超大量的助燃剂,或者环境具备高强度燃烧条件。” “这地方不具备环境条件,就算洒了助燃剂,在死者滚落下来的过程中也会被树藤石头渣蹭掉一部分,所以这具尸体的右腹部没有完全碳化,甚至右边口袋里揣的身份证和一些小物品也能留下点痕迹。” 大家还像在学校上课那样,跟着点头。 老李又拿起死者完全碳化的四肢骨骼,露出更有代表性的部位。 “如果尸体不幸被烧得特别干净,那就只能通过一些特殊位置进行推测。比如骨盆形态。骨盆的硬度仅次于颅骨,在焚尸案,碎尸案里也能保持相对完整的形态,我们可以通过这一部位分辨出死者的性别和年龄。” 大家的脑袋凑得更近了些,好为人师的老李在他们期待的眼神中很快得出推测结论。 “死者是男性,初步判断年龄在45岁以上,大致符合身份证上的年龄大小。” 所以死的是个能当爷爷的中年男人。 凶手会是谁?动机是什么? 谈迦打了个哈欠,扭头看郑岩,发现他的注意力没在老李的法医小课堂上,而是若有所思地望着头顶的山坡看。 她跟着一起仰头看。 “郑队,你看什么呢?” “看死者的视角。焚尸通常是凶手怕被人查到,为了毁尸灭迹才会采用的手段。现在监控到处都是,防火意识深入人心,人又多,已经很少有人敢用这种办法了。” 谈迦:“但这地方没监控,当时还没人没车路过,正好是用这办法的上好地点,绝佳时机。” “你没有考虑到坡底的位置,十米深,直接把尸体扔下去也不会有人知道,焚尸反倒会有引起注意的可能,浇了助燃剂的尸体烧得火光冲天,在晚上很显眼。” 也是。 “可你要考虑这一点,不应该用凶手的视角思考?” 郑岩看她一眼:“你才是凶手视角的代言人。可以开始说你的口头禅了。” “什么?”她疑惑。 “如果你是凶手。” “……”谈迦无语两秒,然后真顺着说了两句,“如果我是凶手,我会守着死者被烧完再离开,确保烧干净了,就算法医还能找出些刁钻的部位取样检测,但至少不会找到身份证这种东西。” “你这是先入为主,认为是死后焚尸?按照你的说法,凶手应该是个心思谨慎的人且早有预谋,但万一对方是激情杀人呢?这种情况下,凶手是不会太谨慎的。考虑到死者的年龄和发生事故的位置是在半夜的山路上,还有一种情况,是临时发生意外,凶手不想承担责任所以慌慌张张给人浇了助燃物推下了山崖。” 相同的结果,郑岩这个老刑警张口就能说出几种不同的情况。 还都是她容易忽略的方向。 “你看多了奇案大案,现在刑侦影视剧火热得很,人人都是大侦探,喜欢往离奇曲折去猜。”郑岩拍拍她肩膀。 “但实际办案中,大部分案子的动机,手段和目的都很普通甚至奇葩。比如你哥当上刑警时遇到的第一起案件,那个凶手杀人只是因为打游戏输了顺手给了第一个路过他身边的人两刀,事后害怕死者家属到处找人迟早会暴露自己,于是又潜入人家家里把剩下三口人都杀了。当时你哥一直在查死者的仇家,走访的时候还把凶手当路人盘问了十几分钟都没往他身上想过。” “啊?”谈迦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正巧谈鸣搜索周围环境刚回来,路过她身边,她投去一个同情的眼神。 谈鸣:“?” 郑岩当自己没揭过他的底,严肃问:“民警找到什么了吗?” “暂时没有。只找到一些车零件,但看起来时间挺久了,估计是过去在这条路出过车祸的车遗留下的。不过在坡上发现了汽油的痕迹。”谈鸣说。 “我和交警部门沟通过了,因为这段路没有监控,他们只能查四五公里外的路口监控,然后从中筛选路过鬼岭坡的人和车。”小陈从坡上下来,带来新的进展。 郑岩点点头,转身看见老李正在装尸骨,又招呼人去帮忙,把烧焦的尸骨和老李一起吊上去,送回山坡上。 接着说:“留人保护好现场,剩下的人,从周乔某这个名字开始查起。” …… 查明死者身份是整个侦查工作的第一步,也是个大工程,刑侦队很快忙起来,查系统盯屏幕,化身蛙眼星人。 谈迦一本正经表示这一步用不着她,趁这时间回了趟家。 早起果然是延长一天的好办法,她出电梯时看了眼手机,忙活几个小时居然还不到九点。 所以迈进走廊时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见林之樾刚起床的样子,也没觉得奇怪。 对方照常没说话,黑色碎发微微有些乱,遮住了点眉眼,显得盯人的目光没那么直白了。 他不吭声,谈迦也没打招呼的意思,随意点了下头就顺势路过,走到家门口准备开锁进去。 林之樾的喉咙咽了又咽,在她房门打开的时候还是没忍住低声叫她。 “谈迦——”沙哑的嗓音轻得像屡风。 谈迦慢悠悠回头:“有事?” “你……” “如果你想问我大清早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走的,去干什么了,我可不会回答啊。” “你,”他的唇抿得快泛白,才说出想说的话,“你吃早餐了吗?” 第八十五章 焚尸案3 谈迦是回家洗澡换衣服的。 半夜出门时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出去了,又在山坡上上下下,搞得乱七八糟,不洗不舒服。 弄完已经九点半,她带着一身湿润水汽出门,还顺手拿上一套面团,捏半块在手里揉来揉去。 门砰一声关上,转身又看见林之樾。 他也换掉了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个苹果,静静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近,在她路过时朝前递了递。 “给我?”谈迦的视线从他手上转移到他脸上。 安静注视和意味深长的打量还是有区别的。 林之樾避开她的视线,点头说:“阿姨准备了很多。” 谈迦笑了下,说声“谢谢”,作为回报分给他两份面团。 “送你了,正好是根据你上次给我的枫叶红比例调色出来的,你可以用来捏片枫叶。” 然后继续往电梯口走。 踏进电梯时,她咔嚓咬了第一口,然后隔着缓慢关闭的电梯门,朝他挑眉一下,转过苹果被咬的缺口,表示还挺甜。 林之樾想要回应什么,可下一秒电梯门就完全闭合,把他努力想要张口的动作,和下意识追出去的脚步都挡在外面。 她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反应。 他退回家门口,垂头看着被交付的面团。 她想要枫叶面塑吗?等她回来,他应该能做出来两片。 …… 谈迦去了警局。 刑侦队已经查到了很多和周乔x有关的名字,正一个个排查。 虽然有猜测的出生年份,但人口基数太大,整个市内同样在1974年出生的周乔x居然有五六个。 “周乔杰,周乔安,周乔申,周乔亚……只有两个人是同个村的,其他都是分散的个体。”她挨个看下去,都快不认识周乔这两个字了。 “知足,”小陈说,“起码有了两个字,还有出生年份,要是只有骨头,调查出来的人群能有上百人。以前办的无名女尸案,从立案到破案用了二十几天,光是确定身份就花了二十天,给几十个失踪人口做查对,查得我们晕头转向。” 谈迦送给他一个拇指大的面塑鸡蛋:“辛苦了。” 小陈把微型面塑鸡蛋拿起来凑近观察:“中世纪有达芬奇画鸡蛋名流青史,二十一世纪有你捏鸡蛋奋起直追啊。” “有点文学造诣,张口就是一副对联。” “什么对联?”郑岩走近。 小陈一秒变正经,紧皱着眉头仿佛已经为困难的工作殚精竭虑几十个小时。 “郑队,现在筛选出来的六个周乔x,其中两个是同一个村的,说不定是双胞胎兄弟,或者同一个周氏家族里的人,而且他们村的地址和案发现场只隔着几公里。” 郑岩:“先挨着查一遍这六个人的情况,联系当地派出所问问家属周乔x有没有失踪。如果有失踪,再去当地走访。” “如果失踪的人也有两个及以上呢?尸体没脸,家属也认不出来到底是谁,骨头碳化严重,衣服融化的东西粘在上面,乱糟糟黑漆漆一团,检测技术能行吗?”谈迦好奇问。 “虽然老李说尸骨上残存的人体组织比起正常尸体来说更难检测,但也只是时间的问题。我们先查下去,等dna检测出来了,可以和受害者家属做匹配,看是否有亲属关系。” 侦查工作不能停下来等,就算前期查的方向在后来看是错误的,也得查。 郑岩说完扫一眼谈迦,看她走到哪儿都随身带着坨面团捏捏捏,抽空问一嘴:“你是真爱上这项手艺了?” 她还在捏揉,慢腾腾说:“习惯了而已,我发现捏面塑确实能帮助放松大脑平缓情绪,还能在无意识中还原梦里被忽略的细节。” “什么细节?”他们都扭过头看着她。 “关于死者是到底是死后被焚尸的,还是活活被烧死的问题。” 谈迦带着面团来,想捏出梦境的场景,其中死者的面塑是重点。 捏面塑是画画的进阶版,捏之前也要先思考人物的状态,表情特征,动作姿势。 她集中注意力去思考着梦中死者的姿态,想捏传神些,想着想着,突然想起一点——死者当时被火焰吞噬,但手中途伸出来过。 “虽然隔着很远,大晚上的也看不清楚,但火烧得很猛,他伸出手的时候火焰扑了一下,感觉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往上爬。” “但也只是伸了下手,没有其他挣扎的动作,不像是被活活烧死的,所以在被烧死之前,死者应该是受了重伤。” 郑岩重提他的猜想:“被凶手的车撞了。” “有可能,可我觉得不是陌生人临时杀人。凶手站着看了会儿死者被火烧的样子,四平八稳地离开了,没有害怕的反应,我倾向于凶手认识死者,他杀人是为了报复。” 既然是报复,且是重伤死者之后才浇上汽油推下山崖的,那肯定有凶器。 不管是车前盖,还是其他的东西,反正会留下死者的痕迹。 郑岩立刻安排小陈和谈鸣:“让现场的民警扩大搜索范围,找一找可以当作凶器的东西。昨晚路过鬼岭坡的车,也麻烦交警重点查一查车身、轮胎上有没有血,车内有没有带血的东西,有刚修补、洗过的车也重点检查。” 他这次安排事情丝毫不见之前办连环案的愁眉不展,还鼓励大家。 “虽然涉及的方面广,工作量大,但结果肯定就在这些线索里,只要大家行动起来,查得够多,就能顺利得出结论,总比和连环杀人犯斗智斗勇好。” 只是没想到,查车查凶器查尸体查名字的都还没得出指向性结果,网安部的人先传来一条新消息—— 网上有个案件解说博主,在昨晚就解说了这起案子。 刑侦队的所有人都很诧异:“这怎么可能?” 网安部:“按照那个博主的说法是在案子发生后立马就得到了一手消息,然后开始解说。有收看视频的网友在今天上午路过鬼岭坡,刚好碰见那条路被一堆警车封起来了,怀疑博主怎么能在警车来之前就发布作品,于是联系了我们。” 郑岩的川字眉头又出来工作,把那个博主讲解《丧尽天良的焚尸案》的视频点开听了一遍。 撞车,抛尸,死者被点燃后想往上爬,竟然都很符合案件内容。 但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说凶手是晚上十一点作案的,过了会儿死者身上燃起火,然后在凌晨十二点发布了这条视频。那他发布作品的时候,死者甚至还没死。” 他是怎么在除了凶手其他人都不知道有凶杀案发生的时候,直接把案子当成已完成的案件进行解说分析的? 又是怎么知道那些案件细节的? 第八十六章 焚尸案4 《谜案追凶》的博主在下午两点被请到了警局。 讯问室外,郑岩盯着他看了又看,谈鸣在边上汇报着查到的个人信息。 “他叫章文武,三十二岁,本地人,登记的住址在南区,和鬼岭坡隔着一个城的距离。” “他是个专职博主,主要做案件解说和神秘故事讲解,粉丝有一百多万。不过现在的解说博主很多,他的账号越来越不好做,所以去年开始做细分领域,主打本地的新案、奇案,配上一些小众阴森配乐,视频播放量还不错。” “听起来和鬼岭坡无关,也不像和人有深仇大恨的样子。”郑岩还盯着里面坐立难安的章文武,缓声说。 “但不排除他会为了博流量自己动手制造凶杀案,或者借这起案子故意把自己伪装成凶手来制造话题。” 谈迦诧异:“我只知道娱乐圈有些拍惊悚片的剧组会借凶杀案制造话题,好让票房大卖。这种兴趣博主也会吗?” “单纯只是兴趣可能不会,但他是全职博主,吃过网络的快餐,眼睁睁看着自己丧失流量是件很容易造成偏执情绪的事。你可以把他看成职场晋升上的落败者,去年我们办过几起职场杀人案,杀人动机都是为了前途为了工资为了反抗。” 说到这儿郑岩还叹口气:“大部分的杀人犯其实都是‘一昏头’才动手的,吐不出的那口气蒙蔽住对法律的畏惧,几分钟的时间就把自己只敢想不敢做的事情做了,剩下的犯罪时间都是用在掩盖自己的罪行上。” 甚至很多在讯问室里自在微笑的凶手,犯罪时也是害怕恐慌茫然的,不同的是有的人能立马调整过来让人看不出猫腻,而有的人一直战战兢兢迈不过心里那一关。 谈迦受教了,问:“那你觉得他对焚尸案是真的知情还是被凶手算计,无辜卷入这件事的?” “那得审问过才知道,万一他就是凶手只是表现得像个无辜人呢?” 说完,郑岩和谈鸣一起进了讯问室。 长期做案件解说的人,对公安办案流程会比其他人更了解些,所以他们没多啰嗦,直接开门见山。 “章文武,知道请你来是因为什么吗?” “知道一点,是鬼岭坡焚尸案的事情,”章文武剪辑过不少审问画面,但还是第一次被审问,手心出汗厉害,“但和我无关!我只是收到了粉丝投稿,以为这是已经开始调查的真事,所以就发出去了,都怪我没核实……” 粉丝投稿?谈鸣记录下这条重要线索。 郑岩冷哼:“你觉得你错在没核实?就算当时已经立案调查,案情也属于机密信息,你怎么敢发的?” “我,我当时是想着可能也不真实……” “不用给自己找借口,当时你都顾不上事情是不是有问题,看到投稿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第一手消息由你发出去肯定能有流量?流量就是钱,钱把你的胆子吹膨胀了,都没用脑子想过案发时间太短,当时被烧的人到底死没死。死者当时根本没死,却有人给你发整个事情的经过,你觉得那个人会是谁?” 章文武脑门上也冒汗了:“那就是个很陌生的粉丝,我没想过会有问题。我把粉丝的账号给你们,你们可以查,真的和我无关!” “粉丝我们会查,”郑岩深深看他,“但问题也不一定是粉丝的。” 什么意思?章文武反应了几秒,然后情绪更激动地解释。 “真的和我无关!杀人要有动机有时间,可我都不知道死者是谁,更谈不上有仇,而且我昨天晚上一直在家里剪视频看推理电影,没出去过,更没经过鬼岭坡,不信你们去查!” 看样子不像说假话。 谈鸣看了眼郑岩,推门出去让技术组的人查《谜案追凶》账号的私信内容。 郑岩留下来,要求章文武重新讲述粉丝投稿的案件始末。 “记得讲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你进行过艺术加工的。” 说起艺术加工,章文武显得有点心虚。 把他交代的内容梳理清楚后给大家看,好家伙,加工过的地方还真不少。 “他把撞人的司机的心理和行为描述得像自己撞了人,还喜欢用环境营造阴森氛围,用词也在往鬼故事风格靠,三分钟里‘莫名其妙’这个词和‘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句话出现了不下五次。” “那个粉丝的投稿说的是‘被撞倒后司机跑了,后面又偷跑回来倒上汽油点燃尸体’,没说是其他的车晃到了司机的眼才造成这起事故,没说死者一开始滚下了山坡,也没说司机有下车查看过,火烧得是有理有据,哪儿来的莫名其妙。” 一起简单的撞人焚尸案被章文武解说得像震惊海内外的离奇大案。 “我们这儿一年里大案本来就少,他只讲解本地案件确实不容易找到素材。就是没想到他会直接自己上手改剧本。”小陈看完,对章文武的造谣能力叹为观止。 谈迦还在捏死者被火焰吞没的面塑,听完这些迟迟没进行下一步。 她拧眉问:“难道真的只是意外撞到人,为了不担责所以焚尸?” 小陈翻开现场调查结果:“路边的护栏上确实有新鲜的剐蹭痕迹。” “可是我梦里的凶手还站在路边看了会儿,那种感觉,应该是认识死者而且有矛盾的。何况如果凶手是这个逃逸的司机,那他为什么要把案件经过发给章文武公布出来?”她还是不解。 这是第一次,她的梦境和调查结果不符合。 郑岩沉思一会儿说:“凶手视角有问题,那就用死者视角去思考。死者一个五十几岁的中年男人,为什么会在凌晨独自出现在鬼岭坡?” 谈迦大脑快速运转,跟上他的脑电波:“难道凶手不止一个人?” 她往深了想:“或许当时另一个人就在现场,已经伤害了死者,所以死者才没及时躲开车。那个人看着死者被撞,被烧,还把事情宣扬出去让大家认为全是肇事司机造成的悲剧,好让自己躲过。” 对啊,她之前分析过自己的梦,世界上凶杀案千千万,为什么自己只会梦见其中的一部分? 梦见的那些梦有什么特殊的?分析后找出一个共同点——凶手和死者的情绪都很强烈,才会被她梦见。 其中特别是凶手的情绪波动很厉害时,悲伤、痛快、愤恨,能更容易把她拉入凶手视角。 所以,她的梦没问题,但只能梦见情绪最浓重的片段。 这起案子里,那个神秘凶手报复时的快感和死者被烧时的痛苦怨恨最浓,所以她就只看到了那一幕,先入为主认为凶手就只有那个人。 加上另一个人,案子里显得莫名其妙的地方就很通顺了。 第八十七章 焚尸案5 沿着这一点继续思考下去,基本可以推测出整个案件的始末。 死者和凶手1号因为某些事在鬼岭坡发生了挣扎打斗,死者受伤,往上坡逃跑。 此时凶手2号,也就是肇事司机开车撞上了死者,以为撞死人了,慌不择路逃跑。 司机逃跑的时间里暂且不知道凶手1号和死者发生了什么,不久后司机偷偷返回,应该是查看了死者的状态认为真的撞死人了,于是泼上汽油点燃了尸体,推下山坡毁尸灭迹。 司机离开后,凶手1号重新出现,看着山坡下本来还剩一口气的死者被活活烧死。 所以死者的死,是两个人一起造成的。 郑岩认为这个猜测最接近真相,及时修改了侦查的主要方向。 “得快点找到肇事司机,问问他在刚撞到人时,和返回去查看死者时,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如果有行车记录仪,或许还能发现凶手1号的存在。” “查凶器的人把搜查范围扩大到鬼岭坡上的林子里,幸运的话说不定能检测出凶手1号的生物信息。” “那个粉丝的注册信息让技术组尽快查出来,我还不信这案子里也能有那么多人会搞虚假身份。” “还有,现在的重中之重还是查明死者身份,现在有关身份的线索又多了一条,速度要加快。” 根据那个神秘粉丝的投稿内容,死者是个可怜的工地临时工,家里有个精神病儿子和一个生重病的孙子,一把年纪了还在工地上搬砖赚钱,打算筹钱给孙子看病。 章文武不知道有凶手1号的存在,只以为凶手就是肇事司机,所以在视频里遗憾地表示,如果司机没那么丧尽天良,而是选择报警,或许死者还能活下来,而不是现在这样,让周家悲惨的生活雪上加霜,还给视频取名《丧尽天良的焚尸案》。 新增了这一点线索,小陈和谈鸣又快速忙起来。 叫周乔x的六人经过当地派出所的查证,最后只有一个完美符合所有线索—— 周乔安,1974年出生,家住三邻镇,家中有个精神有问题的儿子,还有个看起来病怏怏的小孩儿。 他平时在城里的工地搬砖,傍晚回家,但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家,到现在也不见踪影。 刑侦队立刻赶赴三邻镇进行走访调查,剩下小陈留守,去交警部门查看监控。 去三邻镇的路上,郑岩接到了老李的电话,说尸检有了结果。 “死者生前确实受过伤,就在头上,造成了颅骨骨折,凶手当时肯定用了大力气。” “能从颅骨伤口推测出凶器种类吗?” 老李:“只能看出大概率是钝器,不是刀刃那一面。” “行。dna检测呢?” “早着呢,”老李疲惫啊,“最有效的心包血检测都需要几个小时,更别提这具尸体的情况了,明天能不能检测出来都是个问题。” 郑岩只能说:“尽量加快,我们已经查到死者身份,需要尽快和家属做个dna比对。” 虽然已经有了身份证,但就像谈迦怀疑的那样,说不定身份证是别人的,或者被凶手故意塞到死者身上的,不能完全证明死者的身份,还得靠监控和dna才能确认。 赶到三邻镇,街边正传出晚饭的香味。 深吸一口气,还能闻出具体是哪道菜。 谈迦下了车,突然很想回去吃一碗红烧牛肉面。 要是晚上回去林之樾再问她吃没吃饭,她就说没吃顺便进去蹭一顿,看林家的有钱样子,阿姨做的饭菜应该会很不错。 “绿小狼,跟上。”郑岩叫她。 她噗噗嘴皮,揉了揉头发跟上去。 周乔安家在镇上的街尾处,家里大门敞开在做卖菜生意,门口台阶摆着菜摊,里面用一长块布挡着,是一家五口的做饭吃饭的区域,住就住在二楼。 卖菜做饭的人分别是周乔安的儿媳和老婆,年龄相差二十几岁的两个女人,脸上刻满了同样的风霜。 她们不跟人攀谈,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忙活过程中偶尔转头看一眼家里,那里睡着一个小孩儿,还有一个被绳子拴住脚的男人。 谈迦多看了两眼,发现那个被拴住的男人在剥蒜,听见动静从堆起来的箱子后探出头看了眼,又面无表情缩回去,头发有点长,大概三十岁的样子,单独待着,离小孩儿挺远。 刑侦队的人走近,亮出身份告知来意,两个妇女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把菜称了交给顾客,把炒的菜端上桌,才擦擦手走到他们面前。 “请坐,请坐。” 郑岩没坐,环视一圈这个家,沉声问:“俞兰是吗?你丈夫周乔安从昨天晚上离家后就没回来?” “对,到现在一直没看见他的人。” “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吗?去干什么,和谁一起,去了哪儿?” 五十岁的俞兰摇摇头:“不知道。晚上我们都睡了,我只听见他出门的动静,还以为他是起来上厕所,所以没管。” “你们就没找过他?我听说还是派出所的人来问了,你们才发觉不对劲的?” 俞兰叹气,看向家里两个病怏怏的人,浑浊的眼里一片疲惫:“忙不过来。他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去哪儿也用不着我们管。” 说完停顿了会儿,才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郑岩只是说:“还需要调查才能确定。你知道他昨天穿着什么衣服出门的吗?最近的发型是什么样的?或许你有没有他近期的照片?” 照片没有,但俞兰知道周乔安离开时穿的衣服。 “他的衣服都是我在洗,衣柜里少了一件深灰色的格子衣服,裤子是黑色的,头发没什么发型,就是平头,头发已经白了……” 最后一句话让她突然落泪。 她用不怎么干净的衣袖蹭了蹭眼角,颤抖着说:“他就是出事了是不是?你们可以直接说,我这辈子听到的坏消息够多,能忍住。” 这让人怎么忍心。 郑岩心情沉重,但沉默会儿后还是大概说了说。 听到周乔安有可能被车撞了,尸体烧得只剩骨头,俞兰睁着眼怔愣好一阵,不知道在想什么。 良久后才问:“真的是他吗?被车撞了?找到撞人的司机了吗?” 谈鸣在边上回答了能回答的,顺势问起:“你知道周乔安平时跟谁有恩怨吗?或者最近和谁产生过很严重的矛盾吗?” 俞兰迟钝地摇头。 郑岩还想再问问,手机突然响起来,是小陈打来的。 “郑队,找到昨晚剐蹭护栏的车了,还有一个步行进入鬼岭坡的人,看身形和周乔安很像。” “另外,技术组说给章文武发投稿的粉丝,身份也查到了,是个你绝对想不到的人。” 第八十八章 焚尸案6 监控里出现的人穿着深灰色格子衣服黑色裤子,留着花白的平头,只进了鬼岭坡没出去。 基本可以确定死者就是周乔安。 撞人的车小陈已经顺着备案信息找到了司机身份,正在赶过去查看,电话就是在去的路上打的,他真情实感地分享着对粉丝身份的震惊。 “那个粉丝的网络注册信息暂时没查到,但技术组根据那个账号在网络上的其他发言,找到了蛛丝马迹。他真名叫万安良,是市监局的二把手!” 郑岩听完想隔空给他一脚:“这有什么绝对想不到的?我还以为是你呢傻子!” 小陈:“不至于不至于。但我确实想不到啊,关键是牵扯上政府部门领导,可就不只是简单的撞人焚尸案了。” “就不能是私人恩怨?我当刑警队长,出门撞车难道是刑警队不满交警队啊?” 小陈:“……问题是,他们俩能有什么私人恩怨啊,能让一个当官的赌上前程杀人。” 市场监督管理局的领导,和在工地搬砖的周乔安,能有什么恩怨? 郑岩也猜不到,干脆直接询问周家人。 “你们知道万安良这个人吗?周乔安有没有在家里提起过这个名字?” 俞兰茫然摇头:“没听说过。他是凶手吗?” “还不能确定。” 谈迦在边上一直听着,看向担起家庭重任的两个女人,她们脸上的表情有些麻木,流泪也愣愣的,回答基本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确定。 生活重压下的人总是显得缺乏生机,也没力气维持和谐友爱,不知道他们一家人关系怎么样。 她边想边捏着火焰颜色的面团,刚睡醒被抱起来吃饭的小孩儿偷偷看着,勺子都忘了往嘴里喂。 一身黄黄的皮肤,眼睛在小脑袋上大得过分,一看就是生了重病。 她把面团摊开给他看,蹲下问:“想要吗?” 俞兰这时候终于多了点温和笑容,问起她这是什么玩具,多少钱,孩子喜欢的话她们也去买一套。 谈迦认真说了,忽然问:“孩子得的什么病?” 俞兰摸着小孩稀疏的头发,叹气说:“胆红素脑病。” “治疗费用很高?听说周乔安为了筹钱给孩子治病,才会经常往返于鬼岭坡那一带,去城里工地上搬砖?” 吃饭的儿媳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给自己男人盛了碗汤,却被对方打翻在地,大声叽里咕噜着什么,手掌捶在墙上,能震下来一片墙皮。 俞兰对这样的闹剧习以为常,摸着孩子的头和手,半晌没说话,最后也只是淡淡一句:“没办法,赚不到大钱,孩子又得了病。” 没办法,人生大多没办法。 从周家离开,大家心情都很沉重。 谈鸣站在没什么人的街尾,回看那些老旧的门市,说:“一个五十多岁还在干体力活只为了筹钱给孩子看病的中年男人,能得罪谁?让对方看着他死无全尸还能笑出来。” 郑岩:“如果凶手1号真的是市监局的万安良,那他们能产生交集的主要是两个方向:私人恩怨,工作恩怨。私人关系我们暂时不知道,如果是和工作有关,或许周家的菜市门面,还有周乔安搬砖的工地和万安良产生过矛盾。” 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管辖范围挺广,产品质量、食品安全、特种设备安全、计量标准、市场秩序和规范,连夸张广告都管。 在执法过程中,万安良可能和周乔安产生过纠纷,就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纠纷。 现在得重点查查他们俩的社会交集。 谈迦和他们思考的点不同:“要是找到肇事司机,周家能得到赔偿吗?” “能。但不确定能有多少。” 郑岩想感慨说女孩儿就是同理心更强点,下一秒就听见谈迦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周乔安为了筹钱,在被撞这件事上有一定的主动性?” “……”他的眼神古怪,“你还真是干刑警的好苗子。” 回到警局,他们又投入对万安良的调查,和肇事司机的抓捕。 后者更简单些,有监控有无法销毁的证据,小陈风尘仆仆到半夜,就把人带了回来。 肇事车是一辆老旧的面包车,车前凹陷,侧面有大片的剐蹭痕迹。 “我抓到人的时候他正洗车呢,还打算把车补一补,看起来倒是一点不心虚,还跟人打招呼说车是跟大货车蹭上的。” 小陈抹一把额头的汗,接着说:“但被抓那会儿眼睛瞪得老大,嘴都在哆嗦,不用问就知道是他。” 司机名字叫朱军,四十五岁,平时帮人拉建材赚钱,偶尔接点外单帮人搬家,给卖场运家具,给快递公司运快递。 也是个家庭不富裕,努力赚钱到半夜的中年人。 谈鸣在讯问室外看了看,叹气说:“看着就能猜出他焚尸的原因,怕承担不起赔偿。他自己都是个挣扎在生存线上的人,怎么可能给周家赔多少钱?一起事故,两个家庭都是雪上加霜。” 郑岩瞥他:“你真该跟谈迦学一学。太过同情他人命运就是种困扰,会影响你办案的公正性。说不定朱军和凶手1号认识,是故意谋杀呢,说不定周乔安是故意死在他车轮下的呢?” 谈鸣立马摆正态度:“郑队说的是。” 然后跟着进了讯问室。 朱军坐在里面就像株被蒸发了水分的野草,面如死灰,神情呆愣。 面对审问,眼睛都不怎么转,问一句说一句,深陷在自己会被判刑蹲监狱的结局里。 郑岩想调动他的情绪,问:“你是不是没想到尸体会这么快被发现?” 朱军点头,惨笑道:“我以为烧掉尸体就没人能发现了。” 半夜,没人发现的坡底,焚尸,要是尸体被烧干净了也没人发现,就永远都不会被发现了。他就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你是怎么撞到他的?”郑岩又问。 朱军沉默了会儿,才说:“我拉了一天的建材,有点困。” 原来是疲劳驾驶。 “你说你撞到人后,过了几十米才停下来,但当时没下车,直接跑了,半个多小时后才返回,发现他已经死了?” “是,我当时太害怕了,开出鬼岭坡才冷静下来,觉得还是回去看看,万一没死呢。” “你真的确定当时人已经死了吗?你查看尸体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他身上有没有别的伤口?” “什么意思?”朱军茫然后振奋了点,“难道不是我撞死的他?!” 谈鸣打破他的侥幸心理:“但最后人是你烧死的。” 朱军又萎顿下去。 郑岩:“不过量刑标准会变。你仔细回想一下,当时他身上是不是有其他伤,还有你撞到人停下来的那点时间里,有没有注意到周围是否有另外的人和车?” “当时,当时……”他费劲地回想着,“尸体是软的,摸着头上全是血,我以为是被我撞出来的,直接倒了汽油上去,摸黑把人点燃推下去了……对了!他当时是竖着倒在两个护栏中间的,如果是车撞的话不会是这个姿势。” 所以,真的有凶手1号,在那半个小时里肯定还对死者做了些什么。 第八十九章 焚尸案7 审问结束,警局外已经是一片浓稠的黑。 忙活将近二十个小时,郑岩头有点钝钝的。 他把记录本扔桌子上,按着太阳穴问小陈:“朱军的车,查了行车记录仪吗?” 小陈:“那车的行车记录仪连电池都没装,估计是留在那儿装样子的。” 不少老司机都这么干,遇到碰瓷的,只需要说自己有行车记录仪,不用真的调出视频就能让人退避三舍,所以有的人干脆装个壳就行。 郑岩无语,又问:“那万安良的消息呢?” “只打电话问了市监局,说是万安良昨天上午就出差了,目前联系不上。但我查了他的执法反馈,据说有不少人对他的评价都不好,还影响到了他的升迁。” 这能算作动机了。 但和死者周乔安的关系还有待查证。 谈鸣在边上打个哈欠,目光看来看去,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哦,少了谈迦。 “迦迦人呢?” 一直留守办公室的吴漾说:“她回家睡觉去了。凌晨到现在她还没休息过呢,困得眼睛都在打架。” 这是实话,谈迦确实眼皮打架困得不行。 在姑姑家住着时担心半夜回去吵到他们,她都是跟着刑侦队熬夜。 现在搬了新家,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想几点回就能几点回,于是干脆走人。 半夜的住宅区只有路灯亮着,她出了电梯,又打一个哈欠。 眼泪模糊视线,抬手蹭掉时顺便吸了吸鼻子,隔壁应声而开的房门后,林之樾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你在哭?”他盯着她眼睛看,眉心微蹙,似乎有点疑惑。 谈迦扫视过去,眨掉眼泪后又看一眼,身高肩宽的体型挡住背后的一室灯光,他穿的白色家居服在灯光下透出腰线。 这种时候才能感觉到他确实是个二十岁出头的成年男人。 她懒洋洋说:“打哈欠呢。你怎么还没睡?” 说着路过他,径直去开门。 林之樾抿唇,视线追着她走,事先想好的打招呼的话挤在喉咙里。 看她立马要进门了,其中一句话才挤出来:“你让我做的枫叶面塑……” 谈迦转身:“什么我让你做?是送给你一团面泥当玩具,又不是分配给你的任务。” 说完看他那张脸都陷进阴影里了,又补一句:“好,你做好了?拿来看看。” 林之樾:“……没有。它塌掉了。” 谈迦这次是真笑出声了:“我就说面塑不好学。” 不是的我本来已经做好了但等得太久发现枫叶翘起来的弧度塌陷了不完美的作品拿不出手……这些解释全都藏在林之樾的心里,但他这个从来不会,也不需要察言观色的人,忽然无师自通了这项技能,把那些解释埋起来,说了句别的。 “嗯,不好学。” “你这两天说话的频率赶得上你半个月的了,”她心情不错,还调侃一句,接着大方表示,“下次带你一起捏面塑,传授你一点技巧,这是需要用到很多工具的手艺。” “好。”他答得又快又清楚。 可他不会继续搭话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突然之间两人就没话了,走廊的感应灯熄灭,光线暗了点,看不清对方的眼神。 谈迦忽然轻笑一声,尾音带着轻佻的勾子似的。 在走廊灯重新亮起来之前,她进了门,咔哒一声关上。 半夜了,该睡觉了,秀色可餐也不能阻挡她打架的眼皮。 可能是今天查的案子总让她觉得不对劲,晚上她又梦到了凶案现场。 黑夜,树影重重,“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坡底燃烧的尸体,看够了,心情痛快地转身离开。 只有这一个片段,谨慎点的话,甚至无法确定片段里的两个人是不是凶手和受害者的关系。 阴森的梦做了几遍,谈迦睡得不算好,本来打算多睡俩小时补觉,结果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就被郑岩的电话吵醒。 “绿小狼,速来,给你留了包子。” “……”她是缺包子吃的人吗? 在无语中洗漱好出门,谈迦慢悠悠走过对门,心里数着倒计时,在数到十之前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早起的林之樾。 “早,真巧啊。”她意味深长打招呼。 林之樾看着她,说出今天的第一句话:“是又有什么案子吗?” 早出晚归,半夜匆忙出去,很像调查杀童案时的作息。 “不该打听的别打听。还有话要说吗?你只有一句话的时间了。” 林之樾嘴唇动了动,从身后拿出来一个小巧的袋子,里面装着用盒子打包好的早点。 “你吃饭了吗?”他低声问,眉眼澄澈。 谈迦接过去打开看了看,里面的早点造型完美香味扑鼻,是她这个吃了多年白人饭的人无法拒绝的好东西。 “正好没吃,谢谢,”她知道他不喜欢和人接触,把习惯性的拍肩换成拎着东西示意一下的动作,“下次带你一起玩。” 林之樾目送着她离开,看她打开盒子拿了个破酥包咬一口,看她用嘴撕开酸奶的吸管,看她嚼嚼嚼的动作让侧脸鼓起来碰到了头发……最后画面都被电梯门挡住。 她神奇的一天又开始了。 他乏味平常的一天又开始了。 …… 谈迦到警局时都吃饱了。 郑岩给她留的包子,出于亲情的考虑被她无偿送给了谈鸣。 “怎么样,有什么新进展吗?” 谈鸣啃着包子就咖啡,含糊说:“有两个。一是从监控里找到了当晚和周乔安同行过一段路的人,正在传唤过来。二是万安良案发当天上午根本没有真的出差,他中途修改了购票信息,转为了乘坐第二天早上的车次,目前还在查他的行踪。” 刚说完,外面小陈就说传唤的人到了。 死者周乔安在案发当晚离开三邻镇之后,碰到了同乡周廉,搭了他的车,直到在鬼岭坡下面的分岔路口才分开。 所以周廉肯定知道点什么。 “你当时在分岔路口放下周乔安,有看见其他人跟着他吗?” 周廉是个稍微年轻点的中年男人,四十来岁,五大三粗,说话一点不拘谨,声音又洪亮。 “没有!当时很晚了,车都没几辆,更别说人。” “那你知道周乔安为什么要那么晚离开家吗?” “不知道啊,我就看见他慌里慌张跑过来,说让我送他去城里。但我不进城啊,就把他放在三岔路口了。” 慌里慌张?想进城? “你知道他进城干什么吗?他平时都是工地上打零工,是不是工地上有事?” 周廉古怪地撇了下嘴。 “你们想错了,他可不是个能干活的人,早就没在工地干了,出去找人打牌还差不多。” 郑岩察觉到不对劲:“周乔安不是在到处挣钱给家里孙子看病吗?” 周廉:“什么啊,他才不会为了子孙苦自己,要不然我大侄子也不会变成精神病了。他那德行镇上一半的人都清楚,死了对嫂子他们来说还是件好事呢,不是说是被车撞的?正好能赔点钱给家里孩子看病,挺好的。” 第九十章 焚尸案8 郑岩意识到了不好。 在三邻镇询问周家人时,谈迦问过关于周乔安是否在工地搬砖筹钱的事,当时俞兰没有正面回答,只说家里困难。 他们就顺理成章认为是真的了。 甚至还在查周乔安搬砖的工地是哪个,没想到这根本就是假的! 他们从讯问室出来,谈鸣疑惑:“周家人为什么要隐瞒周乔安的真面目?看在人死了的份上想给他留个好名声?还是说想将计就计,用周乔安的死换点赔偿,所以也不计较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了?” 郑岩沉思:“再回忆一下我们在周家问话的场景。当时俞兰的反应很迟钝平静,哭也哭得平静,儿媳妇和儿子孙子没一个伤心的。” 他们迈进周家时就看出了这家人的疲惫和凄惨,所以没觉得不对。 现在结合周乔安的真面目,再回想,俞兰他们大概不是疲惫无力,而是漠不关心。 一个烂人,一个对家庭没有付出的人,死了就死了,能赚点赔偿回来都算好事。 他们边讨论着边回办公室喝水。 谈鸣接下句话:“所以他们是真的不关心,还是对周乔安的死有所准备?” 这可是天差地别的两个方向。 如果只是漠不关心,警方也管不着。如果是知道点什么,那就说明他们一家人和焚尸案有关联,那可就是凶杀案嫌疑人了。 郑岩想了想,先问:“对万安良的调查进行得怎么样了?还是没找到他周乔安的联系吗?” 如果万安良真是凶手1号,他要杀周乔安,总得有矛盾,有某种联系?可他们至今没找到其中的关联。 小陈带人去万安良的公司和家进行调查了,打电话问他时,他刚了解完万安良这两天的行程安排。 “他在案发当天本来应该赶中午的高铁去云城出差,开什么专题会议,但好像接了个电话,之后就改签到了第二天早上的车次。从时间上看,他完全有作案时间。” “但是,”鬼岭坡出口的监控也是他去查的,他还有印象,“监控里并没有看见他开车进出鬼岭坡。” 郑岩:“和他打电话的人能查到吗?那很可能就是导致他行程出现偏差的原因。” “还在查。还有个问题,万安良出差,其实是市监局故意把他调出去一段时间的,按计划在这几天里要对他近期的投诉做专项调查。可是就在今天早上,之前投诉他的人都撤销投诉了。” “这么巧?” 郑岩磕着笔头,一下一下敲在记录本上,又是半分钟的沉思。 随后对着电话那边的小陈说:“往下查那些撤销投诉的人。万安良到现在还是联系不上?” “对,他不接电话。我猜他是看见章文武那个《谜案追凶》的视频下有人提到了肇事司机被抓了案子却还没结案的消息,猜到我们查到了更多东西,所以心慌了。” 万安良一开始肯定认为警方会把周乔安的死全安在肇事司机身上,毕竟人确实是被司机烧掉的,他没有造成死亡。 结果现在开始查他,他肯定心慌意乱不敢露面。 小陈又说:“我在申请查他的手机定位和消费记录,现在的人出门不咋带现金,我就不信他躲着还能不吃不喝。” “嗯,在走访万安良亲朋好友和同事的时候,顺便查一查他和周家其他人的关系。周家人或许对周乔安的死知情,我们一直查不到凶手和死者之间的关系,或许是方向偏了。” 小陈表达吃惊:“啊?难道又是中老年人冲冠一怒为红颜?” “……就不能是其他利益关系?查你的去!” 办公室里不是对着线索谈论的声音就是接打电话的动静,间或发出几声拔高的震惊怒吼。 谈迦在角落里捏面塑,把这些都当作人类努力上进时的背景音,成功捏出一个身披火焰的尸体时,抬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不枉她搜了无数个视频学习,终于复原出想象中的画面。 郑岩抽空瞟一眼:“你还真做出来了,梦里看见的就是这样?” “是啊。可惜面塑做不出来《呐喊》那种扭曲缥缈感,用画应该会更传神。” 说起画,林之樾要是能无偿继承走她的做梦能力,凭他出色的视觉能力和画画功底,应该很适合干这行。 郑岩也想到了林之樾的画,倒是没她这想法。 那位小少爷十一年前受伤,到现在精神都还有点不正常,哪比得上绿小狼专员,看看这定性,在争分夺秒又嘈杂的地方还能自娱自乐捏面塑。 看得他想把人拎起来安排点工作。 “周家人没说实话,你怎么想?用你没被案件磨平的褶皱大脑思考一下。” 谈迦小心翼翼调整面塑的细节,看着手里的“周乔安”,认真说:“看周乔安在他们心里是什么样的人了。中年妇女在婚姻和家庭里,通常是被欺负的那个人,十几二十年付出的沉没成本让她们在反抗这件事上积极性不高,如果不是发生什么无法忍受的大事,基本不会闹到杀人这一步。” 郑岩若有所思:“所以要不就是俞兰她们和周乔安的死无关,要不就是家里发生了什么无法忍受的大事。” 回想起昨天俞兰的表现,他偏向后者。 “可是周家能发生什么大事?三十岁的儿子是个需要拴起来的精神病,据说这件事和周乔安有关……孙子的病难道也是他导致的?” 谈迦缓声道:“可能,但也可能不是和报复有关,而是和钱有关。我记得她们说那个小孩得的是胆红素脑病,这个病是不是很急?” 这郑岩还真不知道,特意去问了老李,得到了肯定答案。 “是很急,不及时治疗的话会对孩子的神经系统造成无法逆转的伤害,治疗需要换血,之后还要进行长期的康复训练。” 但周家拿不出那么多钱,看自己儿子的样子大概也没办法再生一个了,所以…… 郑岩想到了一个很常见、但之前一直没想过会发生在这起案件里的问题。 “杀人骗保。” 会是这样吗?俞兰会走投无路到这一步吗? 他立马让谈鸣带人去三邻镇再次调查,最好走访周围的人,拼凑出周家这些年发生的事。 谈鸣很快传回来一个消息—— “周家人给周乔安办了死亡证明,正在去理赔的路上。” 真的是杀人骗保! (本章完) 第九十一章 焚尸案9 郑岩让谈鸣赶紧去把俞兰带回警局。 这个大转折真是让人没料到,平常出现在赌鬼、丈夫妻子之间的事情,会在五十多岁的人群中发生,还是为了孙子的看病钱。 搞得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想来想去还是只能叹口气。 生活大多不容易。 叹气声此起彼伏,只有谈迦还在折腾她的面塑,手指间转着塑刀,隔几秒就给面塑周乔安的那张脸增加点烧焦的细节。 捏个面塑,搞得跟服装设计师似的。 郑岩看见她光明正大摸鱼的潇洒感,心情也没那么紧绷了,还有空评价她面塑手艺的进步,比起第一次的哈尔滨红肠来说,这个像模像样多了。 评价完多看两眼她自在随意的样子,又说:“你好像对不同的人群都很了解。” 她随口说:“和人生活,就需要了解人,融入人的社会,就要了解更多的人,想和人交流,还得纵向深入了解那个人。和人交流二十年,了解多不是很正常?” 郑岩想说普通人的交流也不会在了解的基础上进行,但忽然想到她的身份——谈迦是被谈鸣舅舅舅妈收养的孩子。这样的孩子确实从小就会敏感一些。 “说的是,”他的语气陡然变温和,再次对着她的面塑大夸特夸,还把自己女儿送的零食塞给她一半,“待会儿审问俞兰,你在外面听着点,审完应该正好到吃饭的点,用我的卡去多打几个肉菜。” 谈迦往后仰,狐疑地看着他。 突然这么热情温和,很奇怪啊。 俞兰很快被带到警局。 只有她一个人,儿子被拴在家里,儿媳要带孩子,她去领赔偿的路上还背着一堆菜打算在路上卖。 被请进讯问室她也不慌,依旧是疲惫到麻木的状态。 郑岩把查到的证据摆出来,严肃问:“俞兰,为什么你会在两个月前突然给周乔安买了份大额保险?” 俞兰脸上连皱纹都没动一下:“我们两个老的干一辈子也没点保障,本来以为能靠儿子,可是儿子也没法,不买保险,以后治病都治不起。” “只是这样吗?那为什么是在两个月前才买?你孙子生了重病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为什么偏偏要拿钱去给周乔安买保险?” 俞兰不说话了,低着头。 郑岩逼问:“周乔安的死,是不是和你有关?他当天晚上为什么出门你真的不知道吗?据碰到他的人所说,他当时慌慌张张从家里跑出去,逃命一样想去城里,是不是因为你想要他的命?” 看她还是没反应,他用了点刺激说法又问:“就为了筹钱给孙子治病,你就要杀了结婚三十多年的枕边人?你觉得你孙子就算靠这笔钱活下来了,知道这件事后还能安心吗?你能安心吗?你儿子儿媳能安心吗?!” 俞兰发出一声笑。 “他不在了,我们反倒能安心点。” 她低着头把指甲里的绿色和泥巴剔出去,语气平平说起家里的事。 “周乔安是个酒鬼,赌鬼,还抽烟打人,我情愿没嫁给他,自己出去要饭吃,出去挖地种菜睡桥洞,也好过他吸我的血。” 但事与愿违,她就是嫁给他了,还是在儿子已经出生后才意识到他有多烂。 “零几年,儿子在几十公里外的最好的初中上学,我白天在山上收庄稼晚上去帮人伺候老头老太太赚钱,把钱交给他,让他记得给儿子交学费伙食费,结果他转头拿着钱去打牌喝酒。儿子在学校饿得受不了,去偷去求人匀饭吃,最后偷跑出校去找了个亲戚借钱,才靠二十块钱过下去。等他放假我才知道这件事……但周乔安在家里一个月,从来没给我说过,天天乐呵地出门和人打牌。” “儿子恨上了他,看见他都绕路走,那时候我和儿子说好,等他高中毕业我就跟周乔安离婚,他带着我去上大学,我们母子俩一定能过上好日子。” “高三,他为了维护我,被喝醉酒的周乔安一巴掌扇得撞到门槛上,脑淤血,人变得疯疯癫癫。” 幸福的征兆戛然而止,他们母子俩倒在苦难的尽头,从此又开始走上一条更苦难的路。 俞兰的话时有停顿,但讲述的神情很平静。 “那之后周乔安老实了点,不过他劝我放弃儿子,再生一个。我不愿意,带着儿子到处求医,家里钱用完了,人还是没好,我认命了。” “几年前,我给儿子娶了个有点毛病的老婆,想给儿子留个后,万一他在养孩子的过程中能突然好了呢?孩子生出来很健康,五斤六两,无病无灾。” “后来还是周乔安。他把孩子带出去打牌,没注意,孩子回来后就得了病,他还瞒着不然知道病的来源……然后孩子就错过了最佳治疗期。” “全家人都恨他,儿子虽然然疯疯癫癫的,但他其实也能听懂一点话,知道他爸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孩子,有几次都想砍了周乔安。有一天周乔安喝醉酒摔进了别人水塘里,差点死,我当时想,要是他真死了倒好了。” 然后这个念头就怎么都压不下去了,她不断想着这件事能带来的好处,多年的怨恨堆积到一起,在夜里都盯着周乔安看。 监控转播着她讲述的声音,谈迦他们一群人深呼吸几次才压下“周乔安确实该死”的想法。 讯问室内,郑岩只是沉默了几秒,继续问:“然后呢?你开始策划怎么杀了他还能得一笔钱?” 俞兰垂眸:“不需要策划什么。很简单,直接等他喝了酒睡下后,解开栓儿子的铁链就行了。” 让儿子杀父亲?郑岩愕然一瞬间,想起两父子的仇怨,又恢复表情。 “可是没成功是吗?周乔安逃出去了,然后你偷偷跟在后面,尾随到了鬼岭坡,找准机会补刀?” 听到这里,谈迦紧盯着监控里的俞兰,和梦里的“她”做对比,俞兰会是凶手1号吗? 但她在梦里是站在凶手视角的,并不能看见“自己”长什么样,看来看去,也不能确定。 这时俞兰回答了。 “不,”她的眼泪现在才流下来,顺着沧桑布满沟壑的脸滴落,“我放过了他。恶鬼太难当了,我几十年来很多次都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点杀了他,但每次又下不去手……但苍天有眼啊!他还是死了,死得好啊死得妙啊!我可以光明正大得到赔偿了!” ? ?唉,人生大多不容易。 ? (本章完) 第九十二章 焚尸案10 凶手不是俞兰? 也就是说,周乔安在家里逃过一命后,在鬼岭坡又遭到了其他人的追杀? “周乔安烂得这么人神共愤?一个两个都想让他死。”吴漾在外面问。 家里人就算了,外面的人也想杀了他,是因为他在外面也做过什么人神共愤的事? 谈鸣转:“有没有人神共愤不清楚,但光听俞兰说的话,烂到那份上也不多见。” 害妻害子又害孙,死了都要受人唾骂一句死得好。 谈迦没参与他们的话题,疑惑:“不是俞兰,那调查重点还是在万安良身上。可万安良在这件事里就像乱入的,到现在都查不到他和周乔安到底有什么关系,他又能有什么杀人动机。” 郑岩从讯问室出来,打电话给走访三邻镇的民警,问起案发当晚俞兰一家的动向,还有那儿的人是否认识万安良。 得到回复后,他也很疑惑。 “俞兰说的是真话,她当晚没跟着出去。现在万安良还是一号嫌疑人,但三邻镇的人都不认识他。” 和执法矛盾无关,住址也差得远,周围人都没见过,凶手和死者看起来就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还能有什么隐藏关系?总不能是同学,周乔安只读过小学一年级。 俞兰和万安良也没关系,不存在中老年爱情的火花。 谈鸣他们脑洞大开:“难道是什么利益纠葛?” “你看周乔安那样子像有值得产生纠葛的利益吗?” “牌友矛盾?说不定万安良也是个牌桌上的赌鬼,他们在打牌的时候产生了纠纷。” “据市监局的人说,万安良没有这种不良嗜好,他的娱乐活动通常是打台球。” “那,万安良找了周乔安当打手,恐吓那些投诉的人?然后出了问题,周乔安知道了他的大秘密于是被跟踪,在案发当晚趁机解决了?” 这个想法有点搭边。 郑岩看了看时间,先招呼大家去食堂吃了午饭,给远方的小陈留够了侦查时间,才打电话过去询问进展。 “投诉万安良又撤诉的那几个人查到了吗?” 小陈还在嗦方便面,呲溜一下能听得出是连汤带面,咽下去才说:“查到了,是几家商铺,卖熟食的,生意相当不错,我还买了其中一家的半根猪蹄,挺好吃的。” “但这几家店在前几个月都被罚停业了,那段时间网络上有不少网红突击直播,大家都冲着露面走红呢,露面的几家店就这两个月都赚大几万了,搞得其他被整顿的店不服气。……我问过了,他们说撤销投诉和举报的原因是被警告过,又给了点赔偿,所以认栽了。” 管理市场的人要整治几家小店还不容易吗,大商场都能无声无息搞垮,他们没办法,只能退缩。 郑岩问:“怎么警告的?怎么赔偿的?万安良总不可能亲自去谈,是不是找了人帮忙?” 小陈立马反应过来:“难道找的是周乔安这种混子?还真有可能,虽然年纪是大了点。” 说完又呲溜一叉子连汤带面嗦进嘴。 “你嗦小点声!案发当天给万安良打电话的人查到了吗?” “查到了,不过不是我们之前分析的人,是万安良的老领导,约他过去吃饭的,据说只是关心了一下他该怎么解决被投诉的问题。中午十二点四十,万安良就离开了,当时跟他老领导说要去见见那些店家,算算时间,就是去使用怀柔政策的,打发出去不少钱。” 郑岩皱眉:“下午到晚上的时间仍然是空白的,能有什么在这小半天的时间里把他和周乔安联系起来?” 小陈:“不确定,但当天下午四点多,万安良的通话记录里又出现了一条不在行程计划中的已接记录,没有备注。” “是谁?” “一个叫吴金友的中年男人,看资料他和万安良是高中同学。我正打算待会儿去做笔录。对了,手机定位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有结果。” “行,俞兰的嫌疑洗干净了,我让谈鸣过来支援你。” 等待手机定位结果的时间,郑岩他们又开始看监控。 这工作量虽然大,但只要看得多看得久,总能找到一点线索,毕竟凶手从某个地方进入鬼岭坡,一路上总有几分钟是要暴露在监控下的。 郑岩弯着腰站在技术人员背后,时不时让暂停一下,放大一下,看到眼睛发酸,才找出了万安良在案发当天下午四点后的行踪。 “他和一个男人进了一家茶楼,启明茶楼,就在其中一家被停业整顿的熟食店附近。” 但这一点发现,仍然不能把万安良和周乔安结合起来。 正琢磨,小陈的电话来了。 “郑队,大发现!万安良有两部手机,定位不一样!” “两部手机?工作手机和私人手机是,发粉丝投稿的是哪部手机?” “私人手机,我们查的也是私人手机。万安良和老领导联系,和吴金友联系,都是用的私人电话。但他还有一部工作手机,之前市监局说打不通的是工作电话,对面关机了,我们查的私人电话打不通,是没人接听。” 郑岩觉得奇怪:“你说定位不同,两个定位分别在哪儿?” “私人手机最新定位在云城,工作手机按照关机时手机自动向最近基站发送的定位信息,就在距离鬼岭坡出口的几公里外,而且时间正好是案发当晚凌晨两点。” 奇怪,真奇怪。 万安良看着周乔安被烧死在眼皮子底下,然后没过多久把自己的工作手机关机了,用私人手机捏造了虚假故事发送给《谜案追凶》博主? “按照我们推测的,万安良把事情推到了肇事司机身上,这时候应该认为自己很安全,会继续过自己的日子才对。工作手机那么重要,他关机不理会市监局的事情,难道想丢工作?而且私人手机出现在云城,他是按计划过去出差了?那就更不应该关闭工作手机。” 整个案件,在万安良这里好像全是矛盾。 “不止,”小陈又说,“昨天中午他在云城还消费了一笔,十三块钱,转账至一家炒饭店。” 万安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在出差过程中吃十三块的炒饭吗? 郑岩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万安良在消费。他恐怕才是真的死者。” 接着大声安排:“尽快找到定位的地址抓人!联系万安良的家人,还有俞兰的儿子来做dna匹配,把肇事司机再带回来重新审问!” (本章完) 第九十三章 焚尸案11 前面的调查统统推翻,把万安良当作死者,很多线索反倒说得通了。 如果万安良才是死者,那为什么骨头堆里会出现周乔安的身份证件? ——周乔安是杀害万安良的凶手,而且他还活着。 凶手是周乔安,所以发给《谜案追凶》博主的投稿里凶手对周家的事这么了解,还美化了自己; 所以才会这么急迫地暴露案件,把罪名安在肇事司机身上,因为他知道俞兰他们动了杀心,回去也是死路一条,不如用另一个人的尸体伪装成自己,让俞兰他们相信他是真的死了; 所以万安良的私人手机被带走了,且工作手机在当晚就在鬼岭坡附近关了机,因为是周乔安翻出了尸体身上的手机,他应付不来工作手机上的信息…… “可是有一点说不通啊——”小陈和谈鸣在电话另一边表达疑惑。 “就算凶手和死者的身份调转,他们之间仍然没有关联。周乔安为什么偏偏选择对万安良下手?而且监控里没有万安良进出鬼岭坡的证据,他一个被害人要神不知鬼不觉进去,估计只有被装在车里带进去,可周乔安是走进鬼岭坡的,手里也没有任何凶器。难道是那个肇事司机也牵扯其中,他说谎了?” 郑岩:“不一定是他说谎。我们其实没问过他被撞的人是谁,只是因为周乔安进了鬼岭坡,又没有出来,且有另一个凶手跟着,所以就理所应当认为那个死者就是周乔安,顺带默认了他撞的烧的也是周乔安。” 所以得再问问他,当时点火时有没有注意到死者的穿着。 “至于带万安良进去鬼岭坡的,说不定另有其人,还得继续看监控,看谁和周乔安、万安良有关联。当务之急是把周乔安抓回来。” 谈迦还在制作面塑版凶案现场,主角“死亡中的周乔安”已经完成,现在擀面似的在制作的,是鬼岭坡的盘山公路,她在路边放了个灰色的米粒般的影子当作凶手1号。 看着那个米粒大小的凶手,她狐疑道:“凶手真的是周乔安吗?” 她展开说:“不管是什么原因要杀万安良,他一个吃喝嫖赌的五十多岁男人,打得过身康体健的四十多岁男人?当然,万安良当时很虚弱另说,可是如果他当时很虚弱,被其他人带进鬼岭坡,不就说明其实凶手1号是另外的人吗?” “而且如果这起案子简化成谁杀了万安良,其实更好查。他刚和几家熟食店的人发生过矛盾,还在案发当天和几个有动机的人见了面,凶手是为了报复他,所以当时站在鬼岭坡看着他被焚尸,会觉得解气痛快。” 边说,她边指着自己旷世之作上的米粒凶手。 郑岩的视线落在上面,一指甲盖把米粒凶手弹歪。 “你的意思是,这起案子其实只是凶手和死者万安良,以及肇事司机朱军的事情,周乔安是个在边上苟着捡漏的人?” “很有可能,我们查不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因为他们本来就没关系。”她把米粒凶手扶正。 郑岩深思两秒:“那周乔安大概率目睹了凶手的行凶过程。” 小陈一直在电话那边屏气听着,听完“嚯哟”一声。 “周乔安从死者变成了凶手,又从凶手变成了目击证人?” 谈鸣也参与话题:“那万安良的两部手机很可能是分别被凶手和周乔安带走了。” 凶手带走的是工作手机,私人手机估计是见面时没拿出来,凶手没发现,后来周乔安搜尸的时候拿走了。 “所以现在的重中之重就是把周乔安抓回来。凶手说不定已经知道他是目击证人,随时会动手除掉他。”郑岩严肃起来,即刻安排谈鸣带人协同云城警方抓捕周乔安。 小陈带人继续查万安良的社会关系,这次有更大的几率能找出真正的凶手。 留守警局的人,还得再次审问肇事司机朱军,以及让万安良家人来做dna比对。 朱军已经浑浑噩噩两天,再坐进讯问室时头脑都不太清醒。 “我还有什么没交代清楚的吗?我都交代了,是我猪油蒙了心……我宁愿是我被撞了。” 死了也好过面对悲惨的结局。 郑岩把监控里拍下的周乔安和万安良的照片放在他面前。 “你认真辨认一下,当时返回去查看死者的时候,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是什么发型?” 朱军拿起两张照片看了看,虽然疑惑但还是老实配合。 其实这两个人很好分辨,因为有几处很明显的区别:周乔安是平头,偏瘦一些,万安良是正常的干部头,头发更浓密,而且他穿的是白色衬衫,腰上有一根皮带。 所以朱军没用多久就认出来了:“是这个。” 他指着万安良说:“我回去看他的时候很紧张,没开车灯,到处都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但我碰到了他的皮带,还有,点火的时候头发燃得很快。” 死的人还真是万安良。 郑岩沉沉吐气。 “不对……”朱军突然又出声,再次在两张照片里来回看,迟疑地看向周乔安的照片。 “我撞到人的时候,是开着车灯的,那会儿很困,但我还是看了路的,前面一个人都没有……他的衣服很不显色,没有反光的东西,应该更瘦,那声音我一开始以为把他撞下坡了,在前面一百来米停下往后看的时候也没看见人是不是躺在地上……” 什么意思?难不成一开始撞的是周乔安,返回时躺在地上的是万安良? 郑岩愣了愣,眉头又紧皱。 “你再仔细想想,一开始撞到的人和后面推下山的人是不是同一个。” 朱军有点紧张,翻着白眼努力回想,最后还是摇头:“好像不是同一个。” 不是同一个,那周乔安当时是先被撞下山坡的? 或许是晕倒了,醒来后发现边上有一具在燃烧的尸体,于是想出了调换身份主意。 可如果是这样,周乔安大概就没看见凶手,反倒是凶手在发现司机回来毁尸灭迹时,很可能猜出了当时现场还有个被车撞的第三人。 而且周乔安被撞下山坡,身上还带着伤。 他现在很危险。 郑岩出去让人再次检测朱军的面包车前的残留血迹,虽然洗过,但希望能有残留,证明被他撞的人到底是谁。 检测结果出来时,在云城抓人的小队也传回了消息。 “周乔安被摁住了,但他这几天伤得不轻没钱去医院,现在是出气多进气少。” (本章完) 第九十四章 焚尸案12 周乔安伤得确实重。 带回九江的医院后,谈迦跟着郑岩去看了看。 五十多岁的人,正常来说应该在家含饴弄孙,安享晚年了,周乔安却又是逃命,又是被车撞下山坡,最后借了别人的身份逃到其他城市,现在狼狈得像在外面乞讨了半个月,隐约有风烛残年的感觉了。 “他要装死人,还敢拿走万安良的手机消费,说明也是个心大的,怎么就没用万安良的钱找个好酒店吃几顿大餐?连医院都不敢去。”谈迦隔着玻璃窗看里面。 押他回来的民警说:“万安良的手机支付软件有限额,只有一百以下的才是免密支付。还有,他不懂手机定位,倒是懂我们有可能会顺着医院查到他,所以没敢就医。” 谈迦一想,也是,五十多岁的中老年人,平时不是喝酒就是打牌,对科技进步估计也不关注。 还好,要是跟科技一起进步了,这起案子还要变得更复杂点。 郑岩问医生:“他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接受审问?” 医生只说情况不妙。 被车撞的那一下可不轻,当时应该就脑震荡了,醒来后又只顾着逃命,没好好休养过,周乔安现在连面前的人影都看不清楚。 郑岩皱眉,他们还等着问周乔安是否看见了杀万安良的凶手呢。 身后有人靠近,民警说:“俞兰来了。” 谈迦转过去,看向走上来的苍老妇女。 没人告诉俞兰周乔安还活着的消息,但是通知儿子去做dna检测的时候她就猜了出来,一路打听到了这里。 比起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周乔安来说,俞兰脸上的岁月痕迹更重,就仿佛受过的每份苦都变成皱纹、白发刻在了她身上,不用问就知道她过得多艰难。 她没跟警察打招呼,直接走到病房外看了眼,看见还有呼吸的周乔安,眼泪顺着往下淌。 医生以为是心痛担忧,刚想劝慰两句,就听她拔高声音哭号。 “怎么死的就不是他,怎么死的就不是他!他是最该死的人啊!老天你不长眼!” 喊叫的声音惊醒了里面躺着的周乔安,他侧过头往这边看,下一秒就抖动身体想往后缩,呼吸器里很快被急促的喘息喷上雾气。 谈迦默然,这情况还挺棘手,要是周乔安顺利恢复健康,又不被判刑的话,他是不是要回到周家?可是家里所有人都巴不得他去死,他敢回去吗?警方敢让他回去吗?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周乔安发挥完最后的作用后直接死掉。 俞兰也是这么想的,她完全不管周乔安如何惨,听说他情况不妙,还在外面大喊“活该”“死了最好”“没人给你收尸”。 听得里面的周乔安两行老泪顺着眼尾流进枕头里。 过了一个多小时,医生说他快不行了。 郑岩和谈迦进去做最后的审问。 “案发当天晚上,你从家里逃出来之后,是不是步行到鬼岭坡,被一辆面包车撞下了山坡?” 周乔安还戴着呼吸器,虚弱地点头。 “你是什么时候看见死者的?” “滚下……晕了……”他说话已经很勉强,含糊不清断断续续,“醒了看……有火……” “意思是你被撞得滚下山坡后晕过去了,后面醒来的时候看见了着火的死者?” 周乔安点头。 郑岩又问:“你发现他的时候,他死了吗?” “死……衣服还没……” “人死了,但衣服还没烧干净,所以你从他身上找到了手机,顺便把自己的身份证塞了进去?” 他还是点头。 “那你有看见凶手吗?抬头往山坡上看的时候,或者悄悄离开鬼岭坡的时候,有发现任何人和车吗?” “车,车……开走,灯是黄,黄色,往上……” 郑岩有点失望,周乔安没能看见凶手,只看见凶手开车离开,车灯是黄色。这条线索等同于没线索。 谈迦在边上也有个问题想问。 “你平时很喜欢看网上的案件解说?这个调换身份的办法是从网上学来的?” “嗯……” “那你为什么要编故事投稿给博主?只是想让家里人知道你死了,放弃杀你?” 这次周乔安喘气很久,才用尽力气憋出一句话:“想给,孩子留点钱……” 她眉毛往上抬。 临死了突然觉得对不起家里,想用自己的“死”给家里弄点赔偿?有可能吗? 提到了这个话题,周乔安赫哧喘气的动静更大,紧盯着他们,鸡爪似的手抓住郑岩。 “赔偿……钱,有吗?司机……” 郑岩:“你就没想过那个司机赔不起?” “赔,要赔……” “不用你操心,就算没有赔偿,也有社会捐赠。”他的死不管怎样是好事。 “好……”周乔安又涌出两行泪,似乎是能放心去死了,“对不起他们……” 走出病房,郑岩看着守在外面的俞兰,沉默会儿后问身边人:“你觉得他是临死突然醒悟了吗?” 谈迦抱着手,平淡说:“他这种人,临终遗言只有在解密的时候有用,其他时候都跟酒话差不多。” 郑岩长叹一口气,拍拍她肩膀:“走,去看看万安良的社会关系查得怎么样了。” 小陈传回来几个人的身份信息、照片、名下的车的备案记录,都是近期和万安良有过接触的人。 他们一份份看过去,看见其中一份资料,郑岩忽然叫停。 “这个吴金友,就是我们已知的,万安良在案发当天见过的最后一个人对?” “是,不过他们在茶楼门口就分开了。” “但他的车和资料里的不一样。把茶楼前面的监控视频再调出来看看。” 谈迦之前一直在避免再次成为红眼蛙人,没去看监控视频,这会儿听说不对劲,才凑近了多看两眼。 “黑色大众,一点不扎眼,但这是辉腾,吴金友名下的资产里可没这辆车。而且这辆车是不是在其他监控里出现过?我总觉得有印象。” 技术组说:“鬼岭坡出口的监控吗?没有这辆车。” “可我就觉得在哪儿看见过,半个车屁股。”他冥思苦想,似乎就差那么一激灵就能想出来。 想来想去,激灵不出来,只能用老办法,把所有查看过的监控视频都调出来。 还感叹呢:“我要有林之樾的视觉能力,肯定一眼就能找出来。” 他也是看过几本有关视觉思维者的书的人了,对这个能力有了点了解。 谈迦没理他的异想天开,用她没被高分辨率视频残害过的眼睛快速搜索。 只是还不等他们找出来,技术组另一个人先得到了好消息。 “吴金友案发第二天出现在了一家自助洗车店的监控里。” 第九十五章 焚尸案13 自助洗车店,是他们在确认万安良一定是被凶手装在车里运进鬼岭坡这一点之后,郑岩安排关注的。 凶手如果真的先在打斗中导致万安良重伤了,那运送他的车肯定有血迹,有血迹就得洗,还不能送去专门的洗车店洗,只能靠自己,所以凶手有一定的概率会选择自助洗车店。 事实证明这个方向很有用,比他们找进出鬼岭坡附近的交通监控还快一步得出指向性证据。 很快,小陈带回了吴金友。 粗粗打量,吴金友像个成功的商人,合身的白衬衫黑西裤,皮鞋里穿的袜子还是黑色长袜——这是经常被男人忽略的一点西装正宗穿搭,看起来很有气质。 就是脸色不怎么好看,隐隐带着焦躁。 不过到了讯问室,他脸上只剩下悲痛惊讶。 “安良哥的死我也是没想到,下午我们还见过面,当时他还跟我说等他出差回来一起去吃饭。” 沉痛的表情沉痛的语气,在郑岩看来简直假得能投诉到。 “你知道我们带你回来是因为什么吗?” 吴金友愣一下,迟疑说:“配合调查?那个给我做笔录的同志问过我很多安良哥的事情,我把能说的都说了。” 郑岩冷笑:“我觉得你还没说完。你在案发当天下午和万安良见面,是在谈什么?” “就是喝喝茶,聊聊过去,这事儿我和之前的警察同志也说过。” 看郑岩不搭腔,吴金友腮帮子紧咬了下,只能重新说一遍:“我当时想找他取取经,打探消息看看近期有没有什么新政策。安良哥也顺便跟我吐苦水,说起他最近被几家店投诉的事,还说也不知道这次出差回来之后会不会被处罚。聊完我们就各回各家了。” “是吗,可是你家在东区,为什么你在案发当晚会两次经过鬼岭坡?” “没有经过鬼岭坡,”吴金友否认,“只是路过了那截盘山公路的入口周围,没进去。” 郑岩看着他:“回答得这么肯定,是因为知道鬼岭坡没有监控,只有几公里外的岔路口有,我们没办法用这一点确定你是凶手是吗?” 不等他反驳,郑岩又说:“其实你还不够谨慎。那地方真要找的话也可以找到其他小路经过,不用被监控拍到的,只是你当时自负地认为尸体要很久之后才会被发现,到时候再查,尸体的死亡时间无法确定到具体某天,就算有监控也怀疑不到你身上,所以你才不加掩饰直接从监控底下走的,是不是?” 吴金友皱眉,有点不耐烦了:“什么意思,把我当杀人犯审?我和安良哥是关系很好的同学,怎么可能会杀他?凶手不是那个肇事司机吗,你们不是已经抓到人了吗?” “哦?我们最开始查肇事司机的时候,认定的死者是另外一个人,万安良是凶手来着,你为什么一直很笃定死的是万安良?我们的人第一次询问你的时候有说过死者是万安良吗?”郑岩笑里藏着锋芒。 吴金友顿一下,移开视线说:“可能是我记错了,我已经知道死的是安良哥,所以下意识把所有问题都当作安良哥是死者来考虑了。” “那你记性还真不好,消息也不灵通,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确定了第二凶手的事情。” “还有第二个凶手?不会是和那个肇事司机一起合谋的人?”到这时候了他还故作无辜。 “当时你就在现场,不是看见肇事司机回来焚尸了吗?你应该很清楚。” “什么在现场?我没在,我当时……” “别急着否认,你很清楚肇事司机返回现场要焚尸的不是万安良,既然意识到了,难道就没想过,当时现场除了司机,你,万安良,其实还有第四个人吗?” 说完,郑岩意味深长道:“那个被真正撞下山坡的人,是目击证人,他当时就清醒地躺在万安良尸体旁边,看到了你,还有你的车。哦对了,说起车,你前两天去自助洗车店洗了车?平时都去专门的洗车店,唯独这次去自助洗车,为什么?” 吴金友的表情有种紧绷感。 “不说?那你可以等我们对你的车进行痕迹检测之后再说。虽然你清洗过,但血可不是那么好洗干净的,后备箱或者后座这些地方,经常藏着一些不容易发现的东西。” 这句话之后,讯问室里安静了良久,吴金友深呼吸几下,整个人往后靠在椅背上。 “ok,我承认,我那天下午和安良哥起了争执,发生了点意外,我打了他。” “只是打了?” “打得有点狠,他当时就晕过去了。我以为杀了人,慌里慌张把人塞进车里,打算找个地方抛尸。结果他是装的,我开车到鬼岭坡停下,刚打开车门他就撞开我跑了出去。” “我也不是真的要杀他,都是不小心的,所以看他还活着也松了口气,准备走人。谁知道他跑出去没多远,就倒在了路边,然后来了一辆车,那个司机二话不说就把人点燃推下了山,我来不及阻止,想要救人又怕他连我一起解决,所以只能干等着,等那个司机走了才过去看了眼,发现他已经烧得不动了。” 郑岩问:“你们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我想让他帮个忙,但他直接拒绝了。我们多年的同学,他宁愿帮其他人都不帮我,我又不是不给钱。还说什么公职人员不能走后门,可笑,以为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投诉吗,钱都不知道收了多少了。” “就因为这个?” 按照谈迦的梦,凶手对死者的死怀有报复性的爽感。吴金友真的只是因为被拒绝走后门就恼羞成怒要杀万安良吗?恐怕还有平时的嫉妒和不平衡。 吴金友摊了摊手:“就因为这个。我当时喝了点酒有些上头,一时间没控制住情绪而已。” 推给情绪,推给酒,推给死者自找苦吃,大部分杀人犯都是这种想法。 看他轻松的姿态,郑岩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就这么承认了,是觉得杀人的责任都在肇事司机身上,你是无辜的?” “难道不是吗?焚尸的是肇事司机,我顶多算营救不及时。” 郑岩冷笑着合上记录本,说:“先不说你事先殴打万安良至重伤昏迷,就说肇事司机焚尸后,目击证人在发现死者滚落山崖后没两分钟就死了,单纯是烧死的话没那么快,你觉得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吴金友脸色一变:“不可能……” “不可能检测出来吗?法医有的是办法检测!” 第九十六章 焚尸案14(完) 这下压力都给到法医实验室。 老李带着徒弟围着那几块碳化的骨头研究了好几天了,确实得出了些结论。 “颅骨上的伤很重,就算没有那场火,死者大概也活不了。但没有那把火,说不定他能再坚持会儿,目击证人当时及时拨打电话送医的话,有一定的概率能救活。” 可惜万安良遇到的人都没有救他的心。 朱军以为他是被撞的受害者,不想担责任,于是一把火烧了他; 吴金友巴不得他这个高高在上又不肯给自己开后门的同学去死,就那么看着他被点燃推下山; 周乔安看见他被烧,想的是借用他的尸骨伪装成自己,就那么看着尸体被烧得只剩几根骨头。 老李有点可怜死者:“他死得很痛苦,钝器伤让他动弹不得,一开始的几分钟,是硬生生忍受着自己被烧得皮开肉绽的痛楚的。” “但要论罪大恶极的凶手,肯定是打他的人,对方根本就没想让他活,颅骨上的痕迹看起来很像扳手,锤子之类的东西,可不是随处都有的东西,凶手在动手之前肯定有一定的准备时间,最起码不是他说的冲动之下下意识就打过去了。” 郑岩点点头:“找到凶器,就能定他的罪了。” 找凶器,先找吴金友的车。 审讯的时候郑岩跟他说的话不是哄骗的假话,那辆黑色辉腾就算洗过,还是残留了不少痕迹,痕检从后备箱找到了血迹残留,一验,就是死者万安良的。 再把车翻来覆去搜了两遍,他们在后座的侧袋里找到了一把扳手,洗得干干净净没有血迹,不过能检测出上面曾附着过血,加上从车里找到的万安良的头发,已经可以定罪。 所有证据摆在面前,吴金友在讯问室愣了会儿,突然发狂,无差别咒骂。 吼到脸红脖子粗,似乎都不经过大脑思考了,只知道疯狂骂这一切都是万安良的错,都是他当了官就高高在上,明明没本事结果因为被学姐看上就一飞冲天,现在都敢指着自己鼻子骂了,所以他才动手的,一切都怪万安良惹怒他。 人到了被宣判悲惨下场的时候,不是心如死灰就是无能狂怒,吴金友在讯问室发疯,那一身西装皱巴巴,人似乎也跟着变得皱巴巴。 郑岩:“万安良说不定是真想帮你,是你找他的时机不对,他当时正因为给人走后门被查,这种节骨眼上他就算有心帮你也只能延后再说。你们见面的时候他应该给你解释过才对,你为什么不信?请人帮忙还讲究多次打好关系呢,他一句不行你就直接杀人,平时你找人帮忙都是这样?怪不得几百万的身家都没了,只能靠卖伪劣产品靠走后门东山再起。” 吴金友哪听得进去,还在发疯咒骂,眼睛瞪得像牛,谈迦在外面看着,都怕他突然脑出血嘎嘣没了。 但好在吴金友心坏身体却好,被扣起来带走的时候也没倒下。 郑岩解决完他,回了办公室,长长松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 灌了两口茶叶水,他又吐气说:“其实案子不难,但偏偏阴差阳错跑进去一个周乔安。” 焚尸案可是性质恶劣的大案,一开始查不到凶手和周乔安的关系,还以为凶手智商超群是个棘手角色,没想到真相这么简单,简单到他听见吴金友说出自己的动机时都有点不信。 办多了七拐八拐的大案,他的脑子也快要被磨平。 说周乔安,周乔安的新消息就来了,民警来电话汇报,说周乔安死了。 “俞兰在医院里喊死得好,然后尸体也不要,直接走了。周乔安的儿子儿媳也一个都没来。” 郑岩沉默几秒,几句话安排好,挂断电话,看向窗外的景色。 “这下才是真结束了。” …… 焚尸案结案,谈迦的《凶杀现场》面塑也完成得差不多。 被火吞噬的尸体,盘山公路,树影,米粒凶手,她还给捏了一辆车,看起来有模有样,就是不能细看。 二队的人都凑过来观摩,谈鸣半晌说:“神似,神似。” 小陈嘎嘎笑得象只鸭子。 谈迦不介意,她已经能坦然接受打击,反正自己觉得有进步就行。 不过仔细观察过作品后,她还是自顾自提出了几点需要改进的地方。 “树影不太像,火焰我最开始也不知道怎么用面塑表示,尸体这么好捏是因为不用捏脸捏衣服。还得去学学捏衣服,死者的衣服发型很重要。” 谈鸣给予肯定:“加油,你一定可以的,才学三个月你就可以捏出一个恢弘的大场景了。” 郑岩大笑:“可没那么容易,先不说面塑也是分几个派别的,大多数的面塑都是捏神话故事人物,十二生肖,四大名着人物,你姑姑擅长的就是这一类,之前参加比赛的基本也都是这类形象,和你想学的新式面塑有点区别,而且就算你学会了所有技巧,想捏出尸体的特点也不容易。” 谈迦不在意:“我可以自己研究,风格创新也是技艺传承的一种办法,说不定以后我的《凶案现场》系列还能值得收藏呢。” 小陈他们纷纷给她打气。 给案件做了最后的收尾,他们在警局门口分开,准备各回各家去。 夕阳西斜,热气蒸腾,小陈拽着衣领扇风透气,还不忘跟谈迦商量:“你可以控制自己前半夜不要做梦吗?或者今晚不要做梦,我想睡个好觉。” 谈迦斜他:“我倒是想。” 她比任何人都想睡个好觉。 郑岩照着小陈后背来了一巴掌:“赶紧回你的家。” 小陈被打得一个趔趄,赶紧跑路。 谈迦被谈鸣送回了新家,拎着一袋逛超市买的雪糕甜品和熟食,打算今晚过个放纵的美好夜晚。 走到门口,对门咔哒一声,林之樾又杵在门口看她。 她已经熟悉背后的灼热目光,头也没回,先开了门,才转身递给他一个雪糕。 “送你的,不用谢。” 林之樾接过去,轻而易举看见购物袋里的熟食,只有肉没有主食。 “阿姨做了很多菜。”他最近说话比之前多,嗓音也不怎么沙哑了,透着股清凌凌,和他眼神一样。 就是不太连贯,谈迦自己都拆开一个雪糕啃了一口了,才等到他说出下一句。 “你要来吃吗?” 第九十七章 是你男朋友? 谈迦进了林之樾家。 保镖应该是吃过了,在客厅坐着。饭厅就在厨房外,桌上摆着几碟菜,其中一道黑椒牛肉大概是刚出锅,冒着热气,香味浓郁。 她深深闻了下:“好香。” 做饭阿姨从厨房出来,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笑眯眯放下最后一道菜,是芦笋炒蘑菇,清淡的香气也很有诱惑力。 “小林带朋友回来了啊,还要再加两道菜吗?” 谈迦客气表示不用,然后选择了林之樾对面的位置坐下——她还记着他不喜欢人靠近,看客厅的另一张桌就知道他和阿姨和保镖都是分开吃饭的。 三菜一汤,比起她买的熟食丰盛多了,谈迦拿起筷子,先跟一直盯着她看的林之樾说: “看在这顿饭的美味程度上,你可以向我提两个问题。涉及案件秘密的不行。” 虽然他不怎么开口,截至今天说的话也都是些没营养的日常用语,但她知道他之所以盯着她,还是因为连环杀童案里救下那个小孩儿的事,加上她做梦的秘密。 她现在心情好,愿意透露点秘密。 但是林之樾没急不可耐地提问,而是继续静静看着她。 很少人能忍受别人长时间的注视,容易造成冒犯,被人当成变态。 不过谈迦知道视觉观察是他的交流方式之一,说不定现在正盯着她的眼角嘴角微表情,好辨别她待会儿有没有说真话。 所以她放任了两分钟,耐心快没有的时候冲着他高高挑眉:“快点,菜要冷了。” 林之樾一个天天旁若无人盯人的人,被盯回去却会下意识错开,眉眼上方的碎发跟着微微动荡。 “你每天都忙到这时候,没空自己做饭吗?” 这可不是值得问的问题。 谈迦玩味问:“你确定第一个问题要问这个?不问我这几天在干什么不问我的秘密?” 没得到回答。这下轮到她注视他。 林之樾穿着家居服,圆领衫的领口比一般衣服大,露出他清晰的锁骨,看起来身材清瘦颀长,像她骑行时见过的被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竹。他这会儿低着头,发梢遮挡住眉眼,只能看见薄唇高鼻,在那张脸上很突出。 她的追求者里还没这种类型的,倒是有点新鲜。 “我不太会做饭,”谈迦慢悠悠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呢?” 林之樾:“你可以来这里吃。” “看得出来你想这么说,不过我问的是第二个问题。” “……你前几天半夜出去是出了什么事?” 明明是正经问题了,但谈迦却忍不住笑出声。 那种别有深意的笑让林之樾下颌紧绷,好像她在借笑声说他这个问题是临时拿出来遮掩真实目的的。 “凌晨一两点的事你也知道,盯我盯得挺紧啊。不过也不是不可以告诉你,那天出了新案子,情况比较急,所以半夜出了门。” 说完她舒展一下手臂,筷子悬在那道黑椒牛肉上,说:“问题结束,可以吃饭了?” 林之樾默默拿起筷子。 他们先后都夹了那道牛肉,谈迦吃得香,看那表情被菜的美味深深折服。他尝了口,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但第二筷,他又夹了牛肉。 这顿饭吃得沉默,林之樾是个不喜欢说话也不太会说话的人,谈迦主要是深陷在饭菜的香味里没什么说话时间,等吃完,她碗筷一放,靠在椅背上满足地喟叹一声。 “真好吃啊。” 林之樾也放下了碗筷,动了动唇,又说:“阿姨每天都做很多。” “想邀请我每天来蹭饭?不太好。” “你可以。” “是‘我’可以,还是我‘可以’?哦忘记分析语义对你的困难度了。不过每天蹭饭太过分,我偶尔来蹭一顿就行了,作为交换,我明天可以带你出去玩儿。” “什么?”他的视线转向客厅的展示柜,那里摆着两片重新制作好正在晾干的枫叶面塑。 谈迦跟着看了眼:“不是面塑。我做了几天面塑,需要休息一天,打算后天再去学新课程。明天下午我要去射箭馆,你想去吗?” 林之樾迟疑地点头。 “那你到时候在射箭馆那条街等我,我上午有事不回家。” …… 有事情期待的时候,时间过得更漫长些。 林之樾在家研究了半天面塑技艺,又画了一幅画,皱着眉看了很多遍手机,才到时间,由保镖开车送去了约定的地方。 射箭馆在一条步行街的最里面,不好开车进去,他下了车等人。 没等几分钟,就看见谈迦踩着长板从对面那条街滑过来,姿态随意,额前发梢和绿色发尾被风吹到颈后,露出富有攻击性的长相。 别人搭讪,她也只是随便瞥一眼,视线无差别滑过所有人,理也不理踩上滑板就走了,像是习惯了这种不需要回应的搭讪。 到他面前,滑板前端一翘,谈迦行云流水收起长板,跟他打招呼:“挺准时。” 很明显的普通朋友打招呼用语。 但周围人都能看见男生盯着女生看的目光,专注到让人侧目,想来搭讪的都在这自动跟随云台一般的注视中走远了点。 谈迦习惯了被人打量,没在意,领着人找到射箭馆。 她带了自己的装备来,也不需要教练教,只办了卡,带着林之樾去选训练弓和护臂护指,找了两条并列的箭道,简单教了教。 “你可以先试试,不过不要过量,手会疼,影响你画画。试了之后如果不喜欢,这里还可以玩儿飞镖和台球。如果都不喜欢,你可以在旁边的贵宾休息区等我。” 林之樾听话试了两箭,没找到兴趣,偏头看隔壁箭道。 谈迦看起来很适合射箭这项运动,站姿和眼神都透露出一种坚定和力量感,箭射中靶心内圈时,旁边有其他人围过来鼓掌夸奖,她也没分出去一个眼神,第二箭继续飞射而出,带动她的发梢动了动,又是一声结结实实的“笃”,再次射中靶心。 带字母的黑色t掖了一点衣角在裤腰处,她变动作时,叠戴的银色长项链相撞,十字架的尾端停在胸口。 场馆里一半的人都被她吸引过来了。 像灼目的太阳。他眼也不眨地观察着她。 说是带林之樾玩,但他坐贵宾区的时间更多,基本都是谈迦自己在玩。 结束后去前台给卡续费时,老板还问:“你带男朋友过来的?” “没。” “那是追求者?他一直盯着你看,头都没转过,看入神了都。” 谈迦看了眼往这边走的林之樾,挑眉说:“谁知道呢。” 续了费带人回家,这次是坐的林之樾的豪车,他们在车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射箭的事,半小时就到了。 进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门卫忽然叫住她。 “谈小姐,有你的包裹。” 谈迦意外,接过那个小盒子,以为是爸妈寄回来的东西,小心拆开,发现里面是张明信片。 正面是她的偷拍照,背面写着一句话——我们同属正义之师。 她的表情一下变了,眉头紧紧皱起。 第九十八章 谁在偷拍你? 郑岩和谈鸣被谈迦一个电话叫了过去。 到的时候,林之樾正帮忙拉着窗帘,谈迦用一支红外射线笔在对着窗玻璃往外照。 谈鸣来得急,眉头夹得死死的,看了眼不该出现在这儿的林之樾,没说什么,也到窗边往外看。 “在找偷拍的方向?” “嗯,明信片的偷拍角度是从上往下,只是普通相机的话,拍摄地点只有对面那两栋楼的十五层往上,可能是顶楼天台。”谈迦冷着脸说。 “那我过去,试试从那个角度拍一张看看对不对得上。说不定偷拍的人还留下了点新鲜痕迹。” “不急,弄准确点再去,”谈迦移动射线笔,问身边的人,“这个角度怎么样?” 林之樾的视觉特殊,空间构建能力很强。 他甚至不用再多看一眼那张偷拍照,低声说:“不是。再往右上方一点。” 这样移动几遍,他说差不多了。 谈迦眯着眼看了看,说:“七栋三单元的天台。” 谈鸣马上说:“我过去看看。” 等他走了,谈迦才收好射线笔,皱眉坐回沙发上,捏着面塑平复心情。 郑岩还在检查那张明信片,问她:“你怎么想的?” “肯定不是我得罪的人。我才回来三四个月,认识的人不多,搬进新家也才半个月,除了林之樾和小区门卫,一个人都不认识。我猜是我协助的这几起案子里的相关人,或者有人在盯着我们查案,发现了我这个奇怪的临时工在案件侦查里起到的作用。” 郑岩沉声说:“应该是后者。我们之前查的几起案子,凶手都死的死进监狱的进监狱了,凶手家属也没有……连环自杀案里漏网的潜在加害者有可能,毒酸奶事件里那个没查清的神秘粉丝也可能,但背面这句话,更像是很欣赏你,在拉拢你的意思,很可能是盯上了你的特殊能力。” 说到这儿还扫了眼边上的林之樾。 谈迦只觉得晦气:“他觉得是拉拢,我觉得是恐吓。这种行为,这种话,我只在变态连环案里见过。” 凶手还是那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无辜人。 以前看类似的影视剧还觉得这种凶手很有仪式感,现在自己被牵扯进去,她只想把人找出来当靶子射。 郑岩再看一眼林之樾。 老实说,这小子的心理状态就很像。 “照片里是哪天?你还记得吗?”他又问。 “看衣服应该是焚尸案被发现的当天傍晚。”那天她困得不行,回来时还和林之樾在走廊上说了会儿话。 “几天前拍的照片,却选在今天给你。问了是谁送来的吗?我看这上面也没有快递信息,只写了你的楼栋号和名字。” “门卫说是一个穿着外卖服的男人送来的,这里外卖不让进小区,很多外卖员快递员都把东西放门卫架子上。我已经找他们申请调监控了,但我估计找不到结果。” 敢做这种事,背后的人就跟悬疑小说里描写的凶手一样,明面是温和有礼的医生背地是屠刀不停的屠夫,作案讲究谨慎细致,很难让人抓住把柄。 郑岩点头:“有可能,但还是得查。对方知道你家的位置,知道你的名字,甚至知道你做过的事,从你做过的事里认为你和他一样是‘正义之师’。伸张仁义友爱征讨邪恶的军队叫正义之师,正常来说这句话不应该用在我们身上吗,用在你的身上……” 谈迦懂他的意思:“对方可能不喜欢、不认可警察,更倾向于我这种民间假侦探,说不定他就是这种身份,还做过一些伸张正义惩处邪恶的事。” 比如杀人,杀恶人。 这样侧写出来的人,让郑岩担忧:“自认为除魔卫道的正义人和自认为全世界除了自己都该去死的人没什么区别,容易被惹怒,说不定明天他就觉得你不仅不正义还是邪恶了,想直接朝你下手。你最近不用来警局,最好回你姑姑家住,这件事我们会调查清楚。” 边上的林之樾皱眉,目光盯着谈迦的反应。 谈迦直接拒绝了:“这是针对我的事,我肯定要参与调查。搬家更不用,万一那是个丧心病狂的傻b,连累我姑姑他们我更难受。” 说着拿出手机又说:“我已经下单了一个反偷拍的机器,如果再有人敢对着这扇玻璃偷拍,射线能直接损坏对方镜头。” 林之樾眉头舒展,安静半天终于开口参与了话题:“我的保镖给你。” 郑岩和谈迦都看向他。 他没觉得自己的提议有什么不对,平静地看回去。 “这样也好。再让你哥也住过来。”郑岩说。 知道他们是为了她好,谈迦没再拒绝。 过了半小时,谈鸣匆匆回来。 “天台栏杆边发现了几个鞋印,但很模糊。我问了物业,说是前几天请了人来检修电梯机房管线设备之类的东西,当时那些检修人员上过天台。我已经找他们要检修人员的名单了。” 可惜的是,接下来查了两天,那几个检修人员都没问题,全是从业三年以上的老员工,手机中并无偷拍照,交叉审问后也没发现当时有人靠近围墙拍过照。 再查小区门口的监控,那个送包裹的人穿着普普通通的外卖员衣服,骑着共享电动车,装东西的箱子印着闪送字样,帽子口罩一个不缺,根本看不清脸。 沿着他离开的路查下去,却在外卖员大军中遗失了踪迹。 “遮遮掩掩,这个人大概率就是幕后黑手,”郑岩让人继续查那段路的监控,又安抚谈迦,“别害怕,他给你寄明信片挑明他的存在,肯定就不止这一手。只要他有下一步动作,我们就能抓到人。” 谈迦神情自然:“我没害怕。” 他瞅一眼她身边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和表情淡淡的林之樾,沉默两秒说:“也确实不用害怕。不过也不好一直麻烦人家,平时要出门让你哥跟着就行,最近案子不忙,忙起来你就在警局待着。” 林之樾又皱眉。 郑岩:“看我干什么?还耽误你做好事了?” 谈迦咳嗽一声:“他是我请来看监控的,你知道的,他视觉能力很强。” 只是不等林之樾帮忙看出什么,谈迦当晚先做起了一个惊悚血腥的梦。 第九十九章 正义之师1 凌晨室内静悄悄的,不安的呼吸声就十分明显。 关掉头灯后,到处都是一片黑,“她”努力睁大眼,却还是看不清前面的路,只能在擂鼓般的心跳声下摸索着前进,走一步停一下,警惕地侧耳听着所有动静。 但在陌生地方,再警惕也没用,一不小心就踢到一个类似蚊香盘的东西,那瞬间的刺啦声仿佛静室里打雷,让人陡然冒出一身的汗。 静了两三秒,门后有慌忙落地的脚步声,似乎是想走到门口锁门。 他们肯定听见了,肯定听见了!他们肯定要报警! “她”大脑被紧张害怕惊恐的情绪占据,来不及想太多,不顾撞到家具,冲进刚才看见的厨房里,抽出一把刀就撞进那扇门里挥刀乱砍。 不能让他们报警! “啊!啊痛——奶……” 砍中了一个矮的,哭声和尖叫吵得“她”脑子充血,叫这么大声,一定会引来人的! 蓄势的刀冲着那个方向继续乱砍,几刀那人就倒在地方再也发不出声音,有人冲过来撞“她”,被一把掀翻在地上,撞倒了桌子噼里啪啦一阵响,“她”被这声音刺激得更癫狂,喘着气一刀刀狂砍。 刀刃砍在头骨上,拔出来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但“她”顾不上这些,疯狂乱砍,一刀刀不停歇,直到温热的血溅在自己眼睛里,“她”才仿佛理智回归,听见躺在地上的人喉咙里发出被血呛到的咕噜声,闻到让人恶心头晕的血腥味。 不一样的惊恐重新席卷大脑。 “呕——” 谈迦惊醒时忍不住干呕,趴在床边缓了几分钟才好。 按开灯,明亮的光线有些刺眼,却给她很大安全感。空调冷风吹得她冷汗冰凉,进浴室冲了个澡才舒服点。 然后她去拍了侧卧的门。 “哥,新案,赶紧。” 谈鸣出来时倒是精神奕奕,他早就习惯半夜爬起来办案,有时候蹲人还得通宵呢。 “又做梦了?看你一点不急,受害者没救了?” “嗯,”谈迦在客厅冲咖啡喝,表情恹恹,“乱刀砍死,救无可救。” 谈鸣一愣,立马严肃起来,一边给郑岩打电话一边问她:“你知道案发地点在哪儿吗?受害者几人?” “居民楼室内,两个受害者,应该是一老一少。” “居民楼?那调查起来可不容易,”他感到棘手,正好电话通了,“郑队,大案!居民楼里一老一少被乱刀砍死,目前不清楚具体是哪个地方的居民楼,我们需要让派出所上报今晚发生的相似案件。” 因为案发地点不具备明显特点,他们无法靠上次找鬼岭坡的方法来确定具体地址,所以郑岩直接开车来了她家。 这会儿是凌晨四点半,三个人坐在客厅,边打哈欠边讨论案件细节。 “凶手可能是偷摸潜进受害者家里的小偷,因为他杀人前后都很恐慌,也没带凶器,是知道有人被吵醒发现了他后,才去厨房拿的刀砍人。” 郑岩:“大半夜的谁家没人啊,他选在这时候上门偷东西,吵醒人的可能性非常大,他就没提前想过?还害怕。” “我怎么知道?”谈迦睨他。 然后非常用力地揉着面团,像要把被噩梦惊醒的郁气揉进去,还用塑刀在按压平的面皮上哗哗划了几刀。 “……”郑岩立马换个说法,“通常在乡下才有更多小偷选择在晚上偷东西,城市里房子挨着房子,基本都会落锁,楼栋里还有上班时间不定的人出门,轻易没人会在半夜去居民楼里偷东西。” “可能是小偷观察过很久,知道这家人只有一老一少,没有青壮年?”谈鸣猜测。 “只有一老一少那不是更好对付?绑起来就行了,再或者打晕,为什么非要发狂杀人?” “那可能性太多了,凶手脑子有问题,凶手情绪容易失控,凶手和受害者认识怕对方迟早会认出自己……” 只有梦里的片段,没办法延伸太多,他们推断的线索全靠猜测。 郑岩记录了些,又问谈迦:“你能回忆起凶手的一些特点吗?高矮,头发,身上有没有伤,带了什么。” 捏面塑确实能平缓心情,谈迦已经缦缦淡定下来,仔细思考着说:“没灯没光线,很多特点都没办法识别。但我能感觉到他头上戴了个什么,缠着头一圈,像打球的时候戴的发带,前面有点重。” “可能是头灯,”谈鸣猜测,“但如果还带了头灯,那凶手还真是早有准备。还有吗?” “暂时没了,还得看看现场再说。” 还是只能等各地派出所的回复。 谈迦倒在沙发上眯了会儿,思考着这次的《凶案现场》面塑要怎么做,她这几天刚想好要在每次案子侦破后做出一份相应的面塑,当作纪念品,以后做成系列,也算发展面塑的新式风格了。 结果现在就来一个这么惨烈的现场,全是血的尸体,用面塑做出来也会被打马赛克。 想得迷迷糊糊,睡过去了都不知道,直到被郑岩的手机铃声吵醒。 早上八点二十,北区坡子街的派出所上报了一起类似案件—— 祥福小区三栋三楼302发生一起惨无人道的凶杀案,房主金向原的母亲和儿子在半夜被人乱刀砍死,血流了一地,单元楼楼梯里全是血脚印,且家里的金子和现金都不翼而飞。 他们仨当即前往现场。 出门的时候,林之樾照常开门叫住她,递给她一份早餐。 谈迦接过去就掏出里面的枣红发糕啃了口,很自然地对他点头说谢谢。 然后脚步不停地去按电梯。 倒是谈鸣和郑岩,对着他这个突然开门投喂过路人的人投去了审视的目光。 林之樾抿唇,平静说:“不好意思,只准备了一份。” 谈鸣:……谁稀罕你一份早餐吗? “下次一份都不用准备,迦迦有吃的。”他以后早上起来猛火现炒。 说完紧跟着进了电梯。 林之樾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只看着谈迦,看她在电梯门关上之前对他笑了下,似乎也想回一个笑,只是嘴角没扯动,电梯就已经下行了。 走廊里又恢复安静,过了会儿,林之樾对身后的保镖说:“王叔,你帮我打听一下,是不是哪里又发生了什么凶杀案。” 第一百章 正义之师2 北区坡子街祥福小区。 这是个老小区了,没有停车场,大门口只有行人通道,小小一个栏杆根本拦不住人,里面还有些一楼装修成了铺面在开棋牌室和便利店,来往的人鱼龙混杂。 三栋三楼302。 天热,不过几个小时,血腥味已经传到楼道里。 谈迦闻到味道就皱眉,再走上最后一级台阶,在一堆民警的胳膊缝里窥见房间里的惨状,有点心理不适。 血都流到客厅里了。 郑岩掀开警戒线进去,问民警:“具体什么情况?” 民警做了初步勘察,说:“这家人的房主叫金向原,三十九岁,在十字路口开了家包子店,凌晨两三点就得出门。因为离了婚,家里这个点通常只有他五十八岁的母亲和十一岁的儿子在。房门是被撬开的,凶手翻箱倒柜之后应该被侧卧的一老一小听见了动静,不知道怎么想的,冲进去把人砍死了。除了两个死者,他家里的现金和一些贵重物品也被盗了。” “按照邻居的回忆,案发时间应该是凌晨三四点,当时有人听见他家在喊什么,不过因为很快就没声儿了,所以也没人放心上,直到天亮有人出门,发现他家大门敞开,地上还有血脚印才报警。” 边听着,他们边穿上鞋套往里走。 大门确实有撬锁的痕迹,不多,痕迹也不算深,不是门锁安全性不高就是凶手工具齐全技术娴熟。 再往里,客厅里一行血鞋印,鞋尖全都朝着门外。 郑岩:“看来凶手是偷完东西才杀的人,杀完人后直接跑了。看鞋印大小,凶手大概率是个男人。” 然后他问在客厅到处扫描的痕检:“目前有什么发现吗?” “现在还在采集呢,哪儿那么快。不过这个鞋印确实有个很明显的问题。” 痕检指着最清晰的那枚鞋印说:“鞋掌的左边,应该是卡了什么东西,所以留下的痕迹里有一块实心污渍。” 是个有用的线索。 继续往里走,另一个痕检人员正在用小刷子撒粉,尝试提取门把手上的指纹,还有人在给地上飞溅的血迹拍照。 都是学习材料啊,谈迦觉得要是捏这次的凶案现场面塑,或许不用全部复刻尸体的惨状,用露在门边的手脚和溅落的血就可以。 就是还得捏出房屋造型,是另一个全新挑战。 正想着,郑岩领着她进了侧卧,梦中被黑暗掩盖的惨状暴露无遗。 尸体几乎是泡在血里,身上脸上被砍出的伤口深可见骨,孩子的脸一半都被劈开了,那把行凶的菜刀还卡在老人肩骨上,简直惨绝人寰。 一行几个人都倒抽口气。 谈迦不忍直视,看向忙活的两个法医。 老李叹气:“凶手是真下得去手啊,这要是白天,他自己都得被这一幕吓够呛。” “估计是得被吓到,凶手似乎情绪不太稳定,乱砍之后直接把凶器留下了。上面检查出指纹了吗?”郑岩问。 “没有,应该是戴了手套。他来偷东西肯定不是一时兴起,工具准备得很齐全,只有杀人可能是计划之外。” “死因是什么?失血过多?”郑岩又问。 老李点头:“看这大片血就知道了。死亡时间在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据说当时房主凌晨两点多刚出门去包子铺做生意。” 他们知道更精确的死亡时间,但郑岩没说,顺着时间推测。 “几乎是男主人刚出门做生意,凶手就进门偷东西了,看来他对这家人的行踪很熟悉,不是熟人就是跟踪了很久。” 又问:“刚才说家里的现金和金银首饰都被偷了?之前放在哪儿的?” 民警指了指外面:“客厅和主卧。” 他们出了侧卧,先看见了沙发上失魂落魄的受害者家属。 金向原中等身材,是个苦相人,身上戴着围裙,脖子上挂着长条的汗巾,衣服上的面粉都没拍干净,应该是刚从包子铺赶回来,才应付完笔录询问,这会儿还无法接受事实,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谈鸣过去问他关于被盗现金的位置,他也只是短促地说了一两句,显然还没从母亲儿子惨死的状况里回过神。 “大部分在主卧,”谈鸣问到后推开主卧的门,很轻易就看见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柜子,“看被子和生活用品,主卧只有金向原一个人在住。” 小陈看了看主卧门口:“没有撬锁痕迹,应该是本来就没锁门,所以凶手很轻易就进来了。” 谈迦捏着面塑转着看了一圈,没多仔细,心里有个疑问:“一个工具准备齐全的小偷,为什么偏偏要偷他们家?包子铺赚钱到十里八乡都认为他家钱很多?现在也很少有人在家放大笔现金了,凶手为什么会觉得能在这里偷到让自己满意的钱?” 小陈:“包子铺确实挺赚钱,但你问得也很有道理。自己带工具上门偷东西的基本都是惯偷,这种人很谨慎,踩点过后才会动手,偷盗的数目往往不小。” “但他杀了人,说明他在‘可能被抓走判盗窃罪’和当流窜的杀人犯之间选择了后者,难道他认为杀人比判盗窃罪更轻松?”谈迦不理解。 谈鸣科普:“盗窃罪量刑很严,三万到十万之间就属于数额巨大了,能判三到十年,还要处罚金。三十万以上,情节严重的就有可能无期了。” “凶手偷走的钱很多吗?”她又问,朝那几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抽屉看了看。 这问题还得问苦主,只是现在金向原并不太关心钱财被盗的事情,他似乎终于缓过神来,跪在侧卧门口放声大哭。 他们都往外看。 郑岩这时候却说:“如果我是凶手……” 好熟悉的开头。谈迦侧目。 “咳,借用一下你的名人名言,”郑岩继续说,“如果我是凶手,按照你的梦,我一开始没想杀人,只想进来偷东西。那我在不熟悉这个家布局的前提下,应该到处翻各种可能藏钱的地方,但是这里被翻过的只有两三个抽屉。” 谈鸣:“所以凶手有可能是进过这里的熟人?所以他才怕被侧卧里的一老一少发现,因为怕被认出来?” 他没说对不对,想想又叫痕检:“尽快汇总凶手留下的痕迹,看他撬门后是不是直奔主卧藏钱的地方了。” “小陈,去调小区的监控。看看这个凶手往哪儿走了,装备到底多齐全。” “谈鸣,去问问金向原,到底被盗了多少钱,最近有没有被盯上的感觉,再查查他的社会关系,亲朋好友。” 至于捏面塑的梦境专员,被带着一起去给邻居做笔录。 第一百零一章 正义之师3 同住一栋楼的金家出了这种惨事,楼上楼下的邻居们都一脸后怕。 有的说:“半夜确实听到有什么闷响,但我以为是金老大出门做包子弄出来的声音。他每天两三点就要出门,我们这里隔音又不算好,起床洗漱开门关门的声音很吵,以前我们还因为这件事吵过架。” 另外的人说:“我倒不觉得是金哥弄出来的声音,他家里也有老人孩子,平时除了关门声和下楼骑电动车的声音稍微响点,其他时候都很安静。我当时以为是他隔壁的刘家在打老婆孩子,因为听到了叫声和哭声。” 谁知道是老人孩子被杀的动静。 郑岩都记录下来,问他们:“知道当时是几点吗?” 他们都说不知道,因为没人当回事,翻个身又睡着了。 但可以判定是三点以后,因为金向原已经出门。 郑岩又问:“那阵动静过后,有没有听到有人跑出去的声音?下楼的声音,东西磕碰的声音,窗外奇怪的响声之类的。” 住在金家楼下的202住户说:“我们听到了脚步声,跑得很急,但也以为是做包子的在跑上跑下搬东西,当时还说今天要跟他家里人反应一下,我们家有学生呢,哪能每天半夜都搞些声音出来让人睡不着。” 问来问去,大家似乎都没有什么线索能提供。 谈迦的目光在那些邻居脸上扫过,觉得这些回答肯定有水分。 夜晚是凶手的保护罩没错,但这小区楼层逼仄,隔音效果也不好,凶杀砍杀一老一少时那个小孩儿可是尖叫哭喊了几声,真的没人听见吗?没人意识到不对劲吗?没人起身打探吗? 不见得。 但就算有人意识到了邻居家在发生惨案,估计也没人敢出来帮忙。等到自认为安全后打报警电话已经算好心了。 可如实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谁也不愿意在别人面前当个冷血自私的人。 她收回视线,继续慢腾腾捏着手里的面团,搓出胳膊腿。 郑岩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没追着问,在问最后一个问题:“金向原是个什么样的人?平常和哪些人来往,有没有仇人?” 这种不涉及危险的问题就很好回答了,大家七嘴八舌说起来。 “我们都喊他金包子,人不错,包子做得也好吃,吃苦耐劳,每天从早上两三点忙到下午两三点,下午都在家睡觉,很少出来。要是有仇人,估计也是开包子店的竞争对手。” “竞争对手直接在他包子店去下毒就行了,怎么会上门偷东西杀人?我觉得是专门当小偷的人盯上了他们家,包子铺还是挺赚钱的。” “他们一家人都还行,不喜欢和人吵架。金大娘每天就带带孙子,给金包子做饭做菜,很少和人有矛盾,就是那个孩子不太讨人喜欢,嗓门大还喜欢欺负人,我看是被宠得太过。” “其实我说句实话,金包子不太会和人交际,平时碰到话也不怎么说,闷头闷脑的,不怪他老婆要离婚。” “他以前那个老婆更会来事儿,平时在包子铺上喜欢和人搞好关系,交的朋友也多。男人女人结婚,还是需要嘴巴能说会道点,不然哪个愿意跟你。当初金包子还追上去留人,但是哪留得下来哦。” “金大哥在柳二街开店,对面就是医院一条街,又有学校,生意还可以,这世道只要有钱,亲朋好友就多,不过他有空闲的时间不多,只有吃晚饭的时候看见过有些人上门和他们一家人吃饭,仇人应该是没有的。” 群众的笔录就是这样,挂车倾倒垃圾一样哐一下全倒你面前,也不管是生活垃圾还是厨余垃圾,反正都混在一起,你有想问的问题,需要自己在里面找。 郑岩把这些回答汇总并精简了:“金向原一家在小区里的人缘应该很一般,平时没什么空和邻居碰面,性格也闷。他是独生子,很少有亲戚上门,三年前离婚是因为老婆看上别的有钱人了。但他偶尔会有朋友上门来吃饭,有男有女。” 谈迦:“所以凶手很可能是这些朋友里的某个人?” “那就得问问金向原本人了。” 谈鸣已经做好了安抚工作,金向原虽然还是脸色惨白,但回答问题好歹顺畅了点。 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失窃财物的数量。 “你点一点,到底被偷走了多少东西?” 侧卧里的尸体被运走了,关上门看不见里面的血。金向原腿软地路过那些血鞋印,走进主卧。 “我平时要用现金在菜市场购买各种菜肉和面,为了进货,也为了方便给有些顾客找零,家里长期都放着几千的现金,我把大部分都放在第二个抽屉里,其他的零钱放在客厅给我妈我儿子用。还有我老婆之前买的一些金银首饰,也放在这个抽屉,加起来估计值个三四万。” “被偷的钱或者首饰有没有比较特别的?比如钱的编号,首饰的样式,不能熔掉的玉器。” “有个翡翠手镯,其他都是金子,银子做的。钱我没注意。” “有哪些人知道你放钱的地方?” “除了我妈和我儿子,就没人知道了。哦我前妻也知道。” 和他们猜测的有点出入。 郑岩干脆把问题抛给他:“你有怀疑的人吗?凶手很可能是你的熟人,知道你几点出门,知道你家贵重物品放哪儿,知道你家里只剩老人孩子。” “熟人?”金向原愣愣地不敢相信,“怎么可能,如果是熟人,偷钱就偷钱,为什么要杀我妈和我儿子?” “凶手的心理我们暂时不清楚,但请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有这样一个人?” 金向原的脑子似乎被熟人作案四个字炸得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说:“我想不出来会是谁。” “那你最近有和人结仇吗?有没有感觉身后有人跟着,路边有人看你?” 他还是摇头:“我每天忙着做包子卖包子,来回都是匆匆忙忙,还真没这种感觉。而且我最近也没和人闹过矛盾,生意顺利家里也安静。” 没有怀疑对象,那就有点棘手了。 郑岩放缓声音:“可能是你没注意,要是你后面记起来,随时告诉我们。还有,我问个有点冒犯的问题,如果不是熟人作案,会不会是你儿子或者母亲在外面跟人说起过你家有现钱有贵重物品的事?” 谈迦看见金向原愣住,迟迟没回答。 估计是有可能。 那小区里的人,孩子同学家长就都得查。 这时候小陈在外面叫他们。 “监控出来了。” 第一百零二章 正义之师4 祥福小区只有大门口才有监控,视频里拍到了凌晨三点零七分偷偷潜入小区、四十来分钟后从小区里跑出去的同一道瘦高黑影。 进去的时候口袋扁扁,出来的时候身上斜挎着一个鼓起来的大包,进出都是低着头匆匆忙忙,帽子口罩齐全,完全看不见脸。 一看就是对躲监控很有经验。 看到凶手出来的视频,郑岩点了暂停,指着屏幕上凶手的身影说:“他背的这个包是不是有点太大了?几千块钱的现金和一些首饰,加起来有这么大包?” “可能是收纳盒,”谈迦按照经验说,“三四万的金银首饰,总不能随便扔在抽屉里。一条项链的盒子能有一本书那么大,几个十几个盒子加起来,是得把包撑这么大。” 但是,她又若有所思道:“凶手好像早做了准备,比在酒席上打包饭菜还狂,直接带着大包去装东西。他是知道金家会有这么多盒子,还是有别的目的?或者说,现在干这一行都是这样的,宁带大包装不满,不带小包装不下?” 郑岩:“应该是早有准备。凶手是熟人的可能性更高了。” 说完点击继续播放,监控视频里,一身黑的凶手像只耗子一样窜出小区门,在小区前面的便民路上失去了踪迹。 小陈摇头说:“小区外没商店没交通站点,我们暂时没找到其他监控,还真不知道他往哪儿跑了,但可以肯定这人绝对踩点过很久,知道这里监控不多。不过我看了下,这条街之外有些店自己安装了监控,我带人重建凶手的逃跑路线,试试有没有收获。” “好,”郑岩直起腰,“凶手虽然在盗窃的事情上很有经验,但应该是第一次杀人,留下的痕迹不会少,就算没有监控帮忙,痕检那边也能得出很多线索,别急。” 想了想他又说:“只是现在金向原那边没有怀疑的人,痕检得出有用的线索也不知道需要多久,在等待的时间里还是得多走访周围的人,看看他或者他家老太太和儿子有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 “不过我们还是有一条指向性线索的:凶手是个惯偷,右脚鞋底卡了一团东西,在系统里查一查附近的所有盗窃犯信息,运气好或许能找到一个和金家人有关联的。” 谈鸣他们点头,很快行动起来。 只有谈迦跟在郑岩身后,没在意自己需要干什么。 她捏出了一个人形面塑,没五官没特点,就像现在毫无线索的凶手。 看着这个面塑人,她表情有些凝重,忽然问:“郑队,你说这件事会和之前寄明信片的人有关系吗?” 郑岩:“看凶手的行为不像。为什么这么问,因为两件事的时间隔得很近?” “不是。监控里凶手遮掩得很严实,和来送明信片的那个外卖员一样。” 说完自己又否认:“也不说准,大部分想躲监控的人都是这种装扮,而且梦里的凶手心理素质不怎么好,和我们侧写出来的神秘人不一样。” 但她心里总萦绕着一种不祥的预感,又不知道这股不祥会应验在哪儿,所以一旦发生命案就老想着把两件事结合在一起思考。 郑岩安抚她:“有危机意识是好事,但你也不要过度担心。如果那个人和这起案子有关,我们查下去总能抓住点蛛丝马迹。” “我不是担心,是烦躁。” 她不喜欢有阴沟里的老鼠悄无声息盯着她,这起案子要是和送明信片的神秘人有关倒是更好,冒头再解决总好过一直分心等着对方出招。 没脸的面塑对着她,谈迦思考几秒说:“假设这件事和神秘人有关系,他也应该不是我梦里那个凶手,或许是幕后黑手。他认为自己是正义之师,然后找人谋害金家人,是不是说明金家人在某方面有问题?” “可以在走访的时候查一查。如果金家人遭殃的点就是幕后黑手要惩罚的点,那有问题的地方无非就是三个方面——金家的钱、金老太太、金向原的儿子。”郑岩顺着她的话分析一番,然后顺理成章把她骗去当正式工用。 “走,走访去。” 走访的工作量大到让人疲惫,金家人的亲朋好友、邻居同学、遛孩搭子、买包子的顾客、原材料供货商……都要询问记录,甚至是偶尔碰面的陌生人也要问几句。 那些人说的话还可能半真半假,需要交叉对比,仔细识别。 谈迦终于体会到了小陈和谈鸣口干舌燥狂灌凉水的滋味,中午吃路边摊盒饭的时候,别的不说,先来一瓶矿泉水直接一口喝到底。 大热天的,她后背一片汗湿,干脆把头发扎起来,绿色的发尾扎成一个小揪,露出完整的脸部线条。 “比我去练拳还累。”她吃饭的时候说。 郑岩自费给她点了份豪华套餐,当作慰劳牛马的青草。 然后下午继续。 好在忙碌大半天是有用的,他们凑一起时,汇总得到了几条有意思的线索。 “有人说金大娘脾气非常不好,金向原和前妻离婚,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造成的,后来那前妻跟有钱人跑了,她还追到人家新家去骂人,害人家没结成婚,只好找了第三个。” “金向原儿子脾气也不好,同学老师都隐晦反应他家里太溺爱,很喜欢攀比。估计是金向原忙着卖包子,平时很少有空陪他,所以物质上很纵容他。” “还有,好几个人认为金向原本人很傲,靠卖包子赚钱买了房买了车后就看不起以前的朋友的了,只想和有钱人来往,比如他儿子某个同学的家长,还有医药一条街的医生。” 谈迦看完第三条,问:“卖包子真这么赚钱?买房买车买三四万的首饰,儿子穿高档货老娘戴金镯子。” 谈鸣:“可能。成本压低,味道做好点,卖得够多,应该可以?” 她瞬间想到一个问题:“会不会是金向原做的包子有问题?钱来得不正常?” 小陈咦一声:“不会是我妈说的那种,用过期的面粉,菜市场的烂叶子,肉摊切下来不要的边角淋巴肉?” “去问问金向原,再问问几个买过他家包子的顾客。”郑岩说。 可谁知道,金向原并不在家里,邻居说他去包子店了。 谈迦惊讶:“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做生意?” 第一百零三章 正义之师5 金向原的包子店开在十字路口,据说因为味道好,很多饭店,酒店都从他这儿订包子,加上散客购买,他家店要从早上五六点开到下午两三点,睡一觉后又从晚上五六点开到八九点。 早上他是被邻居急匆匆叫回家的,临时把店托付给请的帮工负责,现在又急匆匆回去接回担子。 郑岩他们去了包子店。 十字路口的人流量确实好,下午都还陆续有人上门买包子,不过站在蒸屉前卖东西的是另外的人,金向原坐在店铺里,在低着头包包子。 谈鸣进去叫了他,金向原抖一下才回过神,请他们坐下。 “怎么没休息会儿,这么快就又忙起来了。”郑岩温和问。 谈迦在边上审视着他的反应,听他苦笑一声说:“忙起来还好点,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发生了这种事,脑子跟浆糊一样。” “节哀。为了你家里人安息,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出凶手。过去半天了,你有想起什么可疑的人吗?” 金向原还是摇头,眼眶发红:“凶手偷了东西又杀我全家……我想不出和谁有这么大仇,就算平时和人有点口角矛盾,也不至于这样?” 谈鸣把他们走访的消息简单告诉他,又问:“有没有可能是你前妻?” “不可能!”他立马反驳,“我前妻和我妈是有矛盾,但很爱儿子,怎么可能对儿子下手?而且她前段时间才见了儿子,当时说要去外地旅游。” 郑岩安抚:“我们也只是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能。那你再想想,会不会是你包子店的竞争对手?” “包子店哪儿来的竞争对手,我们都是小本生意,虽然是赚了点钱,但是比我们有钱的人多了去了。” “凶手或许是知道你家里只有老人孩子,最开始只想偷你家的钱,杀人是临时发生的。你再顺着回忆一下,有没有经常向你打听你赚了多少钱的人?” 金向原撑着头回忆,手指抓着头发十分痛苦。 趁他回忆,谈鸣他们对包子店的其他两个帮工进行了询问。 “听说包子店挺赚钱,但我看这里做的包子不是很多,是早上都卖得差不多了?” “是,而且店里赚钱的大头不在散卖,在批量供货。早晚各有一批生坯送到几家饭馆酒店,还有其他早餐店从我们这儿进货。” 包子店都开成供货商啦,谈迦好奇:“那你们一天得做多少个包子?” 那人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她不是正经警察,回答都是对着谈鸣说的:“数不清,反正做到想吐。” “除了做包子卖包子,你还负责其他的吗?买菜买肉送货什么的?” “买菜买肉基本都是老板自己搞,我们比他要晚点到店里。送货大部分也是他自己送,因为晚上送的货更多,他都是先让我们下班了再自己慢慢送。” 谈迦了然,成本这方面还真有可能有问题。 她又问:“那你们工资高吗?听起来金老板自己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 对方下意识撇了下嘴,再飞快扫过金向原那边。 她看出来有猫腻,趁热打铁问:“怎么,是他给的工资不高,还是承担的工作量有问题?你别担心,我们查凶手,就要从受害者的真实情况去推测嫌疑人的目的。” 谈鸣看她一眼,心想这话术跟着郑队学得有模有样。 帮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悄悄说:“不是我在这个时候背刺老板,但是他确实是……只是表面好人。我们是听说他包子生意做得好,以为有什么特殊配方,才来学习的,但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也就那样,倒是他有了我们两个学徒,自己做包子都不是很上心了,整天的包子基本都是我们在做,他就慢腾腾做一点,再负责早上买肉晚上送货。老实说,要不是还奢求着想了解一下他和那些饭店谈生意的方法,我们早就不干了。” 哦,原来金向原是个喜欢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 但就目前调查到的这些线索,金向原一家人顶多是有些缺点,还没到邪恶的地步,不值得那位“正义人士”裁决? 这起案子真的和神秘人有关吗? 她还在思考着其中的关联,郑岩那儿倒是得出了一点线索。 金向原想起来一个人。 “坡子街的王老幺,住我们小区以前的乒乓球室,游手好闲天天赊账吃饭,他前段时间在我这儿买包子就一个劲儿问我是不是赚了大钱,不知道听谁说的,还说我这么有钱送他几个包子吃也没关系。我当时骂了他几句,他还冲我吐口水。” 他们严肃以待:“这人真名叫什么?” “好像是王开,王开春?”金向原说了,沉默会儿又说,“我只是猜测,也不一定。我在这地方生活这么多年,不愿意把大家当成杀人犯。” 郑岩表示理解,然后带人找上了王开春家里。 王开春是个四十岁的光棍,没工作没正经的家,父母双亡,是个酒鬼,平时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吃饭不是蹭就是赊账。 大家之所以愿意赊给他,是因为他办了低保,每个月总有那么点钱能还。 还有就是,大家不愿意得罪这种混混。 “听起来他很符合惯偷的身份,”谈迦路上说,“但他这种人会因为害怕被人看见偷钱而害怕得杀人吗?” 郑岩走在前面,回头看她说:“我现在发现了你一个缺点,总想一蹴而就,一上来就想找到完美符合特征的人。” 她眉毛往上抬,想起姑姑也这么说过。 郑岩又语重心长说:“但是查案哪儿那么容易,凡事要做好前期投入没回报的心理准备。你看刑侦剧里,先出场的嫌疑人还基本都不是真凶呢。你不是随身带着面塑?捏一捏平心静气。” 谈迦作势听话地深呼吸,掏出面塑来捏一捏。 嘴上却说:“谁让我在梦里先体会了凶手视角呢,知道部分答案的时候就容易跳过解题步骤。” 谈鸣咳嗽两声,想低声教她不要这么和领导抬杠,结果郑岩停住脚步,很赞赏地看着她。 “也是,你可是梦境专员,是和你哥这些人不一样。我就喜欢你这性格。” 谈鸣:“……” 很想翻白眼。 第一百零四章 正义之师6 下午的阳光晒得人脸痛,游手好闲的王开春就在家睡大觉。 进去他家时,大家的视线统一落在他身高身材上,和监控视频里的黑影做对比。 有点相似,不过王开春穿着件洗变形的白色老头衫,看起来要更瘦一点。 带他们进去的民警和王老幺是“熟人”了,就由他先开口。 “王老幺,知道小区里金包子一家发生的事了?他家钱财被盗,数目不小。听说你最近总是打听他家卖包子赚了多少钱?” 同一个小区,闹得人心惶惶,当然有听说,而且这话一听就是要把他和命案扯上关系啊。 但王开春是个吃了这顿不想下顿的人,先把床边的电风扇开高了一档,才敷衍说:“和我没关系啊,我只是随便打听一下。” 谈鸣接过话问:“无缘无故你打听那些干什么?买包子的人那么多,就你一个人喜欢打听,还不止一两次。” “金包子就是个假脸人,脸上谦虚说没赚钱,送我两个包子都不肯,自己老娘幺儿穿金戴银在外面吹牛他又不管,我就想知道他到底赚了多少钱。怎么,不可以问?我明天早上去买包子还要问,他肯定是赚得太多了才会被人盯上……” 还说上劲儿了,无赖的嘴脸,压根没想过遮掩。 郑岩拍一下记录本,凌厉压迫的眼神让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撇着嘴不说了。 然后郑岩问:“今天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你在哪里?” “还能在哪儿,那个点都在睡觉。” “有人证明吗?” “还要谁证明,我床上又没有其他女的……”说起女人,他露出焦黄的牙和猥琐的笑。 郑岩冷声道:“所以没人证明你当时在睡觉,也没人证明你当时不在案发现场。根据你的犯案记录,你一年多前因为偷东西被判了六个月,四年前因为寻衅滋事被判了一年半。你这‘履历’看起来很符合凶手的特征啊,目前还只有你这么符合。” 几个警察杵在他面前,还有个时髦得不像好人的女生淡淡瞥着他,一副“他们的话不起作用还有我这个不是公职人员的人负责阴暗的大记忆恢复术”的样子。 王开春终于端正态度,老老实实为自己辩解。 “我晚上真的在睡觉,喝醉酒了回来就倒在床上了,中午才醒。而且那个凶手不是偷钱了吗,你搜我这里就知道了,一百块钱都凑不出来。” 说完好像还觉得挺骄傲,存款一百都不到却能有吃有喝这么多年。 接着又幸灾乐祸说:“金包子就是赚了钱憋不住放屁,买车买房穿金带银,面上还要假模假样谦虚。他老婆在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见得多勤快,等他老婆跟有钱人跑了,说是憋着一口气变得特勤快特辛苦,还主动跑生意搭上一些开饭店的老板赚了钱,但我不觉得,他也没见得有多辛苦,天天路过都看他在偷懒让请的人做大头,而且他老娘去骚扰他前妻,肯定是他怂恿的。他就不是个好人,人家都又找第三个男人了,他又怂恿儿子去闹事,虽然没成功。还有脸说我偷鸡摸狗游手好闲,我看他才是贱得发慌……” 半真半假的话最后演变成对金向原的骂骂咧咧。 从搜查的证据来看,差不多可以排除王开春的嫌疑。他们又问了几个问题后,一群人跟着离开。 “看来金向原做人的口碑确实不大好。”谈迦捏着面塑思考道。 “那也不是凶手盗窃杀人的原因,”郑岩说完翻阅着刚才做的口供记录,若有所思,“王开春认为金包子一家都很虚伪,倒是对那个跟着有钱人跑了的前妻没那么抱怨。那个前妻调查到了身份信息吗?” 小陈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金向原前妻叫曲荷,三十八岁,和金向原结婚十三年,两个人开了七年包子店,一直好好的,赚的钱不多但是刚好够一家人生活。三年前曲荷跟一个药店老板发展起了婚外情,跟金向原离婚。但是没多久,金大娘去骚扰曲荷,搞砸了她第二段婚姻,一年多前她又嫁给了一个小塑料厂老板,据说过得还不错。” “她最近一段婚姻,嫁去哪个地方了?” “就在十几公里外,不过她这两天不在本地,去外省旅游了,我已经让人通知她金家发生的事,应该明天就能回来。” 小陈汇报完,分析说:“现在和金家有明显矛盾的,曲荷也算其中一个,但曲荷有不在场证明,而且婚外情这种事,要怀恨在心的话也该是金向原。” 谈迦脑洞乱飘:“金向原伪装成凶手盗窃杀人栽赃给曲荷?或者曲荷是故意这时候出去旅游制造不在场证明的,其实她半夜偷偷回来过一趟?” 郑岩他们侧目:“你确实是很敢想。” “推理小说就喜欢这样设计,”她耸耸肩,“不过曲荷应该不会杀自己儿子,杀金向原还说得通,监控拍到的凶手又要比曲荷稍微高点,所以也可能是曲荷有这个心,再指使了一个有这个胆的人去动手。” 谈鸣:“曲荷三婚不是嫁了小塑料厂的老板吗?生活条件应该比金家更好,他们会来偷钱?” “那得查一查曲荷现在的家真实情况到底怎么样。前段时间不是有个八卦吗,女明星嫁富二代还要当奢侈品换钱抵账呢。” 郑岩挺喜欢她的大胆猜想,把提到的可能性都让谈鸣去深入查一查。 这时候留守办公室的吴漾传来了新消息。 “我查了系统里北区近两年被记录的盗窃罪人员,和金家人的社会关系交叉对比,没有刚好相关的人。除了那个王开春。” 吴漾的声音清晰,又说:“但是我发现北区近两年来发生的失窃案还真挺多,甚至大部分都没破案,特别是针对特殊人群的十来条记录,残疾人,孤寡老人,失去工作能力的人,针对这些人的偷盗,可都属于情节严重,数额就算比较少也会被判刑。派出所认为这几起失窃案都是同一个人所为,我觉得这人可能和凶手有关,我已经把档案记录传给你了。” 郑岩看了看案情描述:“是有点像,都是针对家里没有青壮年的家庭,案发时间大部分在晚上,撬锁,很少有监控拍到。” 谈迦凑过去一起看,一眼看到条不一样的,指着说:“九个月前失窃的那家,老人半夜起来上厕所看见了小偷逃离的背影,但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如果那个小偷就是凶手,为什么之前差点被发现都没灭口,偏偏在金家这起案子里杀了人?” 第一百零五章 正义之师7 有新线索加入,他们重新梳理了一遍目前的案情进展。 “抛开我们先入为主的怀疑,如果杀害金家人的凶手真的是犯下十几起盗窃罪的小偷,或许这起案子就和正义之师无关,凶手也不一定和受害者有很深的关系,只是盯准了金家当时只有老人小孩儿在,至于杀人,可能金家人认识这个凶手,所以他怕被认出来,毕竟以他数次盗窃的金额和情节严重程度,被抓的话应该会被判二十年以上,相当严重了。”郑岩说。 谈迦皱着眉,手上无意识地捏着面团,让自己排除杂念。 确实,不能因为神秘人寄明信片的时间和这起案子的发生时间相近就觉得一定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这种高智商又心理变态的幕后之人,邀请看好的“小辈”加入他的正义游戏时,应该会有提示,给她在剧情里安排一个重要角色才对。 但目前她没察觉到有什么提示,所以大概确实没关系。 这就是个简单的盗窃杀人案。 她深呼吸,继续听着他们的讨论。 小陈咂咂嘴说:“所以我们还得连带着侦破之前的多起盗窃案?但这些案子的调查没有确定任何的嫌疑人,对我们现在的进度来说没什么帮助。” 相比之下谈鸣更耐心点:“也有一些帮助,我看案情描述中很详细地写了被盗多少钱,哪些物品,盗窃流程和手法,小偷在监控里消失的最后地点,结合起来可以筛选出他对哪片地方更熟悉,还可以帮助痕检推测出凶手在案发现场的活动轨迹,再和金家人认识的人做个匹配,最后,我们还有个特殊鞋印。” 所以综合分析,这起案子确实不难。 “那接下来就先梳理那些盗窃案的线索,和现在已有的线索放一起。”郑岩拍板。 看外面已经天黑,他又说:“今天就先这样。明天曲荷到了可能会有新发现,痕检明天应该也能出部分结果了,小陈,记得提醒民警继续找周围店铺自己安装的监控,包括之前那些盗窃案发生地点周围的,还有包子店的监控。” 交代完,大家先回去休息。 凌晨三点就起床了,谈迦一天下来能保持高强度的用脑都算意志力强悍,在谈鸣车上就差点睡着。 中途醒过来,额头抵在车窗上,外面的多彩灯光晃过她眼底,她眼睛半眯半睁,无意之间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是不是金向原?”她坐直了,狐疑地望着前面右边辅道里骑电动车的中年男人,“他这个点了还在送货?” 谈鸣放慢了车速,关闭车灯,跟着看一眼。 “是他,可能酒店饭馆那些地方要的包子不能耽误,答应了的事,就算熬夜也得补上,生意不好做。也可能是不想回去面对家里满地的血。” “可能。”谈迦随意应一声,还盯着那个电动车。 他们往前开了点距离,要一起等红灯,金向原在他们前面点,她正好能看见车脚踏板处的储物箱,里面还装着包子。 “我记得我们从包子店离开的时候,金向原就提起过半个小时后要先去把预订的货送了。到现在三四个小时了,还没送完,天气这么热,包子不会坏吗?” 谈鸣:“你觉得有问题?” “说不上来,是一种感觉。”她往后看,想搞清楚金向原是从哪条街出来的。 他们现在的位置处于祥福小区,包子店,医院一条街的四分之三处,按照这个方向,金向原应该是准备回去包子店,那说明刚才是从医院一条街甚至更远的位置回来的。 “医院一条街过去是哪儿,那边有早餐店吗?”她边问,边自力更生搜地图。 谈鸣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当警察这么多年跑遍大街小巷,对一些比较出名的地方还算了解。 “过去就是交通分局了,还有禁毒基地,占地面积很大,所以那边的店铺比较少,好像没看见有早餐店。” 谈迦更加狐疑:“那金向原送包子去哪儿了?” 谈鸣也觉得不对劲了,找出走访来的记录,金家的包子店和几家饭馆早餐店以及酒店达成了供货协议,据店里的员工说这才是包子店赚钱的大头。 但是他们当时没把这些采购商当作怀疑对象,金向原又说要保密,所以只透露了其中两三家。 一家酒店,两家早餐店,一个寿石厂。 “这里面没有医药一条街的店。” “那他不知道去哪儿了。哥,先跟上他。” 绿灯亮,金向原的电动车冲在前面,他们的车等待前车左转,只能慢一步,但在前面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又靠近了。 这次路灯明亮,他们的车在电动车前面点,能更清楚地看出金向原的不对劲。 旁边的电动车车主都轻松自在地吹着风,趁等红灯的空和人说话,看看手机,只有他双手紧握着车把手,整个人很紧绷。 而且他表情似乎有点凶狠暴躁。不是悲伤痛苦,也不是茫然失神。 “这种反应符合受害者家属的心理状况吗?”她举起手机拍了两张照片,问。 “不太符合,”谈鸣跟她说,“我让小陈回来跟着他,我先送你回家了之后再一起盯几个小时。” 说着就给小陈打电话,成功获得小陈一句国骂。 虽然现在查命案重要,但谈迦的安全也是重中之重,谈鸣把人送上楼了才离开。 对门的门开着,温暖白光从门缝里涌出来,山一样的壮保镖对着她打了声招呼。 然后林之樾跟着声音走到门口。 谈迦先发制人:“我很累,吃了饭,面塑后面再说,问案子不会回答。好了,现在你可以说晚安前的最后一句话了。” 林之樾被她一连串的话搞得愣住,然后认真说:“我知道北区发生了命案,是不是和偷拍你的人有关系?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哎,都能说这么大一长串话了,有进步。”她只是找了个和正事无关的角度随意夸夸,脚步仍然朝着家门口而去。 “谈迦,”林之樾不知道第几次叫她的名字,尾音还是吞一半,他说,“我想帮你。” “帮我?我对你没恩没惠的,帮我干什么?” 他现在被逼得和她说话都像被赶着走,下意识就反问:“朱沐阳对你有恩吗?” 谈迦又露出玩味的笑:“你还在意这个。” 看他偏过头避开视线相接,她又拉长声音说:“你想帮忙,也不是不可以。这样,你凑过来点——” 第一百零六章 正义之师8 第二天一早,郑岩接了谈迦出现场。 祥福小区三栋仍然被警戒线围着,围观的人倒是少了很多,只有急匆匆赶着上班的脚步声咚咚响。 谈迦下了车,边往一辆黑车走,边给自己刚捏的包子压褶,到地方,先把面塑包子举起来在阳光下欣赏十来秒,满意后另一只手敲敲边上车窗。 “醒醒,工作时间又到了。” 车窗被全降下,在驾驶座和副驾上睡得脸歪脖子酸的谈鸣和小陈打着哈欠睁眼。 “日子过得真快,刚闭眼就天亮了,这种时间流速,感觉退休就在明天,”小陈眼睛半睁着呢,看见她手里一个白胖东西,伸手去拿,“你还买了包子啊,有心了绿小狼。” 谈迦打开他的手:“观察力太差但眼光不错,看在你这句话的份上,待会儿买包子的钱我帮你给了。” 说完再次欣赏一下,接着把面塑包子放在副驾台上晾干。 小陈凑近了看:“捏的面塑啊?进步不小嘛,还挺像。” 停了下,他又用刚醒来的大脑思考说:“面塑也是面粉糯米粉做的……” “我看你是真饿了,这又不是熟面做的花馍,”谈迦把话题拉回正事,“昨晚跟着金向原,发现了什么吗?” “没有,”主驾驶的谈鸣揉着脖子说,“我们昨晚看见他的时候,他确实是在回包子店的路上,回去后又回了趟家,没住下,再次回了包子店,一直在揉面做包子,直到凌晨四点多的时候两个员工来帮忙。我让民警守着呢,早上六点去医院一条街问了问,发现有一家面馆订了他家的包子,昨晚应该是去给面馆送货的。” “所以一切都没问题?” “看起来是这样。” 她沉吟会儿,一时间没说话。 和民警沟通完的郑岩走过来说:“这边没其他问题。金向原的前妻曲荷大概要十点才能到,中间的时间我们还能去包子店走一趟。” 谈迦闻言晃晃余额充足的手机:“我请你们吃包子,一人三屉随便吃。” 正是早高峰期间,十字路口来来去去的上班族和学生都很多,金包子店里生意相当不错。 两个员工忙得都感觉不到蒸屉的烫,飞快端下来一屉两分钟就能卖光。 到地方,小陈最先下车,说要先去点上两笼小包子,走过去几步却停在原地。 “你干嘛呢?”郑岩和谈鸣推他肩膀,往前两步也被定住。 “你们干嘛呢?”谈迦从他们胳膊边探头往前看了眼,一眼看见坐在包子店门口的林之樾。 太显眼了,枯草林里的青柏木似的,小桌边上的两个保镖穿着普通的黑t,像不熟的人在拼桌。 郑岩回头看她:“这个大少爷在这儿干什么?” 她态度散漫:“用眼睛辨别的话,应该是来吃包子的。” “我还看不出他坐在包子店里是吃来包子的?重点是他为什么会在这儿?”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她耸下肩,走到高高的蒸屉面前点餐,“来四笼小包子。” 人群中的林之樾像雷达响了一样,抬头精准无误地看向她。 谈迦当没看见,他也低下头,仿佛只是多看了眼经过的陌生人。 郑岩他们表情奇怪地跟上,店员立马就认出他们几个了,有点迟疑:“是真的要包子吗?” 不是什么暗号? “是。怎么金老板没打算歇业几天?刚发生了这种事。” 这话今天早上很多人都问过,员工回答出肌肉记忆了都:“我们哪知道老板是怎么想的,他没通知关门我们就继续来干呗。” “金向原人呢?” “金哥在里面,有个人想给学校订包子,他们在里面谈合作。” 学校来订包子?这包子这么好吃这么便宜? 小陈立马追加四个酱肉大笋包。 店里没位置了,他们打算拎到车上吃,也方便观察包子店周围的人。 如果是惯偷,只是盯上了金家的钱,凶手说不定就是经常来买包子的顾客。 只是刚回到车上,郑岩包子没吃,先对谈迦展开了专场审讯。 “林之樾到底怎么回事?” “我请他帮个忙,”谈迦把包子掰成两半,看一看闻一闻,才开始啃,“我始终觉得金向原有点奇怪,但这点奇怪又不足以耗费警力去专门调查,刚好呢他主动说想帮忙,所以我就想不用白不用。” “帮什么忙?盯着金向原还是观察凶手?他看人跟喜怒无常的皇帝盯太监一样,不说凶手了,金向原都能被他盯得心里发慌。” “……虽然是很中肯的评价,但还是稍微有点尖锐了。” 咽下一口包子,她解释说:“我又不蠢,当然不可能让他去盯人。我让他带着家里的做饭阿姨去演戏,说吃了包子觉得味道很好,想替私立的小学定一批货。” 原来和金向原谈合作的是演员。 郑岩感到疑惑:“你设计这个情节是想得到什么结论?” “现在还不确定,等有结果了再告诉你。反正这事不影响案件调查。” 郑岩将信未信。 他们说话的时间,小陈已经吃完一个酱肉大包,发出感叹:“男人追求喜欢的女生的时候,挖地砍柴都浑身是劲,果不其然。” 下一秒,谈鸣在有限的空间里踢了他一脚,劈手抢走他要拿的第二个包子。 “不会说话就别说。” 然后瞥谈迦。 谈迦丝毫不受影响,啃完一个包子,掰开第二个再次看一看闻一闻,啃两口。 车里都是包子的香味,不得已降下点车窗,四个人边吃边盯着前面的包子店看。 看到林之樾吃完了离开,上了街对面的一辆车,看金向原送那个谈合作的人出来,看一个又一个顾客买包子、和员工搭话,看金向原对店门口的忙碌视若无睹,皱着眉径直回到店里。 看来看去,也没发现有哪个顾客有问题。 郑岩最先吃完,捏了捏鼻梁骨,低头打开手机看昨天梳理出来的十几起盗窃案信息。 “吴漾调出来的那十一起盗窃案里,有五起发生在同一条街,偷东西的人应该就住在附近。所有案子里他都没让监控拍到正脸,并且出了建筑物后就消失在沿路的监控里了。只有其中发生在医院的一起,当时有监控拍到他离开后闷头直接走了两条街,横穿过一条马路,似乎对那里很熟悉,警方怀疑他就是那条路对面几个小区的,但查了所有小区门口的监控都没发现符合的人。” “什么路?” “解放南路。” 谈鸣回忆了调查到的金家人的关系网:“金家的亲朋好友,幼儿园,合作的店家,金大娘锻炼身体的公园,金向原前妻的第二任老公,第三任老公,都不在那边。” 所以这个小偷和金家人没有明面上的关联,和他们分析的“金家人和凶手认识”的结论相悖。 郑岩思考着还要怎么深入调查才能挖掘出相关性,这时吴漾打电话来说,曲荷提前到警局了。 第一百零七章 正义之师9 曲荷是和现任丈夫一起来的。 她长得很高挑,浑身透露着成熟女人的味道,穿条蓝色裙子,光从外表上看不出真实年龄。 也很难想象她过去和金向原在街头卖包子是什么样。 郑岩他们赶回警局,看见她坐在询问室里喝水,眉头紧皱,眼眶又红又肿。 儿子惨死,对她的打击想必也很大,她结婚离婚几次,到现在也就只有金子轩一个儿子。 考虑到她和现任丈夫都有不在场证明,所以这次录口供的重点是想问问她对凶手身份的猜测。 “针对这次金家的盗窃杀人案,我们调查之后,怀疑凶手是和金家人认识的人,对方了解金向原不在家的时间,知道他家有大量现金,有金银首饰,可能还了解他家里的空间构造,并且在偷东西被发现后,情绪激动地砍死了老人孩子,这样的人,你能想到有谁比较符合吗?” 曲荷迟疑地摇头:“知道金家情况的人我能想起很多,但找不出谁能这么狠。而且我和金向原已经离婚三年了,我不了解他现在的交际圈。” “但据说你偶尔也会接送孩子上下学,上门看孩子?丢失的金银首饰里有你给孩子打的纯金无事牌吊坠项链,羊脂玉平安扣,是里面最值钱的两样东西,你在送这些东西的时候,有没有其他人在场?比如金向原的朋友?或者孩子有没有在别人面前炫耀过?” 提示很具体,曲荷忍着眼泪,慢慢回忆。 “孩子是有炫耀过,我让他戴着那块无事牌,压在衣服里别让人看见,但他总要扯出来,还差点被人抢走,他爸就不让他戴了,说放起来等过个几年再戴。” “我们当时还吵了架,金向原说我嫁了个有钱人就跟暴发户一样恨不得穿金戴银,说我不是诚心送孩子礼物,只是想上门炫耀给他和他妈看。我承认我是有炫耀的意思,那些年跟他结婚,天天做包子一年下来也得不到一条项链……” 说着说着就偏了,郑岩打断她的哭诉,扭回正题。 “你是什么时候送你送孩子这些东西的?金向原让孩子不准戴出去又是什么时候?沿着这个时间你想一想,会不会是有人看见了孩子炫耀,或者你上门送东西时有其他人在场,知道你给孩子买了很贵重的东西?” 曲荷擦着眼泪,嘴开合几次,这是在思考的表现,过了会儿她摇头。 “我不记得上门送东西的时候有谁了,反正都是我炫耀的对象,我送过好几次。孩子炫耀的话,也只能在小区下面,在学校里,和同龄孩子说?他学校里没有同一个小区的同学,因为我花钱送他转去了更贵的私立小学。那就可能是小区里的人,可是我想不出来小区里有谁会偷东西,又有谁会发疯砍人。” 说到这儿,她还小心问:“我儿子他,他的尸体……是怎么……我是想问,听说当时流了很多血,他……” 无法说完整一句话。 郑岩只能说:“结束后你可以去看看。” 然后继续问:“考虑到丢失的贵重物品基本都是你买的,我们目前也没查到和金家有关的嫌疑人,所以有一定的可能凶手是从你这里知道消息的。知道你买了贵重物品给孩子的人还有谁?你老公……” “肯定不是我现在的老公!我买东西的钱都是他给我的。” “那你仔细想想,你身边还有谁知道,或者你还告诉过谁?” 曲荷努力思考,不知道想到什么,有一瞬间动作顿两秒,然后借着擦眼泪的动作低下头。 “知道的人挺多的,我不是做了好事不留名的人,别人问起孩子的抚养和教育,我都会说给儿子做了什么买了什么。”她眼睛连续眨动几下,语气沉痛。 总之就是人选太多,没有比较突出的怀疑人。 郑岩看着她,缓声说:“那行,感谢配合。” 询问完,曲荷在现任老公的陪同下,去看了金子轩的尸体。 没过两分钟,里面传来尖叫声,紧接着是一阵凄厉的痛哭。十几分钟后,她被现任扶着往外走,脸色苍白满眼惊惧。 看着他们离开,郑岩低声跟小陈说:“让两个便衣跟着她。” 谈迦问:“你觉得她有问题?” 难不成凶手真是曲荷? “不一定,但她肯定隐瞒了什么,比如她知道谁是凶手。” 曲荷的车开远了,郑岩抬起手表看了眼,说:“这个点,痕检应该有结果了。” 痕检的工作繁琐杂多,有时候忙活几天也只能得出一两条没有推动作用的线索,但有时候又对案件的侦查结果起着关键性的作用,能在没有头绪的时候指出调查方向。 比如这次的三条重要线索—— “凶手留下的鞋印除了有个特别的污渍外,鞋底的纹路也很特别,看,这叫类钉鞋型纹路,也叫颗粒型,抓地力很强,通常是用在性能比较好的跑鞋上。跑鞋和跑鞋之间也有不同,很多品牌货都有自己特殊的纹路,甚至会有品牌的logo,凶手当时穿的鞋子,不出意外就这个外国牌子货——” 平板上显示着那一长串的英文品牌名,他们头挤头看着,和照片里凶手的血鞋印做对比。 “第二个重点,凶手在疯狂砍人的时候,动作太大,留下了两根头发,就掉在血里。有一根勉强残留有一点毛囊,做了dna检测,男性,没在系统里找到匹配人员。不过这两根头发还能提供其他线索:凶手的头发漂染过,现在是深棕色。” “第三点,两个死者中的老人,应该和凶手发生过肢体接触,她的指甲里残留了一些皮屑,当时挠得很深,凶手身上大概率留下了痕迹。” 凶手的穿着在监控里能看出来,黑色的短袖长裤,那死者能挠到的地方可能是手臂,脖子,或者是脸。 郑岩他们精神振奋:“很有用的线索,我们很快就能锁定嫌疑人。” 说嫌疑人就来了嫌疑人,中午十二点,跟着曲荷的人说她没回家,一个人偷偷去了解放南路。 解放南路,之前十几起盗窃案的嫌疑人就在那条街的某个地方。 郑岩:“曲荷果然知道凶手是谁,跟上去抓人!” 第一百零八章 正义之师10 刑侦队赶到解放南路一个小区,曲荷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在房间里被堵个正着。 两个人似乎没料到会被发现,惊慌失措地往后躲,缩在角落里,曲荷还低着头挡脸。 谈迦一进去就盯着那个男人看,和梦里的“她”做对比,虽然不知道脸是不是长这样,但高瘦的外形,下意识的视线躲避,一副窝囊气,都很符合对梦中凶手的侧写。 是个会在极度紧张恐慌下挥刀杀人,把自己的处境变得更糟糕的蠢货。 郑岩让人把他们俩拉开,也目光沉沉审视着那个男人。 深棕色的头发,身上有没有抓伤暂时看不出来。 他给谈鸣递个眼神,让人立马去检查门口的鞋柜。 然后转向曲荷,她为儿子哭红的双眼还没消肿,表情紧张不安。 “曲女士,看来之前的审讯你说谎了啊,不是说你不知道谁有嫌疑吗,为什么要甩开你老公,偷偷来这里见这个人?他是你的谁?” 曲荷嗫嚅着嘴,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那让你老公来认一认,或者让金向原来,他应该很想知道杀了他妈他儿子的人到底是谁。你儿子在地底下,也很想知道。” 提到惨死的金子轩,不免就要回忆到两个小时前看见的可怕尸体,砍伤的痕迹遍布,当父母的绝对无法忍受。 曲荷整个人陷入痛苦里,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神色扭曲。 “是他,就是他!我跟他说过我给孩子买了什么,说过金向原赚钱了,他还去过金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也是我儿子!” 对方避开她的视线,低着头不说话。 但现在也不需要他开口,曲荷一个人交代的内容就足够他们了解这件事。 原来这是她的出轨对象,叫赵庆翔。 赵庆翔本来是金向原的朋友,三四个月前,曲荷在金家看望孩子时两个人见到的,之后没多久就搞在一起了,隔三差五就会来这儿幽会。 曲荷解释了很多,来掩饰她出轨的不道德,说自己和三任丈夫虽然都恩爱过,但直到遇见赵庆翔才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他们有着精神上的共鸣。 正因为如此,激情之外,他们还会讨论人生,简称一起抱怨生活。 比如曲荷会在他面前抱怨金向原的没出息,不中用,会骂金大娘是个老妖婆,会说起自己如今能给儿子提供多优渥的生活,说起金向原现在靠包子店赚了挺多钱为什么几年前和自己在一起时不肯努力…… 钱和贵重首饰的事情,她虽然在很多人面前炫耀过,但只在赵庆翔面前说得这么仔细,并且同时知道金向原家里有很多现金的,只有赵庆翔一个人。 她交代完,哭着说:“我在警局没说实话,是因为想找他问清楚。我想起来这些话只告诉过他,但我不相信他真的会做出这些事,他和金家无冤无仇的,还带我儿子出去玩过。但我一进门,就发现他不对劲……” “他的表情太明显了,我开门都把他吓了一跳,一惊一乍,我问他,他根本说不出来,直接跪在我面前,只知道说对不起,说不是故意的。” 郑岩问她:“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去偷东西吗?” 曲荷茫然摇头:“可能,是想帮我出气?” “你真以为你们是精神共鸣的真爱了。你知道他是个惯偷吗?三年内犯下过十一起盗窃案,而且都是针对老人孩子等弱势群体的。你觉得他是讲义气的爱人,他觉得你是送上门的金子情报员。” 曲荷难以置信。 谈迦注视着她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别的不说,她的痛苦和茫然很真实,像脑子被儿子的死搅得难以正常运转。 和金向原在案发当天看见那滩血时一样。 “郑队,”谈鸣搜索完鞋柜,对着他们摇摇头,“没找到。” 郑岩重新看向角落里低着头一言不发的赵庆翔,他穿着拖鞋。 鞋柜里没有那双留下鞋印的鞋子,也没穿着,能去哪儿了?扔了?还是烧了? 他直接问:“赵庆翔,你应该清楚我们找上门来是因为什么。昨天凌晨三点到四点之间,你闯进金向原家中,也就是祥福小区三栋302盗窃,不小心被留在家里的老人孩子察觉到了,于是就地抽出一把菜刀,疯狂砍杀了他们,之后带着价值三四万的现金和首饰逃之夭夭。通过监控背影对比,我们还发现你之前还犯下过另外十一起盗窃案。” 赵庆翔嘴巴动了动,似乎是想反驳。 “不用想着狡辩,”郑岩先发制人,“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你的头发,检测出了你的dna,现场还有你的鞋印,死者之一在你身上留下了抓痕,足够确定你的身份,更别说还有曲荷的证明,她指认你就是凶手。” 说到抓痕,他下意识去缩了下脖子,小陈走过去撩开他领口看了眼。 “很巧嘛,还真有抓痕。” 确实无从辩解了。赵庆翔最后一口气也泄掉,整个人头垂得更低。 郑岩继续问:“沾了血的衣服鞋子呢?” 他不说话,大概是觉得反正已经有了dna,认不认说不说都没区别了。 但警方需要这些东西当证据。 小陈带人搜索了整个房子,用紫外线手电探测,沾血的鞋子和衣服都不见踪影,倒是在浴室地上发现了一些很浅的痕迹,还有灼烧的黑影。 估计是把东西烧了。 “还有头灯,”谈迦忽然说,“那个东西不好烧?” 提起头灯,赵庆翔猛地抬起头,神色惊疑不定。 “你们怎么知道有头灯?” 他只会在偷东西的几分钟里戴上头灯,进门前和离开后都会立马摘下放进包里,监控是绝对拍不到,迄今为止发现这个细节的也只有死的那两个人。 谈迦风轻云淡移开视线,仿佛这个秘密非常好调查,在警局是人尽皆知的消息,不值得大惊小怪。 郑岩也很淡定地说:“你犯案十二起,留下的线索多到超乎你想象。还是老实交代。” 其实都不用交代,赵庆翔从来没想过会有人发现头灯的存在,于是根本没藏多深,就随手放在抽屉里。 五分钟不到,东西就放在了他面前,紫外线灯一照,上面大片的荧光反射。 这下没得说了,郑岩质问:“看看,这就是证据。你偷东西就偷东西,为了不被认出来,居然残忍砍杀一老一小,那是两条人命!偷的东西值多少?几万块钱能买你不判死刑吗?东西在哪儿,交出来归还原主!” 第一百零九章 正义之师11 据交代,赵庆翔偷来的赃物被分成了两半,现金就放在柜子里藏着,打算过段时间确认没特点了后再用,金银首饰却不在这儿,而是在他过去的房子里。 那是解放南路最前端的一个老小区,楼道里还安装着十几年前很流行的牛奶订购箱。 小陈撬开赵庆翔的专属牛奶箱,成功找到一袋首饰,金银闪着光,晃一晃叮当作响。 “怪不得偷十几次都没被发现。真家在这儿,东西也在这儿,却住着用偷来的钱买下的公寓式租房,那边的房子是开发商专门建的小套一,用来当酒店民宿的,有开放式的入口,严格意义上不属于小区,所以大门口的监控没拍到他。” 真是狡兔三窟啊。 他把东西带回警局,正好碰上苦主金向原和赵庆翔见面,一个恨得眼睛发红大喊大叫,一个瑟缩躲避不敢吭声,要不是被谈鸣拉着,金向原能冲过去砍死仇人。 按着两个人分开坐下后,小陈把一袋首饰放桌上,让金向原点一点。 “你看看,是不是这些东西。” 金向原捂着眼睛哭,等稍微冷静下来,才打开袋子,看着那些有着纪念意义的无事牌平安扣,又痛苦地低下头缓了缓。 金银还能失而复得,两个亲人却永远回不来了。 小陈叹气,帮忙把东西拿出来点数,放低声音说:“你还是清点一下。” 沉甸甸的金色无事牌,莹润的平安扣,钻戒,银平安锁,还有个翡翠镯子,东西零零散散还挺多。 金向原点点头:“就是这些。” 他一样样的看过,慢慢装起来,开口又是控制不住的哭腔。 “我和曲荷离婚的时候,她连戒指和我妈传下来的老镯子也不要了。我知道她觉得不是好东西,还说我是被人骗了买的假货。后来她跟这个跟那个,终于找到个有钱人,给孩子买金买玉,每次都恨不得怼到我和我妈面前……我妈说得对,她就是个祸害!到处乱搞,搞到个杀人犯,害了儿子和我妈的命!我要让这个人偿命!” 曲荷就坐在外面,不知道听见是什么心情。 不过这些都不在谈迦的思考范围。 她挤在人群边,注意到一个很奇怪的细节——赵庆翔看见那堆金银首饰时,似乎愣了下,然后下意识看向金向原。 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那堆首饰有问题?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那些东西,平安扣和手镯被重新装起来了,无事牌在室内灯光下闪着亮眼的金光。 嗯?无事牌上还有花纹。 眯着眼睛仔细观察,在金向原把无事牌也装进袋子里时,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纹路,似乎是……凤纹? 金子轩是个男孩儿,他戴的无事牌上为什么会有凤凰纹路?一般来说不是女戴凤吗? 所有首饰都被重新装好了,谈鸣拿出口供给双方签字,这起案子似乎就要这样定案。 郑岩的后背突然被戳了两下。 冷不丁的痒痛感让他抖了抖,偏头看,对上谈迦的眼神。 她把打好一排字的手机递过去。 【有问题,首饰和人都留下。】 …… 结案进程暂停,几个人出了讯问室。 “你说有问题?哪儿有问题?”郑岩带上门转身就问。 小陈和谈鸣也看着她。 “金向原清点首饰的时候,赵庆翔的眼神很奇怪,似乎是有点疑惑,”谈迦低声说,“我觉得可能有问题,就顺着他的视线仔细看了看,发现那块金做的无事牌上有凤纹,凤纹一般是给女孩儿戴的,信无事牌的人通常很讲究佩戴禁忌,不会乱戴。” 郑岩不太了解什么无事牌,只顺着她的前半句深思下去:“赵庆翔这个偷东西的人,看着被偷的苦主清点东西,感到疑惑……首饰里有的东西不是他偷的?还是东西变了样,被掉包了?” 这只能审问赵庆翔。 谈鸣进去把人单独提出来,金向原坐在对面,茫然地看着他们进来又出去,视线追了会儿。 谈迦在玻璃外紧盯着他,直到他重新低下头哭,才跟着郑岩去了另外的讯问室。 赵庆翔有些心不在焉的,被换了个审讯的地方也没感到奇怪,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郑岩注视着他的微表情,直接问:“那些首饰是不是有问题?” 他抬起头,缓慢说是。 谈迦以为自己猜对了,是那块无事牌出了错。 没想到他说:“那个平安扣,我明明藏起来了。” 什么?他们露出惊愕的表情。 郑岩沉声追问:“到底怎么回事?” 赵庆翔回忆起这两天的事。 据他所说,他虽然是个惯偷,但从来只偷陌生人的东西,而且不伤人,这次杀人完全是没控制住害怕的情绪,跑回家之后就知道肯定要栽,东西被找到也是迟早的事。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亏了,所以,把唯一的一个平安扣拿走藏了起来,想着曲荷之前说这是块羊脂玉,很值钱,那留给自己妈妈,也算是尽了最后一份孝心了,到时候被问起就说掉了扔了或者偷的时候就没看见。 可是这袋被找到的赃物里,那块平安扣赫然在列。 “我当时把东西带回住的地方了,就藏在相框后面,这期间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不信你们可以去找。我也想不清楚为什么又跑出来了。” 还能因为什么,总不能是自己长脚了跑出来的。 郑岩:“有两个可能。一是你记忆出现问题了,你当时没拿走,二是你藏起来的那袋首饰被掉包了。” 前者很容易证明真假,让人去赵庆翔家里找一找相框背面就能知道。 后者的话,会是谁掉包的呢? 谈迦思考着,手里的面团被无意识捏成了一块方形无事牌的样子,沉甸甸,触感柔软。 “你把那些东西带回去的时候,检查过吗?一个个看过吗?”她问。 “检查过。” “那你记得那块金无事牌上面的花纹是什么样的?是凤纹吗?”她调出传统凤纹图案给他看。 赵庆翔迟疑:“好像是。我当时本来想留下那个,但是纯金的东西太打眼,少了肯定会被继续调查。那块平安扣就不一样了,小小一个,少了的话有一半几率不会被追着查。” 谈迦收回手机,对郑岩说:“得检查一下那些首饰。还有金向原。” 现在越来越多的线索都隐隐说明着,金向原不对劲。 也是时候和她请的“演员”联系一下,聊聊早上包子店发生的事了。 第一百一十章 正义之师12 要检查首饰,还得找金向原这个失主征求意见。 郑岩派了稍显面嫩的谈鸣重新回到刚才的讯问室,金向原已经在民警的安抚下平缓了心情,只有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样子能看出他刚才的伤心痛苦。 看见做主的人回来,他沙哑着声音问:“请问我可以回去了吗?包子店还开着。” 谈鸣先顺着他唠了会家常:“我看你精神不太好,虽然忙起来能让自己不胡思乱想,但是太累只会得不偿失,我建议你还是歇业两天休息一下。” 他摇头:“我一闲下来,就会想到卧室里那滩血……凶手是不是已经招了?他说了整个作案过程吗,是不是曲荷怂恿的他?我要见曲荷,那个贱人知道是她乱搞害死了儿子吗?她上午还好意思找我大吵一架,说我没有照顾好儿子……” 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 谈鸣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案件还没完全查清楚。” “还没查清楚?”他愣住,追问道,“还有什么没查清楚?那个赵庆翔不就是凶手吗,你们不是说查到了他的犯罪事实?” “他确实是凶手,不过据他交代赃物里的其中一样东西被他藏了起来,可是找回来的东西经过你清点又是正确的,我估计是我们在查找的时候出了问题,所以还需要重新检查一下这些金银首饰。”谈鸣轻描淡写说,随意的语气似乎真的只是认为这是自己人的失误。 金向原的脸抽动一下,卡住的悲伤情绪像褪色到一半被强行捞起来的衣服,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斑驳得让人侧目。 “……他藏了一样?” “是啊,胆子真够大的,尽给我们添麻烦,”谈鸣伸手去拿那袋首饰,“他卡在那个地方始终交代不清楚,只能再把东西拿给他看……” 首饰袋子被金向原按住了。 对上疑惑的目光,他手又收回去,叹气说:“其实别说他了,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到底全不全,因为大部分的东西都不是我买的。我妈和我儿子都不在了,东西还找不找得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想要凶手偿命。所以刚才清点的时候就只看了看几个比较有意义的首饰还在不在……他说了藏起来的首饰是哪一件吗?” “他支支吾吾的,没交代清楚,所以才需要看着东西回忆。金先生,我们只用半个小时,不会给你搞丢的你放心。” 虽然有权利选择配不配合,但在几个警察深沉的凝视之下,金向原还是交出了东西,脸上的表情局促又勉强。 东西到手,一袋叮当作响的金银首饰被倾倒出来,摆在另一间讯问室桌上。 赵庆翔一眼看见那个平安扣:“就是它,我藏起来的就是这个!” 红色的绳结,温润通透的白玉,就算不会鉴别玉石种类,看到摸到后也能感觉出这个平安扣的精致昂贵。 “你确定是同一个?”郑岩举起玉石对着光观察,“如果东西被人整包掉包了,那这个就就绝对不是你偷的那个。” 为什么要用一模一样的东西掉包赃物呢? 恐怕两样“赃物”有真假之分。 他把平安扣放在赵庆翔手里:“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区别。” 对普通人来说,假玉真玉很难分清楚,但有无瑕疵做工精不精美还是能看出来的。 赵庆翔很快说:“是有点不一样,这块更白润,红绳打结的地方没有线头冒出来。” “所以真的有人用一样的、甚至是更好的东西,替换掉了被偷的赃物,”小陈诧异,紧接着分析说,“这个人肯定很了解被偷的首饰具体有哪些,还很了解谁是这起盗窃杀人案的凶手,知道凶手藏赃物的地点。” 这样的人,只会是金向原和曲荷之间的某一个。 这案子变得有意思起来,谈迦看着那块平安扣,手里的面团也捏成平安扣的样子。 然后把自己的面塑平安扣放在真货旁边,假得一目了然。 “我只见过用假货换真货的,为什么会有人用真货换假货?还很可能是自己换给自己。” 郑岩:“或许真货不是他们自己的。” 赵庆翔的视线跟着说话的人转动,转几个来回,猛地反应过来—— “难道金向原知道我会去偷东西?他放了假货在家,我去偷了之后他再用真货换掉,这样真货就能过了明路被他拿走了,不用买不用花钱,就能得到这么多首饰,要全都是真货,这里不止两三万三四万?……他还知道牛奶箱,肯定也知道我之前偷东西的事,但他一直都当不知道……不对,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曲荷买给他们儿子的,买的时候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真货不是自己的……” 他脑子在这里锈住,想不出来了。 “但儿子和老娘是自己的啊,”小陈挑出最疑惑的地方,“难道他能为了钱害死自己家人?他经济状况良好,不吸不赌,没有这个征兆啊。” “家人被杀是意外,毕竟挑选的凶手犯案十一起都没伤害过任何人。”谈迦示意一下木楞楞的赵庆翔。 小陈恍然大悟:“本来应该只是盗窃,他又知道偷东西的人是谁,随时能按照自己的节奏给警方提供线索,引导警方找到让人,人找到的时候他正好也把真货假货掉包完了,查盗窃又不会查到失主自己头上,整个计划能执行得很完美。” 只可惜没料到赵庆翔这个惯偷这么情绪化,恐惧上头直接砍死了人,把这起简单的盗窃案变成了备受重视的命案。 更没料到的是,赵庆翔还偷偷藏起来一个平安扣。 谈鸣摇头:“这故事发展还真是意想不到。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货不是他的,难道金向原在搞首饰走私?” 谈迦:“首饰走私案一般发生在海关、边境,犯罪人员通常是代购群体?数量也不会这么少。” 她又挑出那块金光闪闪的无事牌,还是很在意上面的凤纹。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看起来不是金向原的,应该也不会是曲荷买的。凤纹,黄金无事牌……” 东西上手,她忽然顿住。 郑岩看她:“怎么?” “好重,得有一百克往上了,如果是实心纯金,按现在的金价至少十万。” 而且她怀疑不是实心纯金,用随身携带的塑刀小心戳了下无事牌穿绳的牌头。 “软的一层皮,我猜是金包玉。” 郑岩让人大胆拆开,果然露出里面的玉石无事牌。再拆开另外几个金银首饰,无一例外里面都是玉。 大家愣愣看着桌上一堆玉,震惊了。 “好玉无价,”郑岩深吸口气,“金向原干的事可不小。绿小狼,你不是让人在和金向原谈生意?去问问你的盯盯猫专员,看他到底打探到了什么线索。” 第一百一十章 正义之师12 要检查首饰,还得找金向原这个失主征求意见。 郑岩派了稍显面嫩的谈鸣重新回到刚才的讯问室,金向原已经在民警的安抚下平缓了心情,只有红肿的眼睛和憔悴的样子能看出他刚才的伤心痛苦。 看见做主的人回来,他沙哑着声音问:“请问我可以回去了吗?包子店还开着。” 谈鸣先顺着他唠了会家常:“我看你精神不太好,虽然忙起来能让自己不胡思乱想,但是太累只会得不偿失,我建议你还是歇业两天休息一下。” 他摇头:“我一闲下来,就会想到卧室里那滩血……凶手是不是已经招了?他说了整个作案过程吗,是不是曲荷怂恿的他?我要见曲荷,那个贱人知道是她乱搞害死了儿子吗?她上午还好意思找我大吵一架,说我没有照顾好儿子……” 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 谈鸣打了个暂停的手势:“案件还没完全查清楚。” “还没查清楚?”他愣住,追问道,“还有什么没查清楚?那个赵庆翔不就是凶手吗,你们不是说查到了他的犯罪事实?” “他确实是凶手,不过据他交代赃物里的其中一样东西被他藏了起来,可是找回来的东西经过你清点又是正确的,我估计是我们在查找的时候出了问题,所以还需要重新检查一下这些金银首饰。”谈鸣轻描淡写说,随意的语气似乎真的只是认为这是自己人的失误。 金向原的脸抽动一下,卡住的悲伤情绪像褪色到一半被强行捞起来的衣服,卡在中间不上不下,斑驳得让人侧目。 “……他藏了一样?” “是啊,胆子真够大的,尽给我们添麻烦,”谈鸣伸手去拿那袋首饰,“他卡在那个地方始终交代不清楚,只能再把东西拿给他看……” 首饰袋子被金向原按住了。 对上疑惑的目光,他手又收回去,叹气说:“其实别说他了,我自己都不是很清楚到底全不全,因为大部分的东西都不是我买的。我妈和我儿子都不在了,东西还找不找得回来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只想要凶手偿命。所以刚才清点的时候就只看了看几个比较有意义的首饰还在不在……他说了藏起来的首饰是哪一件吗?” “他支支吾吾的,没交代清楚,所以才需要看着东西回忆。金先生,我们只用半个小时,不会给你搞丢的你放心。” 虽然有权利选择配不配合,但在几个警察深沉的凝视之下,金向原还是交出了东西,脸上的表情局促又勉强。 东西到手,一袋叮当作响的金银首饰被倾倒出来,摆在另一间讯问室桌上。 赵庆翔一眼看见那个平安扣:“就是它,我藏起来的就是这个!” 红色的绳结,温润通透的白玉,就算不会鉴别玉石种类,看到摸到后也能感觉出这个平安扣的精致昂贵。 “你确定是同一个?”郑岩举起玉石对着光观察,“如果东西被人整包掉包了,那这个就就绝对不是你偷的那个。” 为什么要用一模一样的东西掉包赃物呢? 恐怕两样“赃物”有真假之分。 他把平安扣放在赵庆翔手里:“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区别。” 对普通人来说,假玉真玉很难分清楚,但有无瑕疵做工精不精美还是能看出来的。 赵庆翔很快说:“是有点不一样,这块更白润,红绳打结的地方没有线头冒出来。” “所以真的有人用一样的、甚至是更好的东西,替换掉了被偷的赃物,”小陈诧异,紧接着分析说,“这个人肯定很了解被偷的首饰具体有哪些,还很了解谁是这起盗窃杀人案的凶手,知道凶手藏赃物的地点。” 这样的人,只会是金向原和曲荷之间的某一个。 这案子变得有意思起来,谈迦看着那块平安扣,手里的面团也捏成平安扣的样子。 然后把自己的面塑平安扣放在真货旁边,假得一目了然。 “我只见过用假货换真货的,为什么会有人用真货换假货?还很可能是自己换给自己。” 郑岩:“或许真货不是他们自己的。” 赵庆翔的视线跟着说话的人转动,转几个来回,猛地反应过来—— “难道金向原知道我会去偷东西?他放了假货在家,我去偷了之后他再用真货换掉,这样真货就能过了明路被他拿走了,不用买不用花钱,就能得到这么多首饰,要全都是真货,这里不止两三万三四万?……他还知道牛奶箱,肯定也知道我之前偷东西的事,但他一直都当不知道……不对,这些东西大部分都是曲荷买给他们儿子的,买的时候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真货不是自己的……” 他脑子在这里锈住,想不出来了。 “但儿子和老娘是自己的啊,”小陈挑出最疑惑的地方,“难道他能为了钱害死自己家人?他经济状况良好,不吸不赌,没有这个征兆啊。” “家人被杀是意外,毕竟挑选的凶手犯案十一起都没伤害过任何人。”谈迦示意一下木楞楞的赵庆翔。 小陈恍然大悟:“本来应该只是盗窃,他又知道偷东西的人是谁,随时能按照自己的节奏给警方提供线索,引导警方找到让人,人找到的时候他正好也把真货假货掉包完了,查盗窃又不会查到失主自己头上,整个计划能执行得很完美。” 只可惜没料到赵庆翔这个惯偷这么情绪化,恐惧上头直接砍死了人,把这起简单的盗窃案变成了备受重视的命案。 更没料到的是,赵庆翔还偷偷藏起来一个平安扣。 谈鸣摇头:“这故事发展还真是意想不到。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货不是他的,难道金向原在搞首饰走私?” 谈迦:“首饰走私案一般发生在海关、边境,犯罪人员通常是代购群体?数量也不会这么少。” 她又挑出那块金光闪闪的无事牌,还是很在意上面的凤纹。 “不管怎么说,这东西看起来不是金向原的,应该也不会是曲荷买的。凤纹,黄金无事牌……” 东西上手,她忽然顿住。 郑岩看她:“怎么?” “好重,得有一百克往上了,如果是实心纯金,按现在的金价至少十万。” 而且她怀疑不是实心纯金,用随身携带的塑刀小心戳了下无事牌穿绳的牌头。 “软的一层皮,我猜是金包玉。” 郑岩让人大胆拆开,果然露出里面的玉石无事牌。再拆开另外几个金银首饰,无一例外里面都是玉。 大家愣愣看着桌上一堆玉,震惊了。 “好玉无价,”郑岩深吸口气,“金向原干的事可不小。绿小狼,你不是让人在和金向原谈生意?去问问你的盯盯猫专员,看他到底打探到了什么线索。”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义之师13 非法玉石生意,很来钱,如果金向原真的在干这个,那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开包子店? 每天凌晨两点起床可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他的包子店真的只是包子店吗?他那天晚上强忍悲伤,送货到那么远那么晚,真的只是在送包子吗? 谈迦电话联系了林之樾,准备出警局去见面。 路过隔壁的讯问室,能在玻璃外看见坐立难安的金向原。 家人惨死导致的悲伤才在他脸上停留两三天,就被另外的焦躁情绪取代了,真是讽刺。 郑岩低声说:“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有问题。曲荷在哪儿?她也有嫌疑,关在另外的房间里等着。” 小陈点头正要行动,去赵庆翔家里搜平安扣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形状大小颜色都相差无几的假货。 拿到手里摸一摸,果然比不上真货。 郑岩啧一声:“看来还得找经常负责玉石走私案的老手来帮忙,我们连这些东西的估值都不清楚。” 谈迦点头,想说点什么,手机震动一下,林之樾的消息来了。 她晃晃手机说:“我先出去一趟。” 林之樾定的见面地点在警局半条街外,就在车里。 宽敞的后座空间,适宜的冷气,平稳的饮品台,切成块的西瓜,和酒卡座也没区别,一坐进去就能感到舒服。 谈迦本来想开口就问正事的,结果没忍住吃了两块西瓜。 “辛苦你家阿姨了,瓜好甜。” 林之樾看着她:“是我切的。” “?”她把咬了一口的西瓜举起来看了眼,“你还有闲心切西瓜?我以为你没事的时候都在画画。” “一天最多两张画。其他时间都有空。” “哦——放心,这次事情办得好下次还找你。阿姨和金向原谈包子合作的时候,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林之樾终于不巴巴地盯着她了,把一个录音播放器放在她面前,还有一幅画。 “他很不耐烦。一个能带来大单生意的人,他却不想搭理,敷衍地拒绝了,说只想维持现状,包子店的产能无法再增加。” 谈迦拿起那张画,上面画的是不耐烦的金向原,表情非常传神,甚至能看出一点凝重来。 “你真是个画画天才。”她随口夸赞。 不等对面的林之樾有什么反应,她又很快转到正题:“包子店能碰到的最大合作方就是学校了,一个能抵过他接的所有合作方,他却不愿意接。你说他是真的只想维持现状,只给现有的几个合作方出货呢,还是他根本就不是正经做包子生意的?” 林之樾认真思考她的提问。 但她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也没想得到别人的回答,自顾自说:“或许两者都有。他和早餐店酒店恐怕并不全是合作买卖包子,他还在做另外的生意,送货送的是包子还是别的东西,谁知道呢。不过那天晚上看见他送货,送的应该是家人被杀刑侦队接手了案件的消息。看来得仔细查一查和他有合作的店。” 说着咔咔啃掉几块西瓜,就要打开车门下去。 全程不过三分钟,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根本没用到他。林之樾来不及说什么,这场会面就结束了。 他脸色多云转阴,嘴唇紧抿着,看着她下了车。 然后不期然被她晃了个回马枪。 谈迦重新探头进车里,手指勾勾他下巴:“哎呀差点忘记感谢你了,盯盯猫专员,我会尽力给你争取福利的。” 然后顺走了剩下半盒西瓜,k一下,彻底走人。 几分钟后,兼任司机的保镖重新上车来,问林之樾:“现在要走吗?” 考虑到这大少爷是个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人,保镖专门盯着他的反应,猜测着是会摇头还是点头。 没想到先看见的是他发红的耳朵和脖子,锁骨也是,白t的领口边缘粉红一片。 “你这是……是过敏了吗?” 林之樾低着头,闷声报出一个地名:“去看看包子店的合作酒店是不是有问题。” …… 警方也在实施对和金包子店有合作往来的店的调查,不过是瞒着金向原和曲荷的。 他们现在还坐立难安地待在讯问室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郑岩在门外盯着他们看,抽空吃一块西瓜,问谈迦:“你觉得他们之中,谁是幕后黑手?或者说谁是主谋?” 谈迦猜测:“金向原。包子店应该是根据地,只有他在守着,之前那两个员工不是说晚上他们会早下班,只有金向原一个人慢慢收尾慢慢送货吗?谁知道那段时间他是在做包子还是在做别的。” “有道理。不过掉包首饰的人不一定是他。他最近一直在包子店和家里往返,没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是,如果我是他,案发前后的时间里会让自己保持和案件完全不相关的状态,就算要留线索引导警方找到赵庆翔,也不会自己上,太容易翻船了。” 郑岩瞥她两眼,再啃一口西瓜:“以后走正道,别犯罪。” “看情况,你吃的西瓜就是我犯罪抢来的。”她古怪地笑了声。 郑岩:“……” 十来分钟后,小陈把调取到的,赵庆翔老房子的监控视频传了回来,但结论和他们猜测的都不一样。 “从案发当天凌晨两点到我们拿出那袋首饰的时间里,监控里没看到金向原,也没看到曲荷。” “为了防止他们是易容了伪装了去的,我还查了他们俩这两天的行踪。金向原除了待在包子店以及送货外,没有去过其他地方,送货的时候也没到过解放南路。” “曲荷也确实在省外度假,直到今天上午才回来,九点半的车票,到局里的时候九点五十,中间应该没时间伪装去解放南路换东西。她离开警局后,我们的人跟着,看她先去包子店找金向原吵了一架,然后就甩开她老公自己去找赵庆翔了,也没去那个老小区。” 郑岩眯眼:“所以还有人在帮忙。他们是个团伙。” 会是谁呢? 郑岩拿出金向原和曲荷的社会关系图,一个个对比过去,小陈也在让小区管理员识别视频中那些人的身份,最后找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谈迦仔细看过那个人的照片,以及和本案相关人员的关系,哇哦一声。 “杨顺,曲荷的第二任老公。” 真有意思,带着两个前夫算计情人,这下主谋是谁还真不一定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正义之师13 非法玉石生意,很来钱,如果金向原真的在干这个,那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开包子店? 每天凌晨两点起床可不是谁都能坚持下来的。 他的包子店真的只是包子店吗?他那天晚上强忍悲伤,送货到那么远那么晚,真的只是在送包子吗? 谈迦电话联系了林之樾,准备出警局去见面。 路过隔壁的讯问室,能在玻璃外看见坐立难安的金向原。 家人惨死导致的悲伤才在他脸上停留两三天,就被另外的焦躁情绪取代了,真是讽刺。 郑岩低声说:“看他这样子就知道有问题。曲荷在哪儿?她也有嫌疑,关在另外的房间里等着。” 小陈点头正要行动,去赵庆翔家里搜平安扣的人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形状大小颜色都相差无几的假货。 拿到手里摸一摸,果然比不上真货。 郑岩啧一声:“看来还得找经常负责玉石走私案的老手来帮忙,我们连这些东西的估值都不清楚。” 谈迦点头,想说点什么,手机震动一下,林之樾的消息来了。 她晃晃手机说:“我先出去一趟。” 林之樾定的见面地点在警局半条街外,就在车里。 宽敞的后座空间,适宜的冷气,平稳的饮品台,切成块的西瓜,和酒卡座也没区别,一坐进去就能感到舒服。 谈迦本来想开口就问正事的,结果没忍住吃了两块西瓜。 “辛苦你家阿姨了,瓜好甜。” 林之樾看着她:“是我切的。” “?”她把咬了一口的西瓜举起来看了眼,“你还有闲心切西瓜?我以为你没事的时候都在画画。” “一天最多两张画。其他时间都有空。” “哦——放心,这次事情办得好下次还找你。阿姨和金向原谈包子合作的时候,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林之樾终于不巴巴地盯着她了,把一个录音播放器放在她面前,还有一幅画。 “他很不耐烦。一个能带来大单生意的人,他却不想搭理,敷衍地拒绝了,说只想维持现状,包子店的产能无法再增加。” 谈迦拿起那张画,上面画的是不耐烦的金向原,表情非常传神,甚至能看出一点凝重来。 “你真是个画画天才。”她随口夸赞。 不等对面的林之樾有什么反应,她又很快转到正题:“包子店能碰到的最大合作方就是学校了,一个能抵过他接的所有合作方,他却不愿意接。你说他是真的只想维持现状,只给现有的几个合作方出货呢,还是他根本就不是正经做包子生意的?” 林之樾认真思考她的提问。 但她脑子转得比谁都快,也没想得到别人的回答,自顾自说:“或许两者都有。他和早餐店酒店恐怕并不全是合作买卖包子,他还在做另外的生意,送货送的是包子还是别的东西,谁知道呢。不过那天晚上看见他送货,送的应该是家人被杀刑侦队接手了案件的消息。看来得仔细查一查和他有合作的店。” 说着咔咔啃掉几块西瓜,就要打开车门下去。 全程不过三分钟,自言自语自说自话,根本没用到他。林之樾来不及说什么,这场会面就结束了。 他脸色多云转阴,嘴唇紧抿着,看着她下了车。 然后不期然被她晃了个回马枪。 谈迦重新探头进车里,手指勾勾他下巴:“哎呀差点忘记感谢你了,盯盯猫专员,我会尽力给你争取福利的。” 然后顺走了剩下半盒西瓜,k一下,彻底走人。 几分钟后,兼任司机的保镖重新上车来,问林之樾:“现在要走吗?” 考虑到这大少爷是个不怎么开口说话的人,保镖专门盯着他的反应,猜测着是会摇头还是点头。 没想到先看见的是他发红的耳朵和脖子,锁骨也是,白t的领口边缘粉红一片。 “你这是……是过敏了吗?” 林之樾低着头,闷声报出一个地名:“去看看包子店的合作酒店是不是有问题。” …… 警方也在实施对和金包子店有合作往来的店的调查,不过是瞒着金向原和曲荷的。 他们现在还坐立难安地待在讯问室里,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郑岩在门外盯着他们看,抽空吃一块西瓜,问谈迦:“你觉得他们之中,谁是幕后黑手?或者说谁是主谋?” 谈迦猜测:“金向原。包子店应该是根据地,只有他在守着,之前那两个员工不是说晚上他们会早下班,只有金向原一个人慢慢收尾慢慢送货吗?谁知道那段时间他是在做包子还是在做别的。” “有道理。不过掉包首饰的人不一定是他。他最近一直在包子店和家里往返,没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是,如果我是他,案发前后的时间里会让自己保持和案件完全不相关的状态,就算要留线索引导警方找到赵庆翔,也不会自己上,太容易翻船了。” 郑岩瞥她两眼,再啃一口西瓜:“以后走正道,别犯罪。” “看情况,你吃的西瓜就是我犯罪抢来的。”她古怪地笑了声。 郑岩:“……” 十来分钟后,小陈把调取到的,赵庆翔老房子的监控视频传了回来,但结论和他们猜测的都不一样。 “从案发当天凌晨两点到我们拿出那袋首饰的时间里,监控里没看到金向原,也没看到曲荷。” “为了防止他们是易容了伪装了去的,我还查了他们俩这两天的行踪。金向原除了待在包子店以及送货外,没有去过其他地方,送货的时候也没到过解放南路。” “曲荷也确实在省外度假,直到今天上午才回来,九点半的车票,到局里的时候九点五十,中间应该没时间伪装去解放南路换东西。她离开警局后,我们的人跟着,看她先去包子店找金向原吵了一架,然后就甩开她老公自己去找赵庆翔了,也没去那个老小区。” 郑岩眯眼:“所以还有人在帮忙。他们是个团伙。” 会是谁呢? 郑岩拿出金向原和曲荷的社会关系图,一个个对比过去,小陈也在让小区管理员识别视频中那些人的身份,最后找出来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谈迦仔细看过那个人的照片,以及和本案相关人员的关系,哇哦一声。 “杨顺,曲荷的第二任老公。” 真有意思,带着两个前夫算计情人,这下主谋是谁还真不一定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义之师14 杨顺很快被带到警局。 金向原和曲荷还分别在不同的讯问室关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个在外面的人就更不知道了,进来时慌得腮帮子都咬紧了,表面上却装成茫然的样子。 问起和曲荷、金向原的关系,还说很久不联系了。 “我和曲荷当年的事确实对不起金包子,但我也是受害者,曲荷说她和金向原本来就准备离婚了,所以我才和她勾搭上的。而且等我和曲荷结婚后,金向原他妈跑来发疯把我家乱搅一通,搞得我们过不下去,没过多久就离婚了,我惹不起那一家神经病,还躲不起吗,之后再也没跟他们来往过。” 谈鸣故意往命案上问:“所以你厌恶金大娘,对金家,甚至对曲荷都怀恨在心,于是想借着盗窃的名义……” “哎哎哎,我和杀人的事不沾边啊,我再怎么讨厌金家人也不会杀人啊。”杨顺被黏上命案了,状态却更松弛。 他手肘撑在桌上抬了抬眼镜,斯斯文文说:“我开药店的,家里条件不错生活稳稳当当,没必要去偷东西,更不会想不开杀人。” 还问:“我以为你们已经找到凶手了,怎么会往我身上猜?” 一副和这件事完全无关的样子,那种松弛感是现在的金向原和曲荷演也演不出来的。 谈鸣严肃说:“凶手是找到了,但疑似还有帮凶,而且金向原还知道帮凶是谁。正好案发当天晚上,金向原给几家早餐店送包子,去了你所在的医院一条街。你们当时见面了是吗?金向原和你说了什么?” 杨顺的表情变了变,强装镇定:“路过而已,他送货的那家早餐店就在我家药店的隔壁。” “是吗,那为什么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你就去了解放南路?凶手赵庆翔就住在解放南路,你当时是去见凶手了,还是去干了别的?!” “我……我当时……” 要说是去见凶手,那他就成了一起凶杀案的帮凶;要说是去干了别的,那肯定会查到首饰上。 杨顺眼神忽闪,赌警方找他只是因为在解放南路老小区的监控里看见他了,但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毕竟楼道上没有监控,他带着的首饰装在药箱里也看不出来。 于是他说:“是金向原不知道发什么疯,来找我说曲荷就是个贱人……” “然后你看着发疯的金向原给曲荷打电话吵架?隔壁的早餐店老板说听见有人大喊大叫,通话记录证明他们在那时候通过电话,时长有十三分钟。你没从金向原的通话内容里听到什么?” 杨顺有点冒汗了。 谈鸣又说:“实话说,我们查到赵庆翔身上时出了点意外,他偷来的东西藏在解放南路的花园小区里,找回来时却少了几样,搜遍他全家都没找到,他咬定自己没藏,怀疑有人知道他的秘密根据地,把东西偷走了算在他头上。正好你出现在了小区监控里,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在你家里去搜证据了。” 接着郑岩在边上高声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帮凶!两条人命等着找债主,金向原等着凶手和帮凶偿命!” 少了几个东西?警方找回来的首饰应该就是他换过去的真货,这期间还确保了赵庆翔不会过去检查,那怎么会少? 除非,他换过去的东西本身就少了! 杨顺后背发凉,金向原他们是早计划好了要害他啊。 来不及捋清楚,看着对面两个把他当帮凶,却还认为金向原是无辜苦主的警察,他连忙说:“我、我不是!我是被金向原和曲荷骗了!他们仙人跳,捏住了我的把柄强迫我帮忙!” 谈鸣:“两个离婚三年的人对你搞仙人跳?捏住了你什么把柄?” 看他们不信,杨顺大吐苦水:“他们当时离婚就是仙人跳的一环,曲荷专门来勾引我,和我结婚好让我跳进陷阱!” “金包子店赚钱可不少,你一个开药店的未必有他赚得多,你有什么值得他们离婚来设计你?” “……药,”杨顺咬着牙说,“他们卖包子赚钱,但可没有卖高价药,特效药来钱快。” 倒卖药? 外面的听众都惊了。 小陈低声说:“卖包子,干玉石走私,倒卖药,金向原精力够足的啊。” 有这精力,干什么都能成功。 谈迦捏捏手里的面团,简单搓成胶囊的模样,看了看,忽然问小陈:“特效药卖出高价不少见,但杨顺只是个开药店的,他是怎么拿到那么多特效药的?他和曲荷搞在一起可是三年前,到现在还在来往合作,倒卖药的事情肯定干了不止几个月一两年。” 小陈愣一下,接过大号面塑胶囊在手里掂了掂,沉思道:“要不就是还有上游,要不就是……假药。” 他把面塑胶囊抛起来,还给她,叫上其他人:“得去查查杨顺的资金状况,药店的货品进出记录。” 这会儿杨顺还在讯问室里叫冤。 “我当时不想干,但金向原他妈隔天就找上门,在我药店里闹事,闹得我差点开不下去,只能听他们的。这一听,又是一个把柄!” “拿住了我一起倒卖药的把柄,他们好像是放心了,曲荷就逼着我离婚,离婚之后我们来往就很少了,但是前几天他们又找到我,让我拿着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去解放南路的花园小区,把一个牛奶箱里的东西换掉,还不让我看不让我多问。” “换走的东西还在我家里放着,不信你们去找,我只是去换了东西,实际上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这里面涉及了杀人的事!” 谈鸣嗤笑:“我前段时间才听过一句话,用来说你正合适——逼你读书你不听,逼你上进你不听,逼你戒烟戒酒你不听,一逼你干坏事赚钱,你就听了。” 杨顺脸色涨红。 半个小时后,民警从杨顺家里搜出了一袋假首饰,和摆在桌上的那堆金银一模一样,但只是薄薄的一层假金银包着,做工稍显粗糙。 小陈也从杨顺的资金状况中看出了一点猫腻。 “他们可没少赚钱啊。跟金向原一样,杨顺名下也有几套房,时不时就有一笔进账。” 郑岩拎了拎那袋假首饰,把谈迦的几个面塑加进去才跟真货一样重。 “摊子摆得挺大。第一任丈夫金向原卖包子,第二任丈夫杨顺倒卖药,情人赵庆翔是惯偷,用来展开他们的计划。那现任丈夫会不会也有问题?” 谈迦:“要是真有问题,那曲荷比邓文迪还厉害了,嫁一个开展一项‘王图霸业’。” 但现任丈夫吕荣志是开小微型塑料厂的,曲荷能借他的手干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义之师14 杨顺很快被带到警局。 金向原和曲荷还分别在不同的讯问室关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这个在外面的人就更不知道了,进来时慌得腮帮子都咬紧了,表面上却装成茫然的样子。 问起和曲荷、金向原的关系,还说很久不联系了。 “我和曲荷当年的事确实对不起金包子,但我也是受害者,曲荷说她和金向原本来就准备离婚了,所以我才和她勾搭上的。而且等我和曲荷结婚后,金向原他妈跑来发疯把我家乱搅一通,搞得我们过不下去,没过多久就离婚了,我惹不起那一家神经病,还躲不起吗,之后再也没跟他们来往过。” 谈鸣故意往命案上问:“所以你厌恶金大娘,对金家,甚至对曲荷都怀恨在心,于是想借着盗窃的名义……” “哎哎哎,我和杀人的事不沾边啊,我再怎么讨厌金家人也不会杀人啊。”杨顺被黏上命案了,状态却更松弛。 他手肘撑在桌上抬了抬眼镜,斯斯文文说:“我开药店的,家里条件不错生活稳稳当当,没必要去偷东西,更不会想不开杀人。” 还问:“我以为你们已经找到凶手了,怎么会往我身上猜?” 一副和这件事完全无关的样子,那种松弛感是现在的金向原和曲荷演也演不出来的。 谈鸣严肃说:“凶手是找到了,但疑似还有帮凶,而且金向原还知道帮凶是谁。正好案发当天晚上,金向原给几家早餐店送包子,去了你所在的医院一条街。你们当时见面了是吗?金向原和你说了什么?” 杨顺的表情变了变,强装镇定:“路过而已,他送货的那家早餐店就在我家药店的隔壁。” “是吗,那为什么他离开之后没多久,你就去了解放南路?凶手赵庆翔就住在解放南路,你当时是去见凶手了,还是去干了别的?!” “我……我当时……” 要说是去见凶手,那他就成了一起凶杀案的帮凶;要说是去干了别的,那肯定会查到首饰上。 杨顺眼神忽闪,赌警方找他只是因为在解放南路老小区的监控里看见他了,但并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毕竟楼道上没有监控,他带着的首饰装在药箱里也看不出来。 于是他说:“是金向原不知道发什么疯,来找我说曲荷就是个贱人……” “然后你看着发疯的金向原给曲荷打电话吵架?隔壁的早餐店老板说听见有人大喊大叫,通话记录证明他们在那时候通过电话,时长有十三分钟。你没从金向原的通话内容里听到什么?” 杨顺有点冒汗了。 谈鸣又说:“实话说,我们查到赵庆翔身上时出了点意外,他偷来的东西藏在解放南路的花园小区里,找回来时却少了几样,搜遍他全家都没找到,他咬定自己没藏,怀疑有人知道他的秘密根据地,把东西偷走了算在他头上。正好你出现在了小区监控里,现在我们的人已经在你家里去搜证据了。” 接着郑岩在边上高声道:“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帮凶!两条人命等着找债主,金向原等着凶手和帮凶偿命!” 少了几个东西?警方找回来的首饰应该就是他换过去的真货,这期间还确保了赵庆翔不会过去检查,那怎么会少? 除非,他换过去的东西本身就少了! 杨顺后背发凉,金向原他们是早计划好了要害他啊。 来不及捋清楚,看着对面两个把他当帮凶,却还认为金向原是无辜苦主的警察,他连忙说:“我、我不是!我是被金向原和曲荷骗了!他们仙人跳,捏住了我的把柄强迫我帮忙!” 谈鸣:“两个离婚三年的人对你搞仙人跳?捏住了你什么把柄?” 看他们不信,杨顺大吐苦水:“他们当时离婚就是仙人跳的一环,曲荷专门来勾引我,和我结婚好让我跳进陷阱!” “金包子店赚钱可不少,你一个开药店的未必有他赚得多,你有什么值得他们离婚来设计你?” “……药,”杨顺咬着牙说,“他们卖包子赚钱,但可没有卖高价药,特效药来钱快。” 倒卖药? 外面的听众都惊了。 小陈低声说:“卖包子,干玉石走私,倒卖药,金向原精力够足的啊。” 有这精力,干什么都能成功。 谈迦捏捏手里的面团,简单搓成胶囊的模样,看了看,忽然问小陈:“特效药卖出高价不少见,但杨顺只是个开药店的,他是怎么拿到那么多特效药的?他和曲荷搞在一起可是三年前,到现在还在来往合作,倒卖药的事情肯定干了不止几个月一两年。” 小陈愣一下,接过大号面塑胶囊在手里掂了掂,沉思道:“要不就是还有上游,要不就是……假药。” 他把面塑胶囊抛起来,还给她,叫上其他人:“得去查查杨顺的资金状况,药店的货品进出记录。” 这会儿杨顺还在讯问室里叫冤。 “我当时不想干,但金向原他妈隔天就找上门,在我药店里闹事,闹得我差点开不下去,只能听他们的。这一听,又是一个把柄!” “拿住了我一起倒卖药的把柄,他们好像是放心了,曲荷就逼着我离婚,离婚之后我们来往就很少了,但是前几天他们又找到我,让我拿着一袋不知道什么东西去解放南路的花园小区,把一个牛奶箱里的东西换掉,还不让我看不让我多问。” “换走的东西还在我家里放着,不信你们去找,我只是去换了东西,实际上发生了什么我根本不知道啊!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更不知道这里面涉及了杀人的事!” 谈鸣嗤笑:“我前段时间才听过一句话,用来说你正合适——逼你读书你不听,逼你上进你不听,逼你戒烟戒酒你不听,一逼你干坏事赚钱,你就听了。” 杨顺脸色涨红。 半个小时后,民警从杨顺家里搜出了一袋假首饰,和摆在桌上的那堆金银一模一样,但只是薄薄的一层假金银包着,做工稍显粗糙。 小陈也从杨顺的资金状况中看出了一点猫腻。 “他们可没少赚钱啊。跟金向原一样,杨顺名下也有几套房,时不时就有一笔进账。” 郑岩拎了拎那袋假首饰,把谈迦的几个面塑加进去才跟真货一样重。 “摊子摆得挺大。第一任丈夫金向原卖包子,第二任丈夫杨顺倒卖药,情人赵庆翔是惯偷,用来展开他们的计划。那现任丈夫会不会也有问题?” 谈迦:“要是真有问题,那曲荷比邓文迪还厉害了,嫁一个开展一项‘王图霸业’。” 但现任丈夫吕荣志是开小微型塑料厂的,曲荷能借他的手干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正义之师15 吕荣志被带到警局时刚刚天黑。 一整天紧锣密鼓的调查和审问,大家都有点累了,准备先吃口饭缓缓再说。 待在讯问室的金向原和曲荷,倒是正在经历最精神的时刻。 小半天的无人问津让他们精神紧绷,坐也坐不住,不停站起来问门口的警察什么时候能出去,却没得到回答,几趟下来直接发火质问。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事情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你们应该关的是凶手!” “我妈我儿子的尸体还等着我领去殡仪馆,首饰你们也还没还给我,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大吵大闹的声音也没盖住那股心慌不安,不过是色厉内荏。 谈鸣:“等查清楚其他几个人再去审他们俩,到时候他们狡辩一句我们反驳一句的场面肯定很有意思。” 话说最近几起案子碰到的都是些嘴硬的人,还挺怀念进来就老实交代,能让他们急速下班的罪犯。 谈迦捏着面塑和他搭话,不用看路,跟在两个牛高马大的人身后保持相同步调就行。 “迦迦。”谈鸣叫她。 “说。”她正给人形面塑捏出金向原的特点,注意力集中在手指尖。 这起案子她已经捏出三个重点:包子,玉石,药,现在就剩幕后凶手的面塑,到时候把所有成品放一起,本期《案发现场》还能迎来新模式新玩法——跟着线索还原案件真相。 这么有意义的面塑,到时候只需要稍稍一推销,警局不得收藏?一收藏,她就算是有代表作的人了。 “迦迦。”谈鸣又叫,还停了下来。 谈迦的面塑版金向原差点就要撞到他背上变成扁头,幸好她及时停下来了。 “你干嘛呢?” 绕过他的遮挡往前看,林之樾站在大门口正盯着她。 “……”她抬头对上谈鸣的眼神,“可能是正事,你看看你这是什么眼神。” 说完朝林之樾走过去,问他:“怎么,有事吗?” “嗯。包子店的合作方有问题。” 谈迦等着他说具体是有什么问题,可是他的话居然就到此为止了,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还愣了下,才说下一句。 “你吃饭了吗?” “……” 谈鸣和郑岩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前往食堂,走到中途成功被迟来一步的谈迦赶上。 “跟你们说一声,林之樾发现点猫腻,需要我去蹭顿饭才说,你们俩自己吃食堂去。” 她说完就走,也不给提问的时间。 林之樾在门口等她,高高瘦瘦白净俊美,傍晚的路灯朦胧一照,跟那小媳妇儿似的。 谈鸣眼神幽幽:“我就说了,那小子不是好东西。为社会安定做贡献的事情,为什么要迦迦去蹭饭才说?让迦迦请吃饭还能算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他又帮忙又请吃饭是什么意思?” 押着的犯罪都能在路过的两秒内猜出来。 郑岩拍拍他肩头:“瞎担心,也不看看谈迦是什么性格。” 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 谈迦可不知道背后有人蛐蛐,她又坐上了林之樾的豪车,冷气吹走汗涔涔的闷热,新鲜美味的大餐就在面前。 “你是分享上瘾了,”她吃了块牛腩,满足了嘴才问,“介意边吃边说吗?你发现了什么?” 林之樾已经练习好了如何快速说出重点,一个磕绊没打,整句话流畅自然: “包子店真正合作的只有三个地方,其中最不应该产生交集的是一家三星级酒店。金向原的店不大,又有其他店分销包子,酒店通常不会在这种小体量的包子店采购东西,但他们确实在合作,酒店的人说是因为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谈迦确实没料到这个结果。 “所以金向原还真是在做正经包子生意?你确定那个酒店没干别的非法勾当?” 林之樾:“没发现。金向原送完包子就会离开,那里有监控。” “这样……”她夹的牛腩放在碗里迟迟没吃,皱眉沉思,“难道这是金向原为了应付检查的烟雾弹?最不可能正经合作的偏偏是最不怕查的。那恐怕走后门让酒店采购包子的人,才是参与金向原非法生意的人,并且这个人应该有比较高的身份地位。” 这个人,是他们即将要查的曲荷现任丈夫、小塑料厂老板,吕荣志吗? 还是说,还有另外的人? 林之樾就安静看着她思考,也没动筷子,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谈迦结束思考,准确无误逮住他:“一直盯着我干什么,观察这么久还没观察够?吃饭。” 林之樾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又无法准确表达,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能皱着眉低头。 在烦躁里吃完这顿饭,眼看着人又要离开,他叫住了谈迦。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谈迦玩味地看着他,看得他错开视线后,才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哦是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你回去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人给我寄信送包裹,有没有在我门前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之樾认真点头。 …… 回到警局,谈迦发现对吕荣志的审问都结束了。 郑岩见她回来,意味深长问:“聊了什么正事啊?” “确实是正事。金向原不是靠别的生意买房买车吗,但他干这些非法生意之外,还真有在认真做包子,估计是用来应付调查的。那家最可疑的酒店,和他之间只有包子往来,但是——” 谈迦喝口水,才接上这句但是:“按照那家酒店的体量,不大可能和金包子店合作,酒店的人说是上面有人打招呼,让给金向原走的后门,而金向原的反应,对这个走后门来的生意并不是很殷勤小心。” 郑岩瞬间就猜到:“打掩护的。还有地位更高的人在参与金向原的非法生意。” 然后紧皱眉头:“居然还有人,这个团伙可不小。” 她点头:“你说这人会是吕荣志吗?” “不是,”郑岩把审问吕荣志的口供拿出来,“他应该没参与这些事,但曲荷确实有拉拢他的想法。” 她翻开看了看。 “曲荷这几个月来有意想介入塑料厂的管理,还说要给塑料厂牵线搭桥介绍客户,并且认为不出意外,下个月会有大生意找上门?这个大生意是玉石走私还是假药倒卖?还是说有为他量身定制的非法勾当?” “不清楚,这得问曲荷本人才知道。” “要开始审他们俩了?”谈迦有点期待。 郑岩摇头:“证据还不够。” 杨顺的药店进货记录和资金状况没查清楚,那批玉石价值多少,金向原和曲荷家里还有没有更多的玉石,都还需要时间调查。 他抬起手看了眼时间,又说:“正好,我请的缉私外援应该要到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正义之师15 吕荣志被带到警局时刚刚天黑。 一整天紧锣密鼓的调查和审问,大家都有点累了,准备先吃口饭缓缓再说。 待在讯问室的金向原和曲荷,倒是正在经历最精神的时刻。 小半天的无人问津让他们精神紧绷,坐也坐不住,不停站起来问门口的警察什么时候能出去,却没得到回答,几趟下来直接发火质问。 “凭什么不让我出去?事情不是已经调查清楚了吗,你们应该关的是凶手!” “我妈我儿子的尸体还等着我领去殡仪馆,首饰你们也还没还给我,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大吵大闹的声音也没盖住那股心慌不安,不过是色厉内荏。 谈鸣:“等查清楚其他几个人再去审他们俩,到时候他们狡辩一句我们反驳一句的场面肯定很有意思。” 话说最近几起案子碰到的都是些嘴硬的人,还挺怀念进来就老实交代,能让他们急速下班的罪犯。 谈迦捏着面塑和他搭话,不用看路,跟在两个牛高马大的人身后保持相同步调就行。 “迦迦。”谈鸣叫她。 “说。”她正给人形面塑捏出金向原的特点,注意力集中在手指尖。 这起案子她已经捏出三个重点:包子,玉石,药,现在就剩幕后凶手的面塑,到时候把所有成品放一起,本期《案发现场》还能迎来新模式新玩法——跟着线索还原案件真相。 这么有意义的面塑,到时候只需要稍稍一推销,警局不得收藏?一收藏,她就算是有代表作的人了。 “迦迦。”谈鸣又叫,还停了下来。 谈迦的面塑版金向原差点就要撞到他背上变成扁头,幸好她及时停下来了。 “你干嘛呢?” 绕过他的遮挡往前看,林之樾站在大门口正盯着她。 “……”她抬头对上谈鸣的眼神,“可能是正事,你看看你这是什么眼神。” 说完朝林之樾走过去,问他:“怎么,有事吗?” “嗯。包子店的合作方有问题。” 谈迦等着他说具体是有什么问题,可是他的话居然就到此为止了,对上她疑惑的眼神,还愣了下,才说下一句。 “你吃饭了吗?” “……” 谈鸣和郑岩以十分缓慢的速度前往食堂,走到中途成功被迟来一步的谈迦赶上。 “跟你们说一声,林之樾发现点猫腻,需要我去蹭顿饭才说,你们俩自己吃食堂去。” 她说完就走,也不给提问的时间。 林之樾在门口等她,高高瘦瘦白净俊美,傍晚的路灯朦胧一照,跟那小媳妇儿似的。 谈鸣眼神幽幽:“我就说了,那小子不是好东西。为社会安定做贡献的事情,为什么要迦迦去蹭饭才说?让迦迦请吃饭还能算一个出钱一个出力,他又帮忙又请吃饭是什么意思?” 押着的犯罪都能在路过的两秒内猜出来。 郑岩拍拍他肩头:“瞎担心,也不看看谈迦是什么性格。” 吃亏的是谁还不一定。 谈迦可不知道背后有人蛐蛐,她又坐上了林之樾的豪车,冷气吹走汗涔涔的闷热,新鲜美味的大餐就在面前。 “你是分享上瘾了,”她吃了块牛腩,满足了嘴才问,“介意边吃边说吗?你发现了什么?” 林之樾已经练习好了如何快速说出重点,一个磕绊没打,整句话流畅自然: “包子店真正合作的只有三个地方,其中最不应该产生交集的是一家三星级酒店。金向原的店不大,又有其他店分销包子,酒店通常不会在这种小体量的包子店采购东西,但他们确实在合作,酒店的人说是因为上面有人打了招呼。” 谈迦确实没料到这个结果。 “所以金向原还真是在做正经包子生意?你确定那个酒店没干别的非法勾当?” 林之樾:“没发现。金向原送完包子就会离开,那里有监控。” “这样……”她夹的牛腩放在碗里迟迟没吃,皱眉沉思,“难道这是金向原为了应付检查的烟雾弹?最不可能正经合作的偏偏是最不怕查的。那恐怕走后门让酒店采购包子的人,才是参与金向原非法生意的人,并且这个人应该有比较高的身份地位。” 这个人,是他们即将要查的曲荷现任丈夫、小塑料厂老板,吕荣志吗? 还是说,还有另外的人? 林之樾就安静看着她思考,也没动筷子,视线随着她的动作移动。 谈迦结束思考,准确无误逮住他:“一直盯着我干什么,观察这么久还没观察够?吃饭。” 林之樾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又无法准确表达,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只能皱着眉低头。 在烦躁里吃完这顿饭,眼看着人又要离开,他叫住了谈迦。 “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谈迦玩味地看着他,看得他错开视线后,才突然想起来似的说:“哦是有件事还需要你帮忙。你回去帮我看看还有没有人给我寄信送包裹,有没有在我门前放什么奇怪的东西。” 林之樾认真点头。 …… 回到警局,谈迦发现对吕荣志的审问都结束了。 郑岩见她回来,意味深长问:“聊了什么正事啊?” “确实是正事。金向原不是靠别的生意买房买车吗,但他干这些非法生意之外,还真有在认真做包子,估计是用来应付调查的。那家最可疑的酒店,和他之间只有包子往来,但是——” 谈迦喝口水,才接上这句但是:“按照那家酒店的体量,不大可能和金包子店合作,酒店的人说是上面有人打招呼,让给金向原走的后门,而金向原的反应,对这个走后门来的生意并不是很殷勤小心。” 郑岩瞬间就猜到:“打掩护的。还有地位更高的人在参与金向原的非法生意。” 然后紧皱眉头:“居然还有人,这个团伙可不小。” 她点头:“你说这人会是吕荣志吗?” “不是,”郑岩把审问吕荣志的口供拿出来,“他应该没参与这些事,但曲荷确实有拉拢他的想法。” 她翻开看了看。 “曲荷这几个月来有意想介入塑料厂的管理,还说要给塑料厂牵线搭桥介绍客户,并且认为不出意外,下个月会有大生意找上门?这个大生意是玉石走私还是假药倒卖?还是说有为他量身定制的非法勾当?” “不清楚,这得问曲荷本人才知道。” “要开始审他们俩了?”谈迦有点期待。 郑岩摇头:“证据还不够。” 杨顺的药店进货记录和资金状况没查清楚,那批玉石价值多少,金向原和曲荷家里还有没有更多的玉石,都还需要时间调查。 他抬起手看了眼时间,又说:“正好,我请的缉私外援应该要到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义之师16 外援是海关缉私部门的人,负责过多起玉石走私案,看见那批玉就知道价值不菲。 其中那枚凤纹无事牌被拿起来着重介绍了两句。 “还真是上好的羊脂玉。零八年有一枚羊脂玉子冈牌,拍卖出了一百零六万的价格。” 无事牌就是子冈牌的一种。 这下大家看那几块玉的眼神更不一样了。 不过对方看了看那枚平安扣,有点分辨不出来是否也是羊脂玉。 他翻来覆去看,倒是说:“大部分的玉石走私都是子料,原石,走私成品的不多,但在造假诈骗的案子里,玉石成品出场率很高,其中特别是平安扣这种体量小的东西。” “现在市面上的羊脂玉平安扣基本都是骗人的,制作材料都是水石,或者‘阿料’,成本不高,心更黑点的,直接用乳化玻璃仿造,一个的成本甚至只需要不到一块钱,卖出去少说四五十,多说几百上千,完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郑岩眨眼间就想到一个关联性问题:“这个乳化玻璃,普通的塑料厂能做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就算自己厂里不能做,能开塑料厂的人,认识几个玻璃厂的人也不是难事,合作不就可以?” 这下大家都联想到曲荷为什么要拉拢现任丈夫吕荣志了。 恐怕就是想开辟卖假玉的非法生意。 “但是有个问题,”郑岩敲敲桌面,“这些玉是从哪儿来的?总不可能是曲荷金向原想要拉拢吕荣志,花大价钱买来钓鱼的饵料?” 先不说价格,现存的羊脂玉可不是拿着钱就一定能买到的。 谈迦想起林之樾汇报的消息,说:“他们身后肯定还有身份更高的人,没有人引路,曲荷和金向原包子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会看见杨顺就想到搞仙人跳借他的手卖假药?” 缉私部门的人听了这起案子的来龙去脉,也跟着分析。 “确实,通常这样的案件背后都是一个团伙,每个人分工不同,金向原和曲荷应该是明面上的打手。” “还有一个问题,”谈迦又说,“这些玉大部分都是小孩儿饰品,无事牌,平安扣,长命锁,看这块凤纹无事牌,大概率还都是女孩儿用的。不管玉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恰好都是同一种用途?” “是曲荷他们考虑到只有一个儿子适合用来唱戏,所以只挑了小孩儿用品?那说明他们家里应该还有其他玉。如果是只有这些,那说明玉的来源很统一。” 缉私部门的人立马想到一个可能:“鬼货。陪葬品。” 其他人眼睛瞪大:“不是,这个团伙还会盗墓啊?这涉猎也太广了点。” 越分析,牵扯越大,盗墓都扯出来了。 郑岩感到头痛,让人去查曲荷和金向原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玉器。 “顺便把这几个人家里都搜一遍,除了玉器,也看看有没有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还有,他们的资金流水也全都查查清楚!” 谈迦捏捏面团,平心静气思考。 调查得越多,迷雾越多,其中无法解释通顺的,就是金向原和曲荷为什么要设计这场真货换假货的盗窃事件。 这行为说不通啊。 而且如果有上级,他们又是怎么被盯上拉拢进去的?两个卖包子的人,有什么干非法勾当的天赋吗? 他们进入团伙后,又为什么先想到了干假药生意,而不是其他生意? 边想,她边给面塑金向原捏了条长白汗巾搭在脖子上。 有那个感觉了,到时候擀一件衣服出来捏上,再仔细上个色,就完美了。 她捏得自在,自顾自思考也不吭声,但外形和动作实在显眼,缉私的外援盯着她看了一眼,又一眼,眼神问问郑岩。 郑岩看不懂他具体想问什么,但也胡乱用眼神示意回去,反正只需要眉毛抬一抬,对方领悟到什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没过多久,去搜东西的人回来,说在曲荷荷金向原家里没找到其他玉器,也没有别的不该有的东西。 倒是小陈满头大汗跑回来,眼睛发亮说:“我查了杨顺的药店,进货记录没有太大异常,买的高价药肯定不是正规渠道进货来的。再一查,他隔上一段时间就要购买很多包装用品,差不多的时间里还有几笔奇怪的支出。” 郑岩了然:“卖假药。杨顺是个开药店的,应该会考虑到药性,假药多半是用维生素或者其他一些没有危害的相似药品代替了真药,几年前我就碰到一起这样的案子,涉案金额高达几百万。” “不止是卖假药!” 小陈把证据摆出来:“我们之前猜测是曲荷和金向原盯上了杨顺,然后才开始威逼利诱他一起做非法生意的对不对?但是我查了他除去正规经营药店的资金往来之外,其他的进账,有很多笔进账都是七十八块钱,重复率很高,我猜这就是卖假药的钱。并且最初的一笔七十八块钱,在三年多以前就有了。” 谈迦的反应最快:“意思是,杨顺本来就在卖假药,然后被金向原曲荷发现了,才仙人跳想要找他分一杯羹?” 小陈猛猛点头。 谈迦的心跳忽然有些快,似乎惊人的真相就要揭开帷幕,只需要她再往下多挖一锄头。 但她举着锄头,却不知道该往哪块土上挖,只能东刨一下西刨一下。 “赵庆翔也是这样的,”她喃喃道,“他本来就是惯偷,才会被金向原和曲荷盯上,发展成曲荷的情人,用来当作这起盗窃案的打手。吕荣志会不会也早就在干非法的事,才会被曲荷盯上非要嫁过去好办事?” 郑岩认为有道理,又让人查吕荣志。 几个人的资金流水都摆在了面前,大家一起分析。 小陈:“非法生意来钱就是快啊,吕荣志身为塑料厂老板都没这几个人有钱,特别是曲荷,明面上没做生意但进出的钱数量都很大,也就是没人查,只要有人查,他们的生意都持续不了这么久。” “等一下,”缉私部门的外援神色有些凝重,“曲荷的资金进出有异常。” 郑岩眯着眼猛看:“什么异常?” “看看这几笔,分散转入集中转出,符合地下钱庄工具账户的特点……他们在洗钱!”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正义之师16 外援是海关缉私部门的人,负责过多起玉石走私案,看见那批玉就知道价值不菲。 其中那枚凤纹无事牌被拿起来着重介绍了两句。 “还真是上好的羊脂玉。零八年有一枚羊脂玉子冈牌,拍卖出了一百零六万的价格。” 无事牌就是子冈牌的一种。 这下大家看那几块玉的眼神更不一样了。 不过对方看了看那枚平安扣,有点分辨不出来是否也是羊脂玉。 他翻来覆去看,倒是说:“大部分的玉石走私都是子料,原石,走私成品的不多,但在造假诈骗的案子里,玉石成品出场率很高,其中特别是平安扣这种体量小的东西。” “现在市面上的羊脂玉平安扣基本都是骗人的,制作材料都是水石,或者‘阿料’,成本不高,心更黑点的,直接用乳化玻璃仿造,一个的成本甚至只需要不到一块钱,卖出去少说四五十,多说几百上千,完全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郑岩眨眼间就想到一个关联性问题:“这个乳化玻璃,普通的塑料厂能做吗?”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就算自己厂里不能做,能开塑料厂的人,认识几个玻璃厂的人也不是难事,合作不就可以?” 这下大家都联想到曲荷为什么要拉拢现任丈夫吕荣志了。 恐怕就是想开辟卖假玉的非法生意。 “但是有个问题,”郑岩敲敲桌面,“这些玉是从哪儿来的?总不可能是曲荷金向原想要拉拢吕荣志,花大价钱买来钓鱼的饵料?” 先不说价格,现存的羊脂玉可不是拿着钱就一定能买到的。 谈迦想起林之樾汇报的消息,说:“他们身后肯定还有身份更高的人,没有人引路,曲荷和金向原包子生意做得好好的,怎么会看见杨顺就想到搞仙人跳借他的手卖假药?” 缉私部门的人听了这起案子的来龙去脉,也跟着分析。 “确实,通常这样的案件背后都是一个团伙,每个人分工不同,金向原和曲荷应该是明面上的打手。” “还有一个问题,”谈迦又说,“这些玉大部分都是小孩儿饰品,无事牌,平安扣,长命锁,看这块凤纹无事牌,大概率还都是女孩儿用的。不管玉是怎么来的,为什么会恰好都是同一种用途?” “是曲荷他们考虑到只有一个儿子适合用来唱戏,所以只挑了小孩儿用品?那说明他们家里应该还有其他玉。如果是只有这些,那说明玉的来源很统一。” 缉私部门的人立马想到一个可能:“鬼货。陪葬品。” 其他人眼睛瞪大:“不是,这个团伙还会盗墓啊?这涉猎也太广了点。” 越分析,牵扯越大,盗墓都扯出来了。 郑岩感到头痛,让人去查曲荷和金向原家里还有没有其他玉器。 “顺便把这几个人家里都搜一遍,除了玉器,也看看有没有其他不该有的东西。” “还有,他们的资金流水也全都查查清楚!” 谈迦捏捏面团,平心静气思考。 调查得越多,迷雾越多,其中无法解释通顺的,就是金向原和曲荷为什么要设计这场真货换假货的盗窃事件。 这行为说不通啊。 而且如果有上级,他们又是怎么被盯上拉拢进去的?两个卖包子的人,有什么干非法勾当的天赋吗? 他们进入团伙后,又为什么先想到了干假药生意,而不是其他生意? 边想,她边给面塑金向原捏了条长白汗巾搭在脖子上。 有那个感觉了,到时候擀一件衣服出来捏上,再仔细上个色,就完美了。 她捏得自在,自顾自思考也不吭声,但外形和动作实在显眼,缉私的外援盯着她看了一眼,又一眼,眼神问问郑岩。 郑岩看不懂他具体想问什么,但也胡乱用眼神示意回去,反正只需要眉毛抬一抬,对方领悟到什么就不关他的事了。 没过多久,去搜东西的人回来,说在曲荷荷金向原家里没找到其他玉器,也没有别的不该有的东西。 倒是小陈满头大汗跑回来,眼睛发亮说:“我查了杨顺的药店,进货记录没有太大异常,买的高价药肯定不是正规渠道进货来的。再一查,他隔上一段时间就要购买很多包装用品,差不多的时间里还有几笔奇怪的支出。” 郑岩了然:“卖假药。杨顺是个开药店的,应该会考虑到药性,假药多半是用维生素或者其他一些没有危害的相似药品代替了真药,几年前我就碰到一起这样的案子,涉案金额高达几百万。” “不止是卖假药!” 小陈把证据摆出来:“我们之前猜测是曲荷和金向原盯上了杨顺,然后才开始威逼利诱他一起做非法生意的对不对?但是我查了他除去正规经营药店的资金往来之外,其他的进账,有很多笔进账都是七十八块钱,重复率很高,我猜这就是卖假药的钱。并且最初的一笔七十八块钱,在三年多以前就有了。” 谈迦的反应最快:“意思是,杨顺本来就在卖假药,然后被金向原曲荷发现了,才仙人跳想要找他分一杯羹?” 小陈猛猛点头。 谈迦的心跳忽然有些快,似乎惊人的真相就要揭开帷幕,只需要她再往下多挖一锄头。 但她举着锄头,却不知道该往哪块土上挖,只能东刨一下西刨一下。 “赵庆翔也是这样的,”她喃喃道,“他本来就是惯偷,才会被金向原和曲荷盯上,发展成曲荷的情人,用来当作这起盗窃案的打手。吕荣志会不会也早就在干非法的事,才会被曲荷盯上非要嫁过去好办事?” 郑岩认为有道理,又让人查吕荣志。 几个人的资金流水都摆在了面前,大家一起分析。 小陈:“非法生意来钱就是快啊,吕荣志身为塑料厂老板都没这几个人有钱,特别是曲荷,明面上没做生意但进出的钱数量都很大,也就是没人查,只要有人查,他们的生意都持续不了这么久。” “等一下,”缉私部门的外援神色有些凝重,“曲荷的资金进出有异常。” 郑岩眯着眼猛看:“什么异常?” “看看这几笔,分散转入集中转出,符合地下钱庄工具账户的特点……他们在洗钱!”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义之师17 洗钱?!怎么又涉及洗钱了? 越挖越深无穷尽了这是。 外援警官飞快说:“我们部门之前办过一起玉石毛料走私案,其中就涉及洗钱,请了反洗钱部门的人来一起办案,当时罪犯采用的资金交易方式就和这个差不多。老郑,你得再找个反洗钱部门的外援来帮忙,现在的洗钱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到的,几乎每个部门办案都得找他们跨部门合作,我们负责的内容不一样,对洗钱的事情肯定没有他们敏感,很难搞清楚。” 郑岩的眉头皱得死死的,不是因为找外援,而是洗钱两个字实在有点熟悉。 毒酸奶案件中,那个逃脱的神秘人就和洗钱有关。 对方身份藏在一层层伪装后,查来查去也是查无此人,平时只借着别人的手洗白黑钱。当时被利用的凶手,和现在的曲荷金向原不就是同一个角色吗?都只是明面上的打手。 难道曲荷团伙的上级,就是那个神秘人? 如果是的话,代表那个人的洗钱业务遍布各地,想想就能猜到背后是个多么庞大的组织。 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神色凝重。 郑岩立马打电话找领导摇人。 小陈严肃过后却还有点疑惑:“洗钱,是把非法所得洗白成正经所得,用影视公司来洗还算合理,电影票房和拍电影的成本项目都没办法一个个列清楚,所以有浑水摸鱼谎报成本和收入的可能,洗个几百万几千万不是问题。可是金向原是怎么洗的?现在洗钱也搞行业下沉,包子店也能洗钱了?一天洗一百块钱啊?” 谈迦深思:“靠分销,所以他才对外说和很多早餐店酒店都有合作,其实真正分销包子的只有三家,加起来一个月也赚不到几万,和他名下几套房的收入可对不上。” “所以还真是用包子店洗白,”小陈啧啧两声,“真是受教了,难怪说现在的洗钱手段只有想不到的呢。” 谈鸣也在边上分析:“如果有上级在三年前发展了他们俩作为洗钱团伙的成员,那肯定是需要他们分摊洗钱任务。但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包子店作为洗钱手段,杨顺的药店并没有太大的收入支出异常,反倒是到卖假药又成了需要洗白的黑钱,任务的几十万加上卖药的几十万都需要洗白,一个包子店怎么才能洗得了?” “吕荣志,”谈迦忽然说,“说不定曲荷找这一任老公,既是为了做假玉石生意,也是为了多一个洗钱工具。” 但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具体的,还是得审问这两人之后才知道。 郑岩很快摇到了人,反洗钱部门的人非常适应到各个部门协作办案,即使是深夜也很快赶到。 到了还说:“不能耽误时间,背后的团伙肯定会趁着这时候跑路,我们得加班加快进度。” 谈迦满脸佩服。 幸好她不是刑侦队的正经成员,不用强行跟着熬夜。 不过她还是多留了半个小时,看外援同志如何确定洗钱事实。 “就是洗钱。跨行开卡,交叉使用,分散转入,集中转出,还有分散转出,手段很精细,没有了解过反洗钱监测的人做不到。” “但转出的钱和转入的钱、收取的手续费、名下财产的总和对不上,你们说他们中途开始倒卖假药?那应该是从单纯帮人洗钱,变成了边干非法的事边洗,自己开始坐庄了。” 最后下结论:“看他们手段这么精细,这个团伙的上游肯定不是普通头目,转入转出的账户多半会造假。直接审问当事人,问清楚那批玉石首饰的来源,更有可能抓住背后的人。” 郑岩点点头,站起来长吐一口气。 “走,是时候去审问金向原和曲荷了。” …… 金向原和曲荷经过大半天的冷板凳,已经猜到首饰的事暴露了。 但他们不知道具体暴露到了哪一步,所以被审问时还有装模作样的心情。 “……那批首饰确实不是我的,但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就想着不如变成自己的东西。不是金银是羊脂玉?我们不知道啊!曲荷买来的时候就是金银……我当时就想坑赵庆翔一把,其实我对曲荷还有爱……” “金向原让我另一个前夫去掉包首饰?我不知道啊,我就给孩子买点首饰而已,什么金包玉,我还真没发现……” 本来之前谈鸣还说,看着他们嘴硬一句自己反驳一句的场面肯定很有意思,但真到了这时候,他只想把证据甩他们脸上,直接进入供认不讳的环节。 深夜了,谁有精力陪着演戏。 “不用装模作样地演戏了,我们已经全部查清楚,包括你们和杨顺倒卖假药的事,洗钱的事。” 听到洗钱两个字,金向原和曲荷虽然在不同的讯问室,却露出了相同的反应——抽动的面部肌肉,惊慌却又死死压住的表情。 “什么洗钱?你们搞错了?” “搞没搞错你心里知道。你们的资金往来时间,金额,转入转出对象,都查得到,你认为洗钱的事瞒得紧,只是因为偷偷干这么久没人发现而已,但只要反洗钱部门开始查,一个两个都跑不了,网上交易燕过留痕,什么查不到?何况还有其他人的口供。” 一样样证据摆出来,他们才知道秘密被查了个底掉,杨顺吕荣志都被审过了,他们不过是被放在最后处刑的。 曲荷看清楚形势,立马就变了个人,冷脸相对拒绝再做任何回答。 相比之下,老娘和儿子惨死的金向原先是惊慌失措,再是不甘心,最后憋闷和愤怒交替出现,额角的青筋突突跳。 情绪化好啊,稍微刺激一下就能得出想要的答案。 他们没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只问三个问题。 “一开始是谁找上你们的?” “为什么要设计赵庆翔偷东西这出戏?” “那些玉石首饰从哪儿来的?” 金向原恶狠狠地捶一拳桌子,只说起赵庆翔。 “我们是在做好事!赵庆翔本来就该死,他是个惯偷,偷的还是老年人的救命钱,这种人你们却怎么也查不到,我们不过是钓鱼执法,推他出来被处决之前,最后利用他一次而已!” 谈鸣都被气笑了:“你还有脸说做好事,处决坏人,你们是正义之师啊?” 金向原愣住:“你怎么知道?” 谈鸣也愣住了,下意识往外看。 谈迦就在外面,心跳“咚”地跳快一拍。 那把锄头终于挖对地方,真相揭开帷幕了:给她寄偷拍照的人,就是这个洗钱团伙的成员,甚至是头目。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正义之师17 洗钱?!怎么又涉及洗钱了? 越挖越深无穷尽了这是。 外援警官飞快说:“我们部门之前办过一起玉石毛料走私案,其中就涉及洗钱,请了反洗钱部门的人来一起办案,当时罪犯采用的资金交易方式就和这个差不多。老郑,你得再找个反洗钱部门的外援来帮忙,现在的洗钱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你见不到的,几乎每个部门办案都得找他们跨部门合作,我们负责的内容不一样,对洗钱的事情肯定没有他们敏感,很难搞清楚。” 郑岩的眉头皱得死死的,不是因为找外援,而是洗钱两个字实在有点熟悉。 毒酸奶案件中,那个逃脱的神秘人就和洗钱有关。 对方身份藏在一层层伪装后,查来查去也是查无此人,平时只借着别人的手洗白黑钱。当时被利用的凶手,和现在的曲荷金向原不就是同一个角色吗?都只是明面上的打手。 难道曲荷团伙的上级,就是那个神秘人? 如果是的话,代表那个人的洗钱业务遍布各地,想想就能猜到背后是个多么庞大的组织。 大家都想到了这一点,神色凝重。 郑岩立马打电话找领导摇人。 小陈严肃过后却还有点疑惑:“洗钱,是把非法所得洗白成正经所得,用影视公司来洗还算合理,电影票房和拍电影的成本项目都没办法一个个列清楚,所以有浑水摸鱼谎报成本和收入的可能,洗个几百万几千万不是问题。可是金向原是怎么洗的?现在洗钱也搞行业下沉,包子店也能洗钱了?一天洗一百块钱啊?” 谈迦深思:“靠分销,所以他才对外说和很多早餐店酒店都有合作,其实真正分销包子的只有三家,加起来一个月也赚不到几万,和他名下几套房的收入可对不上。” “所以还真是用包子店洗白,”小陈啧啧两声,“真是受教了,难怪说现在的洗钱手段只有想不到的呢。” 谈鸣也在边上分析:“如果有上级在三年前发展了他们俩作为洗钱团伙的成员,那肯定是需要他们分摊洗钱任务。但现在他们只有一个包子店作为洗钱手段,杨顺的药店并没有太大的收入支出异常,反倒是到卖假药又成了需要洗白的黑钱,任务的几十万加上卖药的几十万都需要洗白,一个包子店怎么才能洗得了?” “吕荣志,”谈迦忽然说,“说不定曲荷找这一任老公,既是为了做假玉石生意,也是为了多一个洗钱工具。” 但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具体的,还是得审问这两人之后才知道。 郑岩很快摇到了人,反洗钱部门的人非常适应到各个部门协作办案,即使是深夜也很快赶到。 到了还说:“不能耽误时间,背后的团伙肯定会趁着这时候跑路,我们得加班加快进度。” 谈迦满脸佩服。 幸好她不是刑侦队的正经成员,不用强行跟着熬夜。 不过她还是多留了半个小时,看外援同志如何确定洗钱事实。 “就是洗钱。跨行开卡,交叉使用,分散转入,集中转出,还有分散转出,手段很精细,没有了解过反洗钱监测的人做不到。” “但转出的钱和转入的钱、收取的手续费、名下财产的总和对不上,你们说他们中途开始倒卖假药?那应该是从单纯帮人洗钱,变成了边干非法的事边洗,自己开始坐庄了。” 最后下结论:“看他们手段这么精细,这个团伙的上游肯定不是普通头目,转入转出的账户多半会造假。直接审问当事人,问清楚那批玉石首饰的来源,更有可能抓住背后的人。” 郑岩点点头,站起来长吐一口气。 “走,是时候去审问金向原和曲荷了。” …… 金向原和曲荷经过大半天的冷板凳,已经猜到首饰的事暴露了。 但他们不知道具体暴露到了哪一步,所以被审问时还有装模作样的心情。 “……那批首饰确实不是我的,但我也不知道是谁的,就想着不如变成自己的东西。不是金银是羊脂玉?我们不知道啊!曲荷买来的时候就是金银……我当时就想坑赵庆翔一把,其实我对曲荷还有爱……” “金向原让我另一个前夫去掉包首饰?我不知道啊,我就给孩子买点首饰而已,什么金包玉,我还真没发现……” 本来之前谈鸣还说,看着他们嘴硬一句自己反驳一句的场面肯定很有意思,但真到了这时候,他只想把证据甩他们脸上,直接进入供认不讳的环节。 深夜了,谁有精力陪着演戏。 “不用装模作样地演戏了,我们已经全部查清楚,包括你们和杨顺倒卖假药的事,洗钱的事。” 听到洗钱两个字,金向原和曲荷虽然在不同的讯问室,却露出了相同的反应——抽动的面部肌肉,惊慌却又死死压住的表情。 “什么洗钱?你们搞错了?” “搞没搞错你心里知道。你们的资金往来时间,金额,转入转出对象,都查得到,你认为洗钱的事瞒得紧,只是因为偷偷干这么久没人发现而已,但只要反洗钱部门开始查,一个两个都跑不了,网上交易燕过留痕,什么查不到?何况还有其他人的口供。” 一样样证据摆出来,他们才知道秘密被查了个底掉,杨顺吕荣志都被审过了,他们不过是被放在最后处刑的。 曲荷看清楚形势,立马就变了个人,冷脸相对拒绝再做任何回答。 相比之下,老娘和儿子惨死的金向原先是惊慌失措,再是不甘心,最后憋闷和愤怒交替出现,额角的青筋突突跳。 情绪化好啊,稍微刺激一下就能得出想要的答案。 他们没纠结那些细枝末节,只问三个问题。 “一开始是谁找上你们的?” “为什么要设计赵庆翔偷东西这出戏?” “那些玉石首饰从哪儿来的?” 金向原恶狠狠地捶一拳桌子,只说起赵庆翔。 “我们是在做好事!赵庆翔本来就该死,他是个惯偷,偷的还是老年人的救命钱,这种人你们却怎么也查不到,我们不过是钓鱼执法,推他出来被处决之前,最后利用他一次而已!” 谈鸣都被气笑了:“你还有脸说做好事,处决坏人,你们是正义之师啊?” 金向原愣住:“你怎么知道?” 谈鸣也愣住了,下意识往外看。 谈迦就在外面,心跳“咚”地跳快一拍。 那把锄头终于挖对地方,真相揭开帷幕了:给她寄偷拍照的人,就是这个洗钱团伙的成员,甚至是头目。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义之师18 这可真是一锄头挖出一窝耗子。 郑岩他们盯紧了金向原,熬鹰似的,翻来覆去不断审问。 熬到金向原头昏脑胀,不得不吐出来一点东西。 “三年前你们就已经加入这个洗钱组织很久了?干久了才会胃口变大,不满足于只帮忙洗钱赚点手续费,学着那些人的手段想边赚黑钱边给自己洗白。杨顺是不是你们观察很久挑选的一头肥羊?” “是。我们开着包子店,能接触到的肥羊不多,卖假药是个暴利行业,要是能狠得下心,一天就能挣到包子店一个月甚至半年的收入。杨顺还以为他卖假药的事没人知道,面上说着没赚两个钱,曲荷勾勾手指,他隔天就对着我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 谈鸣想不通:“我看你们俩是有点失心疯了,为了赚黑钱,你能看着自己老婆跟别人好。” 金向原的额角跳了跳,笑得无赖:“没钱才会疯。这件事可是曲荷先想出来的主意,她自己都不嫌弃,我跟着享福的还嫌弃什么?那些人都是我们俩挑的肥羊,曲荷又不是真的喜欢他们。” “行,杨顺是你们挑的第一头肥羊,赵庆翔呢?” “那就是个怂货。”金向原明显非常看不上这人,语气里带着狰狞凶狠。 “偷东西也只敢偷老年人的。我妈生病住院请他来护理,没想到会看见他偷钱。曲荷当时就跟我说,这是个好打手,留着有用……当时我就该一刀砍死他!这个怂货居然敢杀人!” 他的痛苦没人关心,谈鸣接着又问:“吕荣志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盯上的都是些不老实的恶人,但我们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他?”金向原古怪地笑,“你们当然查不到,因为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喜欢和曲荷这种嫁了几次的女人搞在一起。” “那你们为什么会盯上他?可别说是什么情啊爱的,曲荷‘事业心’明显比你还重。” “因为他人缘好。我们现在就差一个这样的帮手,只要能打通他这个关节,后面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机会,源源不断的同伙,人多,洗的钱多,我们就能赚更多。” “听起来你们这个团伙还有老带新赚中介费的福利,”郑岩目光锐利逼视着他,“制定这条规则的上级是谁,叫什么名字?” 金向原不说话了。 郑岩冷笑:“我看你是还没看清楚形势。你们把赵庆翔和杨顺当成打手,想着利用完了再推出去处决,难道就没想过,你们在洗钱团伙里也不过是另一个杨顺另一个赵庆翔,迟早也会被利用完后推出来挡刀?现在就是你们挡刀的时候,那些人根本不会管你们的死活,只会顾着自己跑路逃命。” 谈鸣补充:“可别被洗脑了真以为你们是什么正义之师,不过是一群挡着脸干非法勾当的罪犯,在他们眼里,你和曲荷就跟你眼里只敢偷老人救命钱的赵庆翔一样,用完就能扔监狱里去。” “金向原,你也不想苦心付出这么多,结果妈死了儿子死了,钱也要充公,最后还要坐牢到死?” 人财两失,白忙活几年,在牢里能活活怄死。 话说到这份上,原本以为金向原能有所动容,但他嘴巴嗫嚅几下,还是不肯说。 最后只能暂时结束这场审讯。 凌晨三四点了,他们也有点熬不起,排着队去休息。 等休息好,将将天亮。 谈迦给办公室带了一袋包子来,自己吃着林之樾等在门口投喂的美味早点,问谈鸣他们。 “审问得怎么样了?” 谈鸣摇头:“曲荷还是不肯开口。金向原倒是愿意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只要问到上级是谁,他就变哑巴了。” 郑岩看得更深:“他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 “老娘和儿子都没了,自己的钱和人身自由也快没了,还要包庇幕后的人,看来金向原很害怕那些人,”小陈啃着包子说,“难不成那些洗钱高管们还有人命在手?” 谈迦倒是和他们想得不一样。 酸奶被吸得哧哧响,她把昨晚放在办公室晾干的面塑版金向原拿起来,眼睛转了转。 “不敢说,要知道秘密才会不敢说。或许金向原知道幕后的人是谁,甚至见过面。” 郑岩一顿:“有道理。休息过的大脑就是不一样。” 谈鸣和小陈:“那快让我们也去休息,说不定待会儿大脑就灵光一闪想到撬开那两人嘴巴的办法了。” “想得倒是美。” 外援都还没怎么休息呢。 反洗钱部门的外援忙活了半晚上,也正打着哈欠啃包子,指着那些异常的资金进出记录,教给他们识别洗钱的办法。 说不定能找到对审讯有帮助的切入点。 “现在的洗钱方式多种多样,像金向原卖包子,就属于利用现金密集型行业来洗白非法所得,很多人都会选择餐饮业,零售业。还有投资餐厅,娱乐场所,购置房产艺术品……” “除此之外,还有开皮包公司搞虚拟交易,开办基金会诱捐,低买高卖古董,高额保险退费退保。还有更新颖的,装作粉丝在网上打赏网红,还通常都是巨额打赏,网红通过打赏得到了流量,留下点手续费,再把打赏的钱返还给粉丝,一来一去就把赃款给洗白了。” 说完,他发现几个啃包子的人都愣在原地,吃惊地对望着。 他眼皮跳了下,迟疑问:“不会,你们真遇到了?” 谈迦啧一声:“何止遇到,还死人了呢。” 就说那个同性恋网红邱晨星的死在查无此人的案件里显得太巧合了,打赏预定3801房间的粉丝也神出鬼没很奇怪,他们猜测和洗钱跑路的神秘人或许是同一个人,但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关联性。 原来关联在这里! 邱晨星也是洗钱团伙的下线之一! 郑岩拍桌:“再摇点专业的人来,查那个同性恋情侣账号和网红公司!” 他就不信这么多条线,没有一条能查到幕后的人。 这次那群人一个都别想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六章 正义之师18 这可真是一锄头挖出一窝耗子。 郑岩他们盯紧了金向原,熬鹰似的,翻来覆去不断审问。 熬到金向原头昏脑胀,不得不吐出来一点东西。 “三年前你们就已经加入这个洗钱组织很久了?干久了才会胃口变大,不满足于只帮忙洗钱赚点手续费,学着那些人的手段想边赚黑钱边给自己洗白。杨顺是不是你们观察很久挑选的一头肥羊?” “是。我们开着包子店,能接触到的肥羊不多,卖假药是个暴利行业,要是能狠得下心,一天就能挣到包子店一个月甚至半年的收入。杨顺还以为他卖假药的事没人知道,面上说着没赚两个钱,曲荷勾勾手指,他隔天就对着我露出那种高高在上的表情……” 谈鸣想不通:“我看你们俩是有点失心疯了,为了赚黑钱,你能看着自己老婆跟别人好。” 金向原的额角跳了跳,笑得无赖:“没钱才会疯。这件事可是曲荷先想出来的主意,她自己都不嫌弃,我跟着享福的还嫌弃什么?那些人都是我们俩挑的肥羊,曲荷又不是真的喜欢他们。” “行,杨顺是你们挑的第一头肥羊,赵庆翔呢?” “那就是个怂货。”金向原明显非常看不上这人,语气里带着狰狞凶狠。 “偷东西也只敢偷老年人的。我妈生病住院请他来护理,没想到会看见他偷钱。曲荷当时就跟我说,这是个好打手,留着有用……当时我就该一刀砍死他!这个怂货居然敢杀人!” 他的痛苦没人关心,谈鸣接着又问:“吕荣志又是怎么回事?你们盯上的都是些不老实的恶人,但我们没发现他有什么问题。” “他?”金向原古怪地笑,“你们当然查不到,因为他确实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喜欢和曲荷这种嫁了几次的女人搞在一起。” “那你们为什么会盯上他?可别说是什么情啊爱的,曲荷‘事业心’明显比你还重。” “因为他人缘好。我们现在就差一个这样的帮手,只要能打通他这个关节,后面就能有源源不断的机会,源源不断的同伙,人多,洗的钱多,我们就能赚更多。” “听起来你们这个团伙还有老带新赚中介费的福利,”郑岩目光锐利逼视着他,“制定这条规则的上级是谁,叫什么名字?” 金向原不说话了。 郑岩冷笑:“我看你是还没看清楚形势。你们把赵庆翔和杨顺当成打手,想着利用完了再推出去处决,难道就没想过,你们在洗钱团伙里也不过是另一个杨顺另一个赵庆翔,迟早也会被利用完后推出来挡刀?现在就是你们挡刀的时候,那些人根本不会管你们的死活,只会顾着自己跑路逃命。” 谈鸣补充:“可别被洗脑了真以为你们是什么正义之师,不过是一群挡着脸干非法勾当的罪犯,在他们眼里,你和曲荷就跟你眼里只敢偷老人救命钱的赵庆翔一样,用完就能扔监狱里去。” “金向原,你也不想苦心付出这么多,结果妈死了儿子死了,钱也要充公,最后还要坐牢到死?” 人财两失,白忙活几年,在牢里能活活怄死。 话说到这份上,原本以为金向原能有所动容,但他嘴巴嗫嚅几下,还是不肯说。 最后只能暂时结束这场审讯。 凌晨三四点了,他们也有点熬不起,排着队去休息。 等休息好,将将天亮。 谈迦给办公室带了一袋包子来,自己吃着林之樾等在门口投喂的美味早点,问谈鸣他们。 “审问得怎么样了?” 谈鸣摇头:“曲荷还是不肯开口。金向原倒是愿意回答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但是只要问到上级是谁,他就变哑巴了。” 郑岩看得更深:“他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 “老娘和儿子都没了,自己的钱和人身自由也快没了,还要包庇幕后的人,看来金向原很害怕那些人,”小陈啃着包子说,“难不成那些洗钱高管们还有人命在手?” 谈迦倒是和他们想得不一样。 酸奶被吸得哧哧响,她把昨晚放在办公室晾干的面塑版金向原拿起来,眼睛转了转。 “不敢说,要知道秘密才会不敢说。或许金向原知道幕后的人是谁,甚至见过面。” 郑岩一顿:“有道理。休息过的大脑就是不一样。” 谈鸣和小陈:“那快让我们也去休息,说不定待会儿大脑就灵光一闪想到撬开那两人嘴巴的办法了。” “想得倒是美。” 外援都还没怎么休息呢。 反洗钱部门的外援忙活了半晚上,也正打着哈欠啃包子,指着那些异常的资金进出记录,教给他们识别洗钱的办法。 说不定能找到对审讯有帮助的切入点。 “现在的洗钱方式多种多样,像金向原卖包子,就属于利用现金密集型行业来洗白非法所得,很多人都会选择餐饮业,零售业。还有投资餐厅,娱乐场所,购置房产艺术品……” “除此之外,还有开皮包公司搞虚拟交易,开办基金会诱捐,低买高卖古董,高额保险退费退保。还有更新颖的,装作粉丝在网上打赏网红,还通常都是巨额打赏,网红通过打赏得到了流量,留下点手续费,再把打赏的钱返还给粉丝,一来一去就把赃款给洗白了。” 说完,他发现几个啃包子的人都愣在原地,吃惊地对望着。 他眼皮跳了下,迟疑问:“不会,你们真遇到了?” 谈迦啧一声:“何止遇到,还死人了呢。” 就说那个同性恋网红邱晨星的死在查无此人的案件里显得太巧合了,打赏预定3801房间的粉丝也神出鬼没很奇怪,他们猜测和洗钱跑路的神秘人或许是同一个人,但一直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关联性。 原来关联在这里! 邱晨星也是洗钱团伙的下线之一! 郑岩拍桌:“再摇点专业的人来,查那个同性恋情侣账号和网红公司!” 他就不信这么多条线,没有一条能查到幕后的人。 这次那群人一个都别想跑!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义之师19 反洗钱部门的人查着资金进出,刑侦队也忙着进行又一轮审讯。 这次审的是曲荷。 比起遭了大罪产生情绪化的金向原,曲荷显然被洗脑得更严重。 她非常认同自己正义之师的高贵身份,对上级很维护,涉及到洗钱团伙的信息,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审讯人员用上激将法,还得到她一个白眼和一声嘲笑。 “有本事现在就把我判刑关进去,人不是我杀的,钱我也没洗多少,包子店,卖假药,和我关系都不是很大,你们能判我几年?” 谈迦在外面听着都觉得嚣张。 但她说的是实话,曲荷在这个犯罪团伙里的地位应该比金向原更高,负责的是拉拢更多人入伙。 包子店是金向原在经营,假药的事由杨顺负责,甚至设计让赵庆翔上门偷东西也只是“不经意间抱怨了太多”,她并没有直接教唆。银行账户上进出的资金和其他人相比也没多出多少。 严格来说还真判不了几年。 但她的作用很大,既然地位比金向原更高,那她知道的秘密就更多,就更要撬开她的嘴。 郑岩在讯问室里怒而拍桌:“曲荷你别嚣张!你纠集这么多人洗钱,是为了什么?为了得到更多钱为了让自己和儿子过上好日子,但现在你钱没了,儿子没了,你背后的人知道你失败,估计也早就放弃了你,你还有什么?牢狱之灾!和让你父母亲戚朋友抬不起头的臭名声!” “也别觉得自己聪明,你完美计谋里最简单的一环,你最看不起的人,却杀了你儿子,让我们撬开了整件事的真相。现在我们也会从你这个小角色、你上级最看不起的人身上入手,撬开你背后更大的案子!” 曲荷还笑:“你们就只会用激将法?什么最看不起的人,我就算是打手,也不是赵庆翔那种级别的,不然你们也不会非得撬开我的嘴了。” 谈鸣在旁边也笑一声。 曲荷阴下脸:“你笑什么?” “笑你跟你儿子一样觉得爹妈老师同学都只爱自己。我们不是第一次跟这个洗钱团伙打交道了,你也不是我们碰到的第一个忠实打手,老实说,在你上级发展的这么多下线里,你和金向原是最蠢的,涉及的金额也是最小的,不知道你在得意个什么。” “你说什么?”曲荷不愿意相信,“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上一个打手至少还开了家影视公司,能洗几千万的钱,你上级还给他出主意报复有矛盾的人,你呢?你见过上级吗,交流过吗,他有指导你吗,都没有,你反倒赔进去一个儿子。” 在领导面前的受重视程度成了假的,再想起金子轩惨不忍睹的死状,曲荷的呼吸声逐渐变急。 郑岩和谈鸣对视一眼,有戏。 …… 审讯还没得出结果,外面忙活的警察先找出了给金包子走后门签约酒店的人。 是那个酒店的财务主管,也是洗钱团伙的成员之一,不过和金向原他们的联系并不多,他负责的是涉税洗钱,涉案金额更高。 再沿着财务主管的线继续往上查,发现一年前的其中一个资金往来账户,和当初网红邱晨星返还打赏金额的账户是同一个。 这个账户背后的人是反洗钱部门最近紧盯的对象。 请来的外援成了主办人员,反洗钱部门的人挪了一大半来支援这个案件。 刑侦二队的办公室反倒空了,谈迦在里面吹着空调无所事事,继续捏她的面塑,这次是曲荷的形象。 捏完了得和毒酸奶事件的面塑作品放一起,用一根线绑住死者邱晨星、神秘人、曲荷,代表这两起案件有着紧密联系。 再捏张沾着红色的明信片,写上“正义之师”四个字,摆在两个面塑场景中间。 想象一下,应该是个相当有悬疑味道的优秀作品。 谁能想到呢,这两起案件会有关联。她做梦梦见凶手疯狂砍杀死者的时候,只以为这是起略显血腥的普通杀人案而已。 面塑版曲荷捏到一半,谈鸣急匆匆大步迈进来。 “查到了一个重要角色!” 重要角色叫周哥,外号信使,负责给下线们转送重要信息和物品,是一个明星经纪人。 “曲荷说这就是给她送羊脂玉首饰的人,至于为什么要送一批价值不菲的玉器给他们这些小喽啰洗白,是因为这是场‘升职考验’。” 曲荷拉拢了卖假药的杨顺,为组织增加了一个来钱路子,加上对吕荣志这个重点角色的拉拢计划,洗钱团伙的高管认为她可以升职加薪了,于是用玉来设置一场考试,只要计谋到家,得到了组织的认可,下次洗钱得到的手续费就能高零点二个百分点。 谈鸣调出了经纪人周哥的公众照片,给谈迦看。 “看,他的身形是不是很符合给你送明信片的那个人?巧的是,你收到明信片那天他正好陪手底下的明星在九江录节目。” 谈迦看了看:“是有点像,但他应该只是个信使,写那张明信片的人肯定是地位更高的头目。” 犯罪团伙里的神经病基本都是创始人,谁愿意招一个有病的人进去当下属啊。 谈鸣点头:“我们猜他带的明星,或者投资明星的资本,就是这个洗钱团伙的老大,现在正在查。” “感觉应该是背后的资本。”谈迦在网上搜索这个经纪人的信息。 “周哥手底下带着两个势头正盛的男女明星,男的长得一般但资源很好,连上几部剧,最近几个月火的满商场都是他的应援易拉宝,女的走正剧路线,最近也在舆论高点,说是要评什么奖项了。” “两个明星都很赚钱,背后的投资者赚得盆满钵满,连带着这个经纪人也住别墅,开公司。” “不过他风评不是很好,有粉丝扒出了他的几个小号,说他经常换身份在评论区拱火,制造话题让人吵架来增加两个明星的话题度。但手段挺厉害,很多投资者都愿意买他的账,撕资源很……” 念到一半,她忽然没声了。 谈鸣看她愣住,紧紧皱眉的样子,问:“怎么?” “我突然想起毒酸奶那件案子,神秘人捏造身份到处活跃,是不是跟这个经纪人周哥在评论区的行为很像?那个人有点中二,紧跟时代,能自己下场,选择打赏的网红还是同性恋,如果是背后的资本,应该没这么闲。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给自己添了个信使的身份,其实他就是洗钱团伙的头目?” 谈鸣睁大眼睛:“老大假扮下属?” 转念一想查无此人案件中的剥洋葱伪装手法,他又觉得正常。 “很有可能。我让人重点查他。” ? ?这个案子要结束了。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正义之师19 反洗钱部门的人查着资金进出,刑侦队也忙着进行又一轮审讯。 这次审的是曲荷。 比起遭了大罪产生情绪化的金向原,曲荷显然被洗脑得更严重。 她非常认同自己正义之师的高贵身份,对上级很维护,涉及到洗钱团伙的信息,她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审讯人员用上激将法,还得到她一个白眼和一声嘲笑。 “有本事现在就把我判刑关进去,人不是我杀的,钱我也没洗多少,包子店,卖假药,和我关系都不是很大,你们能判我几年?” 谈迦在外面听着都觉得嚣张。 但她说的是实话,曲荷在这个犯罪团伙里的地位应该比金向原更高,负责的是拉拢更多人入伙。 包子店是金向原在经营,假药的事由杨顺负责,甚至设计让赵庆翔上门偷东西也只是“不经意间抱怨了太多”,她并没有直接教唆。银行账户上进出的资金和其他人相比也没多出多少。 严格来说还真判不了几年。 但她的作用很大,既然地位比金向原更高,那她知道的秘密就更多,就更要撬开她的嘴。 郑岩在讯问室里怒而拍桌:“曲荷你别嚣张!你纠集这么多人洗钱,是为了什么?为了得到更多钱为了让自己和儿子过上好日子,但现在你钱没了,儿子没了,你背后的人知道你失败,估计也早就放弃了你,你还有什么?牢狱之灾!和让你父母亲戚朋友抬不起头的臭名声!” “也别觉得自己聪明,你完美计谋里最简单的一环,你最看不起的人,却杀了你儿子,让我们撬开了整件事的真相。现在我们也会从你这个小角色、你上级最看不起的人身上入手,撬开你背后更大的案子!” 曲荷还笑:“你们就只会用激将法?什么最看不起的人,我就算是打手,也不是赵庆翔那种级别的,不然你们也不会非得撬开我的嘴了。” 谈鸣在旁边也笑一声。 曲荷阴下脸:“你笑什么?” “笑你跟你儿子一样觉得爹妈老师同学都只爱自己。我们不是第一次跟这个洗钱团伙打交道了,你也不是我们碰到的第一个忠实打手,老实说,在你上级发展的这么多下线里,你和金向原是最蠢的,涉及的金额也是最小的,不知道你在得意个什么。” “你说什么?”曲荷不愿意相信,“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上一个打手至少还开了家影视公司,能洗几千万的钱,你上级还给他出主意报复有矛盾的人,你呢?你见过上级吗,交流过吗,他有指导你吗,都没有,你反倒赔进去一个儿子。” 在领导面前的受重视程度成了假的,再想起金子轩惨不忍睹的死状,曲荷的呼吸声逐渐变急。 郑岩和谈鸣对视一眼,有戏。 …… 审讯还没得出结果,外面忙活的警察先找出了给金包子走后门签约酒店的人。 是那个酒店的财务主管,也是洗钱团伙的成员之一,不过和金向原他们的联系并不多,他负责的是涉税洗钱,涉案金额更高。 再沿着财务主管的线继续往上查,发现一年前的其中一个资金往来账户,和当初网红邱晨星返还打赏金额的账户是同一个。 这个账户背后的人是反洗钱部门最近紧盯的对象。 请来的外援成了主办人员,反洗钱部门的人挪了一大半来支援这个案件。 刑侦二队的办公室反倒空了,谈迦在里面吹着空调无所事事,继续捏她的面塑,这次是曲荷的形象。 捏完了得和毒酸奶事件的面塑作品放一起,用一根线绑住死者邱晨星、神秘人、曲荷,代表这两起案件有着紧密联系。 再捏张沾着红色的明信片,写上“正义之师”四个字,摆在两个面塑场景中间。 想象一下,应该是个相当有悬疑味道的优秀作品。 谁能想到呢,这两起案件会有关联。她做梦梦见凶手疯狂砍杀死者的时候,只以为这是起略显血腥的普通杀人案而已。 面塑版曲荷捏到一半,谈鸣急匆匆大步迈进来。 “查到了一个重要角色!” 重要角色叫周哥,外号信使,负责给下线们转送重要信息和物品,是一个明星经纪人。 “曲荷说这就是给她送羊脂玉首饰的人,至于为什么要送一批价值不菲的玉器给他们这些小喽啰洗白,是因为这是场‘升职考验’。” 曲荷拉拢了卖假药的杨顺,为组织增加了一个来钱路子,加上对吕荣志这个重点角色的拉拢计划,洗钱团伙的高管认为她可以升职加薪了,于是用玉来设置一场考试,只要计谋到家,得到了组织的认可,下次洗钱得到的手续费就能高零点二个百分点。 谈鸣调出了经纪人周哥的公众照片,给谈迦看。 “看,他的身形是不是很符合给你送明信片的那个人?巧的是,你收到明信片那天他正好陪手底下的明星在九江录节目。” 谈迦看了看:“是有点像,但他应该只是个信使,写那张明信片的人肯定是地位更高的头目。” 犯罪团伙里的神经病基本都是创始人,谁愿意招一个有病的人进去当下属啊。 谈鸣点头:“我们猜他带的明星,或者投资明星的资本,就是这个洗钱团伙的老大,现在正在查。” “感觉应该是背后的资本。”谈迦在网上搜索这个经纪人的信息。 “周哥手底下带着两个势头正盛的男女明星,男的长得一般但资源很好,连上几部剧,最近几个月火的满商场都是他的应援易拉宝,女的走正剧路线,最近也在舆论高点,说是要评什么奖项了。” “两个明星都很赚钱,背后的投资者赚得盆满钵满,连带着这个经纪人也住别墅,开公司。” “不过他风评不是很好,有粉丝扒出了他的几个小号,说他经常换身份在评论区拱火,制造话题让人吵架来增加两个明星的话题度。但手段挺厉害,很多投资者都愿意买他的账,撕资源很……” 念到一半,她忽然没声了。 谈鸣看她愣住,紧紧皱眉的样子,问:“怎么?” “我突然想起毒酸奶那件案子,神秘人捏造身份到处活跃,是不是跟这个经纪人周哥在评论区的行为很像?那个人有点中二,紧跟时代,能自己下场,选择打赏的网红还是同性恋,如果是背后的资本,应该没这么闲。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他故意给自己添了个信使的身份,其实他就是洗钱团伙的头目?” 谈鸣睁大眼睛:“老大假扮下属?” 转念一想查无此人案件中的剥洋葱伪装手法,他又觉得正常。 “很有可能。我让人重点查他。” ? ?这个案子要结束了。 ?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义之师20(完) 针对周某的调查,进行了两天。 第三天谈迦到警局时,就听说人已经在抓捕途中。 这次的案件牵连甚广,除了九江警方和反洗钱部门,还有海城云城的警方加入,赶鸭子一样围堵罪犯。 到下午四五点,大部队才赶回来。 谈鸣他们热得淌汗,衣服都湿透了,回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仰头喝水,咕噜一整瓶下去,喘着热气说起抓捕的事。 “差点就让他给跑了!他们消息很灵通,早两天就开始消灭痕迹,我们追过去时他都坐上飞往国外的飞机了,最后和机场协调要求中途降落,再晚一点,这个洋葱心又不知道要躲哪儿去。” 谈迦问:“真是他?” “对,那个经纪人周某,就是洗钱团伙的头目,开了个皮包公司专门接洗钱生意,因为把每笔钱都分散到了毫无关联的下线手里,所以反洗钱部门没能检测到这个皮包公司的异常。他背后涉及的人和公司还在查,数量不少。” 岂止是不少,郑岩回来后说起已经查到的人,根据身份地位,还得找反贪局的人来处理。 对周某的审讯,更是几个部门的人一起上才能记录得过来,讯问室外还不准其他人接近。 所以谈迦对后续的审讯不太了解,只在最后听郑岩说了个大概。 “周远一开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人,手里轮转着几个不温不火的小明星。后来带艺人参加酒局的时候,被一个涉及走私的大老板拉入伙,对方想借他和他艺人的身份洗钱,承诺给他们手续费,还能给资源。” 周远当时也就三十来岁,正愁着自己的事业、经济状况,对反洗钱的法律不怎么不了解,虽然知道这块“饼”不太合理,但还是被对方许诺的好处打动了,于是开始了帮人洗钱的道路。 “洗钱来钱太容易,对方还会给资源,资源到手,手里的明星演戏拍杂志代言又能赚到第二笔钱,慢慢就胀大了他的胃口。他开始不满足等着别人喂饭,就主动去找其他需要洗钱的人,直接把这当成了自己的生意。” “但洗钱很容易被查,那些老狐狸不会只找他一个人经手所有的钱,给的资源也参差不齐,手里的明星只是从十八线变成四五线而已,他又觉得不满足,于是借各种酒局和情色服务,拍下了很多人的把柄。” 后面发生的事,谈迦都可以直接猜到了:“然后他从打工小弟变成了大佬合伙人,多了层保险,之后开始跟着大佬一起边赚黑钱边洗白,加上大佬给的资源不断,手底下的明星大火,他成了金牌经纪人?” 郑岩向她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对,明星大火之后,洗钱的途径和可洗的金额更多了,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到现在五六年下来,涉案金额高达十几个亿。” 小陈算了下:“我从新石器时代开始赚到现在应该差不多。” 谈鸣:“你还没算通货膨胀货币贬值。” 他们对着钱一算再算,谈迦却捏着面塑走神。 过了会儿她问:“审问他的时候,他有主动提起过我吗?” 郑岩顿了下,摇头说:“没有。” “正义之师呢?你们问了关于正义之师的事吗?” “问了,他跟曲荷一样,坚定认为自己利用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 说到这儿,郑岩感慨道:“你们是没看见他受审时的状态,侃侃而谈游刃有余,听我们细数犯罪事实,他的表情像听自己的成功人生传记一样,闭着眼还挺陶醉。” 当时周远说:我们不针对可怜的普通人,教训的威胁的人都是罪有应得,不信你们仔细查。那些人就像垃圾,被我们掌握把柄后让他们发挥出最后一点作用,再推出去给你们处决,既能给我们带来钱财也能给你们带来业绩,还能给社会带来和谐,这种做法不正确吗? 反问的时候表情语气都非常真挚,似乎他这个观点值得所有人认同。审讯的人多问两句,现场差点变成哲学辩论赛。 谈迦还是皱着眉。 “他有同伙吗?和他一样是团伙头目,或者在团伙里地位比较高的。” “有。当初和他一起被拉入伙的男明星,还有他现任老婆,他情人,经纪公司的一个高层管理。” “他有情人?几个?都是女的吗?” 她这个问题奇奇怪怪,但郑岩还是认真回答了。 “三个,都是女的,明星,网红,还有什么国际女刊的主管。” “都是女的,”谈迦找出不对劲,“你们查过他平时的视频浏览记录,网红直播打赏记录吗?我以为他在毒酸奶事件里打赏同性恋网红,还预定房间安装监控偷拍,那他应该也是个同性恋。” 预定房间的那个神秘粉丝,真的是这个头目吗? “还有,他偷拍我,给我寄明信片,当时我们猜测他是想拉拢我,这种表面云淡风轻型的罪犯,就像连环杀童案的齐素芬一样,应该会很在意我在案件里起到的作用。他都提到了正义之师,为什么没有提起我?” “给我寄明信片的人真的是他吗?” 郑岩喝了口水,先赞扬说:“追究细节在刑侦工作里是好习惯。” 然后解释:“他没有主动提起,但是我们审问的时候他承认了寄明信片的事。” “我们查过了,他们直播打赏的洗钱方式涉及了游戏账号、唱歌跳舞账号、美妆账号、情侣账号,没有明显的倾向性,选择同性恋账号是因为邱晨星他们的流量确实很好,有点小火。” “后来在网红死亡案件中,他确实打算录视频,给背后几个有这种爱好的人当小礼物,但没想到会出现命案,销号跑路前拍到了我们进入案发现场的照片,你在里面很显眼,所以盯上了你。” “他也的确想拉拢你,只是没想到金向原和曲荷的‘晋升考核’会发生这么大的意外,又引来了我们,并且查到了首饰的事。曲荷传递了消息给团伙里的人,他们忙着切割关系掩盖罪行,忙着转移财产逃出国,你的存在变成待办事件里最无关紧要的一件。” 谈迦想了想,这个理由也说得通。 可能是她想太多。 “我以为还有人藏在洋葱心下面。”她长松一口气。 “谨慎对待这种洋葱精罪犯是对的。我们对他的调查还在进行,说不定会查出更多东西。但不管怎么样——” 郑岩拍拍她说:“这次有你的帮助,我们连根拔起一个犯罪团伙,你想要什么奖励,尽管提,我去申请。后天我们休假,请你去枇杷园吃大餐,要是林之樾想来也带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八章 正义之师20(完) 针对周某的调查,进行了两天。 第三天谈迦到警局时,就听说人已经在抓捕途中。 这次的案件牵连甚广,除了九江警方和反洗钱部门,还有海城云城的警方加入,赶鸭子一样围堵罪犯。 到下午四五点,大部队才赶回来。 谈鸣他们热得淌汗,衣服都湿透了,回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仰头喝水,咕噜一整瓶下去,喘着热气说起抓捕的事。 “差点就让他给跑了!他们消息很灵通,早两天就开始消灭痕迹,我们追过去时他都坐上飞往国外的飞机了,最后和机场协调要求中途降落,再晚一点,这个洋葱心又不知道要躲哪儿去。” 谈迦问:“真是他?” “对,那个经纪人周某,就是洗钱团伙的头目,开了个皮包公司专门接洗钱生意,因为把每笔钱都分散到了毫无关联的下线手里,所以反洗钱部门没能检测到这个皮包公司的异常。他背后涉及的人和公司还在查,数量不少。” 岂止是不少,郑岩回来后说起已经查到的人,根据身份地位,还得找反贪局的人来处理。 对周某的审讯,更是几个部门的人一起上才能记录得过来,讯问室外还不准其他人接近。 所以谈迦对后续的审讯不太了解,只在最后听郑岩说了个大概。 “周远一开始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经纪人,手里轮转着几个不温不火的小明星。后来带艺人参加酒局的时候,被一个涉及走私的大老板拉入伙,对方想借他和他艺人的身份洗钱,承诺给他们手续费,还能给资源。” 周远当时也就三十来岁,正愁着自己的事业、经济状况,对反洗钱的法律不怎么不了解,虽然知道这块“饼”不太合理,但还是被对方许诺的好处打动了,于是开始了帮人洗钱的道路。 “洗钱来钱太容易,对方还会给资源,资源到手,手里的明星演戏拍杂志代言又能赚到第二笔钱,慢慢就胀大了他的胃口。他开始不满足等着别人喂饭,就主动去找其他需要洗钱的人,直接把这当成了自己的生意。” “但洗钱很容易被查,那些老狐狸不会只找他一个人经手所有的钱,给的资源也参差不齐,手里的明星只是从十八线变成四五线而已,他又觉得不满足,于是借各种酒局和情色服务,拍下了很多人的把柄。” 后面发生的事,谈迦都可以直接猜到了:“然后他从打工小弟变成了大佬合伙人,多了层保险,之后开始跟着大佬一起边赚黑钱边洗白,加上大佬给的资源不断,手底下的明星大火,他成了金牌经纪人?” 郑岩向她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对,明星大火之后,洗钱的途径和可洗的金额更多了,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到现在五六年下来,涉案金额高达十几个亿。” 小陈算了下:“我从新石器时代开始赚到现在应该差不多。” 谈鸣:“你还没算通货膨胀货币贬值。” 他们对着钱一算再算,谈迦却捏着面塑走神。 过了会儿她问:“审问他的时候,他有主动提起过我吗?” 郑岩顿了下,摇头说:“没有。” “正义之师呢?你们问了关于正义之师的事吗?” “问了,他跟曲荷一样,坚定认为自己利用的都是罪有应得的人。” 说到这儿,郑岩感慨道:“你们是没看见他受审时的状态,侃侃而谈游刃有余,听我们细数犯罪事实,他的表情像听自己的成功人生传记一样,闭着眼还挺陶醉。” 当时周远说:我们不针对可怜的普通人,教训的威胁的人都是罪有应得,不信你们仔细查。那些人就像垃圾,被我们掌握把柄后让他们发挥出最后一点作用,再推出去给你们处决,既能给我们带来钱财也能给你们带来业绩,还能给社会带来和谐,这种做法不正确吗? 反问的时候表情语气都非常真挚,似乎他这个观点值得所有人认同。审讯的人多问两句,现场差点变成哲学辩论赛。 谈迦还是皱着眉。 “他有同伙吗?和他一样是团伙头目,或者在团伙里地位比较高的。” “有。当初和他一起被拉入伙的男明星,还有他现任老婆,他情人,经纪公司的一个高层管理。” “他有情人?几个?都是女的吗?” 她这个问题奇奇怪怪,但郑岩还是认真回答了。 “三个,都是女的,明星,网红,还有什么国际女刊的主管。” “都是女的,”谈迦找出不对劲,“你们查过他平时的视频浏览记录,网红直播打赏记录吗?我以为他在毒酸奶事件里打赏同性恋网红,还预定房间安装监控偷拍,那他应该也是个同性恋。” 预定房间的那个神秘粉丝,真的是这个头目吗? “还有,他偷拍我,给我寄明信片,当时我们猜测他是想拉拢我,这种表面云淡风轻型的罪犯,就像连环杀童案的齐素芬一样,应该会很在意我在案件里起到的作用。他都提到了正义之师,为什么没有提起我?” “给我寄明信片的人真的是他吗?” 郑岩喝了口水,先赞扬说:“追究细节在刑侦工作里是好习惯。” 然后解释:“他没有主动提起,但是我们审问的时候他承认了寄明信片的事。” “我们查过了,他们直播打赏的洗钱方式涉及了游戏账号、唱歌跳舞账号、美妆账号、情侣账号,没有明显的倾向性,选择同性恋账号是因为邱晨星他们的流量确实很好,有点小火。” “后来在网红死亡案件中,他确实打算录视频,给背后几个有这种爱好的人当小礼物,但没想到会出现命案,销号跑路前拍到了我们进入案发现场的照片,你在里面很显眼,所以盯上了你。” “他也的确想拉拢你,只是没想到金向原和曲荷的‘晋升考核’会发生这么大的意外,又引来了我们,并且查到了首饰的事。曲荷传递了消息给团伙里的人,他们忙着切割关系掩盖罪行,忙着转移财产逃出国,你的存在变成待办事件里最无关紧要的一件。” 谈迦想了想,这个理由也说得通。 可能是她想太多。 “我以为还有人藏在洋葱心下面。”她长松一口气。 “谨慎对待这种洋葱精罪犯是对的。我们对他的调查还在进行,说不定会查出更多东西。但不管怎么样——” 郑岩拍拍她说:“这次有你的帮助,我们连根拔起一个犯罪团伙,你想要什么奖励,尽管提,我去申请。后天我们休假,请你去枇杷园吃大餐,要是林之樾想来也带上。”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监控后的脸 虽然针对周某的调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祥福小区的盗窃杀人案已经可以结案。 艳阳天里,谈迦看着赵庆翔,曲荷,金向原被送走,也跟着出了警局,拐个弯往家走。 这个天气,不用再在外面走访到口干舌燥大汗淋漓,可以回家吹空调吃西瓜,简直是种享受。 她出电梯时还捋着头发,思考待会儿的夏日享受套餐该从哪儿开始,看见对门的邻居,才想起前两天交代他的事。 “最近有人寄奇怪的东西来吗?有没有莫名其妙的人?” 林之樾摇头。 她放下心,开门时又说:“半个小时后来我家,请你吃西瓜。还有事情跟你说。” 林之樾跟上去两步,想问什么事,谈迦却把门一关,差点撞到他鼻梁。 “半个小时后再来。” 夏天回家,冲澡是头等大事,温凉的水冲走灰尘热汗粘腻感,清清爽爽出去客厅吹空调冷风,舒服到值得一声长长的喟叹。 毛巾搭在头上擦了擦,谈迦去冰箱里翻出冰块自制气泡水,刚喝两口,敲门声响起。 她看了眼时间,开门时调侃:“你还真是一分钟都不等。请进,我去切西瓜。” 林之樾却杵在门口站了两分钟。 他不是有意要看的,但刚才开门时距离太近,她穿的超短裤包裹着腿肉的画面像照片一样定格在脑海里。 明明背后的走廊里闷热难耐,面前的客厅里开着冷风,踏进去时他却觉得有股热气在往身上扑。 让他坐下时有点僵硬。 谈迦把切好的西瓜放在桌上,招呼他随便吃。 然后在他不远处坐下,腿随意搭在靠枕上,继续喝着冰水,胡乱擦拭头发。 发尾甩下的水溅在林之樾手背,他像被蜡油烫到了,猛地收回手。 动作有点大,谈迦偏头看他:“你干嘛呢?” 几秒的沉默后,林之樾声音紧绷说:“没有……结案了吗?” “你转移话题好生硬。结案了,郑队让我感谢你帮的忙。” 说完看着他还是紧绷着的脸,问:“你是不是不习惯待在陌生地方?” 童年受到折磨创伤的人,确实容易因为和人在陌生地方独处产生应激反应。 她也没等回答,自顾自说:“本来想教你捏会儿面塑的,不然我还是直接跟你讲事情,讲完了你就拿着西瓜回去吃。” 正准备把枇杷园聚餐的事说了,林之樾却飞快说:“我可以捏面塑。” 说得太快,差点呛到。 谈迦看着他,看得他睫毛发颤了,才从鼻腔里笑一声。 “哦——那就再留会儿。” 西瓜也没怎么吃,她把人带到专门捏面塑的小小工作室里,向他展示最近的作品。 “看看,我最近捏的人物比之前更好一点了,你能看出来这是金向原?还有曲荷,我第一次做出了一条面塑裙子,而且我已经学会了怎么捏重点,只需要把这些重点联系起来,就能看出这是个什么案子……” 她大有一种介绍自己产业的感觉,但这个房间实在太小,林之樾站在她身后,只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还有她发尾滴水在衣服上的痕迹。 他第一次觉得视觉能力突出真的是种冒犯,不用仔细观察,就能看见她身上的所有细节,手腕上的痣,腰的弧度,短裤下的长腿。 “……所以顺便也邀请你,枇杷园有农家乐,听说吹着风吃饭也挺舒服,还能摘枇杷,你觉得呢?林之樾,你听见了吗?” 林之樾仓促抬眸,想问说了什么,又对自己的走神难以启齿,紧紧抿着唇。 谈迦抱着手打量他:“你发什么呆呢?” 看他耳朵发红,又说:“很热吗?是不是不习惯靠太近?要不然还是出……” “不用。” 她眉毛抬了下,让开一点位置:“行,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要不要来捏个枇杷?捏面塑能平心静气转移注意力,应该能让你不那么紧张。” 林之樾坐下,面前放着没调色的面团,但他迟迟没拿起来,呼吸有点急促。 “是不是不喜欢有人站在你身后?”谈迦在他身后,能看见他僵直的肩背,“你可以说出来。” “……嗯。” “嗯什么?” “……不要站在我身后。” “嗯哼,这样说出来就好了。要我站在哪里?” “身边。” 谈迦站在他身边,却听见他又说:“靠近一点。” 她又靠近一点点,看他没有任何紧绷排斥的反应,才说:“看来你不是怕别人靠近,是怕有人不在你的视线范围里,你预料不到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 “嗯。” “捏枇杷,我再跟你说一遍刚才的话,郑队说要在枇杷园请客,那里有农家乐,环境还不错,还能摘枇杷。他让我叫上你,看你愿不愿意去,要是不愿意,我可以给你带点枇杷回来。” “可以去。” “那我跟郑队发消息说一声。” 日常化的对话让林之樾平静下来,安静捏起面塑。 枇杷算是好捏的,调好色搓揉成形后,只需要再在重要地方上色就可以了。 他调着颜料,有只手慢悠悠探过来,在他注视下碰了下他手臂。 “你好烫啊。”谈迦漫不经心说。 下一秒林之樾像被点燃了,真的浑身都烫起来。 烫得他脑子空白,只能听见身边玩味的轻笑声。 太恶劣了,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 十几分钟后谈迦把人送出门,被谴责似的盯着看了很久。 她还靠在门边笑眯眯挥手:“记得后天枇杷园聚餐的事。” 林之樾脚步凌乱地回了自己家。 大概是这次的脱敏测试太成功,等到聚餐那天,林之樾挨着谈迦坐一条长凳,偶尔手臂碰着手臂,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当然也没有避开的意思。 倒是让谈鸣看出点不适来,回去路上又不停说什么“创伤男极有可能是变态”的理论。 谈迦听得想笑。 路灯下,她的笑容轻松惬意,通过设备转载后呈现在屏幕上,也自在得刺眼。 幽暗房间里,屏幕上的视频自动播放完,又跳到下一个视频,再下一个……全是她,走路时,买东西时,和人打招呼时,踩着滑板进射箭馆时,轮番播放着。 一只手点了暂停,谈迦放大的正脸定格在屏幕中间,挑着眉,像在挑衅谁。 稍微倾斜一点,那张脸以外的暗色背景映出屏幕前的人,模糊的影子扭曲着,只有烟蒂的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谈、迦。” (本章完)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监控后的脸 虽然针对周某的调查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但祥福小区的盗窃杀人案已经可以结案。 艳阳天里,谈迦看着赵庆翔,曲荷,金向原被送走,也跟着出了警局,拐个弯往家走。 这个天气,不用再在外面走访到口干舌燥大汗淋漓,可以回家吹空调吃西瓜,简直是种享受。 她出电梯时还捋着头发,思考待会儿的夏日享受套餐该从哪儿开始,看见对门的邻居,才想起前两天交代他的事。 “最近有人寄奇怪的东西来吗?有没有莫名其妙的人?” 林之樾摇头。 她放下心,开门时又说:“半个小时后来我家,请你吃西瓜。还有事情跟你说。” 林之樾跟上去两步,想问什么事,谈迦却把门一关,差点撞到他鼻梁。 “半个小时后再来。” 夏天回家,冲澡是头等大事,温凉的水冲走灰尘热汗粘腻感,清清爽爽出去客厅吹空调冷风,舒服到值得一声长长的喟叹。 毛巾搭在头上擦了擦,谈迦去冰箱里翻出冰块自制气泡水,刚喝两口,敲门声响起。 她看了眼时间,开门时调侃:“你还真是一分钟都不等。请进,我去切西瓜。” 林之樾却杵在门口站了两分钟。 他不是有意要看的,但刚才开门时距离太近,她穿的超短裤包裹着腿肉的画面像照片一样定格在脑海里。 明明背后的走廊里闷热难耐,面前的客厅里开着冷风,踏进去时他却觉得有股热气在往身上扑。 让他坐下时有点僵硬。 谈迦把切好的西瓜放在桌上,招呼他随便吃。 然后在他不远处坐下,腿随意搭在靠枕上,继续喝着冰水,胡乱擦拭头发。 发尾甩下的水溅在林之樾手背,他像被蜡油烫到了,猛地收回手。 动作有点大,谈迦偏头看他:“你干嘛呢?” 几秒的沉默后,林之樾声音紧绷说:“没有……结案了吗?” “你转移话题好生硬。结案了,郑队让我感谢你帮的忙。” 说完看着他还是紧绷着的脸,问:“你是不是不习惯待在陌生地方?” 童年受到折磨创伤的人,确实容易因为和人在陌生地方独处产生应激反应。 她也没等回答,自顾自说:“本来想教你捏会儿面塑的,不然我还是直接跟你讲事情,讲完了你就拿着西瓜回去吃。” 正准备把枇杷园聚餐的事说了,林之樾却飞快说:“我可以捏面塑。” 说得太快,差点呛到。 谈迦看着他,看得他睫毛发颤了,才从鼻腔里笑一声。 “哦——那就再留会儿。” 西瓜也没怎么吃,她把人带到专门捏面塑的小小工作室里,向他展示最近的作品。 “看看,我最近捏的人物比之前更好一点了,你能看出来这是金向原?还有曲荷,我第一次做出了一条面塑裙子,而且我已经学会了怎么捏重点,只需要把这些重点联系起来,就能看出这是个什么案子……” 她大有一种介绍自己产业的感觉,但这个房间实在太小,林之樾站在她身后,只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 还有她发尾滴水在衣服上的痕迹。 他第一次觉得视觉能力突出真的是种冒犯,不用仔细观察,就能看见她身上的所有细节,手腕上的痣,腰的弧度,短裤下的长腿。 “……所以顺便也邀请你,枇杷园有农家乐,听说吹着风吃饭也挺舒服,还能摘枇杷,你觉得呢?林之樾,你听见了吗?” 林之樾仓促抬眸,想问说了什么,又对自己的走神难以启齿,紧紧抿着唇。 谈迦抱着手打量他:“你发什么呆呢?” 看他耳朵发红,又说:“很热吗?是不是不习惯靠太近?要不然还是出……” “不用。” 她眉毛抬了下,让开一点位置:“行,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要不要来捏个枇杷?捏面塑能平心静气转移注意力,应该能让你不那么紧张。” 林之樾坐下,面前放着没调色的面团,但他迟迟没拿起来,呼吸有点急促。 “是不是不喜欢有人站在你身后?”谈迦在他身后,能看见他僵直的肩背,“你可以说出来。” “……嗯。” “嗯什么?” “……不要站在我身后。” “嗯哼,这样说出来就好了。要我站在哪里?” “身边。” 谈迦站在他身边,却听见他又说:“靠近一点。” 她又靠近一点点,看他没有任何紧绷排斥的反应,才说:“看来你不是怕别人靠近,是怕有人不在你的视线范围里,你预料不到对方下一步会做什么。” “嗯。” “捏枇杷,我再跟你说一遍刚才的话,郑队说要在枇杷园请客,那里有农家乐,环境还不错,还能摘枇杷。他让我叫上你,看你愿不愿意去,要是不愿意,我可以给你带点枇杷回来。” “可以去。” “那我跟郑队发消息说一声。” 日常化的对话让林之樾平静下来,安静捏起面塑。 枇杷算是好捏的,调好色搓揉成形后,只需要再在重要地方上色就可以了。 他调着颜料,有只手慢悠悠探过来,在他注视下碰了下他手臂。 “你好烫啊。”谈迦漫不经心说。 下一秒林之樾像被点燃了,真的浑身都烫起来。 烫得他脑子空白,只能听见身边玩味的轻笑声。 太恶劣了,从来没人敢这么对他。 十几分钟后谈迦把人送出门,被谴责似的盯着看了很久。 她还靠在门边笑眯眯挥手:“记得后天枇杷园聚餐的事。” 林之樾脚步凌乱地回了自己家。 大概是这次的脱敏测试太成功,等到聚餐那天,林之樾挨着谈迦坐一条长凳,偶尔手臂碰着手臂,也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当然也没有避开的意思。 倒是让谈鸣看出点不适来,回去路上又不停说什么“创伤男极有可能是变态”的理论。 谈迦听得想笑。 路灯下,她的笑容轻松惬意,通过设备转载后呈现在屏幕上,也自在得刺眼。 幽暗房间里,屏幕上的视频自动播放完,又跳到下一个视频,再下一个……全是她,走路时,买东西时,和人打招呼时,踩着滑板进射箭馆时,轮番播放着。 一只手点了暂停,谈迦放大的正脸定格在屏幕中间,挑着眉,像在挑衅谁。 稍微倾斜一点,那张脸以外的暗色背景映出屏幕前的人,模糊的影子扭曲着,只有烟蒂的一点猩红明明灭灭。 “谈、迦。”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行李箱抛尸案1 又是一个云淡天蓝的好天气,晴空上飞过一条白线,飞机的嗡鸣声从头顶划过,由远及近。 谈迦靠在天桥上,仰头看了会儿。 微风拂动发梢,她眯着眼睛吹风,鼻尖闻到分不清品种的花香,还有粽子的清香味。 端午快到了,姑姑让她回去一起包粽子,包完还带了一串回家。 包里的粽子沉甸甸的,她一个人不知道要吃多久才能吃完,所以回家时她敲响对面的门,送了几个给林之樾。 “也不知道分别是什么馅儿,你要是有不喜欢的可以分给保镖吃。” 林之樾今天难得穿了深色的t恤,显得皮肤特别白,伸手接粽子时,手臂上淡淡的青色血管有些明显。 刚要接过去,谈迦忽然收回手,惹得他茫然抬头。 然后她又无事发生似的重新递给他,嘴角带着怪怪的笑。 “记得吃。” 林之樾抿着唇看她,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被戏弄了。 谈迦像只没有任何资料记载的特殊品种的水母,他只能靠自己观察,但观察得越久,就越弄不懂她。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她这种笑是因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把粽子收回去又拿出来,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又让她觉得有意思了。 但他并不反感。 粽子送出去了,谈迦挥挥手走人。 “明天下午两点带你去上面塑课,其他时间不要来打扰我啊。” “……你又不吃饭吗?”林之樾最近说话稍微多了点,嗓音清冽了些。 “饿了我会爬起来煮粽子的,拜。”话音刚落,她那扇门就砰一下关上。 房里的保镖继续静静听了会儿,没听到对话声了,出去叫人。 “阿樾,可以回来了。” 也不知道那扇门有什么可看的,每次人都走没影了他还能在原地站几分钟。 好像在把刚才发生的场面在脑海里做视频-文字转换。 林之樾回了自己房间,又变回冷淡沉默的样子,看着时钟,计算距离明天下午两点还有多久。 还有二十个小时。 谈迦倒是没计算具体有多少个小时见面,她的计时单位是“睡一觉”“赖个床”“吃个饭”,然后就该出门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晚上,有段时间没做的噩梦又光临夜晚。 “她”从呼吸平缓的睡梦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拖着一个沉重的箱子在往前走。 黑暗中,远处出现了一片浮动的彩色灯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河面倒影。 对岸是通宵亮着霓虹灯牌的店铺,酒ktv舞厅居多。但河这边,只有丛生的杂草和漆黑夜色下嗡嗡飞动的虫子。 “她”喘着气把箱子拖到河边,弯着膝盖半蹲,不敢超出草丛太高,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发现确实没人后才蹲下甩了甩勒得发痛的手。 然后看向箱子,嘭嘭跳动的心先是后怕,再是厌恶。 厌恶的情绪占据高峰,“她”站起来,一脚把箱子踢进了河里,再踢远点,看着箱子被慢慢冲走,下沉,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然后毫不留情转身走人,身体刮擦着杂草的簌簌声掩盖住了沉进河里的箱子里的细微挣扎动静。 直到什么动静都没了,“她”上了车,车钥匙一转,发动机的嗡鸣声让谈迦猛地从梦中惊醒—— 几次深呼吸,她的喘气声才平缓下来,然后大脑里闪过几个字: 抛尸案! 不知道受害者死没死。 她抓了把头发,快速穿上衣服,给郑岩打电话。 可是对面回复正在通话中,她皱了下眉,又给谈鸣打,还是在通话中。 是在忙别的什么案子? 她不想耽误时间,干脆拿上钥匙出门。外面夜色变薄,大概离天亮没两个小时了。 走到对门,她打着哈欠给林之樾打电话,刚接通,对面沙哑的声音还没叫完谈迦两个字,先被她的话冲了回去。 “借一下你的车。” …… 黑色的车在四车道上疾驰而过。 谈迦开着车,速度飞快,降下车窗时,灌进来的风吹得车里两个人的头发乱七八糟。 林之樾坐在副驾,不爱说话的人都忍不住开口提醒她:“慢点。” “人命关天的事,慢不了。” 但她好歹还愿意遵守交通规则,在红灯前停下,揉了下肚子。 “这可是个饿肚子的任务,让你在家待着你非要跟着一起。” “你饿了吗?”林之樾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两个粽子,“一直温着的。” “……”谈迦挑起眉,目光从粽子身上转移到他脸上,“看来带你还是有用的。” 绿灯了,她嘴上说着“给我剥一个”,手上重复点着郑岩的电话,油门一踩冲出去。 好在这次电话终于打通了。 “郑队,有事。我刚才没打通你和我哥的电话,现在正在来警局的路上。你们在警局吗?” 郑岩听她的话察觉到不对:“你身边还有人?” “嗯,借了林之樾的车,他在副驾。” “我们在警局,直接过来。开慢点。” 他们的对话没背着人,林之樾听到了,但没别的反应,垂眸剥着粽子,在下一个红灯前,把剥出来一角的粽子递到她嘴边。 谈迦看着他,侵略性的目光看得人不敢对视,慢悠悠咬一口,咽下去说:“挺甜。” 车又重新出发了,林之樾才在风里低声说:“这是蛋黄肉粽。” 谈迦像没听到,打方向盘拐弯,刹车停在警局门口。 警局这个点人居然还不少,谈鸣出来接她,说他们是在忙一起老人被杀案。 说完扫一眼拿着粽子的林之樾,低声问:“他怎么跟你一起?” “不用管,说正事。” 她进去办公室,和郑岩说起这次的梦。 “有人拖着行李箱抛尸进了河里,抛尸的时候行李箱有点动静,不知道当时受害者到底死没死透。之后凶手开着车离开了。” 郑岩严阵以待:“杀人抛尸?用行李箱装着的话,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凶手和死者甚至关系很亲近。你仔细描述一下那条河。” “河的对岸有很多店在半夜还亮着灯牌,比较显眼的是一家ktv,有个很大的x。凶手站的位置有密集的半人高的杂草,很多石头,考虑到他能开车走,杂草丛出去应该是一条路。” “七桥河?”小陈家就在那边。 他把那片地方的照片找出来,谈迦看了几张,说:“应该就是这里。” 郑岩捏了捏眉心,起身说:“那走,打捞行李箱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章 行李箱抛尸案1 又是一个云淡天蓝的好天气,晴空上飞过一条白线,飞机的嗡鸣声从头顶划过,由远及近。 谈迦靠在天桥上,仰头看了会儿。 微风拂动发梢,她眯着眼睛吹风,鼻尖闻到分不清品种的花香,还有粽子的清香味。 端午快到了,姑姑让她回去一起包粽子,包完还带了一串回家。 包里的粽子沉甸甸的,她一个人不知道要吃多久才能吃完,所以回家时她敲响对面的门,送了几个给林之樾。 “也不知道分别是什么馅儿,你要是有不喜欢的可以分给保镖吃。” 林之樾今天难得穿了深色的t恤,显得皮肤特别白,伸手接粽子时,手臂上淡淡的青色血管有些明显。 刚要接过去,谈迦忽然收回手,惹得他茫然抬头。 然后她又无事发生似的重新递给他,嘴角带着怪怪的笑。 “记得吃。” 林之樾抿着唇看她,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被戏弄了。 谈迦像只没有任何资料记载的特殊品种的水母,他只能靠自己观察,但观察得越久,就越弄不懂她。 就像现在,他不知道她这种笑是因为什么,不知道她为什么把粽子收回去又拿出来,不知道自己哪个地方又让她觉得有意思了。 但他并不反感。 粽子送出去了,谈迦挥挥手走人。 “明天下午两点带你去上面塑课,其他时间不要来打扰我啊。” “……你又不吃饭吗?”林之樾最近说话稍微多了点,嗓音清冽了些。 “饿了我会爬起来煮粽子的,拜。”话音刚落,她那扇门就砰一下关上。 房里的保镖继续静静听了会儿,没听到对话声了,出去叫人。 “阿樾,可以回来了。” 也不知道那扇门有什么可看的,每次人都走没影了他还能在原地站几分钟。 好像在把刚才发生的场面在脑海里做视频-文字转换。 林之樾回了自己房间,又变回冷淡沉默的样子,看着时钟,计算距离明天下午两点还有多久。 还有二十个小时。 谈迦倒是没计算具体有多少个小时见面,她的计时单位是“睡一觉”“赖个床”“吃个饭”,然后就该出门了。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晚上,有段时间没做的噩梦又光临夜晚。 “她”从呼吸平缓的睡梦中睁开眼,发现自己拖着一个沉重的箱子在往前走。 黑暗中,远处出现了一片浮动的彩色灯光,仔细一看,原来是河面倒影。 对岸是通宵亮着霓虹灯牌的店铺,酒ktv舞厅居多。但河这边,只有丛生的杂草和漆黑夜色下嗡嗡飞动的虫子。 “她”喘着气把箱子拖到河边,弯着膝盖半蹲,不敢超出草丛太高,小心翼翼观察着周围,发现确实没人后才蹲下甩了甩勒得发痛的手。 然后看向箱子,嘭嘭跳动的心先是后怕,再是厌恶。 厌恶的情绪占据高峰,“她”站起来,一脚把箱子踢进了河里,再踢远点,看着箱子被慢慢冲走,下沉,脸上露出轻松的笑。 然后毫不留情转身走人,身体刮擦着杂草的簌簌声掩盖住了沉进河里的箱子里的细微挣扎动静。 直到什么动静都没了,“她”上了车,车钥匙一转,发动机的嗡鸣声让谈迦猛地从梦中惊醒—— 几次深呼吸,她的喘气声才平缓下来,然后大脑里闪过几个字: 抛尸案! 不知道受害者死没死。 她抓了把头发,快速穿上衣服,给郑岩打电话。 可是对面回复正在通话中,她皱了下眉,又给谈鸣打,还是在通话中。 是在忙别的什么案子? 她不想耽误时间,干脆拿上钥匙出门。外面夜色变薄,大概离天亮没两个小时了。 走到对门,她打着哈欠给林之樾打电话,刚接通,对面沙哑的声音还没叫完谈迦两个字,先被她的话冲了回去。 “借一下你的车。” …… 黑色的车在四车道上疾驰而过。 谈迦开着车,速度飞快,降下车窗时,灌进来的风吹得车里两个人的头发乱七八糟。 林之樾坐在副驾,不爱说话的人都忍不住开口提醒她:“慢点。” “人命关天的事,慢不了。” 但她好歹还愿意遵守交通规则,在红灯前停下,揉了下肚子。 “这可是个饿肚子的任务,让你在家待着你非要跟着一起。” “你饿了吗?”林之樾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两个粽子,“一直温着的。” “……”谈迦挑起眉,目光从粽子身上转移到他脸上,“看来带你还是有用的。” 绿灯了,她嘴上说着“给我剥一个”,手上重复点着郑岩的电话,油门一踩冲出去。 好在这次电话终于打通了。 “郑队,有事。我刚才没打通你和我哥的电话,现在正在来警局的路上。你们在警局吗?” 郑岩听她的话察觉到不对:“你身边还有人?” “嗯,借了林之樾的车,他在副驾。” “我们在警局,直接过来。开慢点。” 他们的对话没背着人,林之樾听到了,但没别的反应,垂眸剥着粽子,在下一个红灯前,把剥出来一角的粽子递到她嘴边。 谈迦看着他,侵略性的目光看得人不敢对视,慢悠悠咬一口,咽下去说:“挺甜。” 车又重新出发了,林之樾才在风里低声说:“这是蛋黄肉粽。” 谈迦像没听到,打方向盘拐弯,刹车停在警局门口。 警局这个点人居然还不少,谈鸣出来接她,说他们是在忙一起老人被杀案。 说完扫一眼拿着粽子的林之樾,低声问:“他怎么跟你一起?” “不用管,说正事。” 她进去办公室,和郑岩说起这次的梦。 “有人拖着行李箱抛尸进了河里,抛尸的时候行李箱有点动静,不知道当时受害者到底死没死透。之后凶手开着车离开了。” 郑岩严阵以待:“杀人抛尸?用行李箱装着的话,第一案发现场应该是在一个房间里,凶手和死者甚至关系很亲近。你仔细描述一下那条河。” “河的对岸有很多店在半夜还亮着灯牌,比较显眼的是一家ktv,有个很大的x。凶手站的位置有密集的半人高的杂草,很多石头,考虑到他能开车走,杂草丛出去应该是一条路。” “七桥河?”小陈家就在那边。 他把那片地方的照片找出来,谈迦看了几张,说:“应该就是这里。” 郑岩捏了捏眉心,起身说:“那走,打捞行李箱去。”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李箱抛尸案2 七桥河不算宽。 几年前因为居民乱扔垃圾,中间受污染最严重的河道被圈起来治理了一段时间,治理结束后另一边又开始搭高铁支架,围挡一直没拆。 到地方,夜色渐褪,天际呈现出深蓝色。 谈鸣下车时用灯照了照说:“有很多车辙印。” “这儿经常有人来钓鱼,”小陈还算了解,“要分清楚凶手的车辙可不容易。” 另一辆车上,谈迦让非要跟上来的林之樾老实待着不要乱跑,也下了车。 “就是这里,对岸的灯牌在河面上的倒影浮动很缓慢。” “因为最近没下雨,流速很平缓。”郑岩边解释,边根据她的描述找行李箱滚轮的拖痕。 几束灯光扫来扫去,最后郑岩的手电筒定住,直直照着前面被压倒的草丛。 “这里!” 为了不给痕检添麻烦,他们小心绕着周围走过去,走到河边,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擦蹭痕迹。 谈迦站在那块石头上闭眼又睁眼,对比着梦境和现实:“就是这里,凶手一脚把行李箱踢下去了,还踩进水里踢远了点,然后行李箱慢慢沉下去,应该还往下飘了段距离。” 谈鸣和小陈沿着河道走下去,手电筒的光往河面上照啊照,忽然照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你看看那前面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 “看不清楚,要拿个东西勾过来看看。” 小陈不知道去哪儿找了根铁钩,几个人你拉着我我拽着你,以一种杨贵妃飞天的姿势往前一钩。 钩尖凿上去是种轻飘飘的感觉,慢慢把东西拖近,却不是什么行李箱,而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 泡发的皮肤,脱落的头皮,肿胀的腹部。 臭味让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屏住了呼吸。 天色将亮未亮,看不太清楚,谈迦举着手电筒给尸体打了个光,猛然的视觉冲击让站在最前面的小陈干呕一声,差点把昨晚的晚饭吐出来。 “不是……呕……不是我们要找的……” 郑岩:“傻子吗你是,只要是尸体,都是我们要找的。这又是个案子。” “但那个行李箱呕……”小陈受不了了,往后撤,“估计因为尸体还新鲜,沉到底了,还是找打捞队来捞。” 郑岩点头,看着面前那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语气沉沉:“叫打捞队的同时把老李也薅起来。这一下来两起案子。” 打捞队来得很快,恰好天亮,作业情况良好,大概很快就能捞到。 等待打捞的时间,谈迦回了车上。 臭味还没从鼻尖散开,她上了车就猛闻车里的清新香水味。 深呼吸后脸色恹恹,像个扁扁的塑料口袋飘飘荡荡落回座椅。 林之樾看着她,冷不丁问:“你能第一时间发现尸体?” 他在车里看了会儿,看出来他们是在沿着河边进行搜查,加上小陈呕吐的两声,不难想象发现了什么。 “是啊,”她随口回答,视线倾斜着瞥他,“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小心被灭口。” “我会保密。” “我不信人类嘴里的保密,我要把你毒哑。” 虽然语气也恹恹,但林之樾听得出来她是在开玩笑,于是迟疑着回答:“不要?” 谈迦立马笑出声,然后朝他伸出手:“车里有水吗?” 林之樾去后座找出一瓶水,拧开了递给她。 她喝了两口,说:“郑队同意你跟着来,是担心拒绝你后你状态不好,估计也想试试你特殊的视觉能力,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少来这种地方,精神不舒服比身体不舒服更难治。” “齐素芬被执行死刑之后,我就没再发病过。”他平静说,看向她的目光格外认真。 接着又说:“我可以帮你。” 谈迦和他对视着,又喝了两口水。 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听见外面打捞队的人喊:“捞到了!一个黑色行李箱!” 她立马下车大步走过去。 黑色行李箱肉眼可见的质量上乘,四个角还有防撞设计。 谈鸣戴上手套把锁扣打开,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男性尸体。 年轻的,英俊的,还戴着口罩的男人。 刑侦队的人先简单检查了一遍,没有身份证明,没有钱包,没有手机,也没有凶器。 谈鸣:“看来第一步还是得查身份。幸好没泡太久,不像隔壁那具尸体,脸都泡没了。” “他长得挺好看,说不定识别身份的环节没那么难。”谈迦在边上观察着说。 小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对着尸体你也能品评欣赏,你还真是干刑侦的好苗子啊。” “多谢夸奖。” 外面又开进来一辆车,民警刚围起来的警戒线被拉开,老李带着两个徒弟急匆匆赶来。 还没走近呢他就开始哀嚎。 “我就知道!每到夏天,溺亡案就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昨天才解剖了一个,今天又来两个,还有个高度腐败的水浮尸!” 嚎是这么嚎,但他进入工作状态也挺快,戴着手套直接往腐尸上摸,检查过几个地方,就得出了答案。 “暂时没发现有致命伤口,应该是溺亡,具体是不是需要回去做个硅藻实验。手部皮肤呈现手套样脱落,推测已经在水里泡了三到五天了。近期溺水失踪的人挺多,可以查个dna,看是不是属于失踪人员。” 然后挪到行李箱旁边,眼含欣赏说:“这个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杀,还新鲜着。” 小陈:“不要用看五花肉的眼神看尸体好吗?” 老李不理他,带着徒弟简单检查一遍,发现了尸体背后和后腰上的刀伤。 “被捅了几刀,但看死者口鼻处的蕈样泡沫,被抛尸进水里时这些伤口并没有严重到导致死亡。尸体这么新鲜,死亡时间应该是半夜零点到四点之间,具体的我得仔细做过检查才能告诉你们。” 果然,死者被抛尸时还活着! 谈迦回想着凶手的行为,“她”当时知道死者没死吗?还是说故意这样做的,想让自己厌恶的人活生生溺死? 裹尸袋来了,老李打算把尸体装上带走,拉链拉到最后,他的徒弟突然“哎”一声,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死者好像是个明星。” 他把手机点开,找到浏览记录里的视频,放给他们看:“真的是明星!最近刚有点小火,叫唐天聿。” ? ?这个案子会有前几本的主角闪现 ? (本章完) 第一百二十一章 行李箱抛尸案2 七桥河不算宽。 几年前因为居民乱扔垃圾,中间受污染最严重的河道被圈起来治理了一段时间,治理结束后另一边又开始搭高铁支架,围挡一直没拆。 到地方,夜色渐褪,天际呈现出深蓝色。 谈鸣下车时用灯照了照说:“有很多车辙印。” “这儿经常有人来钓鱼,”小陈还算了解,“要分清楚凶手的车辙可不容易。” 另一辆车上,谈迦让非要跟上来的林之樾老实待着不要乱跑,也下了车。 “就是这里,对岸的灯牌在河面上的倒影浮动很缓慢。” “因为最近没下雨,流速很平缓。”郑岩边解释,边根据她的描述找行李箱滚轮的拖痕。 几束灯光扫来扫去,最后郑岩的手电筒定住,直直照着前面被压倒的草丛。 “这里!” 为了不给痕检添麻烦,他们小心绕着周围走过去,走到河边,在一块石头上发现了擦蹭痕迹。 谈迦站在那块石头上闭眼又睁眼,对比着梦境和现实:“就是这里,凶手一脚把行李箱踢下去了,还踩进水里踢远了点,然后行李箱慢慢沉下去,应该还往下飘了段距离。” 谈鸣和小陈沿着河道走下去,手电筒的光往河面上照啊照,忽然照到一团黑漆漆的东西。 “你看看那前面是不是有个什么东西?” “看不清楚,要拿个东西勾过来看看。” 小陈不知道去哪儿找了根铁钩,几个人你拉着我我拽着你,以一种杨贵妃飞天的姿势往前一钩。 钩尖凿上去是种轻飘飘的感觉,慢慢把东西拖近,却不是什么行李箱,而是一具高度腐败的尸体。 泡发的皮肤,脱落的头皮,肿胀的腹部。 臭味让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屏住了呼吸。 天色将亮未亮,看不太清楚,谈迦举着手电筒给尸体打了个光,猛然的视觉冲击让站在最前面的小陈干呕一声,差点把昨晚的晚饭吐出来。 “不是……呕……不是我们要找的……” 郑岩:“傻子吗你是,只要是尸体,都是我们要找的。这又是个案子。” “但那个行李箱呕……”小陈受不了了,往后撤,“估计因为尸体还新鲜,沉到底了,还是找打捞队来捞。” 郑岩点头,看着面前那具高度腐败的尸体,语气沉沉:“叫打捞队的同时把老李也薅起来。这一下来两起案子。” 打捞队来得很快,恰好天亮,作业情况良好,大概很快就能捞到。 等待打捞的时间,谈迦回了车上。 臭味还没从鼻尖散开,她上了车就猛闻车里的清新香水味。 深呼吸后脸色恹恹,像个扁扁的塑料口袋飘飘荡荡落回座椅。 林之樾看着她,冷不丁问:“你能第一时间发现尸体?” 他在车里看了会儿,看出来他们是在沿着河边进行搜查,加上小陈呕吐的两声,不难想象发现了什么。 “是啊,”她随口回答,视线倾斜着瞥他,“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小心被灭口。” “我会保密。” “我不信人类嘴里的保密,我要把你毒哑。” 虽然语气也恹恹,但林之樾听得出来她是在开玩笑,于是迟疑着回答:“不要?” 谈迦立马笑出声,然后朝他伸出手:“车里有水吗?” 林之樾去后座找出一瓶水,拧开了递给她。 她喝了两口,说:“郑队同意你跟着来,是担心拒绝你后你状态不好,估计也想试试你特殊的视觉能力,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少来这种地方,精神不舒服比身体不舒服更难治。” “齐素芬被执行死刑之后,我就没再发病过。”他平静说,看向她的目光格外认真。 接着又说:“我可以帮你。” 谈迦和他对视着,又喝了两口水。 没来得及说什么,突然听见外面打捞队的人喊:“捞到了!一个黑色行李箱!” 她立马下车大步走过去。 黑色行李箱肉眼可见的质量上乘,四个角还有防撞设计。 谈鸣戴上手套把锁扣打开,露出里面蜷缩着的男性尸体。 年轻的,英俊的,还戴着口罩的男人。 刑侦队的人先简单检查了一遍,没有身份证明,没有钱包,没有手机,也没有凶器。 谈鸣:“看来第一步还是得查身份。幸好没泡太久,不像隔壁那具尸体,脸都泡没了。” “他长得挺好看,说不定识别身份的环节没那么难。”谈迦在边上观察着说。 小陈一言难尽地看着她:“对着尸体你也能品评欣赏,你还真是干刑侦的好苗子啊。” “多谢夸奖。” 外面又开进来一辆车,民警刚围起来的警戒线被拉开,老李带着两个徒弟急匆匆赶来。 还没走近呢他就开始哀嚎。 “我就知道!每到夏天,溺亡案就多得数都数不过来,昨天才解剖了一个,今天又来两个,还有个高度腐败的水浮尸!” 嚎是这么嚎,但他进入工作状态也挺快,戴着手套直接往腐尸上摸,检查过几个地方,就得出了答案。 “暂时没发现有致命伤口,应该是溺亡,具体是不是需要回去做个硅藻实验。手部皮肤呈现手套样脱落,推测已经在水里泡了三到五天了。近期溺水失踪的人挺多,可以查个dna,看是不是属于失踪人员。” 然后挪到行李箱旁边,眼含欣赏说:“这个倒是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杀,还新鲜着。” 小陈:“不要用看五花肉的眼神看尸体好吗?” 老李不理他,带着徒弟简单检查一遍,发现了尸体背后和后腰上的刀伤。 “被捅了几刀,但看死者口鼻处的蕈样泡沫,被抛尸进水里时这些伤口并没有严重到导致死亡。尸体这么新鲜,死亡时间应该是半夜零点到四点之间,具体的我得仔细做过检查才能告诉你们。” 果然,死者被抛尸时还活着! 谈迦回想着凶手的行为,“她”当时知道死者没死吗?还是说故意这样做的,想让自己厌恶的人活生生溺死? 裹尸袋来了,老李打算把尸体装上带走,拉链拉到最后,他的徒弟突然“哎”一声,吸引了大家的视线。 “死者好像是个明星。” 他把手机点开,找到浏览记录里的视频,放给他们看:“真的是明星!最近刚有点小火,叫唐天聿。” ? ?这个案子会有前几本的主角闪现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