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门贵妻,离家四年的夫君成太子了》 第1章 沈家秀才回来了 得知沈溪消息的时候,林玉娘正在地干活。 “玉娘,你赶紧去看看,你家沈郎回来了!”隔壁的吴婶急匆匆跑了过来。 林玉娘丢下锄头就往家里跑,院子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她挤开村民跑进去,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男人躺在一块木板上,旁边站着一脸茫然的大林和小林两兄弟。 两个孩子出生后就没见过自己的爹,这会子听到村民说这躺在地上的人是爹,都不知所措。 林玉娘跑到沈溪身边,看着那张熟悉且薄情的脸,心里冷笑不已。 这男人当初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成了亲不到十日就跑了。 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被人抬回来,还不如死在外面! 她心里这么想,但脸上却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扑了上去:“相公!相公!你怎么就这么抛下我们母子走了……” 她一边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憋出一点眼泪来。 周围的村民无不唏嘘。 沈溪娶了林玉娘之后,对她百般嫌弃,早就扬言要休了她另娶县里高门大户的女儿,四年前说是外出谋事,结果这般回来,林玉娘待他还真情实意,真是难得。 林玉娘假模假式哭了一会儿,才忽然抬头:“谁抬他回来的?” 院子里两个村民道:“就在刚才,我们兄弟俩从山上打猎回来,就发现他浑身是血躺在了村尾的草丛里,发现还有点气息,就把他抬过来了。” 林玉娘看到沈溪身上穿了一件料子上等的绸缎长袍被血染成了黑褐色,心里冷笑。 这就是那位甄小姐赠送的! 就在这时,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许成过来了,给沈溪仔细查看过后,摇头道:“怕是没有几日了,林玉娘你尽快给他准备后事!” 林玉娘狠狠咬了咬牙。 该死的男人,要死怎么不死在甄家小姐怀里去? 还偏要跑回小溪村来做什么?还得让她给他出一副棺材钱? 林玉娘抬头望向躲在不远处畏畏缩缩的沈大壮,大声道:“听到了吗,爹?你儿子现在急需一副棺材钱,你赶紧去把村里欠你赌债的钱都要回来!” 一听到这话,围观的村民跑了大半。 沈大壮一脸为难,好声好气对儿媳道:“玉娘,阿溪这不是还没死吗?” 林玉娘瞪了他一眼:“大夫都说要准备后事了,你没听到?” 沈大壮被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吓到了,嘀咕一声:“也、也没有多少钱……” 林玉娘怒目而视:“所以,爹你这几天又去赌了?” 沈大壮一听,暗叫不妙,忽然指着地上的沈溪道:“儿子,你醒了?” 趁着林玉娘低头,沈大壮趁着机会夺门而逃。 村民散去之后,林玉娘收敛起刚才虚假的悲痛,越过地上的男人去了厨房。 大林一边烧着火,目光却不时朝院子望去。 小林直接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拖着下巴呆呆看着躺在地上的沈溪。 自从他们俩懂事之后,村里的孩子都会嘲笑他们俩是没爹的孩子。 他们只知道,家里只有一个每天辛苦劳作的娘和一个成天赌钱的祖父。 今日爹回来了,他们俩觉得陌生极了。 林玉娘却在算着最便宜的棺材要多少银子,沈大壮的赌债还能拿回多少,她藏在卧室地下的钱还剩多少…… 大不了厚着脸皮回娘家一趟,找娘要一点…… 算来算去,林玉娘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 一具薄棺至少要一千文! 林玉娘默默将锅里的玉米饼拿起来,放得温热之后递给了大林:“拿去和弟弟分一分。” 两个孩子啃一块,她自己吃一块,留着一块等沈大壮回来吃。 虽说沈大壮成天不务正业,但林玉娘也不会克扣他的吃食。 要是沈大壮不偷家里的钱去赌,凭她劳作积攒的钱,还是可以让一家人吃饱饭的。 但是今年,林玉娘想要筹钱送孩子们去读书,就得改变这四年来的生活方式。 她已经想好了,等过了年她就要去做点小生意。 四年前嫁过来没多久沈溪就跑了,她想要回娘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不得已只能将两个孩子生下,留在沈家辛辛苦苦种地,养着两个孩子和沈溪那个好赌的爹。 到了今年,她偶尔发现不时来村里的卖货郎卖的那些东西,在县城里都能找得到进货渠道,小算了一下利润可观,比起她成天辛苦种田要好上许多。 以前碍于村里人的闲话,她还有些不敢出门做生意。 今天看到沈溪竟然半死不活被人抬回来,越发激起了她要做生意的念头。 等过了年,将两个孩子送到村里的周先生私塾后,她就决定开干! 林玉娘想着,越发有了信心。 就在这时,她忽然就听到两个孩子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娘!快来!” “这个人睁眼了!” 林玉娘一愣,急忙跑出了厨房。 躺在地上的沈溪像个僵尸一般,忽然坐起身来了。 两个孩子立刻被吓得往林玉娘身后一躲。 林玉娘也有些害怕。 莫不是诈尸? 她抄起一只烧火棍,慢慢朝沈溪走去。 只见沈溪缓缓扭过头来,朝着林玉娘母子望来,一脸茫然又困惑道:“这是何处?” 林玉娘看着沈溪眼里那陌生的目光,冷笑一声道:“沈溪,你可真行啊,自己的家都忘了?” “沈……溪?”男人看看林玉娘和她身后的两个孩子,又打量着四周,脸上露出了一副极其复杂的疑惑。 林玉娘看他目光很是不对劲,皱眉道:“你连我都忘了?” 男人抬起眼帘,目光直直朝着林玉娘望去,然后又望向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孩子,缓缓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脸上云淡风轻,内心却在狂喜。 他活过来了! 上一刻李承谨才刚刚被叛军乱箭穿心,下一刻竟然在这里活过来了。 他对这具身体完全不了解,只能装失忆。 李承谨看着眼前这面黄肌瘦的母子三人,忍不住抽搐一下。 难不成,这就是原身的家人? 林玉娘看着男人朝自己和孩子打量的眼神,深切感受到了他眼里的嫌弃。 这嫌弃的眼神和四年前娶她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四年前的沈溪,自己本就是小溪村的村民,但因为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故作清高。 可此时的沈溪,神色里竟然带着一种林玉娘极其陌生的贵气,就仿佛与生俱来一般,让林玉娘看着极其陌生。 联想到他身上穿着的这套丝绸长袍,林玉娘猜测他过去四年或许真的有了出息也不一定…… 但,既然发达了,又为何一身是血被人丢到了小溪村外? 林玉娘一脸嘲讽盯着他:“沈溪,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小溪村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自己都没赶他出门,他竟敢鼻孔朝天瞪她们母子三人! 李承谨微微一愣:“小溪村?” 林玉娘皱眉。 沈溪说话还是以前的声音,可是口音怎么变了,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官话腔调了? 越发装模作样了! “钦州林阳县小溪村!”林玉娘一脸嘲讽冷笑,“你当真全都忘了?” 李承谨陷入了沉默,垂下了眼帘。 他竟然复活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南! 那么京城的那场谋反的战事,不知道结果如何? 沈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林玉娘眯起眼睛。 这该死的男人装得这么像?当真失忆了? 也对啊,那满满一身的血流了,不死就算好了,失个忆也不稀奇。 “今年是德正十五年,今天是……”林玉娘还没说完,她身后的大林抢着开口道,“八月初九!” 李承谨的眼眸猛地一缩。 他、他、他竟然回到了父皇还在位的时候! 他回到了三年前! 第2章 想要养伤?给银子! 所以,他现在是不是有机会回到京城阻止叛军谋反? 想到这里,李承谨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恨不得马上就飞回京城,手刃仇人。 他想要从木板上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毫无任何知觉,整个身子重心一落,“啪嗒”一声扑倒在地。 林玉娘母子三人:“……” 刚才沈溪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支撑的木偶人,摔得毫无形象。 “哈哈哈……”林玉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该! 大林和小林看到娘笑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承谨:“……” 他堂堂当朝太子,竟然被乡野村妇和两个野小子给嘲笑了。 他面无表情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的灵魂来到了这个叫沈溪的男人身上,那么此时东宫太子身体里的灵魂又是谁? 难不成,这个叫沈溪的男人,魂魄飞到了他的身体里去了? 李承谨忽然一愣,猛地打了个冷战,眼神越发诡异朝眼前的母子三人望去。 大林和小林猛地被李承谨那黑沉沉的眼神吓到了,急忙又躲到了林玉娘的身后。 林玉娘收敛起笑意,冲着李承谨吼道:“瞪什么瞪?这是你儿子!” 啥? 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当朝太子,东宫里还没有娶正妃呢,哪来的儿子? 李承谨那惊愕又怀疑的神色,气不打一处来,又吼道:“四年前成亲那晚你不知道自己干了啥?” 要不是这该死的男人给自己留了两个种,她至于留在沈家吃了四年苦头? 李承谨:“……” 忽然,破烂的院门被人猛地推开,沈大壮神色惊喜冲了进来,一下就扑到儿子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总算是醒了!” “你不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天被你媳妇骂,还被她用擀面杖追着全村跑……” “儿啊,你不在家,你爹我可吃尽苦头了……” 李承谨冷不防被一个浑身臭汗干巴老头抱住大哭,脸色精彩极了。 林玉娘没放过他脸上万般嫌弃的表情,大笑道:“该啊!” 沈溪嫌弃她和儿子,她很生气。 沈大壮被嫌弃,那是活该! 还敢向儿子告状? 这四年要是没有她辛苦种田干活,凭沈大壮那好吃懒做又嗜赌成性的德行,早就将沈家这老屋都给败光了,说不定还被饿死了! 李承谨默默将扑到怀里的老头扶好,刚想要说话,就看到抹着鼻涕眼泪的沈大壮的模样。 他心头猛地一愣。 这老头,怎么长得那么像朝中内阁阁老沈之书? 忽然想起来了,沈之书就是钦州人士! 所以,这老头是沈之书的亲戚? 李承谨眼珠转了转,故作悲泣道:“父亲别难过,儿……儿子不孝……” 沈大壮忽然眼睛一瞪,猛地一把推开他,急忙望向一旁的儿媳:“玉娘,他、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李承谨:“……” 林玉娘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李承谨:“看上去还真不像他……” 以前的沈溪虽然是秀才,但在家里对沈大壮和林玉娘都是颐指气使,哪来如此彬彬有礼? 沈大壮急了,对林玉娘道:“要不要请道士来做个法?” 李承谨一听,更急了。 他本就是借尸还魂,万一真被人施法把他给赶出去了,他去哪儿再去找一副这样的身体? “爹、爹,你听我说!”李承谨急了,急忙换了一个称呼,“我这几年在贵人圈里待久了,就养成了这样的说话习惯!” 沈大壮依然皱眉,却望向儿媳,要她拿主意。 “而且,我、我摔了脑袋,失忆了……”李承谨见他半信半疑,又说了一个借口。 沈大壮再次望向林玉娘。 李承谨:“……” 老头这副怂样,什么事都要儿媳拿主意,真是一点也不像沈之书那条老狐狸! 想起这事,李承谨急忙望向林玉娘,一脸歉疚道:“对不住了,我真的忘记了以前的事……” 看到林玉娘脸上的冷意,李承谨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个叫沈溪的男人竟然在成亲不久就跑了,整整四年才回来。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替他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守着一个好赌的老父亲过日子,应该很是辛苦…… 沈大壮又朝他左看右看,最后还是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急忙对林玉娘道:“玉娘啊,我看他也知错了,要不先让他进屋?” 林玉娘斜了他一眼:“我没让他进屋吗?” 本就抬不动,而且也不愿意让他进屋。 万一真的死在屋里,吓着大林小林怎么办? 沈大壮急忙撸起袖子:“我来……” 结果他伸手去拉李承谨的胳膊,拉了几下拉不动。 李承谨看了一眼全家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给我一个东西撑一下,我自己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毕竟他也是学过十多年武的人,不至于如此脆弱。 大林撒腿跑到后院,拿了一根还没劈好的木棍过来了。 林玉娘看着儿子手里那并不粗的木棍,冷声道:“爹,咱们俩一起使劲,将他扶进屋子!” 沈大壮走到李承谨左侧,林玉娘走到他右侧,两人一起用力才将人给扶了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进了屋子,放在了床上。 沈大壮气喘吁吁道:“玉娘,我还没吃晚饭呢……” “锅里有饼子!”林玉娘没好气道。 沈大壮立刻喜笑颜开跑了。 这时,大林和小林也跟了进来,扭捏了一会儿,两人将两个半饼子递给了李承谨。 李承谨看到两只瘦小的黑手上,放着两块各咬了一半的饼子,有些反胃。 他何曾吃过这样邋遢的食物? 林玉娘将他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对两个孩子道:“你爹心疼你们,饼子你们自己吃!” 两个孩子没听懂娘话里的讥讽,把半个饼子吃了。 “大林你带着弟弟去外面玩,娘有话要对你爹说。”林玉娘又道。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出去了。 他们总算是有爹的孩子了,村里那些坏家伙不能再欺负他们了! 沈大壮嚼着嘴里的玉米饼,朝林玉娘的屋里看了一眼,急忙道:“我、我去外面吃……” 院门关上后,林玉娘冷冷盯着李承谨:“说,这次回来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李承谨脸颊抽搐不已,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我、我……能不能留下把伤养好?” 林玉娘一脸嘲讽:“养好了伤,是不是就又要出去了?” “有些事需要我去做……” 李承谨觉得自己明明在说实话,但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个农妇的时候竟然有些心虚。 而在林玉娘看来,眼前男人这幅德行和以前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模一样,顿时笑了:“好啊!” 李承谨顿时松了一口气。 “拿来!”林玉娘朝他伸手。 “什么?” “银子!”林玉娘一脸冷笑,“你养伤吃药不要银子?每日三餐不要银子?” 第3章 你是不是得了脏病? 李承谨本能就朝腰间摸去,却摸个空。 这才想起,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身上也没有任何随身携带的玉佩等物。 看着李承谨四处寻摸,林玉娘越发笑得厉害了:“怎么,你那位甄大小姐没给你银票?” “谁?”李承谨一脸发懵。 什么甄大小姐? 就凭原主这身份和家境,也能在外面胡搞瞎搞? 看着李承谨一脸懵逼的样子,林玉娘微微挑眉:“哦,你全忘了?” 可真是讽刺啊! 沈溪和甄宁儿私相授受,要不是甄员外强烈反对女儿嫁给沈溪这个穷书生,两人早就是神仙眷侣了。 没想到这混蛋竟然把甄宁儿都忘了。 林玉娘回到正题,一脸严肃道:“既然没银子,你哪来的脸留在这里养伤吃白食?” “你、你不是我娘子?”李承谨难以置信。 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的悍妇,看到自己夫君受伤了竟然还敢要银子! “娘子?”林玉娘一脸嘲讽,“你何时承认我是你娘子?哦,对了,新婚之夜你喝醉了酒和我圆房的时候嘴上没说,但行动上倒是认了,可第二天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了。” 李承谨一脸复杂。 原主沈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要住下也行!”林玉娘道。 李承谨松了一口气。 “每天必须得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 “可我的腿……”李承谨看了看没有知觉的双腿,心里急死了。 再不给他治疗,他恐怕就得变残废了。 林玉娘眯了眯眼睛道:“腿不行手总能动?” 李承谨总觉得她这话是个陷阱,但不得不点头:“手……可以动!” “那就行了!”林玉娘交代完转身就走。 “等等!” “怎么了?”林玉娘没好气道,“反悔了?” “不是……能不能帮我请个大夫?”李承谨一脸为难道。 “行行行,待会儿让许成再跑一趟!”林玉娘又转身要走。 “等等!” “又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林玉娘看着李承谨那带着倨傲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笑得开怀极了:“沈秀才啊沈秀才,你也有今天!” 说完就径直出去了。 李承谨:“……” 到底给不给啊? 第一次因为肚子饿没有了尊严,气死他了! 等着! 一旦他恢复了,他要让这个乡野村妇好看! 林玉娘去了厨房,用玉米熬了一碗玉米糊糊,然后将前不久从河里抓来的小鱼干焙干碾碎了撒了一些进去,然后放了一点点盐,滴了几滴极其珍贵的香油。 “该死的浑蛋,这可是给我儿子吃的!”林玉娘一边狠狠低声骂道,还是端着碗去了里屋。 李承谨正饿得生无可恋之际,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就看到林玉娘端着一个破碗进来了。 他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是一看到那个破了个缺口的粗瓷碗,顿时皱眉:“家里就没有像样一点的食器吗?” 他何曾用过这般粗糙的破碗? 东宫里喂狸奴的食器都比这精致! 林玉娘将玉米糊重重磕在了床头,叉腰怒道:“姓沈的,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自命清高的破秀才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吗?还食器嘞,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爱吃不吃!” 林玉娘发火了,转身出去。 这该死的浑蛋,怎么没死在外面? 林玉娘走出院子,就看到沈大壮带着两个儿子正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爹!你赶紧去把许大夫请来!” 一看到林玉娘那张即将要爆发的脸,沈大壮急忙就跑了。 大林和小林跑了过来。 “娘,爷爷说爹……是发达了才回来的,一定会带着我们全家去县城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林玉娘不想扫两个孩子的兴,收起了刚才对沈溪的怒意,柔声道:“就算这样,也得等你爹养好了伤才行。” 沈溪是个什么鸟她还不知道,就算发达了也绝对不会带上他的家人。 李承谨听着屋外传来的温柔细语,脸颊猛抽。 这女人对儿子和自己的态度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肚子再次饿得咕咕直叫,他忍不住朝床头那只破碗望去。 许成被沈大壮缠得没办法,嘴里嚼着半块饼子就赶过来了。 在看到李承谨的时候,他惊讶地一张嘴,没嚼完的饼子掉在了地上。 李承谨看到许成脏兮兮的手指给自己搭脉,有点犯恶心。 林玉娘看到床头玉米糊糊的碗已经空了,心里冷笑不已。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贵人呢! 呸! 许成带着一脸不可思议收起了手,问道:“沈溪,你身上哪里不舒服?” 他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太紧张诊错脉了,一个时辰前的沈溪早已经是只有出气的份没有进气的份了,可现在他的气息和脉搏竟然完全恢复了。 李承谨道:“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刚才他已经全身检查过,虽说袍子上全是血,但他却没找到伤口。 许成示意道:“脱掉裤子!” 李承谨本能一把抓紧裤腰带,紧张地望向一旁的林玉娘。 沈大壮急忙道:“玉娘,阿溪脸皮子薄。” 林玉娘狠狠瞪了他们父子一眼出去了。 两刻钟后许成一言难尽的神色出来了。 看到林玉娘之后,欲言又止,然后深深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林玉娘,苦了你了!” 林玉娘:“……” 许成又补充了一句:“他这病治起来有些耗药材,反正也死不了人,就这样!” 说完便匆匆跑了。 如今朝廷正在和鞑子作战,药材可是翻了十倍,就凭沈家这条件,压根买不起给沈溪治病的药啊。 “有病!”林玉娘莫名其妙道。 沈大壮也出来了,看到林玉娘竟然一脸心虚,急忙道:“我、我去河边洗个澡去!” 说完就拉着大林小林一起去了。 林玉娘纳闷不已,扭头就进了屋子。 李承谨没想到她就这么冲了进来,吓得将袍子往身下一放:“岂有此理,你、你怎么敢随意进来?” 林玉娘抱着双臂一脸冷笑:“我的屋子,我还不能进来?” 李承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咬牙道:“你、你这女人,怎么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林玉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羞耻感?我进自己的屋子哪来什么羞耻感?” “我告诉你沈溪,想留下,你的嘴就少在这里放斯文屁,不愿意就赶紧给我滚!” 骂完之后她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病?” 李承谨忽然脸色极其难看,望向林玉娘的目光竟然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怨忧。 林玉娘莫名其妙:“看我干嘛?你的伤是我弄的?” 李承谨的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想起刚才那个赤脚大夫的话,心里顿时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的他可是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人! 真没想到,他魂穿的这个沈溪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李承谨此时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处境,一脸幽怨又愤怒。 林玉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眯起眼睛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寻花问柳,得了那种脏病?” 第4章 得干活! 李承谨:“……”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现在是非常情况,他只能忍!忍!忍! 林玉娘看着他那张憋着怒气却不敢发作的样子,只觉得痛快极了,哈哈笑了两声,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扔给了李承谨。 李承谨看着扔过来的一只编了一半的竹篾篓子,满脸诧异:“这……” “干活!”林玉娘面无表情道,“从今儿起,一顿饭必须完成十个篓子,要是加上药材住宿,每天五十个篓子!”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李承谨难以置信,看看林玉娘毫无人性的背影,又看看怀里那只编了一半的竹篓子。 五十只? 他堂堂东宫太子,竟然要被逼着干这等粗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 林玉娘刚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声。 她头也不回,口气轻飘飘道:“敢弄坏屋子里的一根针,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屋子里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林玉娘满意点点头,朝着院子叫了一声:“大林小林,上山了!” 李承谨正在怒气爆发,就看到窗外探头探脑伸进来两个小脑袋。 他也分不清楚这双胞胎谁是大林,谁是小林,就看到一个小脑袋悄眯眯道:“爹爹,娘带我们上山去给你采药,你一定要好起来哟!” 另一个小脑袋点头悄声道:“爹爹,等你好起来,就帮我们去打大山他爹!大山他们总是欺负我们没爹……” 说完,两个小脑袋急忙缩了回去。 李承谨就看着两小只穿着破旧的短袄,背上小竹篓,手持镰刀匆忙出门了。 远处的林玉娘已经走远了,背上偌大的一只背篓将她瘦弱的身子完全遮挡住了。 不一会儿,两小只跑着追了上去。 李承谨本来怒火中烧,此时看到母子三人瘦弱的背影,心里不由缓缓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又看了看被扔到地上的那只竹篓,皱眉片刻后弯腰拾了起来。 林玉娘带着两个孩子从村尾去了后山,开始找草药。 许成那赤脚大夫,在给沈溪看完病之后啥话都不敢对她说,她都已经猜到那浑蛋是什么病了。 不是花柳就是不举! 花柳病她听说过,身上会有乱七八糟的脓疮,而且许成也会警告他们不要随意接触。 但许成却啥也没说,只是哀怨地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就是不举咯! 林玉娘一脸冷笑。 她可没那么好心要给沈溪这浑蛋治什么不举,而是要给他身子调理一番,把这四年该干的活全都干了! 但是大林和小林却觉得,虽然娘嘴上把爹爹骂得狗血淋头,但心还是好的。 两人摇头晃脑跟着林玉娘挖着她指定的草药,高兴极了。 林玉娘看着两个高兴的孩子,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要是早知道这沈溪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账,当初她怎么也不会信了媒婆的话,嫁给小溪村这个唯一的秀才! 她自己辛苦不说,还苦了两个从出生都没见过爹的孩子! 山上有价值的草药早已被人挖空,留下的只是一些略带药性的野菜罢了。 待母子三人带着为数不多的野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玉娘让两个孩子将野菜放在院子里晾晒,自己去了厨房做饭。 沈大壮闻着香味过来,一看到锅里的东西,顿时皱眉:“我说玉娘啊,阿溪都受伤了,总不能吃野菜粥?” 林玉娘凉凉地斜了他一眼:“那爹你去把输给村里人的赌债全都要回来,我这就去给你宝贝儿子买猪头肉吃!” 沈大壮顿时缩了缩脑袋:“那、那还是吃野菜粥,晚上好克化!” 说完就急忙舀了一碗蹲在地上稀里哗啦吃了起来。 林玉娘让大林小林进来吃饭,自己则端了一碗朝后屋走去。 刚走进去她就微微一愣。 扔给男人的那半只竹篓,竟然已经完成了大半。 只不过看到他手上被划的一道道血痕,林玉娘瘪瘪嘴,将碗放下之后道:“先吃饭,明日让大林给你弄个手衣。” 李承谨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手指,难以置信问了一句:“大林小林他们也编竹篓?” 两个孩子还不到四岁啊! 林玉娘道满脸讥讽道:“小溪村里的孩子会动手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做事,他们又不是皇亲国戚,还能不干活?” 李承谨:“……” 若是他能够有朝一日杀回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不对,这两个孩子是沈溪的,和他有何关系? 想到这里,李承谨对林玉娘道:“日后……我说日后我若成功了,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若有回京那一日,他一定会给这家人大量的赏赐,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林玉娘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一脸讽笑:“行,我等着!” 李承谨:“……” 这女人,成天阴阳怪气! 气呼呼地将野菜粥喝了,就看到大林小林跑了进来。 林玉娘问道:“洗过脸脚了吗?” “之前爷爷带我们去河边洗过了。”大林道。 林玉娘点点头:“你们上床睡去。” 两个孩子立刻爬到了李承谨躺着的床榻上。 没等李承谨回过神来,就看到林玉娘出去后弄了一块木板进来,在屋子另一侧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床。 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一床半旧的床褥铺上,然后出屋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后院的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一直盯着她动静的李承谨忽然神色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林玉娘在沐浴。 大林小林却朝着他凑了过来。 “爹爹,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会走了?”一个小脑袋道。 看着小脑袋那满脸的期待和渴望,李承谨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道:“等我的伤好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 他若能回到京城,替父皇铲除叛乱之后,就把沈溪那家伙送回来,让他留在小溪村一辈子也休想再逃! “到时候你们的爹爹就会回来了。” 另一个小脑袋忽然诧异地问道:“你不是我们的爹爹吗?” 李承谨纠结了半天道:“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日后你们就会懂了。” 到时候若是找到真正的沈溪,得想办法让他们换回身体才行 两个小脑袋不明所以对望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哈欠连天睡了。 李承谨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林玉娘洗漱完回来了。 她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散披着,换了一件干净的旧裳,半个眼神都没朝李承谨望来,在另一侧的临时床榻上躺下了。 李承谨坐在床上,望向躺下的林玉娘,这才觉得她像个女人了。 没有白日那嚣张跋扈的凶样,脸上也洗干净了,显得白净了许多。 她的模样只能算得上清秀,甚至比不上他东宫里的那几个侍妾…… 林玉娘忽然翻了个身,半旧的袖子耷拉下来,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臂。 原来农家女身上也不全是黑黢黢的? 李承谨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心虚收回了目光,在床上躺下了。 身边传来大林小林细微的呼噜声,林玉娘那边也陷入沉寂。 李承谨早已疲倦的眼皮要打架,但却被身下硬邦邦冷冰冰的床板硌得无法入睡。 被子是民间传统的红底大花棉被,颜色也早已掉得半旧,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异味,而是有种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苦笑一声。 自己何尝在这样的环境中待过? 忽然,身上的被子被狠狠一拉,一个小家伙竟然裹着被子朝里滚了过去。 李承谨顿时感到浑身一阵清凉,想要去拽却没拽动。 旁边那一个却压根没感觉到受凉,依然呼呼大睡。 可是睡着睡着,他大概觉得冷了,竟不由自主朝着李承谨怀里靠了过来。 李承谨心里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想要往床边靠去,却发现自己腿怎么也动不了。 小家伙就这么稳稳妥妥地滚进了他的怀抱。 李承谨:“……”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滚到墙边的那家伙给拽来回来,将被子重新给两人盖上,自己也蜷缩在了被子的一角。 这么一弄,浑身累得要命,李承谨便在极端的疲劳下沉沉睡去。 林玉娘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愣怔了片刻才朝屋内的床边望去。 沈家一共只有两间屋子,自从沈溪婚后离家之后,她和公爹沈大壮就一人一间屋子。 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她一直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头一次和他们分开,觉得浑身不自在。 结果一看床上,她愣住了。 沈溪和两个孩子睡得四仰八叉,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紧紧蜷缩在了他的怀里,一床单薄的被子早就不知被何时踹到了床下。 林玉娘看着眼前的一幕,鼻息忽然莫名其妙有些发酸。 两个孩子原来也是渴望有爹爹的。 她心里有些闷闷发涩,将被子拾起轻轻给父子三人盖上,神色复杂的出去了。 门外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林玉娘就听到自家娘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沈溪那个该死的浑蛋呢?给老娘滚出来,看老娘不打断他的狗腿!” 第5章 没考虑改嫁 林玉娘急忙穿好衣服跑出房门,拦住了手持擀面杖的陈氏:“娘!你别冲动,他现在受了重伤,腿不能动了……” 身材魁梧的陈氏一脸怒气:“怎么没死在外头?” 早已被惊醒的李承谨:“……” 林玉娘道:“一大早的,您怎么就跑来了?” 本还打算过两天带着两个孩子回豹子箐看娘家人,顺便再提沈溪回来之事。 陈氏伸手在她额头上狠狠一戳:“桂花昨晚回娘家,早就把你家这死浑蛋的事传开了,我若再不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得瞒着我们?” 林玉娘笑道:“娘,不至于,他对我们娘仨来说也不算重要的人。” 陈氏见她面色平淡,微微松了一口气:“我就担心你死心眼,就算走错路也不回头。” 四年前沈溪和人私奔之后,林家人差点没将沈大壮给打死,当天就把玉娘带回豹子箐,说要给她安排另外的亲事。 却不料玉娘很快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一声不吭回到了沈家把孩子生了下来,再也没考虑改嫁之事。 如今听说沈溪竟然回来了,她就担心女儿越发对沈溪死心塌地。 没想到女儿的口气很不以为然。 “外婆!外婆!” 房门开了,大林小林揉着眼睛跑了出来,朝陈氏奔去。 一看到两个小外孙,陈氏刚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露出了一脸和蔼的笑容:“乖乖,让外婆看看你们长高了没有?” 隔着窗户朝外望的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母女二人待人的标准可真是如出一辙。 陈氏和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望向屋子眯起眼睛:“既然回来了,我得去看看这个‘好’女婿!” 不知为何,李承谨听到这话的时候忽感一阵凉意袭来。 陈氏手持擀面杖进了屋子,看到李承谨已经从床上起身,一脸冷笑:“沈秀才,你回来了?” 李承谨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急忙望向跟在陈氏身后的林玉娘。 林玉娘却故意拉着两个孩子走了:“娘,我去做早饭。” 李承谨:“……” 眼前的陈氏年约四十,身材魁梧,相貌有些粗犷,和林玉娘的相貌不是很像,但母女二人眼眉间透出的冷意却是一样。 “……岳、岳母……” 李承谨看着她手上的擀面杖,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以免自己受伤的身躯雪上加霜。 陈氏完全愣住了。 四年前沈溪迎娶玉娘的时候,他都没当面叫过自己。 那个时候的沈溪,鼻孔是朝天长的。 李承谨看到陈氏的反应,心中大喜,立刻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岳母,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陈氏:“……” 有些一言难尽。 眼前的沈秀才大概是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虽说眉宇间还有些傲气,但口气却谦和了许多。 陈氏眯起眼睛盯着他:“姓沈的,你这一次回来还打算走吗?” 李承谨猜不到对面妇人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道:“以前是我不对,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就想多陪陪她们母子……” 陈氏一脸冷笑:“呵!秀才就是秀才,说话都模拟两可,让人怎么猜都行!” 李承谨忽然明白林玉娘那张嘴是谁教出来的了。 “姓沈的,我可警告你,我家玉娘是个心善的,不会看着你受伤不管不顾,但若是日后你还伤她的心,老娘我第一个再把你的腿打断!” 陈氏一边用擀面杖在手里敲打,一边目光扫向李承谨的双腿,看得他头皮发麻。 李承谨暗暗骂原主这身体,竟然对这位强悍的岳母有着本能的畏惧。 没出息! 从屋子里出来之后,陈氏就看到了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沈大壮,不由怒道:“沈大壮,躲在外面偷听啥呢?” 沈大壮本就畏惧林玉娘,对陈氏就更是怕得要命,打了个哆嗦溜了:“谁、谁偷听了,我、我去茅房!” 陈氏瞪了一眼没出息的亲家,去了厨房在灶台旁坐下沉沉叹了一口气:“玉娘,你瞧我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帮你找了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大林在他身边坐下想要帮着生火,陈氏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薯干递给大林:“先带着弟弟出去玩会儿。” 大林很懂事地拉着小林出去了。 林玉娘看了她一眼:“有啥事?” 陈氏纠结了一番道:“玉娘,大鹰回来了……” 林玉娘的脸色微微一僵,却没吭声,手里的勺子却狠狠在锅里戳了几下。 陈氏道:“他听说了你的事,说不介意你有过孩子,只要……” “娘!”林玉娘忽然将勺子往锅里重重一掷,冷声道:“当初我若是真想要嫁他,何必选择沈溪?” 陈氏也拉下脸来:“怎么,难不成你还对姓沈的抱有希望?我刚才可是问过他了,他可没承诺会留下来……” 林玉娘一脸冷笑:“我何必要他留下?” “难不成我林玉娘少了男人就不活了?之前那四年我都熬过来了,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还熬不住了?” 林玉娘道:“待年后我就打算将玉米地全都典出去,然后去跑货郎!” 陈氏惊住了:“啥?你一个女人要去跑货郎?” 她立刻坚决反对:“不行!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太危险了!” 林玉娘在陈氏身边坐下耐心解释道:“娘,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大不了让公爹跟着我一块儿出去跑货,至少也能让现在的日子好过一些。” 沈大壮虽然好赌,但却有着一身使不完的力气,还长得人高马大,在外还是唬得住人的。 “你和亲家出去跑货,那大林小林谁管?” 林玉娘用嘴朝里屋努努:“喏,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在家吗?” 陈氏瞪大双眼:“……你让他照顾孩子?” “以前他啥样我不管,如今他想回来养伤白吃白住就得干活!”林玉娘一脸冷笑,“要是连自己儿子都照顾不了,那就趁早滚蛋!” 李承谨自小习武,听力本就超出常人,此时听到母女俩的对话,一脸复杂。 没想到魂穿后,他不仅要干活,还得照顾孩子! 陈氏看着自己女儿那一脸淡定的样子,忽然觉得手里的擀面杖对上女儿时完全没有了威力。 收拾沈溪这浑蛋,何必动武? 她沉默了片刻道:“你当真不愿意考虑大鹰?” 林玉娘一脸不耐烦道:“我如今养着两个孩子和一个老小子,还得加上一个残废东西,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事?” 陈氏有些讪讪道:“那、那我就回绝他!毕竟姓沈的活着回来了……” 隔壁的李承谨完全听不下去了。 在林玉娘的眼里,他就是个没用的残废? 他忽然额头暴起青筋,举起双手狠狠朝着没有任何知觉的下半身砸去! 李承谨在屋子里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厨房里的母女二人。 林玉娘跑进屋子,就看到了死命朝着双腿击打的男人。 当看到他悲愤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疯狂时,她就意识到刚才在隔壁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 第6章 你还委屈上了? 陈氏有些尴尬,急忙道:“玉娘,我、我就先回去了……” 虽说对沈溪完全瞧不上,但被当面揭穿母女俩背着他说的话,她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匆忙走了。 李承谨胸口堆积着一团怒火,双手狠狠砸在腿上,想要感知到一丝痛感,却越来越心凉。 老天既然让他重来一次,竟然狠狠耍了他一次。 林玉娘起初还有些担心,但后来却抱起双臂斜靠在门边,脸上带着一丝讥讽看着他。 李承谨看着她眼里透出的嘲讽,忽然一下子就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脸颓丧。 林玉娘走了过来,站在床前冷笑道:“怎么?听到了我娘那些话受不了了?” 李承谨咬了咬牙。 “四年前你抛下我和人私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受不了?”林玉娘面无表情道,“若是换作性子软的姑娘,恐怕早就上吊了!” “可我当时得知肚子里有了孩子,不仅没答应娘家改嫁,还回到了沈家替你养了你爹!” 林玉娘一脸嘲讽:“你还委屈上了?” 李承谨:“……” 他是挺委屈的! 那可是原主沈溪干下的坏事,不是他啊! 林玉娘眼神凉凉道:“你若是觉得委屈,那我们不如和离!” 李承谨懵了,急忙抬头道:“不要!”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重生后就必须要靠眼前这个女人了。 若林玉娘真的回了娘家改嫁,沈大壮会好好照顾他吗?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哦,是怕我走了没人管你吃喝?” 李承谨也不否认这个事实,但他却想要让林玉娘帮他做更多的事。 才短短不到两日,他也大概看清楚了林玉娘的为人和性格。 她没有一般女子的温柔,但却有着超于常人的坚韧和独立,否则也不会在被抛弃后还能独自把孩子生下来,支撑起整个家。 在他的双腿没能恢复之前,他觉得只有林玉娘才能帮他做一些重要之事。 真实目的不能说,只能继续伪装成小心眼的沈秀才。 李承谨眼里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小心翼翼望向林玉娘,口气软了下来:“那、那你能不改嫁吗?” 林玉娘被气笑了:“沈溪啊沈溪,你也有今日!”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昔日她想要挽留他的时候,他是怎么对自己的? 林玉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了。 李承谨一脸发懵。 到底改不改嫁?给个准话啊!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端着野菜粥进来了。 大林递给李承谨一个碗:“爹爹,你赶紧吃。” 李承谨眼前瘦弱的孩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充满了纯真,忽然心下一软,接过碗后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是大林还是小林?” “我是大林!”大林笑得眉眼弯弯,“小林的后脑勺上有块疤!” 小林立刻转身,让大林扒拉开他的头发,一块月饼大小的疤痕狰狞地露了出来。 李承谨心下一沉:“怎么弄的?” 大林道:“去年被大山他们兄弟打的!” 小林顿时瘪了瘪嘴,有点想哭。 大林急忙道:“别哭,娘看见了又要骂你了!” 李承谨皱眉。 林玉娘这女人也太凶悍了,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还不许哭? 大林道:“娘说,只要不死人,就不能哭!” “可是……” “娘还说,只要自己变得更强,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将来打回去就是了!” 李承谨问道:“大山他们兄弟几岁?” “大山十岁,他弟弟八岁。” 李承谨脸颊猛抽。 大林和小林还不到四岁! “你娘没替你们讨说法吗?”他忽然觉得,就凭林玉娘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断不可能吃这个闷亏。 大林道:“不知道,反正后来大山他爹送来了半只猪,娘去镇上卖了给弟弟去治了伤。” 李承谨对半只猪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对于贫瘠的农村来说价值不菲。 “你娘是怎么让大山他爹赔半头猪的?”他其实更想知道林玉娘怎么让对方屈服的。 大林和小林都摇摇头:“连爷爷都不知道。” “大山他娘和奶几个婆娘后来跑来找娘骂架,被娘打出去了!” 李承谨一想到林玉娘那瘦弱的身形,难以置信:“打?她怎么打几个人?” “用箭啊!” “剑?” “射箭!”小林立刻在他面前比画了一下,一脸骄傲,“娘可厉害了,有时候带着我们上山可以射鸟下来吃。” “那天大山娘她们来的时候,娘直接放箭将她们给赶出去了!”大林也无比骄傲道。 林玉娘还会射箭? 李承谨立刻问道:“你外婆家是做什么的?” …… 半个时辰后,李承谨得到了他想要了解的情况。 林家是距离小溪村五里外一个名叫豹子箐村落的猎户人家,林玉娘从小就跟着家人上山打猎,所以会射箭。 得知了这一重要信息,李承谨越发对林玉娘感兴趣了。 难怪她敢出门跑货郎,原来是有点身手的。 这一天林玉娘安排沈大壮在家里照顾李承谨,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地里收玉米。 临走前,大林给李承谨递过来一双草编的手衣和一堆竹篾:“娘说,爹你今日要完成至少五十个竹篓才能吃饭哦!” 李承谨:“……” “大林!走了!”林玉娘在屋外叫道。 大林见他一脸复杂,悄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怕,晚上若是娘不给你饭吃,我把我的给你……”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林玉娘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朝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你们和那家伙说了啥?” 面对娘的质问,大林和小林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了。 林玉娘皱起了眉头:“打听我的娘家做啥?” 沈溪这家伙,越来越奇怪了。 母子三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去了村子靠后山的一片高地上。 当初沈大壮被他养父抛弃在这祖屋的时候是没有田地的,完全是沈大壮为了糊口,凭靠自己的蛮力生生在后山最贫瘠的空地上开垦出了两亩荒地。 现在想起来,沈大壮在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勤劳的,只是后来…… 一想到这里,林玉娘叹了一口气:“你们俩先休息一下,娘去摘玉米。” 两小只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早已满头大汗,便坐在田埂上休息。 林玉娘手持镰刀去了地里开始摘玉米。 渐渐地,她身后的背篓里装了大半的新鲜玉米。 “玉娘!” 忽然,身后的地里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钻了过来。 第7章 沈家没亲戚 一看到眼前的男人,林玉娘眼眸狠狠一缩,抓紧了手里的镰刀,满脸警惕朝后退了几步:“宋大鹰,你怎么在这?” 宋大鹰一身猎户打扮,黝黑的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双眼眸看上去犀利无比。 他目光在林玉娘身上打量片刻道:“我、我听说姓沈的浑蛋回来了?” 林玉娘冷冷道:“关你何事?” 宋大鹰上前一步表情急切道:“玉娘,我这些年在外面才知道,我心里根本放不下你……” 林玉娘立刻举起手里的镰刀:“站住!” 宋大鹰收回了脚步,自嘲一笑:“你、你还是那么讨厌我!” 林玉娘一脸讽笑:“当初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宋大鹰一脸不自在道:“我、我当时也是情不自禁……” 他很后悔几年前对林玉娘做的事,若不是如此,林玉娘也不会宁可选择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也不答应他的求娶。 林玉娘面色冰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我已为人妇,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就走。 宋大鹰急了,连忙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玉娘你听我说……” 林玉娘想都没想,镰刀反手就砍了过来! 宋大鹰吓得急忙收手,身子往后狼狈一退。 林玉娘用镰刀指着他的鼻子道:“姓宋的!若是你再敢乱来,我可保不定一刀砍了你!” 她原本秀气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抹深深的狠厉,让宋大鹰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林玉娘快速走出这片玉米地,心却跳得极快,脸上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恨意。 宋大鹰和她可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但在她及笄后的那年,宋大鹰竟然趁着无旁人之际想要对她动手。 若不是那次她用发簪抵住了他的喉咙,恐怕早已被他得逞了。 可事后宋大鹰竟然还厚着脸皮让媒人上门提亲。 林玉娘一怒之下选择了沈溪,和此事分不开关系。 对于她来说,不管宋大鹰在林家人面前伪装得有多好,她终究不会原谅他! “娘——” 大林见她从地里出来,忽然指着不远处道:“刚才大山他小姑不知怎么,从旁边的地里跑出去了!” 林玉娘的脸色沉了下去。 该死! 刚才宋大鹰对她的纠缠,竟然被杨桃花给撞见了! 同一时刻,在家里的李承谨抓紧机会询问沈大壮:“爹,咱们祖上是做什么的?” 主要目的是要问问他和沈之书家族有什么关系? 沈大壮若是换上官服,可以和沈之书以假乱真。 他怀疑沈大壮和沈之书就是一家人。 沈大壮道:“不就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咱们沈家还有些啥亲戚啊?” 沈大壮道:“沈家?没人了!” “你父母呢?兄弟姐妹呢?” 沈大壮看着李承谨急切的眼神,忍不住挠了挠脑袋:“我从小被拍花子抱走卖到牙行,是你爷爷从牙行把我买下的……” 他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断断续续说了大半个时辰。 但李承谨听懂了。 沈大壮年幼被人抱走,完全不知自己身世。 养父一家姓杨,最初是因为膝下无子就去牙行买下了他,结果第二年养母竟然产下了一儿,后来又产下了一女一儿,沈大壮就成了杨家可有可无的人。 于是在沈大壮十六岁那年,杨家将小溪村这栋破烂的祖宅扔给了他,还让他恢复了沈姓,直接和他断了关系。 沈大壮被杨家抛弃,在小溪村娶了一位姓吴的姑娘生下了沈溪。 后来因为他好赌,那吴氏便直接和人跑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便独自一人将沈溪拉扯大。 没想到被人人瞧不起的沈大壮,生的儿子沈溪却是十里八乡难得的读书人才,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成了这里的香饽饽。 李承谨忽然问道:“爹,当初杨家人怎么知道你原本姓沈?” “我身上有件衣服啊,当年杨家买我的时候一并带着的。” “那衣服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沈大壮憋了半天道,“儿子啊,你打听这事做啥?以前你一提到杨家就骂的……” 李承谨朝他笑笑:“没事,就是啥也不记得了,想要知道咱们祖上的一些事。” “哎!你媳妇还说,若我当初没被拍花子抱走,说不定我还是富贵人家的儿子呢!”沈大壮无不感慨道。 李承谨微微皱眉:“玉娘她说过这话?” “那是!”沈大壮道,“玉娘这人可聪明了,你爹我这么聪明还不是啥事都得听她的!” 主要还是害怕她手里的擀面杖。 李承谨想了想又道:“爹,你抽个空去镇上一趟,去杨家把你以前的衣服要回来。” 沈大壮眼神立刻躲闪起来:“那、那怕是早就被人扔了……” “扔了也得有个说法!” 沈大壮忽然问道:“儿子,你要打听这事做啥?” 李承谨面不改色道:“问问咱们祖上的事,日后祭祖的时候也得有个由头不是?” 沈大壮赞同点头:“没错!那我得和儿媳商量一下……” 李承谨急忙道:“今日之事不要让玉娘知道……” “为啥?” 在沈大壮心里,儿媳是一家之主,怎么能瞒着她? 李承谨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何必让她操心?” 沈大壮点头:“倒也是,她很辛苦的。” 李承谨若有所思,手里却不由自主继续编着竹篓。 沈大壮看着他满手的伤痕,主动接过去开始编。 李承谨看着他满手的老茧和熟练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爹,你是何时染上赌瘾的?” 沈大壮的眼神开始有些闪烁,嘀咕道:“就是被村里人带的,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了……” 李承谨看着他那副德行,皱了皱眉。 难怪原主的娘要跟人跑了,遇到这么一个赌徒谁会喜欢? 但为何林玉娘却不嫌弃他这个好赌的便宜爹,留在了沈家? 李承谨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玉娘的性格可不是小绵羊,她完全可以丢下沈大壮带着孩子改嫁的。 可偏偏,她却甘愿留在了沈家替原主照顾爹。 正想着,屋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沈秀才在家吗?” 第8章 过往 李承谨朝窗外望去,顿时被唬了一跳。 一个扭着腰肢穿着花褂的女人走进了院子,一张宽脸上厚厚地抹了一层白粉,跟个鬼似的。 沈大壮皱眉道:“杨桃花?” “谁啊?” 沈大壮瞅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埋怨:“还不是你当初惹出来的祸!” 李承谨一脸懵逼。 祸?沈溪这厮在外惹了多少情债? 沈大壮起身出了屋子,对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女人皱眉道:“我儿媳不在家,你赶紧走。” 杨桃花那张涂满了白粉的脸顿时一僵,脸上哗哗往下掉粉。 “我又不找林玉娘,我找沈秀才!”杨桃花朝沈大壮翻了个白眼,越过沈大壮朝屋里望去。 她昨日才从夫家回来,就听说沈溪竟然回来了。 今日好巧不巧在玉米地那边撞见了林玉娘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这么好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沈大壮却挡住了她往屋子里瞅的视线:“你一个寡妇还惦记我儿子做啥?” 杨桃花一张白惨惨的脸顿时恼羞成怒:“我一个寡妇怎么了?” “当初要不是林玉娘横刀夺爱,我才是你儿媳!” “要不是林玉娘,我怎么会嫁给那个病痨鬼?” 杨桃花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将脸上的白粉冲出了两道黑黢黢的沟壑:“你还以为林玉娘有多好呢?趁着沈秀才不在家的这几年,她都不知道在外偷了多少汉子……” “啪嗒!”一声,沈大壮生生掰断了手里的一根柴火,一脸怒气吼道:“你闭嘴!” 杨桃花被吓到了,脸颊猛抽:“我、我可没说错,她、她刚才就在玉米地里偷汉子呢!” 沈大壮举起了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恶狠狠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扇死你!” 杨桃花尖叫一声往后逃去,可跑了几步又不甘心转身对着屋子里大叫:“沈秀才,林玉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赶紧休了她另娶!” 一截柴火朝她飞了过去,沈大壮怒吼一声:“滚!” “啊——”杨桃花惊恐不已,跌跌撞撞跑了。 沈大壮怒气未消,朝着杨桃花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走回了屋里。 他忽然看到李承谨望向自己那惊诧的眼神,立刻解释道:“杨桃花那女人一直都想嫁你,是你嫌弃她长得不如玉娘漂亮,她不敢怨你,就恨上玉娘了,这四年来趁你不在,到处说玉娘的坏话……” 李承谨却惊愕沈大壮维护林玉娘的态度。 之前看到他对林玉娘和陈氏,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可是面对刚才那女人,沈大壮的发飙,着实让他惊愕。 沈大壮似乎也瞧出李承谨的疑惑,叹了一口气坐下继续编竹篓:“虽说玉娘这人泼辣了些,可这几年若是没了她,你爹我也不知道怎么活啊……” 李承谨心里有些发紧。 沈大壮最初被人从原生家庭偷走,后来被收养却在十六岁被养父家抛弃,再后来又被妻子和儿子相继抛弃,若是连林玉娘也丢下他带着孩子改嫁的话,那他…… 李承谨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男人,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他忽然有些明白林玉娘留下的真正原因了。 沈大壮又没出息地抹了抹鼻涕眼泪,声音哽咽道:“如今你安全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待玉娘……” 李承谨心里有些沉重,但却无法答应他,只能保持沉默。 沈大壮抬头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没说什么。 夕阳西下的时候,林玉娘带着两个孩子,身后背着满满一大筐新鲜玉米回来了。 沈大壮急忙就跑去厨房生火去了,问道:“玉娘,咱们今晚吃啥?”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道:“今日咱们家有谁来过?” 沈大壮道:“杨桃花那个疯婆子来了,被我打出去了!” “她有没有胡说啥?” “没有!”沈大壮专心生火,一脸坦然。 林玉娘没瞧出啥来,开始做饭。 “玉娘……”过了一会儿,沈大壮又憋不住了。 林玉娘朝他望来。 “那个……你瞧阿溪如今啥都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原谅他啊?” 林玉娘瞪了他一眼:“若是他没受伤的话,你觉得他会留下来?” 这番话说得沈大壮哑口无言。 他忽然低下头去,低声道:“都怪我!” “什么?” “当初他娘跟着人跑了之后,他总是问我他娘去了哪里,我只能骗他说他娘去帮我找家人去了,所以阿溪就总想着出去找他娘……到后来他知道真相了,就改不了想要往外跑的习惯……” 林玉娘朝屋子那边看了一眼,故意道:“你为何瞒着他?” 沈大壮憋了半天讪讪道:“我不想阿溪觉得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连老婆都看不住。”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那他知道是他娘跟人跑了在先,你才会被人哄骗着去赌钱的?” 沈大壮摇头:“算了,当初他就总觉得是我好赌才丢了他娘的,如今他啥都不记得了,说那些也没啥用了。” 说完他望向林玉娘:“如今他回来了,你能不能和他好好过日子?” 林玉娘冷笑:“那要瞧他能不能和我们过日子!” 依照沈溪的尿性,一旦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就还会再离家出走的! 过了一会儿,沈大壮犹豫了半天,低声道:“玉娘,和你说件事……” 一直在屋子里侧耳倾听的李承谨:“……” 果然,赌徒的话不可信! 吃过晚饭,林玉娘让沈大壮带着孩子去河边洗脚,进了里屋便问:“你让你爹去杨家要他以前的衣服做啥?” “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沈家的情况,想着将来祭祖也能知道祖上是谁……”李承谨只能将糊弄沈大壮的话说了。 可没想到林玉娘却盯着他似笑非笑道:“沈溪,少和我耍心眼子,你是不是想要去讹杨家一笔银子好给你治腿?” 李承谨:“……算、算是!” 林玉娘想了想,轻笑一声:“那你想好什么由头去杨家要银子?” “……”李承谨一本正经道,“就说当初我爹是被他们偷走的,他们才是拍花子!” “若是他们不给银子,就把他们告到官府去!”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李承谨却一脸坦然。 半晌之后她道:“行,明日我去村里借一架独轮车,咱们一家人找杨家要银子去!” 第9章 讨债去! 她觉得这一次沈溪回来,失忆后的性格大变,变得狡猾透顶。 总觉得他对自己和沈大壮说的这些话里有水分。 白天收玉米的时候,她就问大林小林,吃早饭时他说了什么。 结果却是在打听她在豹子箐的林家。 下午又向沈大壮打听沈家的过去,委实可疑。 想当初,沈溪清高无比,对杨家和林家压根不以为然。 如今他失忆了,为何对两家的过去打听得如此清楚? 失忆了的人,性格不该如此大变啊! 林玉娘也没戳穿他的把戏,但也想让杨家出点血。 沈大壮在杨家当了十几年的长工,最后就是这么一个破院子被打发了,很是说不过去。 沈溪娘当初丢下他们父子和人跑了之后,就是沈大壮的养母张氏暗中让她远房的侄子带着失意的沈大壮去赌钱的,目的是想要从他手里赢回老宅,让他们父子直接滚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怀疑沈大壮当年就是被杨家人偷走的! 这一次必须让杨家说出实话! 第二天,林玉娘就借来了一辆独轮车,全家人一起去了镇上。 沈大壮推着独轮车,李承谨和两个孩子坐在车上,林玉娘则走在一旁。 李承谨自重生来第一次被推着走出沈家破院,很是好奇地打量着村子里的情形。 但看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整个小溪村周围的土地十分贫瘠,看了一圈下来就只能种些土豆和玉米、番薯之类的粮食,大米和小麦基本不见,应该和水源土壤有关。 原本他以为沈家的破院子是村里最穷的,结果一路走来,小溪村的贫穷还是大大震撼了他。 再一想到几个月后朝廷加重赋税和强行征兵,又不知道会毁掉多少家庭。 李承谨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算重来,他好像也很难让大周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大林忽然伸手抹了抹他额头的皱纹:“娘说不要皱眉,否则要变成老头子了!” 一旁的林玉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我啥时候说过这话了?” 小林立刻道:“娘说过的,就是我被打伤的时候,哥哥一直哭一直哭,娘亲口说的。” 提及此事,林玉娘沉默了。 李承谨轻轻拨开小林后脑勺的头发,眼底有些发沉。 一家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林阳县城到了。 不大的县城和小溪村一样,处处透出破败的景象。 李承谨越看越心惊。 这样破败的城墙,如何抵挡落草为寇的山匪? 一想到未来三年整个天下大乱的情形,李承谨的胸口就闷得慌。 “爹,我去买几个包子,你们在路边等着。”林玉娘看到两个孩子目不转睛盯着街边的包子摊,走了过去。 沈大壮顿时眉飞色舞:“瞧瞧,儿媳就是孝顺,知道我走了这么长的路,心疼我了。” 林玉娘很快拿了三个包子过来,大林小林两人吃一个,沈大壮和李承谨每人一个。 大林问道:“娘,你怎么不吃?” 林玉娘笑道:“娘吃了野菜粥了,不饿。” 大林信以为真,和弟弟分了包子。 沈大壮早就三口并作两口将一个大肉包吞下肚,忽然就看到李承谨手里还没动的包子:“儿子,你不饿的话给……” “我”字没出口,就看到自家儿子竟然将手里的包子塞给了林玉娘:“给,我不饿!” 沈大壮:“……” 林玉娘有些不解:“你当真不饿?” 李承谨立刻转过头去,朝包子摊瞥了一眼:“那个做包子的人手没洗干净!” 一脸嫌弃。 林玉娘:“……” 沈大壮没好气道:“儿子,咱们可是乡下人,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 嘿,这家伙还是改不了那狗吃屎的臭习惯! 林玉娘一脸冷笑,将包子收好。 不吃拉倒,回去热一热给儿子吃。 吃了包子,一家人朝着杨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杨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就看到整条巷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哟?这不是大壮吗?”有人看到了沈大壮,笑着凑了过来,“今日你爹可是破天荒大摆筵席,请所有的邻居吃席呢!” 整条巷子里摆满了酒席,四周的邻居全都来了。 沈大壮:“……” 心里很不是滋味。 养父大摆筵席,竟然不通知他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养子。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满面红光走了出来。 他手里端着一壶酒,正在给席上的客人倒酒,忽然就看到了沈大壮的身影,那张笑脸瞬间就凝固了。 “大、大傻子,你怎么来了?”男人立刻露出一副憎恶的神色,大步朝他走来摆手道,“今日不是你来的时候,赶紧滚!” 沈大壮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弟弟,爹为何请客吃席啊?” 他已经看到了席上摆着的各种色泽鲜艳油汪汪的大肉,刚刚才吃了肉包子的肚子立刻就空了。 杨兴旺脸上出现了一抹惶恐,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对着旁边几个吃席的邻居道:“他本就不是我杨家人,死皮赖脸想要来蹭吃蹭喝,劳烦几位大哥帮我把这个癞皮狗赶出去!” 此话一出,那些吃席的邻居都愣住了。 就算沈大壮不是杨家亲生的,也是杨家养了十多年的养子啊。 对杨家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沈大壮这些年在杨家当牛做马,比下人还不如。 如今杨家莫名其妙发达了,竟然连昔日的养子都不认了。 几个邻居很是迟疑。 杨兴旺急忙道:“这个大傻子早就和我杨家断了亲,如今听说我杨家发达了就带着一家子来讨吃的,比狗的脸皮都厚!” 爹爹交代过,杨家人进京之前,千万不要让沈大壮跑来捣乱! 他也很清楚,一旦被京城那家官爷知道沈大壮的存在,他就没法去京城当贵人了。 爹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咬死他才是官爷家当年丢失的儿子,他们杨家就能够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至于沈大壮,爹爹的计划是,到了京城再去找几个黑道上的人直接干掉就行。 到时候就算官府追究,也没法追查到京城去。 沈大壮被气得不行,刚想要发怒,就听到身边的林玉娘朗声道:“哟,既然你都不认我公爹,那我们还给你们杨家什么面子?” “爹,现在咱们就去报官!杨望年就是当年把你从沈家偷走的拍花子!” 第10章 全都丢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热闹瞬间静止下来,邻居们望向杨兴旺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林氏你这个小蹄子敢胡说八道,老娘撕了你的嘴!” 一个体型庞硕的妇人忽然举着扫帚从杨家大门冲了出来,朝着林玉娘就挥了过去。 “啪嗒!”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只带着酒水的酒杯正正地砸在了张氏的脸上,砸得她一脸发懵。 林玉娘惊讶极了。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是她那个残废相公顺手抓了旁边酒桌上的一只酒杯砸过去的!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一个重重的老者声音:“都给我住手!” 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缓缓从大门内走了出来,一张满是沧桑的脸颊上透出一股阴鸷。 李承谨眯起眼睛打量着杨望年。 当看到他那挺拔的身形和虎口上的老茧时,他心里微微一顿。 这人年纪虽长,但却有着身手。 反观其他杨家的子嗣,反倒是没有一个有身手的。 观察到杨望年的情况,李承谨若有所思。 杨望年死死盯着沈大壮片刻之后,忽然厉声朝张氏吼去:“怎么,大壮就不是我儿了?当初你养了他十多年,连这都忘了?” 顿时,这话引起了四周邻居的议论。 “哟,就是,人家养了他十多年,不就是少了一场酒席吗?至于闹成这样?” “真是不要脸!养育之恩都不报,竟还敢来污蔑杨大伯!” “我听说,要不是杨大伯把人从牙行里买回来,他沈大壮指不定就要被卖去做苦力挖矿呢!” “真是忘恩负义!” …… 周围人群真义愤填膺的时候,林玉娘冷笑一声:“你们中有谁亲眼看见他把我爹从牙行买下来了?” 人们:“……” 忽然有人道:“人家杨大伯是行镖去鄂北的时候买的,你们可别太过分!”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林玉娘冷笑,“那我们为何不能认为是杨望年直接把我爹从沈家偷走的贼呢?” “你这个小娘们真是岂有此理!” 林玉娘也不理会那人,直接望向杨望年:“按辈分来说,我该称呼你一声爷爷,但你们一家是怎么对我爹的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您老是想要我们当着这些邻居的面来讨论当初我爹被您‘买’回来的过程吗?” 杨望年眯起了眼睛,盯着林玉娘好一会儿,口气忽然软了下去:“大壮啊,既然来看爹,就进屋说话!” 张氏恶狠狠地剜了林玉娘一眼,又瞪向沈大壮,用胖手指着他吼道:“你是聋了,没听见你爹的话?” 沈大壮有些畏缩地看了林玉娘一眼,她冷冷道:“走,咱们进去说!” 沈大壮推着李承谨和两个孩子进了杨家,杨望年对外面吃席的人道:“各位邻居抱歉啊,大家慢慢吃,不要因为此事受了影响。” 立刻就有人叫道:“杨大伯你放心,待会儿他们一家子敢为难你们,我们可不饶他们!” “是啊!有我们街坊邻居在,他们敢动你们一家人试试!” 林玉娘扭头斜眼看了一眼那些满脸怒气的人,抬了一下手中的弓箭:“不服气的可以来试试——” 话没说完,一支箭矢“咻”地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将刚才吼得最凶那人的帽子射了出去,直直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那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其余的人呆若木鸡,再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 杨望年的眼神沉了下去,反手将门关上了。 “爹,你说话!”林玉娘道。 沈大壮犹犹豫道:“爹,我、我当年的衣服呢?” 杨望年的眼眸狠狠一缩,却立刻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你这么大老远跑来,就是要你小时候的衣服?” “主要是……”沈大壮朝儿子看了一眼,磕磕绊绊道,“想、想打听一下沈家的情况……” “哎呀,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衣服早就被你娘扔了。”杨望年不动声色道。 沈大壮又朝儿子望去。 李承谨终于开口了:“当初你买人的票据呢?” 杨望年一张老脸顿时抽搐起来,这才正眼朝坐在独轮车上的李承谨望去。 他竟没想到沈溪会回来! “票据啥的早没了。” “牙行叫什么?确切地址在鄂北何处?”李承谨追问道。 杨望年眯起眼睛盯着他:“沈溪,你这次回来怎么忽然想起打听你爹的事了?” 李承谨依然一脸平静道:“想要在明年清明祭祖,所以想要打听祖上的情况。” 杨望年:“……”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便宜孙子和几年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沈溪虽然鼻孔朝天一副假清高,但却没有此时他身上透出的一股子奇怪的贵气。 尤其他说话的时候,望向自己的眼神犀利无比,简直就像是直穿人心,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阿溪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也记不住了,反正就是在鄂北的一家牙行买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找一找。”杨望年笑道。 林玉娘道:“你说的倒是轻巧,鄂北那么大的地方,你让我们一家一家牙行去问?” 这不摆明了故意为难人吗? “你个小蹄子!”旁边的张氏又怒骂道,“你们到底要做啥?是不是看到我们杨家如今发达了,想要来讹银子……” “闭嘴!”杨望年忽然厉声喝道,“去把床底下的罐子取来!” 张氏难以置信看着自家夫君,一张胖脸抽搐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将藏钱的罐子拿了出来。 杨望年指了指李承谨:“全都拿去给你孙子治腿。” 早已看出来了,沈溪这废物虽然回来了,身子却残了。 张氏极不情愿将钱罐子朝李承谨身上一砸,翻了个白眼:“你可得记得你爷爷的情,这可是我们全家人的积蓄。” 林玉娘接过罐子瞥了一眼,目测下大约有个四、五百钱的数量。 她才不信张氏这守财奴会把家当全都给他们,刚想要说话就听到李承谨道:“多谢!咱们走!” 林玉娘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递给自己一个眼神,就将钱罐子收好:“爹,咱们先去给相公治腿,治不好再来向爷奶借钱!” 张氏一张胖脸气得变了形。 沈大壮立刻推着独轮车出了杨家,周围的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林玉娘不以为然,让沈大壮直接推着李承谨去了城里一家医馆看腿。 那大夫看了一会儿,得出了和许成一样的结论,想要治好很难,得花费很多钱,而且有些药材还买不到…… 一番话听得沈大壮垂头丧气,李承谨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等日后有银子再治……” 如今沈溪回来了,家里的存粮都不够了,哪里来的银子给他治腿? 大林小林也从大人们的脸上感觉到了不对劲,始终没吭一声。 一家人神情低落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咦,这不是沈秀才吗?”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从医馆旁边的脂粉店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李承谨,朝他露出了一个轻浮的笑容:“沈秀才,宁儿她如今可好?” 第11章 真的很不对劲 一听到“宁儿”这两个字,李承谨有一瞬间的发懵。 沈大壮却暗叫不妙,忍不住朝儿媳望去。 却见林玉娘面无表情望向李承谨,朝女人抬了抬下巴:“人家问你话呢!” 李承谨脸颊猛抽望向对面的女人:“谁?你说谁?” 那女人愣怔住了,难以置信看着他:“你不是沈溪?” “我是!可我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谁是宁儿!”李承谨理直气壮道。 那女人盯着李承谨看了半晌,一脸遗憾道:“哟,那这可有点意思了……” 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对沈大壮道:“爹,咱们走!” “哎!”沈大壮巴不得赶紧走,免得被儿子这家伙牵连。 那女人在一家人离开之后,忽然又追了上来拦住了李承谨道:“沈秀才,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甄宁儿如今在何处你真的忘了?” 林玉娘直接一把将女人推开:“你谁啊?找人不会去她家里找吗?找我家相公做啥?” 那女人被推得有些趔趄,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声:“就是找不到人了啊……” 林玉娘听到了这话,朝身边的李承谨望去,却看到他没有半点表情,微微皱了皱眉。 当真将那女人全都忘了? 回村之前,林玉娘将钱罐子里的钱买了十个大肉包、一袋子糙米、一袋子面粉、一块半肥猪肉和一些日用品,剩下了一百多文就没再乱买了。 看着一家人身上那充满补丁的衣服,李承谨忍不住道:“要不全家人都买一件成衣?” 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就算昔日在军营里呆过,何曾如此不体面地穿过这样打补丁的粗布衣服? 没等林玉娘回话,沈大壮道:“儿子!买一件成衣得多少文啊,这剩下的一百文还不如买几块猪肉给你补补身子!” 林玉娘正算着罐子里剩余的钱,忽然朝李承谨瞥了一眼:“刚才你给我使眼色离开杨家,是啥意思?” 李承谨:“……我看他们人多势众,真要追究恐怕咱们会吃亏!” 主要是已经探出了杨望年的口风,他那些话都是谎话! 基本上有八成确定,当年沈大壮是被杨望年偷走的。 林玉娘却眯起眼睛冷笑:“你心眼挺多的呀!” 总之,她觉得李承谨另有目的。 这家伙自从失忆后心眼就多了,让人琢磨不透。 有问题! 回到小溪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林玉娘立刻将肉包子热了热让大家当晚饭吃了。 沈大壮吃得满嘴流油,意犹未尽道:“儿媳,下次想吃肉包子还得一起去杨家!” 没想到这一次儿子儿媳一起出马,竟然让张氏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给了那么多钱。 林玉娘却朝屋檐下的李承谨望去。 他倒没嫌弃肉包子了,但是吃的时候却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神色。 晚上林玉娘让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去河边洗脸洗脚,她自己在厨房烧水洗了澡,换了衣服进了屋看了一眼李承谨:“说,你撺掇你爹去杨家,目的到底是啥?”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望向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不由来一阵心虚,硬着头皮道:“真、真是为了想要来年祭祖……” “不是为了要钱?”林玉娘满脸讥笑。 李承谨急忙摇头:“真不是!” 林玉娘却笑得越发灿烂了:“沈秀才啊,你这撒谎的水平真是越来越低了!” 李承谨脸颊抽搐几下。 林玉娘忽然凑到他面前,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李承谨在这一刻忽然紧张起来,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 “你真的很不对劲……”林玉娘忽然眯起眼睛道,“就算失了忆,也一点也不像之前的你!” 此时的林玉娘压根不知道,她这会子换了一件宽松的衣服,靠近李承谨的时候一弯腰就露出了一些雪白的脖颈,晃得李承谨眼有些花。 他又闻到了和被子上相似的皂角香味,心口忽然跳动得有些厉害。 李承谨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说什么玩笑话?我、我怎么不像我了?” 眼神却不自主地朝对面的领口雪白处又瞥了几眼。 林玉娘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他的眼神,低头一看,猛地跳了起来,朝他脸上扇了一耳光:“臭不要脸!” 立刻涨红着脸跑出去了。 李承谨一脸懵:“……” 他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被一个村妇扇了耳光! 还骂他臭不要脸! 林玉娘却红着脸跑出屋子,心跳得有些厉害。 四年前她成亲那晚,沈溪喝醉了之后去了屋子就强行和她洞了房。 那时候的她啥都不懂,就看了几眼陈氏专门给她弄来的避火图,也不明就里,只觉得男人动作粗鲁让她疼了很久。 尤其之前还被宋大鹰骚扰过,她就越发对这事感到厌烦憎恶。 但就在刚才,李承谨和她说话的时候,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的时候,她竟然有种极其奇怪的感觉,忽觉浑身酥麻,遍体发烫。 好奇怪!好奇怪! 不对! 这男人根本不像沈溪! 林玉娘急忙用井水洗了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回来了。 “你们进屋,爷爷要睡觉了……” 林玉娘急忙叫住沈大壮:“爹!今晚你和沈溪睡一个屋,我带孩子们去你屋睡!” 沈大壮挠了挠脑袋:“这……” 林玉娘急忙找了个借口:“他、他晚上要起夜,你在会方便些!” 沈大壮却嘿嘿笑了起来:“你们小两口的,有什么不方便……” 忽然,他想起了许成说的话,笑脸顿时耷拉了下去。 好在那家伙四年前留了种,生了两个孙子,要不然这辈子他岂不是要绝后了? 一想到这里,沈大壮对甄宁儿就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对林玉娘道:“下次谁再敢提那个姓甄的女儿,我就揍谁!” 说完就气呼呼进屋了。 林玉娘:“……” 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提到了甄宁儿,她眯起了眼睛。 沈溪这家伙当真是全忘了? 李承谨完全听到了屋外的话,对沈大壮进屋睡觉感到有些无奈。 尤其当听着沈大壮半夜传出来的剧烈鼾声之际,他简直要崩溃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黑着眼眶起来后,沈大壮早就跑去厨房吃早饭了。 过了一会儿大林和小林端着他的早饭过来的时候,两小只的目光竟然偷偷摸摸在他的下半身扫来扫去。 “爹爹……”大林在李承谨吃完早饭之后,鼓足勇气凑到他耳边悄悄道,“我娘让我来看看,你的屁股上到底有没有一颗黑痣?” 第12章 换一个条件 李承谨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林玉娘这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缘由,林玉娘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他看着眼前两小只望向他臀部的奇怪眼神,哭笑不得将裤子解开了…… 不一会儿,大林匆匆跑到后院,凑到正在洗衣服的林玉娘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你和弟弟都看见了?”林玉娘眯起眼睛。 让沈大壮去确定他身上的胎记有些说不出口,就让两个儿子去。 那家伙倒是没有为难俩孩子。 大林连连点头:“都看到了,右边屁股中央有颗黑痣!” 林玉娘微微松了一口气。 男人依旧还是那个臭男人,只是在失忆后性情大变了。 想到这里,林玉娘甩甩手起身对大林道:“娘出去一会儿。” 李承谨一直在关注着林玉娘的动静,见大林出去之后不一会儿她也匆匆出去了,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打消这女人的怀疑? 看到大林进来,李承谨忽然心里一动问道:“大林,咱们家里可有笔墨纸砚?” 林玉娘匆匆去找了许成,将李承谨性情大变之事说了。 许成道:“这也是有的,失去了记忆可不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林玉娘半信半疑:“这医书上可有记录?” 许成正在给一个村民包扎被钉耙刺穿的脚,头也没抬道:“一些野史杂谈上也有记载……总之他人是那个人就得了,管他变成啥样呢!” 这些年头,老百姓唯一的念头就是吃饱穿暖,至于人变成啥样就不会考虑更多了。 林玉娘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 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忽然就听到了从里屋传来的声音。 “人之初,性本善……” 她愣住了。 两个孩子竟然在跟着沈溪念书! 李承谨也早已看到林玉娘回来,却故作不知,继续教两个孩子读书。 林玉娘站在屋檐下听了好一会子,垂下了眼帘。 这个男人……好像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娘!” 小林眼尖,立刻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林玉娘,兴奋地跑了出去:“娘,爹爹教我们念书了!” 林玉娘被他拉着进了里屋,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男人:“你……会这些?” 此话一出,她忽觉自己问的什么傻话。 沈溪可是方圆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他不会念书谁会? 李承谨将她的表情完全看在眼里,轻咳一声道:“我其实不太会做农活,要不然我教孩子们念书来抵偿在这里的吃住?” 林玉娘刚才就想到了这点。 之前考虑年后送两个孩子去隔壁村私塾里读书,束修之礼虽然不多,但孩子们日后需要的笔墨纸砚却是一大开销。 尤其当孩子们开始读书之后,就会减少干农活的时间,这对于普通农家来说是个相当大的负担。 如今沈溪主动愿意在家里教孩子们读书,孩子们既能读书也能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对于林玉娘来说减轻了不少负担。 “行!”林玉娘爽快答应了。 可李承谨却又道:“玉娘,我还有一点点要求。” 林玉娘刚刚才露出的笑意瞬间凝固,目光凉凉盯着眼前带着小心思的男人:“怎么?还有要求?” 李承谨朝林玉娘勾了勾手,要她靠近一些。 林玉娘想起昨晚他的眼神,脸颊不觉一阵发烫,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李承谨:“……” 这女人,半点风情也不解! 他只好道:“我之前在家里应该有些书籍,既然要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就不用去买那些启蒙书籍了。” 林玉娘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都全忘了?怎么还记得自己有书?你爹可是护得紧呢!” 沈溪逃走之前留下了许多笔墨纸砚,沈大壮把那些东西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就算自己饿肚子也不愿拿出去典卖。 李承谨沉默了片刻道:“嗯,我会记得他老人家的恩情的。” 林玉娘又道:“你说这话着实奇怪,他本就是你爹,不需要你记念他的恩情,只要你别再让他伤心就是了……” 李承谨看到她情绪微微低落,急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这也算是肺腑之言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回去,定不能让这家人继续吃苦。 林玉娘转身去了沈大壮的屋子,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只严严实实的包裹过来递给他:“你自己瞧瞧。” 李承谨将包裹打开,发现里面仅有的几本书被里三层外三层包着,还有一些劣质的宣纸和两只快要秃毛的笔,外加半块墨和一块磨得破了边的砚台。 若是以往,眼前的这些东西,李承谨打死也不会用。 但这会子看到这些破烂的文房四宝,他激动得双眼放光。 终于可以给沈之书这老狐狸写密信了! 林玉娘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难以形容的激动和兴奋,嗤笑一声:“得,物归原主了!” 秀才就是秀才,看到这些东西就像是狸猫见了耗子似的。 林玉娘出去继续洗衣服了,让两个孩子进屋去读书认字。 不一会儿大林跑了出来:“爹说找爷爷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话都没说完就跑了。 林玉娘微微一怔。 莫不是刚才自己对那家伙说的那些话,让他感动了? “去村口老榆树下找你爷爷去!”林玉娘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许多。 沈大壮一听说儿子找自己有重要的事,急忙就收了正要押注的十文钱跟着孙子跑了回来。 进到屋里就看到李承谨面前摆着他之前藏起来的文房四宝,脸颊猛抽。 儿媳真是个人精,他都藏得那么严实还是被翻出来了。 李承谨急忙道:“爹你快站好别动,我动笔了!” 沈大壮顿时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一脸紧张。 李承谨得抓紧时间完成手上这件事,想办法寄到京城沈家去。 之前他也想过给京城里熟识的人写信,但东宫里说不定还有一个藏着沈溪灵魂的太子,还有他那位面善心狠的六皇叔李朝罡虎视眈眈,他的话如何能够让人信服? 况且,沈之书是朝中唯一一个不站队任何皇子的中立派,通过他自己才能顺利返京…… 想到这里,李承谨越发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林玉娘洗好衣服,半晌没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忍不住好奇地走了进来。 第13章 画上的人有些不太一样 她一进去就看到祖孙三人正围着李承谨的床边低头看着什么。 沈大壮一张脸激动得要哭了,眼眶红红的。 好感动! 养了这么大的儿子竟然第一次给他画像! 大林和小林也在一旁啧啧不断,对爹爹佩服得不得了。 他们的爹可是村子里独一无二会画画的人! 林玉娘好奇走了过去,就看到了李承谨笔下的沈大壮。 四年前曾听说沈秀才读书是好手,却并不知他还会作画。 林玉娘看着宣纸上惟妙惟肖的画像,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难怪当年的甄宁儿不顾反对执意想要嫁沈溪。 自古才子配佳人,那样养在深闺里娇滴滴的大小姐自然是喜欢多才多艺的才子的。 想到这里,林玉娘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冷着脸出去了。 李承谨正想要和她说话,看到她忽然变了脸出去,感到莫名其妙。 这女人,又发什么疯? 不行!他还得让林玉娘帮他呢! 想到这里,他对沈大壮道:“爹,你先带大林小林出去,让玉娘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沈大壮被感动得要哭,这会子对儿子越发言听计从,立刻就拉着两个孩子直接出门了。 他可得去村子里狠狠炫耀一番,他儿子沈溪给他画了一幅画! “玉娘!” 李承谨朝着后院叫了一声。 林玉娘正把洗好的衣服搭在后院的架子上,头也没回道:“忙着呢!” “我有话对你说!” 林玉娘扭头,透过窗户望向屋里的人,一脸冷笑:“说!” 李承谨急忙道:“此事不宜声张,你进屋说话。” 林玉娘本想刺他两句,但看到他脸上急切的神色,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进了屋子。 “你瞧瞧,像不像爹?”李承谨急忙将画像递给她。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进屋就为了让我看这个?” 李承谨道:“你就说像不像?” “还是像的……”林玉娘又瞥了几眼,“不过我怎么觉得画上的这人,和爹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眼神!”林玉娘道,“这画上的人更像官老爷,爹哪有这样的眼神?” 李承谨默默看了她一眼。 没错,画上的眼神其实更像沈之书。 “玉娘,其实我……”李承谨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确保此时没人来沈家才压低嗓子道,“我想要把爹的画像寄到京城去。” 林玉娘惊住了:“京城?寄给谁?难不成爹是京城人氏?” 李承谨忽然发现,林玉娘这个人虽然生长在乡下,心思却极其敏锐。 他只提了这么一句,她立刻就联想到了后面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听到林玉娘疑惑道:“你何时有京城认识的人?你要把画像寄给京城的谁?”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次紧紧盯着李承谨,眼里再度出现了怀疑之色。 李承谨硬着头皮道:“寄给京城专门复杂调查人口的户部,让户部的人帮忙寻找和爹相似之人。”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秀才!你这话骗你爹还成,当我是个农家女什么都不懂是?” “户部这么大的一个衙门,谁会帮你找人?就算要找人,你又算哪根葱?那么大的衙门会帮你?” “你最好别和我耍心眼,说实话!” 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难骗? 他被林玉娘盯着,最后败下阵来:“我、我就是想要试试,说不准就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林玉娘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沈溪!你这一次回来全家人都很高兴,但我希望你给家人带来好消息之后,不要再给他们任何失望了!” 李承谨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正琢磨着想别的借口,就听到面前的女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行,明日我就帮你送去驿站!” 李承谨:“……” 林玉娘瞅了他一眼:“愣着做啥?你把地址另写一张纸上,我去驿站的时候买一个信封寄走就是了。” 李承谨忙在纸上写了京城户部的地址。 只要这封信能顺利寄到户部,沈之书就能收到。 谁看到沈大人的画像敢不给他送去? 翌日一大早,林玉娘让沈大壮去摘玉米,两个孩子留在家里照看李承谨,自己带着画像去了县城直奔驿站。 信封是请人填写的,那人问道:“寄信的地址填何处?” 林玉娘想了想:“豹子箐林远征家。” 从驿站出来,林玉娘啃了玉米饼子就匆匆往回走。 她还得去豹子箐请娘帮忙做一件事呢。 “凭什么你们把价格压到一半?还让不让人活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玉娘止住了脚步,转身朝着县城里唯一的皮货行走去。 皮货行前竟然围着一大群来自县城周围的猎户,身上都背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皮货。 一个泼辣的女声从人群里响起:“这可是咱们这些猎户辛辛苦苦从山里抓来的猎物,还得剥皮漂洗晾晒,花了多少时日,你们说压价就压价,没天理了!” “就是!凭什么你们说半价就半价?” “这可是我们的辛苦钱!” “我们猎户就不是人吗?” …… 不少猎户也义愤填膺附和道。 林玉娘皱眉从人群里挤了进去,就看到了自家大嫂李氏叉着腰冲着皮货行的掌柜嚷嚷着,身后跟着她两个十几岁大的儿子,也是一脸怒意。 那掌柜的抱着双手,皮笑肉不笑道:“今日的价格就摆在这里,你们爱卖不卖!反正整个钦州皮货收购的价格都这样,你们去哪儿卖都不能高!” 林玉娘皱眉,发现那掌柜身后还坐着几个人。 那几人体型强壮,虎口都有厚厚的茧子,腰间也随身携带着刀具,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李氏等人,眼里透出一抹戾气。 林玉娘见状,急忙上前一把拉住李氏:“大嫂!” 李氏一看到林玉娘,顿时红了眼眶:“玉娘,你知不知道,他们把收货的价格压到一半,想要逼死我们这些猎户人家啊……” 掌柜的道:“哎哎哎,少在我面前死啊活的,我可没拿刀子逼着你卖货啊,不想卖的话赶紧滚!” 林玉娘厉声道:“你们想要破坏收购皮货的行规,朝廷就没王法了?” 掌柜的打量着林玉娘,满脸讥笑:“小娘子,少拿朝廷压人,我这里就是这么收,你能拿我怎么着!” 林玉娘立刻转身对着那群猎户道:“大家不要急,咱们现在就去衙门找县令大人,朝廷的户部对于商行的收购和出售都是有明确规定的,不能随意抬价,县令大人一定会给我们一个说法!” 李氏眼睛一亮:“玉娘你说得对,如今咱们还是大周朝的人,我就不信这些忘八东西敢违抗朝廷……大伙儿听我说,咱们现在就去县衙!” 那些猎户立刻就高声应道。 林玉娘刚一转身,忽然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犀利的刀风直直向她后背袭来—— 第14章 真正的东家 “小心!”身后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将她往旁重重一拉—— 林玉娘猝不及防跌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喝起来:“曹掌柜,你找死!” 宋大鹰和几个年轻的猎户忽然出手,和后面那几个目光不善者动起手来。 猎户们见状,纷纷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加入,一时间竟占据了上风。 两伙人在皮货行打起来,顿时将商行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 曹掌柜急了,连忙高声叫道:“住手啊!都住手啊!” 他急忙冲着宋大鹰等人叫道:“几位爷住手,价格好商量好商量……” 宋大鹰等人这才缓缓住手,他却用刀指着其中一人冷笑道:“好大的狗胆!” 刚才要不是他眼明手快,林玉娘就会被这人一刀劈中! 林玉娘顿觉浑身一阵冷汗,旁边的李氏也被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抱住了她。 若是小姑子在皮货行出了什么事,公爹和婆婆还不把她给吃了? 那人却一脸狞笑,朝宋大鹰上下打量了几眼:“小子,不错啊,好身手!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啊?” 宋大鹰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林玉娘冷声道:“向她道歉!” 那人的目光在林玉娘和宋大鹰之间扫来扫去,忽然笑道:“哟,原来是相好的,怪我看走了眼,对不住啊!” 李氏的神色有些尴尬,林玉娘却冷声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压低皮货的收购价格?” 那人没想到,眼前的小娘子没被他一刀砍死,竟然还有胆量质问他,顿时狞笑起来:“怎么?想要知道本大爷是谁,那不如今日就跟着大爷回去,大爷保管好好疼你……” 他身后那几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哐啷!”一声,宋大鹰手上的长刀猛地将那人面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 那人脸上的狞笑立刻收敛。 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年轻人不好惹。 “兄弟,我看你身手不错,想要让你加入咱们……”他又道,“今日我给你一个情面,就让掌柜依照以前的价格收购皮货,你跟我们走如何?” 宋大鹰一脸冷笑:“什么时候山匪也能如此理直气壮了?” 一听到“山匪”二字,周围的人脸色大变。 那人神色一沉,目光阴鸷无比盯着他:“我们可不是山匪,我们是……” “虎子你闭嘴!” 忽然,从商行背后的门内走出两个人来。 他们一出来,那个叫虎子的男人立刻收敛了刚才的凶狠模样,毕恭毕敬。 林玉娘看到这两人时,心中惊诧不已。 刚才想要杀她的那几人相貌凶狠,目光不善,就和山匪一样。 但这二人却和这几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为首那中年人留有胡须,俨然一副夫子的模样,温文尔雅。 而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更是目光锐利,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中年男人立刻朝宋大鹰和林玉娘抱拳道:“对不住了各位,我这属下不懂规矩,坏了各位的行情,既然如此,大家就按照以前的行规卖货!” 虎子抬眼刚想要说什么,就被中年人的目光轻轻一扫,不敢开口了。 曹掌柜脸颊抽搐,心里骂娘,却只能硬着头皮叫道:“听到了没有,东家开口了,大家排队!” 林玉娘吃了一惊,这男人才是皮货行的东家。 猎户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排队卖货。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朝宋大鹰抱拳:“这位小兄弟,刚才得罪了,不如里面喝杯茶去?” 宋大鹰却摆手:“罢了,我们还有事。” 中年男人笑道:“今日多有得罪,这点银子请笑纳,给尊夫人去压惊如何?” 说完就递过去一锭银子,足足十两。 宋大鹰听到“尊夫人”三字,面色微微一红,急忙朝林玉娘望去。 林玉娘冷冷道:“我没受伤,不需要先生的谢礼!还有,我不是他夫人,以后别叫错了!” 说完就对李氏轻声道:“我就在那边的馄饨摊等你们,你们卖了货来找我。” 李氏急忙点头:“你赶紧先去休息一会儿。” 刚才真真吓死她了。 林玉娘也不管宋大鹰和那中年男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转身就走。 在馄饨摊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李氏就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 “玉娘,刚才可是吓死我了……”她忍不住拉了拉林玉娘的手,“幸好大鹰反应及时,要不然……” “嗯,我会记得他这份情的。”林玉娘淡淡道。 刚才宋大鹰还是跟着那中年男人去了商行里屋,也不知谈了些什么,之后也没来找她。 “大嫂,今日刚好在这里遇到你,就是有事想要找你们帮忙……”林玉娘特意岔开了刚才的话题,压低嗓子凑到李氏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李氏的神色渐渐凝重,继而变得愤怒无比:“当真如此,还真是该千刀万剐!” 一想到有人将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抱走,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就气得想要揍人。 李氏骂道:“这种遭天谴的东西,你早该回去告诉你大哥他们,保准让他们跪地求饶!” 林玉娘低声道:“也不用这么麻烦……” 她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李氏不断点头。 丰儿和旺儿端着馄饨过来了,两人才停止说话。 吃完了馄饨,李氏道:“我回去和娘他们好好商量,明日就来!” 盯梢和打探消息,谁都不如陈氏和她婆媳俩! 林玉娘立刻道:“大嫂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丰儿和旺儿随时都可以来我家读书!” “读书?”李氏诧异无比。 林玉娘笑道:“我相公最近在家里教大林小林读书认字呢,教两个是教,多教几个也无妨。” 李氏顿时有些心动了:“当真?你家的秀才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以前她可是知道,沈溪那人鼻孔朝天长的,自诩是秀才就谁都瞧不起,让他放低身段教孩子们读书,简直不可能。 她立刻就看到两个孩子眼里闪出了激动的光芒。 “行,到时候我安排好他们的时间,让他们来找你。”李氏立刻欢喜道。 林玉娘又道:“你回去再告诉二哥,要是小妮和菱花想学,也可以一块儿来。” “沈秀才也愿意教女孩儿读书?”李氏越发惊讶了。 林玉娘一脸严肃道:“女孩儿怎么了?朝中上至皇后娘娘,下至达官贵人,哪家女孩儿不念书?” “也就是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家没条件让女孩儿念书罢了。” 听到林玉娘的话,李氏若有所思:“玉娘,既然沈秀才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认字,你不如一块儿学一学?” 她这个小姑子从小就聪慧过人,要不是出身在穷苦的猎户人家,放在大户人家绝对是个出色的千金小姐呢。 林玉娘低了头没吭声。 她的确是想读书的,但如今沈溪回来了,家里多了一个吃饭的人,总得有人赚银子才行啊。 吃完了馄饨,李氏还要去采购东西,林玉娘就和她辞别回了小溪村。 回到家里,两个孩子还在屋子里跟着李承谨读三字经,沈大壮则气呼呼地在厨房里烧火。 “儿媳啊,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沈大壮憋了一天的气,见到林玉娘后忍不住发泄了出来,“气死我了!” 第15章 刚好十个 “我让他把昨日给我的画像拿去村里给人看看,他却说那画像画得不好,待日后买了上好的宣纸重新给我画一幅!” 林玉娘不由被逗笑了,卷起袖子开始做饭:“他也没说错啊,昨日他用的那纸都发黄了,看着确实不怎么好。” 沈大壮愣住了:“难不成他以后会帮我画一幅像官老爷那样的画像?” 林玉娘点头:“或许会?” 沈大壮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我就说,还是我儿最好。” 林玉娘:“……” 沈溪那家伙怎么就一点也不像他爹心思单纯呢? 吃过晚饭,林玉娘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屋睡觉的时候,就听到主屋内传来沈大壮的声音。 “……你若是觉得成天躺着不舒服,爹明日就给你做一张竹椅……” “……竹椅下面要装轮子?那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桌子?我会把你以前写字用的桌子重新打磨一下,你可得好好教我孙子读书认字啊!” …… 林玉娘神色有些复杂地带着孩子们进了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林玉娘起床生火做早饭的时候,就看到沈大壮在后院劈竹子。 早饭是林玉娘亲自端去给李承谨的。 特意让大林小林去后院帮沈大壮,两人才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林玉娘道:“画像寄出去了……” 李承谨微微松了一口气。 画像从西南寄往京城,顺利的话一个月就能到。 这时,林玉娘为了不让屋外的祖孙三人听到她的话,特意坐在了床沿边,距离李承谨有些近。 李承谨立刻就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香味,忍不住朝她衣领悄悄瞥了一眼。 这一次林玉娘的衣领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小半截被阳光晒得发黑的皮肤。 李承谨顿时有些失望,收回了目光。 林玉娘这一次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声道:“我还请我娘家人出面,帮你盯着杨家的动静。” 李承谨颇有些惊讶。 他也想要让人帮忙盯着杨家来着,但却不敢向林玉娘开口。 没想到她竟然也想到了,昨日去县城的时候竟然都已经办妥了。 他忍不住有些激动,伸手拉住了她:“多谢你,玉娘……” 林玉娘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愣怔住了。 也不知道为何,她的心跳再次加快,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她本能地一下抽出手腕,涨红了脸叫道:“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 说完转身仓皇而逃。 李承谨:“……” 他动手脚了?这叫动手脚? 这个女人,能温柔一点吗? 但这话李承谨可不敢当面对她说,生怕她撕了自己。 沈大壮花了半天时间做好了一把竹椅,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把可以转动的轮子安上去。 但李承谨却觉得很好了。 至少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中,他就可以舒服地坐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了。 吃过晌午,林玉娘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过来了:“对了,忘了对你说件事。” 李承谨正教两小只学写“一二三”,头也没抬道:“何事?” “那什么……过两天我娘家有几个孩子会来这里和大林小林一起读书。”林玉娘将昨日和李氏商量的事说了。 李承谨听了一会儿,一脸抽搐:“所以,我请你家人帮忙盯梢,你就又给我加了四个要读书的孩子?” 其中还有两个女娃儿! 林玉娘一脸讥笑:“哟,沈秀才,当初我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想要留下养伤养身子不得付银子吗?” “我帮你对付杨家,你就得还我娘家一个人情!” 林玉娘没等他说话,起身抱起双臂道:“若是不愿意,那杨家的事就算了……” “我没说不愿意……”李承谨看着眼前的女人,无奈道,“这个家,你说了算!” 林玉娘朝两个孩子招手:“过来,娘有事要交代你们。” 两个孩子很听话地过来了。 “过几日丰儿和旺儿,还有小妮和菱花都会来咱们家和你们一块念书。” 一听到这个消息,两个孩子顿时高兴得直跳。 李承谨看到两个孩子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林玉娘的安排好像也没错。 教两个是教,教六个也是教…… 只不过,他和林玉娘都没想到,最终跑来读书的孩子根本不止四个! 两天后,林玉娘看着陈氏屁股后头跟着的一串小尾巴,瞪大了眼睛:“娘!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陈氏转身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十个?” “你大姨家两个,还有你三舅家三个,最后一个隔壁宋大娘的外孙,再加咱们家四个,不刚好十个?”陈氏笑道。 林玉娘指了指狭窄的屋子哭笑不得:“娘你觉得我家里可以容得下十几个孩子读书?” “不用呆在屋里,几个小的在屋里,让丰儿几个站在屋檐下跟着读就是了。”陈氏不以为然道。 林玉娘简直无语了。 都是亲戚和邻居的孩子,她现在想要赶走都不行,只好将目光朝李承谨望去。 根据他以往的尿性,说不定会翻脸。 陈氏也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有些忐忑不安朝他望去。 没想到李承谨却面不改色道:“多谢岳母抬爱,就都留下!” 陈氏顿时大喜,凑到林玉娘耳边道:“你让我和你大嫂去办的事一定给你办好,你就好好让秀才教他们!” 林玉娘竟无话可说。 丰儿是一群孩子里最大的,主动道:“小姑,让弟弟妹妹们进屋去,我和旺儿几个在外面就行。” “不用,我出来!”李承谨让沈大壮将他搬到屋外的椅子上坐下,让孩子们按照高矮顺序都站在了院子里。 李承谨环视了一下所有的孩子,声音不徐不缓道:“今后每次上课先学五个字,然后背诵三段课文……”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眼神,那些孩子原本都还叽叽喳喳的,这会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林玉娘看看坐在椅子上说话的李承谨,又看看他面前高矮不一的一群孩子,忽然觉得这个只知道读书的秀才好像有点她不知道的本事。 两日后,林玉娘正在后院串着刚收下来的玉米,就看到自家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玉娘啊,你知不知道……”陈氏的大嗓门刚刚响起,就被林玉娘拉去后院了。 过了一会儿,陈氏又急匆匆走了,林玉娘进了屋子,望向李承谨的眼神有些复杂:“杨家准备低价出售房子了,看样子全家人都准备离开林阳!” 第16章 局势开始要乱 李承谨脸色沉了下去。 真被他猜到了。 杨家一定是和京城的沈家联系上了,说不定准备偷梁换柱让人冒认沈大壮。 “哼!让他们去!” 沈之书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在收到他寄到户部的画像之后,还会相信杨家送来的“冒牌货”? 尤其在看到大林小林这对双胞胎后,李承谨已经笃定,沈之书和沈大壮很有可能是双生子! 李承谨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他们去了京城,未必就能如他们所愿。” 林玉娘并不知晓他的想法,皱起了眉头:“你可知当年你爹在杨家吃了多少苦吗?” 张氏生了杨兴旺后,一家人就把沈大壮当成了最低贱的劳力。 吃穿都是全家人剩下的,长那么大的个子永远吃不饱,身上穿着的永远是小了不知多少号的衣服,一双草鞋从夏穿到冬,直到鞋底烂掉才舍得换新的。 “……我听村里人说,当初张氏不想花钱给爹娶媳妇,才撺掇着把他赶出杨家,爹当年吃了多少苦头才开垦出那些地,才能让咱们全家不被饿肚子……” 林玉娘的语气也不觉低了下来,一双眼眸半垂着。 李承谨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变得温柔了许多,一时竟有些愣怔。 “那你的意思……” 林玉娘皱眉:“若官府真的能为民请命,依照律法来处置杨家,我也无话可说。” 李承谨听懂她的话了。 衙门在普通百姓眼里,已经不再是为民请命申冤的机构了,而是为虎作伥的地方。 他沉默了。 不魂穿这次,他是一点也不知晓民间的这些隐患。 杨家的情况不算是个例,但却仗着比沈大壮银子多,就可以让衙门向着他那边。 这算是个普通案件,若是再严重一些的案件呢? 李承谨都不敢往深里去想。 就连这贫瘠的林阳县都是如此,其余的地方呢? 也难怪三年后天下大乱,大周朝摇摇欲坠。 李承谨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忧虑,陷入了沉思。 林玉娘见他忽然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我昨日陪着大嫂去皮货行,那些收购毛皮的商人有些古怪。” 她隐去了被人袭击之事,将事情的大概说了。 李承谨神色凝重起来。 林玉娘道:“我以前经常和爹去卖皮货,和真正的皮货商人打过交道,昨日那几个根本不像是正经商人,反倒更像是……军人!” 李承谨眼眸一缩:“军人?” 林玉娘道:“那几人体型强壮,虎口都有厚厚的茧子,腰间也随身携带着刀具,也不像山匪那样毫无规矩,所以我猜测是军人。” 李承谨惊讶极了:“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林玉娘面带讥笑看着他:“大林小林没告诉你,我爹和大哥当年都被强行征兵过?” 李承谨默默摇头:“没说。” 这不是重点,他想问的是,林玉娘一个从小生活在乡村里的农家女,观察人何以如此细致? “那你觉得这些伪装成商人的军人,到底要做什么?”李承谨反问一句。 林玉娘微微叹了一口气,眉心紧蹙:“以往皮货行收购时,都是挑上好的皮货,太差的都不会要,但这一次那几人虽然把价格压得低,一般质地的皮货都要了……”林玉娘道,“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要去北方打战?” 她担心的则是朝廷又要强行征兵,那她爹和两个哥哥是不是又得冒着生命危险被迫离家? 李承谨眉心狠狠一跳,望向林玉娘。 她竟然能够一管窥豹,从收购毛皮的军人行为中猜出即将要爆发的战争。 李承谨再度被眼前的林玉娘惊到了,半晌之后道:“你有何想法?” “若是朝廷还要强行征兵,我在想要让爹和哥哥们都躲到哪里去……”林玉娘道。 李承谨却摇头:“不!不是朝廷的人!” “什么?” 李承谨道:“朝廷真要打战,何需让人伪装成商人来收购皮货?只需要户部下令强行从猎户家中收皮货就成,而且银子也绝对不会给太多。” 林玉娘愣住了。 李承谨冷笑道:“若不是朝廷的人收皮货,就是来自北方的阴谋。” 上一世,最先自立为王的便是夏州节度使胡为康,他自封为夏王,联手回鹘直冲京城,却被晋州节度使周大和拦在了关外。 但很快周大和也自立为王,不仅吞并了夏州,还和李朝罡沆瀣一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着父皇退位。 所以,这一次来收购皮货的很有可能就是夏州的军人。 此时距离胡为康自立为王还有两年,但他或许早已有了打算也说不定…… 李承谨眉头紧锁,心情极为沉重。 半年之后朝廷会和回鹘爆发一场大战,那个时候不仅仅是强行征兵,还有足以压垮百姓的重税。 此时的他,却只是一个身体残疾毫无任何背景和权力的秀才,他该如何力挽狂澜?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杨家这边,你若是想要让他们吃点亏,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李承谨觉得先解决杨家之事,提议道。 林玉娘抬眼看着他:“你说。” 李承谨示意她靠近一些。 林玉娘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将身子朝他靠了靠。 李承谨再次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嘴角微微一咧,低声凑到她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林玉娘听完他的计划:“……沈秀才啊,你可真够损的!” 不过用来对付杨家,她喜欢! 李承谨虽然又被她骂,但却近距离看到了她双眼里跳跃的喜悦,心里暗暗一笑。 他好像琢磨出来该怎么取悦林玉娘了…… 不对! 他堂堂一国太子,竟想着要取悦一个嫁过人的村妇,脑子进水了? 林玉娘喜笑颜开:“我得赶去豹子箐,晚饭让爹做给你们吃!若是太晚我就不回了,不用给我留门。” 她得赶紧和娘商量散布谣言……不,商量要紧事去! 待她匆匆离开,李承谨才后知后觉一脸抽搐,今晚要他吃沈大壮做的饭? 两日后,杨望年带着长子杨兴旺去了牙行。 “掌柜的,前些日子的一个买家不是要买我杨家的宅子,说好了这几日下定金的,怎么还没消息?” 牙行掌柜一见他们父子俩,顿时就朝他们翻了个白眼:“我说老杨头啊,你那宅子那么低的价格出售,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杨望年被噎得一愣一愣的:“你这话是啥意思?” “你杨家后院地里埋着啥东西你不知道?难怪会闹鬼!”牙行掌柜一脸冷笑,“你家这凶宅就算压到一成的价格也没人买!” “你想让我帮你找冤大头,还是省了这份心!” 从牙行出来,杨望年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恶狠狠磨了磨牙:“沈大壮!” 第17章 不会善罢甘休 林玉娘赶在中秋前将地里的玉米全都收了,这会子趁着天气好全都铺在后院晾晒,待干燥后就全都搬入地窖储存过冬。 十几个孩子在前院的地上学写字,因条件有限,李承谨想了个法子,让他们用玉米穗扎成简陋的毛笔沾了水在地上练字。 沈大壮为了不影响他乖孙练字,就在院外的空地上研究李承谨所需要的轮椅。 他正琢磨着独轮车和竹椅的结合,后脑勺忽然就被一道重物狠狠砸中,顿时头晕眼花倒在了地上。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子今日打死你!” 杨望年扔了手里的石块,又是一脚狠狠踹向他的心窝。 跟在他身后的杨兴旺两兄弟立刻冲上前对他拳打脚踢。 李承谨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立刻道:“不好!出去看看!” 十几个孩子丰儿和旺儿年纪最长,立刻就冲了出去。 看到沈大壮被杨望年父子三人围殴,两个孩子本能就抄起旁边的柴火冲了上去:“住手!” 杨望年压根没将林家这两个少年放在眼里,一脸凶狠:“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你们两个小杂种敢插手,今日老子就打死你们!” 结果没想到,两个半大少年压根不受他的威胁,手持柴火冲了过去将杨家两兄弟挡开,护住了沈大壮。 杨望年怒骂:“该死的杂种,敢坏老子的事,老子……” 话没说完,一道箭矢“咻”地飞了过来,朝着他头上射去,斜斜地擦过他的脸颊,然后正正扎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杨望年身形踉跄倒退几步。 他后知后觉伸手摸了一把右脸,脸颊和耳朵被箭尖生生拉出了一道血口,半张脸瞬间炸开了一朵血花,看上去模样狰狞。 “爹!你的耳朵——”杨兴旺惊呼一声,手脚开始发抖。 之前就听小溪村的人说过,林玉娘用弓箭让杨大山他爹赔了半头猪,当时他还笑话这个远房堂哥是个废物,但今日他却生生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厉害。 但凡林玉娘的手抖一下,刚才这一箭就能直接将他爹的脑袋开花! 林玉娘手持一柄长弓,弓上的箭矢对准了他们父子三人,声音冷冽无比:“再让我看到你们仨出现在我家,下一次我的箭可就不会长眼睛了!” 杨望年浑身哆嗦,目光阴鸷无比狠狠盯了林玉娘几眼,对两个早已被吓傻的儿子道:“我们走!” 见三人匆匆离开,林玉娘立刻道:“丰儿,赶紧把你爷爷抬进屋,大林你去村口找许成叔过来。” “好!”大林拔腿就跑。 丰儿和旺儿立刻就将满脑袋是血的沈大壮扶进了屋子。 许成不一会儿背着一个药箱匆匆跑来,给沈大壮检查了一番后道:“后脑勺被砸出了一道口子,不算太严重,用止血药敷一敷,静养几日就行了。” 林玉娘松了一口气。 李承谨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沈大壮,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杨家真会狗急跳墙! 李承谨沉声道:“若我们的计划当真坏了杨家人进京之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玉娘皱眉道:“他们明着来我压根不怕,就怕姓杨一家人暗中来报复咱们。” 这段时间娘家这么多孩子来小溪村,姓杨的若是要报复,就可以拿那些孩子出气,防不胜防。 “报复不算什么,就怕他们狗急跳墙会……”李承谨话说了一半,看了一眼站在屋外的孩子,没继续往下说。 林玉娘却听懂了。 若杨望年真打算让杨兴旺冒充沈大壮去京城认亲,那么沈大壮的存在对他们就是一个最大的阻碍。 想到这里,她顿时毛骨悚然:“他们敢!” 李承谨冷笑道:“就看杨望年对爹下的这狠手,就能看出他们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思忖片刻道,“要不这几日你带着爹和孩子们去豹子箐住几日,我留下对付他们……” “你?”林玉娘斜了他一眼,“沈秀才,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 那日在杨家,张氏张牙舞爪想要冲向她的时候,好像就是这厮随手拿了旁边酒桌上的酒杯砸了过去! 当时没多想,后来进了屋子她才发现张氏额头上红肿了一块。 当时她没多想,这会子想起来。 若是没有练过身手的人,隔了至少三丈远的距离,就算使尽全力将酒杯砸人,也未必就能砸中,而且力度不小。 “沈秀才,你何时学会用酒杯砸人了?”林玉娘问道。 李承谨面不改色看了看自己的手:“或许是在过去那四年里学过的防身术,我虽想不起来但却有种本能。” 林玉娘朝他身下瞥了一眼:“那你觉得自己一个双腿连路都走不了的人,能够对付杨家父子三人?” 虽说杨兴旺两兄弟没有身手,但杨望年却是练家子。 留沈溪独自一人在这里,杨望年还不吃了他? 虽说不喜他,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啊。 李承谨心里恼怒不已。 他可是从十岁就去了军营,单枪匹马都可以干掉四、五个鞑子的战士! 当初要不是被最信任的人偷袭,他也不会被刺身亡! 看着他额头上青筋跳个不停,林玉娘眯起眼睛轻笑一声:“哟?生气了?” 前几日她不过提了一句“残废”,他就是这副样子,当时还气得直捶自己的腿来着…… 不知为何,李承谨听到她这充满嘲讽的轻笑,顿时泄了气。 他生啥气啊? 林玉娘嘲讽的又不是他,是沈溪那废物! 没等他神色平静下来,就看到林玉娘转身走了出去,对着丰儿道:“待会儿你带着大林小林和我公爹去奶奶家,和爷爷说明情况,这几日暂时不要过来了。” “好!”丰儿点头应了,临走前却朝李承谨看了一眼,“姑父,保重!” 他这一开口,他身后的孩子们纷纷叫道:“姑父,保重啊!” 李承谨:“……” 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当年和将士们镇守京城最后的那一刻,看着诸多将士纷纷倒在他前面,却还高呼着“天佑大周”的悲壮声响…… 林玉娘给两个孩子收拾了几件衣服又背上两大袋玉米,向隔壁吴婶借来独轮车,让丰儿推着沈大壮去了豹子箐。 送走孩子们后,她回到屋子里,却发现李承谨望向窗外一动不动,眼眶却有些泛红。 “刚才许成也说了,爹不会有大碍。”林玉娘心里微微有些沉重。 早知道杨望年会如此凶残,她就不该让娘和大嫂把昔日沈大壮在杨家后院发现的事添油加醋散播出去。 李承谨却轻轻摇头:“就算没有那些谣言,杨望年还是会对爹动手的。” 尝过了鲜肉的狼,怎么可能改吃草? “你会做陷阱吗?”他忽然望向林玉娘,“如果我是杨望年,会担心夜长梦多,今晚就会杀个回马枪!” 第18章 杀了回马枪 杨望年父子三人狼狈回到杨家后,张氏见状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那个该死杀千刀的,竟敢对你动手?” 杨兴旺急忙道:“娘,是大傻子的儿媳干的。” “小贱人吃了豹子胆了!”张氏破口大骂,“老娘这就去撕烂她的脸!” 杨兴旺急忙就拦住了自家老娘:“娘,那小娘们厉害着呢,你要是去了万一没爹这么幸运可就糟了……” 张氏一口就啐在了大儿子脸上:“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会涨别人的威风!” 骂归骂,她还是不敢去惹沈大壮那个悍妇儿媳。 这时,二儿子杨发达急声叫道:“爹!爹!你怎么了?” 只见杨望年双眼紧闭直直朝后倒了下去。 “啊——” 很快,杨家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张氏那杀猪般的嚎叫声。 又过了片刻就看到杨家兄弟急匆匆出去请了大夫回来,最后才知道杨望年去小溪村找沈大壮的时候,被沈大壮那个母夜叉儿媳伤了脑袋,这会子正昏迷不醒呢。 “哟,第一次听说这样凶悍的女人,连公爹的养父都敢打!” “你没听说吗?当年沈秀才就是被她打跑的!” “啧啧啧,那个母夜叉当真可怕!” “这种祸害,怎么没人把她浸猪笼?” …… 杨望年躺在床上,听着屋子外邻居的议论,心里冷笑不已。 今晚他就要悄悄去要了沈大壮的狗命! 这会子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林玉娘那小贱人伤得昏迷不醒,沈大壮今晚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只不过林玉娘那女人着实凶悍,他还得想个法子好好对付。 真真是个母夜叉! 夜色渐渐降临,张氏还在叫嚷着要去报官,被两个儿子死死按住,这才知道是沈大壮被老杨头砸破了头,林玉娘才还手的。 “那不管,小贱人伤了你们爹,老娘我要让她掉两层皮才行!”张氏怒道。 她不敢去找林玉娘算账,但可以让衙门的人去收拾她啊! 杨望年在里屋躺着,听着张氏的闹腾,心中烦躁不已。 要不是这个大嘴巴的婆娘在外面到处嚷嚷卖房子,沈大壮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此事?还将当年他埋尸的事传了出去? 好在他早就将那尸骨处理了,要不然万一有好事的人找到,那就麻烦了。 所以,这事也促使他得尽快解决了那个养不熟的杂种才行! 半夜时分,杨望年待一家人全睡了之后,悄悄从后院翻墙而出,直奔小溪村。 来到沈大壮那位于村后的偏僻破院时,院子里早就熄了灯没了动静。 杨望年冷笑一声,用一块黑布蒙住了脸,纵身一翻就翻进了院子。 “咔嚓!” 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尖锐疼痛,杨望年死死捂住刚要发出惊呼的嘴巴,低头望去。 一只狩猎用的捕兽夹生生卡住了他的右腿。 不仅如此,院子四周竟然放置了四、五个捕兽夹! 杨望年疼得满头大汗,双手抓住捕兽夹两侧掰开,才将受伤的腿拔了出来。 他一瘸一拐小心避开地上的捕兽夹,悄无声息朝着前面的屋子走去,将背上背着的一个皮囊取下,开始沿着屋子四周浇火油。 林玉娘悄悄躲在后院,看着杨望年的举动,心里猛地一沉。 这个老杂毛,可不止想要杀死沈大壮,他想要把一家人全都烧死! 林玉娘按捺不住,缓缓拉开了弓,却被一旁的李承谨伸手按住了。 “等等!”李承谨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林玉娘被他靠近后呼出的气息弄得浑身一颤,急忙用手肘朝他胸口戳了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承谨:“……” 这个女人,太粗鲁了! 杨望年将火油沿着屋子四周浇了个遍,又将从外面用铁链将门环拴住,才一脸狞笑掏出了火折子点火。 就在他刚刚吹亮火焰的那一刻,一道犀利的劲风袭来,将他手中的火折子射中,飞到了旁边院子的树干上立刻熄灭了! 杨望年大惊,一转身就看到了月色下站着的一个女人,手持弓箭,飒爽英姿。 林玉娘一脸沉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杨望年的脑袋:“我有没有说过,再敢来我家,我的箭可不认人!” 话音刚落,箭矢再度飞了过来,惊得杨望年连忙朝旁边一退,结果忘了脚下的伤,痛得朝地上一跌—— “咔嚓咔嚓——” 地上那几个捕兽夹顿时夹住了他的身体,杨望年再也忍不住发出了连连的惨叫声! “啊——” …… 翌日清晨,张氏打着哈欠起床想要去看看隔壁老头子的情况,就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呜呜”声从后院的灶房传来。 她立刻瞪大眼睛,急忙跑去叫醒两个儿子:“快!拿上你爹的家伙,咱们家进贼了!” 杨兴旺和杨发达两人立刻就揉揉眼睛手持家伙去了灶房,一打开门就冲了进去,对着地上那人就是一顿乱捶—— “啊?是爹——” 站在门口的张氏大惊失色,急忙冲了进去。 “老头子,怎么会是你啊?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了?” 张氏顿时又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声—— …… 杨家兵荒马乱之际,林玉娘早已收拾好院子里的一切,将火油也小心地收集了起来。 李承谨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 “你是何时通知你两个哥哥过来帮忙的?”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不用我通知,我爹知道了昨日发生之事,一定会让我两个哥哥过来保护我的。” 她两个哥哥悄悄在夜色中来,又在夜色中将杨望年绑了扔回了杨家。 李承谨当时只依稀看到夜色中两道敏捷的身影悄然出现,动作迅速绑了人就离开了,都没看清楚他兄弟二人的相貌。 “你们三兄妹的身手,都是你爹教的?”李承谨又问了一句。 “是啊!” “你之前说你爹以前在军中呆过,当时的军衔是什么?”李承谨越发感兴趣了。 林玉娘收拾好那几个捕兽夹,蹙眉看着他:“秀才,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李承谨面不改色道:“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就想多了解一下你家里的情况。” “可你没失忆以前对我家有几口人都不想知道的。”林玉娘似笑非笑看着他。 李承谨深吸一口气:“那是以前!你就当以前的我死了!” 林玉娘脸颊抽搐了几下。 这厮还真急了,这种诅咒自己的话都能说出口? “行啊,想要了解我爹的情况,你亲自去见他!” 第19章 他过去的四年干过什么 林玉娘说完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他的双腿望去。 他可是自己爹的女婿,总不能他想见就让爹巴巴地跑来,但眼下他这种情况…… “昨日借了吴婶的独轮车还没还呢,等以后!” 李承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没法亲自前往豹子箐去见林家岳父。 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顿时升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尽量控制住自己外露的情绪,以至于林玉娘都没看出他不悦的神色。 她觉得他应该慢慢接受自己双腿残疾的事实,顿了顿道:“杨家一家应该会暂缓进京,只是这件事后他们和咱们家全是彻底成仇人了……” 李承谨道:“你觉得他会不会雇人来对付爹?” 林玉娘被他的猜测惊了一下。 很有这个可能。 “不行,我得回豹子箐一趟。”她道。 真要提防此事,还得回去找爹帮忙。 吃过早饭之后,林玉娘让李承谨进屋躺着,她去了豹子箐。 匆匆赶到豹子箐林家的时候,远远的她就听到家里传来沈大壮那粗声粗气的声音:“……我得赶回去照顾我儿,他如今变成了废人,万一杨家找上门可就糟了……” “你这个沈大傻子,我说你真是傻啊,杨望年要的可是你的命,你那个残废儿子有我闺女照顾着,你着什么急?”林远征忍不住呵斥了他一句。 沈大壮立刻就怂了:“可、可是……” “爹!” 正说着,林玉娘走了进来。 沈大壮脑袋上包着厚厚的药包,一看到林玉娘顿时就急了:“儿媳啊,你怎么丢下阿溪一个人跑回来了?” 林玉娘看着他焦急的神色,哭笑不得:“放心,杨望年最近半个月都不会上门找麻烦了!” 除非他找到其他的帮手。 但这杀人害命之事,除非有过命的交情,谁敢帮他? 林玉娘看到林远征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大概猜出来昨晚之事沈大壮并不知情。 她立刻对着旁边的大林小林道:“你们俩好好照顾爷爷。” 两小只十分听话拉着沈大壮去了旁边的屋子。 林远征的脸色有些愠怒:“玉娘,这一次姓杨的到底要做什么?” 就算当年是杨望年将沈大壮偷走的,如今都已经断了亲成了陌路人,为何还要对养子一家下毒手? 昨晚两个儿子回来就把事情都说了,林远征都感到害怕。 杨望年好端端的为何要对沈家下毒手? 林玉娘看了一眼在旁边竖起耳朵的陈氏。 陈氏立刻道:“得,我去干活!” 说完就去了灶房。 林玉娘这才压低嗓子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林远征的神色变得愤怒无比,咬牙切齿道:“该死的老杂毛!” 为了让亲生儿子冒名顶替沈大壮的身份,他竟然想要烧死沈家全家人! 就算不是自己女儿嫁过去,他听了此事都感到义愤填膺。 “爹,我们担心杨望年死心不改,说不定会雇人来对付我公爹。”林玉娘将李承谨的猜测说了。 林远征渐渐冷静下来:“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为何?” “他还想要去京城当贵人,若是雇人做了这事,日后未必能善了!”林远征冷笑道,“况且杨望年当年走镖的时候得罪了不少同行,没人会愿意替他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尤其那两个同在林阳县的镖师年纪也不小了,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谁会替他做这事? 看到女儿脸上带着担心,林远征道:“我会安排你两个哥哥处理杨家的事,你先回去照顾沈溪。” 省得沈大壮成天吵着要回去照顾儿子,到时候又连累闺女。 林玉娘满是歉意道:“爹,那就劳烦你和娘多照顾我公爹了。” 将沈大壮留在豹子箐,杨望年吃了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来的。 林远征叹了一口气:“当年你执意不愿改嫁,不就是等着沈溪回来?” 林玉娘刚想要辩解,就听到自家老爹道:“行了,不必解释,谁还没年轻过?” 林玉娘:“……” 都啥跟啥啊? 林玉娘从林家出来匆匆往回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玉娘!” 林玉娘停下脚步,冷冷回头。 宋大鹰面色焦急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四周看了看:“我有话对你说,你跟我来!” 林玉娘本想给他一脚,但想到之前在皮货行的事,忍住了,但却狠狠甩开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宋大鹰急忙松了手,和她走到路边,低声问道:“你可知沈溪这四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宋大鹰,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大鹰道:“你可知皮货行最新的东家是何人?” 林玉娘极不耐烦道:“宋大鹰,少和我卖关子!有屁快放!” 宋大鹰脸颊抽了抽,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嗓子道:“那位东家是周将军的军师蒋文博。” “谁?” “周将军……是刚刚才揭竿而起的来自朔州的起义军领袖。” 林玉娘虽然不认识谁是周将军谁是蒋文博,但一听到“起义军”三个字时头皮就炸了。 什么起义军,不就是造反头子吗! 天下要大乱了! 宋大鹰见她脸色瞬间失了血色,还以为她被吓到了,急忙道:“你别怕,周将军的军队在北方呢,咱们这边暂时不会乱起来。” 林玉娘却有些喘不过气来。 真要打仗了!还是内战! 不行,她得回去告诉爹和哥哥们去! 这一次一定要躲开征兵! 看着她转身就走,宋大鹰一把又拉住了她:“你爹他们都知道了!” 林玉娘愣住了:“你告诉他们了?” 宋大鹰冷笑:“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告诉林叔?” 林远征是豹子箐的村长,村里有什么事都是他冲在最前头。 林玉娘微微松了一口气。 爹会想到好办法护住全村人的。 “对了,你可知沈溪这四年都做了什么?”宋大鹰又问。 “他摔了脑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林玉娘一脸嘲讽。 宋大鹰却一脸凝重看着她:“你就一点没怀疑过他是怎么回来的?” 林玉娘:“……” 她也疑惑过,失踪了四年的沈溪怎么会浑身是血出现在小溪村口? “你忽然问这个做啥?和你有啥关系?” 林玉娘不想和宋大鹰有太多的纠缠,往后站了站。 宋大鹰看到她满脸戒备的神色,心里懊恼极了。 当初他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让玉娘从此和他断了心!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最好回去好好问问他,过去的四年在替谁效命?他又是如何被人追杀的?” 第20章 原来是情敌 林玉娘回到小溪村的时候,心情极其复杂。 虽说宋大鹰的那些话未必全是真的,但沈溪这四年的过去的确很神秘。 他究竟是真有事瞒着所有人,还真的是全都忘了? 李承谨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才听到院子门响,急忙朝窗外望去。 当看到林玉娘的身影出现之际,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玉娘!” 他急忙叫了一声。 林玉娘缓缓走进屋子,看到李承谨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双眼睛依然还是以前那漂亮的凤眼,但看自己的眼神却和四年前截然不同。 林玉娘心里微微一动,走了过去:“我爹觉得杨望年没那个胆子……” 将林远征的话说了。 李承谨点点头:“我只是有这个猜测,还是得以防万一。” 既然岳父都说自有安排,他就只能稍稍放心。 他忽然发现,林玉娘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打量,眼里闪烁着一丝不明的光芒。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颊。 林玉娘忽然问道:“沈溪,你当真把以前所有的记忆全都忘了?” 李承谨立刻紧张起来:“是、是都忘了……” “甄宁儿呢?” “不记得她是谁!” “过去这四年你一点记忆都没了?” 林玉娘又凑近了一些,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李承谨郑重无比点点头:“当真全忘了!” “那你……”林玉娘忽然脸颊一红,“连我们俩洞房都忘了?” 李承谨:“……” 不是忘了,是压根没这记忆! 他只能迎着林玉娘的眼神,目光坦然。 半晌之后林玉娘忽然轻笑一声:“嗐!我还真信了他……” 刚才宋大鹰提到沈溪神秘身份的时候,一口咬定沈溪绝对是装失忆,他的目的是想要回家乡来做某件极其危险之事。 “谁?”李承谨想起前些日子陈氏跑过来劝林玉娘改嫁之事,提到了一个叫“大鹰”的男人名字,忽然警惕起来。 挖墙脚的男人又出现了? 对了,陈氏说过那人是豹子箐的。 今日林玉娘回去了,遇到了那个男人? 林玉娘却摆摆手:“没谁,我去做饭了!” 说完就出去了。 李承谨:“……” 哼!心虚了!心虚了! 一想到有人背着他想要把林玉娘给撬走,他心里就变得拔凉拔凉的。 如今的自己可不是昔日意气风发的沈秀才了,而是一个只能躺在床上教孩子的残废! 一个又穷又残的男人,如何能留得住林玉娘这样的女子? 想到这里,李承谨心里就憋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是不是杨望年受了伤,接连几日都相安无事。 到第四天的时候,丰儿急匆匆跑了过来:“小姑!” 林玉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丰儿立刻就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又匆匆跑了。 林玉娘愣怔住了。 这事闹得……已经超出了她的猜测范围。 “杨家人跑了?” 李承谨也觉得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最近几日我哥哥都盯着杨家的动静,昨天夜里他们全家人就上了一辆马车匆匆朝北门走了。” “那宅子呢?” “没卖成。” 李承谨不由冷笑起来:“看来京城那边的诱惑挺大的,他们宁可舍去这里的房产也要不顾一切上京了。” 林玉娘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道:“沈溪,当初你说将爹的画像寄到京城户部请他们帮找人,这个想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又来了。 李承谨轻描淡写道:“户部本就是管理户籍的,自然是请他们帮忙了。” 林玉娘深深盯了他半晌,再没说什么话。 李承谨待她离开,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个叫大鹰的男人,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让原本都已经开始相信他的林玉娘又怀疑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丰儿和旺儿几个孩子带着沈大壮和大林小林回来了。 沈大壮一回来就立刻冲到了屋子里,拉着李承谨的手道:“儿啊,我可担心死你了!” 李承谨哭笑不得:“这话不是我该问你的?” 又看到沈大壮后脑勺上的药包,再看看他面色红润,好像还胖了一些,顿时放了心。 李承谨在教孩子们读书的一个空挡,单独找到丰儿:“我听你小姑前几日提到过一个人叫什么大鹰的人,是什么人?” 丰儿眨巴眨巴眼睛:“姑父,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李承谨无奈摇头:“我全忘了。” “在你和小姑成亲那日,就是宋大哥把你灌醉的!”丰儿道,“宋大哥以前就喜欢小姑,但小姑却执意要嫁你。” 李承谨:“……” 罪魁祸首找到了! 情敌宋大鹰心里放不下林玉娘,在她成婚那天故意灌醉沈溪,结果导致林玉娘怀了身孕…… 他娘的! 李承谨不知该骂谁。 丰儿又道:“小姑嫁给你之后,宋大哥就离开豹子箐了,直到前些日子才回来……” 这么巧? 沈溪回来,宋大鹰也回来? 李承谨微微皱眉。 “前几日,宋大哥在皮货行救了小姑……”丰儿又提到了那日在皮货行的事。 李承谨脸颊愕然。 林玉娘差点被人砍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一阵后怕。 但很快他面露一阵沮丧。 看来林玉娘也没多信任自己,连这么严重的事都没告诉他…… 可,告诉了他又能如何? 他能帮她挡住危机吗? 李承谨忍不住朝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望去,眼神沉了下去。 丰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转身就走。 林玉娘发现这几天的李承谨情绪有些低落,但也没空去搭理他。 眼看就要进入深秋了,她得准备过冬的粮食。 今年沈溪回来了,今年的存粮稍稍有些不足,她还得想办法去山上打一些野味做成腊肉储存着。 可没等她上山,忽然有天清晨发现院子里多出了一袋子东西。 小心将那袋子打开之后,她看到了里面露出来的几张银票,足足有五十两! 林玉娘惊愕之际,吓得急忙将东西收好,正琢磨着要不要拿去报官,就看到丰儿急匆匆跑了过来。 “小姑!不好了!” 林玉娘看到他眼里的焦急,被吓了一跳:“是不是咱家里出事了?” 丰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是、是宋大哥出事了!” 第21章 认错人了 “他怎么了?” “他、他被衙门的人抓走了!”丰儿用袖子抹了抹额头,转身就跑,“我现在还得赶去县城和爹爹他们汇合,晚些来告诉你情况。” 林玉娘心头顿时一紧,瞥了一眼被她紧紧拽在手里的银票,像是明白了什么,急忙将银票塞进了腰间:“等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去!” 林玉娘交代了沈大壮一声就匆匆和丰儿走了。 李承谨在屋子里完全听到了林玉娘和丰儿的话,脸色凝重起来。 而且他还听到了林玉娘更早之前的几声惊呼。 她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了什么? 李承谨立刻对沈大壮道:“爹,你今日可不可以推着我去城里?” 沈大壮在林家养了几天伤,陈氏为了自己闺女和孙子外孙的读书,好吃好喝侍候,他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大壮道:“没问题!” 李承谨让隔壁吴婶帮忙照看两个孩子,和沈大壮紧跟着去了县城。 林玉娘压根不知道李承谨紧跟着她出来,心里却很焦急。 虽说她完全不知道沈溪这过去四年在干什么,但却早已猜出宋大鹰这四年的过往! 尤其那日在皮货行的时候,宋大鹰和那山匪般男人的对峙,已经让她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尤其这一次宋大鹰回来之后,带了不少银子回来,不仅翻新了家里的屋子,还买了一辆崭新的马车。 尤其这一次他回来就想要让林玉娘改嫁给他。 宋大鹰也是有备而来。 和丰儿匆匆来到县衙的时候,门口的衙役却拦着人不让人进去。 “大哥!二哥!”林玉娘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哥哥。 林震岳和林啸天神色凝重,朝她摆摆手。 “大鹰怎么了?” 林震岳拉着她走到县衙后面,压低嗓子道:“他跑去把杨家人劫了,还……还杀人灭口了!” “什么?” 林玉娘震惊无比:“不!不可能!大鹰不是这种人!” 忽然皱眉道:“杨家?哪个杨家?” 林震岳看了她一眼。 林玉娘倒抽一口冷气:“人、人全、全都没了?” 杨望年一共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还有女儿女婿外孙一大家子一共有十几口人呢! 林震岳点点头,朝县衙看了一眼:“此事着实蹊跷,大鹰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劫杀杨家人的。” 林玉娘忽觉浑身冰凉。 此事竟然和杨家牵扯上了关系,那么沈家是不是也会被牵连? “不行,我要去见见大鹰!”林玉娘转身就走。 林震岳一把拉住了她:“小妹,你别冲动!” “我们刚才也想要去见他,可衙役说这会子正在审案,此时谁都不能进去。” 林玉娘看着大门紧闭的县衙:“审案为何不让咱们进去听?” 林震岳看了她一眼:“据说此事非同小可,州府那边有官差过来,为了不让人影响审案,就关闭了大门。” “爹呢?” “他和娘在宋家,就怕宋大娘一时接受不了。” 李承谨和沈大壮赶到县衙的时候,不仅大门紧闭,林玉娘和丰儿等人全都不见人影。 “咦,你不是说儿媳来县衙了?怎么不见人影啊?”沈大壮也推着独轮车在县衙四周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李承谨眉头紧皱,对沈大壮说:“爹,你去敲门!” 沈大壮刚要上前敲门,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位是沈溪,沈先生吗?” 李承谨眉心狠狠一跳,转身望去。 蒋文博! 果然是他! 之前听林玉娘提及皮货行的事时,所形容的中年男人,他就隐隐猜到了是他。 此时亲眼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李承谨的额头渐渐爆出了青筋。 沈大壮走了过来,看着蒋文博上下打量一番:“你认识我儿子?” 蒋文博刚才只看到了坐在独轮车上的沈溪,此时朝沈大壮望去,刚想要说话,却在看清楚他的面容之后脸色大变:“沈、沈阁老?” 李承谨心里暗道,糟糕! 沈大壮一脸莫名其妙:“我不叫阁老,我叫大壮,沈大壮!” 蒋文博及时回过神来,又细细观察了一番,脸颊跳动几下,露出了一个笑容:“对不住,刚才认错人了。” 他立刻又望向李承谨,抱拳笑道:“沈秀才,还记得在下吗?” 李承谨此时早已将脸上的表情调整好,露出了一副茫然又费力的神色:“你是……” 蒋文博疑惑道:“你不记得我了?” 沈大壮看到自己儿子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急忙道:“我儿子伤了脑袋,忘记了以前的事……你认识我儿?” 蒋文博看了看沈大壮又看看沈溪,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他是你儿子……” 若眼前这个叫沈大壮的男人是沈家当初丢失的那个双生子,那么这个沈溪就该是沈之书的亲侄子? 这可有趣了。 沈之书那只老狐狸知不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之子,竟然在替敌国效力? 蒋文博隐去了眼底的嘲讽,对李承谨道:“沈先生,今日在这里偶遇,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天?” 李承谨此时琢磨出来了。 失踪了四年的沈溪,十有八九成了某人的幕僚。 要不然蒋文博这条老狗为何会认识他? 李承谨也想知道沈溪过去四年的勾当,便对沈大壮道:“爹,你在这里等等,若是看到玉娘,让她来……”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蒋文博。 蒋文博笑了笑,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茶楼:“来那边茶楼二楼雅间找我们。” 沈大壮点点头。 蒋文博看了看李承谨身下的独轮车,立刻朝旁边挥挥手:“来人!” 他身后立刻走过来两个人,接过沈大壮手里的独轮车朝茶楼走去。 而此时的林玉娘三兄妹,给了衙役一两银子才得以进到牢里。 走到地牢的最里面,林玉娘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丰儿失声叫道:“宋大哥!” 几人急忙跑了过去。 宋大鹰被扔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浑身是血,面朝里躺着一动不动。 林玉娘惊愕无比,颤声道:“大鹰?” 宋大鹰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牢房外的林玉娘,忽然自嘲一笑,声音沙哑无比:“是不是只有我这样了,你才肯理会我?” 第22章 虚虚实实 林玉娘顿时怒道:“宋大鹰,少跟我来这一套!” “你究竟有没有对杨家人下手?” 满脸是血的宋大鹰盯着她那恼怒的脸蛋看了半晌,轻咳一声:“杀没杀,又有啥区别?” “你混蛋!”林玉娘骂道,“你若真杀了杨家人,官府如何判我们没话说!可人不是你杀的,你又在这里犟什么?” 气死她了! 一旁的林震岳沉声道:“大鹰,你若没害命,我们一定会替你申冤,你何必在这里吃这种没必要的苦头?” “是啊大鹰,你何必如此?你也不想想你娘?”一直没说话的林啸天也忍不住了。 宋大鹰一双眼眸却死死盯住林玉娘,声音沙哑无比:“你呢?你希望我去死吗?” 林玉娘被气笑了,冷笑道:“你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她立刻对大哥二哥道:“得!你们瞧瞧这人,就是一块掉在茅坑里的臭石头!” 说完她转身就走:“哥咱们走,这种臭石头就该让他死在这里!” 林家两兄弟一时无语。 宋大鹰这才冲着林玉娘的背影嘶哑地叫了一声:“我、我没杀人!” 另一边,李承谨被蒋文博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被两个随从抬到了二楼雅座。 当他被抬进雅座的时候,颇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李承时,他那同父异母的皇弟。 李承时好奇地看着被人抬着进来的李承谨,蒋文博立刻道:“少东家,这位就是沈溪沈先生!” “你就是沈溪?”李承时对这位跑去给回鹘五王爷当幕僚的大周人感到十分好奇。 李承谨控制住自己的眼底翻滚的情绪,就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请问阁下……” 蒋文博道:“他就是我们少东家!” 李承谨心里冷笑。 此时的晋王周大和娶的王妃就是李承时的亲姨母,表面上周大和是战队三皇子李承时。 但上一世的周大和可是和李朝罡穿一条裤子的。 他记得李朝罡在后来将李承时连同七八个皇子全都杀光,最后才集中火力来对付他的。 所以,此时的李承时大概不会想到,他那好姨父最后会倒戈,而他自己也会在两年后死在李朝罡的手中…… 李承时那俊美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沈先生,久仰大名啊!” 李承谨忽然轻笑一声:“你也看到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失去了记忆又双腿残废之人,什么大名!” 李承时的脸色微微一僵,望向蒋文博。 蒋文博又望向李承谨:“先生当真没有了过去的记忆?” 李承谨一脸坦诚:“半个月前我被人发现在了老家村口,醒来后连自己的娘子和爹都忘了,更何况诸位……不过我有些好奇,诸位是如何认识我这一介穷书生的?” 蒋文博和李承时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眼神疑惑。 这厮究竟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 “沈先生,你可还记得……苏库?” 蒋文博忽然问道,眼睛死死盯着李承谨。 李承谨一脸茫然:“谁?谁是苏库?” 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苏库! 原名苏尔哈库,回鹘四王子! 蒋文博微微皱眉。 从李承谨的反应来看,他好像真的不认识苏尔哈库! 他向李承时传递了一个眼色,李承时笑道:“哦,这位苏库是一位波斯商人,我们和他不算太熟,只不过得知你和这位苏库来往密切。” 李承谨又一脸纳闷:“请问二位,我是如何和你们这些商人相识的?我又怎么会认识这个叫苏库的波斯商人?难不成我过去的那四年在行商?” 说完这些他又摇头:“不对啊!若真是如此,我为何身上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这四年来也没往家里寄过银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朝蒋文博和李承时露出一个古怪的眼神:“这也不对啊!我堂堂一介读书人怎么会跑去行商?” “二位既然认识我,不如和我说说我的过去?”李承谨一脸请教的神色。 蒋文博和李承时对望一眼,朝他笑道:“其实我们和先生也不太熟悉,只不过刚才在路上看到你,想要和你叙叙旧罢了。” 李承时也道:“我们当真不知你过去四年如何。” 李承谨心里冷笑不已,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失望的神色。 就在这时,他忽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响亮清脆的女音:“沈溪!” 李承谨顿时眼睛一亮,冲着门口叫了一声:“哎!我在楼上!” 蒋文博和李承时脸颊猛抽。 林玉娘很快就冲了上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不善的虎子和那几个山匪般的男人。 不过这一次,那几个男人眼神很规矩,也没敢拦她。 林玉娘推开房门,看到李承谨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才从衙门出来就看到了沈大壮,得知李承谨被带到了这里,立刻就冲了上来。 李承谨立刻笑道:“玉娘,他们是我过去四年认识的熟人。” 林玉娘惊讶极了。 皮货行里那两个神秘的东家竟然认识沈溪? “他们说我过去这四年应该在西域那边行商……”李承谨一本正经道,“可是我感到很奇怪,我既然跑出去行商了,为何没给家里寄银子回来?” 林玉娘一脸嘲讽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就算赚了银子,也未必会想着往家里寄啊!” 但很快她脸色一僵,眯起眼睛朝蒋文博和李承时望去:“不对!我相公天性清高,从来瞧不起商人,怎么可能去行商?” 她立刻对李承谨道:“相公,他们骗你!这两人不是好东西!” 李承谨顿时面露惊讶之色望向蒋文博二人:“你们这是为何?” 蒋文博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也忍不住抽搐了起来,急忙道:“这位娘子误会了,我们真的认识沈先生的。” “那你们说说,他过去这四年到底在干啥?”林玉娘眯起眼睛抱起了双臂道。 蒋文博:“……” 就在这时,沈大壮和林家两兄弟都跟着上了楼。 沈大壮的体型壮硕,林家两兄弟也是体型高大,三人一出现在雅间,顿时有种威压之感。 李承时不觉皱起了眉头。 没教养的乡下东西! 沈大壮急忙打量李承谨:“儿子,他们没为难你?” 李承谨道:“没呢爹,他们大概也是认错人了……” 蒋文博干笑道:“呵呵,或许真的认错人了……” 沈大壮嘀咕一声:“老子认错,儿子也认错?你这眼神也真够差的啊!” 蒋文博脸上的笑意快要绷不住了。 “既然认错了人,我们告辞了!”李承谨道。 沈大壮立刻就将他背了起来往楼下走去。 林玉娘又朝蒋文博看了一眼,忽然眯起眼睛问道:“这位先生,我好像记得前几日你和宋大鹰私底下聊过天?” 第23章 问题很严重 蒋文博朝她微微一笑:“当时我觉得宋先生身手不错,所以想要请他给我们的商队当护卫,只不过条件没谈妥,被他拒绝了。” 林玉娘道:“你可知今日他被衙门抓了?” 蒋文博一脸惊讶:“是吗?为何事?”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大事,叨扰了!” 转身离去。 楼下的沈大壮将李承谨抱上独轮车,和林家三兄妹一起朝着城门走去。 站在窗边一直盯着他们背影的蒋文博,脸上温文尔雅的表情变得冰冷无比:“来人,盯住他们!” 李承时道:“蒋先生,既然那沈溪都成了废人,何必还盯着他?” 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拉拢沈溪,可那厮失去了记忆又成了残废,废人一个对他们没啥用了。 蒋文博却冷笑道:“不!我是让人盯着那个女人。” “那个悍妇?” “她已经开始怀疑宋大鹰之事和我有关了。” 李承时却笑了:“蒋先生怕是多虑了,她一个乡野村妇又怎么会猜到那姓宋出事和咱们有关?” 蒋文博摇头:“殿下,不要小看这乡野之人,沈溪当年也是乡下人却成了苏库的座上宾。” 这可真是意外啊,这小小的林阳县出了一个和沈之书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儿子竟然就是沈溪。 而他想要拉拢的宋大鹰又喜欢这个沈溪的娘子…… 事情可真够乱的! “沈溪之事先放一放,先解决宋大鹰之事!”蒋文博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我们就离开,剩下的事我让虎子他们留下暗中操控。” 李承时微微颔首。 为了将来的大业,牺牲一些普通百姓也没什么要紧的。 “一切由蒋先生安排。” 林玉娘一行人回到小溪村后,林家两兄弟立刻就赶回了豹子箐。 李承谨这才问起宋大鹰之事。 林玉娘让沈大壮去隔壁接孩子,这才压低嗓子对他说了宋大鹰的事。 杨家突然出逃,宋大鹰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此事,立刻追赶想要让他们放点血。 林玉娘清晨收到的那五十两银票就是宋大鹰从杨家身上搜刮来的。 “……但他说他只是狠狠暴揍了杨家两兄弟一顿,抢走了他们包裹里的银票就放人了,人不是他杀的。” 李承谨却皱眉望向林玉娘:“他为何要袭击杨家?” 林玉娘面不改色道:“他这人向来如此,喜欢打抱不平!” 她可不能对李承谨说,宋大鹰是为了她向杨家人报复的。 当时得知杨望年要烧死包括她在内的沈家一家人,林家兄弟拦都拦不住他。 李承谨一脸冷笑:“是哦,那日在皮货行他也是打抱不平?” 丰儿的原话是,宋大鹰将林玉娘抱在怀里才躲过了被人袭击。 她竟然没对自己说这事! 林玉娘顿时涨红了脸,怒声道:“姓沈的,宋大鹰当时救了我,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阴阳怪气!” 就在这时,大林和小林急忙跑了过来:“爹爹,娘!” 一看到两个孩子,林玉娘就狠狠瞪了李承谨一眼去了灶房:“娘去做饭!” 沈大壮一脸担心摸了摸鼻子走了过来,朝儿媳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儿子,你惹她做啥啊?” 李承谨心里有些烦躁,摆摆手:“没事!” 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回想从蒋文博那里获知的信息。 沈溪这个穷秀才竟然深藏不露啊! 他竟然认识苏库! 而且很有可能,沈溪过去这四年是在替苏库效力,应该是当了他的幕僚。 苏库虽然是回鹘四王子,但他的母妃却是被送到回鹘和亲的大周公主。 苏库精通汉文化,成了回鹘和大周谈判的重要使臣。 那位大周公主是吏部尚书陈永焕一个不被重视的庶女,当年被太上皇册封为永安公主后被送往回鹘。 当时为了让陈家女心甘情愿当和亲公主,她的姨娘被扶为了平妻。 但她出嫁回鹘不到半年,她的姨娘就被嫡妻寻了个借口让她上吊自尽了。 所以,就算苏库身上流有大周人的血液,但他对大周却充满了仇恨。 三年后,就是这位回鹘四王子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王和王兄,成为新一代的回鹘王,带着强势挥刀南下,成了压垮大周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想到,沈溪竟然在替敌国效力! 李承谨惊愕无比。 他小瞧这个穷秀才了! 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若此时的沈溪魂穿在了他东宫太子的身体里,以沈溪这样包藏祸心的恶毒,会不会又引起一场全新的动荡? 就在这一瞬间,李承谨的冷汗浸湿了他的全身。 林玉娘做好饭之后让沈大壮和两个孩子先吃,她盛了一碗玉米糊端去了隔壁的东屋。 刚才冷静下来,她还是打算好好和李承谨商量营救宋大鹰之事。 结果走进屋子,就看到李承谨脸色苍白双眼死死盯着地面发愣,眼神里透出她从未看到过的惊慌。 “哟?还真生气了?” 林玉娘轻笑一声走了过去。 李承谨回过神来,收敛了眼里的情绪,神色极其复杂的看着林玉娘:“玉娘,你、你以前当真一点也不了解……我吗?” 林玉娘皱眉,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你没事?” 李承谨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今日那些人有问题!” “我早看出来了!”林玉娘将碗放下,压低嗓子道,“我怀疑就是姓蒋的那人栽赃陷害宋大鹰!” 李承谨再一次被林玉娘的精准猜测惊讶到了,问道:“你为何这么认为?” “宋大鹰不过是让杨家放点血,抢了他们身上的银票就放人了,根本没有必要赶尽杀绝!”林玉娘道,“前几日我和你说过在皮货行的事,当时那个叫虎子的男人就想要拉宋大鹰入伙被拒绝了,后来姓蒋的又单独和他谈了好一会儿功夫。” “我怀疑姓蒋的那伙人想要让宋大鹰加入他们,但被拒绝了,才利用杨家之事让宋大鹰深陷囹圄,之后说不定会以此为要挟,逼迫宋大鹰成为他们的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冷笑一声:“之前我还高估了他们,以为他们是来自北方的某处边防军,但现在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叛军!所以宋大鹰才会拒绝!” 李承谨静静地听着她分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沈溪知不知道自己娶的这个娘子是个能人? “那你想到用什么办法去救宋大鹰?”李承谨又问。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第24章 想要劫狱 李承谨惊愕不已:“难不成你们想要劫狱?” “嘘——”林玉娘恶狠狠道,“大鹰没杀人!” 李承谨:“……” 刚才还连名带姓叫他,这会子连姓都省略了……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李承谨皱眉道。 不是他小瞧了林家兄妹。 就算他们能够将人从狱中劫出来,但能对付得了蒋文博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吗?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大鹰也是为了我,我不能让他出事……” 李承谨看着她低垂的眼眸,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么一来,你想让你哥他们出事?” 林玉娘摇头:“不想!” “但除了这个办法,我们还能怎么着?”林玉娘情绪低落,“县令都说了,杨家人死亡的现场全是宋大鹰留下的脚步,还从他身上搜出了杨家的银票,人赃俱获。” “为何不让宋大鹰投靠蒋文博?”李承谨冷静道。 若蒋文博的目的在此,那就好办了。 林玉娘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那人的名字?大鹰只知道他姓蒋。” 李承谨面不改色道:“在茶楼的时候他告诉我的,说我……很像他们以前认识的一个商人。” 林玉娘眯起了眼睛盯着他:“我怀疑姓蒋的是叛军,你让大鹰去投靠他,是不是想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李承谨面色极为认真道:“玉娘,既然是宋大鹰自己惹出来的祸,你何必搭上你们一家人的性命?要知道劫狱可是重罪!” 看到林玉娘面色恼怒,他急忙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你爹娘和大林小林考虑吗?” 林玉娘忽然笑了:“沈溪,你现在倒是挺关心我的啊!” 李承谨道:“没错,我也在替我自己考虑,你真出了事,连累了我和爹怎么办?” 林玉娘顿时柳眉倒竖:“姓沈的,你可真够无耻的!” “你放心,我们林家做事绝对不会连累你!”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要转身就被抓住了手腕。 她狠狠甩了甩手,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甩不开! 林玉娘一回头,就看到了男人正紧紧盯着自己,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极其陌生的表情,冷凝而阴冷。 “你、你放开我!”林玉娘发现,男人紧紧扣住自己手腕的力道竟不小,连她都甩不开。 “我有个办法,不仅可以让你们救出宋大鹰,还能让林家人全身而退!”李承谨缓缓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些话。 傍晚时分,县衙地牢。 牢房门被打开,牢头用棍子敲了敲栏杆:“有人送饭来了!” 宋大鹰缓缓从干草堆上起身,扭头一看,眼眸沉了下去:“怎么是你?” “哟,兄弟,我可是好心从酒楼买了饭菜来看你的!” 王虎笑着将一只食盒递了进去,宋大鹰没接。 王虎将食盒扔在地上,一脸冷笑:“当初爷好好和你商量,让你跟着蒋先生效力,你却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大鹰目光阴鸷盯着他:“人是你们杀的!” 王虎一脸不屑:“那又如何?” 蒋先生早已买通了县衙的人,无论宋大鹰找什么证据,他就是杀死杨家人的凶手! “啧啧啧,瞧你这幅熊样!”王虎满脸讥笑,“为了个娘们落到了这个地步!” “结果你猜怎么着?你在这里被屈打成招的时候,你喜欢的那娘们却还要护着那个瘸腿的秀才!”王虎拍拍胸脯道,“兄弟,只要你跟我们走,哥一定会给你找十个八个比那小娘们美上百倍的女人!” 宋大鹰忽然歪着头看着他:“杨家人忽然连夜逃走,是不是你们干的?” 王虎眯起眼睛得意无比:“聪明啊!” 那天蒋文博见到了宋大鹰之后,就发现他能够很团结地号令其他的猎户跟着他动手,就想要让他效忠晋王。 结果谈了半天,宋大鹰还是拒绝了。 蒋文博立刻派人打听宋大鹰和林玉娘的关系,不出半日就挖到了两人在林阳县的过往。 杨望年对沈大壮下手,又被林家两兄弟绑了送回来,全都在他的监控中。 “悄悄告诉你,给杨家的那两百两银子就是你虎哥我亲自送去的,要不然那条癞皮狗怎么可能连夜逃了?”王虎忽然凑近了他,一脸狞笑道。 宋大鹰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朝面前的铁栏杆撞来,目露凶光:“你找死!” 王虎挣扎不掉,急忙朝身后叫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赶紧来帮忙!” 立刻有衙役冲了过来,举着棍子就朝宋大鹰狠狠打去。 宋大鹰却趁势双手狠狠掐住了王虎的脖颈拼命挤压。 王虎的脸顿时变得紫红,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 “快!快打开门!”旁边的衙役急了,慌忙掏出钥匙开门。 几个衙役冲了进去,举起手里的棍子就朝宋大鹰的头上狠狠砸去! 宋大鹰顿时就被打得松开了双手,王虎滑落在地不断咳嗽,心有余悸。 宋大鹰再次被打得昏迷在地,王虎急忙道:“住手!” 蒋公看上的人,弄死了他可是要遭罪的。 几个衙役确定宋大鹰还有气,就骂骂咧咧关上房门出去了。 待王虎从县衙离开,一直站在县衙暗处的两人才缓缓跟了上去。 一直跟着他来到了林阳县的烟花巷。 林阳县不大,但烟花巷里却有七、八家规格不同的花楼。 王虎直接进了装修最华丽的百花楼,向妈妈要了两个姑娘去了上房。 紧接着,他的屋子里便传来了两个姑娘隐忍又痛苦的叫声。 王虎手持一根带刺的皮带,狠狠朝着两个衣着轻薄的姑娘身上抽去,一边抽一边骂道:“让你敢掐老子!老子今日不打死你!” 妈妈听到他屋子传来的动静,只是皱了皱眉,还特意让人看着不要去打扰到这位财大气粗的爷。 又过了一会儿,王虎的屋子里忽然传来姑娘们惊恐的尖叫! 几个龟奴听着不妙,立刻冲了过去。 待踹开房门之后,那两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则被吓得双眼失神,拼命地嘶叫着。 王虎倒在了血泊之中,背上插着一柄长刀,旁边扔了一封带血的信。 “快!快报官!”妈妈被吓得差点没昏过去,尖叫起来。 县令张正河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一脸黑气。 但却在看到属下递过来的那封染血的信时,眼眸狠狠一跳。 第25章 山匪分赃不均 “你们听说了吗?林阳县又出现山匪了!” “是吗?” “听说老杨头全家就是那群山匪杀的!” “还有昨晚在百花楼被杀死的那个王虎,听说就是山匪,还故意诬陷豹子箐一个猎户说是那人杀的……” …… 一时间,整个林阳县传得沸沸扬扬。 王虎被杀,现场留下了山匪的书信,证明王虎和山匪串通一气杀了杨望年一家,并栽赃陷害宋大鹰。 事后因分赃不匀,山匪下山杀了王虎。 现场的两个姑娘事后证明,那两个蒙面山匪质问王虎为何拿了杨家的银子没回山头,王虎不承认就动了手…… “县令大人,人证物证俱全,还不快放人!” 以林震岳为首的豹子箐猎户们,通通围在了县衙外面高声叫道。 张正河脸色铁青走了出来:“休得胡言!谁能证明宋大鹰和山匪没有联系?又谁能证明他没杀杨望年一家?” “那封书信人人都能伪造!根本不能算作证据!” 气死他了! 银子没收多少,竟然把山匪给引来了! 蒋文博早就说过,宋大鹰必须要屈打成招,要在他秋后问斩前夕他们会派人来接走。 否则,他头上的乌纱帽就别想要了! 王虎早已安排妥当,就等着宋大鹰认罪。 结果没想到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山匪竟然把王虎给杀了! 张正河怎么敢放了宋大鹰? “来人!将这群混账东西打出去!再敢来衙门捣乱全都抓起来!”张正河一脸恼怒,拂袖而去。 衙役们走了过来,为首那人面带难色望向林震岳:“林大哥,你刚才也听到了,老爷下令我们不得不从啊!” 林震岳沉脸朝身后的猎户们道:“咱们先回去!” 得知了消息的李承谨安慰林玉娘:“王虎死了,张正河不敢轻易对宋大鹰下手,你暂时可以放心。” 林玉娘气得跺脚:“我就知道那个姓张的不是个东西!” 用膝盖都能猜到,张正河收了人钱财,所以不敢放人。 那日和蒋文博李承时见过面后,后来陈氏婆媳去县城里打探,竟然得知二人连夜就带着人离开林阳县了。 李承谨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问道:“豹子箐的猎户一共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 林玉娘颇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他:“你问这做啥?” “我觉得蒋文博留有后手,也绝对不会只留下王虎一人在此。” 林玉娘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我待会儿回去一趟,和爹说说这事。” 李承谨心里一动:“让爹带着我一块儿去,我亲自去见见岳父。” 翌日吃过早饭,林玉娘索性向邻居买下了独轮车,让沈大壮推着,车上坐着李承谨和两个孩子,她则大包小包背着不少东西匆匆赶回了豹子箐。 李承谨发现,豹子箐三面环山,北靠险峻的北陡山,出入村口仅仅一条山路。 这里若是好好利用,就是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头。 整个豹子箐一共有四十多户人家,多数都是依靠北陡山狩猎采药,仅有山脚下不多的一些田地种植着庄稼。 林远征从长子口中得知了张正河的态度,眉头紧锁。 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陈氏的声音:“玉娘你回来了……秀、秀才你也来了?” 林远征和两个儿子急忙出屋,就看到了沈家一家老小。 李承谨之前见过林家两兄弟,这是第一次见林远征。 林远征体型高大,年约四旬,眉峰如剑,眼尾带着一股睥睨审视的凌人气势。 从他的相貌能够看出林家三兄妹相似的神态。 李承谨立刻抱拳:“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所有人:“……” 林玉娘也忍不住诧异扭头看着他。 林远征眼底的凌厉温和了许多,立刻笑道:“快!快进屋去坐!” 进屋的时候,他还特意多打量了女婿几眼。 这一次听说沈溪受伤回来,伤了脑子和腿,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但刚才他看到的沈溪,尤其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却有着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气质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说话举手投足却更像上位者…… 林远征心底暗暗吃惊,面色如常招待沈家父子。 喝了几口陈氏泡的茶水,李承谨朝林玉娘看了一眼。 “爹,他有话要对你说。”说完就带着拉着陈氏出去,安排一家人的住处。 林远征正要让两个儿子也出去,李承谨却道:“二位舅兄留步,此事极为重要,还需要二位舅兄的建议。” 林家俩兄弟在解决了王虎一事之后,对李承谨已经有了新的认识,相互对望一眼坐下。 李承谨立刻对林远征道:“岳父,我觉得王虎背后的那个蒋文博一定留有后手,想要提前让你们做出准备……” 他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林远征心里惊诧不已。 沈溪这四年在外究竟经历了何事,竟会变得如此谨慎! “所以你怀疑蒋文博会让县城周围的山匪来袭击豹子箐?”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李承谨无法对林家父子说出如此笃定的话。 但在上一世,蒋文博作为周大和的军师,没少在各州府挑起战火。 这一次表面上他像是看盯了宋大鹰,但李承谨却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让整个钦州开始内乱。 他四处网罗需要的人,却暗中煽动当地的山匪对百姓烧杀抢掠,让各州府乱起来无暇顾及京城,夏王胡为康才会借此机会第一个自立为王。 李承谨甚至猜测,当初挑唆胡为康自立为王的就是周大和。 蒋文博就是周大和手下一条狡猾之极披着羊皮的狼。 他的目的就是替周大和铺平称帝的所有道路。 只可惜最后被李朝罡截胡,这大概也是周大和等人没想到的…… 林远征仔细打量着这个四年未见的女婿,心里的疑惑不比当初女儿的少半分。 他甚至怀疑此人根本不是沈溪! 但他提到的建议也确实让人担忧。 林远征按捺住对李承谨的怀疑,立刻对儿子道:“立刻召集所有的男丁在村口集合。” 林萧天立刻飞奔出去。 林远征道:“女婿,此事非同小可,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村民,说明情况……” “岳父,我就不去了。”李承谨急忙道,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我现在这样子,恐怕说的话不会让人信服。” 林远征微微蹙眉,点头道:“那行,我代整个豹子箐的村民多谢你的提议。” 说完就毕恭毕敬朝李承谨鞠了一躬。 吓得李承谨想要去扶他,身子往前一探,差点从长凳上摔下来。 林震岳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将他稳稳地放回了长凳上。 林远征盯着李承谨的双腿看了几眼,片刻之后道:“你的腿,难不成没治了?” 第26章 未雨绸缪 李承谨的脸色微微一僵,缓缓摇头:“不知道……” 林远征忽然大步走过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微微叹气却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林家父子来到村口的时候,那里已经集合了不下五十的青壮劳动力,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他带出来的武学弟子。 林远征对于村民快速的集合感到很是满意,立刻言简意赅将李承谨的猜测说了,然后道:“从今夜开始,村里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轮流值守。每十人为一组,每组人前后半夜各五人。” “还有,每组人在巡逻前,分别去村头和村尾的入口处安置陷阱,并通知各家的家人,小心绕开那些陷阱。” …… 同一时刻,距离北陡山三十里处龙溪沟的山头。 “妈的王八羔子!竟有人栽赃陷害咱们!” 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男人怒骂道:“王虎那狗东西分明是被仇家杀的,硬是赖在了咱们头上!” 他立刻朝着身后一个中年男人道:“大哥,豹子箐这群可恶的刁民,咱们直接一锅端了!” 钟成却皱眉:“可究竟是何人杀了王虎?” 前些日子王虎悄悄上山联系了他们,让他们过些日字等他的信号就杀去北陡山下的豹子箐,最好将豹子箐一锅端,然后让宋大鹰背黑锅,说他本就是山匪出身,因分赃不均引来同伙屠了整个村子。 钟成对豹子箐不是很了解,他也是近年来从无数南下的流民中的一员。 他们从西边逃荒来到西南,结果被钦州州府派人拦截在了外面,只让他们自己在北陡山西北一侧龙溪沟生存。 钟成的族人死了近八成,索性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流民组成了一只山匪不像山匪,流民不像流民的队伍窝在山上,靠打劫官道上的商队为生。 他们每一次打劫完就换一个地方,官府近年来也是有心无力,渐渐地就滋长了这只流民山匪的队伍。 加上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四面八方逃难逃兵役的难民越来越多,钟成乐得其成收了许多青壮年。 此时钟成在山上的盘踞点已经壮大到有足足五百人的队伍。 加上他们各处偏僻的村落抢了不少年轻妇人上山,此时的龙溪沟已经有了山寨的雏形。 络腮大汉叫赵阔,因不满家乡征税杀了两名官差,不得已逃亡到此处,当即和钟成一拍即合成了拜把兄弟。 而王虎则是他同乡,当年也是一个臭名昭着的恶棍,不知怎么竟然成了蒋文博手下。 这一次是王虎主动找到赵阔,和钟成详谈了对付豹子箐的计划。 钟成对蒋文博的计划感到十分不解。 堂堂晋王军师,为何要对一个猎户村子下手。 关于这一点王虎的解释是,军师需要大量骁勇善战的人,所以要逼着那些猎户参军入伍。 家人死绝他们才能被点燃造反的念头。 钟成不管那些,他只看重蒋文博让王虎送来的那些银票。 这年头谁还去管什么国仇家恨,银子才是最可靠的。。 可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王虎就死了。 而且县城里传言说是一伙山匪所为,因为分赃不均杀了他。 赵阔这个气哦。 他们还没动手呢,怎么就成凶手了? 钟成想了想:“你那同乡死了,但那位蒋军师的银子还在咱,咱要是不兑现承诺,怕是说不过去!” 死了一个王虎,姓蒋的一定会派另外的人来联络他们。 反正都是要屠村,早一日晚一日而已。 “二弟你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带五十人下山!” 区区一个猎户村子,五十人足矣。 赵阔倒不一定要替老乡报仇,就是想要替自己出口气。 你们说我杀人,我就屠给你们看! 而豹子箐则在林远征的策划下,很快就布置好了全村的戒备。 林家父子轮流去守夜,沈大壮见了也嚷嚷要跟着去,林玉娘只好让大哥带着他。 李承谨依然坐在屋檐下,看着林家人忙忙碌碌。 林家的院子比小溪村沈家的要大上一倍多,一共分了三处院子,东西两院是林家两兄弟和家眷居住,林远征和陈氏住在正院。 这会子林玉娘一家人过来,陈氏就让沈大壮和李承谨住在了后罩房,让玉娘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了他们主院的西屋。 那也是林玉娘出嫁前的屋子,小小的一间。 陈氏帮着林玉娘收拾屋子的时候,忍不住嘀咕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 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子,朝屋外的人瞥了一眼。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不是相信谁,而是要提前做准备……” 她不得不承认,李承谨的猜测很准。 林玉娘想到了什么抬头对陈氏道:“娘,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十年前那一次屠村了?” 陈氏愣了愣,神色变得悲哀无比。 十年前的豹子箐经历过一次极为惨烈的屠村。 那时的大周正在和回鹘作战,不知怎的一只被打败的大周军队忽然叛变,从西北南下冲到了西南。 那只残兵冲到豹子箐的时候,偏偏村里大部分青壮全都被征了兵,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当时的林远征和才十四岁的林震岳都去了战场,林家只剩下年近七旬的林家老爷子、陈氏和十岁的林萧天以及才八岁的林玉娘。 当时林老爷子说自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些残兵不会对他动手,让陈氏带着两个孩子逃往山上。 两兄妹跟着陈氏很上了山,躲过了一劫。 残兵进了村就开始烧杀抢掠,隔壁家一个待嫁的闺女被他们从地窖里抓出来肆意侮辱,林老爷子举着儿子的齐眉棍就冲了上去,打断了一人的腿。 结果此举动引起了众残兵的怒意,他们为了震慑豹子箐的村民,将林老爷子生生砍断了手脚,然后活活吊死在了村口的牌坊上…… 当时死的不止林老爷子,豹子箐里好多反抗的村民都被杀死,还有一些年轻的妇人和姑娘们都遭了毒手…… “娘,你说当时我爹在的话,爷爷还会死吗?”林玉娘轻声问道。 陈氏没有回答,低声啜泣起来。 “所以,我不管相公猜得对不对,我都不能让十年前的惨事再次发生!”林玉娘轻轻拍打陈氏的脊背,“相公说过一个词,叫什么雨来着……” “未雨绸缪!” 窗外传来了李承谨的声音。 林玉娘脸色一抽,瞪了他一眼:“你又偷听!” 李承谨做出一个无奈的神色:“你们娘俩说话的声音这么大,我不想听都不行啊。” 陈氏抹了抹眼泪走了出来:“秀才,若是你这次真的帮了豹子箐,我就不会再建议玉娘改嫁了。” 第27章 叫我相公 李承谨:“……” 他这个岳母,也太实诚了! 林玉娘急忙走了出来,朝她娘嗔怪道:“娘,胡说啥呢!” 李承谨忽然发现她身上换了一件衣服。 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她成天穿得灰扑扑的,衣服上也全是补丁。 但她这会子竟然换上了一件红色细布小袄,头发重新梳过插了一只银钗,衣衫艳丽的颜色衬得她脸颊莹白了不少,一双眼眸也显得格外水灵。 李承谨忽然明白过来有个词语叫做“人靠衣装”。 以前的林玉娘穿得灰头土脸,头发也是随意盘个妇人发髻包着一块头巾,根本看不出来她原本秀丽的脸蛋。 看到李承谨定定看着自己,林玉娘不由来脸蛋一红,恼怒道:“你瞧啥呢!” 转身朝灶房走去。 李承谨:“……” 怎么,连看都不能看了? 灶房那边,李氏和王氏在烧火做饭。 今晚林家父子首当其冲第一个轮去值夜,她们要给男人们准备一些晚上的宵夜。 再加上林玉娘一家老小回来,晚饭就得多做一些。 林玉娘卷起了袖子开始洗菜,王氏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二嫂,你有话要说?” 王氏是邻村的姑娘,虽然生在乡下,却长得袅娜无比,是当地有名的美人。 周围村子里那么多儿郎,她就瞧上了寡言少语的林家二郎。 王氏和林啸天一样也是寡言少语,出嫁前就不爱多说话,嫁到林家也不多话,和李氏的性格截然相反。 王氏的脸蛋微微一红,迟疑了片刻问道:“小妹,你、你在沈家有没有学读书认字?” 林玉娘明白了。 她这个寡言少语的二嫂也想学认字。 她摇头:“还没来得及……不过等日子平静下来,我就会去学,到时候我来教你!” 王氏一张俏脸顿时欣喜万分,脸颊红扑扑地连连点头:“哎!” 李氏笑道:“这可好了,到时候咱们家可就出女秀才了。” 林玉娘道:“大嫂,到时候你也可以让大哥教你啊。” “你大哥认识几个字?斗大的字认得一箩筐!”李氏翻了个白眼。 林家男丁虽然都识字,可平时基本不用,早忘了差不多了。 林玉娘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但很快就将这个念头驱赶了。 眼前的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哥哥们哪里有时间来家里学习? 真要这样再加两个大舅哥,沈溪那厮会不会心里骂自己? 想到那男人,林玉娘挑了挑眉。 管他呢,若麻烦事解决了,就让他好好教全家读书认字! 李承谨不知道林玉娘心里的打算,而是在回忆上一世蒋文博做下的那些滔天罪行。 钦州就是被他暗地里煽动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民乱,最终成为大周暴民最多的地方…… 李承谨紧紧攥住了拳头。 这一次有他在,蒋文博休想得逞! 晚饭前林家三父子就准备好了轮流去守夜的武器。 今晚林震岳首当其冲,沈大壮和他排在一天。 丰儿和旺儿嚷着也要去,被陈氏一人敲了一个栗子不敢吭声了。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分了两桌。 林远征和沈大壮带着两个儿子和李承谨,连带着丰儿旺儿一桌,另一桌就是女眷和四个孩子。 小妮和菱花都非常懂事,吃饭的时候很是照顾两个表弟。 林玉娘第一次带着沈家一家人和娘家人一块儿吃饭,目光频频朝男人那桌望去。 林家的伙食比沈家好多了,吃的可是掺了玉米粒的糙米干饭,桌上还有一些小菜,包括一碗分量不多的风干兔肉。 林远征让林震岳给沈大壮和李承谨分别夹了兔肉:“亲家多吃一点,晚上可要辛苦了。” 沈大壮急忙道:“不客气!” 那块兔肉下肚的时候几乎都没嚼。 李承谨的吃相就文雅多了,看得桌上林家几个男人都暗暗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林玉娘却皱眉。 这家伙又装模作样做什么? 李氏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她低声笑道:“就这么不放心你家相公?” 声音不算大,但隔壁桌的男人都听到了。 旺儿忍不住问道:“小姑,你不放心姑父啥?” 李承谨也颇疑惑地朝她望来。 林玉娘顿时涨红了脸:“吃饭!那孔夫子不是说啥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那叫食不言寝不语!”旺儿立刻纠正道。 这时,林震岳敲了二儿子脑袋瓜一下:“那你还说!” “不是小姑自己先说话的?”旺儿有些委屈摸了摸脑袋。 这时,他忽然看到自己碗里多出来一块风干兔肉。 李承谨笑着道:“你小姑说得对。” 旺儿:“……” 他说错了还给他吃兔肉? 到底谁说得对? 晚饭后林玉娘抢着去灶房收拾洗碗,李氏笑道:“小妹,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这一次你家相公的主意真能让咱们豹子箐安然无恙,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了。” 林玉娘轻描淡写道:“还说不定呢,希望他猜错了……” 李氏也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是后来嫁过来的,但也曾经听说过豹子箐十年前的那起惨案。 “你说咱们豹子箐怎么那么遭祸呢?”李氏有些想不明白。 “这里刚好是钦州的交界处,再过去就是边境了,所谓的天高皇帝远……”林玉娘道,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 上一次是兵祸,这一次若真是山匪的话,那又是什么缘故? 只有李承谨清楚,豹子箐是钦州甚至是整个大周在西南边陲的一道口子,一旦被人从内部撕开,外敌就会趁虚而入。 上一世也是这样,原本安分守己乖乖当着附属国的瞿越就趁势杀入了西南。 只不过那时的瞿越不成气候,没入侵多久就因为几个王子开始夺权而爆发内乱,最后不了了之。 但这也让原本开始大乱的大周雪上加霜,整个朝廷开始出现崩塌。 李承谨忽然心里一动,再次望向在院子里向儿子交代事情的林远征。 若林家父子能够担当大任,或许他能够利用这一次机会做一件大事。 林玉娘从灶房出来的时候,林震岳已经带着沈大壮走了。 而李承谨的目光则依然放在院子里教几个孩子练武的林远征身上。 “沈溪!” 她叫了一声。 李承谨回头,眉头微蹙。 自从得知沈溪曾效忠苏库,他对这个名字就有了嫌恶。 “以后别连名带姓叫我。”李承谨尽量放缓自己的声调,像是和林玉娘商量一般小心翼翼,“要么你叫我相公,要么叫我大林他爹?” 第28章 一切发生了改变 林玉娘皱眉,盯着眼前的男人。 李承谨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你、你盯着我作甚?” “不是……你……”林玉娘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这里真坏了?” 李承谨:“……” 岂有此理! “我说你……”李承谨很想要教育一下她,但看到她立刻叉腰的动作,顿时偃旗息鼓。 什么时候他这堂堂太子这么怂了? “和你说件正事!”林玉娘想到自己要说的话,脸上柔和了一下。 李承谨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你又要加什么条件了?” 算是摸清楚了这女人的性情。 每次莫名其妙对他温柔的时候,就是要他干活的时候。 林玉娘也懒得装了,朝他翻了个白眼在他身边坐下:“那啥,我想要学认字!” 让他教娘家人,还不如她自己先学会再说。 李承谨越发看不透眼前这女人的心思了。 林玉娘出身在这样一个贫寒的猎户家中,又嫁了同样穷苦的人家。 她想要让两个儿子读书认字可以理解,但她自己要读书认字是要做什么? 虽说朝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有机会读书,但整个社会风气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所以除了朝中少数人家,大多数人家的闺女也只是随意认识几个字而已,更不要说民间的女子了。 据他了解,民间的穷苦人家中的女子,没有几人会读书的。 一是条件不允许,二是压根没有这个风气。 李承谨脸上的惊讶落在林玉娘的眼里,她一脸讥讽道:“怎么?在你眼里,女人不配读书?” 虽说四年前的沈溪没说过这话,但他对女子从内心根深蒂固的鄙夷全都表现在眼里的。 她也知道,就算是当时被沈溪喜欢的甄宁儿,就算出身在员外家中,也是不识字的。 李承谨不敢惹她,急忙摇头:“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有些好奇你为何要读书?” 林玉娘沉沉叹了一口气:“我想要在年后去跑货郎,到时候总得去进货算账的,若是大字不识的话,很容易被人诓骗。” 李承谨愣住了。 他刚才替她想了很多理由,唯独没想到这个。 沈家如今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沈大壮这人虽然有一身蛮力,却因为染上了赌瘾啥都靠不住。 单靠林玉娘天天下地干活,很难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望向自己那双眼眸时,心里有些发紧。 这女人是别人的妻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为什么他心里会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李承谨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好!” 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你,相公!” 说完立刻转身就跑。 她刚才看到李承谨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里像是多出了一些什么东西,让她有些发慌。 晚上沈大壮和林震岳去值夜,林啸天主动推着李承谨去了后罩房。 李承谨发现,就算是林家的后罩房也比沈家的主屋强不少。 屋子是新盖的,屋里墙的表面涂了一层细细的泥,里面掺杂着稻杆,还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屋子里有两张木板床,铺着一层干燥的稻草,上面又铺了半旧的褥子。 屋子里还有两张长板凳,和几个水罐。 不怎么爱说话的林啸天道:“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 李承谨迟疑了片刻,才挤出几个字:“能不能给我一个夜壶?” 在沈家的时候,他刚来的那两天是和林玉娘两个孩子挤在一处,晚上想要起夜的时候硬是生生憋住。 后来林玉娘带着孩子和沈大壮换了屋子,沈大壮才给他找来了一个破瓦罐解决问题。 今晚沈大壮不在,他就不知该怎么解决了。 林啸天立刻出去给他拿来了一个土罐子:“妹夫,咱家条件不好,你将就用一下。” 李承谨:“……” 他望向一脸真诚的林啸天,又觉得他不是故意在嘲讽自己。 林家的条件比沈家强多了,他对自己说这话是何意? 林啸天本就是个闷罐子,见李承谨不说话也就帮他关上房门走了。 结果他刚走没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李承谨一看到他们俩,脸上顿时浮出了笑意:“你们俩还没睡呢?” 小林立刻熟稔地跳上李承谨的床:“娘说让我们俩来陪你。” 大林立刻在屋子里找着什么。 李承谨问道:“你找啥?” “娘说万一你晚上想要去茅房,让我给你找个东西……” 李承谨微微一愣。 林玉娘也想到了自己的不方便? 他笑道:“你二舅刚才已经准备了……” 大林立刻将那罐子小心放在床边,这才爬上了床。 李承谨心情有些复杂地将被子给他们盖上。 从小在皇宫长大的他,自从有了记忆就是独自一人睡觉。 就算是他的亲母妃也好像没有这般和他亲密过,更不要说父皇了。 想起那个天性冷漠又孤独的父皇,李承谨微微叹了一口气。 尽管身体里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但李承谨却从来没有过想要和他亲近的念头。 就算他们是父子,但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多的是君臣之道。 不仅仅对他,父皇对于他所出的十几个子女都是如此。 李承谨看着和自己紧紧靠在一起的两小只,心里像是萌发了什么东西,细腻温暖。 林玉娘躺在昔日的小床上,闻着熟悉的气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四年前沈溪抛弃她的时候,她对沈家其实也没有多上心。 沈大壮也不过四十出头,若真是独自一人了也未尝不会自己养家糊口。 两个孩子她也完全可以带回娘家抚养。 但,那个时候她偏就要赌一口气! 豹子箐的村民都在私底下议论,说她为了一个秀才抛弃了昔日的青梅竹马。 说她爱慕虚荣,说她忘恩负义…… 那会子的宋大鹰也因为她成婚而气得离家出走。 宋家的人虽然没敢在她面前说什么,但她知道宋大娘私底下没少埋怨自己。 若那个时候她灰溜溜挺着大肚子回了娘家,不仅她自己没了脸皮,还会连累娘家在背后被人笑话。 她也知道在沈溪离家之后,张氏悄悄让村里的几个长舌妇到处散播自己的谣言,还故意让人挑唆沈大壮不干活去赌钱…… 沈大壮虽然是她公爹,但实际上沈家完全是她做主。 那个时候的她赌了一口气回到了沈家。 她就不信凭自己的能力,还能撑不起一个家? 这一呆就是四年,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她也感到十分欣慰,日子也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只是不料沈溪回来了。 她对沈溪当年的半分情意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怨恨和恼怒。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沈溪的不满降低了许多。 尤其这一次他出了主意让人除掉了王虎,暂时保住了宋大鹰的性命,还提前让豹子箐做好防御的准备。 而沈溪对自己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林玉娘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 正辗转反侧之间,她忽然听到了正院的大门轻轻被打开,有人走了出去。 第29章 林远征的秘密 林玉娘没想到,出去的人是爹。 她没敢跟得太近,脚步也放得很轻,只是想不明白爹为何这么晚要出去。 林远征朝着村尾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就拐进了靠近后山的一条小道。 顺着那条小道进去之后,他就听到了一声鸟叫。 两道黑影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 其中一人道:“师父!” 林远征点点头,朝身后瞧了瞧:“先进去说。” 林玉娘远远看着爹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道中,和黑暗融为一体。 她不能点火把,便只能放弃回了家。 直到半夜的时候,她才隐隐听到爹的脚步声回到了正房。 林玉娘百思不得其解,爹这么晚去干啥了? 难不成和村里某个寡妇幽会去了? 林玉娘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这荒唐的念头驱散。 结果这么一折腾,她一晚都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去灶房的时候,王氏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才道:“小妹,你昨晚做什么了?” 说完这话,王氏自己的脸蛋忽然就红了。 她二哥说了,两口子分别了四年,小别胜新婚呢。 林玉娘看到她不自在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岔了,急忙解释道:“我昨晚一个人睡的,大林他爹带着两个孩子睡在后罩房呢。” 王氏看她急了,“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没误会……” 林玉娘见她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都写在脸上了,别狡辩了。 她顿时一阵无语,脱口而出:“他腿都成那样了,你以为我们还能怎么着?” 王氏的神色才惊讶不已,急忙道:“对不住啊,我说错话了。” 林玉娘扶额,摆摆手:“没事。” 灶房里就只有她们两人,王氏见四下无人又低声问了一句:“那姑爷那病……是治不好了?” 林玉娘摇头:“不知道!管他呢!” 屋外的屋檐下,推着李承谨刚刚走到灶房门前的林啸天一脸焦急。 自己这媳妇平时不爱说话,可一说话就惹祸! 他小心翼翼看着李承谨的脸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承谨一脸风轻云淡,轻笑一声道:“谢谢舅兄。” 他这一开口,灶房里的两个女人顿觉不妙。 王氏立刻低头干活,又恢复成了往日闷葫芦的模样。 林玉娘眉心跳了跳,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房门朝屋檐下的男人望去:“你们来多久了?” 林啸天急忙道:“我一大早就去了后罩房,没想到妹夫醒了,就把他推过来了……” 他看到小妹和妹夫两人之间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急忙找借口想跑:“那啥,我去叫大林小林起床……” 林玉娘却快速上前一步拦住了他:“我正有话问你呢!” 她也不管李承谨,拉着林啸天朝旁边的角门走去,压低嗓子道:“咱爹大半夜出去,你知不知道?” 林啸天没说话,但林玉娘已经看懂他脸上的表情,沉脸道:“爹有没有对不起咱娘?” 林啸天一脸无语看着自家小妹:“你想什么呢!” 他四下瞧了瞧,知道瞒不住小妹,就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缘由。 林玉娘惊愕不已:“我以为是大哥在外面花银子雇人干的……” “嘘!”林啸天厉声道,“你想害死全家人吗?” 林玉娘顿时感到愧疚。 也都怪宋大鹰这货,给家里带来了多少麻烦。 林啸天缓了缓神色,压低嗓子道:“此事本来是大哥去办,结果被爹知道了,他就让我们兄弟俩别插手……” 李承谨当初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们想办法找到王虎的弱点然后要挟张县令放了宋大鹰。 林家两兄弟将此事接了过去,却不料又被爹接手。 是爹安排的人直接杀了王虎,引出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所以,昨晚爹应该是去和那两个凶手会面去了。 “你也不知道那两人是谁?”林玉娘盯着二哥的眼睛。 林啸天摇头:“我不知道。” 他没撒谎。 林玉娘心里越发不安了。 爹找的人直接对王虎下了杀手,究竟是什么人? “此事你可别对你相公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啸天交代了一句。 林玉娘明白。 为了宋大鹰这蠢货,林家人算是全都搭上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宋大鹰是为了自己,而自己又被沈家牵连…… 林玉娘皱眉。 她就说,沈溪这厮就是个祸害! 李承谨正琢磨着林玉娘对他态度的转变,忽然看到林玉娘从角门回来后,给了自己一个毫不掩饰大大的白眼! 李承谨:“……” 这女人又抽什么风了? 他又不是故意跑来灶房听墙角的。 林玉娘没理他脸上不解又委屈的表情,进了灶房开始烧火做早饭。 不多久李氏和陈氏也起来了,看到李承谨呆着脸在灶房屋檐下一脸落寞。 陈氏急忙走进灶房驱赶女儿:“你赶紧出去把人带走,一个大老爷们一大早跑来灶房做什么!” 李承谨:“……” 是他要来的? 对了,林啸天那家伙呢? 把他推过来自己人就不见了! 林玉娘被陈氏推搡着出来,没好气推着李承谨回了后罩房。 大林小林揉着眼睛也起了床:“爹爹,娘!” 林玉娘的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下,交代两个儿子:“娘要去灶房做饭,这几日你们俩负责管好你爹。” 说完也不理会李承谨就走了。 李承谨有股气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爹爹,我们去给你打水洗脸。” 看着两个孩子欢快的表情,李承谨在林玉娘那里受的冤枉气消了大半。 林震岳和沈大壮吃早饭前回来了,对大家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 林玉娘特意观察了一下林远征,发现他面色如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爹,而是觉得能够随意杀死王虎的人极其危险。 昨晚大半夜的,爹跑去和人见面,就不怕危险? 她又瞅了瞅旁边吃饭一言不发的李承谨,微微皱眉。 凭啥爹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他却心安理得接受林家所做的一切? 吃过早饭后,林震岳和沈大壮去补觉,林远征带着林啸天出去了,留下几个女眷和孩子在家里。 李承谨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让丰儿旺儿召集孩子们读书认字。 林家不比沈家,后院的一块空地上方搭建了一个棚子,里面晾晒着林家一家人从山上打来的兽皮和不少药材。 李承谨才意识到林玉娘能够认识草药采摘,完全是在娘家被培养出来的。 小溪村后山虽然也有草药,但却比不上崇山峻岭的北陡山。 看着后院棚子下晾晒的各种草药,李承谨人忍不住问道:“你爷爷教你们的吗?” 丰儿点头:“我们打小就跟着爷爷上山采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些药材……” 李承谨忽然心里一动:“你爷爷会给人看病吗?” “当然会啦!咱们村子里没有大夫,但每家每户都会一点简单的医术,普通的头疼脑热自己采药熬了吃就行了。” 李承谨颇有些惊讶。 豹子箐的村民竟然都会一点简单的医术?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村有人会治腿吗?”李承谨也不躲躲藏藏,直截了当道,“就我这样不能走路的,有人会治吗?” 第30章 还得林玉娘帮忙 丰儿颇有些古怪地看着他:“爷会治啊!小姑没告诉你吗?我们林家祖上本就会医术。” 李承谨:“……” 这个可真没想到! 他脸颊猛抽。 林玉娘这女人是多不信任自己,竟然连这事都不告诉他! 丰儿看到他脸色不对,急忙道:“小姑上一次回来和爷说了,爷说他也不一定有把握治得好你这病,所以就没告诉你?” 李承谨的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下。 丰儿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机灵,待会儿得赶紧和小姑通声气,免得之后说漏嘴了。 李承谨心里舒坦了一些,开始教孩子们学习。 对于蒙学的三百千,他早已烂熟于心,教这十几个孩子绰绰有余。 只不过在得知林远征会医术之后,他心里开始有了一个希望的苗头。 丰儿跟着读了一会儿书之后便寻了去茅房的借口,急忙去前院水井旁找到了正在洗衣服的林玉娘,偷偷将此事说了。 林玉娘却不以为然道:“我是问过你爷啊,但你爷说暂时不要给他治!” 丰儿:“……” 林玉娘笑道:“行了,这没什么要紧的,你爷觉得该给他治的时候自然会治,你就别掺和这事了。” 丰儿挠了挠脑袋正准备回去,却又回头说了一句:“小姑,其实……姑父这人还是挺好的。” 说完就跑了。 林玉娘:“……” 好?好在哪儿? 除了惹事他能做啥? 林玉娘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洗衣服。 午饭前李承谨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沈大壮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了。 “儿子,昨晚睡得好不好?” 李承谨发现,就算昨晚他熬了一整夜,精神竟然好得不得了,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晚上不是去值夜,去疗养去了。 李承谨忽然问道:“爹你昨晚跟着大舅兄他们都干了些啥?” “我们是分开两班,你大舅兄上半夜我下半夜,我先在土地庙里睡了一觉,醒来后你家大嫂几个女人送去了宵夜,我吃饱了就去了下半夜的巡夜,绕着村口村尾走了几圈天就亮了,回来又吃了顿饱饭,睡了一大觉……” 李承谨:“……你不觉得累吗?” 沈大壮摸摸胡须:“还行,主要是肚子吃饱了,有力气干活。” “看来你挺喜欢干这活的?” 李承谨觉得,沈大壮大概就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人,普通农活不是不会干,而是没兴趣。 反倒是这种夜里巡逻的事,他倒干得来劲。 两人正说着,大林小林就跑了过来:“爷、爹,娘让我们来叫你们吃饭。” 吃午饭的时候,林玉娘也发现,沈大壮的气色竟然比林震岳的还好。 林远征也注意到了这点,问道:“亲家,昨晚觉得辛苦吗?” 沈大壮嘴里嚼着满满一口糙米饭,摇头:“不辛苦!好着嘞!” 林远征看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 下午的时候,林远征没出门,而是带着沈大壮去了屋外的一块空地上,扔给他一只齐眉棍:“来,咱俩比画一下。” 沈大壮懵了,急忙道:“亲家,我不会啊。” 林远征笑道:“没事,你就把这棍子当成烧火棍耍几招试试?” 沈大壮想了想,指着旁边的草垛道:“要不,我冲那试试?” “也行。”林远征笑着让开了身子。 林玉娘看到爹把沈大壮拉到屋外,也跟着跑了过去。 没想到丰儿竟然也推着李承谨也出了屋子。 她刚想要说话,就看到李承谨指了指前方:“先看看!” 沈大壮将齐眉棍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双手捏住,猛地朝着草垛狠狠击去! 这在李承谨看来,沈大壮的动作极为不规范,甚至双手握住齐眉棍的位置也不对。 但沈大壮那一棍击打下去,将草垛击出了一个洞,稻草四处飞散。 林远征摸着胡须笑道:“不错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亲家,如果你手握的位置放在这里,你再试试……” 看着林远征教沈大壮使用齐眉棍,林玉娘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年纪了还能学得会吗?” 不是她瞧不起沈大壮。 沈大壮人如其名,力气确实不小。 但他的惰性也不小,听说自从沈溪的娘跟人跑了之后,他整个人就完全变成了懒汉。 如今他来到豹子箐,爹竟然还要临时教他齐眉棍的棍法,是不是有点临时抱佛脚了? 李承谨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林远征的身上,若有所思。 没想到在这西南边陲的深山里,竟然还有林远征这样的人物。 在他看来,只要给林远征一个机会,他的能力不会亚于蒋文博。 尤其在得知他还会医术的时候,李承谨几乎都看到了自己欣喜的未来。 只不过这事还得林玉娘帮他。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女人望去。 林玉娘和王氏年纪相差不大,便拉着她一块儿出来看热闹。 从李承谨的视线望过去,林玉娘身形虽然纤细瘦弱,个头却比王氏要高出半个头,这在女子中算是高的了。 她回了娘家之后就换上了一些颜色稍稍艳丽的衣服,大概都是她在娘家时的衣裳。 此时望过去,她身上的小袄在腰间细细收了一圈,刚好显出了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红色细布的小袄衬得她脸颊莹白,一头乌黑的头发坠在脑后,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 李承谨没察觉出自己的目光,但站在林玉娘身边的王氏不经意回头却看到了。 她顿时会心一笑,用手肘戳了戳正在专心看热闹的林玉娘,悄声道:“姑爷偷偷瞧你呢” 林玉娘正在看爹教沈大壮那些招式,摆手道:“别理他!” 李承谨:“……” 顿时感到尴尬无比收回了目光。 沈大壮跟着林远征学了几招皮毛,就急吼吼地将那个无辜的草垛戳了个稀巴烂。 林远征不由笑道:“不错!亲家你就照着我教你的这几招先多练习练习。” 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屋外一排大大小小的脑袋,立刻朝丰儿两兄弟招手:“来来来,你和旺儿陪你亲家爷爷过几招!” 一刻钟后,沈大壮脸色有些难看。 他竟然连两个小屁孩都打不过! 就在这时,村口那边匆匆跑过来一个人:“里正!方家的闺女回来了,说夫家那边出事了!” 第31章 夫家要纳妾 方梅? 林玉娘的眉毛挑了起来,露出了一丝嘲讽。 李承谨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于是,林远征匆匆离开之际,林玉娘也跟着去了。 李承谨忍不住问丰儿:“你小姑认识那个方家闺女?” 丰儿忽然发现,失忆了的姑父有点村里妇人们的特点,好打听。 “她和小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丰儿不知道的是,方梅出嫁前中意的人就是宋大鹰。 结果宋大鹰为了林玉娘离家出走,方梅不得已嫁了隔壁村一个姓宋的人家。 林玉娘倒是没把方梅当仇人,但方梅嫁人后每次看到她就面露怨恨,昔日的姐妹情也就荡然无存了。 林玉娘跟着爹赶到了方家,老远就听到了方梅那嚎丧般的哭声。 “我说梅啊,你别哭了,等里正来了你再好好说说宋家的事……”安慰她的则是方梅的大嫂柳氏。 方母早在方梅出嫁后第二年就走了,方父又年迈,当家的则是方家大哥方勇和柳氏,下面还有一个未娶妻的二哥和两个年岁更小的妹妹。 林玉娘看着方家那家徒四壁的样子,比当年的沈家还差几分。 也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怎么会养出方梅这样的搅家精出来。 “里正来了!”方家二哥方强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将林远征迎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林玉娘竟然也回娘家了。 方强小心翼翼看看林玉娘又瞥了一眼屋子里正闹腾的方梅,缩了缩脖子。 方梅一看到林远征,越发哭得厉害了:“里正,我要和离……” 林远征眉心狠狠一跳。 他还以为宋家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孩子都三岁了,你为何要和离?”他用手按了按额头,朝站在门口的女儿看了一眼。 林玉娘抱着双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没打算插嘴。 方梅立刻义愤填膺道:“他娘嫌弃我只生了一个闺女,死活要让他远房表妹过来当妾!” 林远征怔住了:“……宋家的条件还敢纳妾?” 宋家在距离豹子箐五里外的溪口村,家里的情况和方家不相上下。 当初方勇就是看到宋家老大是个本分老实的庄稼人,才让大妹嫁过去的。 只是没想到宋家竟然敢纳妾? 林玉娘也没想到,颇有些意外朝方梅望去。 方梅和她年纪相当,也生了孩子,但此时的样子看上去比林玉娘大了好几岁,原本就圆润的脸庞此时越发大了。 林玉娘颇有些疑惑,宋家不也是一穷二白的穷苦人家吗? 这方梅嫁过去怎么还吃得越发圆滚了?身上穿的衣裳也是新做的,发髻上还插了一根晃眼的金簪。 看来她在宋家的日子不算难过啊。 只是林玉娘有点好奇,宋家的条件何时变得这么好了?都敢纳妾了! 方梅早已看到了林玉娘打量的眼神,瞧着她那身上半旧的小袄,嘴角不由瘪了瘪,但还想着让林远征替她做主,哭着道:“叔,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和离!” “宋家何时有这个念头的?”林远征也觉得蹊跷。 方梅在林玉娘出嫁后不到两个月就嫁人了,嫁出去之后很少回家。 方家也不是很清楚她在宋家的日子。 方梅哭哭啼啼道:“姓宋的远房表妹逃荒过来,他娘就想要让他收了做妾,要不是我发现得早,那两人恐怕早就滚做一堆了……” 柳氏急忙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姑子叫出屋子去了,朝屋里瞪了一眼。 方梅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在未出嫁的妹妹面前这般口无遮拦。 林远征越听越不自在,朝自己女儿求助地看了一眼。 林玉娘大步走来,打断了方梅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打住!你先说说,宋家哪有这个条件收留远房来的表妹?还有这表妹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给我说清楚了!” 方梅:“……叔,你是里正还是她是里正?” 林远征揉揉眉心:“你先说说宋家的情况。” 方梅恶狠狠瞪了林玉娘一眼,才东拉西扯说了一大通。 “流民!” 林玉娘顿时冷笑起来:“你们竟敢随便收留流民!” 从外面逃荒而来的流民本就是由官府来安置,甚至不会允许进入州府境内。 宋家胆子真够大的,竟然敢私自收留来历不明的流民。 林远征忽然想到了什么:“何时发生的事,你们村里收留了多少这样的人?” 方梅不以为然:“一个多月了,那群叫花子来村里的时候,哭爷爷告奶奶得给全村人磕头希望留下,我们里正就私自做主,留下了那十几个人……小贱人就被我婆婆看上带了回来!” 林玉娘眯起眼睛:“你们里正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流民虽说可怜,却不见得就是良善之人。 前不久就听说过有外来的流民组成了山匪在北陡山西北一带活动,专门对官道上的商队下手,手段极其残忍。 方梅忍不住了:“你在这里瞎掺和啥呢?我要叔替我做主和离!” 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和离了,你能有啥好处?” “和离后你啥都带不走,女儿才三岁就没了娘,还得看后娘的脸色,啧啧啧,还是你婆婆聪明,故意闹这一出让你自己滚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朝方梅望去,似笑非笑道:“说不定你就找借口要和离呢,毕竟宋大鹰回来了。” 方梅顿时气得满脸涨红,跳起身指着林玉娘的鼻子吼道:“姓林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就算你那个残废相公回来了,你敢说你没惦记大鹰?” 柳氏正为这大姑子的话感到羞耻,刚要转身就看到丰儿推着一辆独轮车来了,车上坐着一个男人。 她没见过沈溪,但最近几日听到村民们提起林玉娘的那个相公。 又看到这男人眉眼如星,就算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裳,也掩盖不料他眼眸中透出的一股天生凌然气势。 柳氏急忙带着两个小姑子去了后院,却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她也感到莫名其妙,怎么就对一个秀才如此畏惧? “方梅,你少拿我和宋大鹰的事来说,当初若我愿意嫁他,你以为还有你什么事?哦,对了,如今也没你什么事!你现在可是宋家的媳妇!”林玉娘可不惯着她,反唇相讥。 方梅被气得直哆嗦,胖乎乎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抖动起来。 林玉娘笑了:“你可真有能耐啊,在一穷二白的夫家都能把自己吃成这幅样子,我要是你婆婆,也得想要找理由休了你!” 之前方梅在方家被方母宠得不像话,明明是乡下丫头却偏要当成千金小姐来养,尤其在大嫂过门之后就啥事也不做,娇惯得不行。 她嫁到宋家后的懒惰和嚣张,宋家怕是憋不住了,正好收留了个流民姑娘索性就让方梅自己滚蛋。 第32章 流民的出现 方梅气得直跺脚,却不敢扑过去。 四年前林玉娘忽然要嫁沈溪的时候,她就找过林玉娘。 当时她以为自己长得胖就能狠狠教训一顿她,结果没想到反倒被瘦弱纤细的林玉娘揍得她趴在地上叫娘。 这会子又有林远征在,方梅只能尖着嗓子叫道:“叔,你看看她,只会欺负我!” 林远征还没开口说话,林玉娘就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只是没想到迎上来一双探寻的目光。 “你、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林玉娘忽然有点心虚,脸颊也微微发烫。 她忍不住瞪向丰儿:“你咋把他带来了?” “姑父他……担心你!”丰儿怎么好说,他这姑父有点村里妇人的脾气,好打听! 忽然,屋子里的方梅冲了出来,张牙舞爪朝着李承谨扑了过去! 她打不赢林玉娘,就要让她这个残废相公破相! 林远征都来不及拦住她,就看着她张开十指朝着李承谨的脸上抓去—— 李承谨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将她的双手给掰断之际,旁边忽然伸过来一条腿,猛地就将这胖乎乎的女人从腰部一脚踹开! 方梅“哎哟”一声向旁边跌倒,林玉娘紧跟着又是一脚狠狠踩在了她的心窝上,怒道:“你发什么疯,敢挠我相公的脸!” 如今沈溪只剩下那张脸还能看了。 再把脸抓花,她都不想要了! 一旁的柳氏心里顿时舒坦了。 大姑子每次回来都让全家鸡犬不宁。 这一次栽在了林玉娘的手里,真是活该! 林远征走了出来,呵斥道:“玉娘,住手!” 林玉娘却居高临下盯着方梅,眼神恶狠狠道:“有本事冲我来,打我相公算什么东西!” 李承谨本来有点感动,可听了这话怪别扭的。 他可是个男人! 丰儿一脸同情看着他,急忙对林玉娘道:“小姑,我娘还让我去挖点野菜呢,我要回去了!” 急忙就推着李承谨走了。 林玉娘这才松了腿,转身跟了出去。 林远征一脸尴尬看着方勇两兄弟:“先让你妹子在家住几日,让她冷静些再说。” 方梅则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太委屈了! 林玉娘凭啥欺负她? 她喜欢的宋大鹰喜欢林玉娘,结果林玉娘还嫌弃,她主动去找宋大鹰却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后来林玉娘嫁了沈秀才,结果不出一个月男人就跑了,她以为自己赢了。 结果没想到四年后她男人回来了,自己的男人却要另娶! 天下怕是没有比她更委屈的妇人了…… 方梅的哭声让全家人都脑壳疼的时候,林远征回了家就训斥自己的女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对她动手就是你的不对!” 林玉娘没敢吭声,陈氏顿时就不乐意了:“那是她活该!” 当初方梅娘还活着的时候,和陈氏就不对付,尤其在沈溪和人私奔之后,方梅娘没少在豹子箐里说三道四,把玉娘贬到了泥地里。 陈氏当时直接冲到方家,狠狠扇了方梅娘几个大耳巴子,她才消停。 “你这妇人!”林远征在家虽然严厉,但却不敢对陈氏发火,“刚才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闺女把人踹得躺在了地上!” “谁让她要挠我姑爷的脸?”陈氏叉腰怒道,“姑爷如今只剩一张脸了,挠花了你赔啊?” 林远征看看陈氏又看看女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屋外的李承谨:“……” 是不是还得感到一丝庆幸,沈溪这厮出事的时候脸蛋没坏? 林玉娘走出了正屋,看到李承谨还在外面,急忙推着他回到了后罩房。 沈大壮竟然一直在耍弄齐眉棍,小林大林在旁边给爷爷加油。 李承谨看了一眼林玉娘:“……刚才我大致听到了你和那个方氏的谈话……” 林玉娘斜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很八卦?” 李承谨神色有些无奈道:“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你说!” “我先问你,方氏的夫家距离豹子箐有多远?那些流民是怎么穿过州府的防卫进入林阳的?那些流民来自何处?青壮年有几成?和北陡山外的那些山匪有没有联系……” 随着李承谨的提问,林玉娘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她忽然起身,又将李承谨推到了正院:“这事得和爹商量。” 林远征听完李承谨的话,微微颔首。 其实刚才在方家听到方梅那东拉西扯的抱怨之际,他已经有了警惕。 北陡山西北侧龙溪沟的山匪存在有几个年头了,朝廷有心无力,就渐渐滋长了那伙山匪的气焰。 而那群山匪最初就是从西北逃难来的流民。 他正准备今晚让他两个徒弟悄悄前往溪口村打探,没想到李承谨竟然也听出了不对劲。 “嗯,溪口村距离豹子箐并不远,我安排人过去打探一下。” 李承谨也不想多管闲事。 但出于上一世获知的各种消息,他不得不将一些突发的事件考虑进去。 毕竟想要自立为王的何止周大和等人? 村子里又安静了好几日,这一天轮到林震岳和沈大壮值夜了。 林玉娘和陈氏提前准备好了他们晚上吃的饼子和水,送到了村口的土地庙里。 土地庙就坐落在村口,刚好给值夜的村民轮班休息。 李承谨让林玉娘推着他,也来到了土地庙。 他四处观察了一下,忽然问道:“溪口村在哪个方向?” 林玉娘朝南边指了指。 “西北边是北陡山,南边过去就是溪口村……” 豹子箐的村尾方向就是北陡山,村口的方向则连接着溪口村。 李承谨皱眉自言自语道:“不会这么巧?” “你说什么?”林玉娘没听清。 李承谨神色凝重道:“你有没有想过,溪口村出现流民的时间太过巧合了?” 林玉娘听懂了他的话。 蒋文博等人出现在林阳的时候,绝对不止他们遇见的日子,一定早已来到林阳。 算算时间,似乎正是蒋文博等人来到林阳之后,溪口村的流民才悄然出现。 而且根据方梅的话,那些流民的人数并不多,也就三四十人,但却不知道那些流民中青壮年占据几成。 林玉娘跺脚:“不行,现在我就要去问她!” 李承谨急忙一把拉住了她:“你别去了,那女人……” 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个方梅再跋扈,还能跋扈过林玉娘? 那天他瞧见了,林玉娘无论是骂架还是打架,都远远超出那女人,他还担心个啥? 林玉娘见他说话说了一半,挺讨厌的。 忽然,旁边有个村民叫了一声:“前面有人!” 林震岳立刻吹了声哨子,几个青壮年就手持长刀一脸戒备望向村口方向。 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传来,一头大黑骡跑了过来。 刚跑到村口牌坊处,大黑骡上就翻下来一个人,浑身是血声音虚弱道:“救、救命啊……” 第33章 屠村 溪口村。 村民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收留的那些可怜流民,忽然会举刀相向! 之前还表现得孱弱不堪的流民们,这会子全都成了溪口村村民们下地狱的使者。 谁都没想到,这些看上去瘦弱不堪的流民,杀起人来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时间,整个村子惨叫声不断,血流成河。 宋家。 宋田福慌乱地将女儿塞进了方氏藏在床下的箱子,就听到身后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阿、阿芸?” 他望向站在门口的少女。 阿芸一改前些日子那胆怯害怕的神色,一双眼睛极其冷漠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打量待宰的牲口。 旁边忽然传来宋母尖锐的叫声:“你这个小贱人,你敢骗我!” 宋田福就看到自己的娘举着一把菜刀朝着阿芸身后砍了过去—— “嘶拉——” 阿芸却头也没回,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柄长刀,正中身后宋母的腹部! “娘!” 宋田福的眼眸顿时就红了,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阿芸眼底泛起一丝冷笑,将长刀从宋母腹部抽了出来,毫不费力地就刺穿了宋田福的心窝! 宋田福死死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难以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阿芸将刀抽出来,在他身上擦了擦血渍,四处扫了几眼,忽然笑道:“小囡囡,我看见你了!” 她一脸狞笑走到了宋田福和方梅的床下,猛地一下用长刀将箱子挑开—— 从大黑骡背上摔下来的人被抬进了土地庙,有人低低惊呼一声:“他是溪口村的宋耕!” 李承谨和林玉娘顿时神色一凛。 林震岳立刻上前一步简单地帮他包扎了伤口,问道:“溪口村出什么事了?”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流民,而是北陡山的山匪!”那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急声道,“林大哥,请帮帮我们!” 距离溪口村最近的村落就是豹子箐。 和溪口村的村民不同,豹子箐的村民基本上都是有身手的猎户。 所以溪口村在突然遭遇袭击之际,宋耕好不容易逃出来就直奔豹子箐,寻求他们的帮助。 “你先喘口气,告诉我溪口村的流民有多少人?”林震岳道。 “有三十四人……”宋耕说到这里,忽然哭了起来,“我们真没想到,那些看上去瘦弱不堪的人竟然是山匪,还有那些弱不禁风的妇人,动起手来比男人还狠……” 林震岳立刻道:“吹哨子召集村里所有的青壮力!” 林远征父子也很快赶了过来,村口前的空地上全是火把。 林远征脸色铁青。 他的两个徒弟之前去溪口村打探过,结果发现那些流民没有特别的举动,就松懈了。 结果没想到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 溪口村有不少豹子箐的姻亲,那些把女儿嫁过去的人家顿时慌乱起来。 林远征高声道:“我已经让人去通报官府,但官府的人未必就能尽快赶过去,所以我要问一句,今晚有谁愿意跟着我去溪口村救人?” 家中有女儿嫁过去的人家都举了手,还有不少青壮年也义愤填膺,一派热血。 林远征点头:“我点上三十人跟我过去,剩下的人把村头村尾看好了!” “爹,我也去!”林玉娘忽然举手道。 她望向人群里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方梅,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虽然讨厌这女人,但她夫家的人是无辜的! 还有宋小花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遇难…… 林玉娘骑上了自家的大黑骡,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弓箭,正准备跟着队伍出发。 “玉娘!”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回头就看到方梅满脸泪水看着她,声音颤抖道:“要是、要是田福还活着,你告诉他,我、我不会再和他闹了……” 只要人活着,他爱娶几个娶几个! 林玉娘深深看着她:“你得庆幸你这一次的任性!” 要不是方梅任性惯了,一有事就往娘家跑,她未必能躲开这次劫难。 林玉娘转身松开缰绳,疾驰冲入了黑暗。 李承谨远远看着她疾驰而去的背影,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无论如何,他都要站起来! 林远征留下了林震岳守住村子,带着二儿子和女儿连同村里三十个青壮力朝着溪口村冲去。 待冲到溪口村的时候,他们觉得不对劲。 整个村子连惨叫声都听不见,一片死寂。 林远征额头上顿时爆出了青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家小心,分开三队行动。” 一队人马先进村子,另一队绕向村尾方向进去,第三队从后山往下先潜伏再行动,以免遭遇陷阱。 可是,当三队人马分别进入溪口村之后,就发现整个村子里早已是一片狼藉。 村民的尸体散落在各家各户的院子周围,每家每户养的牲畜全都被洗劫一空,整个村子没看到一个活口。 豹子箐的人有人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林玉娘急忙朝着宋家跑去。 院子里乱七八糟,宋母养的那些鸡鸭鹅猪早已不见了踪影,宋母死在了东院的正屋门前。 林玉娘提着一颗心缓缓走进正屋,就看到了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宋田福。 一想到宋小花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林玉娘心头一阵堵塞。 她急忙四处寻找起来,发现了正屋寝室床底下被打开的一只箱子。 箱子旁边的地上有几道湿漉漉的痕迹。 林玉娘以为是血,结果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小孩子尿床的味道。 宋小花被人抓走了,抓的时候被吓得尿了裤子。 林玉娘在宋家转了几圈也没看到宋田福的妹妹和寡居的长嫂和十三岁的侄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再轻点溪口村那些死亡的村民时,林远征面色沉痛得出了结论:“他们杀光了了村里的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和老人,抓走了年轻妇人和孩子。” 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四周的惨状越发令人触目惊心。 直到快午时,县衙才派来两个神情懒散的衙役。 那两人起初很不耐烦,但在看到现场那可怕的一幕时才慌了。 其中一人道:“此、此事非同小可,我、我们得赶紧回去禀告大人!” 两人很快就跑了,临走前竟然还对林远征道:“你们就先守在此处,等着大人的命令!” 待二人离开之后,有人骂道:“岂有此理!到底谁才是官差!” 林远征却摆摆手,轻声道:“我们先把所有的尸体归拢在一处。” 不管衙门管不管事,溪口村忽然死了那么多人,就必须要一把火全烧了。 否则时间一长,这么多尸体堆积在一处,恐怕会引起不小的疫病。 林玉娘双眼通红,狠狠磨了磨牙:“爹,是不是龙溪沟那群山匪干的?” 第34章 上头不作为 张正河不算是个称职的县令,但听到这令人震惊的消息还是匆匆赶了过来。 来到溪口村的时候,他就看到林远征正带领着豹子箐的村民将尸体全都集中在了村外的空地上,还挖了一个大坑。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道:“林参军,今日多亏你了。” 林远征道:“张大人,此事非同小可。” 张正河看了一眼地上层层叠叠的尸体,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我已经快马加鞭派人通知州府了,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龙溪沟那群山匪会如此凶残! 林远征却道:“只不过我怀疑这一次的凶手并非龙溪沟的人。” 不仅张正河惊住了,林玉娘等人也愣住了。 张正河一张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林阳县不大,有龙溪沟那群匪贼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 只不过龙溪沟那帮人队伍就算再大,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而且他们打劫的对象多数是行商的商人,此事不由他管。 但若是再出现手段如此残忍的匪类就麻烦了。 林阳县十年前就遭遇过一次兵患,天怨人怒,令人发指。 可眼前溪口村的惨状怎么越看越像十年前的那次兵患啊。 林远征将宋耕的话转述给了张正河:“……大人应该加强对周边流民的控制,最好让州府派人加强边境的管理。” 张正河苦笑一声:“参军说得对,可你也知道,刘刺史这人……” 说到这里他没继续往下说了。 林远征也听懂了。 钦州刺史刘兆成自己手中没啥权力,整个钦州隶属剑南道,真正掌权之人是卫戍军节度使王建。 张正河见他皱眉凝神,说了一句:“林参军,虽说我是一县父母官,但其实和你一样也就是普通百姓,真正要作为的是上头的人……哎!” 他也是没法。 当初钟成那伙人刚来的时候,刘兆成也下令禁止过流民进入钦州,但后来节度使那边的边防军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睁只眼闭只眼任由那些流民进入。 后来还是刘兆成无奈之极跑到王建的府邸下跪祈求,王建才给了他一支老弱病残的队伍,勉强拦住了越来越多的流民进入。 连刺史都如此,他小小的一个县令能做啥? 林远征深深吸了一口气:“先不提这些,我打算先把老乡们的尸体烧了,避免疫病爆发。” 张正河立刻朝他举起大拇指:“林参军,此举甚好。” “但我们还发现,村里的年轻妇人和孩子都被劫走了,此事必须要大人下令派人去救人才行!” 张正河脸颊猛抽。 该死的山匪,杀就都杀光了,怎么还把孩子和妇人抢走了? 尽给他惹事! 被林远征紧紧盯着,张正河又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点头道:“好,我一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但很快他就又愁眉苦脸看着林远征:“林参军,你也知道,整个县衙的衙役加起来不过三十余人,这真要追到龙溪沟去,恐怕有去无回啊!” 林远征神色严肃道:“人手不够就征民兵!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溪口村剩下的人死在山匪手里!” 张正河瞅着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林参军,既然你们村里的人有这个能耐,不如你们先去龙溪沟探探风?” 一直没吭声的林啸天都忍不住了:“大人,你这是不打算救人了?” 张正河立刻板着脸道:“休得胡说!” 他一脸为难对林远征道:“林参军,我已经让人通知刘刺史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派人过来,你们若是着急不如自己先去试试,若是不着急就等着州府派人过来。” 林远征冷冷看着他:“你为何不去戍边军试试?” 张正河顿时自嘲一笑:“参军,你太高看我了,连刘刺史都未必能让边防军出动,我一个小小的县令何德何能?” 心里却嘲笑林远征看不清形势。 整个剑南道是节度使王建说了算,他一个县令敢放什么屁? 林远征冷冷看着他:“既然如此,就请大人派人通知各个村落加强防卫。” 张正河笑了:“行,这个简单!”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林玉娘忍不住朝他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林远征却对林啸天道:“你带着大伙儿先把这里的事处理了,我去一趟平远沟。” 王建的一只戍边军就在平远沟,距离豹子箐约十多里处,恰好位于和瞿越交界的边境。 “爹,你刚才都听张正河说了,连刘刺史都没法请动他们的,你去了有何用?”林玉娘道。 林远征笑了笑:“我去找个熟人。” 林远征谁也没带,骑着黑骡就朝着平远沟方向疾驰而去。 林玉娘和二哥带着村民尽快将溪口村的尸体焚烧,直到夕阳西下才筋疲力尽回到豹子箐。 没想到才到村口,她就听到二哥“咦”了一声:“玉娘,你瞧!” 林玉娘正有些无精打采,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坐在独轮车上的李承谨。 他独自一人坐在村口牌坊下面,一双眼眸在看到林玉娘的时候,陡然松了一口气。 旁边有人调笑道:“没想到啊,林家这女婿这次回来转性了?” 周围的人顿时轻松一笑,驱散了昨晚到现在的沉痛。 林玉娘跳下黑骡朝李承谨走去,四处张望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丰儿呢?” “我让他先回了。”李承谨见她身上沾了不少血渍,忍不住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林玉娘的眼帘垂了垂,声音低了下去,“是那些村民身上的血……” 李承谨见她神色低落,立刻道:“岳父呢?” 四周的人都走了,没见林远征的身影。 林玉娘微微叹气:“待会儿回去和你说……” 她今日实在是累了。 她刚想要将黑骡交给二哥带回去,就听到李承谨道:“玉娘,我想试试骑骡。” 林玉娘:“……” 李承谨道:“我……就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帮帮你们……” 他只是没敢说,自己的射箭技术还行,只要能够稳坐在马背上,也还是可以对付普通流民的。 但这会子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会弓箭的能力,只能一步一步来。 结果林玉娘冷笑一声:“秀才!你可别没事找事!” 这会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就够烦了,他还想骑骡。 她索性懒得管他,再次骑上骡子走了。 至于他怎么来的,自己想办法回去! 第35章 会骑骡了 李承谨半张着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唤住她。 林啸天神色复杂走了过来,下了黑骡问道:“你为何要想骑骡?” 李承谨道:“就是在关键时刻还能帮得上忙……” 林啸天犹豫了片刻道:“行,你来试试!” 林玉娘骑着骡走了一会儿,忽然皱眉立刻掉头。 这会子天快黑了,就算有村民开始巡夜,李承谨若是自己回不来也着实有点可怜。 “咦,妹夫,瞧你这样子会骑啊!” 结果,刚走到前面就听到林啸天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此时夕阳西下,斜斜的阳光如同金光笼罩大地。 李承谨已经坐在了林啸天的大黑骡上,身形修长,脊背挺直,夕阳从他脸颊一侧染过,竟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好多年后,林玉娘都没忘记这一刻自己内心的震动。 当看到眼前不一样的沈溪时,林玉娘心里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萌芽。 李承谨没察觉林玉娘去而复返,顺手接过林啸天递给他的一柄长刀,动作极其熟稔地挥舞了几下。 林啸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妹、妹夫,你、你学过舞刀?” 李承谨笑道:“倒也没学过,就是看着岳父这几日在屋后挥舞过,手不觉就痒了。” 林啸天道:“那你可真是有天赋!” 当初他和大哥不知学了多久才能勉强让手指紧握刀柄的。 李承谨心里却在发苦。 他十二岁进入军营习武,十六岁就上战场杀敌,什么样的武器没玩过? 可如今顶着沈溪的身份,他却不能随意展示自己的能力。 憋屈之极! “小妹?” 林啸天忽然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又悄然返回的林玉娘,又朝骡背上的李承谨看了看,忽然道:“我先把独轮车退回去,小妹你带着妹夫慢慢回来啊。” 说完就匆忙走了。 林玉娘牵着黑骡朝李承谨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他,眯起眼睛:“秀才,你以前可是很瞧不起舞刀弄枪的人!” 这也是之前沈溪瞧不起林家的其中一个原因。 嫌弃他们武夫出身。 李承谨此时对于林玉娘的奚落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不是嘲讽他。 他面色如常道:“再提醒一句,你当以前的我死了!” 林玉娘盯着他,忽然笑出声来:“你可真够可以的啊,诅咒自己都不怕。” 怕? 他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林玉娘的心情好了许多,看了看渐渐偏西的日头,转身上了骡子回头道:“你既然如此有天赋,不如随我走一走?” 他虽然上了黑骡也能操控缰绳,但双腿依然无力,无法控制黑骡慢下来的速度,只能慢慢走。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朝前的身影,嘴角微微一咧。 看来这女人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啊。 他立刻就牵着缰绳跟了上去。 随着黑骡的行走,他很快就适应了。 大黑骡再健壮也无法和战马相比。 他之前早已适应了高头大马,这会子骑在这矮小的黑骡上,反倒十分稳当。 林玉娘好几次回头,发现他竟然稳稳坐在上面,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没察觉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朝着村尾处走去。 此时家家户户开始做饭歇息,土路上鲜有人来往。 走出村尾一处狭窄的路口,前方竟然是一片宽敞的长满野草的荒地。 李承谨心里一动,忽然就拉动缰绳朝黑骡屁股上轻轻一抽,速度加快了。 他试了试自己的双腿,大腿根部依然毫无知觉,但却能够出于本能夹紧了骡身,避免掉落。 林玉娘被他突然加速吓了一跳,急忙就追了上去:“沈溪,你疯了?” 李承谨却控制着缰绳,没让黑骡失控,却朝着坡地上方冲了过去。 林玉娘的心都要从嗓子眼掉出来了,急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李承谨驾驭着黑骡一直冲到了半山坡,才用手拉动着缰绳让黑骡停了下来。 林玉娘追了过来,发现他安然无恙,立刻跳下来骂道:“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出了事会给我增加多少麻烦……” 骑在骡背上的李承谨忽然缓缓回头:“谢谢你,玉娘!” 林玉娘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李承谨看着她那发懵的样子,忽然笑了,指向前方:“你来看看……” 林玉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远处山头正在缓缓降落的太阳。 此时的阳光带着浓烈的金红,将整个山脉染成了一片绚烂。 山林间传来阵阵山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在这一瞬间,林玉娘的心好像都空了,把所有的烦心事抛掷脑后,静静地看着前方稍纵即逝的美景,半晌没说话。 李承谨轻声道:“很美是不是?”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很快就要陷入茫茫黑暗了。 林玉娘不知他心所想,但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好久没来看过夕阳了……” 李承谨忍不住回头。 金红光芒将她的脸颊染红,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小巧的鼻梁,精致的唇线,加上那一身红色小袄,竟然让她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美丽。 看来她很适合穿红色…… 李承谨的脑海里闪现出各式各样精美华丽的裙裳。 若是眼前的女子穿上那些华服,未必就比那些贵族女子差。 很快,绚烂的夕阳渐渐西沉,整个大地渐渐暗了下去。 “走!”林玉娘这才回过神来,想到了还未回来的爹,心情顿时低落了不少。 李承谨跟着她沿着山坡而下的时候,已经适应了黑骡的速度,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回村的路上,李承谨看出了林玉娘心情的变化,也没主动问。 林玉娘憋了一会儿,主动开口了,将在溪口村的事说了。 李承谨的眉头越来越紧。 他竟然忽略了剑南道节度使王建! 王建在上一世虽然镇守西南边陲,但却一直是保持中立状态,直到自己出事好像也没有自立为王或者成和五王合作。 毕竟剑南道远离中原,天高皇帝远,他暗中称王也说不定。 从林玉娘转述张正河的那些话来看,王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上一世钦州被四周的流民和起义军攻克,他也没有及时做出什么措施,手里捏着近十万戍边军无动于衷,反倒让这边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李承谨问道:“岳父是不是在戍边军有相识之人?” “应该是之前在军中的战友,好像是个百户。”林玉娘知道一些。 但那百户毕竟是戍边军人,未必就会帮到他们。 两人骑着黑骡朝着林家走去,却听到了村子前方传来不少人家的痛哭声。 第36章 郑家军的部下 有几个中年妇人正冲着呆坐在地上的方梅怒骂。 “你明明知道那些流民是山匪,竟然没及时通知我们,我的闺女外孙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一个瘦弱的妇人嚎啕大哭,揪住方梅的衣领不住摇晃。 旁边几个妇人也都朝着方梅啐唾沫:“你倒是随时跑回自己娘家,就不会提醒我家闺女吗?” 方梅平日里嚣张惯了,但这会子却任由那几个妇人打骂,双眼呆滞一动不动。 林玉娘立刻冲了过去,掀开那几个妇人:“你们没脑子吗?她怎么会知道那些流民是山匪?真要知道,她自己的闺女怎么没带回来?” 方梅忽然回过神来,急忙紧紧拉住林玉娘的手:“玉娘,你见到小花了吗?” 前几日方梅回来的时候,一张脸蛋吃得圆润无比,但得知消息才过了短短一天,她的脸颊就瘦了一圈,眼窝也深陷了下去,双眼充满了血丝,憔悴无比。 林玉娘轻声道:“她被带走了,应该暂时没事……” 龙溪沟那群人也不是魔鬼,把人抢走是为了壮大山头。 方梅顿时失声痛哭,狠狠朝自己脸颊扇了几耳光:“我该死!我怎么就只顾着自己跑回娘家,我本该守在那里保护小花的………” “她若真出了事,我也不活了啊——” 方梅刚才一直呆坐着,此时爆发出凄厉哭喊声,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心头沉痛起来。 那几个妇人也各自哭着走了。 林玉娘转身对李承谨道:“我送她回去,要不你先回去……” “不用,我陪你!”李承谨顺手将她手里的缰绳接过,慢慢骑着骡子跟在她们身后。 方梅双眼无神,走得踉踉跄跄,林玉娘好几次想要搀扶,都被她甩开了手。 “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她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早知道我就该一刀杀了那个小贱人!” 林玉娘看着她悲凉的背景,心里一阵发酸。 方家看到方梅被送回来,都松了一口气,急忙将人接进屋子。 林玉娘转身,就看到李承谨静静坐在骡背上看着她。 她接过缰绳和他并行朝林家走去,一路上再也无话。 回到家中,林家人都有些沉闷,吃饭的时候再也无人说话。 几个小孩大概也察觉出了什么,晚饭后都不敢在院子里玩耍了。 直到林震岳关院门的时候,林远征还没回来。 陈氏不由担心起来:“你爹不会有事?” 刚刚想要回房的林玉娘停下了脚步,被她推着的李承谨自然也被迫停了下来。 林啸天道:“我本想跟着他去,爹不让,应该没事……” 听到他话里的不确定,陈氏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头子犟,你也蠢!他不让你跟着你就不去了?” 林啸天:“……” 在老爹面前他还能怎么着? 陈氏骂了几声,朝林玉娘他们摆摆手:“你们赶紧回去睡觉,别累着自己。” 林玉娘这才推着李承谨回到了后罩房。 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门槛边,看到两人回来急忙问道:“亲家公还没回来?” 林玉娘摇摇头,安慰道:“平远沟离这里十几里地呢,来回都得一天。” 沈大壮没心没肺点点头,接过李承谨就要进屋。 “等等!”李承谨急忙道,“爹,你今晚带着大林小林睡,我有话要对玉娘说。” 沈大壮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早该如此了儿子!” 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个节骨眼上,沈大壮那脑子想什么呢? 他是想要好好了解一下林远征的过往。 林玉娘倒也没恼,交代两个孩子早睡,就推着李承谨回到了正院的西屋。 她打水让李承谨去洗漱,自己去了正屋。 果然,进去之后陈氏正呆呆盯着床边发愣。 “娘,爹去平远沟来回二十多里地呢,不会那么早回来。”林玉娘道。 陈氏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我就担心再次发生十年前的那事……” 那时候两个孩子还小,她却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灾人祸。 林玉娘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娘,这一次有爹和大哥在,村里还有那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没底。 陈氏道:“你别安慰我,事情来了说什么都没用。” 林玉娘也不知该说什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陈氏就撵出去了。 “你相公还在等你,赶紧去!” 林玉娘回到西屋,李承谨已经自己撑着身子上了她昔日的那张床,只是床边的水盆被打翻了,洒了一些水在地上。 李承谨有些紧张。 换成以前,她一定要骂自己一通。 但这会儿林玉娘什么都没说,动作利落地收拾了屋子,自己又去灶房烧了水洗了澡才回来。 李承谨注意到,她已经将那件红色细布小袄换下了,头发也洗了,湿漉漉地披在脑后,一张小脸蛋有些苍白。 林玉娘心事重重在床边坐下:“我还是很担心爹……” 李承谨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说!”林玉娘用一块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低垂着头,露出了领口下一截雪白的脖颈。 李承谨急忙将视线收回,开始询问他想要了解的事。 林远征原来在军中竟然是一名参军。 后来拒绝了军中老将的挽留,带着两匹战马作为军功,和儿子退了伍回乡。 李承谨这才惊道:“你爹竟然是郑老将军的部下?” 郑克己可是大周令敌军闻名丧胆的大将! 当年的大周,只要郑家军出现,边境永远是安宁的。 只可惜…… “幸好当年爹退伍了,要不然还会被牵连。”林玉娘显然是知道郑老将军后来的下场,神色黯淡道。 李承谨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真不知当年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对郑老将军开了刀。 最后倒是把郑家军四分五裂了,可边境也乱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也才刚刚进入军中历练没多久,但也听不少士兵感到惋惜。 说大周若没了郑家军,迟早会亡。 “所以这一次你爹去平远沟找的战友,曾经是郑家军的人?” 林玉娘点头:“是!” 李承谨的心里忽然有股小小的火苗升了起来。 事情这么巧,竟然让他遇到了昔日郑家军的部下。 两人说了许久,李承谨看到林玉娘眼底透出了疲倦,急忙道:“你昨晚就没睡,赶紧休息!” 林玉娘这会子早已眼皮打架,什么都没想就在李承谨身边躺了下去,拉过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待她醒来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孩子们的叫声:“爷爷回来了!” 她心头一喜,想要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紧紧地趴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第37章 睡觉的习惯 昨晚李承谨怎么也没想到,大林小林睡觉时喜欢往人怀里钻,是遗传自他们的母亲! 林玉娘睡下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沈溪除了新婚之夜碰过林玉娘之外,四年来应该没有和她同床共枕过! 可这会子…… 林玉娘早已疲倦之极,压根没多想什么问题,钻进被子里没几息就睡着了。 不知为何,看到林玉娘那熟睡的面容,李承谨心里涌现出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如果此时躺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沈溪呢? 他会不会…… 忽然,李承谨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玉娘本就是沈溪的结发妻子,就算想要做点什么也属正常。 但他心里怎么就那么的不舒服呢? 李承谨几乎是小心翼翼在林玉娘身边躺下。 一躺下他就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香。 李承谨自嘲不已。 若是换成以前,这样民间的皂角连他的东宫都进不去。 可此时,他平时的洗漱,身上穿的衣服,用的被褥,全都是用这种最淳朴的皂角洗的。 只不过说起来他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味道放在他自己或者其他人身上,压根没啥区别。 但唯独林玉娘的身上,有种混合了皂角香的其他香味。 宫里的女子身上大多数都会用到熏香或者其他香料,香气自然是这种民间皂角无法相比的。 但李承谨却觉得,林玉娘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体香是她独特的,完全不同于其他贵族女子身上的香料。 李承谨就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也闭上了眼睛。 可是睡到半夜,身边的女人竟然极为自然地就朝他身边滚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了他怀里,和大林小林一样,手臂还搭了过来环在了他的腰部。 李承谨:“……”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发现到身体里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在惊愕之际,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 惊愕之余他欣喜若狂! 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身边的女人压根不知道他的反应,依旧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肢熟睡不已。 在这一刻,李承谨的心情极其复杂。 他此时的身体还是沈溪的,但却能够清晰无比感受到怀里柔软的身体。 他忍不住抬手,迟疑了片刻,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掌心里传来的感觉和他以前在东宫宠幸过的那些女人很不一样。 瘦弱的骨架和结实紧致的肌肉,竟让他十分新奇。 李承谨前半夜都没怎么睡,身体一直绷紧着,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再次发生反应。 可后来他却无奈苦笑。 就算有了本能的反应,但他的双腿依然没有任何感觉,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啊! 李承谨便是在这样复杂之极的胡思乱想中,临近天亮时才微微眯了眯眼。 可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几个孩子的叫声。 林远征回来了。 他刚想要起身,就发现身边的林玉娘醒了。 李承谨急忙紧闭双眼,装作睡着的样子。 林玉娘在意识到自己睡觉时的姿势时,一个本能就从他怀里跳了起来,下地急忙穿好衣服,急匆匆跑出了房门。 刚跑出去,就看到前院的几个孩子正围着林远征牵着的一匹棕色高头大马转个不停。 “爷爷,这是哪里来的大骡子啊?”小妮好奇地问道。 这时,林家人几乎全都来到了前院,竟然没有人发现林玉娘神色有些慌乱地从西屋出来。 林远征脸上掩饰不住疲倦,但却很有耐心回答孙女的提问:“妮,这不是大骡子,这是枣红马……” “哇!这就是战马?”旁边的丰儿顿时兴奋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在大马身上摸了摸。 林玉娘发现全家人的注意力全都被枣红马给吸引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娘!”角门外匆匆跑过来大林和小林。 小林奶声奶气叫道:“娘,爹还没起床吗?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刚才还围着枣红马转的所有林家人,全都齐刷刷地扭头朝林玉娘望来。 林玉娘:“……” 瞬间,她的脸颊像是着了火一般迅速燃烧起来。 “你、你们赶紧进去叫他起床!”林玉娘硬着头皮推搡着两个孩子进了西屋,反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门外传来李氏和王氏轻轻的笑声。 林远征则皱眉盯着西屋的房门看了一会儿,让丰儿将枣红马牵去了后院骡厩里。 林玉娘脸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抬眼却看到了床上已经坐起身的李承谨朝她投来一个遥望的眼神。 大林小林跑了过去:“爹!” 李承谨一眼就看到了林玉娘那张绯红的脸蛋,轻咳一声道:“我好像听到岳父带回来一匹战马?” 这可比大黑骡厉害多了。 林玉娘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大林小林好奇地问道:“娘,什么是战马?” 林玉娘急忙道:“你大表哥带着去了后院的骡厩,你们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林小林立刻就跑了出去。 林玉娘朝窗外瞥了瞥,两个嫂子已经去了灶房,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有点不敢面对李承谨的目光,头也没回道:“我、我去灶房帮忙……” 说完逃也似的溜了。 李承谨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缓缓弯起了一个弧度。 可很快他就发现麻烦了。 他可以自己勉强穿衣服,然后用手强撑着身体下床,直接坐在独轮车上。 可是,之后该怎么出去? 他得尽快让沈大壮帮他做出可以推动的轮椅出来,否则就真真是个废人了。 还好过了没一会儿沈大壮过来了,却极其兴奋地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儿子,我昨晚终于想到了你岳父教我的齐眉棍的招式了!” “我比画给你看……哎呀,这屋子里太小,我得出去找根棍子试试……” 没等李承谨唤住他,沈大壮又没头没脑地跑了。 李承谨:“……” 他这个爹,真是不靠谱!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平缓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李承谨不知道是谁:“请进。” 房门被推开,林远征肩膀上挎着一只木箱子走了进来。 他走到李承谨身边,神色复杂打量了他一番,将木箱子放下打开了。 李承谨低头一看,双眼顿时放出了一阵阵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 第38章 不愿女儿受累 林远征带来的木箱子里全是整整齐齐,长短不一的针! 李承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难以置信望向眼前的林远征。 林远征昨夜一夜未眠,脸色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眸却犀利无比,冷冷看着他:“既然玉娘已经认同了你,我也不能看着她受累!” 李承谨:“……” 好,他承认自己这副身体对于林玉娘来说是个累赘。 他看到林远征眼底泛着的青色,忍不住道:“岳父,要不您好好休息一日,待精神恢复了再给我扎针?” 林远征冷笑道:“怎么?还担心我手不灵活,扎坏你了?” “倒也不是……”李承谨自嘲道,“反正我如今这样子,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林远征看了他几眼,将他搀扶着躺在床上:“能自己解开裤子吗?” 李承谨点头,将刚穿上的裤子缓缓褪下。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林玉娘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说姓沈的,你要睡到啥时候……爹,你在做啥?” 林远征扭头皱眉:“就算是你自己的屋子,就这么大剌剌地闯进来?先出去!” 林玉娘朝他身后望去:“你们在干嘛?” 林远征顿时恼了:“让你出去就出去!” 林玉娘没看到李承谨的表情,立刻恼怒地转身出去了。 李承谨:“……” 好家伙,原来林玉娘最怕的还是她爹! 林远征起身将房门从里面栓上,门外的林玉娘:“……” 爹吃错药了? 她急忙去了正屋找陈氏:“我爹怎么了?昨晚一夜未眠从平远沟赶回来,也不休息跑去找沈溪做啥?” 陈氏正收拾着屋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给你相公治腿呢!” 林玉娘愣住了,在旁边坐下:“爹不是说要等些时日?” 陈氏道:“你说你啊,秀才回来都快一个月了,你就没发现他改变了不少?” 林玉娘心里微微一动。 他竟然让自己放下了戒备,昨晚想都没多想就又和他睡在一块儿去了…… 谁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 陈氏没察觉出女儿的胡思乱想,继续道:“你爹说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平了,若是咱们家带着这么一个累赘,你说关键时刻要不要扔下他?” 林玉娘愣住了:“爹说不太平?难不成真要打战了?” “哼,朝廷哪一年没在打仗?”陈氏冷笑道,“你大嫂一家在县城里已经听到了风声,说是朝廷又要加三成税了。” “三成?”林玉娘惊得跳了起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陈氏也沉沉叹了一口气:“如今的朝廷还真不想让百姓活了……” 林玉娘惊愕之极,猛地转身就跑:“我找爹去!” 陈氏一把拉住了她:“你爹要给你相公扎针,这会子别去打扰他!” 林玉娘心里那个急啊。 朝廷这可是要逼的民反啊! 一旦重税令下来,龙溪沟那群乌合之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花怎么办? 陈氏见她焦急,狠狠一把拍在了她的胳膊上:“没出息,这点事就吓着你了?” 林玉娘被娘这么一拍,心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一次有你爹在,我倒是放心了许多。”陈氏道。 林玉娘看着没心没肺的娘,欲言又止。 “行了,你先去做事,别影响你爹治病。”陈氏见女儿屁股下像是有钉子般,立刻就赶她出去。 林玉娘从主屋出来,就看到沈大壮手持一根齐眉棍,身后跟着大林小林两条小尾巴,朝着西屋走去。 “我要让你们爹瞧瞧爷爷的身手!”沈大壮得意洋洋道。 这几日他十分虚心向丰儿两兄弟请教,终于掌握了耍弄齐眉棍的要领。 林玉娘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早饭快好了,爹你赶紧带着他们俩去洗脸。” 一听说“早饭”二字,沈大壮立刻忘记了要向儿子炫耀,急忙带着俩孩子去后院洗脸。 林玉娘看了一眼被紧闭的门窗,只好抬来条凳坐在了门口。 不一会儿,王氏走了过来:“小妹,快去吃早饭,今早大嫂煎了葱花饼。” 林玉娘朝身后看了一眼:“我待会儿再去吃。” 又过了一会儿,丰儿擦着嘴巴过来了:“小姑,我娘让我叫你去吃早饭呢。” 林玉娘摆摆手:“你来,守在这里。” 丰儿一脸疑惑。 “你爷在里面给你姑父扎针呢,你守在门口。” 丰儿立刻点头,接替了她的位置。 林玉娘去了灶房,沈大壮早已带着两个孩子吃上了。 没多久,林家人都陆续吃了早饭,剩了林远征和李承谨的饼子留在锅里。 这会子,一家人都知道林远征在给李承谨扎针,吃过饭纷纷去了前院,站在西屋面前观望。 陈氏走了过来,将人都轰走:“都该干嘛去干嘛,这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西屋房门开了,林远征走了出来:“玉娘,他身上的针至少要留两个时辰,你来守着。” 林玉娘急忙就跑了进去。 沈大壮和大林小林也想跟着进去,被林远征拦住了:“亲家公你先去和丰儿练棍,大林小林跟着小妮菱花去摘菜。” 林远征的话在林家就如同圣旨,谁也不敢违抗。 不一会儿人全都散了。 李承谨从胸口一下各处大穴位都扎上了长短不一的银针,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着林玉娘望去,连开口都不敢。 林玉娘看着床上如同一个刺猬般的李承谨,忽然忍不住笑了。 看着她笑得灿烂无比,李承谨心里哀怨极了。 该死的沈溪,要是让自己遇到他,一定要让他吃尽苦头! 两个时辰过去了,李承谨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 林远征按时过来给他取了针,又交代道:“今日你只能吃点稀粥,待三日后方可慢慢增加稠食。” “你身上的经络未通,我给你扎针后正在慢慢修复,不要轻易下床活动,有什么让玉娘帮你。” 林远征交代完后就走了。 林玉娘给他端来了一碗小米粥。 李承谨一口气喝光后,面带忧色看着她:“我、我想要解手……” 林玉娘脸蛋忽然一红,将床下的罐子递给他:“自己解决!” 说完就出去了。 李承谨急忙用罐子解决了问题,长长吁了一口气。 刚把罐子放下,忽然就感到有一股刺痛从脚底窜了上来,痛得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啊——” 第39章 经络通了 林玉娘急忙跑进屋子:“怎么了?” “我、我……”李承谨感觉到那股刺痛从脚底一直窜向他的上半身,直达百会穴,已经痛得浑身冒汗,说不出话来了。 林玉娘急忙转身朝门口跑去:“爹!爹你快来啊!” 林远征匆匆赶了过来,看到李承谨那痛苦的神色,立刻问道:“哪里不舒服?” 李承谨浑身冷汗,指着自己的脚底,哆哆嗦嗦道:“这、这里到这里……” 林远征忽然笑了:“通了?” 林玉娘反应过来:“他的经络通了?” 林远征道:“我给他检查过,他的骨骼没出问题,是经络严重堵塞导致的下身瘫痪,这会子给他扎了针,经络正在慢慢疏通,他才会痛!” 林玉娘看着李承谨那痛不欲生的模样,问道:“爹你现在帮他止会痛!” “止痛?”林远征斜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那是不是让他经络重新堵上,永远也站不起来?” 林玉娘:“……” 李承谨紧紧咬住牙齿,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要……止痛……” 林玉娘:“……” 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林远征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忽然笑了:“不能止痛,你要是心疼他,弄些温水给他擦擦身上的汗。” “擦汗能缓解疼痛?” “不能,只不过会让他舒服一下。”林远征说完又走了。 林玉娘脸颊抽搐几下,朝浑身被冷汗浸湿的李承谨看了看,跺跺脚出去了。 李承谨早已无暇顾及其他,全身的力气都在对抗着这股令人头皮都要掀掉的痛苦。 不一会儿,林玉娘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解开了李承谨的衣服。 当中衣被解开之后,她愣住了。 他胸口处有一道狰狞无比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腰部。 “这是何时伤的?”林玉娘心头一颤,问道。 李承谨早已痛得神志不清,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玉娘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牵动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对他的疼痛无能为力,只能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去满身的冷汗。 她的手指带着一些温热,在他冰冷的身体上带来几丝难以形容的感觉。 李承谨浑身颤抖着,忽然双手一拉一扯,将林玉娘整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林玉娘:“……” 她顿时一阵恼怒,刚想要伸手推开他,就听到他在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不、不要丢下我……” 林玉娘的手一僵,缓缓放了下来。 站在门外的林远征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微微一笑,悄悄掩上了房门。 大林小林蹦蹦跳跳过来了。 林远征立刻就一手牵了一个:“走,爷爷带你们骑马去!” 李承谨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呆呆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伸手在大腿上狠狠一掐—— 嗷呜—— 他差点没嚎出狼声! 痛!痛死了! 李承谨脑子里渐渐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用手不断捏着双腿。 腿上传达出来的各种感觉让他欣喜若狂。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玉娘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醒了?”她神色淡淡问道。 李承谨满脸欣喜道:“玉娘,我有感觉了!” “嗯……”林玉娘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 早就知道了! 昨晚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还、还对她…… 一想到这里,林玉娘的耳根开始发烫,脸上却绷得紧紧的。 李承谨没看到她渐渐发红的耳根,还以为她没听清楚,急忙掀开被子尝试着用双腿下床。 结果没想到他的双腿倒是有感觉了,却无力软弱,“啪嗒”一下就跌在了地上。 林玉娘急忙放下碗去拉他,连拉带拖将他又弄回到了床上:“你这腿经络都堵了大半年了,这会子逞什么能?” 李承谨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残了半年?” 林玉娘没好气道:“我爹推测出来的。” 李承谨忽然发现,此时林玉娘一双手臂依然抱着自己,她那柔软的部位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背部,竟让他有了反应,朝身下望去。 林玉娘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去—— “啪!” 她反手就是一耳光,怒骂道:“臭不要脸!” 转身仓皇而逃。 李承谨摸着被打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神色无奈道:“这可不能怪我啊……” 这是男人的本能啊! 陈氏笑得前俯后仰,用手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亏你还生过两个孩子,这都不明白?” 林玉娘气呼呼道:“早知道他这么不要脸,就不让爹给他治病了。” “你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陈氏朝她翻白眼。 “你也就嘴上嚷嚷得凶,心里不定怎么心疼呢!” 林玉娘一脸扭曲:“我心疼他?我吃了狗屎了我心疼他?” “行了!”陈氏打断了女儿那粗鲁的形容,“这会子他的腿好了,你心里该偷着乐了!” 陈氏已经想好了,待秀才可以下地走路之后,她要跑去小溪村大肆宣扬,让那些当年的红眼病好好看看,沈秀才依旧是她们林家的女婿,谁也别想拆散! 林玉娘无语极了。 “还愣着做啥?”陈氏推搡着她去了西屋,“秀才饿了这么长时间,腿也才刚刚好,要是有个闪失,你是不是还得劳烦你爹?” 林玉娘硬着头皮进了西屋,就看到李承谨已经将衣服穿好了,正双腿搭在床沿,用双手撑着身体,尝试着想要下地。 看到这一幕,林玉娘只好走了过去,搀扶住了他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试试!” 李承谨扭头看着她,没动。 林玉娘被他看得脸蛋瞬间发红,恼怒道:“看什么?” 李承谨嘴角微微一咧,将手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用力撑起了双腿。 但还是感到无力之极,走了几步就不行了。 林远征过来了,重新给他检查了双腿:“后日我再给你扎一次,再慢慢恢复肌肉的力量。” “那我要何时可以如常人般走路?”李承谨有些急。 “看你的恢复情况,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两个月。” 李承谨心里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同一时刻,龙溪沟。 钟成和赵阔看着眼前一群被捆绑的妇人和孩子,诧异地朝着为首那女娃望去。 那女娃正是昔日被收留在方梅夫家的阿芸。 此时的阿芸,早已一改之前在宋家时的胆小怯懦,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戾气。 “这就是你们的投诚书,要加入我们山寨?”钟成对于这队人马感到十分不解。 男人都死光了吗,竟然让一个女娃当首领。 阿芸冷笑一声:“外面还有上百头牲畜,足够有诚意了?” 第40章 山寨的暴乱 钟成和赵阔对视了一眼,道:“来人,去清点一下。”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将外面那些牲畜的数量报了。 钟成和赵阔眼里都闪烁着惊喜,再次望向阿芸的目光就变了。 “阿芸姑娘,你这投诚我们甚是喜欢,但这些妇人孩子的话……” 对于他们来说,可蓄养的牲口比妇人孩子实用多了。 这么多人来到寨子里,每日得耗费多少粮食。 阿芸冷笑道:“看来大当家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人真正的用处?” 赵阔刚要说话,钟成一把拉住他,问道:“姑娘请说。” 阿芸笑道:“距离这里三十多里的地方,是不是有个戍边军驻扎?” 钟成脸色一僵。 那可是他们最害怕的军队。 阿芸冷笑一声转身看了看那些瑟瑟发抖的妇人,走到其中一人面前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这些可是村里年轻且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你说我们把她们的舌头割去扔到平远沟,那些成年驻守边防的士兵会不会动心?” 钟成的脸颊猛抽。 他当年迫于无奈成了山匪,就算打劫商队也鲜有如此残杀性命之事。 也曾从周边贫瘠的村子里抢过一些妇人上山,但也是当成家眷来对待。 如此残忍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可我听说这只戍边军的军纪十分严格,你送去的妇人未必能够让他们上当……”钟成道。 阿芸像是看傻子一般笑了:“大当家想多了,这些人送去未必就是要给士兵当军妓的,而是另作他用。” 被她捏住下巴的妇人浑身颤抖无比,忽然感到脸颊一阵刺痛。 阿芸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柄匕首尖端,流淌着一股鲜血。 那妇人被吓得惊恐尖叫,但很快她的嘴巴被捏开,只看到一股鲜血从口腔中飞溅而出,嘴里传来一阵剧痛,顿时痛得晕了过去! 钟成等人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疯婆子到底要做啥? “大当家,我先挑十个把人处理了,你想办法连夜扔到戍边军去。”阿芸冷笑道。 钟成脸颊猛抽。 他忽然有些后悔让这群人上山了。 这女人就不是正常人! “要不今日你们先住下?这事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钟成没答应也不敢拒绝,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 阿芸深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起匕首笑了:“那就等大当家的消息了!” “来人,赶紧带贵客们去后山住下!”钟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 阿芸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扭头走人。 被割去舌头的妇人和其他妇人孩子都被带了下去。 赵阔忍不住挠了挠头皮:“这婆娘可真是凶悍,谁娶了谁倒霉!” 钟成脸色沉了下去,让人守在门口,低声对赵阔道:“二弟,你得去做一件事……”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叫阿芸的女人不简单,山寨不能留! 他凑到赵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赵阔点头道:“明白了。” 留着这样一个祸害在山头,迟早会出事。 阿芸等人被安置在了后山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面色沉冷。 “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来到阿芸身边,低声问道。 阿芸环视四周,压低嗓子道:“别急,先看看那姓钟的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我看那人是个怂包!” “怂包就别想加入咱们……”阿芸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人点头退下去了。 不一会儿山寨里有人过来了:“阿芸姑娘,我家二当家的请你过去一下。” 阿芸眯起眼睛盯着那人半晌,那人被盯得避开了她的眼神。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阿芸临走前环视了一圈,嘴角微微一咧,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被人引路来到了赵阔所在的院子,阿芸瞅瞅里面那些花里胡哨的摆设以及七八个面带敌意盯着她的女人们,轻笑一声走进了屋子。 那几个女人都是赵阔上山后四处搜罗来的姬妾,此时看到阿芸走进赵阔的屋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把门关上!”屋子里传来赵阔粗声粗气的声音。 阿芸转身关了门,将那几个女人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几个女人急忙就蹑手蹑脚上前,将耳朵紧紧贴在了门上。 “啊——” 屋子里静谧了片刻,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几个女人被唬了一跳。 不对啊,那声音怎么像是二当家的? 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阿芸半边身子全是鲜血走了出来,眯起眼睛盯着那几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女人:“想活命的话,乖乖听话。” 钟成也不知道赵阔的事办得如何,他心头有些烦躁。 王虎的事还没解决,怎么又跑出来个女煞神。 这要是耽误了蒋文博交代的事情,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想要给豹子箐一个突袭,没想到阿芸竟然提前对隔壁的溪口村下了狠手。 这再要想对付豹子箐,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县衙平时对他们打劫商队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溪口村那么多条性命没了,说不定就要派官兵来镇压他们龙溪沟了。 真是无妄之灾! 钟成越想越气。 这年头当个山匪都这么难。 正胡思乱想中,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钟成急忙就开门打算冲出去,结果发现门口早就站着一个人。 他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柄锋利的长刀早已没过了他的胸膛,直穿后背! 钟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一脸狞笑的女人,直直倒了下去—— 平远沟戍边军。 康宁成面色冷峻看着刚刚从益州送来的密信。 默默看完上面的内容,看到末尾王建的特有印章时,康宁从额头隐隐爆出了青筋,直接将密信扔进了旁边的火盆。 王建想要明哲保身,不想战队任何一位皇子,于是便只让手下守好边境,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许插手过问。 要不是林远征前日连夜赶来和他详谈了大半夜,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只戍边军镇守的这方土地已经开始从内部崩塌了。 忽然,有士兵来报:“大人,刚刚有人将一个不明的麻袋扔到了咱们军营外面。” 康宁成斜斜瞥了他一眼,那人急忙又道:“我们的士兵将麻袋打开,里面是一个被割去了舌头昏迷不醒的妇人。” 第41章 残忍的山匪 林远征又给李承谨扎了两次针,李承谨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甚至怀疑他这位“岳父”在替女儿出气。 谁让他借尸还魂的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浑蛋呢? 最后连林玉娘都忍不住向自己老爹抱怨:“一定要扎那么多针吗?” 林远征斜她一眼:“怎么?心疼了?” 林玉娘急忙紧闭嘴巴,她可不敢在爹面前混说。 李承谨一张俊脸苍白无比,强忍住全身的疼痛对她道:“我、我没事……” 林远征笑了:“在你们两口子心里,我是不是特别心狠手辣?” 李承谨:“……” 那是一定的! 林玉娘看着李承谨那满是冷汗的脸,只好道:“行了爹,长痛不如短痛,你既然答应要让他尽快恢复成正常人,随便动手!” 说完她斜了一眼李承谨。 要不是这家伙主动要求她爹让他尽快好起来,至于受这么多累吗? 林远征冷笑一声交代道:“你好好看着他,两个时辰后我来取针。” 待他走后,林玉娘将房门掩上,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一脸埋怨:“我爹都说最慢两个月你就能正常走路了,你何必那么着急?” 自找的! 李承谨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道:“我有些担心那些山匪……” 这几日从林玉娘的描述中,他得知了溪口村被屠村的残忍程度,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件事。 当时他刚刚被封为太子,父皇就将一摞奏折扔给了他。 他当时翻阅了一遍后,被一道折子给震惊住了。 当时的云州发生了一起震惊世人的案件。 云州首富,重要皇商之一的陈家被人灭门。 当时将案件呈交上来的则是云州刺史,他恳求朝廷派专人去查此案。 李承谨记得很清楚,他将此事委派给大理寺卿吴绍安处理。 吴绍安立刻带着一队人马去了云州,三个月后案件水落石出。 凶手是陈家家主当年离散在外十几年的庶女。 吴绍安当时呈交了一份详细的审阅记录。 李承谨当时看完之后有好几天都彻夜未眠。 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 最后凶手陈家庶女被判以极刑,下大牢秋后问斩。 可就在那年秋季,云州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起义军直接冲入云州城,陈氏和诸多囚犯逃出大牢,最终下落不明。 但一年后云州附近出现了一只极其凶残的匪帮。 这只匪帮的首领就是陈家庶女陈芸。 陈芸带领那只匪帮四处打游击战,有时候为了物资会假扮成逃难的流民对一些偏僻的村落下手。 而且手段极其残忍,青壮年男丁几乎全都杀光,将年轻有姿色的妇人和孩子掠走,打残之后从西南边境卖往邻国,罪行罄竹难书。 李承谨非常清晰地记得,那个陈芸带领的那只匪帮常年活动的地点就在剑南道! 而云州距离钦州也就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 他已经开始怀疑对溪口村下手的就是陈芸! 陈芸之所以心狠手辣,和她幼年的经历分不开关系。 一想到吴绍安那份详细的审阅记录,李承谨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坠入深井里的女孩,孤立无助之际却被人从头顶上砸下一块巨石…… “和你说话呢?” 林玉娘见他忽然陷入沉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承谨回过神来:“嗯?” 林玉娘没好气道:“我说那个宋小花,方梅的女儿。” “怎么了?” “你说那么小的孩子,那些山匪抢过去要干啥?”林玉娘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李承谨没说话。 他不敢告诉她,那些妇人和孩子都会被弄成残疾,然后偷偷卖往邻国。 靠近西南边陲的一些国家,会把采生折割发挥到极致,就为了让那些带着畸形的妇人和孩子多讨要几个钱。 陈芸便是通过偷偷将这些人运往境外牟取利益。 李承谨猛地一震。 戍边军! 西南的戍边军一直镇守边境,一直到夏王开始暴乱之际,有人将平远沟撕开了一道口子,瞿越才会乘虚而入。 陈芸既然要干贩卖人口之事,就一定要穿过边境。 上一世的平远沟的防卫会不会就是陈芸等人悄悄撕开的? 一想到这个猜测,李承谨再次冒出了一层冷汗。 该死! 他有些等不及了,此事得和林远征商量。 “你怎么了?又疼了?”林玉娘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急忙问道。 李承谨立刻点头:“快,快叫岳父来。” 林玉娘急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爹出去了,我让丰儿去叫了,你先忍一会儿……” 李承谨重重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忽然望向林玉娘:“岳父认识戍边军的何人?” “你问这做啥?” “我想知道岳父是否能说服平远沟戍边军将领。”李承谨望向她的目光变得冷静无比。 林远征被丰儿叫了回来,一脸不高兴:“还没到两个时辰呢!” “岳父,我有话想要单独对你说。”李承谨强忍住身体上的疼痛道。 林玉娘眉头紧皱:“有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的?” 林远征立刻对她道:“你赶紧去一趟方家,方梅昨晚偷偷想要跑去龙溪沟救她闺女,被人拦下了。” 林玉娘一听,急忙转身撒腿就跑。 还不让她知道,那不就是男人的那些事? 谁稀罕听! 她匆匆跑到方家,就听到方家大哥方勇大发雷霆:“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去龙溪沟,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林玉娘还是第一次看到方勇对他妹妹如此大声说话。 一张黝黑的脸都涨红了,气得眼睛冒火。 方梅一脸委屈道:“我、我用自己换小花回来,不行吗?” “我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豆腐脑吃多了,脑子就和豆腐一样?”林玉娘冷笑道。 方梅瞅了她一眼,狠狠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你来做什么?” “我爹让我来的!”林玉娘理直气壮叉着腰骂道,“你要是真想死那就直接找根树杈吊死算了,别想要祸害家里人!” 方梅顿时就怒了,跳了起来:“你多管什么闲事?我家的事轮不着你管!” “谁管你家的破事!”林玉娘毫不客气指着方勇道,“他是我们豹子箐的好猎手,豹子箐此时正面临危机,你却偏要给你哥没事找事,这事我就管定了!” 方梅脸颊抽搐半天,最终缓缓垂下头,低声哽咽起来:“我、我就是担心小花啊……” 林玉娘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担心有个屁用!你真想要救出小花,我倒有个主意。” 第42章 别牵连家人 “什么?”方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林玉娘的手腕,“玉娘,你当真要是救出我家小花,我下辈子,不,这辈子就给你当牛做马……” “得了,就凭你这尿性,事情成了你还能兑现,还不如给我两块细布料子呢!”林玉娘满脸讥讽。 方梅:“……” “那你说,什么办法可以救出小花?”她咬咬牙,将头上那唯一的金钗取下,“大不了我当了给你买布料!” 林玉娘笑眯眯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方梅脸色微微一僵,难以置信:“你当我傻呢?” 林玉娘冷笑一声:“随便你怎么想?不信拉倒!” 说完转身要走。 方梅又急忙一把拉住了她:“那、那你说要具体怎么做?” “简单啊,先要在观音大士面前做出一些诚意来。” “什么诚意?” “喏,你们方家如今母亲也没了,你大哥大嫂就算是你的父母,想要让观音大士相信你的诚意,先得拿出孝顺你父母的姿态孝顺他们。” 一旁的方勇被吓了一跳,刚要摆手说话,就看到林玉娘丢过来一个眼神。 方梅皱眉盯着她:“那要多长时间?” “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大半年。” “大半年?”方梅惊叫起来,“那小花还能被救出来吗?” “所以啊,得看你的行动了!”林玉娘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我俩小时候在观音庙遇到的那件事……” “行行行,我都听你的!”方梅急忙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有些不自在道,“我从今日起就开始孝顺他们。” “孝顺可不是嘴上说的,你大嫂现在正在后院喂猪呢,你不过去接手?” 方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嘴巴闭上,幽怨地看了林玉娘一眼:“你最好别骗我。” “骗你我还怎么面对观音大士?”林玉娘面不改色道。 方梅也想不到反驳的话,只得去了后院。 方勇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要说话就被林玉娘摆手阻止道:“你也别惯着她,她如今这个样子,都是你娘和你们哥俩惯出来的!” 方勇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谢谢你玉娘。” 林玉娘的神色变得有些低沉:“其实我也不知道小花到底能不能被救出来,但只能先给她一个希望了。” 要是昨晚方梅真的溜出了豹子箐跑去龙溪沟,方勇两兄弟一定会追过去。 豹子箐的一众村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顾跟着去救人,到时候真要和那群山匪对上,不知道会死伤多少。 脑子蠢一点没关系,但别把家人拉下水。 解决了方梅的事,林玉娘立刻就往家里赶去。 没走多久,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张婶?”林玉娘认识这妇人,是和她同嫁到小溪村的张桂花的娘。 “正好遇到你,给!” 张婶一看到她,如释重负般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我刚刚去驿站给我侄子寄东西,驿站的人就把你爹的信让我给你带过来了。” 林玉娘接过那封信,就看到了信封上写着一行字和收信人名字,她只认识其中的一个“林”字,就点点头:“谢谢啊!” 整个豹子箐就他们家姓林。 带着那封信回到林家,林玉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李承谨让她把沈大壮的画像寄到了京城户部,说是让户部帮忙找人。 难不成这封信是京城来的? 当初她避免杨望年对沈家动手,就将寄信的地址请人写上了豹子箐,留了林远征的名字。 她想了想,将信小心塞在怀里朝家走去。 回到林家之后,她就听到正院里传来陈氏激动的声音:“他爹,你真是厉害啊!” 旁边还有李氏惊愕的声音:“真没想到,爹你的医术竟然这么好!” “爹你能走路了?” 小林的嗓门遗传了自家娘和外婆,特别响亮。 林玉娘心中一惊,急忙绕过影壁朝里走去。 就看到李承谨正在林远征的搀扶下,慢慢一步一步沿着走廊来回走动。 “玉娘你赶紧过来看看,你相公能走路了!”陈氏激动无比,拉着林玉娘道。 林玉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压在她心口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搬走了的轻松感。 李承谨走得非常缓慢小心,但却能够从腿部强烈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在源源不断从脚心涌出。 林远征虽然在搀扶着他,但却神色复杂不断打量自己的女婿。 刚才李承谨和他说得不算多,但他却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提醒。 有人在打戍边军的主意。 林玉娘走了过来:“爹,我来扶他。” 林远征松了手,让女儿接手。 陈氏见状,立刻道:“行了,看够了都该干啥干啥去……” 立刻轰人。 省得有人盯着女儿和女婿培养感情。 一下子,孩子们被带走,妇人们去了灶房,林远征却进了里屋。 李承谨扭头看了一眼林玉娘:“怎么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 和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他已经能够很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了。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进去说。” 她搀扶着李承谨慢慢朝西屋走去。 前两日李承谨下床想要走路的时候,她感觉到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是压在她肩膀上的。 但这一次,她感觉到他已经开始调动自己的力量在走路了。 林玉娘轻轻松了一口气。 李承谨看了她一眼:“如释重负?” 可不是如释重负吗? 要知道他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林玉娘在沈家不但要干农活,还得照顾沈大壮和孩子,加上他这个没用的身子,不知道有多累。 林玉娘冷笑:“也该让你尝尝照顾人的滋味。” 李承谨:“……我会学习。” 林玉娘有些震惊。 他竟然说他会学习照顾人? 要不是他失去了记忆,她都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进了西屋,林玉娘想要把他搀扶到床上,被他摆手阻止了:“我坐一会儿。” 这几天扎针全都是躺着,都得躺出蛆虫了! 林玉娘小心让他坐在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圈椅上,掩上了房门,从怀里将那封信递给了他:“你看看是不是从京城户部寄来的?” 第43章 万一是陷阱呢 李承谨心中顿时一阵狂喜,接过信封一看,神色微微一僵。 信上只有收信人地址和姓名,却没有寄信人的任何信息。 看着“林远征”三个字,他望向眼前一脸期待的林玉娘:“你确定这信是从京城寄来给我的?怎么收信人是岳父的名字?“ 林玉娘将那日在驿站的事说了:“那时我担心杨家跑去沈家捣鬼,就把寄信人改成我爹了。” 李承谨迟疑道:“但这万一是你父亲的信呢?” 林玉娘见他磨磨唧唧,干脆一把将信夺了过来,“嘶拉”一声撕开了。 李承谨想要阻拦都来不及。 “跟个娘们似的!”林玉娘没好气将信塞给了他,“好好看看!” 李承谨迫不及待打开信纸,却只看到上面寥寥写了一行字—— 速将此人详细信息送往钦州府沈若芩处! 李承谨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原处。 他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可真不容易啊,沈之书回信了!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林玉娘也松了一口气:“是户部的回信吗?” 李承谨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这么快?你不是说路上都得一个月左右,现在算下来好像从寄画像到回信也不过一个半月啊?”林玉娘若有所思,眯起眼睛盯着他,“秀才,你骗我?” 李承谨张了张嘴,朝窗外瞥了瞥,压低嗓子道:“我对你说实话,可你得答应我,此事只能我俩知道,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他也清楚林玉娘那敏锐细腻的心思,想要继续瞒着她有点不太现实。 好不容易趁着治腿的这几日和她拉近了不少距离,再让她生厌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玉娘皱眉,刚想要说“有屁快放”,忽然想起自己娘提醒过她,少在秀才面前口出“芬芳”,立刻换成了“有……话快说!” 李承谨朝她勾勾手指。 又来这一套! 林玉娘脸上不悦,但却朝他凑近了一些。 李承谨再次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满意极了,低声道:“我怀疑我爹是朝中名门大户的孩子……” 林玉娘朝他看了一眼,脸上的讥讽溢了出来:“这我早就猜过了!” “不,你瞧这回信只有一句话……”李承谨将信上的内容逐一念给林玉娘听,“钦州府沈若岑,这是在州府任职的一位沈家人,你觉得代表什么?” 林玉娘眼睛一亮:“所以,你觉得沈家在朝中真是大户?” “是不是,得带着爹亲自去见一见这位沈若岑就知道了。”李承谨笑道。 近距离看着面带喜色的林玉娘,才发现她的肌肤十分细腻,小麦色的皮肤几乎连毛孔都看不到,带着一种京城贵女所没有的健康和活力。 伴随着她衣领处若隐若现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李承谨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有种想要揽她入怀一亲芳泽的念头! 李承谨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该死! 他怎么会对别人的妻子动了念头?还是个农妇! 不不不! 他大概是在这穷乡僻壤待长了,看到女人就以为是貂蝉了? 没等李承谨做出反应,林玉娘提前起身往外走去:“我得和爹商量一下,该寻个什么借口带你们去钦州。” 沈大壮若真是京中贵族的后人,那沈家怎么也得给些银子。 如今不管是沈家还是林家,全家人能够吃饱饭就不错了。 若是外界传来的消息属实,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下令加大税收,再加上如今匪祸不断,有了银子就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保证全家人的安危。 林玉娘兴冲冲去了主屋找林远征商量去了。 李承谨看着她欢喜雀跃的背影,顿时有种淡淡的失落。 不可能! 他怎能可能对一个生过孩子的农妇产生兴趣? 李承谨脸颊猛抽。 好,就算有点兴趣那也是出于生理本能! 他本就是个正常的男人好不好,对这名义上的妻子有点反应不是正常吗…… 李承谨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如今的正事是要让沈大壮和沈家认亲,他才能借助沈家的力量回到京城才是! 待他回到了京城,他还得想办法解决东宫里的那个冒牌货! 李承谨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无比。 正屋,林远征皱眉道:“他腿才刚刚好,你就要带着他们父子去钦州瞎折腾个啥?” 林玉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扭头对陈氏道:“娘,你外孙想吃土豆饼了!” 陈氏朝她翻个白眼:“让我走就是了,别拿你儿子当借口!” 待陈氏离开,林玉娘才悄声将沈大壮的事说了:“……如今京城来信让他带着爹去钦州找沈家人,我们得尽快赶过去。” 林远征眉头越皱越深,冷冷看着林玉娘:“你们就没怀疑那封信是陷阱?” “陷阱?” 林远征冷笑一声:“真想要认亲,直接悄悄来亲自见人就是,何必让人去他指定的地点见人?” 林玉娘愣住了。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秀才怎么也没怀疑呢?”她皱眉。 以往李承谨的心眼最多,这一次怎么如此冲动? 林远征道:“此事不宜着急,最近龙溪沟那边有了较大的动静,我们还得万事小心。” 一想起溪口村的惨案,林玉娘渐渐冷静了下来。 如今还真不是外出的好时机。 她忽然发现林远征的神色很不好,有些焦虑也有些担忧。 “对了,刚才秀才单独和你说了啥?” 林远征斜她一眼:“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少瞎打听!” 林玉娘:“……那我还把我和他的秘密告诉你了?” “那是你们有求于我!”林远征慢条斯理道。 林玉娘气结:“爹你可真是……狡猾!” 不敢当面叫他老狐狸,小时候可没少挨揍。 “我不狡猾还能保咱家这么多年?”林远征当仁不让。 林玉娘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自家爹幽幽道:“除了你爷爷……” 父女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行了,你儿子不是要吃土豆饼,赶紧做去!”林远征没好气道。 他还有好多正事要做呢。 林玉娘气呼呼走了。 看着她去灶房的背影,林远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惫之色。 刚才李承谨提供了几个关键点给他,他就猜出对溪口村下毒手之人并非钟成和赵阔那两憨货。 若是李承谨的猜测是对的,他还得赶紧去一趟平远沟提醒老康,有人会对戍边军下手。 至于沈家的事,先放一边再说。 他也不会让女儿女婿轻易外出,万一被人胁迫了可就糟了。 林玉娘刚进灶房,忽然就看到二哥一脸急色匆匆从大门跑了进来直奔主屋:“爹!不好了……” 第44章 有人劫狱 林玉娘想要跟出去,却被陈氏一把拉住:“削土豆皮去,你儿子要吃土豆饼!” 林玉娘:“……” 被娘守着,她只好一边削皮一边朝主屋望去。 房门紧闭了一阵,林远征父子出来了。 “爹,发生啥事了?”林玉娘立刻就冲了出去。 林远征皱眉道:“县城的牢房被劫了,宋大鹰不见了。” 林玉娘脸颊猛抽:“谁干的?” “现在还不清楚,县衙昨晚值夜的四个衙役和两个窃贼全都被杀,唯独宋大鹰不见踪影。” 林远征道:“我现在就得赶去县衙,你们好好在家待着。” 父子俩急匆匆走了。 林玉娘一阵心慌,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宋大鹰,还说他和山匪没联系!” 旁边的陈氏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朝西屋努了努嘴。 林玉娘后知后觉望去,才看到扶着门框站在西屋门口的李承谨。 他的神色很凝重,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林玉娘忽然有点心虚,赶紧进了灶房:“我来做饼。” 她心不在焉将土豆削好,切成细丝,然后用面粉加水和了放在铁锅上烙。 陈氏走了进来瞧了一眼铁锅上不成形的饼子,一脸嫌弃:“面粉放少了,也不放点猪油?” 林玉娘瞅了她一眼,压低嗓子道:“娘,你说他是不是被龙溪沟那伙人劫走的?” 陈氏卷起袖子重新调面糊:“我哪知道……” “你啥都不知道还敢让我改嫁给他?”林玉娘有些生气了,“他和沈溪一样消失了四年,过去这四年都干了啥你也没打听清楚?” 陈氏瞪了她一眼:“那你家秀才过去四年干了啥,你打听到了吗?” 林玉娘:“……懒得和你说话!” 真是让人生气。 不一会儿,灶房里传来一阵煎饼的香味,立刻就吸引了在院子里玩的几个孩子,全都跑进灶房一人抓了一块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林玉娘也端了一只碗去了西屋。 李承谨看着她碗里的东西:“这是何物?” “土豆饼!”林玉娘道,“我刚刚煎的,你赶紧趁热吃。” 李承谨看着焦的焦,散的散不成形的一堆东西,迟疑了一下就吃了。 林玉娘:“……不好意思,刚才没掌握火候,焦了一点。” 李承谨倒觉得这饼子还行,吃了大半。 大林小林忽然跑了进来。 “爹,外婆让我们给你送饼子来了!” 李承谨已经吃了个半饱,才看到孩子手里的土豆饼被煎得两面金黄,还散发着猪油的气息,焦香四溢。 他抬头望向林玉娘。 林玉娘:“……那什么刚才水调得多了些,又忘了放油……哎哟,这粮食不能浪费啊!” 李承谨默默点头。 倒是不能浪费,全喂他吃了。 “我还留在一大半自己吃呢,你少用这种眼神瞧我。”林玉娘道。 陈氏可不惯她,让她自己全吃了。 “娘,刚才爷爷把你做的那些焦饼子全都吃了。”大林很诚实道,“他说不能浪费。” 林玉娘:“……” 沈大壮有时候还是挺不错的。 李承谨笑着对两个孩子道:“爹吃饱了,这饼子给你娘吃。” 林玉娘颇有些惊讶看着他。 “娘,给你!”大林将饼子递给她。 林玉娘顿时笑得灿烂无比:“真是娘的乖儿子!咱们一家人分了吃!” 她立刻就将大林小林手里的两块饼子掰了分成了四份,正好一人一份。 两个孩子很高兴,捧着焦香饼子吃了。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递过来的饼子,嘴角微微一咧,接过吃了。 果然,陈氏的厨艺比她女儿好多了…… 林玉娘几口吃了,才对李承谨道:“宋大鹰不见了……” “嗯,我刚才听到了。” 林玉娘:“你觉得会是龙溪沟那伙人干的吗?” 李承谨皱眉缓缓摇头:“不好说。” 关于陈芸的事,他其实了解得不多。 他只知道上一世的这时,她已经被抓入了云州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但这一世却发生了改变,让他心里不安起来。 林远征匆匆赶到了县衙。 一脸愁苦的张正河一看到他,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林参军啊,你得帮帮我啊……” 看着他几乎要老泪纵横,林远征急忙道:“大人先别急,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说一说。” 张正河这才哆嗦着将昨晚的事说了。 昨晚他在小妾那边喝了点酒就睡了,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急忙起来派人过去,才发现牢房那边出事了。 张正河之前虽然也见过溪口村被屠村的惨状,但这一次惨案直接发生在他的衙门里,距离他的住处只有两墙之隔。 守大牢的衙役被人扎成了刺猬,还有一个连脑袋都没了。 还有和宋大鹰关在一处的两名盗贼,竟然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人用刀钉在了墙上。 他下到大牢深处看到那血流满地的样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脑袋悬在了刀口上。 来人如此厉害又凶残,真想要将整个衙门都杀光,他和全家人的脑袋还能保得住? 张正河哭诉道:“宋大鹰这厮究竟在外面惹了什么天大的祸,竟然连累了衙门……” 林啸天斜眼看着他。 之前溪口村被屠村,也没见他有多紧张。 这下火烧到自己家门口了,才感到害怕? 林远征道:“大人是否让人送消息去钦州?此事距离溪口村被屠村时间不长,很大可能就是同一伙人干的。” 张正河点头:“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了,就是不知道刺史大人会不会重视此事。” “刺史大人乃百姓父母官,出如此大事不会坐视不顾,大人且放心。”林远征道,“为了避免歹人再次袭击,还望大人多加强整个县城的戒备。” 张正河张了张嘴,苦笑一声。 整个县衙才不过三十余人,昨晚死了四个,其余都被吓得尿了裤子,关键时刻都是一群银样镴枪头。 林远征父子去了位于县衙半地下的大牢,看到了地上斑驳的血迹。 衙役和盗贼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但整个牢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林啸天怒不可遏:“这一定是同样一群人干的!” 溪口村那些无辜百姓也是这样被杀的。 这群人不同于其他山匪,他们喜欢虐杀。 林远征忽然看到了牢房某处,不由皱起了眉头。 “爹,发现了什么?” 林远征凝神片刻,摆摆手:“先回去。” 龙溪沟。 宋大鹰目眦欲裂盯着眼前的女人,怒不可遏:“谁让你杀那么多人?” 第45章 女魔头 陈芸一脸平静抱着双臂看着他:“怎么?为了救你,怪我咯?” 她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天蓝色细布衣裳,头发也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包着一块天蓝色的发巾,像极了一个俏丽的农家女。 尤其她反问宋大鹰的眼神,无辜又委屈。 宋大鹰一脸铁青:“我没让你救我!” “我不救你,你就等着姓蒋那条老狗把你们豹子箐屠村,然后逼着你跟着他造反?”陈芸一脸冷笑。 “这和你没关系!”宋大鹰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暗暗挣扎了一下,却未能挣脱依然绑在身上的绳子。 “少废些力气,这绳结可是秦大哥亲自打的,除了我和他谁都解不开。” 宋大鹰暗暗环视了四周一圈。 陈芸虽然绑了他,却将他安排在了一间十分华丽的厢房里。 陈芸笑着在斜靠在他身边,柔声道:“大鹰,当初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呢!” 宋大鹰冷冷道:“和我没关系!” 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陈芸咯咯笑出声来:“我可是记着你的好的,从云州大牢出来之后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住这里……” 宋大鹰狠狠闭了闭眼。 他已经知道了溪口村的惨案。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把这个女魔头从牢里救出来! “我没想到姓蒋的那条老狗竟然也盯上了你,还设计让你坐了牢。”陈芸冷笑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先找机会杀了他!” 宋大鹰立刻扭头盯着她:“蒋文博可是晋王的人,你可没那个本事!” 陈芸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可真坏,想要挑唆我去杀他?” 她也清楚自己这群乌合之众近不了蒋文博的身。 而且杀他对自己也没啥任何好处,指不定事后还会被晋王派人追杀,得不偿失。 宋大鹰冷冷道:“你何时放了我?” “放了你?”陈芸又笑了,俏丽的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放你回去娶那个寡妇?” 她不是很清楚宋大鹰的过去,但从他一次酒后吐露的话语中推测他喜欢村子里某个年轻俏寡妇,却被对方拒绝得透透的。 宋大鹰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幸亏他没对她说过自己喜欢林玉娘,否则这女魔头一定会杀上门去。 陈芸忽然懊恼道:“大鹰,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吗?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寡妇?” 宋大鹰想了想道:“她不会乱杀人。” 陈芸没好气笑了:“你也知道,我杀人是无奈之举……” “昨晚要不是我阻止,你是不是打算屠了整个县衙?”宋大鹰冷声道。 “那狗官不该杀吗?” “可你打算连他的家眷也杀了?”宋大鹰怒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且心狠手辣的女子,连无辜的妇人孩子都不放过。 陈芸耸了耸肩膀:“可我不是没杀吗?要不是为了你,我自然是不会放过县衙所有活物的,包括他们的狗!” 宋大鹰垂眸片刻道:“你在溪口村犯下如此恶行,官府迟早要来抓人的,你最快尽快离开此地。” 陈芸用手指轻轻在他脸颊上扫来扫去:“你要是不跟着我一块儿走,说不定哪天我一个不高兴跑去豹子箐……” “你敢?”宋大鹰目光狠狠扫了过来,咬了咬牙齿。 陈芸忽然咯咯直笑:“怎么?害怕我不小心杀了你的寡妇相好的?” 说完她杵着下巴望向宋大鹰:“所以你最好让我开心些,要不然我真的把豹子箐所有的寡妇都杀了。” 她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但宋大鹰却知道她会来真的。 “你别这样……”宋大鹰无奈垂下眼帘,“我答应你就是。” 陈芸顿时高兴地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样才乖啊!” “来人!” 陈芸满脸兴奋道:“三日后山寨大摆宴席,我要成亲!” 豹子箐。 林玉娘在家里有些心神不宁。 陈氏没好气瞪了她几眼:“好好择菜,我可不想吃到虫子!” 林玉娘皱眉道:“娘,你说大鹰会不会有事……” “他有没有事与你何干?”陈氏一脸冷笑,“你是他什么人?” 林玉娘不敢朝自家娘翻白眼,嘀咕一声道:“都是乡亲,说这话……” “你在这里瞎操心有啥用?”陈氏忍不住朝灶房外院子里慢慢走路的李承谨看了一眼,“你现在首要任务是让你相公恢复正常,别成天惦记别的男人。” 以前想要说服玉娘改嫁,那是以为沈溪这浑蛋死在外面了。 可如今他人不但回来了,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岳父、岳母”叫得欢快,最关键是能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这几日李承谨抽空就教孩子们学写字,如今村里好些人家都来打听她这秀才女婿是不是要在林家办私塾呢。 这些天陈氏在村子里走路的胸膛都是挺得高高的。 当初那些讥讽林玉娘的人全都酸溜溜看着她,羡慕她找了个好女婿。 所以,想要脸上有光,家里还得出个读书人才是。 林玉娘惊诧于自家娘对相公的看法,一脸抽搐:“沈溪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这么护着他?” 陈氏一脸冷笑:“他对我这个岳母好,我就对他好,怎么了?” 林玉娘无言以对。 自从暂时回娘家以后,李承谨那张嘴就像是抹了蜜一般,不仅对林家任何人都甜,连村里不时来串门的村民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男人,还真是会来事。 丰儿和旺儿跟着林震岳从山上回来了,背上背着几只刚打下来的野鸡。 “娘,今晚加点餐啊!”林震岳将野鸡扔进了灶房,“爹和老二还没回来啊?” 林玉娘朝他看了一眼。 林震岳摆手道:“我可啥都不知道,刚回来听村口几个大妈说的。” 陈氏忽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解下围裙道:“我去看看大鹰他娘。” 匆匆去了隔壁。 林玉娘趁机溜了:“大嫂二嫂你们帮我择菜,明日我替你们做饭。” 她从后门出去,悄悄爬到了宋家后院的矮墙上,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宋大娘低声哭泣的声音。 “……大鹰他娘,你别伤心了,大鹰不会有事的。” “这浑蛋不如死在外头,一回来就让人操碎了心!” “也不能怨他,当初要不是玉娘那头犟驴,大鹰能跑出去?” “你别替那浑蛋开脱,你应该庆幸玉娘没嫁给他,如今嫁了这么好的一个秀才,比大鹰强多了……” 听到这里,林玉娘瘪瘪嘴。 好?好像大家忘记了过去四年她吃的苦头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爬在这里做什么?” 林玉娘冷不防被吓一跳,失声惊叫,整个人从矮墙上往后倒了下去—— 第46章 有人偷马 预想当中重重摔地的感觉并未传来,而是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林玉娘忍不住睁眼,就看到了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眸。 李承谨面不改色问道:“没想到你竟然有爬墙的嗜好?” 林玉娘顿觉脸上一热,急忙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忽然就看到了旁边目瞪口呆的丰儿、旺儿,以及小妮、菱花,还有她两个好儿子! 六个孩子就像是一串小尾巴一样站在李承谨身后,看着林玉娘。 林玉娘:“……” 顿时,对李承谨好心接住她的感激烟消云散。 “谁让你们来这儿的?”林玉娘立刻叉腰,摆出了她当小姑和娘的架势。 声音越大,越能掩盖她的尴尬…… 丰儿结结巴巴道:“是、是姑父请我和弟弟搀扶他跟着你来的……可弟弟妹妹都跟着来了。” “谁在外面?” 矮墙内传来陈氏的声音。 林玉娘脸颊猛抽,狠狠朝李承谨瞪了一眼:“早知道就不该让爹给你治腿!” 有些气急败坏跑了。 身后传来男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林玉娘匆匆跑回西屋,心砰砰直跳,脸颊烧的慌。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模糊不清的铜镜里透出一张双颊红得娇艳欲滴的脸。 林玉娘哀呼一声,双手捂住脸颊。 怎么这么丢人! 刚才她爬墙的姿势和动作一定很难看,竟然被那浑蛋给看到了…… 好丢脸啊! 不对! 她猛地抬起头来。 她林玉娘为何要在乎一个臭男人的看法? 林玉娘抚着自己渐渐平息下来的胸口,对自己忽然产生的这种感觉感到极为陌生。 为啥她刚刚被他抱着的时候,心跳不仅加快,还有一种说出不的悸动? 这种感觉在新婚之夜的时候都未曾有过,有的只是难受和痛感…… 林玉娘深吸几口气,起身出了屋子。 去了灶房继续帮忙做饭,王氏朝她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李氏端着刚刚拔了毛的野鸡走进来道:“最近山上的野鸡都没以前肥了……” 她的话立刻转移了王氏的注意力。 “听说不仅咱们豹子箐,连距离北陡山远一些的村民都跑去山上打猎了,今年夏季才刚刚结束旱情,整个林阳县百姓的收成都不好。” 李氏一脸忧色:“我娘家人打听到,很快朝廷就要重新征税了,到了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吃饱饭。” 豹子箐靠近北陡山,村民们还能不时从山上弄些野味和野菜来填饱肚子,但那些靠种田为主的村民一旦遭遇天灾,收成一低,每年抛掉交给朝廷的粮税,剩余的粮食未必就能让全家人吃饱。 林玉娘深有所感。 小溪村就是这样,她过去那四年全靠辛苦种地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三人全都沉默了下来,眉间渐渐笼罩了一层愁云。 晚饭的时候,林远征父子俩回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林玉娘好几次望向爹,可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沉默。 林啸天也不说话,男人那一桌上就只听到沈大壮吃饭发出的声音。 女人孩子这一桌大概因为林远征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几个孩子都小心翼翼。 吃过晚饭后,林玉娘急忙追着林远征去了他在正屋左侧的小书房。 林远征皱眉道:“你不去照顾你相公和孩子,成天打听别的男人的事作甚?” 林玉娘被噎到了,半晌后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 “宋大鹰的事你别管!”林远征的脸色沉了下来。 林玉娘很明显感受到了爹情绪有些不对劲,也没敢继续追问,急忙退了出来。 她急忙跑去找林啸天,结果她这个原本就不喜欢说话的二哥直接摆手:“啥也别问,我不知道!” 林玉娘:“我啥都没说呢?” “那也别问我!”林啸天神色无奈朝正屋方向努努嘴,压低嗓子道,“爹严令交代过我,不许和你提宋大鹰的事!” 林玉娘脸颊猛抽,狠狠瞪了二哥一眼,赌气走了。 回到西屋的时候,就看到大林小林趴在床上玩耍,林玉娘道:“你爹呢?” “爹爹说,他可以走路了,就不麻烦娘晚上照顾他了,今晚让我们过来陪你。” 她不由冷笑起来。 这浑蛋,腿好了就撤了? 啥意思? 她越想越生气,瞅着窗外骂了一句:“德行!有本事一辈子别进我的屋!” 后院罩房。 沈大壮被林啸天以切磋棍法叫出去了。 李承谨看着林远征脸上那严肃的表情,不由正襟危坐。 不知为何,林远征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当年以严厉出名的太傅大人。 林远征缓缓道:“你现在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此事事关重大,希望你不要对我撒谎。” 李承谨急忙点头:“岳父请说。” 林远征一双眼眸锐利无比盯着他:“你过去这四年究竟在外做了什么?” 林玉娘睡到半夜的时候醒了过来,两个孩子紧紧依偎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她听着两个孩子发出的均匀呼吸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无比。 这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臭男人算个什么东西? 就算他再次选择离开自己,她还有两个宝贝呢! 林玉娘翻个身正准备闭眼,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从后院的方向传来。 马蹄声! 林玉娘猛地坐起身来。 有人半夜偷马? 那可是爹爹好不容易从戍边军那边借来的战马! 她立刻起身极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就朝后院跑了出去。 结果就看到一道黑影骑在马背上急速从后院的后门冲了出去。 该死的偷马贼! 林玉娘立刻就朝着骡厩跑去,解开大黑骡就跳了上去,刚想要冲出后门。 “玉娘!” 忽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大黑骡:“你要做什么?” “爹?”林玉娘急忙指着后门方向道,“有人偷了你的战马!” 林远征一张脸在月色下黑沉得厉害:“这事你别管!” 他这闺女半夜不睡觉的吗? 林玉娘脸颊猛抽:“那可是康叔借给你的战马?就这么白白被人偷走……” 她忽然疑惑地看着自己爹:“不对,刚才那人是谁?” “你不会派哥哥们半夜出去做危险的事了?”林玉娘惊愕道,“你派谁去找宋大鹰了?” 第47章 天堑 林远征冷冷看着她:“行了,你赶紧回去陪孩子,这事不用你管。” 他牵过大黑骡回了骡厩。 林玉娘看着爹沉冷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怵,不敢再发问。 但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大林小林已经自己起床了。 去吃早饭的时候,林玉娘瞥了一眼男人那一桌,愣住了。 男人桌上只剩下了林远征和林震岳父子。 其余三人都不见了。 林玉娘皱眉望向林远征:“爹,二哥他们呢?” 若是让林啸天去龙溪沟她还能理解,但为何沈溪父子都不见了? 难不成昨晚那人是…… 林远征冷冷道:“我让啸天送他们父子去平远沟了。” 林玉娘惊愕无比:“好端端的为何让他们去平远沟?” 林远征看了她一眼:“你公爹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我看得出来他武力不错,去军营或许还能有点作用。” “沈溪呢?”林玉娘盯着爹,“昨晚是不是他?” 她的口气有些不大好,林震岳皱眉道:“怎么和爹说话呢?” 陈氏也急忙拉着林玉娘坐下,低声道:“你二哥送他们父子俩去军营了,那边有吃有喝,你担心什么?” 林玉娘暗暗咬了咬牙。 她没当场说出昨晚之事,但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啪!”林远征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回娘家就算了,带着孩子也算了,带着你男人和他爹回来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一辈子待在林家?” 林玉娘惊愕无比。 “哇——”小妮忽然被吓得失声一哭。 王氏急忙抱着小女儿就匆匆跑出去哄了。 菱花和大林小林也急忙追了出去。 李氏朝两个儿子使了个眼神,母子三人默默端着碗出去了。 陈氏斜了一眼林远征冷笑一声:“哟,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说完就拉着林玉娘走出了屋子:“咱们去灶房吃,免得被噎着!” 她将林玉娘拉出屋子后低声道:“听娘的劝,这件事你少和你爹去呛。” 林玉娘皱眉刚想要将昨晚的事告诉陈氏,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但直觉告诉她,昨晚那人就是沈溪! 可,他怎么会骑战马? 上过战场的战马和大黑骡完全不同,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怎么可能驾驭得了? 但她清晰地记得,昨晚看到的那人骑马的姿势和动作十分熟稔。 沈溪这过去四年究竟在外做了什么? 林玉娘陷入了沉默。 同一时刻,龙溪沟。 李承谨沿着林远征画给他的路线,顺利地来到了龙溪沟外一处密林。 依照林远征的交代,他掏出了一只鸽哨轻轻吹了几下,五长三短。 不一会儿,身后的丛林里细细簌簌走出来两个年轻男人。 那两人一看到李承谨,瞬间用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 个子稍高那人厉声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师父和我们的暗号?” 李承谨并未下马,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了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这匹枣红马帮了他大忙。 虽然此时两条腿走路还是不太行,但骑在马背上他却只需要控制好马匹,就能行动自如。 两人神色警惕快速将信看了,再次望向李承谨的时候眼里依然半信半疑。 “你是二柱,你是黑子?”李承谨朝两人打量。 个子高的叫二柱,另一个肤色黝黑的是黑子。 二柱心里有些不舒服。 师父竟然让他们兄弟俩听从眼前这人的安排,还必须要保证这人的安全。 李承谨也不多废话,问道:“说,这几日你们在龙溪沟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二柱瓮声瓮气道:“自从那伙人来了之后就紧闭山寨大门,我们无法进入。” 不得不说,当年钟成选择在龙溪沟山头上成立山寨还真是得天独厚。 位于北陡山西北侧的山麓,陡峭笔直,上山只有极其狭窄的一条路。 据说那是前朝时的一个村落为躲避战乱亲自开凿出来的一条道路,后来大周朝成立之后那些村民就下了山,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 钟成捡了一个大便宜,仅带着几十号人就可以守住山头,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也难怪县衙对龙溪沟的山匪无能为力。 就凭县衙那些混吃等死的衙役,谁敢拼了老命来攻打山头。 二柱和黑子受了林远征的委托,根据陈芸等人留下的行踪一直追到了龙溪沟。 但却发现龙溪沟守山头的石门被重重放下,好几天没升起来。 “岳父说,宋大鹰就在里面?”李承谨问道。 两人眼眸狠狠一缩。 啥? 眼前这小白脸是师父的女婿? “好啊,你就是那个抛弃玉娘的狗东西!”黑子咬牙切齿道。 李承谨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我没抛弃她!” 二柱一把拉住冲动的黑子,冷声道:“你闹啥?先把师父交代的事完成!” 等此事了了,他们兄弟俩再“好好”收拾眼前这小白脸! “那就等着他们开门!”李承谨朝二柱看了一眼,“除了这个入口,山头就没有别的出口了?” 二柱道:“这是唯一上山的路,其他的地方全是悬崖峭壁。” 李承谨道:“带我去转转。” 黑子哼了一声。 二柱点头:“随我来。” 两人立刻从旁边的丛林里牵出两头有些老态的战马跃了上去。 黑子朝李承谨瞥了几眼:“没想到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竟然也会骑马?” 就是不知师父为何让这么一个弱鸡过来! 二柱却若有所思。 师父行事从来不会胡来,既然派此人来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承谨装作没听到黑子的嘲讽。 经过这段时间林玉娘的“栽培”,他对于言语上的这些讥讽早已不在意了。 反正骂的又不是他! 三人朝着龙溪沟山头入口的方向走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二柱特意选择了距离主山路稍远的一条小径。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二柱勒住缰绳在一处稍平的地方停下了,指着远处的一处悬崖断壁道:“就是那里。” 李承谨惊讶无比。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天堑! 四周峭壁直耸入云,除了两座石壁中的那道山缝,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通往上方的道路。 真想要攻克,只能智取。 李承谨道:“你可知他们多久下一次山?” “我问过山下的村民,他们每个月会下山两次采购物资……上一次大约是十日前。”二柱道。 李承谨忽然皱眉道:“那他们是否有人看到溪口村那些被掠走的妇人孩子?” 第48章 比她更疯 二柱和黑子对望一眼,眼神有些黯淡:“溪口村被屠村的那晚,他们听到了这里不小的动静……” 还有一些妇人和孩子的哭喊声。 但山下的村民遭受山匪的荼毒已久,根本不敢出来管闲事。 “宋大鹰被劫狱那晚呢?” 二柱摇头:“那就没什么动静了,应该只是少数人行事,动静不大。” 李承谨又细细观察着山缝中的石门:“那东西是以前就存在吗?” “我近距离观察过,那应该是后来钟成等人弄的断龙石。”二柱道。 李承谨皱眉。 有这样一道断龙石,再加上这天堑般的关口,就算林远征找来戍边军帮忙,也未必能攻克。 况且林远征说过,戍边军的守卫将军虽然是他的老战友,但所有派兵的兵符却是王建的妹夫在掌管,很难说服戍边军前来支援。 那么,只有智取了。 李承谨在思考之际,黑子忽然凑过来道:“我说秀才,你有啥能耐能救出里面的人?” 二柱皱眉,却并未阻止他表弟对李承谨的讥讽。 他心里也不服气。 师父无端就让他的秀才女婿来插一手,啥意思? 李承谨微微一笑:“我没什么本事!你们也听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黑子呵呵冷笑:“那你来做啥呢?骑马玩儿呢?” 他看着李承谨身下健壮的枣红马,嫉妒极了。 师父竟然把他寄养在老康那里的“大红”给这个废物女婿骑。 李承谨却淡淡道:“你都说我是秀才了,我自然是要好好去和他们谈一谈的。” 二柱愣住了,继而骂道:“你疯了!那伙人不是钟成那群乌合之众,是一群杀人如麻的疯子!” 李承谨却意味深长一笑:“那就要表现得比他们更疯才行。” 山寨里的人正准备着即将要举办的婚宴。 钟成和赵阔的人,被杀的杀,活埋的活埋,剩下三分之一全都投降了。 陈芸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让整个山寨大换血。 此时,她正盯着新房的布置皱眉。 “主子,整个山寨就只剩下这些红布了,真要全都布置就必须下山去县城购买。”秦大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陈芸叹了一口气:“这会子正在风头上,也不知道断龙石外面有没有藏着戍边军的人,暂时不必去冒险。” “戍边军那边一定会救那妇人,我们就安静地等待消息就是。”陈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和宋大鹰的婚礼不过是在等消息的过程中的一剂调味料而已。 如果宋大鹰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她将戍边军撕开一道裂口,将第一批货送出去后再来收拾他。 不仅要收拾他,她还要让宋大鹰亲眼看着整个豹子箐被屠杀,让他亲眼看着喜欢的小寡妇被她的手下玩一遍…… 这就是忤逆她的下场。 想到这里,陈芸浑身舒畅转身走进了关押宋大鹰的屋子。 宋大鹰依旧被绑在床边。 他没想到这屋子里的床边竟然有一双铁制的镣铐。 那镣铐很明显是为女子设计的,此时紧紧扣在他的手腕上,半点空间都没有。 该死的变态! 宋大鹰骂着这间屋子的原主人,尝试了许多次都无法将镣铐解开。 陈芸袅娜地走了进来,笑盈盈望向宋大鹰:“大鹰,明日就是咱们俩的大好日子了,你高兴不?” 宋大鹰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镣铐:“你觉得我高兴吗?” 陈芸咯咯直笑:“我都说了,一旦咱们成了亲拜了堂入了洞房,你乖乖成了我的人,我就亲自给你松开。” “那你觉得我这样,怎么和你拜堂入洞房?” 陈芸脸色顿时羞涩,嗔怪朝他打了一下:“讨厌!” 宋大鹰:“……” 让他和这恶魔入洞房,不如杀了他! 但一想到豹子箐的乡亲,他只能先忍着,忍到这女魔头松懈的时刻,他再一刀宰了她! 陈芸忽然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你此时心里莫不是在骂我?甚至还想要找机会杀了我?” 她一张小脸看上去人畜无害,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却透出一股疯狂。 宋大鹰面色淡淡道:“我没那么想。” 陈芸眯起眼睛盯着他,忽然笑了:“哟,你瞧我都忘了,我该给你准备一件新婚礼物的……” 宋大鹰的眉心猛跳:“你要做什么?” 陈芸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脸颊上的那道疤痕,柔声细语道:“你真想要对我动手尽管试试,我会让整个山寨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玩你的小寡妇,让她生不如死……” 宋大鹰眼眸猛缩:“你到底是个什么恶鬼!” 陈芸一脸坦然笑道:“我本就不是人啊!” 宋大鹰被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陈芸道:“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否则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二心,我就拿你的人出气……” 忽然,门外传来下属的声音:“主子,有人在断龙石外面叫嚷要加入咱们。” 陈芸眨了眨眼睛,诡异一笑:“哟,谁吃了豹子胆敢加入咱们?” 说着她就在宋大鹰的脸颊上掐了一把:“你猜是不是有人想要来救你耍的花招?” 看着陈芸离去的背影,宋大鹰的心沉到谷底。 此时他根本不希望任何人来救他,尤其是林家人。 不管谁,落到陈芸的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或许还会生不如死。 宋大鹰此时懊恼自己当时的一时冲动,不该为了获取玉娘的好感去教训杨家人,被蒋文博摆了一道,才会落入陈芸这个可怕女人的手里。 甚至还会连累豹子箐的乡亲。 尤其是林家人。 一想起刚才陈芸威胁他的话,他脊背一阵冰凉刺骨。 陈芸颇有些好奇地从山寨下来,走了一截狭窄的石阶后就听到了断龙石后面传来的嚷嚷声:“开门!我们可是要来投诚的!” “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带来了一件礼物,保管大当家的喜欢!” “此人可是这里少有的秀才,听说和晋王的师爷蒋先生混过……” 陈芸本在哈哈大笑,听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蒋文博? 外面这俩憨货抓了蒋文博的人? “打开断龙石!”她眯起眼睛,冷笑道。 秦大忍不住道:“主子,这俩憨货说的未必是实话……” “你们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要把这秀才的腿打断了啊!到时候晋王追究起来,就是你们大当家的责任!” 黑子扯着嗓子叫道。 二柱一言难尽看着李承谨。 看来师父的这秀才女婿,比里面那女人更疯! 竟然愿意主动送上门去当人质! 李承谨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有本事你们打死我,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陈家的聚宝盆在哪!” 第49章 聚宝盆 断龙石里的陈芸:“……”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脸上如同染上了一层寒冰。 “开门!” 秦大看着她眼底翻滚出浓浓的戾气,急忙朝旁边摆手。 两个山匪一左一右分别启动了石壁两侧的机关,两道极粗的铁链从滑轮上启动,巨大的石门从中间缓缓滑开。 二柱和黑子惊愕无比。 他们以为巨石会被一股强大重力往上抬起或者下沉,却没想到是朝两边分开。 为何刚才一眼望过去,他们没看到石门上的缝隙? 李承谨却微微皱眉。 石门上做了特殊的处理,将缝隙伪造成了天然的石纹,常人一般发现不了。 而这项雕工一般是来自为皇室造陵的匠人……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到一个身形袅娜的少女面带一股极浓的阴沉朝他走来。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大汉面色凶恶,手里都端着一柄雪亮的长刀。 石门里侧左右两边分别有两个搭建在石壁上方的哨岗,两个山匪正面色不善用弓箭对准着他们。 李承谨略迅速收回环视了一圈的目光,做出了一副愤怒的神色。 陈芸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秦大和几个手下立刻将刀架在了二柱两兄弟的脖颈上。 他们神色警惕环视四周一圈,以极快的速度将三人拽拉进来,身后的断龙石再次轰隆隆阖上。 陈芸抱着双臂冷冷打量着李承谨:“你知道陈家聚宝盆的消息?” 眼前的男人长得倒是俊美,可惜却天生白净,一双凤眼像个女人似的,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李承谨眼神闪烁了一下,迟疑道:“此事我不能随意透露。” 陈芸眯起眼睛盯着他半晌,转身道:“先把他关起来!” 立刻有人上前将李承谨扣了,朝前押去。 秦大皱眉指着二柱和黑子道:“主子,这俩憨货怎么处理?” 陈芸转身打量着两人:“还要我教你?依照之前的规矩来处理。” 说完就走了,压根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黑子忍不住道:“我们可是来投诚的……” 秦大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咱们这山寨可不是谁想要加入就能加入的,得经过考验才行!” 二柱和黑子:“……” 李承谨被人强行带走的时候,脚步略有些踉跄,被身后的人踹了几脚:“没用的秀才,腿软得跟鸡仔似的……” 他一下子控制不住,倒在了地上。 陈芸冷冷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盯着他,一脸讥讽:“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承谨颇有些狼狈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揉了揉膝盖。 几个山匪还想过来踹他,被陈芸阻止了:“留着他有用着呢,别弄坏了!” 沿途向山寨后方走去,一路上李承谨的脚步放得很慢,暗中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从断龙石往上被开辟出来一片片菜地,见缝插针种了不少蔬菜,却东倒西歪蔫了不少。 没人浇水施肥。 李承谨眯起了眼睛。 再往后山绕过去便是山寨是大本营。 全都是沿着山壁一侧的巨大石洞搭建出来的各种房舍。 巨大石洞形成了天然屏障,最初逃来这里避祸的人利用这里的优势搭建了简易的房屋。 一些衣着褴褛的妇人面黄肌瘦在屋外带着孩子,看到陈芸等人过来的时候纷纷面露惊恐之色,急忙逃回身后的屋子。 有一些男人被拷上了脚铐在干活,神色麻木冷漠。 而地上还有不少血迹尚未洗去,在阳光下醒目不已。 “秀才,看什么呢?”陈芸忽然用刀背朝他的后脑勺敲了一下,“怎么?可怜他们?” 李承谨默默收回了目光。 很快,他被关进了一间四处透风的破烂屋子,脚上被拷上了一道铁链,拴在了墙壁一侧。 墙壁上飞溅了不少黑红的血液,脚铐下面是一堆散发着臭味的发霉干草,旁边的角落里扔了几个恶臭熏天的罐子。 “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说出实情,我就让人给你送饭!”陈芸临走前笑盈盈道。 对付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饿肚子。 “哐啷!”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李承谨慢慢收敛了脸上胆小的神色,目光冷冷扫向铐住自己的镣铐,暗暗运气。 陈芸一脸高兴回到了她和宋大鹰未来的新房:“大鹰啊,真没想到老天爷给我送来了一件大礼!” 宋大鹰正担心山寨外的人是豹子箐的乡亲,看到她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兴奋,皱眉道:“谁来了?” 陈芸刚想要开口,忽然就笑盈盈看着他:“想知道啊,求我啊?” 宋大鹰垂下了眼帘,不再开口说话。 陈芸嗤笑一声,身子软若无骨般靠在他身上:“你就不想知道何事让我如此开心?” 宋大鹰冷笑:“我劝你积点德,以免将来下无间地狱。” 陈芸却饶有兴趣揪住他垂下的一缕发丝道:“真让我下了地狱,我要大闹阎王殿!” 宋大鹰索性不再和她说话,心里却在忐忑不安。 陈芸用手指戳了他的脸一下:“真没劲,我就是想要告诉你……刚才山寨外来了一个秀才!” 宋大鹰眼眸惊愕无比:“秀才?哪里来的秀才?” 千万别是沈溪那蠢货! “你们这十里八乡能出几个秀才?”陈芸冷笑道,“只可惜我暂时不会派人下山,要不然去打听一下这秀才和姓蒋的那条老狗有啥关系?” “你说什么?”宋大鹰越发感到惊异了。 这怎么又扯到蒋文博了? 陈芸见他面色惊愕,轻笑一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聚宝盆?”宋大鹰有点发懵,这又哪跟哪儿? 陈芸笑道:“宋大鹰,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没啥心眼!” 但她说话的时候,眼里跳动出一道强烈的火苗。 要不是有人传言陈家有聚宝盆,陈家至于被灭门? 还把这个巨大的黑锅甩在了她头上! 此仇不报,她下地狱都得一把火将阎王殿烧了! 豹子箐。 林玉娘有些失魂落魄,做饭的时候不是盐放少了就是把盐罐子打翻了。 陈氏心疼地跺脚:“姑奶奶啊,你可知这盐多少一两!” 林玉娘低声道:“娘,爹究竟让他去做什么了?他是不是想让沈溪死在外头?” “胡说!”陈氏一巴掌拍在她手臂上,“你把你爹想成啥人了?” 忽然,灶房外的大林小林叫了起来:“爷爷回来了!” “哐啷!”林玉娘丢下锅铲就冲了出去。 第50章 出现疫病 刚刚返回林家的沈大壮,满头大汗,刚刚下了大黑骡就急匆匆问丰儿:“你爷爷呢?” “亲家!” 正屋里的林远征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从书房走了出来。 沈大壮大步朝前:“亲家公,康将军特意派我过来一趟,说……” “进屋说话!”林远征看到了从灶房里跑出来的林玉娘,一把将沈大壮拽进了书房,“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林玉娘:“……” 她狠狠瞪着书房的门,立刻转身朝门外跑去。 可她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她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那天夜里,沈大壮的确是被二哥送到平远沟去了,可沈溪呢? 她忍不住狠狠咬了咬嘴唇,转身朝书房走去。 陈氏追了过来,都没来得及阻拦住她,就看到她“啪啪啪”地大力敲打林远征的房门。 “放肆!” 林远征猛地拉开房门怒道:“你的教养哪里去了?” 林玉娘一脸冷笑叉腰道:“你把我相公骗到哪里去了?” 这几日她天天追着大哥二哥询问,那俩家伙一看到她就跑。 可不是有鬼吗? 林远征脸色铁青:“都说了这事你别过问!” 林玉娘却越过他望向身后的沈大壮:“爹,你儿子在平远沟吗?” 沈大壮不敢看她,低头嘟哝了一句:“在、在的……” 林玉娘气结。 真没想到啊,在沈家都是她说了算,结果回了娘家她就做不了主了。 林玉娘刚要反驳他的谎言,忽然就看到沈大壮猛烈地咳起嗽来:“咳咳咳……” “爹,你别装了!”林玉娘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 可没想到沈大壮咳着咳着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林远征大步转身急忙几下点住他身上的几大穴位,厉声道:“快,取针灸盒过来!帮我” 林玉娘也被吓到了,急忙将他的针灸盒取来,动作熟稔地开始点燃硫磺给银针消毒。 林远征取针扎针,动作行云流水。 不出半盏茶,沈大壮睁开了眼睛,猛地吐出一口浓血,才缓过劲来。 林远征立刻道:“你先出去!” 林玉娘也知道爹要给沈大壮检查身子,自己不便在场,转身出去了。 林远征解开沈大壮的衣服,在看到他腰间出现的一块鲜红疤痕时,不由皱眉道:“亲家,你赶紧给我说说,你这两日在军营里都做了一些什么?” 沈大壮胸口舒服了许多,才将这两日的事都说了。 “……一个又哑又疯的妇人?”林远征深深皱起了眉头。 戍边军向来纪律严明,老康从不允许军营里出现年轻妇人,何时会收留这样一个人? 沈大壮才去了不到两日,啥事也说不清楚。 林远征立刻唤来林家两兄弟:“从今日起,你们每日给他用硫磺和艾草熏身子,尤其是腰间那块藓,然后用这个方子熬制汤药,每日三次。” “记住,这屋子只许你们两进入,每次出去的时候也需要净手熏硫磺,晚上就都住在这里,暂时不要和媳妇孩子接触……全家人待会儿也得好好熏艾草硫磺净手!” 听到这话,林家两兄弟顿时惊住了。 “爹,难不成戍边军那边出现了疫病?” 林远征脸色铁青:“我得尽快赶过去,你们两好好守在家中。” 走出屋外他就看到了同样震惊的林玉娘,皱了皱眉:“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哪里也别去……” “爹,我陪你一块儿去军营!”林玉娘毫不掩饰她之前的偷听,“我都听到了,军营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妇人,我比你方便。” 林远征迟疑了片刻对陈氏道:“你去通知村里其他人,最近尽量不要外出,晚间的巡逻也不能断,一旦有情况立刻派人来平远沟找我。” 陈氏平日里大大咧咧,关键时刻脸色凝重点头:“行,他爹你和玉娘放心去。” 林玉娘出发前抱着两个孩子亲了几口:“在家乖乖听外婆的话,娘很快就回来。” 大林乖巧地点头:“娘,我会好好听话的,你见了爹爹告诉他我们很想他。” 林玉娘没接这话,而是朝林远征看了一眼。 林远征脸色极不自在道:“快些,趁着天黑前赶过去。” 父女俩骑上大黑骡就朝着平远沟方向冲去。 二十几里的快马加鞭的话半日就可抵达。 林玉娘骑在骡背上,迎面出来一阵阵初冬的凉风,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前方林远征的背影,忽然觉得平日里高大的父亲身形透出一股浓浓的疲倦。 想起这几日和爹的关系,她心头涌起一阵愧疚。 算了,先帮爹解决平远沟的疫病再说,沈溪他…… 自求多福! 父女俩匆匆赶到平远沟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了。 康宁成看到他们父女二人赶来,忍不住调侃道:“老林,怎么把闺女带来了,我只不过找了个借口让你亲家回去看看孙子,省得他成天在兄弟们面前夸耀他儿子孙子,弄得大家都想家了……还真是个自来熟!” 林远征却神色凝重不已:“老康,那个哑巴妇人在何处?” “怎么了?”康宁成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不对劲,急忙道,“就在军营后方伙房那边,单独给她住在一间小屋里。” “糟了!” 林远征暗叫不妙。 伙房是整个军营重要的地方,被一个身上携带着疫病的妇人这么一污染,整个军营一个都别想逃! “老康,你立刻下令……”林远征跟着康宁成一边走,一边说起了事情的严重性,“沈大壮说他第一天就被人分配给那妇人送饭,应该就是那会子被传染了……” 康宁成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害整个军营?” 一行人匆匆赶往伙房后方,就听到有人发出惊呼声:“你这是怎么了?” “军医呢?赶紧找军医过来!” 康宁成大步跑了过去,就看到有个士兵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断咳嗽抽搐。 林远征厉声道:“千万不要沾染他的唾沫,大家退开一些。” 那些士兵一听都被吓到了,急忙往后退去。 林远征和林玉娘动作极快,开箱熏硫磺扎针,一气呵成。 几个军医赶了过来,对林远征极其尊重:“林参军!” 康宁成立刻下令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份,凡是身上出现瘢痕或高热,有咳嗽症状的全都集中在一处,由老林带着统一安排……” 林远征立刻对几个军医说了疫病的情况,还立刻说出了具体的防护处理方法。 几个军医都没意见,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 却忽然听到有个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出来:“咦,咱们的军营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众士兵纷纷让开,一个身着绛紫色文官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脸冷笑打量着他们父女二人:“附近村子里来的赤脚大夫,想要在这里打秋风,找错地方了!” 第51章 毒计 “谁打秋风?”林玉娘被气到了,“你又算老几?” 她和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忙赶过来救人,这人说话不经脑子,真是欠揍! 那人没料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农妇竟敢顶撞他,一脸抽搐瞪着康成宁:“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康将军,这等闲杂妇人岂可随意进入军营……” “刘大人,你还知道我是这里的将军?”康宁成冷笑一声。 往日姓刘的狐假虎威在军中装模作样,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此时军中发现了疫病,非同小可,他可不会惯着他。 “没听到本将的命令吗?即刻配合林参军将染病的士兵全都集中在一处!”康宁成忽然厉声道,“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本将捣乱,直接拖出去斩了!” 他身后的几名亲兵也立刻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齐刷刷目望向刘斟等人。 刘斟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再望向四周就看到了士兵们不善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哆嗦,指着康宁成道:“你、你敢……” 康宁成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刘斟的衣领:“刘大人,你若是不放心这所谓的外人,那我就如你愿!” “来人,将刘大人的床铺直接搬到医疗军营里去,让刘大人日夜盯着!” 刘斟瞪大眼睛:“你、你说甚?” 竟然要让他搬去和染了疫病的士兵住在一起? 岂有此理! 没等他反应过来,康宁成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一步将刘斟像是抓鸡仔般抓走。 刘斟急得失声大叫:“康、康宁成,你可知我是谁派来的,你好大的胆子……” “堵住他狗嘴!”康宁成怒道。 刘斟被人蒙住了嘴巴,再也发不出叫声,被拖走了。 林玉娘忍不住拍手竖起大拇指:“康叔威武!” 康宁成冷哼一声:“军营里若是没啥大事,我随便他怎么耍威风,但想要站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他还不够格!” 林远征却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担心节度使他……” “王大人虽然派他来牵制我,但也不是个蠢人,知道疫病之事也绝对不会刚愎自用。”康宁成摆摆手,“老林,这一次你一定得帮我控制好疫病。” 林远征道:“幸好我从我亲家身上发现了端倪,现在赶过来还可以控制,但若是再晚几日恐怕就麻烦了……” 康宁成若有所思捋着胡须道:“你送你亲家过来还真是及时啊!” 林远征轻笑一声,没做解释。 送沈大壮来军营其实也是变相地保护他,谁知道朝中那封寄来的书信暗藏什么危机? “走,我们赶紧去看看那妇人!” 整个军营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军医们也忙碌了起来。 林玉娘跟着来到了伙房后方的一处堆积杂物的屋子。 林玉娘打开药箱,取出硫磺开始四处熏染,口鼻也用帕巾掩住了,才和林远征小心翼翼进入了屋子。 屋子里黑黢黢的,视线可见之处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面躺着一个全身蜷缩着的人,几乎一动不动,只听到一阵虚弱无比的喘息声。 林玉娘点燃了屋子里唯一的蜡烛。 火光映照之处,妇人枯黄的一张脸被利器划了几道深深的裂口,眼睑青黑,瘦骨嶙峋,完全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 林玉娘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低低惊呼一声:“啊……” 她的惊叫声惊醒了昏睡中的妇人,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林玉娘的时候,那妇人忽然眼睛猛地一瞪,然后努力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声:“呜呜呜……” 林玉娘诧异道:“你……” 忽然她失声尖叫:“你是方梅的大嫂?” 确切地说,她是方梅丈夫兄长的遗孀袁氏! 袁氏顿时失声痛哭,伸手想要去抓林玉娘,神色痛苦不已。 “爹,她还有治吗?”林玉娘声音颤抖无比。 看到袁氏这幅生不如死的样子,林玉娘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是什么样的恶魔才会对一个人畜无害的妇人下如此毒手? 林远征道:“你去让老康的人给我们准备两套干净的衣物和手衣,待会儿我们出去身上的衣服就得拿去熏硫磺。” 他有些迟疑道:“你小心些,慢慢解开她身上的衣物,查看她身体里出现的任何异常症状。”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 林玉娘戴上手衣,小心翼翼避开袁氏的指甲,解开了她的衣裳。 “爹!” 当她看到袁氏胸口露出的青青紫紫的瘢痕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林远征也不顾及男女有别,扭过头来。 一看到她身上那些可怕的瘢痕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林玉娘看着袁氏身上的症状,眼泪毫无防备就流了下来。 就算不用爹告诉她,她也看出袁氏不行了。 “先出去!” 林远征拉着女儿出了屋子。 两人立刻用硫磺在周身熏着,洗干净手。 他神色沉重无比对康宁成道:“她就是疫病的源头!” 故意丢一个妇人来军营,就是知道这些军医不会让妇人脱去衣裳检查身体,也就发现不了她身上携带的疫病,自然就不会察觉有人暗中捣鬼。 等士兵们开始出现症状之后再来做预防措施,就来不及了。 好毒的计策! 康宁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该死的,让老子逮到一定让他碎尸万段!” 镇守边境的军队本就是非常辛苦的,竟然有人故意想要让整个军医染上疫病! 林远征想起了沈溪那晚对他说的话,迟疑了片刻道:“先控制好军中的病情再说。” 林玉娘忽然问道:“爹,那她呢?” 林远征看了一眼屋子,沉沉叹了一口气:“救不了了!” 康宁成皱眉:“那该怎么处理?” 早知这妇人是个祸患,之前就不该让人救她! 林远征想了想,神色沉痛道:“我给她扎一针,然后你让人烧了……” 人已经救不活了,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活活被烧死,只能让她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林玉娘顿时抽泣起来。 林远征又回到了屋子,看着床上一脸痛苦的袁氏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你儿子!” 袁氏这才缓缓放下僵硬的手臂,眼泪从眼角滑落,闭上了眼睛。 林远征再次出屋的时候,袁氏已经没有了生息。 士兵们立刻抬来火油,大火很快就燃烧起来。 林玉娘掩面痛哭。 军营里开始一片忙碌的时候,龙溪沟也忙碌了起来。 陈芸看着刚刚布置好的新房,心里略感不满。 红布还是太少了,喜气不足。 估摸着再等上七八天左右,戍边军一定会乱起来。 到时候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带货穿过边境,赚上一笔。 但实际上陈芸的主要目的还不是贩卖这些妇人孩子,她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和瞿越那边做一个交易。 忽然有人高声叫了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第52章 真正的目的 陈芸赶到的时候,储存粮食的仓库的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陈芸被火光映照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狰狞:“敢在老娘的婚礼前闹事!” 大火不偏不倚烧了整个山寨存放粮食的仓库,没有人搞鬼才怪! 还好大家都担心吃食问题,救火也及时,很快就将仓库的火灭了。 “大当家的,烧了不到三成……”秦大一脸黑灰走了过来。 陈芸眯起眼睛盯着他,忽然反手给了他一耳光:“没用的废物,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弄事呢!” 秦大愣住了:“刚才查过了,是伙房那边的烟灰飘过来烧了外面的干草才起火了。” 陈芸冷冷看着他:“你也就这脑子了!” “刚才在伙房所有人全都拉出来狠狠鞭打,直到有人说出实话为止!”陈芸道。 秦大犹豫了:“这……” 好不容易占据了这么好的一座山头,又收了原来的一些人,兄弟们都期盼着好好过日子呢。 这为了无端的失火鞭打兄弟,有些说不过去啊。 忽然,一柄冰凉刺骨的刀刃抵住了他的脖颈。 陈芸眯起眼睛:“怎么?我这大当家的话不作数了?” 秦大急忙摆手:“没!” 他立刻冲着前方道:“去,把今晚伙房所有人带来!” 李承谨静静躲在暗处,看着伙房里那二十几个厨娘被带了过来。 不一会儿,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悄然离开。 腿脚还是有些不利索,他只能先找到宋大鹰再说。 借着越来越暗的夜色,李承谨顺着山崖的一侧朝巨大山洞后面的屋子走去。 刚才走了水,这会子伙房那边的厨娘们又遭了殃,好多人全都跑去围观,李承谨反倒有了可乘之机。 对面走来几个山寨的喽啰。 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大当家也真是的,都不许咱们下山采购物资,却要把她的新房布置成皇宫,谁干得了啊?” “嘘,你闭嘴,要是被她听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啊,大当家连新郎官都当成狗一样拴起来,我们又算啥?” “幸好那姓宋的是被关在大当家的屋子里,若真是出什么事,谁都难逃一死!” …… 几个人走了过去,李承谨的身影消失在了旁边的角落。 宋大鹰就是陈芸准备要嫁的新郎? 李承谨一时有些难以消化刚才获知的信息。 之前林远征就猜测宋大鹰和劫狱之人相识。 这会子答案揭晓,两人是老相好! 但为何被当成狗一样栓起来了? 宋大鹰在屋子里听到了外面走水的叫喊声,奋力拽拉着手腕上的铁链,却无法撼动半分。 不一会儿,屋子外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 宋大鹰急忙转身躺下假寐。 一阵缓慢又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宋大鹰皱眉。 陈芸何时进自己的屋子这么小心了? 他猛地转身,就迎面对上了一双谐谑的眼眸。 “沈溪?” 他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李承谨却仔细打量着他。 这就是那个被玉娘拒绝的竹马? 听说他在玉娘新婚那日故意灌醉了沈溪,才导致那混球给玉娘留下了两个种? 宋大鹰忽然发现,眼前的沈溪打量他的眼神越来越怪…… 厨娘们发出连连惨叫,浑身是血,却没人招供有人故意纵火。 秦大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当家的,或许不是伙房的人干的呢?” 陈芸忽然想起今日白天来的那三个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交给你那两个憨货呢?” 秦大反应过来,急忙道:“现在应该在薛老头那边……” 薛老头是和陈芸关在云州同一监牢里的犯人。 当时他们带着人劫狱的时候,陈芸一定要人让将这略懂一点医术的薛老头带上,秦大百思不得其解。 陈芸微微颔首。 交给薛老头那边的人,没人可以逃得出来。 薛老头的要求不多,就是要定时给他送药人过来试药。 而且薛老头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让这些药人生不如死,根本不敢逃。 陈芸忽然道:“那秀才呢?” 秦大道:“他被人拷上脚铐关在屋子里,根本逃不出来的。” 陈芸却不是很放心,转身就朝着关押李承谨的小黑屋走去。 待她走到小黑屋前时,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阵企图挣脱铁链的声响,还伴随着男人的嘶吼声:“士可杀不可辱,我可不是什么狗!” 陈芸嘴角微微一咧,冷笑一声:“这么有骨气?那就再饿上三天三夜好了。” 转身走了。 屋子里的李承谨却微微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天色稍亮,她一定能发现屋子外的铁锁已经被打开了。 陈芸皱眉在山寨转了一圈,把一些看不顺眼的人又抓去好好教训一番,也没能找出仓库失火的元凶。 秦大忍不住道:“大当家,真的是天干物燥啊……” 他为了偃旗息鼓,急忙道:“明日就是你和宋大鹰的大喜之日……” 陈芸笑了,转身道:“秦大,你说得对啊,明日就是我的好日子,我可不能被坏了兴致。” 行啊,那她就去找宋大鹰的晦气,让他好好承受一下这场无妄之火好了。 来到新房的时候,陈芸忽然脸色一变。 守住她屋子的两个山匪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不好!” 陈芸冲进了屋子,转身一脚踹开了里屋的房门。 秦大跟着跑了进来,目瞪口呆。 这些日子像是被狗一样拴在屋里的宋大鹰不见了! 墙壁上留下了两根断裂的铁链,正微微晃动着,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陈芸被气笑了:“好啊,还真会来事!” 她立刻转身怒道:“去薛老头那!” 刚才去过秀才的屋子,确定他没逃出来。 那么放火救人的就是另外两个憨货! 秦大急忙召集人跟着陈芸往山后的方向走去。 匆匆来到一处独立的小院子时,陈芸就看到了院门大开着,里面早已没有了任何人的踪影。 秦大带着人检查了一遍难以置信:“大当家的,你说那俩憨货救人逃走就罢了,怎么把薛老头也带走了?” 陈芸差一点被气得要吐血。 薛老头可是苗疆的毒医! 她好不容易说服老头子跟着她一路而来,结果却被两个憨货劫走了? 所以,那俩憨货到底是来救宋大鹰的还是抢薛老头的? “给我搜!老娘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陈芸彻底发出了怒吼。 根据暗号提示带着宋大鹰匆匆赶到断龙石处的李承谨,忽然看到了一个双眼紧闭昏迷过去的老头,正趴在黑子背上的。 “他是何人?” 二柱的神色躲闪:“一个有用的人……” 就在这时,后山立刻传来了一阵阵叫声,无数火把燃烧了起来。 宋大鹰急了:“别说那些没用了的,赶紧打开断龙石!” 二柱立刻望向李承谨。 李承谨冷笑道:“我不知道!” 想要利用他来山寨劫人,还不告诉他实情,那大家都别想出去。 宋大鹰双眼圆瞪:“啥?你们不知道如何打开这玩意儿?那咱们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第53章 成功脱逃 “大当家下令,抓到那俩憨货直接碎尸万段!” 远处传来山匪们叫嚣的吼声。 二柱急忙道:“秀才,不是我不告诉你,师父交代过……” 李承谨冷笑一声:“那大家就全等着待宰!” 宋大鹰忽然一拳就朝着二柱挥了过去:“你他娘的想要死在这里,老子可要活!” 二柱毫不客气和他扭打在一起。 黑皮看到两人打架,立刻扔下了背上的老头,帮着二柱对付宋大鹰。 宋大鹰一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气喘吁吁道:“你们真是不要脸,两个打一个……” 二柱忽然脸色一变,难以置信望向刚才袖手旁观的秀才。 只见李承谨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柄匕首,抵在了薛老头的脖颈上。 他脸颊抽搐失声叫道:“秀才你可别乱来!” 李承谨冷冷道:“他到底是何人?” 陈芸带着一众人开始对山寨进行地毯式搜索,却没想到人逃到了断龙石处。 陈芸判定二柱黑皮俩憨货根本没那个本事打开机关,让人从山寨后方开始搜索。 “任何一处藏人的山洞和树洞都不能放过!” 火光映照出陈芸那张面目狰狞的脸。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 “断龙石被打开了?” 秦大忍不住惊愕道。 当初他让原山寨的人教他打开那道机关,他都学了好几日。 难不成那两个憨货竟然误打误撞打开了? “杀过去!”陈芸怒道。 她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愤怒。 竟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动手脚! “该死!怎么这么慢?”宋大鹰一边看着从后方源源不断跑来的山匪,双手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二柱和黑皮各自站在断龙石两侧,死命压住将断龙石撑开的两根杠杆。 “快!人就在那里!” 有人举着火把从山寨上方往下冲,火光形成了一道长龙。 宋大鹰的脸都僵了。 陈芸这是派出了所有人山匪来追杀他们? 他狠心咬咬牙道:“待会儿你们先走,这女魔头要的人是我,我留下……” 站在断龙石的关口,他能挡一个是一个,不能全军覆没。 “留什么留?”身后传来李承谨的低喝声,“过来背人出去!” 宋大鹰一愣神,李承谨就把薛老头压在了他背上:“你先出去!” 两边正死死压住机关的二柱和黑皮:“……” 随着山匪们越来越接近,断龙石处已经开了大约一个人侧身挤过去的距离。 宋大鹰先将老头从石缝里挤出去,然后自己也跟着挤了出去。 李承谨立刻走到黑皮身边:“我换你,你赶紧出去。” 黑皮懵住片刻,立刻松脚朝二柱看了一眼,急忙出去了。 二柱瞪着李承谨:“秀才,现在咱们怎么办?” 刚才试过了,一旦两人的腿一松,石门就会再次回笼。 李承谨抬头望向两人头顶上方一处石壁:“这原本是四个人合力才能彻底开启的……” 皇陵的修建,往往会在入口处设计一处机关,供最后一名工匠出去,最后再在外面引发机关,让皇陵自动合拢。 这处石壁的设计和皇陵出口处是一样的,但却没有设计最后一道阀门,所有开启全需要人工。 “大当家的说了,抓住了格杀勿论!” 山匪们穷凶极恶的声音越来越近。 二柱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心里却越来越急。 “从现在听好我的话,我们走错任何一步都会万劫不复!”李承谨冷冷道。 二柱咽了咽唾沫,点头:“你说!” 陈芸在火光中,远远看到了站在断龙石两侧的人,立刻笑了:“怎么,还是被逃走了两只老鼠?” 她还真小瞧了这秀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竟然和两个憨货联手不仅救走了宋大鹰,还劫走了薛老头。 “大当家,要不要放箭?”秦大道。 陈芸忽然对李承谨产生了兴趣:“不,留下他的性命!” 他有本事混进来放火救人,还能够找到断龙石的机关。 留下来好好调教一番,说不定能为她所用…… “抓住他们,再去追薛老头!”陈芸下令道。 山匪们的速度加快,朝着断龙石下方冲了下去。 陈芸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势在必得露出了一抹狞笑。 她倒要看看秀才落在她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就在她的人即将要靠近之际,忽然就看到两人动作一致松开了机关,转身朝石门缝隙跑去。 陈芸愣住了。 这两人是不要命了? 断龙石两侧的机关必须要同时四人在不同的位置按下,才能让断龙石顺利打开。 如果不启动两侧石壁上方的机关,这两扇门就会出现一个不倒翁的现象,直接快速合拢,将所有的活物砸成肉酱! 石门外的宋大鹰、黑皮:“……” 两人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睛。 山匪们也全都惊呆了。 这两人是在自寻死路? 陈芸脸颊猛抽。 石门快速合拢,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两人死定之际—— 四道速度极快的细小物件朝着四处机关击去! 正在快速合拢的石门立刻减缓了合拢的速度,恰好给了李承谨和二柱逃离的时间。 陈芸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减缓合拢的石门中,再次回神的时候,“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刚才那减缓的速度是如何造成的? 二柱浑身冷汗躺在石门前,有种死后余生的感觉。 黑皮跑了过来将他搀扶起来,一言难尽望向李承谨。 “快打开石门,追出去,格杀勿论!” 石门里传来陈芸气急败坏的吼声。 “快!” 黑皮立刻从旁边不远处的树林里牵出来三匹马。 二柱将依然昏迷不醒的薛老头拦腰搭在马背上,黑皮跳上了另一匹马,两人立刻绝尘而去。 宋大鹰:“……” “发什么愣?快上马!”旁边传来李承谨的声音。 宋大鹰一回头就看到了已经翻身上马的男人。 “秀、秀才,你、你何时会骑马了?” 还是一匹高头大马! “再废话,你就留下和那女人洞房!” 石门在身后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宋大鹰再也不敢耽误,立刻跨上了李承谨的后背。 平远沟。 临时的医用军营被搭建了起来,在康宁成的命令之下,凡是感到身体不适的全都被送到了这里。 几个军医立刻忙碌了起来。 “老赵,你看这像不像鼠疫?” “有点像,但却不太一样。” “这可怎么办?” “放心,林参军是林御医唯一的嫡传弟子,他应该可以治这病……” 被迫看着军营里那些身上出现不同瘢痕的士兵,刘斟脸颊猛抽。 还真有疫病? 他们口中提到的林御医是不是昔日那位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第54章 疫病元凶 林远征正在给出现瘢痕的士兵扎针,头也没回道:“艾柱!” 一只手立刻将一只艾柱递了过去。 林远征一看,顿时怒道:“怎么不点燃就递过来……刘大人?” 刘斟看看手里的艾柱:“哦,还要点燃啊?” 林玉娘刚才正忙着,这会子急忙接过艾柱点燃后小心插在了银针上。 林远征见刘斟依然停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由皱眉道:“刘大人,要不你去旁边歇会儿?” 刘斟看着林远征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忍不住问道:“昔日那位救了先皇好几次的林御医,真是你师父?” 林远征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嗯!” 刘斟顿时大喜:“大夫,那你能不能抽个空去帮我看看我儿子……” 林远征忽然打断了他:“刘大人,你看到了如今军营里的情况,你若是有病人要治,将人接来此处。” 刘斟脸色僵了僵。 很快几名士兵过来,对刘斟道:“刘大人,康将军下了军令,谁敢耽误林大夫治病,立刻以违反军令处置!” 刘斟眼神晦暗不明朝林远征看了看,随后离开。 林玉娘皱眉道:“爹,我觉得那人看你的眼神不对。” “不管他,先治病!”林远征神色冷冷道。 林家父女带着军医等人忙碌到下半夜,才被康宁成劝说去休息了片刻。 林玉娘一觉醒来后天色大亮了。 起身后走出专门给她准备的屋子之后,她得知林远征早已起身又去了医疗军营。 她胡乱吃了点伙房送来的食物,立刻又进了大营。 快接近午时时分,军营里身上出现瘢痕的士兵全都得到了控制。 林远征浑身虚脱坐在了地上。 林玉娘看着爹那憔悴又疲倦的脸色,心疼极了:“爹,你快去休息一会儿……” 林远征却问道:“现在几时了?” “午时已过了。” 林远征沉默了片刻道:“玉娘,你现在赶紧回豹子箐去。” 林玉娘惊讶不已:“为啥?” 她跟着他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他帮忙的? 怎么忽然让她赶回去? 正纳闷之际,忽然营帐外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师父!师父!” 林远征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 林玉娘看着匆匆跑过来的两人,愣住了:“二柱、黑皮?” “你们俩不是回老家了?” 两人没想到在军营里会见到林玉娘,顿时开心不已。 “玉娘,好久不见,你越发长的……” 黑皮急忙凑近她笑道,就听到林远征冷冷道:“人呢?” 二柱一把将黑皮往旁边一拉:“就在外面呢!” 林远征立刻大步出去了,林玉娘狐疑不已,匆匆追出去后就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头子像是麻袋一般被扔在了地上。 二柱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我们审问过了,这老头弄了一种类似鼠疫的疫病给了陈芸那疯婆子!” 林玉娘大吃一惊。 疫病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 林远征立刻道:“抬去那边关押战俘的黑屋子去!” 看着二柱和黑皮轻车熟路将人带走,林玉娘后知后觉道:“爹,他们俩一直都待在这里?” “不完全是!” 林远征忽然看了看天色,神色凝重不已:“你赶紧赶回豹子箐,我担心有人要朝豹子箐下手。” “那这里呢?” “你刚才也听到了,刚才那老家伙是制造疫病的元凶,有他在我们很快就能解决疫病!” 林玉娘还想要问什么,林远征道:“快去,按照二柱他们俩赶来的时间,龙溪沟那伙山匪这会子一定往豹子箐赶去了。” 林玉娘惊呆了。 她往回赶的时候,身下的大黑骡已经被换成了一匹个头稍小的战马。 身后还背着康宁成给她准备的一套弓箭,还有数百名临时挑出来的士兵。 二柱和黑皮也在其中,紧紧护在林玉娘左右朝着豹子箐方向冲去。 林玉娘心急如焚。 真没想到,爹爹竟然安排沈溪去龙溪沟救宋大鹰了! 宋大鹰既然被救出来,二柱和黑皮口中的“女魔头”一定会气急败坏冲到豹子箐进行报复性的屠杀! 林玉娘气得想骂人,但爹爹不来军营给士兵们治疫病,又怎么能够借出康宁成这上百的士兵支援? 一行人焦急无比朝着豹子箐方向冲去,却刚刚拐入距离豹子箐还有数十里的一处山崖,就听到了旁边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阵喧哗。 陈芸气急败坏指着那处陌生的山林怒道:“给我放火烧山!” 她本打算不管宋大鹰逃往何方,她都要屠了豹子箐。 但没想到不知是两人共骑一匹马跑不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每一次在岔路口前就会看到两人的身影。 陈芸等人就被带着拐了弯,朝着北陡山最险峻的北面奔去。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这二人分明就是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子,把他们引向豹子箐相反的方向。 李承谨手持缰绳,时缓时快,带着宋大鹰朝着北向而去。 宋大鹰早已被冷汗浸湿全身。 从龙溪沟下山之际,他就发现沈溪这厮骑马的速度很奇怪,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有时候是直接将他整个人暴露在山匪面前。 好几次身后的山匪箭矢射来,直接擦着他的后背掠去。 他怀疑沈溪故意的! “你到底要带着我去哪儿?”宋大鹰几乎是嘶吼出声。 李承谨同也没回冷冷道:“等待援兵。” “哪里来的援兵?”宋大鹰几乎歇斯底里起来,“秀才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想要让人射我的背?” 李承谨冷笑一声:“射死你对我有何好处?” 宋大鹰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秀才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就闻到了一股燃烧的气息,扭头一看顿时惊住了:“陈芸这个疯子!” 一道火光从山脚窜了起来,沿着山脊顺风而上。 此时正处初冬,西南地区的山林普遍干燥。 山匪们都不需要火油,随便点燃地上的枯枝都能引发山火。 陈芸看着渐渐蔓延升起的火焰,发出了一阵阵疯狂的笑声:“敢挑衅老娘的底线,你们找死——” 忽然,一支携带着凌厉风声从后面急速飞窜出来的箭矢,正正地射中了她的后背! 第55章 什么地方空了 陈芸怎么也没想到,她才是追捕猎物的猎人,怎么会被人偷袭? 她难以置信艰难地扭头朝身后望去。 远远地,她看到了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年轻妇人,面色沉冷,手中的弓箭再次发出迅疾的箭矢,朝着山匪群中射去。 陈芸听到身边传来不少山匪的惊呼声。 她难以置信,整个身子往下倒的时候,眉心间再次被第二支箭射中! “阿芸——” 旁边的秦大目眦欲裂,急忙朝她跑去紧紧抱住了她,失声痛哭:“阿芸,阿芸——” 哭声还未发出,一支犀利的箭矢飞射过来,刺入了他的脖颈! 山匪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遭遇伏击,而且对方竟然还是身着军装的士兵! 陈芸带着的那群人是从云州各地召集而来的流民山匪,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再加上龙溪沟投降的那群人,越发溃不成军,死的死,逃的逃。 “哥,瞧那个疯婆子!”黑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林玉娘下了马走到了陈芸和秦大身边,看着两人死前的模样,微微皱眉:“这女子就是他们的大当家?” 黑皮立刻献殷勤一般将陈芸犯下的罪行说了出来。 没想到她能带着伪装成流民的山匪屠了溪口村,还能取代原有龙溪沟的山匪对戍边军下手…… 随着山火越来越猛,二柱立刻道:“黑皮,带着人快灭火!” 一百多士兵立刻开始用树枝扑打渐渐蔓延的山火。 林玉娘下了马一把拉住二柱:“你确定我相公和宋大鹰往这上面逃了?” 二柱点头:“那疯女人追不到我和黑皮,只能追他们……” 林玉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愤怒。 这么大的事,爹和沈溪这货竟然瞒得她死死的! “沈溪!” 林玉娘走到一处高地,朝着山腰方向大叫一声。 但很快,她就叫不出来了。 天干物燥,山火被大风一吹,立刻顺着山崖处迅速蔓延。 滚滚浓烟伴随着大火弥漫四周,黑皮捂住口鼻叫道:“不行了,咱们得赶紧撤!” 二柱朝林玉娘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林玉娘看着被山火包围了的山崖,沉沉叹了一口气:“下山!” 此时在路上将陈芸等人劫杀,他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要再次上龙溪沟的山寨营救被囚禁在里面的无辜百姓。 再次骑上马之后,林玉娘神色复杂向身后不断蔓延的山火看了看,心情沉重不已跟着二柱等人朝着龙溪沟方向而去。 迎面吹来的寒风伴着风沙迷了她的眼,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心里像是被一箭穿心一般,鲜血直流,痛得厉害…… 来到龙溪沟后,众人发现断龙石大开着,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林玉娘诧异道:“不是说有机关的?” 二柱的神色有些复杂,迟疑道:“应该是沈秀才最后那招让这机关毁了……” 他也不是很清楚沈溪是怎么让断龙石在最后关键时刻打开的,他当时就听从了沈溪的命令,数到三就不顾一切往外冲,后面断龙石怎么开他再也无从知晓。 这会子,他发现断龙石后面那处机关彻底被毁,这处天堑就再也没有了用处。 很快,带着人冲在最前方的黑皮匆匆跑来了:“哥,玉娘,你们赶紧随我来。” 林玉娘看着山寨后方那处天然形成的石洞,惊诧不已。 很快,他们就跟着黑皮来到了一处有着数道台阶的下方石洞。 石洞一眼望去黑黢黢的,但林玉娘却闻到了一股子极其难闻的恶臭。 火把被点燃后,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一群衣衫褴褛面色枯黄的妇人和孩子神色惊恐地望向山洞口的人,发出低低的哀嚎声。 “全都被割了舌头……”黑皮神色沉重无比。 没想到陈芸带着人去追赶他们之际,剩下的山匪竟然穷凶极恶将留在山上的妇人和孩子全都割了舌头! 林玉娘按捺住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后悔刚才不应该一箭将陈芸射死,应该留她一条性命,让她也遭受相同的罪! “清点一下人数,带着所有人下山。”二柱面色沉痛道。 林玉娘刚要转身,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步朝着山洞放下跑了下去,失声颤抖叫道:“小花?小花?” 她已经认出其中有一部分妇人是溪口村的村民,那宋小花呢? 忽然,一个沙哑着嗓子的年轻少女失声痛哭,怀里抱着一个女孩,身后跟着一个男孩,朝着林玉娘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宋秀娥……”林玉娘认出了这少女,再望向她怀里昏昏闭眼的女孩,不是小花又是谁? 林玉娘一把接过孩子,宋秀娥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溪口村被劫走的妇人和孩子原本有三十二人,但活着的只剩下了十九人……” 陈氏面色沉痛不已。 被从龙溪沟救出来的妇人和孩子暂时被安置在了豹子箐。 但除了溪口村的村民,还有三十几妇人孩子是被龙溪沟以前的山匪劫去山寨的。 她们中有的孩子就是那些山匪的,有的是靠近北陡山北面一些偏僻村庄里的孩子。 林远征依然留在了军营,林震岳两兄弟就接手了此事,立刻派人去通知张正河,又安排附近有亲戚关系的村民来接人。 方梅披头散发冲了过来,看到小花之后,一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宋秀娥醒过来看到了方梅,立刻跳起来朝她扑了过去,拼命厮打。 方梅不敢还手,只死死护住怀里的女儿,任由小姑子闹腾。 林玉娘浑身疲惫,上前一把拉开了宋秀娥:“如今人都回来了,你至于如此?” 宋秀娥不能说话,却目眦欲裂比画着什么,眼泪汹涌而出。 林玉娘皱眉:“你说,都是因为方梅,那个陈芸才会如此报复溪口村?” 方梅的眼神有些躲闪。 林玉娘大致也明白了一些。 陈芸本就伪装成流民来到溪口村,被宋母看中想给儿子当妾室。 以方梅这样的性格如何能容忍? 陈芸暂时忍住了方梅的恶气,待时机成熟立刻下令屠了整个村子。 李氏急忙紧紧抱住愤怒无比的宋秀娥:“妹子你听我说,此事虽然方梅有错,但我听说那个叫陈芸的妇人本就是个疯子,她甚至把人为制造出来的疫病悄悄送到军营里去了……” “就算你嫂子不对她如何,她也不会放过溪口村的。” 宋秀娥扑进李氏的怀里失声大哭。 她被劫去山上的这半个多月,过得生不如死。 为了护住侄女和侄子,她委身了不止十个男人…… “砰砰砰!”方梅忽然重重在她面前磕头,哭道,“小姑,是我对不起宋家,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 二柱和黑皮带着士兵们返回了平远沟,林玉娘浑身疲惫坐在了门槛边。 陈氏这才寻了个空问道:“你相公人呢?” 第56章 回来了 陈氏问出这话后,忽然看到林玉娘一脸颓丧倒在她的肩膀上。 鼻息扇了扇,眼眶泛红,嘴巴半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氏顿感不妙,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颤抖着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林玉娘再也坚持不住,伏在陈氏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李氏和王氏都愣住了,虽不清楚李承谨的情况,却也从林玉娘失态的表情看出了什么,都感到心酸不已。 大林小林跑了过来,看到娘哭也放声大哭起来。 小妮和菱花看到小姑和弟弟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丰儿和旺儿也红了眼眶。 林玉娘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声音哽咽道:“我公爹他还好吗?” 负责照顾沈大壮的丰儿急忙点头:“幸好爷爷发现及时扎了针,他身上的瘢痕渐渐少了,开始恢复体力,不过爹不让他回军营,让他留在咱家好好养病……” 林玉娘心里难受,抱着两个孩子大哭了一场。 陈氏见状急忙带着她回了西屋,又给她喂了一碗安神药,她才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大亮。 林玉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起那熊熊燃烧的山火,心里紧得厉害。 四年前沈溪无故消失,她当时的心情只是愤怒,却从未有过这样的难受,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一般。 她觉得,那是她在心疼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之前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爹还活着,未必对沈溪有感情。 但这会儿父子三人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大概因为血浓于水的缘故,两个孩子对沈溪特别亲近。 可如今,沈溪再次没了,两个孩子能受得了吗? 林玉娘越想越难受,缓缓起身下了床。 “爹,你再说说你们是怎么从大火里冲出来的?”窗外忽然传来小林那稚嫩清亮的嗓子。 林玉娘:“……” 难不成她睡得太久,脑子睡昏了,开始产生幻觉了? 还是她在做梦? 林玉娘忍不住伸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疼!!! 她猛地冲出了房门,就看到外面一群孩子围着的那个人! 林玉娘呆愣在原地。 不可能! 那样大的山火一直蔓延到山崖,他怎么逃出来的? “娘,爹爹回来了!” 大林朝着林玉娘跑了过来,小手拉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爹正在跟我们说他骑马从山火里冲出来的故事呢……” 林玉娘呆呆朝前方的男人望去。 男人身上穿着的是以前的粗布旧裳,袖口处还补了几处补丁,一副农家人的打扮。 但他那双清冷的眉宇间,却在望向她时流动着一抹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光芒。 林玉娘正想要开口。 李承谨却朝她笑了:“听说你将陈芸一箭穿心,这么厉害?” 大林极其骄傲道:“是啊,我娘可厉害了!” 李承谨忽然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女中豪杰!” 林玉娘一张脸蛋瞬间变得滚烫发红。 自从林远征退伍回家,她就开始跟着爹哥哥们进山打猎,不知不觉就练就了一副好身手。 豹子箐的人都知道,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本事,只是多了一个吃饭的手艺罢了。 “哎哟,我想起来了,咱们今日要吃葱油饼,丰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摘葱,你们俩跟我去灶房。” 陈氏朝李氏王氏使了个眼色,几个妇人急忙将一群孩子带走了。 前院只剩下林玉娘和李承谨二人。 林玉娘觉得尴尬无比,怨念娘在多管闲事。 她缓缓走下台阶,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你们怎么从山火里逃出来的?” 李承谨轻笑一声,望向她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戏谑。 这会子才想起问自己,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在发什么愣? 林玉娘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我爹的马呢?还有……宋大鹰呢?” 李承谨顿时感到满意了。 他放第一位,马其次,最后才是宋大鹰。 李承谨挑了挑眉:“还算幸运,我们从山崖下的一条小溪逃生的……大家都没事。” 他轻描淡写道。 而事实上当时的情况险峻无比。 当然,宋大鹰被淹了个半死不活,现在还躺在隔壁没起呢。 大红既然是林远征的宝贝,他自然不会让它受伤。 林玉娘松了一口气。 李承谨打量了她一番后问道:“你眼睛怎么肿了?” 林玉娘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昨晚哭了整整一夜,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被山火熏的!” 李承谨乐了:“我已经回来大半日了,大林说你前天回来就睡了整整两日,这山火的后劲还没消?” 林玉娘:“……” 她这两日的伤心喂狗了! “秀才,我看你是不是皮子痒?”林玉娘立刻柳眉倒竖,叉腰怒道,“我还没问你,那晚你骑着我爹的马跑了,就没啥可交代的?” 李承谨恍然:“哦,岳父大概是担心你走漏了消息,才没告诉你。” 林玉娘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吃力。 男人的腿好了,早已不像往日那般需要她弯腰和他说话了。 这会子,她发现自己的头顶才及男人的下巴。 林玉娘也没松手,恶狠狠道:“秀才,你现在胆子肥了是不是?” 但她忽然发现自己仰着头的姿势,和他贴得很近,她甚至闻到了他刚刚沐浴后身上的一股皂角香…… 映入眼帘的是他隆起的喉结和他清晰的下颌。 林玉娘顿觉不自在,松开了手想要后退,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揽住了腰。 李承谨低头看着她,望向那双哭红的眼眶,轻声道:“玉娘,我听大林说你回来一直哭,是不是以为我没了?” 林玉娘感受到腰间传来男人掌心的温度,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煮熟下虾子,本能地想要辩解,声音却变得软弱无力:“我、我、我哪有……” 李承谨看到她猝不及防的表现,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放心,我都死过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林玉娘被他吐出的热气熏到了耳朵,再一次感受了前些日子那种浑身酥软无力的感觉,心里又惊又气。 这该死的秀才胆子真肥,竟敢调戏她!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玉娘……” 第57章 有事单独和你聊 林玉娘猛地回头,就看到了被宋大娘搀扶着站在院门口的宋大鹰。 宋大鹰一脸憔悴,额头、胳膊、大腿上都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一脸憔悴。 他望向林玉娘的眼神哀怨无比,一旁的宋大娘轻叹一声垂下眼帘。 林玉娘:“……”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秀才是故意搂住她的! 身后的男人果然传来一阵轻笑。 林玉娘狠狠用手肘拐了他胸口一下,急忙朝前走去:“宋大娘,你们过来了?” 宋大娘一脸不自在道:“你哥说每日都要过去给大鹰换药,他说不劳烦你大哥跑就死活自己要过来……” 心里有些恨啊,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还死心眼非玉娘不可。 宋大鹰被刚才李承谨故意搂住林玉娘的动作刺瞎了眼,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直直盯着林玉娘:“玉娘你……” 林玉娘压根不接他那直白的眼神,急忙对着宋大娘道:“没事,既然大鹰他行动不便,我哥多跑几趟也没关系,别让他这么跑来跑去。” 反正别让宋大鹰出现了。 她看到宋大鹰身上的伤痕累累,又看了一眼完好如初的李承谨,很怀疑那家伙从山火里逃出来的时候耍了手脚。 宋大鹰还想要说什么,宋大娘果断道:“听到没有,赶紧回家!” 李承谨忽然开口道:“大娘,来都来了,就先在堂屋歇着,我来给你换药!” 宋大鹰脸颊一顿猛抽:“不用劳烦你了!” 急忙就催着他娘扶着他一瘸一拐回去了。 林玉娘转身朝李承谨走了过去,抱起双臂眯起眼睛盯着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救了他的命。” 李承谨淡淡笑道。 “我知道你救了他,你们不是共乘一匹马吗?可你瞧瞧你们俩,你身上半点伤都没有,他一身伤痕累累,怎么回事?” 李承谨叹了口气道:“玉娘,你可知我们是怎么从那场山火里逃出来的?” 林玉娘不言语了。 她是亲眼看见大火熊熊而上的。 “他坐在我身后,在逃离火海之际自然不能避免从旁烧过来的火苗……”他一脸难色望向林玉娘,“早知你如此担心他,我就该让他骑马我垫背好了,大不了我再瘸一次……” “行了行了,别说了。”林玉娘急忙阻止他,“我不是关心他,我……我爹的马呢?” 既然宋大鹰都被烧成这样,那匹枣红马不也得受伤? “去骡厩看看大红去?”李承谨笑道。 “大红?” “那是你爹寄养在军中的战马,跟随了你爹征战多年了。” 林玉娘脸颊猛抽:“我、我爹告诉你的?” 爹可是从未告诉过他们,他在平远沟还有战马。 李承谨笑道:“岳父大人不告诉你们也是为了此事不轻易向外泄露……” “可我们是外人吗?”林玉娘有些委屈。 “可你们一大家子妇人孩子,谁能保证谁不会透露出去?那些村民一旦互相传出去,就会说你爹藏了战马,万一有人乱传你爹有谋逆之心呢?” 林玉娘惊讶道:“这也能扯到那事去?” 李承谨面色严肃道:“能!” 上一世乱世之中,多少人无故被牵连,死于非命。 林远征为了护住家人将昔日郑老将军留给他的战马留在了戍边军中,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这一次如果没有大红,他和二黑子未必能如此顺利将人救出,还能将陈芸等山匪引到远离豹子箐的深山里,还能带着宋大鹰火里逃生。 “你得好好感谢大红。”他煞有介事道。 林玉娘:“……” 来到骡厩,丰儿旺儿几个孩子竟然全都在,在给大红喂新鲜的草料。 林玉娘上前观察这匹立了汗马功劳的战马,发现它身上也有几处烧伤,但已经被处理好了,比起宋大鹰身上的那些伤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林玉娘神色复杂又朝李承谨看了一眼。 李承谨却已经将大林抱了起来:“想不想骑?” 大林急忙点头。 “等大红休养好了,让你们轮流骑一骑……” “不行!”林玉娘斩钉截铁道,“大红是爷爷的!谁都不许乱骑!” 李承谨看着大林脸上失望的神色,又看到林玉娘一脸执着,只好道:“等它的伤养好了,你们摸一摸就好。” 林震岳特意交代过,大红身上伤好以前,谁都不许用小脏手去摸它。 几个孩子神色悻悻。 小林却眨巴眨巴眼睛瞧着林玉娘:“可是娘,外公已经把大红送给爹爹了!” “胡说!外公那么珍惜它,怎么会把大红给你爹?”林玉娘忍不住朝李承谨瞪了一眼,“你少糊弄孩子!” 看着李承谨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林玉娘浑身不自在,对着几个孩子道:“等爷爷回来了,得征求他的意见才能骑大红。” 几个孩子顿时欢喜雀跃。 林玉娘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就看到了男人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 林震岳两兄弟连日来帮着溪口村被救出的妇孺安置,却发现了一个难题。 如今的溪口村男丁全都被杀光,这些存活下来的妇孺又全都被割去了舌头成了残疾,再想要恢复往日的生活,难上加难。 整个村子本来人口就少,如今全都剩下了妇孺,偌大的农田没有了青壮力,很难维持生计。 林震岳兄弟俩晚间回来吃饭的时候提到这事,神色沉闷不已。 陈氏沉沉叹了一口气:“可怜啊……” 大家都有些沉闷。 整个林阳县的人口并不多,溪口村在被屠村前也有一两百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四十,一种沉重又颓然的压力顿时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李氏朝林玉娘看了一眼:“昨日方梅带着小花回了溪口村。” 林玉娘愣怔住了。 没想到方梅竟兑现了她在宋秀娥面前的承诺,回溪口村去了。 晚间的时候,林玉娘带着洗漱好的大林小林刚刚上床,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玉娘!” 门外传来李承谨那轻柔的声音。 林玉娘:“……何事?” 往日他去哪里都要人推着独轮车,如今他能行动自如了,她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有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第58章 林家的过往 林玉娘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俩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大林乖巧地点点头,将弟弟的脑袋按进了被子。 林玉娘用手理了理头发,又朝铜镜瞥了一眼,才打开房门。 门外的月色正好,从男人头上洒下一席清辉,冷冷清清将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染成了一抹霜色。 林玉娘看着他望向自己那双清洌的眼眸,咽了咽唾沫道:“有、有啥事?” “今晚夜色正好,要不要出去赏个月?” 林玉娘:“……” 秀才脑子有病? 这大冷天的跑出去赏月? “要不你多穿一些,咱们出去走走。” 林玉娘看着他那张俊美柔和的面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转身进屋穿了一件棉袄。 “后门这边。”李承谨笑了,朝前带路。 穿过后门,林玉娘一眼就看到了小竹林外的一张竹桌和两张小竹凳。 竹桌上摆放着一盏小巧的竹篓,里面有一个茶壶和两只茶杯。 林玉娘好奇地看着那套装着茶壶茶杯的小竹篓:“你做的?” 她还记得之前逼着他做竹篓时的憋屈劲,不由笑了。 李承谨道:“大林帮我收的尾。” 林玉娘在一张小竹椅上坐下,一抬眼就看到了头顶上方那轮皎洁的月亮。 李承谨坐下,用手碰了碰茶壶,开始斟茶,递了一杯给林玉娘。 林玉娘闻着茶杯里散发出来的一股香气,惊讶道:“哪来的茶叶?” 自从爷爷走后,爹就再也不喝茶叶了。 李承谨看了她一眼:“我让大哥卖掉了我留在家里的几本旧书,请他帮忙从县城里带了一点回来。” “何时的事?”林玉娘诧异道。 她怎么不知道他和大哥之间的事。 “前些日子了……”李承谨笑道,“你觉得如何?” 林玉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泡茶喝,我好奇时会偷喝一点……不懂这个。” 想起那时候的爷爷,林玉娘的神色有些黯淡。 李承谨轻声道:“你可知你爷爷来到豹子箐之前是做什么的?” 林玉娘道:“大夫啊,爹说爷爷以前在京城是名医,后来被奸人陷害才来豹子箐的。” 李承谨又道:“我去过岳父大人的书房,也看到了许多书籍,为何你们兄妹都没跟着你爹学过读书认字?” 林玉娘垂下眼帘:“以前爷爷在的时候教过我大哥他们,但后来……” “不,我想问的是,为何你爹不让你读书认字?”李承谨道。 林玉娘歪着头皱眉道:“豹子箐里没几个妇人会读书认字,我不会又有什么稀奇的?” 李承谨摇头:“岳父大人是个非常开明之人,你就没想到为何他不让你读书认字?” “我听娘说,是爷爷不让。”林玉娘道。 李承谨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林玉娘忽然盯着他:“秀才,你为何打听我爷爷的事?” 李承谨静静地看着她:“玉娘,你们就从未想过,为何当年你爷爷会带着你们来到这远离家乡的西南边陲?” “刚才告诉你了,有奸人陷害我爷爷。” “我想说的是,为何你爷爷没带着你们回老家?” 林玉娘愣住了。 好像家里人从来不知道这事。 娘陈氏都是爷爷带着爹来到豹子箐后娶的。 林玉娘皱眉盯着他:“秀才,你请我来喝茶,有什么目的?” 李承谨笑了:“没有,就是想知道岳父大人的医术从哪里学的。” “当然是我爷爷了!”林玉娘瞪着他,“其实爷爷不是爹的父亲,应该算是他的师父。” “那岳父大人以前姓什么?” “姓林啊!”林玉娘道,“爷爷从慈幼院收养了他,让他姓林的。” 李承谨心里一顿,心里颇为沉痛。 全都对上了! 林贵妃是林御医的嫡长女,自小受家族熏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年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加上她相貌出色,被当时的太子一眼看中,娶为侧妃,后来被封为贵妃。 李承谨不是很清楚当时的林贵妃在皇宫里做了什么,年仅二十六岁就被先皇下令斩杀在青凌宫里,并牵连整个林家被诛。 林御医被徒弟救走后就只能来到这天高皇帝远的林阳县,才得以存活。 只是没想到数年后遭遇兵祸,死在了那群匪兵手中。 李承谨不得不叹息一声,天意弄人啊。 想起那位当时在宫里以才学闻名的林贵妃,李承谨也隐隐猜到了林老爷子不让女娃读书的真实目的。 忽然,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秀才,你想什么呢?”林玉娘恼了。 莫名其妙大半夜的叫她出来喝茶,也不知道瞎扯什么,茶都凉了。 李承谨回过神来,立刻从旁边拿出来一只小风炉,点燃后将茶壶放了上去。 林玉娘将手凑到风炉旁搓了搓手:“我说秀才,你有话直说,少在我面前拐弯抹角打听事情。” 李承谨苦笑一声。 以前他只知道皇家无亲情,只要和利益沾边的全都会杀个你死我活。 没想到百姓家里也有彻骨的痛。 “没有,我就是好奇为何岳父大人如此聪慧,你们兄妹几个却没机会读书认字……”李承谨不敢告诉林玉娘他的推测,只能岔开话题,“等岳父大人从军营回来,我们就回小溪村,到时候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林玉娘冷笑朝桌上的茶水看了一眼:“你都卖掉了你的宝贝书籍,拿什么教我?” 李承谨却用手指了指脑袋:“全都在这里呢。” 那些四书五经,他十岁就通通会背了。 林玉娘斜他一眼:“你不是啥都忘了,为何还能记得这些?” 李承谨:“……我应该是忘记了过往的生活,但这刻骨铭心背诵下来的文章还是记得的。”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你又想诓我?” “真没诓你!”李承谨一脸正色道,“若是你不信,待岳父大人回来之后,让他帮我诊断一下就知道了。” 林玉娘半信半疑道:“秀才,你最好别骗我!” 但不得不说,秀才说要教她的这些话,还真让她心动不已。 看着林玉娘眼里闪烁的光芒,李承谨笑了。 上一次说教她可以说带着一点私心,这一次他真的是发自内心,想要让林玉娘变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对了,我明天想要去一趟溪口村看看方梅去。”林玉娘忽然道。 李承谨微微颔首:“行,我陪你去。” 他也想要过去看看,溪口村如今的情况,适不适合做一件足以改变朝廷命运的大事。 第59章 你看这些田地做什么 翌日清晨,李承瑾陪着林玉娘去了溪口村。 两人骑着黑螺来到溪口村时,村子里早已满目疮痍。 林玉娘之前来过,但也觉得内心沉痛不已。 李承瑾看着几近荒芜的村庄和农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很不愿意看到朝廷子民过着如此悲催的生活,但事已至此,他就只能想另外的方法将此地重新开启。 黑螺的蹄声在荒凉的村路上发出清晰的响声,不时从旁边荒废的田地里传来乌鸦嘎嘎叫声,一派悲凉之色。 来到村落中央的时候,才看到鲜有的几个妇人和孩子的身影。 但是在听到动静之际,那些人立刻如同惊弓之鸟立刻躲回了屋子。 林玉娘望向那些紧闭的房门,心里越发沉甸甸的。 来到方梅的夫家时,大门紧闭,里面却传来一阵嘶哑的哭喊声。 林玉娘上前敲门:“方梅!方梅!” 不一会儿,院门被打开,露出了方梅那张憔悴消瘦的面容。 才过了短短不到十日时间,原本丰腴的方梅就像是缩水了一般,整个人都瘦了一半,脸颊都露出了高高的颧骨。 她双眼无神看着林玉娘:“你来做什么?” 林玉娘压根没管方梅的眼神,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里除了方梅还有两个孩子,刚刚还在哭泣的宋秀娥却不见了身影。 林玉娘去了灶房,就看到了冰冷的灶台上一个破碗里放了几个烧得焦糊的土豆,只有墙角扔着几个刚挖出来的土豆,没有任何多余的粮食。 林玉娘眉头紧皱,转身就叉腰冲着方梅呵斥。 “我本也懒得管你,可你瞧瞧自己现在什么鬼样?” “现在后悔了,当初是不是该多学一下做家务和农活?” “你不是答应要照顾秀娥和两个孩子?就你这样子能让他们吃饱吗?” …… 听着林玉娘劈头盖脸对着方梅就是一顿怒批,李承瑾神色有些复杂。 她究竟是来探望朋友的,还是来拉仇恨的? 方梅被她骂得顿时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吼道:“要你多管啥闲事?” “我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你在我面前得意什么?” “有男人了不起啊!” 李承瑾:“……” 两人正吵得起劲,西屋的房门被打开了,宋秀娥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她立刻就拦在了两人中间,冲着林玉娘比画着什么,神色焦急。 林玉娘斜了一眼方梅,对宋秀娥道:“她前几日可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们姑侄三人的,要是她没做到,你就带着孩子们去豹子箐安家落户去……” 方梅肺都要气炸了,一把将林玉娘给推开:“要你瞎操什么心?我是她大嫂,现在宋家的事我做主……” “你做主就该让他们吃饱饭!”林玉娘指着灶房道,“那些烧焦的土豆是不是昨晚烧的?你就不能给他们熬一点热乎的玉米糊?” “你也看到了,家里的存粮都被那群野狗抢走了?我拿什么做?” “你宋家的田地里还有近三成的玉米没收,你就不会动一动手?” 幸好溪口村这边的山地农田要比小溪村高一些,玉米作物的收成就晚了一些日子,那些山匪没来得及抢走,留下了一部分余粮。 方梅却压根没想到过要去把地里的粮食收了,再加上她娘家贴补的一些存粮,也足够她们姑嫂四人过冬了。 可偏偏她经历了那么大一场劫难后,懒病依然不改,在家坐吃山空。 方梅顿时怔住了,有些心虚:“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从小在家里有哥嫂干农活做家务,出嫁后有寡嫂和小姑子做事,她自己啥都不会。 方梅也知道田里还有粮食,却想让宋秀娥去。 但宋秀娥根本就不敢出门,一让她出门她就歇斯底里哭喊不停。 林玉娘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方梅,你屁股一动我就知道你会放啥屁!秀娥遭受这么大的磨难后一定很害怕出门,你竟然还要让她出去干农活,你到底是不是人?” 方梅顿时恼羞成怒:“林玉娘,你再敢骂我试试?” 林玉娘怒道:“我不仅要骂你,老娘还想要揍你呢!” 说罢就卷起袖子一脸凶相。 方梅顿时被吓到了,急忙冲着她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李承瑾道:“沈秀才,你就不管管你家这悍妇……” 林玉娘止住了她:“你这人挺可笑的,妇人吵架你找男人做啥?” 方梅:“……” 直接被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她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气死了! 宋秀娥急忙对着林玉娘比画了一番,然后神色暗淡指了指门外田地的方向。 林玉娘一把就拉住了她:“你不想出去就别出去,她既然誓言旦旦还给你磕头下跪,那就让她去!” 方梅顿时面如死灰。 小花怯生生走了过来,对林玉娘道:“林姨,我和哥哥会陪着娘和小姑去的……” 一旁的宋林生也急忙点头:“嗯嗯,林姨放心,我是全家唯一的男子汉,一定会保护婶婶和小姑的。” 林玉娘看着两个孩子,鼻息忽然就酸了。 庆幸当时山匪没来得及对孩子们下手,他们没有被割去舌头。 林玉娘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对方梅道:“你最好兑现自己的承诺,否则我下一次来就不是骂你了!” 得狠狠往死里揍! 说完她转身朝门外的大黑骡走去,刚想要伸手将骡背上的一只口袋取下,旁边就斜插来一双手将口袋拿了。 “放哪儿?”李承瑾问道。 林玉娘指了指院子里的灶房:“那边。” 李承瑾立刻就提着口袋去了。 方梅一脸酸气盯着林玉娘:“你来送东西就送东西,还故意带着男人来刺激我……” 林玉娘立刻挥手:“滚你的!” 方梅被吓得急忙抱头,却看到了林玉娘眼里的狡黠和戏谑,顿时跺脚叫道:“林玉娘!” 李承瑾走了过来,开口说了来到宋家后的第一句话:“走,带我去看看整个村子四周的田地。” 林玉娘朝方梅挥了挥拳头,转身走了。 两人再次骑上黑骡,沿着村道往外走去。 林玉娘用手比画了一下:“从这边山头过去到那边山地上的田地,都是这个村的。” 她忽然很好奇:“你来这里查看这些田地,是要做什么?” 第60章 沈家来人了 李承瑾却反问她:“你明明是放心不下方梅一家的生活,又为何一来就和她闹成那样?” 林玉娘冷笑一声:“方梅那人,不刺激一下就是一条千年懒虫!” “你明明是帮了她,但她未必就会领你的情。” 林玉娘笑了:“我帮她,就从未想过要回报,至于她恨我还是喜欢我,随便!” 说完之后她半晌没听到男人的声音,忍不住扭头朝他望去。 迎面对上了一双清洌又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微微起伏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玉娘脸蛋瞬间一红,急忙道:“你别打岔,你倒是说说你来这里看这些田地做啥?” 李承瑾看出了她眼底的一抹羞涩,轻笑一声:“这计划本想等着岳飞大人回来和他商量的,但既然你感兴趣,我就先和你说……” 林玉娘斜了他一眼:“哟,秀才,你何时这么瞧得起我了?” 李承瑾看到她嘴角往上一翘,虽然还是出言讥讽,但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喜悦不言而喻。 他暗暗一笑:“我有一个想法……” 他简单扼要说了自己的想法,就是军民合一的屯田制。 两刻钟后。 林玉娘:“……秀才,这是你自己想的?” “也不算是我想的,就是参照过去史书上的一些成功案例想出来的。”李承瑾一脸讨教的神色,“你觉得如何?” 林玉娘半晌之后道:“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点脸红。 毕竟她也不知道他这想法能不能给帮助到溪口村剩下的这些妇孺,但却觉得他的想法很好。 “你觉得不错,那我就敢和岳父大人商量了。”李承瑾笑了。 自从猜到了林远征的身世,李承瑾就觉得上天让来重来一次,难不成就是要让他遇到林家? 林远征既是林乘风的亲传弟子,又是郑老将军昔日的部下。 这样的身份足够帮助他重返京城做大事了。 只不过经过这些日子和林远征的相处,他可不是那种自己说什么就信的人,他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且做出一些事实帮助到身边的人,才能完全得到他的信任。 如今龙溪谷的事情解决了,他还想要帮助溪口村的妇孺,再次让林远征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他忽然很庆幸沈溪没能看清楚林家真正的背景和实力,否则也不会为了其他女人丢下林玉娘跑了。 但也庆幸他当初跑了,回来的时候被人追杀,自己才有机会借尸还魂,借用他的身体让自己重生。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暗一笑。 林玉娘却一直琢磨着李承瑾提出来的方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那如果这样的话,我有没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做一些小生意?” 李承瑾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若是顺利的话,应该需要年成立这样的军屯堡,你完全有机会做生意……只不过岳父大人会同意你的做法吗?” “我爹不是老古板,只要我不做违法之事,他一定会支持我的。”林玉娘喜滋滋道。 之前陈氏还担心她一个外出跑货郎不安全,如果秀才的提议被采纳,那么她就有了戍边军这么大一座靠山,谁还敢打劫她? 想到这里,林玉娘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李承瑾:“……” 好像又知道了林玉娘的一个爱好了。 赚钱! 对于她这毫不掩饰的喜色,李承瑾不由一笑:“到时候若是岳父大人反对,我想办法说服他。” 若是将来他能够在林远征的帮助下重返京城,他也该回报林家,至少能让林玉娘赚得盆满钵满才行。 可是一想到这里,李承瑾心里就有些闷得慌。 假如真的如他所愿顺利回了京城,他该如何处理和林家的关系? 林玉娘忽然发现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低沉:“怎么了?担心我爹会骂你?” 李承瑾收回了思绪,笑道:“岳父大人不是不讲理之人,他不会骂我。” 林玉娘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当年他丢下自己跑了之后,一家人还骂得少吗? “时辰不早了,回去。”林玉娘忽然觉得兴致高涨,得赶回去和娘商量一下,先借一些银子做本钱才行。 两人回到了豹子箐后,就看到林家门口闹哄哄的。 “哟,玉娘你们回来了,你们家来贵客了啊!”有妇人一看到他们两就笑着围了过来。 林玉娘这才看到自家大门前停着几辆马车。 马车十分精致,车旁还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婆子丫鬟,后面跟着一群侍卫,阵仗及其引人注目。 院门大开着,里面竟然还有一些丫鬟婆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两人下了黑骡朝里走去。 正不知所措的李氏见状急忙就迎了过来:“沈秀才,你们沈家的亲戚来了!” 谁能想到,沈家竟然有这样富贵的亲戚。 刚才听那几个婆子说,这位贵妇人是钦州刺史夫人。 李承瑾一听,立刻神色讶异和林玉娘对望了一眼。 沈家迫不及待来找人了。 来到正屋,就看到神色局促的陈氏坐在一张圈椅上,对面的椅子上则坐着一位年轻的美貌少妇。 李承瑾一进屋子,那少妇的目光就朝他打量了过来。 片刻之后,那少妇微微惊讶:“你是画像上那位先生之子?” 李承瑾立刻就明白了。 之前那封信里提到的沈若岑,竟然是个女子。 他立刻点头:“你是沈若岑?” “大胆!这是我家刺史夫人!竟敢直呼她名讳!”旁边一个婆子呵斥道。 陈氏顿时被唬了一跳。 她刚才费了老劲儿才没让这些贵人生出不悦。 没想到女婿就说出了一个名字,这婆子就仗势欺人了。 陈氏顿时就不乐意了:“哟,说个名字就大胆了?既然如此你们巴巴地找上门来做啥?” 别欺负他们是乡下人就摆谱吓唬人。 她可不怕! 林玉娘了冷笑一声道:“既然来寻亲,摆这么大的架子做啥?” 沈若岑:“……” 刚才这一家村妇听说她来寻人,全都战战兢兢。 这会子竟然露出反骨来了。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悦。 要不是父亲连给她写了几封信催着她来这个豹子箐寻人,她何必委屈自己跑来这穷乡僻壤。 沈若岑心里不悦,但脸上却笑着望向李承瑾:“刚才这位夫人说,画像上的那位先生身患疾病正在静养,此事得和你商量。” 她没见到沈大壮,但是拿出画像给这些村妇一看,她们就说这人是亲家。 沈若岑不信,世上哪有如此相似之人,竟然和大伯父长得一模一样。 父亲特意交代,让她先来探探虚实。 若是遇到了想要讹诈的骗子,立刻将这些乡巴佬打入大牢,并想办法让他们消失,永远也不能让大伯父知晓。 第61章 来意不善 她甚至怀疑陈氏在撒谎。 什么样的病连面都不能见? 此时沈若岑带着探寻的意味打量着眼前的李承瑾。 结果没想到她看到了一双犀利又带着一丝莫名寒意的眼眸。 尤其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哪里像是出身贫寒的乡下人,竟然带着一抹上位者的威严。 沈若岑顿时被惊了一下。 很快她就镇静下来,再细细打量对方的相貌,顿时笑了。 可以说,眼前的男人和她大伯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沈若岑忽然觉得父亲小题大做了。 无论如何父子之间总该有相似之处? 就在这时,大林和小林跑了过来。 “娘,爹爹!” 沈若岑的视线朝他俩望去,眼神猛地一僵! 双生子! 而且,这两个孩子的眉宇间竟然和大伯父的嫡亲孙女有七分相似! 沈若岑很快就收敛了眼底的情绪,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请问夫人,找家父有何要事?”李承瑾从她望向两个儿子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淡淡笑问道。 陈氏有些生气。 这女人仗势欺人,女婿还这么和颜悦色? 沈若岑道:“我就是想要来打听一下令尊的生平,毕竟他和我认识的某位远房亲戚面相有些相似。” 李承瑾道:“请问是夫人家的什么亲戚?” 沈若岑脸色微微一僵,很快恢复常态:“那位远房亲戚已经过世,我受他兄弟之托特意过来看看。” 李承瑾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过世了啊……” 他忽然问道:“你和那位亲戚是何关系?” “大胆……”旁别的婆子再次呵斥起来。 李承瑾立刻冷声道:“我在和你家主子说话,你三番五次打断她的谈话,你这奴才倒是胆子不小!” 那婆子冷不防被唬了一跳,半张着嘴嗫嚅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沈若岑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叫沈溪的秀才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明明出身乡下,但为何说话的口气却像是长期久居高位之人。 沈若岑轻描淡写道:“不过是过去对家父有恩的一位远房,按照辈分来说我可称他一声伯父。” 李承瑾的笑意更浓了:“能让夫人不辞辛苦来到豹子箐这地方,看来你的这位伯父身份不简单啊。” 沈若岑觉得不能再和他说下去了:“今日来就是要见令尊一面,若是不能的话……” “不是不能!”李承瑾笑道,“家父前不久感染上了疫病,若是夫人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说罢他就对陈氏道:“岳母,何必瞒着此事,疫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病,既然夫人要见就安排她去父亲的屋子见面就是了。” 陈氏急忙道:“那可不行,你岳父交代过你大舅子他们,亲家必须要单独静养,就是担心疫病传染。” 李承瑾转身对一脸惊愕的沈若岑笑道:“夫人,你介意吗?” 沈若岑恨死了陈氏!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她才说人得了疫病。 要是刚才就说,她怎么可能还委屈自己踏入这农门半步? 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慌乱。 连跟着她的一群仆妇们也都面面相觑,眼神不安。 “夫人?”李承瑾又问了一句,“不介意的话请随我来!” 说完就转身示意她跟着出来。 沈若岑脸色铁青,这会子也不怀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立刻起身冷着脸走了出去。 却不是朝着后院方向,而是逃也似的朝前门走了出去。 仆妇们也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跑了。 陈氏立刻叫道:“丰儿去关门,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刚要上马车的沈若岑听到这话,脚下一崴,差点从车辕上摔下来。 她转身目光狠狠瞪了陈氏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一群人浩浩荡荡快速飞奔离开了豹子箐,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陈氏叉腰吼道:“看啥看?赶紧回家做饭去!难不成还想跑我家里打秋风?” 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林玉娘朝李承瑾使了个眼色,对陈氏道:“我们去看看公爹。” 两人立刻来到后罩房沈大壮的屋子。 沈大壮正郁闷着,在屋子里比画着打拳招式:“儿子,你赶紧让你岳父把我放了,我这几天实在憋得太慌了。” “不行!”李承瑾拒绝道,“岳父说你至少十日不能出屋子。” 在看懂了沈若岑眼里的算计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林远征之前无故将沈大壮送往军营的目的。 为了保护他。 但没想到出了疫病这一茬留在了林家养病,偏偏还被沈若岑找上门来了。 安抚了一会儿沈大壮后,李承瑾和林玉娘去了后门处。 “你不是说户部会帮你找沈家人,怎么会是刺史夫人?”林玉娘狐疑道。 “她是来探虚实的,幸好岳母没让她见爹……” “探什么虚实?”林玉娘觉得很不对劲。 李承瑾看了看四周,靠近她压低嗓子道:“岳父猜得对,之前那封信就是诱骗爹过的……” “你的意思,他们想要……”林玉娘顿感毛骨悚然。 “杨家对爹下手我能理解,可沈家人为何要对爹下手?” 李承瑾道:“我怀疑这个沈家的人或许不是爹那边真正的亲人……” 他没法告诉林玉娘,沈之书是沈家长房嫡子,但是沈家还有两房,是老侯爷填房所出。 那填房葛氏一直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取代沈之书袭爵,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 沈之书在朝中威望很高,但和自己本家的两房关系却不见得有多好。 沈之书一共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在翰林院当修撰,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两个四品文官,他都有些印象。 他没见过这个沈若岑,猜测她应该是沈家另外两房的女儿。 李承瑾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来寄到户部的那幅画像应该被沈家其他人拿到了,沈之书压根不知情。 否则怎么会派一个他不认识的沈家女人来见沈大壮。 “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女人在看到大林他们的时候,眼神很是古怪?”林玉娘又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对咱们家不怀好意!” “哼!说不定当初杨望年想要对爹下手,就是这些人指使的!” 李承瑾愣住了。 他差点忘了杨家人了。 当初是谁找到杨家的? 那人会不会早已发现沈大壮的身份,故意挑唆让杨望年动手? 第62章 野心 想到这里,李承瑾额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望向林玉娘:“你怎么看?” 他总觉得林玉娘有着天生的敏锐感,想要看看她的直觉是否符合他的猜测。 林玉娘思忖半晌后道:“今日来的这个女人是沈家人派来的,但我觉得和之前联系杨家的不是一伙人……” “和杨望年联系上的人如果不是沈家人,为何让爹悄悄进京?目的是什么?”林玉娘分析道,“难不成沈家在京城真的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户?” 看着林玉娘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李承瑾微微一笑:“或许是。” “我听说许多大户人家里会分出好几房,太太姨太太生的各种嫡庶子一大堆,为了老爷的家产抢得头破血流……” 林玉娘面色凝重:“到底是有人想要认回爹,还是其他的目的?” 若是不想认,何必来找? 但亲自来寻人,却又带着一种隐藏的敌意。 她忽然摇头道:“不对!” “哪里不对?” “这个姓沈的女人一定要亲自见到爹……”林玉娘忽然抬头,“难不成爹的长相和沈家的某个人很像?” 她的脸色猛地一僵:“尤其在看到大林和小林的时候,那女人的眼神极其不善……” “所以爹和沈家的某个大人物是双生子!” 林玉娘忽然冷笑起来:“莫不是爹的那位双生子兄弟想要杀了爹?” 李承瑾迟疑了片刻道:“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他太了解沈之书了,若是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位孪生兄弟,一定会高兴激动地迎回沈家,绝不会对其下毒手。 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继不继承老侯爷的爵位都无关紧要。 反倒是沈家其余两房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 在没有看到沈若岑见到大林小林后的表情前,他也没想到沈家人对沈大壮的敌意。 毕竟,就算将沈大壮认回沈家,他既然继承不了爵位,对其余两房人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如果沈大壮才是沈家真正的嫡长子呢? 可是一想到沈家老侯爷那早已名存实亡的爵位,李承瑾又觉得此事极为蹊跷。 就算沈大壮是沈之书的兄长,他继承爵位之后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沈家人何必要暗中下手? 除非…… “秀才,你说爹这样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人,就算被认回去也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啊,为啥要偷偷摸摸耍小动作?”林玉娘忽然半开玩笑道,“难不成你爹是流落民间的太子,有人怕他继承皇位就派人过来下狠手?” 没有得到回应,林玉娘就朝李承瑾望去,结果看到了男人那张复杂又沉重的面容。 李承瑾看着林玉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我低估了他的野心!” “谁?” 沈溪! 李承瑾自从借着沈溪的身体复活后,很少去想沈溪的境况。 可现在来看,沈溪的魂魄到了他的身体里,成了名义上的太子,却担心他这个真太子回到京城,于是…… 李承瑾狠狠闭了闭眼。 沈溪为了保住他现在的身份,通过沈家另外对沈之书有敌意的两房人来对付沈大壮。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他! “你这人说话不要说一半,你刚才说谁有野心?”林玉娘追问道。 李承瑾想了想:“我是说沈家的那些人,担心爹去了京城成了嫡长子继承家产……” 林玉娘点点头:“只有这个可能。” 李承瑾忽然道:“玉娘,你还记得前不久咱们去县城的时候,在医馆旁别见到的那个女人?” 林玉娘顿时柳眉倒竖:“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还要去找你的甄大小姐?” “不是!你误会了!”李承瑾急忙陪笑道,“我这不是对以前的过往怎么都想不起来,就想要去打听打听,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玉娘却一脸冷笑:“沈秀才,你少跟我绕弯子!你想要去找那姓甄的就直说!” 李承瑾只好道:“玉娘,你就不好奇,那位甄小姐当年为何要和我私奔?” “堂堂员外的女儿,就算喜欢我这个穷秀才,但也不能不顾礼义廉耻和已经成了亲的男人随意私奔,甄家也算是当地的大户,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林玉娘胸口憋着的一股怒气渐渐平缓了许多。 他说话的这口气,还真像是在打听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她斜了他一眼:“你想打听你以前的那些破事?” 李承瑾看到她眼里的不屑:“你可知道我以前还有什么过于要好的朋友?” 林玉娘哼了一声:“所以你真的不想去找甄宁儿?” 李承瑾急忙举起手:“我发誓,我只是想要了解我的过去!” “县城里有几个你的同窗,想要打听可以去找找他们。” 李承瑾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玉娘,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林玉娘:“……” 脸蛋突然一红,极不自然想要挣脱他的手:“你、你何必激动成这样,我爹说你这种情况又叫失魂症,可以帮你治疗的……” 李承瑾一愣。 若真正的失魂症倒是可以想办法治愈,可他压根就不是沈溪啊,怎么治也无法得到他的记忆…… 忽然,他又想到了一点。 如果沈溪此时有了野心,加上他过去替苏库效力,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在朝中掀起另一个巨大的风浪? 李承瑾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迎面而来。 林玉娘看到他脸色不对劲,急忙道:“明日我就带你进城去找你那几个同窗,你别揪心了。” 李承瑾看着眼前不由自主面露担心之色的女子,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意。 沈溪那个浑蛋,怎么配有这样的妻子! 翌日,林玉娘和李承瑾又出了门朝着县城方向而去。 先去了胡秀才家,林玉娘说明来意后,开门的一个婆子却道:“我儿五日以前就去京城了。” 李承瑾顿感不对:“为何突然去京城?” “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他收到了一封信后就兴致冲冲收拾行李走了,说是京城里有好友给他推荐了一个师爷的职位……” 林玉娘带着李承瑾又连跑了两家秀才,都说去了京城。 最后去了一家私塾,见到了最后一个留在林阳县的同窗。 方川一双眼睛在李承瑾和林玉娘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望向李承瑾冷笑不已:“怎么?得了失魂症才想起找我来了?” 李承瑾一脸诚恳:“方兄,其实我谁都不记得了,就是想要了解我的过往,才让我娘子帮我找到了你们,只不过为何其余三人全都去了京城?” 第63章 被骗第二次 他怀疑就是沈溪所为。 方川一脸嘲讽看着他:“沈溪,你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那三人不都是昔日你推荐去的?” 李承瑾一脸惊愕和茫然。 方川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才收敛了讥讽的神色,难以置信道:“你当真全忘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朝林玉娘看了看。 林玉娘点点头,一脸沉痛的神色。 方川叹了一口气:“你去岁的时候曾经给我四人都写过信,推荐我们去北方效力,可大家都不习惯那边的苦寒天气,就谁都没去。” “那这一次是何人让你们去京城的?” 方川轻叹一声,起身去了里屋,不一会儿将一封信递给了他:“你自己看看,这是否是你过去四年结交的人?” 李承瑾结果那封信,一目十行全都看完了,眉头紧皱。 林玉娘见他半晌没说话,问道:“怎么了?” 李承瑾深吸一口气对方川道:“你们可知我何时回到林阳的?” 方川道:“不知啊,今日你不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疑惑道:“这人说是你的至交,难不成有人以你的名义给我们写的信?” “沈兄,你说刘正峰他们会不会有事?”他忍不住担心起来。 李承瑾沉默片刻道:“方兄,他们走之前可否留给你京城的通信地址?” 方川想了想:“他们说到了京城会给我来信,但走了还没多久,来信估计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看到李承瑾严肃的神色,方川道:“沈兄你也别担心,或许真是你过去相识之人,想必也不会为难他们……” 当然不会! 沈溪寻了个借口让他相识的同窗去京城,是为了让自己有可控的助力。 但李承瑾万万没想到,沈溪竟然主动和李朝罡混在了一起。 来信之人写的是假名,但信封却是豫亲王府上特有的宣纸制成。 李朝罡为何帮他? 上一世的李朝罡可是亲手杀死他父皇篡位之人,他就是被李朝罡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亲信从背后给了他穿心的一箭! 李承瑾的心沉了下去。 刚重生那会儿,他唯一要担心的敌人就是李朝罡。 但现在来看,重生在他躯体内的沈溪也是一个劲敌。 事情好像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从方川私塾出来的时候,林玉娘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走神厉害,好几次差点被马车撞了。 “沈溪!”林玉娘忽然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腕上,“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这么失魂落魄的?” 不知道的还一位那位甄宁儿再次抛弃了他! 李承瑾回过神来,看到了林玉娘那双嗔怪的大眼睛,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我没事……” 还好! 他现在还有林玉娘这个“妻子”,有林家这样淳朴又善良的家人。 他忽然就伸手抱住了林玉娘,将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道:“还好有你们……” 林玉娘:“……” 整个人顿时就绷得紧紧的,大脑“轰”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好半晌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县城大街! 她猛地一把挣脱李承瑾,立刻就看到了四周行人的目瞪口呆。 一张脸瞬间变得滚烫不已,急忙拉着李承瑾就朝前跑去:“丢死人了!” 李承瑾看到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刚才蒙在心头的那层阴影渐渐消散了。 如果不是担心朝廷崩塌,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两人今日出来没骑骡,朝城门方向去的时候林玉娘道:“秀才你先去那边的茶铺上喝点茶,我去买点东西回去。” 李承瑾点点头:“我给你点碗茶,待会儿你过来喝。” 林玉娘扭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好啊!我还要吃几块绿豆糕!” 她看着李承瑾走进了茶铺,转身朝着对面的布店走去。 他的背影颀长高大,竟让四周的行人成了背景。 林玉娘一想到刚才他当众拥抱自己的那一幕,一张脸再度变得滚烫。 “掌柜的,我买两块布料,你给我便宜点呗!” “小娘子啊,我这都是小本生意,本就不赚什么钱的,要不你选两块粗布的可以便宜些……” “不行,我相公是秀才,他穿粗布的衣裳不好看!”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林玉娘抱着两捆细布从布店出来,朝着对面的茶铺走去。 可是巴掌大的地方,环视了几圈都没看到李承瑾那张引人注目的面孔。 “小二,你看到我相公了吗?个子这么高,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是个秀才模样的……” 正在插桌子的小二“哦”了一声:“那个秀才啊,刚才和一个妇人走了。” 林玉娘刚刚还满心的欢喜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瞬间熄灭。 “什、什么样的妇人?”林玉娘只觉得浑身冰凉刺骨,结结巴巴问道。 那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迟疑片刻道:“我还以为那妇人是他娘子呢?穿得漂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一看到你家相公就沈郎沈郎的叫唤……” 林玉娘越想越不对劲:“他们往何处去了?” “上了马车,朝那边去了。”小二指了指,想了想道,“旁边的一个仆妇好像叫那妇人甄夫人……” 话没说完,就看到林玉娘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林玉娘的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心脏被挖了一个洞,冷风不断地往中间灌进去,整个人如坠冰窟。 “林娘子!林娘子!” 忽然,旁边有人叫住了她,还顺势拉了她一把。 “没长眼吗?”有马车夫吼了一声,马车朝前跑去。 林玉娘恍然,这才看到拉住自己手腕的人。 “是你?”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带着沈溪父子来杨家的时候,在医馆旁边开胭脂铺的那个妇人。 春娇道:“刚才就看你失魂落魄的,发生何事了?” 林玉娘看到了她身后的那间胭脂铺,才发现自己竟然漫无目的在县城里瞎转。 “我就知道,甄宁儿这人不守妇道,都嫁人了还要盯着人家的相公!”春娇没好气道。 林玉娘木木地看着她:“她何时回来的?嫁人了?” 春娇看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就看到她的马车了,好像你家沈郎也在马车里。” 林玉娘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甩开了她的手跌跌撞撞朝城门方向走去。 春娇在她身后叫了一声:“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相公被她骗第二次?” “你当真以为甄宁儿就是甄家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林玉娘缓缓转身,脸上悲泣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意:“你说什么?” 第64章 下套 在春娇的胭脂铺里坐下后,林玉娘紧紧盯着她的脸:“你说什么?甄宁儿不是甄员外的女儿?” 春娇冷笑一声:“你先猜猜我为何认识她?” 林玉娘看着春娇脸上流露出的风尘气息,迟疑着没说话。 “行,你也看出来了,我和你们这些娘家妇人不一样!”春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轻笑一声,“我和甄宁儿都是从钦州城的春月楼出来的姑娘。” 林玉娘:“……” “说直白一点,我们都是花楼出来的花娘。”春娇毫不掩饰自己过去的身份,“我呢,完全靠自己的能力赚够了赎身的银子,就跑来这谁都不认识的林阳县开了胭脂铺,招了一个上门夫君过下半辈子。” “可我没想到四年前甄宁儿也被人赎了身,摇身一变竟成了甄员外失散多年的女儿……” “不是吗?”林玉娘狐疑道。 春娇笑了:“你可知我们这一行经常拜什么干爹的,甄员外就是甄宁儿的干爹,传到外面就成了他‘亲女儿’。” “可这事和沈溪有何关系?” 春娇像是瞧傻瓜一样笑了:“甄宁儿被赎身,又被甄员外以失散多年的女儿养着,心里不知道多憋屈,遇到你家沈郎这样的人物,心思就活络了呀。” 林玉娘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她就想要和沈溪私奔?” “不是想,而是成功了啊!”春娇冷笑不已,“我听说了你的事,这几年不好过?” 林玉娘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朝她瞥了一眼:“怎么?甄宁儿得罪了你了,你在这里想要挑唆我替你报复她?” 春娇愣住片刻,继而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就忽然哭了起来:“是啊!当年若是没有她的‘好意’,我也不会被卖到那个地狱里去……” 林玉娘静静看着她哭,毫不客气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春娇哭了好一阵,才用手帕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冷静了下来。 “没错,我就是想要报复她!难道你不想吗?” 林玉娘皱眉:“当初她被带回甄家的时候,甄家的夫人没意见吗?” 这可真是奇了。 竟然以甄家大小姐的身份勾搭沈溪,沈溪就是个傻子! 春娇道:“你大概不清楚甄家的事,甄家原配夫人早亡,后院里剩下的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甄员外对后院女子也有一套方法,加上他的子女全都在外地,根本无人敢管这事。” 她望向林玉娘,神色急切道:“我打听到了,四年前她骗着你家沈郎从甄家把她带走后,她却为了嫁给钦州城的一个富商,让人把你家沈郎打晕后卖到北方去了……” “这一次她回来是故意报复甄员外的,她那个富商丈夫已经将甄家六成的土地全都买了,好像还翻出了甄家昔日欺男霸女的勾当,要让甄家破产呢……” “这些咱们管不着,但你就没想过她这一次把你家相公带走是什么目的?”春娇道。 林玉娘眯起眼睛看着她:“你觉得呢?” 别看眼前的春娇好像是在向自己诉苦,但她却觉得这个女人其实在给自己下套。 春娇道:“我猜测,她担心你家相公会找她算账,才会提前下手……” “所以呢?” 春娇见林玉娘好像渐渐上了道,一脸真诚道:“听说你们林家人个个骁勇善战,你就不打算带着娘家人去闹一闹?” 林玉娘忽然盯着她:“我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除了沈溪你根本就不认识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家这么好奇?” 春娇的脸色微微一僵,笑道:“我这不是也想多一个帮手吗?” “莫非你……”林玉娘忽然紧紧盯着春娇,眯起了眼睛。 春娇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你也看上我家沈郎了?” 一听到林玉娘这话,春娇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哪、哪有?” 但脸上的表情就是告诉林玉娘,你猜得没错! 林玉娘意味深长笑了:“看来我家相公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你想要让我林家人跑去找甄宁儿算账?”林玉娘歪着头看着她,“连甄员外都被她收拾了,你觉得我区区一个农妇能奈她何?” 春娇道:“那、那总不能看着你相公被她又害一次?” “那又如何?这种男人死了活该!”林玉娘抓起面前茶桌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一脸揶揄道,“你想要让我替你出气,打错算盘了!” 说完就走了。 直觉告诉她,春娇这个女人背后有人。 春娇看着林玉娘离开的背影,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冷笑。 反正话她也带到了,林玉娘再聪明也想不到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只要林家人出事,全家人被问罪,她就能得到上千两银子的好处。 至于这些乡下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林玉娘沉着脸朝城门方向走去。 刚才她还失魂落魄,觉得沈溪再次背叛了自己。 可此时听了春娇的话,她反倒安心了。 事情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依照最近沈溪的表现,她不信沈溪会再一次落入甄宁儿的圈套。 而且有了龙溪谷救人时的表现,他完全可以自救。 只是,什么人竟然想要把林家人连带着一起收拾? 姓沈的女人吗? 林玉娘很快就否了这个猜测。 沈家那女人本就是钦州刺史夫人,她想要对付沈家和林家,根本不必绕弯子。 事不宜迟,不管沈溪能不能安全回来,她都得回去和爹商量。 林玉娘眉头越皱越紧,赶回豹子箐后太阳都快下山了。 “咦?你家秀才呢?”陈氏没看到她身后的人,问道。 林玉娘迟疑了一下:“他在县城和他的同窗好久没见,今晚就宿在那边了,过几日回来。” 她匆匆扒拉着碗里的饭:“我待会儿得赶去平远沟,今晚不用给我留门了。” 陈氏道:“你爹才让黑子过来报信,说那边一切安好,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回来,你去干嘛?” “黑子呢?” “走了啊!”陈氏道,“对了,说你们要是有什么要事,就让你二哥放信鸽通知他。” “信鸽?”林玉娘惊喜道,“爹给咱们准备信鸽了?” 第65章 谁是天下第一 来到后院,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竹笼看个不停。 林玉娘凑了过去,看到了猪笼里面的几只鸽子,正在发出咕咕的叫声。 “娘,舅舅说这只鸟可以送信?”大林一脸惊奇道,“那它怎么会知道咱们要送到哪里呢?难不成它还认识人不成?” 林玉娘:“……” 她也不知道。 一旁的丰儿一板一眼道:“爷爷说,鸽子比其他动物的归巢能力和识路能力都要强,经过训练之后就会根据准确无误找到它原有的固定地点。” “大哥哥,你好厉害!”大林一脸崇拜。 丰儿顿时有些难为情,挠挠脑袋道:“都是爷爷教我的。” 林玉娘立刻对丰儿道:“你如今学了多少字了?” 丰儿一脸惭愧:“没学多少,姑父在家教的时候学得很快,但这些日子又断断续续……” 林玉娘想了想,将他拉进林远征的书房:“替我给爷爷写一封信。” 丰儿瞪大眼睛:“你确定要我帮你写?” 林玉娘有些懊恼自己不识字,没好气道:“你写不写?” 丰儿见她恼了,又道:“小姑,我可先说明啊,我也不认识多少字,要是写的内容爷爷不认识的话,你可别怪我!” 林玉娘想了想:“那就加一点图画好了。” 林远征收到信鸽送来的信时,有点发懵。 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其间还有一些错别字,他勉强认了,但还是没明白。 又看到后面附着两张图画,终于看懂了。 康宁成走了过来,看到了那封信后笑道:“老林,你这家书可以当密信用了。” 林远征有些尴尬。 当初带着师父逃到这豹子箐之后,师父特意交代不许他的后人识字,就是担心再次发生林贵妃之事。 教两个儿子识字还是在师父离世之后,一来没时间,二来在这乡村里没有那个读书环境,孩子们学起来也没什么积极性。 反倒误了孩子们最佳的学习时间。 直到李承瑾的到来,再次让林家人有了读书的氛围。 想到这里,林远征微微一笑,继续琢磨林玉娘这封自带密码性质的家书。 她怀疑四年前沈溪被甄宁儿勾搭离家出走有阴谋,说不定这一次他跟着甄宁儿离开有别的目的。 让他派二柱和黑子去春娇那边和甄家打探消息。 林远征不由笑了。 从这封磕磕碰碰的来信看得出来,林玉娘对沈溪的不辞而别很生气,但也没有失去理智。 信上还提到了沈家来人的消息。 林远征对此有些意外。 没想到沈大壮和京城沈家有联系。 这个京城的沈家,是不是那位少年成名的沈之书的沈家? 林远征虽然没有见过沈之书,但却早已听闻他的大名。 他望向康宁成道:“老康,你见过沈之书吗?” “沈……就是那个昔日太子太傅?” “嗯。” “每次回京述职的时候,应该在早朝见过,但没啥印象……”老康自嘲一笑,“你也知道,咱们这群武官回京述职时,都是站在最后一排远远的,哪能记得清楚那些文官长啥样?” 林远征微微皱眉。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王建。 他回京述职可是二品大将,和沈之书算是平起平坐,他应该见过。 想到这里,他问康宁成:“今年王大人何时会来此处巡视?” “年底些回过来分发一些过新年的衣服等物,顺便鼓励一下士气。” 林远征笑了:“行,到时候你通知我一声,我也来拜见一下。” 到时候直接带着沈大壮过来就行。 林远征收好这封乱七八糟的家书,去了医疗军营。 原本即将蔓延开的疫病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加上他用药及时,感染严重的士兵也保住了性命,基本上控制住了。 交代了几个军医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林远征去了康宁成特意给他留出来的一座小院。 走进小院后,二柱和黑子迎了上来。 “师父,那老家伙就是不肯开口,白浪费了那么多食物!” “你们两先在外面守着。” 林远征走进了关押薛老头的屋子。 屋子里,薛老头的双手和双脚分别被镣铐铐住,人却坐在一张圈椅上,正双手捧着一只油汪汪的大肘子啃个不停。 看到林远征走进来,薛老头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也没停嘴。 林远征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开口。 薛老头啃了一会儿,忽然将肘子往旁边一扔:“你瞅啥呢?你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老子也不会告诉你!” 林远征沉默了片刻道:“你就不想知道师父在我去入伍前说了什么?” 薛老头冷笑一声:“他不骂我就算好了!” “他没骂你,就是后悔当初不该将师妹送进宫……”林远征缓缓道,“他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敢拆散你们……” “呸!”薛老头狠狠啐了一口,“后悔有用的话,世间就没有苦难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师妹出事也未必就是旁人的缘故……” “你还敢替那狗皇帝说话?”薛老头怒不可遏,“要不是那狗皇帝看上师妹,死活让她进了宫,师妹会死?林家会出事?”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让狗皇帝亲自死在老子手上!” “所以你就制造出这些疫病祸害无辜的百姓?” “那是他们的命!”薛老头一脸阴笑,“谁让这天下还是那狗皇帝的?” 林远征脸色冰冷:“师兄,你可知当年师父为何不将扁鹊针法传给你?” “说起来老子就来气!”薛老头怒不可遏,“我比你早进门,我是你们的大师兄,老头子竟然将针法传给你这小子!老子不服气!” 林远征道:“你就从未想过为何?” “还不是你成天在老头子面前说老子的坏话!” 林远征笑了:“就是这一点!你的心胸就和那银针一样,尖锐狭隘,刚愎自用,永远无法成大器。” 他缓缓起身,看着薛老头那目眦欲裂的表情,轻轻摇头:“当年你就不该潜入皇宫去见小师妹,那才是导致林家覆灭的真正原因。” 薛老头目光一滞:“你、你胡说!” “是你偷偷给了她乌尾雀毒,那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导致了那场后宫剧变。”林远征冷冷道。 薛老头忽然猛地一震:“是你!” 第66章 你吃醋了 林远征面色平静无比:“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被师妹牵连。” “所以,是你害死了阿茹?你救了那个狗皇帝?”薛老头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解得了我研制的那种特殊毒药?” 林远征看着他没说话。 薛老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老头子一直不想给我针法,原来是想要把针法传给你!” 他笑着笑着就失声哭了起来:“阿茹啊,我辜负了你,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强的,没想到、没想到……呜呜呜……” 林远征缓步走出了屋子,对二柱和黑子道:“这几日他想吃什么尽量满足他。” “可是师父,这家伙太得寸进尺了……”黑子刚要抱怨,就看到林远征投过来的目光,顿时闭嘴了。 “我明日得回豹子箐一趟,你们俩好好守在这里。” 林远征说完这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薛老头的哭声还在继续。 没等到翌日清晨,林远征就被叫醒了。 “师父,他、他吃完那肘子就……”二柱一脸慌乱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何时自尽的……” 林远征静静看着面如紫金的薛时仁,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缓慢上前将薛时仁身上那套早已褴褛不堪的衣裳解开之际,身后的二柱和黑子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他全身的皮肤上密密麻麻覆盖着一层黑色小字,还有一些奇怪的图案花纹。 林远征叹了一口气,本想回去解决女婿之事,只能耽误一阵了。 他对二柱道:“你去豹子箐,玉娘会安排你一些事。” 黑子一听兴奋道:“师父,让我去……” “你留下,把他身上所有的文字和图案全都誊抄下来!”林远征道,“记住啊,三天之内完成,否则皮肤溃烂后尸水溢出,就啥字都看不清楚了!” 黑子:“……” 二柱偷笑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好干!” 林玉娘没能等到爹的到来,就让二柱去盯梢春娇,她自己则想去甄家打探消息,却被陈氏阻止了。 “管那秀才去找谁,你给我在家好好做家务带孩子,自从你带着孩子相公回娘家,安心做过几件事?” 林玉娘刚想要抱怨,却看到了大林小林望向自己的眼神,一脸渴望。 陈氏嗔怪道:“别成天到晚想着你相公,你也得想想孩子!” 林玉娘:“……”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道:“行,咱们从今日起开始读书认字!” 除了做家务,她总得干点有意义的事。 虽说沈溪不在,她也可以跟着孩子们读读。 “人之初,性本善……” 看着林玉娘煞有介事跟着孩子们读书,陈氏哭笑不得。 王氏一脸羡慕,尽快将灶房的事完成,也加入了孩子们的读书行列。 林玉娘道:“二嫂,咱们女子就该读书认字,要不然以后如何教孩子?” 她这段时间算是看清楚了不识字的坏处。 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还容易被人骗。 沈溪那家伙和她谈过那个未来宏伟的计划,若真做起来的话,她若是还不识字,想要做生意就没那么顺利。 王氏也深感同理,跟着孩子们磕磕巴巴地读着三字经。 李承瑾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读书声。 只不过这声音里还夹杂着妇人柔和的声音,没想到是林玉娘和王氏。 林玉娘正坐在后院棚子后方,极为认真跟着丰儿他们一字一句读诵着三字经。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穿过后院的围墙照射在大棚上,反射出柔和的光线,清清浅浅地染上了她的全身。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双眼眸极为清亮,透出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神。 “姑父回来了!” 忽然,旺儿叫了一声。 林玉娘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角门处的男人。 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眼里流淌着绵绵密密的柔情。 王氏急忙道:“孩子们,奶奶在灶房做了好吃的,咱们先休息一会儿!” 立刻就拉着几个孩子走了。 大林和小林却跑向自己的父亲:“爹爹,你回来了?” 李承瑾笑着道:“你们先去灶房,我有话对你娘说。” 林玉娘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很生气才对! 她立刻板起面孔,冷哼一声。 李承瑾缓缓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对不住啊,昨日的情况有些特殊,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你对不住我的,是这件事吗?”林玉娘来气了,“你今日回来做啥?姓甄那女人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三番五次把你的魂都给勾了?” 她很生气,却发现身边的男人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笑盈盈看着她:“所以,你吃醋了?” 林玉娘:“……” 这男人脑子进水了? 他没看到自己在发火? 刚想要跳起来就被他一把拉下:“你能听我说完吗?” 林玉娘想要挣扎,却发现他的双手直接环抱过自己的腰肢,紧紧将她扣在了怀里。 林玉娘:“……” 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撞见! 好在王氏知趣,早就把孩子们给吸引走了,此时的后院只剩下不远处骡厩里的两头大黑螺和竹笼里的几只信鸽,还有远处鸡圈里的几只鸡…… 李承瑾感觉到怀里的林玉娘浑身紧绷,不由笑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四年前的我走了,你也没这么生气过?” 他的气息轻轻从耳后吹来,带着温温热热的气流,熨烫了她耳后以及脖颈更深处。 林玉娘只觉得自己浑身忽然变得酥软无力,什么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别……家里还有人呢……” 结果一说话自己就吓了一跳。 那声音娇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感到心慌,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忽然,男人的手轻轻从后面伸了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 林玉娘就这么被转动着下巴,朝后面对着李承瑾。 一缕夕阳斜斜照射进来,她的眼前只剩下男人的一道轮廓,他的五官隐在了暗处,一双眼眸却清晰可见,里面流动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暗流…… “你……”林玉娘刚要开口,忽然眼前的男人倾覆下来,微凉的唇堵住了她要说的话。 忽然,一道身影匆匆从角门处跑了进来:“玉娘……啊——” 第67章 玉娘的计划 方梅顿时捂住了双眼,转过身去。 林玉娘又急又羞,一把将李承瑾推开,慌乱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方梅没好气道:“你们俩也真是……算了!” 她转过身来,一脸通红。 李承瑾轻笑一声,起身道:“我去给孩子们多安排一些读书的任务。” 说完就走了,越过方梅的时候,眼神轻飘飘朝她看了一眼。 方梅好像在这一记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杀气…… “……” 林玉娘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说件事!”方梅急忙拉着她走到一旁,压低嗓子道,“最近几日,旁边好些村子的一些男人跑来咱们村,想要娶村里那些寡妇,而且态度很强硬,她们就让我跑一趟,想要让你爹出面镇住那些男人。” “可我爹人不在家啊!” “那怎么办?”方梅急了,“溪口村如今就只剩下一群孤儿寡母,那些男人说好听是要上门入赘,我看他们就是想要霸占溪口村的田地来的!” 林玉娘想了想:“这事你先别急,待会儿等我哥他们回来先商量一下。” 方梅气得直跺脚:“这些个畜生,就会欺凌妇孺!” 晚饭的时候,林家两兄弟回来了,得知此事后立刻去了方家和方家两兄弟商量此事。 李承瑾道:“我也去。”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的计划。 陈氏用手肘戳了一下林玉娘,她只好道:“那我也去看看。” 来到方家,方梅已经安顿好了两个孩子和宋秀娥,堂屋里方家两兄弟神色严肃无比。 “大林子,你说那些浑蛋怎么敢?溪口村如今都不剩下几个人了,他们还敢如此嚣张!” 林震岳道:“剩下的妇孺和周边的村子其实也有亲戚关系,其实我最初的建议是让这些妇孺去投靠这些亲戚,但现在来看,亲戚也未必靠谱。” 那些想要来霸占田地的无赖有一些就是溪口村民的亲戚。 林玉娘看了一眼李承瑾,发现他并未想要开口说话,忍不住轻咳一声。 “小妹,你有话要说?”林震岳朝她望来。 林玉娘立刻朝李承瑾望去,结果他开口了:“玉娘,你是不是有很好的计划?” 计划? 林玉娘脸颊抽搐了几下。 “什么计划?” 李承瑾笑道:“前几日我陪着玉娘去溪口村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一个对大家都很有利的计划。” 说罢他又望向林玉娘:“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说错了也不要紧。” 林玉娘:“……” 好想给他一拳! 方勇道:“玉娘,你且说说看。” “那什么……”林玉娘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觉得,可不可以这样……” 她将李承瑾对她说的那个计划说了,最后加了一句:“此事要办成,还得去和戍边军协谈。” 方家两兄弟惊呆了。 “玉娘,你这脑子可真好使,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个计划呢?” 林玉娘干笑两声,朝李承瑾望去,结果看到他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林家两兄弟却很怀疑,这计划压根不是她想出来的,分明就是秀才想的嘛! 但不得不说,这个屯田制实在是妙。 一来可以解决农户田地缺少劳动力的难题,二来可以让戍边军在空余时自给自足,保证粮食的供应。 “大林子,那这事得你们家去办了!”方勇兴奋道。 林震岳朝林玉娘看看,又看看李承瑾,点头道:“行,我今晚就赶过去和爹商量这事。” 之前林玉娘还担心李承瑾的这个计划会被爹否掉,但此时经过周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一闹,说不定就成了。 那么她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开始她的生意了? 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李承瑾朝自己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嘴角不由往上一翘。 离开方家之前,方梅跑了出来:“玉娘,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林玉娘此时心情极好。 “我想你教教我射箭!”方梅一脸严肃道。 林玉娘:“……这个可能有点困难。” “那要不你教我耍刀?”方梅急了,以前有相公一家人在她压根不想这些,经历了溪口村被屠一事,她得学一招防身啊。 林玉娘皱眉道:“你们村其他的妇人怎么想?真想要学,不如大家全都一块儿学?” 方梅愣住了:“全来学?” 李承瑾在旁边插了一句:“与其事事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方梅咬咬牙:“行,过两天我回去就和她们商量。” 林玉娘道:“若是她们都愿意,我就来溪口村教你们,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 “好!” 和方梅说完话,林玉娘发现自己的两个哥哥已经走远了。 李承瑾则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树下等着她。 月色洒满大地,村子里静悄悄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一片宁静。 林玉娘走了过去,就看到李承瑾朝她伸出了手。 “做啥?” 李承瑾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林玉娘顿时一阵慌张,想要甩开他的手,四处张望:“小心被人看见!” “你哥他们走远了!” 李承瑾却紧紧抓住她的手没松。 林玉娘的手虽然小巧纤细,但手上却带着细细的薄茧,并不如他东宫里那些女子的手柔软细腻。 但他却有种极其踏实的感觉。 这才是他能够真正可以抓在掌心里的幸福。 林玉娘被他的大手拉着,一张脸滚烫无比。 她庆幸此刻是晚上,就算遇到人也没人发现她的脸蛋烧得慌。 两人牵着手缓缓朝着林家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没说话。 但两人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却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道让人心跳加快的氛围。 直到两人回到林家,才依依不舍松开了对方的手。 大林小林跑了过来:“娘,大哥哥要教我们俩念课文,今晚我们和他睡一块儿,就不陪你了。” 林玉娘没想太多,只觉得孩子们找借口玩耍,笑着道:“那晚上你们早些睡,别玩太晚。” “那今晚你一个人睡,怕不怕?” 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第68章 我只属于你 林玉娘:“……” 她又不是傻子,还能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没敢转身,而是结结巴巴对两个孩子道:“你、你们赶紧去找丰儿!” 两个孩子欢喜雀跃地跑了。 林玉娘有些慌乱地想要进门,却发现房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缓缓将房门推开:“门要往里推……” 林玉娘逃也似跑进屋子,反手就将房门关上,身子紧紧贴在门板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跑啥啊? 门外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别紧张,你当真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话虽如此,但林玉娘却听出了一丝惆怅。 “那今晚你好好休息。”门外的男人轻叹一声,缓缓走了。 她有点忍不住想要出门叫住他,但又觉得有点别扭。 说不出来的别扭。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角门处,林玉娘那砰砰直跳的心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有些懊恼。 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孩子都生了俩了,还像个大姑娘似的矫情啥啊? 林玉娘低低地哀呼一声,在床上滚了几下。 丢死人了! 翌日清晨起床后,陈氏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你昨晚抓贼去了?” 林玉娘瞪了娘一眼:“瞎说啥呢?” 陈氏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俩……算了!” 昨晚两个孩子都被打发到丰儿屋子里去了,她还以为女儿会留女婿在屋里,结果门都没给他开。 林玉娘后知后觉望向自己的娘:“你昨晚盯梢我们?” “咋了?你的西屋就在我窗边对着的地方,你儿子那么大嗓门,我能装聋?” 林玉娘:“……” 有些气急败坏去刷锅。 陈氏笑道:“我就说,等亲家公完全好了,你们还是一家人回小溪村去,到时候两人一个屋子想干啥干啥……” “娘——”林玉娘忍不住尖叫一声。 “得,你也少对我大呼小叫,有本事回自己家叫去!”陈氏可不惯她,声音比她还大。 林玉娘顿时偃旗息鼓。 昨晚林震岳直接赶去了平远沟没回来,吃早饭的时候饭桌上的人少了许多。 男丁那桌只有林啸天和李承瑾,两人都吃得慢条斯理,谁也不说话。 快吃完的时候,李承瑾忽然开口了:“岳母,二哥,我跟你们说件事。” 陈氏朝林玉娘看了一眼,笑道:“你说。” “我们在这里叨扰多时,我爹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带着玉娘和孩子们搬去溪口村。” “溪口村?”林啸天忍不住道,“妹夫你是不是说错了,你们家在小溪村。” 李承瑾笑道:“没说错,就是溪口村。” 他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地契:“这是我从县衙购买的房产和地契……” 林啸天接过那几张契约仔细看了看,是否不解道:“如今溪口村那边很是闹腾,有好些人跑去闹事,县衙怎么就把无主的房产和田地都卖了?” 李承瑾笑道:“如果不是无主,我想要买也买不到呢!” 林玉娘忽然问道:“我们全都搬去溪口村,那小溪村那边的房子和地呢?” “我已经卖了。”李承瑾淡淡道。 “卖了?”林玉娘猛地跳起来,“我在屋子里还有好多东西呢!” 李承瑾立刻道:“你别急,我延缓了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才交接呢。” 林玉娘顿时恼怒不已瞪着他:“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卖了房子?” 陈氏也很是不满:“是啊女婿,你卖房子也得告诉玉娘一声才是。” 就连林远征要卖家里的东西,都会事先和她商量的啊。 李承瑾立刻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以后一定和玉娘商量。” 他的态度很诚恳,陈氏都不好再说什么。 “卖了多少银子?”林玉娘问道。 “五十两。” 全家人都怔住了。 五十两? 这价格可以在县城买一套上好的五进院大宅子了! 沈家那四面透风的破屋子和几亩薄田,值这个价? 满打满算能卖个十两算不错了。 “你卖给哪个傻子了?”林玉娘脸颊抽搐。 “甄家!”李承瑾面色平淡无波道,“确切的说,卖给了吴夫人甄氏。”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人全都纷纷望向林玉娘,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陈氏忙道:“你们两口子的事自己处理!” 说完赶紧收拾碗筷走了。 好尴尬。 林啸天还想要听听后续,就看到王氏朝自己使眼色,只好起身出去了。 几个孩子也被带了出去。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李承瑾:“你和她做什么交易了?” “没什么交易,我只是告诉她要卖田地和宅子,她就直接给了五十两。”李承瑾神色极为平静。 “你那天跟着她离开,招呼也没跟我打一声,做什么去了?”林玉娘本想装不知道,但他却偏要故意当着家人的面提及此事,她不追究才是怪事。 李承瑾起身走到她身边朝外望去:“要不咱们俩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林玉娘扭头就看到了门外探头探脑的李氏和几个孩子,冷着脸走了出去。 两人依旧从后门出来,朝后面小竹林的方向走去。 “说!林玉娘走到一片空地上,抱着双臂冷眼看着他。 李承瑾道:“她想要试探我是否真的失忆,故意带着我去了几个地方,所以那晚暂时就没能回来。” “去哪儿了?”林玉娘冷笑道。 “去了她昔日和沈溪相识的地方,还有沈溪在县城的书院,以及沈溪当初和她私奔的地方……” “打住!” 林玉娘越听越怪:“你不是沈溪吗?” 怎么说出口就像是在说别人一般。 李承瑾看着她:“对于我来说,以前的那个沈溪已经死了,我是重生后的沈溪,和以前的沈溪是两个不同之人。” 林玉娘:“……” 看来等爹回来,得好好给他的脑袋上扎几针! “玉娘,对于我来说,所有的过去已经烟消云散,我不管以前的沈溪和那甄氏有什么关系,如今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李承瑾缓步上前,轻轻拉着她的手道:“从现在开始,我只属于你!” 第69章 是有点疼 林玉娘只觉得脑子一阵空白,然后就傻傻地任由李承瑾抱住了自己,继续着昨天被方梅打断的事…… 半晌之后,李承瑾微微皱眉松开了她。 林玉娘这才奋力大口大口地吸了一口气。 “你……” 不会呼吸? 他心里渐渐浮现出一抹窃喜。 沈溪压根没亲过她! 林玉娘恢复了正常呼吸之后,一张脸蛋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半个眼神都不敢给对面的男人一下,转身慌慌张张跑了:“我、我去做饭……” 头也不回跑了,身后传来李承瑾一声戏谑的轻笑:“不是才刚刚吃过早饭?” 林玉娘:“……” 林震岳是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回来的,将李承瑾和林啸天叫去书房谈了好一会儿,直到月亮高升才出来。 林玉娘一直在西屋门口观望着正屋那边的动静。 当看到两个哥哥一前一后走出来时,她心里一慌急忙将房门关上。 但想了想又悄悄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结果再朝外望去的时候,正屋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 书房的门也被关上了,陈氏也进了里屋。 前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林玉娘狐疑不已。 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家伙就跑回后罩房了? 刚才在晚饭后,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让两个小家伙今晚继续睡在丰儿屋子,这下可好,白费功夫了。 她有些气恼地转身,狠狠将房门摔上—— 可预料中的砸门声没传来,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男人的闷哼声传了过来。 林玉娘转身,就看到李承瑾手掌正搭在了门边。 “你傻了吗?看到我关门干嘛还把手伸进来?”林玉娘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要看,“疼不疼?要不要上药?” 李承瑾刚想说没事,但看到林玉娘那焦急的神色,嘴角微微一咧:“还是有点疼……” 林玉娘没好气将拉进屋子,转身出去了:“你等我一会儿!” 不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多出了几样东西。 她挑亮了灯芯之后,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点黄色的药酒在李承瑾肿起来的地方,然后开始慢慢搓揉。 李承瑾感觉到她掌心传来越来越高的温度,朝她望去。 烛光下的女子眉眼温和,一双眼眸里跳动着一团火焰,有种令他无法移开视线的特殊美感。 林玉娘正给他上药酒,忽然被他猛地一拉,整个人猝不及防跌倒在了他的怀里! “药还没上完呢……唔……” 就被堵住了嘴。 刚刚从正屋跑过来的陈氏:“玉娘,这里还有一点三七,给女婿也用上……” 话没说完,就看到西屋的灯一下就灭了。 陈氏看了看手里的三七,低头一笑,转身回屋了。 “娘!娘!” 翌日清晨时分,林玉娘浑身酸痛躺在床上,听到屋外传来小林那尖尖的嗓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嘘!”李承瑾早已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你娘在休息呢。” 小林嘴里嚼着一块玉米饼子含糊道:“外婆让我来问问她,咱们家啥时搬去溪口村?她好帮我们准备一些东西。” 李承瑾笑着在他小脑袋上揉了揉:“等你娘醒了,她做主。” 林玉娘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待她彻底清醒过来,猛地一下坐起身来。 回想昨晚发生之事,她的脸蛋烧得慌。 明明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她浑身紧绷得就像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弄得两人都别手别脚的…… 林玉娘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忙起床出了屋子。 一想到李氏和王氏两个嫂子揶揄的神色,她就觉得躁得慌。 可没想到前院那边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跑出去一看,就看到好多本村和邻村的一些妇人正站在院子里对着陈氏说着什么。 “陈婶,我娘家那边有好几个外甥都很不错,可以去给溪口村当上门女婿!” “我们村也有好些光棍,正愁找不着媳妇呢,你就帮帮忙!” “我认识的一些后生都是种田能手,就唯独家里穷找不着媳妇,这消息可真是及时雨啊!” …… 陈氏被闹得不行,连忙摆手:“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都不知道啊!何况此事不由我们家做主啊,你们得去县衙找大人去问问才行啊。” 一个胖妇人没好气道:“陈大妹子你就别装了,你们家老林在戍边军可是威风的不得了,我们早就听说平远沟那边想要购置溪口村无主的土地,然后雇佣当地人来耕种,所种收成可以得八成呢!” “这么好的事你们林家竟然自己悄悄吃了,也不分咱们乡亲一点?” 陈氏怒道:“徐大胖你少胡说八道,我们林家哪里偷吃啥了?就算是平远沟那边有啥消息,又怎么轮得到我们林家做主?” “陈大妹子你少在我们面前装样,你家女婿前几日不是才悄悄去县衙办了溪口村无主的地契,你敢说你啥消息都没有?”徐大胖一脸冷笑。 陈氏刚要反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各位大婶恐怕误会了。” 林玉娘就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角门处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旧裳,好几处还打了几个补丁,但却气质不凡,气宇轩昂,顿时如鹤立鸡群。 李承瑾的出现让前院闹哄哄的场面出现了一丝安静。 “这位婶子,你从何处听说此事的?”李承瑾笑盈盈看着徐大胖。 徐大胖顿时有些羞涩道:“就、就是听我那远房外甥说的……” “远房外甥又是从何处得知戍边军要收购无主之地?” 徐大胖道:“他经常替平远沟送货,听那边的士兵说的。” “可我岳父大人这会子只不过在戍边军帮人治病,哪来什么权力可以决定何人可在溪口村留下?”李承瑾慢条斯理道,“你们家的亲戚想要留在溪口村也不是不行,就去县衙根据正常的手续购置无主之地就行了,何必来这里闹?” “你说得轻巧,购置土地还不是得花银子?你们林家明明有门路,何必在这里拿乔?”徐大胖翻了个白眼。 “哦,原来各位来这里是想不花一文银子白得土地?”李承瑾静静看着她:“那大婶你又怎么知道,我去县衙购置无主之地没花银子呢?是县令大人亲口告诉你的?” 第70章 维护女婿 徐大胖被问得支支吾吾:“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又是远房外甥?” 旁人发出一阵哄笑。 徐大胖涨红了脸叫道:“你少在我面前咬文嚼字,反正你们林家得了好处就该给我们周边几个村一点汤水吃,否则我们可不依。” “大婶,这事你应该去找你那个远房外甥,问问他为何要让你故意来我们家闹事!”李承瑾冷冷一笑,“最好再问问他,他有没有收了旁人的银子,却让你来跑腿办事,不见得有好处。” “你个穷酸秀才,少在我面前叽叽歪歪,你们林家人做事不厚道,我们不依!”徐大胖顿时叉腰,朝着李承瑾啐了一口,“少管闲事!” 李承瑾不着痕迹躲开了她的唾沫,眉头皱了起来。 林玉娘正要过去,就看到自己娘跳了起来。 陈氏一把将李承瑾推开,一口唾沫就朝着徐大胖啐了过去:“我就说你个傻婆娘,经常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今日故意带着以前的老姐妹来闹事,分明就上了别人的当!”陈氏一边骂道,一边脱下鞋子就朝徐大胖打去,“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啐我女婿,看我不打烂你的猪头脸!” “啪啪”几下,徐大胖那张胖脸上顿时就出现了几道红印。 陈氏下手可不轻,打得徐大胖鬼哭狼嚎跑了。 其余的妇人见状,也觉得不对劲,纷纷散去了。 陈氏余怒未消,将鞋子重新穿上,气呼呼道:“老娘不发威,当我好欺负吗?” 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李承瑾。 他正一言难尽看着自己。 陈氏有些尴尬,却看到他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岳母威武!” 遇到这样撒泼的无知妇人,只有陈氏这样的手段才能对付。 陈氏顿时喜笑颜开:“女婿,你可别被这群泼妇给吓着了,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让玉娘上!” 李承瑾:“……” “你一个秀才也不好对妇人动手是不是,直接让玉娘给她几个大耳巴子,她就老实了。” 林玉娘:“……” 她成什么人了? 徐大胖虽然不讨喜,也是和陈氏一块儿长大的,辈分摆在那里呢,让她去揍人? 李承瑾笑道:“不碍事,这些都是小事……” 刚才他稍加打探,就得知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而且还是从戍边军那边传出来的。 谁见不得林家好? 陈氏还想要说什么,林玉娘走了过来:“娘!” “你起来了?”陈氏没好气道,“你赶紧去准备准备,趁早搬到溪口村去!” “徐婶怎么回事?”林玉娘也听出了不对劲。 爹在戍边军里救死扶伤,却有人四处散播谣言。 “管她呢!”陈氏不以为然,“等你爹回来自然就知道咋回事了!说不定他这些日子在军中得罪了小人!” 林玉娘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叫刘斟的人。 当时她还向士兵打听过那人的情况。 刘斟是剑南节度使王建的妹夫,待在平远沟戍边军就是为了牵制康宁成的,在军中担任廷尉一职。 难不成他就因为爹拒绝去给他儿子治病,就故意让人散播谣言? 林玉娘皱眉将此事说了。 陈氏一听脸色沉了下去:“我就说无风不起浪,果然是有小人在作祟。” “那可是廷尉,真要闹起来可是连康叔都能抓起来的。”林玉娘道。 陈氏皱眉道:“那今日就让你哥再跑一趟,把你爹叫回来!” 本就不是军中之人了,又没拿军饷,凭啥做了事还被人暗中捅刀子? “娘你也别意气用事,今晚让丰儿写封信给爹寄去,他也好有个准备。”林玉娘道。 “丰儿会写信?”陈氏诧异道。 林玉娘有些难为情道:“让他写几个重要的字,然后我再画几幅画,爹就能看懂了。” “胡闹!” 陈氏道:“咱们家不是还有秀才,你竟然给你爹写那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玉娘顿时气恼不已:“……我的画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陈氏才不管她发不发火,对李承瑾道:“女婿,你赶紧把刚才发生之事写了,我让啸天用信鸽给你岳父送去。” 李承瑾笑道:“是!” 待他去了书房,林玉娘才瞪了陈氏一眼:“怎么?有了女婿就忘了女儿了?” 陈氏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既然要学读书认字,就跟他好好学,不要学你两个哥哥半桶水,关键时刻字都能认错!” 林玉娘无奈道:“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让我怎么安静读书?” “赶紧搬走,过你们俩的小日子去!”陈氏道。 林玉娘忽然走到她身边,挽起她的胳膊道:“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走呢……” 陈氏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你也不看看谁家出了嫁的闺女赖在娘家不走的,还带着相公和公爹一起的?” “也就是秀才能有这心胸,换一个人试试,早就和你翻脸了!” “怎么,在咱们家好吃好住的他还不乐意?” 陈氏看了一眼书房,拉着林玉娘走到一旁压低嗓子道:“他不要脸面了吗?换做大鹰试试,怕早就和你闹翻了!” 林玉娘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 “别说大鹰了,要是换做四年前的沈溪,他怕是连咱们林家的大门都不会进的……” 林玉娘嘀咕一声:“他说就当四年前的他死了,如今的他是另外一个人……” 陈氏叹了一口气:“总之,你也得替他想想,既然他买下了溪口村的地,你们就尽早搬过去,省得有人又说他的闲话……” 最近沈家父子留在林家之事,豹子箐的村民们都有流言传出,把他们父子说成了吃软饭的,顺带着也贬低了林家。 气得陈氏想要冲出去揍人。 林远征再次收到家书的时候,微微一愣。 竟然是沈溪代笔。 将信上的内容看完之后,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康宁成看了林远征递过来的信之后,猛地大怒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姓刘那狗东西到底要做啥?” “我当初拒绝去帮他儿子治病,他应该怨恨上我了,所以听到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故意让人散播我的谣言。” 康宁成皱眉道:“我已经快马加鞭让人亲自送信给节度使大人,就希望他能赞成你女婿提出的这个建议,只不过路途遥远,来回还得一个多月。” “不要紧!”林远征冷笑道,“一点谣言伤不了我,但只希望这期间别再生事端就行。” 但他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第71章 有些失控 林远征这边因为薛时仁自尽之事耽误了一些时日。 他得在尸体彻底毁坏之前将薛时仁毕生的医毒经验全都誊抄下来。 黑子在帮他誊抄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师父,这薛老头是不是故意在您面前自尽的啊?” “嗯?” “我的意思,他这一身‘宝贝’根本不能随意流传出去,我估摸着就是专门等着您呢……” 林远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叹气。 在宋大鹰被陈芸劫狱之后,他就看到了遗留在监狱墙壁一侧的记号。 薛时仁应该是希望自己找来。 他大概早已打听到自己和师父当年来到林阳县定居,才会千方百计来到此处。 说不定也是他建议陈芸追来此处的…… 但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人已经没了。 林远征看着薛时仁渐渐开始变形的面容,轻声道:“师兄,好走。” 同一时刻,钦州皇家行宫。 李承时看着刚刚从京城传来的邸报,眉头紧蹙:“蒋先生,父皇病重,我们还需留在此地吗?” 蒋文博掩饰住眼底的烦躁,沉声道:“自然是以陛下为重,我们即可起程。” 李承时微微颔首道:“你之前说林阳会发生一些异变,特意留在钦州静观其变,但这大半个月过去了,可我好像没听到什么异变之事啊?” 蒋文博勉强露出一个笑意:“是……” 根据他派出的人去打探,龙溪沟被陈芸一锅端了,但不知是何缘故又死在了距离平远沟不远处的一次山火中…… 而出事的不是豹子箐,而是距离豹子箐不远的一个小村落,死亡的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至于期间发生了什么,他的人竟然都没能打探出详情来。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极为不安。 李承时忽然问道:“蒋先生,你觉得那个叫沈溪的秀才如何?” 蒋文博眯起了眼睛:“他曾经给苏库当过幕僚,此时声称失忆,不是很可信。” 李承时轻笑一声:“那日我见他的时候,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却能肯定从未见过此人,还是有些奇妙啊……” 蒋文博朝他看了一眼,心里微微一动:“殿下是不是觉得他像某位故人?” 李承时沉默了片刻道:“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蒋文博心里冷笑。 当时遇见沈溪父子之际,李承时并未看到沈大壮的模样。 如果被他看到了这个和沈之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恐怕就不是故人如此简单的猜测了。 也幸好,李承时不知道那沈溪和沈之书的关系…… 蒋文博尽量将事情控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关于沈家那对父子,他还得要去探探虚实。 就在这时,门外的下人进来禀告:“殿下,钦州刺史周兆成递来请柬。” 李承时接过看了看,递给了蒋文博:“你看看,要不要去?” 周兆成作为钦州刺史,在得知当朝三皇子入住钦州行宫之际,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地主之谊。 之前他就来行宫拜见过李承时,这会子特意安排了一场宴会邀请他参加。 蒋文博道:“殿下若是想去,在下奉陪就是。” 李承时道:“反正就在后日,就给这位周大人一个面子。” 既然要回京,过几日起程便可。 从李承时的寝殿出来之后,蒋文博看到了自己的一个亲信。 他使了个眼色,让亲信跟着他去了他的屋子。 “大人,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周兆成的发妻沈氏刚刚从林阳县回来。” 蒋文博眉心一跳:“她姓沈?” “这沈氏就是京城沈家三房的一个庶女,五年前嫁给周兆成来了钦州,前几日突然匆匆赶去了林阳县的豹子箐,说是去见沈家的什么亲戚去了。” 蒋文博脸颊抽搐几下。 沈家的人知道了沈大壮的存在! 但为何是三房的人悄悄去的? 蒋文博眯起了眼睛。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沈之书对此事并不知情,反倒是和沈之书一直不对付的三房知道了。 蒋文博忽然笑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他立刻对那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两日后,周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席,整个钦州有名望的达官贵人都来了。 李承时在蒋文博的陪同下来到周府,被迎为座上宾,接受着众人的吹捧。 沈若岑作为女主人,接待了一些本地贵妇之后,就看到一个娇媚的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名叫娇奴,长得花容月貌十分美艳,是李承时在钦州新收的侍妾。 娇奴走到沈若岑身边坐下,说了几番客套话之后见四下无人,压低嗓子说了一句话。 沈若岑脸色猛地一僵,难以置信。 娇奴用一只团扇遮住了脸颊笑道:“夫人,不如咱俩单独聊聊?” 沈若岑立刻道:“姑娘想要参观周府的后花园,请!” 众妇人看到沈若岑丢下一众女宾特意带着娇奴走了,全都鄙夷无比。 不过一个皇子侍妾罢了,堂堂刺史夫人也至于如此上心溜须拍马? 沈若岑屏退了四周的下人,神色冰冷无比:“姑娘刚才的话是何意?” 娇奴饶有兴趣看着后花园里的景色,依然保持着妩媚的笑容:“这可是给你们沈家三房一个极佳的机会,夫人没听明白?” 沈若岑沉着脸道:“我们沈家的事,何时轮得到他姓蒋的来插手了?” 她着实没想到,这个娇奴竟然是蒋文博的人。 “你也知道,蒋先生是晋王的人,而如今圣上体弱多病,时日不多了,你们沈家却谁也不站队,真若是乱起来,你以为保持中立就能明哲保身?” 娇奴说完这话,忽然嗤笑一声:“我差点忘了,夫人不过是沈家三房的庶女,对这朝堂之事怕是压根不清楚的?” 沈若岑气得双颊涨红,却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她。 娇奴道:“我也知道夫人不是主事之人,你只需将我今日的话带给令尊,看他是否愿意和蒋先生合作,之后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说完她也不管沈若岑那被气得变了形的脸,朝她露出一个妩媚可爱的笑容:“告辞了!” 待酒宴散去,娇奴陪着李承时上了马车。 李承时多喝了一点酒,上车就一把将娇奴抱在怀里。 娇奴发出一声娇笑:“殿下,这在马车上……” “过几日我就要回京了……” 娇奴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神色:“殿下是不是介意奴家的身份不愿带奴家回京?” 李承时笑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想要跟着我回京,但得完成我给你的一个秘密任务,但此事万不能让蒋先生知晓……” 娇奴听到耳边的话时,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第72章 新家 连续几日,林玉娘都忙着搬家之事。 她和李承瑾骑着娘家的黑骡在小溪村来回跑了几日,陆陆续续将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搬去了溪口村。 李承瑾买下的那栋旧宅就在方梅夫家斜对面的山头上,站在屋外就能将整个村落尽收眼底。 后面则是通往后山的小道,路边设置了一个简单的竹篱笆,可以拦住一些不时窜下来的小动物。 整个屋子比小溪村沈家那个祖宅要多出两间屋子,院子也分出了前院和后院。 虽然不如林家那么大,但林玉娘却觉得绰绰有余了。 她环视了四周一圈,忽然望向李承瑾:“你选这一户的目的是啥?” 李承瑾指了指进村的道路和整个村落的布局:“一目了然!” 林玉娘沉默片刻道:“难不成还有人想要打进来?”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若是王建能够同意在此处设立军屯制,再好不过。 但若是他压根不同意的话,他就得自己想办法以此地为基地了。 所以,将家安置在整个溪口村最高处是明智的选择。 林玉娘却觉得,摆脱杨家那破烂不堪的老宅就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开始收拾屋子。 屋主全家人惨死在了陈芸等人手中,县衙给出的价格也很公道,二十两连带着老屋和屋主在溪口村近五亩的田地。 沈大壮也完全好了,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后院牲口棚里的杂物。 大林小林在旁边跑来跑去,也不时帮着干点轻活。 只用了两三天,新家就弄好了。 林玉娘又弄了一些黄土和草杆,混合之后将墙面都涂抹了一道。 这一次李承瑾上手非常快,林玉娘只教了一遍他就会了。 “爹爹,我来帮你!”大林跑了过来。 小林也凑了过去。 李承瑾笑了:“要不咱们一边刷墙一边背诵课本?” “人之初,性本善……” 很快,两个孩子朗朗的背诵声从屋外传来过来。 林玉娘透过灶房的窗外,看到了父子三人的身影,嘴角慢慢弯起了弧度。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和沈溪能够如此和睦地成为真正的夫妻。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过去四年的那个沈溪已经死了,如今的沈溪是宛若新生的。 林玉娘慢慢将火升了起来,已经冷掉了许多时日的烟囱开始飘出袅袅炊烟。 方梅站在屋檐下,遥望着山头上飘来的炊烟,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真没想到,主动搬来溪口村的第一户人家,竟然是林玉娘夫妻。 林玉娘搬来后的第二天,就让方梅召集了愿意学习的几个妇人和孩子,开始教他们学习箭术。 几个人妇人起初还扭扭捏捏,方梅立刻骂道:“都啥时候了还矫情!如果当初咱们都有一技在身,也不至于被人一锅端了!” 宋秀娥立刻就拿起一把弓,搭上了箭只,朝着正前方的一个草垛狠狠射去。 力道不小,但那箭只却歪歪扭扭射到了草垛外的地上。 宋秀娥脸上有些沮丧。 林玉娘走了过来轻声道:“你得将手臂放松,箭只搭在弓上的时候得这样……” 她亲手示范给宋秀娥:“别灰心,咱们一步一步来!” 宋秀娥又捡起地上的箭只开始练习。 方梅看了她几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从我告诉她,你会来教大家射箭之后,我感觉她好像活过来了……” 吃午饭的时候,方梅低声对林玉娘道。 林玉娘咬了一口玉米饼,朝宋秀娥望去:“你得庆幸她没有选择自尽……” 溪口村被救回来的妇人中,有几个不堪受辱自尽了。 方梅沉默片刻道:“其实大家都想要好好活着,但家里没有男人始终不行……” 林玉娘想起李承瑾的计划,安慰她道:“放心,会有人来的。” 但绝对不能是四周村落那些觊觎田地房产的无耻懒汉。 李承瑾向林震岳借了一头黑骡,搬来溪口村后就不断往县城跑。 沈大壮忍不住问道:“阿溪这是怎么了?腿一好就不想呆在家里了?” 林玉娘知道他最近在忙关于屯田制的事,但不知该怎么向沈大壮解释,只好含糊其辞道:“大概是去找活儿干!” 晚上李承瑾回来之后,很有耐心地教林玉娘和两个儿子读书认字。 林玉娘识字的能力突飞猛进,很快就超过了前来送风干野味的丰儿。 “小姑,你会写那么多字了?” 丰儿看着地上林玉娘用井水沾湿了手指画出来的一行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嗯,你姑父给我开了小灶……” 林玉娘没好意思告诉侄子,这小灶都是沈溪那家伙带着“条件”开出来的。 她也乐意。 丰儿满脸羡慕。 如今爷爷不在家,爹识字也不是很行,他想要学就得跑到溪口村来。 可自从溪口村出了事之后,奶奶就不许他们几个孩子随意出村了。 林玉娘道:“等过些时日等你爷爷回来,和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送你去县城去读私塾。” 方川虽说在县城跟着他父亲开了一家私塾,但那天她看了一下,读书的孩子并不多,私塾的境况有些差劲。 这样的私塾束修不会太高,再让沈溪出面,应该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林远征是怎么想的。 林玉娘知道林远征并不反对家里的孩子读书认字,但爷爷在世时交代过,林家的后人可识字但不许考功名,女孩更是不许读书认字。 但这段时间林远征对林玉娘和王氏偷偷跟着孩子们读书认字也没有太大的反对,估计原因就出在爷爷身上。 只不过爹对爷爷的过往提及很少,林玉娘也没想明白是何缘故让爷爷有这样的叮嘱。 丰儿又跟着林玉娘去了方梅家,教几个孩子棍法。 几个半大的孩子顿时兴奋极了,宋林生耍得最起劲。 丰儿离开的时候,方梅一脸无奈:“就不能让你侄儿留下?” 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豹子箐那边也得有人守着啊。” “哎,这世道太乱,连年战乱征兵,男丁都太少了。” 提到这事,林玉娘眼皮猛地跳了起来。 她都忘了这一茬了。 若是朝廷又开始大规模征兵,这一次是不是连沈溪都得要上战场?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半山腰处有人搬家。 又有一户新迁来的村民。 方梅诧异道:“我还以为只有你两口子傻呢,没想到还有更傻的!” 第73章 昔日的陌生人 看着正在吭哧吭哧搬家的宋大鹰,林玉娘一脸无语。 “大鹰,你怎么搬来了?”方梅一脸兴奋道。 宋大鹰越过她,朝她身后的林玉娘嘿嘿笑道:“我在豹子箐待腻了,你大哥说让我过来先呆着,溪口村一群妇孺,有什么需要我上就行。” 林玉娘没好气道:“你一个人管啥用……” 方梅一把推开她,朝宋大鹰笑盈盈道:“别听她的,你的能耐我们还不知道,一个能打十个呢!” 林玉娘:“……” 方梅立刻卷起袖子开始帮宋大鹰的新家打扫屋子,林玉娘道:“我说你是不是也太殷勤了?你嫁过来怕也没这么勤快过?” 方梅悄悄瞅了一眼在院子里收拾的宋大鹰,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少拆我的台,如今我成了寡妇,他也没娶,我殷勤一点有啥关系?” 说着她酸溜溜地看着林玉娘:“你可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滚蛋!”林玉娘举起手做了一个扇她的动作,“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扇成猪头!” 方梅立刻笑嘻嘻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赶紧地帮我把这屋子打扫一下……” 林玉娘被气笑了:“你自个献殷勤就得了,还拉上我?我还得回去给我相公做饭呢!” 说完白了她一眼走了。 回到半山上的新家之后,她就听到两个孩子跟着李承瑾在后院的书房念书,沈大壮正在屋子后头的空地上练习着棍法。 新屋被分隔成了前后两个院子,主屋正屋接待客人,沈大壮住在主屋一侧厢房,两个孩子单独住在东屋,西屋暂时空着,家里临时来个亲戚可以住。 林玉娘把自己和李承瑾卧室放在后院的主屋,隔壁的耳房空出来给他当书房,另一间屋子放置着一些杂物。 旁边开辟出了一个小菜园,后面就是原主人圈养牲畜的地方。 只不过林玉娘自嫁到沈家也没养过牲畜,这会子空置着。 她琢磨着等娘养的那群野鸡下了蛋之后孵出小鸡,就拿几只过来养着。 今天的午饭很简单,林玉娘煮了一锅野菜粥,蒸了一点陈氏让丰儿送来的风干兔肉,烙了几块玉米饼。 中午的时候多烙了饼子,晚饭也就省事多了。 吃过午饭,两个孩子跟着沈大壮去后山捡柴去了,林玉娘想要睡个午觉,就看到李承瑾拿着一个钱袋子进来了。 “这是卖杨家祖宅剩余的银子,你先收好。” 林玉娘接过来数了数,还有二十多两,不由诧异道:“这么多放在家里安全吗?要不存到县城的金行去?” 李承瑾看了她一眼:“如今世道不太平,还是自己保管。” 林玉娘想了想:“那就依照我的办法。” 在床下隐秘处挖个坑埋进去。 李承瑾道:“行,你看着办。”说完就出去了。 林玉娘将钱袋放进一个瓦罐里,再在上面铺了一些干草,又撒了一些草药在里面。 乍一看还以为这瓦罐里放着药材。 将银子藏好后,林玉娘睡了一个踏实觉。 一觉醒来之后,就听到院子前面传来一些声音。 “沈郎,你就甘愿住在这种地方,都不愿随我去京城?” 一个陌生的女声响了起来。 林玉娘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 来到前院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个衣着华丽,头上戴满了各种金银首饰的女人,正一脸幽怨望着李承瑾。 林玉娘用膝盖想都知道她是谁! 甄宁儿! 她立刻上前站在了李承瑾的面前,对着甄宁儿道:“你要不要脸?死缠烂打的功夫比那泥里的瘌蛤蟆都厉害!” 甄宁儿压根没想到林玉娘会突然从后院跑出来,开口对着她就是一顿轰。 她顿时涨红了脸,一脸委屈道:“你、你这人、怎、怎么骂人呢?沈郎她……” 林玉娘叉着腰一脸冷笑:“叫谁沈郎呢?你的沈郎四年前就死了!” 李承瑾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咧起一丝笑意。 甄宁儿难以置信看看她又看看李承瑾:“她、她这般诅咒你,你就不生气?” “少在我们夫妻面前挑拨离间!”林玉娘冷哼一声,“说,你厚颜无耻追到我们新家来想要做什么?” 没等甄宁儿说话,她又道:“别是看到我们搬了新家,你就想要倒贴着来当小妾?” “告诉你,门都没有!” 甄宁儿气得怒不可遏道:“你以为你们家是什么东西,我赶着趟来当小妾?我可是要进京的贵人!” “行啊,你赶紧滚!看看京城里那个冤大头倒霉蛋要收你这千人尝万人枕的东西!”林玉娘一脸讥讽。 甄宁儿差点没气出血来,直直盯着李承瑾道:“沈郎,你当真不愿意随我进京?那位贵人可说了,只要你进京他就会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承瑾眯起了眼睛:“谁?” 甄宁儿刚要说出口,忽然一脸得意:“贵人的名讳岂是你们这种乡野村人能听的?” “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你最好考虑清楚!”她忽然一脸冷笑盯着林玉娘,“就你这种乡野村妇,你也配留住沈郎?” 说完转身就走。 忽然听到身后的林玉娘道:“相公,你说这女人是不是害死了她相公,她才会如此嚣张要去京城给人家当暖床的?” 甄宁儿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 结果还没回头,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声音悠悠道:“被你猜对了,她男人几日前病亡了。” “那我们要不要她那个死鬼相公报官府?”林玉娘煞有介事道。 李承瑾朝她看了一眼:“你管那闲事作甚?有这功夫不如琢磨琢磨你的厨艺?好好向岳母学习学习……” “你敢嫌弃我做的饭?”林玉娘怒了。 “没嫌弃,就是希望你能有一点点进步……”李承瑾急忙扶住她的肩膀,一脸宠溺。 甄宁儿大惊失色朝李承瑾望去。 眼前的男人依旧还是以前那个男人,但那双眼眸里却透着她极其陌生的眼神。 他怎么会喜欢林玉娘这样的乡野村妇? 不! 他不是沈郎! 他根本就不是以前爱她如命的沈郎! 甄宁儿狼狈不堪地走了,李承瑾眯起了眼睛。 林玉娘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你说她既然被京城的‘贵人’看上,为何执意要带我去?” 第74章 来了一个姑娘 林玉娘上下打量着他,半开玩笑道:“难不成京城那位贵人喜欢男人?” 李承瑾:“……”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刚刚说我的厨艺要向我娘学习是啥意思?” 李承瑾:“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厨艺已经很好了,但可以稍稍提高一点……” “那还是嫌弃我?” “真没嫌弃……” …… “你们俩别吵了,你家来客人了!” 方梅的大嗓门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 林玉娘抬头一看,就看到方梅带着一个身形袅娜的女子走了进来。 才走了一个甄宁儿,这会子又冒出来一个年轻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皮肤雪白,虽然身上穿着粗布衣服,但举手投足之间比假冒千金大小姐的甄宁儿更像大家闺秀。 林玉娘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子,忍不住朝身边的李承瑾狠狠瞪了一眼。 难不成又是这家伙在四年前在外面惹的桃花债? 李承瑾一脸无辜问道:“你且说说你找谁?我以前认识你吗?” 方梅一脸讥讽道:“沈秀才,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人家是来找这屋子原主人何魁生的!” 何…… 林玉娘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再次朝这女子望去。 “你是这家主人的什么人?” 娇奴一脸怯生生道:“何魁生是我娘家舅舅,我在家乡遭遇灾情,家里没人了,母亲临终前让我来投奔舅舅……”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低声抽泣起来:“可谁曾想到舅舅也遭遇不幸……” 方梅忽然幸灾乐祸道:“这可怎么好呢,人家姑娘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人生地不熟找到这里,已经没有盘缠了……” 娇奴抬头哽咽道:“倒也没有千里迢迢,我家就在离钦州约三百里的范州。” 范州去岁才遭遇虫患和水灾,情况比钦州遭透了。 今年大量范州的流民都跑来钦州,龙溪沟那伙山匪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来自范州。 方梅没好气道:“如今你也看到了,咱们村子算是毁了,你舅舅人也没了,这屋子被县衙收了又卖了,你说你要怎么办!” 娇奴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望向林玉娘和李承瑾,忽然就跪在了他们俩面前:“二位能不能收留我,我、我什么活都能干……” “等等!”林玉娘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你确定你出身农村?” 娇奴摇头:“我娘嫁到了县城里一家米店掌柜,家中也算是殷实,但是去岁范州遭遇几次天灾之后,我家的米店就倒了,父母也因此身染重病,花光了家里的银子……”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方梅道:“哎哟,你这是在盘问她啊?她好端端一个姑娘何至于来骗你们?” “方梅!”林玉娘厉声道,“你少插嘴!” 方梅看到她神色严厉起来,讪讪地闭嘴了。 “我且问你,你能拿得出和何魁生是亲戚的证明吗?”她冷冷问道。 娇奴一边哭一边摇头,声音哽咽无比:“我、我本就是生存不下去了才来投奔舅舅的,何来什么证明?” 方梅忍不住了,一把将娇奴扶了起来,狠狠瞪了林玉娘一眼:“你把人家当贼呢?” 林玉娘抱起双臂冷笑道:“你好心,那你收留她!” 方梅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对娇奴道:“要不你去县衙找县令大人,看看大人能否安置你?” 娇奴:“……” 她一脸委屈我见犹怜朝始终一言不发的李承瑾望去,眼神流盼,欲语还休。 “你眼睛抽筋了?” 林玉娘忽然冷笑一声,身形挡在了她面前。 娇奴急忙垂下眼帘,柔声道:“没有……” 方梅也疑惑地朝她望来:“你莫不是想要给这秀才当小妾?” “我劝你省省!” “这林娘子可是出了名的悍妇,他们家连母鸡母猪都没有,你还想当妾?” 林玉娘一脸恼怒瞪着方梅:“你信不信我抽你?” “你抽我做啥?谁让你家秀才一张脸蛋长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这来历不明的大姑娘小媳妇一看就盯上了呗!” “你都知道来历不明,还把人往我家带?” “我哪知道她这么不安分,刚才在村口的时候哭得可伤心了,谁知道一看到你相公眼珠子就转不动了……” 娇奴:“……” 不是说这些乡野村妇没啥脑子吗? 这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根本不给她机会留下。 “行了!”李承瑾终于开口了,望向林玉娘,“收拾一间屋子让她住下。” 林玉娘愣住了。 方梅瞪大眼睛盯着他:“秀才,我还以为你这人变了性,怎么一看到娇滴滴的美人就走不动道了?” 李承瑾冷冷道:“这是我家,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方梅脸颊猛抽,急忙对林玉娘道:“看到没有,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林玉娘有点发懵,但看到娇奴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顿时沉脸道:“沈溪,这事不是你说了算……” “这宅子是我买下来的,不是我说了算谁说了算?” 李承瑾脸色冰冷道:“我说她可以留下就留下,你要是不喜那就回娘家去!” 说完他就对着娇奴道:“你随我来!” 娇奴抑制不住嘴角泛起的笑意,朝林玉娘轻飘飘看了一眼,跟着李承瑾走了。 方梅走到林玉娘身边担心无比:“你家这秀才,莫不是看上她了?” 林玉娘凉凉斜过来一个眼神。 方梅急忙道:“我哪知道这女人盯着你家秀才,早知道就把她赶出村去了……” 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盯着娇奴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望向李承瑾,然后压低嗓子道:“阿溪,你这毛病还是改不了啊!” 李承瑾朝娇奴看了一眼。 娇奴立刻乖巧起身:“我去给太太帮忙……” 她朝灶房走去,一脸怯生生道:“太太,先生让我过来帮你。” 林玉娘正在烧火,听到这话后冷笑道:“行啊,你来!” 说完就让开了。 娇奴卷起袖子坐在了灶台前,动作熟稔开始往灶膛里塞柴火,不时朝里吹火,火没一会儿就升起来了。 林玉娘微微诧异:“你……真会干活啊?” 这可不是临时学就能学得会的。 娇奴自嘲一笑:“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小这点活也会做的。” 林玉娘盯着她半晌后问道:“你来我家,到底是什么目的?” 第75章 目的何在 娇奴抬起眼来,火光映照出她那张姣好的面容。 她的双眸盯着林玉娘,眼里透出一抹深深的悲哀:“太太,你有过家破人亡的感受吗?” 林玉娘看着她那泛红的双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似乎,这一句话是真的。 娇奴伸手抹了抹眼泪,朝林玉娘笑道:“太太你放心,我不会给先生当小妾的……” 她都已经是三皇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再委身其他的男人。 但至于沈溪那个男人是否上她的当,她就不能保证了。 “你叫什么?” “我叫娇奴,郑娇奴。” 林玉娘冷冷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留在我家可以,但必须安分守己!” 娇奴朝她微微一笑:“太太放心,先生在我眼里也未必就是奇货可居。” “啥?啥货?” 娇奴朝她笑笑,没在说话,专心生火。 另一边,李承瑾安慰沈大壮:“爹你放心,我没有想过对不起玉娘,留下她……是看到她孤苦无依,一旦有别的机会,我会送她走。” 沈大壮挠挠脑袋:“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主要是他发现娇奴和小溪村的杨桃花那眼神差不多,目光总是放在儿子身上。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儿子儿媳关系恢复了,亲家又帮儿子恢复正常了。 若是儿子又对不起儿媳,他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 “爹,不说这些了,你最近的棍法练得如何了?” 沈大壮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儿子,我最近学到怀中抱月了,等过几日去见见亲家公,让他给我指导指导……” 李承瑾笑而不答,但眼底却泛起一抹冷意。 这女人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很明显,这女人是冲着他来的。 李承瑾留下娇奴的目的,是想找到她身后的大鱼。 吃晚饭的时候,娇奴很知趣地留在灶房吃,没去正屋。 林玉娘面无表情给两个孩子夹菜,头也没抬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该置备些年货了。” 沈大壮急忙道:“没错!咱们第一次在新家过年,得置备一些喜庆的物件。” 李承瑾看着脸色不虞的林玉娘道:“嗯,你都看着办,银子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 林玉娘抬眼朝他望去,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结果这家伙就像平常一样,没任何变化。 李承瑾安排娇奴住在前院的西屋,但却交代了几句:“晚上老爷子和孩子们都睡得早,你尽量不要吵醒他们。” “我明白的,先生。” 看着娇奴那乖巧的样子,沈大壮想要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晚上林玉娘带着孩子们洗漱过后就回了后院。 她瞥了一眼耳房,李承瑾正在烛光下写着什么。 林玉娘冷哼一声,径自进了里屋。 里屋的家具陈设基本上都是原主人的,但李承瑾在全家搬来之前就请豹子箐的几个匠人重新刷过漆,基本上和新的差别不大。 这里的床是传统的老式架子床,比起在小溪村沈家的那张破床不知好多少倍。 被褥也换成了新的细布棉被,躺上去很是舒服。 林玉娘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因为这些银子都是甄宁儿的。 确切地说,是甄宁儿买下杨家老宅的银子。 林玉娘不想去追问李承瑾是如何让甄宁儿当这个冤大头的,但却觉得甄宁儿一点也不冤。 这是她该赔偿给沈家的! 想到这里,林玉娘心里舒坦了许多,转身睡了。 李承瑾进屋的时候,发现床上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林玉娘这是太没心没肺还是压根不在乎他? 还以为他得花费一些心思向她解释留下娇奴的原因,结果她反倒啥心思也没有,直接睡了。 李承瑾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微微一笑,在她身边躺下。 林玉娘是被热醒的。 她忍不住推了一下身上的男人:“我要睡觉……” “不会……太晚!” 男人含糊其辞说了一句,继续埋头苦干。 直到两人浑身都出了一身薄汗才停下来。 林玉娘浑身酸软得连手指都不愿动一下。 李承瑾倒是贴心地去拧了热毛巾过来给她擦拭。 “哪来的热水?” “睡前我烧好的。” 林玉娘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早有预谋……”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直接坐起身来瞪着他:“你今日为何要收留那个娇奴?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她?” 李承瑾看着她眼底迸发出来的怒意,顿时就笑了。 她并不是不在乎啊。 看到李承瑾笑了,林玉娘忍不住抓起一只枕头就朝他头上砸去:“你笑个大头鬼啊!” 李承瑾顺势抓过枕头,然后反手一捞就把林玉娘又扣在了床上,翻身压在了她身上,双手按住了她的胳膊:“别闹,留下她是为了钓出她身后的大鱼……” 他见林玉娘还要挣扎,直接朝着她耳边吹了一口气。 林玉娘:“……” 全身顿时就软了。 李承瑾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县城茶楼里见过的那几个人吗……” 这个郑娇奴不会是甄宁儿的人,要么是沈若岑派来的,要么就是蒋文博一行人。 像沈若岑这样身份的大家闺秀,很难去委派一个风尘女子替她做事。 所以很大可能,这个郑娇奴是蒋文博的人。 林玉娘眼底冒出的火焰渐渐消失了。 “可万一这个娇奴真的心存谋害之意呢?”她猛地坐起身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把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放在家里,他们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放心,短暂时间内她不会轻举妄动。” 李承瑾道。 他已经猜测到娇奴或许是李承时暗中派来的。 蒋文博那人刚愎自用,喜欢用威胁的手段逼人屈服,宋大鹰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那如果是李承时派来的,这其间的意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李承瑾微微蹙眉。 李承时到底要娇奴从他这里打探什么? 翌日清晨,林玉娘起床后就去了灶房,却发现火早已生了,大铁锅里也炖好了热水。 娇奴卷着袖子正在案板上揉着玉米面。 看到林玉娘过来,她扭头一笑:“太太,以后早上你多睡一会儿,我来做饭就行。” 林玉娘看着她,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秀才!” 屋外忽然传来了声音,一行人进了院子。 第76章 新的里正 林玉娘急忙跑了出去,看到来人愣怔住了:“张大人?” 张正河带着几个衙门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林玉娘纳闷着,李承瑾迎了出来:“张大人,里面请。” “不坐了,本官还得前往其他几个村子呢。”张正河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文书道,“如今溪口村村民大量减少,以前的里正也没了,你如今已经入籍溪口村,本官就任命你为新的里正。” 说完就示意旁边的师爷拿出印泥:“沈秀才,你就在这里画押按个手印!” 李承瑾将文书看了一遍,按下了手印。 张正河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待会儿你去召集村民说一声这事,以后不要大事小事全都往县衙跑。” 林玉娘暗暗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李承瑾笑道:“替大人分忧,乃草民之本分。” 张正河笑了:“要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了!走,去下一个村!” 两刻钟后,溪口村所有的村民全都集中在了村前的一块空地上。 林玉娘数了数,除了方梅宋大鹰和他们一家以外,一共还有二十八个妇人和十六个孩子,基本上全都被割去了舌头毁了容貌。 这些妇人得知李承瑾正式被县令封为溪口村新里正后,神色麻木。 有没有里正,他们的村子依旧还是那样,宛若一潭死水一般,毫无任何生气。 宋大鹰看到这些妇人没有任何反应,立刻高声道:“咱们村子虽然遭到重创,但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李承瑾一眼。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念在他救过自己的命,他就不和他计较了。 “沈秀才既然主动搬到咱们村里来,就会想办法帮助咱们渡过难关,你们不要总是这么死气沉沉好不好?” 此话一出,不仅没引来妇人们的改观,反而对他怒目而视。 宋秀娥狠狠瞪了他一眼,“咿咿呀呀”比画了一番。 宋大鹰急忙望向方梅。 方梅道:“她说,她们如今连话都说不了了,要怎么弄?” 这个宋大鹰,真是没脑子。 宋大鹰挠挠脑袋望向李承瑾:“秀才,不是我不帮你啊!” 李承瑾面色平静环视了一圈道:“诸位,日子终究是要继续下去的,就算你们自己不想活也得考虑孩子。” “我既然被正式任命为溪口村的里正,我就会想办法让我们未来的日子更好。” 方梅斜了他一眼:“秀才,别说这些好听的,大家眼前面临的是严重缺少的劳动力,怎么解决?” 上一次她跑回娘家豹子箐寻求帮助,方勇兄弟带着几个豹子箐的猎户把那些想要趁机霸占房产田地的邻村村民赶跑了,村子里暂时安宁了一阵子。 但此时的溪口村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村,谁又能保证那些无耻的人还来打主意? 虽说林玉娘每天都会教几个年轻的妇人射箭,但毕竟人少力薄,真要出现什么情况,谁又能护得住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 李承瑾道:“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先,我们要成立自己村里的护卫队。” 沈大壮立刻拍拍胸膛道:“没问题,我来!” 李承瑾朝他看了一眼:“护卫队不仅仅是一个人!” 宋大鹰道:“我也来!” 李承瑾笑道:“我需要的不是一个两个男丁,我需要咱们村十岁以上所有人都能成为护卫队的成员。” 方梅惊住了:“你说啥?我们全都要加入护卫队?我们可是女人啊!” 李承瑾冷笑道:“那你数一数,咱们村如今有几个成年男丁?” 三个! 宋秀娥推了一把方梅,瞪了她一眼,朝着李承瑾拍拍胸口:“呃呃——” 李承瑾道:“我可以告诉大家,如今世道会越来越乱,单纯想着靠别人来保护自己已经行不通了。” 他的神色严厉无比:“从明日起,我会制定一个严格的训练计划,十岁以上所有人必须参加!” 方梅张了张嘴,在看到李承瑾那沉冷的面容后,不敢开口了。 “一旦我们自己有了能够自保的能力,接下来我就要制定另一个让我们村重新拥有劳动力的计划……” 这次方梅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道:“秀才,你莫不是要给大家招上门女婿,这可行不通……” 如今溪口村的妇人全都心如死灰,加上那些打着入赘旗号来的人全都不怀好意,谁都不敢随意答应。 李承瑾朝她望来,方梅立刻捂住嘴。 “我会去想办法招募一些外来没有土地却想要耕地的人,让他们以租赁形式承租我们村的土地,我们就会轻松很多。” “我们村还有一些无主的地和房产,我会和县令大人商量,能否将这些土地和房产低价卖给我们本村的人……” “等等!秀才!”方梅终究是忍不住又开口了,“你可知道咱们村的人全部加起来能有多少银子?” 李承瑾道:“所以,我已经和我岳父商量好了,请豹子箐的村民们来帮助我们重新发家致富。” 此话一出,连林玉娘都懵了。 他啥时和爹联系上的? 李承瑾又道:“想要重新让咱们村恢复起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还需要大家一同努力。” 王建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就得重新想办法了。 方梅和一众妇人们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什么来。 宋秀娥忽然“咿咿呀呀”朝着妇人们比画着,神色激动。 方梅嘀咕一声:“行了,如今咱们村也算是有了主心骨,都听里正的!” 不管怎么说,沈溪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他的见识比起许多的村民要好得多。 “从今晚起,咱们村的护卫队开始值夜……” 李承瑾的又一句话顿时又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方梅结结巴巴道:“那咱们妇人……” “在你们没达到自保的前提下,夜间巡夜由我们父子和宋大鹰为主,每晚带上两名十岁以上的男孩一起值夜。” 听到这话,方梅松了一口气。 李承瑾转身对林玉娘道:“你去统计一下孩子们的身体情况,需要机灵一些,有一点自保能力的……” 他的话没说完,人群中一个妇人将自己的孩子推了出来,朝他比画着。 李承瑾朝那孩子望去。 那是一个面色冷酷的少年,面色黝黑,体型瘦弱,但个头却不小。 “你今年多大?” 少年比画了一下:十四。 李承瑾点点头:“行,算你一个!” 林玉娘又挑选了五名少年,和丰儿差不多大的年纪。 第一天晚上,沈大壮自告奋勇,带着两个少年执勤去了。 晚间的时候,林玉娘忍不住问道:“你说你想到了让村民们发家致富的办法是什么?” 第77章 关键是粮食 “你可知为何整个林阳县周边的村子都很贫穷?”李承瑾反问一句。 林玉娘没好气道:“我要知道了,还琢磨着要出去跑货郎?” “我在小溪村、豹子箐和溪口村附近都看了看,土地其实不算贫瘠,想要赶上江南等地的农作物耕地,缺少的就是水源。” 林玉娘想了想:“好些年前爹也是这么说的,是爷爷看出来的……” 李承瑾道:“我这几日在溪口村后山转悠了几圈,发现了几个可以解决水源的方法……” 他对林玉娘道:“你随我来。” 林玉娘跟着他来到隔壁的书房,就看到了书桌上摊开着一张宣纸。 宣纸上绘制着一些山峦河流等景物。 “咦,这是北陡山?”林玉娘认出了一座山峦旁的几个小字,兴奋道。 “这里就是豹子箐……这里是小溪村、溪口村……还有整个林阳县……” 林玉娘后知后觉道:“这是舆图?” 小时候在林远征的书房里见过。 李承瑾不经意地朝窗外瞥了一眼:“对,就是咱们整个林阳县的舆图。” 窗外躲在暗处的郑娇奴小心翼翼,侧耳倾听。 “你画这个做啥?” “我想要改变林阳的现状。”李承瑾道,“林阳县周边一共有十八个村落,一共有五千多户人家,可这些人家一年的收入加起来都没超过五两银子……” “如果我能够帮助整个林阳县解决了水源问题,就能够让周边的种植翻几番,甚至改种价值高的作物,就能够让大家翻身。” 林玉娘惊呆了:“你、你这些日子都在研究这个?” 李承瑾点头。 上一世他直到皇朝被颠覆之际才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粮食! 粮食可是历朝历代至关重要的关键! 数年来鞑子进犯中原,不就是为了中原这一片广阔的肥沃土地? 有了肥沃的土地就能种植出让百姓丰衣足食的各种作物,整个朝廷才能够欣欣向荣。 只可惜上一世他明白过来这个关键要素时已为时过晚,整个大周朝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最近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着要如何翻盘。 但溪口村的惨案提醒了他。 就算他能够将李朝罡的阴谋掐死在摇篮里,但老百姓这种年年征战和加重赋税的日子依然不改。 朝中之人真正替民着想的父母官,早已在钩心斗角之中消散殆尽。 几乎没有哪个朝廷命官上任之后是真正为民着想的。 与其这样,他不如从底层开始帮助百姓翻盘。 林阳县很快就会迎来一次大规模的征兵和加税,他得趁着这个机会让林阳县的百姓成为他未来坚实的后盾。 那么首先就是帮助他们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 土地的水源。 “玉娘你看,北陡山常年四季常青,一望无际的森林几乎占据了整个林阳县一半的土地,但为何周边的土地的水源如此贫瘠呢?”李承瑾问道。 林玉娘皱眉道:“应该是山上的水源下不来……” “为何下不来?” “被那些石头挡住了,所以北陡山上的水全都朝北流走了……” 林玉娘猛地抬头,惊愕无比:“你莫不是想着要开山?” “为何不可?” 林玉娘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诧异道:“这可是个劳民伤财的大工程。” 记忆中好像爷爷也曾经提到过,但豹子箐的人没人听他的。 “你可知江南至京城的大运河?” 林玉娘摇头。 “那位凿开宝瓶山的李冰父子呢?” 林玉娘好像有点印象:“好像听爷爷说过,那是两位神仙下凡……” 李承瑾笑了:“那可不是什么神仙?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林玉娘问道:“可是开凿岩石这么大的工程,谁愿意帮你?” 李承瑾笑了。 最快将被岩石挡住的水源引入农田的方法,就是火烧岩石。 他先用溪口村做实验,如果可行的话说服张正河动用全县的人来帮忙。 所以,他得先说服林远征让豹子箐的人来帮忙。 “这事我还得和岳父详细商量,过几天咱们就先回去一趟。” 林玉娘在床上躺下时狐疑道:“你何时和我爹联系上了?咦,你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唇就被李承瑾堵住了…… 一直躲在窗外暗处的郑娇奴听不下去了,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林玉娘狠狠蹬了李承瑾一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承瑾听到外面传来的轻微动静,轻轻一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你……” 林玉娘气死了。 爹竟然让他悄悄把信鸽带来了溪口村,并且藏在了屋子后面不远处的竹林里。 这事她竟然不知道! 郑娇奴悄悄回到西屋躺下后,心里却起伏不定。 她竟没想到,三皇子要她盯着的这个沈溪,心胸竟然如此宽广。 他竟然要为了这个贫瘠的县城主张开凿山体引水。 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被卖到烟花之地数十年,她见过形形色色不同的男人。 那些达官贵人就不说了,从不可能会为了百姓着想。 还有一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秀才举人们,科考时写的文章全都是为国为民的漂亮话,最后真成了父母官,却满心思都在搜刮民脂民膏,钻头觅缝往上爬,那些考试时的文章早就丢到了爪洼国…… 郑娇奴的眼眶忽然湿了 若是当初家乡有这样一个为了当地百姓的人出现,她的家乡会不会变成一片地狱? 沈大壮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围着溪口村转悠了几圈之后,就开始教两个孩子打齐眉棍。 两个孩子中,其中一个就是第一个被母亲主动推出来的王二娃。 沈大壮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根树枝,煞有介事开始教他们基本功。 可王二娃却默默走到他身边,比画着几个动作。 沈大壮挠挠脑袋:“我看不懂你的意思啊?” 王二娃想了想,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图案。 沈大壮明白了,却皱了皱眉:“这些武器太危险了,你还小……” 他没想到王二娃竟然想要学刀剑。 王二娃忽然就跪在了他面前,失声痛哭,然后比画了一大通。 沈大壮猜测到,这孩子想要替家人报仇。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吗,将王二娃拉起来沉声道:“行,我过几日去亲家那边瞧瞧,看能不能给你弄一把刀过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叫吴家田的孩子忽然冲着不远处的山林吼了起来,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声音。 “谁在那里?”沈大壮立刻手持齐眉棍喝道。 第78章 收留了两个人 草丛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慢慢冒出来两个人来。 两个人衣衫褴褛,面色枯黄,眼底发青,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沈大壮看到两人这副模样,皱眉道:“你们是哪里人?大半夜跑到我们村里来做啥?” 其中一人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声音沙哑道:“我、我们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大叔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剩饭剩菜?” 沈大壮打量着两人,一个三十岁左右,一个十几岁,看上去应该是父子。 “你们从哪儿来?” 经过在林家的一段时间,沈大壮被锻炼出来了,一脸警惕。 年长那人道:“我们来自益州,那边连续三年大旱,朝廷又开始征兵加税,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一家人朝钦州这边而来……” “你们一家人?” 说到这里,男人忍不住抽泣起来:“半道上老母亲熬不住去了,逃难的路上遇到疫病,孩子他娘和年幼的一儿一女都没了……” 旁边的少年低头沉默不已,眼泪却掉了下来。 男人道:“大叔,你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们俩啥都愿意干!” 少年也急忙跪下道:“大叔,我们去了好几个村子都被赶出来了,求你留下我们!” 说完就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沈大壮慢慢收起了齐眉棍,想了想道:“你们想要留下,我可做不了主。” 林玉娘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就听到窗外传来沈大壮悄咪眯的声音:“阿溪,你出来一下!” 李承瑾看了看天色,按下了正要起身的林玉娘:“还早呢,你先睡。” 林玉娘着实困得厉害,继续闭上眼睛睡了。 一觉醒来之后,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李承瑾却没有回来的迹象,林玉娘急忙起床。 昨晚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值夜,她得赶紧多做一些早饭给他们。 李承瑾已经说过,如今溪口村情况特殊,每晚值夜的孩子们第二天都在他们家吃早饭,尽量给他们吃饱一点,也算是对村子里的寡妇们做出一个表率。 匆匆赶到前院的时候,娇奴已经在灶房里生火了。 林玉娘对她道:“今天给孩子们做一顿糙米饭,我去切一块风干兔肉蒸上,再加一锅野菜汤。” 娇奴道:“刚才先生已经交代过了,今早多做两个人的饭。” “多了两个人?” 娇奴道:“昨晚大爷带回来两父子,先生说暂时住在这里。” 林玉娘一听,顿时恼火不已。 他们家成福田院了? 林玉娘气冲冲跑到前院,就看到了那对面黄肌瘦的父子,正在收拾前院的杂物,还将她放在一旁晾晒的草药按照药用的作用分门别类摆放着。 林玉娘胸中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走了过去:“你们是……” 两人神色局促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李承瑾从正屋走了出来:“你起来了?我正要告诉你,他们父子二人会暂时留在咱们家……他们会干活的。” 他想了想道:“就算是咱们的下人。” 林玉娘诧异道:“秀才,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啊,你还雇佣下人了?” 李承瑾立刻对着那父子二人道:“这位是我家夫人。” 张大山立刻拉着儿子朝着林玉娘作揖:“见过太太。” 这几日被娇奴叫“太太”,林玉娘竟然已经有点习惯了这个称呼,但还是感到十分别扭。 “小的姓张,名大山,这是我儿叫明博。”张大山道。 林玉娘转身瞪了李承瑾一眼,回头望向他们父子:“我可说清楚了,咱们家不收无用之人……” 张大山急忙道:“太太,我们父子会耕田、会打猎,还会采草药,修屋子……” 林玉娘眯起眼睛打量着张大山。 他倒是会看人下菜,捡着她需要的说。 “行,你们先留下。” 不过就是多了两张吃饭的嘴而已,李承瑾给她的银子还有二十多两呢,够用。 但她一转身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承瑾朝她一笑,对着张家父子道:“你们先歇会儿,待会儿去吃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沈大壮看看身边两个半大少年,又看看张家父子,再看到桌上的食物,咧嘴嘿嘿一笑:“亏得有你们,今儿可以吃干饭了!” 他毫不客气拿起碗筷就吃,大林和小林以及李承瑾早已见怪不怪,却吓坏了王二娃他们。 没想到里正的父亲吃饭这么带劲儿! 王二娃一脸羡慕看着沈大壮的体格。 他何时才能有这样一身健壮的体型啊? 林玉娘道:“你们里正说了,每晚值夜的都管干饭,你们别拘着,尽管吃!” 她看到张家父子有些拘束,便道:“既然留下你们了,你们也别客气,吃饱饭就给我好好干活!” 张大山忙道:“谢谢太太!” 林玉娘听到这称呼,嘴角微微一咧。 吃过早饭后,李承瑾就问林玉娘:“我以前在家穿的那些旧衣服都还在吗?” “干啥?” “拿几套给张家父子,你没瞧见他们身上那衣服烂得跟拖把布似的,一不小心就漏风……” 虽说林阳这地方冬季白天艳阳高照很是温暖,但一旦入了夜就冷得不行,如果遇到天气变化,他们父子身上那衣物根本抵挡不了。 林玉娘道:“我待会儿去找找……对了,问你一件事。” “你说。” “‘太太’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林玉娘对这个称呼很是好奇。 李承瑾笑了:“这个词源自周朝三太。” “三太?” “那是三位令人尊敬的贤妻良母,分别是太姜、太妊、太姒。 太姜辅佐太王奠定周族基业,以智慧参与政事;太妊精心培养出儿子周文王; 太姒以贤德着称,生育武王姬发等十子,维系周室兴盛。 她们辅佐丈夫,教导子女,成为历代贤妻良母的典范,因为名字都有个‘太’,所以‘太太’这个词语就被流传下来了。” 林玉娘一脸惊喜:“原来还有这说法。” 之前娇奴这般叫她时,她还怪别扭的。 如今听了李承瑾的解释,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看着林玉娘喜滋滋地走了,李承瑾眉眼舒展开,笑了。 张家父子留在沈家的消息,很快就被溪口村的人知道了。 方梅又匆匆跑了过来,大惊小怪道:“你们家秀才可真是够大胆的,咱们溪口村是怎么被屠村的,他不知道吗?” 第79章 有个奇怪的妇人 林玉娘看了一眼正在后院积极干活的张家父子,瞅了方梅一眼:“你莫不是忘了,屠村的是伪装成流民的山匪!” 这些来自灾荒地的百姓本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再残忍地拒绝他们的到来,林玉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虽说也不否认有些流民成为山匪,但那毕竟是少数。 方梅瞪了她一眼:“你可怜他们,到时候真出了事,谁可怜你们?” “我可告诉你啊,村里的姐妹们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呢,你们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玉娘想了想:“你觉得要什么解释?” 方梅嗫嚅半晌道:“要不让你家秀才立个什么字据啥的,真要出事你们家得负责!” 林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方梅,你可别得寸进尺!” 不就是她自己想要个保证吗?拉扯旁人做啥? 方梅神色无奈道:“我还不是一朝被蛇咬了,见到这些陌生人本能就害怕了不是?” 说到这里,她凑到林玉娘耳边低声道:“你们家收了那两个流民后,我可知道有几个寡妇动了心思了……” 林玉娘惊讶道:“有人想要让张家父子入赘?” “谁敢要他们啊?”方梅没好气道,“是外村的那些人……” “可是那些外村人很明显是想要来霸占她们的房产田地的啊,她们心里不明白?” “之前是明白的,可谁让你家秀才莫名其妙收了那两人?”方梅道。 林玉娘笑了:“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连你们都敢收留人在家里,她们也可以啊?况且她们想要入赘的是外村人,比你们家这父子俩还知根知底。” 林玉娘彻底无语了。 李承瑾选了一个时间召集所有村民说明里了张家父子情况:“……既然我收留了他们在我家,以后出事我定会负责。” 正如方梅所说,村里的妇人们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之前几次召集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面如死灰。 但这一次林玉娘看出了其中几个妇人脸上出现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其中依然轻轻扯了扯方梅的袖子。 方梅神色无奈道:“里正,她们几个……想要招赘!” 李承瑾面色平静无比:“招赘没问题!” 众妇人顿时惊讶极了。 方梅也愣住了。 “你们想要招赘,得想清楚了往后会出现的问题,首先是你们喜欢之人,其次便是招赘后能否对你们现有的家庭有所帮助,再其次……” 李承瑾停顿了一下,朝那几个妇人望去:“你们了解对方的人品吗?若是招赘回来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你们招赘的意义何在?” 那几个妇人被他这么一看,急忙垂下了眼帘。 方梅皱眉望向她们:“里正的话没错,你们可想清楚了?” 几个妇人有些犹豫了,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李承瑾道:“你们也别担心太多,人一旦成为溪口村的村民,我作为里正也会公平对待,但一旦发现对方有作奸犯科的行为,我可不会手软,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妇人急忙朝他比画了几下手势。 不敢。 李承瑾点头:“明白就好,也希望你们招赘前多考虑一下。” 张家父子一直在旁听,心里很不是滋味。 待跟着李承瑾回去之后,张大山很是纠结:“先生,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事与你无关。”李承瑾道,“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村现在的情况的确不是很好。” 张大山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你下午带着明博和我进山。” 听到李承瑾的吩咐,张大山顿时来了精神,立刻道:“好!” 林玉娘待他们三人离开之后,就开始琢磨着下个月过新年的计划。 她最近跟着李承瑾学会了不少字,正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着过新年要置办的东西。 娇奴走了过来:“太太,我能不能进城一趟?”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你本也不是卖到我家的奴仆,你想要去哪儿随你。” 娇奴讪笑道:“毕竟是先生收留了我,我去哪儿总得说一声才是。” 林玉娘抬头看了她一眼:“行,你去!” 娇奴换了一身细布的月色衣裳出去了。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院子,才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鸟哨吹了几下。 娇奴匆匆往村口走去的时候,不远处的山林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跟上了她。 娇奴走到县城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还特意在县城几条街道转了几个圈之后,确定身后无人,才悄悄走进一间当铺。 “掌柜的,当东西!” 当铺高高的柜台后发出一道傲慢的声音:“东西扔进来。” 娇奴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柜台前方的盘子。 不一会儿,柜台后探出一个脑袋,诚惶诚恐道:“小的不知是殿下的人,请多见谅。” 娇奴冷冷道:“无碍,你将这封信尽快送给殿下就是了。” “是!”掌柜的急忙将她递过来的信小心收好,又从旁边抽了两张银票和刚才那块玉佩双手递了出去:“您收好。” 娇奴将玉佩和银票收好,转身出去了。 “……她先去了当铺,然后存了银子,之后去了脂粉铺、成衣店买了一些女人用的东西就回来了……倒是没看到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二柱压低嗓子道。 李承瑾微微颔首:“行,我知道了。” “那个春娇我也打探出来的,两个月前有人在她的脂粉铺里买了大约三百两的货品,购买者是一个来自京城的妇人,如今还住在县城最大的客栈里。” 李承瑾皱眉:“一个妇人?” “年纪大约在四旬上下,好像和甄宁儿也见过面,但具体说什么就不是很清楚了。” 李承瑾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林玉娘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道:“难不成是甄宁儿和春娇昔日青楼的妈妈?” 二柱道:“我没见过那妇人,但打听到那妇人吃穿住行都十分奢华,包下了云来客栈的一层楼,身边还带着二十几个仆妇和小厮随身侍候。” 李承瑾沉默了片刻转身对林玉娘道:“玉娘,你得帮我一个忙!” 第80章 有一位故人 望着整个林阳县最大的云来客栈,方梅忍不住嘀咕道:“我的乖乖,这客栈最便宜的客房价格都要三百文钱一天,这包下整层楼得多少银子?” 林玉娘冷笑道:“这么富贵逼人的女人来到林阳,我们竟然啥都不知道。” “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人家这么有钱,能让咱们这种乡下人知道?”方梅道。 林玉娘朝她看了一眼。 “行,我不说了……” “待会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方梅挺起胸膛:“好歹我也过过几年富裕日子,这个自然!” 旁边的宋秀娥却暗暗朝她翻了个白眼。 林玉娘低声对宋秀娥道:“待会儿你机灵些,别让她露陷了!” 宋秀娥点点头。 方梅立刻趾高气扬带着宋秀娥进了云来客栈。 林玉娘看着她两人进去之后,转身望向李承瑾:“你需要我做啥?” 李承瑾指了指客栈二楼一侧的窗户:“待会儿你就朝着那个方向射箭就是。” 林玉娘迟疑道:“万一我……” 没个准头,射中了无辜之人怎么办? “待会儿你看我手势!” 说完他就拍了拍林玉娘的肩膀,朝着云来客栈走去。 方梅带着宋秀娥进了客栈后,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方梅轻咳一声嗓子道:“吃饭!” 小二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裳一眼,笑道:“里边请!” 方梅却指着迎向大门处的一张桌子道:“我就坐那儿!” “行!” 小二颇有些好奇地看了她几眼。 这女人故意坐在迎风口抛头露面,莫不是想要招蜂引蝶? 瞧她那身廉价又鲜艳的衣裳,八九不离十。 小二暗藏鄙夷道:“客官,想吃点啥?” 说完指了指柜台前悬挂着的菜单。 方梅:“……” 半个字都不认识。 顿时就恼了:“你念给我听!” 小二立刻笑嘻嘻念了起来:“咱们店的招牌菜有黄金鸡、蟠桃饭、银丝供、鸭脚羹、牛蒡脯……” “停!” 方梅怒道:“来两碗阳春面!” 这些菜都是啥啊?听都没听说过! 小二收敛起笑意,朝着后门吆喝一声:“两碗阳春面!” 大厅里坐着的一些人纷纷朝方梅二人望来。 宋秀娥连忙低下头去。 方梅却满不在乎:“瞅啥呢?来这里不能吃阳春面?” 众人纷纷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李承瑾刚刚踏入客栈大门。 方梅立刻正襟危坐朝他看了须臾,忽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沈秀才!” 这一声吼声差点将端面出来的小二给吓得泼了汤水。 方梅立刻提起裙子朝着李承瑾跑了过去,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沈秀才,你对我妹妹始乱终弃,我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就低下头朝着李承瑾狠狠撞过去! 宋秀娥急忙跑了过去一把拦腰抱住她。 她这嫂子演戏演上瘾了,可别撞坏了沈秀才。 李承瑾急忙往旁边一让,怒斥道:“你这泼妇要作甚?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旁边立刻有人开始看热闹了。 “哟,这还能认错人?咱们县城没几个秀才?” “好像听说过这个沈秀才,是不是昔日跟着甄家千金大小姐私奔的那位?” “不是腿瘸了吗?前一阵子还去杨家闹腾了一次?” “哼,他就是仗着这张脸到处骗人,那妇人未必认错人!” …… 一楼大厅里顿时就热闹起来。 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楼上客房休息,听到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眼睛微微一抬:“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一个年轻女子立刻走出二楼客房朝一楼大厅走去。 不一会儿,秋月上了楼来到妇人躺着的床榻前低声道:“嬷嬷,好像是沈溪!” 妇人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更衣!” 李承瑾一边避让着方梅的闹腾,一边观察着楼上的动静。 “住手!” 秋月厉喝一声,她身后一群宫女冲了过来,直接将方梅和宋秀娥架住了。 “哪里来的泼妇,敢打扰贵人!” 看到秋月等人的架势,方梅顿时就怂了,立刻朝李承瑾望去。 李承瑾面色平静道:“大姐,你一定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妹妹。” 方梅:“哼,反正你这人提起裤子就不认账!” “闭嘴!”秋月喝道,“哪来的妇人如此粗俗不堪!” 方梅立刻叫道:“我找他和你有啥关系?你管闲事管得真宽!” “把她们拖出去!”秋月看到了柳嬷嬷的眼色,立刻道。 方梅和宋秀娥就这么被人扔了出来。 秋月立刻对李承瑾道:“沈秀才,我家主人有请。” 李承瑾朝二楼看了一眼,故作惊讶:“我今日来不是来见你家主人的,我找……” “请!” 秋月不由分说,立刻让那群宫女将李承瑾给拽着去了二楼。 然后转身对着楼下一众看客道:“都散了,要不然都出去?” 众人纷纷散去。 小二端着两碗泼了汤水的阳春面愣怔在原地:“我这两碗面钱找谁要去?” 方梅一脸兴奋跑到客栈后方林玉娘身边:“我今日可卖力了,你没瞧见刚才整个大厅里的人都被我惊到了。” 林玉娘目光紧紧盯着二楼窗口的方向:“嘘,一边待着去!” 宋秀娥急忙将她拉到一旁。 李承瑾来到二楼的雅间时,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妇人。 他心里惊起滔天巨浪,但面上却平静无比,一脸不解道:“夫人,在下认识你吗?” 柳青上下打量着李承瑾:“你就是沈溪?” “正是在下。” 李承瑾也装作打量着她:“听夫人的口音,来自京城?” 说罢他自嘲一笑:“对不住了夫人,我自从受伤后就失了记忆,或许以前在京城见过夫人?” 柳青静静盯着他看了须臾,忽然笑了:“有一位故人委托我来见见沈秀才。” 李承瑾好奇道:“请问那位故人是何人?” 柳青道:“你可认识一位叫……子辰的相公?” 她心里有些汗颜,这可是大不敬。 李承瑾皱眉想了想:“在下确实不记得了,夫人可否给一点提示?” 柳青看到他面色寻常,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若殿下所说他当真忘了过去所有事,那就更好办了。 直接找个机会将他打晕了绑回京城即可。 第81章 居心何在 柳青笑道:“沈秀才,京城那位故人想要请你前往京城一叙,不知你是否有空?” 李承瑾诧异道:“夫人,我连这位故人是谁都忘了,岂敢随意进京打扰?” “不如请夫人给我讲一讲这位叫子辰的相公是何人?他姓甚名谁,住在京城何处,从何营生?” 柳青嘴角微微一翘:“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和我一道进京?” 李承瑾笑了:“我可不知道这位故人有何重要到让我千里迢迢赶去京城见他?” 他缓缓走到窗口一侧朝外望去:“夫人,你可知这里可是我从小长大的故乡,就算京城再好,没有特殊的原因,我是不会离开此地的。” 远远站在巷道口的林玉娘看到了李承瑾,慢慢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方梅躲在一旁嘀咕道:“你可得要小心啊……” 宋秀娥用手肘戳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雅间里,柳青一脸冷笑:“沈溪,你当初可是为了甄大小姐抛妻弃家出走了四年,莫不是全都忘了?” 李承瑾扭头看着她,静静道:“就算记起来,那也是我当初的一个错误。” 柳青愣住了:“你当真对甄大小姐一点念想也没了?” 李承瑾故作惊讶:“夫人竟然认识甄小姐?” 柳青盯着他:“我也是受故人所托……” “所以京城那位故人是甄小姐的旧识?” 柳青神色有些尴尬:“也不算是旧识……” 她也有点感到莫名其妙,殿下怎么忽然对这么一个偏远地方的女子感兴趣。 “哦,我想起来了!”李承瑾打断了她,“街口那间脂粉铺的老板娘曾对我说过,甄小姐实际上不是甄家的女儿,而是来自钦州一家青楼的风尘女子!” 他一脸讥讽看着柳青:“所以,夫人认识的那位故人,曾经是甄小姐在青楼时的恩客?” 柳青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你胆敢肆意污蔑贵人?” “谁是贵人?” 李承瑾紧紧盯着她。 柳青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就慌了神。 她没想到这个来自乡野的穷酸秀才,眼里竟然会透出一抹犀利的威严。 那是属于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严! “你、你、你放肆!” 看着柳青那张狐假虎威的脸,李承瑾一脸冷笑:“夫人,听你这口气,那位贵人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柳青渐渐冷静下来,一脸阴笑:“等着,你若是不愿乖乖随我进京,我会让你……” “怎么?威胁我?” 李承瑾抱着双臂一脸冷笑盯着她。 柳青被他盯着盯着,脊背不知为何竟然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后面的话再也不敢往下说。 殿下原本想要将此人带到京城任凭他处置。 可若是无法将他带走,她就得想办法将他弄死在这林阳县。 她听出了殿下的意思,尽量将沈溪带往京城,迫不得已才弄死他。 之前根据殿下的旨意,她悄悄接近了甄宁儿和春娇,让她们旁敲侧击对沈溪和家人进行敲打,就是要让沈溪在此地无立足之地。 可结果没想到,春娇那边挑唆沈溪那乡野村妇发妻未成功,甄宁儿亲自出面勾搭沈溪也没能成功。 那么事已至此,她就只能依照殿下最后的计划。 带不走他就杀了他! “沈秀才,机会我可是已经给过你了,是你不想要的……” 柳青恶狠狠道。 就在这时,李承瑾忽然朝她招招手:“夫人,你来看这边……” 柳青冷哼一声:“知道厉害了?” 别以为她身边带着的都是一些宫女,殿下还拨给了她几个暗卫。 一旦她发出信号,那些暗卫就会立刻动手要了他的命。 想到这里,她对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压根没有任何警惕,走了过去。 李承瑾指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山峦:“夫人,你可知那片山峦过去,便是大周和瞿越的边境线?” 柳青不明就里:“那又如何?” “就在距离林阳县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是大周最后一道防线……”李承瑾神色冷冷道,“可就在两个月前,有人为了将无辜的百姓贩卖到瞿越,竟然设法将疫病带到了戍边军中……” 柳青极不耐烦:“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作甚?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去京城?” 李承瑾目光极其复杂看着她:“乱七八糟的事?” “对于夫人来说,边境岌岌可危的情况与你无关?” “夫人难道不是大周人?” 柳青一脸不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管得了这些事?” “可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远千里跑来你压根就瞧不上眼的林阳县,那位故人可曾给予了你什么好处?” 柳青顿时一怔,神色极不自然。 李承瑾又冷笑道:“从夫人这一身行头来看,夫人家中非富即贵,一般人未必能够驱使得了你!” “你若家中有丈夫有子女,也未必就被允许独自出门远行,所以……” 李承瑾故作停顿。 柳青忽然有些慌了:“你休得胡说!” “夫人最好想一想,那位贵人让你来此地,究竟居心何在!”李承瑾忽然凑近她,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柳青就在这时,察觉到了什么,朝窗外望去。 一道犀利无比的箭矢携带着犀利的风声迎面而来,柳青浑身僵硬无比,眼睁睁看着那道箭矢就这么扎了过来—— 忽然,李承瑾反手朝她颈部一敲,柳青的身子本能朝旁侧身,箭矢准确无误刺进了柳青的肩膀! “啊——” 雅间内瞬间一片混乱。 林玉娘立刻收弓转身:“走!” 方梅和宋秀娥急忙跟了过去,三人来到巷口,立刻跳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宋大鹰的马车,疾驰而去。 “啊——” 客栈掌柜请来的郎中小心翼翼将箭只从柳青的肩膀上拔出来的时候,她发出了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站在屏风后不远处的李承瑾微微一笑:“夫人,你好歹也是从京城来的贵人,这点小伤也至于吼成这样?” 柳青一脸冷汗,盯着李承瑾的影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郎中收拾好一切道:“没什么大碍了,只需静养多日就没事了。” 柳青顿时松了一口气。 秋月等人面色急切道:“嬷嬷,要不要报官?” 柳青骂道:“这种破烂县城的县衙能有什么能耐?” 这都过去多久了,想要找人也找不到了。 秋月朝屏风看了一眼。 柳青狠狠咬了咬牙:“给他三百两银子!” 众目睽睽下,是这个秀才救了她,要不然这会子她得去见阎王了。 银子给了就两清了,接下来她该执行殿下的任务了。 第1章 沈家秀才回来了 得知沈溪消息的时候,林玉娘正在地干活。 “玉娘,你赶紧去看看,你家沈郎回来了!”隔壁的吴婶急匆匆跑了过来。 林玉娘丢下锄头就往家里跑,院子外围了一群看热闹的村民。 她挤开村民跑进去,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面色苍白的男人躺在一块木板上,旁边站着一脸茫然的大林和小林两兄弟。 两个孩子出生后就没见过自己的爹,这会子听到村民说这躺在地上的人是爹,都不知所措。 林玉娘跑到沈溪身边,看着那张熟悉且薄情的脸,心里冷笑不已。 这男人当初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成了亲不到十日就跑了。 如今半死不活的样子被人抬回来,还不如死在外面! 她心里这么想,但脸上却露出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扑了上去:“相公!相公!你怎么就这么抛下我们母子走了……” 她一边暗暗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憋出一点眼泪来。 周围的村民无不唏嘘。 沈溪娶了林玉娘之后,对她百般嫌弃,早就扬言要休了她另娶县里高门大户的女儿,四年前说是外出谋事,结果这般回来,林玉娘待他还真情实意,真是难得。 林玉娘假模假式哭了一会儿,才忽然抬头:“谁抬他回来的?” 院子里两个村民道:“就在刚才,我们兄弟俩从山上打猎回来,就发现他浑身是血躺在了村尾的草丛里,发现还有点气息,就把他抬过来了。” 林玉娘看到沈溪身上穿了一件料子上等的绸缎长袍被血染成了黑褐色,心里冷笑。 这就是那位甄小姐赠送的! 就在这时,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许成过来了,给沈溪仔细查看过后,摇头道:“怕是没有几日了,林玉娘你尽快给他准备后事!” 林玉娘狠狠咬了咬牙。 该死的男人,要死怎么不死在甄家小姐怀里去? 还偏要跑回小溪村来做什么?还得让她给他出一副棺材钱? 林玉娘抬头望向躲在不远处畏畏缩缩的沈大壮,大声道:“听到了吗,爹?你儿子现在急需一副棺材钱,你赶紧去把村里欠你赌债的钱都要回来!” 一听到这话,围观的村民跑了大半。 沈大壮一脸为难,好声好气对儿媳道:“玉娘,阿溪这不是还没死吗?” 林玉娘瞪了他一眼:“大夫都说要准备后事了,你没听到?” 沈大壮被她那气势汹汹的样子给吓到了,嘀咕一声:“也、也没有多少钱……” 林玉娘怒目而视:“所以,爹你这几天又去赌了?” 沈大壮一听,暗叫不妙,忽然指着地上的沈溪道:“儿子,你醒了?” 趁着林玉娘低头,沈大壮趁着机会夺门而逃。 村民散去之后,林玉娘收敛起刚才虚假的悲痛,越过地上的男人去了厨房。 大林一边烧着火,目光却不时朝院子望去。 小林直接坐在厨房的门槛上,拖着下巴呆呆看着躺在地上的沈溪。 自从他们俩懂事之后,村里的孩子都会嘲笑他们俩是没爹的孩子。 他们只知道,家里只有一个每天辛苦劳作的娘和一个成天赌钱的祖父。 今日爹回来了,他们俩觉得陌生极了。 林玉娘却在算着最便宜的棺材要多少银子,沈大壮的赌债还能拿回多少,她藏在卧室地下的钱还剩多少…… 大不了厚着脸皮回娘家一趟,找娘要一点…… 算来算去,林玉娘心里沉沉叹了一口气。 一具薄棺至少要一千文! 林玉娘默默将锅里的玉米饼拿起来,放得温热之后递给了大林:“拿去和弟弟分一分。” 两个孩子啃一块,她自己吃一块,留着一块等沈大壮回来吃。 虽说沈大壮成天不务正业,但林玉娘也不会克扣他的吃食。 要是沈大壮不偷家里的钱去赌,凭她劳作积攒的钱,还是可以让一家人吃饱饭的。 但是今年,林玉娘想要筹钱送孩子们去读书,就得改变这四年来的生活方式。 她已经想好了,等过了年她就要去做点小生意。 四年前嫁过来没多久沈溪就跑了,她想要回娘家却发现自己怀孕了,不得已只能将两个孩子生下,留在沈家辛辛苦苦种地,养着两个孩子和沈溪那个好赌的爹。 到了今年,她偶尔发现不时来村里的卖货郎卖的那些东西,在县城里都能找得到进货渠道,小算了一下利润可观,比起她成天辛苦种田要好上许多。 以前碍于村里人的闲话,她还有些不敢出门做生意。 今天看到沈溪竟然半死不活被人抬回来,越发激起了她要做生意的念头。 等过了年,将两个孩子送到村里的周先生私塾后,她就决定开干! 林玉娘想着,越发有了信心。 就在这时,她忽然就听到两个孩子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娘!快来!” “这个人睁眼了!” 林玉娘一愣,急忙跑出了厨房。 躺在地上的沈溪像个僵尸一般,忽然坐起身来了。 两个孩子立刻被吓得往林玉娘身后一躲。 林玉娘也有些害怕。 莫不是诈尸? 她抄起一只烧火棍,慢慢朝沈溪走去。 只见沈溪缓缓扭过头来,朝着林玉娘母子望来,一脸茫然又困惑道:“这是何处?” 林玉娘看着沈溪眼里那陌生的目光,冷笑一声道:“沈溪,你可真行啊,自己的家都忘了?” “沈……溪?”男人看看林玉娘和她身后的两个孩子,又打量着四周,脸上露出了一副极其复杂的疑惑。 林玉娘看他目光很是不对劲,皱眉道:“你连我都忘了?” 男人抬起眼帘,目光直直朝着林玉娘望去,然后又望向躲在她身后的两个孩子,缓缓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脸上云淡风轻,内心却在狂喜。 他活过来了! 上一刻李承谨才刚刚被叛军乱箭穿心,下一刻竟然在这里活过来了。 他对这具身体完全不了解,只能装失忆。 李承谨看着眼前这面黄肌瘦的母子三人,忍不住抽搐一下。 难不成,这就是原身的家人? 林玉娘看着男人朝自己和孩子打量的眼神,深切感受到了他眼里的嫌弃。 这嫌弃的眼神和四年前娶她的时候有些不太一样。 四年前的沈溪,自己本就是小溪村的村民,但因为是村里唯一的秀才,故作清高。 可此时的沈溪,神色里竟然带着一种林玉娘极其陌生的贵气,就仿佛与生俱来一般,让林玉娘看着极其陌生。 联想到他身上穿着的这套丝绸长袍,林玉娘猜测他过去四年或许真的有了出息也不一定…… 但,既然发达了,又为何一身是血被人丢到了小溪村外? 林玉娘一脸嘲讽盯着他:“沈溪,你可别忘了,你可是小溪村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自己都没赶他出门,他竟敢鼻孔朝天瞪她们母子三人! 李承谨微微一愣:“小溪村?” 林玉娘皱眉。 沈溪说话还是以前的声音,可是口音怎么变了,还带着一股子浓浓的官话腔调了? 越发装模作样了! “钦州林阳县小溪村!”林玉娘一脸嘲讽冷笑,“你当真全都忘了?” 李承谨陷入了沉默,垂下了眼帘。 他竟然复活到了千里之外的西南! 那么京城的那场谋反的战事,不知道结果如何? 沈溪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林玉娘眯起眼睛。 这该死的男人装得这么像?当真失忆了? 也对啊,那满满一身的血流了,不死就算好了,失个忆也不稀奇。 “今年是德正十五年,今天是……”林玉娘还没说完,她身后的大林抢着开口道,“八月初九!” 李承谨的眼眸猛地一缩。 他、他、他竟然回到了父皇还在位的时候! 他回到了三年前! 第2章 想要养伤?给银子! 所以,他现在是不是有机会回到京城阻止叛军谋反? 想到这里,李承谨一刻也不想留在这里,恨不得马上就飞回京城,手刃仇人。 他想要从木板上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毫无任何知觉,整个身子重心一落,“啪嗒”一声扑倒在地。 林玉娘母子三人:“……” 刚才沈溪那样子,就像是一个失去了支撑的木偶人,摔得毫无形象。 “哈哈哈……”林玉娘忍不住笑出声来。 该! 大林和小林看到娘笑了,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承谨:“……” 他堂堂当朝太子,竟然被乡野村妇和两个野小子给嘲笑了。 他面无表情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自己的下半身完全失去了知觉。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问题。 他的灵魂来到了这个叫沈溪的男人身上,那么此时东宫太子身体里的灵魂又是谁? 难不成,这个叫沈溪的男人,魂魄飞到了他的身体里去了? 李承谨忽然一愣,猛地打了个冷战,眼神越发诡异朝眼前的母子三人望去。 大林和小林猛地被李承谨那黑沉沉的眼神吓到了,急忙又躲到了林玉娘的身后。 林玉娘收敛起笑意,冲着李承谨吼道:“瞪什么瞪?这是你儿子!” 啥? 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是当朝太子,东宫里还没有娶正妃呢,哪来的儿子? 李承谨那惊愕又怀疑的神色,气不打一处来,又吼道:“四年前成亲那晚你不知道自己干了啥?” 要不是这该死的男人给自己留了两个种,她至于留在沈家吃了四年苦头? 李承谨:“……” 忽然,破烂的院门被人猛地推开,沈大壮神色惊喜冲了进来,一下就扑到儿子身上嚎啕大哭起来:“儿啊,你总算是醒了!” “你不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天被你媳妇骂,还被她用擀面杖追着全村跑……” “儿啊,你不在家,你爹我可吃尽苦头了……” 李承谨冷不防被一个浑身臭汗干巴老头抱住大哭,脸色精彩极了。 林玉娘没放过他脸上万般嫌弃的表情,大笑道:“该啊!” 沈溪嫌弃她和儿子,她很生气。 沈大壮被嫌弃,那是活该! 还敢向儿子告状? 这四年要是没有她辛苦种田干活,凭沈大壮那好吃懒做又嗜赌成性的德行,早就将沈家这老屋都给败光了,说不定还被饿死了! 李承谨默默将扑到怀里的老头扶好,刚想要说话,就看到抹着鼻涕眼泪的沈大壮的模样。 他心头猛地一愣。 这老头,怎么长得那么像朝中内阁阁老沈之书? 忽然想起来了,沈之书就是钦州人士! 所以,这老头是沈之书的亲戚? 李承谨眼珠转了转,故作悲泣道:“父亲别难过,儿……儿子不孝……” 沈大壮忽然眼睛一瞪,猛地一把推开他,急忙望向一旁的儿媳:“玉娘,他、他是不是鬼上身了?” 李承谨:“……” 林玉娘眯起眼睛似笑非笑看着李承谨:“看上去还真不像他……” 以前的沈溪虽然是秀才,但在家里对沈大壮和林玉娘都是颐指气使,哪来如此彬彬有礼? 沈大壮急了,对林玉娘道:“要不要请道士来做个法?” 李承谨一听,更急了。 他本就是借尸还魂,万一真被人施法把他给赶出去了,他去哪儿再去找一副这样的身体? “爹、爹,你听我说!”李承谨急了,急忙换了一个称呼,“我这几年在贵人圈里待久了,就养成了这样的说话习惯!” 沈大壮依然皱眉,却望向儿媳,要她拿主意。 “而且,我、我摔了脑袋,失忆了……”李承谨见他半信半疑,又说了一个借口。 沈大壮再次望向林玉娘。 李承谨:“……” 老头这副怂样,什么事都要儿媳拿主意,真是一点也不像沈之书那条老狐狸! 想起这事,李承谨急忙望向林玉娘,一脸歉疚道:“对不住了,我真的忘记了以前的事……” 看到林玉娘脸上的冷意,李承谨大概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个叫沈溪的男人竟然在成亲不久就跑了,整整四年才回来。 而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替他生下了一对双生子,守着一个好赌的老父亲过日子,应该很是辛苦…… 沈大壮又朝他左看右看,最后还是露出一副心疼的表情,急忙对林玉娘道:“玉娘啊,我看他也知错了,要不先让他进屋?” 林玉娘斜了他一眼:“我没让他进屋吗?” 本就抬不动,而且也不愿意让他进屋。 万一真的死在屋里,吓着大林小林怎么办? 沈大壮急忙撸起袖子:“我来……” 结果他伸手去拉李承谨的胳膊,拉了几下拉不动。 李承谨看了一眼全家那瘦骨嶙峋的模样,微微叹了一口气:“给我一个东西撑一下,我自己试试能不能站起来。” 毕竟他也是学过十多年武的人,不至于如此脆弱。 大林撒腿跑到后院,拿了一根还没劈好的木棍过来了。 林玉娘看着儿子手里那并不粗的木棍,冷声道:“爹,咱们俩一起使劲,将他扶进屋子!” 沈大壮走到李承谨左侧,林玉娘走到他右侧,两人一起用力才将人给扶了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拖进了屋子,放在了床上。 沈大壮气喘吁吁道:“玉娘,我还没吃晚饭呢……” “锅里有饼子!”林玉娘没好气道。 沈大壮立刻喜笑颜开跑了。 这时,大林和小林也跟了进来,扭捏了一会儿,两人将两个半饼子递给了李承谨。 李承谨看到两只瘦小的黑手上,放着两块各咬了一半的饼子,有些反胃。 他何曾吃过这样邋遢的食物? 林玉娘将他的眼神看得一清二楚,立刻对两个孩子道:“你爹心疼你们,饼子你们自己吃!” 两个孩子没听懂娘话里的讥讽,把半个饼子吃了。 “大林你带着弟弟去外面玩,娘有话要对你爹说。”林玉娘又道。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出去了。 他们总算是有爹的孩子了,村里那些坏家伙不能再欺负他们了! 沈大壮嚼着嘴里的玉米饼,朝林玉娘的屋里看了一眼,急忙道:“我、我去外面吃……” 院门关上后,林玉娘冷冷盯着李承谨:“说,这次回来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李承谨脸颊抽搐不已,张了张嘴,结结巴巴道:“我、我……能不能留下把伤养好?” 林玉娘一脸嘲讽:“养好了伤,是不是就又要出去了?” “有些事需要我去做……” 李承谨觉得自己明明在说实话,但不知为何在面对这个农妇的时候竟然有些心虚。 而在林玉娘看来,眼前男人这幅德行和以前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模一样,顿时笑了:“好啊!” 李承谨顿时松了一口气。 “拿来!”林玉娘朝他伸手。 “什么?” “银子!”林玉娘一脸冷笑,“你养伤吃药不要银子?每日三餐不要银子?” 第3章 你是不是得了脏病? 李承谨本能就朝腰间摸去,却摸个空。 这才想起,这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身体,身上也没有任何随身携带的玉佩等物。 看着李承谨四处寻摸,林玉娘越发笑得厉害了:“怎么,你那位甄大小姐没给你银票?” “谁?”李承谨一脸发懵。 什么甄大小姐? 就凭原主这身份和家境,也能在外面胡搞瞎搞? 看着李承谨一脸懵逼的样子,林玉娘微微挑眉:“哦,你全忘了?” 可真是讽刺啊! 沈溪和甄宁儿私相授受,要不是甄员外强烈反对女儿嫁给沈溪这个穷书生,两人早就是神仙眷侣了。 没想到这混蛋竟然把甄宁儿都忘了。 林玉娘回到正题,一脸严肃道:“既然没银子,你哪来的脸留在这里养伤吃白食?” “你、你不是我娘子?”李承谨难以置信。 这天下怎么会有如此的悍妇,看到自己夫君受伤了竟然还敢要银子! “娘子?”林玉娘一脸嘲讽,“你何时承认我是你娘子?哦,对了,新婚之夜你喝醉了酒和我圆房的时候嘴上没说,但行动上倒是认了,可第二天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了。” 李承谨一脸复杂。 原主沈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想要住下也行!”林玉娘道。 李承谨松了一口气。 “每天必须得干活!不干活就没饭吃!”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 “可我的腿……”李承谨看了看没有知觉的双腿,心里急死了。 再不给他治疗,他恐怕就得变残废了。 林玉娘眯了眯眼睛道:“腿不行手总能动?” 李承谨总觉得她这话是个陷阱,但不得不点头:“手……可以动!” “那就行了!”林玉娘交代完转身就走。 “等等!” “怎么了?”林玉娘没好气道,“反悔了?” “不是……能不能帮我请个大夫?”李承谨一脸为难道。 “行行行,待会儿让许成再跑一趟!”林玉娘又转身要走。 “等等!” “又怎么了?” “能不能……给我点吃的?” 林玉娘看着李承谨那带着倨傲又不得不低头的样子,笑得开怀极了:“沈秀才啊沈秀才,你也有今天!” 说完就径直出去了。 李承谨:“……” 到底给不给啊? 第一次因为肚子饿没有了尊严,气死他了! 等着! 一旦他恢复了,他要让这个乡野村妇好看! 林玉娘去了厨房,用玉米熬了一碗玉米糊糊,然后将前不久从河里抓来的小鱼干焙干碾碎了撒了一些进去,然后放了一点点盐,滴了几滴极其珍贵的香油。 “该死的浑蛋,这可是给我儿子吃的!”林玉娘一边狠狠低声骂道,还是端着碗去了里屋。 李承谨正饿得生无可恋之际,就闻到了一股子香味。 就看到林玉娘端着一个破碗进来了。 他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可是一看到那个破了个缺口的粗瓷碗,顿时皱眉:“家里就没有像样一点的食器吗?” 他何曾用过这般粗糙的破碗? 东宫里喂狸奴的食器都比这精致! 林玉娘将玉米糊重重磕在了床头,叉腰怒道:“姓沈的,你还以为自己是什么自命清高的破秀才呢?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配吗?还食器嘞,真是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爱吃不吃!” 林玉娘发火了,转身出去。 这该死的浑蛋,怎么没死在外面? 林玉娘走出院子,就看到沈大壮带着两个儿子正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爹!你赶紧去把许大夫请来!” 一看到林玉娘那张即将要爆发的脸,沈大壮急忙就跑了。 大林和小林跑了过来。 “娘,爷爷说爹……是发达了才回来的,一定会带着我们全家去县城住大房子,吃香的喝辣的……” 林玉娘不想扫两个孩子的兴,收起了刚才对沈溪的怒意,柔声道:“就算这样,也得等你爹养好了伤才行。” 沈溪是个什么鸟她还不知道,就算发达了也绝对不会带上他的家人。 李承谨听着屋外传来的温柔细语,脸颊猛抽。 这女人对儿子和自己的态度简直就是天上地下! 肚子再次饿得咕咕直叫,他忍不住朝床头那只破碗望去。 许成被沈大壮缠得没办法,嘴里嚼着半块饼子就赶过来了。 在看到李承谨的时候,他惊讶地一张嘴,没嚼完的饼子掉在了地上。 李承谨看到许成脏兮兮的手指给自己搭脉,有点犯恶心。 林玉娘看到床头玉米糊糊的碗已经空了,心里冷笑不已。 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贵人呢! 呸! 许成带着一脸不可思议收起了手,问道:“沈溪,你身上哪里不舒服?” 他怀疑刚才自己是不是太紧张诊错脉了,一个时辰前的沈溪早已经是只有出气的份没有进气的份了,可现在他的气息和脉搏竟然完全恢复了。 李承谨道:“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刚才他已经全身检查过,虽说袍子上全是血,但他却没找到伤口。 许成示意道:“脱掉裤子!” 李承谨本能一把抓紧裤腰带,紧张地望向一旁的林玉娘。 沈大壮急忙道:“玉娘,阿溪脸皮子薄。” 林玉娘狠狠瞪了他们父子一眼出去了。 两刻钟后许成一言难尽的神色出来了。 看到林玉娘之后,欲言又止,然后深深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林玉娘,苦了你了!” 林玉娘:“……” 许成又补充了一句:“他这病治起来有些耗药材,反正也死不了人,就这样!” 说完便匆匆跑了。 如今朝廷正在和鞑子作战,药材可是翻了十倍,就凭沈家这条件,压根买不起给沈溪治病的药啊。 “有病!”林玉娘莫名其妙道。 沈大壮也出来了,看到林玉娘竟然一脸心虚,急忙道:“我、我去河边洗个澡去!” 说完就拉着大林小林一起去了。 林玉娘纳闷不已,扭头就进了屋子。 李承谨没想到她就这么冲了进来,吓得将袍子往身下一放:“岂有此理,你、你怎么敢随意进来?” 林玉娘抱着双臂一脸冷笑:“我的屋子,我还不能进来?” 李承谨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咬牙道:“你、你这女人,怎么一点羞耻感都没有?” 林玉娘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羞耻感?我进自己的屋子哪来什么羞耻感?” “我告诉你沈溪,想留下,你的嘴就少在这里放斯文屁,不愿意就赶紧给我滚!” 骂完之后她疑惑地看着他:“你到底什么病?” 李承谨忽然脸色极其难看,望向林玉娘的目光竟然带着一抹难以言喻的怨忧。 林玉娘莫名其妙:“看我干嘛?你的伤是我弄的?” 李承谨的脸颊狠狠抽搐了几下,想起刚才那个赤脚大夫的话,心里顿时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的他可是个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人! 真没想到,他魂穿的这个沈溪竟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 李承谨此时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的处境,一脸幽怨又愤怒。 林玉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眯起眼睛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寻花问柳,得了那种脏病?” 第4章 得干活! 李承谨:“……” 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现在是非常情况,他只能忍!忍!忍! 林玉娘看着他那张憋着怒气却不敢发作的样子,只觉得痛快极了,哈哈笑了两声,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样东西,扔给了李承谨。 李承谨看着扔过来的一只编了一半的竹篾篓子,满脸诧异:“这……” “干活!”林玉娘面无表情道,“从今儿起,一顿饭必须完成十个篓子,要是加上药材住宿,每天五十个篓子!” 说完头也不回走了。 李承谨难以置信,看看林玉娘毫无人性的背影,又看看怀里那只编了一半的竹篓子。 五十只? 他堂堂东宫太子,竟然要被逼着干这等粗活! 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 林玉娘刚刚走出房门,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愤怒的吼声。 她头也不回,口气轻飘飘道:“敢弄坏屋子里的一根针,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屋子里的咆哮声戛然而止! 林玉娘满意点点头,朝着院子叫了一声:“大林小林,上山了!” 李承谨正在怒气爆发,就看到窗外探头探脑伸进来两个小脑袋。 他也分不清楚这双胞胎谁是大林,谁是小林,就看到一个小脑袋悄眯眯道:“爹爹,娘带我们上山去给你采药,你一定要好起来哟!” 另一个小脑袋点头悄声道:“爹爹,等你好起来,就帮我们去打大山他爹!大山他们总是欺负我们没爹……” 说完,两个小脑袋急忙缩了回去。 李承谨就看着两小只穿着破旧的短袄,背上小竹篓,手持镰刀匆忙出门了。 远处的林玉娘已经走远了,背上偌大的一只背篓将她瘦弱的身子完全遮挡住了。 不一会儿,两小只跑着追了上去。 李承谨本来怒火中烧,此时看到母子三人瘦弱的背影,心里不由缓缓升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又看了看被扔到地上的那只竹篓,皱眉片刻后弯腰拾了起来。 林玉娘带着两个孩子从村尾去了后山,开始找草药。 许成那赤脚大夫,在给沈溪看完病之后啥话都不敢对她说,她都已经猜到那浑蛋是什么病了。 不是花柳就是不举! 花柳病她听说过,身上会有乱七八糟的脓疮,而且许成也会警告他们不要随意接触。 但许成却啥也没说,只是哀怨地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就是不举咯! 林玉娘一脸冷笑。 她可没那么好心要给沈溪这浑蛋治什么不举,而是要给他身子调理一番,把这四年该干的活全都干了! 但是大林和小林却觉得,虽然娘嘴上把爹爹骂得狗血淋头,但心还是好的。 两人摇头晃脑跟着林玉娘挖着她指定的草药,高兴极了。 林玉娘看着两个高兴的孩子,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要是早知道这沈溪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账,当初她怎么也不会信了媒婆的话,嫁给小溪村这个唯一的秀才! 她自己辛苦不说,还苦了两个从出生都没见过爹的孩子! 山上有价值的草药早已被人挖空,留下的只是一些略带药性的野菜罢了。 待母子三人带着为数不多的野菜回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林玉娘让两个孩子将野菜放在院子里晾晒,自己去了厨房做饭。 沈大壮闻着香味过来,一看到锅里的东西,顿时皱眉:“我说玉娘啊,阿溪都受伤了,总不能吃野菜粥?” 林玉娘凉凉地斜了他一眼:“那爹你去把输给村里人的赌债全都要回来,我这就去给你宝贝儿子买猪头肉吃!” 沈大壮顿时缩了缩脑袋:“那、那还是吃野菜粥,晚上好克化!” 说完就急忙舀了一碗蹲在地上稀里哗啦吃了起来。 林玉娘让大林小林进来吃饭,自己则端了一碗朝后屋走去。 刚走进去她就微微一愣。 扔给男人的那半只竹篓,竟然已经完成了大半。 只不过看到他手上被划的一道道血痕,林玉娘瘪瘪嘴,将碗放下之后道:“先吃饭,明日让大林给你弄个手衣。” 李承谨看着自己被划破的手指,难以置信问了一句:“大林小林他们也编竹篓?” 两个孩子还不到四岁啊! 林玉娘道满脸讥讽道:“小溪村里的孩子会动手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做事,他们又不是皇亲国戚,还能不干活?” 李承谨:“……” 若是他能够有朝一日杀回京城,也不是不可能…… 不对,这两个孩子是沈溪的,和他有何关系? 想到这里,李承谨对林玉娘道:“日后……我说日后我若成功了,一定会好好谢谢你的。” 若有回京那一日,他一定会给这家人大量的赏赐,让他们后半辈子衣食无忧。 林玉娘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一脸讽笑:“行,我等着!” 李承谨:“……” 这女人,成天阴阳怪气! 气呼呼地将野菜粥喝了,就看到大林小林跑了进来。 林玉娘问道:“洗过脸脚了吗?” “之前爷爷带我们去河边洗过了。”大林道。 林玉娘点点头:“你们上床睡去。” 两个孩子立刻爬到了李承谨躺着的床榻上。 没等李承谨回过神来,就看到林玉娘出去后弄了一块木板进来,在屋子另一侧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床。 又从旁边的柜子里掏出一床半旧的床褥铺上,然后出屋去了后院。 不一会儿,后院的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水声,一直盯着她动静的李承谨忽然神色不自然地收回了目光。 林玉娘在沐浴。 大林小林却朝着他凑了过来。 “爹爹,你这次回来是不是不会走了?”一个小脑袋道。 看着小脑袋那满脸的期待和渴望,李承谨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想了想道:“等我的伤好了,我有很重要的事去做……” 他若能回到京城,替父皇铲除叛乱之后,就把沈溪那家伙送回来,让他留在小溪村一辈子也休想再逃! “到时候你们的爹爹就会回来了。” 另一个小脑袋忽然诧异地问道:“你不是我们的爹爹吗?” 李承谨纠结了半天道:“这件事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日后你们就会懂了。” 到时候若是找到真正的沈溪,得想办法让他们换回身体才行 两个小脑袋不明所以对望了一下,不一会儿就哈欠连天睡了。 李承谨也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林玉娘洗漱完回来了。 她一头湿漉漉的头发散披着,换了一件干净的旧裳,半个眼神都没朝李承谨望来,在另一侧的临时床榻上躺下了。 李承谨坐在床上,望向躺下的林玉娘,这才觉得她像个女人了。 没有白日那嚣张跋扈的凶样,脸上也洗干净了,显得白净了许多。 她的模样只能算得上清秀,甚至比不上他东宫里的那几个侍妾…… 林玉娘忽然翻了个身,半旧的袖子耷拉下来,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臂。 原来农家女身上也不全是黑黢黢的? 李承谨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心虚收回了目光,在床上躺下了。 身边传来大林小林细微的呼噜声,林玉娘那边也陷入沉寂。 李承谨早已疲倦的眼皮要打架,但却被身下硬邦邦冷冰冰的床板硌得无法入睡。 被子是民间传统的红底大花棉被,颜色也早已掉得半旧,倒也没有想象中的异味,而是有种淡淡的皂角清香。 他苦笑一声。 自己何尝在这样的环境中待过? 忽然,身上的被子被狠狠一拉,一个小家伙竟然裹着被子朝里滚了过去。 李承谨顿时感到浑身一阵清凉,想要去拽却没拽动。 旁边那一个却压根没感觉到受凉,依然呼呼大睡。 可是睡着睡着,他大概觉得冷了,竟不由自主朝着李承谨怀里靠了过来。 李承谨心里大叫: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他想要往床边靠去,却发现自己腿怎么也动不了。 小家伙就这么稳稳妥妥地滚进了他的怀抱。 李承谨:“……”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滚到墙边的那家伙给拽来回来,将被子重新给两人盖上,自己也蜷缩在了被子的一角。 这么一弄,浑身累得要命,李承谨便在极端的疲劳下沉沉睡去。 林玉娘一大早醒来的时候,愣怔了片刻才朝屋内的床边望去。 沈家一共只有两间屋子,自从沈溪婚后离家之后,她和公爹沈大壮就一人一间屋子。 生了两个孩子之后,她一直和两个孩子睡在一起,头一次和他们分开,觉得浑身不自在。 结果一看床上,她愣住了。 沈溪和两个孩子睡得四仰八叉,两个孩子一左一右紧紧蜷缩在了他的怀里,一床单薄的被子早就不知被何时踹到了床下。 林玉娘看着眼前的一幕,鼻息忽然莫名其妙有些发酸。 两个孩子原来也是渴望有爹爹的。 她心里有些闷闷发涩,将被子拾起轻轻给父子三人盖上,神色复杂的出去了。 门外传来一阵风风火火的脚步声,林玉娘就听到自家娘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沈溪那个该死的浑蛋呢?给老娘滚出来,看老娘不打断他的狗腿!” 第5章 没考虑改嫁 林玉娘急忙穿好衣服跑出房门,拦住了手持擀面杖的陈氏:“娘!你别冲动,他现在受了重伤,腿不能动了……” 身材魁梧的陈氏一脸怒气:“怎么没死在外头?” 早已被惊醒的李承谨:“……” 林玉娘道:“一大早的,您怎么就跑来了?” 本还打算过两天带着两个孩子回豹子箐看娘家人,顺便再提沈溪回来之事。 陈氏伸手在她额头上狠狠一戳:“桂花昨晚回娘家,早就把你家这死浑蛋的事传开了,我若再不来看看,你是不是还得瞒着我们?” 林玉娘笑道:“娘,不至于,他对我们娘仨来说也不算重要的人。” 陈氏见她面色平淡,微微松了一口气:“我就担心你死心眼,就算走错路也不回头。” 四年前沈溪和人私奔之后,林家人差点没将沈大壮给打死,当天就把玉娘带回豹子箐,说要给她安排另外的亲事。 却不料玉娘很快就发现自己有了身孕,一声不吭回到了沈家把孩子生了下来,再也没考虑改嫁之事。 如今听说沈溪竟然回来了,她就担心女儿越发对沈溪死心塌地。 没想到女儿的口气很不以为然。 “外婆!外婆!” 房门开了,大林小林揉着眼睛跑了出来,朝陈氏奔去。 一看到两个小外孙,陈氏刚才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露出了一脸和蔼的笑容:“乖乖,让外婆看看你们长高了没有?” 隔着窗户朝外望的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母女二人待人的标准可真是如出一辙。 陈氏和两个孩子说了一会儿话,忽然望向屋子眯起眼睛:“既然回来了,我得去看看这个‘好’女婿!” 不知为何,李承谨听到这话的时候忽感一阵凉意袭来。 陈氏手持擀面杖进了屋子,看到李承谨已经从床上起身,一脸冷笑:“沈秀才,你回来了?” 李承谨从她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急忙望向跟在陈氏身后的林玉娘。 林玉娘却故意拉着两个孩子走了:“娘,我去做早饭。” 李承谨:“……” 眼前的陈氏年约四十,身材魁梧,相貌有些粗犷,和林玉娘的相貌不是很像,但母女二人眼眉间透出的冷意却是一样。 “……岳、岳母……” 李承谨看着她手上的擀面杖,只能硬着头皮叫了一声,以免自己受伤的身躯雪上加霜。 陈氏完全愣住了。 四年前沈溪迎娶玉娘的时候,他都没当面叫过自己。 那个时候的沈溪,鼻孔是朝天长的。 李承谨看到陈氏的反应,心中大喜,立刻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岳母,这些年来,辛苦你了。” 陈氏:“……” 有些一言难尽。 眼前的沈秀才大概是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虽说眉宇间还有些傲气,但口气却谦和了许多。 陈氏眯起眼睛盯着他:“姓沈的,你这一次回来还打算走吗?” 李承谨猜不到对面妇人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道:“以前是我不对,如今我既然回来了,就想多陪陪她们母子……” 陈氏一脸冷笑:“呵!秀才就是秀才,说话都模拟两可,让人怎么猜都行!” 李承谨忽然明白林玉娘那张嘴是谁教出来的了。 “姓沈的,我可警告你,我家玉娘是个心善的,不会看着你受伤不管不顾,但若是日后你还伤她的心,老娘我第一个再把你的腿打断!” 陈氏一边用擀面杖在手里敲打,一边目光扫向李承谨的双腿,看得他头皮发麻。 李承谨暗暗骂原主这身体,竟然对这位强悍的岳母有着本能的畏惧。 没出息! 从屋子里出来之后,陈氏就看到了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沈大壮,不由怒道:“沈大壮,躲在外面偷听啥呢?” 沈大壮本就畏惧林玉娘,对陈氏就更是怕得要命,打了个哆嗦溜了:“谁、谁偷听了,我、我去茅房!” 陈氏瞪了一眼没出息的亲家,去了厨房在灶台旁坐下沉沉叹了一口气:“玉娘,你瞧我当初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帮你找了这么一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大林在他身边坐下想要帮着生火,陈氏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红薯干递给大林:“先带着弟弟出去玩会儿。” 大林很懂事地拉着小林出去了。 林玉娘看了她一眼:“有啥事?” 陈氏纠结了一番道:“玉娘,大鹰回来了……” 林玉娘的脸色微微一僵,却没吭声,手里的勺子却狠狠在锅里戳了几下。 陈氏道:“他听说了你的事,说不介意你有过孩子,只要……” “娘!”林玉娘忽然将勺子往锅里重重一掷,冷声道:“当初我若是真想要嫁他,何必选择沈溪?” 陈氏也拉下脸来:“怎么,难不成你还对姓沈的抱有希望?我刚才可是问过他了,他可没承诺会留下来……” 林玉娘一脸冷笑:“我何必要他留下?” “难不成我林玉娘少了男人就不活了?之前那四年我都熬过来了,如今孩子们都大了我还熬不住了?” 林玉娘道:“待年后我就打算将玉米地全都典出去,然后去跑货郎!” 陈氏惊住了:“啥?你一个女人要去跑货郎?” 她立刻坚决反对:“不行!如今外面兵荒马乱的,太危险了!” 林玉娘在陈氏身边坐下耐心解释道:“娘,我可以保护自己的,大不了让公爹跟着我一块儿出去跑货,至少也能让现在的日子好过一些。” 沈大壮虽然好赌,但却有着一身使不完的力气,还长得人高马大,在外还是唬得住人的。 “你和亲家出去跑货,那大林小林谁管?” 林玉娘用嘴朝里屋努努:“喏,不是有个现成的人在家吗?” 陈氏瞪大双眼:“……你让他照顾孩子?” “以前他啥样我不管,如今他想回来养伤白吃白住就得干活!”林玉娘一脸冷笑,“要是连自己儿子都照顾不了,那就趁早滚蛋!” 李承谨自小习武,听力本就超出常人,此时听到母女俩的对话,一脸复杂。 没想到魂穿后,他不仅要干活,还得照顾孩子! 陈氏看着自己女儿那一脸淡定的样子,忽然觉得手里的擀面杖对上女儿时完全没有了威力。 收拾沈溪这浑蛋,何必动武? 她沉默了片刻道:“你当真不愿意考虑大鹰?” 林玉娘一脸不耐烦道:“我如今养着两个孩子和一个老小子,还得加上一个残废东西,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事?” 陈氏有些讪讪道:“那、那我就回绝他!毕竟姓沈的活着回来了……” 隔壁的李承谨完全听不下去了。 在林玉娘的眼里,他就是个没用的残废? 他忽然额头暴起青筋,举起双手狠狠朝着没有任何知觉的下半身砸去! 李承谨在屋子里的动静立刻惊动了厨房里的母女二人。 林玉娘跑进屋子,就看到了死命朝着双腿击打的男人。 当看到他悲愤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疯狂时,她就意识到刚才在隔壁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 第6章 你还委屈上了? 陈氏有些尴尬,急忙道:“玉娘,我、我就先回去了……” 虽说对沈溪完全瞧不上,但被当面揭穿母女俩背着他说的话,她脸上还是有些挂不住,匆忙走了。 李承谨胸口堆积着一团怒火,双手狠狠砸在腿上,想要感知到一丝痛感,却越来越心凉。 老天既然让他重来一次,竟然狠狠耍了他一次。 林玉娘起初还有些担心,但后来却抱起双臂斜靠在门边,脸上带着一丝讥讽看着他。 李承谨看着她眼里透出的嘲讽,忽然一下子就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脸颓丧。 林玉娘走了过来,站在床前冷笑道:“怎么?听到了我娘那些话受不了了?” 李承谨咬了咬牙。 “四年前你抛下我和人私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受不了?”林玉娘面无表情道,“若是换作性子软的姑娘,恐怕早就上吊了!” “可我当时得知肚子里有了孩子,不仅没答应娘家改嫁,还回到了沈家替你养了你爹!” 林玉娘一脸嘲讽:“你还委屈上了?” 李承谨:“……” 他是挺委屈的! 那可是原主沈溪干下的坏事,不是他啊! 林玉娘眼神凉凉道:“你若是觉得委屈,那我们不如和离!” 李承谨懵了,急忙抬头道:“不要!” 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重生后就必须要靠眼前这个女人了。 若林玉娘真的回了娘家改嫁,沈大壮会好好照顾他吗?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哦,是怕我走了没人管你吃喝?” 李承谨也不否认这个事实,但他却想要让林玉娘帮他做更多的事。 才短短不到两日,他也大概看清楚了林玉娘的为人和性格。 她没有一般女子的温柔,但却有着超于常人的坚韧和独立,否则也不会在被抛弃后还能独自把孩子生下来,支撑起整个家。 在他的双腿没能恢复之前,他觉得只有林玉娘才能帮他做一些重要之事。 真实目的不能说,只能继续伪装成小心眼的沈秀才。 李承谨眼里的情绪变了又变,最后小心翼翼望向林玉娘,口气软了下来:“那、那你能不改嫁吗?” 林玉娘被气笑了:“沈溪啊沈溪,你也有今日!” 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昔日她想要挽留他的时候,他是怎么对自己的? 林玉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转身走了。 李承谨一脸发懵。 到底改不改嫁?给个准话啊!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端着野菜粥进来了。 大林递给李承谨一个碗:“爹爹,你赶紧吃。” 李承谨眼前瘦弱的孩子,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充满了纯真,忽然心下一软,接过碗后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是大林还是小林?” “我是大林!”大林笑得眉眼弯弯,“小林的后脑勺上有块疤!” 小林立刻转身,让大林扒拉开他的头发,一块月饼大小的疤痕狰狞地露了出来。 李承谨心下一沉:“怎么弄的?” 大林道:“去年被大山他们兄弟打的!” 小林顿时瘪了瘪嘴,有点想哭。 大林急忙道:“别哭,娘看见了又要骂你了!” 李承谨皱眉。 林玉娘这女人也太凶悍了,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她还不许哭? 大林道:“娘说,只要不死人,就不能哭!” “可是……” “娘还说,只要自己变得更强,就再也不会受人欺负,将来打回去就是了!” 李承谨问道:“大山他们兄弟几岁?” “大山十岁,他弟弟八岁。” 李承谨脸颊猛抽。 大林和小林还不到四岁! “你娘没替你们讨说法吗?”他忽然觉得,就凭林玉娘这睚眦必报的性格,断不可能吃这个闷亏。 大林道:“不知道,反正后来大山他爹送来了半只猪,娘去镇上卖了给弟弟去治了伤。” 李承谨对半只猪没什么概念,但也知道对于贫瘠的农村来说价值不菲。 “你娘是怎么让大山他爹赔半头猪的?”他其实更想知道林玉娘怎么让对方屈服的。 大林和小林都摇摇头:“连爷爷都不知道。” “大山他娘和奶几个婆娘后来跑来找娘骂架,被娘打出去了!” 李承谨一想到林玉娘那瘦弱的身形,难以置信:“打?她怎么打几个人?” “用箭啊!” “剑?” “射箭!”小林立刻在他面前比画了一下,一脸骄傲,“娘可厉害了,有时候带着我们上山可以射鸟下来吃。” “那天大山娘她们来的时候,娘直接放箭将她们给赶出去了!”大林也无比骄傲道。 林玉娘还会射箭? 李承谨立刻问道:“你外婆家是做什么的?” …… 半个时辰后,李承谨得到了他想要了解的情况。 林家是距离小溪村五里外一个名叫豹子箐村落的猎户人家,林玉娘从小就跟着家人上山打猎,所以会射箭。 得知了这一重要信息,李承谨越发对林玉娘感兴趣了。 难怪她敢出门跑货郎,原来是有点身手的。 这一天林玉娘安排沈大壮在家里照顾李承谨,自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地里收玉米。 临走前,大林给李承谨递过来一双草编的手衣和一堆竹篾:“娘说,爹你今日要完成至少五十个竹篓才能吃饭哦!” 李承谨:“……” “大林!走了!”林玉娘在屋外叫道。 大林见他一脸复杂,悄悄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别怕,晚上若是娘不给你饭吃,我把我的给你……” 说完就一溜烟跑了。 林玉娘带着两个孩子出了门,朝身后看了一眼问道:“刚才吃早饭的时候你们和那家伙说了啥?” 面对娘的质问,大林和小林只能老老实实回答了。 林玉娘皱起了眉头:“打听我的娘家做啥?” 沈溪这家伙,越来越奇怪了。 母子三人走了大半个时辰,去了村子靠后山的一片高地上。 当初沈大壮被他养父抛弃在这祖屋的时候是没有田地的,完全是沈大壮为了糊口,凭靠自己的蛮力生生在后山最贫瘠的空地上开垦出了两亩荒地。 现在想起来,沈大壮在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勤劳的,只是后来…… 一想到这里,林玉娘叹了一口气:“你们俩先休息一下,娘去摘玉米。” 两小只走了大半个时辰,也早已满头大汗,便坐在田埂上休息。 林玉娘手持镰刀去了地里开始摘玉米。 渐渐地,她身后的背篓里装了大半的新鲜玉米。 “玉娘!” 忽然,身后的地里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钻了过来。 第7章 沈家没亲戚 一看到眼前的男人,林玉娘眼眸狠狠一缩,抓紧了手里的镰刀,满脸警惕朝后退了几步:“宋大鹰,你怎么在这?” 宋大鹰一身猎户打扮,黝黑的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一双眼眸看上去犀利无比。 他目光在林玉娘身上打量片刻道:“我、我听说姓沈的浑蛋回来了?” 林玉娘冷冷道:“关你何事?” 宋大鹰上前一步表情急切道:“玉娘,我这些年在外面才知道,我心里根本放不下你……” 林玉娘立刻举起手里的镰刀:“站住!” 宋大鹰收回了脚步,自嘲一笑:“你、你还是那么讨厌我!” 林玉娘一脸讽笑:“当初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知道?” 宋大鹰一脸不自在道:“我、我当时也是情不自禁……” 他很后悔几年前对林玉娘做的事,若不是如此,林玉娘也不会宁可选择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秀才,也不答应他的求娶。 林玉娘面色冰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如今我已为人妇,你好自为之!” 说完转身就走。 宋大鹰急了,连忙冲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玉娘你听我说……” 林玉娘想都没想,镰刀反手就砍了过来! 宋大鹰吓得急忙收手,身子往后狼狈一退。 林玉娘用镰刀指着他的鼻子道:“姓宋的!若是你再敢乱来,我可保不定一刀砍了你!” 她原本秀气的脸上此时出现了一抹深深的狠厉,让宋大鹰看得有些头皮发麻。 林玉娘快速走出这片玉米地,心却跳得极快,脸上露出了一抹深深的恨意。 宋大鹰和她可称得上是青梅竹马,但在她及笄后的那年,宋大鹰竟然趁着无旁人之际想要对她动手。 若不是那次她用发簪抵住了他的喉咙,恐怕早已被他得逞了。 可事后宋大鹰竟然还厚着脸皮让媒人上门提亲。 林玉娘一怒之下选择了沈溪,和此事分不开关系。 对于她来说,不管宋大鹰在林家人面前伪装得有多好,她终究不会原谅他! “娘——” 大林见她从地里出来,忽然指着不远处道:“刚才大山他小姑不知怎么,从旁边的地里跑出去了!” 林玉娘的脸色沉了下去。 该死! 刚才宋大鹰对她的纠缠,竟然被杨桃花给撞见了! 同一时刻,在家里的李承谨抓紧机会询问沈大壮:“爹,咱们祖上是做什么的?” 主要目的是要问问他和沈之书家族有什么关系? 沈大壮若是换上官服,可以和沈之书以假乱真。 他怀疑沈大壮和沈之书就是一家人。 沈大壮道:“不就是地地道道的乡下人!” “咱们沈家还有些啥亲戚啊?” 沈大壮道:“沈家?没人了!” “你父母呢?兄弟姐妹呢?” 沈大壮看着李承谨急切的眼神,忍不住挠了挠脑袋:“我从小被拍花子抱走卖到牙行,是你爷爷从牙行把我买下的……” 他又是眼泪又是鼻涕,说话有些颠三倒四,断断续续说了大半个时辰。 但李承谨听懂了。 沈大壮年幼被人抱走,完全不知自己身世。 养父一家姓杨,最初是因为膝下无子就去牙行买下了他,结果第二年养母竟然产下了一儿,后来又产下了一女一儿,沈大壮就成了杨家可有可无的人。 于是在沈大壮十六岁那年,杨家将小溪村这栋破烂的祖宅扔给了他,还让他恢复了沈姓,直接和他断了关系。 沈大壮被杨家抛弃,在小溪村娶了一位姓吴的姑娘生下了沈溪。 后来因为他好赌,那吴氏便直接和人跑了,再也没有回来,他便独自一人将沈溪拉扯大。 没想到被人人瞧不起的沈大壮,生的儿子沈溪却是十里八乡难得的读书人才,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成了这里的香饽饽。 李承谨忽然问道:“爹,当初杨家人怎么知道你原本姓沈?” “我身上有件衣服啊,当年杨家买我的时候一并带着的。” “那衣服现在在何处?” “……不知道!”沈大壮憋了半天道,“儿子啊,你打听这事做啥?以前你一提到杨家就骂的……” 李承谨朝他笑笑:“没事,就是啥也不记得了,想要知道咱们祖上的一些事。” “哎!你媳妇还说,若我当初没被拍花子抱走,说不定我还是富贵人家的儿子呢!”沈大壮无不感慨道。 李承谨微微皱眉:“玉娘她说过这话?” “那是!”沈大壮道,“玉娘这人可聪明了,你爹我这么聪明还不是啥事都得听她的!” 主要还是害怕她手里的擀面杖。 李承谨想了想又道:“爹,你抽个空去镇上一趟,去杨家把你以前的衣服要回来。” 沈大壮眼神立刻躲闪起来:“那、那怕是早就被人扔了……” “扔了也得有个说法!” 沈大壮忽然问道:“儿子,你要打听这事做啥?” 李承谨面不改色道:“问问咱们祖上的事,日后祭祖的时候也得有个由头不是?” 沈大壮赞同点头:“没错!那我得和儿媳商量一下……” 李承谨急忙道:“今日之事不要让玉娘知道……” “为啥?” 在沈大壮心里,儿媳是一家之主,怎么能瞒着她? 李承谨道:“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何必让她操心?” 沈大壮点头:“倒也是,她很辛苦的。” 李承谨若有所思,手里却不由自主继续编着竹篓。 沈大壮看着他满手的伤痕,主动接过去开始编。 李承谨看着他满手的老茧和熟练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爹,你是何时染上赌瘾的?” 沈大壮的眼神开始有些闪烁,嘀咕道:“就是被村里人带的,不知不觉中就喜欢上了……” 李承谨看着他那副德行,皱了皱眉。 难怪原主的娘要跟人跑了,遇到这么一个赌徒谁会喜欢? 但为何林玉娘却不嫌弃他这个好赌的便宜爹,留在了沈家? 李承谨觉得有些不对劲。 林玉娘的性格可不是小绵羊,她完全可以丢下沈大壮带着孩子改嫁的。 可偏偏,她却甘愿留在了沈家替原主照顾爹。 正想着,屋外忽然传来了动静。 一个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沈秀才在家吗?” 第8章 过往 李承谨朝窗外望去,顿时被唬了一跳。 一个扭着腰肢穿着花褂的女人走进了院子,一张宽脸上厚厚地抹了一层白粉,跟个鬼似的。 沈大壮皱眉道:“杨桃花?” “谁啊?” 沈大壮瞅了他一眼,眼里带着一丝埋怨:“还不是你当初惹出来的祸!” 李承谨一脸懵逼。 祸?沈溪这厮在外惹了多少情债? 沈大壮起身出了屋子,对着眼前花枝招展的女人皱眉道:“我儿媳不在家,你赶紧走。” 杨桃花那张涂满了白粉的脸顿时一僵,脸上哗哗往下掉粉。 “我又不找林玉娘,我找沈秀才!”杨桃花朝沈大壮翻了个白眼,越过沈大壮朝屋里望去。 她昨日才从夫家回来,就听说沈溪竟然回来了。 今日好巧不巧在玉米地那边撞见了林玉娘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 这么好的机会,她岂能放过? 沈大壮却挡住了她往屋子里瞅的视线:“你一个寡妇还惦记我儿子做啥?” 杨桃花一张白惨惨的脸顿时恼羞成怒:“我一个寡妇怎么了?” “当初要不是林玉娘横刀夺爱,我才是你儿媳!” “要不是林玉娘,我怎么会嫁给那个病痨鬼?” 杨桃花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眼泪将脸上的白粉冲出了两道黑黢黢的沟壑:“你还以为林玉娘有多好呢?趁着沈秀才不在家的这几年,她都不知道在外偷了多少汉子……” “啪嗒!”一声,沈大壮生生掰断了手里的一根柴火,一脸怒气吼道:“你闭嘴!” 杨桃花被吓到了,脸颊猛抽:“我、我可没说错,她、她刚才就在玉米地里偷汉子呢!” 沈大壮举起了蒲扇般大小的手掌,恶狠狠道:“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扇死你!” 杨桃花尖叫一声往后逃去,可跑了几步又不甘心转身对着屋子里大叫:“沈秀才,林玉娘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赶紧休了她另娶!” 一截柴火朝她飞了过去,沈大壮怒吼一声:“滚!” “啊——”杨桃花惊恐不已,跌跌撞撞跑了。 沈大壮怒气未消,朝着杨桃花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走回了屋里。 他忽然看到李承谨望向自己那惊诧的眼神,立刻解释道:“杨桃花那女人一直都想嫁你,是你嫌弃她长得不如玉娘漂亮,她不敢怨你,就恨上玉娘了,这四年来趁你不在,到处说玉娘的坏话……” 李承谨却惊愕沈大壮维护林玉娘的态度。 之前看到他对林玉娘和陈氏,都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可是面对刚才那女人,沈大壮的发飙,着实让他惊愕。 沈大壮似乎也瞧出李承谨的疑惑,叹了一口气坐下继续编竹篓:“虽说玉娘这人泼辣了些,可这几年若是没了她,你爹我也不知道怎么活啊……” 李承谨心里有些发紧。 沈大壮最初被人从原生家庭偷走,后来被收养却在十六岁被养父家抛弃,再后来又被妻子和儿子相继抛弃,若是连林玉娘也丢下他带着孩子改嫁的话,那他…… 李承谨看着眼前垂头丧气的男人,心里越发沉重起来。 他忽然有些明白林玉娘留下的真正原因了。 沈大壮又没出息地抹了抹鼻涕眼泪,声音哽咽道:“如今你安全回来了,一定要好好待玉娘……” 李承谨心里有些沉重,但却无法答应他,只能保持沉默。 沈大壮抬头看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再没说什么。 夕阳西下的时候,林玉娘带着两个孩子,身后背着满满一大筐新鲜玉米回来了。 沈大壮急忙就跑去厨房生火去了,问道:“玉娘,咱们今晚吃啥?”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眯起眼睛道:“今日咱们家有谁来过?” 沈大壮道:“杨桃花那个疯婆子来了,被我打出去了!” “她有没有胡说啥?” “没有!”沈大壮专心生火,一脸坦然。 林玉娘没瞧出啥来,开始做饭。 “玉娘……”过了一会儿,沈大壮又憋不住了。 林玉娘朝他望来。 “那个……你瞧阿溪如今啥都不记得了,你能不能原谅他啊?” 林玉娘瞪了他一眼:“若是他没受伤的话,你觉得他会留下来?” 这番话说得沈大壮哑口无言。 他忽然低下头去,低声道:“都怪我!” “什么?” “当初他娘跟着人跑了之后,他总是问我他娘去了哪里,我只能骗他说他娘去帮我找家人去了,所以阿溪就总想着出去找他娘……到后来他知道真相了,就改不了想要往外跑的习惯……” 林玉娘朝屋子那边看了一眼,故意道:“你为何瞒着他?” 沈大壮憋了半天讪讪道:“我不想阿溪觉得我这个当爹的没用,连老婆都看不住。”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那他知道是他娘跟人跑了在先,你才会被人哄骗着去赌钱的?” 沈大壮摇头:“算了,当初他就总觉得是我好赌才丢了他娘的,如今他啥都不记得了,说那些也没啥用了。” 说完他望向林玉娘:“如今他回来了,你能不能和他好好过日子?” 林玉娘冷笑:“那要瞧他能不能和我们过日子!” 依照沈溪的尿性,一旦他恢复了行动能力,就还会再离家出走的! 过了一会儿,沈大壮犹豫了半天,低声道:“玉娘,和你说件事……” 一直在屋子里侧耳倾听的李承谨:“……” 果然,赌徒的话不可信! 吃过晚饭,林玉娘让沈大壮带着孩子去河边洗脚,进了里屋便问:“你让你爹去杨家要他以前的衣服做啥?” “就是想要了解一下沈家的情况,想着将来祭祖也能知道祖上是谁……”李承谨只能将糊弄沈大壮的话说了。 可没想到林玉娘却盯着他似笑非笑道:“沈溪,少和我耍心眼子,你是不是想要去讹杨家一笔银子好给你治腿?” 李承谨:“……算、算是!” 林玉娘想了想,轻笑一声:“那你想好什么由头去杨家要银子?” “……”李承谨一本正经道,“就说当初我爹是被他们偷走的,他们才是拍花子!” “若是他们不给银子,就把他们告到官府去!”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李承谨却一脸坦然。 半晌之后她道:“行,明日我去村里借一架独轮车,咱们一家人找杨家要银子去!” 第9章 讨债去! 她觉得这一次沈溪回来,失忆后的性格大变,变得狡猾透顶。 总觉得他对自己和沈大壮说的这些话里有水分。 白天收玉米的时候,她就问大林小林,吃早饭时他说了什么。 结果却是在打听她在豹子箐的林家。 下午又向沈大壮打听沈家的过去,委实可疑。 想当初,沈溪清高无比,对杨家和林家压根不以为然。 如今他失忆了,为何对两家的过去打听得如此清楚? 失忆了的人,性格不该如此大变啊! 林玉娘也没戳穿他的把戏,但也想让杨家出点血。 沈大壮在杨家当了十几年的长工,最后就是这么一个破院子被打发了,很是说不过去。 沈溪娘当初丢下他们父子和人跑了之后,就是沈大壮的养母张氏暗中让她远房的侄子带着失意的沈大壮去赌钱的,目的是想要从他手里赢回老宅,让他们父子直接滚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怀疑沈大壮当年就是被杨家人偷走的! 这一次必须让杨家说出实话! 第二天,林玉娘就借来了一辆独轮车,全家人一起去了镇上。 沈大壮推着独轮车,李承谨和两个孩子坐在车上,林玉娘则走在一旁。 李承谨自重生来第一次被推着走出沈家破院,很是好奇地打量着村子里的情形。 但看了一会儿,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整个小溪村周围的土地十分贫瘠,看了一圈下来就只能种些土豆和玉米、番薯之类的粮食,大米和小麦基本不见,应该和水源土壤有关。 原本他以为沈家的破院子是村里最穷的,结果一路走来,小溪村的贫穷还是大大震撼了他。 再一想到几个月后朝廷加重赋税和强行征兵,又不知道会毁掉多少家庭。 李承谨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就算重来,他好像也很难让大周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大林忽然伸手抹了抹他额头的皱纹:“娘说不要皱眉,否则要变成老头子了!” 一旁的林玉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我啥时候说过这话了?” 小林立刻道:“娘说过的,就是我被打伤的时候,哥哥一直哭一直哭,娘亲口说的。” 提及此事,林玉娘沉默了。 李承谨轻轻拨开小林后脑勺的头发,眼底有些发沉。 一家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林阳县城到了。 不大的县城和小溪村一样,处处透出破败的景象。 李承谨越看越心惊。 这样破败的城墙,如何抵挡落草为寇的山匪? 一想到未来三年整个天下大乱的情形,李承谨的胸口就闷得慌。 “爹,我去买几个包子,你们在路边等着。”林玉娘看到两个孩子目不转睛盯着街边的包子摊,走了过去。 沈大壮顿时眉飞色舞:“瞧瞧,儿媳就是孝顺,知道我走了这么长的路,心疼我了。” 林玉娘很快拿了三个包子过来,大林小林两人吃一个,沈大壮和李承谨每人一个。 大林问道:“娘,你怎么不吃?” 林玉娘笑道:“娘吃了野菜粥了,不饿。” 大林信以为真,和弟弟分了包子。 沈大壮早就三口并作两口将一个大肉包吞下肚,忽然就看到李承谨手里还没动的包子:“儿子,你不饿的话给……” “我”字没出口,就看到自家儿子竟然将手里的包子塞给了林玉娘:“给,我不饿!” 沈大壮:“……” 林玉娘有些不解:“你当真不饿?” 李承谨立刻转过头去,朝包子摊瞥了一眼:“那个做包子的人手没洗干净!” 一脸嫌弃。 林玉娘:“……” 沈大壮没好气道:“儿子,咱们可是乡下人,没那些乱七八糟的毛病!” 嘿,这家伙还是改不了那狗吃屎的臭习惯! 林玉娘一脸冷笑,将包子收好。 不吃拉倒,回去热一热给儿子吃。 吃了包子,一家人朝着杨家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杨家所在的那条巷子,就看到整条巷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哟?这不是大壮吗?”有人看到了沈大壮,笑着凑了过来,“今日你爹可是破天荒大摆筵席,请所有的邻居吃席呢!” 整条巷子里摆满了酒席,四周的邻居全都来了。 沈大壮:“……” 心里很不是滋味。 养父大摆筵席,竟然不通知他这个养了十几年的养子。 正说着,就看到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满面红光走了出来。 他手里端着一壶酒,正在给席上的客人倒酒,忽然就看到了沈大壮的身影,那张笑脸瞬间就凝固了。 “大、大傻子,你怎么来了?”男人立刻露出一副憎恶的神色,大步朝他走来摆手道,“今日不是你来的时候,赶紧滚!” 沈大壮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弟弟,爹为何请客吃席啊?” 他已经看到了席上摆着的各种色泽鲜艳油汪汪的大肉,刚刚才吃了肉包子的肚子立刻就空了。 杨兴旺脸上出现了一抹惶恐,但很快就镇静下来,对着旁边几个吃席的邻居道:“他本就不是我杨家人,死皮赖脸想要来蹭吃蹭喝,劳烦几位大哥帮我把这个癞皮狗赶出去!” 此话一出,那些吃席的邻居都愣住了。 就算沈大壮不是杨家亲生的,也是杨家养了十多年的养子啊。 对杨家知根知底的人都知道,沈大壮这些年在杨家当牛做马,比下人还不如。 如今杨家莫名其妙发达了,竟然连昔日的养子都不认了。 几个邻居很是迟疑。 杨兴旺急忙道:“这个大傻子早就和我杨家断了亲,如今听说我杨家发达了就带着一家子来讨吃的,比狗的脸皮都厚!” 爹爹交代过,杨家人进京之前,千万不要让沈大壮跑来捣乱! 他也很清楚,一旦被京城那家官爷知道沈大壮的存在,他就没法去京城当贵人了。 爹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咬死他才是官爷家当年丢失的儿子,他们杨家就能够享受一辈子荣华富贵了。 至于沈大壮,爹爹的计划是,到了京城再去找几个黑道上的人直接干掉就行。 到时候就算官府追究,也没法追查到京城去。 沈大壮被气得不行,刚想要发怒,就听到身边的林玉娘朗声道:“哟,既然你都不认我公爹,那我们还给你们杨家什么面子?” “爹,现在咱们就去报官!杨望年就是当年把你从沈家偷走的拍花子!” 第10章 全都丢了 此话一出,周围的热闹瞬间静止下来,邻居们望向杨兴旺的神色变得怪异起来。 “林氏你这个小蹄子敢胡说八道,老娘撕了你的嘴!” 一个体型庞硕的妇人忽然举着扫帚从杨家大门冲了出来,朝着林玉娘就挥了过去。 “啪嗒!”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一只带着酒水的酒杯正正地砸在了张氏的脸上,砸得她一脸发懵。 林玉娘惊讶极了。 她刚才看得很清楚,是她那个残废相公顺手抓了旁边酒桌上的一只酒杯砸过去的! 就在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一个重重的老者声音:“都给我住手!” 一个年约六旬的老人缓缓从大门内走了出来,一张满是沧桑的脸颊上透出一股阴鸷。 李承谨眯起眼睛打量着杨望年。 当看到他那挺拔的身形和虎口上的老茧时,他心里微微一顿。 这人年纪虽长,但却有着身手。 反观其他杨家的子嗣,反倒是没有一个有身手的。 观察到杨望年的情况,李承谨若有所思。 杨望年死死盯着沈大壮片刻之后,忽然厉声朝张氏吼去:“怎么,大壮就不是我儿了?当初你养了他十多年,连这都忘了?” 顿时,这话引起了四周邻居的议论。 “哟,就是,人家养了他十多年,不就是少了一场酒席吗?至于闹成这样?” “真是不要脸!养育之恩都不报,竟还敢来污蔑杨大伯!” “我听说,要不是杨大伯把人从牙行里买回来,他沈大壮指不定就要被卖去做苦力挖矿呢!” “真是忘恩负义!” …… 周围人群真义愤填膺的时候,林玉娘冷笑一声:“你们中有谁亲眼看见他把我爹从牙行买下来了?” 人们:“……” 忽然有人道:“人家杨大伯是行镖去鄂北的时候买的,你们可别太过分!” “那就是没有证据了!”林玉娘冷笑,“那我们为何不能认为是杨望年直接把我爹从沈家偷走的贼呢?” “你这个小娘们真是岂有此理!” 林玉娘也不理会那人,直接望向杨望年:“按辈分来说,我该称呼你一声爷爷,但你们一家是怎么对我爹的大家有目共睹,所以您老是想要我们当着这些邻居的面来讨论当初我爹被您‘买’回来的过程吗?” 杨望年眯起了眼睛,盯着林玉娘好一会儿,口气忽然软了下去:“大壮啊,既然来看爹,就进屋说话!” 张氏恶狠狠地剜了林玉娘一眼,又瞪向沈大壮,用胖手指着他吼道:“你是聋了,没听见你爹的话?” 沈大壮有些畏缩地看了林玉娘一眼,她冷冷道:“走,咱们进去说!” 沈大壮推着李承谨和两个孩子进了杨家,杨望年对外面吃席的人道:“各位邻居抱歉啊,大家慢慢吃,不要因为此事受了影响。” 立刻就有人叫道:“杨大伯你放心,待会儿他们一家子敢为难你们,我们可不饶他们!” “是啊!有我们街坊邻居在,他们敢动你们一家人试试!” 林玉娘扭头斜眼看了一眼那些满脸怒气的人,抬了一下手中的弓箭:“不服气的可以来试试——” 话没说完,一支箭矢“咻”地从她手里飞了出去,将刚才吼得最凶那人的帽子射了出去,直直钉在了他身后的墙上! 那人吓得差点尿了裤子,其余的人呆若木鸡,再也没人敢多说半个字。 杨望年的眼神沉了下去,反手将门关上了。 “爹,你说话!”林玉娘道。 沈大壮犹犹豫道:“爹,我、我当年的衣服呢?” 杨望年的眼眸狠狠一缩,却立刻露出一副好奇的表情:“你这么大老远跑来,就是要你小时候的衣服?” “主要是……”沈大壮朝儿子看了一眼,磕磕绊绊道,“想、想打听一下沈家的情况……” “哎呀,这么多年过去了,那衣服早就被你娘扔了。”杨望年不动声色道。 沈大壮又朝儿子望去。 李承谨终于开口了:“当初你买人的票据呢?” 杨望年一张老脸顿时抽搐起来,这才正眼朝坐在独轮车上的李承谨望去。 他竟没想到沈溪会回来! “票据啥的早没了。” “牙行叫什么?确切地址在鄂北何处?”李承谨追问道。 杨望年眯起眼睛盯着他:“沈溪,你这次回来怎么忽然想起打听你爹的事了?” 李承谨依然一脸平静道:“想要在明年清明祭祖,所以想要打听祖上的情况。” 杨望年:“……” 不知为何,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便宜孙子和几年前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沈溪虽然鼻孔朝天一副假清高,但却没有此时他身上透出的一股子奇怪的贵气。 尤其他说话的时候,望向自己的眼神犀利无比,简直就像是直穿人心,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阿溪啊,这都多少年过去了,我也记不住了,反正就是在鄂北的一家牙行买的,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找一找。”杨望年笑道。 林玉娘道:“你说的倒是轻巧,鄂北那么大的地方,你让我们一家一家牙行去问?” 这不摆明了故意为难人吗? “你个小蹄子!”旁边的张氏又怒骂道,“你们到底要做啥?是不是看到我们杨家如今发达了,想要来讹银子……” “闭嘴!”杨望年忽然厉声喝道,“去把床底下的罐子取来!” 张氏难以置信看着自家夫君,一张胖脸抽搐了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进了屋,将藏钱的罐子拿了出来。 杨望年指了指李承谨:“全都拿去给你孙子治腿。” 早已看出来了,沈溪这废物虽然回来了,身子却残了。 张氏极不情愿将钱罐子朝李承谨身上一砸,翻了个白眼:“你可得记得你爷爷的情,这可是我们全家人的积蓄。” 林玉娘接过罐子瞥了一眼,目测下大约有个四、五百钱的数量。 她才不信张氏这守财奴会把家当全都给他们,刚想要说话就听到李承谨道:“多谢!咱们走!” 林玉娘颇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却看到他递给自己一个眼神,就将钱罐子收好:“爹,咱们先去给相公治腿,治不好再来向爷奶借钱!” 张氏一张胖脸气得变了形。 沈大壮立刻推着独轮车出了杨家,周围的人纷纷投来鄙夷的目光。 林玉娘不以为然,让沈大壮直接推着李承谨去了城里一家医馆看腿。 那大夫看了一会儿,得出了和许成一样的结论,想要治好很难,得花费很多钱,而且有些药材还买不到…… 一番话听得沈大壮垂头丧气,李承谨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等日后有银子再治……” 如今沈溪回来了,家里的存粮都不够了,哪里来的银子给他治腿? 大林小林也从大人们的脸上感觉到了不对劲,始终没吭一声。 一家人神情低落从医馆出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咦,这不是沈秀才吗?”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从医馆旁边的脂粉店走了出来,上下打量着李承谨,朝他露出了一个轻浮的笑容:“沈秀才,宁儿她如今可好?” 第11章 真的很不对劲 一听到“宁儿”这两个字,李承谨有一瞬间的发懵。 沈大壮却暗叫不妙,忍不住朝儿媳望去。 却见林玉娘面无表情望向李承谨,朝女人抬了抬下巴:“人家问你话呢!” 李承谨脸颊猛抽望向对面的女人:“谁?你说谁?” 那女人愣怔住了,难以置信看着他:“你不是沈溪?” “我是!可我既不认识你,也不认识谁是宁儿!”李承谨理直气壮道。 那女人盯着李承谨看了半晌,一脸遗憾道:“哟,那这可有点意思了……” 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对沈大壮道:“爹,咱们走!” “哎!”沈大壮巴不得赶紧走,免得被儿子这家伙牵连。 那女人在一家人离开之后,忽然又追了上来拦住了李承谨道:“沈秀才,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甄宁儿如今在何处你真的忘了?” 林玉娘直接一把将女人推开:“你谁啊?找人不会去她家里找吗?找我家相公做啥?” 那女人被推得有些趔趄,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声:“就是找不到人了啊……” 林玉娘听到了这话,朝身边的李承谨望去,却看到他没有半点表情,微微皱了皱眉。 当真将那女人全都忘了? 回村之前,林玉娘将钱罐子里的钱买了十个大肉包、一袋子糙米、一袋子面粉、一块半肥猪肉和一些日用品,剩下了一百多文就没再乱买了。 看着一家人身上那充满补丁的衣服,李承谨忍不住道:“要不全家人都买一件成衣?” 他从小锦衣玉食长大,就算昔日在军营里呆过,何曾如此不体面地穿过这样打补丁的粗布衣服? 没等林玉娘回话,沈大壮道:“儿子!买一件成衣得多少文啊,这剩下的一百文还不如买几块猪肉给你补补身子!” 林玉娘正算着罐子里剩余的钱,忽然朝李承谨瞥了一眼:“刚才你给我使眼色离开杨家,是啥意思?” 李承谨:“……我看他们人多势众,真要追究恐怕咱们会吃亏!” 主要是已经探出了杨望年的口风,他那些话都是谎话! 基本上有八成确定,当年沈大壮是被杨望年偷走的。 林玉娘却眯起眼睛冷笑:“你心眼挺多的呀!” 总之,她觉得李承谨另有目的。 这家伙自从失忆后心眼就多了,让人琢磨不透。 有问题! 回到小溪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林玉娘立刻将肉包子热了热让大家当晚饭吃了。 沈大壮吃得满嘴流油,意犹未尽道:“儿媳,下次想吃肉包子还得一起去杨家!” 没想到这一次儿子儿媳一起出马,竟然让张氏那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给了那么多钱。 林玉娘却朝屋檐下的李承谨望去。 他倒没嫌弃肉包子了,但是吃的时候却眉头紧皱,一副心事重重的神色。 晚上林玉娘让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去河边洗脸洗脚,她自己在厨房烧水洗了澡,换了衣服进了屋看了一眼李承谨:“说,你撺掇你爹去杨家,目的到底是啥?”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望向自己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不由来一阵心虚,硬着头皮道:“真、真是为了想要来年祭祖……” “不是为了要钱?”林玉娘满脸讥笑。 李承谨急忙摇头:“真不是!” 林玉娘却笑得越发灿烂了:“沈秀才啊,你这撒谎的水平真是越来越低了!” 李承谨脸颊抽搐几下。 林玉娘忽然凑到他面前,一双大眼睛紧紧盯着他。 李承谨在这一刻忽然紧张起来,难不成她看出了什么? “你真的很不对劲……”林玉娘忽然眯起眼睛道,“就算失了忆,也一点也不像之前的你!” 此时的林玉娘压根不知道,她这会子换了一件宽松的衣服,靠近李承谨的时候一弯腰就露出了一些雪白的脖颈,晃得李承谨眼有些花。 他又闻到了和被子上相似的皂角香味,心口忽然跳动得有些厉害。 李承谨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结结巴巴道:“你、你在说什么玩笑话?我、我怎么不像我了?” 眼神却不自主地朝对面的领口雪白处又瞥了几眼。 林玉娘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他的眼神,低头一看,猛地跳了起来,朝他脸上扇了一耳光:“臭不要脸!” 立刻涨红着脸跑出去了。 李承谨一脸懵:“……” 他堂堂一国太子,竟然被一个村妇扇了耳光! 还骂他臭不要脸! 林玉娘却红着脸跑出屋子,心跳得有些厉害。 四年前她成亲那晚,沈溪喝醉了之后去了屋子就强行和她洞了房。 那时候的她啥都不懂,就看了几眼陈氏专门给她弄来的避火图,也不明就里,只觉得男人动作粗鲁让她疼了很久。 尤其之前还被宋大鹰骚扰过,她就越发对这事感到厌烦憎恶。 但就在刚才,李承谨和她说话的时候,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处的时候,她竟然有种极其奇怪的感觉,忽觉浑身酥麻,遍体发烫。 好奇怪!好奇怪! 不对! 这男人根本不像沈溪! 林玉娘急忙用井水洗了脸,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嘻嘻哈哈回来了。 “你们进屋,爷爷要睡觉了……” 林玉娘急忙叫住沈大壮:“爹!今晚你和沈溪睡一个屋,我带孩子们去你屋睡!” 沈大壮挠了挠脑袋:“这……” 林玉娘急忙找了个借口:“他、他晚上要起夜,你在会方便些!” 沈大壮却嘿嘿笑了起来:“你们小两口的,有什么不方便……” 忽然,他想起了许成说的话,笑脸顿时耷拉了下去。 好在那家伙四年前留了种,生了两个孙子,要不然这辈子他岂不是要绝后了? 一想到这里,沈大壮对甄宁儿就气得不行,咬牙切齿对林玉娘道:“下次谁再敢提那个姓甄的女儿,我就揍谁!” 说完就气呼呼进屋了。 林玉娘:“……” 这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提到了甄宁儿,她眯起了眼睛。 沈溪这家伙当真是全忘了? 李承谨完全听到了屋外的话,对沈大壮进屋睡觉感到有些无奈。 尤其当听着沈大壮半夜传出来的剧烈鼾声之际,他简直要崩溃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黑着眼眶起来后,沈大壮早就跑去厨房吃早饭了。 过了一会儿大林和小林端着他的早饭过来的时候,两小只的目光竟然偷偷摸摸在他的下半身扫来扫去。 “爹爹……”大林在李承谨吃完早饭之后,鼓足勇气凑到他耳边悄悄道,“我娘让我来看看,你的屁股上到底有没有一颗黑痣?” 第12章 换一个条件 李承谨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林玉娘这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但是很快他就想到了缘由,林玉娘在怀疑他的真实身份! 他看着眼前两小只望向他臀部的奇怪眼神,哭笑不得将裤子解开了…… 不一会儿,大林匆匆跑到后院,凑到正在洗衣服的林玉娘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你和弟弟都看见了?”林玉娘眯起眼睛。 让沈大壮去确定他身上的胎记有些说不出口,就让两个儿子去。 那家伙倒是没有为难俩孩子。 大林连连点头:“都看到了,右边屁股中央有颗黑痣!” 林玉娘微微松了一口气。 男人依旧还是那个臭男人,只是在失忆后性情大变了。 想到这里,林玉娘甩甩手起身对大林道:“娘出去一会儿。” 李承谨一直在关注着林玉娘的动静,见大林出去之后不一会儿她也匆匆出去了,眉头皱了起来。 他在琢磨,要怎么样才能打消这女人的怀疑? 看到大林进来,李承谨忽然心里一动问道:“大林,咱们家里可有笔墨纸砚?” 林玉娘匆匆去找了许成,将李承谨性情大变之事说了。 许成道:“这也是有的,失去了记忆可不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林玉娘半信半疑:“这医书上可有记录?” 许成正在给一个村民包扎被钉耙刺穿的脚,头也没抬道:“一些野史杂谈上也有记载……总之他人是那个人就得了,管他变成啥样呢!” 这些年头,老百姓唯一的念头就是吃饱穿暖,至于人变成啥样就不会考虑更多了。 林玉娘悬着的心微微放松了一些。 回到家里的时候,她忽然就听到了从里屋传来的声音。 “人之初,性本善……” 她愣住了。 两个孩子竟然在跟着沈溪念书! 李承谨也早已看到林玉娘回来,却故作不知,继续教两个孩子读书。 林玉娘站在屋檐下听了好一会子,垂下了眼帘。 这个男人……好像让她有些刮目相看了。 “娘!” 小林眼尖,立刻就看到了站在屋檐下的林玉娘,兴奋地跑了出去:“娘,爹爹教我们念书了!” 林玉娘被他拉着进了里屋,看了一眼半躺在床上的男人:“你……会这些?” 此话一出,她忽觉自己问的什么傻话。 沈溪可是方圆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他不会念书谁会? 李承谨将她的表情完全看在眼里,轻咳一声道:“我其实不太会做农活,要不然我教孩子们念书来抵偿在这里的吃住?” 林玉娘刚才就想到了这点。 之前考虑年后送两个孩子去隔壁村私塾里读书,束修之礼虽然不多,但孩子们日后需要的笔墨纸砚却是一大开销。 尤其当孩子们开始读书之后,就会减少干农活的时间,这对于普通农家来说是个相当大的负担。 如今沈溪主动愿意在家里教孩子们读书,孩子们既能读书也能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农活,对于林玉娘来说减轻了不少负担。 “行!”林玉娘爽快答应了。 可李承谨却又道:“玉娘,我还有一点点要求。” 林玉娘刚刚才露出的笑意瞬间凝固,目光凉凉盯着眼前带着小心思的男人:“怎么?还有要求?” 李承谨朝林玉娘勾了勾手,要她靠近一些。 林玉娘想起昨晚他的眼神,脸颊不觉一阵发烫,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李承谨:“……” 这女人,半点风情也不解! 他只好道:“我之前在家里应该有些书籍,既然要教孩子们读书认字,就不用去买那些启蒙书籍了。” 林玉娘朝他翻了个白眼:“你不都全忘了?怎么还记得自己有书?你爹可是护得紧呢!” 沈溪逃走之前留下了许多笔墨纸砚,沈大壮把那些东西看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就算自己饿肚子也不愿拿出去典卖。 李承谨沉默了片刻道:“嗯,我会记得他老人家的恩情的。” 林玉娘又道:“你说这话着实奇怪,他本就是你爹,不需要你记念他的恩情,只要你别再让他伤心就是了……” 李承谨看到她情绪微微低落,急忙道:“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这也算是肺腑之言了。 若是有朝一日他能回去,定不能让这家人继续吃苦。 林玉娘转身去了沈大壮的屋子,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只严严实实的包裹过来递给他:“你自己瞧瞧。” 李承谨将包裹打开,发现里面仅有的几本书被里三层外三层包着,还有一些劣质的宣纸和两只快要秃毛的笔,外加半块墨和一块磨得破了边的砚台。 若是以往,眼前的这些东西,李承谨打死也不会用。 但这会子看到这些破烂的文房四宝,他激动得双眼放光。 终于可以给沈之书这老狐狸写密信了! 林玉娘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难以形容的激动和兴奋,嗤笑一声:“得,物归原主了!” 秀才就是秀才,看到这些东西就像是狸猫见了耗子似的。 林玉娘出去继续洗衣服了,让两个孩子进屋去读书认字。 不一会儿大林跑了出来:“爹说找爷爷做一件很重要的事……”话都没说完就跑了。 林玉娘微微一怔。 莫不是刚才自己对那家伙说的那些话,让他感动了? “去村口老榆树下找你爷爷去!”林玉娘心情忽然变得好了许多。 沈大壮一听说儿子找自己有重要的事,急忙就收了正要押注的十文钱跟着孙子跑了回来。 进到屋里就看到李承谨面前摆着他之前藏起来的文房四宝,脸颊猛抽。 儿媳真是个人精,他都藏得那么严实还是被翻出来了。 李承谨急忙道:“爹你快站好别动,我动笔了!” 沈大壮顿时手脚都不知该放哪儿,一脸紧张。 李承谨得抓紧时间完成手上这件事,想办法寄到京城沈家去。 之前他也想过给京城里熟识的人写信,但东宫里说不定还有一个藏着沈溪灵魂的太子,还有他那位面善心狠的六皇叔李朝罡虎视眈眈,他的话如何能够让人信服? 况且,沈之书是朝中唯一一个不站队任何皇子的中立派,通过他自己才能顺利返京…… 想到这里,李承谨越发加快了手里的速度…… 林玉娘洗好衣服,半晌没听到屋子里的动静,忍不住好奇地走了进来。 第13章 画上的人有些不太一样 她一进去就看到祖孙三人正围着李承谨的床边低头看着什么。 沈大壮一张脸激动得要哭了,眼眶红红的。 好感动! 养了这么大的儿子竟然第一次给他画像! 大林和小林也在一旁啧啧不断,对爹爹佩服得不得了。 他们的爹可是村子里独一无二会画画的人! 林玉娘好奇走了过去,就看到了李承谨笔下的沈大壮。 四年前曾听说沈秀才读书是好手,却并不知他还会作画。 林玉娘看着宣纸上惟妙惟肖的画像,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 难怪当年的甄宁儿不顾反对执意想要嫁沈溪。 自古才子配佳人,那样养在深闺里娇滴滴的大小姐自然是喜欢多才多艺的才子的。 想到这里,林玉娘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冷着脸出去了。 李承谨正想要和她说话,看到她忽然变了脸出去,感到莫名其妙。 这女人,又发什么疯? 不行!他还得让林玉娘帮他呢! 想到这里,他对沈大壮道:“爹,你先带大林小林出去,让玉娘进来,我有话对她说。” 沈大壮被感动得要哭,这会子对儿子越发言听计从,立刻就拉着两个孩子直接出门了。 他可得去村子里狠狠炫耀一番,他儿子沈溪给他画了一幅画! “玉娘!” 李承谨朝着后院叫了一声。 林玉娘正把洗好的衣服搭在后院的架子上,头也没回道:“忙着呢!” “我有话对你说!” 林玉娘扭头,透过窗户望向屋里的人,一脸冷笑:“说!” 李承谨急忙道:“此事不宜声张,你进屋说话。” 林玉娘本想刺他两句,但看到他脸上急切的神色,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进了屋子。 “你瞧瞧,像不像爹?”李承谨急忙将画像递给她。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进屋就为了让我看这个?” 李承谨道:“你就说像不像?” “还是像的……”林玉娘又瞥了几眼,“不过我怎么觉得画上的这人,和爹有些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眼神!”林玉娘道,“这画上的人更像官老爷,爹哪有这样的眼神?” 李承谨默默看了她一眼。 没错,画上的眼神其实更像沈之书。 “玉娘,其实我……”李承谨忍不住朝窗外看了一眼,确保此时没人来沈家才压低嗓子道,“我想要把爹的画像寄到京城去。” 林玉娘惊住了:“京城?寄给谁?难不成爹是京城人氏?” 李承谨忽然发现,林玉娘这个人虽然生长在乡下,心思却极其敏锐。 他只提了这么一句,她立刻就联想到了后面的事。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忽然就听到林玉娘疑惑道:“你何时有京城认识的人?你要把画像寄给京城的谁?” 她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再次紧紧盯着李承谨,眼里再度出现了怀疑之色。 李承谨硬着头皮道:“寄给京城专门复杂调查人口的户部,让户部的人帮忙寻找和爹相似之人。”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秀才!你这话骗你爹还成,当我是个农家女什么都不懂是?” “户部这么大的一个衙门,谁会帮你找人?就算要找人,你又算哪根葱?那么大的衙门会帮你?” “你最好别和我耍心眼,说实话!” 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难骗? 他被林玉娘盯着,最后败下阵来:“我、我就是想要试试,说不准就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林玉娘眯起眼睛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道:“沈溪!你这一次回来全家人都很高兴,但我希望你给家人带来好消息之后,不要再给他们任何失望了!” 李承谨被她盯得头皮发麻,正琢磨着想别的借口,就听到面前的女人微微叹了一口气:“行,明日我就帮你送去驿站!” 李承谨:“……” 林玉娘瞅了他一眼:“愣着做啥?你把地址另写一张纸上,我去驿站的时候买一个信封寄走就是了。” 李承谨忙在纸上写了京城户部的地址。 只要这封信能顺利寄到户部,沈之书就能收到。 谁看到沈大人的画像敢不给他送去? 翌日一大早,林玉娘让沈大壮去摘玉米,两个孩子留在家里照看李承谨,自己带着画像去了县城直奔驿站。 信封是请人填写的,那人问道:“寄信的地址填何处?” 林玉娘想了想:“豹子箐林远征家。” 从驿站出来,林玉娘啃了玉米饼子就匆匆往回走。 她还得去豹子箐请娘帮忙做一件事呢。 “凭什么你们把价格压到一半?还让不让人活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玉娘止住了脚步,转身朝着县城里唯一的皮货行走去。 皮货行前竟然围着一大群来自县城周围的猎户,身上都背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皮货。 一个泼辣的女声从人群里响起:“这可是咱们这些猎户辛辛苦苦从山里抓来的猎物,还得剥皮漂洗晾晒,花了多少时日,你们说压价就压价,没天理了!” “就是!凭什么你们说半价就半价?” “这可是我们的辛苦钱!” “我们猎户就不是人吗?” …… 不少猎户也义愤填膺附和道。 林玉娘皱眉从人群里挤了进去,就看到了自家大嫂李氏叉着腰冲着皮货行的掌柜嚷嚷着,身后跟着她两个十几岁大的儿子,也是一脸怒意。 那掌柜的抱着双手,皮笑肉不笑道:“今日的价格就摆在这里,你们爱卖不卖!反正整个钦州皮货收购的价格都这样,你们去哪儿卖都不能高!” 林玉娘皱眉,发现那掌柜身后还坐着几个人。 那几人体型强壮,虎口都有厚厚的茧子,腰间也随身携带着刀具,目光不善地打量着李氏等人,眼里透出一抹戾气。 林玉娘见状,急忙上前一把拉住李氏:“大嫂!” 李氏一看到林玉娘,顿时红了眼眶:“玉娘,你知不知道,他们把收货的价格压到一半,想要逼死我们这些猎户人家啊……” 掌柜的道:“哎哎哎,少在我面前死啊活的,我可没拿刀子逼着你卖货啊,不想卖的话赶紧滚!” 林玉娘厉声道:“你们想要破坏收购皮货的行规,朝廷就没王法了?” 掌柜的打量着林玉娘,满脸讥笑:“小娘子,少拿朝廷压人,我这里就是这么收,你能拿我怎么着!” 林玉娘立刻转身对着那群猎户道:“大家不要急,咱们现在就去衙门找县令大人,朝廷的户部对于商行的收购和出售都是有明确规定的,不能随意抬价,县令大人一定会给我们一个说法!” 李氏眼睛一亮:“玉娘你说得对,如今咱们还是大周朝的人,我就不信这些忘八东西敢违抗朝廷……大伙儿听我说,咱们现在就去县衙!” 那些猎户立刻就高声应道。 林玉娘刚一转身,忽然就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动静,犀利的刀风直直向她后背袭来—— 第14章 真正的东家 “小心!”身后忽然出现一道人影,将她往旁重重一拉—— 林玉娘猝不及防跌入了一个人的怀里。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厉喝起来:“曹掌柜,你找死!” 宋大鹰和几个年轻的猎户忽然出手,和后面那几个目光不善者动起手来。 猎户们见状,纷纷抽出随身携带的武器加入,一时间竟占据了上风。 两伙人在皮货行打起来,顿时将商行里的东西砸了个稀烂。 曹掌柜急了,连忙高声叫道:“住手啊!都住手啊!” 他急忙冲着宋大鹰等人叫道:“几位爷住手,价格好商量好商量……” 宋大鹰等人这才缓缓住手,他却用刀指着其中一人冷笑道:“好大的狗胆!” 刚才要不是他眼明手快,林玉娘就会被这人一刀劈中! 林玉娘顿觉浑身一阵冷汗,旁边的李氏也被吓得脸色发白,紧紧抱住了她。 若是小姑子在皮货行出了什么事,公爹和婆婆还不把她给吃了? 那人却一脸狞笑,朝宋大鹰上下打量了几眼:“小子,不错啊,好身手!有没有兴趣加入咱们啊?” 宋大鹰眉头紧皱,看了一眼林玉娘冷声道:“向她道歉!” 那人的目光在林玉娘和宋大鹰之间扫来扫去,忽然笑道:“哟,原来是相好的,怪我看走了眼,对不住啊!” 李氏的神色有些尴尬,林玉娘却冷声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压低皮货的收购价格?” 那人没想到,眼前的小娘子没被他一刀砍死,竟然还有胆量质问他,顿时狞笑起来:“怎么?想要知道本大爷是谁,那不如今日就跟着大爷回去,大爷保管好好疼你……” 他身后那几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哐啷!”一声,宋大鹰手上的长刀猛地将那人面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 那人脸上的狞笑立刻收敛。 他也看出来了,眼前这个脸上带着疤痕的年轻人不好惹。 “兄弟,我看你身手不错,想要让你加入咱们……”他又道,“今日我给你一个情面,就让掌柜依照以前的价格收购皮货,你跟我们走如何?” 宋大鹰一脸冷笑:“什么时候山匪也能如此理直气壮了?” 一听到“山匪”二字,周围的人脸色大变。 那人神色一沉,目光阴鸷无比盯着他:“我们可不是山匪,我们是……” “虎子你闭嘴!” 忽然,从商行背后的门内走出两个人来。 他们一出来,那个叫虎子的男人立刻收敛了刚才的凶狠模样,毕恭毕敬。 林玉娘看到这两人时,心中惊诧不已。 刚才想要杀她的那几人相貌凶狠,目光不善,就和山匪一样。 但这二人却和这几人的气质截然不同。 为首那中年人留有胡须,俨然一副夫子的模样,温文尔雅。 而他身后的那个年轻人更是目光锐利,仪表堂堂,气宇不凡。 中年男人立刻朝宋大鹰和林玉娘抱拳道:“对不住了各位,我这属下不懂规矩,坏了各位的行情,既然如此,大家就按照以前的行规卖货!” 虎子抬眼刚想要说什么,就被中年人的目光轻轻一扫,不敢开口了。 曹掌柜脸颊抽搐,心里骂娘,却只能硬着头皮叫道:“听到了没有,东家开口了,大家排队!” 林玉娘吃了一惊,这男人才是皮货行的东家。 猎户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开始排队卖货。 中年男人饶有兴趣朝宋大鹰抱拳:“这位小兄弟,刚才得罪了,不如里面喝杯茶去?” 宋大鹰却摆手:“罢了,我们还有事。” 中年男人笑道:“今日多有得罪,这点银子请笑纳,给尊夫人去压惊如何?” 说完就递过去一锭银子,足足十两。 宋大鹰听到“尊夫人”三字,面色微微一红,急忙朝林玉娘望去。 林玉娘冷冷道:“我没受伤,不需要先生的谢礼!还有,我不是他夫人,以后别叫错了!” 说完就对李氏轻声道:“我就在那边的馄饨摊等你们,你们卖了货来找我。” 李氏急忙点头:“你赶紧先去休息一会儿。” 刚才真真吓死她了。 林玉娘也不管宋大鹰和那中年男人望向自己的目光,转身就走。 在馄饨摊前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李氏就带着两个儿子过来了。 “玉娘,刚才可是吓死我了……”她忍不住拉了拉林玉娘的手,“幸好大鹰反应及时,要不然……” “嗯,我会记得他这份情的。”林玉娘淡淡道。 刚才宋大鹰还是跟着那中年男人去了商行里屋,也不知谈了些什么,之后也没来找她。 “大嫂,今日刚好在这里遇到你,就是有事想要找你们帮忙……”林玉娘特意岔开了刚才的话题,压低嗓子凑到李氏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李氏的神色渐渐凝重,继而变得愤怒无比:“当真如此,还真是该千刀万剐!” 一想到有人将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抱走,吃了那么多苦头,她就气得想要揍人。 李氏骂道:“这种遭天谴的东西,你早该回去告诉你大哥他们,保准让他们跪地求饶!” 林玉娘低声道:“也不用这么麻烦……” 她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李氏不断点头。 丰儿和旺儿端着馄饨过来了,两人才停止说话。 吃完了馄饨,李氏道:“我回去和娘他们好好商量,明日就来!” 盯梢和打探消息,谁都不如陈氏和她婆媳俩! 林玉娘立刻道:“大嫂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丰儿和旺儿随时都可以来我家读书!” “读书?”李氏诧异无比。 林玉娘笑道:“我相公最近在家里教大林小林读书认字呢,教两个是教,多教几个也无妨。” 李氏顿时有些心动了:“当真?你家的秀才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以前她可是知道,沈溪那人鼻孔朝天长的,自诩是秀才就谁都瞧不起,让他放低身段教孩子们读书,简直不可能。 她立刻就看到两个孩子眼里闪出了激动的光芒。 “行,到时候我安排好他们的时间,让他们来找你。”李氏立刻欢喜道。 林玉娘又道:“你回去再告诉二哥,要是小妮和菱花想学,也可以一块儿来。” “沈秀才也愿意教女孩儿读书?”李氏越发惊讶了。 林玉娘一脸严肃道:“女孩儿怎么了?朝中上至皇后娘娘,下至达官贵人,哪家女孩儿不念书?” “也就是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家没条件让女孩儿念书罢了。” 听到林玉娘的话,李氏若有所思:“玉娘,既然沈秀才愿意教孩子们读书认字,你不如一块儿学一学?” 她这个小姑子从小就聪慧过人,要不是出身在穷苦的猎户人家,放在大户人家绝对是个出色的千金小姐呢。 林玉娘低了头没吭声。 她的确是想读书的,但如今沈溪回来了,家里多了一个吃饭的人,总得有人赚银子才行啊。 吃完了馄饨,李氏还要去采购东西,林玉娘就和她辞别回了小溪村。 回到家里,两个孩子还在屋子里跟着李承谨读三字经,沈大壮则气呼呼地在厨房里烧火。 “儿媳啊,你说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沈大壮憋了一天的气,见到林玉娘后忍不住发泄了出来,“气死我了!” 第15章 刚好十个 “我让他把昨日给我的画像拿去村里给人看看,他却说那画像画得不好,待日后买了上好的宣纸重新给我画一幅!” 林玉娘不由被逗笑了,卷起袖子开始做饭:“他也没说错啊,昨日他用的那纸都发黄了,看着确实不怎么好。” 沈大壮愣住了:“难不成他以后会帮我画一幅像官老爷那样的画像?” 林玉娘点头:“或许会?” 沈大壮顿时就高兴了起来:“我就说,还是我儿最好。” 林玉娘:“……” 沈溪那家伙怎么就一点也不像他爹心思单纯呢? 吃过晚饭,林玉娘准备带着两个孩子去隔壁屋睡觉的时候,就听到主屋内传来沈大壮的声音。 “……你若是觉得成天躺着不舒服,爹明日就给你做一张竹椅……” “……竹椅下面要装轮子?那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桌子?我会把你以前写字用的桌子重新打磨一下,你可得好好教我孙子读书认字啊!” …… 林玉娘神色有些复杂地带着孩子们进了屋子。 第二天一大早,林玉娘起床生火做早饭的时候,就看到沈大壮在后院劈竹子。 早饭是林玉娘亲自端去给李承谨的。 特意让大林小林去后院帮沈大壮,两人才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林玉娘道:“画像寄出去了……” 李承谨微微松了一口气。 画像从西南寄往京城,顺利的话一个月就能到。 这时,林玉娘为了不让屋外的祖孙三人听到她的话,特意坐在了床沿边,距离李承谨有些近。 李承谨立刻就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香味,忍不住朝她衣领悄悄瞥了一眼。 这一次林玉娘的衣领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小半截被阳光晒得发黑的皮肤。 李承谨顿时有些失望,收回了目光。 林玉娘这一次没注意到他的目光,轻声道:“我还请我娘家人出面,帮你盯着杨家的动静。” 李承谨颇有些惊讶。 他也想要让人帮忙盯着杨家来着,但却不敢向林玉娘开口。 没想到她竟然也想到了,昨日去县城的时候竟然都已经办妥了。 他忍不住有些激动,伸手拉住了她:“多谢你,玉娘……” 林玉娘猝不及防被他一把拉住了手腕,愣怔住了。 也不知道为何,她的心跳再次加快,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她本能地一下抽出手腕,涨红了脸叫道:“说话就说话,干嘛动手动脚?” 说完转身仓皇而逃。 李承谨:“……” 他动手脚了?这叫动手脚? 这个女人,能温柔一点吗? 但这话李承谨可不敢当面对她说,生怕她撕了自己。 沈大壮花了半天时间做好了一把竹椅,只是不知道要怎么把可以转动的轮子安上去。 但李承谨却觉得很好了。 至少在风和日丽的天气中,他就可以舒服地坐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了。 吃过晌午,林玉娘神色有些不太自然的过来了:“对了,忘了对你说件事。” 李承谨正教两小只学写“一二三”,头也没抬道:“何事?” “那什么……过两天我娘家有几个孩子会来这里和大林小林一起读书。”林玉娘将昨日和李氏商量的事说了。 李承谨听了一会儿,一脸抽搐:“所以,我请你家人帮忙盯梢,你就又给我加了四个要读书的孩子?” 其中还有两个女娃儿! 林玉娘一脸讥笑:“哟,沈秀才,当初我是怎么对你说的?你想要留下养伤养身子不得付银子吗?” “我帮你对付杨家,你就得还我娘家一个人情!” 林玉娘没等他说话,起身抱起双臂道:“若是不愿意,那杨家的事就算了……” “我没说不愿意……”李承谨看着眼前的女人,无奈道,“这个家,你说了算!” 林玉娘朝两个孩子招手:“过来,娘有事要交代你们。” 两个孩子很听话地过来了。 “过几日丰儿和旺儿,还有小妮和菱花都会来咱们家和你们一块念书。” 一听到这个消息,两个孩子顿时高兴得直跳。 李承谨看到两个孩子兴奋的样子,忽然觉得林玉娘的安排好像也没错。 教两个是教,教六个也是教…… 只不过,他和林玉娘都没想到,最终跑来读书的孩子根本不止四个! 两天后,林玉娘看着陈氏屁股后头跟着的一串小尾巴,瞪大了眼睛:“娘!你带了多少人过来?” 陈氏转身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十个。” “十个?” “你大姨家两个,还有你三舅家三个,最后一个隔壁宋大娘的外孙,再加咱们家四个,不刚好十个?”陈氏笑道。 林玉娘指了指狭窄的屋子哭笑不得:“娘你觉得我家里可以容得下十几个孩子读书?” “不用呆在屋里,几个小的在屋里,让丰儿几个站在屋檐下跟着读就是了。”陈氏不以为然道。 林玉娘简直无语了。 都是亲戚和邻居的孩子,她现在想要赶走都不行,只好将目光朝李承谨望去。 根据他以往的尿性,说不定会翻脸。 陈氏也立刻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分了,有些忐忑不安朝他望去。 没想到李承谨却面不改色道:“多谢岳母抬爱,就都留下!” 陈氏顿时大喜,凑到林玉娘耳边道:“你让我和你大嫂去办的事一定给你办好,你就好好让秀才教他们!” 林玉娘竟无话可说。 丰儿是一群孩子里最大的,主动道:“小姑,让弟弟妹妹们进屋去,我和旺儿几个在外面就行。” “不用,我出来!”李承谨让沈大壮将他搬到屋外的椅子上坐下,让孩子们按照高矮顺序都站在了院子里。 李承谨环视了一下所有的孩子,声音不徐不缓道:“今后每次上课先学五个字,然后背诵三段课文……” 不知为何,看到他的眼神,那些孩子原本都还叽叽喳喳的,这会子全都安静了下来。 林玉娘看看坐在椅子上说话的李承谨,又看看他面前高矮不一的一群孩子,忽然觉得这个只知道读书的秀才好像有点她不知道的本事。 两日后,林玉娘正在后院串着刚收下来的玉米,就看到自家娘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 “玉娘啊,你知不知道……”陈氏的大嗓门刚刚响起,就被林玉娘拉去后院了。 过了一会儿,陈氏又急匆匆走了,林玉娘进了屋子,望向李承谨的眼神有些复杂:“杨家准备低价出售房子了,看样子全家人都准备离开林阳!” 第16章 局势开始要乱 李承谨脸色沉了下去。 真被他猜到了。 杨家一定是和京城的沈家联系上了,说不定准备偷梁换柱让人冒认沈大壮。 “哼!让他们去!” 沈之书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在收到他寄到户部的画像之后,还会相信杨家送来的“冒牌货”? 尤其在看到大林小林这对双胞胎后,李承谨已经笃定,沈之书和沈大壮很有可能是双生子! 李承谨眯起了眼睛,冷笑一声:“他们去了京城,未必就能如他们所愿。” 林玉娘并不知晓他的想法,皱起了眉头:“你可知当年你爹在杨家吃了多少苦吗?” 张氏生了杨兴旺后,一家人就把沈大壮当成了最低贱的劳力。 吃穿都是全家人剩下的,长那么大的个子永远吃不饱,身上穿着的永远是小了不知多少号的衣服,一双草鞋从夏穿到冬,直到鞋底烂掉才舍得换新的。 “……我听村里人说,当初张氏不想花钱给爹娶媳妇,才撺掇着把他赶出杨家,爹当年吃了多少苦头才开垦出那些地,才能让咱们全家不被饿肚子……” 林玉娘的语气也不觉低了下来,一双眼眸半垂着。 李承谨忽然觉得眼前的女人变得温柔了许多,一时竟有些愣怔。 “那你的意思……” 林玉娘皱眉:“若官府真的能为民请命,依照律法来处置杨家,我也无话可说。” 李承谨听懂她的话了。 衙门在普通百姓眼里,已经不再是为民请命申冤的机构了,而是为虎作伥的地方。 他沉默了。 不魂穿这次,他是一点也不知晓民间的这些隐患。 杨家的情况不算是个例,但却仗着比沈大壮银子多,就可以让衙门向着他那边。 这算是个普通案件,若是再严重一些的案件呢? 李承谨都不敢往深里去想。 就连这贫瘠的林阳县都是如此,其余的地方呢? 也难怪三年后天下大乱,大周朝摇摇欲坠。 李承谨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忧虑,陷入了沉思。 林玉娘见他忽然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心里也有些不安起来。 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道:“我昨日陪着大嫂去皮货行,那些收购毛皮的商人有些古怪。” 她隐去了被人袭击之事,将事情的大概说了。 李承谨神色凝重起来。 林玉娘道:“我以前经常和爹去卖皮货,和真正的皮货商人打过交道,昨日那几个根本不像是正经商人,反倒更像是……军人!” 李承谨眼眸一缩:“军人?” 林玉娘道:“那几人体型强壮,虎口都有厚厚的茧子,腰间也随身携带着刀具,也不像山匪那样毫无规矩,所以我猜测是军人。” 李承谨惊讶极了:“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林玉娘面带讥笑看着他:“大林小林没告诉你,我爹和大哥当年都被强行征兵过?” 李承谨默默摇头:“没说。” 这不是重点,他想问的是,林玉娘一个从小生活在乡村里的农家女,观察人何以如此细致? “那你觉得这些伪装成商人的军人,到底要做什么?”李承谨反问一句。 林玉娘微微叹了一口气,眉心紧蹙:“以往皮货行收购时,都是挑上好的皮货,太差的都不会要,但这一次那几人虽然把价格压得低,一般质地的皮货都要了……”林玉娘道,“你说这些人是不是要去北方打战?” 她担心的则是朝廷又要强行征兵,那她爹和两个哥哥是不是又得冒着生命危险被迫离家? 李承谨眉心狠狠一跳,望向林玉娘。 她竟然能够一管窥豹,从收购毛皮的军人行为中猜出即将要爆发的战争。 李承谨再度被眼前的林玉娘惊到了,半晌之后道:“你有何想法?” “若是朝廷还要强行征兵,我在想要让爹和哥哥们都躲到哪里去……”林玉娘道。 李承谨却摇头:“不!不是朝廷的人!” “什么?” 李承谨道:“朝廷真要打战,何需让人伪装成商人来收购皮货?只需要户部下令强行从猎户家中收皮货就成,而且银子也绝对不会给太多。” 林玉娘愣住了。 李承谨冷笑道:“若不是朝廷的人收皮货,就是来自北方的阴谋。” 上一世,最先自立为王的便是夏州节度使胡为康,他自封为夏王,联手回鹘直冲京城,却被晋州节度使周大和拦在了关外。 但很快周大和也自立为王,不仅吞并了夏州,还和李朝罡沆瀣一气,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逼着父皇退位。 所以,这一次来收购皮货的很有可能就是夏州的军人。 此时距离胡为康自立为王还有两年,但他或许早已有了打算也说不定…… 李承谨眉头紧锁,心情极为沉重。 半年之后朝廷会和回鹘爆发一场大战,那个时候不仅仅是强行征兵,还有足以压垮百姓的重税。 此时的他,却只是一个身体残疾毫无任何背景和权力的秀才,他该如何力挽狂澜? 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杨家这边,你若是想要让他们吃点亏,我倒是有一个主意。”李承谨觉得先解决杨家之事,提议道。 林玉娘抬眼看着他:“你说。” 李承谨示意她靠近一些。 林玉娘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将身子朝他靠了靠。 李承谨再次闻到了那股淡淡的皂角香,嘴角微微一咧,低声凑到她耳边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林玉娘听完他的计划:“……沈秀才啊,你可真够损的!” 不过用来对付杨家,她喜欢! 李承谨虽然又被她骂,但却近距离看到了她双眼里跳跃的喜悦,心里暗暗一笑。 他好像琢磨出来该怎么取悦林玉娘了…… 不对! 他堂堂一国太子,竟想着要取悦一个嫁过人的村妇,脑子进水了? 林玉娘喜笑颜开:“我得赶去豹子箐,晚饭让爹做给你们吃!若是太晚我就不回了,不用给我留门。” 她得赶紧和娘商量散布谣言……不,商量要紧事去! 待她匆匆离开,李承谨才后知后觉一脸抽搐,今晚要他吃沈大壮做的饭? 两日后,杨望年带着长子杨兴旺去了牙行。 “掌柜的,前些日子的一个买家不是要买我杨家的宅子,说好了这几日下定金的,怎么还没消息?” 牙行掌柜一见他们父子俩,顿时就朝他们翻了个白眼:“我说老杨头啊,你那宅子那么低的价格出售,当大家都是傻子吗?” 杨望年被噎得一愣一愣的:“你这话是啥意思?” “你杨家后院地里埋着啥东西你不知道?难怪会闹鬼!”牙行掌柜一脸冷笑,“你家这凶宅就算压到一成的价格也没人买!” “你想让我帮你找冤大头,还是省了这份心!” 从牙行出来,杨望年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恶狠狠磨了磨牙:“沈大壮!” 第17章 不会善罢甘休 林玉娘赶在中秋前将地里的玉米全都收了,这会子趁着天气好全都铺在后院晾晒,待干燥后就全都搬入地窖储存过冬。 十几个孩子在前院的地上学写字,因条件有限,李承谨想了个法子,让他们用玉米穗扎成简陋的毛笔沾了水在地上练字。 沈大壮为了不影响他乖孙练字,就在院外的空地上研究李承谨所需要的轮椅。 他正琢磨着独轮车和竹椅的结合,后脑勺忽然就被一道重物狠狠砸中,顿时头晕眼花倒在了地上。 “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老子今日打死你!” 杨望年扔了手里的石块,又是一脚狠狠踹向他的心窝。 跟在他身后的杨兴旺两兄弟立刻冲上前对他拳打脚踢。 李承谨听到了屋外的动静,立刻道:“不好!出去看看!” 十几个孩子丰儿和旺儿年纪最长,立刻就冲了出去。 看到沈大壮被杨望年父子三人围殴,两个孩子本能就抄起旁边的柴火冲了上去:“住手!” 杨望年压根没将林家这两个少年放在眼里,一脸凶狠:“老子揍儿子天经地义,你们两个小杂种敢插手,今日老子就打死你们!” 结果没想到,两个半大少年压根不受他的威胁,手持柴火冲了过去将杨家两兄弟挡开,护住了沈大壮。 杨望年怒骂:“该死的杂种,敢坏老子的事,老子……” 话没说完,一道箭矢“咻”地飞了过来,朝着他头上射去,斜斜地擦过他的脸颊,然后正正扎在了后面的树干上! 杨望年身形踉跄倒退几步。 他后知后觉伸手摸了一把右脸,脸颊和耳朵被箭尖生生拉出了一道血口,半张脸瞬间炸开了一朵血花,看上去模样狰狞。 “爹!你的耳朵——”杨兴旺惊呼一声,手脚开始发抖。 之前就听小溪村的人说过,林玉娘用弓箭让杨大山他爹赔了半头猪,当时他还笑话这个远房堂哥是个废物,但今日他却生生领教了这个女人的厉害。 但凡林玉娘的手抖一下,刚才这一箭就能直接将他爹的脑袋开花! 林玉娘手持一柄长弓,弓上的箭矢对准了他们父子三人,声音冷冽无比:“再让我看到你们仨出现在我家,下一次我的箭可就不会长眼睛了!” 杨望年浑身哆嗦,目光阴鸷无比狠狠盯了林玉娘几眼,对两个早已被吓傻的儿子道:“我们走!” 见三人匆匆离开,林玉娘立刻道:“丰儿,赶紧把你爷爷抬进屋,大林你去村口找许成叔过来。” “好!”大林拔腿就跑。 丰儿和旺儿立刻就将满脑袋是血的沈大壮扶进了屋子。 许成不一会儿背着一个药箱匆匆跑来,给沈大壮检查了一番后道:“后脑勺被砸出了一道口子,不算太严重,用止血药敷一敷,静养几日就行了。” 林玉娘松了一口气。 李承谨看着躺在床上昏睡的沈大壮,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杨家真会狗急跳墙! 李承谨沉声道:“若我们的计划当真坏了杨家人进京之事,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林玉娘皱眉道:“他们明着来我压根不怕,就怕姓杨一家人暗中来报复咱们。” 这段时间娘家这么多孩子来小溪村,姓杨的若是要报复,就可以拿那些孩子出气,防不胜防。 “报复不算什么,就怕他们狗急跳墙会……”李承谨话说了一半,看了一眼站在屋外的孩子,没继续往下说。 林玉娘却听懂了。 若杨望年真打算让杨兴旺冒充沈大壮去京城认亲,那么沈大壮的存在对他们就是一个最大的阻碍。 想到这里,她顿时毛骨悚然:“他们敢!” 李承谨冷笑道:“就看杨望年对爹下的这狠手,就能看出他们是做得出来这种事的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思忖片刻道,“要不这几日你带着爹和孩子们去豹子箐住几日,我留下对付他们……” “你?”林玉娘斜了他一眼,“沈秀才,你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 忽然,她想起一件事。 那日在杨家,张氏张牙舞爪想要冲向她的时候,好像就是这厮随手拿了旁边酒桌上的酒杯砸了过去! 当时没多想,后来进了屋子她才发现张氏额头上红肿了一块。 当时她没多想,这会子想起来。 若是没有练过身手的人,隔了至少三丈远的距离,就算使尽全力将酒杯砸人,也未必就能砸中,而且力度不小。 “沈秀才,你何时学会用酒杯砸人了?”林玉娘问道。 李承谨面不改色看了看自己的手:“或许是在过去那四年里学过的防身术,我虽想不起来但却有种本能。” 林玉娘朝他身下瞥了一眼:“那你觉得自己一个双腿连路都走不了的人,能够对付杨家父子三人?” 虽说杨兴旺两兄弟没有身手,但杨望年却是练家子。 留沈溪独自一人在这里,杨望年还不吃了他? 虽说不喜他,但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送死啊。 李承谨心里恼怒不已。 他可是从十岁就去了军营,单枪匹马都可以干掉四、五个鞑子的战士! 当初要不是被最信任的人偷袭,他也不会被刺身亡! 看着他额头上青筋跳个不停,林玉娘眯起眼睛轻笑一声:“哟?生气了?” 前几日她不过提了一句“残废”,他就是这副样子,当时还气得直捶自己的腿来着…… 不知为何,李承谨听到她这充满嘲讽的轻笑,顿时泄了气。 他生啥气啊? 林玉娘嘲讽的又不是他,是沈溪那废物! 没等他神色平静下来,就看到林玉娘转身走了出去,对着丰儿道:“待会儿你带着大林小林和我公爹去奶奶家,和爷爷说明情况,这几日暂时不要过来了。” “好!”丰儿点头应了,临走前却朝李承谨看了一眼,“姑父,保重!” 他这一开口,他身后的孩子们纷纷叫道:“姑父,保重啊!” 李承谨:“……” 忽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当年和将士们镇守京城最后的那一刻,看着诸多将士纷纷倒在他前面,却还高呼着“天佑大周”的悲壮声响…… 林玉娘给两个孩子收拾了几件衣服又背上两大袋玉米,向隔壁吴婶借来独轮车,让丰儿推着沈大壮去了豹子箐。 送走孩子们后,她回到屋子里,却发现李承谨望向窗外一动不动,眼眶却有些泛红。 “刚才许成也说了,爹不会有大碍。”林玉娘心里微微有些沉重。 早知道杨望年会如此凶残,她就不该让娘和大嫂把昔日沈大壮在杨家后院发现的事添油加醋散播出去。 李承谨却轻轻摇头:“就算没有那些谣言,杨望年还是会对爹动手的。” 尝过了鲜肉的狼,怎么可能改吃草? “你会做陷阱吗?”他忽然望向林玉娘,“如果我是杨望年,会担心夜长梦多,今晚就会杀个回马枪!” 第18章 杀了回马枪 杨望年父子三人狼狈回到杨家后,张氏见状发出了杀猪般的尖叫:“那个该死杀千刀的,竟敢对你动手?” 杨兴旺急忙道:“娘,是大傻子的儿媳干的。” “小贱人吃了豹子胆了!”张氏破口大骂,“老娘这就去撕烂她的脸!” 杨兴旺急忙就拦住了自家老娘:“娘,那小娘们厉害着呢,你要是去了万一没爹这么幸运可就糟了……” 张氏一口就啐在了大儿子脸上:“没出息的东西,你就会涨别人的威风!” 骂归骂,她还是不敢去惹沈大壮那个悍妇儿媳。 这时,二儿子杨发达急声叫道:“爹!爹!你怎么了?” 只见杨望年双眼紧闭直直朝后倒了下去。 “啊——” 很快,杨家周围的邻居都听到了张氏那杀猪般的嚎叫声。 又过了片刻就看到杨家兄弟急匆匆出去请了大夫回来,最后才知道杨望年去小溪村找沈大壮的时候,被沈大壮那个母夜叉儿媳伤了脑袋,这会子正昏迷不醒呢。 “哟,第一次听说这样凶悍的女人,连公爹的养父都敢打!” “你没听说吗?当年沈秀才就是被她打跑的!” “啧啧啧,那个母夜叉当真可怕!” “这种祸害,怎么没人把她浸猪笼?” …… 杨望年躺在床上,听着屋子外邻居的议论,心里冷笑不已。 今晚他就要悄悄去要了沈大壮的狗命! 这会子所有人都知道他被林玉娘那小贱人伤得昏迷不醒,沈大壮今晚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他头上。 只不过林玉娘那女人着实凶悍,他还得想个法子好好对付。 真真是个母夜叉! 夜色渐渐降临,张氏还在叫嚷着要去报官,被两个儿子死死按住,这才知道是沈大壮被老杨头砸破了头,林玉娘才还手的。 “那不管,小贱人伤了你们爹,老娘我要让她掉两层皮才行!”张氏怒道。 她不敢去找林玉娘算账,但可以让衙门的人去收拾她啊! 杨望年在里屋躺着,听着张氏的闹腾,心中烦躁不已。 要不是这个大嘴巴的婆娘在外面到处嚷嚷卖房子,沈大壮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此事?还将当年他埋尸的事传了出去? 好在他早就将那尸骨处理了,要不然万一有好事的人找到,那就麻烦了。 所以,这事也促使他得尽快解决了那个养不熟的杂种才行! 半夜时分,杨望年待一家人全睡了之后,悄悄从后院翻墙而出,直奔小溪村。 来到沈大壮那位于村后的偏僻破院时,院子里早就熄了灯没了动静。 杨望年冷笑一声,用一块黑布蒙住了脸,纵身一翻就翻进了院子。 “咔嚓!” 脚下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尖锐疼痛,杨望年死死捂住刚要发出惊呼的嘴巴,低头望去。 一只狩猎用的捕兽夹生生卡住了他的右腿。 不仅如此,院子四周竟然放置了四、五个捕兽夹! 杨望年疼得满头大汗,双手抓住捕兽夹两侧掰开,才将受伤的腿拔了出来。 他一瘸一拐小心避开地上的捕兽夹,悄无声息朝着前面的屋子走去,将背上背着的一个皮囊取下,开始沿着屋子四周浇火油。 林玉娘悄悄躲在后院,看着杨望年的举动,心里猛地一沉。 这个老杂毛,可不止想要杀死沈大壮,他想要把一家人全都烧死! 林玉娘按捺不住,缓缓拉开了弓,却被一旁的李承谨伸手按住了。 “等等!”李承谨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林玉娘被他靠近后呼出的气息弄得浑身一颤,急忙用手肘朝他胸口戳了一下,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承谨:“……” 这个女人,太粗鲁了! 杨望年将火油沿着屋子四周浇了个遍,又将从外面用铁链将门环拴住,才一脸狞笑掏出了火折子点火。 就在他刚刚吹亮火焰的那一刻,一道犀利的劲风袭来,将他手中的火折子射中,飞到了旁边院子的树干上立刻熄灭了! 杨望年大惊,一转身就看到了月色下站着的一个女人,手持弓箭,飒爽英姿。 林玉娘一脸沉冷,手中的弓箭对准了杨望年的脑袋:“我有没有说过,再敢来我家,我的箭可不认人!” 话音刚落,箭矢再度飞了过来,惊得杨望年连忙朝旁边一退,结果忘了脚下的伤,痛得朝地上一跌—— “咔嚓咔嚓——” 地上那几个捕兽夹顿时夹住了他的身体,杨望年再也忍不住发出了连连的惨叫声! “啊——” …… 翌日清晨,张氏打着哈欠起床想要去看看隔壁老头子的情况,就忽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呜呜”声从后院的灶房传来。 她立刻瞪大眼睛,急忙跑去叫醒两个儿子:“快!拿上你爹的家伙,咱们家进贼了!” 杨兴旺和杨发达两人立刻就揉揉眼睛手持家伙去了灶房,一打开门就冲了进去,对着地上那人就是一顿乱捶—— “啊?是爹——” 站在门口的张氏大惊失色,急忙冲了进去。 “老头子,怎么会是你啊?是谁把你弄成这样了?” 张氏顿时又发出一阵刺耳的嚎声—— …… 杨家兵荒马乱之际,林玉娘早已收拾好院子里的一切,将火油也小心地收集了起来。 李承谨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 “你是何时通知你两个哥哥过来帮忙的?”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不用我通知,我爹知道了昨日发生之事,一定会让我两个哥哥过来保护我的。” 她两个哥哥悄悄在夜色中来,又在夜色中将杨望年绑了扔回了杨家。 李承谨当时只依稀看到夜色中两道敏捷的身影悄然出现,动作迅速绑了人就离开了,都没看清楚他兄弟二人的相貌。 “你们三兄妹的身手,都是你爹教的?”李承谨又问了一句。 “是啊!” “你之前说你爹以前在军中呆过,当时的军衔是什么?”李承谨越发感兴趣了。 林玉娘收拾好那几个捕兽夹,蹙眉看着他:“秀才,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李承谨面不改色道:“我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就想多了解一下你家里的情况。” “可你没失忆以前对我家有几口人都不想知道的。”林玉娘似笑非笑看着他。 李承谨深吸一口气:“那是以前!你就当以前的我死了!” 林玉娘脸颊抽搐了几下。 这厮还真急了,这种诅咒自己的话都能说出口? “行啊,想要了解我爹的情况,你亲自去见他!” 第19章 他过去的四年干过什么 林玉娘说完这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朝他的双腿望去。 他可是自己爹的女婿,总不能他想见就让爹巴巴地跑来,但眼下他这种情况…… “昨日借了吴婶的独轮车还没还呢,等以后!” 李承谨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没法亲自前往豹子箐去见林家岳父。 心里那股无名的火气顿时升了起来。 但这一次,他尽量控制住自己外露的情绪,以至于林玉娘都没看出他不悦的神色。 她觉得他应该慢慢接受自己双腿残疾的事实,顿了顿道:“杨家一家应该会暂缓进京,只是这件事后他们和咱们家全是彻底成仇人了……” 李承谨道:“你觉得他会不会雇人来对付爹?” 林玉娘被他的猜测惊了一下。 很有这个可能。 “不行,我得回豹子箐一趟。”她道。 真要提防此事,还得回去找爹帮忙。 吃过早饭之后,林玉娘让李承谨进屋躺着,她去了豹子箐。 匆匆赶到豹子箐林家的时候,远远的她就听到家里传来沈大壮那粗声粗气的声音:“……我得赶回去照顾我儿,他如今变成了废人,万一杨家找上门可就糟了……” “你这个沈大傻子,我说你真是傻啊,杨望年要的可是你的命,你那个残废儿子有我闺女照顾着,你着什么急?”林远征忍不住呵斥了他一句。 沈大壮立刻就怂了:“可、可是……” “爹!” 正说着,林玉娘走了进来。 沈大壮脑袋上包着厚厚的药包,一看到林玉娘顿时就急了:“儿媳啊,你怎么丢下阿溪一个人跑回来了?” 林玉娘看着他焦急的神色,哭笑不得:“放心,杨望年最近半个月都不会上门找麻烦了!” 除非他找到其他的帮手。 但这杀人害命之事,除非有过命的交情,谁敢帮他? 林玉娘看到林远征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大概猜出来昨晚之事沈大壮并不知情。 她立刻对着旁边的大林小林道:“你们俩好好照顾爷爷。” 两小只十分听话拉着沈大壮去了旁边的屋子。 林远征的脸色有些愠怒:“玉娘,这一次姓杨的到底要做什么?” 就算当年是杨望年将沈大壮偷走的,如今都已经断了亲成了陌路人,为何还要对养子一家下毒手? 昨晚两个儿子回来就把事情都说了,林远征都感到害怕。 杨望年好端端的为何要对沈家下毒手? 林玉娘看了一眼在旁边竖起耳朵的陈氏。 陈氏立刻道:“得,我去干活!” 说完就去了灶房。 林玉娘这才压低嗓子将事情的原委说了。 林远征的神色变得愤怒无比,咬牙切齿道:“该死的老杂毛!” 为了让亲生儿子冒名顶替沈大壮的身份,他竟然想要烧死沈家全家人! 就算不是自己女儿嫁过去,他听了此事都感到义愤填膺。 “爹,我们担心杨望年死心不改,说不定会雇人来对付我公爹。”林玉娘将李承谨的猜测说了。 林远征渐渐冷静下来:“或许有这个可能,但我觉得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为何?” “他还想要去京城当贵人,若是雇人做了这事,日后未必能善了!”林远征冷笑道,“况且杨望年当年走镖的时候得罪了不少同行,没人会愿意替他做这伤天害理之事!” 尤其那两个同在林阳县的镖师年纪也不小了,都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谁会替他做这事? 看到女儿脸上带着担心,林远征道:“我会安排你两个哥哥处理杨家的事,你先回去照顾沈溪。” 省得沈大壮成天吵着要回去照顾儿子,到时候又连累闺女。 林玉娘满是歉意道:“爹,那就劳烦你和娘多照顾我公爹了。” 将沈大壮留在豹子箐,杨望年吃了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来的。 林远征叹了一口气:“当年你执意不愿改嫁,不就是等着沈溪回来?” 林玉娘刚想要辩解,就听到自家老爹道:“行了,不必解释,谁还没年轻过?” 林玉娘:“……” 都啥跟啥啊? 林玉娘从林家出来匆匆往回赶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玉娘!” 林玉娘停下脚步,冷冷回头。 宋大鹰面色焦急从远处跑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四周看了看:“我有话对你说,你跟我来!” 林玉娘本想给他一脚,但想到之前在皮货行的事,忍住了,但却狠狠甩开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宋大鹰急忙松了手,和她走到路边,低声问道:“你可知沈溪这四年在外面都做了什么?”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宋大鹰,你到底要说什么?” 宋大鹰道:“你可知皮货行最新的东家是何人?” 林玉娘极不耐烦道:“宋大鹰,少和我卖关子!有屁快放!” 宋大鹰脸颊抽了抽,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嗓子道:“那位东家是周将军的军师蒋文博。” “谁?” “周将军……是刚刚才揭竿而起的来自朔州的起义军领袖。” 林玉娘虽然不认识谁是周将军谁是蒋文博,但一听到“起义军”三个字时头皮就炸了。 什么起义军,不就是造反头子吗! 天下要大乱了! 宋大鹰见她脸色瞬间失了血色,还以为她被吓到了,急忙道:“你别怕,周将军的军队在北方呢,咱们这边暂时不会乱起来。” 林玉娘却有些喘不过气来。 真要打仗了!还是内战! 不行,她得回去告诉爹和哥哥们去! 这一次一定要躲开征兵! 看着她转身就走,宋大鹰一把又拉住了她:“你爹他们都知道了!” 林玉娘愣住了:“你告诉他们了?” 宋大鹰冷笑:“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不告诉林叔?” 林远征是豹子箐的村长,村里有什么事都是他冲在最前头。 林玉娘微微松了一口气。 爹会想到好办法护住全村人的。 “对了,你可知沈溪这四年都做了什么?”宋大鹰又问。 “他摔了脑袋,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还能知道?”林玉娘一脸嘲讽。 宋大鹰却一脸凝重看着她:“你就一点没怀疑过他是怎么回来的?” 林玉娘:“……” 她也疑惑过,失踪了四年的沈溪怎么会浑身是血出现在小溪村口? “你忽然问这个做啥?和你有啥关系?” 林玉娘不想和宋大鹰有太多的纠缠,往后站了站。 宋大鹰看到她满脸戒备的神色,心里懊恼极了。 当初他怎么就没管住自己,让玉娘从此和他断了心! 他深吸一口气道:“你最好回去好好问问他,过去的四年在替谁效命?他又是如何被人追杀的?” 第20章 原来是情敌 林玉娘回到小溪村的时候,心情极其复杂。 虽说宋大鹰的那些话未必全是真的,但沈溪这四年的过去的确很神秘。 他究竟是真有事瞒着所有人,还真的是全都忘了? 李承谨在床上躺了大半日,才听到院子门响,急忙朝窗外望去。 当看到林玉娘的身影出现之际,他长长松了一口气。 “玉娘!” 他急忙叫了一声。 林玉娘缓缓走进屋子,看到李承谨望向自己的眼神。 那双眼睛依然还是以前那漂亮的凤眼,但看自己的眼神却和四年前截然不同。 林玉娘心里微微一动,走了过去:“我爹觉得杨望年没那个胆子……” 将林远征的话说了。 李承谨点点头:“我只是有这个猜测,还是得以防万一。” 既然岳父都说自有安排,他就只能稍稍放心。 他忽然发现,林玉娘正一瞬不瞬盯着自己打量,眼里闪烁着一丝不明的光芒。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脸颊。 林玉娘忽然问道:“沈溪,你当真把以前所有的记忆全都忘了?” 李承谨立刻紧张起来:“是、是都忘了……” “甄宁儿呢?” “不记得她是谁!” “过去这四年你一点记忆都没了?” 林玉娘又凑近了一些,观察着他脸上的表情。 李承谨郑重无比点点头:“当真全忘了!” “那你……”林玉娘忽然脸颊一红,“连我们俩洞房都忘了?” 李承谨:“……” 不是忘了,是压根没这记忆! 他只能迎着林玉娘的眼神,目光坦然。 半晌之后林玉娘忽然轻笑一声:“嗐!我还真信了他……” 刚才宋大鹰提到沈溪神秘身份的时候,一口咬定沈溪绝对是装失忆,他的目的是想要回家乡来做某件极其危险之事。 “谁?”李承谨想起前些日子陈氏跑过来劝林玉娘改嫁之事,提到了一个叫“大鹰”的男人名字,忽然警惕起来。 挖墙脚的男人又出现了? 对了,陈氏说过那人是豹子箐的。 今日林玉娘回去了,遇到了那个男人? 林玉娘却摆摆手:“没谁,我去做饭了!” 说完就出去了。 李承谨:“……” 哼!心虚了!心虚了! 一想到有人背着他想要把林玉娘给撬走,他心里就变得拔凉拔凉的。 如今的自己可不是昔日意气风发的沈秀才了,而是一个只能躺在床上教孩子的残废! 一个又穷又残的男人,如何能留得住林玉娘这样的女子? 想到这里,李承谨心里就憋得上气不接下气。 不知道是不是杨望年受了伤,接连几日都相安无事。 到第四天的时候,丰儿急匆匆跑了过来:“小姑!” 林玉娘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丰儿立刻就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一些什么,然后又匆匆跑了。 林玉娘愣怔住了。 这事闹得……已经超出了她的猜测范围。 “杨家人跑了?” 李承谨也觉得这个消息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最近几日我哥哥都盯着杨家的动静,昨天夜里他们全家人就上了一辆马车匆匆朝北门走了。” “那宅子呢?” “没卖成。” 李承谨不由冷笑起来:“看来京城那边的诱惑挺大的,他们宁可舍去这里的房产也要不顾一切上京了。” 林玉娘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道:“沈溪,当初你说将爹的画像寄到京城户部请他们帮找人,这个想法你是怎么想到的?” 又来了。 李承谨轻描淡写道:“户部本就是管理户籍的,自然是请他们帮忙了。” 林玉娘深深盯了他半晌,再没说什么话。 李承谨待她离开,长长松了一口气。 那个叫大鹰的男人,究竟和她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让原本都已经开始相信他的林玉娘又怀疑他了? 第二天一大早,丰儿和旺儿几个孩子带着沈大壮和大林小林回来了。 沈大壮一回来就立刻冲到了屋子里,拉着李承谨的手道:“儿啊,我可担心死你了!” 李承谨哭笑不得:“这话不是我该问你的?” 又看到沈大壮后脑勺上的药包,再看看他面色红润,好像还胖了一些,顿时放了心。 李承谨在教孩子们读书的一个空挡,单独找到丰儿:“我听你小姑前几日提到过一个人叫什么大鹰的人,是什么人?” 丰儿眨巴眨巴眼睛:“姑父,你当真一点也不记得了?” 李承谨无奈摇头:“我全忘了。” “在你和小姑成亲那日,就是宋大哥把你灌醉的!”丰儿道,“宋大哥以前就喜欢小姑,但小姑却执意要嫁你。” 李承谨:“……” 罪魁祸首找到了! 情敌宋大鹰心里放不下林玉娘,在她成婚那天故意灌醉沈溪,结果导致林玉娘怀了身孕…… 他娘的! 李承谨不知该骂谁。 丰儿又道:“小姑嫁给你之后,宋大哥就离开豹子箐了,直到前些日子才回来……” 这么巧? 沈溪回来,宋大鹰也回来? 李承谨微微皱眉。 “前几日,宋大哥在皮货行救了小姑……”丰儿又提到了那日在皮货行的事。 李承谨脸颊愕然。 林玉娘差点被人砍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一阵后怕。 但很快他面露一阵沮丧。 看来林玉娘也没多信任自己,连这么严重的事都没告诉他…… 可,告诉了他又能如何? 他能帮她挡住危机吗? 李承谨忍不住朝自己毫无知觉的双腿望去,眼神沉了下去。 丰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转身就走。 林玉娘发现这几天的李承谨情绪有些低落,但也没空去搭理他。 眼看就要进入深秋了,她得准备过冬的粮食。 今年沈溪回来了,今年的存粮稍稍有些不足,她还得想办法去山上打一些野味做成腊肉储存着。 可没等她上山,忽然有天清晨发现院子里多出了一袋子东西。 小心将那袋子打开之后,她看到了里面露出来的几张银票,足足有五十两! 林玉娘惊愕之际,吓得急忙将东西收好,正琢磨着要不要拿去报官,就看到丰儿急匆匆跑了过来。 “小姑!不好了!” 林玉娘看到他眼里的焦急,被吓了一跳:“是不是咱家里出事了?” 丰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是、是宋大哥出事了!” 第21章 认错人了 “他怎么了?” “他、他被衙门的人抓走了!”丰儿用袖子抹了抹额头,转身就跑,“我现在还得赶去县城和爹爹他们汇合,晚些来告诉你情况。” 林玉娘心头顿时一紧,瞥了一眼被她紧紧拽在手里的银票,像是明白了什么,急忙将银票塞进了腰间:“等会儿,我和你一块儿去!” 林玉娘交代了沈大壮一声就匆匆和丰儿走了。 李承谨在屋子里完全听到了林玉娘和丰儿的话,脸色凝重起来。 而且他还听到了林玉娘更早之前的几声惊呼。 她刚才在院子里看到了什么? 李承谨立刻对沈大壮道:“爹,你今日可不可以推着我去城里?” 沈大壮在林家养了几天伤,陈氏为了自己闺女和孙子外孙的读书,好吃好喝侍候,他早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沈大壮道:“没问题!” 李承谨让隔壁吴婶帮忙照看两个孩子,和沈大壮紧跟着去了县城。 林玉娘压根不知道李承谨紧跟着她出来,心里却很焦急。 虽说她完全不知道沈溪这过去四年在干什么,但却早已猜出宋大鹰这四年的过往! 尤其那日在皮货行的时候,宋大鹰和那山匪般男人的对峙,已经让她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尤其这一次宋大鹰回来之后,带了不少银子回来,不仅翻新了家里的屋子,还买了一辆崭新的马车。 尤其这一次他回来就想要让林玉娘改嫁给他。 宋大鹰也是有备而来。 和丰儿匆匆来到县衙的时候,门口的衙役却拦着人不让人进去。 “大哥!二哥!”林玉娘看到了自己的两个哥哥。 林震岳和林啸天神色凝重,朝她摆摆手。 “大鹰怎么了?” 林震岳拉着她走到县衙后面,压低嗓子道:“他跑去把杨家人劫了,还……还杀人灭口了!” “什么?” 林玉娘震惊无比:“不!不可能!大鹰不是这种人!” 忽然皱眉道:“杨家?哪个杨家?” 林震岳看了她一眼。 林玉娘倒抽一口冷气:“人、人全、全都没了?” 杨望年一共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和一个孙女,还有女儿女婿外孙一大家子一共有十几口人呢! 林震岳点点头,朝县衙看了一眼:“此事着实蹊跷,大鹰是没有任何理由去劫杀杨家人的。” 林玉娘忽觉浑身冰凉。 此事竟然和杨家牵扯上了关系,那么沈家是不是也会被牵连? “不行,我要去见见大鹰!”林玉娘转身就走。 林震岳一把拉住了她:“小妹,你别冲动!” “我们刚才也想要去见他,可衙役说这会子正在审案,此时谁都不能进去。” 林玉娘看着大门紧闭的县衙:“审案为何不让咱们进去听?” 林震岳看了她一眼:“据说此事非同小可,州府那边有官差过来,为了不让人影响审案,就关闭了大门。” “爹呢?” “他和娘在宋家,就怕宋大娘一时接受不了。” 李承谨和沈大壮赶到县衙的时候,不仅大门紧闭,林玉娘和丰儿等人全都不见人影。 “咦,你不是说儿媳来县衙了?怎么不见人影啊?”沈大壮也推着独轮车在县衙四周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人影。 李承谨眉头紧皱,对沈大壮说:“爹,你去敲门!” 沈大壮刚要上前敲门,忽然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位是沈溪,沈先生吗?” 李承谨眉心狠狠一跳,转身望去。 蒋文博! 果然是他! 之前听林玉娘提及皮货行的事时,所形容的中年男人,他就隐隐猜到了是他。 此时亲眼看到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李承谨的额头渐渐爆出了青筋。 沈大壮走了过来,看着蒋文博上下打量一番:“你认识我儿子?” 蒋文博刚才只看到了坐在独轮车上的沈溪,此时朝沈大壮望去,刚想要说话,却在看清楚他的面容之后脸色大变:“沈、沈阁老?” 李承谨心里暗道,糟糕! 沈大壮一脸莫名其妙:“我不叫阁老,我叫大壮,沈大壮!” 蒋文博及时回过神来,又细细观察了一番,脸颊跳动几下,露出了一个笑容:“对不住,刚才认错人了。” 他立刻又望向李承谨,抱拳笑道:“沈秀才,还记得在下吗?” 李承谨此时早已将脸上的表情调整好,露出了一副茫然又费力的神色:“你是……” 蒋文博疑惑道:“你不记得我了?” 沈大壮看到自己儿子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急忙道:“我儿子伤了脑袋,忘记了以前的事……你认识我儿?” 蒋文博看了看沈大壮又看看沈溪,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原来他是你儿子……” 若眼前这个叫沈大壮的男人是沈家当初丢失的那个双生子,那么这个沈溪就该是沈之书的亲侄子? 这可有趣了。 沈之书那只老狐狸知不知道自己失散多年的兄弟之子,竟然在替敌国效力? 蒋文博隐去了眼底的嘲讽,对李承谨道:“沈先生,今日在这里偶遇,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天?” 李承谨此时琢磨出来了。 失踪了四年的沈溪,十有八九成了某人的幕僚。 要不然蒋文博这条老狗为何会认识他? 李承谨也想知道沈溪过去四年的勾当,便对沈大壮道:“爹,你在这里等等,若是看到玉娘,让她来……”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蒋文博。 蒋文博笑了笑,指了指旁边不远处的茶楼:“来那边茶楼二楼雅间找我们。” 沈大壮点点头。 蒋文博看了看李承谨身下的独轮车,立刻朝旁边挥挥手:“来人!” 他身后立刻走过来两个人,接过沈大壮手里的独轮车朝茶楼走去。 而此时的林玉娘三兄妹,给了衙役一两银子才得以进到牢里。 走到地牢的最里面,林玉娘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丰儿失声叫道:“宋大哥!” 几人急忙跑了过去。 宋大鹰被扔到了最里面的一间牢房,浑身是血,面朝里躺着一动不动。 林玉娘惊愕无比,颤声道:“大鹰?” 宋大鹰缓缓睁开了眼睛,看到了牢房外的林玉娘,忽然自嘲一笑,声音沙哑无比:“是不是只有我这样了,你才肯理会我?” 第22章 虚虚实实 林玉娘顿时怒道:“宋大鹰,少跟我来这一套!” “你究竟有没有对杨家人下手?” 满脸是血的宋大鹰盯着她那恼怒的脸蛋看了半晌,轻咳一声:“杀没杀,又有啥区别?” “你混蛋!”林玉娘骂道,“你若真杀了杨家人,官府如何判我们没话说!可人不是你杀的,你又在这里犟什么?” 气死她了! 一旁的林震岳沉声道:“大鹰,你若没害命,我们一定会替你申冤,你何必在这里吃这种没必要的苦头?” “是啊大鹰,你何必如此?你也不想想你娘?”一直没说话的林啸天也忍不住了。 宋大鹰一双眼眸却死死盯住林玉娘,声音沙哑无比:“你呢?你希望我去死吗?” 林玉娘被气笑了,冷笑道:“你死不死的与我何干?” 她立刻对大哥二哥道:“得!你们瞧瞧这人,就是一块掉在茅坑里的臭石头!” 说完她转身就走:“哥咱们走,这种臭石头就该让他死在这里!” 林家两兄弟一时无语。 宋大鹰这才冲着林玉娘的背影嘶哑地叫了一声:“我、我没杀人!” 另一边,李承谨被蒋文博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家茶楼,被两个随从抬到了二楼雅座。 当他被抬进雅座的时候,颇有些意外地看到了坐在里面的李承时,他那同父异母的皇弟。 李承时好奇地看着被人抬着进来的李承谨,蒋文博立刻道:“少东家,这位就是沈溪沈先生!” “你就是沈溪?”李承时对这位跑去给回鹘五王爷当幕僚的大周人感到十分好奇。 李承谨控制住自己的眼底翻滚的情绪,就像是看陌生人一般看着他:“请问阁下……” 蒋文博道:“他就是我们少东家!” 李承谨心里冷笑。 此时的晋王周大和娶的王妃就是李承时的亲姨母,表面上周大和是战队三皇子李承时。 但上一世的周大和可是和李朝罡穿一条裤子的。 他记得李朝罡在后来将李承时连同七八个皇子全都杀光,最后才集中火力来对付他的。 所以,此时的李承时大概不会想到,他那好姨父最后会倒戈,而他自己也会在两年后死在李朝罡的手中…… 李承时那俊美的脸颊上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沈先生,久仰大名啊!” 李承谨忽然轻笑一声:“你也看到了,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失去了记忆又双腿残废之人,什么大名!” 李承时的脸色微微一僵,望向蒋文博。 蒋文博又望向李承谨:“先生当真没有了过去的记忆?” 李承谨一脸坦诚:“半个月前我被人发现在了老家村口,醒来后连自己的娘子和爹都忘了,更何况诸位……不过我有些好奇,诸位是如何认识我这一介穷书生的?” 蒋文博和李承时两人相互对望一眼,眼神疑惑。 这厮究竟是装失忆还是真失忆? “沈先生,你可还记得……苏库?” 蒋文博忽然问道,眼睛死死盯着李承谨。 李承谨一脸茫然:“谁?谁是苏库?” 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苏库! 原名苏尔哈库,回鹘四王子! 蒋文博微微皱眉。 从李承谨的反应来看,他好像真的不认识苏尔哈库! 他向李承时传递了一个眼色,李承时笑道:“哦,这位苏库是一位波斯商人,我们和他不算太熟,只不过得知你和这位苏库来往密切。” 李承谨又一脸纳闷:“请问二位,我是如何和你们这些商人相识的?我又怎么会认识这个叫苏库的波斯商人?难不成我过去的那四年在行商?” 说完这些他又摇头:“不对啊!若真是如此,我为何身上没有半点值钱的东西?这四年来也没往家里寄过银子……” 说到这里,他忽然朝蒋文博和李承时露出一个古怪的眼神:“这也不对啊!我堂堂一介读书人怎么会跑去行商?” “二位既然认识我,不如和我说说我的过去?”李承谨一脸请教的神色。 蒋文博和李承时对望一眼,朝他笑道:“其实我们和先生也不太熟悉,只不过刚才在路上看到你,想要和你叙叙旧罢了。” 李承时也道:“我们当真不知你过去四年如何。” 李承谨心里冷笑不已,脸上却露出了一副失望的神色。 就在这时,他忽然就听到楼下传来一声响亮清脆的女音:“沈溪!” 李承谨顿时眼睛一亮,冲着门口叫了一声:“哎!我在楼上!” 蒋文博和李承时脸颊猛抽。 林玉娘很快就冲了上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一脸不善的虎子和那几个山匪般的男人。 不过这一次,那几个男人眼神很规矩,也没敢拦她。 林玉娘推开房门,看到李承谨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刚才从衙门出来就看到了沈大壮,得知李承谨被带到了这里,立刻就冲了上来。 李承谨立刻笑道:“玉娘,他们是我过去四年认识的熟人。” 林玉娘惊讶极了。 皮货行里那两个神秘的东家竟然认识沈溪? “他们说我过去这四年应该在西域那边行商……”李承谨一本正经道,“可是我感到很奇怪,我既然跑出去行商了,为何没给家里寄银子回来?” 林玉娘一脸嘲讽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就算赚了银子,也未必会想着往家里寄啊!” 但很快她脸色一僵,眯起眼睛朝蒋文博和李承时望去:“不对!我相公天性清高,从来瞧不起商人,怎么可能去行商?” 她立刻对李承谨道:“相公,他们骗你!这两人不是好东西!” 李承谨顿时面露惊讶之色望向蒋文博二人:“你们这是为何?” 蒋文博一张温文尔雅的脸也忍不住抽搐了起来,急忙道:“这位娘子误会了,我们真的认识沈先生的。” “那你们说说,他过去这四年到底在干啥?”林玉娘眯起眼睛抱起了双臂道。 蒋文博:“……” 就在这时,沈大壮和林家两兄弟都跟着上了楼。 沈大壮的体型壮硕,林家两兄弟也是体型高大,三人一出现在雅间,顿时有种威压之感。 李承时不觉皱起了眉头。 没教养的乡下东西! 沈大壮急忙打量李承谨:“儿子,他们没为难你?” 李承谨道:“没呢爹,他们大概也是认错人了……” 蒋文博干笑道:“呵呵,或许真的认错人了……” 沈大壮嘀咕一声:“老子认错,儿子也认错?你这眼神也真够差的啊!” 蒋文博脸上的笑意快要绷不住了。 “既然认错了人,我们告辞了!”李承谨道。 沈大壮立刻就将他背了起来往楼下走去。 林玉娘又朝蒋文博看了一眼,忽然眯起眼睛问道:“这位先生,我好像记得前几日你和宋大鹰私底下聊过天?” 第23章 问题很严重 蒋文博朝她微微一笑:“当时我觉得宋先生身手不错,所以想要请他给我们的商队当护卫,只不过条件没谈妥,被他拒绝了。” 林玉娘道:“你可知今日他被衙门抓了?” 蒋文博一脸惊讶:“是吗?为何事?”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的表情看了一会儿:“没什么大事,叨扰了!” 转身离去。 楼下的沈大壮将李承谨抱上独轮车,和林家三兄妹一起朝着城门走去。 站在窗边一直盯着他们背影的蒋文博,脸上温文尔雅的表情变得冰冷无比:“来人,盯住他们!” 李承时道:“蒋先生,既然那沈溪都成了废人,何必还盯着他?” 本想趁着这个机会拉拢沈溪,可那厮失去了记忆又成了残废,废人一个对他们没啥用了。 蒋文博却冷笑道:“不!我是让人盯着那个女人。” “那个悍妇?” “她已经开始怀疑宋大鹰之事和我有关了。” 李承时却笑了:“蒋先生怕是多虑了,她一个乡野村妇又怎么会猜到那姓宋出事和咱们有关?” 蒋文博摇头:“殿下,不要小看这乡野之人,沈溪当年也是乡下人却成了苏库的座上宾。” 这可真是意外啊,这小小的林阳县出了一个和沈之书一模一样的男人,他儿子竟然就是沈溪。 而他想要拉拢的宋大鹰又喜欢这个沈溪的娘子…… 事情可真够乱的! “沈溪之事先放一放,先解决宋大鹰之事!”蒋文博道,“殿下,此地不宜久留,明日我们就离开,剩下的事我让虎子他们留下暗中操控。” 李承时微微颔首。 为了将来的大业,牺牲一些普通百姓也没什么要紧的。 “一切由蒋先生安排。” 林玉娘一行人回到小溪村后,林家两兄弟立刻就赶回了豹子箐。 李承谨这才问起宋大鹰之事。 林玉娘让沈大壮去隔壁接孩子,这才压低嗓子对他说了宋大鹰的事。 杨家突然出逃,宋大鹰不知从哪里知晓了此事,立刻追赶想要让他们放点血。 林玉娘清晨收到的那五十两银票就是宋大鹰从杨家身上搜刮来的。 “……但他说他只是狠狠暴揍了杨家两兄弟一顿,抢走了他们包裹里的银票就放人了,人不是他杀的。” 李承谨却皱眉望向林玉娘:“他为何要袭击杨家?” 林玉娘面不改色道:“他这人向来如此,喜欢打抱不平!” 她可不能对李承谨说,宋大鹰是为了她向杨家人报复的。 当时得知杨望年要烧死包括她在内的沈家一家人,林家兄弟拦都拦不住他。 李承谨一脸冷笑:“是哦,那日在皮货行他也是打抱不平?” 丰儿的原话是,宋大鹰将林玉娘抱在怀里才躲过了被人袭击。 她竟然没对自己说这事! 林玉娘顿时涨红了脸,怒声道:“姓沈的,宋大鹰当时救了我,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阴阳怪气!” 就在这时,大林和小林急忙跑了过来:“爹爹,娘!” 一看到两个孩子,林玉娘就狠狠瞪了李承谨一眼去了灶房:“娘去做饭!” 沈大壮一脸担心摸了摸鼻子走了过来,朝儿媳的方向看了看,低声道:“儿子,你惹她做啥啊?” 李承谨心里有些烦躁,摆摆手:“没事!” 渐渐冷静下来之后,他开始回想从蒋文博那里获知的信息。 沈溪这个穷秀才竟然深藏不露啊! 他竟然认识苏库! 而且很有可能,沈溪过去这四年是在替苏库效力,应该是当了他的幕僚。 苏库虽然是回鹘四王子,但他的母妃却是被送到回鹘和亲的大周公主。 苏库精通汉文化,成了回鹘和大周谈判的重要使臣。 那位大周公主是吏部尚书陈永焕一个不被重视的庶女,当年被太上皇册封为永安公主后被送往回鹘。 当时为了让陈家女心甘情愿当和亲公主,她的姨娘被扶为了平妻。 但她出嫁回鹘不到半年,她的姨娘就被嫡妻寻了个借口让她上吊自尽了。 所以,就算苏库身上流有大周人的血液,但他对大周却充满了仇恨。 三年后,就是这位回鹘四王子亲手杀了自己的父王和王兄,成为新一代的回鹘王,带着强势挥刀南下,成了压垮大周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没想到,沈溪竟然在替敌国效力! 李承谨惊愕无比。 他小瞧这个穷秀才了! 忽然,他意识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若此时的沈溪魂穿在了他东宫太子的身体里,以沈溪这样包藏祸心的恶毒,会不会又引起一场全新的动荡? 就在这一瞬间,李承谨的冷汗浸湿了他的全身。 林玉娘做好饭之后让沈大壮和两个孩子先吃,她盛了一碗玉米糊端去了隔壁的东屋。 刚才冷静下来,她还是打算好好和李承谨商量营救宋大鹰之事。 结果走进屋子,就看到李承谨脸色苍白双眼死死盯着地面发愣,眼神里透出她从未看到过的惊慌。 “哟?还真生气了?” 林玉娘轻笑一声走了过去。 李承谨回过神来,收敛了眼里的情绪,神色极其复杂的看着林玉娘:“玉娘,你、你以前当真一点也不了解……我吗?” 林玉娘皱眉,伸手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你没事?” 李承谨深吸一口气道:“我觉得今日那些人有问题!” “我早看出来了!”林玉娘将碗放下,压低嗓子道,“我怀疑就是姓蒋的那人栽赃陷害宋大鹰!” 李承谨再一次被林玉娘的精准猜测惊讶到了,问道:“你为何这么认为?” “宋大鹰不过是让杨家放点血,抢了他们身上的银票就放人了,根本没有必要赶尽杀绝!”林玉娘道,“前几日我和你说过在皮货行的事,当时那个叫虎子的男人就想要拉宋大鹰入伙被拒绝了,后来姓蒋的又单独和他谈了好一会儿功夫。” “我怀疑姓蒋的那伙人想要让宋大鹰加入他们,但被拒绝了,才利用杨家之事让宋大鹰深陷囹圄,之后说不定会以此为要挟,逼迫宋大鹰成为他们的人。”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冷笑一声:“之前我还高估了他们,以为他们是来自北方的某处边防军,但现在我觉得,他们更像是叛军!所以宋大鹰才会拒绝!” 李承谨静静地听着她分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沈溪知不知道自己娶的这个娘子是个能人? “那你想到用什么办法去救宋大鹰?”李承谨又问。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第24章 想要劫狱 李承谨惊愕不已:“难不成你们想要劫狱?” “嘘——”林玉娘恶狠狠道,“大鹰没杀人!” 李承谨:“……” 刚才还连名带姓叫他,这会子连姓都省略了……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后果?”李承谨皱眉道。 不是他小瞧了林家兄妹。 就算他们能够将人从狱中劫出来,但能对付得了蒋文博那只狡猾的老狐狸吗?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这一次大鹰也是为了我,我不能让他出事……” 李承谨看着她低垂的眼眸,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这么一来,你想让你哥他们出事?” 林玉娘摇头:“不想!” “但除了这个办法,我们还能怎么着?”林玉娘情绪低落,“县令都说了,杨家人死亡的现场全是宋大鹰留下的脚步,还从他身上搜出了杨家的银票,人赃俱获。” “为何不让宋大鹰投靠蒋文博?”李承谨冷静道。 若蒋文博的目的在此,那就好办了。 林玉娘吃了一惊:“你怎么知道那人的名字?大鹰只知道他姓蒋。” 李承谨面不改色道:“在茶楼的时候他告诉我的,说我……很像他们以前认识的一个商人。” 林玉娘眯起了眼睛盯着他:“我怀疑姓蒋的是叛军,你让大鹰去投靠他,是不是想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李承谨面色极为认真道:“玉娘,既然是宋大鹰自己惹出来的祸,你何必搭上你们一家人的性命?要知道劫狱可是重罪!” 看到林玉娘面色恼怒,他急忙道:“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你爹娘和大林小林考虑吗?” 林玉娘忽然笑了:“沈溪,你现在倒是挺关心我的啊!” 李承谨道:“没错,我也在替我自己考虑,你真出了事,连累了我和爹怎么办?” 林玉娘顿时柳眉倒竖:“姓沈的,你可真够无耻的!” “你放心,我们林家做事绝对不会连累你!”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刚要转身就被抓住了手腕。 她狠狠甩了甩手,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甩不开! 林玉娘一回头,就看到了男人正紧紧盯着自己,脸上浮现出了一个极其陌生的表情,冷凝而阴冷。 “你、你放开我!”林玉娘发现,男人紧紧扣住自己手腕的力道竟不小,连她都甩不开。 “我有个办法,不仅可以让你们救出宋大鹰,还能让林家人全身而退!”李承谨缓缓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些话。 傍晚时分,县衙地牢。 牢房门被打开,牢头用棍子敲了敲栏杆:“有人送饭来了!” 宋大鹰缓缓从干草堆上起身,扭头一看,眼眸沉了下去:“怎么是你?” “哟,兄弟,我可是好心从酒楼买了饭菜来看你的!” 王虎笑着将一只食盒递了进去,宋大鹰没接。 王虎将食盒扔在地上,一脸冷笑:“当初爷好好和你商量,让你跟着蒋先生效力,你却偏偏敬酒不吃吃罚酒!” 宋大鹰目光阴鸷盯着他:“人是你们杀的!” 王虎一脸不屑:“那又如何?” 蒋先生早已买通了县衙的人,无论宋大鹰找什么证据,他就是杀死杨家人的凶手! “啧啧啧,瞧你这幅熊样!”王虎满脸讥笑,“为了个娘们落到了这个地步!” “结果你猜怎么着?你在这里被屈打成招的时候,你喜欢的那娘们却还要护着那个瘸腿的秀才!”王虎拍拍胸脯道,“兄弟,只要你跟我们走,哥一定会给你找十个八个比那小娘们美上百倍的女人!” 宋大鹰忽然歪着头看着他:“杨家人忽然连夜逃走,是不是你们干的?” 王虎眯起眼睛得意无比:“聪明啊!” 那天蒋文博见到了宋大鹰之后,就发现他能够很团结地号令其他的猎户跟着他动手,就想要让他效忠晋王。 结果谈了半天,宋大鹰还是拒绝了。 蒋文博立刻派人打听宋大鹰和林玉娘的关系,不出半日就挖到了两人在林阳县的过往。 杨望年对沈大壮下手,又被林家两兄弟绑了送回来,全都在他的监控中。 “悄悄告诉你,给杨家的那两百两银子就是你虎哥我亲自送去的,要不然那条癞皮狗怎么可能连夜逃了?”王虎忽然凑近了他,一脸狞笑道。 宋大鹰忽然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猛地朝面前的铁栏杆撞来,目露凶光:“你找死!” 王虎挣扎不掉,急忙朝身后叫道:“你们干什么吃的,赶紧来帮忙!” 立刻有衙役冲了过来,举着棍子就朝宋大鹰狠狠打去。 宋大鹰却趁势双手狠狠掐住了王虎的脖颈拼命挤压。 王虎的脸顿时变得紫红,一双眼珠子几乎要爆出来。 “快!快打开门!”旁边的衙役急了,慌忙掏出钥匙开门。 几个衙役冲了进去,举起手里的棍子就朝宋大鹰的头上狠狠砸去! 宋大鹰顿时就被打得松开了双手,王虎滑落在地不断咳嗽,心有余悸。 宋大鹰再次被打得昏迷在地,王虎急忙道:“住手!” 蒋公看上的人,弄死了他可是要遭罪的。 几个衙役确定宋大鹰还有气,就骂骂咧咧关上房门出去了。 待王虎从县衙离开,一直站在县衙暗处的两人才缓缓跟了上去。 一直跟着他来到了林阳县的烟花巷。 林阳县不大,但烟花巷里却有七、八家规格不同的花楼。 王虎直接进了装修最华丽的百花楼,向妈妈要了两个姑娘去了上房。 紧接着,他的屋子里便传来了两个姑娘隐忍又痛苦的叫声。 王虎手持一根带刺的皮带,狠狠朝着两个衣着轻薄的姑娘身上抽去,一边抽一边骂道:“让你敢掐老子!老子今日不打死你!” 妈妈听到他屋子传来的动静,只是皱了皱眉,还特意让人看着不要去打扰到这位财大气粗的爷。 又过了一会儿,王虎的屋子里忽然传来姑娘们惊恐的尖叫! 几个龟奴听着不妙,立刻冲了过去。 待踹开房门之后,那两个浑身是血的姑娘则被吓得双眼失神,拼命地嘶叫着。 王虎倒在了血泊之中,背上插着一柄长刀,旁边扔了一封带血的信。 “快!快报官!”妈妈被吓得差点没昏过去,尖叫起来。 县令张正河被人从被窝里叫起来,一脸黑气。 但却在看到属下递过来的那封染血的信时,眼眸狠狠一跳。 第25章 山匪分赃不均 “你们听说了吗?林阳县又出现山匪了!” “是吗?” “听说老杨头全家就是那群山匪杀的!” “还有昨晚在百花楼被杀死的那个王虎,听说就是山匪,还故意诬陷豹子箐一个猎户说是那人杀的……” …… 一时间,整个林阳县传得沸沸扬扬。 王虎被杀,现场留下了山匪的书信,证明王虎和山匪串通一气杀了杨望年一家,并栽赃陷害宋大鹰。 事后因分赃不匀,山匪下山杀了王虎。 现场的两个姑娘事后证明,那两个蒙面山匪质问王虎为何拿了杨家的银子没回山头,王虎不承认就动了手…… “县令大人,人证物证俱全,还不快放人!” 以林震岳为首的豹子箐猎户们,通通围在了县衙外面高声叫道。 张正河脸色铁青走了出来:“休得胡言!谁能证明宋大鹰和山匪没有联系?又谁能证明他没杀杨望年一家?” “那封书信人人都能伪造!根本不能算作证据!” 气死他了! 银子没收多少,竟然把山匪给引来了! 蒋文博早就说过,宋大鹰必须要屈打成招,要在他秋后问斩前夕他们会派人来接走。 否则,他头上的乌纱帽就别想要了! 王虎早已安排妥当,就等着宋大鹰认罪。 结果没想到不知哪里窜出来的山匪竟然把王虎给杀了! 张正河怎么敢放了宋大鹰? “来人!将这群混账东西打出去!再敢来衙门捣乱全都抓起来!”张正河一脸恼怒,拂袖而去。 衙役们走了过来,为首那人面带难色望向林震岳:“林大哥,你刚才也听到了,老爷下令我们不得不从啊!” 林震岳沉脸朝身后的猎户们道:“咱们先回去!” 得知了消息的李承谨安慰林玉娘:“王虎死了,张正河不敢轻易对宋大鹰下手,你暂时可以放心。” 林玉娘气得跺脚:“我就知道那个姓张的不是个东西!” 用膝盖都能猜到,张正河收了人钱财,所以不敢放人。 那日和蒋文博李承时见过面后,后来陈氏婆媳去县城里打探,竟然得知二人连夜就带着人离开林阳县了。 李承谨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问道:“豹子箐的猎户一共有多少人?战斗力如何?” 林玉娘颇有些诧异地打量着他:“你问这做啥?” “我觉得蒋文博留有后手,也绝对不会只留下王虎一人在此。” 林玉娘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我待会儿回去一趟,和爹说说这事。” 李承谨心里一动:“让爹带着我一块儿去,我亲自去见见岳父。” 翌日吃过早饭,林玉娘索性向邻居买下了独轮车,让沈大壮推着,车上坐着李承谨和两个孩子,她则大包小包背着不少东西匆匆赶回了豹子箐。 李承谨发现,豹子箐三面环山,北靠险峻的北陡山,出入村口仅仅一条山路。 这里若是好好利用,就是一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山头。 整个豹子箐一共有四十多户人家,多数都是依靠北陡山狩猎采药,仅有山脚下不多的一些田地种植着庄稼。 林远征从长子口中得知了张正河的态度,眉头紧锁。 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陈氏的声音:“玉娘你回来了……秀、秀才你也来了?” 林远征和两个儿子急忙出屋,就看到了沈家一家老小。 李承谨之前见过林家两兄弟,这是第一次见林远征。 林远征体型高大,年约四旬,眉峰如剑,眼尾带着一股睥睨审视的凌人气势。 从他的相貌能够看出林家三兄妹相似的神态。 李承谨立刻抱拳:“小婿见过岳父大人!” 所有人:“……” 林玉娘也忍不住诧异扭头看着他。 林远征眼底的凌厉温和了许多,立刻笑道:“快!快进屋去坐!” 进屋的时候,他还特意多打量了女婿几眼。 这一次听说沈溪受伤回来,伤了脑子和腿,忘记了之前的一切…… 但刚才他看到的沈溪,尤其那双狭长的凤眸里,却有着和以前不一样的东西。 气质上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说话举手投足却更像上位者…… 林远征心底暗暗吃惊,面色如常招待沈家父子。 喝了几口陈氏泡的茶水,李承谨朝林玉娘看了一眼。 “爹,他有话要对你说。”说完就带着拉着陈氏出去,安排一家人的住处。 林远征正要让两个儿子也出去,李承谨却道:“二位舅兄留步,此事极为重要,还需要二位舅兄的建议。” 林家俩兄弟在解决了王虎一事之后,对李承谨已经有了新的认识,相互对望一眼坐下。 李承谨立刻对林远征道:“岳父,我觉得王虎背后的那个蒋文博一定留有后手,想要提前让你们做出准备……” 他立刻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林远征心里惊诧不已。 沈溪这四年在外究竟经历了何事,竟会变得如此谨慎! “所以你怀疑蒋文博会让县城周围的山匪来袭击豹子箐?”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李承谨无法对林家父子说出如此笃定的话。 但在上一世,蒋文博作为周大和的军师,没少在各州府挑起战火。 这一次表面上他像是看盯了宋大鹰,但李承谨却知道他真正的目的是让整个钦州开始内乱。 他四处网罗需要的人,却暗中煽动当地的山匪对百姓烧杀抢掠,让各州府乱起来无暇顾及京城,夏王胡为康才会借此机会第一个自立为王。 李承谨甚至猜测,当初挑唆胡为康自立为王的就是周大和。 蒋文博就是周大和手下一条狡猾之极披着羊皮的狼。 他的目的就是替周大和铺平称帝的所有道路。 只可惜最后被李朝罡截胡,这大概也是周大和等人没想到的…… 林远征仔细打量着这个四年未见的女婿,心里的疑惑不比当初女儿的少半分。 他甚至怀疑此人根本不是沈溪! 但他提到的建议也确实让人担忧。 林远征按捺住对李承谨的怀疑,立刻对儿子道:“立刻召集所有的男丁在村口集合。” 林萧天立刻飞奔出去。 林远征道:“女婿,此事非同小可,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去见见村民,说明情况……” “岳父,我就不去了。”李承谨急忙道,看了一眼自己的双腿,“我现在这样子,恐怕说的话不会让人信服。” 林远征微微蹙眉,点头道:“那行,我代整个豹子箐的村民多谢你的提议。” 说完就毕恭毕敬朝李承谨鞠了一躬。 吓得李承谨想要去扶他,身子往前一探,差点从长凳上摔下来。 林震岳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他,将他稳稳地放回了长凳上。 林远征盯着李承谨的双腿看了几眼,片刻之后道:“你的腿,难不成没治了?” 第26章 未雨绸缪 李承谨的脸色微微一僵,缓缓摇头:“不知道……” 林远征忽然大步走过来,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微微叹气却没再说话,转身走了。 林家父子来到村口的时候,那里已经集合了不下五十的青壮劳动力,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他带出来的武学弟子。 林远征对于村民快速的集合感到很是满意,立刻言简意赅将李承谨的猜测说了,然后道:“从今夜开始,村里十八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男丁轮流值守。每十人为一组,每组人前后半夜各五人。” “还有,每组人在巡逻前,分别去村头和村尾的入口处安置陷阱,并通知各家的家人,小心绕开那些陷阱。” …… 同一时刻,距离北陡山三十里处龙溪沟的山头。 “妈的王八羔子!竟有人栽赃陷害咱们!” 一个满脸络腮胡须的男人怒骂道:“王虎那狗东西分明是被仇家杀的,硬是赖在了咱们头上!” 他立刻朝着身后一个中年男人道:“大哥,豹子箐这群可恶的刁民,咱们直接一锅端了!” 钟成却皱眉:“可究竟是何人杀了王虎?” 前些日子王虎悄悄上山联系了他们,让他们过些日字等他的信号就杀去北陡山下的豹子箐,最好将豹子箐一锅端,然后让宋大鹰背黑锅,说他本就是山匪出身,因分赃不均引来同伙屠了整个村子。 钟成对豹子箐不是很了解,他也是近年来从无数南下的流民中的一员。 他们从西边逃荒来到西南,结果被钦州州府派人拦截在了外面,只让他们自己在北陡山西北一侧龙溪沟生存。 钟成的族人死了近八成,索性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流民组成了一只山匪不像山匪,流民不像流民的队伍窝在山上,靠打劫官道上的商队为生。 他们每一次打劫完就换一个地方,官府近年来也是有心无力,渐渐地就滋长了这只流民山匪的队伍。 加上近年来天灾人祸不断,四面八方逃难逃兵役的难民越来越多,钟成乐得其成收了许多青壮年。 此时钟成在山上的盘踞点已经壮大到有足足五百人的队伍。 加上他们各处偏僻的村落抢了不少年轻妇人上山,此时的龙溪沟已经有了山寨的雏形。 络腮大汉叫赵阔,因不满家乡征税杀了两名官差,不得已逃亡到此处,当即和钟成一拍即合成了拜把兄弟。 而王虎则是他同乡,当年也是一个臭名昭着的恶棍,不知怎么竟然成了蒋文博手下。 这一次是王虎主动找到赵阔,和钟成详谈了对付豹子箐的计划。 钟成对蒋文博的计划感到十分不解。 堂堂晋王军师,为何要对一个猎户村子下手。 关于这一点王虎的解释是,军师需要大量骁勇善战的人,所以要逼着那些猎户参军入伍。 家人死绝他们才能被点燃造反的念头。 钟成不管那些,他只看重蒋文博让王虎送来的那些银票。 这年头谁还去管什么国仇家恨,银子才是最可靠的。。 可没想到计划还没开始,王虎就死了。 而且县城里传言说是一伙山匪所为,因为分赃不均杀了他。 赵阔这个气哦。 他们还没动手呢,怎么就成凶手了? 钟成想了想:“你那同乡死了,但那位蒋军师的银子还在咱,咱要是不兑现承诺,怕是说不过去!” 死了一个王虎,姓蒋的一定会派另外的人来联络他们。 反正都是要屠村,早一日晚一日而已。 “二弟你准备准备,过几日就带五十人下山!” 区区一个猎户村子,五十人足矣。 赵阔倒不一定要替老乡报仇,就是想要替自己出口气。 你们说我杀人,我就屠给你们看! 而豹子箐则在林远征的策划下,很快就布置好了全村的戒备。 林家父子轮流去守夜,沈大壮见了也嚷嚷要跟着去,林玉娘只好让大哥带着他。 李承谨依然坐在屋檐下,看着林家人忙忙碌碌。 林家的院子比小溪村沈家的要大上一倍多,一共分了三处院子,东西两院是林家两兄弟和家眷居住,林远征和陈氏住在正院。 这会子林玉娘一家人过来,陈氏就让沈大壮和李承谨住在了后罩房,让玉娘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了他们主院的西屋。 那也是林玉娘出嫁前的屋子,小小的一间。 陈氏帮着林玉娘收拾屋子的时候,忍不住嘀咕道:“我说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 说这话的时候刻意压低了嗓子,朝屋外的人瞥了一眼。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不是相信谁,而是要提前做准备……” 她不得不承认,李承谨的猜测很准。 林玉娘想到了什么抬头对陈氏道:“娘,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十年前那一次屠村了?” 陈氏愣了愣,神色变得悲哀无比。 十年前的豹子箐经历过一次极为惨烈的屠村。 那时的大周正在和回鹘作战,不知怎的一只被打败的大周军队忽然叛变,从西北南下冲到了西南。 那只残兵冲到豹子箐的时候,偏偏村里大部分青壮全都被征了兵,留下的都是一些老弱妇孺。 当时的林远征和才十四岁的林震岳都去了战场,林家只剩下年近七旬的林家老爷子、陈氏和十岁的林萧天以及才八岁的林玉娘。 当时林老爷子说自己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那些残兵不会对他动手,让陈氏带着两个孩子逃往山上。 两兄妹跟着陈氏很上了山,躲过了一劫。 残兵进了村就开始烧杀抢掠,隔壁家一个待嫁的闺女被他们从地窖里抓出来肆意侮辱,林老爷子举着儿子的齐眉棍就冲了上去,打断了一人的腿。 结果此举动引起了众残兵的怒意,他们为了震慑豹子箐的村民,将林老爷子生生砍断了手脚,然后活活吊死在了村口的牌坊上…… 当时死的不止林老爷子,豹子箐里好多反抗的村民都被杀死,还有一些年轻的妇人和姑娘们都遭了毒手…… “娘,你说当时我爹在的话,爷爷还会死吗?”林玉娘轻声问道。 陈氏没有回答,低声啜泣起来。 “所以,我不管相公猜得对不对,我都不能让十年前的惨事再次发生!”林玉娘轻轻拍打陈氏的脊背,“相公说过一个词,叫什么雨来着……” “未雨绸缪!” 窗外传来了李承谨的声音。 林玉娘脸色一抽,瞪了他一眼:“你又偷听!” 李承谨做出一个无奈的神色:“你们娘俩说话的声音这么大,我不想听都不行啊。” 陈氏抹了抹眼泪走了出来:“秀才,若是你这次真的帮了豹子箐,我就不会再建议玉娘改嫁了。” 第27章 叫我相公 李承谨:“……” 他这个岳母,也太实诚了! 林玉娘急忙走了出来,朝她娘嗔怪道:“娘,胡说啥呢!” 李承谨忽然发现她身上换了一件衣服。 以前在沈家的时候,她成天穿得灰扑扑的,衣服上也全是补丁。 但她这会子竟然换上了一件红色细布小袄,头发重新梳过插了一只银钗,衣衫艳丽的颜色衬得她脸颊莹白了不少,一双眼眸也显得格外水灵。 李承谨忽然明白过来有个词语叫做“人靠衣装”。 以前的林玉娘穿得灰头土脸,头发也是随意盘个妇人发髻包着一块头巾,根本看不出来她原本秀丽的脸蛋。 看到李承谨定定看着自己,林玉娘不由来脸蛋一红,恼怒道:“你瞧啥呢!” 转身朝灶房走去。 李承谨:“……” 怎么,连看都不能看了? 灶房那边,李氏和王氏在烧火做饭。 今晚林家父子首当其冲第一个轮去值夜,她们要给男人们准备一些晚上的宵夜。 再加上林玉娘一家老小回来,晚饭就得多做一些。 林玉娘卷起了袖子开始洗菜,王氏看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二嫂,你有话要说?” 王氏是邻村的姑娘,虽然生在乡下,却长得袅娜无比,是当地有名的美人。 周围村子里那么多儿郎,她就瞧上了寡言少语的林家二郎。 王氏和林啸天一样也是寡言少语,出嫁前就不爱多说话,嫁到林家也不多话,和李氏的性格截然相反。 王氏的脸蛋微微一红,迟疑了片刻问道:“小妹,你、你在沈家有没有学读书认字?” 林玉娘明白了。 她这个寡言少语的二嫂也想学认字。 她摇头:“还没来得及……不过等日子平静下来,我就会去学,到时候我来教你!” 王氏一张俏脸顿时欣喜万分,脸颊红扑扑地连连点头:“哎!” 李氏笑道:“这可好了,到时候咱们家可就出女秀才了。” 林玉娘道:“大嫂,到时候你也可以让大哥教你啊。” “你大哥认识几个字?斗大的字认得一箩筐!”李氏翻了个白眼。 林家男丁虽然都识字,可平时基本不用,早忘了差不多了。 林玉娘脑子里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但很快就将这个念头驱赶了。 眼前的麻烦事一桩接一桩,哥哥们哪里有时间来家里学习? 真要这样再加两个大舅哥,沈溪那厮会不会心里骂自己? 想到那男人,林玉娘挑了挑眉。 管他呢,若麻烦事解决了,就让他好好教全家读书认字! 李承谨不知道林玉娘心里的打算,而是在回忆上一世蒋文博做下的那些滔天罪行。 钦州就是被他暗地里煽动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民乱,最终成为大周暴民最多的地方…… 李承谨紧紧攥住了拳头。 这一次有他在,蒋文博休想得逞! 晚饭前林家三父子就准备好了轮流去守夜的武器。 今晚林震岳首当其冲,沈大壮和他排在一天。 丰儿和旺儿嚷着也要去,被陈氏一人敲了一个栗子不敢吭声了。 晚饭的时候,一家人分了两桌。 林远征和沈大壮带着两个儿子和李承谨,连带着丰儿旺儿一桌,另一桌就是女眷和四个孩子。 小妮和菱花都非常懂事,吃饭的时候很是照顾两个表弟。 林玉娘第一次带着沈家一家人和娘家人一块儿吃饭,目光频频朝男人那桌望去。 林家的伙食比沈家好多了,吃的可是掺了玉米粒的糙米干饭,桌上还有一些小菜,包括一碗分量不多的风干兔肉。 林远征让林震岳给沈大壮和李承谨分别夹了兔肉:“亲家多吃一点,晚上可要辛苦了。” 沈大壮急忙道:“不客气!” 那块兔肉下肚的时候几乎都没嚼。 李承谨的吃相就文雅多了,看得桌上林家几个男人都暗暗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林玉娘却皱眉。 这家伙又装模作样做什么? 李氏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她低声笑道:“就这么不放心你家相公?” 声音不算大,但隔壁桌的男人都听到了。 旺儿忍不住问道:“小姑,你不放心姑父啥?” 李承谨也颇疑惑地朝她望来。 林玉娘顿时涨红了脸:“吃饭!那孔夫子不是说啥吃饭的时候不许说话!” “那叫食不言寝不语!”旺儿立刻纠正道。 这时,林震岳敲了二儿子脑袋瓜一下:“那你还说!” “不是小姑自己先说话的?”旺儿有些委屈摸了摸脑袋。 这时,他忽然看到自己碗里多出来一块风干兔肉。 李承谨笑着道:“你小姑说得对。” 旺儿:“……” 他说错了还给他吃兔肉? 到底谁说得对? 晚饭后林玉娘抢着去灶房收拾洗碗,李氏笑道:“小妹,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这一次你家相公的主意真能让咱们豹子箐安然无恙,你就是咱们家的大功臣了。” 林玉娘轻描淡写道:“还说不定呢,希望他猜错了……” 李氏也想到了什么,微微叹了一口气。 她虽然是后来嫁过来的,但也曾经听说过豹子箐十年前的那起惨案。 “你说咱们豹子箐怎么那么遭祸呢?”李氏有些想不明白。 “这里刚好是钦州的交界处,再过去就是边境了,所谓的天高皇帝远……”林玉娘道,其实她也不是很明白。 上一次是兵祸,这一次若真是山匪的话,那又是什么缘故? 只有李承谨清楚,豹子箐是钦州甚至是整个大周在西南边陲的一道口子,一旦被人从内部撕开,外敌就会趁虚而入。 上一世也是这样,原本安分守己乖乖当着附属国的瞿越就趁势杀入了西南。 只不过那时的瞿越不成气候,没入侵多久就因为几个王子开始夺权而爆发内乱,最后不了了之。 但这也让原本开始大乱的大周雪上加霜,整个朝廷开始出现崩塌。 李承谨忽然心里一动,再次望向在院子里向儿子交代事情的林远征。 若林家父子能够担当大任,或许他能够利用这一次机会做一件大事。 林玉娘从灶房出来的时候,林震岳已经带着沈大壮走了。 而李承谨的目光则依然放在院子里教几个孩子练武的林远征身上。 “沈溪!” 她叫了一声。 李承谨回头,眉头微蹙。 自从得知沈溪曾效忠苏库,他对这个名字就有了嫌恶。 “以后别连名带姓叫我。”李承谨尽量放缓自己的声调,像是和林玉娘商量一般小心翼翼,“要么你叫我相公,要么叫我大林他爹?” 第28章 一切发生了改变 林玉娘皱眉,盯着眼前的男人。 李承谨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你、你盯着我作甚?” “不是……你……”林玉娘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这里真坏了?” 李承谨:“……” 岂有此理! “我说你……”李承谨很想要教育一下她,但看到她立刻叉腰的动作,顿时偃旗息鼓。 什么时候他这堂堂太子这么怂了? “和你说件正事!”林玉娘想到自己要说的话,脸上柔和了一下。 李承谨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你又要加什么条件了?” 算是摸清楚了这女人的性情。 每次莫名其妙对他温柔的时候,就是要他干活的时候。 林玉娘也懒得装了,朝他翻了个白眼在他身边坐下:“那啥,我想要学认字!” 让他教娘家人,还不如她自己先学会再说。 李承谨越发看不透眼前这女人的心思了。 林玉娘出身在这样一个贫寒的猎户家中,又嫁了同样穷苦的人家。 她想要让两个儿子读书认字可以理解,但她自己要读书认字是要做什么? 虽说朝中大户人家的小姐们都有机会读书,但整个社会风气却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所以除了朝中少数人家,大多数人家的闺女也只是随意认识几个字而已,更不要说民间的女子了。 据他了解,民间的穷苦人家中的女子,没有几人会读书的。 一是条件不允许,二是压根没有这个风气。 李承谨脸上的惊讶落在林玉娘的眼里,她一脸讥讽道:“怎么?在你眼里,女人不配读书?” 虽说四年前的沈溪没说过这话,但他对女子从内心根深蒂固的鄙夷全都表现在眼里的。 她也知道,就算是当时被沈溪喜欢的甄宁儿,就算出身在员外家中,也是不识字的。 李承谨不敢惹她,急忙摇头:“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有些好奇你为何要读书?” 林玉娘沉沉叹了一口气:“我想要在年后去跑货郎,到时候总得去进货算账的,若是大字不识的话,很容易被人诓骗。” 李承谨愣住了。 他刚才替她想了很多理由,唯独没想到这个。 沈家如今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沈大壮这人虽然有一身蛮力,却因为染上了赌瘾啥都靠不住。 单靠林玉娘天天下地干活,很难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望向自己那双眼眸时,心里有些发紧。 这女人是别人的妻子,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为什么他心里会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李承谨忽然觉得心口有些发闷,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好!” 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谢谢你,相公!” 说完立刻转身就跑。 她刚才看到李承谨望向她的时候,眼神里像是多出了一些什么东西,让她有些发慌。 晚上沈大壮和林震岳去值夜,林啸天主动推着李承谨去了后罩房。 李承谨发现,就算是林家的后罩房也比沈家的主屋强不少。 屋子是新盖的,屋里墙的表面涂了一层细细的泥,里面掺杂着稻杆,还散发着一股子淡淡的清香。 屋子里有两张木板床,铺着一层干燥的稻草,上面又铺了半旧的褥子。 屋子里还有两张长板凳,和几个水罐。 不怎么爱说话的林啸天道:“有什么需要你尽管说。” 李承谨迟疑了片刻,才挤出几个字:“能不能给我一个夜壶?” 在沈家的时候,他刚来的那两天是和林玉娘两个孩子挤在一处,晚上想要起夜的时候硬是生生憋住。 后来林玉娘带着孩子和沈大壮换了屋子,沈大壮才给他找来了一个破瓦罐解决问题。 今晚沈大壮不在,他就不知该怎么解决了。 林啸天立刻出去给他拿来了一个土罐子:“妹夫,咱家条件不好,你将就用一下。” 李承谨:“……” 他望向一脸真诚的林啸天,又觉得他不是故意在嘲讽自己。 林家的条件比沈家强多了,他对自己说这话是何意? 林啸天本就是个闷罐子,见李承谨不说话也就帮他关上房门走了。 结果他刚走没一会儿,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两个小脑袋伸了进来。 李承谨一看到他们俩,脸上顿时浮出了笑意:“你们俩还没睡呢?” 小林立刻熟稔地跳上李承谨的床:“娘说让我们俩来陪你。” 大林立刻在屋子里找着什么。 李承谨问道:“你找啥?” “娘说万一你晚上想要去茅房,让我给你找个东西……” 李承谨微微一愣。 林玉娘也想到了自己的不方便? 他笑道:“你二舅刚才已经准备了……” 大林立刻将那罐子小心放在床边,这才爬上了床。 李承谨心情有些复杂地将被子给他们盖上。 从小在皇宫长大的他,自从有了记忆就是独自一人睡觉。 就算是他的亲母妃也好像没有这般和他亲密过,更不要说父皇了。 想起那个天性冷漠又孤独的父皇,李承谨微微叹了一口气。 尽管身体里流着和他相同的血液,但李承谨却从来没有过想要和他亲近的念头。 就算他们是父子,但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多的是君臣之道。 不仅仅对他,父皇对于他所出的十几个子女都是如此。 李承谨看着和自己紧紧靠在一起的两小只,心里像是萌发了什么东西,细腻温暖。 林玉娘躺在昔日的小床上,闻着熟悉的气息却怎么也睡不着。 四年前沈溪抛弃她的时候,她对沈家其实也没有多上心。 沈大壮也不过四十出头,若真是独自一人了也未尝不会自己养家糊口。 两个孩子她也完全可以带回娘家抚养。 但,那个时候她偏就要赌一口气! 豹子箐的村民都在私底下议论,说她为了一个秀才抛弃了昔日的青梅竹马。 说她爱慕虚荣,说她忘恩负义…… 那会子的宋大鹰也因为她成婚而气得离家出走。 宋家的人虽然没敢在她面前说什么,但她知道宋大娘私底下没少埋怨自己。 若那个时候她灰溜溜挺着大肚子回了娘家,不仅她自己没了脸皮,还会连累娘家在背后被人笑话。 她也知道在沈溪离家之后,张氏悄悄让村里的几个长舌妇到处散播自己的谣言,还故意让人挑唆沈大壮不干活去赌钱…… 沈大壮虽然是她公爹,但实际上沈家完全是她做主。 那个时候的她赌了一口气回到了沈家。 她就不信凭自己的能力,还能撑不起一个家? 这一呆就是四年,随着孩子们渐渐长大,她也感到十分欣慰,日子也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只是不料沈溪回来了。 她对沈溪当年的半分情意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怨恨和恼怒。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沈溪的不满降低了许多。 尤其这一次他出了主意让人除掉了王虎,暂时保住了宋大鹰的性命,还提前让豹子箐做好防御的准备。 而沈溪对自己也有了很大的改变…… 林玉娘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她有些烦躁。 正辗转反侧之间,她忽然听到了正院的大门轻轻被打开,有人走了出去。 第29章 林远征的秘密 林玉娘没想到,出去的人是爹。 她没敢跟得太近,脚步也放得很轻,只是想不明白爹为何这么晚要出去。 林远征朝着村尾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就拐进了靠近后山的一条小道。 顺着那条小道进去之后,他就听到了一声鸟叫。 两道黑影忽然从树上跳了下来。 其中一人道:“师父!” 林远征点点头,朝身后瞧了瞧:“先进去说。” 林玉娘远远看着爹的身影消失在了山道中,和黑暗融为一体。 她不能点火把,便只能放弃回了家。 直到半夜的时候,她才隐隐听到爹的脚步声回到了正房。 林玉娘百思不得其解,爹这么晚去干啥了? 难不成和村里某个寡妇幽会去了? 林玉娘立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把这荒唐的念头驱散。 结果这么一折腾,她一晚都没睡。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去灶房的时候,王氏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才道:“小妹,你昨晚做什么了?” 说完这话,王氏自己的脸蛋忽然就红了。 她二哥说了,两口子分别了四年,小别胜新婚呢。 林玉娘看到她不自在的表情,就知道她想岔了,急忙解释道:“我昨晚一个人睡的,大林他爹带着两个孩子睡在后罩房呢。” 王氏看她急了,“扑哧”一声笑出来:“我没误会……” 林玉娘见她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都写在脸上了,别狡辩了。 她顿时一阵无语,脱口而出:“他腿都成那样了,你以为我们还能怎么着?” 王氏的神色才惊讶不已,急忙道:“对不住啊,我说错话了。” 林玉娘扶额,摆摆手:“没事。” 灶房里就只有她们两人,王氏见四下无人又低声问了一句:“那姑爷那病……是治不好了?” 林玉娘摇头:“不知道!管他呢!” 屋外的屋檐下,推着李承谨刚刚走到灶房门前的林啸天一脸焦急。 自己这媳妇平时不爱说话,可一说话就惹祸! 他小心翼翼看着李承谨的脸色,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李承谨一脸风轻云淡,轻笑一声道:“谢谢舅兄。” 他这一开口,灶房里的两个女人顿觉不妙。 王氏立刻低头干活,又恢复成了往日闷葫芦的模样。 林玉娘眉心跳了跳,索性大大方方走出房门朝屋檐下的男人望去:“你们来多久了?” 林啸天急忙道:“我一大早就去了后罩房,没想到妹夫醒了,就把他推过来了……” 他看到小妹和妹夫两人之间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急忙找借口想跑:“那啥,我去叫大林小林起床……” 林玉娘却快速上前一步拦住了他:“我正有话问你呢!” 她也不管李承谨,拉着林啸天朝旁边的角门走去,压低嗓子道:“咱爹大半夜出去,你知不知道?” 林啸天没说话,但林玉娘已经看懂他脸上的表情,沉脸道:“爹有没有对不起咱娘?” 林啸天一脸无语看着自家小妹:“你想什么呢!” 他四下瞧了瞧,知道瞒不住小妹,就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缘由。 林玉娘惊愕不已:“我以为是大哥在外面花银子雇人干的……” “嘘!”林啸天厉声道,“你想害死全家人吗?” 林玉娘顿时感到愧疚。 也都怪宋大鹰这货,给家里带来了多少麻烦。 林啸天缓了缓神色,压低嗓子道:“此事本来是大哥去办,结果被爹知道了,他就让我们兄弟俩别插手……” 李承谨当初给他们出了一个主意,让他们想办法找到王虎的弱点然后要挟张县令放了宋大鹰。 林家两兄弟将此事接了过去,却不料又被爹接手。 是爹安排的人直接杀了王虎,引出了后面一系列的事。 所以,昨晚爹应该是去和那两个凶手会面去了。 “你也不知道那两人是谁?”林玉娘盯着二哥的眼睛。 林啸天摇头:“我不知道。” 他没撒谎。 林玉娘心里越发不安了。 爹找的人直接对王虎下了杀手,究竟是什么人? “此事你可别对你相公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林啸天交代了一句。 林玉娘明白。 为了宋大鹰这蠢货,林家人算是全都搭上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宋大鹰是为了自己,而自己又被沈家牵连…… 林玉娘皱眉。 她就说,沈溪这厮就是个祸害! 李承谨正琢磨着林玉娘对他态度的转变,忽然看到林玉娘从角门回来后,给了自己一个毫不掩饰大大的白眼! 李承谨:“……” 这女人又抽什么风了? 他又不是故意跑来灶房听墙角的。 林玉娘没理他脸上不解又委屈的表情,进了灶房开始烧火做早饭。 不多久李氏和陈氏也起来了,看到李承谨呆着脸在灶房屋檐下一脸落寞。 陈氏急忙走进灶房驱赶女儿:“你赶紧出去把人带走,一个大老爷们一大早跑来灶房做什么!” 李承谨:“……” 是他要来的? 对了,林啸天那家伙呢? 把他推过来自己人就不见了! 林玉娘被陈氏推搡着出来,没好气推着李承谨回了后罩房。 大林小林揉着眼睛也起了床:“爹爹,娘!” 林玉娘的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下,交代两个儿子:“娘要去灶房做饭,这几日你们俩负责管好你爹。” 说完也不理会李承谨就走了。 李承谨有股气憋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爹爹,我们去给你打水洗脸。” 看着两个孩子欢快的表情,李承谨在林玉娘那里受的冤枉气消了大半。 林震岳和沈大壮吃早饭前回来了,对大家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 林玉娘特意观察了一下林远征,发现他面色如常,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爹,而是觉得能够随意杀死王虎的人极其危险。 昨晚大半夜的,爹跑去和人见面,就不怕危险? 她又瞅了瞅旁边吃饭一言不发的李承谨,微微皱眉。 凭啥爹要承担这一切的后果,他却心安理得接受林家所做的一切? 吃过早饭后,林震岳和沈大壮去补觉,林远征带着林啸天出去了,留下几个女眷和孩子在家里。 李承谨闲着也是闲着,干脆让丰儿旺儿召集孩子们读书认字。 林家不比沈家,后院的一块空地上方搭建了一个棚子,里面晾晒着林家一家人从山上打来的兽皮和不少药材。 李承谨才意识到林玉娘能够认识草药采摘,完全是在娘家被培养出来的。 小溪村后山虽然也有草药,但却比不上崇山峻岭的北陡山。 看着后院棚子下晾晒的各种草药,李承谨人忍不住问道:“你爷爷教你们的吗?” 丰儿点头:“我们打小就跟着爷爷上山采药,闭着眼睛都能找到这些药材……” 李承谨忽然心里一动:“你爷爷会给人看病吗?” “当然会啦!咱们村子里没有大夫,但每家每户都会一点简单的医术,普通的头疼脑热自己采药熬了吃就行了。” 李承谨颇有些惊讶。 豹子箐的村民竟然都会一点简单的医术? “那你知不知道你们村有人会治腿吗?”李承谨也不躲躲藏藏,直截了当道,“就我这样不能走路的,有人会治吗?” 第30章 还得林玉娘帮忙 丰儿颇有些古怪地看着他:“爷会治啊!小姑没告诉你吗?我们林家祖上本就会医术。” 李承谨:“……” 这个可真没想到! 他脸颊猛抽。 林玉娘这女人是多不信任自己,竟然连这事都不告诉他! 丰儿看到他脸色不对,急忙道:“小姑上一次回来和爷说了,爷说他也不一定有把握治得好你这病,所以就没告诉你?” 李承谨的脸色才微微缓和了一下。 丰儿顿时暗暗松了一口气。 好在他机灵,待会儿得赶紧和小姑通声气,免得之后说漏嘴了。 李承谨心里舒坦了一些,开始教孩子们学习。 对于蒙学的三百千,他早已烂熟于心,教这十几个孩子绰绰有余。 只不过在得知林远征会医术之后,他心里开始有了一个希望的苗头。 丰儿跟着读了一会儿书之后便寻了去茅房的借口,急忙去前院水井旁找到了正在洗衣服的林玉娘,偷偷将此事说了。 林玉娘却不以为然道:“我是问过你爷啊,但你爷说暂时不要给他治!” 丰儿:“……” 林玉娘笑道:“行了,这没什么要紧的,你爷觉得该给他治的时候自然会治,你就别掺和这事了。” 丰儿挠了挠脑袋正准备回去,却又回头说了一句:“小姑,其实……姑父这人还是挺好的。” 说完就跑了。 林玉娘:“……” 好?好在哪儿? 除了惹事他能做啥? 林玉娘心里翻了个白眼,继续洗衣服。 午饭前李承谨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沈大壮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了。 “儿子,昨晚睡得好不好?” 李承谨发现,就算昨晚他熬了一整夜,精神竟然好得不得了,一副神清气爽的样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晚上不是去值夜,去疗养去了。 李承谨忽然问道:“爹你昨晚跟着大舅兄他们都干了些啥?” “我们是分开两班,你大舅兄上半夜我下半夜,我先在土地庙里睡了一觉,醒来后你家大嫂几个女人送去了宵夜,我吃饱了就去了下半夜的巡夜,绕着村口村尾走了几圈天就亮了,回来又吃了顿饱饭,睡了一大觉……” 李承谨:“……你不觉得累吗?” 沈大壮摸摸胡须:“还行,主要是肚子吃饱了,有力气干活。” “看来你挺喜欢干这活的?” 李承谨觉得,沈大壮大概就是那种不走寻常路的人,普通农活不是不会干,而是没兴趣。 反倒是这种夜里巡逻的事,他倒干得来劲。 两人正说着,大林小林就跑了过来:“爷、爹,娘让我们来叫你们吃饭。” 吃午饭的时候,林玉娘也发现,沈大壮的气色竟然比林震岳的还好。 林远征也注意到了这点,问道:“亲家,昨晚觉得辛苦吗?” 沈大壮嘴里嚼着满满一口糙米饭,摇头:“不辛苦!好着嘞!” 林远征看着他的样子,若有所思。 下午的时候,林远征没出门,而是带着沈大壮去了屋外的一块空地上,扔给他一只齐眉棍:“来,咱俩比画一下。” 沈大壮懵了,急忙道:“亲家,我不会啊。” 林远征笑道:“没事,你就把这棍子当成烧火棍耍几招试试?” 沈大壮想了想,指着旁边的草垛道:“要不,我冲那试试?” “也行。”林远征笑着让开了身子。 林玉娘看到爹把沈大壮拉到屋外,也跟着跑了过去。 没想到丰儿竟然也推着李承谨也出了屋子。 她刚想要说话,就看到李承谨指了指前方:“先看看!” 沈大壮将齐眉棍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双手捏住,猛地朝着草垛狠狠击去! 这在李承谨看来,沈大壮的动作极为不规范,甚至双手握住齐眉棍的位置也不对。 但沈大壮那一棍击打下去,将草垛击出了一个洞,稻草四处飞散。 林远征摸着胡须笑道:“不错不错!” 他一边说一边走了过去:“亲家,如果你手握的位置放在这里,你再试试……” 看着林远征教沈大壮使用齐眉棍,林玉娘忍不住嘀咕了一声:“这年纪了还能学得会吗?” 不是她瞧不起沈大壮。 沈大壮人如其名,力气确实不小。 但他的惰性也不小,听说自从沈溪的娘跟人跑了之后,他整个人就完全变成了懒汉。 如今他来到豹子箐,爹竟然还要临时教他齐眉棍的棍法,是不是有点临时抱佛脚了? 李承谨的注意力却放在了林远征的身上,若有所思。 没想到在这西南边陲的深山里,竟然还有林远征这样的人物。 在他看来,只要给林远征一个机会,他的能力不会亚于蒋文博。 尤其在得知他还会医术的时候,李承谨几乎都看到了自己欣喜的未来。 只不过这事还得林玉娘帮他。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朝站在前面不远处的女人望去。 林玉娘和王氏年纪相差不大,便拉着她一块儿出来看热闹。 从李承谨的视线望过去,林玉娘身形虽然纤细瘦弱,个头却比王氏要高出半个头,这在女子中算是高的了。 她回了娘家之后就换上了一些颜色稍稍艳丽的衣服,大概都是她在娘家时的衣裳。 此时望过去,她身上的小袄在腰间细细收了一圈,刚好显出了她那盈盈一握的腰肢。 红色细布的小袄衬得她脸颊莹白,一头乌黑的头发坠在脑后,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 李承谨没察觉出自己的目光,但站在林玉娘身边的王氏不经意回头却看到了。 她顿时会心一笑,用手肘戳了戳正在专心看热闹的林玉娘,悄声道:“姑爷偷偷瞧你呢” 林玉娘正在看爹教沈大壮那些招式,摆手道:“别理他!” 李承谨:“……” 顿时感到尴尬无比收回了目光。 沈大壮跟着林远征学了几招皮毛,就急吼吼地将那个无辜的草垛戳了个稀巴烂。 林远征不由笑道:“不错!亲家你就照着我教你的这几招先多练习练习。” 一转身就看到了站在屋外一排大大小小的脑袋,立刻朝丰儿两兄弟招手:“来来来,你和旺儿陪你亲家爷爷过几招!” 一刻钟后,沈大壮脸色有些难看。 他竟然连两个小屁孩都打不过! 就在这时,村口那边匆匆跑过来一个人:“里正!方家的闺女回来了,说夫家那边出事了!” 第31章 夫家要纳妾 方梅? 林玉娘的眉毛挑了起来,露出了一丝嘲讽。 李承谨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表情。 于是,林远征匆匆离开之际,林玉娘也跟着去了。 李承谨忍不住问丰儿:“你小姑认识那个方家闺女?” 丰儿忽然发现,失忆了的姑父有点村里妇人们的特点,好打听。 “她和小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 丰儿不知道的是,方梅出嫁前中意的人就是宋大鹰。 结果宋大鹰为了林玉娘离家出走,方梅不得已嫁了隔壁村一个姓宋的人家。 林玉娘倒是没把方梅当仇人,但方梅嫁人后每次看到她就面露怨恨,昔日的姐妹情也就荡然无存了。 林玉娘跟着爹赶到了方家,老远就听到了方梅那嚎丧般的哭声。 “我说梅啊,你别哭了,等里正来了你再好好说说宋家的事……”安慰她的则是方梅的大嫂柳氏。 方母早在方梅出嫁后第二年就走了,方父又年迈,当家的则是方家大哥方勇和柳氏,下面还有一个未娶妻的二哥和两个年岁更小的妹妹。 林玉娘看着方家那家徒四壁的样子,比当年的沈家还差几分。 也不知道这样的家庭怎么会养出方梅这样的搅家精出来。 “里正来了!”方家二哥方强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将林远征迎了进去。 只是没想到林玉娘竟然也回娘家了。 方强小心翼翼看看林玉娘又瞥了一眼屋子里正闹腾的方梅,缩了缩脖子。 方梅一看到林远征,越发哭得厉害了:“里正,我要和离……” 林远征眉心狠狠一跳。 他还以为宋家那边出了什么大事…… “孩子都三岁了,你为何要和离?”他用手按了按额头,朝站在门口的女儿看了一眼。 林玉娘抱着双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没打算插嘴。 方梅立刻义愤填膺道:“他娘嫌弃我只生了一个闺女,死活要让他远房表妹过来当妾!” 林远征怔住了:“……宋家的条件还敢纳妾?” 宋家在距离豹子箐五里外的溪口村,家里的情况和方家不相上下。 当初方勇就是看到宋家老大是个本分老实的庄稼人,才让大妹嫁过去的。 只是没想到宋家竟然敢纳妾? 林玉娘也没想到,颇有些意外朝方梅望去。 方梅和她年纪相当,也生了孩子,但此时的样子看上去比林玉娘大了好几岁,原本就圆润的脸庞此时越发大了。 林玉娘颇有些疑惑,宋家不也是一穷二白的穷苦人家吗? 这方梅嫁过去怎么还吃得越发圆滚了?身上穿的衣裳也是新做的,发髻上还插了一根晃眼的金簪。 看来她在宋家的日子不算难过啊。 只是林玉娘有点好奇,宋家的条件何时变得这么好了?都敢纳妾了! 方梅早已看到了林玉娘打量的眼神,瞧着她那身上半旧的小袄,嘴角不由瘪了瘪,但还想着让林远征替她做主,哭着道:“叔,你一定要帮我,我要和离!” “宋家何时有这个念头的?”林远征也觉得蹊跷。 方梅在林玉娘出嫁后不到两个月就嫁人了,嫁出去之后很少回家。 方家也不是很清楚她在宋家的日子。 方梅哭哭啼啼道:“姓宋的远房表妹逃荒过来,他娘就想要让他收了做妾,要不是我发现得早,那两人恐怕早就滚做一堆了……” 柳氏急忙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姑子叫出屋子去了,朝屋里瞪了一眼。 方梅还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在未出嫁的妹妹面前这般口无遮拦。 林远征越听越不自在,朝自己女儿求助地看了一眼。 林玉娘大步走来,打断了方梅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打住!你先说说,宋家哪有这个条件收留远房来的表妹?还有这表妹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给我说清楚了!” 方梅:“……叔,你是里正还是她是里正?” 林远征揉揉眉心:“你先说说宋家的情况。” 方梅恶狠狠瞪了林玉娘一眼,才东拉西扯说了一大通。 “流民!” 林玉娘顿时冷笑起来:“你们竟敢随便收留流民!” 从外面逃荒而来的流民本就是由官府来安置,甚至不会允许进入州府境内。 宋家胆子真够大的,竟然敢私自收留来历不明的流民。 林远征忽然想到了什么:“何时发生的事,你们村里收留了多少这样的人?” 方梅不以为然:“一个多月了,那群叫花子来村里的时候,哭爷爷告奶奶得给全村人磕头希望留下,我们里正就私自做主,留下了那十几个人……小贱人就被我婆婆看上带了回来!” 林玉娘眯起眼睛:“你们里正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流民虽说可怜,却不见得就是良善之人。 前不久就听说过有外来的流民组成了山匪在北陡山西北一带活动,专门对官道上的商队下手,手段极其残忍。 方梅忍不住了:“你在这里瞎掺和啥呢?我要叔替我做主和离!” 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和离了,你能有啥好处?” “和离后你啥都带不走,女儿才三岁就没了娘,还得看后娘的脸色,啧啧啧,还是你婆婆聪明,故意闹这一出让你自己滚蛋!”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朝方梅望去,似笑非笑道:“说不定你就找借口要和离呢,毕竟宋大鹰回来了。” 方梅顿时气得满脸涨红,跳起身指着林玉娘的鼻子吼道:“姓林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就算你那个残废相公回来了,你敢说你没惦记大鹰?” 柳氏正为这大姑子的话感到羞耻,刚要转身就看到丰儿推着一辆独轮车来了,车上坐着一个男人。 她没见过沈溪,但最近几日听到村民们提起林玉娘的那个相公。 又看到这男人眉眼如星,就算身上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裳,也掩盖不料他眼眸中透出的一股天生凌然气势。 柳氏急忙带着两个小姑子去了后院,却有种说不出的紧张感。 她也感到莫名其妙,怎么就对一个秀才如此畏惧? “方梅,你少拿我和宋大鹰的事来说,当初若我愿意嫁他,你以为还有你什么事?哦,对了,如今也没你什么事!你现在可是宋家的媳妇!”林玉娘可不惯着她,反唇相讥。 方梅被气得直哆嗦,胖乎乎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抖动起来。 林玉娘笑了:“你可真有能耐啊,在一穷二白的夫家都能把自己吃成这幅样子,我要是你婆婆,也得想要找理由休了你!” 之前方梅在方家被方母宠得不像话,明明是乡下丫头却偏要当成千金小姐来养,尤其在大嫂过门之后就啥事也不做,娇惯得不行。 她嫁到宋家后的懒惰和嚣张,宋家怕是憋不住了,正好收留了个流民姑娘索性就让方梅自己滚蛋。 第32章 流民的出现 方梅气得直跺脚,却不敢扑过去。 四年前林玉娘忽然要嫁沈溪的时候,她就找过林玉娘。 当时她以为自己长得胖就能狠狠教训一顿她,结果没想到反倒被瘦弱纤细的林玉娘揍得她趴在地上叫娘。 这会子又有林远征在,方梅只能尖着嗓子叫道:“叔,你看看她,只会欺负我!” 林远征还没开口说话,林玉娘就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了。 只是没想到迎上来一双探寻的目光。 “你、你怎么来了?” 不知为何,林玉娘忽然有点心虚,脸颊也微微发烫。 她忍不住瞪向丰儿:“你咋把他带来了?” “姑父他……担心你!”丰儿怎么好说,他这姑父有点村里妇人的脾气,好打听! 忽然,屋子里的方梅冲了出来,张牙舞爪朝着李承谨扑了过去! 她打不赢林玉娘,就要让她这个残废相公破相! 林远征都来不及拦住她,就看着她张开十指朝着李承谨的脸上抓去—— 李承谨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会遭受这无妄之灾。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伸手将她的双手给掰断之际,旁边忽然伸过来一条腿,猛地就将这胖乎乎的女人从腰部一脚踹开! 方梅“哎哟”一声向旁边跌倒,林玉娘紧跟着又是一脚狠狠踩在了她的心窝上,怒道:“你发什么疯,敢挠我相公的脸!” 如今沈溪只剩下那张脸还能看了。 再把脸抓花,她都不想要了! 一旁的柳氏心里顿时舒坦了。 大姑子每次回来都让全家鸡犬不宁。 这一次栽在了林玉娘的手里,真是活该! 林远征走了出来,呵斥道:“玉娘,住手!” 林玉娘却居高临下盯着方梅,眼神恶狠狠道:“有本事冲我来,打我相公算什么东西!” 李承谨本来有点感动,可听了这话怪别扭的。 他可是个男人! 丰儿一脸同情看着他,急忙对林玉娘道:“小姑,我娘还让我去挖点野菜呢,我要回去了!” 急忙就推着李承谨走了。 林玉娘这才松了腿,转身跟了出去。 林远征一脸尴尬看着方勇两兄弟:“先让你妹子在家住几日,让她冷静些再说。” 方梅则直接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太委屈了! 林玉娘凭啥欺负她? 她喜欢的宋大鹰喜欢林玉娘,结果林玉娘还嫌弃,她主动去找宋大鹰却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后来林玉娘嫁了沈秀才,结果不出一个月男人就跑了,她以为自己赢了。 结果没想到四年后她男人回来了,自己的男人却要另娶! 天下怕是没有比她更委屈的妇人了…… 方梅的哭声让全家人都脑壳疼的时候,林远征回了家就训斥自己的女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对她动手就是你的不对!” 林玉娘没敢吭声,陈氏顿时就不乐意了:“那是她活该!” 当初方梅娘还活着的时候,和陈氏就不对付,尤其在沈溪和人私奔之后,方梅娘没少在豹子箐里说三道四,把玉娘贬到了泥地里。 陈氏当时直接冲到方家,狠狠扇了方梅娘几个大耳巴子,她才消停。 “你这妇人!”林远征在家虽然严厉,但却不敢对陈氏发火,“刚才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你闺女把人踹得躺在了地上!” “谁让她要挠我姑爷的脸?”陈氏叉腰怒道,“姑爷如今只剩一张脸了,挠花了你赔啊?” 林远征看看陈氏又看看女儿,再也说不出什么来。 屋外的李承谨:“……” 是不是还得感到一丝庆幸,沈溪这厮出事的时候脸蛋没坏? 林玉娘走出了正屋,看到李承谨还在外面,急忙推着他回到了后罩房。 沈大壮竟然一直在耍弄齐眉棍,小林大林在旁边给爷爷加油。 李承谨看了一眼林玉娘:“……刚才我大致听到了你和那个方氏的谈话……” 林玉娘斜了他一眼:“我怎么觉得你很八卦?” 李承谨神色有些无奈道:“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你说!” “我先问你,方氏的夫家距离豹子箐有多远?那些流民是怎么穿过州府的防卫进入林阳的?那些流民来自何处?青壮年有几成?和北陡山外的那些山匪有没有联系……” 随着李承谨的提问,林玉娘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她忽然起身,又将李承谨推到了正院:“这事得和爹商量。” 林远征听完李承谨的话,微微颔首。 其实刚才在方家听到方梅那东拉西扯的抱怨之际,他已经有了警惕。 北陡山西北侧龙溪沟的山匪存在有几个年头了,朝廷有心无力,就渐渐滋长了那伙山匪的气焰。 而那群山匪最初就是从西北逃难来的流民。 他正准备今晚让他两个徒弟悄悄前往溪口村打探,没想到李承谨竟然也听出了不对劲。 “嗯,溪口村距离豹子箐并不远,我安排人过去打探一下。” 李承谨也不想多管闲事。 但出于上一世获知的各种消息,他不得不将一些突发的事件考虑进去。 毕竟想要自立为王的何止周大和等人? 村子里又安静了好几日,这一天轮到林震岳和沈大壮值夜了。 林玉娘和陈氏提前准备好了他们晚上吃的饼子和水,送到了村口的土地庙里。 土地庙就坐落在村口,刚好给值夜的村民轮班休息。 李承谨让林玉娘推着他,也来到了土地庙。 他四处观察了一下,忽然问道:“溪口村在哪个方向?” 林玉娘朝南边指了指。 “西北边是北陡山,南边过去就是溪口村……” 豹子箐的村尾方向就是北陡山,村口的方向则连接着溪口村。 李承谨皱眉自言自语道:“不会这么巧?” “你说什么?”林玉娘没听清。 李承谨神色凝重道:“你有没有想过,溪口村出现流民的时间太过巧合了?” 林玉娘听懂了他的话。 蒋文博等人出现在林阳的时候,绝对不止他们遇见的日子,一定早已来到林阳。 算算时间,似乎正是蒋文博等人来到林阳之后,溪口村的流民才悄然出现。 而且根据方梅的话,那些流民的人数并不多,也就三四十人,但却不知道那些流民中青壮年占据几成。 林玉娘跺脚:“不行,现在我就要去问她!” 李承谨急忙一把拉住了她:“你别去了,那女人……” 忽然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 那个方梅再跋扈,还能跋扈过林玉娘? 那天他瞧见了,林玉娘无论是骂架还是打架,都远远超出那女人,他还担心个啥? 林玉娘见他说话说了一半,挺讨厌的。 忽然,旁边有个村民叫了一声:“前面有人!” 林震岳立刻吹了声哨子,几个青壮年就手持长刀一脸戒备望向村口方向。 一阵“哒哒哒”的声音传来,一头大黑骡跑了过来。 刚跑到村口牌坊处,大黑骡上就翻下来一个人,浑身是血声音虚弱道:“救、救命啊……” 第33章 屠村 溪口村。 村民们怎么也没想到,他们收留的那些可怜流民,忽然会举刀相向! 之前还表现得孱弱不堪的流民们,这会子全都成了溪口村村民们下地狱的使者。 谁都没想到,这些看上去瘦弱不堪的流民,杀起人来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时间,整个村子惨叫声不断,血流成河。 宋家。 宋田福慌乱地将女儿塞进了方氏藏在床下的箱子,就听到身后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阿、阿芸?” 他望向站在门口的少女。 阿芸一改前些日子那胆怯害怕的神色,一双眼睛极其冷漠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打量待宰的牲口。 旁边忽然传来宋母尖锐的叫声:“你这个小贱人,你敢骗我!” 宋田福就看到自己的娘举着一把菜刀朝着阿芸身后砍了过去—— “嘶拉——” 阿芸却头也没回,手中忽然多出了一柄长刀,正中身后宋母的腹部! “娘!” 宋田福的眼眸顿时就红了,不顾一切冲了过去。 阿芸眼底泛起一丝冷笑,将长刀从宋母腹部抽了出来,毫不费力地就刺穿了宋田福的心窝! 宋田福死死睁着一双眼睛盯着她,难以置信地倒在了地上。 阿芸将刀抽出来,在他身上擦了擦血渍,四处扫了几眼,忽然笑道:“小囡囡,我看见你了!” 她一脸狞笑走到了宋田福和方梅的床下,猛地一下用长刀将箱子挑开—— 从大黑骡背上摔下来的人被抬进了土地庙,有人低低惊呼一声:“他是溪口村的宋耕!” 李承谨和林玉娘顿时神色一凛。 林震岳立刻上前一步简单地帮他包扎了伤口,问道:“溪口村出什么事了?” “……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流民,而是北陡山的山匪!”那人终于缓过一口气,急声道,“林大哥,请帮帮我们!” 距离溪口村最近的村落就是豹子箐。 和溪口村的村民不同,豹子箐的村民基本上都是有身手的猎户。 所以溪口村在突然遭遇袭击之际,宋耕好不容易逃出来就直奔豹子箐,寻求他们的帮助。 “你先喘口气,告诉我溪口村的流民有多少人?”林震岳道。 “有三十四人……”宋耕说到这里,忽然哭了起来,“我们真没想到,那些看上去瘦弱不堪的人竟然是山匪,还有那些弱不禁风的妇人,动起手来比男人还狠……” 林震岳立刻道:“吹哨子召集村里所有的青壮力!” 林远征父子也很快赶了过来,村口前的空地上全是火把。 林远征脸色铁青。 他的两个徒弟之前去溪口村打探过,结果发现那些流民没有特别的举动,就松懈了。 结果没想到今晚出了这么大的事。 溪口村有不少豹子箐的姻亲,那些把女儿嫁过去的人家顿时慌乱起来。 林远征高声道:“我已经让人去通报官府,但官府的人未必就能尽快赶过去,所以我要问一句,今晚有谁愿意跟着我去溪口村救人?” 家中有女儿嫁过去的人家都举了手,还有不少青壮年也义愤填膺,一派热血。 林远征点头:“我点上三十人跟我过去,剩下的人把村头村尾看好了!” “爹,我也去!”林玉娘忽然举手道。 她望向人群里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方梅,心里一阵不是滋味。 虽然讨厌这女人,但她夫家的人是无辜的! 还有宋小花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不知道有没有遇难…… 林玉娘骑上了自家的大黑骡,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弓箭,正准备跟着队伍出发。 “玉娘!”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回头就看到方梅满脸泪水看着她,声音颤抖道:“要是、要是田福还活着,你告诉他,我、我不会再和他闹了……” 只要人活着,他爱娶几个娶几个! 林玉娘深深看着她:“你得庆幸你这一次的任性!” 要不是方梅任性惯了,一有事就往娘家跑,她未必能躲开这次劫难。 林玉娘转身松开缰绳,疾驰冲入了黑暗。 李承谨远远看着她疾驰而去的背影,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冲动。 无论如何,他都要站起来! 林远征留下了林震岳守住村子,带着二儿子和女儿连同村里三十个青壮力朝着溪口村冲去。 待冲到溪口村的时候,他们觉得不对劲。 整个村子连惨叫声都听不见,一片死寂。 林远征额头上顿时爆出了青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家小心,分开三队行动。” 一队人马先进村子,另一队绕向村尾方向进去,第三队从后山往下先潜伏再行动,以免遭遇陷阱。 可是,当三队人马分别进入溪口村之后,就发现整个村子里早已是一片狼藉。 村民的尸体散落在各家各户的院子周围,每家每户养的牲畜全都被洗劫一空,整个村子没看到一个活口。 豹子箐的人有人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林玉娘急忙朝着宋家跑去。 院子里乱七八糟,宋母养的那些鸡鸭鹅猪早已不见了踪影,宋母死在了东院的正屋门前。 林玉娘提着一颗心缓缓走进正屋,就看到了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的宋田福。 一想到宋小花那个可爱的小姑娘,林玉娘心头一阵堵塞。 她急忙四处寻找起来,发现了正屋寝室床底下被打开的一只箱子。 箱子旁边的地上有几道湿漉漉的痕迹。 林玉娘以为是血,结果却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小孩子尿床的味道。 宋小花被人抓走了,抓的时候被吓得尿了裤子。 林玉娘在宋家转了几圈也没看到宋田福的妹妹和寡居的长嫂和十三岁的侄子,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再轻点溪口村那些死亡的村民时,林远征面色沉痛得出了结论:“他们杀光了了村里的十五岁以上的男丁和老人,抓走了年轻妇人和孩子。” 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四周的惨状越发令人触目惊心。 直到快午时,县衙才派来两个神情懒散的衙役。 那两人起初很不耐烦,但在看到现场那可怕的一幕时才慌了。 其中一人道:“此、此事非同小可,我、我们得赶紧回去禀告大人!” 两人很快就跑了,临走前竟然还对林远征道:“你们就先守在此处,等着大人的命令!” 待二人离开之后,有人骂道:“岂有此理!到底谁才是官差!” 林远征却摆摆手,轻声道:“我们先把所有的尸体归拢在一处。” 不管衙门管不管事,溪口村忽然死了那么多人,就必须要一把火全烧了。 否则时间一长,这么多尸体堆积在一处,恐怕会引起不小的疫病。 林玉娘双眼通红,狠狠磨了磨牙:“爹,是不是龙溪沟那群山匪干的?” 第34章 上头不作为 张正河不算是个称职的县令,但听到这令人震惊的消息还是匆匆赶了过来。 来到溪口村的时候,他就看到林远征正带领着豹子箐的村民将尸体全都集中在了村外的空地上,还挖了一个大坑。 他顿时松了一口气,急忙上前道:“林参军,今日多亏你了。” 林远征道:“张大人,此事非同小可。” 张正河看了一眼地上层层叠叠的尸体,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我已经快马加鞭派人通知州府了,那边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龙溪沟那群山匪会如此凶残! 林远征却道:“只不过我怀疑这一次的凶手并非龙溪沟的人。” 不仅张正河惊住了,林玉娘等人也愣住了。 张正河一张脸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林阳县不大,有龙溪沟那群匪贼就已经很让人头疼了。 只不过龙溪沟那帮人队伍就算再大,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而且他们打劫的对象多数是行商的商人,此事不由他管。 但若是再出现手段如此残忍的匪类就麻烦了。 林阳县十年前就遭遇过一次兵患,天怨人怒,令人发指。 可眼前溪口村的惨状怎么越看越像十年前的那次兵患啊。 林远征将宋耕的话转述给了张正河:“……大人应该加强对周边流民的控制,最好让州府派人加强边境的管理。” 张正河苦笑一声:“参军说得对,可你也知道,刘刺史这人……” 说到这里他没继续往下说了。 林远征也听懂了。 钦州刺史刘兆成自己手中没啥权力,整个钦州隶属剑南道,真正掌权之人是卫戍军节度使王建。 张正河见他皱眉凝神,说了一句:“林参军,虽说我是一县父母官,但其实和你一样也就是普通百姓,真正要作为的是上头的人……哎!” 他也是没法。 当初钟成那伙人刚来的时候,刘兆成也下令禁止过流民进入钦州,但后来节度使那边的边防军却不知怎么回事,竟然睁只眼闭只眼任由那些流民进入。 后来还是刘兆成无奈之极跑到王建的府邸下跪祈求,王建才给了他一支老弱病残的队伍,勉强拦住了越来越多的流民进入。 连刺史都如此,他小小的一个县令能做啥? 林远征深深吸了一口气:“先不提这些,我打算先把老乡们的尸体烧了,避免疫病爆发。” 张正河立刻朝他举起大拇指:“林参军,此举甚好。” “但我们还发现,村里的年轻妇人和孩子都被劫走了,此事必须要大人下令派人去救人才行!” 张正河脸颊猛抽。 该死的山匪,杀就都杀光了,怎么还把孩子和妇人抢走了? 尽给他惹事! 被林远征紧紧盯着,张正河又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点头道:“好,我一定会给百姓一个交代!” 但很快他就又愁眉苦脸看着林远征:“林参军,你也知道,整个县衙的衙役加起来不过三十余人,这真要追到龙溪沟去,恐怕有去无回啊!” 林远征神色严肃道:“人手不够就征民兵!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溪口村剩下的人死在山匪手里!” 张正河瞅着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林参军,既然你们村里的人有这个能耐,不如你们先去龙溪沟探探风?” 一直没吭声的林啸天都忍不住了:“大人,你这是不打算救人了?” 张正河立刻板着脸道:“休得胡说!” 他一脸为难对林远征道:“林参军,我已经让人通知刘刺史了,到时候他一定会派人过来,你们若是着急不如自己先去试试,若是不着急就等着州府派人过来。” 林远征冷冷看着他:“你为何不去戍边军试试?” 张正河顿时自嘲一笑:“参军,你太高看我了,连刘刺史都未必能让边防军出动,我一个小小的县令何德何能?” 心里却嘲笑林远征看不清形势。 整个剑南道是节度使王建说了算,他一个县令敢放什么屁? 林远征冷冷看着他:“既然如此,就请大人派人通知各个村落加强防卫。” 张正河笑了:“行,这个简单!”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林玉娘忍不住朝他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林远征却对林啸天道:“你带着大伙儿先把这里的事处理了,我去一趟平远沟。” 王建的一只戍边军就在平远沟,距离豹子箐约十多里处,恰好位于和瞿越交界的边境。 “爹,你刚才都听张正河说了,连刘刺史都没法请动他们的,你去了有何用?”林玉娘道。 林远征笑了笑:“我去找个熟人。” 林远征谁也没带,骑着黑骡就朝着平远沟方向疾驰而去。 林玉娘和二哥带着村民尽快将溪口村的尸体焚烧,直到夕阳西下才筋疲力尽回到豹子箐。 没想到才到村口,她就听到二哥“咦”了一声:“玉娘,你瞧!” 林玉娘正有些无精打采,抬头一看,就看到了坐在独轮车上的李承谨。 他独自一人坐在村口牌坊下面,一双眼眸在看到林玉娘的时候,陡然松了一口气。 旁边有人调笑道:“没想到啊,林家这女婿这次回来转性了?” 周围的人顿时轻松一笑,驱散了昨晚到现在的沉痛。 林玉娘跳下黑骡朝李承谨走去,四处张望了一下:“你怎么在这儿?丰儿呢?” “我让他先回了。”李承谨见她身上沾了不少血渍,忍不住问道,“你受伤了?” “不是!”林玉娘的眼帘垂了垂,声音低了下去,“是那些村民身上的血……” 李承谨见她神色低落,立刻道:“岳父呢?” 四周的人都走了,没见林远征的身影。 林玉娘微微叹气:“待会儿回去和你说……” 她今日实在是累了。 她刚想要将黑骡交给二哥带回去,就听到李承谨道:“玉娘,我想试试骑骡。” 林玉娘:“……” 李承谨道:“我……就是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帮帮你们……” 他只是没敢说,自己的射箭技术还行,只要能够稳坐在马背上,也还是可以对付普通流民的。 但这会子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会弓箭的能力,只能一步一步来。 结果林玉娘冷笑一声:“秀才!你可别没事找事!” 这会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心里就够烦了,他还想骑骡。 她索性懒得管他,再次骑上骡子走了。 至于他怎么来的,自己想办法回去! 第35章 会骑骡了 李承谨半张着嘴,也不知道该怎么唤住她。 林啸天神色复杂走了过来,下了黑骡问道:“你为何要想骑骡?” 李承谨道:“就是在关键时刻还能帮得上忙……” 林啸天犹豫了片刻道:“行,你来试试!” 林玉娘骑着骡走了一会儿,忽然皱眉立刻掉头。 这会子天快黑了,就算有村民开始巡夜,李承谨若是自己回不来也着实有点可怜。 “咦,妹夫,瞧你这样子会骑啊!” 结果,刚走到前面就听到林啸天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此时夕阳西下,斜斜的阳光如同金光笼罩大地。 李承谨已经坐在了林啸天的大黑骡上,身形修长,脊背挺直,夕阳从他脸颊一侧染过,竟给他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好多年后,林玉娘都没忘记这一刻自己内心的震动。 当看到眼前不一样的沈溪时,林玉娘心里像是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在萌芽。 李承谨没察觉林玉娘去而复返,顺手接过林啸天递给他的一柄长刀,动作极其熟稔地挥舞了几下。 林啸天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妹、妹夫,你、你学过舞刀?” 李承谨笑道:“倒也没学过,就是看着岳父这几日在屋后挥舞过,手不觉就痒了。” 林啸天道:“那你可真是有天赋!” 当初他和大哥不知学了多久才能勉强让手指紧握刀柄的。 李承谨心里却在发苦。 他十二岁进入军营习武,十六岁就上战场杀敌,什么样的武器没玩过? 可如今顶着沈溪的身份,他却不能随意展示自己的能力。 憋屈之极! “小妹?” 林啸天忽然就看到了不知何时又悄然返回的林玉娘,又朝骡背上的李承谨看了看,忽然道:“我先把独轮车退回去,小妹你带着妹夫慢慢回来啊。” 说完就匆忙走了。 林玉娘牵着黑骡朝李承谨走了过去,上下打量着他,眯起眼睛:“秀才,你以前可是很瞧不起舞刀弄枪的人!” 这也是之前沈溪瞧不起林家的其中一个原因。 嫌弃他们武夫出身。 李承谨此时对于林玉娘的奚落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不是嘲讽他。 他面色如常道:“再提醒一句,你当以前的我死了!” 林玉娘盯着他,忽然笑出声来:“你可真够可以的啊,诅咒自己都不怕。” 怕? 他都死过一次的人了,怕什么? 林玉娘的心情好了许多,看了看渐渐偏西的日头,转身上了骡子回头道:“你既然如此有天赋,不如随我走一走?” 他虽然上了黑骡也能操控缰绳,但双腿依然无力,无法控制黑骡慢下来的速度,只能慢慢走。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朝前的身影,嘴角微微一咧。 看来这女人也不是那么铁石心肠啊。 他立刻就牵着缰绳跟了上去。 随着黑骡的行走,他很快就适应了。 大黑骡再健壮也无法和战马相比。 他之前早已适应了高头大马,这会子骑在这矮小的黑骡上,反倒十分稳当。 林玉娘好几次回头,发现他竟然稳稳坐在上面,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没察觉自己的表情变得柔和了许多。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朝着村尾处走去。 此时家家户户开始做饭歇息,土路上鲜有人来往。 走出村尾一处狭窄的路口,前方竟然是一片宽敞的长满野草的荒地。 李承谨心里一动,忽然就拉动缰绳朝黑骡屁股上轻轻一抽,速度加快了。 他试了试自己的双腿,大腿根部依然毫无知觉,但却能够出于本能夹紧了骡身,避免掉落。 林玉娘被他突然加速吓了一跳,急忙就追了上去:“沈溪,你疯了?” 李承谨却控制着缰绳,没让黑骡失控,却朝着坡地上方冲了过去。 林玉娘的心都要从嗓子眼掉出来了,急忙加快速度追了上去。 李承谨驾驭着黑骡一直冲到了半山坡,才用手拉动着缰绳让黑骡停了下来。 林玉娘追了过来,发现他安然无恙,立刻跳下来骂道:“你发什么疯?你知不知道出了事会给我增加多少麻烦……” 骑在骡背上的李承谨忽然缓缓回头:“谢谢你,玉娘!” 林玉娘的骂声卡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李承谨看着她那发懵的样子,忽然笑了,指向前方:“你来看看……” 林玉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远处山头正在缓缓降落的太阳。 此时的阳光带着浓烈的金红,将整个山脉染成了一片绚烂。 山林间传来阵阵山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在这一瞬间,林玉娘的心好像都空了,把所有的烦心事抛掷脑后,静静地看着前方稍纵即逝的美景,半晌没说话。 李承谨轻声道:“很美是不是?” 只可惜这样的美景很快就要陷入茫茫黑暗了。 林玉娘不知他心所想,但也情不自禁点了点头:“好久没来看过夕阳了……” 李承谨忍不住回头。 金红光芒将她的脸颊染红,一双眼眸水光潋滟,小巧的鼻梁,精致的唇线,加上那一身红色小袄,竟然让她在这一瞬间变得十分美丽。 看来她很适合穿红色…… 李承谨的脑海里闪现出各式各样精美华丽的裙裳。 若是眼前的女子穿上那些华服,未必就比那些贵族女子差。 很快,绚烂的夕阳渐渐西沉,整个大地渐渐暗了下去。 “走!”林玉娘这才回过神来,想到了还未回来的爹,心情顿时低落了不少。 李承谨跟着她沿着山坡而下的时候,已经适应了黑骡的速度,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回村的路上,李承谨看出了林玉娘心情的变化,也没主动问。 林玉娘憋了一会儿,主动开口了,将在溪口村的事说了。 李承谨的眉头越来越紧。 他竟然忽略了剑南道节度使王建! 王建在上一世虽然镇守西南边陲,但却一直是保持中立状态,直到自己出事好像也没有自立为王或者成和五王合作。 毕竟剑南道远离中原,天高皇帝远,他暗中称王也说不定。 从林玉娘转述张正河的那些话来看,王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上一世钦州被四周的流民和起义军攻克,他也没有及时做出什么措施,手里捏着近十万戍边军无动于衷,反倒让这边的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李承谨问道:“岳父是不是在戍边军有相识之人?” “应该是之前在军中的战友,好像是个百户。”林玉娘知道一些。 但那百户毕竟是戍边军人,未必就会帮到他们。 两人骑着黑骡朝着林家走去,却听到了村子前方传来不少人家的痛哭声。 第36章 郑家军的部下 有几个中年妇人正冲着呆坐在地上的方梅怒骂。 “你明明知道那些流民是山匪,竟然没及时通知我们,我的闺女外孙啊,这可让我怎么活啊——” 一个瘦弱的妇人嚎啕大哭,揪住方梅的衣领不住摇晃。 旁边几个妇人也都朝着方梅啐唾沫:“你倒是随时跑回自己娘家,就不会提醒我家闺女吗?” 方梅平日里嚣张惯了,但这会子却任由那几个妇人打骂,双眼呆滞一动不动。 林玉娘立刻冲了过去,掀开那几个妇人:“你们没脑子吗?她怎么会知道那些流民是山匪?真要知道,她自己的闺女怎么没带回来?” 方梅忽然回过神来,急忙紧紧拉住林玉娘的手:“玉娘,你见到小花了吗?” 前几日方梅回来的时候,一张脸蛋吃得圆润无比,但得知消息才过了短短一天,她的脸颊就瘦了一圈,眼窝也深陷了下去,双眼充满了血丝,憔悴无比。 林玉娘轻声道:“她被带走了,应该暂时没事……” 龙溪沟那群人也不是魔鬼,把人抢走是为了壮大山头。 方梅顿时失声痛哭,狠狠朝自己脸颊扇了几耳光:“我该死!我怎么就只顾着自己跑回娘家,我本该守在那里保护小花的………” “她若真出了事,我也不活了啊——” 方梅刚才一直呆坐着,此时爆发出凄厉哭喊声,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心头沉痛起来。 那几个妇人也各自哭着走了。 林玉娘转身对李承谨道:“我送她回去,要不你先回去……” “不用,我陪你!”李承谨顺手将她手里的缰绳接过,慢慢骑着骡子跟在她们身后。 方梅双眼无神,走得踉踉跄跄,林玉娘好几次想要搀扶,都被她甩开了手。 “我真没用!我真没用!” 她一边走一边咬牙切齿:“早知道我就该一刀杀了那个小贱人!” 林玉娘看着她悲凉的背景,心里一阵发酸。 方家看到方梅被送回来,都松了一口气,急忙将人接进屋子。 林玉娘转身,就看到李承谨静静坐在骡背上看着她。 她接过缰绳和他并行朝林家走去,一路上再也无话。 回到家中,林家人都有些沉闷,吃饭的时候再也无人说话。 几个小孩大概也察觉出了什么,晚饭后都不敢在院子里玩耍了。 直到林震岳关院门的时候,林远征还没回来。 陈氏不由担心起来:“你爹不会有事?” 刚刚想要回房的林玉娘停下了脚步,被她推着的李承谨自然也被迫停了下来。 林啸天道:“我本想跟着他去,爹不让,应该没事……” 听到他话里的不确定,陈氏狠狠瞪了他一眼:“老头子犟,你也蠢!他不让你跟着你就不去了?” 林啸天:“……” 在老爹面前他还能怎么着? 陈氏骂了几声,朝林玉娘他们摆摆手:“你们赶紧回去睡觉,别累着自己。” 林玉娘这才推着李承谨回到了后罩房。 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坐在门槛边,看到两人回来急忙问道:“亲家公还没回来?” 林玉娘摇摇头,安慰道:“平远沟离这里十几里地呢,来回都得一天。” 沈大壮没心没肺点点头,接过李承谨就要进屋。 “等等!”李承谨急忙道,“爹,你今晚带着大林小林睡,我有话要对玉娘说。” 沈大壮嘿嘿笑了两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早该如此了儿子!” 李承谨脸颊猛抽。 这个节骨眼上,沈大壮那脑子想什么呢? 他是想要好好了解一下林远征的过往。 林玉娘倒也没恼,交代两个孩子早睡,就推着李承谨回到了正院的西屋。 她打水让李承谨去洗漱,自己去了正屋。 果然,进去之后陈氏正呆呆盯着床边发愣。 “娘,爹去平远沟来回二十多里地呢,不会那么早回来。”林玉娘道。 陈氏抬起头来,眼睛通红:“我就担心再次发生十年前的那事……” 那时候两个孩子还小,她却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天灾人祸。 林玉娘在她身边坐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娘,这一次有爹和大哥在,村里还有那么多人,应该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她心里却没底。 陈氏道:“你别安慰我,事情来了说什么都没用。” 林玉娘也不知该说什么,陪着她坐了一会儿,陈氏就撵出去了。 “你相公还在等你,赶紧去!” 林玉娘回到西屋,李承谨已经自己撑着身子上了她昔日的那张床,只是床边的水盆被打翻了,洒了一些水在地上。 李承谨有些紧张。 换成以前,她一定要骂自己一通。 但这会儿林玉娘什么都没说,动作利落地收拾了屋子,自己又去灶房烧了水洗了澡才回来。 李承谨注意到,她已经将那件红色细布小袄换下了,头发也洗了,湿漉漉地披在脑后,一张小脸蛋有些苍白。 林玉娘心事重重在床边坐下:“我还是很担心爹……” 李承谨道:“我有些话想要问你。” “说!”林玉娘用一块毛巾擦拭着半干的头发,低垂着头,露出了领口下一截雪白的脖颈。 李承谨急忙将视线收回,开始询问他想要了解的事。 林远征原来在军中竟然是一名参军。 后来拒绝了军中老将的挽留,带着两匹战马作为军功,和儿子退了伍回乡。 李承谨这才惊道:“你爹竟然是郑老将军的部下?” 郑克己可是大周令敌军闻名丧胆的大将! 当年的大周,只要郑家军出现,边境永远是安宁的。 只可惜…… “幸好当年爹退伍了,要不然还会被牵连。”林玉娘显然是知道郑老将军后来的下场,神色黯淡道。 李承谨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他真不知当年父皇是怎么想的,竟然对郑老将军开了刀。 最后倒是把郑家军四分五裂了,可边境也乱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也才刚刚进入军中历练没多久,但也听不少士兵感到惋惜。 说大周若没了郑家军,迟早会亡。 “所以这一次你爹去平远沟找的战友,曾经是郑家军的人?” 林玉娘点头:“是!” 李承谨的心里忽然有股小小的火苗升了起来。 事情这么巧,竟然让他遇到了昔日郑家军的部下。 两人说了许久,李承谨看到林玉娘眼底透出了疲倦,急忙道:“你昨晚就没睡,赶紧休息!” 林玉娘这会子早已眼皮打架,什么都没想就在李承谨身边躺了下去,拉过被子就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睡得很沉,待她醒来的时候,屋外传来了孩子们的叫声:“爷爷回来了!” 她心头一喜,想要起身,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紧紧地趴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第37章 睡觉的习惯 昨晚李承谨怎么也没想到,大林小林睡觉时喜欢往人怀里钻,是遗传自他们的母亲! 林玉娘睡下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一个问题。 沈溪除了新婚之夜碰过林玉娘之外,四年来应该没有和她同床共枕过! 可这会子…… 林玉娘早已疲倦之极,压根没多想什么问题,钻进被子里没几息就睡着了。 不知为何,看到林玉娘那熟睡的面容,李承谨心里涌现出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如果此时躺在她身边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沈溪呢? 他会不会…… 忽然,李承谨的脸色沉了下去。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林玉娘本就是沈溪的结发妻子,就算想要做点什么也属正常。 但他心里怎么就那么的不舒服呢? 李承谨几乎是小心翼翼在林玉娘身边躺下。 一躺下他就闻到了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香。 李承谨自嘲不已。 若是换成以前,这样民间的皂角连他的东宫都进不去。 可此时,他平时的洗漱,身上穿的衣服,用的被褥,全都是用这种最淳朴的皂角洗的。 只不过说起来他也觉得有些奇怪,这味道放在他自己或者其他人身上,压根没啥区别。 但唯独林玉娘的身上,有种混合了皂角香的其他香味。 宫里的女子身上大多数都会用到熏香或者其他香料,香气自然是这种民间皂角无法相比的。 但李承谨却觉得,林玉娘身上散发出来的这种体香是她独特的,完全不同于其他贵族女子身上的香料。 李承谨就是在这样的胡思乱想中也闭上了眼睛。 可是睡到半夜,身边的女人竟然极为自然地就朝他身边滚来,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在了他怀里,和大林小林一样,手臂还搭了过来环在了他的腰部。 李承谨:“……”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发现到身体里升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在惊愕之际,他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 惊愕之余他欣喜若狂! 他还是个正常的男人! 身边的女人压根不知道他的反应,依旧紧紧环抱着他的腰肢熟睡不已。 在这一刻,李承谨的心情极其复杂。 他此时的身体还是沈溪的,但却能够清晰无比感受到怀里柔软的身体。 他忍不住抬手,迟疑了片刻,轻轻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掌心里传来的感觉和他以前在东宫宠幸过的那些女人很不一样。 瘦弱的骨架和结实紧致的肌肉,竟让他十分新奇。 李承谨前半夜都没怎么睡,身体一直绷紧着,小心翼翼尽量不让自己再次发生反应。 可后来他却无奈苦笑。 就算有了本能的反应,但他的双腿依然没有任何感觉,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啊! 李承谨便是在这样复杂之极的胡思乱想中,临近天亮时才微微眯了眯眼。 可没一会儿,他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几个孩子的叫声。 林远征回来了。 他刚想要起身,就发现身边的林玉娘醒了。 李承谨急忙紧闭双眼,装作睡着的样子。 林玉娘在意识到自己睡觉时的姿势时,一个本能就从他怀里跳了起来,下地急忙穿好衣服,急匆匆跑出了房门。 刚跑出去,就看到前院的几个孩子正围着林远征牵着的一匹棕色高头大马转个不停。 “爷爷,这是哪里来的大骡子啊?”小妮好奇地问道。 这时,林家人几乎全都来到了前院,竟然没有人发现林玉娘神色有些慌乱地从西屋出来。 林远征脸上掩饰不住疲倦,但却很有耐心回答孙女的提问:“妮,这不是大骡子,这是枣红马……” “哇!这就是战马?”旁边的丰儿顿时兴奋了起来,忍不住伸手在大马身上摸了摸。 林玉娘发现全家人的注意力全都被枣红马给吸引了,不由松了一口气。 “娘!”角门外匆匆跑过来大林和小林。 小林奶声奶气叫道:“娘,爹还没起床吗?你们昨晚睡得好吗?” 刚才还围着枣红马转的所有林家人,全都齐刷刷地扭头朝林玉娘望来。 林玉娘:“……” 瞬间,她的脸颊像是着了火一般迅速燃烧起来。 “你、你们赶紧进去叫他起床!”林玉娘硬着头皮推搡着两个孩子进了西屋,反手将房门给关上了。 门外传来李氏和王氏轻轻的笑声。 林远征则皱眉盯着西屋的房门看了一会儿,让丰儿将枣红马牵去了后院骡厩里。 林玉娘脸顿时松了一口气,一抬眼却看到了床上已经坐起身的李承谨朝她投来一个遥望的眼神。 大林小林跑了过去:“爹!” 李承谨一眼就看到了林玉娘那张绯红的脸蛋,轻咳一声道:“我好像听到岳父带回来一匹战马?” 这可比大黑骡厉害多了。 林玉娘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大林小林好奇地问道:“娘,什么是战马?” 林玉娘急忙道:“你大表哥带着去了后院的骡厩,你们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大林小林立刻就跑了出去。 林玉娘朝窗外瞥了瞥,两个嫂子已经去了灶房,她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她有点不敢面对李承谨的目光,头也没回道:“我、我去灶房帮忙……” 说完逃也似的溜了。 李承谨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缓缓弯起了一个弧度。 可很快他就发现麻烦了。 他可以自己勉强穿衣服,然后用手强撑着身体下床,直接坐在独轮车上。 可是,之后该怎么出去? 他得尽快让沈大壮帮他做出可以推动的轮椅出来,否则就真真是个废人了。 还好过了没一会儿沈大壮过来了,却极其兴奋地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儿子,我昨晚终于想到了你岳父教我的齐眉棍的招式了!” “我比画给你看……哎呀,这屋子里太小,我得出去找根棍子试试……” 没等李承谨唤住他,沈大壮又没头没脑地跑了。 李承谨:“……” 他这个爹,真是不靠谱! 就在这时,他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平缓的脚步声,接着房门被轻轻敲了敲。 李承谨不知道是谁:“请进。” 房门被推开,林远征肩膀上挎着一只木箱子走了进来。 他走到李承谨身边,神色复杂打量了他一番,将木箱子放下打开了。 李承谨低头一看,双眼顿时放出了一阵阵掩饰不住的惊喜之色。 第38章 不愿女儿受累 林远征带来的木箱子里全是整整齐齐,长短不一的针! 李承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难以置信望向眼前的林远征。 林远征昨夜一夜未眠,脸色有些憔悴,但一双眼眸却犀利无比,冷冷看着他:“既然玉娘已经认同了你,我也不能看着她受累!” 李承谨:“……” 好,他承认自己这副身体对于林玉娘来说是个累赘。 他看到林远征眼底泛着的青色,忍不住道:“岳父,要不您好好休息一日,待精神恢复了再给我扎针?” 林远征冷笑道:“怎么?还担心我手不灵活,扎坏你了?” “倒也不是……”李承谨自嘲道,“反正我如今这样子,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林远征看了他几眼,将他搀扶着躺在床上:“能自己解开裤子吗?” 李承谨点头,将刚穿上的裤子缓缓褪下。 就在这时,房门忽然被推开,林玉娘不耐烦的声音传了过来:“我说姓沈的,你要睡到啥时候……爹,你在做啥?” 林远征扭头皱眉:“就算是你自己的屋子,就这么大剌剌地闯进来?先出去!” 林玉娘朝他身后望去:“你们在干嘛?” 林远征顿时恼了:“让你出去就出去!” 林玉娘没看到李承谨的表情,立刻恼怒地转身出去了。 李承谨:“……” 好家伙,原来林玉娘最怕的还是她爹! 林远征起身将房门从里面栓上,门外的林玉娘:“……” 爹吃错药了? 她急忙去了正屋找陈氏:“我爹怎么了?昨晚一夜未眠从平远沟赶回来,也不休息跑去找沈溪做啥?” 陈氏正收拾着屋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给你相公治腿呢!” 林玉娘愣住了,在旁边坐下:“爹不是说要等些时日?” 陈氏道:“你说你啊,秀才回来都快一个月了,你就没发现他改变了不少?” 林玉娘心里微微一动。 他竟然让自己放下了戒备,昨晚想都没多想就又和他睡在一块儿去了…… 谁知道他有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 陈氏没察觉出女儿的胡思乱想,继续道:“你爹说接下来的日子不太平了,若是咱们家带着这么一个累赘,你说关键时刻要不要扔下他?” 林玉娘愣住了:“爹说不太平?难不成真要打战了?” “哼,朝廷哪一年没在打仗?”陈氏冷笑道,“你大嫂一家在县城里已经听到了风声,说是朝廷又要加三成税了。” “三成?”林玉娘惊得跳了起来,“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陈氏也沉沉叹了一口气:“如今的朝廷还真不想让百姓活了……” 林玉娘惊愕之极,猛地转身就跑:“我找爹去!” 陈氏一把拉住了她:“你爹要给你相公扎针,这会子别去打扰他!” 林玉娘心里那个急啊。 朝廷这可是要逼的民反啊! 一旦重税令下来,龙溪沟那群乌合之众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小花怎么办? 陈氏见她焦急,狠狠一把拍在了她的胳膊上:“没出息,这点事就吓着你了?” 林玉娘被娘这么一拍,心情也渐渐冷静了下来。 “这一次有你爹在,我倒是放心了许多。”陈氏道。 林玉娘看着没心没肺的娘,欲言又止。 “行了,你先去做事,别影响你爹治病。”陈氏见女儿屁股下像是有钉子般,立刻就赶她出去。 林玉娘从主屋出来,就看到沈大壮手持一根齐眉棍,身后跟着大林小林两条小尾巴,朝着西屋走去。 “我要让你们爹瞧瞧爷爷的身手!”沈大壮得意洋洋道。 这几日他十分虚心向丰儿两兄弟请教,终于掌握了耍弄齐眉棍的要领。 林玉娘急忙上前一步拦住了他们:“……早饭快好了,爹你赶紧带着他们俩去洗脸。” 一听说“早饭”二字,沈大壮立刻忘记了要向儿子炫耀,急忙带着俩孩子去后院洗脸。 林玉娘看了一眼被紧闭的门窗,只好抬来条凳坐在了门口。 不一会儿,王氏走了过来:“小妹,快去吃早饭,今早大嫂煎了葱花饼。” 林玉娘朝身后看了一眼:“我待会儿再去吃。” 又过了一会儿,丰儿擦着嘴巴过来了:“小姑,我娘让我叫你去吃早饭呢。” 林玉娘摆摆手:“你来,守在这里。” 丰儿一脸疑惑。 “你爷在里面给你姑父扎针呢,你守在门口。” 丰儿立刻点头,接替了她的位置。 林玉娘去了灶房,沈大壮早已带着两个孩子吃上了。 没多久,林家人都陆续吃了早饭,剩了林远征和李承谨的饼子留在锅里。 这会子,一家人都知道林远征在给李承谨扎针,吃过饭纷纷去了前院,站在西屋面前观望。 陈氏走了过来,将人都轰走:“都该干嘛去干嘛,这有什么好看的?” 就在这时,西屋房门开了,林远征走了出来:“玉娘,他身上的针至少要留两个时辰,你来守着。” 林玉娘急忙就跑了进去。 沈大壮和大林小林也想跟着进去,被林远征拦住了:“亲家公你先去和丰儿练棍,大林小林跟着小妮菱花去摘菜。” 林远征的话在林家就如同圣旨,谁也不敢违抗。 不一会儿人全都散了。 李承谨从胸口一下各处大穴位都扎上了长短不一的银针,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朝着林玉娘望去,连开口都不敢。 林玉娘看着床上如同一个刺猬般的李承谨,忽然忍不住笑了。 看着她笑得灿烂无比,李承谨心里哀怨极了。 该死的沈溪,要是让自己遇到他,一定要让他吃尽苦头! 两个时辰过去了,李承谨早已饿得前心贴后背。 林远征按时过来给他取了针,又交代道:“今日你只能吃点稀粥,待三日后方可慢慢增加稠食。” “你身上的经络未通,我给你扎针后正在慢慢修复,不要轻易下床活动,有什么让玉娘帮你。” 林远征交代完后就走了。 林玉娘给他端来了一碗小米粥。 李承谨一口气喝光后,面带忧色看着她:“我、我想要解手……” 林玉娘脸蛋忽然一红,将床下的罐子递给他:“自己解决!” 说完就出去了。 李承谨急忙用罐子解决了问题,长长吁了一口气。 刚把罐子放下,忽然就感到有一股刺痛从脚底窜了上来,痛得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啊——” 第39章 经络通了 林玉娘急忙跑进屋子:“怎么了?” “我、我……”李承谨感觉到那股刺痛从脚底一直窜向他的上半身,直达百会穴,已经痛得浑身冒汗,说不出话来了。 林玉娘急忙转身朝门口跑去:“爹!爹你快来啊!” 林远征匆匆赶了过来,看到李承谨那痛苦的神色,立刻问道:“哪里不舒服?” 李承谨浑身冷汗,指着自己的脚底,哆哆嗦嗦道:“这、这里到这里……” 林远征忽然笑了:“通了?” 林玉娘反应过来:“他的经络通了?” 林远征道:“我给他检查过,他的骨骼没出问题,是经络严重堵塞导致的下身瘫痪,这会子给他扎了针,经络正在慢慢疏通,他才会痛!” 林玉娘看着李承谨那痛不欲生的模样,问道:“爹你现在帮他止会痛!” “止痛?”林远征斜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那是不是让他经络重新堵上,永远也站不起来?” 林玉娘:“……” 李承谨紧紧咬住牙齿,努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不要……止痛……” 林玉娘:“……” 好心当成驴肝肺了! 林远征看看女儿又看看女婿,忽然笑了:“不能止痛,你要是心疼他,弄些温水给他擦擦身上的汗。” “擦汗能缓解疼痛?” “不能,只不过会让他舒服一下。”林远征说完又走了。 林玉娘脸颊抽搐几下,朝浑身被冷汗浸湿的李承谨看了看,跺跺脚出去了。 李承谨早已无暇顾及其他,全身的力气都在对抗着这股令人头皮都要掀掉的痛苦。 不一会儿,林玉娘端着一盆温水进来了,解开了李承谨的衣服。 当中衣被解开之后,她愣住了。 他胸口处有一道狰狞无比的疤痕,一直蔓延到腰部。 “这是何时伤的?”林玉娘心头一颤,问道。 李承谨早已痛得神志不清,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玉娘第一次看到他这般痛苦的模样,心里像是被什么牵动了一下,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她对他的疼痛无能为力,只能用温热的毛巾给他擦去满身的冷汗。 她的手指带着一些温热,在他冰冷的身体上带来几丝难以形容的感觉。 李承谨浑身颤抖着,忽然双手一拉一扯,将林玉娘整个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林玉娘:“……” 她顿时一阵恼怒,刚想要伸手推开他,就听到他在耳边传来一阵低低的呻吟:“不、不要丢下我……” 林玉娘的手一僵,缓缓放了下来。 站在门外的林远征看到了里面的情形,微微一笑,悄悄掩上了房门。 大林小林蹦蹦跳跳过来了。 林远征立刻就一手牵了一个:“走,爷爷带你们骑马去!” 李承谨醒来的时候,竟然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呆呆看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伸手在大腿上狠狠一掐—— 嗷呜—— 他差点没嚎出狼声! 痛!痛死了! 李承谨脑子里渐渐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顿时从床上坐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用手不断捏着双腿。 腿上传达出来的各种感觉让他欣喜若狂。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玉娘端着一个碗走了进来。 “醒了?”她神色淡淡问道。 李承谨满脸欣喜道:“玉娘,我有感觉了!” “嗯……”林玉娘的脸色依旧是淡淡的。 早就知道了! 昨晚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竟然还、还对她…… 一想到这里,林玉娘的耳根开始发烫,脸上却绷得紧紧的。 李承谨没看到她渐渐发红的耳根,还以为她没听清楚,急忙掀开被子尝试着用双腿下床。 结果没想到他的双腿倒是有感觉了,却无力软弱,“啪嗒”一下就跌在了地上。 林玉娘急忙放下碗去拉他,连拉带拖将他又弄回到了床上:“你这腿经络都堵了大半年了,这会子逞什么能?” 李承谨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残了半年?” 林玉娘没好气道:“我爹推测出来的。” 李承谨忽然发现,此时林玉娘一双手臂依然抱着自己,她那柔软的部位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背部,竟让他有了反应,朝身下望去。 林玉娘顺着他的目光朝下望去—— “啪!” 她反手就是一耳光,怒骂道:“臭不要脸!” 转身仓皇而逃。 李承谨摸着被打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兄弟,神色无奈道:“这可不能怪我啊……” 这是男人的本能啊! 陈氏笑得前俯后仰,用手戳了一下女儿的额头:“亏你还生过两个孩子,这都不明白?” 林玉娘气呼呼道:“早知道他这么不要脸,就不让爹给他治病了。” “你可真是刀子嘴豆腐心!”陈氏朝她翻白眼。 “你也就嘴上嚷嚷得凶,心里不定怎么心疼呢!” 林玉娘一脸扭曲:“我心疼他?我吃了狗屎了我心疼他?” “行了!”陈氏打断了女儿那粗鲁的形容,“这会子他的腿好了,你心里该偷着乐了!” 陈氏已经想好了,待秀才可以下地走路之后,她要跑去小溪村大肆宣扬,让那些当年的红眼病好好看看,沈秀才依旧是她们林家的女婿,谁也别想拆散! 林玉娘无语极了。 “还愣着做啥?”陈氏推搡着她去了西屋,“秀才饿了这么长时间,腿也才刚刚好,要是有个闪失,你是不是还得劳烦你爹?” 林玉娘硬着头皮进了西屋,就看到李承谨已经将衣服穿好了,正双腿搭在床沿,用双手撑着身体,尝试着想要下地。 看到这一幕,林玉娘只好走了过去,搀扶住了他的胳膊:“搭在我肩膀上试试!” 李承谨扭头看着她,没动。 林玉娘被他看得脸蛋瞬间发红,恼怒道:“看什么?” 李承谨嘴角微微一咧,将手腕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用力撑起了双腿。 但还是感到无力之极,走了几步就不行了。 林远征过来了,重新给他检查了双腿:“后日我再给你扎一次,再慢慢恢复肌肉的力量。” “那我要何时可以如常人般走路?”李承谨有些急。 “看你的恢复情况,快的话半个月,慢的话一两个月。” 李承谨心里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同一时刻,龙溪沟。 钟成和赵阔看着眼前一群被捆绑的妇人和孩子,诧异地朝着为首那女娃望去。 那女娃正是昔日被收留在方梅夫家的阿芸。 此时的阿芸,早已一改之前在宋家时的胆小怯懦,脸上透出一股浓浓的戾气。 “这就是你们的投诚书,要加入我们山寨?”钟成对于这队人马感到十分不解。 男人都死光了吗,竟然让一个女娃当首领。 阿芸冷笑一声:“外面还有上百头牲畜,足够有诚意了?” 第40章 山寨的暴乱 钟成和赵阔对视了一眼,道:“来人,去清点一下。”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将外面那些牲畜的数量报了。 钟成和赵阔眼里都闪烁着惊喜,再次望向阿芸的目光就变了。 “阿芸姑娘,你这投诚我们甚是喜欢,但这些妇人孩子的话……” 对于他们来说,可蓄养的牲口比妇人孩子实用多了。 这么多人来到寨子里,每日得耗费多少粮食。 阿芸冷笑道:“看来大当家压根就没想过这些人真正的用处?” 赵阔刚要说话,钟成一把拉住他,问道:“姑娘请说。” 阿芸笑道:“距离这里三十多里的地方,是不是有个戍边军驻扎?” 钟成脸色一僵。 那可是他们最害怕的军队。 阿芸冷笑一声转身看了看那些瑟瑟发抖的妇人,走到其中一人面前轻轻抬起了她的下巴:“这些可是村里年轻且有几分姿色的女子,你说我们把她们的舌头割去扔到平远沟,那些成年驻守边防的士兵会不会动心?” 钟成的脸颊猛抽。 他当年迫于无奈成了山匪,就算打劫商队也鲜有如此残杀性命之事。 也曾从周边贫瘠的村子里抢过一些妇人上山,但也是当成家眷来对待。 如此残忍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可我听说这只戍边军的军纪十分严格,你送去的妇人未必能够让他们上当……”钟成道。 阿芸像是看傻子一般笑了:“大当家想多了,这些人送去未必就是要给士兵当军妓的,而是另作他用。” 被她捏住下巴的妇人浑身颤抖无比,忽然感到脸颊一阵刺痛。 阿芸手里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柄匕首尖端,流淌着一股鲜血。 那妇人被吓得惊恐尖叫,但很快她的嘴巴被捏开,只看到一股鲜血从口腔中飞溅而出,嘴里传来一阵剧痛,顿时痛得晕了过去! 钟成等人被惊得目瞪口呆。 这个疯婆子到底要做啥? “大当家,我先挑十个把人处理了,你想办法连夜扔到戍边军去。”阿芸冷笑道。 钟成脸颊猛抽。 他忽然有些后悔让这群人上山了。 这女人就不是正常人! “要不今日你们先住下?这事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钟成没答应也不敢拒绝,从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 阿芸深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起匕首笑了:“那就等大当家的消息了!” “来人,赶紧带贵客们去后山住下!”钟成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道。 阿芸意味不明笑了一声,扭头走人。 被割去舌头的妇人和其他妇人孩子都被带了下去。 赵阔忍不住挠了挠头皮:“这婆娘可真是凶悍,谁娶了谁倒霉!” 钟成脸色沉了下去,让人守在门口,低声对赵阔道:“二弟,你得去做一件事……”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个叫阿芸的女人不简单,山寨不能留! 他凑到赵阔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赵阔点头道:“明白了。” 留着这样一个祸害在山头,迟早会出事。 阿芸等人被安置在了后山一处偏僻的院子里,面色沉冷。 “主子,咱们现在该怎么办?”一个面目狰狞的男人来到阿芸身边,低声问道。 阿芸环视四周,压低嗓子道:“别急,先看看那姓钟的能不能为我们所用。” “我看那人是个怂包!” “怂包就别想加入咱们……”阿芸比画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男人点头退下去了。 不一会儿山寨里有人过来了:“阿芸姑娘,我家二当家的请你过去一下。” 阿芸眯起眼睛盯着那人半晌,那人被盯得避开了她的眼神。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一会儿就回来。”阿芸临走前环视了一圈,嘴角微微一咧,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被人引路来到了赵阔所在的院子,阿芸瞅瞅里面那些花里胡哨的摆设以及七八个面带敌意盯着她的女人们,轻笑一声走进了屋子。 那几个女人都是赵阔上山后四处搜罗来的姬妾,此时看到阿芸走进赵阔的屋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把门关上!”屋子里传来赵阔粗声粗气的声音。 阿芸转身关了门,将那几个女人的视线挡在了外面。 几个女人急忙就蹑手蹑脚上前,将耳朵紧紧贴在了门上。 “啊——” 屋子里静谧了片刻,忽然传来一声惨叫。 几个女人被唬了一跳。 不对啊,那声音怎么像是二当家的? 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阿芸半边身子全是鲜血走了出来,眯起眼睛盯着那几个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女人:“想活命的话,乖乖听话。” 钟成也不知道赵阔的事办得如何,他心头有些烦躁。 王虎的事还没解决,怎么又跑出来个女煞神。 这要是耽误了蒋文博交代的事情,他可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想要给豹子箐一个突袭,没想到阿芸竟然提前对隔壁的溪口村下了狠手。 这再要想对付豹子箐,恐怕就有点困难了。 县衙平时对他们打劫商队睁只眼闭只眼的,可溪口村那么多条性命没了,说不定就要派官兵来镇压他们龙溪沟了。 真是无妄之灾! 钟成越想越气。 这年头当个山匪都这么难。 正胡思乱想中,忽然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阵惨叫声。 钟成急忙就开门打算冲出去,结果发现门口早就站着一个人。 他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一柄锋利的长刀早已没过了他的胸膛,直穿后背! 钟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看着眼前一脸狞笑的女人,直直倒了下去—— 平远沟戍边军。 康宁成面色冷峻看着刚刚从益州送来的密信。 默默看完上面的内容,看到末尾王建的特有印章时,康宁从额头隐隐爆出了青筋,直接将密信扔进了旁边的火盆。 王建想要明哲保身,不想战队任何一位皇子,于是便只让手下守好边境,其余的事情一概不许插手过问。 要不是林远征前日连夜赶来和他详谈了大半夜,他都不知道自己这只戍边军镇守的这方土地已经开始从内部崩塌了。 忽然,有士兵来报:“大人,刚刚有人将一个不明的麻袋扔到了咱们军营外面。” 康宁成斜斜瞥了他一眼,那人急忙又道:“我们的士兵将麻袋打开,里面是一个被割去了舌头昏迷不醒的妇人。” 第41章 残忍的山匪 林远征又给李承谨扎了两次针,李承谨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他甚至怀疑他这位“岳父”在替女儿出气。 谁让他借尸还魂的原主是个不折不扣的浑蛋呢? 最后连林玉娘都忍不住向自己老爹抱怨:“一定要扎那么多针吗?” 林远征斜她一眼:“怎么?心疼了?” 林玉娘急忙紧闭嘴巴,她可不敢在爹面前混说。 李承谨一张俊脸苍白无比,强忍住全身的疼痛对她道:“我、我没事……” 林远征笑了:“在你们两口子心里,我是不是特别心狠手辣?” 李承谨:“……” 那是一定的! 林玉娘看着李承谨那满是冷汗的脸,只好道:“行了爹,长痛不如短痛,你既然答应要让他尽快恢复成正常人,随便动手!” 说完她斜了一眼李承谨。 要不是这家伙主动要求她爹让他尽快好起来,至于受这么多累吗? 林远征冷笑一声交代道:“你好好看着他,两个时辰后我来取针。” 待他走后,林玉娘将房门掩上,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一脸埋怨:“我爹都说最慢两个月你就能正常走路了,你何必那么着急?” 自找的! 李承谨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睛道:“我有些担心那些山匪……” 这几日从林玉娘的描述中,他得知了溪口村被屠村的残忍程度,忽然想起了上一世的一件事。 当时他刚刚被封为太子,父皇就将一摞奏折扔给了他。 他当时翻阅了一遍后,被一道折子给震惊住了。 当时的云州发生了一起震惊世人的案件。 云州首富,重要皇商之一的陈家被人灭门。 当时将案件呈交上来的则是云州刺史,他恳求朝廷派专人去查此案。 李承谨记得很清楚,他将此事委派给大理寺卿吴绍安处理。 吴绍安立刻带着一队人马去了云州,三个月后案件水落石出。 凶手是陈家家主当年离散在外十几年的庶女。 吴绍安当时呈交了一份详细的审阅记录。 李承谨当时看完之后有好几天都彻夜未眠。 完全颠覆了他的三观。 最后凶手陈家庶女被判以极刑,下大牢秋后问斩。 可就在那年秋季,云州爆发了大规模的起义,起义军直接冲入云州城,陈氏和诸多囚犯逃出大牢,最终下落不明。 但一年后云州附近出现了一只极其凶残的匪帮。 这只匪帮的首领就是陈家庶女陈芸。 陈芸带领那只匪帮四处打游击战,有时候为了物资会假扮成逃难的流民对一些偏僻的村落下手。 而且手段极其残忍,青壮年男丁几乎全都杀光,将年轻有姿色的妇人和孩子掠走,打残之后从西南边境卖往邻国,罪行罄竹难书。 李承谨非常清晰地记得,那个陈芸带领的那只匪帮常年活动的地点就在剑南道! 而云州距离钦州也就只有不到五十里的距离。 他已经开始怀疑对溪口村下手的就是陈芸! 陈芸之所以心狠手辣,和她幼年的经历分不开关系。 一想到吴绍安那份详细的审阅记录,李承谨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坠入深井里的女孩,孤立无助之际却被人从头顶上砸下一块巨石…… “和你说话呢?” 林玉娘见他忽然陷入沉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承谨回过神来:“嗯?” 林玉娘没好气道:“我说那个宋小花,方梅的女儿。” “怎么了?” “你说那么小的孩子,那些山匪抢过去要干啥?”林玉娘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 李承谨没说话。 他不敢告诉她,那些妇人和孩子都会被弄成残疾,然后偷偷卖往邻国。 靠近西南边陲的一些国家,会把采生折割发挥到极致,就为了让那些带着畸形的妇人和孩子多讨要几个钱。 陈芸便是通过偷偷将这些人运往境外牟取利益。 李承谨猛地一震。 戍边军! 西南的戍边军一直镇守边境,一直到夏王开始暴乱之际,有人将平远沟撕开了一道口子,瞿越才会乘虚而入。 陈芸既然要干贩卖人口之事,就一定要穿过边境。 上一世的平远沟的防卫会不会就是陈芸等人悄悄撕开的? 一想到这个猜测,李承谨再次冒出了一层冷汗。 该死! 他有些等不及了,此事得和林远征商量。 “你怎么了?又疼了?”林玉娘察觉出他的不对劲,急忙问道。 李承谨立刻点头:“快,快叫岳父来。” 林玉娘急匆匆去了,不一会儿回来道:“爹出去了,我让丰儿去叫了,你先忍一会儿……” 李承谨重重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忽然望向林玉娘:“岳父认识戍边军的何人?” “你问这做啥?” “我想知道岳父是否能说服平远沟戍边军将领。”李承谨望向她的目光变得冷静无比。 林远征被丰儿叫了回来,一脸不高兴:“还没到两个时辰呢!” “岳父,我有话想要单独对你说。”李承谨强忍住身体上的疼痛道。 林玉娘眉头紧皱:“有什么话不能让我知道的?” 林远征立刻对她道:“你赶紧去一趟方家,方梅昨晚偷偷想要跑去龙溪沟救她闺女,被人拦下了。” 林玉娘一听,急忙转身撒腿就跑。 还不让她知道,那不就是男人的那些事? 谁稀罕听! 她匆匆跑到方家,就听到方家大哥方勇大发雷霆:“你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一个妇道人家跑去龙溪沟,那不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林玉娘还是第一次看到方勇对他妹妹如此大声说话。 一张黝黑的脸都涨红了,气得眼睛冒火。 方梅一脸委屈道:“我、我用自己换小花回来,不行吗?” “我说你小时候是不是豆腐脑吃多了,脑子就和豆腐一样?”林玉娘冷笑道。 方梅瞅了她一眼,狠狠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你来做什么?” “我爹让我来的!”林玉娘理直气壮叉着腰骂道,“你要是真想死那就直接找根树杈吊死算了,别想要祸害家里人!” 方梅顿时就怒了,跳了起来:“你多管什么闲事?我家的事轮不着你管!” “谁管你家的破事!”林玉娘毫不客气指着方勇道,“他是我们豹子箐的好猎手,豹子箐此时正面临危机,你却偏要给你哥没事找事,这事我就管定了!” 方梅脸颊抽搐半天,最终缓缓垂下头,低声哽咽起来:“我、我就是担心小花啊……” 林玉娘翻了个白眼,一把将她拉起来:“你担心有个屁用!你真想要救出小花,我倒有个主意。” 第42章 别牵连家人 “什么?”方梅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林玉娘的手腕,“玉娘,你当真要是救出我家小花,我下辈子,不,这辈子就给你当牛做马……” “得了,就凭你这尿性,事情成了你还能兑现,还不如给我两块细布料子呢!”林玉娘满脸讥讽。 方梅:“……” “那你说,什么办法可以救出小花?”她咬咬牙,将头上那唯一的金钗取下,“大不了我当了给你买布料!” 林玉娘笑眯眯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方梅脸色微微一僵,难以置信:“你当我傻呢?” 林玉娘冷笑一声:“随便你怎么想?不信拉倒!” 说完转身要走。 方梅又急忙一把拉住了她:“那、那你说要具体怎么做?” “简单啊,先要在观音大士面前做出一些诚意来。” “什么诚意?” “喏,你们方家如今母亲也没了,你大哥大嫂就算是你的父母,想要让观音大士相信你的诚意,先得拿出孝顺你父母的姿态孝顺他们。” 一旁的方勇被吓了一跳,刚要摆手说话,就看到林玉娘丢过来一个眼神。 方梅皱眉盯着她:“那要多长时间?” “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大半年。” “大半年?”方梅惊叫起来,“那小花还能被救出来吗?” “所以啊,得看你的行动了!”林玉娘冷笑道,“你可别忘了,我俩小时候在观音庙遇到的那件事……” “行行行,我都听你的!”方梅急忙打断了她的话,神色有些不自在道,“我从今日起就开始孝顺他们。” “孝顺可不是嘴上说的,你大嫂现在正在后院喂猪呢,你不过去接手?” 方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将嘴巴闭上,幽怨地看了林玉娘一眼:“你最好别骗我。” “骗你我还怎么面对观音大士?”林玉娘面不改色道。 方梅也想不到反驳的话,只得去了后院。 方勇顿时松了一口气,刚想要说话就被林玉娘摆手阻止道:“你也别惯着她,她如今这个样子,都是你娘和你们哥俩惯出来的!” 方勇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谢谢你玉娘。” 林玉娘的神色变得有些低沉:“其实我也不知道小花到底能不能被救出来,但只能先给她一个希望了。” 要是昨晚方梅真的溜出了豹子箐跑去龙溪沟,方勇两兄弟一定会追过去。 豹子箐的一众村民也绝对不会坐视不顾跟着去救人,到时候真要和那群山匪对上,不知道会死伤多少。 脑子蠢一点没关系,但别把家人拉下水。 解决了方梅的事,林玉娘立刻就往家里赶去。 没走多久,忽然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张婶?”林玉娘认识这妇人,是和她同嫁到小溪村的张桂花的娘。 “正好遇到你,给!” 张婶一看到她,如释重负般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她,“我刚刚去驿站给我侄子寄东西,驿站的人就把你爹的信让我给你带过来了。” 林玉娘接过那封信,就看到了信封上写着一行字和收信人名字,她只认识其中的一个“林”字,就点点头:“谢谢啊!” 整个豹子箐就他们家姓林。 带着那封信回到林家,林玉娘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一个多月前李承谨让她把沈大壮的画像寄到了京城户部,说是让户部帮忙找人。 难不成这封信是京城来的? 当初她避免杨望年对沈家动手,就将寄信的地址请人写上了豹子箐,留了林远征的名字。 她想了想,将信小心塞在怀里朝家走去。 回到林家之后,她就听到正院里传来陈氏激动的声音:“他爹,你真是厉害啊!” 旁边还有李氏惊愕的声音:“真没想到,爹你的医术竟然这么好!” “爹你能走路了?” 小林的嗓门遗传了自家娘和外婆,特别响亮。 林玉娘心中一惊,急忙绕过影壁朝里走去。 就看到李承谨正在林远征的搀扶下,慢慢一步一步沿着走廊来回走动。 “玉娘你赶紧过来看看,你相公能走路了!”陈氏激动无比,拉着林玉娘道。 林玉娘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是压在她心口一块巨大的石头被搬走了的轻松感。 李承谨走得非常缓慢小心,但却能够从腿部强烈感受到一股力量正在源源不断从脚心涌出。 林远征虽然在搀扶着他,但却神色复杂不断打量自己的女婿。 刚才李承谨和他说得不算多,但他却能够精准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提醒。 有人在打戍边军的主意。 林玉娘走了过来:“爹,我来扶他。” 林远征松了手,让女儿接手。 陈氏见状,立刻道:“行了,看够了都该干啥干啥去……” 立刻轰人。 省得有人盯着女儿和女婿培养感情。 一下子,孩子们被带走,妇人们去了灶房,林远征却进了里屋。 李承谨扭头看了一眼林玉娘:“怎么觉得你有话要对我说?” 和她相处了一个多月,他已经能够很精准地捕捉到她脸上的表情了。 林玉娘看了他一眼:“进去说。” 她搀扶着李承谨慢慢朝西屋走去。 前两日李承谨下床想要走路的时候,她感觉到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是压在她肩膀上的。 但这一次,她感觉到他已经开始调动自己的力量在走路了。 林玉娘轻轻松了一口气。 李承谨看了她一眼:“如释重负?” 可不是如释重负吗? 要知道他这一个月是怎么过的,林玉娘在沈家不但要干农活,还得照顾沈大壮和孩子,加上他这个没用的身子,不知道有多累。 林玉娘冷笑:“也该让你尝尝照顾人的滋味。” 李承谨:“……我会学习。” 林玉娘有些震惊。 他竟然说他会学习照顾人? 要不是他失去了记忆,她都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进了西屋,林玉娘想要把他搀扶到床上,被他摆手阻止了:“我坐一会儿。” 这几天扎针全都是躺着,都得躺出蛆虫了! 林玉娘小心让他坐在了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圈椅上,掩上了房门,从怀里将那封信递给了他:“你看看是不是从京城户部寄来的?” 第43章 万一是陷阱呢 李承谨心中顿时一阵狂喜,接过信封一看,神色微微一僵。 信上只有收信人地址和姓名,却没有寄信人的任何信息。 看着“林远征”三个字,他望向眼前一脸期待的林玉娘:“你确定这信是从京城寄来给我的?怎么收信人是岳父的名字?“ 林玉娘将那日在驿站的事说了:“那时我担心杨家跑去沈家捣鬼,就把寄信人改成我爹了。” 李承谨迟疑道:“但这万一是你父亲的信呢?” 林玉娘见他磨磨唧唧,干脆一把将信夺了过来,“嘶拉”一声撕开了。 李承谨想要阻拦都来不及。 “跟个娘们似的!”林玉娘没好气将信塞给了他,“好好看看!” 李承谨迫不及待打开信纸,却只看到上面寥寥写了一行字—— 速将此人详细信息送往钦州府沈若芩处! 李承谨一直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原处。 他激动得几乎要落泪。 可真不容易啊,沈之书回信了! 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林玉娘也松了一口气:“是户部的回信吗?” 李承谨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这么快?你不是说路上都得一个月左右,现在算下来好像从寄画像到回信也不过一个半月啊?”林玉娘若有所思,眯起眼睛盯着他,“秀才,你骗我?” 李承谨张了张嘴,朝窗外瞥了瞥,压低嗓子道:“我对你说实话,可你得答应我,此事只能我俩知道,不能让第三人知道。” 他也清楚林玉娘那敏锐细腻的心思,想要继续瞒着她有点不太现实。 好不容易趁着治腿的这几日和她拉近了不少距离,再让她生厌可就得不偿失了。 林玉娘皱眉,刚想要说“有屁快放”,忽然想起自己娘提醒过她,少在秀才面前口出“芬芳”,立刻换成了“有……话快说!” 李承谨朝她勾勾手指。 又来这一套! 林玉娘脸上不悦,但却朝他凑近了一些。 李承谨再次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体香,满意极了,低声道:“我怀疑我爹是朝中名门大户的孩子……” 林玉娘朝他看了一眼,脸上的讥讽溢了出来:“这我早就猜过了!” “不,你瞧这回信只有一句话……”李承谨将信上的内容逐一念给林玉娘听,“钦州府沈若岑,这是在州府任职的一位沈家人,你觉得代表什么?” 林玉娘眼睛一亮:“所以,你觉得沈家在朝中真是大户?” “是不是,得带着爹亲自去见一见这位沈若岑就知道了。”李承谨笑道。 近距离看着面带喜色的林玉娘,才发现她的肌肤十分细腻,小麦色的皮肤几乎连毛孔都看不到,带着一种京城贵女所没有的健康和活力。 伴随着她衣领处若隐若现散发出来的淡淡香味,李承谨的手指忍不住动了动。 有种想要揽她入怀一亲芳泽的念头! 李承谨忽然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该死! 他怎么会对别人的妻子动了念头?还是个农妇! 不不不! 他大概是在这穷乡僻壤待长了,看到女人就以为是貂蝉了? 没等李承谨做出反应,林玉娘提前起身往外走去:“我得和爹商量一下,该寻个什么借口带你们去钦州。” 沈大壮若真是京中贵族的后人,那沈家怎么也得给些银子。 如今不管是沈家还是林家,全家人能够吃饱饭就不错了。 若是外界传来的消息属实,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下令加大税收,再加上如今匪祸不断,有了银子就可以做好充足的准备保证全家人的安危。 林玉娘兴冲冲去了主屋找林远征商量去了。 李承谨看着她欢喜雀跃的背影,顿时有种淡淡的失落。 不可能! 他怎能可能对一个生过孩子的农妇产生兴趣? 李承谨脸颊猛抽。 好,就算有点兴趣那也是出于生理本能! 他本就是个正常的男人好不好,对这名义上的妻子有点反应不是正常吗…… 李承谨忽然伸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如今的正事是要让沈大壮和沈家认亲,他才能借助沈家的力量回到京城才是! 待他回到了京城,他还得想办法解决东宫里的那个冒牌货! 李承谨的神色渐渐变得凝重无比。 正屋,林远征皱眉道:“他腿才刚刚好,你就要带着他们父子去钦州瞎折腾个啥?” 林玉娘犹豫了好一会儿,扭头对陈氏道:“娘,你外孙想吃土豆饼了!” 陈氏朝她翻个白眼:“让我走就是了,别拿你儿子当借口!” 待陈氏离开,林玉娘才悄声将沈大壮的事说了:“……如今京城来信让他带着爹去钦州找沈家人,我们得尽快赶过去。” 林远征眉头越皱越深,冷冷看着林玉娘:“你们就没怀疑那封信是陷阱?” “陷阱?” 林远征冷笑一声:“真想要认亲,直接悄悄来亲自见人就是,何必让人去他指定的地点见人?” 林玉娘愣住了。 她还真没想到这一点。 “秀才怎么也没怀疑呢?”她皱眉。 以往李承谨的心眼最多,这一次怎么如此冲动? 林远征道:“此事不宜着急,最近龙溪沟那边有了较大的动静,我们还得万事小心。” 一想起溪口村的惨案,林玉娘渐渐冷静了下来。 如今还真不是外出的好时机。 她忽然发现林远征的神色很不好,有些焦虑也有些担忧。 “对了,刚才秀才单独和你说了啥?” 林远征斜她一眼:“我和他之间的事,你少瞎打听!” 林玉娘:“……那我还把我和他的秘密告诉你了?” “那是你们有求于我!”林远征慢条斯理道。 林玉娘气结:“爹你可真是……狡猾!” 不敢当面叫他老狐狸,小时候可没少挨揍。 “我不狡猾还能保咱家这么多年?”林远征当仁不让。 林玉娘刚想要说什么,就听到自家爹幽幽道:“除了你爷爷……” 父女俩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行了,你儿子不是要吃土豆饼,赶紧做去!”林远征没好气道。 他还有好多正事要做呢。 林玉娘气呼呼走了。 看着她去灶房的背影,林远征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疲惫之色。 刚才李承谨提供了几个关键点给他,他就猜出对溪口村下毒手之人并非钟成和赵阔那两憨货。 若是李承谨的猜测是对的,他还得赶紧去一趟平远沟提醒老康,有人会对戍边军下手。 至于沈家的事,先放一边再说。 他也不会让女儿女婿轻易外出,万一被人胁迫了可就糟了。 林玉娘刚进灶房,忽然就看到二哥一脸急色匆匆从大门跑了进来直奔主屋:“爹!不好了……” 第44章 有人劫狱 林玉娘想要跟出去,却被陈氏一把拉住:“削土豆皮去,你儿子要吃土豆饼!” 林玉娘:“……” 被娘守着,她只好一边削皮一边朝主屋望去。 房门紧闭了一阵,林远征父子出来了。 “爹,发生啥事了?”林玉娘立刻就冲了出去。 林远征皱眉道:“县城的牢房被劫了,宋大鹰不见了。” 林玉娘脸颊猛抽:“谁干的?” “现在还不清楚,县衙昨晚值夜的四个衙役和两个窃贼全都被杀,唯独宋大鹰不见踪影。” 林远征道:“我现在就得赶去县衙,你们好好在家待着。” 父子俩急匆匆走了。 林玉娘一阵心慌,咬牙切齿道:“该死的宋大鹰,还说他和山匪没联系!” 旁边的陈氏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朝西屋努了努嘴。 林玉娘后知后觉望去,才看到扶着门框站在西屋门口的李承谨。 他的神色很凝重,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什么。 林玉娘忽然有点心虚,赶紧进了灶房:“我来做饼。” 她心不在焉将土豆削好,切成细丝,然后用面粉加水和了放在铁锅上烙。 陈氏走了进来瞧了一眼铁锅上不成形的饼子,一脸嫌弃:“面粉放少了,也不放点猪油?” 林玉娘瞅了她一眼,压低嗓子道:“娘,你说他是不是被龙溪沟那伙人劫走的?” 陈氏卷起袖子重新调面糊:“我哪知道……” “你啥都不知道还敢让我改嫁给他?”林玉娘有些生气了,“他和沈溪一样消失了四年,过去这四年都干了啥你也没打听清楚?” 陈氏瞪了她一眼:“那你家秀才过去四年干了啥,你打听到了吗?” 林玉娘:“……懒得和你说话!” 真是让人生气。 不一会儿,灶房里传来一阵煎饼的香味,立刻就吸引了在院子里玩的几个孩子,全都跑进灶房一人抓了一块香喷喷地吃了起来。 林玉娘也端了一只碗去了西屋。 李承谨看着她碗里的东西:“这是何物?” “土豆饼!”林玉娘道,“我刚刚煎的,你赶紧趁热吃。” 李承谨看着焦的焦,散的散不成形的一堆东西,迟疑了一下就吃了。 林玉娘:“……不好意思,刚才没掌握火候,焦了一点。” 李承谨倒觉得这饼子还行,吃了大半。 大林小林忽然跑了进来。 “爹,外婆让我们给你送饼子来了!” 李承谨已经吃了个半饱,才看到孩子手里的土豆饼被煎得两面金黄,还散发着猪油的气息,焦香四溢。 他抬头望向林玉娘。 林玉娘:“……那什么刚才水调得多了些,又忘了放油……哎哟,这粮食不能浪费啊!” 李承谨默默点头。 倒是不能浪费,全喂他吃了。 “我还留在一大半自己吃呢,你少用这种眼神瞧我。”林玉娘道。 陈氏可不惯她,让她自己全吃了。 “娘,刚才爷爷把你做的那些焦饼子全都吃了。”大林很诚实道,“他说不能浪费。” 林玉娘:“……” 沈大壮有时候还是挺不错的。 李承谨笑着对两个孩子道:“爹吃饱了,这饼子给你娘吃。” 林玉娘颇有些惊讶看着他。 “娘,给你!”大林将饼子递给她。 林玉娘顿时笑得灿烂无比:“真是娘的乖儿子!咱们一家人分了吃!” 她立刻就将大林小林手里的两块饼子掰了分成了四份,正好一人一份。 两个孩子很高兴,捧着焦香饼子吃了。 李承谨看着林玉娘递过来的饼子,嘴角微微一咧,接过吃了。 果然,陈氏的厨艺比她女儿好多了…… 林玉娘几口吃了,才对李承谨道:“宋大鹰不见了……” “嗯,我刚才听到了。” 林玉娘:“你觉得会是龙溪沟那伙人干的吗?” 李承谨皱眉缓缓摇头:“不好说。” 关于陈芸的事,他其实了解得不多。 他只知道上一世的这时,她已经被抓入了云州大牢等待秋后问斩。 但这一世却发生了改变,让他心里不安起来。 林远征匆匆赶到了县衙。 一脸愁苦的张正河一看到他,顿时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林参军啊,你得帮帮我啊……” 看着他几乎要老泪纵横,林远征急忙道:“大人先别急,把昨晚发生的事详细说一说。” 张正河这才哆嗦着将昨晚的事说了。 昨晚他在小妾那边喝了点酒就睡了,睡到半夜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急忙起来派人过去,才发现牢房那边出事了。 张正河之前虽然也见过溪口村被屠村的惨状,但这一次惨案直接发生在他的衙门里,距离他的住处只有两墙之隔。 守大牢的衙役被人扎成了刺猬,还有一个连脑袋都没了。 还有和宋大鹰关在一处的两名盗贼,竟然也遭受了无妄之灾,被人用刀钉在了墙上。 他下到大牢深处看到那血流满地的样子,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脑袋悬在了刀口上。 来人如此厉害又凶残,真想要将整个衙门都杀光,他和全家人的脑袋还能保得住? 张正河哭诉道:“宋大鹰这厮究竟在外面惹了什么天大的祸,竟然连累了衙门……” 林啸天斜眼看着他。 之前溪口村被屠村,也没见他有多紧张。 这下火烧到自己家门口了,才感到害怕? 林远征道:“大人是否让人送消息去钦州?此事距离溪口村被屠村时间不长,很大可能就是同一伙人干的。” 张正河点头:“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送信去了,就是不知道刺史大人会不会重视此事。” “刺史大人乃百姓父母官,出如此大事不会坐视不顾,大人且放心。”林远征道,“为了避免歹人再次袭击,还望大人多加强整个县城的戒备。” 张正河张了张嘴,苦笑一声。 整个县衙才不过三十余人,昨晚死了四个,其余都被吓得尿了裤子,关键时刻都是一群银样镴枪头。 林远征父子去了位于县衙半地下的大牢,看到了地上斑驳的血迹。 衙役和盗贼的尸体已经被抬走,但整个牢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林啸天怒不可遏:“这一定是同样一群人干的!” 溪口村那些无辜百姓也是这样被杀的。 这群人不同于其他山匪,他们喜欢虐杀。 林远征忽然看到了牢房某处,不由皱起了眉头。 “爹,发现了什么?” 林远征凝神片刻,摆摆手:“先回去。” 龙溪沟。 宋大鹰目眦欲裂盯着眼前的女人,怒不可遏:“谁让你杀那么多人?” 第45章 女魔头 陈芸一脸平静抱着双臂看着他:“怎么?为了救你,怪我咯?” 她此时已经换上了一套天蓝色细布衣裳,头发也绾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上面包着一块天蓝色的发巾,像极了一个俏丽的农家女。 尤其她反问宋大鹰的眼神,无辜又委屈。 宋大鹰一脸铁青:“我没让你救我!” “我不救你,你就等着姓蒋那条老狗把你们豹子箐屠村,然后逼着你跟着他造反?”陈芸一脸冷笑。 “这和你没关系!”宋大鹰将牙齿磨得咯咯作响,暗暗挣扎了一下,却未能挣脱依然绑在身上的绳子。 “少废些力气,这绳结可是秦大哥亲自打的,除了我和他谁都解不开。” 宋大鹰暗暗环视了四周一圈。 陈芸虽然绑了他,却将他安排在了一间十分华丽的厢房里。 陈芸笑着在斜靠在他身边,柔声道:“大鹰,当初要不是你,我恐怕早就人头落地了呢!” 宋大鹰冷冷道:“和我没关系!” 不过是收人钱财替人消灾而已。 陈芸咯咯笑出声来:“我可是记着你的好的,从云州大牢出来之后找了好久才找到你住这里……” 宋大鹰狠狠闭了闭眼。 他已经知道了溪口村的惨案。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不该把这个女魔头从牢里救出来! “我没想到姓蒋的那条老狗竟然也盯上了你,还设计让你坐了牢。”陈芸冷笑道,“早知如此,我就该先找机会杀了他!” 宋大鹰立刻扭头盯着她:“蒋文博可是晋王的人,你可没那个本事!” 陈芸伸手在他额头上戳了一下:“你可真坏,想要挑唆我去杀他?” 她也清楚自己这群乌合之众近不了蒋文博的身。 而且杀他对自己也没啥任何好处,指不定事后还会被晋王派人追杀,得不偿失。 宋大鹰冷冷道:“你何时放了我?” “放了你?”陈芸又笑了,俏丽的脸上露出了讥讽之色,“放你回去娶那个寡妇?” 她不是很清楚宋大鹰的过去,但从他一次酒后吐露的话语中推测他喜欢村子里某个年轻俏寡妇,却被对方拒绝得透透的。 宋大鹰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幸亏他没对她说过自己喜欢林玉娘,否则这女魔头一定会杀上门去。 陈芸忽然懊恼道:“大鹰,你就不能和我在一起吗?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寡妇?” 宋大鹰想了想道:“她不会乱杀人。” 陈芸没好气笑了:“你也知道,我杀人是无奈之举……” “昨晚要不是我阻止,你是不是打算屠了整个县衙?”宋大鹰冷声道。 “那狗官不该杀吗?” “可你打算连他的家眷也杀了?”宋大鹰怒道。 他从未见过如此恶毒且心狠手辣的女子,连无辜的妇人孩子都不放过。 陈芸耸了耸肩膀:“可我不是没杀吗?要不是为了你,我自然是不会放过县衙所有活物的,包括他们的狗!” 宋大鹰垂眸片刻道:“你在溪口村犯下如此恶行,官府迟早要来抓人的,你最快尽快离开此地。” 陈芸用手指轻轻在他脸颊上扫来扫去:“你要是不跟着我一块儿走,说不定哪天我一个不高兴跑去豹子箐……” “你敢?”宋大鹰目光狠狠扫了过来,咬了咬牙齿。 陈芸忽然咯咯直笑:“怎么?害怕我不小心杀了你的寡妇相好的?” 说完她杵着下巴望向宋大鹰:“所以你最好让我开心些,要不然我真的把豹子箐所有的寡妇都杀了。” 她的话说得轻飘飘的,但宋大鹰却知道她会来真的。 “你别这样……”宋大鹰无奈垂下眼帘,“我答应你就是。” 陈芸顿时高兴地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这样才乖啊!” “来人!” 陈芸满脸兴奋道:“三日后山寨大摆宴席,我要成亲!” 豹子箐。 林玉娘在家里有些心神不宁。 陈氏没好气瞪了她几眼:“好好择菜,我可不想吃到虫子!” 林玉娘皱眉道:“娘,你说大鹰会不会有事……” “他有没有事与你何干?”陈氏一脸冷笑,“你是他什么人?” 林玉娘不敢朝自家娘翻白眼,嘀咕一声道:“都是乡亲,说这话……” “你在这里瞎操心有啥用?”陈氏忍不住朝灶房外院子里慢慢走路的李承谨看了一眼,“你现在首要任务是让你相公恢复正常,别成天惦记别的男人。” 以前想要说服玉娘改嫁,那是以为沈溪这浑蛋死在外面了。 可如今他人不但回来了,还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每天“岳父、岳母”叫得欢快,最关键是能教孩子们读书认字。 这几日李承谨抽空就教孩子们学写字,如今村里好些人家都来打听她这秀才女婿是不是要在林家办私塾呢。 这些天陈氏在村子里走路的胸膛都是挺得高高的。 当初那些讥讽林玉娘的人全都酸溜溜看着她,羡慕她找了个好女婿。 所以,想要脸上有光,家里还得出个读书人才是。 林玉娘惊诧于自家娘对相公的看法,一脸抽搐:“沈溪给你下什么迷魂药了?这么护着他?” 陈氏一脸冷笑:“他对我这个岳母好,我就对他好,怎么了?” 林玉娘无言以对。 自从暂时回娘家以后,李承谨那张嘴就像是抹了蜜一般,不仅对林家任何人都甜,连村里不时来串门的村民都对他赞不绝口。 这男人,还真是会来事。 丰儿和旺儿跟着林震岳从山上回来了,背上背着几只刚打下来的野鸡。 “娘,今晚加点餐啊!”林震岳将野鸡扔进了灶房,“爹和老二还没回来啊?” 林玉娘朝他看了一眼。 林震岳摆手道:“我可啥都不知道,刚回来听村口几个大妈说的。” 陈氏忽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解下围裙道:“我去看看大鹰他娘。” 匆匆去了隔壁。 林玉娘趁机溜了:“大嫂二嫂你们帮我择菜,明日我替你们做饭。” 她从后门出去,悄悄爬到了宋家后院的矮墙上,就听到了屋子里传来宋大娘低声哭泣的声音。 “……大鹰他娘,你别伤心了,大鹰不会有事的。” “这浑蛋不如死在外头,一回来就让人操碎了心!” “也不能怨他,当初要不是玉娘那头犟驴,大鹰能跑出去?” “你别替那浑蛋开脱,你应该庆幸玉娘没嫁给他,如今嫁了这么好的一个秀才,比大鹰强多了……” 听到这里,林玉娘瘪瘪嘴。 好?好像大家忘记了过去四年她吃的苦头了?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你爬在这里做什么?” 林玉娘冷不防被吓一跳,失声惊叫,整个人从矮墙上往后倒了下去—— 第46章 有人偷马 预想当中重重摔地的感觉并未传来,而是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林玉娘忍不住睁眼,就看到了一双带着戏谑的眼眸。 李承谨面不改色问道:“没想到你竟然有爬墙的嗜好?” 林玉娘顿觉脸上一热,急忙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忽然就看到了旁边目瞪口呆的丰儿、旺儿,以及小妮、菱花,还有她两个好儿子! 六个孩子就像是一串小尾巴一样站在李承谨身后,看着林玉娘。 林玉娘:“……” 顿时,对李承谨好心接住她的感激烟消云散。 “谁让你们来这儿的?”林玉娘立刻叉腰,摆出了她当小姑和娘的架势。 声音越大,越能掩盖她的尴尬…… 丰儿结结巴巴道:“是、是姑父请我和弟弟搀扶他跟着你来的……可弟弟妹妹都跟着来了。” “谁在外面?” 矮墙内传来陈氏的声音。 林玉娘脸颊猛抽,狠狠朝李承谨瞪了一眼:“早知道就不该让爹给你治腿!” 有些气急败坏跑了。 身后传来男人意味不明的一声轻笑。 林玉娘匆匆跑回西屋,心砰砰直跳,脸颊烧的慌。 她在梳妆台前坐下,模糊不清的铜镜里透出一张双颊红得娇艳欲滴的脸。 林玉娘哀呼一声,双手捂住脸颊。 怎么这么丢人! 刚才她爬墙的姿势和动作一定很难看,竟然被那浑蛋给看到了…… 好丢脸啊! 不对! 她猛地抬起头来。 她林玉娘为何要在乎一个臭男人的看法? 林玉娘抚着自己渐渐平息下来的胸口,对自己忽然产生的这种感觉感到极为陌生。 为啥她刚刚被他抱着的时候,心跳不仅加快,还有一种说出不的悸动? 这种感觉在新婚之夜的时候都未曾有过,有的只是难受和痛感…… 林玉娘深吸几口气,起身出了屋子。 去了灶房继续帮忙做饭,王氏朝她看了好几眼,欲言又止。 李氏端着刚刚拔了毛的野鸡走进来道:“最近山上的野鸡都没以前肥了……” 她的话立刻转移了王氏的注意力。 “听说不仅咱们豹子箐,连距离北陡山远一些的村民都跑去山上打猎了,今年夏季才刚刚结束旱情,整个林阳县百姓的收成都不好。” 李氏一脸忧色:“我娘家人打听到,很快朝廷就要重新征税了,到了那个时候都不知道大家还能不能吃饱饭。” 豹子箐靠近北陡山,村民们还能不时从山上弄些野味和野菜来填饱肚子,但那些靠种田为主的村民一旦遭遇天灾,收成一低,每年抛掉交给朝廷的粮税,剩余的粮食未必就能让全家人吃饱。 林玉娘深有所感。 小溪村就是这样,她过去那四年全靠辛苦种地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三人全都沉默了下来,眉间渐渐笼罩了一层愁云。 晚饭的时候,林远征父子俩回来了。 吃晚饭的时候林玉娘好几次望向爹,可他脸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始终保持着沉默。 林啸天也不说话,男人那一桌上就只听到沈大壮吃饭发出的声音。 女人孩子这一桌大概因为林远征脸上的表情太过严肃,几个孩子都小心翼翼。 吃过晚饭后,林玉娘急忙追着林远征去了他在正屋左侧的小书房。 林远征皱眉道:“你不去照顾你相公和孩子,成天打听别的男人的事作甚?” 林玉娘被噎到了,半晌后结结巴巴道:“我、我只是……” “宋大鹰的事你别管!”林远征的脸色沉了下来。 林玉娘很明显感受到了爹情绪有些不对劲,也没敢继续追问,急忙退了出来。 她急忙跑去找林啸天,结果她这个原本就不喜欢说话的二哥直接摆手:“啥也别问,我不知道!” 林玉娘:“我啥都没说呢?” “那也别问我!”林啸天神色无奈朝正屋方向努努嘴,压低嗓子道,“爹严令交代过我,不许和你提宋大鹰的事!” 林玉娘脸颊猛抽,狠狠瞪了二哥一眼,赌气走了。 回到西屋的时候,就看到大林小林趴在床上玩耍,林玉娘道:“你爹呢?” “爹爹说,他可以走路了,就不麻烦娘晚上照顾他了,今晚让我们过来陪你。” 她不由冷笑起来。 这浑蛋,腿好了就撤了? 啥意思? 她越想越生气,瞅着窗外骂了一句:“德行!有本事一辈子别进我的屋!” 后院罩房。 沈大壮被林啸天以切磋棍法叫出去了。 李承谨看着林远征脸上那严肃的表情,不由正襟危坐。 不知为何,林远征给他的感觉像极了当年以严厉出名的太傅大人。 林远征缓缓道:“你现在老实回答我一个问题,此事事关重大,希望你不要对我撒谎。” 李承谨急忙点头:“岳父请说。” 林远征一双眼眸锐利无比盯着他:“你过去这四年究竟在外做了什么?” 林玉娘睡到半夜的时候醒了过来,两个孩子紧紧依偎在她身边,睡得正香。 她听着两个孩子发出的均匀呼吸声,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无比。 这才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亲骨肉,臭男人算个什么东西? 就算他再次选择离开自己,她还有两个宝贝呢! 林玉娘翻个身正准备闭眼,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从后院的方向传来。 马蹄声! 林玉娘猛地坐起身来。 有人半夜偷马? 那可是爹爹好不容易从戍边军那边借来的战马! 她立刻起身极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就朝后院跑了出去。 结果就看到一道黑影骑在马背上急速从后院的后门冲了出去。 该死的偷马贼! 林玉娘立刻就朝着骡厩跑去,解开大黑骡就跳了上去,刚想要冲出后门。 “玉娘!” 忽然,一道身影冲了过来,一把拉住了大黑骡:“你要做什么?” “爹?”林玉娘急忙指着后门方向道,“有人偷了你的战马!” 林远征一张脸在月色下黑沉得厉害:“这事你别管!” 他这闺女半夜不睡觉的吗? 林玉娘脸颊猛抽:“那可是康叔借给你的战马?就这么白白被人偷走……” 她忽然疑惑地看着自己爹:“不对,刚才那人是谁?” “你不会派哥哥们半夜出去做危险的事了?”林玉娘惊愕道,“你派谁去找宋大鹰了?” 第47章 天堑 林远征冷冷看着她:“行了,你赶紧回去陪孩子,这事不用你管。” 他牵过大黑骡回了骡厩。 林玉娘看着爹沉冷的脸色,心里有些发怵,不敢再发问。 但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 一夜未眠,第二天一大早醒来的时候,大林小林已经自己起床了。 去吃早饭的时候,林玉娘瞥了一眼男人那一桌,愣住了。 男人桌上只剩下了林远征和林震岳父子。 其余三人都不见了。 林玉娘皱眉望向林远征:“爹,二哥他们呢?” 若是让林啸天去龙溪沟她还能理解,但为何沈溪父子都不见了? 难不成昨晚那人是…… 林远征冷冷道:“我让啸天送他们父子去平远沟了。” 林玉娘惊愕无比:“好端端的为何让他们去平远沟?” 林远征看了她一眼:“你公爹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我看得出来他武力不错,去军营或许还能有点作用。” “沈溪呢?”林玉娘盯着爹,“昨晚是不是他?” 她的口气有些不大好,林震岳皱眉道:“怎么和爹说话呢?” 陈氏也急忙拉着林玉娘坐下,低声道:“你二哥送他们父子俩去军营了,那边有吃有喝,你担心什么?” 林玉娘暗暗咬了咬牙。 她没当场说出昨晚之事,但她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啪!”林远征忽然猛地一拍桌子怒道,“你回娘家就算了,带着孩子也算了,带着你男人和他爹回来算怎么回事?难不成一辈子待在林家?” 林玉娘惊愕无比。 “哇——”小妮忽然被吓得失声一哭。 王氏急忙抱着小女儿就匆匆跑出去哄了。 菱花和大林小林也急忙追了出去。 李氏朝两个儿子使了个眼神,母子三人默默端着碗出去了。 陈氏斜了一眼林远征冷笑一声:“哟,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说完就拉着林玉娘走出了屋子:“咱们去灶房吃,免得被噎着!” 她将林玉娘拉出屋子后低声道:“听娘的劝,这件事你少和你爹去呛。” 林玉娘皱眉刚想要将昨晚的事告诉陈氏,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开口。 但直觉告诉她,昨晚那人就是沈溪! 可,他怎么会骑战马? 上过战场的战马和大黑骡完全不同,没有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怎么可能驾驭得了? 但她清晰地记得,昨晚看到的那人骑马的姿势和动作十分熟稔。 沈溪这过去四年究竟在外做了什么? 林玉娘陷入了沉默。 同一时刻,龙溪沟。 李承谨沿着林远征画给他的路线,顺利地来到了龙溪沟外一处密林。 依照林远征的交代,他掏出了一只鸽哨轻轻吹了几下,五长三短。 不一会儿,身后的丛林里细细簌簌走出来两个年轻男人。 那两人一看到李承谨,瞬间用手中的弓箭对准了他。 个子稍高那人厉声道:“你是何人?怎么会知道师父和我们的暗号?” 李承谨并未下马,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扔了过去:“看了就知道了。” 这匹枣红马帮了他大忙。 虽然此时两条腿走路还是不太行,但骑在马背上他却只需要控制好马匹,就能行动自如。 两人神色警惕快速将信看了,再次望向李承谨的时候眼里依然半信半疑。 “你是二柱,你是黑子?”李承谨朝两人打量。 个子高的叫二柱,另一个肤色黝黑的是黑子。 二柱心里有些不舒服。 师父竟然让他们兄弟俩听从眼前这人的安排,还必须要保证这人的安全。 李承谨也不多废话,问道:“说,这几日你们在龙溪沟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二柱瓮声瓮气道:“自从那伙人来了之后就紧闭山寨大门,我们无法进入。” 不得不说,当年钟成选择在龙溪沟山头上成立山寨还真是得天独厚。 位于北陡山西北侧的山麓,陡峭笔直,上山只有极其狭窄的一条路。 据说那是前朝时的一个村落为躲避战乱亲自开凿出来的一条道路,后来大周朝成立之后那些村民就下了山,这里就成了一片废墟。 钟成捡了一个大便宜,仅带着几十号人就可以守住山头,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也难怪县衙对龙溪沟的山匪无能为力。 就凭县衙那些混吃等死的衙役,谁敢拼了老命来攻打山头。 二柱和黑子受了林远征的委托,根据陈芸等人留下的行踪一直追到了龙溪沟。 但却发现龙溪沟守山头的石门被重重放下,好几天没升起来。 “岳父说,宋大鹰就在里面?”李承谨问道。 两人眼眸狠狠一缩。 啥? 眼前这小白脸是师父的女婿? “好啊,你就是那个抛弃玉娘的狗东西!”黑子咬牙切齿道。 李承谨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我没抛弃她!” 二柱一把拉住冲动的黑子,冷声道:“你闹啥?先把师父交代的事完成!” 等此事了了,他们兄弟俩再“好好”收拾眼前这小白脸! “那就等着他们开门!”李承谨朝二柱看了一眼,“除了这个入口,山头就没有别的出口了?” 二柱道:“这是唯一上山的路,其他的地方全是悬崖峭壁。” 李承谨道:“带我去转转。” 黑子哼了一声。 二柱点头:“随我来。” 两人立刻从旁边的丛林里牵出两头有些老态的战马跃了上去。 黑子朝李承谨瞥了几眼:“没想到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竟然也会骑马?” 就是不知师父为何让这么一个弱鸡过来! 二柱却若有所思。 师父行事从来不会胡来,既然派此人来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承谨装作没听到黑子的嘲讽。 经过这段时间林玉娘的“栽培”,他对于言语上的这些讥讽早已不在意了。 反正骂的又不是他! 三人朝着龙溪沟山头入口的方向走去,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风险,二柱特意选择了距离主山路稍远的一条小径。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二柱勒住缰绳在一处稍平的地方停下了,指着远处的一处悬崖断壁道:“就是那里。” 李承谨惊讶无比。 这里简直就是一座天堑! 四周峭壁直耸入云,除了两座石壁中的那道山缝,根本没有任何可以通往上方的道路。 真想要攻克,只能智取。 李承谨道:“你可知他们多久下一次山?” “我问过山下的村民,他们每个月会下山两次采购物资……上一次大约是十日前。”二柱道。 李承谨忽然皱眉道:“那他们是否有人看到溪口村那些被掠走的妇人孩子?” 第48章 比她更疯 二柱和黑子对望一眼,眼神有些黯淡:“溪口村被屠村的那晚,他们听到了这里不小的动静……” 还有一些妇人和孩子的哭喊声。 但山下的村民遭受山匪的荼毒已久,根本不敢出来管闲事。 “宋大鹰被劫狱那晚呢?” 二柱摇头:“那就没什么动静了,应该只是少数人行事,动静不大。” 李承谨又细细观察着山缝中的石门:“那东西是以前就存在吗?” “我近距离观察过,那应该是后来钟成等人弄的断龙石。”二柱道。 李承谨皱眉。 有这样一道断龙石,再加上这天堑般的关口,就算林远征找来戍边军帮忙,也未必能攻克。 况且林远征说过,戍边军的守卫将军虽然是他的老战友,但所有派兵的兵符却是王建的妹夫在掌管,很难说服戍边军前来支援。 那么,只有智取了。 李承谨在思考之际,黑子忽然凑过来道:“我说秀才,你有啥能耐能救出里面的人?” 二柱皱眉,却并未阻止他表弟对李承谨的讥讽。 他心里也不服气。 师父无端就让他的秀才女婿来插一手,啥意思? 李承谨微微一笑:“我没什么本事!你们也听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黑子呵呵冷笑:“那你来做啥呢?骑马玩儿呢?” 他看着李承谨身下健壮的枣红马,嫉妒极了。 师父竟然把他寄养在老康那里的“大红”给这个废物女婿骑。 李承谨却淡淡道:“你都说我是秀才了,我自然是要好好去和他们谈一谈的。” 二柱愣住了,继而骂道:“你疯了!那伙人不是钟成那群乌合之众,是一群杀人如麻的疯子!” 李承谨却意味深长一笑:“那就要表现得比他们更疯才行。” 山寨里的人正准备着即将要举办的婚宴。 钟成和赵阔的人,被杀的杀,活埋的活埋,剩下三分之一全都投降了。 陈芸在短短几日之内就让整个山寨大换血。 此时,她正盯着新房的布置皱眉。 “主子,整个山寨就只剩下这些红布了,真要全都布置就必须下山去县城购买。”秦大走到她身边低声道。 陈芸叹了一口气:“这会子正在风头上,也不知道断龙石外面有没有藏着戍边军的人,暂时不必去冒险。” “戍边军那边一定会救那妇人,我们就安静地等待消息就是。”陈芸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和宋大鹰的婚礼不过是在等消息的过程中的一剂调味料而已。 如果宋大鹰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她将戍边军撕开一道裂口,将第一批货送出去后再来收拾他。 不仅要收拾他,她还要让宋大鹰亲眼看着整个豹子箐被屠杀,让他亲眼看着喜欢的小寡妇被她的手下玩一遍…… 这就是忤逆她的下场。 想到这里,陈芸浑身舒畅转身走进了关押宋大鹰的屋子。 宋大鹰依旧被绑在床边。 他没想到这屋子里的床边竟然有一双铁制的镣铐。 那镣铐很明显是为女子设计的,此时紧紧扣在他的手腕上,半点空间都没有。 该死的变态! 宋大鹰骂着这间屋子的原主人,尝试了许多次都无法将镣铐解开。 陈芸袅娜地走了进来,笑盈盈望向宋大鹰:“大鹰,明日就是咱们俩的大好日子了,你高兴不?” 宋大鹰瞥了一眼手腕上的镣铐:“你觉得我高兴吗?” 陈芸咯咯直笑:“我都说了,一旦咱们成了亲拜了堂入了洞房,你乖乖成了我的人,我就亲自给你松开。” “那你觉得我这样,怎么和你拜堂入洞房?” 陈芸脸色顿时羞涩,嗔怪朝他打了一下:“讨厌!” 宋大鹰:“……” 让他和这恶魔入洞房,不如杀了他! 但一想到豹子箐的乡亲,他只能先忍着,忍到这女魔头松懈的时刻,他再一刀宰了她! 陈芸忽然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你此时心里莫不是在骂我?甚至还想要找机会杀了我?” 她一张小脸看上去人畜无害,一双清澈的眼眸里却透出一股疯狂。 宋大鹰面色淡淡道:“我没那么想。” 陈芸眯起眼睛盯着他,忽然笑了:“哟,你瞧我都忘了,我该给你准备一件新婚礼物的……” 宋大鹰的眉心猛跳:“你要做什么?” 陈芸用纤细的手指轻轻划过他脸颊上的那道疤痕,柔声细语道:“你真想要对我动手尽管试试,我会让整个山寨的男人一次又一次玩你的小寡妇,让她生不如死……” 宋大鹰眼眸猛缩:“你到底是个什么恶鬼!” 陈芸一脸坦然笑道:“我本就不是人啊!” 宋大鹰被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陈芸道:“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否则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二心,我就拿你的人出气……” 忽然,门外传来下属的声音:“主子,有人在断龙石外面叫嚷要加入咱们。” 陈芸眨了眨眼睛,诡异一笑:“哟,谁吃了豹子胆敢加入咱们?” 说着她就在宋大鹰的脸颊上掐了一把:“你猜是不是有人想要来救你耍的花招?” 看着陈芸离去的背影,宋大鹰的心沉到谷底。 此时他根本不希望任何人来救他,尤其是林家人。 不管谁,落到陈芸的手里就只有死路一条。 不,或许还会生不如死。 宋大鹰此时懊恼自己当时的一时冲动,不该为了获取玉娘的好感去教训杨家人,被蒋文博摆了一道,才会落入陈芸这个可怕女人的手里。 甚至还会连累豹子箐的乡亲。 尤其是林家人。 一想起刚才陈芸威胁他的话,他脊背一阵冰凉刺骨。 陈芸颇有些好奇地从山寨下来,走了一截狭窄的石阶后就听到了断龙石后面传来的嚷嚷声:“开门!我们可是要来投诚的!” “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带来了一件礼物,保管大当家的喜欢!” “此人可是这里少有的秀才,听说和晋王的师爷蒋先生混过……” 陈芸本在哈哈大笑,听到这里忽然愣住了。 蒋文博? 外面这俩憨货抓了蒋文博的人? “打开断龙石!”她眯起眼睛,冷笑道。 秦大忍不住道:“主子,这俩憨货说的未必是实话……” “你们再不开门,我们可就要把这秀才的腿打断了啊!到时候晋王追究起来,就是你们大当家的责任!” 黑子扯着嗓子叫道。 二柱一言难尽看着李承谨。 看来师父的这秀才女婿,比里面那女人更疯! 竟然愿意主动送上门去当人质! 李承谨忽然发出一声惨叫:“有本事你们打死我,我绝对不会告诉你们陈家的聚宝盆在哪!” 第49章 聚宝盆 断龙石里的陈芸:“……” 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脸上如同染上了一层寒冰。 “开门!” 秦大看着她眼底翻滚出浓浓的戾气,急忙朝旁边摆手。 两个山匪一左一右分别启动了石壁两侧的机关,两道极粗的铁链从滑轮上启动,巨大的石门从中间缓缓滑开。 二柱和黑子惊愕无比。 他们以为巨石会被一股强大重力往上抬起或者下沉,却没想到是朝两边分开。 为何刚才一眼望过去,他们没看到石门上的缝隙? 李承谨却微微皱眉。 石门上做了特殊的处理,将缝隙伪造成了天然的石纹,常人一般发现不了。 而这项雕工一般是来自为皇室造陵的匠人…… 还没来得及多想,就看到一个身形袅娜的少女面带一股极浓的阴沉朝他走来。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大汉面色凶恶,手里都端着一柄雪亮的长刀。 石门里侧左右两边分别有两个搭建在石壁上方的哨岗,两个山匪正面色不善用弓箭对准着他们。 李承谨略迅速收回环视了一圈的目光,做出了一副愤怒的神色。 陈芸走到他面前的时候,秦大和几个手下立刻将刀架在了二柱两兄弟的脖颈上。 他们神色警惕环视四周一圈,以极快的速度将三人拽拉进来,身后的断龙石再次轰隆隆阖上。 陈芸抱着双臂冷冷打量着李承谨:“你知道陈家聚宝盆的消息?” 眼前的男人长得倒是俊美,可惜却天生白净,一双凤眼像个女人似的,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李承谨眼神闪烁了一下,迟疑道:“此事我不能随意透露。” 陈芸眯起眼睛盯着他半晌,转身道:“先把他关起来!” 立刻有人上前将李承谨扣了,朝前押去。 秦大皱眉指着二柱和黑子道:“主子,这俩憨货怎么处理?” 陈芸转身打量着两人:“还要我教你?依照之前的规矩来处理。” 说完就走了,压根没把两人放在眼里。 黑子忍不住道:“我们可是来投诚的……” 秦大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脖子,恶狠狠道:“咱们这山寨可不是谁想要加入就能加入的,得经过考验才行!” 二柱和黑子:“……” 李承谨被人强行带走的时候,脚步略有些踉跄,被身后的人踹了几脚:“没用的秀才,腿软得跟鸡仔似的……” 他一下子控制不住,倒在了地上。 陈芸冷冷走了过来,居高临下盯着他,一脸讥讽:“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李承谨颇有些狼狈从地上爬了起来,缓缓揉了揉膝盖。 几个山匪还想过来踹他,被陈芸阻止了:“留着他有用着呢,别弄坏了!” 沿途向山寨后方走去,一路上李承谨的脚步放得很慢,暗中观察着四周的一切。 从断龙石往上被开辟出来一片片菜地,见缝插针种了不少蔬菜,却东倒西歪蔫了不少。 没人浇水施肥。 李承谨眯起了眼睛。 再往后山绕过去便是山寨是大本营。 全都是沿着山壁一侧的巨大石洞搭建出来的各种房舍。 巨大石洞形成了天然屏障,最初逃来这里避祸的人利用这里的优势搭建了简易的房屋。 一些衣着褴褛的妇人面黄肌瘦在屋外带着孩子,看到陈芸等人过来的时候纷纷面露惊恐之色,急忙逃回身后的屋子。 有一些男人被拷上了脚铐在干活,神色麻木冷漠。 而地上还有不少血迹尚未洗去,在阳光下醒目不已。 “秀才,看什么呢?”陈芸忽然用刀背朝他的后脑勺敲了一下,“怎么?可怜他们?” 李承谨默默收回了目光。 很快,他被关进了一间四处透风的破烂屋子,脚上被拷上了一道铁链,拴在了墙壁一侧。 墙壁上飞溅了不少黑红的血液,脚铐下面是一堆散发着臭味的发霉干草,旁边的角落里扔了几个恶臭熏天的罐子。 “你什么时候想好了说出实情,我就让人给你送饭!”陈芸临走前笑盈盈道。 对付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最好的方法就是让他饿肚子。 “哐啷!”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李承谨慢慢收敛了脸上胆小的神色,目光冷冷扫向铐住自己的镣铐,暗暗运气。 陈芸一脸高兴回到了她和宋大鹰未来的新房:“大鹰啊,真没想到老天爷给我送来了一件大礼!” 宋大鹰正担心山寨外的人是豹子箐的乡亲,看到她脸上藏都藏不住的兴奋,皱眉道:“谁来了?” 陈芸刚想要开口,忽然就笑盈盈看着他:“想知道啊,求我啊?” 宋大鹰垂下了眼帘,不再开口说话。 陈芸嗤笑一声,身子软若无骨般靠在他身上:“你就不想知道何事让我如此开心?” 宋大鹰冷笑:“我劝你积点德,以免将来下无间地狱。” 陈芸却饶有兴趣揪住他垂下的一缕发丝道:“真让我下了地狱,我要大闹阎王殿!” 宋大鹰索性不再和她说话,心里却在忐忑不安。 陈芸用手指戳了他的脸一下:“真没劲,我就是想要告诉你……刚才山寨外来了一个秀才!” 宋大鹰眼眸惊愕无比:“秀才?哪里来的秀才?” 千万别是沈溪那蠢货! “你们这十里八乡能出几个秀才?”陈芸冷笑道,“只可惜我暂时不会派人下山,要不然去打听一下这秀才和姓蒋的那条老狗有啥关系?” “你说什么?”宋大鹰越发感到惊异了。 这怎么又扯到蒋文博了? 陈芸见他面色惊愕,轻笑一声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聚宝盆?”宋大鹰有点发懵,这又哪跟哪儿? 陈芸笑道:“宋大鹰,我就喜欢你这一点,没啥心眼!” 但她说话的时候,眼里跳动出一道强烈的火苗。 要不是有人传言陈家有聚宝盆,陈家至于被灭门? 还把这个巨大的黑锅甩在了她头上! 此仇不报,她下地狱都得一把火将阎王殿烧了! 豹子箐。 林玉娘有些失魂落魄,做饭的时候不是盐放少了就是把盐罐子打翻了。 陈氏心疼地跺脚:“姑奶奶啊,你可知这盐多少一两!” 林玉娘低声道:“娘,爹究竟让他去做什么了?他是不是想让沈溪死在外头?” “胡说!”陈氏一巴掌拍在她手臂上,“你把你爹想成啥人了?” 忽然,灶房外的大林小林叫了起来:“爷爷回来了!” “哐啷!”林玉娘丢下锅铲就冲了出去。 第50章 出现疫病 刚刚返回林家的沈大壮,满头大汗,刚刚下了大黑骡就急匆匆问丰儿:“你爷爷呢?” “亲家!” 正屋里的林远征已经听到了院子里的动静,从书房走了出来。 沈大壮大步朝前:“亲家公,康将军特意派我过来一趟,说……” “进屋说话!”林远征看到了从灶房里跑出来的林玉娘,一把将沈大壮拽进了书房,“啪”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林玉娘:“……” 她狠狠瞪着书房的门,立刻转身朝门外跑去。 可她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半个人影。 她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那天夜里,沈大壮的确是被二哥送到平远沟去了,可沈溪呢? 她忍不住狠狠咬了咬嘴唇,转身朝书房走去。 陈氏追了过来,都没来得及阻拦住她,就看到她“啪啪啪”地大力敲打林远征的房门。 “放肆!” 林远征猛地拉开房门怒道:“你的教养哪里去了?” 林玉娘一脸冷笑叉腰道:“你把我相公骗到哪里去了?” 这几日她天天追着大哥二哥询问,那俩家伙一看到她就跑。 可不是有鬼吗? 林远征脸色铁青:“都说了这事你别过问!” 林玉娘却越过他望向身后的沈大壮:“爹,你儿子在平远沟吗?” 沈大壮不敢看她,低头嘟哝了一句:“在、在的……” 林玉娘气结。 真没想到啊,在沈家都是她说了算,结果回了娘家她就做不了主了。 林玉娘刚要反驳他的谎言,忽然就看到沈大壮猛烈地咳起嗽来:“咳咳咳……” “爹,你别装了!”林玉娘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 可没想到沈大壮咳着咳着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林远征大步转身急忙几下点住他身上的几大穴位,厉声道:“快,取针灸盒过来!帮我” 林玉娘也被吓到了,急忙将他的针灸盒取来,动作熟稔地开始点燃硫磺给银针消毒。 林远征取针扎针,动作行云流水。 不出半盏茶,沈大壮睁开了眼睛,猛地吐出一口浓血,才缓过劲来。 林远征立刻道:“你先出去!” 林玉娘也知道爹要给沈大壮检查身子,自己不便在场,转身出去了。 林远征解开沈大壮的衣服,在看到他腰间出现的一块鲜红疤痕时,不由皱眉道:“亲家,你赶紧给我说说,你这两日在军营里都做了一些什么?” 沈大壮胸口舒服了许多,才将这两日的事都说了。 “……一个又哑又疯的妇人?”林远征深深皱起了眉头。 戍边军向来纪律严明,老康从不允许军营里出现年轻妇人,何时会收留这样一个人? 沈大壮才去了不到两日,啥事也说不清楚。 林远征立刻唤来林家两兄弟:“从今日起,你们每日给他用硫磺和艾草熏身子,尤其是腰间那块藓,然后用这个方子熬制汤药,每日三次。” “记住,这屋子只许你们两进入,每次出去的时候也需要净手熏硫磺,晚上就都住在这里,暂时不要和媳妇孩子接触……全家人待会儿也得好好熏艾草硫磺净手!” 听到这话,林家两兄弟顿时惊住了。 “爹,难不成戍边军那边出现了疫病?” 林远征脸色铁青:“我得尽快赶过去,你们两好好守在家中。” 走出屋外他就看到了同样震惊的林玉娘,皱了皱眉:“你在家里好好呆着,哪里也别去……” “爹,我陪你一块儿去军营!”林玉娘毫不掩饰她之前的偷听,“我都听到了,军营里来了一个奇怪的妇人,我比你方便。” 林远征迟疑了片刻对陈氏道:“你去通知村里其他人,最近尽量不要外出,晚间的巡逻也不能断,一旦有情况立刻派人来平远沟找我。” 陈氏平日里大大咧咧,关键时刻脸色凝重点头:“行,他爹你和玉娘放心去。” 林玉娘出发前抱着两个孩子亲了几口:“在家乖乖听外婆的话,娘很快就回来。” 大林乖巧地点头:“娘,我会好好听话的,你见了爹爹告诉他我们很想他。” 林玉娘没接这话,而是朝林远征看了一眼。 林远征脸色极不自在道:“快些,趁着天黑前赶过去。” 父女俩骑上大黑骡就朝着平远沟方向冲去。 二十几里的快马加鞭的话半日就可抵达。 林玉娘骑在骡背上,迎面出来一阵阵初冬的凉风,让她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前方林远征的背影,忽然觉得平日里高大的父亲身形透出一股浓浓的疲倦。 想起这几日和爹的关系,她心头涌起一阵愧疚。 算了,先帮爹解决平远沟的疫病再说,沈溪他…… 自求多福! 父女俩匆匆赶到平远沟的时候,夕阳已经西下了。 康宁成看到他们父女二人赶来,忍不住调侃道:“老林,怎么把闺女带来了,我只不过找了个借口让你亲家回去看看孙子,省得他成天在兄弟们面前夸耀他儿子孙子,弄得大家都想家了……还真是个自来熟!” 林远征却神色凝重不已:“老康,那个哑巴妇人在何处?” “怎么了?”康宁成发现他脸上的表情不对劲,急忙道,“就在军营后方伙房那边,单独给她住在一间小屋里。” “糟了!” 林远征暗叫不妙。 伙房是整个军营重要的地方,被一个身上携带着疫病的妇人这么一污染,整个军营一个都别想逃! “老康,你立刻下令……”林远征跟着康宁成一边走,一边说起了事情的严重性,“沈大壮说他第一天就被人分配给那妇人送饭,应该就是那会子被传染了……” 康宁成越听越觉得胆战心惊:“到底是什么人想要害整个军营?” 一行人匆匆赶往伙房后方,就听到有人发出惊呼声:“你这是怎么了?” “军医呢?赶紧找军医过来!” 康宁成大步跑了过去,就看到有个士兵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不断咳嗽抽搐。 林远征厉声道:“千万不要沾染他的唾沫,大家退开一些。” 那些士兵一听都被吓到了,急忙往后退去。 林远征和林玉娘动作极快,开箱熏硫磺扎针,一气呵成。 几个军医赶了过来,对林远征极其尊重:“林参军!” 康宁成立刻下令道:“从现在开始,所有人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份,凡是身上出现瘢痕或高热,有咳嗽症状的全都集中在一处,由老林带着统一安排……” 林远征立刻对几个军医说了疫病的情况,还立刻说出了具体的防护处理方法。 几个军医都没意见,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 却忽然听到有个人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出来:“咦,咱们的军营何时轮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 众士兵纷纷让开,一个身着绛紫色文官官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一脸冷笑打量着他们父女二人:“附近村子里来的赤脚大夫,想要在这里打秋风,找错地方了!” 第51章 毒计 “谁打秋风?”林玉娘被气到了,“你又算老几?” 她和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急忙赶过来救人,这人说话不经脑子,真是欠揍! 那人没料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农妇竟敢顶撞他,一脸抽搐瞪着康成宁:“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康将军,这等闲杂妇人岂可随意进入军营……” “刘大人,你还知道我是这里的将军?”康宁成冷笑一声。 往日姓刘的狐假虎威在军中装模作样,他也睁只眼闭只眼。 但此时军中发现了疫病,非同小可,他可不会惯着他。 “没听到本将的命令吗?即刻配合林参军将染病的士兵全都集中在一处!”康宁成忽然厉声道,“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本将捣乱,直接拖出去斩了!” 他身后的几名亲兵也立刻抽出了腰间的长剑,齐刷刷目望向刘斟等人。 刘斟被眼前的阵仗吓到了,再望向四周就看到了士兵们不善的目光,顿时打了个哆嗦,指着康宁成道:“你、你敢……” 康宁成直接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刘斟的衣领:“刘大人,你若是不放心这所谓的外人,那我就如你愿!” “来人,将刘大人的床铺直接搬到医疗军营里去,让刘大人日夜盯着!” 刘斟瞪大眼睛:“你、你说甚?” 竟然要让他搬去和染了疫病的士兵住在一起? 岂有此理! 没等他反应过来,康宁成身后的亲兵立刻上前一步将刘斟像是抓鸡仔般抓走。 刘斟急得失声大叫:“康、康宁成,你可知我是谁派来的,你好大的胆子……” “堵住他狗嘴!”康宁成怒道。 刘斟被人蒙住了嘴巴,再也发不出叫声,被拖走了。 林玉娘忍不住拍手竖起大拇指:“康叔威武!” 康宁成冷哼一声:“军营里若是没啥大事,我随便他怎么耍威风,但想要站在我头上拉屎拉尿,他还不够格!” 林远征却看了他一眼:“你就不担心节度使他……” “王大人虽然派他来牵制我,但也不是个蠢人,知道疫病之事也绝对不会刚愎自用。”康宁成摆摆手,“老林,这一次你一定得帮我控制好疫病。” 林远征道:“幸好我从我亲家身上发现了端倪,现在赶过来还可以控制,但若是再晚几日恐怕就麻烦了……” 康宁成若有所思捋着胡须道:“你送你亲家过来还真是及时啊!” 林远征轻笑一声,没做解释。 送沈大壮来军营其实也是变相地保护他,谁知道朝中那封寄来的书信暗藏什么危机? “走,我们赶紧去看看那妇人!” 整个军营的人立刻行动起来,军医们也忙碌了起来。 林玉娘跟着来到了伙房后方的一处堆积杂物的屋子。 林玉娘打开药箱,取出硫磺开始四处熏染,口鼻也用帕巾掩住了,才和林远征小心翼翼进入了屋子。 屋子里黑黢黢的,视线可见之处有一张简易的行军床,上面躺着一个全身蜷缩着的人,几乎一动不动,只听到一阵虚弱无比的喘息声。 林玉娘点燃了屋子里唯一的蜡烛。 火光映照之处,妇人枯黄的一张脸被利器划了几道深深的裂口,眼睑青黑,瘦骨嶙峋,完全看不出她原来的模样。 林玉娘冷不防被吓了一跳,低低惊呼一声:“啊……” 她的惊叫声惊醒了昏睡中的妇人,她缓缓睁开了眼睛。 在看到林玉娘的时候,那妇人忽然眼睛猛地一瞪,然后努力张嘴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叫声:“呜呜呜……” 林玉娘诧异道:“你……” 忽然她失声尖叫:“你是方梅的大嫂?” 确切地说,她是方梅丈夫兄长的遗孀袁氏! 袁氏顿时失声痛哭,伸手想要去抓林玉娘,神色痛苦不已。 “爹,她还有治吗?”林玉娘声音颤抖无比。 看到袁氏这幅生不如死的样子,林玉娘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时的感受。 是什么样的恶魔才会对一个人畜无害的妇人下如此毒手? 林远征道:“你去让老康的人给我们准备两套干净的衣物和手衣,待会儿我们出去身上的衣服就得拿去熏硫磺。” 他有些迟疑道:“你小心些,慢慢解开她身上的衣物,查看她身体里出现的任何异常症状。”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 林玉娘戴上手衣,小心翼翼避开袁氏的指甲,解开了她的衣裳。 “爹!” 当她看到袁氏胸口露出的青青紫紫的瘢痕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 林远征也不顾及男女有别,扭过头来。 一看到她身上那些可怕的瘢痕时,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林玉娘看着袁氏身上的症状,眼泪毫无防备就流了下来。 就算不用爹告诉她,她也看出袁氏不行了。 “先出去!” 林远征拉着女儿出了屋子。 两人立刻用硫磺在周身熏着,洗干净手。 他神色沉重无比对康宁成道:“她就是疫病的源头!” 故意丢一个妇人来军营,就是知道这些军医不会让妇人脱去衣裳检查身体,也就发现不了她身上携带的疫病,自然就不会察觉有人暗中捣鬼。 等士兵们开始出现症状之后再来做预防措施,就来不及了。 好毒的计策! 康宁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该死的,让老子逮到一定让他碎尸万段!” 镇守边境的军队本就是非常辛苦的,竟然有人故意想要让整个军医染上疫病! 林远征想起了沈溪那晚对他说的话,迟疑了片刻道:“先控制好军中的病情再说。” 林玉娘忽然问道:“爹,那她呢?” 林远征看了一眼屋子,沉沉叹了一口气:“救不了了!” 康宁成皱眉:“那该怎么处理?” 早知这妇人是个祸患,之前就不该让人救她! 林远征想了想,神色沉痛道:“我给她扎一针,然后你让人烧了……” 人已经救不活了,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活活被烧死,只能让她走得不要那么痛苦。 林玉娘顿时抽泣起来。 林远征又回到了屋子,看着床上一脸痛苦的袁氏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救出你儿子!” 袁氏这才缓缓放下僵硬的手臂,眼泪从眼角滑落,闭上了眼睛。 林远征再次出屋的时候,袁氏已经没有了生息。 士兵们立刻抬来火油,大火很快就燃烧起来。 林玉娘掩面痛哭。 军营里开始一片忙碌的时候,龙溪沟也忙碌了起来。 陈芸看着刚刚布置好的新房,心里略感不满。 红布还是太少了,喜气不足。 估摸着再等上七八天左右,戍边军一定会乱起来。 到时候他们就能轻而易举带货穿过边境,赚上一笔。 但实际上陈芸的主要目的还不是贩卖这些妇人孩子,她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和瞿越那边做一个交易。 忽然有人高声叫了起来:“走水了!走水了!” 第52章 真正的目的 陈芸赶到的时候,储存粮食的仓库的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陈芸被火光映照的脸上出现了一抹狰狞:“敢在老娘的婚礼前闹事!” 大火不偏不倚烧了整个山寨存放粮食的仓库,没有人搞鬼才怪! 还好大家都担心吃食问题,救火也及时,很快就将仓库的火灭了。 “大当家的,烧了不到三成……”秦大一脸黑灰走了过来。 陈芸眯起眼睛盯着他,忽然反手给了他一耳光:“没用的废物,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弄事呢!” 秦大愣住了:“刚才查过了,是伙房那边的烟灰飘过来烧了外面的干草才起火了。” 陈芸冷冷看着他:“你也就这脑子了!” “刚才在伙房所有人全都拉出来狠狠鞭打,直到有人说出实话为止!”陈芸道。 秦大犹豫了:“这……” 好不容易占据了这么好的一座山头,又收了原来的一些人,兄弟们都期盼着好好过日子呢。 这为了无端的失火鞭打兄弟,有些说不过去啊。 忽然,一柄冰凉刺骨的刀刃抵住了他的脖颈。 陈芸眯起眼睛:“怎么?我这大当家的话不作数了?” 秦大急忙摆手:“没!” 他立刻冲着前方道:“去,把今晚伙房所有人带来!” 李承谨静静躲在暗处,看着伙房里那二十几个厨娘被带了过来。 不一会儿,惨叫声此起彼伏。 他默默看了一会儿,悄然离开。 腿脚还是有些不利索,他只能先找到宋大鹰再说。 借着越来越暗的夜色,李承谨顺着山崖的一侧朝巨大山洞后面的屋子走去。 刚才走了水,这会子伙房那边的厨娘们又遭了殃,好多人全都跑去围观,李承谨反倒有了可乘之机。 对面走来几个山寨的喽啰。 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大当家也真是的,都不许咱们下山采购物资,却要把她的新房布置成皇宫,谁干得了啊?” “嘘,你闭嘴,要是被她听到了,不死也得脱层皮!” “是啊,大当家连新郎官都当成狗一样拴起来,我们又算啥?” “幸好那姓宋的是被关在大当家的屋子里,若真是出什么事,谁都难逃一死!” …… 几个人走了过去,李承谨的身影消失在了旁边的角落。 宋大鹰就是陈芸准备要嫁的新郎? 李承谨一时有些难以消化刚才获知的信息。 之前林远征就猜测宋大鹰和劫狱之人相识。 这会子答案揭晓,两人是老相好! 但为何被当成狗一样栓起来了? 宋大鹰在屋子里听到了外面走水的叫喊声,奋力拽拉着手腕上的铁链,却无法撼动半分。 不一会儿,屋子外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 宋大鹰急忙转身躺下假寐。 一阵缓慢又轻巧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宋大鹰皱眉。 陈芸何时进自己的屋子这么小心了? 他猛地转身,就迎面对上了一双谐谑的眼眸。 “沈溪?” 他大吃一惊:“你怎么来了?” 李承谨却仔细打量着他。 这就是那个被玉娘拒绝的竹马? 听说他在玉娘新婚那日故意灌醉了沈溪,才导致那混球给玉娘留下了两个种? 宋大鹰忽然发现,眼前的沈溪打量他的眼神越来越怪…… 厨娘们发出连连惨叫,浑身是血,却没人招供有人故意纵火。 秦大有些看不下去了:“大当家的,或许不是伙房的人干的呢?” 陈芸忽然想起今日白天来的那三个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狰狞:“交给你那两个憨货呢?” 秦大反应过来,急忙道:“现在应该在薛老头那边……” 薛老头是和陈芸关在云州同一监牢里的犯人。 当时他们带着人劫狱的时候,陈芸一定要人让将这略懂一点医术的薛老头带上,秦大百思不得其解。 陈芸微微颔首。 交给薛老头那边的人,没人可以逃得出来。 薛老头的要求不多,就是要定时给他送药人过来试药。 而且薛老头也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让这些药人生不如死,根本不敢逃。 陈芸忽然道:“那秀才呢?” 秦大道:“他被人拷上脚铐关在屋子里,根本逃不出来的。” 陈芸却不是很放心,转身就朝着关押李承谨的小黑屋走去。 待她走到小黑屋前时,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阵企图挣脱铁链的声响,还伴随着男人的嘶吼声:“士可杀不可辱,我可不是什么狗!” 陈芸嘴角微微一咧,冷笑一声:“这么有骨气?那就再饿上三天三夜好了。” 转身走了。 屋子里的李承谨却微微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天色稍亮,她一定能发现屋子外的铁锁已经被打开了。 陈芸皱眉在山寨转了一圈,把一些看不顺眼的人又抓去好好教训一番,也没能找出仓库失火的元凶。 秦大忍不住道:“大当家,真的是天干物燥啊……” 他为了偃旗息鼓,急忙道:“明日就是你和宋大鹰的大喜之日……” 陈芸笑了,转身道:“秦大,你说得对啊,明日就是我的好日子,我可不能被坏了兴致。” 行啊,那她就去找宋大鹰的晦气,让他好好承受一下这场无妄之火好了。 来到新房的时候,陈芸忽然脸色一变。 守住她屋子的两个山匪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不好!” 陈芸冲进了屋子,转身一脚踹开了里屋的房门。 秦大跟着跑了进来,目瞪口呆。 这些日子像是被狗一样拴在屋里的宋大鹰不见了! 墙壁上留下了两根断裂的铁链,正微微晃动着,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陈芸被气笑了:“好啊,还真会来事!” 她立刻转身怒道:“去薛老头那!” 刚才去过秀才的屋子,确定他没逃出来。 那么放火救人的就是另外两个憨货! 秦大急忙召集人跟着陈芸往山后的方向走去。 匆匆来到一处独立的小院子时,陈芸就看到了院门大开着,里面早已没有了任何人的踪影。 秦大带着人检查了一遍难以置信:“大当家的,你说那俩憨货救人逃走就罢了,怎么把薛老头也带走了?” 陈芸差一点被气得要吐血。 薛老头可是苗疆的毒医! 她好不容易说服老头子跟着她一路而来,结果却被两个憨货劫走了? 所以,那俩憨货到底是来救宋大鹰的还是抢薛老头的? “给我搜!老娘一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陈芸彻底发出了怒吼。 根据暗号提示带着宋大鹰匆匆赶到断龙石处的李承谨,忽然看到了一个双眼紧闭昏迷过去的老头,正趴在黑子背上的。 “他是何人?” 二柱的神色躲闪:“一个有用的人……” 就在这时,后山立刻传来了一阵阵叫声,无数火把燃烧了起来。 宋大鹰急了:“别说那些没用了的,赶紧打开断龙石!” 二柱立刻望向李承谨。 李承谨冷笑道:“我不知道!” 想要利用他来山寨劫人,还不告诉他实情,那大家都别想出去。 宋大鹰双眼圆瞪:“啥?你们不知道如何打开这玩意儿?那咱们都别想活着出去了!” 第53章 成功脱逃 “大当家下令,抓到那俩憨货直接碎尸万段!” 远处传来山匪们叫嚣的吼声。 二柱急忙道:“秀才,不是我不告诉你,师父交代过……” 李承谨冷笑一声:“那大家就全等着待宰!” 宋大鹰忽然一拳就朝着二柱挥了过去:“你他娘的想要死在这里,老子可要活!” 二柱毫不客气和他扭打在一起。 黑皮看到两人打架,立刻扔下了背上的老头,帮着二柱对付宋大鹰。 宋大鹰一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败下阵来,气喘吁吁道:“你们真是不要脸,两个打一个……” 二柱忽然脸色一变,难以置信望向刚才袖手旁观的秀才。 只见李承谨不知从哪里弄出来一柄匕首,抵在了薛老头的脖颈上。 他脸颊抽搐失声叫道:“秀才你可别乱来!” 李承谨冷冷道:“他到底是何人?” 陈芸带着一众人开始对山寨进行地毯式搜索,却没想到人逃到了断龙石处。 陈芸判定二柱黑皮俩憨货根本没那个本事打开机关,让人从山寨后方开始搜索。 “任何一处藏人的山洞和树洞都不能放过!” 火光映照出陈芸那张面目狰狞的脸。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就听到了一阵沉闷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 “断龙石被打开了?” 秦大忍不住惊愕道。 当初他让原山寨的人教他打开那道机关,他都学了好几日。 难不成那两个憨货竟然误打误撞打开了? “杀过去!”陈芸怒道。 她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愤怒。 竟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动手脚! “该死!怎么这么慢?”宋大鹰一边看着从后方源源不断跑来的山匪,双手做出了戒备的姿势。 二柱和黑皮各自站在断龙石两侧,死命压住将断龙石撑开的两根杠杆。 “快!人就在那里!” 有人举着火把从山寨上方往下冲,火光形成了一道长龙。 宋大鹰的脸都僵了。 陈芸这是派出了所有人山匪来追杀他们? 他狠心咬咬牙道:“待会儿你们先走,这女魔头要的人是我,我留下……” 站在断龙石的关口,他能挡一个是一个,不能全军覆没。 “留什么留?”身后传来李承谨的低喝声,“过来背人出去!” 宋大鹰一愣神,李承谨就把薛老头压在了他背上:“你先出去!” 两边正死死压住机关的二柱和黑皮:“……” 随着山匪们越来越接近,断龙石处已经开了大约一个人侧身挤过去的距离。 宋大鹰先将老头从石缝里挤出去,然后自己也跟着挤了出去。 李承谨立刻走到黑皮身边:“我换你,你赶紧出去。” 黑皮懵住片刻,立刻松脚朝二柱看了一眼,急忙出去了。 二柱瞪着李承谨:“秀才,现在咱们怎么办?” 刚才试过了,一旦两人的腿一松,石门就会再次回笼。 李承谨抬头望向两人头顶上方一处石壁:“这原本是四个人合力才能彻底开启的……” 皇陵的修建,往往会在入口处设计一处机关,供最后一名工匠出去,最后再在外面引发机关,让皇陵自动合拢。 这处石壁的设计和皇陵出口处是一样的,但却没有设计最后一道阀门,所有开启全需要人工。 “大当家的说了,抓住了格杀勿论!” 山匪们穷凶极恶的声音越来越近。 二柱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心里却越来越急。 “从现在听好我的话,我们走错任何一步都会万劫不复!”李承谨冷冷道。 二柱咽了咽唾沫,点头:“你说!” 陈芸在火光中,远远看到了站在断龙石两侧的人,立刻笑了:“怎么,还是被逃走了两只老鼠?” 她还真小瞧了这秀才,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竟然和两个憨货联手不仅救走了宋大鹰,还劫走了薛老头。 “大当家,要不要放箭?”秦大道。 陈芸忽然对李承谨产生了兴趣:“不,留下他的性命!” 他有本事混进来放火救人,还能够找到断龙石的机关。 留下来好好调教一番,说不定能为她所用…… “抓住他们,再去追薛老头!”陈芸下令道。 山匪们的速度加快,朝着断龙石下方冲了下去。 陈芸看着越来越近的两人,势在必得露出了一抹狞笑。 她倒要看看秀才落在她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就在她的人即将要靠近之际,忽然就看到两人动作一致松开了机关,转身朝石门缝隙跑去。 陈芸愣住了。 这两人是不要命了? 断龙石两侧的机关必须要同时四人在不同的位置按下,才能让断龙石顺利打开。 如果不启动两侧石壁上方的机关,这两扇门就会出现一个不倒翁的现象,直接快速合拢,将所有的活物砸成肉酱! 石门外的宋大鹰、黑皮:“……” 两人不约而同闭上了眼睛。 山匪们也全都惊呆了。 这两人是在自寻死路? 陈芸脸颊猛抽。 石门快速合拢,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两人死定之际—— 四道速度极快的细小物件朝着四处机关击去! 正在快速合拢的石门立刻减缓了合拢的速度,恰好给了李承谨和二柱逃离的时间。 陈芸眼睁睁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减缓合拢的石门中,再次回神的时候,“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刚才那减缓的速度是如何造成的? 二柱浑身冷汗躺在石门前,有种死后余生的感觉。 黑皮跑了过来将他搀扶起来,一言难尽望向李承谨。 “快打开石门,追出去,格杀勿论!” 石门里传来陈芸气急败坏的吼声。 “快!” 黑皮立刻从旁边不远处的树林里牵出来三匹马。 二柱将依然昏迷不醒的薛老头拦腰搭在马背上,黑皮跳上了另一匹马,两人立刻绝尘而去。 宋大鹰:“……” “发什么愣?快上马!”旁边传来李承谨的声音。 宋大鹰一回头就看到了已经翻身上马的男人。 “秀、秀才,你、你何时会骑马了?” 还是一匹高头大马! “再废话,你就留下和那女人洞房!” 石门在身后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宋大鹰再也不敢耽误,立刻跨上了李承谨的后背。 平远沟。 临时的医用军营被搭建了起来,在康宁成的命令之下,凡是感到身体不适的全都被送到了这里。 几个军医立刻忙碌了起来。 “老赵,你看这像不像鼠疫?” “有点像,但却不太一样。” “这可怎么办?” “放心,林参军是林御医唯一的嫡传弟子,他应该可以治这病……” 被迫看着军营里那些身上出现不同瘢痕的士兵,刘斟脸颊猛抽。 还真有疫病? 他们口中提到的林御医是不是昔日那位传说中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神医? 第54章 疫病元凶 林远征正在给出现瘢痕的士兵扎针,头也没回道:“艾柱!” 一只手立刻将一只艾柱递了过去。 林远征一看,顿时怒道:“怎么不点燃就递过来……刘大人?” 刘斟看看手里的艾柱:“哦,还要点燃啊?” 林玉娘刚才正忙着,这会子急忙接过艾柱点燃后小心插在了银针上。 林远征见刘斟依然停在原地,傻愣愣地看着他,不由皱眉道:“刘大人,要不你去旁边歇会儿?” 刘斟看着林远征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忍不住问道:“昔日那位救了先皇好几次的林御医,真是你师父?” 林远征手上的动作微微一滞:“嗯!” 刘斟顿时大喜:“大夫,那你能不能抽个空去帮我看看我儿子……” 林远征忽然打断了他:“刘大人,你看到了如今军营里的情况,你若是有病人要治,将人接来此处。” 刘斟脸色僵了僵。 很快几名士兵过来,对刘斟道:“刘大人,康将军下了军令,谁敢耽误林大夫治病,立刻以违反军令处置!” 刘斟眼神晦暗不明朝林远征看了看,随后离开。 林玉娘皱眉道:“爹,我觉得那人看你的眼神不对。” “不管他,先治病!”林远征神色冷冷道。 林家父女带着军医等人忙碌到下半夜,才被康宁成劝说去休息了片刻。 林玉娘一觉醒来后天色大亮了。 起身后走出专门给她准备的屋子之后,她得知林远征早已起身又去了医疗军营。 她胡乱吃了点伙房送来的食物,立刻又进了大营。 快接近午时时分,军营里身上出现瘢痕的士兵全都得到了控制。 林远征浑身虚脱坐在了地上。 林玉娘看着爹那憔悴又疲倦的脸色,心疼极了:“爹,你快去休息一会儿……” 林远征却问道:“现在几时了?” “午时已过了。” 林远征沉默了片刻道:“玉娘,你现在赶紧回豹子箐去。” 林玉娘惊讶不已:“为啥?” 她跟着他过来不就是为了给他帮忙的? 怎么忽然让她赶回去? 正纳闷之际,忽然营帐外传来了一道急切的声音:“师父!师父!” 林远征紧蹙的眉头顿时舒展。 林玉娘看着匆匆跑过来的两人,愣住了:“二柱、黑皮?” “你们俩不是回老家了?” 两人没想到在军营里会见到林玉娘,顿时开心不已。 “玉娘,好久不见,你越发长的……” 黑皮急忙凑近她笑道,就听到林远征冷冷道:“人呢?” 二柱一把将黑皮往旁边一拉:“就在外面呢!” 林远征立刻大步出去了,林玉娘狐疑不已,匆匆追出去后就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老头子像是麻袋一般被扔在了地上。 二柱走了过去,用脚踢了踢:“我们审问过了,这老头弄了一种类似鼠疫的疫病给了陈芸那疯婆子!” 林玉娘大吃一惊。 疫病是被人为制造出来的? 林远征立刻道:“抬去那边关押战俘的黑屋子去!” 看着二柱和黑皮轻车熟路将人带走,林玉娘后知后觉道:“爹,他们俩一直都待在这里?” “不完全是!” 林远征忽然看了看天色,神色凝重不已:“你赶紧赶回豹子箐,我担心有人要朝豹子箐下手。” “那这里呢?” “你刚才也听到了,刚才那老家伙是制造疫病的元凶,有他在我们很快就能解决疫病!” 林玉娘还想要问什么,林远征道:“快去,按照二柱他们俩赶来的时间,龙溪沟那伙山匪这会子一定往豹子箐赶去了。” 林玉娘惊呆了。 她往回赶的时候,身下的大黑骡已经被换成了一匹个头稍小的战马。 身后还背着康宁成给她准备的一套弓箭,还有数百名临时挑出来的士兵。 二柱和黑皮也在其中,紧紧护在林玉娘左右朝着豹子箐方向冲去。 林玉娘心急如焚。 真没想到,爹爹竟然安排沈溪去龙溪沟救宋大鹰了! 宋大鹰既然被救出来,二柱和黑皮口中的“女魔头”一定会气急败坏冲到豹子箐进行报复性的屠杀! 林玉娘气得想骂人,但爹爹不来军营给士兵们治疫病,又怎么能够借出康宁成这上百的士兵支援? 一行人焦急无比朝着豹子箐方向冲去,却刚刚拐入距离豹子箐还有数十里的一处山崖,就听到了旁边不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一阵喧哗。 陈芸气急败坏指着那处陌生的山林怒道:“给我放火烧山!” 她本打算不管宋大鹰逃往何方,她都要屠了豹子箐。 但没想到不知是两人共骑一匹马跑不快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每一次在岔路口前就会看到两人的身影。 陈芸等人就被带着拐了弯,朝着北陡山最险峻的北面奔去。 直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 这二人分明就是故意带着他们绕圈子,把他们引向豹子箐相反的方向。 李承谨手持缰绳,时缓时快,带着宋大鹰朝着北向而去。 宋大鹰早已被冷汗浸湿全身。 从龙溪沟下山之际,他就发现沈溪这厮骑马的速度很奇怪,一会儿快一会儿慢,有时候是直接将他整个人暴露在山匪面前。 好几次身后的山匪箭矢射来,直接擦着他的后背掠去。 他怀疑沈溪故意的! “你到底要带着我去哪儿?”宋大鹰几乎是嘶吼出声。 李承谨同也没回冷冷道:“等待援兵。” “哪里来的援兵?”宋大鹰几乎歇斯底里起来,“秀才你刚才是不是故意的?你故意想要让人射我的背?” 李承谨冷笑一声:“射死你对我有何好处?” 宋大鹰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秀才你……” 话没说完,他忽然就闻到了一股燃烧的气息,扭头一看顿时惊住了:“陈芸这个疯子!” 一道火光从山脚窜了起来,沿着山脊顺风而上。 此时正处初冬,西南地区的山林普遍干燥。 山匪们都不需要火油,随便点燃地上的枯枝都能引发山火。 陈芸看着渐渐蔓延升起的火焰,发出了一阵阵疯狂的笑声:“敢挑衅老娘的底线,你们找死——” 忽然,一支携带着凌厉风声从后面急速飞窜出来的箭矢,正正地射中了她的后背! 第55章 什么地方空了 陈芸怎么也没想到,她才是追捕猎物的猎人,怎么会被人偷袭? 她难以置信艰难地扭头朝身后望去。 远远地,她看到了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年轻妇人,面色沉冷,手中的弓箭再次发出迅疾的箭矢,朝着山匪群中射去。 陈芸听到身边传来不少山匪的惊呼声。 她难以置信,整个身子往下倒的时候,眉心间再次被第二支箭射中! “阿芸——” 旁边的秦大目眦欲裂,急忙朝她跑去紧紧抱住了她,失声痛哭:“阿芸,阿芸——” 哭声还未发出,一支犀利的箭矢飞射过来,刺入了他的脖颈! 山匪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遭遇伏击,而且对方竟然还是身着军装的士兵! 陈芸带着的那群人是从云州各地召集而来的流民山匪,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再加上龙溪沟投降的那群人,越发溃不成军,死的死,逃的逃。 “哥,瞧那个疯婆子!”黑皮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林玉娘下了马走到了陈芸和秦大身边,看着两人死前的模样,微微皱眉:“这女子就是他们的大当家?” 黑皮立刻献殷勤一般将陈芸犯下的罪行说了出来。 没想到她能带着伪装成流民的山匪屠了溪口村,还能取代原有龙溪沟的山匪对戍边军下手…… 随着山火越来越猛,二柱立刻道:“黑皮,带着人快灭火!” 一百多士兵立刻开始用树枝扑打渐渐蔓延的山火。 林玉娘下了马一把拉住二柱:“你确定我相公和宋大鹰往这上面逃了?” 二柱点头:“那疯女人追不到我和黑皮,只能追他们……” 林玉娘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内心的愤怒。 这么大的事,爹和沈溪这货竟然瞒得她死死的! “沈溪!” 林玉娘走到一处高地,朝着山腰方向大叫一声。 但很快,她就叫不出来了。 天干物燥,山火被大风一吹,立刻顺着山崖处迅速蔓延。 滚滚浓烟伴随着大火弥漫四周,黑皮捂住口鼻叫道:“不行了,咱们得赶紧撤!” 二柱朝林玉娘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林玉娘看着被山火包围了的山崖,沉沉叹了一口气:“下山!” 此时在路上将陈芸等人劫杀,他们就没有了后顾之忧,要再次上龙溪沟的山寨营救被囚禁在里面的无辜百姓。 再次骑上马之后,林玉娘神色复杂向身后不断蔓延的山火看了看,心情沉重不已跟着二柱等人朝着龙溪沟方向而去。 迎面吹来的寒风伴着风沙迷了她的眼,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不知为何,她心里像是被一箭穿心一般,鲜血直流,痛得厉害…… 来到龙溪沟后,众人发现断龙石大开着,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林玉娘诧异道:“不是说有机关的?” 二柱的神色有些复杂,迟疑道:“应该是沈秀才最后那招让这机关毁了……” 他也不是很清楚沈溪是怎么让断龙石在最后关键时刻打开的,他当时就听从了沈溪的命令,数到三就不顾一切往外冲,后面断龙石怎么开他再也无从知晓。 这会子,他发现断龙石后面那处机关彻底被毁,这处天堑就再也没有了用处。 很快,带着人冲在最前方的黑皮匆匆跑来了:“哥,玉娘,你们赶紧随我来。” 林玉娘看着山寨后方那处天然形成的石洞,惊诧不已。 很快,他们就跟着黑皮来到了一处有着数道台阶的下方石洞。 石洞一眼望去黑黢黢的,但林玉娘却闻到了一股子极其难闻的恶臭。 火把被点燃后,众人倒抽一口冷气。 一群衣衫褴褛面色枯黄的妇人和孩子神色惊恐地望向山洞口的人,发出低低的哀嚎声。 “全都被割了舌头……”黑皮神色沉重无比。 没想到陈芸带着人去追赶他们之际,剩下的山匪竟然穷凶极恶将留在山上的妇人和孩子全都割了舌头! 林玉娘按捺住胸口熊熊燃烧的怒火,后悔刚才不应该一箭将陈芸射死,应该留她一条性命,让她也遭受相同的罪! “清点一下人数,带着所有人下山。”二柱面色沉痛道。 林玉娘刚要转身,忽然想到了什么,大步朝着山洞放下跑了下去,失声颤抖叫道:“小花?小花?” 她已经认出其中有一部分妇人是溪口村的村民,那宋小花呢? 忽然,一个沙哑着嗓子的年轻少女失声痛哭,怀里抱着一个女孩,身后跟着一个男孩,朝着林玉娘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宋秀娥……”林玉娘认出了这少女,再望向她怀里昏昏闭眼的女孩,不是小花又是谁? 林玉娘一把接过孩子,宋秀娥就双眼一翻倒在了地上。 “溪口村被劫走的妇人和孩子原本有三十二人,但活着的只剩下了十九人……” 陈氏面色沉痛不已。 被从龙溪沟救出来的妇人和孩子暂时被安置在了豹子箐。 但除了溪口村的村民,还有三十几妇人孩子是被龙溪沟以前的山匪劫去山寨的。 她们中有的孩子就是那些山匪的,有的是靠近北陡山北面一些偏僻村庄里的孩子。 林远征依然留在了军营,林震岳两兄弟就接手了此事,立刻派人去通知张正河,又安排附近有亲戚关系的村民来接人。 方梅披头散发冲了过来,看到小花之后,一把紧紧将她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宋秀娥醒过来看到了方梅,立刻跳起来朝她扑了过去,拼命厮打。 方梅不敢还手,只死死护住怀里的女儿,任由小姑子闹腾。 林玉娘浑身疲惫,上前一把拉开了宋秀娥:“如今人都回来了,你至于如此?” 宋秀娥不能说话,却目眦欲裂比画着什么,眼泪汹涌而出。 林玉娘皱眉:“你说,都是因为方梅,那个陈芸才会如此报复溪口村?” 方梅的眼神有些躲闪。 林玉娘大致也明白了一些。 陈芸本就伪装成流民来到溪口村,被宋母看中想给儿子当妾室。 以方梅这样的性格如何能容忍? 陈芸暂时忍住了方梅的恶气,待时机成熟立刻下令屠了整个村子。 李氏急忙紧紧抱住愤怒无比的宋秀娥:“妹子你听我说,此事虽然方梅有错,但我听说那个叫陈芸的妇人本就是个疯子,她甚至把人为制造出来的疫病悄悄送到军营里去了……” “就算你嫂子不对她如何,她也不会放过溪口村的。” 宋秀娥扑进李氏的怀里失声大哭。 她被劫去山上的这半个多月,过得生不如死。 为了护住侄女和侄子,她委身了不止十个男人…… “砰砰砰!”方梅忽然重重在她面前磕头,哭道,“小姑,是我对不起宋家,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们……” 二柱和黑皮带着士兵们返回了平远沟,林玉娘浑身疲惫坐在了门槛边。 陈氏这才寻了个空问道:“你相公人呢?” 第56章 回来了 陈氏问出这话后,忽然看到林玉娘一脸颓丧倒在她的肩膀上。 鼻息扇了扇,眼眶泛红,嘴巴半张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氏顿感不妙,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声音颤抖着问道:“是不是……出事了?” 林玉娘再也坚持不住,伏在陈氏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李氏和王氏都愣住了,虽不清楚李承谨的情况,却也从林玉娘失态的表情看出了什么,都感到心酸不已。 大林小林跑了过来,看到娘哭也放声大哭起来。 小妮和菱花看到小姑和弟弟哭,也跟着哭了起来。 丰儿和旺儿也红了眼眶。 林玉娘哭了好一会儿,才抬起眼声音哽咽道:“我公爹他还好吗?” 负责照顾沈大壮的丰儿急忙点头:“幸好爷爷发现及时扎了针,他身上的瘢痕渐渐少了,开始恢复体力,不过爹不让他回军营,让他留在咱家好好养病……” 林玉娘心里难受,抱着两个孩子大哭了一场。 陈氏见状急忙带着她回了西屋,又给她喂了一碗安神药,她才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大亮。 林玉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想起那熊熊燃烧的山火,心里紧得厉害。 四年前沈溪无故消失,她当时的心情只是愤怒,却从未有过这样的难受,就好像心里有什么东西空了一般。 她觉得,那是她在心疼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之前压根不知道自己的爹还活着,未必对沈溪有感情。 但这会儿父子三人相处了近一个月的时间。 大概因为血浓于水的缘故,两个孩子对沈溪特别亲近。 可如今,沈溪再次没了,两个孩子能受得了吗? 林玉娘越想越难受,缓缓起身下了床。 “爹,你再说说你们是怎么从大火里冲出来的?”窗外忽然传来小林那稚嫩清亮的嗓子。 林玉娘:“……” 难不成她睡得太久,脑子睡昏了,开始产生幻觉了? 还是她在做梦? 林玉娘忍不住伸手在大腿上掐了一把—— 疼!!! 她猛地冲出了房门,就看到外面一群孩子围着的那个人! 林玉娘呆愣在原地。 不可能! 那样大的山火一直蔓延到山崖,他怎么逃出来的? “娘,爹爹回来了!” 大林朝着林玉娘跑了过来,小手拉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爹正在跟我们说他骑马从山火里冲出来的故事呢……” 林玉娘呆呆朝前方的男人望去。 男人身上穿着的是以前的粗布旧裳,袖口处还补了几处补丁,一副农家人的打扮。 但他那双清冷的眉宇间,却在望向她时流动着一抹她以前从未见过的光芒。 林玉娘正想要开口。 李承谨却朝她笑了:“听说你将陈芸一箭穿心,这么厉害?” 大林极其骄傲道:“是啊,我娘可厉害了!” 李承谨忽然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女中豪杰!” 林玉娘一张脸蛋瞬间变得滚烫发红。 自从林远征退伍回家,她就开始跟着爹哥哥们进山打猎,不知不觉就练就了一副好身手。 豹子箐的人都知道,她也从未觉得自己有本事,只是多了一个吃饭的手艺罢了。 “哎哟,我想起来了,咱们今日要吃葱油饼,丰儿你带着弟弟妹妹去摘葱,你们俩跟我去灶房。” 陈氏朝李氏王氏使了个眼色,几个妇人急忙将一群孩子带走了。 前院只剩下林玉娘和李承谨二人。 林玉娘觉得尴尬无比,怨念娘在多管闲事。 她缓缓走下台阶,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你们怎么从山火里逃出来的?” 李承谨轻笑一声,望向她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戏谑。 这会子才想起问自己,刚才看到他的时候在发什么愣? 林玉娘上下打量着他:“你没事?我爹的马呢?还有……宋大鹰呢?” 李承谨顿时感到满意了。 他放第一位,马其次,最后才是宋大鹰。 李承谨挑了挑眉:“还算幸运,我们从山崖下的一条小溪逃生的……大家都没事。” 他轻描淡写道。 而事实上当时的情况险峻无比。 当然,宋大鹰被淹了个半死不活,现在还躺在隔壁没起呢。 大红既然是林远征的宝贝,他自然不会让它受伤。 林玉娘松了一口气。 李承谨打量了她一番后问道:“你眼睛怎么肿了?” 林玉娘后知后觉想起自己昨晚哭了整整一夜,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被山火熏的!” 李承谨乐了:“我已经回来大半日了,大林说你前天回来就睡了整整两日,这山火的后劲还没消?” 林玉娘:“……” 她这两日的伤心喂狗了! “秀才,我看你是不是皮子痒?”林玉娘立刻柳眉倒竖,叉腰怒道,“我还没问你,那晚你骑着我爹的马跑了,就没啥可交代的?” 李承谨恍然:“哦,岳父大概是担心你走漏了消息,才没告诉你。” 林玉娘走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却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有些吃力。 男人的腿好了,早已不像往日那般需要她弯腰和他说话了。 这会子,她发现自己的头顶才及男人的下巴。 林玉娘也没松手,恶狠狠道:“秀才,你现在胆子肥了是不是?” 但她忽然发现自己仰着头的姿势,和他贴得很近,她甚至闻到了他刚刚沐浴后身上的一股皂角香…… 映入眼帘的是他隆起的喉结和他清晰的下颌。 林玉娘顿觉不自在,松开了手想要后退,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揽住了腰。 李承谨低头看着她,望向那双哭红的眼眶,轻声道:“玉娘,我听大林说你回来一直哭,是不是以为我没了?” 林玉娘感受到腰间传来男人掌心的温度,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煮熟下虾子,本能地想要辩解,声音却变得软弱无力:“我、我、我哪有……” 李承谨看到她猝不及防的表现,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放心,我都死过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再让你伤心了……” 林玉娘被他吐出的热气熏到了耳朵,再一次感受了前些日子那种浑身酥软无力的感觉,心里又惊又气。 这该死的秀才胆子真肥,竟敢调戏她! 忽然,身后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玉娘……” 第57章 有事单独和你聊 林玉娘猛地回头,就看到了被宋大娘搀扶着站在院门口的宋大鹰。 宋大鹰一脸憔悴,额头、胳膊、大腿上都包扎着厚厚的纱布,一脸憔悴。 他望向林玉娘的眼神哀怨无比,一旁的宋大娘轻叹一声垂下眼帘。 林玉娘:“……”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秀才是故意搂住她的! 身后的男人果然传来一阵轻笑。 林玉娘狠狠用手肘拐了他胸口一下,急忙朝前走去:“宋大娘,你们过来了?” 宋大娘一脸不自在道:“你哥说每日都要过去给大鹰换药,他说不劳烦你大哥跑就死活自己要过来……” 心里有些恨啊,恨自己的儿子不争气,还死心眼非玉娘不可。 宋大鹰被刚才李承谨故意搂住林玉娘的动作刺瞎了眼,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直直盯着林玉娘:“玉娘你……” 林玉娘压根不接他那直白的眼神,急忙对着宋大娘道:“没事,既然大鹰他行动不便,我哥多跑几趟也没关系,别让他这么跑来跑去。” 反正别让宋大鹰出现了。 她看到宋大鹰身上的伤痕累累,又看了一眼完好如初的李承谨,很怀疑那家伙从山火里逃出来的时候耍了手脚。 宋大鹰还想要说什么,宋大娘果断道:“听到没有,赶紧回家!” 李承谨忽然开口道:“大娘,来都来了,就先在堂屋歇着,我来给你换药!” 宋大鹰脸颊一顿猛抽:“不用劳烦你了!” 急忙就催着他娘扶着他一瘸一拐回去了。 林玉娘转身朝李承谨走了过去,抱起双臂眯起眼睛盯着他:“你对他做了什么?” “我救了他的命。” 李承谨淡淡笑道。 “我知道你救了他,你们不是共乘一匹马吗?可你瞧瞧你们俩,你身上半点伤都没有,他一身伤痕累累,怎么回事?” 李承谨叹了口气道:“玉娘,你可知我们是怎么从那场山火里逃出来的?” 林玉娘不言语了。 她是亲眼看见大火熊熊而上的。 “他坐在我身后,在逃离火海之际自然不能避免从旁烧过来的火苗……”他一脸难色望向林玉娘,“早知你如此担心他,我就该让他骑马我垫背好了,大不了我再瘸一次……” “行了行了,别说了。”林玉娘急忙阻止他,“我不是关心他,我……我爹的马呢?” 既然宋大鹰都被烧成这样,那匹枣红马不也得受伤? “去骡厩看看大红去?”李承谨笑道。 “大红?” “那是你爹寄养在军中的战马,跟随了你爹征战多年了。” 林玉娘脸颊猛抽:“我、我爹告诉你的?” 爹可是从未告诉过他们,他在平远沟还有战马。 李承谨笑道:“岳父大人不告诉你们也是为了此事不轻易向外泄露……” “可我们是外人吗?”林玉娘有些委屈。 “可你们一大家子妇人孩子,谁能保证谁不会透露出去?那些村民一旦互相传出去,就会说你爹藏了战马,万一有人乱传你爹有谋逆之心呢?” 林玉娘惊讶道:“这也能扯到那事去?” 李承谨面色严肃道:“能!” 上一世乱世之中,多少人无故被牵连,死于非命。 林远征为了护住家人将昔日郑老将军留给他的战马留在了戍边军中,就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这一次如果没有大红,他和二黑子未必能如此顺利将人救出,还能将陈芸等山匪引到远离豹子箐的深山里,还能带着宋大鹰火里逃生。 “你得好好感谢大红。”他煞有介事道。 林玉娘:“……” 来到骡厩,丰儿旺儿几个孩子竟然全都在,在给大红喂新鲜的草料。 林玉娘上前观察这匹立了汗马功劳的战马,发现它身上也有几处烧伤,但已经被处理好了,比起宋大鹰身上的那些伤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林玉娘神色复杂又朝李承谨看了一眼。 李承谨却已经将大林抱了起来:“想不想骑?” 大林急忙点头。 “等大红休养好了,让你们轮流骑一骑……” “不行!”林玉娘斩钉截铁道,“大红是爷爷的!谁都不许乱骑!” 李承谨看着大林脸上失望的神色,又看到林玉娘一脸执着,只好道:“等它的伤养好了,你们摸一摸就好。” 林震岳特意交代过,大红身上伤好以前,谁都不许用小脏手去摸它。 几个孩子神色悻悻。 小林却眨巴眨巴眼睛瞧着林玉娘:“可是娘,外公已经把大红送给爹爹了!” “胡说!外公那么珍惜它,怎么会把大红给你爹?”林玉娘忍不住朝李承谨瞪了一眼,“你少糊弄孩子!” 看着李承谨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自己,林玉娘浑身不自在,对着几个孩子道:“等爷爷回来了,得征求他的意见才能骑大红。” 几个孩子顿时欢喜雀跃。 林玉娘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抬眼就看到了男人对自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意。 林震岳两兄弟连日来帮着溪口村被救出的妇孺安置,却发现了一个难题。 如今的溪口村男丁全都被杀光,这些存活下来的妇孺又全都被割去了舌头成了残疾,再想要恢复往日的生活,难上加难。 整个村子本来人口就少,如今全都剩下了妇孺,偌大的农田没有了青壮力,很难维持生计。 林震岳兄弟俩晚间回来吃饭的时候提到这事,神色沉闷不已。 陈氏沉沉叹了一口气:“可怜啊……” 大家都有些沉闷。 整个林阳县的人口并不多,溪口村在被屠村前也有一两百人,如今只剩下不到四十,一种沉重又颓然的压力顿时压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李氏朝林玉娘看了一眼:“昨日方梅带着小花回了溪口村。” 林玉娘愣怔住了。 没想到方梅竟兑现了她在宋秀娥面前的承诺,回溪口村去了。 晚间的时候,林玉娘带着洗漱好的大林小林刚刚上床,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玉娘!” 门外传来李承谨那轻柔的声音。 林玉娘:“……何事?” 往日他去哪里都要人推着独轮车,如今他能行动自如了,她反倒还有些不习惯了。 “有事想和你单独聊聊。” 第58章 林家的过往 林玉娘对两个孩子道:“你们俩先睡,我一会儿就回来。” 大林乖巧地点点头,将弟弟的脑袋按进了被子。 林玉娘用手理了理头发,又朝铜镜瞥了一眼,才打开房门。 门外的月色正好,从男人头上洒下一席清辉,冷冷清清将他身上的粗布衣服染成了一抹霜色。 林玉娘看着他望向自己那双清洌的眼眸,咽了咽唾沫道:“有、有啥事?” “今晚夜色正好,要不要出去赏个月?” 林玉娘:“……” 秀才脑子有病? 这大冷天的跑出去赏月? “要不你多穿一些,咱们出去走走。” 林玉娘看着他那张俊美柔和的面容,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转身进屋穿了一件棉袄。 “后门这边。”李承谨笑了,朝前带路。 穿过后门,林玉娘一眼就看到了小竹林外的一张竹桌和两张小竹凳。 竹桌上摆放着一盏小巧的竹篓,里面有一个茶壶和两只茶杯。 林玉娘好奇地看着那套装着茶壶茶杯的小竹篓:“你做的?” 她还记得之前逼着他做竹篓时的憋屈劲,不由笑了。 李承谨道:“大林帮我收的尾。” 林玉娘在一张小竹椅上坐下,一抬眼就看到了头顶上方那轮皎洁的月亮。 李承谨坐下,用手碰了碰茶壶,开始斟茶,递了一杯给林玉娘。 林玉娘闻着茶杯里散发出来的一股香气,惊讶道:“哪来的茶叶?” 自从爷爷走后,爹就再也不喝茶叶了。 李承谨看了她一眼:“我让大哥卖掉了我留在家里的几本旧书,请他帮忙从县城里带了一点回来。” “何时的事?”林玉娘诧异道。 她怎么不知道他和大哥之间的事。 “前些日子了……”李承谨笑道,“你觉得如何?” 林玉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小时候爷爷经常泡茶喝,我好奇时会偷喝一点……不懂这个。” 想起那时候的爷爷,林玉娘的神色有些黯淡。 李承谨轻声道:“你可知你爷爷来到豹子箐之前是做什么的?” 林玉娘道:“大夫啊,爹说爷爷以前在京城是名医,后来被奸人陷害才来豹子箐的。” 李承谨又道:“我去过岳父大人的书房,也看到了许多书籍,为何你们兄妹都没跟着你爹学过读书认字?” 林玉娘垂下眼帘:“以前爷爷在的时候教过我大哥他们,但后来……” “不,我想问的是,为何你爹不让你读书认字?”李承谨道。 林玉娘歪着头皱眉道:“豹子箐里没几个妇人会读书认字,我不会又有什么稀奇的?” 李承谨摇头:“岳父大人是个非常开明之人,你就没想到为何他不让你读书认字?” “我听娘说,是爷爷不让。”林玉娘道。 李承谨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 林玉娘忽然盯着他:“秀才,你为何打听我爷爷的事?” 李承谨静静地看着她:“玉娘,你们就从未想过,为何当年你爷爷会带着你们来到这远离家乡的西南边陲?” “刚才告诉你了,有奸人陷害我爷爷。” “我想说的是,为何你爷爷没带着你们回老家?” 林玉娘愣住了。 好像家里人从来不知道这事。 娘陈氏都是爷爷带着爹来到豹子箐后娶的。 林玉娘皱眉盯着他:“秀才,你请我来喝茶,有什么目的?” 李承谨笑了:“没有,就是想知道岳父大人的医术从哪里学的。” “当然是我爷爷了!”林玉娘瞪着他,“其实爷爷不是爹的父亲,应该算是他的师父。” “那岳父大人以前姓什么?” “姓林啊!”林玉娘道,“爷爷从慈幼院收养了他,让他姓林的。” 李承谨心里一顿,心里颇为沉痛。 全都对上了! 林贵妃是林御医的嫡长女,自小受家族熏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当年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 加上她相貌出色,被当时的太子一眼看中,娶为侧妃,后来被封为贵妃。 李承谨不是很清楚当时的林贵妃在皇宫里做了什么,年仅二十六岁就被先皇下令斩杀在青凌宫里,并牵连整个林家被诛。 林御医被徒弟救走后就只能来到这天高皇帝远的林阳县,才得以存活。 只是没想到数年后遭遇兵祸,死在了那群匪兵手中。 李承谨不得不叹息一声,天意弄人啊。 想起那位当时在宫里以才学闻名的林贵妃,李承谨也隐隐猜到了林老爷子不让女娃读书的真实目的。 忽然,他看到一只纤细的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 “秀才,你想什么呢?”林玉娘恼了。 莫名其妙大半夜的叫她出来喝茶,也不知道瞎扯什么,茶都凉了。 李承谨回过神来,立刻从旁边拿出来一只小风炉,点燃后将茶壶放了上去。 林玉娘将手凑到风炉旁搓了搓手:“我说秀才,你有话直说,少在我面前拐弯抹角打听事情。” 李承谨苦笑一声。 以前他只知道皇家无亲情,只要和利益沾边的全都会杀个你死我活。 没想到百姓家里也有彻骨的痛。 “没有,我就是好奇为何岳父大人如此聪慧,你们兄妹几个却没机会读书认字……”李承谨不敢告诉林玉娘他的推测,只能岔开话题,“等岳父大人从军营回来,我们就回小溪村,到时候你想学什么我都教你。” 林玉娘冷笑朝桌上的茶水看了一眼:“你都卖掉了你的宝贝书籍,拿什么教我?” 李承谨却用手指了指脑袋:“全都在这里呢。” 那些四书五经,他十岁就通通会背了。 林玉娘斜他一眼:“你不是啥都忘了,为何还能记得这些?” 李承谨:“……我应该是忘记了过往的生活,但这刻骨铭心背诵下来的文章还是记得的。”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他:“你又想诓我?” “真没诓你!”李承谨一脸正色道,“若是你不信,待岳父大人回来之后,让他帮我诊断一下就知道了。” 林玉娘半信半疑道:“秀才,你最好别骗我!” 但不得不说,秀才说要教她的这些话,还真让她心动不已。 看着林玉娘眼里闪烁的光芒,李承谨笑了。 上一次说教她可以说带着一点私心,这一次他真的是发自内心,想要让林玉娘变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子。 “对了,我明天想要去一趟溪口村看看方梅去。”林玉娘忽然道。 李承谨微微颔首:“行,我陪你去。” 他也想要过去看看,溪口村如今的情况,适不适合做一件足以改变朝廷命运的大事。 第59章 你看这些田地做什么 翌日清晨,李承瑾陪着林玉娘去了溪口村。 两人骑着黑螺来到溪口村时,村子里早已满目疮痍。 林玉娘之前来过,但也觉得内心沉痛不已。 李承瑾看着几近荒芜的村庄和农田,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很不愿意看到朝廷子民过着如此悲催的生活,但事已至此,他就只能想另外的方法将此地重新开启。 黑螺的蹄声在荒凉的村路上发出清晰的响声,不时从旁边荒废的田地里传来乌鸦嘎嘎叫声,一派悲凉之色。 来到村落中央的时候,才看到鲜有的几个妇人和孩子的身影。 但是在听到动静之际,那些人立刻如同惊弓之鸟立刻躲回了屋子。 林玉娘望向那些紧闭的房门,心里越发沉甸甸的。 来到方梅的夫家时,大门紧闭,里面却传来一阵嘶哑的哭喊声。 林玉娘上前敲门:“方梅!方梅!” 不一会儿,院门被打开,露出了方梅那张憔悴消瘦的面容。 才过了短短不到十日时间,原本丰腴的方梅就像是缩水了一般,整个人都瘦了一半,脸颊都露出了高高的颧骨。 她双眼无神看着林玉娘:“你来做什么?” 林玉娘压根没管方梅的眼神,径直走了进去。 院子里除了方梅还有两个孩子,刚刚还在哭泣的宋秀娥却不见了身影。 林玉娘去了灶房,就看到了冰冷的灶台上一个破碗里放了几个烧得焦糊的土豆,只有墙角扔着几个刚挖出来的土豆,没有任何多余的粮食。 林玉娘眉头紧皱,转身就叉腰冲着方梅呵斥。 “我本也懒得管你,可你瞧瞧自己现在什么鬼样?” “现在后悔了,当初是不是该多学一下做家务和农活?” “你不是答应要照顾秀娥和两个孩子?就你这样子能让他们吃饱吗?” …… 听着林玉娘劈头盖脸对着方梅就是一顿怒批,李承瑾神色有些复杂。 她究竟是来探望朋友的,还是来拉仇恨的? 方梅被她骂得顿时暴跳如雷,扯着嗓子吼道:“要你多管啥闲事?” “我家的事轮不到你管!” “你在我面前得意什么?” “有男人了不起啊!” 李承瑾:“……” 两人正吵得起劲,西屋的房门被打开了,宋秀娥跌跌撞撞跑了出来。 她立刻就拦在了两人中间,冲着林玉娘比画着什么,神色焦急。 林玉娘斜了一眼方梅,对宋秀娥道:“她前几日可是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答应过要好好照顾你们姑侄三人的,要是她没做到,你就带着孩子们去豹子箐安家落户去……” 方梅肺都要气炸了,一把将林玉娘给推开:“要你瞎操什么心?我是她大嫂,现在宋家的事我做主……” “你做主就该让他们吃饱饭!”林玉娘指着灶房道,“那些烧焦的土豆是不是昨晚烧的?你就不能给他们熬一点热乎的玉米糊?” “你也看到了,家里的存粮都被那群野狗抢走了?我拿什么做?” “你宋家的田地里还有近三成的玉米没收,你就不会动一动手?” 幸好溪口村这边的山地农田要比小溪村高一些,玉米作物的收成就晚了一些日子,那些山匪没来得及抢走,留下了一部分余粮。 方梅却压根没想到过要去把地里的粮食收了,再加上她娘家贴补的一些存粮,也足够她们姑嫂四人过冬了。 可偏偏她经历了那么大一场劫难后,懒病依然不改,在家坐吃山空。 方梅顿时怔住了,有些心虚:“我、我也是没办法啊……” 她从小在家里有哥嫂干农活做家务,出嫁后有寡嫂和小姑子做事,她自己啥都不会。 方梅也知道田里还有粮食,却想让宋秀娥去。 但宋秀娥根本就不敢出门,一让她出门她就歇斯底里哭喊不停。 林玉娘指着她的鼻子骂道:“方梅,你屁股一动我就知道你会放啥屁!秀娥遭受这么大的磨难后一定很害怕出门,你竟然还要让她出去干农活,你到底是不是人?” 方梅顿时恼羞成怒:“林玉娘,你再敢骂我试试?” 林玉娘怒道:“我不仅要骂你,老娘还想要揍你呢!” 说罢就卷起袖子一脸凶相。 方梅顿时被吓到了,急忙冲着她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李承瑾道:“沈秀才,你就不管管你家这悍妇……” 林玉娘止住了她:“你这人挺可笑的,妇人吵架你找男人做啥?” 方梅:“……” 直接被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她吵也吵不过,打也打不过,气死了! 宋秀娥急忙对着林玉娘比画了一番,然后神色暗淡指了指门外田地的方向。 林玉娘一把就拉住了她:“你不想出去就别出去,她既然誓言旦旦还给你磕头下跪,那就让她去!” 方梅顿时面如死灰。 小花怯生生走了过来,对林玉娘道:“林姨,我和哥哥会陪着娘和小姑去的……” 一旁的宋林生也急忙点头:“嗯嗯,林姨放心,我是全家唯一的男子汉,一定会保护婶婶和小姑的。” 林玉娘看着两个孩子,鼻息忽然就酸了。 庆幸当时山匪没来得及对孩子们下手,他们没有被割去舌头。 林玉娘抹了一把脸颊上的眼泪对方梅道:“你最好兑现自己的承诺,否则我下一次来就不是骂你了!” 得狠狠往死里揍! 说完她转身朝门外的大黑骡走去,刚想要伸手将骡背上的一只口袋取下,旁边就斜插来一双手将口袋拿了。 “放哪儿?”李承瑾问道。 林玉娘指了指院子里的灶房:“那边。” 李承瑾立刻就提着口袋去了。 方梅一脸酸气盯着林玉娘:“你来送东西就送东西,还故意带着男人来刺激我……” 林玉娘立刻挥手:“滚你的!” 方梅被吓得急忙抱头,却看到了林玉娘眼里的狡黠和戏谑,顿时跺脚叫道:“林玉娘!” 李承瑾走了过来,开口说了来到宋家后的第一句话:“走,带我去看看整个村子四周的田地。” 林玉娘朝方梅挥了挥拳头,转身走了。 两人再次骑上黑骡,沿着村道往外走去。 林玉娘用手比画了一下:“从这边山头过去到那边山地上的田地,都是这个村的。” 她忽然很好奇:“你来这里查看这些田地,是要做什么?” 第60章 沈家来人了 李承瑾却反问她:“你明明是放心不下方梅一家的生活,又为何一来就和她闹成那样?” 林玉娘冷笑一声:“方梅那人,不刺激一下就是一条千年懒虫!” “你明明是帮了她,但她未必就会领你的情。” 林玉娘笑了:“我帮她,就从未想过要回报,至于她恨我还是喜欢我,随便!” 说完之后她半晌没听到男人的声音,忍不住扭头朝他望去。 迎面对上了一双清洌又深邃的眼眸,正静静地看着她,眼底微微起伏着一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林玉娘脸蛋瞬间一红,急忙道:“你别打岔,你倒是说说你来这里看这些田地做啥?” 李承瑾看出了她眼底的一抹羞涩,轻笑一声:“这计划本想等着岳飞大人回来和他商量的,但既然你感兴趣,我就先和你说……” 林玉娘斜了他一眼:“哟,秀才,你何时这么瞧得起我了?” 李承瑾看到她嘴角往上一翘,虽然还是出言讥讽,但眉宇间流露出来的喜悦不言而喻。 他暗暗一笑:“我有一个想法……” 他简单扼要说了自己的想法,就是军民合一的屯田制。 两刻钟后。 林玉娘:“……秀才,这是你自己想的?” “也不算是我想的,就是参照过去史书上的一些成功案例想出来的。”李承瑾一脸讨教的神色,“你觉得如何?” 林玉娘半晌之后道:“不错!” 说这话的时候她有点脸红。 毕竟她也不知道他这想法能不能给帮助到溪口村剩下的这些妇孺,但却觉得他的想法很好。 “你觉得不错,那我就敢和岳父大人商量了。”李承瑾笑了。 自从猜到了林远征的身世,李承瑾就觉得上天让来重来一次,难不成就是要让他遇到林家? 林远征既是林乘风的亲传弟子,又是郑老将军昔日的部下。 这样的身份足够帮助他重返京城做大事了。 只不过经过这些日子和林远征的相处,他可不是那种自己说什么就信的人,他必须要证明自己的能力,并且做出一些事实帮助到身边的人,才能完全得到他的信任。 如今龙溪谷的事情解决了,他还想要帮助溪口村的妇孺,再次让林远征对他刮目相看。 想到这里,他忽然很庆幸沈溪没能看清楚林家真正的背景和实力,否则也不会为了其他女人丢下林玉娘跑了。 但也庆幸他当初跑了,回来的时候被人追杀,自己才有机会借尸还魂,借用他的身体让自己重生。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暗一笑。 林玉娘却一直琢磨着李承瑾提出来的方案,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那如果这样的话,我有没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做一些小生意?” 李承瑾看着她亮晶晶的双眼:“若是顺利的话,应该需要年成立这样的军屯堡,你完全有机会做生意……只不过岳父大人会同意你的做法吗?” “我爹不是老古板,只要我不做违法之事,他一定会支持我的。”林玉娘喜滋滋道。 之前陈氏还担心她一个外出跑货郎不安全,如果秀才的提议被采纳,那么她就有了戍边军这么大一座靠山,谁还敢打劫她? 想到这里,林玉娘顿时笑得眉眼弯弯。 李承瑾:“……” 好像又知道了林玉娘的一个爱好了。 赚钱! 对于她这毫不掩饰的喜色,李承瑾不由一笑:“到时候若是岳父大人反对,我想办法说服他。” 若是将来他能够在林远征的帮助下重返京城,他也该回报林家,至少能让林玉娘赚得盆满钵满才行。 可是一想到这里,李承瑾心里就有些闷得慌。 假如真的如他所愿顺利回了京城,他该如何处理和林家的关系? 林玉娘忽然发现他的神色变得有些低沉:“怎么了?担心我爹会骂你?” 李承瑾收回了思绪,笑道:“岳父大人不是不讲理之人,他不会骂我。” 林玉娘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当年他丢下自己跑了之后,一家人还骂得少吗? “时辰不早了,回去。”林玉娘忽然觉得兴致高涨,得赶回去和娘商量一下,先借一些银子做本钱才行。 两人回到了豹子箐后,就看到林家门口闹哄哄的。 “哟,玉娘你们回来了,你们家来贵客了啊!”有妇人一看到他们两就笑着围了过来。 林玉娘这才看到自家大门前停着几辆马车。 马车十分精致,车旁还站着几个衣着华丽的婆子丫鬟,后面跟着一群侍卫,阵仗及其引人注目。 院门大开着,里面竟然还有一些丫鬟婆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两人下了黑骡朝里走去。 正不知所措的李氏见状急忙就迎了过来:“沈秀才,你们沈家的亲戚来了!” 谁能想到,沈家竟然有这样富贵的亲戚。 刚才听那几个婆子说,这位贵妇人是钦州刺史夫人。 李承瑾一听,立刻神色讶异和林玉娘对望了一眼。 沈家迫不及待来找人了。 来到正屋,就看到神色局促的陈氏坐在一张圈椅上,对面的椅子上则坐着一位年轻的美貌少妇。 李承瑾一进屋子,那少妇的目光就朝他打量了过来。 片刻之后,那少妇微微惊讶:“你是画像上那位先生之子?” 李承瑾立刻就明白了。 之前那封信里提到的沈若岑,竟然是个女子。 他立刻点头:“你是沈若岑?” “大胆!这是我家刺史夫人!竟敢直呼她名讳!”旁边一个婆子呵斥道。 陈氏顿时被唬了一跳。 她刚才费了老劲儿才没让这些贵人生出不悦。 没想到女婿就说出了一个名字,这婆子就仗势欺人了。 陈氏顿时就不乐意了:“哟,说个名字就大胆了?既然如此你们巴巴地找上门来做啥?” 别欺负他们是乡下人就摆谱吓唬人。 她可不怕! 林玉娘了冷笑一声道:“既然来寻亲,摆这么大的架子做啥?” 沈若岑:“……” 刚才这一家村妇听说她来寻人,全都战战兢兢。 这会子竟然露出反骨来了。 她心里顿时有些不悦。 要不是父亲连给她写了几封信催着她来这个豹子箐寻人,她何必委屈自己跑来这穷乡僻壤。 沈若岑心里不悦,但脸上却笑着望向李承瑾:“刚才这位夫人说,画像上的那位先生身患疾病正在静养,此事得和你商量。” 她没见到沈大壮,但是拿出画像给这些村妇一看,她们就说这人是亲家。 沈若岑不信,世上哪有如此相似之人,竟然和大伯父长得一模一样。 父亲特意交代,让她先来探探虚实。 若是遇到了想要讹诈的骗子,立刻将这些乡巴佬打入大牢,并想办法让他们消失,永远也不能让大伯父知晓。 第61章 来意不善 她甚至怀疑陈氏在撒谎。 什么样的病连面都不能见? 此时沈若岑带着探寻的意味打量着眼前的李承瑾。 结果没想到她看到了一双犀利又带着一丝莫名寒意的眼眸。 尤其他望向自己的眼神,哪里像是出身贫寒的乡下人,竟然带着一抹上位者的威严。 沈若岑顿时被惊了一下。 很快她就镇静下来,再细细打量对方的相貌,顿时笑了。 可以说,眼前的男人和她大伯父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沈若岑忽然觉得父亲小题大做了。 无论如何父子之间总该有相似之处? 就在这时,大林和小林跑了过来。 “娘,爹爹!” 沈若岑的视线朝他俩望去,眼神猛地一僵! 双生子! 而且,这两个孩子的眉宇间竟然和大伯父的嫡亲孙女有七分相似! 沈若岑很快就收敛了眼底的情绪,脸上依然保持着温和的笑意。 “请问夫人,找家父有何要事?”李承瑾从她望向两个儿子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淡淡笑问道。 陈氏有些生气。 这女人仗势欺人,女婿还这么和颜悦色? 沈若岑道:“我就是想要来打听一下令尊的生平,毕竟他和我认识的某位远房亲戚面相有些相似。” 李承瑾道:“请问是夫人家的什么亲戚?” 沈若岑脸色微微一僵,很快恢复常态:“那位远房亲戚已经过世,我受他兄弟之托特意过来看看。” 李承瑾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过世了啊……” 他忽然问道:“你和那位亲戚是何关系?” “大胆……”旁别的婆子再次呵斥起来。 李承瑾立刻冷声道:“我在和你家主子说话,你三番五次打断她的谈话,你这奴才倒是胆子不小!” 那婆子冷不防被唬了一跳,半张着嘴嗫嚅着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沈若岑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叫沈溪的秀才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他明明出身乡下,但为何说话的口气却像是长期久居高位之人。 沈若岑轻描淡写道:“不过是过去对家父有恩的一位远房,按照辈分来说我可称他一声伯父。” 李承瑾的笑意更浓了:“能让夫人不辞辛苦来到豹子箐这地方,看来你的这位伯父身份不简单啊。” 沈若岑觉得不能再和他说下去了:“今日来就是要见令尊一面,若是不能的话……” “不是不能!”李承瑾笑道,“家父前不久感染上了疫病,若是夫人不嫌弃的话当然可以。” 说罢他就对陈氏道:“岳母,何必瞒着此事,疫病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大病,既然夫人要见就安排她去父亲的屋子见面就是了。” 陈氏急忙道:“那可不行,你岳父交代过你大舅子他们,亲家必须要单独静养,就是担心疫病传染。” 李承瑾转身对一脸惊愕的沈若岑笑道:“夫人,你介意吗?” 沈若岑恨死了陈氏! 从刚刚进门到现在,她才说人得了疫病。 要是刚才就说,她怎么可能还委屈自己踏入这农门半步? 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慌乱。 连跟着她的一群仆妇们也都面面相觑,眼神不安。 “夫人?”李承瑾又问了一句,“不介意的话请随我来!” 说完就转身示意她跟着出来。 沈若岑脸色铁青,这会子也不怀疑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立刻起身冷着脸走了出去。 却不是朝着后院方向,而是逃也似的朝前门走了出去。 仆妇们也如同身后有洪水猛兽一般跑了。 陈氏立刻叫道:“丰儿去关门,以后别什么阿猫阿狗都放进来!” 刚要上马车的沈若岑听到这话,脚下一崴,差点从车辕上摔下来。 她转身目光狠狠瞪了陈氏一眼,转身上了马车。 一群人浩浩荡荡快速飞奔离开了豹子箐,村民们顿时议论纷纷起来。 陈氏叉腰吼道:“看啥看?赶紧回家做饭去!难不成还想跑我家里打秋风?” 然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院门。 林玉娘朝李承瑾使了个眼色,对陈氏道:“我们去看看公爹。” 两人立刻来到后罩房沈大壮的屋子。 沈大壮正郁闷着,在屋子里比画着打拳招式:“儿子,你赶紧让你岳父把我放了,我这几天实在憋得太慌了。” “不行!”李承瑾拒绝道,“岳父说你至少十日不能出屋子。” 在看懂了沈若岑眼里的算计之后,他忽然意识到了林远征之前无故将沈大壮送往军营的目的。 为了保护他。 但没想到出了疫病这一茬留在了林家养病,偏偏还被沈若岑找上门来了。 安抚了一会儿沈大壮后,李承瑾和林玉娘去了后门处。 “你不是说户部会帮你找沈家人,怎么会是刺史夫人?”林玉娘狐疑道。 “她是来探虚实的,幸好岳母没让她见爹……” “探什么虚实?”林玉娘觉得很不对劲。 李承瑾看了看四周,靠近她压低嗓子道:“岳父猜得对,之前那封信就是诱骗爹过的……” “你的意思,他们想要……”林玉娘顿感毛骨悚然。 “杨家对爹下手我能理解,可沈家人为何要对爹下手?” 李承瑾道:“我怀疑这个沈家的人或许不是爹那边真正的亲人……” 他没法告诉林玉娘,沈之书是沈家长房嫡子,但是沈家还有两房,是老侯爷填房所出。 那填房葛氏一直想要让自己的儿子取代沈之书袭爵,暗地里动了不少手脚。 沈之书在朝中威望很高,但和自己本家的两房关系却不见得有多好。 沈之书一共育有一子二女,长子在翰林院当修撰,两个女儿分别嫁给了两个四品文官,他都有些印象。 他没见过这个沈若岑,猜测她应该是沈家另外两房的女儿。 李承瑾心里叹了一口气。 看来寄到户部的那幅画像应该被沈家其他人拿到了,沈之书压根不知情。 否则怎么会派一个他不认识的沈家女人来见沈大壮。 “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女人在看到大林他们的时候,眼神很是古怪?”林玉娘又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对咱们家不怀好意!” “哼!说不定当初杨望年想要对爹下手,就是这些人指使的!” 李承瑾愣住了。 他差点忘了杨家人了。 当初是谁找到杨家的? 那人会不会早已发现沈大壮的身份,故意挑唆让杨望年动手? 第62章 野心 想到这里,李承瑾额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望向林玉娘:“你怎么看?” 他总觉得林玉娘有着天生的敏锐感,想要看看她的直觉是否符合他的猜测。 林玉娘思忖半晌后道:“今日来的这个女人是沈家人派来的,但我觉得和之前联系杨家的不是一伙人……” “和杨望年联系上的人如果不是沈家人,为何让爹悄悄进京?目的是什么?”林玉娘分析道,“难不成沈家在京城真的是什么举足轻重的大户?” 看着林玉娘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李承瑾微微一笑:“或许是。” “我听说许多大户人家里会分出好几房,太太姨太太生的各种嫡庶子一大堆,为了老爷的家产抢得头破血流……” 林玉娘面色凝重:“到底是有人想要认回爹,还是其他的目的?” 若是不想认,何必来找? 但亲自来寻人,却又带着一种隐藏的敌意。 她忽然摇头道:“不对!” “哪里不对?” “这个姓沈的女人一定要亲自见到爹……”林玉娘忽然抬头,“难不成爹的长相和沈家的某个人很像?” 她的脸色猛地一僵:“尤其在看到大林和小林的时候,那女人的眼神极其不善……” “所以爹和沈家的某个大人物是双生子!” 林玉娘忽然冷笑起来:“莫不是爹的那位双生子兄弟想要杀了爹?” 李承瑾迟疑了片刻道:“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他太了解沈之书了,若是知道自己在这世上还有一位孪生兄弟,一定会高兴激动地迎回沈家,绝不会对其下毒手。 毕竟他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继不继承老侯爷的爵位都无关紧要。 反倒是沈家其余两房的人会有不同的想法。 在没有看到沈若岑见到大林小林后的表情前,他也没想到沈家人对沈大壮的敌意。 毕竟,就算将沈大壮认回沈家,他既然继承不了爵位,对其余两房人也没有什么影响。 但如果沈大壮才是沈家真正的嫡长子呢? 可是一想到沈家老侯爷那早已名存实亡的爵位,李承瑾又觉得此事极为蹊跷。 就算沈大壮是沈之书的兄长,他继承爵位之后也做不了什么大事,沈家人何必要暗中下手? 除非…… “秀才,你说爹这样一个从小在乡下长大的人,就算被认回去也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啊,为啥要偷偷摸摸耍小动作?”林玉娘忽然半开玩笑道,“难不成你爹是流落民间的太子,有人怕他继承皇位就派人过来下狠手?” 没有得到回应,林玉娘就朝李承瑾望去,结果看到了男人那张复杂又沉重的面容。 李承瑾看着林玉娘,深深吸了一口气:“看来我低估了他的野心!” “谁?” 沈溪! 李承瑾自从借着沈溪的身体复活后,很少去想沈溪的境况。 可现在来看,沈溪的魂魄到了他的身体里,成了名义上的太子,却担心他这个真太子回到京城,于是…… 李承瑾狠狠闭了闭眼。 沈溪为了保住他现在的身份,通过沈家另外对沈之书有敌意的两房人来对付沈大壮。 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对付他! “你这人说话不要说一半,你刚才说谁有野心?”林玉娘追问道。 李承瑾想了想:“我是说沈家的那些人,担心爹去了京城成了嫡长子继承家产……” 林玉娘点点头:“只有这个可能。” 李承瑾忽然道:“玉娘,你还记得前不久咱们去县城的时候,在医馆旁别见到的那个女人?” 林玉娘顿时柳眉倒竖:“做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还要去找你的甄大小姐?” “不是!你误会了!”李承瑾急忙陪笑道,“我这不是对以前的过往怎么都想不起来,就想要去打听打听,我以前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玉娘却一脸冷笑:“沈秀才,你少跟我绕弯子!你想要去找那姓甄的就直说!” 李承瑾只好道:“玉娘,你就不好奇,那位甄小姐当年为何要和我私奔?” “堂堂员外的女儿,就算喜欢我这个穷秀才,但也不能不顾礼义廉耻和已经成了亲的男人随意私奔,甄家也算是当地的大户,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女儿?” 林玉娘胸口憋着的一股怒气渐渐平缓了许多。 他说话的这口气,还真像是在打听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她斜了他一眼:“你想打听你以前的那些破事?” 李承瑾看到她眼里的不屑:“你可知道我以前还有什么过于要好的朋友?” 林玉娘哼了一声:“所以你真的不想去找甄宁儿?” 李承瑾急忙举起手:“我发誓,我只是想要了解我的过去!” “县城里有几个你的同窗,想要打听可以去找找他们。” 李承瑾激动地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玉娘,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林玉娘:“……” 脸蛋突然一红,极不自然想要挣脱他的手:“你、你何必激动成这样,我爹说你这种情况又叫失魂症,可以帮你治疗的……” 李承瑾一愣。 若真正的失魂症倒是可以想办法治愈,可他压根就不是沈溪啊,怎么治也无法得到他的记忆…… 忽然,他又想到了一点。 如果沈溪此时有了野心,加上他过去替苏库效力,会不会借着这个机会在朝中掀起另一个巨大的风浪? 李承瑾忽然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迎面而来。 林玉娘看到他脸色不对劲,急忙道:“明日我就带你进城去找你那几个同窗,你别揪心了。” 李承瑾看着眼前不由自主面露担心之色的女子,心里瞬间涌起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意。 沈溪那个浑蛋,怎么配有这样的妻子! 翌日,林玉娘和李承瑾又出了门朝着县城方向而去。 先去了胡秀才家,林玉娘说明来意后,开门的一个婆子却道:“我儿五日以前就去京城了。” 李承瑾顿感不对:“为何突然去京城?” “我也不是很清楚,当时他收到了一封信后就兴致冲冲收拾行李走了,说是京城里有好友给他推荐了一个师爷的职位……” 林玉娘带着李承瑾又连跑了两家秀才,都说去了京城。 最后去了一家私塾,见到了最后一个留在林阳县的同窗。 方川一双眼睛在李承瑾和林玉娘两人身上转来转去,最后望向李承瑾冷笑不已:“怎么?得了失魂症才想起找我来了?” 李承瑾一脸诚恳:“方兄,其实我谁都不记得了,就是想要了解我的过往,才让我娘子帮我找到了你们,只不过为何其余三人全都去了京城?” 第63章 被骗第二次 他怀疑就是沈溪所为。 方川一脸嘲讽看着他:“沈溪,你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那三人不都是昔日你推荐去的?” 李承瑾一脸惊愕和茫然。 方川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了看,才收敛了讥讽的神色,难以置信道:“你当真全忘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又朝林玉娘看了看。 林玉娘点点头,一脸沉痛的神色。 方川叹了一口气:“你去岁的时候曾经给我四人都写过信,推荐我们去北方效力,可大家都不习惯那边的苦寒天气,就谁都没去。” “那这一次是何人让你们去京城的?” 方川轻叹一声,起身去了里屋,不一会儿将一封信递给了他:“你自己看看,这是否是你过去四年结交的人?” 李承瑾结果那封信,一目十行全都看完了,眉头紧皱。 林玉娘见他半晌没说话,问道:“怎么了?” 李承瑾深吸一口气对方川道:“你们可知我何时回到林阳的?” 方川道:“不知啊,今日你不来找我,我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疑惑道:“这人说是你的至交,难不成有人以你的名义给我们写的信?” “沈兄,你说刘正峰他们会不会有事?”他忍不住担心起来。 李承瑾沉默片刻道:“方兄,他们走之前可否留给你京城的通信地址?” 方川想了想:“他们说到了京城会给我来信,但走了还没多久,来信估计还得等上一段时间。” 看到李承瑾严肃的神色,方川道:“沈兄你也别担心,或许真是你过去相识之人,想必也不会为难他们……” 当然不会! 沈溪寻了个借口让他相识的同窗去京城,是为了让自己有可控的助力。 但李承瑾万万没想到,沈溪竟然主动和李朝罡混在了一起。 来信之人写的是假名,但信封却是豫亲王府上特有的宣纸制成。 李朝罡为何帮他? 上一世的李朝罡可是亲手杀死他父皇篡位之人,他就是被李朝罡安插在他身边的一个亲信从背后给了他穿心的一箭! 李承瑾的心沉了下去。 刚重生那会儿,他唯一要担心的敌人就是李朝罡。 但现在来看,重生在他躯体内的沈溪也是一个劲敌。 事情好像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 从方川私塾出来的时候,林玉娘一直在观察着他的神色,走神厉害,好几次差点被马车撞了。 “沈溪!”林玉娘忽然一巴掌打在了他的手腕上,“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这么失魂落魄的?” 不知道的还一位那位甄宁儿再次抛弃了他! 李承瑾回过神来,看到了林玉娘那双嗔怪的大眼睛,神色顿时缓和了不少:“我没事……” 还好! 他现在还有林玉娘这个“妻子”,有林家这样淳朴又善良的家人。 他忽然就伸手抱住了林玉娘,将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轻声道:“还好有你们……” 林玉娘:“……” 整个人顿时就绷得紧紧的,大脑“轰”的一下变成了一片空白。 好半晌之后,她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县城大街! 她猛地一把挣脱李承瑾,立刻就看到了四周行人的目瞪口呆。 一张脸瞬间变得滚烫不已,急忙拉着李承瑾就朝前跑去:“丢死人了!” 李承瑾看到她那张娇艳欲滴的脸蛋,刚才蒙在心头的那层阴影渐渐消散了。 如果不是担心朝廷崩塌,这样的日子其实也不错…… 两人今日出来没骑骡,朝城门方向去的时候林玉娘道:“秀才你先去那边的茶铺上喝点茶,我去买点东西回去。” 李承瑾点点头:“我给你点碗茶,待会儿你过来喝。” 林玉娘扭头,冲着他露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好啊!我还要吃几块绿豆糕!” 她看着李承瑾走进了茶铺,转身朝着对面的布店走去。 他的背影颀长高大,竟让四周的行人成了背景。 林玉娘一想到刚才他当众拥抱自己的那一幕,一张脸再度变得滚烫。 “掌柜的,我买两块布料,你给我便宜点呗!” “小娘子啊,我这都是小本生意,本就不赚什么钱的,要不你选两块粗布的可以便宜些……” “不行,我相公是秀才,他穿粗布的衣裳不好看!” 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林玉娘抱着两捆细布从布店出来,朝着对面的茶铺走去。 可是巴掌大的地方,环视了几圈都没看到李承瑾那张引人注目的面孔。 “小二,你看到我相公了吗?个子这么高,穿着一身灰色粗布衣裳,是个秀才模样的……” 正在插桌子的小二“哦”了一声:“那个秀才啊,刚才和一个妇人走了。” 林玉娘刚刚还满心的欢喜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瞬间熄灭。 “什、什么样的妇人?”林玉娘只觉得浑身冰凉刺骨,结结巴巴问道。 那小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迟疑片刻道:“我还以为那妇人是他娘子呢?穿得漂亮,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夫人,一看到你家相公就沈郎沈郎的叫唤……” 林玉娘越想越不对劲:“他们往何处去了?” “上了马车,朝那边去了。”小二指了指,想了想道,“旁边的一个仆妇好像叫那妇人甄夫人……” 话没说完,就看到林玉娘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林玉娘的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心脏被挖了一个洞,冷风不断地往中间灌进去,整个人如坠冰窟。 “林娘子!林娘子!” 忽然,旁边有人叫住了她,还顺势拉了她一把。 “没长眼吗?”有马车夫吼了一声,马车朝前跑去。 林玉娘恍然,这才看到拉住自己手腕的人。 “是你?” 她想起来了,前不久带着沈溪父子来杨家的时候,在医馆旁边开胭脂铺的那个妇人。 春娇道:“刚才就看你失魂落魄的,发生何事了?” 林玉娘看到了她身后的那间胭脂铺,才发现自己竟然漫无目的在县城里瞎转。 “我就知道,甄宁儿这人不守妇道,都嫁人了还要盯着人家的相公!”春娇没好气道。 林玉娘木木地看着她:“她何时回来的?嫁人了?” 春娇看着她那毫无血色的脸,叹了一口气:“我刚才就看到她的马车了,好像你家沈郎也在马车里。” 林玉娘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甩开了她的手跌跌撞撞朝城门方向走去。 春娇在她身后叫了一声:“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相公被她骗第二次?” “你当真以为甄宁儿就是甄家真正的千金大小姐?” 林玉娘缓缓转身,脸上悲泣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冷意:“你说什么?” 第64章 下套 在春娇的胭脂铺里坐下后,林玉娘紧紧盯着她的脸:“你说什么?甄宁儿不是甄员外的女儿?” 春娇冷笑一声:“你先猜猜我为何认识她?” 林玉娘看着春娇脸上流露出的风尘气息,迟疑着没说话。 “行,你也看出来了,我和你们这些娘家妇人不一样!”春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轻笑一声,“我和甄宁儿都是从钦州城的春月楼出来的姑娘。” 林玉娘:“……” “说直白一点,我们都是花楼出来的花娘。”春娇毫不掩饰自己过去的身份,“我呢,完全靠自己的能力赚够了赎身的银子,就跑来这谁都不认识的林阳县开了胭脂铺,招了一个上门夫君过下半辈子。” “可我没想到四年前甄宁儿也被人赎了身,摇身一变竟成了甄员外失散多年的女儿……” “不是吗?”林玉娘狐疑道。 春娇笑了:“你可知我们这一行经常拜什么干爹的,甄员外就是甄宁儿的干爹,传到外面就成了他‘亲女儿’。” “可这事和沈溪有何关系?” 春娇像是瞧傻瓜一样笑了:“甄宁儿被赎身,又被甄员外以失散多年的女儿养着,心里不知道多憋屈,遇到你家沈郎这样的人物,心思就活络了呀。” 林玉娘的眉头皱了起来:“所以她就想要和沈溪私奔?” “不是想,而是成功了啊!”春娇冷笑不已,“我听说了你的事,这几年不好过?” 林玉娘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朝她瞥了一眼:“怎么?甄宁儿得罪了你了,你在这里想要挑唆我替你报复她?” 春娇愣住片刻,继而笑得花枝乱颤:“哈哈哈……” 她笑着笑着就忽然哭了起来:“是啊!当年若是没有她的‘好意’,我也不会被卖到那个地狱里去……” 林玉娘静静看着她哭,毫不客气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春娇哭了好一阵,才用手帕擦了擦通红的眼睛冷静了下来。 “没错,我就是想要报复她!难道你不想吗?” 林玉娘皱眉:“当初她被带回甄家的时候,甄家的夫人没意见吗?” 这可真是奇了。 竟然以甄家大小姐的身份勾搭沈溪,沈溪就是个傻子! 春娇道:“你大概不清楚甄家的事,甄家原配夫人早亡,后院里剩下的全是上不得台面的妾室,甄员外对后院女子也有一套方法,加上他的子女全都在外地,根本无人敢管这事。” 她望向林玉娘,神色急切道:“我打听到了,四年前她骗着你家沈郎从甄家把她带走后,她却为了嫁给钦州城的一个富商,让人把你家沈郎打晕后卖到北方去了……” “这一次她回来是故意报复甄员外的,她那个富商丈夫已经将甄家六成的土地全都买了,好像还翻出了甄家昔日欺男霸女的勾当,要让甄家破产呢……” “这些咱们管不着,但你就没想过她这一次把你家相公带走是什么目的?”春娇道。 林玉娘眯起眼睛看着她:“你觉得呢?” 别看眼前的春娇好像是在向自己诉苦,但她却觉得这个女人其实在给自己下套。 春娇道:“我猜测,她担心你家相公会找她算账,才会提前下手……” “所以呢?” 春娇见林玉娘好像渐渐上了道,一脸真诚道:“听说你们林家人个个骁勇善战,你就不打算带着娘家人去闹一闹?” 林玉娘忽然盯着她:“我记得上一次见你的时候,除了沈溪你根本就不认识我,是什么原因让你对我家这么好奇?” 春娇的脸色微微一僵,笑道:“我这不是也想多一个帮手吗?” “莫非你……”林玉娘忽然紧紧盯着春娇,眯起了眼睛。 春娇被她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你也看上我家沈郎了?” 一听到林玉娘这话,春娇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哪、哪有?” 但脸上的表情就是告诉林玉娘,你猜得没错! 林玉娘意味深长笑了:“看来我家相公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你想要让我林家人跑去找甄宁儿算账?”林玉娘歪着头看着她,“连甄员外都被她收拾了,你觉得我区区一个农妇能奈她何?” 春娇道:“那、那总不能看着你相公被她又害一次?” “那又如何?这种男人死了活该!”林玉娘抓起面前茶桌上碟子里的最后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一脸揶揄道,“你想要让我替你出气,打错算盘了!” 说完就走了。 直觉告诉她,春娇这个女人背后有人。 春娇看着林玉娘离开的背影,脸上渐渐露出一抹冷笑。 反正话她也带到了,林玉娘再聪明也想不到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 只要林家人出事,全家人被问罪,她就能得到上千两银子的好处。 至于这些乡下人的死活,与她何干? 林玉娘沉着脸朝城门方向走去。 刚才她还失魂落魄,觉得沈溪再次背叛了自己。 可此时听了春娇的话,她反倒安心了。 事情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么简单。 依照最近沈溪的表现,她不信沈溪会再一次落入甄宁儿的圈套。 而且有了龙溪谷救人时的表现,他完全可以自救。 只是,什么人竟然想要把林家人连带着一起收拾? 姓沈的女人吗? 林玉娘很快就否了这个猜测。 沈家那女人本就是钦州刺史夫人,她想要对付沈家和林家,根本不必绕弯子。 事不宜迟,不管沈溪能不能安全回来,她都得回去和爹商量。 林玉娘眉头越皱越紧,赶回豹子箐后太阳都快下山了。 “咦?你家秀才呢?”陈氏没看到她身后的人,问道。 林玉娘迟疑了一下:“他在县城和他的同窗好久没见,今晚就宿在那边了,过几日回来。” 她匆匆扒拉着碗里的饭:“我待会儿得赶去平远沟,今晚不用给我留门了。” 陈氏道:“你爹才让黑子过来报信,说那边一切安好,还需要半个月才能回来,你去干嘛?” “黑子呢?” “走了啊!”陈氏道,“对了,说你们要是有什么要事,就让你二哥放信鸽通知他。” “信鸽?”林玉娘惊喜道,“爹给咱们准备信鸽了?” 第65章 谁是天下第一 来到后院,几个孩子正围着一个竹笼看个不停。 林玉娘凑了过去,看到了猪笼里面的几只鸽子,正在发出咕咕的叫声。 “娘,舅舅说这只鸟可以送信?”大林一脸惊奇道,“那它怎么会知道咱们要送到哪里呢?难不成它还认识人不成?” 林玉娘:“……” 她也不知道。 一旁的丰儿一板一眼道:“爷爷说,鸽子比其他动物的归巢能力和识路能力都要强,经过训练之后就会根据准确无误找到它原有的固定地点。” “大哥哥,你好厉害!”大林一脸崇拜。 丰儿顿时有些难为情,挠挠脑袋道:“都是爷爷教我的。” 林玉娘立刻对丰儿道:“你如今学了多少字了?” 丰儿一脸惭愧:“没学多少,姑父在家教的时候学得很快,但这些日子又断断续续……” 林玉娘想了想,将他拉进林远征的书房:“替我给爷爷写一封信。” 丰儿瞪大眼睛:“你确定要我帮你写?” 林玉娘有些懊恼自己不识字,没好气道:“你写不写?” 丰儿见她恼了,又道:“小姑,我可先说明啊,我也不认识多少字,要是写的内容爷爷不认识的话,你可别怪我!” 林玉娘想了想:“那就加一点图画好了。” 林远征收到信鸽送来的信时,有点发懵。 信上歪歪扭扭写着几行字,其间还有一些错别字,他勉强认了,但还是没明白。 又看到后面附着两张图画,终于看懂了。 康宁成走了过来,看到了那封信后笑道:“老林,你这家书可以当密信用了。” 林远征有些尴尬。 当初带着师父逃到这豹子箐之后,师父特意交代不许他的后人识字,就是担心再次发生林贵妃之事。 教两个儿子识字还是在师父离世之后,一来没时间,二来在这乡村里没有那个读书环境,孩子们学起来也没什么积极性。 反倒误了孩子们最佳的学习时间。 直到李承瑾的到来,再次让林家人有了读书的氛围。 想到这里,林远征微微一笑,继续琢磨林玉娘这封自带密码性质的家书。 她怀疑四年前沈溪被甄宁儿勾搭离家出走有阴谋,说不定这一次他跟着甄宁儿离开有别的目的。 让他派二柱和黑子去春娇那边和甄家打探消息。 林远征不由笑了。 从这封磕磕碰碰的来信看得出来,林玉娘对沈溪的不辞而别很生气,但也没有失去理智。 信上还提到了沈家来人的消息。 林远征对此有些意外。 没想到沈大壮和京城沈家有联系。 这个京城的沈家,是不是那位少年成名的沈之书的沈家? 林远征虽然没有见过沈之书,但却早已听闻他的大名。 他望向康宁成道:“老康,你见过沈之书吗?” “沈……就是那个昔日太子太傅?” “嗯。” “每次回京述职的时候,应该在早朝见过,但没啥印象……”老康自嘲一笑,“你也知道,咱们这群武官回京述职时,都是站在最后一排远远的,哪能记得清楚那些文官长啥样?” 林远征微微皱眉。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王建。 他回京述职可是二品大将,和沈之书算是平起平坐,他应该见过。 想到这里,他问康宁成:“今年王大人何时会来此处巡视?” “年底些回过来分发一些过新年的衣服等物,顺便鼓励一下士气。” 林远征笑了:“行,到时候你通知我一声,我也来拜见一下。” 到时候直接带着沈大壮过来就行。 林远征收好这封乱七八糟的家书,去了医疗军营。 原本即将蔓延开的疫病得到了很大的缓解,加上他用药及时,感染严重的士兵也保住了性命,基本上控制住了。 交代了几个军医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林远征去了康宁成特意给他留出来的一座小院。 走进小院后,二柱和黑子迎了上来。 “师父,那老家伙就是不肯开口,白浪费了那么多食物!” “你们两先在外面守着。” 林远征走进了关押薛老头的屋子。 屋子里,薛老头的双手和双脚分别被镣铐铐住,人却坐在一张圈椅上,正双手捧着一只油汪汪的大肘子啃个不停。 看到林远征走进来,薛老头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也没停嘴。 林远征在他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也不开口。 薛老头啃了一会儿,忽然将肘子往旁边一扔:“你瞅啥呢?你就算把眼珠子瞪出来,老子也不会告诉你!” 林远征沉默了片刻道:“你就不想知道师父在我去入伍前说了什么?” 薛老头冷笑一声:“他不骂我就算好了!” “他没骂你,就是后悔当初不该将师妹送进宫……”林远征缓缓道,“他说早知如此,当初就不敢拆散你们……” “呸!”薛老头狠狠啐了一口,“后悔有用的话,世间就没有苦难了!”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师妹出事也未必就是旁人的缘故……” “你还敢替那狗皇帝说话?”薛老头怒不可遏,“要不是那狗皇帝看上师妹,死活让她进了宫,师妹会死?林家会出事?” “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有让狗皇帝亲自死在老子手上!” “所以你就制造出这些疫病祸害无辜的百姓?” “那是他们的命!”薛老头一脸阴笑,“谁让这天下还是那狗皇帝的?” 林远征脸色冰冷:“师兄,你可知当年师父为何不将扁鹊针法传给你?” “说起来老子就来气!”薛老头怒不可遏,“我比你早进门,我是你们的大师兄,老头子竟然将针法传给你这小子!老子不服气!” 林远征道:“你就从未想过为何?” “还不是你成天在老头子面前说老子的坏话!” 林远征笑了:“就是这一点!你的心胸就和那银针一样,尖锐狭隘,刚愎自用,永远无法成大器。” 他缓缓起身,看着薛老头那目眦欲裂的表情,轻轻摇头:“当年你就不该潜入皇宫去见小师妹,那才是导致林家覆灭的真正原因。” 薛老头目光一滞:“你、你胡说!” “是你偷偷给了她乌尾雀毒,那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导致了那场后宫剧变。”林远征冷冷道。 薛老头忽然猛地一震:“是你!” 第66章 你吃醋了 林远征面色平静无比:“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师父被师妹牵连。” “所以,是你害死了阿茹?你救了那个狗皇帝?”薛老头难以置信,“你怎么能解得了我研制的那种特殊毒药?” 林远征看着他没说话。 薛老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老头子一直不想给我针法,原来是想要把针法传给你!” 他笑着笑着就失声哭了起来:“阿茹啊,我辜负了你,我以为我是这世上最强的,没想到、没想到……呜呜呜……” 林远征缓步走出了屋子,对二柱和黑子道:“这几日他想吃什么尽量满足他。” “可是师父,这家伙太得寸进尺了……”黑子刚要抱怨,就看到林远征投过来的目光,顿时闭嘴了。 “我明日得回豹子箐一趟,你们俩好好守在这里。” 林远征说完这话,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屋子,薛老头的哭声还在继续。 没等到翌日清晨,林远征就被叫醒了。 “师父,他、他吃完那肘子就……”二柱一脸慌乱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何时自尽的……” 林远征静静看着面如紫金的薛时仁,沉沉叹了一口气。 他缓慢上前将薛时仁身上那套早已褴褛不堪的衣裳解开之际,身后的二柱和黑子发出了低低的惊呼声。 他全身的皮肤上密密麻麻覆盖着一层黑色小字,还有一些奇怪的图案花纹。 林远征叹了一口气,本想回去解决女婿之事,只能耽误一阵了。 他对二柱道:“你去豹子箐,玉娘会安排你一些事。” 黑子一听兴奋道:“师父,让我去……” “你留下,把他身上所有的文字和图案全都誊抄下来!”林远征道,“记住啊,三天之内完成,否则皮肤溃烂后尸水溢出,就啥字都看不清楚了!” 黑子:“……” 二柱偷笑一声,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好好干!” 林玉娘没能等到爹的到来,就让二柱去盯梢春娇,她自己则想去甄家打探消息,却被陈氏阻止了。 “管那秀才去找谁,你给我在家好好做家务带孩子,自从你带着孩子相公回娘家,安心做过几件事?” 林玉娘刚想要抱怨,却看到了大林小林望向自己的眼神,一脸渴望。 陈氏嗔怪道:“别成天到晚想着你相公,你也得想想孩子!” 林玉娘:“……”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表情道:“行,咱们从今日起开始读书认字!” 除了做家务,她总得干点有意义的事。 虽说沈溪不在,她也可以跟着孩子们读读。 “人之初,性本善……” 看着林玉娘煞有介事跟着孩子们读书,陈氏哭笑不得。 王氏一脸羡慕,尽快将灶房的事完成,也加入了孩子们的读书行列。 林玉娘道:“二嫂,咱们女子就该读书认字,要不然以后如何教孩子?” 她这段时间算是看清楚了不识字的坏处。 做什么事都束手束脚的,还容易被人骗。 沈溪那家伙和她谈过那个未来宏伟的计划,若真做起来的话,她若是还不识字,想要做生意就没那么顺利。 王氏也深感同理,跟着孩子们磕磕巴巴地读着三字经。 李承瑾回来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的读书声。 只不过这声音里还夹杂着妇人柔和的声音,没想到是林玉娘和王氏。 林玉娘正坐在后院棚子后方,极为认真跟着丰儿他们一字一句读诵着三字经。 此时夕阳西下,阳光穿过后院的围墙照射在大棚上,反射出柔和的光线,清清浅浅地染上了她的全身。 她就那么坐在那里,一双眼眸极为清亮,透出的光芒让人移不开眼神。 “姑父回来了!” 忽然,旺儿叫了一声。 林玉娘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角门处的男人。 他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眼里流淌着绵绵密密的柔情。 王氏急忙道:“孩子们,奶奶在灶房做了好吃的,咱们先休息一会儿!” 立刻就拉着几个孩子走了。 大林和小林却跑向自己的父亲:“爹爹,你回来了?” 李承瑾笑着道:“你们先去灶房,我有话对你娘说。” 林玉娘忽然想起,自己应该很生气才对! 她立刻板起面孔,冷哼一声。 李承瑾缓缓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对不住啊,昨日的情况有些特殊,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 “你对不住我的,是这件事吗?”林玉娘来气了,“你今日回来做啥?姓甄那女人给你吃了什么迷魂药,三番五次把你的魂都给勾了?” 她很生气,却发现身边的男人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笑盈盈看着她:“所以,你吃醋了?” 林玉娘:“……” 这男人脑子进水了? 他没看到自己在发火? 刚想要跳起来就被他一把拉下:“你能听我说完吗?” 林玉娘想要挣扎,却发现他的双手直接环抱过自己的腰肢,紧紧将她扣在了怀里。 林玉娘:“……” 这青天白日的,也不怕被人撞见! 好在王氏知趣,早就把孩子们给吸引走了,此时的后院只剩下不远处骡厩里的两头大黑螺和竹笼里的几只信鸽,还有远处鸡圈里的几只鸡…… 李承瑾感觉到怀里的林玉娘浑身紧绷,不由笑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四年前的我走了,你也没这么生气过?” 他的气息轻轻从耳后吹来,带着温温热热的气流,熨烫了她耳后以及脖颈更深处。 林玉娘只觉得自己浑身忽然变得酥软无力,什么劲儿都使不出来了。 她艰难地张了张嘴:“别……家里还有人呢……” 结果一说话自己就吓了一跳。 那声音娇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她感到心慌,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 忽然,男人的手轻轻从后面伸了过来,捏住了她的下巴。 林玉娘就这么被转动着下巴,朝后面对着李承瑾。 一缕夕阳斜斜照射进来,她的眼前只剩下男人的一道轮廓,他的五官隐在了暗处,一双眼眸却清晰可见,里面流动着一股她从未见过的暗流…… “你……”林玉娘刚要开口,忽然眼前的男人倾覆下来,微凉的唇堵住了她要说的话。 忽然,一道身影匆匆从角门处跑了进来:“玉娘……啊——” 第67章 玉娘的计划 方梅顿时捂住了双眼,转过身去。 林玉娘又急又羞,一把将李承瑾推开,慌乱起身道:“你怎么来了?” 方梅没好气道:“你们俩也真是……算了!” 她转过身来,一脸通红。 李承瑾轻笑一声,起身道:“我去给孩子们多安排一些读书的任务。” 说完就走了,越过方梅的时候,眼神轻飘飘朝她看了一眼。 方梅好像在这一记眼神中看到了一抹杀气…… “……” 林玉娘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我来跟你说件事!”方梅急忙拉着她走到一旁,压低嗓子道,“最近几日,旁边好些村子的一些男人跑来咱们村,想要娶村里那些寡妇,而且态度很强硬,她们就让我跑一趟,想要让你爹出面镇住那些男人。” “可我爹人不在家啊!” “那怎么办?”方梅急了,“溪口村如今就只剩下一群孤儿寡母,那些男人说好听是要上门入赘,我看他们就是想要霸占溪口村的田地来的!” 林玉娘想了想:“这事你先别急,待会儿等我哥他们回来先商量一下。” 方梅气得直跺脚:“这些个畜生,就会欺凌妇孺!” 晚饭的时候,林家两兄弟回来了,得知此事后立刻去了方家和方家两兄弟商量此事。 李承瑾道:“我也去。”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说出自己的计划。 陈氏用手肘戳了一下林玉娘,她只好道:“那我也去看看。” 来到方家,方梅已经安顿好了两个孩子和宋秀娥,堂屋里方家两兄弟神色严肃无比。 “大林子,你说那些浑蛋怎么敢?溪口村如今都不剩下几个人了,他们还敢如此嚣张!” 林震岳道:“剩下的妇孺和周边的村子其实也有亲戚关系,其实我最初的建议是让这些妇孺去投靠这些亲戚,但现在来看,亲戚也未必靠谱。” 那些想要来霸占田地的无赖有一些就是溪口村民的亲戚。 林玉娘看了一眼李承瑾,发现他并未想要开口说话,忍不住轻咳一声。 “小妹,你有话要说?”林震岳朝她望来。 林玉娘立刻朝李承瑾望去,结果他开口了:“玉娘,你是不是有很好的计划?” 计划? 林玉娘脸颊抽搐了几下。 “什么计划?” 李承瑾笑道:“前几日我陪着玉娘去溪口村的时候,她就想到了一个对大家都很有利的计划。” 说罢他又望向林玉娘:“没事,大家都是自己人,说错了也不要紧。” 林玉娘:“……” 好想给他一拳! 方勇道:“玉娘,你且说说看。” “那什么……”林玉娘只好硬着头皮开口道,“我觉得,可不可以这样……” 她将李承瑾对她说的那个计划说了,最后加了一句:“此事要办成,还得去和戍边军协谈。” 方家两兄弟惊呆了。 “玉娘,你这脑子可真好使,我们怎么没想到这个计划呢?” 林玉娘干笑两声,朝李承瑾望去,结果看到他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林家两兄弟却很怀疑,这计划压根不是她想出来的,分明就是秀才想的嘛! 但不得不说,这个屯田制实在是妙。 一来可以解决农户田地缺少劳动力的难题,二来可以让戍边军在空余时自给自足,保证粮食的供应。 “大林子,那这事得你们家去办了!”方勇兴奋道。 林震岳朝林玉娘看看,又看看李承瑾,点头道:“行,我今晚就赶过去和爹商量这事。” 之前林玉娘还担心李承瑾的这个计划会被爹否掉,但此时经过周边这些不怀好意的人一闹,说不定就成了。 那么她是不是很快就可以开始她的生意了? 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却看到李承瑾朝自己投来一个鼓励的目光,嘴角不由往上一翘。 离开方家之前,方梅跑了出来:“玉娘,有件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你说!”林玉娘此时心情极好。 “我想你教教我射箭!”方梅一脸严肃道。 林玉娘:“……这个可能有点困难。” “那要不你教我耍刀?”方梅急了,以前有相公一家人在她压根不想这些,经历了溪口村被屠一事,她得学一招防身啊。 林玉娘皱眉道:“你们村其他的妇人怎么想?真想要学,不如大家全都一块儿学?” 方梅愣住了:“全来学?” 李承瑾在旁边插了一句:“与其事事靠别人,不如靠自己!” 方梅咬咬牙:“行,过两天我回去就和她们商量。” 林玉娘道:“若是她们都愿意,我就来溪口村教你们,反正教一个也是教,教一群也是教。” “好!” 和方梅说完话,林玉娘发现自己的两个哥哥已经走远了。 李承瑾则站在门外不远处的树下等着她。 月色洒满大地,村子里静悄悄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一片宁静。 林玉娘走了过去,就看到李承瑾朝她伸出了手。 “做啥?” 李承瑾没回答她的话,而是直接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林玉娘顿时一阵慌张,想要甩开他的手,四处张望:“小心被人看见!” “你哥他们走远了!” 李承瑾却紧紧抓住她的手没松。 林玉娘的手虽然小巧纤细,但手上却带着细细的薄茧,并不如他东宫里那些女子的手柔软细腻。 但他却有种极其踏实的感觉。 这才是他能够真正可以抓在掌心里的幸福。 林玉娘被他的大手拉着,一张脸滚烫无比。 她庆幸此刻是晚上,就算遇到人也没人发现她的脸蛋烧得慌。 两人牵着手缓缓朝着林家方向走去,一路上都没说话。 但两人掌心里传来的温度却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一道让人心跳加快的氛围。 直到两人回到林家,才依依不舍松开了对方的手。 大林小林跑了过来:“娘,大哥哥要教我们俩念课文,今晚我们和他睡一块儿,就不陪你了。” 林玉娘没想太多,只觉得孩子们找借口玩耍,笑着道:“那晚上你们早些睡,别玩太晚。” “那今晚你一个人睡,怕不怕?” 身后的男人忽然开口道。 第68章 我只属于你 林玉娘:“……” 她又不是傻子,还能听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她没敢转身,而是结结巴巴对两个孩子道:“你、你们赶紧去找丰儿!” 两个孩子欢喜雀跃地跑了。 林玉娘有些慌乱地想要进门,却发现房门怎么也打不开了。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缓缓将房门推开:“门要往里推……” 林玉娘逃也似跑进屋子,反手就将房门关上,身子紧紧贴在门板上,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跑啥啊? 门外传来男人的轻笑声:“别紧张,你当真不愿意我也不会强迫你的……” 话虽如此,但林玉娘却听出了一丝惆怅。 “那今晚你好好休息。”门外的男人轻叹一声,缓缓走了。 她有点忍不住想要出门叫住他,但又觉得有点别扭。 说不出来的别扭。 直到脚步声消失在角门处,林玉娘那砰砰直跳的心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有些懊恼。 自己怎么这么没出息? 她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娘子,孩子都生了俩了,还像个大姑娘似的矫情啥啊? 林玉娘低低地哀呼一声,在床上滚了几下。 丢死人了! 翌日清晨起床后,陈氏盯着她看了好半晌:“你昨晚抓贼去了?” 林玉娘瞪了娘一眼:“瞎说啥呢?” 陈氏忽然笑了:“我还以为你俩……算了!” 昨晚两个孩子都被打发到丰儿屋子里去了,她还以为女儿会留女婿在屋里,结果门都没给他开。 林玉娘后知后觉望向自己的娘:“你昨晚盯梢我们?” “咋了?你的西屋就在我窗边对着的地方,你儿子那么大嗓门,我能装聋?” 林玉娘:“……” 有些气急败坏去刷锅。 陈氏笑道:“我就说,等亲家公完全好了,你们还是一家人回小溪村去,到时候两人一个屋子想干啥干啥……” “娘——”林玉娘忍不住尖叫一声。 “得,你也少对我大呼小叫,有本事回自己家叫去!”陈氏可不惯她,声音比她还大。 林玉娘顿时偃旗息鼓。 昨晚林震岳直接赶去了平远沟没回来,吃早饭的时候饭桌上的人少了许多。 男丁那桌只有林啸天和李承瑾,两人都吃得慢条斯理,谁也不说话。 快吃完的时候,李承瑾忽然开口了:“岳母,二哥,我跟你们说件事。” 陈氏朝林玉娘看了一眼,笑道:“你说。” “我们在这里叨扰多时,我爹也好得差不多了,我想带着玉娘和孩子们搬去溪口村。” “溪口村?”林啸天忍不住道,“妹夫你是不是说错了,你们家在小溪村。” 李承瑾笑道:“没说错,就是溪口村。” 他缓缓从袖口里掏出一张地契:“这是我从县衙购买的房产和地契……” 林啸天接过那几张契约仔细看了看,是否不解道:“如今溪口村那边很是闹腾,有好些人跑去闹事,县衙怎么就把无主的房产和田地都卖了?” 李承瑾笑道:“如果不是无主,我想要买也买不到呢!” 林玉娘忽然问道:“我们全都搬去溪口村,那小溪村那边的房子和地呢?” “我已经卖了。”李承瑾淡淡道。 “卖了?”林玉娘猛地跳起来,“我在屋子里还有好多东西呢!” 李承瑾立刻道:“你别急,我延缓了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后才交接呢。” 林玉娘顿时恼怒不已瞪着他:“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卖了房子?” 陈氏也很是不满:“是啊女婿,你卖房子也得告诉玉娘一声才是。” 就连林远征要卖家里的东西,都会事先和她商量的啊。 李承瑾立刻道:“是我想得不够周全,以后一定和玉娘商量。” 他的态度很诚恳,陈氏都不好再说什么。 “卖了多少银子?”林玉娘问道。 “五十两。” 全家人都怔住了。 五十两? 这价格可以在县城买一套上好的五进院大宅子了! 沈家那四面透风的破屋子和几亩薄田,值这个价? 满打满算能卖个十两算不错了。 “你卖给哪个傻子了?”林玉娘脸颊抽搐。 “甄家!”李承瑾面色平淡无波道,“确切的说,卖给了吴夫人甄氏。” 此话一出,在场几个人全都纷纷望向林玉娘,脸上的表情丰富极了。 陈氏忙道:“你们两口子的事自己处理!” 说完赶紧收拾碗筷走了。 好尴尬。 林啸天还想要听听后续,就看到王氏朝自己使眼色,只好起身出去了。 几个孩子也被带了出去。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李承瑾:“你和她做什么交易了?” “没什么交易,我只是告诉她要卖田地和宅子,她就直接给了五十两。”李承瑾神色极为平静。 “你那天跟着她离开,招呼也没跟我打一声,做什么去了?”林玉娘本想装不知道,但他却偏要故意当着家人的面提及此事,她不追究才是怪事。 李承瑾起身走到她身边朝外望去:“要不咱们俩出去走走,边走边说。” 林玉娘扭头就看到了门外探头探脑的李氏和几个孩子,冷着脸走了出去。 两人依旧从后门出来,朝后面小竹林的方向走去。 “说!林玉娘走到一片空地上,抱着双臂冷眼看着他。 李承瑾道:“她想要试探我是否真的失忆,故意带着我去了几个地方,所以那晚暂时就没能回来。” “去哪儿了?”林玉娘冷笑道。 “去了她昔日和沈溪相识的地方,还有沈溪在县城的书院,以及沈溪当初和她私奔的地方……” “打住!” 林玉娘越听越怪:“你不是沈溪吗?” 怎么说出口就像是在说别人一般。 李承瑾看着她:“对于我来说,以前的那个沈溪已经死了,我是重生后的沈溪,和以前的沈溪是两个不同之人。” 林玉娘:“……” 看来等爹回来,得好好给他的脑袋上扎几针! “玉娘,对于我来说,所有的过去已经烟消云散,我不管以前的沈溪和那甄氏有什么关系,如今我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 李承瑾缓步上前,轻轻拉着她的手道:“从现在开始,我只属于你!” 第69章 是有点疼 林玉娘只觉得脑子一阵空白,然后就傻傻地任由李承瑾抱住了自己,继续着昨天被方梅打断的事…… 半晌之后,李承瑾微微皱眉松开了她。 林玉娘这才奋力大口大口地吸了一口气。 “你……” 不会呼吸? 他心里渐渐浮现出一抹窃喜。 沈溪压根没亲过她! 林玉娘恢复了正常呼吸之后,一张脸蛋红得像是煮熟的虾子,半个眼神都不敢给对面的男人一下,转身慌慌张张跑了:“我、我去做饭……” 头也不回跑了,身后传来李承瑾一声戏谑的轻笑:“不是才刚刚吃过早饭?” 林玉娘:“……” 林震岳是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回来的,将李承瑾和林啸天叫去书房谈了好一会儿,直到月亮高升才出来。 林玉娘一直在西屋门口观望着正屋那边的动静。 当看到两个哥哥一前一后走出来时,她心里一慌急忙将房门关上。 但想了想又悄悄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结果再朝外望去的时候,正屋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 书房的门也被关上了,陈氏也进了里屋。 前院静悄悄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林玉娘狐疑不已。 才一眨眼的功夫,那家伙就跑回后罩房了? 刚才在晚饭后,她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让两个小家伙今晚继续睡在丰儿屋子,这下可好,白费功夫了。 她有些气恼地转身,狠狠将房门摔上—— 可预料中的砸门声没传来,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男人的闷哼声传了过来。 林玉娘转身,就看到李承瑾手掌正搭在了门边。 “你傻了吗?看到我关门干嘛还把手伸进来?”林玉娘急忙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要看,“疼不疼?要不要上药?” 李承瑾刚想说没事,但看到林玉娘那焦急的神色,嘴角微微一咧:“还是有点疼……” 林玉娘没好气将拉进屋子,转身出去了:“你等我一会儿!” 不一会儿再回来时,手里多出了几样东西。 她挑亮了灯芯之后,从一个小瓶子里倒出一点黄色的药酒在李承瑾肿起来的地方,然后开始慢慢搓揉。 李承瑾感觉到她掌心传来越来越高的温度,朝她望去。 烛光下的女子眉眼温和,一双眼眸里跳动着一团火焰,有种令他无法移开视线的特殊美感。 林玉娘正给他上药酒,忽然被他猛地一拉,整个人猝不及防跌倒在了他的怀里! “药还没上完呢……唔……” 就被堵住了嘴。 刚刚从正屋跑过来的陈氏:“玉娘,这里还有一点三七,给女婿也用上……” 话没说完,就看到西屋的灯一下就灭了。 陈氏看了看手里的三七,低头一笑,转身回屋了。 “娘!娘!” 翌日清晨时分,林玉娘浑身酸痛躺在床上,听到屋外传来小林那尖尖的嗓门,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嘘!”李承瑾早已穿好衣服走了出来,“你娘在休息呢。” 小林嘴里嚼着一块玉米饼子含糊道:“外婆让我来问问她,咱们家啥时搬去溪口村?她好帮我们准备一些东西。” 李承瑾笑着在他小脑袋上揉了揉:“等你娘醒了,她做主。” 林玉娘没想到自己竟然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待她彻底清醒过来,猛地一下坐起身来。 回想昨晚发生之事,她的脸蛋烧得慌。 明明都已经生了两个孩子,她浑身紧绷得就像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弄得两人都别手别脚的…… 林玉娘浑身打了个激灵,急忙起床出了屋子。 一想到李氏和王氏两个嫂子揶揄的神色,她就觉得躁得慌。 可没想到前院那边传来一阵闹哄哄的声音。 跑出去一看,就看到好多本村和邻村的一些妇人正站在院子里对着陈氏说着什么。 “陈婶,我娘家那边有好几个外甥都很不错,可以去给溪口村当上门女婿!” “我们村也有好些光棍,正愁找不着媳妇呢,你就帮帮忙!” “我认识的一些后生都是种田能手,就唯独家里穷找不着媳妇,这消息可真是及时雨啊!” …… 陈氏被闹得不行,连忙摆手:“你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都不知道啊!何况此事不由我们家做主啊,你们得去县衙找大人去问问才行啊。” 一个胖妇人没好气道:“陈大妹子你就别装了,你们家老林在戍边军可是威风的不得了,我们早就听说平远沟那边想要购置溪口村无主的土地,然后雇佣当地人来耕种,所种收成可以得八成呢!” “这么好的事你们林家竟然自己悄悄吃了,也不分咱们乡亲一点?” 陈氏怒道:“徐大胖你少胡说八道,我们林家哪里偷吃啥了?就算是平远沟那边有啥消息,又怎么轮得到我们林家做主?” “陈大妹子你少在我们面前装样,你家女婿前几日不是才悄悄去县衙办了溪口村无主的地契,你敢说你啥消息都没有?”徐大胖一脸冷笑。 陈氏刚要反驳,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文尔雅的声音:“各位大婶恐怕误会了。” 林玉娘就看到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角门处走了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旧裳,好几处还打了几个补丁,但却气质不凡,气宇轩昂,顿时如鹤立鸡群。 李承瑾的出现让前院闹哄哄的场面出现了一丝安静。 “这位婶子,你从何处听说此事的?”李承瑾笑盈盈看着徐大胖。 徐大胖顿时有些羞涩道:“就、就是听我那远房外甥说的……” “远房外甥又是从何处得知戍边军要收购无主之地?” 徐大胖道:“他经常替平远沟送货,听那边的士兵说的。” “可我岳父大人这会子只不过在戍边军帮人治病,哪来什么权力可以决定何人可在溪口村留下?”李承瑾慢条斯理道,“你们家的亲戚想要留在溪口村也不是不行,就去县衙根据正常的手续购置无主之地就行了,何必来这里闹?” “你说得轻巧,购置土地还不是得花银子?你们林家明明有门路,何必在这里拿乔?”徐大胖翻了个白眼。 “哦,原来各位来这里是想不花一文银子白得土地?”李承瑾静静看着她:“那大婶你又怎么知道,我去县衙购置无主之地没花银子呢?是县令大人亲口告诉你的?” 第70章 维护女婿 徐大胖被问得支支吾吾:“我、我也是听人说的……” “又是远房外甥?” 旁人发出一阵哄笑。 徐大胖涨红了脸叫道:“你少在我面前咬文嚼字,反正你们林家得了好处就该给我们周边几个村一点汤水吃,否则我们可不依。” “大婶,这事你应该去找你那个远房外甥,问问他为何要让你故意来我们家闹事!”李承瑾冷冷一笑,“最好再问问他,他有没有收了旁人的银子,却让你来跑腿办事,不见得有好处。” “你个穷酸秀才,少在我面前叽叽歪歪,你们林家人做事不厚道,我们不依!”徐大胖顿时叉腰,朝着李承瑾啐了一口,“少管闲事!” 李承瑾不着痕迹躲开了她的唾沫,眉头皱了起来。 林玉娘正要过去,就看到自己娘跳了起来。 陈氏一把将李承瑾推开,一口唾沫就朝着徐大胖啐了过去:“我就说你个傻婆娘,经常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你今日故意带着以前的老姐妹来闹事,分明就上了别人的当!”陈氏一边骂道,一边脱下鞋子就朝徐大胖打去,“你还敢当着我的面啐我女婿,看我不打烂你的猪头脸!” “啪啪”几下,徐大胖那张胖脸上顿时就出现了几道红印。 陈氏下手可不轻,打得徐大胖鬼哭狼嚎跑了。 其余的妇人见状,也觉得不对劲,纷纷散去了。 陈氏余怒未消,将鞋子重新穿上,气呼呼道:“老娘不发威,当我好欺负吗?” 一回头就看到了身后的李承瑾。 他正一言难尽看着自己。 陈氏有些尴尬,却看到他朝自己竖起了大拇指:“岳母威武!” 遇到这样撒泼的无知妇人,只有陈氏这样的手段才能对付。 陈氏顿时喜笑颜开:“女婿,你可别被这群泼妇给吓着了,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让玉娘上!” 李承瑾:“……” “你一个秀才也不好对妇人动手是不是,直接让玉娘给她几个大耳巴子,她就老实了。” 林玉娘:“……” 她成什么人了? 徐大胖虽然不讨喜,也是和陈氏一块儿长大的,辈分摆在那里呢,让她去揍人? 李承瑾笑道:“不碍事,这些都是小事……” 刚才他稍加打探,就得知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而且还是从戍边军那边传出来的。 谁见不得林家好? 陈氏还想要说什么,林玉娘走了过来:“娘!” “你起来了?”陈氏没好气道,“你赶紧去准备准备,趁早搬到溪口村去!” “徐婶怎么回事?”林玉娘也听出了不对劲。 爹在戍边军里救死扶伤,却有人四处散播谣言。 “管她呢!”陈氏不以为然,“等你爹回来自然就知道咋回事了!说不定他这些日子在军中得罪了小人!” 林玉娘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叫刘斟的人。 当时她还向士兵打听过那人的情况。 刘斟是剑南节度使王建的妹夫,待在平远沟戍边军就是为了牵制康宁成的,在军中担任廷尉一职。 难不成他就因为爹拒绝去给他儿子治病,就故意让人散播谣言? 林玉娘皱眉将此事说了。 陈氏一听脸色沉了下去:“我就说无风不起浪,果然是有小人在作祟。” “那可是廷尉,真要闹起来可是连康叔都能抓起来的。”林玉娘道。 陈氏皱眉道:“那今日就让你哥再跑一趟,把你爹叫回来!” 本就不是军中之人了,又没拿军饷,凭啥做了事还被人暗中捅刀子? “娘你也别意气用事,今晚让丰儿写封信给爹寄去,他也好有个准备。”林玉娘道。 “丰儿会写信?”陈氏诧异道。 林玉娘有些难为情道:“让他写几个重要的字,然后我再画几幅画,爹就能看懂了。” “胡闹!” 陈氏道:“咱们家不是还有秀才,你竟然给你爹写那见不得人的东西!” 林玉娘顿时气恼不已:“……我的画怎么就见不得人了?” 陈氏才不管她发不发火,对李承瑾道:“女婿,你赶紧把刚才发生之事写了,我让啸天用信鸽给你岳父送去。” 李承瑾笑道:“是!” 待他去了书房,林玉娘才瞪了陈氏一眼:“怎么?有了女婿就忘了女儿了?” 陈氏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既然要学读书认字,就跟他好好学,不要学你两个哥哥半桶水,关键时刻字都能认错!” 林玉娘无奈道:“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你让我怎么安静读书?” “赶紧搬走,过你们俩的小日子去!”陈氏道。 林玉娘忽然走到她身边,挽起她的胳膊道:“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走呢……” 陈氏用手指戳着她的脑门:“你也不看看谁家出了嫁的闺女赖在娘家不走的,还带着相公和公爹一起的?” “也就是秀才能有这心胸,换一个人试试,早就和你翻脸了!” “怎么,在咱们家好吃好住的他还不乐意?” 陈氏看了一眼书房,拉着林玉娘走到一旁压低嗓子道:“他不要脸面了吗?换做大鹰试试,怕早就和你闹翻了!” 林玉娘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 “别说大鹰了,要是换做四年前的沈溪,他怕是连咱们林家的大门都不会进的……” 林玉娘嘀咕一声:“他说就当四年前的他死了,如今的他是另外一个人……” 陈氏叹了一口气:“总之,你也得替他想想,既然他买下了溪口村的地,你们就尽早搬过去,省得有人又说他的闲话……” 最近沈家父子留在林家之事,豹子箐的村民们都有流言传出,把他们父子说成了吃软饭的,顺带着也贬低了林家。 气得陈氏想要冲出去揍人。 林远征再次收到家书的时候,微微一愣。 竟然是沈溪代笔。 将信上的内容看完之后,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康宁成看了林远征递过来的信之后,猛地大怒一拍桌子:“岂有此理!姓刘那狗东西到底要做啥?” “我当初拒绝去帮他儿子治病,他应该怨恨上我了,所以听到了一点风吹草动就故意让人散播我的谣言。” 康宁成皱眉道:“我已经快马加鞭让人亲自送信给节度使大人,就希望他能赞成你女婿提出的这个建议,只不过路途遥远,来回还得一个多月。” “不要紧!”林远征冷笑道,“一点谣言伤不了我,但只希望这期间别再生事端就行。” 但他总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第71章 有些失控 林远征这边因为薛时仁自尽之事耽误了一些时日。 他得在尸体彻底毁坏之前将薛时仁毕生的医毒经验全都誊抄下来。 黑子在帮他誊抄的时候忍不住问道:“师父,这薛老头是不是故意在您面前自尽的啊?” “嗯?” “我的意思,他这一身‘宝贝’根本不能随意流传出去,我估摸着就是专门等着您呢……” 林远征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叹气。 在宋大鹰被陈芸劫狱之后,他就看到了遗留在监狱墙壁一侧的记号。 薛时仁应该是希望自己找来。 他大概早已打听到自己和师父当年来到林阳县定居,才会千方百计来到此处。 说不定也是他建议陈芸追来此处的…… 但现在说这些都无用了,人已经没了。 林远征看着薛时仁渐渐开始变形的面容,轻声道:“师兄,好走。” 同一时刻,钦州皇家行宫。 李承时看着刚刚从京城传来的邸报,眉头紧蹙:“蒋先生,父皇病重,我们还需留在此地吗?” 蒋文博掩饰住眼底的烦躁,沉声道:“自然是以陛下为重,我们即可起程。” 李承时微微颔首道:“你之前说林阳会发生一些异变,特意留在钦州静观其变,但这大半个月过去了,可我好像没听到什么异变之事啊?” 蒋文博勉强露出一个笑意:“是……” 根据他派出的人去打探,龙溪沟被陈芸一锅端了,但不知是何缘故又死在了距离平远沟不远处的一次山火中…… 而出事的不是豹子箐,而是距离豹子箐不远的一个小村落,死亡的都是无关紧要之人。 至于期间发生了什么,他的人竟然都没能打探出详情来。 这种失去控制的感觉让他极为不安。 李承时忽然问道:“蒋先生,你觉得那个叫沈溪的秀才如何?” 蒋文博眯起了眼睛:“他曾经给苏库当过幕僚,此时声称失忆,不是很可信。” 李承时轻笑一声:“那日我见他的时候,不知为何有种熟悉的感觉,但却能肯定从未见过此人,还是有些奇妙啊……” 蒋文博朝他看了一眼,心里微微一动:“殿下是不是觉得他像某位故人?” 李承时沉默了片刻道:“的确有这样的感觉。” 蒋文博心里冷笑。 当时遇见沈溪父子之际,李承时并未看到沈大壮的模样。 如果被他看到了这个和沈之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恐怕就不是故人如此简单的猜测了。 也幸好,李承时不知道那沈溪和沈之书的关系…… 蒋文博尽量将事情控制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关于沈家那对父子,他还得要去探探虚实。 就在这时,门外的下人进来禀告:“殿下,钦州刺史周兆成递来请柬。” 李承时接过看了看,递给了蒋文博:“你看看,要不要去?” 周兆成作为钦州刺史,在得知当朝三皇子入住钦州行宫之际,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地主之谊。 之前他就来行宫拜见过李承时,这会子特意安排了一场宴会邀请他参加。 蒋文博道:“殿下若是想去,在下奉陪就是。” 李承时道:“反正就在后日,就给这位周大人一个面子。” 既然要回京,过几日起程便可。 从李承时的寝殿出来之后,蒋文博看到了自己的一个亲信。 他使了个眼色,让亲信跟着他去了他的屋子。 “大人,我们刚刚收到消息,周兆成的发妻沈氏刚刚从林阳县回来。” 蒋文博眉心一跳:“她姓沈?” “这沈氏就是京城沈家三房的一个庶女,五年前嫁给周兆成来了钦州,前几日突然匆匆赶去了林阳县的豹子箐,说是去见沈家的什么亲戚去了。” 蒋文博脸颊抽搐几下。 沈家的人知道了沈大壮的存在! 但为何是三房的人悄悄去的? 蒋文博眯起了眼睛。 要是他没猜错的话,沈之书对此事并不知情,反倒是和沈之书一直不对付的三房知道了。 蒋文博忽然笑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他立刻对那亲信低声吩咐了几句:“……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两日后,周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席,整个钦州有名望的达官贵人都来了。 李承时在蒋文博的陪同下来到周府,被迎为座上宾,接受着众人的吹捧。 沈若岑作为女主人,接待了一些本地贵妇之后,就看到一个娇媚的女子走了过来。 那女子名叫娇奴,长得花容月貌十分美艳,是李承时在钦州新收的侍妾。 娇奴走到沈若岑身边坐下,说了几番客套话之后见四下无人,压低嗓子说了一句话。 沈若岑脸色猛地一僵,难以置信。 娇奴用一只团扇遮住了脸颊笑道:“夫人,不如咱俩单独聊聊?” 沈若岑立刻道:“姑娘想要参观周府的后花园,请!” 众妇人看到沈若岑丢下一众女宾特意带着娇奴走了,全都鄙夷无比。 不过一个皇子侍妾罢了,堂堂刺史夫人也至于如此上心溜须拍马? 沈若岑屏退了四周的下人,神色冰冷无比:“姑娘刚才的话是何意?” 娇奴饶有兴趣看着后花园里的景色,依然保持着妩媚的笑容:“这可是给你们沈家三房一个极佳的机会,夫人没听明白?” 沈若岑沉着脸道:“我们沈家的事,何时轮得到他姓蒋的来插手了?” 她着实没想到,这个娇奴竟然是蒋文博的人。 “你也知道,蒋先生是晋王的人,而如今圣上体弱多病,时日不多了,你们沈家却谁也不站队,真若是乱起来,你以为保持中立就能明哲保身?” 娇奴说完这话,忽然嗤笑一声:“我差点忘了,夫人不过是沈家三房的庶女,对这朝堂之事怕是压根不清楚的?” 沈若岑气得双颊涨红,却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她。 娇奴道:“我也知道夫人不是主事之人,你只需将我今日的话带给令尊,看他是否愿意和蒋先生合作,之后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了。” 说完她也不管沈若岑那被气得变了形的脸,朝她露出一个妩媚可爱的笑容:“告辞了!” 待酒宴散去,娇奴陪着李承时上了马车。 李承时多喝了一点酒,上车就一把将娇奴抱在怀里。 娇奴发出一声娇笑:“殿下,这在马车上……” “过几日我就要回京了……” 娇奴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神色:“殿下是不是介意奴家的身份不愿带奴家回京?” 李承时笑了,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想要跟着我回京,但得完成我给你的一个秘密任务,但此事万不能让蒋先生知晓……” 娇奴听到耳边的话时,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 第72章 新家 连续几日,林玉娘都忙着搬家之事。 她和李承瑾骑着娘家的黑骡在小溪村来回跑了几日,陆陆续续将一些值钱的东西都搬去了溪口村。 李承瑾买下的那栋旧宅就在方梅夫家斜对面的山头上,站在屋外就能将整个村落尽收眼底。 后面则是通往后山的小道,路边设置了一个简单的竹篱笆,可以拦住一些不时窜下来的小动物。 整个屋子比小溪村沈家那个祖宅要多出两间屋子,院子也分出了前院和后院。 虽然不如林家那么大,但林玉娘却觉得绰绰有余了。 她环视了四周一圈,忽然望向李承瑾:“你选这一户的目的是啥?” 李承瑾指了指进村的道路和整个村落的布局:“一目了然!” 林玉娘沉默片刻道:“难不成还有人想要打进来?”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 若是王建能够同意在此处设立军屯制,再好不过。 但若是他压根不同意的话,他就得自己想办法以此地为基地了。 所以,将家安置在整个溪口村最高处是明智的选择。 林玉娘却觉得,摆脱杨家那破烂不堪的老宅就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开始收拾屋子。 屋主全家人惨死在了陈芸等人手中,县衙给出的价格也很公道,二十两连带着老屋和屋主在溪口村近五亩的田地。 沈大壮也完全好了,撸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后院牲口棚里的杂物。 大林小林在旁边跑来跑去,也不时帮着干点轻活。 只用了两三天,新家就弄好了。 林玉娘又弄了一些黄土和草杆,混合之后将墙面都涂抹了一道。 这一次李承瑾上手非常快,林玉娘只教了一遍他就会了。 “爹爹,我来帮你!”大林跑了过来。 小林也凑了过去。 李承瑾笑了:“要不咱们一边刷墙一边背诵课本?” “人之初,性本善……” 很快,两个孩子朗朗的背诵声从屋外传来过来。 林玉娘透过灶房的窗外,看到了父子三人的身影,嘴角慢慢弯起了弧度。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和沈溪能够如此和睦地成为真正的夫妻。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过去四年的那个沈溪已经死了,如今的沈溪是宛若新生的。 林玉娘慢慢将火升了起来,已经冷掉了许多时日的烟囱开始飘出袅袅炊烟。 方梅站在屋檐下,遥望着山头上飘来的炊烟,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真没想到,主动搬来溪口村的第一户人家,竟然是林玉娘夫妻。 林玉娘搬来后的第二天,就让方梅召集了愿意学习的几个妇人和孩子,开始教他们学习箭术。 几个人妇人起初还扭扭捏捏,方梅立刻骂道:“都啥时候了还矫情!如果当初咱们都有一技在身,也不至于被人一锅端了!” 宋秀娥立刻就拿起一把弓,搭上了箭只,朝着正前方的一个草垛狠狠射去。 力道不小,但那箭只却歪歪扭扭射到了草垛外的地上。 宋秀娥脸上有些沮丧。 林玉娘走了过来轻声道:“你得将手臂放松,箭只搭在弓上的时候得这样……” 她亲手示范给宋秀娥:“别灰心,咱们一步一步来!” 宋秀娥又捡起地上的箭只开始练习。 方梅看了她几眼,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从我告诉她,你会来教大家射箭之后,我感觉她好像活过来了……” 吃午饭的时候,方梅低声对林玉娘道。 林玉娘咬了一口玉米饼,朝宋秀娥望去:“你得庆幸她没有选择自尽……” 溪口村被救回来的妇人中,有几个不堪受辱自尽了。 方梅沉默片刻道:“其实大家都想要好好活着,但家里没有男人始终不行……” 林玉娘想起李承瑾的计划,安慰她道:“放心,会有人来的。” 但绝对不能是四周村落那些觊觎田地房产的无耻懒汉。 李承瑾向林震岳借了一头黑骡,搬来溪口村后就不断往县城跑。 沈大壮忍不住问道:“阿溪这是怎么了?腿一好就不想呆在家里了?” 林玉娘知道他最近在忙关于屯田制的事,但不知该怎么向沈大壮解释,只好含糊其辞道:“大概是去找活儿干!” 晚上李承瑾回来之后,很有耐心地教林玉娘和两个儿子读书认字。 林玉娘识字的能力突飞猛进,很快就超过了前来送风干野味的丰儿。 “小姑,你会写那么多字了?” 丰儿看着地上林玉娘用井水沾湿了手指画出来的一行字,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嗯,你姑父给我开了小灶……” 林玉娘没好意思告诉侄子,这小灶都是沈溪那家伙带着“条件”开出来的。 她也乐意。 丰儿满脸羡慕。 如今爷爷不在家,爹识字也不是很行,他想要学就得跑到溪口村来。 可自从溪口村出了事之后,奶奶就不许他们几个孩子随意出村了。 林玉娘道:“等过些时日等你爷爷回来,和他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送你去县城去读私塾。” 方川虽说在县城跟着他父亲开了一家私塾,但那天她看了一下,读书的孩子并不多,私塾的境况有些差劲。 这样的私塾束修不会太高,再让沈溪出面,应该没问题。 就是不知道林远征是怎么想的。 林玉娘知道林远征并不反对家里的孩子读书认字,但爷爷在世时交代过,林家的后人可识字但不许考功名,女孩更是不许读书认字。 但这段时间林远征对林玉娘和王氏偷偷跟着孩子们读书认字也没有太大的反对,估计原因就出在爷爷身上。 只不过爹对爷爷的过往提及很少,林玉娘也没想明白是何缘故让爷爷有这样的叮嘱。 丰儿又跟着林玉娘去了方梅家,教几个孩子棍法。 几个半大的孩子顿时兴奋极了,宋林生耍得最起劲。 丰儿离开的时候,方梅一脸无奈:“就不能让你侄儿留下?” 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豹子箐那边也得有人守着啊。” “哎,这世道太乱,连年战乱征兵,男丁都太少了。” 提到这事,林玉娘眼皮猛地跳了起来。 她都忘了这一茬了。 若是朝廷又开始大规模征兵,这一次是不是连沈溪都得要上战场? 两人正说着,就看到半山腰处有人搬家。 又有一户新迁来的村民。 方梅诧异道:“我还以为只有你两口子傻呢,没想到还有更傻的!” 第73章 昔日的陌生人 看着正在吭哧吭哧搬家的宋大鹰,林玉娘一脸无语。 “大鹰,你怎么搬来了?”方梅一脸兴奋道。 宋大鹰越过她,朝她身后的林玉娘嘿嘿笑道:“我在豹子箐待腻了,你大哥说让我过来先呆着,溪口村一群妇孺,有什么需要我上就行。” 林玉娘没好气道:“你一个人管啥用……” 方梅一把推开她,朝宋大鹰笑盈盈道:“别听她的,你的能耐我们还不知道,一个能打十个呢!” 林玉娘:“……” 方梅立刻卷起袖子开始帮宋大鹰的新家打扫屋子,林玉娘道:“我说你是不是也太殷勤了?你嫁过来怕也没这么勤快过?” 方梅悄悄瞅了一眼在院子里收拾的宋大鹰,没好气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少拆我的台,如今我成了寡妇,他也没娶,我殷勤一点有啥关系?” 说着她酸溜溜地看着林玉娘:“你可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滚蛋!”林玉娘举起手做了一个扇她的动作,“你再敢胡说八道,我把你扇成猪头!” 方梅立刻笑嘻嘻道:“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赶紧地帮我把这屋子打扫一下……” 林玉娘被气笑了:“你自个献殷勤就得了,还拉上我?我还得回去给我相公做饭呢!” 说完白了她一眼走了。 回到半山上的新家之后,她就听到两个孩子跟着李承瑾在后院的书房念书,沈大壮正在屋子后头的空地上练习着棍法。 新屋被分隔成了前后两个院子,主屋正屋接待客人,沈大壮住在主屋一侧厢房,两个孩子单独住在东屋,西屋暂时空着,家里临时来个亲戚可以住。 林玉娘把自己和李承瑾卧室放在后院的主屋,隔壁的耳房空出来给他当书房,另一间屋子放置着一些杂物。 旁边开辟出了一个小菜园,后面就是原主人圈养牲畜的地方。 只不过林玉娘自嫁到沈家也没养过牲畜,这会子空置着。 她琢磨着等娘养的那群野鸡下了蛋之后孵出小鸡,就拿几只过来养着。 今天的午饭很简单,林玉娘煮了一锅野菜粥,蒸了一点陈氏让丰儿送来的风干兔肉,烙了几块玉米饼。 中午的时候多烙了饼子,晚饭也就省事多了。 吃过午饭,两个孩子跟着沈大壮去后山捡柴去了,林玉娘想要睡个午觉,就看到李承瑾拿着一个钱袋子进来了。 “这是卖杨家祖宅剩余的银子,你先收好。” 林玉娘接过来数了数,还有二十多两,不由诧异道:“这么多放在家里安全吗?要不存到县城的金行去?” 李承瑾看了她一眼:“如今世道不太平,还是自己保管。” 林玉娘想了想:“那就依照我的办法。” 在床下隐秘处挖个坑埋进去。 李承瑾道:“行,你看着办。”说完就出去了。 林玉娘将钱袋放进一个瓦罐里,再在上面铺了一些干草,又撒了一些草药在里面。 乍一看还以为这瓦罐里放着药材。 将银子藏好后,林玉娘睡了一个踏实觉。 一觉醒来之后,就听到院子前面传来一些声音。 “沈郎,你就甘愿住在这种地方,都不愿随我去京城?” 一个陌生的女声响了起来。 林玉娘猛地打了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 来到前院的时候,她就看到了一个衣着华丽,头上戴满了各种金银首饰的女人,正一脸幽怨望着李承瑾。 林玉娘用膝盖想都知道她是谁! 甄宁儿! 她立刻上前站在了李承瑾的面前,对着甄宁儿道:“你要不要脸?死缠烂打的功夫比那泥里的瘌蛤蟆都厉害!” 甄宁儿压根没想到林玉娘会突然从后院跑出来,开口对着她就是一顿轰。 她顿时涨红了脸,一脸委屈道:“你、你这人、怎、怎么骂人呢?沈郎她……” 林玉娘叉着腰一脸冷笑:“叫谁沈郎呢?你的沈郎四年前就死了!” 李承瑾朝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咧起一丝笑意。 甄宁儿难以置信看看她又看看李承瑾:“她、她这般诅咒你,你就不生气?” “少在我们夫妻面前挑拨离间!”林玉娘冷哼一声,“说,你厚颜无耻追到我们新家来想要做什么?” 没等甄宁儿说话,她又道:“别是看到我们搬了新家,你就想要倒贴着来当小妾?” “告诉你,门都没有!” 甄宁儿气得怒不可遏道:“你以为你们家是什么东西,我赶着趟来当小妾?我可是要进京的贵人!” “行啊,你赶紧滚!看看京城里那个冤大头倒霉蛋要收你这千人尝万人枕的东西!”林玉娘一脸讥讽。 甄宁儿差点没气出血来,直直盯着李承瑾道:“沈郎,你当真不愿意随我进京?那位贵人可说了,只要你进京他就会给你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李承瑾眯起了眼睛:“谁?” 甄宁儿刚要说出口,忽然一脸得意:“贵人的名讳岂是你们这种乡野村人能听的?” “反正,话我已经带到,你最好考虑清楚!”她忽然一脸冷笑盯着林玉娘,“就你这种乡野村妇,你也配留住沈郎?” 说完转身就走。 忽然听到身后的林玉娘道:“相公,你说这女人是不是害死了她相公,她才会如此嚣张要去京城给人家当暖床的?” 甄宁儿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在地。 结果还没回头,就听到身后的男人声音悠悠道:“被你猜对了,她男人几日前病亡了。” “那我们要不要她那个死鬼相公报官府?”林玉娘煞有介事道。 李承瑾朝她看了一眼:“你管那闲事作甚?有这功夫不如琢磨琢磨你的厨艺?好好向岳母学习学习……” “你敢嫌弃我做的饭?”林玉娘怒了。 “没嫌弃,就是希望你能有一点点进步……”李承瑾急忙扶住她的肩膀,一脸宠溺。 甄宁儿大惊失色朝李承瑾望去。 眼前的男人依旧还是以前那个男人,但那双眼眸里却透着她极其陌生的眼神。 他怎么会喜欢林玉娘这样的乡野村妇? 不! 他不是沈郎! 他根本就不是以前爱她如命的沈郎! 甄宁儿狼狈不堪地走了,李承瑾眯起了眼睛。 林玉娘用手肘戳了他一下:“想什么呢?” “你说她既然被京城的‘贵人’看上,为何执意要带我去?” 第74章 来了一个姑娘 林玉娘上下打量着他,半开玩笑道:“难不成京城那位贵人喜欢男人?” 李承瑾:“……” “好了,不开玩笑了,你刚刚说我的厨艺要向我娘学习是啥意思?” 李承瑾:“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的厨艺已经很好了,但可以稍稍提高一点……” “那还是嫌弃我?” “真没嫌弃……” …… “你们俩别吵了,你家来客人了!” 方梅的大嗓门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 林玉娘抬头一看,就看到方梅带着一个身形袅娜的女子走了进来。 才走了一个甄宁儿,这会子又冒出来一个年轻女子。 这女子看上去皮肤雪白,虽然身上穿着粗布衣服,但举手投足之间比假冒千金大小姐的甄宁儿更像大家闺秀。 林玉娘看着眼前低眉顺眼的女子,忍不住朝身边的李承瑾狠狠瞪了一眼。 难不成又是这家伙在四年前在外面惹的桃花债? 李承瑾一脸无辜问道:“你且说说你找谁?我以前认识你吗?” 方梅一脸讥讽道:“沈秀才,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人家是来找这屋子原主人何魁生的!” 何…… 林玉娘的神色变得很复杂,再次朝这女子望去。 “你是这家主人的什么人?” 娇奴一脸怯生生道:“何魁生是我娘家舅舅,我在家乡遭遇灾情,家里没人了,母亲临终前让我来投奔舅舅……” 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低声抽泣起来:“可谁曾想到舅舅也遭遇不幸……” 方梅忽然幸灾乐祸道:“这可怎么好呢,人家姑娘千里迢迢从外地赶来,人生地不熟找到这里,已经没有盘缠了……” 娇奴抬头哽咽道:“倒也没有千里迢迢,我家就在离钦州约三百里的范州。” 范州去岁才遭遇虫患和水灾,情况比钦州遭透了。 今年大量范州的流民都跑来钦州,龙溪沟那伙山匪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来自范州。 方梅没好气道:“如今你也看到了,咱们村子算是毁了,你舅舅人也没了,这屋子被县衙收了又卖了,你说你要怎么办!” 娇奴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睛望向林玉娘和李承瑾,忽然就跪在了他们俩面前:“二位能不能收留我,我、我什么活都能干……” “等等!”林玉娘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她,“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的,你确定你出身农村?” 娇奴摇头:“我娘嫁到了县城里一家米店掌柜,家中也算是殷实,但是去岁范州遭遇几次天灾之后,我家的米店就倒了,父母也因此身染重病,花光了家里的银子……” 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 方梅道:“哎哟,你这是在盘问她啊?她好端端一个姑娘何至于来骗你们?” “方梅!”林玉娘厉声道,“你少插嘴!” 方梅看到她神色严厉起来,讪讪地闭嘴了。 “我且问你,你能拿得出和何魁生是亲戚的证明吗?”她冷冷问道。 娇奴一边哭一边摇头,声音哽咽无比:“我、我本就是生存不下去了才来投奔舅舅的,何来什么证明?” 方梅忍不住了,一把将娇奴扶了起来,狠狠瞪了林玉娘一眼:“你把人家当贼呢?” 林玉娘抱起双臂冷笑道:“你好心,那你收留她!” 方梅朝她翻了个白眼,转身对娇奴道:“要不你去县衙找县令大人,看看大人能否安置你?” 娇奴:“……” 她一脸委屈我见犹怜朝始终一言不发的李承瑾望去,眼神流盼,欲语还休。 “你眼睛抽筋了?” 林玉娘忽然冷笑一声,身形挡在了她面前。 娇奴急忙垂下眼帘,柔声道:“没有……” 方梅也疑惑地朝她望来:“你莫不是想要给这秀才当小妾?” “我劝你省省!” “这林娘子可是出了名的悍妇,他们家连母鸡母猪都没有,你还想当妾?” 林玉娘一脸恼怒瞪着方梅:“你信不信我抽你?” “你抽我做啥?谁让你家秀才一张脸蛋长得跟个大姑娘似的,这来历不明的大姑娘小媳妇一看就盯上了呗!” “你都知道来历不明,还把人往我家带?” “我哪知道她这么不安分,刚才在村口的时候哭得可伤心了,谁知道一看到你相公眼珠子就转不动了……” 娇奴:“……” 不是说这些乡野村妇没啥脑子吗? 这两个妇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根本不给她机会留下。 “行了!”李承瑾终于开口了,望向林玉娘,“收拾一间屋子让她住下。” 林玉娘愣住了。 方梅瞪大眼睛盯着他:“秀才,我还以为你这人变了性,怎么一看到娇滴滴的美人就走不动道了?” 李承瑾冷冷道:“这是我家,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方梅脸颊猛抽,急忙对林玉娘道:“看到没有,男人都是靠不住的!” 林玉娘有点发懵,但看到娇奴那张娇艳欲滴的面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顿时沉脸道:“沈溪,这事不是你说了算……” “这宅子是我买下来的,不是我说了算谁说了算?” 李承瑾脸色冰冷道:“我说她可以留下就留下,你要是不喜那就回娘家去!” 说完他就对着娇奴道:“你随我来!” 娇奴抑制不住嘴角泛起的笑意,朝林玉娘轻飘飘看了一眼,跟着李承瑾走了。 方梅走到林玉娘身边担心无比:“你家这秀才,莫不是看上她了?” 林玉娘凉凉斜过来一个眼神。 方梅急忙道:“我哪知道这女人盯着你家秀才,早知道就把她赶出村去了……” 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时候,盯着娇奴看了一会儿,又把目光望向李承瑾,然后压低嗓子道:“阿溪,你这毛病还是改不了啊!” 李承瑾朝娇奴看了一眼。 娇奴立刻乖巧起身:“我去给太太帮忙……” 她朝灶房走去,一脸怯生生道:“太太,先生让我过来帮你。” 林玉娘正在烧火,听到这话后冷笑道:“行啊,你来!” 说完就让开了。 娇奴卷起袖子坐在了灶台前,动作熟稔开始往灶膛里塞柴火,不时朝里吹火,火没一会儿就升起来了。 林玉娘微微诧异:“你……真会干活啊?” 这可不是临时学就能学得会的。 娇奴自嘲一笑:“我又不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从小这点活也会做的。” 林玉娘盯着她半晌后问道:“你来我家,到底是什么目的?” 第75章 目的何在 娇奴抬起眼来,火光映照出她那张姣好的面容。 她的双眸盯着林玉娘,眼里透出一抹深深的悲哀:“太太,你有过家破人亡的感受吗?” 林玉娘看着她那泛红的双眼,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似乎,这一句话是真的。 娇奴伸手抹了抹眼泪,朝林玉娘笑道:“太太你放心,我不会给先生当小妾的……” 她都已经是三皇子的人了,怎么可能再委身其他的男人。 但至于沈溪那个男人是否上她的当,她就不能保证了。 “你叫什么?” “我叫娇奴,郑娇奴。” 林玉娘冷冷道:“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留在我家可以,但必须安分守己!” 娇奴朝她微微一笑:“太太放心,先生在我眼里也未必就是奇货可居。” “啥?啥货?” 娇奴朝她笑笑,没在说话,专心生火。 另一边,李承瑾安慰沈大壮:“爹你放心,我没有想过对不起玉娘,留下她……是看到她孤苦无依,一旦有别的机会,我会送她走。” 沈大壮挠挠脑袋:“可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啊……” 主要是他发现娇奴和小溪村的杨桃花那眼神差不多,目光总是放在儿子身上。 这段时间好不容易儿子儿媳关系恢复了,亲家又帮儿子恢复正常了。 若是儿子又对不起儿媳,他自己也觉得脸上无光…… “爹,不说这些了,你最近的棍法练得如何了?” 沈大壮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立刻眉飞色舞起来:“儿子,我最近学到怀中抱月了,等过几日去见见亲家公,让他给我指导指导……” 李承瑾笑而不答,但眼底却泛起一抹冷意。 这女人究竟是何人派来的? 很明显,这女人是冲着他来的。 李承瑾留下娇奴的目的,是想找到她身后的大鱼。 吃晚饭的时候,娇奴很知趣地留在灶房吃,没去正屋。 林玉娘面无表情给两个孩子夹菜,头也没抬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该置备些年货了。” 沈大壮急忙道:“没错!咱们第一次在新家过年,得置备一些喜庆的物件。” 李承瑾看着脸色不虞的林玉娘道:“嗯,你都看着办,银子不够的话,我再去想办法。” 林玉娘抬眼朝他望去,想要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结果这家伙就像平常一样,没任何变化。 李承瑾安排娇奴住在前院的西屋,但却交代了几句:“晚上老爷子和孩子们都睡得早,你尽量不要吵醒他们。” “我明白的,先生。” 看着娇奴那乖巧的样子,沈大壮想要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晚上林玉娘带着孩子们洗漱过后就回了后院。 她瞥了一眼耳房,李承瑾正在烛光下写着什么。 林玉娘冷哼一声,径自进了里屋。 里屋的家具陈设基本上都是原主人的,但李承瑾在全家搬来之前就请豹子箐的几个匠人重新刷过漆,基本上和新的差别不大。 这里的床是传统的老式架子床,比起在小溪村沈家的那张破床不知好多少倍。 被褥也换成了新的细布棉被,躺上去很是舒服。 林玉娘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因为这些银子都是甄宁儿的。 确切地说,是甄宁儿买下杨家老宅的银子。 林玉娘不想去追问李承瑾是如何让甄宁儿当这个冤大头的,但却觉得甄宁儿一点也不冤。 这是她该赔偿给沈家的! 想到这里,林玉娘心里舒坦了许多,转身睡了。 李承瑾进屋的时候,发现床上已经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林玉娘这是太没心没肺还是压根不在乎他? 还以为他得花费一些心思向她解释留下娇奴的原因,结果她反倒啥心思也没有,直接睡了。 李承瑾看着她熟睡的面容,微微一笑,在她身边躺下。 林玉娘是被热醒的。 她忍不住推了一下身上的男人:“我要睡觉……” “不会……太晚!” 男人含糊其辞说了一句,继续埋头苦干。 直到两人浑身都出了一身薄汗才停下来。 林玉娘浑身酸软得连手指都不愿动一下。 李承瑾倒是贴心地去拧了热毛巾过来给她擦拭。 “哪来的热水?” “睡前我烧好的。” 林玉娘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倒是早有预谋……”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直接坐起身来瞪着他:“你今日为何要收留那个娇奴?你以前是不是认识她?” 李承瑾看着她眼底迸发出来的怒意,顿时就笑了。 她并不是不在乎啊。 看到李承瑾笑了,林玉娘忍不住抓起一只枕头就朝他头上砸去:“你笑个大头鬼啊!” 李承瑾顺势抓过枕头,然后反手一捞就把林玉娘又扣在了床上,翻身压在了她身上,双手按住了她的胳膊:“别闹,留下她是为了钓出她身后的大鱼……” 他见林玉娘还要挣扎,直接朝着她耳边吹了一口气。 林玉娘:“……” 全身顿时就软了。 李承瑾道:“你还记得前些日子在县城茶楼里见过的那几个人吗……” 这个郑娇奴不会是甄宁儿的人,要么是沈若岑派来的,要么就是蒋文博一行人。 像沈若岑这样身份的大家闺秀,很难去委派一个风尘女子替她做事。 所以很大可能,这个郑娇奴是蒋文博的人。 林玉娘眼底冒出的火焰渐渐消失了。 “可万一这个娇奴真的心存谋害之意呢?”她猛地坐起身来,“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把这样一个危险人物放在家里,他们还有安生日子可过吗? “放心,短暂时间内她不会轻举妄动。” 李承瑾道。 他已经猜测到娇奴或许是李承时暗中派来的。 蒋文博那人刚愎自用,喜欢用威胁的手段逼人屈服,宋大鹰就是个典型的例子。 那如果是李承时派来的,这其间的意义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李承瑾微微蹙眉。 李承时到底要娇奴从他这里打探什么? 翌日清晨,林玉娘起床后就去了灶房,却发现火早已生了,大铁锅里也炖好了热水。 娇奴卷着袖子正在案板上揉着玉米面。 看到林玉娘过来,她扭头一笑:“太太,以后早上你多睡一会儿,我来做饭就行。” 林玉娘看着她,想要说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秀才!” 屋外忽然传来了声音,一行人进了院子。 第76章 新的里正 林玉娘急忙跑了出去,看到来人愣怔住了:“张大人?” 张正河带着几个衙门的人出现在了门口。 林玉娘纳闷着,李承瑾迎了出来:“张大人,里面请。” “不坐了,本官还得前往其他几个村子呢。”张正河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文书道,“如今溪口村村民大量减少,以前的里正也没了,你如今已经入籍溪口村,本官就任命你为新的里正。” 说完就示意旁边的师爷拿出印泥:“沈秀才,你就在这里画押按个手印!” 李承瑾将文书看了一遍,按下了手印。 张正河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待会儿你去召集村民说一声这事,以后不要大事小事全都往县衙跑。” 林玉娘暗暗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李承瑾笑道:“替大人分忧,乃草民之本分。” 张正河笑了:“要是所有人都有你这样的觉悟就好了!走,去下一个村!” 两刻钟后,溪口村所有的村民全都集中在了村前的一块空地上。 林玉娘数了数,除了方梅宋大鹰和他们一家以外,一共还有二十八个妇人和十六个孩子,基本上全都被割去了舌头毁了容貌。 这些妇人得知李承瑾正式被县令封为溪口村新里正后,神色麻木。 有没有里正,他们的村子依旧还是那样,宛若一潭死水一般,毫无任何生气。 宋大鹰看到这些妇人没有任何反应,立刻高声道:“咱们村子虽然遭到重创,但也不是没有希望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李承瑾一眼。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服气,但念在他救过自己的命,他就不和他计较了。 “沈秀才既然主动搬到咱们村里来,就会想办法帮助咱们渡过难关,你们不要总是这么死气沉沉好不好?” 此话一出,不仅没引来妇人们的改观,反而对他怒目而视。 宋秀娥狠狠瞪了他一眼,“咿咿呀呀”比画了一番。 宋大鹰急忙望向方梅。 方梅道:“她说,她们如今连话都说不了了,要怎么弄?” 这个宋大鹰,真是没脑子。 宋大鹰挠挠脑袋望向李承瑾:“秀才,不是我不帮你啊!” 李承瑾面色平静环视了一圈道:“诸位,日子终究是要继续下去的,就算你们自己不想活也得考虑孩子。” “我既然被正式任命为溪口村的里正,我就会想办法让我们未来的日子更好。” 方梅斜了他一眼:“秀才,别说这些好听的,大家眼前面临的是严重缺少的劳动力,怎么解决?” 上一次她跑回娘家豹子箐寻求帮助,方勇兄弟带着几个豹子箐的猎户把那些想要趁机霸占房产田地的邻村村民赶跑了,村子里暂时安宁了一阵子。 但此时的溪口村已经成了名副其实的寡妇村,谁又能保证那些无耻的人还来打主意? 虽说林玉娘每天都会教几个年轻的妇人射箭,但毕竟人少力薄,真要出现什么情况,谁又能护得住这些手无寸铁的妇孺? 李承瑾道:“我现在可以告诉大家,我接下来要做的事。” “首先,我们要成立自己村里的护卫队。” 沈大壮立刻拍拍胸膛道:“没问题,我来!” 李承瑾朝他看了一眼:“护卫队不仅仅是一个人!” 宋大鹰道:“我也来!” 李承瑾笑道:“我需要的不是一个两个男丁,我需要咱们村十岁以上所有人都能成为护卫队的成员。” 方梅惊住了:“你说啥?我们全都要加入护卫队?我们可是女人啊!” 李承瑾冷笑道:“那你数一数,咱们村如今有几个成年男丁?” 三个! 宋秀娥推了一把方梅,瞪了她一眼,朝着李承瑾拍拍胸口:“呃呃——” 李承瑾道:“我可以告诉大家,如今世道会越来越乱,单纯想着靠别人来保护自己已经行不通了。” 他的神色严厉无比:“从明日起,我会制定一个严格的训练计划,十岁以上所有人必须参加!” 方梅张了张嘴,在看到李承瑾那沉冷的面容后,不敢开口了。 “一旦我们自己有了能够自保的能力,接下来我就要制定另一个让我们村重新拥有劳动力的计划……” 这次方梅忍不住了,小心翼翼道:“秀才,你莫不是要给大家招上门女婿,这可行不通……” 如今溪口村的妇人全都心如死灰,加上那些打着入赘旗号来的人全都不怀好意,谁都不敢随意答应。 李承瑾朝她望来,方梅立刻捂住嘴。 “我会去想办法招募一些外来没有土地却想要耕地的人,让他们以租赁形式承租我们村的土地,我们就会轻松很多。” “我们村还有一些无主的地和房产,我会和县令大人商量,能否将这些土地和房产低价卖给我们本村的人……” “等等!秀才!”方梅终究是忍不住又开口了,“你可知道咱们村的人全部加起来能有多少银子?” 李承瑾道:“所以,我已经和我岳父商量好了,请豹子箐的村民们来帮助我们重新发家致富。” 此话一出,连林玉娘都懵了。 他啥时和爹联系上的? 李承瑾又道:“想要重新让咱们村恢复起来,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还需要大家一同努力。” 王建那边迟迟没有消息,他就得重新想办法了。 方梅和一众妇人们面面相觑,也说不出什么来。 宋秀娥忽然“咿咿呀呀”朝着妇人们比画着,神色激动。 方梅嘀咕一声:“行了,如今咱们村也算是有了主心骨,都听里正的!” 不管怎么说,沈溪是附近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他的见识比起许多的村民要好得多。 “从今晚起,咱们村的护卫队开始值夜……” 李承瑾的又一句话顿时又让所有人为之一震。 方梅结结巴巴道:“那咱们妇人……” “在你们没达到自保的前提下,夜间巡夜由我们父子和宋大鹰为主,每晚带上两名十岁以上的男孩一起值夜。” 听到这话,方梅松了一口气。 李承瑾转身对林玉娘道:“你去统计一下孩子们的身体情况,需要机灵一些,有一点自保能力的……” 他的话没说完,人群中一个妇人将自己的孩子推了出来,朝他比画着。 李承瑾朝那孩子望去。 那是一个面色冷酷的少年,面色黝黑,体型瘦弱,但个头却不小。 “你今年多大?” 少年比画了一下:十四。 李承瑾点点头:“行,算你一个!” 林玉娘又挑选了五名少年,和丰儿差不多大的年纪。 第一天晚上,沈大壮自告奋勇,带着两个少年执勤去了。 晚间的时候,林玉娘忍不住问道:“你说你想到了让村民们发家致富的办法是什么?” 第77章 关键是粮食 “你可知为何整个林阳县周边的村子都很贫穷?”李承瑾反问一句。 林玉娘没好气道:“我要知道了,还琢磨着要出去跑货郎?” “我在小溪村、豹子箐和溪口村附近都看了看,土地其实不算贫瘠,想要赶上江南等地的农作物耕地,缺少的就是水源。” 林玉娘想了想:“好些年前爹也是这么说的,是爷爷看出来的……” 李承瑾道:“我这几日在溪口村后山转悠了几圈,发现了几个可以解决水源的方法……” 他对林玉娘道:“你随我来。” 林玉娘跟着他来到隔壁的书房,就看到了书桌上摊开着一张宣纸。 宣纸上绘制着一些山峦河流等景物。 “咦,这是北陡山?”林玉娘认出了一座山峦旁的几个小字,兴奋道。 “这里就是豹子箐……这里是小溪村、溪口村……还有整个林阳县……” 林玉娘后知后觉道:“这是舆图?” 小时候在林远征的书房里见过。 李承瑾不经意地朝窗外瞥了一眼:“对,就是咱们整个林阳县的舆图。” 窗外躲在暗处的郑娇奴小心翼翼,侧耳倾听。 “你画这个做啥?” “我想要改变林阳的现状。”李承瑾道,“林阳县周边一共有十八个村落,一共有五千多户人家,可这些人家一年的收入加起来都没超过五两银子……” “如果我能够帮助整个林阳县解决了水源问题,就能够让周边的种植翻几番,甚至改种价值高的作物,就能够让大家翻身。” 林玉娘惊呆了:“你、你这些日子都在研究这个?” 李承瑾点头。 上一世他直到皇朝被颠覆之际才意识到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 粮食! 粮食可是历朝历代至关重要的关键! 数年来鞑子进犯中原,不就是为了中原这一片广阔的肥沃土地? 有了肥沃的土地就能种植出让百姓丰衣足食的各种作物,整个朝廷才能够欣欣向荣。 只可惜上一世他明白过来这个关键要素时已为时过晚,整个大周朝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最近这些日子,他一直在琢磨着要如何翻盘。 但溪口村的惨案提醒了他。 就算他能够将李朝罡的阴谋掐死在摇篮里,但老百姓这种年年征战和加重赋税的日子依然不改。 朝中之人真正替民着想的父母官,早已在钩心斗角之中消散殆尽。 几乎没有哪个朝廷命官上任之后是真正为民着想的。 与其这样,他不如从底层开始帮助百姓翻盘。 林阳县很快就会迎来一次大规模的征兵和加税,他得趁着这个机会让林阳县的百姓成为他未来坚实的后盾。 那么首先就是帮助他们解决迫在眉睫的问题。 土地的水源。 “玉娘你看,北陡山常年四季常青,一望无际的森林几乎占据了整个林阳县一半的土地,但为何周边的土地的水源如此贫瘠呢?”李承瑾问道。 林玉娘皱眉道:“应该是山上的水源下不来……” “为何下不来?” “被那些石头挡住了,所以北陡山上的水全都朝北流走了……” 林玉娘猛地抬头,惊愕无比:“你莫不是想着要开山?” “为何不可?” 林玉娘看着他那笃定的眼神,诧异道:“这可是个劳民伤财的大工程。” 记忆中好像爷爷也曾经提到过,但豹子箐的人没人听他的。 “你可知江南至京城的大运河?” 林玉娘摇头。 “那位凿开宝瓶山的李冰父子呢?” 林玉娘好像有点印象:“好像听爷爷说过,那是两位神仙下凡……” 李承瑾笑了:“那可不是什么神仙?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林玉娘问道:“可是开凿岩石这么大的工程,谁愿意帮你?” 李承瑾笑了。 最快将被岩石挡住的水源引入农田的方法,就是火烧岩石。 他先用溪口村做实验,如果可行的话说服张正河动用全县的人来帮忙。 所以,他得先说服林远征让豹子箐的人来帮忙。 “这事我还得和岳父详细商量,过几天咱们就先回去一趟。” 林玉娘在床上躺下时狐疑道:“你何时和我爹联系上了?咦,你莫不是……” 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唇就被李承瑾堵住了…… 一直躲在窗外暗处的郑娇奴听不下去了,悄悄回了自己的屋子。 林玉娘狠狠蹬了李承瑾一脚:“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李承瑾听到外面传来的轻微动静,轻轻一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你……” 林玉娘气死了。 爹竟然让他悄悄把信鸽带来了溪口村,并且藏在了屋子后面不远处的竹林里。 这事她竟然不知道! 郑娇奴悄悄回到西屋躺下后,心里却起伏不定。 她竟没想到,三皇子要她盯着的这个沈溪,心胸竟然如此宽广。 他竟然要为了这个贫瘠的县城主张开凿山体引水。 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被卖到烟花之地数十年,她见过形形色色不同的男人。 那些达官贵人就不说了,从不可能会为了百姓着想。 还有一些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秀才举人们,科考时写的文章全都是为国为民的漂亮话,最后真成了父母官,却满心思都在搜刮民脂民膏,钻头觅缝往上爬,那些考试时的文章早就丢到了爪洼国…… 郑娇奴的眼眶忽然湿了 若是当初家乡有这样一个为了当地百姓的人出现,她的家乡会不会变成一片地狱? 沈大壮带着两个半大小子围着溪口村转悠了几圈之后,就开始教两个孩子打齐眉棍。 两个孩子中,其中一个就是第一个被母亲主动推出来的王二娃。 沈大壮给了他们两人一人一根树枝,煞有介事开始教他们基本功。 可王二娃却默默走到他身边,比画着几个动作。 沈大壮挠挠脑袋:“我看不懂你的意思啊?” 王二娃想了想,用树枝在地上画了几个图案。 沈大壮明白了,却皱了皱眉:“这些武器太危险了,你还小……” 他没想到王二娃竟然想要学刀剑。 王二娃忽然就跪在了他面前,失声痛哭,然后比画了一大通。 沈大壮猜测到,这孩子想要替家人报仇。 他默默叹了一口气吗,将王二娃拉起来沉声道:“行,我过几日去亲家那边瞧瞧,看能不能给你弄一把刀过来。” 就在这时,另一个叫吴家田的孩子忽然冲着不远处的山林吼了起来,发出了一阵嘶哑的声音。 “谁在那里?”沈大壮立刻手持齐眉棍喝道。 第78章 收留了两个人 草丛里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慢慢冒出来两个人来。 两个人衣衫褴褛,面色枯黄,眼底发青,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 沈大壮看到两人这副模样,皱眉道:“你们是哪里人?大半夜跑到我们村里来做啥?” 其中一人带着浓重的外地口音,声音沙哑道:“我、我们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大叔你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剩饭剩菜?” 沈大壮打量着两人,一个三十岁左右,一个十几岁,看上去应该是父子。 “你们从哪儿来?” 经过在林家的一段时间,沈大壮被锻炼出来了,一脸警惕。 年长那人道:“我们来自益州,那边连续三年大旱,朝廷又开始征兵加税,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一家人朝钦州这边而来……” “你们一家人?” 说到这里,男人忍不住抽泣起来:“半道上老母亲熬不住去了,逃难的路上遇到疫病,孩子他娘和年幼的一儿一女都没了……” 旁边的少年低头沉默不已,眼泪却掉了下来。 男人道:“大叔,你只要给我们一口吃的,我们俩啥都愿意干!” 少年也急忙跪下道:“大叔,我们去了好几个村子都被赶出来了,求你留下我们!” 说完就在地上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沈大壮慢慢收起了齐眉棍,想了想道:“你们想要留下,我可做不了主。” 林玉娘是被一阵敲门声惊醒的。 就听到窗外传来沈大壮悄咪眯的声音:“阿溪,你出来一下!” 李承瑾看了看天色,按下了正要起身的林玉娘:“还早呢,你先睡。” 林玉娘着实困得厉害,继续闭上眼睛睡了。 一觉醒来之后,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李承瑾却没有回来的迹象,林玉娘急忙起床。 昨晚沈大壮带着两个孩子值夜,她得赶紧多做一些早饭给他们。 李承瑾已经说过,如今溪口村情况特殊,每晚值夜的孩子们第二天都在他们家吃早饭,尽量给他们吃饱一点,也算是对村子里的寡妇们做出一个表率。 匆匆赶到前院的时候,娇奴已经在灶房里生火了。 林玉娘对她道:“今天给孩子们做一顿糙米饭,我去切一块风干兔肉蒸上,再加一锅野菜汤。” 娇奴道:“刚才先生已经交代过了,今早多做两个人的饭。” “多了两个人?” 娇奴道:“昨晚大爷带回来两父子,先生说暂时住在这里。” 林玉娘一听,顿时恼火不已。 他们家成福田院了? 林玉娘气冲冲跑到前院,就看到了那对面黄肌瘦的父子,正在收拾前院的杂物,还将她放在一旁晾晒的草药按照药用的作用分门别类摆放着。 林玉娘胸中的火气顿时消了一半,走了过去:“你们是……” 两人神色局促站起身来,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李承瑾从正屋走了出来:“你起来了?我正要告诉你,他们父子二人会暂时留在咱们家……他们会干活的。” 他想了想道:“就算是咱们的下人。” 林玉娘诧异道:“秀才,你可真是财大气粗啊,你还雇佣下人了?” 李承瑾立刻对着那父子二人道:“这位是我家夫人。” 张大山立刻拉着儿子朝着林玉娘作揖:“见过太太。” 这几日被娇奴叫“太太”,林玉娘竟然已经有点习惯了这个称呼,但还是感到十分别扭。 “小的姓张,名大山,这是我儿叫明博。”张大山道。 林玉娘转身瞪了李承瑾一眼,回头望向他们父子:“我可说清楚了,咱们家不收无用之人……” 张大山急忙道:“太太,我们父子会耕田、会打猎,还会采草药,修屋子……” 林玉娘眯起眼睛打量着张大山。 他倒是会看人下菜,捡着她需要的说。 “行,你们先留下。” 不过就是多了两张吃饭的嘴而已,李承瑾给她的银子还有二十多两呢,够用。 但她一转身就狠狠瞪了他一眼。 李承瑾朝她一笑,对着张家父子道:“你们先歇会儿,待会儿去吃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沈大壮看看身边两个半大少年,又看看张家父子,再看到桌上的食物,咧嘴嘿嘿一笑:“亏得有你们,今儿可以吃干饭了!” 他毫不客气拿起碗筷就吃,大林和小林以及李承瑾早已见怪不怪,却吓坏了王二娃他们。 没想到里正的父亲吃饭这么带劲儿! 王二娃一脸羡慕看着沈大壮的体格。 他何时才能有这样一身健壮的体型啊? 林玉娘道:“你们里正说了,每晚值夜的都管干饭,你们别拘着,尽管吃!” 她看到张家父子有些拘束,便道:“既然留下你们了,你们也别客气,吃饱饭就给我好好干活!” 张大山忙道:“谢谢太太!” 林玉娘听到这称呼,嘴角微微一咧。 吃过早饭后,李承瑾就问林玉娘:“我以前在家穿的那些旧衣服都还在吗?” “干啥?” “拿几套给张家父子,你没瞧见他们身上那衣服烂得跟拖把布似的,一不小心就漏风……” 虽说林阳这地方冬季白天艳阳高照很是温暖,但一旦入了夜就冷得不行,如果遇到天气变化,他们父子身上那衣物根本抵挡不了。 林玉娘道:“我待会儿去找找……对了,问你一件事。” “你说。” “‘太太’这个词是怎么来的?”林玉娘对这个称呼很是好奇。 李承瑾笑了:“这个词源自周朝三太。” “三太?” “那是三位令人尊敬的贤妻良母,分别是太姜、太妊、太姒。 太姜辅佐太王奠定周族基业,以智慧参与政事;太妊精心培养出儿子周文王; 太姒以贤德着称,生育武王姬发等十子,维系周室兴盛。 她们辅佐丈夫,教导子女,成为历代贤妻良母的典范,因为名字都有个‘太’,所以‘太太’这个词语就被流传下来了。” 林玉娘一脸惊喜:“原来还有这说法。” 之前娇奴这般叫她时,她还怪别扭的。 如今听了李承瑾的解释,好像也没有那么难接受了。 看着林玉娘喜滋滋地走了,李承瑾眉眼舒展开,笑了。 张家父子留在沈家的消息,很快就被溪口村的人知道了。 方梅又匆匆跑了过来,大惊小怪道:“你们家秀才可真是够大胆的,咱们溪口村是怎么被屠村的,他不知道吗?” 第79章 有个奇怪的妇人 林玉娘看了一眼正在后院积极干活的张家父子,瞅了方梅一眼:“你莫不是忘了,屠村的是伪装成流民的山匪!” 这些来自灾荒地的百姓本就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再残忍地拒绝他们的到来,林玉娘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虽说也不否认有些流民成为山匪,但那毕竟是少数。 方梅瞪了她一眼:“你可怜他们,到时候真出了事,谁可怜你们?” “我可告诉你啊,村里的姐妹们心里不知道怎么想呢,你们最好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玉娘想了想:“你觉得要什么解释?” 方梅嗫嚅半晌道:“要不让你家秀才立个什么字据啥的,真要出事你们家得负责!” 林玉娘狠狠瞪了她一眼:“方梅,你可别得寸进尺!” 不就是她自己想要个保证吗?拉扯旁人做啥? 方梅神色无奈道:“我还不是一朝被蛇咬了,见到这些陌生人本能就害怕了不是?” 说到这里,她凑到林玉娘耳边低声道:“你们家收了那两个流民后,我可知道有几个寡妇动了心思了……” 林玉娘惊讶道:“有人想要让张家父子入赘?” “谁敢要他们啊?”方梅没好气道,“是外村的那些人……” “可是那些外村人很明显是想要来霸占她们的房产田地的啊,她们心里不明白?” “之前是明白的,可谁让你家秀才莫名其妙收了那两人?”方梅道。 林玉娘笑了:“这两件事有关系吗?” “怎么没关系?连你们都敢收留人在家里,她们也可以啊?况且她们想要入赘的是外村人,比你们家这父子俩还知根知底。” 林玉娘彻底无语了。 李承瑾选了一个时间召集所有村民说明里了张家父子情况:“……既然我收留了他们在我家,以后出事我定会负责。” 正如方梅所说,村里的妇人们神色微微起了变化。 之前几次召集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面如死灰。 但这一次林玉娘看出了其中几个妇人脸上出现了一点复杂的情绪。 其中依然轻轻扯了扯方梅的袖子。 方梅神色无奈道:“里正,她们几个……想要招赘!” 李承瑾面色平静无比:“招赘没问题!” 众妇人顿时惊讶极了。 方梅也愣住了。 “你们想要招赘,得想清楚了往后会出现的问题,首先是你们喜欢之人,其次便是招赘后能否对你们现有的家庭有所帮助,再其次……” 李承瑾停顿了一下,朝那几个妇人望去:“你们了解对方的人品吗?若是招赘回来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你们招赘的意义何在?” 那几个妇人被他这么一看,急忙垂下了眼帘。 方梅皱眉望向她们:“里正的话没错,你们可想清楚了?” 几个妇人有些犹豫了,但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李承瑾道:“你们也别担心太多,人一旦成为溪口村的村民,我作为里正也会公平对待,但一旦发现对方有作奸犯科的行为,我可不会手软,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那几个妇人急忙朝他比画了几下手势。 不敢。 李承瑾点头:“明白就好,也希望你们招赘前多考虑一下。” 张家父子一直在旁听,心里很不是滋味。 待跟着李承瑾回去之后,张大山很是纠结:“先生,我是不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这事与你无关。”李承瑾道,“如今你也看到了,我们村现在的情况的确不是很好。” 张大山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你下午带着明博和我进山。” 听到李承瑾的吩咐,张大山顿时来了精神,立刻道:“好!” 林玉娘待他们三人离开之后,就开始琢磨着下个月过新年的计划。 她最近跟着李承瑾学会了不少字,正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写着过新年要置办的东西。 娇奴走了过来:“太太,我能不能进城一趟?”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你本也不是卖到我家的奴仆,你想要去哪儿随你。” 娇奴讪笑道:“毕竟是先生收留了我,我去哪儿总得说一声才是。” 林玉娘抬头看了她一眼:“行,你去!” 娇奴换了一身细布的月色衣裳出去了。 林玉娘眯起眼睛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出院子,才从袖袋里掏出一只鸟哨吹了几下。 娇奴匆匆往村口走去的时候,不远处的山林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跟上了她。 娇奴走到县城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还特意在县城几条街道转了几个圈之后,确定身后无人,才悄悄走进一间当铺。 “掌柜的,当东西!” 当铺高高的柜台后发出一道傲慢的声音:“东西扔进来。” 娇奴从袖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了柜台前方的盘子。 不一会儿,柜台后探出一个脑袋,诚惶诚恐道:“小的不知是殿下的人,请多见谅。” 娇奴冷冷道:“无碍,你将这封信尽快送给殿下就是了。” “是!”掌柜的急忙将她递过来的信小心收好,又从旁边抽了两张银票和刚才那块玉佩双手递了出去:“您收好。” 娇奴将玉佩和银票收好,转身出去了。 “……她先去了当铺,然后存了银子,之后去了脂粉铺、成衣店买了一些女人用的东西就回来了……倒是没看到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二柱压低嗓子道。 李承瑾微微颔首:“行,我知道了。” “那个春娇我也打探出来的,两个月前有人在她的脂粉铺里买了大约三百两的货品,购买者是一个来自京城的妇人,如今还住在县城最大的客栈里。” 李承瑾皱眉:“一个妇人?” “年纪大约在四旬上下,好像和甄宁儿也见过面,但具体说什么就不是很清楚了。” 李承瑾的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林玉娘在一旁听了,忍不住道:“难不成是甄宁儿和春娇昔日青楼的妈妈?” 二柱道:“我没见过那妇人,但打听到那妇人吃穿住行都十分奢华,包下了云来客栈的一层楼,身边还带着二十几个仆妇和小厮随身侍候。” 李承瑾沉默了片刻转身对林玉娘道:“玉娘,你得帮我一个忙!” 第80章 有一位故人 望着整个林阳县最大的云来客栈,方梅忍不住嘀咕道:“我的乖乖,这客栈最便宜的客房价格都要三百文钱一天,这包下整层楼得多少银子?” 林玉娘冷笑道:“这么富贵逼人的女人来到林阳,我们竟然啥都不知道。” “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人家这么有钱,能让咱们这种乡下人知道?”方梅道。 林玉娘朝她看了一眼。 “行,我不说了……” “待会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方梅挺起胸膛:“好歹我也过过几年富裕日子,这个自然!” 旁边的宋秀娥却暗暗朝她翻了个白眼。 林玉娘低声对宋秀娥道:“待会儿你机灵些,别让她露陷了!” 宋秀娥点点头。 方梅立刻趾高气扬带着宋秀娥进了云来客栈。 林玉娘看着她两人进去之后,转身望向李承瑾:“你需要我做啥?” 李承瑾指了指客栈二楼一侧的窗户:“待会儿你就朝着那个方向射箭就是。” 林玉娘迟疑道:“万一我……” 没个准头,射中了无辜之人怎么办? “待会儿你看我手势!” 说完他就拍了拍林玉娘的肩膀,朝着云来客栈走去。 方梅带着宋秀娥进了客栈后,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方梅轻咳一声嗓子道:“吃饭!” 小二打量了她身上的衣裳一眼,笑道:“里边请!” 方梅却指着迎向大门处的一张桌子道:“我就坐那儿!” “行!” 小二颇有些好奇地看了她几眼。 这女人故意坐在迎风口抛头露面,莫不是想要招蜂引蝶? 瞧她那身廉价又鲜艳的衣裳,八九不离十。 小二暗藏鄙夷道:“客官,想吃点啥?” 说完指了指柜台前悬挂着的菜单。 方梅:“……” 半个字都不认识。 顿时就恼了:“你念给我听!” 小二立刻笑嘻嘻念了起来:“咱们店的招牌菜有黄金鸡、蟠桃饭、银丝供、鸭脚羹、牛蒡脯……” “停!” 方梅怒道:“来两碗阳春面!” 这些菜都是啥啊?听都没听说过! 小二收敛起笑意,朝着后门吆喝一声:“两碗阳春面!” 大厅里坐着的一些人纷纷朝方梅二人望来。 宋秀娥连忙低下头去。 方梅却满不在乎:“瞅啥呢?来这里不能吃阳春面?” 众人纷纷收回了目光。 就在这时,李承瑾刚刚踏入客栈大门。 方梅立刻正襟危坐朝他看了须臾,忽然跳起来大叫一声:“沈秀才!” 这一声吼声差点将端面出来的小二给吓得泼了汤水。 方梅立刻提起裙子朝着李承瑾跑了过去,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沈秀才,你对我妹妹始乱终弃,我今天跟你拼了!” 说着就低下头朝着李承瑾狠狠撞过去! 宋秀娥急忙跑了过去一把拦腰抱住她。 她这嫂子演戏演上瘾了,可别撞坏了沈秀才。 李承瑾急忙往旁边一让,怒斥道:“你这泼妇要作甚?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旁边立刻有人开始看热闹了。 “哟,这还能认错人?咱们县城没几个秀才?” “好像听说过这个沈秀才,是不是昔日跟着甄家千金大小姐私奔的那位?” “不是腿瘸了吗?前一阵子还去杨家闹腾了一次?” “哼,他就是仗着这张脸到处骗人,那妇人未必认错人!” …… 一楼大厅里顿时就热闹起来。 一个中年妇人正在楼上客房休息,听到楼下传来闹哄哄的声音,眼睛微微一抬:“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一个年轻女子立刻走出二楼客房朝一楼大厅走去。 不一会儿,秋月上了楼来到妇人躺着的床榻前低声道:“嬷嬷,好像是沈溪!” 妇人猛地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更衣!” 李承瑾一边避让着方梅的闹腾,一边观察着楼上的动静。 “住手!” 秋月厉喝一声,她身后一群宫女冲了过来,直接将方梅和宋秀娥架住了。 “哪里来的泼妇,敢打扰贵人!” 看到秋月等人的架势,方梅顿时就怂了,立刻朝李承瑾望去。 李承瑾面色平静道:“大姐,你一定认错人了,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妹妹。” 方梅:“哼,反正你这人提起裤子就不认账!” “闭嘴!”秋月喝道,“哪来的妇人如此粗俗不堪!” 方梅立刻叫道:“我找他和你有啥关系?你管闲事管得真宽!” “把她们拖出去!”秋月看到了柳嬷嬷的眼色,立刻道。 方梅和宋秀娥就这么被人扔了出来。 秋月立刻对李承瑾道:“沈秀才,我家主人有请。” 李承瑾朝二楼看了一眼,故作惊讶:“我今日来不是来见你家主人的,我找……” “请!” 秋月不由分说,立刻让那群宫女将李承瑾给拽着去了二楼。 然后转身对着楼下一众看客道:“都散了,要不然都出去?” 众人纷纷散去。 小二端着两碗泼了汤水的阳春面愣怔在原地:“我这两碗面钱找谁要去?” 方梅一脸兴奋跑到客栈后方林玉娘身边:“我今日可卖力了,你没瞧见刚才整个大厅里的人都被我惊到了。” 林玉娘目光紧紧盯着二楼窗口的方向:“嘘,一边待着去!” 宋秀娥急忙将她拉到一旁。 李承瑾来到二楼的雅间时,就看到了坐在里面的妇人。 他心里惊起滔天巨浪,但面上却平静无比,一脸不解道:“夫人,在下认识你吗?” 柳青上下打量着李承瑾:“你就是沈溪?” “正是在下。” 李承瑾也装作打量着她:“听夫人的口音,来自京城?” 说罢他自嘲一笑:“对不住了夫人,我自从受伤后就失了记忆,或许以前在京城见过夫人?” 柳青静静盯着他看了须臾,忽然笑了:“有一位故人委托我来见见沈秀才。” 李承瑾好奇道:“请问那位故人是何人?” 柳青道:“你可认识一位叫……子辰的相公?” 她心里有些汗颜,这可是大不敬。 李承瑾皱眉想了想:“在下确实不记得了,夫人可否给一点提示?” 柳青看到他面色寻常,微微松了一口气。 如若殿下所说他当真忘了过去所有事,那就更好办了。 直接找个机会将他打晕了绑回京城即可。 第81章 居心何在 柳青笑道:“沈秀才,京城那位故人想要请你前往京城一叙,不知你是否有空?” 李承瑾诧异道:“夫人,我连这位故人是谁都忘了,岂敢随意进京打扰?” “不如请夫人给我讲一讲这位叫子辰的相公是何人?他姓甚名谁,住在京城何处,从何营生?” 柳青嘴角微微一翘:“你若真想知道,不如和我一道进京?” 李承瑾笑了:“我可不知道这位故人有何重要到让我千里迢迢赶去京城见他?” 他缓缓走到窗口一侧朝外望去:“夫人,你可知这里可是我从小长大的故乡,就算京城再好,没有特殊的原因,我是不会离开此地的。” 远远站在巷道口的林玉娘看到了李承瑾,慢慢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方梅躲在一旁嘀咕道:“你可得要小心啊……” 宋秀娥用手肘戳了她一下,示意她闭嘴。 雅间里,柳青一脸冷笑:“沈溪,你当初可是为了甄大小姐抛妻弃家出走了四年,莫不是全都忘了?” 李承瑾扭头看着她,静静道:“就算记起来,那也是我当初的一个错误。” 柳青愣住了:“你当真对甄大小姐一点念想也没了?” 李承瑾故作惊讶:“夫人竟然认识甄小姐?” 柳青盯着他:“我也是受故人所托……” “所以京城那位故人是甄小姐的旧识?” 柳青神色有些尴尬:“也不算是旧识……” 她也有点感到莫名其妙,殿下怎么忽然对这么一个偏远地方的女子感兴趣。 “哦,我想起来了!”李承瑾打断了她,“街口那间脂粉铺的老板娘曾对我说过,甄小姐实际上不是甄家的女儿,而是来自钦州一家青楼的风尘女子!” 他一脸讥讽看着柳青:“所以,夫人认识的那位故人,曾经是甄小姐在青楼时的恩客?” 柳青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猛地一拍桌子怒道:“放肆!你胆敢肆意污蔑贵人?” “谁是贵人?” 李承瑾紧紧盯着她。 柳青看到他盯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就慌了神。 她没想到这个来自乡野的穷酸秀才,眼里竟然会透出一抹犀利的威严。 那是属于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威严! “你、你、你放肆!” 看着柳青那张狐假虎威的脸,李承瑾一脸冷笑:“夫人,听你这口气,那位贵人难不成是皇亲国戚?” 柳青渐渐冷静下来,一脸阴笑:“等着,你若是不愿乖乖随我进京,我会让你……” “怎么?威胁我?” 李承瑾抱着双臂一脸冷笑盯着她。 柳青被他盯着盯着,脊背不知为何竟然冒出了细细的冷汗,后面的话再也不敢往下说。 殿下原本想要将此人带到京城任凭他处置。 可若是无法将他带走,她就得想办法将他弄死在这林阳县。 她听出了殿下的意思,尽量将沈溪带往京城,迫不得已才弄死他。 之前根据殿下的旨意,她悄悄接近了甄宁儿和春娇,让她们旁敲侧击对沈溪和家人进行敲打,就是要让沈溪在此地无立足之地。 可结果没想到,春娇那边挑唆沈溪那乡野村妇发妻未成功,甄宁儿亲自出面勾搭沈溪也没能成功。 那么事已至此,她就只能依照殿下最后的计划。 带不走他就杀了他! “沈秀才,机会我可是已经给过你了,是你不想要的……” 柳青恶狠狠道。 就在这时,李承瑾忽然朝她招招手:“夫人,你来看这边……” 柳青冷哼一声:“知道厉害了?” 别以为她身边带着的都是一些宫女,殿下还拨给了她几个暗卫。 一旦她发出信号,那些暗卫就会立刻动手要了他的命。 想到这里,她对眼前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压根没有任何警惕,走了过去。 李承瑾指向远处一望无际的山峦:“夫人,你可知那片山峦过去,便是大周和瞿越的边境线?” 柳青不明就里:“那又如何?” “就在距离林阳县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是大周最后一道防线……”李承瑾神色冷冷道,“可就在两个月前,有人为了将无辜的百姓贩卖到瞿越,竟然设法将疫病带到了戍边军中……” 柳青极不耐烦:“你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作甚?现在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要不要去京城?” 李承瑾目光极其复杂看着她:“乱七八糟的事?” “对于夫人来说,边境岌岌可危的情况与你无关?” “夫人难道不是大周人?” 柳青一脸不屑道:“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管得了这些事?” “可你一个妇道人家不远千里跑来你压根就瞧不上眼的林阳县,那位故人可曾给予了你什么好处?” 柳青顿时一怔,神色极不自然。 李承瑾又冷笑道:“从夫人这一身行头来看,夫人家中非富即贵,一般人未必能够驱使得了你!” “你若家中有丈夫有子女,也未必就被允许独自出门远行,所以……” 李承瑾故作停顿。 柳青忽然有些慌了:“你休得胡说!” “夫人最好想一想,那位贵人让你来此地,究竟居心何在!”李承瑾忽然凑近她,朝她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冷笑。 柳青就在这时,察觉到了什么,朝窗外望去。 一道犀利无比的箭矢携带着犀利的风声迎面而来,柳青浑身僵硬无比,眼睁睁看着那道箭矢就这么扎了过来—— 忽然,李承瑾反手朝她颈部一敲,柳青的身子本能朝旁侧身,箭矢准确无误刺进了柳青的肩膀! “啊——” 雅间内瞬间一片混乱。 林玉娘立刻收弓转身:“走!” 方梅和宋秀娥急忙跟了过去,三人来到巷口,立刻跳上了早已等候多时的宋大鹰的马车,疾驰而去。 “啊——” 客栈掌柜请来的郎中小心翼翼将箭只从柳青的肩膀上拔出来的时候,她发出了一阵凄厉的鬼哭狼嚎。 站在屏风后不远处的李承瑾微微一笑:“夫人,你好歹也是从京城来的贵人,这点小伤也至于吼成这样?” 柳青一脸冷汗,盯着李承瑾的影子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郎中收拾好一切道:“没什么大碍了,只需静养多日就没事了。” 柳青顿时松了一口气。 秋月等人面色急切道:“嬷嬷,要不要报官?” 柳青骂道:“这种破烂县城的县衙能有什么能耐?” 这都过去多久了,想要找人也找不到了。 秋月朝屏风看了一眼。 柳青狠狠咬了咬牙:“给他三百两银子!” 众目睽睽下,是这个秀才救了她,要不然这会子她得去见阎王了。 银子给了就两清了,接下来她该执行殿下的任务了。 第82章 怀疑得有证据 待李承瑾拿着银子离开之后,秋月低声道:“嬷嬷,怎么这么巧……” “你怀疑是这个秀才所为?” 秋月没说话。 柳青咬牙切齿道:“他没那个胆!” 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对象。 “是三皇子的人!” 之前她就得知李承时在钦州一带,前不久也有探子打探出来他和蒋文博来到了林阳县。 秋月惊讶道:“可他为何要……” 话没说完她就明白了。 三皇子李承时一直觊觎太子之位,说不定被他察觉出她们一行人的目的。 秋月忍不住朝柳青看了一眼。 之前太子殿下就交代过,让她们一行人低调出行。 可柳青却偏偏要阳奉阴违,出了京城就开始大张旗鼓,四处炫耀,生怕别人不知她来自东宫。 秋月心里冷笑一声。 活该! 柳青把自己的侄女送到了殿下的床榻上,才一跃成了东宫的掌事嬷嬷,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秋月心里鄙夷,但脸上却未现分毫。 柳青这边痛得厉害,吃了药就沉沉睡去。 秋月走出房间,朝一个宫女使了个眼色。 那宫女点头意会,悄然从客栈后门出去了。 不一会儿,一只信鸽从客栈后方飞了起来,朝着京城方向而去。 宫女看着信鸽离开了县城上方,转身进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犀利的箭矢冲向那只信鸽,将它打落了下来。 黑子捡起地上的信鸽,嘿嘿一笑:“没想到秀才还说中了!” 李承瑾看着黑子送来的密信,颇有些意外,却冷笑一声,将那封信烧了:“你继续回去盯着,有什么事即可来报。” 黑子立刻点头称是,转身就走。 可走了两步他觉得不对劲立刻扭头:“我说秀才,我可是看在师父的面上帮你的,你说话怎么像是在命令我?” 李承瑾笑道:“那是你的错觉,多谢!” 黑子这才哼了一声走了。 林玉娘走了进来,颇有些担心道:“那女人没报官?” 李承瑾将三百两银票递给她:“这可是你的功劳,咱们家可以好好过个新年了!” 林玉娘怔住了,继而大喜过望:“早知道我就多射两箭!” 李承瑾哭笑不得:“还是那女人小气了,若是换作……” 若是换作是谭德光,一两千两银子都没问题。 但从柳青出现,他就有了一个不详的猜测,作为东宫大总管的谭德光大概已经凶多吉少了。 想到这里,他低低叹了一口气。 “谁?”林玉娘问道,“你说换作谁?” 李承瑾道:“换作另一个人,怎么会觉得自己的性命只值三百两?” 林玉娘小心收好银票,抬眼紧紧盯着李承瑾:“秀才,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你认识那女人?” “不认识……”李承瑾想了想道,“那妇人说京城有一位贵人想要请我去京城。” “难不成是沈家的人?”林玉娘惊道。 “有这个可能!” “那你答应了吗?”林玉娘观察着他的表情。 李承瑾笑了:“我若是答应,何必让你射她一箭?” “她就没怀疑你?” “怀疑得有证据!”李承瑾一脸坦然,“何况那时我也站在窗口,说不准我被射中了呢?” “更何况,在她看来,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秀才,绝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林玉娘却盯着他没说话。 李承瑾看着她眼底的神色,走到她面前轻声道:“你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林玉娘却忽然红了眼眶:“沈溪,我可告诉你,你都说自己重活一世,可若是你又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我……我可真的会改嫁!” 李承瑾一把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下巴抵在了她的头顶上,摩挲着她的秀发:“这辈子你休想改嫁旁人!” 林玉娘却狠狠从背后锤了他几下。 “哎哟喂!” 门口传来一声尖叫。 方梅立刻双手捂住眼睛:“不得了了,长针眼了!” 林玉娘急忙推开李承瑾,立刻双手叉腰吼道:“方梅,你进门不会敲门吗?” 方梅放下双手,一脸理直气壮:“我可是敲过院门的,是你儿子给我开的门!” “谁知道你们俩青天白日在家里……” 林玉娘恼羞成怒:“滚!” “我又不是来找你的!”方梅立刻满脸堆笑望向她身后的李承瑾,“我是来找里正的。” “何事?”李承瑾倒是一脸平静,像是啥事也没发生过一般。 “我依你之前的交代特意去打听过,咱们村那几个寡妇要招赘的男人情况。” 一听这话,林玉娘顿时来兴趣了:“都是些啥人?” 方梅朝她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让我滚?” 林玉娘斜了她一眼:“有话快说,有屁……” 后面两个字还没蹦跶出来,她就本能地朝李承瑾望去,颇有些心虚。 他给她提过建议,让她尽量改掉口出“芬芳”的坏习惯。 方梅嘿嘿一笑:“林玉娘啊,你这悍妇还得秀才收拾才行!” “方梅,有话直说。”李承瑾道。 “哟,开始护上你媳妇了?”方梅酸溜溜道。 林玉娘不耐烦道:“行了,赶紧说!” 方梅这才道:“张凤英要找的男人是她娘家一个表哥,幼年时被山上的石头砸伤了脊背,成了驼子,就没娶上媳妇,这一次听说了张凤英的事主动来入赘的,除了背驼以外,还是很能干农活的,听说那人老实本分。” “刘春菊,也是娘家那边安排的,是娘家村子里的一个鳏夫,儿女都大了,家里的房子留给儿子娶媳妇,就想要找一个寡妇入赘,倒是没听说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嗜好。” “还有一个就是县城里一个镖师,今年四十六了,是宋月珠她爹生前的好友,听说他们家只剩下月珠一个人,就来提亲了……” 林玉娘瞪大眼睛:“宋月珠和你家小姑子一般大,那老人家好意思来提亲?” 分明就是来占小姑娘便宜的! 方梅叹了一口气:“月珠自己答应的,她如今脸颊被毁,舌头没了,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李承瑾问道:“还有呢?” “对了,就是这个人让人有点头疼。”方梅道,“那是徐旺家堂兄弟,徐旺去了之后他们就想要让徐旺媳妇嫁给本家的堂兄弟,那媳妇赵氏又是个软弱之人,我瞧着好像不是很情愿,但却不敢拒绝。” 林玉娘忽然道:“等等,徐家?是不是徐大胖家的人?” 第83章 去淘金了 “那人叫徐福,就是徐大胖的亲兄弟!”方梅一脸鄙夷,“徐大胖本就是个贪婪无耻之人,他们徐家能有啥好人?就是徐大胖在中间扯的线!” “徐旺这人生前对赵氏就不好,喝了一点黄汤就对赵氏又打又骂!出事之前全村人都知道赵氏活得十分艰难。” “如今可好,走了一个徐旺,徐家那边还不放过赵氏!”方梅道。 “不是为了赵氏,他们是冲着赵氏手中的田地和房产来的。” “没错!”方梅望向李承瑾:“里正,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李承瑾想了想:“你和秀娥去把赵氏叫来,我们当面问清楚。” “行!” 方梅去了好一阵,一脸沮丧回来了:“刚才我和秀娥去她家了,她死活不来,还在我们俩面前磕头,比画着说一定要嫁。” 林玉娘诧异道:“她心甘情愿吗?” “当然不是!”方梅道,“也不知道她脑子咋回事,一边磕头一边哭,还求我们不要多管闲事,可怜她那一儿一女也在旁边哭个不停。” 林玉娘和李承瑾对望一眼,眉头紧皱:“我怎么觉得,她像是被人强迫的?” “可不是吗?”方梅道,“我都和她说了,她既然是溪口村的人,有里正给我们做主,害怕啥啊?可她就是不听,哭的那个凄惨哦……” 林玉娘立刻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刚要走就被李承瑾一把拉住了:“你去了她未必对你说实话。” “那怎么办?我可听说这个徐福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和徐旺差不多,成天好吃懒做喜欢喝酒,喝了酒就打人,他的原配妻子就是被他打跑的,两个孩子也跟着娘跑了,如今四十多了光棍一个,几亩薄田也被他卖了,可以说是一穷二白!” 林玉娘柳眉倒竖:“岂有此理,溪口村又不是什么人都没了,他们就敢这么明晃晃地来霸占田地?” 李承瑾道:“此事是赵氏自己愿意的,就算我们知道徐福的目的,但也不能阻止赵氏另嫁,除非……” “除非什么?” 李承瑾看了看两人:“除非那徐福突然改变主意,赵氏就安全了。” 方梅嘀咕道:“徐家是铁了心要强娶赵氏,怕是不会改变主意。” 李承瑾冷笑道:“未必!利益当前,有了更好的利益,他就愿意放弃。” 林玉娘看着他:“你有啥好主意?” 李承瑾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白马村。 天色擦黑,徐福提着刚刚从村口赊来的黄酒,摇摇晃晃朝着村尾走去。 村尾最破烂的那间屋子就是他如今居住的地方。 四面透风,破烂不堪,屋子里像样的家具都被他当得差不多了。 徐福坐在缺了一条腿的凳子上,喜滋滋地嚼着蚕豆下酒。 很快他就要搬去溪口村了。 还是他妹子给他出的主意好,要不然赵氏那个小娘子死活都不愿意嫁他。 一想到那晚赵氏剧烈挣扎的情形,徐福又猛地喝了几口酒,眯起了眼睛。 等他正式入赘溪口村,他可不会给赵氏挠他抓他的机会。 到时候他就把她用腰带吊起来狠狠揍! 揍到她下跪磕头认错才行! 还有赵氏那个十岁的小丫头,长得还不错。 若是日后赵氏不听话,他还能把那小丫头弄来当暖床的…… 想到这里,徐福露出了一口大黄牙笑得开心极了。 忽然,院门被一阵风给吹开了,“哐啷”一下砸在墙上。 徐福被唬得一跳,起身骂骂咧咧道:“这破烂屋子,老子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刚走到院门,一道黑影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 徐福刚想要大叫,脑后就被人狠狠一手刀敲下去,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翌日清晨,徐大胖乐滋滋地先去了白马村的娘家,对她爹道:“爹啊,我可是给我弟弟找了门好亲事,到时候等他入赘溪口村,你也搬去和他一块儿住,让赵氏侍候你。” 徐父正在后院喂鸡,听到这话头也没抬道:“你别和我提那浑蛋,他不是我儿子!” 徐大胖道:“哟,你还生他气呢?” “当初要不是你跑去找里正,他媳妇能带着你两个孙子跑了吗?”徐大胖很不以为然道,“这还不是全都怪你!” “啪嗒!”一声,徐父将手中的簸箕扔了,朝着徐大胖怒目而视:“我当初最不该的就是常年在外奔波,没教好你们这俩祸害!” 徐大胖脸色顿时一变:“你怎么骂人呢,我可是你亲闺女!” “亲闺女?”徐父一脸冷笑,“亲闺女会害死自己亲娘?我可不觉得你是我亲闺女!” 徐大胖的脸色顿时一僵,结结巴巴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当初你想要嫁给那个姓林的外来户,为了讨好他就让你娘上山去采草药,可她被毒蛇咬了之后你做了啥?” 徐父顿时就红了眼:“你竟然丢下你娘自个儿跑了!” 徐大胖急忙道:“我、我去叫人了……” “少跟我扯谎!你叫人会叫两天?村里人发现她的时候她的时候身子还是热乎的!” “你娘在山上整整熬了两天两夜才咽气!” 徐父越说越愤怒,抓起旁边的扫帚就朝徐大胖身上挥去:“给我滚!否则老子见你一次打一次!” 徐大胖狼狈不堪从徐家逃出来,低声骂道:“老东西,活该没人给你养老!” 她朝村尾徐福家走去。 徐福在娶了媳妇之后就直接和他爹分了家,父子俩也如同仇人般老死不相往来。 徐大胖走到村尾那间破房子时,朝里面叫了一声:“徐福!” 没人应答。 她在破院子里转悠了几圈,没看到人。 “这家伙跑哪去了?”徐大胖没好气地跺脚,“今日该去溪口村提亲了啊!” 虽说是两姐弟合谋让赵氏失了身子,但表面上也得做出个样子来啊。 如今溪口村的里正可是林远征的女婿,十里八乡唯一的秀才,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一想到这里,徐大胖就越发来气。 要不是因为陈氏的出现,她才是林远征的媳妇,说不定这么优秀的女婿也是她的。 徐大胖没找到徐福,气呼呼回到了豹子箐。 刚走到村口,就看到一群妇人正在大榕树下嚼着舌根。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咱们县城里来了不少人,说是要去北边的金沙江淘金去!” “是吗?江水里也能掏出金子?” “那可不,听说县里好多人都去了,说是那些活儿很轻松,不出半日就能掏出黄豆大小的金子,值上千文呢……” 徐大胖愣在原地半晌。 徐福这家伙莫不是被人带去淘金了? 第84章 准备吃官司吧 徐大胖越想越有可能。 徐福是她亲弟弟,她最了解。 好吃懒做,贪得无厌。 如果真如这些人所说,干活轻松,半日就能淘到上千文,那他在江边呆上大半年就不愁吃喝了啊。 “该死的,去淘金了也不告诉我一声!”徐大胖愤恨走了。 树下正在热络参与话题的陈氏和李氏见状,相互对望一眼,笑着走了。 李氏低声道:“娘,你说秀才干嘛要我们在村子里散播这假消息?” 陈氏道:“你管他呢,反正破坏徐大胖阴谋的事,我就乐意做!” 竟然想要让她那个坏弟弟入赘溪口村去祸害别人,想都别想! 徐大胖接连着几天跑去白马村,都没找到徐福,又发现他那些破烂衣物和藏在床下的铜板都不见了,就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在破屋子前大骂了一通,直接跑去了溪口村。 来到赵氏家门前,徐大胖眼珠子转了转,笑着进去了:“大妹子,这会子是不是该准备过年的年货了?” 赵氏正在屋子里给两个孩子缝补破衣服,一听到徐大胖的声音顿时浑身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 一旁的徐茵见状,急忙出了屋子。 徐大胖看到她,立刻一脸嫌弃:“干嘛去啊?” 徐茵怯生生道:“去、去后山挖点野菜……” “赶紧去!”徐大胖没理会,径直进了里屋。 赵氏急忙起身,用手比画着让座 徐大胖在一张椅子上坐下,环视了一圈屋子。 虽说才经历了那场劫难,但赵氏竟然能将这屋子打整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再看她和孩子身上的衣服,虽然都是补丁,但却没有半点污渍。 “不错,会是个过日子的人。”徐大胖问道,“这几日我弟弟来找你没有?” 赵氏脸色猛地一僵,急忙摇头。 徐大胖道:“我可告诉你啊,我弟弟去江边淘金去了,或许过年就回来了,你这段时间可得给我老实点,好好等着他回来成亲!” 赵氏忍不住就红了眼眶,一脸憋屈地哭了起来。 “你哭啥啊?”徐大胖没好气道,“我们两姐弟可是看在你孤儿寡妇的份上帮你呢!” “你这家要是没个男人,指不定被人怎么欺负呢!” 赵氏忽然抬起头来,指着她嘶哑着嗓子叫了起来。 徐大胖一把掀开她的手:“叫什么?都变成哑巴了你还敢跟我横?” 赵氏:“啊啊啊啊——” 徐大胖一脸冷笑:“怎么?说我骗了你?有本事你去报官啊?我看你有没有胆量当着县令大人的面说你和我弟弟那啥了?” “到时候我们就说是你主动勾引我弟弟的,我弟弟百般无奈才被逼着入赘你家的!” “说起来可是你占了大便宜了,还敢在这里跟我吼?” 徐大胖说着,就起身朝着赵氏扇了一耳光! 打得赵氏一下子跌倒在地,旁边才五岁的徐田立刻冲了过去,抱住徐大胖的手就狠狠咬了下去。 “小杂种你敢咬我?”徐大胖反手将徐田一推,孩子的脑袋顿时就砸在了旁边的墙上,晕了过去! “啊——” 赵氏顿时发出一声尖叫,急忙爬了过去紧紧抱住了儿子,伸手一摸就摸到了他脑后的血迹。 她立刻跳起来朝着徐大胖扑了过去,朝着她脸上身上撕扯抓咬。 徐大胖猝不及防被她弄得跌跌撞撞跑出了屋子:“你这个疯婆子,我可是你未来的大姑姐……” 可赵氏却像是要和她拼命一般,死死揪住她的头发,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啊——” 林玉娘和方梅跟着徐茵匆匆赶来的时候,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一声惨叫,急忙冲了进去。 就看到徐大胖半张脸颊全是鲜血,发出了鬼哭狼嚎。 她身后的赵氏红着双眼,一副发狠的模样。 “哎呀,这是干什么?”方梅朝林玉娘使了一个眼色,两人急忙上前拉扯,但暗地里方梅却狠狠朝着徐大胖看不见的地方掐了好几把。 真是肥得流油,掐她的肉都费劲。 徐大胖哇哇大叫,好不容易甩开了赵氏,立刻指着她尖叫道:“你敢咬我!老娘这就把你的丑事散播出去,你勾引我弟弟逼着他入赘,你这个不要脸的婊子……” “啪!”林玉娘反手一耳光就朝她打了过去。 “哎呀!不好意思,没控制好手!”她又一把将发懵的徐大胖给拉住,“你刚才说什么?谁勾引你弟弟?” 根据方梅的描述,徐大胖的弟弟徐福又懒又坏,秃头扁脸,一无是处。 赵氏就算是被毁了容,怕是吃错药了才会去勾引这样一个男人。 徐大胖脸颊猛抽,却不敢惹林玉娘,憋住气道:“这个不要脸的婊……” 林玉娘的手又抬了起来,吓得她急忙咽下后面那个字:“这、这个不要脸的寡妇勾引我弟弟,逼着我弟弟入赘!” “逼?”方梅一边将赵氏搀扶起来,一边朝徐大胖啐了一口,“行啊,既然你们不愿意那就不入赘了!” 徐大胖急忙道:“凭什么!她睡了我弟弟,就该要负责!” 就在这时,徐茵忽然在屋子里发出一声尖叫:“姨!姨!我弟弟死了!” 赵氏顿时转身就往屋里跑,方梅也急忙跟了进去。 徐大胖一听顿时被吓到了,急忙想要往外面跑。 林玉娘伸腿一勾,就听到了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 “扑通!”徐大胖整个人直接趴在了地上。 “想跑?”林玉娘冷笑一声,立刻从旁边拿来一根绳子,将徐大胖捆成了粽子。 屋子里顿时传来赵氏和徐茵的大哭声。 林玉娘急忙跑进屋子,看到了后脑勺满是鲜血的孩子,急忙伸手在他鼻息下探了探,微微松了一口气:“还有气呢……” 赵氏和徐茵顿时惊喜不已。 林玉娘立刻低声道:“嘘,继续哭!使劲哭!” 赵氏立刻会意过来,立刻哭得撕心裂肺。 徐茵也急忙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林玉娘悄声对方梅道:“赶紧去我家把我的药箱拿来,从后门走。” 方梅立刻去了。 不一会儿,方梅将药箱拿来,林玉娘立刻开始给孩子检查上药,低声道:“还好口子不是很大,用药包敷住,每日都需换药。” 赵氏连忙点头。 徐大胖被捆住趴在院门口,心里慌乱不已。 过了好一阵,她就听到林玉娘走了过来,在她的胖脸颊上拍了拍冷笑道:“徐如花,你竟然把一个五岁的孩子弄死了,就等着去衙门吃官司!” 第85章 先关起来 徐如花被吓得一张大胖脸都僵了,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时,赵氏冲了过来朝着她脸上身上狠狠招呼。 方梅一边叫嚷着:“哎哟先别打,把她送衙门再说……” 一边却暗地里和赵氏一块儿往她那肥硕的躯体上暗暗使劲儿。 林玉娘暗笑一声:“走!” 县衙。 张正河看着眼前被捆成粽子被揍成猪头的徐如花,脸颊猛抽。 “你、你们这是要作甚?” 他最头疼的就是这些乡野妇人之间的纠纷。 心里嘀咕着,不是已经让沈溪当了溪口村的里正,这些婆娘怎么又跑来衙门了? “张大人,这个徐氏极其凶悍,竟然将我们村一个五岁的孩子给弄死了!”林玉娘朗声道。 徐如花急忙叫道:“冤枉啊,是那狗崽子自己撞到墙上去的……” “啊啊啊——”一旁的赵氏听到这话,目眦欲裂又冲了过去朝着她脸上狠狠抓去。 “快拦住她!”张正河急忙叫道。 闹出人命了,这事沈溪可做不了主。 方梅急忙道:“大人,徐如花撒谎,事情可不是这样的……” 她看了看哭得不能自已的赵氏,欲言又止。 林玉娘轻轻拍了拍赵氏的肩膀:“姐,我觉得有些事你应该要告诉大人,大人才能给你做主。” 赵氏哭了好一阵,才咬咬牙冲着张正河比画着。 张正河一脸发懵。 “大人,别听这婆娘的,她一个破了相的哑巴,勾引我弟弟想要逼着我弟弟入赘,她就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婊子……” 张正河看了一眼徐如花,冷笑道:“你这么想说话!来人,上刑!” 立刻有衙役拿着拶子过来了,夹住了徐如花的十根手指,然后用力。 “啊——”徐如花顿时发出一声鬼哭狼嚎,尖声叫道,“大人,我说——” 当徐如花浑身哆嗦着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之后,林玉娘和方梅都惊呆了。 方梅忍不住冲上去狠狠扇了她一耳光,怒道:“你们这两个畜生!” 这姐弟俩为了霸占赵氏剩余的土地和房产,竟然做出这等无耻之事。 “你也是个女人,你竟亲手将赵姐姐绑了让你弟弟……简直不是人!”林玉娘说不下去了,顿觉惊愕无比。 张正河怒道:“无耻妇人,你助纣为虐欺辱他人,又失手杀了五岁孩童!来人,给我抓下去待案情调查清楚再定罪名!” 徐如花顿时懵了:“我、我、我……” 话没说出口就被衙役捂住嘴巴拖了下去。 待人被拖走之后,林玉娘对张正河道:“大人,其实徐田并无生命危险。” 张正河顿时愣住:“人没死?” “我们就是想要吓唬徐如花,但却没想到她真的对赵姐姐做了这等恶毒之事……” 张正河道:“此案本官会调查。” “那这个徐如花该如何处置?” “待抓住徐福之前,她且待在牢里!”张正河冷笑,“就算她没人命官司,但她做出那等无耻之事,也必然会有相应的处罚,你们且放心。” 自从溪口村出了事之后,张正河正绞尽脑汁树立他那清官的形象,避免被上级罢官。 遇到徐家姐弟这等龌龊,正好拿他们开刀! 从衙门出来之后,方梅搀扶着一脸泪痕的赵氏对林玉娘道:“你说这县令大人会替咱们做主吗?” 林玉娘冷笑一声:“他能公正严明最好,但若不能,我们自有别的办法。” 三人慢慢朝着县城城门走去。 就在这时,方梅忽然朝林玉娘使了个眼色,压低嗓子道:“瞧见那妇人没有,她就是那日在云来客栈里那贵人身边的仆妇。” 林玉娘朝对面望去,就看到了一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低头对着掌柜的说着什么,那副鬼鬼祟祟的动作忽然让她警惕起来。 “你确定?” 方梅道:“你瞧瞧她身上那套衣裳,压根就不是咱们这小县城里富贵人家能穿得起的!” 之前在云来客栈里,她可是对秋月等人身上的衣着首饰看了个透。 林玉娘想了想对方梅道:“你先带着赵姐姐回村,我过会儿再回来。” 方梅刚要说话,就看到林玉娘朝那妇人那边看了几眼,点头:“那你自个小心些。” 林玉娘装作逛铺子,不经意地走到了那妇人所在的店铺外面。 “……夫人,我且提醒你,这砒霜的用药可得小心,只需要米粒那么大一点就能毒死一大群老鼠,可不能乱用……” 掌柜的正将一小撮药粉小心包裹起来,交代道。 那妇人极不耐烦道:“啰嗦甚,收了银子就给我闭嘴!” 说完就朝柜台上扔了一些碎银,将药包揣进怀里走了。 “哎哟!” 没想到,她刚刚走出药铺,就被旁边一个手抓糖葫芦的孩子直愣愣地冲进了怀里,将她撞得朝后倒去。 那孩子见状,朝她做了一个鬼脸,急忙跑了。 妇人正要张口大骂,身边就斜插过来一双手将她搀扶了起来:“小心!” 妇人被搀扶起来,本能地就将身后那人往后一推:“别碰我!” 林玉娘冷眼朝她望去。 那妇人一边拍打着身上的衣裳,一边朝她怒道:“你们这些乡野村妇,手都是黑的,你弄脏了我的裙子可是赔不起!” 旁边一个路人看不下去了:“人家好心把你扶起来,你不仅不道谢,还嫌弃人家,简直不讲理!” 妇人冷笑朝那人望去,带着轻蔑无比的口气道:“你们这群乡巴佬,是不是想要趁机和我攀上关系占点便宜?赶紧滚!” 那路人被气到了,索性叉腰和她吵了起来:“你这妇人简直无礼之极,乡下人怎么了?没有我们乡下人种粮食给你们吃,你们吃个屁啊!” “你敢骂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那妇人也怒了。 “我管你谁?” …… 林玉娘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秋月在客栈里等了好半晌,才看到一脸怒气的夏竹走回来。 “气死我了!” 秋月冷着脸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夏竹急忙道:“路上遇到几个乡巴佬挡路,我和他们争执了几句……” “你身为东宫宫女,和这些人争执作甚?”秋月一脸冷意,“东西买到了吗?” 夏竹急忙将怀里的一个药包递给她。 但是看到那药包的时候,她微微有些纳闷。 她好像记得掌柜的给她的药包纸的颜色要浅一些啊。 秋月一把将药包收好,压低嗓子道:“此事不许声张,给我闭好你的嘴!” 第86章 学画 李承瑾看着林玉娘递过来的药包:“你确定这是砒霜?” 林玉娘将刚才发生的事说了:“听她的口音就是京城人,而且那说话的口气大得不得了,还真稀罕。” “你说这砒霜她买回去是要干啥?”林玉娘冷笑道,“云来客栈可是县城最大的客栈,她们包下二楼整层楼的上房,哪里会有老鼠?分明就是给人用的!” 李承瑾眉头紧蹙。 黑子打下来的信鸽携带的密信,不是传送回东宫的。 而是送往恭亲王府的! 恭亲王李朝罡,就是上一世大周朝被颠覆后的最终受益者,也是亲手杀死父皇和他的凶手。 所以柳青身边早已被李朝罡安排了他的人。 李承瑾眯起眼睛努力回想柳青身边的那些宫女。 那些宫女大多数都是陌生面孔,只有几个有些眼熟,能记起名字的只有秋月、夏竹二人。 而在上一世,和她们和春雪、冬雾二人都是被母后选中送到东宫的。 所以,她们应该是母后安排的人,按理说不会背叛他。 但那封密信却告诉他,东宫里早已有人埋下了暗线。 柳青这人是和他的奶娘一同进入东宫的,是他奶娘的同乡。 在上一世的时候,柳青就不是一个安分之人,总是想要把她的侄女往他的床榻上送。 上一世柳青暗中给他下药之后,就被他一怒之下杀了。 现在来看,沈溪成了东宫太子之后,柳青又故技重施,大概已经得手,才会成了管事嬷嬷,竟然还让秋月和夏竹贴身服侍她。 李承瑾冷笑几声。 看来,那位“东宫太子”早已将他昔日那严格的规矩破坏殆尽了。 那么,究竟谁才是李朝罡安排在他身边的细作呢? “你能描述一下那妇人的身形样貌吗?我尝试能不能画出来。”李承瑾立刻拿来笔墨纸砚。 林玉娘想了想道:“她和方梅个头差不多高,但要瘦一些,年纪约在三十左右,长得还不错,细皮嫩肉的,左耳下方有一颗黑痣……” 李承瑾手中的笔一滞。 黑痣! 夏竹! 只是在他的印象中,那夏竹是四个宫女中最胆小怕事的,她怎么会被李朝罡收买? 很快,他就把记忆中的夏竹画了出来。 “哟,你画得这么快?就是她!”林玉娘惊讶极了。 没想到她相公还有这本事,单凭她口头描述就能把人像给画出来! “厉害啊!” 看到林玉娘眼里透出的赞叹目光,李承瑾心里一暖。 以往在东宫的时候,周围人的那些奉为或多或少都带着谄媚和讨好。 只有林玉娘这由衷的赞叹,让他真正感受到了一丝暖意。 “想不想学?”他问道。 林玉娘迟疑道:“我能学吗?” “只要你喜欢,我教你。”李承瑾立刻道,“来,你先握笔试试。” 自从搬来溪口村,林玉娘就抽出碎片时间和孩子们一块儿学习,也认识了不少字,但都是和大林小林一般,沾水在地上写写画画的。 她也知道家里这些笔墨纸砚值不少银子,不敢随意乱用。 此刻李承瑾将毛笔放在她的手心里:“这四指搭在这边,大指抵住,手腕悬空……” 林玉娘有些紧张,手指僵硬无比。 李承瑾笑道:“放松肩膀……” 用手扶正了她的姿势:“坐下,挺胸,将笔端慢慢放下去……” 林玉娘还是紧张得不知道该怎么动。 李承瑾索性握住她的手缓缓落笔:“瞧,其实很简单……” 林玉娘就看到手下那沾着墨渍的笔端,在宣纸上轻轻画出了一道弧线。 然后她就感觉到手背上的手慢慢转弯,渐渐的,纸上出现了一道河流,又在岸边画上了一棵柳树。 接着,她便看到了柳树下出现了一道人影。 盘着发髻,手提一个竹篮,头上是她熟悉的一块巾帕。 林玉娘一顿:“这、这是我?” 李承瑾笑道:“嗯。” 林玉娘觉得神奇极了。 之前也见过李承瑾绘图,但此时她的手正被他捏得紧紧的,手不自觉地跟着灵动了起来。 笔端下竟然出现了一幅杨柳依依美人图。 好神奇! 李承瑾扭头朝她望去,看到了她眼里闪烁着的惊喜光芒,轻声问道:“喜欢吗?” “嗯!” “来,你先学习如何用腕力提笔,然后控制好笔触……” 夕阳西下,两人的身影在窗前渐渐拉长,在地上形成了一道和谐的风景。 “娘,我饿了!” 不知何时,门口传来大林的声音。 林玉娘抬头一看天光,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急忙起身道:“我去做饭。” 她一边淘米煮饭,一边回想着刚才自己执笔在宣纸上画出一道道线条时的情形。 竟然有种无法言说的成就感。 这好像比直接学写字要容易。 但她还是得先把字认全才行。 翌日,吃完早餐之后,娇奴洗碗收拾,张家父子继续跟着李承瑾上山,沈大壮去给村里的少年教耍棍。 林玉娘带着大林小林去了方梅家,继续教宋月娥和几个妇人学习射箭。 只不过当她看到赵氏带着徐茵出现的时候,有些惊讶。 方梅走过来压低嗓子道:“她们母女都想要学能够自保的一些招式。” 林玉娘想了想:“那要不我们就先学怎么用匕首?” 射箭适用于远程,而且拔箭的动作和速度要快,否则很容易被近身的人攻击。 还不如用匕首。 她让大家先用木棍代替匕首,开始学习怎么样防身。 赵氏母女学得特别认真。 一上午结束后,大家就在方梅家吃饭,吃的都是每人从家里带来的杂粮,和在一起煮成牛头饭,配上一点咸菜。 结果在煮这半干半稀的牛头饭时,徐茵掏出了两只鸡蛋递给方梅:“姨,我娘让我拿来的。” 方梅道:“哟,这鸡蛋可是稀罕物啊,你弟弟不是还要养伤,留着自己吃。” 自从陈芸待人洗劫了溪口村之后,村里活着的牲畜全都没了。 妇人们回到村子后,都重新去周边的村子里买了小鸡,如今还没长大呢,哪里来的蛋? 八成是赵氏去县城里买的。 徐茵道:“我娘说,家里没啥值钱的,但你和玉娘姨这么帮我们,两个鸡蛋总该收下。” 一旁的赵氏连忙朝着方梅比画着,一定要让她把鸡蛋煮进牛头饭里去。 林玉娘看到赵氏以及宋秀娥等人胡乱比画的动作,心里忽然一动。 要不要请专人来教她们手语? 又或者教会她们写字,就不用这么艰难地表达意思了? 第87章 我会识字 相对于请专业的手语先生,教她们学写字要更容易简单一些。 毕竟村里如今有一个现成的先生。 想到这里,林玉娘心里有些复杂。 若是以前,她毫不客气就让沈溪给这些变了哑巴的妇人授课。 但此时的沈溪却有更大的抱负。 若是能够把北陡山的水源引到林阳县,她宁肯村里这些寡妇们晚点认字。 熄灭了这个念头之后,林玉娘就开始琢磨着要学习手语的事。 下午带着两个孩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娇奴已经在灶房生火了。 “太太,今晚还是吃稀饭吗?” 林玉娘想到了才收到的那三百两银子,便道:“那就多蒸几个玉米饼。” 张氏父子天天跟着李承瑾上山,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饭菜就生绿光,但却还是循规蹈矩,不敢表露出半分。 林玉娘道:“你今晚多做一点饼子,待会儿先生他们值夜的时候就让他们带去。” 整个村子的男丁就这么几个,晚上值夜时那些半大的孩子饿得快,让他们多吃一些。 吃晚饭的时候,林玉娘提到手语的事:“……不知道林阳县有没有会手语的先生?” 李承瑾思忖半晌道:“过几日我去找方川打听一下。” 林玉娘迟疑了片刻道:“其实我还有个想法……” “你说!” “我觉得手语先生比较难请,但请一个教书先生过来教她们认字还是比较容易的……” 李承瑾想了想道:“也可以请方川帮忙,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女学生。” 林玉娘道:“倒也是,女子教她们比较合适。” 李承瑾忽然望向她:“以你现在的程度,完全可以教她们写一些简单的字。” 林玉娘急忙摆手:“我可不行。” 晚饭后娇奴在灶房洗碗,林玉娘将玉米面取出来和水开始烙饼。 娇奴走了过来:“太太。” “你说!”林玉娘头也没抬。 “我刚才听到了你和先生的话……” 林玉娘看了她一眼:“你想说啥?” 娇奴犹豫了一下道:“其实我是认字的。” “啊?你识字?”林玉娘还真没想到,急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所以你的意思,想要去教村里的那些妇人?” 娇奴点点头,神色黯淡道:“这些日子我也知道了村子里的情况,留下的都是一些可怜人,既然刚才太太想到要请女先生来教书,那不如我来。” “先生和太太能够收留我这个苦命人,我感激不尽,岂能袖手旁观?” 林玉娘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犹豫了片刻道:“这可和教普通人不一样,会很辛苦的。” 尤其这些身体和内心都受过重创之人。 “太太放心,只要我留在溪口村一日,我就会尽我自己的力量帮助她们。” 娇奴说这话的时候也的确是肺腑之言。 她是经历过灾荒九死一生之人,对溪口村这些妇孺也的确带着感同身受的同情。 林玉娘点点头:“行,明日我就带你过去。” 翌日,娇奴跟着林玉娘来到方梅家的时候,方梅等人全都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打量着她。 娇奴却神情自若和大家打招呼:“姐姐们好,我姓郑,名唤娇奴……” 方梅一把将林玉娘拉到一旁低声道:“我看你的心眼是不是太大了些,这个女人很明显是不怀好意,你带她来做啥?” “她识字,主动无偿来教大家识字的。”林玉娘道。 方梅:“……她有这么好心?” 她可有点不信。 狐狸精还能有善心? 林玉娘转身对着院子里的妇人们道:“各位,从今日起,上午我教大家一些防身术,午饭后娇奴教大家写字……” 众人都颇为惊讶。 这年头乡野村子里的妇人绝大多数都不识字,连林玉娘都是嫁了沈秀才才学了一点。 娇奴道:“我父亲在世时是开米店的,识得几个字,他又比较开明,所以我家的姐妹都略懂几个字的。” 想起昔日她父亲每晚关了店门后在后院教她们几个姐妹时的情形,娇奴眼底有些泛红。 宋秀娥主动上前拉住她,朝她比划了一个手势。 娇奴看懂了,笑道:“你们能不嫌弃我就好。” 方梅见状,立刻道:“我们可是没钱给你!” 林玉娘瞪了她一眼:“你当谁都是你呢?” “我怎么了?” “行了,赶紧准备,今日我要教大家怎么样让体型比自己强壮的人给撂倒!”林玉娘给了她一个白眼。 方梅没好气地还了她一个。 开始上午的近身训练时,娇奴原本和几个孩子坐在一旁观看。 看着看着她也站在了大家身后,跟着林玉娘一下一下比画起来。 方梅朝身后看了好几眼,又朝林玉娘挤了挤眼色。 林玉娘装作没看到,纠正大家动作的时候还特意给娇奴示范了一下:“咱们女子力气天生比男人差些,所以攻击对方的时候尽量往他们最致命的地方攻击……” 娇奴顿时面红耳赤。 方梅一脸讥笑:“还真是大姑娘,这命要紧还是脸皮要紧?” 她却忘记了,之前林玉娘教大家这个简单粗暴的防身术的时候,她当初的脸红得跟猴子屁股一般。 这其实也是李承瑾给林玉娘的建议。 村里的妇人们都是没有任何武功底子的,想学射箭都十分困难,若是为了防身,那就只有用这样的方法,专攻对方下盘。 这乱世中,妇人往往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只要她们在危急时刻用最快的方法攻击对方,就算是成功了。 所以这几日林玉娘教大家的都是这种攻击的方式。 可以随手抄起身边任何物件当成武器,只要朝着男人致命的位置狠狠砸过去就行。 实在没有武器,就用膝盖踢,甚至用手狠狠抓住…… 娇奴的确被林玉娘那大胆的动作给震惊到了。 在看到林玉娘用稻草人示范的时候,她都忍不住替李承瑾捏了一把冷汗。 午饭时,还是吃的百家饭。 林玉娘带来了一块风干兔肉,让方梅煮进了牛头饭里:“下午全都要认真学习,识字的机会可不多。” 方梅不敢吭声了。 毕竟她也羡慕过林玉娘有个会读书认字的秀才相公。 如今有机会学习,嘴上虽然酸几句,但还是很想学的。 娇奴教大家的方法也很简单,和林玉娘一样用水沾湿了在地上一笔一笔画出笔画。 一下午过去后,林玉娘发现所有人都学得极为认真,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傍晚回到家之后,她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陈氏的大嗓门:“我说女婿啊,你这成天往山上跑是怎么回事,腿好了也不能随便糟蹋啊!” 第88章 有后招 林玉娘惊喜不已,身边的两个孩子率先跑了进去:“外婆,外公!” 林远征看着好久不见的外孙,高兴极了,一手一个抱了起来:“有没有想外公啊?” “想!” 两个孩子大声叫着。 林玉娘走了过去:“爹,戍边军那边的事解决了?” 林远征正要点头,就看到了她身后跟着的娇奴。 娇奴急忙道:“老先生,我是先生和太太收留的这家原主人的亲戚,是逃荒来的……” 林远征朝她淡淡点了点头,望向林玉娘:“你这些天都在教人防身术?” 林玉娘觉得有些躁得慌:“我也是琢磨着教的,就是教会她们自保就行。” 林远征点点头:“你可得用点心。” “放心,你闺女还能不用心?” 做晚饭的时候,陈氏直接去了灶房盯着娇奴一直看,看得她头皮发麻:“老夫人,您有什么事要交代?” 陈氏冷哼一声:“我可告诉你,你少打我女婿的主意!” “要是被我发现你想要勾引我女婿,我第一个要打断你的腿!” 陈氏一边冷笑,一边直接抄起旁边的一只烧火棍狠狠朝着腿上一掰,掰成了两段! 娇奴:“……” 陈氏以为她被自己吓到了,抬抬下巴出去了。 才刚走出灶房,陈氏就痛得龇牙咧嘴。 娇奴却冷笑一声,继续做饭。 晚饭后,林玉娘留林远征夫妇住下,让两个孩子搬去后院。 却被陈氏阻止了:“我好久都没和外孙在一块儿,今晚我们带着孩子一起睡。” 两个孩子高兴不已。 林玉娘也没反对,找了两床新被褥过来铺床。 陈氏帮着她一块儿铺床,一边压低嗓子道:“你可得小心那个娇奴,我看她那副样子就不是什么良家女子。”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娘你放心,沈溪心里有数。” 这些日子她也暗中观察过,李承瑾对娇奴没兴趣。 “他现在满心思要开山引水,哪来那么多闲工夫?” 每天吃了早饭就带着干粮和张氏父子进山,傍晚才回来。 还不时要轮到晚上值夜,一躺下就呼呼大睡…… 陈氏将房门关上低声问道:“你们俩那方面怎么样了?” 林玉娘顿时红了脸。 虽说李承瑾每天累得倒头就睡,可睡到半夜醒来他就开始折腾了,几乎夜夜不断。 看着她面红耳赤的样子,陈氏顿时就放心了:“这才是真正夫妻的样子嘛,也避免了有心人想要插一杠。” 林玉娘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了,问道:“爹今日来找沈溪是做啥?” 两人吃过晚饭就进了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陈氏道:“我哪知道?不过前日你爹从戍边军回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 林玉娘愣怔住了。 八成是屯兵制的建议被否了。 被她猜对了,书房里翁婿正在提及此事。 “……王建的来信很简单,不让老康参与此事。”林远征愁眉不展,“我就知道那人永远都是明哲保身,不会做他没把握之事。” 李承瑾多半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对林远征道:“岳父先别担心,我又重新想到了一个方法……” 他便将北陡山引水之事说了。 林远征大为震惊:“你当真想要做此事?” “我这些天在北陡山边转悠了一圈,就发现只要能够解决水源的问题,咱们林阳县乃至四周至少数十里之内的土地都能收益。” “可这项工程可不小,还得需要朝廷支持才行。”林远征却深深叹了一口气。 如今朝廷不作为,让几个节度使的权力扩张,外敌又虎视眈眈,大周朝岌岌可危。 李承瑾沉默片刻道:“所以我在等一个时机。” 应该不出一个月,征兵令和重税令就要下达了。 那个时候,位于钦州北部的益州会率先乱起来。 他记得当时有个农民起义军的首领就是益州当地的一户秦姓农家中的三兄弟,号称“竹林三雄”。 这三人原本是益州城外一户庄子上的佃农,被重税和征兵令压着带着一个庄子的人反了,然后趁机收纳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各处英雄,不出三个月就成立可一只草编军。 秦家三兄弟从小就习过武,又聪慧过人,绝非钟成、赵阔那种贪得无厌的草寇,不出半年将势力范围扩张到了西南大半的地方。 也不知道当时的王建是如何和秦家兄弟谈判的,两方竟然从未交战,王建就守住他的势力范围不动兵马,任由秦家兄弟一直挥军北上。 只不过这只在民间声望最高的起义军,在一年后竟然开始内讧,秦家三兄弟相互开始残杀,最终被晋王周大和捡了一个漏子,直接将秦家军灭在了太原,成了大周朝的大功臣。 重获一世,李承瑾决定好好利用这一支前期强有力的起义军助他一臂之力。 但这些话他没法和林远征商量,只能先解决林阳县周边土地水源的情况。 林远征对李承瑾的这个想法大为赞叹,思忖半晌之后道:“若是为了给林阳县百姓造福,我想老康也是不会反对的……” 只不过得想一个周全的办法让王建同意才行。 “岳父,您就这样对康将军建议……”李承瑾虽说没见过王建本人,但从他上一世的举措来看,他明哲保身之际,还想着要向朝中邀功。 成立屯兵制他不敢实施,但帮助边境百姓造福的功劳,他大概是不会拒绝。 林远征大喜,一拍桌子道:“这个法子好,功劳全给他,只要他同意老康出人出力就行!” 他说罢便起身:“不行,我这就连夜赶过去和老康商量……” 李承瑾急忙拉住他:“岳父,不急这一时,玉娘和两个孩子都大半个月没见您了,您就在这里多住几日,也给我这个里正给一些建议。” 林远征想了想道:“也行。” 他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你可知那个郑氏是何来历?” 李承瑾道:“我怀疑她是蒋文博派来打探我情况的……” 他将几个月前在县城偶遇蒋文博之事说了:“……当时他试探我是否记得过往,我还真忘了,但那时我看出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所以我就多了一个心眼,让二柱一直盯着她的动静。” 李承瑾面色沉冷道:“她在县城一家叫‘典玉堂’的当铺里有暗线。” 第89章 有点问题 林远征夫妇在溪口村住了两日就回去了。 临走前林玉娘悄悄塞给陈氏一个钱袋。 陈氏本能就要拒绝,就听到林玉娘悄声道:“这可是你女婿孝敬你的……前些日子咱们全家住在豹子箐,就凭我公爹那种吃法,怎么也得还回去。” 陈氏这才掂量了一下钱袋的分量,惊讶道:“你们哪来这么多钱?” “你女婿怎么也是十里八乡的秀才,去县城里赚点银子也算正常。”林玉娘不以为然道。 陈氏盯着她看了半晌道:“玉娘,你被秀才带坏了。” 林玉娘:“……” “对了,忘了跟你说件事,是徐如花……”她立刻转移了话题,将徐如花和徐福两姐弟的勾当说了,“如今人在牢里,不知要关到何时。” 陈氏顿时大笑起来:“她也有今日!难怪老何家嚷着要休妻呢!” 县城里的牢房可不养犯人,衙门早已通知了徐如花的夫家,让他们每日安排人送饭。 何家人送了两次就不愿意去了,直接对衙门说已经写了休书。 如今给徐如花送饭的,则是徐父。 “可怜那徐老头,那么正直一个人,就因为当初常年在外跑货,让那个不懂教孩子的媳妇把人都教坏了……”陈氏叹了一口气。 林玉娘没吭声。 原生家庭没教好孩子就是父母的问题,不能全都怪在母亲身上。 但她没反驳陈氏,和李承瑾一起亲自送二老到村口。 “过几日我就带着大林小林回来看看。” 陈氏道:“你还是好好呆着,如今女婿成了溪口村的里正,将来还有人要陆续进村,你们可有得忙了。” 林玉娘看着父母渐渐苍老的背影慢慢朝着村口走去,心里顿时感到一阵酸涩。 李承瑾伸出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走,过几日我们就去看他们。” 不知为何,他也想到了在京城里的父皇。 上一世的此刻,他的父皇正在接见高丽使臣,宴席中还看上了一名年方十六的舞姬,直接册封为了贵人…… 李承瑾心里一阵唏嘘。 花天酒地,醉生梦死,正是大周朝覆亡前夕的征兆。 又过了几日,村里招赘的人陆续进村。 多出来的这几个男丁,也被安排轮流值夜,李承瑾父子也就轻松了许多。 这一天,林玉娘带着大林小林和娇奴去方梅家的时候,就看到刚刚成亲的宋月珠也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个和沈大壮年纪差不多大的男子。 “玉娘,这是月珠的相公程明,以前是走镖的,听说咱们这里在教武艺,说可以过来帮忙。”方梅拉着林玉娘在一旁道。 林玉娘道:“那只能教孩子。” “我也是这么说的,他说没问题。” 这时,程明走了过来:“在下程明,是月珠的相公,你就是里正夫人?” 林玉娘打量了他一番。 这程明虽说年纪比宋月珠大了许多,但看上去却精神奕奕,孔武有力。 “程大哥,你看看咱们村这些半大的孩子,能不能把他们给教出来?”林玉娘问道。 程明道:“这些孩子的骨骼已经定型,若是想要培养成材还是有些困难,但学会几招防身救人的招数,是没问题的。” 说着他就顺手抄过旁边的一只木棍耍了起来。 林玉娘也看出来了,程明的武功招式非常不错,比起沈大壮那半桶水强多了。 他能够主动提出教孩子,最好不过。 “我们每日上午会习武,下午的时候学识字,程大哥你可以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只需上午来教授就行。” 程明点点头:“我会尽量保证每日上午过来。” 妇人们习武的场所设置在了方梅家前院,程明就带着那些半大少年去了后院练习。 午饭过后,大家有半个时辰休息时间。 宋月珠帮着方梅在灶房里收拾碗筷,完了之后就坐在矮凳上发呆,方梅凑了过去和她说话。 “不会?” 方梅忽然道。 林玉娘扭头,就看到宋月珠神色尴尬满脸通红地朝着方梅比画着什么。 方梅猜测道:“你是说,他人待你极好,但却有问题?” 宋月珠点头,但神色却有些低落。 “有什么问题?”方梅也察觉出来她的不对劲,低声问道。 宋月珠看了看林玉娘,脸蛋忽然就红了,然后比画了几个手势。 林玉娘看懂了,颇有些诧异和方梅对望一眼。 程明自从当了宋月珠的上门女婿之后,竟然从未和她同床过。 她也觉得很奇怪,但却不敢主动问他。 方梅忽然道:“我就说,瞧你家程大哥这模样体格,不像是找不着媳妇的人……” 原来是有隐疾。 林玉娘忽然想起了几个月前沈溪刚刚被人抬回小溪村的时候,村里的赤脚大夫许成不是说他也是有隐疾? 可结果呢? 林远征的银针扎下去,他就好了。 但沈溪的问题和这程明又不太一样。 他那会子双腿毫无知觉,自然连那方面都不行。 可这程明看上去却孔武有力,刚才耍棍的样子不像是有残疾。 那就是本身的问题了。 方梅立刻望向林玉娘:“你爹可不可以帮他瞧瞧?” 林玉娘没好气道:“人家自个儿都没说他有病,你让我爹主动凑上去?” 宋月珠急忙摆手比画着。 “哦,这事不要让太多人知道?”方梅皱眉道,“可他这样,你能接受?” 宋月珠神色无奈叹了一口气。 林玉娘道:“这样,我让沈溪去探探他的情况,真有了隐疾再去治也不迟。” 就怕程明自己都不当回事,她们几个妇人在这里瞎操心。 下午大家散去的时候,林玉娘就看到程明带着宋月珠朝前走的时候,极为体贴,不仅帮她提着东西,还不是凑过去和她说笑着。 怎么看,都像是一对极其和睦的老夫少妻。 晚上要入睡的时候,林玉娘朝李承瑾招招手:“过来我问你一个问题。” “怎么?”李承瑾一边脱衣服一边问道。 “你说男人成了亲却不愿和妻子同床,是怎么回事?” 李承瑾愣住了。 林玉娘瞅了他一眼道:“你当初百般不愿娶我,结果新婚那晚还不是乱来一气!” 李承瑾:“……” 一想到这事,他的眼底就泛起一股难以察觉的怒意。 林玉娘没看出来,继续道:“你说那个程明,看上去也是孔武有力之人,怎么就不愿碰月珠呢?” 李承瑾收回思绪,缓声道:“若是没有隐疾的话,他说不定就是天阉之人。” 第90章 出事了 “天啥?” 林玉娘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惊愕无比。 “就是天生的……无法行人道。” 林玉娘惊愕地看着他,本能地朝他下半身望去:“这、这是病吗?” 李承瑾急忙跳上床用被子遮住自己:“天生的无法治愈。” 林玉娘:“那如何判断?我瞧月珠还是挺担心的。” “咱们村也没赤脚大夫啊,我那点医术也不顶事啊。”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 虽然她从小也耳濡目染学会了一点皮毛医术,但只能治点伤风头疼,包扎伤口之类。 当初沈溪下半身瘫痪时,她也只是能够上山采点补药回来给他,最后还是林远征针到病除。 “方梅倒是说得轻巧,让我爹来给他看病,我怎么能劳累我爹来回跑?”林玉娘没好气道,“程明当真想要治病,也得他亲自去找我爹才行。” 李承瑾想了想:“我明日去找他问问情况再说。” 林玉娘躺下刚要闭眼,身边忽然横过来一只手臂抱住了她。 她刚要推搡拒绝,就听到耳边男人传来一阵低语:“我如今可没问题……” 林玉娘:“……” 知道你没问题! 烦死了! 第二天傍晚,李承瑾吃过晚饭就出去了。 晚上回来之后对林玉娘道:“他不是天阉,而是在二十多年前走镖时受了伤,彻底伤了根。” “那还能治吗?” 林玉娘彻底替月珠担心起来。 李承瑾摇头:“不行了。” 连命根子都断了不知去向,如何治? 林玉娘放下了手中的木梳,一脸哀色。 宋月珠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依靠之人,却无法成为真正的夫妻。 李承瑾看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顺手拿起木梳梳了起来:“若是换成正常的男子,未必就愿意来宋家入赘。” 宋月珠那样的情况,程明愿意娶她,给她一个完整的家,还能计较什么? 林玉娘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月珠以后怎么办?” 她的脸被毁了,舌头没了,但还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啊。 李承瑾没法接这话。 林玉娘想了想道:“我得想办法让月珠的注意力放在其他的地方……” 但眼下,村子里的人除了下地干活收拾家务之外,临近过年的这段农闲时间,只有每日在方梅家学习防身术和识字能够转移注意力了。 等到来年开春,宋月珠就得忙着下地干活,说不定就不纠结这事了。 第二天,林玉娘就隐晦地告诉了宋月珠关于程明的事。 宋月珠得知程明没了命根之后,整个人直接愣怔在了原处,整整一刻钟没出声,一双眼睛也一动不动,傻了一般。 “哟,这是怎么了?” 林玉娘急忙伸手掐住了她的人中,宋月珠才忽然缓过神来,放声大哭。 后院的程明听到她的哭声就立刻跑了过来,抱住她柔声安慰:“哭啥啊?练累了咱们就先回家……” 宋月珠却趴在他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已。 林玉娘看着她那哀痛的神色,忽然明白了她的悲伤。 她在替程明难过。 这样好的一个男人,竟然因为路上遇到了劫匪伤人失去了完整的人生。 方梅在一旁抹着眼泪道:“傻丫头,你这么哭会吓坏人的。” 程明一脸歉意道:“对不住了各位,我家娘子情绪来了,我得带她先回家。” 说完就扶着伤心不已的宋月珠走了。 在场的妇人们面面相觑,都面露难过之色。 “这世道,什么时候才能让老百姓过上一点安稳的日子啊!”方梅沉沉叹了一口气。 林玉娘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宋秀娥忽然怒气冲冲比画着几个动作。 报仇!报仇! 方梅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你得赶紧练好武功,将来为保卫咱们溪口村做准备。” 林玉娘急忙道:“你闭嘴!” 她可不希望溪口村再来一次劫难。 可谁曾想到,方梅这无意间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出事的那日,林玉娘依然同往常那般在方梅家教大家习武,就听到一阵跌跌撞撞的声音跑了过来,紧接着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嘶吼声。 “钱婶子,你别急,慢慢来,发生何事了?”方梅急忙一把搀扶住几乎摔倒的妇人。 钱氏目光惊愕比画着什么,一看到林玉娘就急忙上前拉住她转身就走。 林玉娘被她拽拉着急忙朝前小跑起来,方梅叫道:“大家都一起走!” 程明也带着一群半大少年跟了过来。 一行人很快就来到了钱氏的宅子。 溪口村出事之后,整个村子空了一大半,好多宅子如今都没有人入住,近一半的地方显得荒凉无比。 钱氏的宅子两侧的邻居全都没了人,如今她和大嫂带着两个孩子住在此处。 当众人来到钱氏宅子后方,看到屋外的空地上躺着一个被被单盖住的妇人,浑身是血,早已没有了气息。 钱氏失声大哭。 林玉娘见状,急忙转身对着程明道:“程大哥,劳烦你跑一趟衙门,请张大人带着仵作来一下。” 程明立刻去了。 林玉娘又对大林道:“你赶紧回家去让你爷爷去山上找你爹!” 大林也跑了。 方梅和一众妇人都慌了。 “玉娘,你瞧瞧钱婶婆婆这状况,裤子都被扒拉下来了,会不会……”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不由脸色发白,哆嗦不已。 钱氏的大嫂也近四十了,又遭遇了溪口村劫难,脸被毁了,平时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年逾五旬的老妪。 可却偏有人对这样的妇人下手,那其他的小媳妇大姑娘该怎么办? 方梅越想越害怕,忍不住朝林玉娘望去:“咱们村如今算上招赘的男丁,都不超过十人,这可怎么是好?” 这话一出,其余的人面面相觑,神色担忧。 林玉娘皱眉道:“待仵作来了再说。” 这一次,张正河派来的人很快,衙门里的捕头,几个捕快和仵作及时赶到了溪口村。 待仵作检查完尸首的情况道:“她生前被人凌辱过,最后致死原因是被人掐住喉咙窒息而亡……” 此话一出,方梅更是发出了一声尖叫:“我的天!” 捕头立刻对着钱氏道:“你老实交代,昨晚到底发生了何事?” 钱氏顿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嘶哑声音,惊恐不已。 林玉娘急忙上前阻拦:“官爷,她是死者的妯娌,今日就是她发现情况才来找我们求助的,何况她大嫂是被人凌辱,与她何干啊?” “根据我们的经验,发现死者之人有很大的嫌疑!”那捕头一脸倨傲道,“抓起来,带走!” 几个捕头立刻上前要抓人,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厉喝。 “慢着!” 第91章 世道要乱了 李承瑾牵着大林走了过来,身后跟着沈大壮和张家父子。 那李捕头看到李承瑾,冷笑一声:“沈秀才,我可是衙门的人,你敢阻止我抓人?” 李承瑾道:“抓人?你有何证据证明死者是被她家人所害?” 钱氏又惊又怕,慌忙躲在方梅和林玉娘的身后不断哭泣。 “根据我的经验……” “你的经验,见过妇人被妇人凌辱的?”李承瑾呵斥道,“简直荒谬!” “那可不好说……”李捕头斜眼看了一眼钱氏,“她们俩既然是妯娌,说不定平日里就有冲突,这可是许多家族里常见之事……” 没等他说完,李承瑾对仵作道:“请问老先生,刚才您给死者验身之际,是否验出她未被男人凌辱,而是出于妇人之手?” 林玉娘和方梅都忍不住面红耳赤,这秀才还什么都敢说啊。 旁边的一众妇人也都神色不自在。 钱氏却朝着大家拼命摇头摆手,失声哭泣。 仵作看看李捕头又看看李承瑾,面无表情道:“老夫几十年的经验,此女生前被男人凌辱过……” 李捕头狠狠瞪了仵作一眼,一脸无耻道:“怎么?今日我们大老远跑来,连个嫌犯都抓不到,你让我们回去如何向大人交差?” 李承瑾眯起眼睛:“所以,你的真正目的是要钱?” 李捕头也不遮掩了,直接朝他伸手:“秀才,今日你要是给我们哥几个五两银子喝酒,我们这就回去!” “你无耻!” 方梅怒不可遏。 “怎么?你敢辱骂衙门的官差,老子现在就把你抓了!”李捕头恶狠狠朝着她吼道,“赶紧给我把这个婆娘抓了!” 几个捕快立刻上前,却被林玉娘以及身后的一群妇人推搡着,压根靠不近身。 林玉娘怒道:“你们简直没有王法了!” 之前处理徐大胖的时候,张正河还算是公正严明,但没想到他手下这群捕头就是无赖! 李捕头高声叫道:“你们敢阻拦衙门抓人,全都侍卫同案犯,都给我抓回去!” 忽然,他的后脑勺被一团臭烘烘的东西扔了一头一脸。 众人顿时闻到一股子臭味,急忙一哄而散。 李捕头脸颊猛抽,涨红了脸回头吼道:“谁!谁敢扔老子?” 身后只有一排高大的树木在风中摇摆。 钱氏家宅子本就位于村子后方,两旁的宅子都荒芜着,冷风一吹竟然有种阴森森的感觉。 林玉娘急中生智叫道:“瞧瞧,溪口村那些枉死的村民都看不惯你这做派,让老天给你一个教训呢!” 她暗中又拉了拉方梅的袖子。 方梅立刻尖着嗓子叫道:“溪口村的各位大伯大爷们你们瞧瞧,这人趁着咱们村里没人,仗势欺人专门欺负咱们孤儿寡母,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 正好冬季的冷风吹来,发出一阵呜呜的声响。 刚才还日照的晴朗天气,此时竟然阴沉了下来。 李捕头看着四周阴森森的环境,脸都绿了。 忽然,又一团臭烘烘的牛粪朝他脸上飞了过来,李捕头急忙朝旁边一闪,躲开了。 “他娘的,谁在那里!” 李捕头气得抽出了腰间的长刀,神色紧张地望向那片树林。 “啪嗒啪嗒……” 林子里竟然传来一阵沉闷的声响,众人全都紧张不已。 难不成溪口村那些枉死的魂魄回来找他算账了? 李捕头额头上都冒出了冷汗,生生咽了咽唾沫,结结巴巴道:“兄、兄弟们,给、给我上啊……” 那几个捕快却面面相觑,虽然抽出了腰刀,却没有一人主动上前。 林玉娘见状,立刻朝方梅使了一个眼色。 方梅忽然大叫着朝李捕头身后撞去:“老常啊,你赶紧现行来帮帮你家媳妇……” 李捕头被她这么一撞,身子踉跄地朝前冲去,结果脚下被人伸腿一绊,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啪嗒”一声,重重摔在了前方的地上! 他被惊得浑身冷汗直冒,隐约瞧见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出现在视线上方,急忙闭上眼睛叫道:“不关我事!我只是想要多要几个饭钱啊……” “啪嗒啪嗒”的声音靠他越来越近。 他身后一众人,包括那几个差点就要拔腿就跑的捕快,看到了前方树林里走出来的东西,表情一言难尽。 李捕头被吓得浑身哆嗦,半晌没听到声响,抬头一看。 一股热乎乎臭烘烘的液体从他头顶上浇了下来,将他脸上原有的新鲜牛粪化作一股股黑水,染黑了整张脸。 “昂——” 一头大黑牛摇着尾巴,畅快地撒完尿,朝天吼了一声。 李捕头:“……” “啊——” 他也顾不得什么谋杀案了,急忙从地上爬起来仓皇而逃。 几个人捕快见状,也纷纷急忙撒腿就跑。 李承瑾见那老仵作仍留在原地,上前一步道:“老先生,可否说明一下死者死亡的详细情况?” 老仵作点点头道:“我来跟你说……” 李承瑾将他说的话一一记下,神色凝重。 老仵作摇头叹了一口气:“我也是最后一趟出来验尸,明日就不上衙门了。” “这是为何?” “衙门里都已经发不出饷银了,我们这些超过五十的人统统都得回家种田了……”老仵作道,“你们也别怪李捕头他们,衙门里已经有三个月都没领到上面发下来的饷银了,张大人好说歹说打了欠条给他们……” 方梅在旁边嘀咕道:“那也不能借机敲诈啊?” “哎,这世道啊越来越乱了,他们只是敲诈,换作其他的地方,恐怕就没有那么安生咯。”老仵作道,“我会将死者情况向张大人汇报,但衙门里能否及时派人查案就不得而知了,你们好生安葬死者。” 说完就慢慢朝村口走了。 众人的神色全都变得沉重不已。 忽然,一道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唬得大家差点没暴走。 宋大鹰拍拍手得意无比朝着众人抬抬下巴:“如何,我那几团牛粪扔得及时?” 林玉娘朝那头大黑牛望去,惊愕道:“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么一头牛?” 自从陈芸将溪口村洗劫一空之后,村子里难得见到活着的牲畜,尤其这样一头壮牛。 宋大鹰嘿嘿一笑,挠挠脑袋道:“里正大人刚刚买的,说是开春后给所有村民轮着使唤。” 第92章 做好准备 方梅惊喜不已:“当真?” 李承瑾道:“咱们村里男丁就少,一旦开春就少不了劳力,这头大黑牛可以起不小的作用。” 众妇人都欢喜不已上前围着大黑牛转。 “里正,这头牛值不少钱?”方梅羡慕无比。 这种强壮的耕牛可不是家家户户都能买得起的。 李承瑾笑道:“我从隔壁县城朋友处买的,不算太贵。” 林玉娘朝他看了一眼。 方梅笑嘻嘻走了过来:“玉娘,你家秀才可真是个当里正的人才啊!” “行了,别羡慕了,先帮钱婶把人安葬了!” 大家这才想起这档子事。 钱氏蹲在她大嫂身边,两个孩子默默站在身后,哭泣不已。 李承瑾环视了一下钱氏的宅子:“钱婶,你这宅子着实偏僻了,再住下去恐怕有些不安全。” 方梅忙问:“那怎么办?” “要么钱婶先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住几日……” 方梅却叹了一口气:“咱们村里留下的妇人,真有娘家可回的都不会留下了。” 钱氏的娘家虽然在林阳县,父母早已过世,家里只剩下两个早已分了家的哥哥和嫂子,谁也不愿接纳她。 李承瑾想了想,走到钱氏身边道:“钱婶,你若是信任我,我就让张家父子暂时先住在你家,等抓到凶手再说。” 钱氏抬头看了看一直没吭声的张家父子,有些犹豫。 方梅急忙道:“钱婶,他们来咱们村已经快一个多月了,吃住都在里正家,若不可靠里正也不会让他们来帮你啊。” 钱氏带着两个孩子,还能去哪儿避难? 眼下只有这个法子可行。 钱氏只好点头,朝着李承瑾道谢。 “对了,村子里出了这样的事,是不是该召集大伙儿说清楚情况,让家家户户有个警惕性?”林玉娘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些夜里不是一直都有值夜的村民吗?怎么昨晚没听到这边的动静?” “昨晚是谁值夜?” “哦,昨晚是二狗和他哥,跟着张凤英家的刘驼子值夜的。”方梅想起了昨晚的安排。 林玉娘将值夜的安排交给她,还让她专门负责和其他村民的沟通。 “去把他们三人都叫来。”李承瑾道。 有两个半大少年立刻就去了。 不一会儿,二狗两兄弟和刘驼子都来了。 当他们得知昨晚钱氏的嫂子没了之后,全都懵了。 李承瑾一直在观察三人的反应,在确定了他们对此事完全不知之后,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刘驼子有些慌乱:“里正大人,我们昨晚也巡视过这条道的,但真的没发现有什么情况啊!” 跟在他身后的张凤英也急忙朝着李承瑾摆手,表示他绝对不会干这事。 李承瑾点头道:“我能明白,你们每晚需要绕着整个村子五条不同的小道巡视,凶手完全可以趁机动手。” 他计算了一下,每一次沿着五条小道走完就需要半个时辰。 而刚才老仵作说过,凶手是将钱氏的嫂子绑了堵上了嘴行事的,就算有人从旁边的小道经过,也未必能听到动静。 林玉娘担心道:“咱们村的这五条小道相隔太远,钱婶这样的人家也还有几户,如今该怎么办才好?” 村里多数都是妇人,成年男丁如今还不足十个,怎么保护好全村的妇孺? “咱们村的祠堂可以容纳多少人?”李承瑾忽然问方梅。 方梅想了想:“祠堂是咱们村最大的宅子,往日举行祭祖仪式的时候可以站满一百多人。” “这样,将钱婶这样两边都没有邻居的人家,暂时安置在祠堂,大山父子就守在祠堂……” “阿溪,我也去!”沈大壮忽然拍拍胸膛。 李承瑾点点头,然后朝宋大鹰看了一眼。 “好,我也去守着。”宋大鹰有些无奈道。 “我会重新调整值夜的人选,会根据每家每户的情况来定。”李承瑾揉了揉眉心道,“大家先不要惊慌,先把人安葬了再说。” 众人很快就散了。 当天傍晚,钱氏等五户单独住在偏僻处的妇人惶恐不安带着孩子来到了祠堂。 林玉娘带着娇奴,和方梅一道给她们安排了住处,张家父子和沈大壮、宋大鹰安排在外面的罩房住下。 其余各户有邻居的全都警惕起来。 村里男丁少,那些半大的少年就担负起了守护家人的责任。 李承瑾单独给这些半大少年开了个小会后,那些少年纷纷面露激动之色。 待林玉娘和李承瑾回到半山上的家之后,都已经快子时了。 林玉娘发现李承瑾并未去洗漱,而是站在屋前的空地上遥望着半山下的村子。 村子里黑黢黢一片,死气沉沉。 “夜里凉了,快进屋休息!”林玉娘催促了一下,急忙带着两个孩子进屋去了。 她可不敢把大林小林单独放在前院,直接带到了后院主屋。 也交代了一下娇奴,让她将屋门用木桩拴好,要是有什么动静放声大叫就是。 两个孩子早已疲惫不堪,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林玉娘简单洗漱了一番后,才看到李承瑾走了进来。 “你觉得是啥人来咱们村行凶的?”她这才找机会问道。 李承瑾沉声道:“我猜测是当初从龙溪沟逃走的残余山匪。” “啊?”林玉娘忍不住惊呼起来,“那怎么办?” 那些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啊! 李承瑾急忙安慰道:“我只是有这个猜测,但也不能确定……” 林玉娘忙道:“今晚可是你爹值夜,会不会有危险?” “犯了那么大的一个案子,除非那些山匪有足够信心不被抓住,否则不会今晚就来。” 林玉娘还是担心不已,叹了一口气:“要是村子里的男丁再多一些就好了。” “以后会慢慢多起来的……”李承瑾道。 只要解决了水源问题,整个林阳县周边的土地就成了香饽饽,自然有人会买下土地搬来。 “你说,咱们能不能收留像张家父子那样本分老实的流民?”林玉娘忽然道。 李承瑾摇头:“溪口村才经历了那件事,整个县城都不敢留人。” 张家父子还是他私自留下的。 只要他们安分守己,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林玉娘神色担心不已:“今日那老先生说了,整个世道很快就要乱了,他们衙门都发不出饷银了,你说还有谁会管咱们老百姓死活啊?会不会有流民暴动什么?” 李承瑾朝她看了一眼。 很快就有了。 只希望这场浩劫晚一些波及林阳县。 他还需要一些时间…… 林玉娘刚躺下,就看到李承瑾起身道:“今晚我去陪爹值夜,你先睡。” 第93章 贼来了 林玉娘不疑有他,抱着两个孩子睡了。 李承瑾走出院门,轻轻朝屋后的山林里吹了几声鸟哨。 不一会儿,二柱从山林里走了出来。 “你也知道昨晚溪口村发生之事了?你和黑子去这后山转转,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记住,只能去探查,不许莽进。” 二柱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嗯”了一声,转身再次没入了山林。 李承瑾交代完之后,便去了村子里。 他并未去参与沈大壮他们的行列,而是悄无声息顺着村道一户一户查看。 村子里原本有五十六户人家,但陈芸带着人洗劫一空之后,就只剩下了不足三十户孤儿寡母。 李承瑾早已将那二十多户人家的位置熟记于心,所以他今晚要探查的则是那表面上空置的三十多户空宅。 林玉娘抱着两个孩子也半晌没睡着,也不见李承瑾回来。 她蹑手蹑脚起床,将房门紧紧拴住,又将墙上的弓箭取下放在了床边,这才重新在两个孩子身边躺下。 本就心神不宁,她睡得很不踏实,忽然就听到了屋外传来了动静。 一阵细细簌簌的声音,那是脚踩在屋后空地的落叶上的声响。 尤其在寒冷寂静的冬夜,显得格外清晰。 林玉娘猛地睁开了眼睛,用被子将两个孩子盖严实,这才抓起床边的弓箭来到了窗边。 她轻轻地用手指戳开了边上的窗纸朝外望去。 屋外一片黑沉沉,但她还是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后屋方向慢慢走了进来。 林玉娘眯起眼睛,将箭矢轻轻搭在了窗格上。 那黑影在后院转悠了一圈,小心翼翼朝着前院转去。 同一时刻,娇奴也浑身紧张醒了过来。 幼年时遭遇匪祸的记忆在脑海里挥之不散,今日钱氏大嫂被发现身亡之后,她压根就没敢合眼。 她不仅将房门拴牢,睡前还将屋子里一个柜子抵住了门板。 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后院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娇奴将自己紧紧缩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但脑海里却依然浮现出那一幅幅可怕的画面。 鲜血四处飞溅,无数惨叫声此起彼伏,整个镇子被大火吞噬殆尽……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从不远处传来的声响。 有人将灶房的门给撬开了。 林玉娘悄声跟了出来,将房门在外面锁好,确定那黑影只是独自一人之后,朝着前院方向走去。 灶房里传来了一阵动静。 林玉娘眯起眼睛,端着手里的弓箭悄声走了过去,侧身朝里望去。 那黑影正狼吞虎咽吃着锅里剩余的饭菜,压根没察觉身后早已有人。 忽然,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身后传来一道女声:“谁?” 那黑影浑身一僵,缓缓扭头朝身后的林玉娘望去。 “嘿嘿,原来是个会说话的小娘子?” 那人发出了一声怪诞的冷笑,丝毫不害怕林玉娘手中的弓箭,反而缓缓起身。 昏暗的夜色中,林玉娘看到了眼前黑影的模样。 一个中年男子,满脸的胡须和凌乱的头发,浑身的衣服褴褛不堪,一双在黑暗中的眼眸却闪着狼一般的光。 林玉娘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你是何人?” 她看出了这人眼里的凶残,心里暗叫不妙。 男人忽然眯起了眼睛,压根没将林玉娘手里的弓箭放在眼里,上下打量着林玉娘:“这可比昨晚那哑巴玩起来爽啊!” 一听这话,林玉娘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竟没想到,凶手竟然躲在了她家后屋的山林里。 男人立刻丢了手里的风干兔肉,一脸狞笑朝着林玉娘走来。 林玉娘被他逼得朝后退出了灶房,忽然转身撒腿就跑。 必须要将他引出屋子! 男人轻笑一声,立刻迈开步子追了出去。 可是才刚刚跑了几步,他就忽然停下了,扭头朝着旁边的西屋望去。 娇奴浑身紧绷,将柜子狠狠抵在门上,胸口却起伏不已,呼吸变得急促。 幼年时恐怖的记忆瞬间浮现,那张狰狞可怕的面容高高悬在她的头顶,发出一阵阵恶臭的呼吸…… “砰!” 身后传来重重一击,抵在门上的柜子被撞得微微移了位,娇奴的身子禁不住朝前踉跄了几步。 门外传来男人一声冷哼。 听到这声冷哼,娇奴脊背窜起一股寒意,浑身僵硬。 门外没有了动静,她屏住呼吸浑身哆嗦着朝门缝望去。 外面不见了男人的身影。 娇奴顿时松了一口气。 忽然,旁边的窗户发出一声“哗啦”的声响,一只手从窗纸外伸了进来。 娇奴浑身僵硬无比,惊骇得连手指都无法动弹,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拨开了里面的插栓,打开了窗户。 紧接着,男人一个纵身从窗外跳了进来。 娇奴看到了眼前的男人。 一脸肮脏无比的胡须,头发乱得像是鸡窝,脸上污秽不堪,但那双黑沉沉的眼睛里却闪着恶狼般的目光。 娇奴浑身哆嗦着,急忙转身推柜子。 可是那柜子怎么也推不开,她后悔死了刚才费力将柜子挡在了门口。 身后的男人大步上前一把将娇奴拦腰抱住,狠狠往地上一摔! 娇奴被摔得整个身子骨几乎要断掉,后脑勺重重砸在了地上,感到一阵昏厥。 在昏迷之中,男人欺身而上狠狠抽了她几个大耳光:“臭娘们还想跑!” 娇奴被打的整张脸顿时肿了起来,口鼻立刻冒出了鲜血。 男人却又抓住她的头发,将她的脑袋狠狠往地上砸去! 娇奴只感到一阵头晕眼花,却咬牙伸手朝男人脸上抓去。 男人毫不费力挥开她的手,一边拉扯着她的腰带一边恶狠狠道:“昨晚那哑巴太闹腾,老子还没过够瘾,今晚你落在老子的手上,算你倒霉……” 娇奴浑身受了重创,只能无力地挥舞着手臂,目眦欲裂盯着眼前的男人,眼泪缓缓从眼角滑出。 这一刻她恨自己,恨自己当初在遭受那样惨绝人寰的经历后,为何没有选择自尽? 若是那时死了,她此刻就再也不会再一次经历这样的折磨了…… 男人已经撕开了她身上的中衣,在看到娇奴那雪白的身躯之后,露出一口大黄牙朝她扑了过去! 娇奴绝望地闭上眼睛,正要狠狠咬下自己的舌头,忽然就感觉到不对劲。 第94章 不要丢下我 扑向她的男人就像是一座小山般砸了下来,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娇奴连忙睁眼,就看到了男人背上正正地插着一只箭矢。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跑了过来,从窗外跳了进来:“娇奴,你没事?” 窗外的月色照了进来,林玉娘被一层淡淡的月光笼罩着,就像是她小时候在庙里看到的观音娘娘。 观音娘娘来救她了…… 林玉娘正担心着,就看到娇奴盯着她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头一歪,晕了过去。 她急忙上前一把将男人踹开,看着昏死过去的娇奴:“这就晕了?” 一刻钟后,李承瑾、沈大壮和宋大鹰等人,以及村子里一众村民,点着火把全都集中到了林玉娘新家的门前。 被林玉娘一箭穿心的男人尸体,已经被提前赶来的李承瑾和沈大壮抬到了屋外。 众人点着火把仔细看着那男人的样子,神色惊异。 忽然,有个妇人惊呼起来,急忙朝着李承瑾比画着什么。 方梅急忙走过去:“刘大姐,慢慢来……” 紧接着,其他几个妇人也神色惊慌地叫了起来。 “他以前来过溪口村?”李承瑾问道。 几个妇人急忙点头,有个孩子怯生生开口了:“他之前住在钱婶家里……” “难道是之前的流民?”林玉娘惊骇道。 钱氏急忙上前辨认,顿时被惊得失声尖叫:“啊啊啊——” “真是当初住在你家的流民?”方梅问道。 钱氏连忙点头。 李承瑾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从龙溪沟逃出去的余匪! “胆子不小啊!还敢跑回来行凶!”宋大鹰狠狠朝尸首上踹了一脚。 方梅愤怒无比:“还不就是瞧着我们是寡妇村,欺负我们村里没人!” 林玉娘道:“万一他还有同伙怎么办?” 此话一出,众人全都神色惊慌起来。 李承瑾立刻对沈大壮道:“爹,你现在就赶去豹子箐,把这两日的事告诉岳父,请他去戍边军请求支援。” 沈大壮立刻去了。 “大家不要惊慌!”李承瑾立刻安抚着所有人,“从现在起,所有人全回去收拾必要的干粮和行李,全都集中去祠堂!” 众人纷纷散去,不出半个时辰就全都来到了祠堂。 钱氏看着其他人大包小包跑了过来,神色惊慌拉着人比画着。 那妇人夸张地比画了几个动作,钱氏明白了。 凶手被林玉娘抓到杀了,就是之前住在她们家伪装成流民的山匪! 钱氏惊呆了。 不少妇人全都失声哭了起来,蜷缩在一起。 经历了不久前的那场劫难,再听到这次的事件,所有人心头都被笼罩了一层厚厚的黑云。 林玉娘搀扶着浑身是伤的娇奴在祠堂一处角落坐下后,正准备起身去帮忙,结果就被娇奴一双手死死抱住了双腿。 “不要丢下我!” 林玉娘低头,就看到了娇奴那张充满了哀求和无助的面容,眼神涣散不已。 “娘,不要丢下我……” 她再一次哀求着,声音变得细小柔弱,像极了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 “我的妈呀,她这是被吓傻了?” 一旁的方梅诧异道。 林玉娘皱眉,伸手轻轻拉着娇奴:“娇奴,你可认得我是谁?” 娇奴双手死死抱住她,放声大哭:“娘,不要丢下我啊!我很乖的,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不要丢下我啊……” 方梅忍不住低声道:“哟,瞧她这样子,好像是小时候被家里人丢弃过啊……” 林玉娘看着死死抱住她的娇奴,心里五味杂陈。 娇奴这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只好柔声道:“乖,你先在这里呆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不要!你只要弟弟不要我,我不让你走!”娇奴却坚决无比,怎么都不肯撒手。 方梅道:“怎么办?这狗皮膏药沾上了就甩不掉了啊……” 话没说完,她就看到林玉娘面无表情手起刀落,一手刀重重敲打在娇奴的后颈上。 “婶子,帮我照看她一下!”她将昏死过去的娇奴交给了旁边的几个妇人。 几个人妇人急忙将她搀扶着躺下。 林玉娘这才和方梅去了祠堂前院。 李承瑾已经召集了村里所有的男丁,这一次包括了十岁以上的少年郎,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二十余人。 “这一次情况很严峻,虽然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县衙了,但……”李承瑾的话没说完。 所有人都明白了。 县衙靠不住。 程明沉声道:“里正,你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李承瑾环视一圈道:“我有个计划……” 他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后,几乎所有人全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 连宋大鹰都诧异不已:“秀才,你、你当真要这么做?” 李承瑾神色凝重点头:“不这样的话,咱们溪口村永远都是那些山匪刀下的牲口。” 众人沉默了。 刘驼子忽然道:“里正说得对,咱们就算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 程明也点头:“这样,我可以去县城里找几位同行帮忙……” 李承瑾立刻摆手道:“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谁能保证县城里没有那些山匪的余党?” 程明只好作罢。 “所以从现在起,所有人都不得擅自离开祠堂,待时机一到我会安排好大家何去何从……” 所有人默默对望了几眼,不再言语。 除了李承瑾刚才提到的那个计划,谁也想不出来更好保住性命和家园的方法了。 同一时刻,溪口村后山一处隐秘的山洞。 一个山匪查了查人数之后,立刻跑到为首那人面前道:“大哥,那张大胡子又不见了。” 陈长青眉头一皱,将手中的水碗朝地上狠狠一砸:“他娘的,又下山找婆娘去了?” 他们好不容易从龙溪沟逃出来,在林阳县四周的山林里躲了几个月,好不容易找到了宋大鹰和秀才有了报仇的机会,万一被张大胡子给打草惊蛇怎么办? 就在这时,山洞外又匆匆跑进来一个人,神色慌乱道:“不好了,老大!张大胡子出事了!” 陈长青被唬了一跳,狠狠踹了他一脚:“给我说清楚,去睡个寡妇还能出事?” 他就不信,那些被割去了舌头的寡妇们还敢杀人? 第95章 引军入瓮 “真、真被杀了……”那人战战兢兢道,“我亲眼看到的,张大胡子的尸体都被扔到了屋外的地上,好好像是被那个秀才的娘子射死的!” 一箭穿心! “什么婆娘,这么厉害?” 陈长青一想起那个将堂妹骗得团团转的秀才,气不打一处来,猛地起身怒道:“老子要是不将那秀才千刀万剐,我就不是男人!” 旁边的山匪听到这话,神色复杂之极。 还是不要说这种大话,当初陈当家的还不是被那秀才给骗了,最后葬身火海。 当初他带着张大胡子等人在林阳县东躲西藏的时候,就有人给他扔了给纸团,让他去典玉堂。 鬼鬼祟祟去了典玉堂后,那掌柜的将他带到后院,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躲在溪口村村后的山上,等着消息就可以动手。 对方就是王虎的同伙,也是晋王手下蒋文博的人。 陈长青有了后台,便带着不多的二十几人躲进了这个山洞,等待着消息。 结果没想到在等待的期间,张大胡子竟然偷偷下山偷荤去了。 昨日回来就倒头大睡,还说什么遇到个哑巴婆娘不尽兴。 陈长青当场就狠狠骂了他一通。 反正迟早要对溪口村再次下手,他突然跑去村子里偷寡妇,不是打草惊蛇吗? 他更没想到,张大胡子在对那寡妇下手之后竟然把人给弄死了,如今连县衙都知道了此事。 好在那县令是个胆小怕事的,一听说是溪口村出了事,直接装乌龟缩进了龟壳里。 典玉堂的掌柜让他尽快对溪口村下手,一定要杀了沈溪那个秀才! 陈长青本就想着要给堂妹报仇,这会子也不管张大胡子的事了,怒道:“今晚子时,直接下山杀了那秀才!” 只有杀了那秀才,他才能拿到掌柜的银子,带着兄弟们越境去瞿越,再也不回这鸟不拉屎的穷地方! 等了整整一日,直到日头沉沉落西之后,陈长青让所有的兄弟收拾好磨了一天的刀,阴森森笑着下山了。 “咦,大哥,这些寡妇们全都睡了?” 有人朝溪口村方向望去,却看不到任何的亮光。 前些日子他们下山打探情况的时候,总还是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的。 这才刚刚日落西山,村子里就一片漆黑了。 “大哥!大哥!”有个身影从村头那边跑了过来,“我打听到了,昨晚张大胡子被弄死之后,这些人就全都跑到村子里的祠堂躲了。” “所有的寡妇?” “没错!” “那些男人呢?” “都守在祠堂外头呢!” 陈长青顿时就笑了:“好啊,正好一锅端!” 上一次溪口村还有百来口青壮年时,他们还不是给狠狠收拾了? 这一次加上秀才一家才总共不到五十人,他们哥几个又是些狠角色,杀人就像是砍菜瓜一般。 集中在一起,说不定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够将整个村子的人都屠尽了。 反正他的最终目的是那个秀才,其余的人能杀多少算多少。 也算是替张大胡子报仇! 在得知县衙没有任何作为之后,陈长青等人更是有恃无恐,直接走在了入村的村道上。 可是走了一会儿,他们就觉得不对劲。 整个村子太安静了。 安静得像是山上的坟墓,阴森可怖。 旁边一人忍不住搓着双臂道:“大哥,你说那些被我们杀了的人,魂魄会不会回来……” “回你的大头鬼!”陈长青反手就是一巴掌拍过去,咬牙切齿道,“真有这事,他们早来找我们报仇了!” 他可是不信这些的。 跟着陈芸杀了那么多人,也不见有什么冤魂跑来找他报仇。 那些说辞,无非是骗傻子的! 但今晚着实有点诡异,连他也感觉出来村子里的不对劲。 “你确定人都躲到了祠堂?” 陈长青一把抓过报信的小子问道。 那小子忙不迭地点头:“是啊,我看到家家户户都大包小包去了祠堂,然后大门就被关上了,只留了几个男人在外头。” 陈长青冷哼一声:“直接去祠堂!” 家家户户的人全都躲去了祠堂,这些宅子里有人才怪。 但为何连狗吠鸡叫都听不见。 一行人一直来到了村子里的祠堂。 陈长青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外围,皱眉道:“你说的那几个男人呢?” 那小子挠挠脑袋:“我下午的时候还看到他们的啊,这会子躲到哪里去了?” 陈长青立刻道:“你们几个过去转转,看到人就杀!” 几个山匪立刻提着长刀在祠堂四周转悠了几圈。 还是没见到人。 陈长青眯起眼睛盯着祠堂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这时有人低声道:“大哥,你说这会不会是陷阱……” 他话没说完,忽然就听到门里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呼声。 女人的惊呼声。 这一声惊呼,瞬间让陈长青等人的心冷静了下来。 “嘿,想和老子玩空城计?”陈长青一脸狞笑,“冲进去!” 大门很快就被他们用刀从门缝里将门闩给挑开了,所有人叫嚣着冲了进去。 黑暗中,他们只看到一抹纤细苗条的身影迅速逃离,消失在了祠堂深处。 陈长青越发嚣张:“抓住那婆娘,咱们兄弟今晚得好好享受享受!” 可没想到,前面那个女人竟然动作极其迅速地反手将门一关。 陈长青立刻挥手,身边的人冲了过去,用脚狠狠踹通往堂屋的大门。 没想到里面的这道门比外面的大门难开得多,几个人无论用脚踹还是用刀去挑,怎么也打不开堂屋的大门。 “为啥这里面的门这么难开?” 忽然有人意识到不对劲,大家纷纷朝身后望去。 身后忽然刮来一阵冷风,“啪”地将大门给重重关上了! 很快,门外传来脚步声,一阵铁链的声音响起,大门被人从外面锁了。 陈长青这才回过神来,怒骂:“臭不要脸……” 话音未落,一道携带着犀利风声的细小物件朝他飞了过来,正正射中了他的眉心! 陈长青都还没骂出口,就双眼怒瞪,直挺挺地朝后倒了下去! 紧接着,一道身影出现在祠堂上方的围墙上,冷冷传来一个声音:“溪口村报仇的时候到了!” 第96章 报仇 众山匪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看到祠堂四周上端竟然纷纷出现了手持弓箭的身影,只听到一个女声朗声道:“放箭!” 顿时,七零八落的箭矢朝那些山匪飞了过去。 那些山匪顿时被吓得胆战心惊,但很快他们发现。 这些箭矢的力道和准头多数都不行,只有少数能够一箭穿心的,其余的全都软绵绵落在了地上。 顿时,有人大叫起来:“兄弟们赶紧上墙,这些娘们只有一个会射箭的!先杀了她!” 林玉娘尖声道:“想想你们的父母兄弟姐妹是怎么惨死的,力气都用到哪里去了?” 宋秀娥顿时怒意冲天,手中的弓箭像是被注入了力道一般,携带着强烈的怒火朝下方冲了过去! “啊!”有人中箭,倒在了地上。 林玉娘惊喜道:“好样的,秀娥!” 宋秀娥就像是服了定心丸一般,继续拉弓搭箭。 虽说命中率不高,但大家胸中的复仇焰火被点燃,力道就加大了许多,中箭者比刚才多了。 山匪们不想坐以待毙,有人趁机爬上了墙头,正要抽刀朝那群妇人少年挥去时,忽然旁边冲出一个大汉,一脚将他踹了下去,然后跳了下去,手中的齐眉棍舞的虎虎生威,立刻将两个山匪的腿直接打断! 紧接着,又有两道人影跳了下去,和山匪们近身决斗。 方梅惊愕无比:“玉娘,你家秀才何时会武功了?” 宋大鹰会武她是知道的,但沈溪何时也会了,竟然看上去比宋大鹰好像更厉害一些。 “我爹教的!”林玉娘面不改色道。 “啧啧,下回还得请你爹来教孩子们,可比你那点功夫强多了!” 林玉娘刚刚射中一个想要从背后偷袭李承瑾的山匪,立刻回头瞪了她一眼:“要不要试试?” 方梅急忙摆手干笑:“不了不了……” 她手里可是还有重要的活儿呢! 二十几个山匪死了大半,剩下的多数都是身手不错的,开始负隅顽抗。 李承瑾看到程明和宋大鹰抵抗得有些吃力,立刻道:“快,上去!” 两人急忙朝着墙头跳了上去。 李承瑾面对十几个杀红了眼的山匪也不敢单打独斗,趁着一个机会上了墙。 那些山匪红了眼,也跟着往墙上跳。 却忽然听到一声女人的娇斥:“快!浇火油!” 火油? 紧接着,一道道黑黢黢油腻腻的火油顺势泼到了山匪们的身上,一道火光忽然在墙头上被点亮。 李承瑾俊朗的面容出现在火光中,朗声道:“你等烧杀掳掠,无恶不作,罪大恶极,今日还想要对溪口村作恶,我们绝不姑息!” 说完,手中的火把往下一扔,瞬间点燃了火油,火光瞬间开始四处乱窜。 那些想要逃命的山匪拼命地想要往墙上爬,全都被墙上的人用石块木棍给扫了下去。 “啊啊啊啊——” 墙头上的妇人们发出愤怒的吼声,将连日来的仇恨和怒意,转化为行动,让这些畜生变成了一片火海。 李承瑾提前让人在祠堂墙壁四周和通往堂屋的大门上泼了不少水,火油暂时无法蔓延,火焰全都集中在了被火油泼中的人影身上。 他们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和哀嚎声,在地上滚来滚去。 墙上的众人目含恨意盯着下方的一片火海,有人忍不住失声痛哭。 终于,终于为家人报仇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时辰,直到下方的人影统统变成了焦炭,李承瑾才道:“灭火!” 刘驼子和葛大一起,立刻将早已准备好的竹管往下一伸,后面的妇人们纷纷提着木桶往竹管里倒水。 火焰渐渐熄灭,天色也渐渐亮了起来。 李承瑾率先跳了下去,林玉娘却一脸警惕举着手中的弓箭,以防漏网之鱼。 “可以了!”李承瑾沉声道。 看着地上那二十几具尸体,众人长长松了一口气。 “里正,这些尸首如何处置?”程明皱眉问道。 “大家辛苦一些,全都埋到后山!” “不辛苦!” 能够一次性解决山匪屡次进犯的危机,所有人对李承瑾的计划感激不尽。 这一次,村子里所有的妇孺都出动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让大家成了真正的一家人。 二十个山匪被埋进后山之后,妇人们已经将祠堂打扫干净。 李承瑾道:“就趁着今日,大家祭拜一下过去的家人!” 亡者所有的牌位都被整整齐齐码在了堂屋一张宽大的案桌上。 李承瑾率先点燃了三支香,朝着那些牌位鞠躬:“各位乡亲父老,今日的上苍护佑,我们亲手替你们报了仇,还望你们继续护佑溪口村的村民!” 之后便是一户一户人家上前上香,纷纷哭得不能自已。 “什么?人全不见了?” 典玉堂的顾义全,在得到消息之后顿时惊得跳了起来:“那姓陈的不想要银子了?” 之前为了吊他们的胃口,只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 陈长青拍着胸口发誓说一定会将沈溪那个秀才人头带来给他,就可以拿走一千两银子。 可是,他派出去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陈长青等人。 “只有一个张大胡子偷偷下山去溪口村找寡妇偷欢,被人当场给杀了,如今那尸首还吊在村口呢!” 李承瑾留下了张大胡子的尸首故意吊在村口,就是给想要动坏心思的人一个警示。 “那这么说,陈长青那伙人没动手?” “人家昨日还在举行祭祖仪式呢,我瞧着没啥大的动静……”那人挠挠脑袋。 他没敢告诉顾掌柜,昨天一天他在蹲守溪口村动静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就睡沉了,醒来就天明了,祠堂里正举行着祭祖仪式…… 万一被顾掌柜的知道他睡了一整天偷懒,还不拔了他的皮? 顾义全狠狠咬了咬牙,阴沉着一张脸道:“看来只能让那娘们动手了!” 虽然娇奴是三皇子的人,但也是蒋文博安排在三皇子身边的人。 如今陈长青这伙人无故消失,就只能让她动手让沈溪消失。 但顾义全却有种直觉,陈长青这伙人的失踪,和这个沈溪有着莫大的关系! 蒋先生说得没错,沈溪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己所用,就一定要铲除! 第97章 你在讹人 娇奴从典玉堂出来,脸色低沉无比,收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抓着一包药。 三皇子竟然要对沈溪下手! 她神色沉重,慢慢朝着县城外走去,压根没管身后跟着的人影。 黑子一副二流子的样子,极其随意不紧不慢跟在她身后,颇有些意外。 以前娇奴来典玉堂之后,都会故意在县城里绕圈子,直到确定身后无人才离开县城。 这一次,他发现娇奴从当铺出来的时候,一脸失魂落魄。 他也很好奇,娇奴的上家给了她啥艰难任务,让她一副要死人的模样。 “……你们卖假药,我要报官抓你们!” 忽然,不远处的一家药铺里传来一阵女人的怒吼声。 黑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药铺门口不远处的二柱,两人不经意地使了一个眼色,擦肩而过。 二柱蹲在路旁,一副苦力打扮,一边啃着一块干饼子一边做出饶有兴趣朝药铺望去。 不一会儿,药铺四周就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你这个娘子好生无礼,我陈氏药铺从不卖假药!”掌柜的被气得一脸涨红。 夏竹却狠狠将药包拍在了柜台上:“你自己瞧瞧,这是不是你给我的砒霜?” 掌柜的急忙打开药包,一眼就看出那根本不是砒霜,而是炒米粉。 愣怔片刻他忽然冷笑:“好啊,你想要讹人?” 掌柜的立刻对着身边的小厮道:“去,赶紧去报官,这个女人用炒米粉调换了我卖给她的砒霜,现在想要来讹人!” 夏竹气得要命:“分明就是你卖了假药给我!” 掌柜的一脸冷笑指着那炒米粉的纸包:“你睁大眼睛瞧瞧这药包!你再瞧瞧我们家药铺的专用药包!” 说着就将一张纸狠狠拍在了桌上! “我们陈氏在林阳开了五十多年的药铺,连质地差的药都从未卖过,何来什么假药?”掌柜的对夏竹一脸鄙夷,“你们这些自称贵人的人,竟然连我们这样小店铺都想要讹诈,算什么东西!” 夏竹也发现了,她手里炒米粉的药包和药铺的不一样。 难怪那日她拿给秋月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呢。 不一会儿,小厮跑了回来,一脸难色望向掌柜的:“掌柜的,衙门里的人说,若是咱们要报案,那就双方都得先去衙门埃十个板子再说……要么就选择自己解决。” 掌柜的气坏了:“什么东西,每个月都要收咱们的保费,出了事竟啥也不管?” 夏竹得意洋洋道:“所以,你赔不赔?” 秋月因为假砒霜之事狠狠扇了夏竹几耳光,还直接扣除了她半年的月钱。 气得夏竹就想要来找药铺掌柜的算账,能要一点是一点。 掌柜的忽然从身后抄起一根门闩,冲着夏竹怒道:“你当真以为老子不敢揍人?” 夏竹:“……” 她还真没想到,这个小县城里的人竟会这么强悍。 竟然一点都不怕她这个来自京城的贵人? 秋月也没给她什么可用的侍卫,夏竹被吓得急忙转身就跑,结果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直直地朝前扑了过去。 夏竹尖叫一声,但身子却没有跌向预料中的地面,而是跌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 二柱掩饰住脸上的嫌弃,立刻将人扶好,对着那掌柜的道:“你是不是男人,竟敢打女人?” 那掌柜的早已被夏竹气得火冒三丈,此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举着门闩朝着二柱冲来:“好啊,原来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夏竹看到那根门闩正正朝着二柱的头上敲去,顿时吓得目瞪口呆,正要转身就跑。 忽然就看到二柱伸出手顺势夺过,“咔嚓”一声将小儿手臂粗的门闩给掰断了! 掌柜的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再上前,指着他们两人怒骂:“不要脸的东西,你们、你们若是再敢来讹诈,老子可不怕!” 几十年的声誉,都被那女人一朝毁了。 气死他了。 二柱扔了两截断掉的门闩,转身望向一脸惊愕的夏竹:“你没事?” 夏竹忍不住仔细打量起眼前的男人。 魁梧的身材,冷峻的面容,怎么看都像是传说中流落江湖的好汉。 夏竹立刻感激涕零:“多谢壮士相救,要是没有你,那老匹夫说不定就真的对我下手了……” “老匹夫”脚步踉跄一下,气得浑身发抖。 二柱朝夏竹望去:“没事的话,你就赶紧走,以后也别来找人家麻烦了,人家看店铺也不容易……” 话没说完,“哗啦”一声。 一桶装满了菜叶和垃圾的泔水,就这么朝着二柱泼了过去! “给我泼!”掌柜的在远处指挥着两个小厮叫道。 二柱脸颊猛抽,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菜叶,目光沉沉朝身后望去。 掌柜的见状,被吓了一跳,急忙就逃回了药铺:“快!快关门!” 两个小厮也吓得丢下泔水桶跑了。 二柱正要卷起袖子上前,就被夏竹拉住了:“这位壮士,你身上都脏了,快跟我走!” 夏竹忽然觉得,眼前的男子正是她心仪的模样。 强壮、正直、对女人有保护欲。 这样的男人,对于她这个常年被关在深宫中的女人,有着强大的吸引力。 在她看到二柱那一身贫穷打扮的时候,她心里立刻就产生了一个念头。 夏竹拉着二柱离开了,来到了云来客栈前。 她刚要拉着二柱进去,就被他甩开了手:“这种地方,我可进不起。” 夏竹看了一眼装饰华丽的客栈,想了想就拉着他去了斜对面的一家客栈。 虽然才被秋月扣了银子,但她毕竟是东宫出来的人,立刻就在对面的客栈开了一间上房,然后吩咐小二:“你马上去给我买两套成衣过来。” 小二没动。 夏竹翻了个白眼,从钱袋里掏出了一些碎银给他。 小二立刻喜笑颜开:“小的马上就去。” 拿了银子的小二不仅很快买来了成衣,还特意给他们送来了一大桶热水:“客官慢慢享受。” 二柱脸色很是尴尬。 夏竹见他僵持着没动,像是想到了什么便起身道:“我先出去,你洗好了叫我。” 待她反手将房门关上之后,脸上的喜悦都快要溢出来了。 但她一想到秋月,就笑不出来了。 该用个什么法子让秋月把他也带回京城呢? 第98章 想学骑射 二柱冷着脸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服后,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夏竹立刻迎了上来:“壮士,你换好了?” 说完上下打量着他,顿时露出了一阵欣喜。 没想到这个乡巴佬换了新衣服之后,竟然这么好看。 尤其那一身强壮的身子板,不知道被他抱在怀里是个什么感受…… 二柱看着眼前的老女人对他露出露骨的眼神,心里一阵反胃,硬着头皮道:“多谢,告辞!” “等等!” 夏竹一把就抓住了他的手臂,乘机摸了一把:“壮士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二柱:“……” 在被李承瑾安排和这个女人“偶遇”之前,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女人会如此无耻! 在面露厌恶之色前,他急忙闭上眼睛提醒自己。 这是任务!任务! 师父说过,沈溪的话就相当于他的话,他和黑子等人都必须听命于他! 待再次睁开眼睛之后,二柱恢复了情绪,面色淡然道:“我住的地方很是不堪,你若是去了恐怕会被吓到……” 之前他还称呼她一声“姑娘”,可看清楚了她的面容之后,二柱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了。 夏竹却朝他露出了她自以为妩媚的笑容道:“我不介意!” 娇奴回到溪口村的时候,两个孩子跑了出来。 “姨姨,你可回来了!”大林朝她笑得眉眼弯弯,“晚上还是你给我们做饭吗?” 小林急忙点头:“我娘中午做的面条都糊了……” 以前家里穷,两个孩子还不挑食。 如今搬来溪口村后,林玉娘在饮食上改善了许多。 可她做出来的饭菜,就如李承瑾所说,一言难尽。 娇奴就不同了。 她从小在家里干家务,做得一手好菜。 自从娇奴来了沈家,沈大壮和两个孩子天天吃得满嘴流油,不到一个月全都长胖了。 林玉娘索性就每个月给她五十文钱,让娇奴包了家里的一日三餐。 娇奴看到两个孩子一口一个姨姨叫得欢,两人一边一只小手拉着她,心里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她已经多少年没有过家的感觉了? 林玉娘见到她后笑道:“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俩小子吃惯了你做的饭,还挑食了!” 娇奴看到她,立刻就想起那晚自己的遭遇,心头一热:“太太,只要你愿意,我一辈子给你们做饭!” 林玉娘一愣:“哟,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娇奴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声抽噎道:“我、我就是害怕你们把我赶走,再也不要我了……” 林玉娘走过来,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柔声道:“可你总是要嫁人的啊,我总不能因为孩子们喜欢你做的饭菜强留你一辈子啊……” 娇奴红着眼眶道:“只要太太一句话,我就不嫁!” 林玉娘笑道:“说什么傻话呢,你还没吃午饭,锅里给你留着面呢……” “娘做的面不……”小林忽然脱口而出,却被旁边的大林一把捂住了嘴巴。 林玉娘没好气瞪了他们俩一眼:“不好吃也是粮食,要是被外婆知道你们挑嘴,看不打你们的屁股!” 两个孩子急忙拉着娇奴去了灶房。 林玉娘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 既然你要演戏,我就奉陪到底。 娇奴来了沈家已经快一个月了,迄今为止没看到她暗地里做出什么手脚。 但一旦被她发现她对家人有了威胁,她可不会姑息。 自从李承瑾带着村民齐心合力铲除了龙溪沟那群余孽之后,李承瑾又开始带着张家父子去转山。 沈大壮跑去豹子箐报信,林远征带着人赶来之际,那些余孽的尸体都被埋好了。 但李承瑾和林远征又密谈了大半日后,林远征神色凝重走了。 临走前特意交代林玉娘:“我这几日都在戍边军,若是有要事直接飞鸽传书给我。” 林玉娘却有些担心他:“爹,是不是沈溪又给你出了什么馊主意?” 林远征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胡说啥呢!” 说完急匆匆走了。 只是林玉娘没想到林远征回去的第二天就让丰儿把大红给送了过来。 “爷爷说这是给姑父的,若是飞鸽传书没有回信的话,就骑着大红去戍边军找人。” 林玉娘这才想起之前小林说的话。 爹当真把大红给沈溪了? 李承瑾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大红,一点也不意外。 林玉娘纳闷不已:“我才是他亲闺女,怎么不给我?” 她可太想学习骑射了。 小时候曾经听爷爷说过塞外女子个个都会骑马射箭,威风的不得了。 那个时候她就想着有朝一日学会骑马,成为那样威风的女子。 李承瑾哑然失笑:“给我和给你又有啥区别?我的不就是你的?你想要学骑马,随时都可以!” 林玉娘道:“我要说的是,爹就该教我怎么一边骑马一边射箭!” 有好的老师总好过自己瞎琢磨? 李承瑾想了想:“我可以教你!” 林玉娘看着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将话说出来。 李承瑾道:“明日我休息一日,带着你和孩子们去村外转转?” 林玉娘深深将想要说的话压了下去:“你不去转山了?” “转得差不多了,就等岳父那边的消息了。” “那我们明日带上干粮和水,去玩一天?”林玉娘顿时就喜笑颜开。 如今溪口村的威胁解除了,连日来紧绷着的脑子也该缓和缓和了。 “行,都依你!” “啥?你们一家明日要出去转?”方梅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色,“这大冷天去踏青?” 林玉娘没好气道:“我们明日去县城里买年货。” 方梅立刻道:“你都要休息了,那我也和你一道!” 林玉娘朝她翻了个白眼:“我们一家四口只有一匹马,你自己走路去!” “哟,你有马我就不能坐马车?” 方梅毫不客气回了她一个白眼,转身朝着不远处叫道:“大鹰,明日玉娘一家要去县城买年货,你把马车借给我们使使呗!” 宋大鹰正在给大黑牛洗刷着,一听到这话立刻就跑了过来:“你们要去买年货?正好我也去买点,给我娘送去!” 林玉娘:“……” 随口说的借口,就这么圆不回来了! 气死她了! 翌日,林玉娘看着宋大鹰马车上的四、五个妇人和孩子,表情一言难尽。 李承瑾倒没意见,笑道:“大家一块儿走。” 林玉娘直接将大林小林塞到方梅身边:“你们马车宽敞,顺带他们俩一下!” “你这人……” 话没说完,方梅就看到李承瑾拉着林玉娘跃上大红,两人一溜烟地跑了。 第99章 你得给我做顿饭 方梅看着他们疾驰而去的背影,尤其看到林玉娘背上的弓箭,半晌之后道:“他们是去县城吗?” 方向压根不对! 宋大鹰:“……” 顿时就黑了脸。 死秀才,把他们全都骗了。 方梅没好气道:“真是的,不去就不去,我们自个去!” 宋大鹰正想要找借口不去,就看到大林小林两小子就朝他身边靠了过来。 小林一脸认真道:“大鹰叔叔,我娘说要是你带我们去县城吃鸡汤馄饨,她就亲自给你下厨做顿饭!” 宋大鹰顿时眼睛都圆了:“当真?” “当真!”两个孩子急忙点头。 娘可是说了,一定要缠着大鹰叔带他们进城,要不然天天就得吃她做的饭。 宋大鹰立刻道:“不早说!走!” 方梅:“……” 李承瑾带着林玉娘朝着溪口村山后方向跑去。 冬季来临,北陡山一带除了少数植被呈现颓败之色,其余还是一片绿意盎然。 这可比北方那些半年都是冬季的苦寒地带强多了。 若是这都不能好好利用,他也重活一世了。 林玉娘却兴奋不已。 今日她终于可以学骑射了! 李承瑾带着她来到一处开阔的山地才缓缓停下。 林玉娘立刻兴致勃勃道:“我来试试骑射!” 她的那双眼眸里闪烁着喜悦而兴奋的光芒,忽然让李承瑾想起了上一世他养在东宫的一只狸奴。 那只通体金色的狸奴尤其喜欢吃东海进贡来的海鱼。 每次他拿着鱼干召唤那只金色小狸奴的时候,小家伙就会闻着味道跑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里就是闪烁着这样的光芒。 林玉娘跳上马背,李承瑾站在下面却紧紧拉住缰绳:“你先试试你能不能松开手搭弓?” “我试试!” 那会子去救李承瑾他们的时候,她就是坐在马背上将陈芸射了个对穿。 只不过那会儿她救人心切,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做到的。 后来她又尝试在大黑骡背上试着拉弓,却怎么也平衡不了。 她当时觉得那应该是大黑骡没有战马稳。 但这会子她试了试,双手拉开弓之后身子却有些不稳。 “忘了大红!” “啥?” “你别想着自己在骑马,就感觉和平时站在平地上一样拉弓就好!”李承瑾见她一脸严肃,双腿夹得紧紧的,弄得大红也开始焦躁起来。 “放松!放松!”李承瑾又道。 林玉娘只好收了弓,将身子放松。 大红被李承瑾安抚了一下,没再乱动了。 “我怎么就找不着当时的感觉了呢?”林玉娘纳闷不已。 当初她为了救李承瑾,远远看到陈芸在那里让人放火,怒不可遏啥也没管就朝她射了过去。 要知道当时她带着戍边军那只小分队赶过去的时候,还是沿着山路往上跑的。 路面不平,战马也不像大红这般安静,可她怎么就能射中了? 李承瑾想了想:“我觉得你的顺序不对。” “啥顺序?” “你先收好弓箭,骑着大红往山头跑上去再跑下来!” “我会骑马!”林玉娘没好气道。 她今日出来是为了学在马背上射箭的。 “先跑一圈再说!” 林玉娘只好拉着缰绳骑着大红往山坡上跑,没一会儿她就又冲了下来。 李承瑾看着她骑马的姿势倒也没太大问题。 “你先下马,朝着那棵树射一箭!” 林玉娘跳下大红,朝着正前方的一株大树射了出去,“咻!”地一下正中树干中央。 “都没问题,但合起来就有问题了。”李承瑾摸着下巴寻思着什么。 林玉娘有些气呼呼的。 李承瑾忽然道:“你会荡秋千吗?” “啥?秋千?会啊!”林玉娘道,“这会子你提这个做啥?” “你尝试过在秋千上射箭吗?” 林玉娘愣住了。 这还真没试过。 “这样,今日咱们先四周溜达溜达,回去后我就让大山父子在院子里做一个秋千,你先学会在秋千上射箭,若是能箭箭不落空,我们再来试试骑射?” 李承瑾道:“大红可是岳父养在军中的宝贝,就算你想要练习骑射,万一累坏了它怎么办?” 他也看出林玉娘没找到一个正确的方法,今日在这里瞎练只会让大红受累。 林玉娘有些沮丧:“那我们今日出来不是白来了?” 早知道这样,她还不如跟着方梅他们去县城买年货去呢。 李承瑾笑道:“不是说要和孩子们在县城相聚,走啊!” 林玉娘想了想道:“也行,待回去后你可得给我做个秋千!” 方梅还真没想到,林玉娘两口子兜兜转转竟然来县城了。 看到两人从马背上下来的时候,大林小林两个孩子顿时高兴地大叫:“爹,娘,大鹰叔叔请我们吃馄饨了!” 方梅家的小花也捧着碗笑得眉眼弯弯:“大鹰叔叔可真好!” 宋秀娥和宋林生在一旁默默喝着鸡汤。 赵氏急忙起身,拉着两个孩子给林玉娘和李承瑾让座。 林玉娘立刻按住了她:“赵姐姐,你何必这么见外,我们坐那边就行。” 他们一来,馄饨铺里面的几张小桌子就满了。 宋大鹰道:“玉娘,你想吃啥?他们这里除了鸡汤馄饨还有油炸馄饨,可好吃了。” 林玉娘刚要搭话,李承瑾立刻就对着身后小二道:“来三盘炸馄饨和两碗鸡汤馄饨!” “好叻!” 小二喜笑颜开去了。 宋大鹰暗暗瞪了李承瑾一眼,望向林玉娘:“玉娘,你们刚才去哪儿了,你家儿子说……” 他刚想说他今天请客吃馄饨,林玉娘就得给他做顿饭。 李承瑾忽然打岔,望向小二:“加上刚才的馄饨你算算多少银子?” “一共三十七文!” 李承瑾立刻动作迅速将铜板递了过去。 宋大鹰脸色一沉:“沈溪!” “何事?”李承瑾一脸平静看着他。 “可刚才你儿子说,只要我请客吃馄饨,玉娘就得给我做顿饭!” 李承瑾看着他,眼里忽然闪现一抹同情之色:“你确定要吃玉娘做的饭?” “我可是从小就吃她们家的饭长大的!”宋大鹰一脸得意。 “确切地说,那应该是我岳母做的饭?”李承瑾眯起眼睛笑道。 “那……又有啥区别?”宋大鹰理直气壮道,“你刚才抢了我一顿饭!” 李承瑾立刻笑了:“你当真想要吃玉娘做的饭我可没意见!” 说完他朝林玉娘道:“要不明日请大鹰过来吃晚饭?” 看着他一脸认真,林玉娘脸颊抽搐几下望向宋大鹰:“你确定?” “你可不能当着孩子说瞎话啊,你必须得给我做顿饭!” 第100章 你做的,我喜欢 “你可别后悔!” 宋大鹰立刻笑了:“不吃才后悔!” “行!”林玉娘也不坚持,答应了。 宋大鹰舒坦了,朝李承瑾得意地抬抬下巴。 方梅好几次欲言又止,再看到宋大鹰那副小人得志的脸孔,索性不说话了。 反正吃林玉娘煮的菜不会死人就行了。 吃完馄饨,一行人开始了年货的采购。 李承瑾说要去衙门就先走了,还直接把宋大鹰也拉走了。 一行人中只有林玉娘和方梅是来认真选购年货的。 方梅有娘家两个哥哥的帮衬,购买年货的钱还是有的。 宋大鹰纯属凑热闹。 赵氏一家是被方梅拉来作陪的。 当她看到店铺里那些种类繁多的年货时,忍不住捏了捏瘪瘪的钱袋,垂下了眼帘。 林玉娘瞧在眼里,皱起了眉头,朝方梅不悦地瞪了一眼。 方梅装没看到,乐呵呵拉着两人去了布店看布。 赵氏越发感到一阵窘迫,不敢再进去了。 林玉娘看着她那副样子,先掐了方梅一把,然后捂住她的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方梅气呼呼揉着被掐红的手臂:“说就说,你掐我做啥!” “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方梅立刻走了出去对赵氏道:“赵姐姐,咱们要逛好些铺子,要不你帮我和玉娘带着几个孩子在茶馆去喝茶吃点零嘴?待会儿我们来找你们?” 赵氏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点头。 方梅就安排她去了旁边一间茶馆,买了茶水和零食,安置好了几个孩子才回到布店。 “布料买粗一些的,这样她心里不会有负担。”林玉娘道。 “还用你说,我早就想好了。”方梅直接去选布料。 林玉娘看了一眼宋秀娥:“秀娥,你也来看看喜欢啥颜色的?” 宋秀娥摆摆手。 方梅道:“她啊,如今满脑子都是射箭学武,整个人都魔怔了,我会给她选的。” 林玉娘这才看到宋秀娥在等她们俩的同时,还在不断比画着射箭的动作,极其认真。 到时候家里的秋千做好了,也让她来试试。 说不定还能培养出一个尖子呢。 待方梅和林玉娘大包小包买买买之后,李承瑾和宋大鹰也回来了。 赵氏看着她们身边的大包小包,越发显得情绪低落。 一行人回到溪口村的时候,天色已经偏西了。 宋大鹰先将林玉娘一家的年货送了,又把方梅一家的年货放下后,才看到车里的两个包裹:“这是谁的?” 方梅头也没回道:“是赵姐姐的,就麻烦你送一下。” 赵氏此时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家里。 看着家徒四壁,灶房里冷冰冰的情形,赵氏再也忍不住低声抽泣了起来。 “徐茵,赶紧来拿你家的年货!我还得送年货去豹子箐呢!” 院门外忽然传来宋大鹰的声音。 徐茵跑了出去,就看到宋大鹰从马车里拿下来两个包裹递给她,立刻就驾驶着马车走了。 “娘,这是咱们家的年货!” 徐茵不明就里,高兴地抱着两个包裹走进了灶房。 赵氏愣住了,急忙将包裹打开。 其中一个包裹里是几块粗布布料,还有两根崭新的红头绳和一双虎头鞋,外加两个拨浪鼓。 另外的包裹里是一小块火腿,几块新鲜猪肉,还有一些干货。 东西不多,但却足够她们娘仨过年了。 赵氏这才反应过来方梅让她去茶馆的原因,忽然就哭了。 徐茵见娘哭了,急忙道:“娘,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赵氏摇头,抹抹眼泪朝着徐茵比画着什么。 徐茵明白了:“好的,娘,我一定会争取在新年以前把姨们的东西绣好。” 赵氏此时的生活来源除了那贫瘠土地里的一点收成,就是母女俩的绣工了。 林玉娘和方梅这样照顾她们一家,她们怎么也得回报一二。 林玉娘却没想太多,她看着张家父子给她搭建起来的秋千,一脸兴奋。 两个孩子更是乐得直蹦跶:“娘!娘!我也要荡秋千!” 林玉娘刚要伸手,旁边伸出一双胳膊,直接将两个孩子抱了起来上了秋千。 “啊!啊!啊!” 大林小林顿时就兴奋地大叫起来。 林玉娘看着抱着两个孩子荡秋千的男人,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站在不远处的娇奴,看着院子里和乐的一家人,眼里闪烁着羡慕的泪光。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藏在袖子里的那个药包,神色犹豫不决。 林玉娘那晚救了她,她却要对她相公下毒…… 但三皇子那边却催促她尽快动手…… 娇奴忽然想起三皇子之前对她的交代。 他明明是要她留在沈溪身边,观察他的一言一行,然后将他行事说话的特点传书给他。 并未流露出要沈溪性命的念头啊。 三皇子想要一个乡下秀才的命,何必让她动手? 娇奴越想越不对劲。 难不成是蒋文博假传信息? 一想到这个可能,娇奴就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之前她写给三皇子的那些信,全都落入了蒋文博的手中? 娇奴再次朝林玉娘一家人望去,狠狠咬了咬嘴唇,转身走了。 当晚,林玉娘睡熟之后,李承瑾就听到了窗外传来的几声鸟哨,立刻起身披上衣服出去了。 “这就是她刚刚才埋下去的东西!” 黑子小心翼翼递过来一个纸包。 “埋在何处?” “后山的林子里,埋得还挺深……” 李承瑾缓缓打开了纸包,看到了里面的药粉,缓缓凑到鼻息前嗅了嗅,神色猛地一紧。 砒霜! “你先回去,继续盯着她。” 黑子转身就没入了黑暗的山林。 李承瑾看着手里的药包,眯起了眼睛。 第二天,宋大鹰大大咧咧过来了。 “玉娘,你今日给我做点啥好吃的?” 林玉娘没好气道:“玉米面!” “哎哟,你那天买年货不是买了一些猪肉,为啥不做点肉馅饼?” 林玉娘斜了他一眼:“那是留着过年的年货,我全都腌了。” 宋大鹰只要挠挠脑袋:“玉米面也行,但得加鸡蛋啊!” 说完还拍了一句马屁:“反正只要是你做的,我一定喜欢吃!” 林玉娘笑了:“有你这句话,我可放心大胆做了!” 不一会儿,玉米面做好了,林玉娘还特意给宋大鹰盛了一大碗。 宋大鹰看着大海碗里那灰不溜秋的一团,不知该作何评价。 就在这时,他就听到林玉娘道:“娇奴,把饭菜端出来!” 第101章 中毒了 娇奴很快就端来了三盘色泽诱人的菜上桌,两个孩子和沈大壮顿时双眼放光。 宋大鹰看着娇奴又端来几个盛了杂粮饭的碗,分别放在林玉娘一家人面前,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不吃玉米面?” 林玉娘端起米饭碗扒拉了一口道:“是你要坚持让我做饭的,我不忍心浪费粮食,就给你做了玉米面,不过我可是加了鸡蛋啊!” 宋大鹰看看面前那黑乎乎的一团,又看看冒着香气的饭菜,脸颊猛抽。 “吃啊!你刚才可是说我做的你就喜欢吃!”林玉娘又道。 宋大鹰看着沈家一家人面前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又看看自己碗里那灰不溜秋的一团,忍不住问道:“我说玉娘,玉米面不是黄色的,你怎么做出来这种颜色?” “我给你添了一点酱油!”林玉娘一脸严肃道,“你可知如今的酱油要多少文?贵着呢!” 宋大鹰瞅瞅眼前这一家人。 幸好沈溪那家伙不在,要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嘲笑他。 大林看着宋大鹰一副艰难无比的神色,十分贴心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大鹰叔叔,你吃!” 宋大鹰感动得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林见状也急忙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我也有!” 宋大鹰心里总算是舒坦了,就着娇奴做的这些美味的菜硬着头皮将这些玉米糊往嘴里扒拉进去。 林玉娘笑了。 看你以后还敢吃我做的饭? 好不容易将那一碗灰不溜秋的玉米糊咽下肚,宋大鹰就起身告辞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才刚刚起身没走两步,他忽然脸色一变,口中忽然吐出一口鲜血,倒在了地上! 林玉娘瞬间跳了起来,急忙冲到他身边失声大叫:“宋大鹰!宋大鹰!” 沈大壮也急忙放下碗筷走了过来,帮着林玉娘将面朝地面的宋大鹰给翻了过来。 “儿媳啊,你那玉米糊难不成有毒?”沈大壮看到宋大鹰那张面色发紫的脸,顿时吓了一跳! 娇奴的脸色猛地一僵,浑身颤抖起来。 不应该啊,她昨晚就悄悄竟那包毒药埋在后山去了。 宋大鹰怎么会中毒? “爹,快帮我把他抬到马车上去,我要送他去豹子箐让爹来治!”林玉娘神色慌乱道。 沈大壮立刻将宋大鹰背在了背上,放在了他停在沈家门口的马车里。 林玉娘跳上马车正要驾驶,娇奴忽然就跑了过来:“太太,我随你一块儿去!” 林玉娘看了她一眼道:“你上车里去照顾他!” 娇奴脸色苍白上了马车,看到宋大鹰那张越来越紫的脸,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 极其细微。 这副样子还真就是中了砒霜! 她心头一阵慌乱。 如果被沈溪追究出宋大鹰所中的毒,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林玉娘驾驶马车很迅速,不到两刻钟就抵达了豹子箐。 “爹!爹!快来瞧瞧,大鹰出事了……” 林玉娘火急火燎地冲进院子大叫。 陈氏急忙跑了出来:“玉娘你怎么来了?你爹去平远沟了……” 林玉娘立刻转身就跑,又将马车驶出豹子箐,直奔平远沟。 坐在马车里的娇奴心里忐忑不安,好几次掀开车帘想要让林玉娘将她放下,但又看到宋大鹰那张脸,只好作罢。 马车狂奔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平远沟。 林远征得知情况,立刻让人将宋大鹰抬了下来,搭脉诊断。 娇奴怯生生下了马车,站在了林玉娘身后,心里紧张不已。 到底谁给宋大鹰下的毒? 难不成还有人背着她在沈家的玉米面里下了毒? 想到这里,娇奴慌乱不已。 林远征给宋大鹰诊断之后,脸色有些凝重道:“像是中了砒霜……” “砒霜?”林玉娘惊呼起来。 娇奴神色变得惊愕无比,忍不住失声叫出声来。 “你怎么了?”林玉娘回头看她,目光犀利。 娇奴结结巴巴:“没……我、我是被吓到了,难不成咱们家里的粮食被人下了毒?” 林玉娘将她脸上的表情看在眼里,微微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他是吃了咱家的食物中毒的?” 娇奴脸色一白:“……” “行了,别追究了,玉娘你来帮我,我要给他扎针!”林远征让人将宋大鹰抬到了一间屋子,林玉娘跟了进去,关上了房门。 娇奴有些失魂落魄。 一关上房门,林玉娘就急忙朝窗边往外望去。 林远征则朝着躺在床上的宋大鹰拍了一巴掌:“行了,别装了。” 宋大鹰也急忙起身朝外望去。 林远征冷笑道:“你们这一招,未必能让她说实话!” 林玉娘头也没回道:“但我看到了她脸上的愧疚……” 宋大鹰却愤恨道:“早就提醒过你,这女人来历不明不能留下,你那秀才相公怕是看上她了……” 林玉娘直接伸手朝宋大鹰的手臂上狠狠一掐,还转了一圈! “啊——” 宋大鹰忍不住惊呼出声。 门外的娇奴抬头朝屋子望来。 林远征道:“得,那就只能让大鹰活过来了!” 娇奴在外面听着像是宋大鹰的声音,却不敢确定。 直到半个时辰后,林玉娘一脸疲惫走了出来,长长松了一口气:“救过来了……” 娇奴忽然就掉下泪来:“没事就好……” 林玉娘看到她喜极而泣的神色,又朝屋子里望了望,一脸纳闷。 瞧她这副模样,难不成看上宋大鹰了? 宋大鹰躲在屋子里也看到了娇奴的表情,挠了挠脑袋:“她这表现,有些古怪……” 林远征也懒得管他,径直走了出去:“大鹰身上的余毒还未清理干净,就先留在这里几日,你们俩赶紧回去。” 林玉娘就带着娇奴上了马车回去了。 回到溪口村的时候,已经快子时了。 李承瑾迎了出来:“大鹰他没事?” 林玉娘打着哈欠道:“九死一生!幸好我送过去及时,我爹救下了他……” 李承瑾点点头,朝她身后的娇奴看了一眼:“你们累了一天,赶紧去休息。” 林玉娘转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担心了,大鹰人没事就行,你赶紧进屋休息!” 两人正要回后院,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跪地声,一声哭腔响了起来:“先生,太太……那砒霜是我的!” 第102章 说了实话 听到身后娇奴的哭声,林玉娘和李承瑾相互对望一眼,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调整好了面部表情。 林玉娘惊愕道:“娇奴你胡说啥呢?” 她立刻就将娇奴从地上扶了起来,还特意给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土:“你不是咱家的仆人,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娇奴越发内疚,捂住脸低声抽噎起来:“我对不起你们……” 自从被林玉娘从张大胡子手里救下之后,娇奴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愧疚。 在沈家待了近两个月,她早已感受到沈家人的态度。 基本上和一家人没啥区别。 虽说最初林玉娘反对她进门,但后来她却发现林玉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 尤其这两个月看着沈家一家人为溪口村的孤儿寡母们做的事,她的心就动摇了。 她不止一次想过,若是当年的家乡有这样真正为民做主的人出现,她或许就不会家破人亡了…… “你说砒霜是你的?”李承瑾神色忽然变得严厉无比,“你为何要买砒霜?” 娇奴咬咬嘴唇。 既然已经开了口,她就不能再错下去了,声音低沉无比:“我、我是三皇子派来接近沈秀才的……” 李承瑾故作惊讶:“三皇子?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为何他让你来盯梢我?” “先生,你可否还记得几个月前曾经见过的那个蒋文博?”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 “当时和他一起的那个公子就是三皇子。” 李承瑾就越发惊讶了:“我沈溪一个无名小辈,何来三皇子如此重视?” 娇奴道:“先生,他不是重视你,他觉得你很像他的一位故人,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让我把你的一言一行和说话的特点都详细地向他通报……” “所以,他就让你给我下毒?” 娇奴急忙摇头:“应该不是!” “不是?” “给我砒霜的是典玉堂的顾掌柜,但实际上他应该是蒋文博的人,三皇子只不过是借了蒋文博的这个当铺和我传递消息而已,而最近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到三皇子的消息了,所以我怀疑想要杀你的应该是蒋文博。” 李承瑾脸色沉了下去:“哼!我和他无冤无仇,他竟然想要害我?” 娇奴想了想道:“先生,你当真忘了过去的事了?” 林玉娘忍不住朝李承瑾望去。 她也想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不是真的失忆了? “何出此言?”李承瑾却一脸坦然。 娇奴道:“先生可知塞外那位苏库?” 李承瑾故作恍然:“那日蒋文博提到过此人,说是西域经商的商人?还说我和他很熟……” 娇奴一言难尽看着他:“他不是西域商人,他是回鹘四王子苏尔哈库!” 李承瑾面露迷茫,然后眼神变得惊骇无比:“什么?那、那可是咱们大周国的敌人!” 最近几年,大周和外敌作战最多的就是回鹘。 旁边的林玉娘始终一言不发紧紧盯着他,在看到他刚才的表情之际,心里的怀疑消除了大半。 娇奴一脸无奈道:“我觉得应该就是以前先生你和苏库走得近,所以蒋文博对你动了杀心,又或许他说服了三皇子要对你下手。” 不论李承时知不知道,沈溪就已经成了蒋文博要除掉的人。 林玉娘诧异道:“难不成那姓蒋的认为我相公叛国?” 若真是这样,那可就糟了。 天皇老子都救不了沈溪了。 娇奴却道:“若是他们有证据,不需要我出手,朝廷自然会派人来捉拿先生。” 李承瑾点头:“没错,若我过去真的在替敌国效力,朝廷又怎么会放过我?” 林玉娘想了想:“你前些日子浑身是血倒在小溪村村口,是不是那个苏库的人干的?” 李承瑾微微皱眉:“若真是这样,那就证明我并未替这个苏库效力。” 娇奴道:“但是先生,如今蒋文博已经对你动了杀心,你得想想对策才行啊!” 林玉娘这才望向她:“娇奴,你没能完成毒杀我相公的任务,姓蒋的会不会对你下手?” 娇奴咬咬牙道:“反正我也不是头一次逃跑了,我就装作对先生下毒被发现逃走了……” “你还能去哪儿?”林玉娘轻声道,“你还有家吗?” 娇奴眼眶顿时就红了,垂下眼帘道:“太太,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后路的……” 林玉娘摇头:“不行!你这一旦出现在外面,一定会被姓蒋的杀了。” 娇奴低声抽泣起来。 林玉娘和李承瑾对望了一眼,知道时机到了,便道:“我若是有个法子保住你的性命呢?” 娇奴猛地一顿,抬起头来:“这……” “我若是能够让你好好活着,你是否能做到从现在开始效忠我们?”林玉娘的脸色变得凝重,一字一句道。 娇奴想都没想就道:“太太本就是娇奴的救命恩人,娇奴此生若是能够摆脱蒋文博,就是娇奴的再生父母!” 说完她又跪下去朝着林玉娘要磕头。 林玉娘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说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下跪磕头!” 翌日,方梅一大早就去了沈家。 她昨天就听说宋大鹰出了事,赶来的时候林玉娘已经把人给带走了。 “玉娘,大鹰没事?” 林玉娘正在灶房里做着早饭,看到方梅心急火燎跑进来,调侃道:“哟,这还担心上了?” 方梅顿时就恼了:“林玉娘!大鹰可是吃了你做的玉米面出事的,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取笑我?” 林玉娘没好气道:“瞧瞧,你脸上这表情,就好像大鹰是你男人似的?” 方梅顿时一噎,怒道:“他到底怎么样了?” “你也别急,我昨天直接把人送到了平远沟,有我爹在呢,他没啥事……” 林远征留下宋大鹰,是要他悄悄去做一件事。 但对溪口村的村民就说他留在了军营养病。 方梅顿时就松了一口气:“真吓死我了!” 林玉娘道:“方梅,你怎么就不主动一点让宋大鹰入了你家的赘呢?” 方梅顿时一愣,脸蛋忽然就红了,狠狠朝她瞪了一眼:“瞎说啥呢?”、 她生怕林玉娘继续追问什么,急忙岔开话题:“你家那娇奴呢?怎么不见人?”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她昨晚说有些头疼,我就让她多睡一会儿……要不你去帮我叫叫她?” “我还是叫她来做饭,你做的饭能吃死人!”方梅朝她翻了个白眼后就朝娇奴的西屋走去。 不一会儿,方梅的惊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溪口村。 “啊——” 第103章 自尽身亡 “什么?” 顾义全脸色一怔:“那女人死了?怎么死的?” 小厮道:“说是服毒自尽!死前还留下了一封遗书,说她家里人全都没了,她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直接就死在了那沈秀才的家里……” 顾义全脸颊抽搐不已,脸色阴沉道:“尸首呢?” “沈家人说郑娇奴也不是他们家的人,不愿出安葬费,逼着老张头派人把尸首拉回义庄了。” 顾义全眯起眼睛:“走!去义庄!” 那小厮惊讶道:“掌柜的,你要去看?” “哼!不看又如何知道那女人是不是真的死了?”顾义全恶狠狠道。 那小娘们哪里像是没了家人想不通的样子? 义庄。 小厮给了银子之后,看门的守夜人才一脸嫌弃将门打开:“里面倒数第三个就是那女人!” 顾义全走了进去,忍住鼻息间传来的恶臭,找到了娇奴。 掀开了白色的床单,他就看到了娇奴那张青紫肿胀的脸,七窍流血,模样恐怖。 旁边的小厮捂住鼻子看了一眼,吓得差点没哆嗦起来:“掌柜的,这都没死的话那可就成怪物了!” “啥没死?”守夜人走了过来,直接一把将被单拉开,吓得顾义全和小厮连忙往后退。 眼前的尸体浑身青紫发黑,看上去十分可怖。 顾义全蒙住鼻息问道:“你确实这就是郑娇奴?” 守夜人指了指尸体下方的一块牌子:“你没长眼睛?” 小厮忍不住了:“你什么态度?” 守夜人一脸冷笑:“啥态度?老子本就是守尸体的,成日里和这些死人打交道,需要啥态度?” 顾义全看着“郑娇奴”三个字,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女尸的右手手腕望去。 在看到了手腕上出现的一道特殊的疤痕之后,他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确实是郑娇奴没错。 蒋文博说她幼年在青楼的时候被一个变态的恶客差点把手腕咬断,从此就留下了这道奇特的疤痕。 “走!” 顾义全带着小厮逃也似的跑了。 守夜人在确定二人远去之后,才将被单盖上,一脸冷笑。 同一时刻,娇奴看着眼前那如同天堑般的石门,惊愕不已。 “走啊!”前面的黑子叫道,她便跟着他走进了石门。 石门从身后沉沉落下之后,郑娇奴才看到了石门内的一片光景。 有不少人正在外面收拾着从山上打来的猎物,男女老少都有。 只不过在看到黑子带着她进来的时候,这些人的目光纷纷朝她望来,眼神中流露出同情之色。 “黑子,这又是哪里来的可怜姑娘?”一个中年大婶走了过来。 黑子道:“她和你们不一样,她是来避祸的……” 那大婶道:“咋不一样了,我们不都是来避祸的?” 他们可是从四面八方逃难而来,被衙门禁止进入,都已经走投无路活不下去了,遇到了黑子他们,把他们带到了这处有一道大石门封住的世外桃源。 没想到,这两个月以来,陆续有可怜人被送过来。 当然,还有几个是被黑子他们扔过来要教训的人,比如现在正在悬崖边砸石头的二流子徐福…… 黑子带着娇奴一直走到后方位于山洞里的屋子前,叫了一声:“宋耕!” “黑子,你来了?” 屋子里走出一个脸色黝黑的庄稼汉,一看到黑子就一脸兴奋。 他是溪口村唯一一个逃出生天并且及时去豹子箐求助的成年男丁。 在溪口村那些妇孺被救回村子之后,他没有回到村里,而是拜了林远征为师,发誓一定要给溪口村报仇。 宋耕这两个月一直躲在龙溪沟的山寨里苦练功夫,然后不时下山去寻找那群畜生。 陈长青等人就是被他第一时间发现的禀告了黑子,李承瑾才得以第一时间做出安排,一举将那群余孽一锅端了。 宋耕就是遗憾没能亲自参与报仇。 “这位郑姑娘,是沈秀才安排过来避祸的,你好生照顾。”黑子交代了几声就走了。 娇奴看着山寨里的情形,一时有些恍惚。 宋耕急忙叫道:“刘婶,你赶紧来安排一下这位姑娘的住处。” 一个面相严肃的妇人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娇奴几眼,冷冷道:“跟我来!” 娇奴的事解决之后,溪口村又恢复了平静。 顾义全在确定了义庄的死者是郑娇奴后,立刻让人快马加鞭给蒋文博和三皇子分别送去了信息。 李承时在看到信上内容之后,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娇奴自尽? 这种劣质的借口也能找得出来? 就郑娇奴这样厚颜无耻的女人,也会自尽? 他绝对不信! 就在这时,蒋文博匆匆来了:“不好了殿下,娇奴被人杀了!” 李承时冷笑一声:“可信上说她是自尽的!” 蒋文博冷笑道:“殿下,我就说那姓沈的秀才不是个省油的灯,是我安排娇奴去毒杀沈溪的,一定是被他反杀了!” “你安排她?”李承时顿时怒不可遏,猛地一拍桌子吼道,“你凭什么安排我的人替你做事?” 蒋文博看着他没说话。 李承时忽然反应过来:“原来她是你安排给我的人?” 蒋文博道:“三殿下,如今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而是该想想如何对付那个沈溪!” 李承时憋住气一脸阴沉。 “东宫那边还传来一个消息!”蒋文博道。 李承时心头烦躁不已:“什么?” “咱们那位病了几个月的太子爷,竟然派了他东宫里一个管事嬷嬷去了林阳县!” 李承时诧异道:“他要找谁?” “说出来可能殿下想不到!”蒋文博一脸意味深长,“太子竟然让人把当年和沈溪私奔的一个风尘女子带回了东宫!” “沈溪的女人?”李承时脸上不知是何反应。 在他看来,太子李承瑾向来洁身自好,东宫里至今尚未入住女主人,而且也仅有两个皇后给他的侍妾,私生活简直不要太干净。 但,他为何要把昔日和沈溪私奔的一个风尘女子悄悄带回东宫? 难不成他大病之后,整个人的取向就变了? “不对啊,他又是如何认识那女人的?”李承时诧异道,“太子平日里除了军营,去过西北边境之外,好像没有去过西南?” 蒋文博道:“这就不好说了……只不过我有个猜测?” 第104章 太子有些变了 “你说!” “当初我们只知道沈溪曾经当过苏克的幕僚,可从这段时间太子的反常来看,沈溪或许早已是他的人,当初和那个女人也不过是演戏给外人看。” 李承时忽然恍然:“难怪我第一次看到沈溪的时候,就觉得他和太子有那么几分说不出来的熟悉感,一定是他悄悄安插在苏库身边的人!” “据探子调查,沈溪四个月前忽然回到林阳县,正是被苏库的人暗中追杀。” 这么一说,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沈溪就是李承瑾安插在苏库身边的奸细,被苏库察觉之后下了追杀令。 结果还是被他侥幸逃脱,回了老家。 “所以,微臣自作主张让娇奴对沈溪动手,也是想要替殿下分忧。” 太子重用的人一定要除掉。 李承时没刚才那么生气了。 但他还是觉得有些可惜。 娇奴这人比起他府里的那些妻妾,有趣得多。 蒋文博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道:“殿下,微臣这一次专门去江南替殿下寻了好些懂风情的女子,此时正在府外的马车里呢。” 李承时这才轻笑一声:“劳烦先生了。” 他朝旁边看了一眼,他的长随立刻出去安排人了。 “最近太子着实有些蹊跷。”李承时想起前几日的情形,皱眉道,“这几日父皇病重不能上朝,依照他以前的习惯早已开始代替父皇参政了,但为何他这些日子都找各种借口不去早朝呢?” 蒋文博心里则是一片明了,但嘴上却道:“或许他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出风头。” 李承时冷笑:“本殿这位皇兄,最会装模做样!” 东宫。 甄宁儿表面上一脸胆怯,但心里却欢喜雀跃。 一定是太子微服私访之际看上了她,才会让东宫的管事嬷嬷跑到千里之外的林阳县把她接来的。 早知如此,她又何必和那沈溪虚与逶迤? 但柳青却执意要她说服沈溪一起来京城,她也是没了辙。 好在那柳青没在林阳县待太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带着她急匆匆地回了京。 到了东宫才知,是当朝太子殿下专门安排人去接她和沈溪的。 甄宁儿忍不住庆幸,幸好沈溪那蠢货没跟着她来。 要不然太子殿下万一知道了她和沈溪的事,还能让她进宫? 甄宁儿被人带到了东宫里的一处偏殿,等了许久都没看到有人过来,忍不住问一旁站着的小太监:“小哥,你家主子何时会来啊?” 那小太监朝她看了一眼,继续垂目低头,像是没听到她的话。 就在这时,甄宁儿听到了身后传来一声尖细的唱和:“太子殿下到!” 甄宁儿顿时大喜,急忙转身,就被刚才那小太监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然后在她的膝盖窝里一踢! “扑通!”甄宁儿就这么生生被按着跪在了地上。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跟前。 甄宁儿急忙抬头望去,看到了一张俊美无俦的面容。 可是,她总觉得这俊美太子脸上的那双眼神,为何那么熟悉? 尤其望向她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失忆前的沈溪,对她绝望而充满恨意…… “你就是甄宁儿?” 太子冷冷的声音打断了甄宁儿的思绪。 她急忙点头:“我是……” “掌嘴!”旁边的一个太监尖声道,“敢对殿下大不敬,掌嘴四十!” “啪啪啪……” 甄宁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成了猪头。 她被掌嘴的时候,沈溪一直眼神冰冷盯着她。 昔日他怎么就被这样一个无耻的女人给骗了? 但若不是她把自己骗出去经历了那么多事,被她出卖后被苏库的人追杀,他也不会成为当今太子。 似乎说起来,眼前的这个贱人反倒成了他的一道助力? 想到这里,沈溪眼睛一眯:“以后好生调教就是了。” 那太监道:“是,殿下!” 甄宁儿被打成了猪头,心里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得意忘形,也不敢开口说话,只有惊慌失措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到底要干啥? 从他望向自己的眼神来看,他根本不像是看上自己,反倒更像是来寻仇的! 沈溪看着眼前惊恐万分的甄宁儿,心里忽然感到一阵痛快。 原来权势是真的会让人欲罢不能! “知道孤今日找你来是为何事?”沈溪冷冷看着她。 以前自己是不是眼瞎心盲,怎么会被这样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给耍得团团转。 自从来了东宫,他发现就连这里扫地的宫女都长得比甄宁儿水灵。 甄宁儿被狠狠揍了一顿,才收回了胡思乱想,想起了柳青的话:“那、那位柳嬷嬷说,殿下需要一个机灵的人……” 沈溪面无表情盯着她:“孤和沈溪以前有过交情,这次孤就看在沈溪的面上给你一个任务……” 甄宁儿这才看清楚了自己的分量,急忙趴在地上磕头:“只要殿下用得上奴家的,奴家定会万死不辞!” “来人,带她下去,好好养些日子,一定要在除夕之前让她脸恢复如初!”沈溪冷冷道。 甄宁儿虽然长得平庸,但她那一身柔媚的舞技,足够惊艳宫里的老皇帝了。 “是!”有宫人立刻将狼狈不堪的甄宁儿带走了。 秋月悄悄从偏殿退下,转身就走。 沈溪扭头透过窗棂看到了她匆匆而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没想到原本的东宫太子如此窝囊,荣亲王安插在这东宫里的细作都发现不了。 他早就知道秋月是荣亲王的人,却还故意安排她跟着柳青去了林阳县。 他就是要让朝中这几伙想要抢皇位的人,发现沈家和沈之书的关系! 荣亲王府。 “他把那个甄宁儿好好养起来了?”李朝罡正目不转睛看着前方戏台上的表演,漫不经心道。 秋月站在他身后道:“先是掌嘴四十,然后又吩咐人好生养着。” 李朝罡笑了:“你家这主子越来越让人搞不明白了啊!” 自从李承瑾大病初愈后,他就尽量躲在东宫闭门不出,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 这和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爷,完全是两个人啊。 如今又把沈家当年被拍花子抱走的双生子的家人找出来,还生怕旁人不知,故意大张旗鼓派人去了林阳县。 此时还把一个烂透的风尘女人带回东宫好生养着。 他到底要做什么? 第105章 沈家的阴私 沈府。 书房里,沈之书看着手上的那封信件,眉头紧蹙,望向案桌前的小厮:“何人送来的?” “门房没看清楚,听到敲门声出去的时候,就看到地上的这封信。” 信封上只有“沈大人收”几个字,再无其他。 沈之书再次将信上的内容看完,心里如惊涛骇浪,但面色却淡定无比:“此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小厮离开之后,沈之书神色激动无比,忽然失声痛哭。 他丢失了四十年的弟弟终于有了下落了! 就在这时,书房的房门再次被敲响:“大人!” 沈之书立刻快速用袖子抹去脸颊的泪水,恢复了神色之后道:“进!” 进来的沈扩是沈之书贴身长随。 沈扩进门后反手将房门关上,神色凝重道:“大人,三老爷那边有动静了。” 沈之书再次恢复了以往的沉着,眯起眼睛道:“何人?” “是蒋文博!” “蒋文博?”沈之书颇有些惊讶。 蒋文博是晋王周大和最信任的师爷,一直被周大和派在三皇子身边辅佐他。 沈家自从百年前败在李家人手下之后,大周开国皇帝对沈家并未赶尽杀绝,而是留下了沈家一只旁系。 沈之书这一脉就是前朝留下的唯一血脉。 但此时的沈家早已沉寂在了朝代更换的长河之中,再也翻不起任何浪潮。 就算沈之书此时担任内阁大学士一职,还兼任太子太傅,但手中却没有任何实权。 这也是先祖皇帝在留下沈家一脉时留下的遗训。 沈家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努力参加科举担任朝中官员,但永远也不能将实权给沈家任何一人。 这就导致沈之书虽然当时以状元身份进入朝堂,无论学识还是谋略都远远胜过如今的左右二相,但他只能委身在内阁,永远无法参政。 所以,沈之书的父亲在临终前给所有沈家子弟留下了遗言。 既然李家人忌讳沈家,沈家的子弟永远不能在朝堂站队,不能参与任何党派。 到了沈之书这一代,除了他,其余的沈家人都没能入仕。 他的两个庶弟都是拿着祖辈留下来的一点遗产过日子。 老三沈之和却拿着分到的那点家产去江南经商,竟然慢慢成为了江南的经商大户。 但沈之书却没想到,他那个早已多年未回京城的三弟沈之和,竟然暗地里和蒋文博搭上了关系。 沈之书的神色冷了下去:“还查到了什么?” 沈扩道:“三老爷的那位四小姐前不久去了一趟林阳县……” 一听到“林阳县”三个字,沈之书的眉心狠狠一跳:“她去哪里作甚?” “听说是去见一个三老爷在外的私生子……” “那私生子多大年纪?” 沈扩道:“二十三四岁,名叫沈溪,多年前考中了秀才……” “那沈溪可还有什么亲人?”沈之书控制住内心翻滚的滔天巨浪,沉住气问道。 沈扩道:“有一个养父叫沈大壮,说是当年在村口的溪边捡到了他,就给他取名沈溪……” 他正说着,忽然就发现自己的主子笑了。 沈之书笑得一脸诡异,让他看着都有些头皮发麻。 “好一个养父……” 若是没有看到今日有人偷偷送来的这封密信,沈之书对老三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压根不会多管闲事。 没想到啊,他当年被人偷走的双生弟弟,早已被沈之和找到。 沈之书忽然想到了什么,望向沈扩:“老三院子里留在京城的有几房妻妾?” “三老爷去了江南,就把三太太和嫡长子留下了,其余的姨娘和庶子庶女全都带往江南了。” 沈之书冷笑起来:“看来老三装作对正妻冷落,是演戏给我看啊!” 信上提到一句,林阳那边曾经绘制过沈大壮的画像寄来京城户部,但却杳无音讯。 而沈之和的那个看上去好不受宠的嫡长子沈明宇,就在户部任职。 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员外郎,但户部的人看到那幅画像,第一时间一定是先给沈明宇送去。 所以,沈明宇在看到了和自家大伯父长得一模一样的那个乡下汉之后,向沈之书隐瞒了此事,暗中通知了他在江南的父亲。 沈之和立刻安排他那个嫁给钦州刺史的庶女沈若岑亲自赶去了林阳…… 沈扩看到沈之书陷入了沉默,问道:“大人,若是三老爷不顾祖上遗训私底下站队的话,咱们沈家可是要面临诛九族的危机啊!” 他是沈家家生子,虽然是下人,但却早已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沈家人。 沈之书深吸一口气道:“你尽快去帮我找一个人,他此时就在京城……你去找他的时候务必要小心,尤其是荣亲王那边的人。” 沈扩点头道:“我明白的大人!” 沈之书立刻低声告诉了他寻人的地点和名字。 翌日,沈扩装作给老爷买文房四宝,带着人先去了京城的几家店铺转悠,然后便去了一家茶楼喝茶。 去了茶楼的雅间之后,沈扩便对几个小厮道:“你们都去点些茶水点心去听听书,我就在里面休息。” “是!” 待房门关上之后,沈扩从窗户跳了出去,朝着沈之书给他的那个地址奔去。 一个时辰后,沈扩悄悄返回茶楼雅间,打着哈欠走了出来:“走!” 几个小厮立刻跟上。 除了茶楼沈扩就上了马车,马夫驾驶着马车朝着沈府驶去。 “哎哟!” 忽然,前方传来一声惊呼声,马夫急忙紧紧拉住了缰绳,但还是看到自家的马蹄狠狠踩在了前面倒地的一人身上。 沈扩立刻下了马车:“发生何事了?” “沈管事,咱们的马踩到人了!” 这一日,夏竹终于得了休假,提着一篮子热乎乎的点心出了东宫,赶往她在京城里的一座小宅子。 她在林阳看上了二柱,便让二柱以马车夫的身后混入了返京的队伍中回了京城,然后将他安置在了自己在京城的小宅子里。 但夏竹每个月只能有两日的休假,心里不免有些遗憾。 从上次她把二柱偷偷带回宅子之后,已经过了二十几日没见到他了,不知道他是否会适应京城的生活。 可夏竹赶回宅子之后,却发现二柱不在家。 “哎哟,夏竹姑姑你总算是回来了,你家的亲戚前几日在街上被马车撞了,如今被带回了沈府,昨日还托人来让我给你传话呢!” “沈府?”夏竹没反应过来。 “听说撞到你亲戚的就是沈阁老家的马车,沈阁老立刻下令把人带去了沈府给他治疗……” 第106章 后宅恩怨 沈之书看着眼前的二柱,再仔细看着手里一叠厚厚的信件,沉沉叹了一口气:“没想到我那侄儿为了找到我,如此煞费苦心……” 信是沈溪写的,详细地记录着关于沈大壮被收养的点点滴滴。 沈之书看着看着就落下泪来。 当年母亲生下他和弟弟之后,就被人视为不详。 尤其父亲那几房姬妾,不断在祖母面前挑唆。 祖母便逼着母亲将弟弟送往京郊的庄子里,不满十八岁不得回京。 却不曾想有人从中作祟,弟弟还不到三岁便被人从庄子里偷了,从此下落不明。 后来他长大了,调查清楚当年弟弟被偷一事。 罪魁祸首就是三房沈之和的生母江氏。 而江氏家族则是前朝时期江南最大的皇商之一,尽管大周朝重新洗牌,江氏家族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江南的势力不小。 沈之书是长房长子,江氏虽然也对他动过不好的念头,但都被强悍的祖母和父亲摁死在了摇篮里。 沈之书十岁那年,被江氏收买的下人下毒后事情暴露,被祖母下令沉了河。 从此,沈之和就被父亲厌弃,他在十八岁成婚生下嫡子之后就被父亲赶去了江南。 也是从这一刻起,两房之间就开始涌动着看不见的暗流。 沈之书能够以前朝后裔的身份做到大周阁老,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不会主动对自己的亲人下手,但也绝对不会再让自己的子女遭受他幼年时的黑手。 所以,沈之和就算是想着要为他母亲报仇,也始终找不到任何机会下手。 沈之书表面上看似风光,但自从弟弟被偷,母亲就因为悲伤过度郁郁而终,父亲却忙着为自己的前途奔波,鲜有时间会关心他。 幸好有祖母,否则沈之书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如今弟弟忽然有了下落,沈之和也立刻就行动了。 沈之书忍不住动容道:“没想到四十年后我还能有弟弟的消息……” 二柱站在前面始终保持沉默。 他心里也惊愕不已,没想到玉娘的公爹竟然是当朝阁老的亲弟弟。 “你刚才说,你是被东宫的一个宫女带来京城的?她可有对你产生怀疑?”沈之书问道。 二柱摇头:“不会,这段时间她始终以为我就是林阳县当地的一个普通挑夫。” 沈之书点点头:“过两日我让沈扩送你回去,你知道该怎么对她说?” “我会的!”二柱点头。 他来京城的目的是要给李承瑾传送东宫的信息。 但这事必须瞒着沈之书。 “你暂且留在京城,我会安排人和你保持联系,直到……” 沈之书说到这里,微微顿了一顿。 在看到二柱偷偷送来的密信那一日,他想过要把沈大壮接来京城。 但一想到如今朝中的局势,京城未必安全。 “你先回去。” 二柱去了。 夏竹在家里等了半天,才看到一瘸一拐的二柱回来了。 “二柱啊,你腿没事?”她一脸关切。 二柱道:“沈家人挺不错,马车撞了我就把我亲自接到沈府让大夫给我治疗……” 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个钱袋子:“这是那位沈大人赔偿给我的。” 夏竹掂量了一下钱袋子还挺沉,诧异道:“是不是那位沈阁老?” 二柱摇头:“我不知,但我听到那些下人都叫他‘大人’。” 夏竹眼珠子转了转:“真没想到,你一来京城竟然就和沈大人攀上关系了?” 要不是不想让秋月知道二柱的存在,她真想跑去邀功。 若是二柱能够获得沈之书的信任,她就可以利用二柱获得沈之书更多的消息…… 想到这里,夏竹笑嘻嘻道:“二柱啊,你觉得那位沈大人如何啊?” 二柱一脸莫名其妙看着她:“他如何与我何干?” 夏竹想了想,转移了话题:“二柱,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找到什么活计了吗?” 二柱神色低落地摇头。 “那要不然趁着这个机会,你去沈家试试?”夏竹笑道,“他们撞了你,总得有个说法?” 二柱微微一愣道:“我出来的时候,沈家那位管事问我想不想去沈家干活。” 夏竹一脸惊喜:“你答应了吗?” 二柱摇头,一脸憨厚望向夏竹:“我得回来问问你的意见。” 夏竹心里乐开了花:“那你就去!明日就去!” 二柱点头:“好!” 夏竹心里已经有了新的想法。 凭什么这么多年秋月都要压她一头? 这一次或许可以借助二柱的关系,让荣亲王对她刮目相看! 二柱第二天就名正言顺去了沈府当差,沈之书似乎出于对他的歉疚,让他当了自己的马夫。 这个消息,半天不到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说沈家的马车撞到了路人,沈家人将这路人带回府治腿,结果因为对方初来乍到没有饭吃,就留了他在沈府专门给沈阁老赶车。 李朝罡对此嗤之以鼻:“沈之书这条老狐狸惯会做假好人!” 沽名钓誉! 一旁的蒋文博道:“王爷,这沈家的事您怎么打算?” “你先说说你的计划!”李朝罡皮笑肉不笑看着蒋文博。 蒋文博咽了咽唾沫道:“沈之书到现在应该还不知他当年的双生弟弟流落在外,但我打听清楚了,那个沈大壮就是一个没脑子的乡下汉,就算找他回来也不会比他府上的马夫强。” “但那沈大壮却有个儿子名唤沈溪的,却是个精明之人……” 蒋文博将昔日沈溪的过往详细地讲述给李朝罡:“……所以在得知沈之和暗地里打听沈大壮之事后,我也安排了人去接近那沈溪……” 他隐去了暗中安排娇奴去毒杀沈溪一事。 毕竟那件事是周大和的主意。 周大和和苏库是死对头,一得知沈溪昔日是苏库之人,他就让蒋文博安排人除掉他。 但蒋文博真正的主子却是李朝罡,他就借着娇奴失手一事让顾义全暂时别轻举妄动。 李朝罡静静听着蒋文博的话,眉头挑了起来:“所以你就给周大和建议,让沈之和先把沈溪认了,日后给沈之书一个重重的打击?” “没错!”蒋文博道:“沈之和已经宣称沈溪是他在外的私生子,时机一到就要去把沈溪认回去,但却不会将他直接送往京城而是留在宣州江家的地盘。” “一旦他准备好对沈之书下手,沈溪和他那‘养父’就会成为沈之和手里的重要砝码!” 蒋文博一脸阴笑,“周大和历年的军费都是江家上供的,他会给沈之和一个面子,暂时不动沈溪父子。” 李朝罡却反问一句:“那你觉得,本王在这次事件中能获得什么利益?” 蒋文博道:“王爷,沈之书虽然在朝中没有任何实权,但却是前朝后裔,您说若是他们也动了一些特别的念头,您是不是就可以名正言顺将沈家和江家的所有财力人力全都抓在自己手里?” 第107章 你那个妹妹有点傻 李朝罡朝他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蒋先生,知道本王当初为何要请你出山吗?” 蒋文博道:“王爷待文博恩重如山,若是没有王爷,文博早已身首异处了!” 当初要不是李朝罡,他早已随着家人被斩首示众了。 他被李朝罡从天牢里救出来,隐姓埋名成了一名不得志的书生,然后“机缘巧合”下成了周大和的师爷。 李朝罡摇头:“不!本王只是善于提前做准备罢了!” 蒋文博道:“王爷说的是。” “你刚才倒也没说错,本王的确想要借着沈家内讧的机会将江家的势力归拢在手中!”李朝罡道,“但就是此事不知道周大和是怎么个想法?” “沈家保住了沈溪,周大和虽然暂时给他们一个面子,但是心里却梗着一根刺,毕竟当年他的受伤就是苏库和他那群幕僚算计造成的。” 当年的周大和和苏库一次正面对决时,被苏库的幕僚算计坠马受伤,结果没想到直接将子孙根给弄没了,成了真正的太监。 这个仇,周大和不可能不报。 而据他们打探出来的消息,当初设计周大和的主意,似乎就是沈溪所为。 李朝罡笑道:“行,那就先让周大和和沈家去拉扯,咱们先按兵不动。” “是!” “对了,东宫里有什么消息?” 蒋文博道:“我的人打探出来,太子大病初愈后一直深居简出,表面上对朝政好像没了兴趣……” “表面?”李朝罡的眉头挑了起来。 “是!我的人打探到,太子虽然深居简出,却暗中派人去了林阳县,先是把沈溪的两位同窗安排到了京城,一个进了枢密院,一个进了兵部……” “太子最近的行为有点古怪,尤其他将沈溪那个相好的女人带回来!”李朝罡问道,“你觉得他最近是有了什么奇怪的癖好吗?” 甄宁儿此时的身份是甄家失散多年的私生女,但之前在钦州的青楼却是鼎鼎有名的花魁,真可称得上是千人枕万人睡。 沈溪这样的秀才没见过世面被她诓骗倒也能理解,但太子呢? 他何以对这样一个女人感兴趣,还派出一个管事嬷嬷前往林阳县。 只不过据秋月的讲述,柳青最后的目的是要说服沈溪前往京城替太子效力。 但没想到,沈溪没能带回来,却将那样一个女人带回了京城。 “本王忽然对太子和沈溪这两人有点感兴趣了!”李朝罡就像是个嗅觉灵敏的猎犬一般,对着猎物发出了一阵得意的冷笑。 蒋文博也没搞清楚太子为何突然看上了沈溪。 他到底是看上了沈溪,还是看上了沈溪的女人? “太子不是个好色之人,他对那个女人应该只是利用!”李朝罡满脸讥笑,“本王就是不知道他打算让那个女人做甚!” “王爷,我会安排人盯好东宫的……” “不用!”李朝罡道,“你还是把重心放在李承时身边,东宫的事本王来处理。” 蒋文博点头道:“是!” “对了,还有一件事!”李朝罡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起来,“你那个妹妹啊……本王真是一言难尽!” “夏竹怎么了?”蒋文博不安道。 他当初被李朝罡从天牢里救出来,想办法去教坊司的时候,只救出了当年还仅有六岁的小妹夏竹。 李朝罡就直接将人安排进了后宫,后来被皇后给了李承瑾。 蒋文博在这世上唯一有着血缘关系的,就是这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妹妹了。 “你可知她从林阳县带回来一个马夫?”李朝罡揉着眉心道,“本王让人查过,那马夫倒是没什么可疑的,但你妹这行径着实让人头疼啊!” 已经是东宫的宫女了,有身份有地位,手里还有不少银子,怎么就随随便便找了个乡下马夫金屋藏夫了? 蒋文博惊愕无比。 他对夏竹是完全放心的。 一来有李朝罡的暗中照顾,二来她的脑子本就有些愚笨,怎么也做不出来逾矩之事。 当初为了保护她,蒋文博没去认她。 所以在夏竹心里,她是一个无父无母又没了兄弟姐妹的孤儿,压根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在这世上。 蒋文博脸上抽搐的厉害,半晌之后道:“我、我过两日去看看她……” “你顺便去试探一下那个马夫,本王虽然查过他的来历,但还是觉得不对劲……” “是!” 林阳县。 一辆华丽的马车缓缓从县城驶向郊外,很快就来到了小溪村。 村口坐着一群妇人,正眉飞色舞说着最近村子或者外村发生的各种消息。 忽然,有人看到了那辆马车:“咦,这又是哪家的亲戚?” 众妇人纷纷起身,望向那辆马车。 只见那辆马车的车帘被人掀了起来,有张面孔探了出来,满脸笑意道:“各位婶子,好久不见啊!” 小溪村的妇人们在看清楚了那张脸之后,纷纷惊愕住了。 吴芬芳!当年抛下沈大壮父子和男人跑了的吴氏! 这时,有人推搡了一下昔日沈大壮的邻居吴婶:“老婶子,这是不是你那侄女儿?” 吴婶脸颊猛抽,难以置信。 吴芬芳被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一脸嫌弃地看着村子里的情形,还用手帕捂住了鼻息:“这地方永远是这个鬼样子,臭得要命……” 吴婶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你回来做啥?” 自从她丢下沈家父子跑了之后,吴婶被村子里的人把脊梁骨都戳破了。 “姑姑,你以为我会回来这穷乡僻壤吗?”吴芬芳朝她翻了个白眼,“我这次回来是找我家溪儿的!” 沈家那位家主可是承诺过,只要她能将沈溪带到宣州入了沈家的家谱,她和现任的相公就能拿到一千两银子! 宣州的沈家是什么人家? 那家主竟然要把沈溪认作他们家的人,还能给她那么多银子。 这可是天上掉馅饼的事! 就算回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人怒骂,她也得来! “呸!”吴婶还没回话,旁边有个妇人就朝她啐了一口。 “吴氏你简直不要脸,当初沈溪才两岁你就把父子二人丢了跟野男人跑了,如今看到你家沈溪成了秀才,还当了溪口村的里正,就想回来沾光了?” 吴芬芳忍住怒气瞪着那妇人:“关你屁……啥?我儿子成了秀才,还当了里正?” 但她立刻一脸不屑道:“区区一个里正我还瞧不上呢!” 一旦沈溪成为宣州沈家的子嗣,这里正简直就是个笑话! 第108章 要儿子 距离过新年还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除尘,贴窗花,置办年货。 这一次李承瑾自己掏腰包买下了三头整猪,带着人杀了,每家每户按照人头都分了十几斤肉。 这样一来,就算家境贫穷的人家,至少能过个像样的年了。 所有人在围着村头空地上分肉的时候,就看到一辆马车从村口驶了过来。 当马车里下来的人转过头来的时候,沈大壮手里的杀猪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旁的林玉娘忍不住道:“爹你怎么了?” 李承瑾也发现了沈大壮的不对劲。 他一脸惶恐又紧张,一双眼睛盯着前方,浑身颤抖。 “爹你怎么了?”他担心他突发疾病,急忙扶住他。 “你、你娘!” 一旁的林玉娘不悦道:“爹你怎么骂人啊?” “不是,我是说你娘回来了!” 顺着沈大壮的目光,李承瑾和林玉娘都看到了正从前方马车上下来的妇人。 一看到吴芬芳那身廉价又夸张的衣裳,以及她装模作样的姿态,林玉娘忍不住朝身边的男人望去:“这是你娘?” 李承瑾没吭声,沈大壮却激动不已点头:“就是她!就是芬芳!” 吴芬芳也没想到,马车刚刚驶入溪口村就看到了沈大壮。 只不过在看到他一身屠夫打扮的穷酸相时,吴芬芳一脸鄙夷。 “大壮,没想到你搬到这里来了!”吴芬芳旁若无人地打招呼。 她身后跟着两个仆妇模样的人,其实是沈家派来的。 溪口村村民们纷纷给她让路,这让吴芬芳感到无比的得意,扭着腰肢走了过去:“大壮,我儿子呢?” 众人纷纷朝着李承瑾一家人望去。 这女人,就是昔日抛下沈家父子和人私奔了的吴氏? 林玉娘诧异地看看沈大壮那激动的神色,又看看吴芬芳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忽然开口道:“你这婆娘好生奇怪,你找儿子跑来咱们村找啥呢?自己生的儿子不知道在哪儿?” 吴芬芳刚刚才从小溪村显摆了一番过来,忽然被林玉娘这么一抢白,一张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你、你说啥?” “你自己生的儿子不知道在哪儿?你养过他没有?”林玉娘明知故问。 周围的村民大概猜出了吴芬芳的身份,纷纷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吴芬芳急忙对着沈大壮道:“你赶紧告诉她,我养过儿子没有?” “养过几年啊?”林玉娘一脸讥讽道。 吴芬芳顿时就怒了,指着她的鼻子叫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还没说完,她的手就被旁边一人伸手给拨开了。 “你又是什么东西?” 吴芬芳气冲冲对着李承瑾叫道,叉腰道:“我可是来找我儿子的!他是这里的里正!” 周围顿时寂静一片,只有从头顶上飞过的乌鸦“嘎嘎”叫了两声。 吴芬芳忽然发现,所有人望向她的目光极其不善,浑身顿时不自在起来。 “沈大壮,你是哑巴吗?” 她立刻拿出二十年前的架势,指着沈大壮的鼻子骂道:“你这个永远也扶不上墙的烂泥,没用的东西,你只会看着别人欺负我……” 若是换作以前,沈大壮被她这么一骂,立刻会低头认错,并且还会好生哄着她。 但此时,沈大壮刚才那激动的神色渐渐消失,望向吴芬芳的眼神变得极其复杂:“你凭啥骂我?” 林玉娘立刻朝旁边的方梅使了个眼色。 毕竟是她亲婆婆,她当众和她对骂实在是有失身份。 方梅会意,立刻朝着吴芬芳叫道:“我说你这个老婆娘,莫名其妙跑来咱们村找啥儿子?你瞧瞧这里谁是你儿子?” 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还有脸来认? 吴芬芳懒得理她,盯着沈大壮道:“沈大壮,你赶紧带我去找儿子,否则……” “否则啥?”方梅直接一把推搡着她的肩膀,叉了腰站在了她和沈大壮面前:“你还敢威胁咱们里正他爹了?” “我是你们里正他娘!”吴芬芳忍不住吼出声来。 方梅:“呸!你骂谁呢?我还是你娘呢!” “我、我不跟你吵!”吴芬芳立刻转身对着溪口村村民道,“你们谁认识我儿子沈溪,只要谁带我去找他,我就给谁五两银子!” “来!先给银子!”方梅立刻伸手。 吴芬芳气得一张脸都歪了,脸上的白粉噗噗直掉。 沈大壮忽然朝身边的儿子看了一眼,看到了他脸上冷漠的表情,心里有了数。 “你找阿溪做啥?”他问。 吴芬芳立刻道:“沈大壮,只要你把儿子给我,我就补偿你二十两银子如何?” “哟,人家辛辛苦苦把儿子拉扯成堂堂秀才,不知吃了多少苦头,二十两银子你也说得出口!”方梅在一旁一脸鄙夷。 人家里正大人买这三头猪还花了五十两银子呢! 吴芬芳不耐烦了:“这里没你啥事,赶紧滚开!” 方梅却立刻卷起了袖子,又是一下推搡着她:“你叫谁滚呢?” “就是!你算啥东西,敢叫人滚?” “也不瞅瞅这里是谁的地盘?还敢来咱们溪口村闹事!” “要不直接绑了扔到后山喂狼去!” …… 周围的村民你一言我一句,说出的话吓得吴芬芳一脸的白粉掉得越发厉害了。 “你找阿溪到底要做啥?”沈大壮拦住了方梅,沉脸望向吴芬芳。 吴芬芳立刻拉了拉衣襟:“我要带阿溪去认祖归宗!” “你说啥?”沈大壮惊愕道,忍不住朝李承瑾望去。 吴芬芳不耐烦道:“事已至此,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实话告诉你,阿溪不是你儿子!” 周围顿时又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村民们望向沈大壮的目光变得同情不已。 沈大壮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双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你当年和野男人跑了,如今回来还想要把我儿子带走去认野男人为父,你简直就是个……贱人!” “啪!”吴芬芳以前打习惯了,立刻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啪!”忽然,旁边的林玉娘反手就还了她一巴掌! 吴芬芳惊愕地捂住脸颊,望向沈大壮骂道:“好啊你个沈大傻子,你竟敢背着我找了这么小的一个小娘们!” 第109章 谁是我亲爹 林玉娘朝她啐了一口气:“还真是人丑嘴也臭!他是我爹!” 吴芬芳愣住了:“沈大傻子,你又生了一个女儿?不对啊,除了我还有哪个傻婆娘敢和你生娃啊?” 林玉娘彻底无语了,转身望向李承瑾吼道:“你还要当哑巴当多久?” 李承瑾立刻望向吴芬芳:“那你告诉我,我的亲爹是何人?” 吴芬芳这才回过神来,旁边这个一身脏兮兮的年轻男子就是她儿子沈溪! 顿时,她一脸激动上前一步道:“儿子啊,赶紧跟我走,我带你去认祖归宗……” “我亲生父亲是何人?”李承瑾的声音冰冷无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威压感。 吴芬芳顿时浑身一颤,忍不住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一路上慢慢说……” 李承瑾却冷笑道:“不说清楚,你今日休想走出溪口村!” 说完将手里的杀猪刀狠狠朝案板上一剁,将案板上的一块猪骨头直接剁成两截! 吴芬芳被吓到了,急忙朝身后望去。 结果被沈之和派来的那两个仆妇,以及马夫和两个小厮,不知何时已经被人绑了,就像是堆麻袋一般堆在地上,嘴里各自塞着一截破抹布。 旁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群半大的小子,将她围了起来。 吴芬芳顿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急忙结结巴巴对着李承瑾道:“儿子,我可是你娘啊……” “养了不到三年的娘!”林玉娘纠正了她一句。 吴芬芳顿时就来气了:“你算什么东……” “她是我娘子,你敢对她不敬?”李承瑾又将杀猪刀狠狠剁了一下。 吴芬芳被吓得闭了嘴。 “玉娘,你把她带回家去,我可要好好问问清楚,我到底是哪个爹生的!” 吴芬芳还想要说什么,嘴里忽然被人塞了一块臭布,双手被反剪着押回了半山腰的沈家。 不一会儿,李承瑾换了衣服过来,冷着脸盯着她:“谁派你来的?” 不知为何,吴芬芳看着眼前的儿子,感到极其陌生。 虽说二十年未见,但她怎么也感受不到他和自己的亲情,这不应该啊。 “你若不说,就别想走出这个村,那就和我爹再续前缘!”李承瑾也不急,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吴芬芳忍不住咽了咽唾沫:“阿溪啊,人家沈家愿意认你,那是你的福分……” “啪!”旁边的沈大壮在林玉娘的暗示下,生生掰断了一根烧火棍,然后恶狠狠瞪着她。 吴芬芳这才意识,眼前的沈大壮早已不是当年的沈大傻子了,一脸胆怯道:“阿溪,我能不能和你单独说会话?” 李承瑾道:“玉娘,你带爹出去!” 林玉娘和沈大壮出去了。 吴芬芳见再也瞒不住,只好低声道:“其实、其实你不是沈大壮的儿子,是宣州沈家家主的儿子……” “宣州沈家?”李承瑾眯起了眼睛。 终于想起来了。 沈之和,沈家三房的长子,母亲乃前朝大皇商江氏家族的人,后来不知为何病故,沈家就让沈之和去了江南,明面上说是让他跟随母族的亲戚去学经商。 后来沈之和的确将江家大部分的财物都抓在了手里,成了宣州首富。 只不过在上一世,这个沈之和并未有好下场。 他被周大和和李朝罡联手杀害,积攒下来的所有家产全都被瓜分得一干二净。 李承瑾还记得当时沈之书的反应,对这个三房的堂弟压根没有任何亲情而言,反而直接和他划清了界限…… 所以,沈若岑应该是沈之和派来的。 他饶有兴趣盯着吴芬芳:“你有何证据证明他是我亲爹?” 他早已打听清楚,吴芬芳在抛弃沈大壮父子之前就一直呆在小溪村,最远连钦州都没去过,如何与远在宣州的沈之和私通? 二十年前,沈之和应该还在京城。 吴芬芳急了:“儿子,哪有亲娘自己编这等谎话的,我……” 她正在绞尽脑汁编造谎言,就听到李承瑾轻飘飘传来一句话:“哦,那就是你背叛了我爹,成婚后何人私通,依照本地的规矩,你要被浸猪笼的!” 吴芬芳愣住了:“我、我可是你娘!” “我可是这里的里正,我爹如今已经是溪口村村民,只要你坚持刚才的说法,我就有权让你浸猪笼!” 吴芬芳顿时感到一阵遍体生寒。 眼前这个,真是她儿子? “所以,你选择对我说实话,还是选择浸猪笼沉塘?”李承瑾冷冷看着她。 吴芬芳脊背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浑身哆嗦起来。 她真没想到,自己以为可以把控的局面变成了眼前的样子。 沈大壮那样的怂包,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厉害的儿子? 难怪沈家家主千方百计要认他为自己的儿子呢! 吴芬芳咽了咽唾沫道:“儿子,我也是没了法子啊……” 她看出来了,眼前这人虽然是她亲生的,但却对她没有半点亲情。 今日要是不说出实情,她恐怕真的走不了了。 于是,她急忙一五一十将事情的原委说了出来。 “……那位沈家家主说了,只要你入了他们沈家的族谱,就会让你接管宣州所有的生意……” 李承瑾一脸冷笑:“所以,你为了你的姘头和一千两银子,甘愿把自己说成是个荡妇?” 从未见过如此无耻的妇人。 吴芬芳:“……” 她简直不知该怎么反驳。 李承瑾用手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若有所思:“他既然想要认我,怎么说也得有个表示?” 吴芬芳急忙道:“有!有!那两个跟着我的仆妇手里,就有沈家家主对你的表示。” 那些银票是不可能给她的,但她知道至少有三千两。 李承瑾笑了:“哦?这么大方?” 看来沈之和和沈之书之间的仇恨不一般啊,要不然沈之和为何一定要认下他? 那就是为了将来用他和沈大壮拿捏沈之书! 吴芬芳急得一身冷汗:“儿子,我都说了实话了,你、你到底去不去啊?” “去啊!” 李承瑾忽然笑了:“这样天大的好事,为何不去?” 他正愁着没人给他送银子呢,这不就送上门来了? 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沈大壮怒吼着冲了进来:“我打死你这个淫妇,你竟然为了野男人和银子把我儿子给卖了!” 第110章 另一个计划 李承瑾本想拦着,可念头动了一下,故意装作迟了一步。 就听到吴芬芳发出一声尖叫声,心窝被沈大壮狠狠一踹! “咔嚓!”一声,肋骨断了。 …… 吴芬芳昏死了过去,沈大壮愣住片刻,继而红着双眼望向李承瑾:“阿溪,你是我的儿子,你不能跟着她走啊!” 李承瑾看着沈大壮那悲痛的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冷漠无比:“爹,你刚才也听到了,宣州的沈家家主愿意认我为子,将来就可以继承沈家家产的……” “可你不是他儿子!你是我儿子!”沈大壮忽然高声吼了出来。 他吼完之后愣住了。 这还是二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对儿子动怒! 李承瑾看到了他眼里涌动的悲痛,硬着心肠道:“爹,虽然我不记得以前发生之事,但我如今也想明白了,没有银子寸步难行!” 沈大壮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儿子,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嘴唇嗫嚅着:“可、可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就算四年前他抛妻弃家和人私奔而去,但最后他还是回来了。 而且这段时间他为了村民所做的一切,自己都看在眼里。 沈大壮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是个唯利是图的人。 李承瑾低头冷笑:“爹,那是我没有遇到机会……如今她给我带来了这样暴富的机会,我为何要放弃?” 站在门口的林玉娘听不下去了,怒声道:“沈溪,你这叫做忘恩负义!” “这个女人把你生下来,没养你几年,全是爹一手把你拉扯大!他为了让你读书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如今这女人回来了,随便给点看不见的甜头你就丢下爹去认贼作父,你到底是不是人?” 林玉娘无比愤怒,她竟没想到沈溪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耻的浑蛋!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爹给他治好双腿! 李承瑾看到了林玉娘眼里的怒火,心里咯噔一下。 不好,演戏演过头了。 反正不管如何,今日之后,沈大壮必须前往龙溪沟,否则很容易成为要挟沈之书的人质。 所以,他还是得告诉他们两自己的打算。 “哎哟——”躺在低声的吴芬芳被剧痛惊醒了 李承瑾走到吴芬芳身边,看到她悠悠又要转醒的模样,忽然一手刀砍了下去! 吴芬芳头一歪,没了知觉。 林玉娘和沈大壮:“……” 李承瑾快步将房门关上,低声道:“这是一个权宜之计,玉娘你也知道如今林阳县的现状,若是不尽快想办法把北陡山的水源引下来,林阳县的百姓依然会陷入水深火热……” 这是他需要大量银子的一个理由。 在得知沈之和想要利用他对付沈之书的时候,他就想到了另一个计划。 他要招兵买马,成立属于自己的军队! 林玉娘神色微微松动了一下:“可你是不是要丢下溪口村前往宣州?” 李承瑾道:“必须要去!” “那不行!”林玉娘道,“如今溪口村才稍微过上了一点好日子,你就要丢下这一摊子跑了,你让所有人该怎么办?” 李承瑾深深看着她,忽然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玉娘,这里交给你了!” 林玉娘:“……” 啥? “这几个月你都看到了我对村里做的事,你也可以的!”李承瑾道,“只要你带着村民们好好守在家里,我很快就会回来。” 上一世的新年过后,父皇就下令开始征兵和加税,消息传到林阳县时应该还要往后推一两个月。 算下来,他还有不到三个月的时间。 只要他能够尽快拿到沈之和手里的银子,至少可以保住林阳县。 林玉娘却被李承瑾的话给震住了:“可、可我只是一个女子……” “你可以的!”李承瑾鼓励她,“我保证,三个月之内我一定会回来!” 到时候无论银子是否筹齐,他都得赶回来阻止林阳县陷入混乱。 “不过此事我还得和岳父商量,你们先看好她,我快去快回!” 李承瑾交代完之后,立刻就骑上大红朝着平远沟而去。 林远征虽然已经说服了康宁成借用军中的力量帮着开山,但还是需要大量的军费。 此事连康宁成都无法做主。 但一旦有了筹备银子的希望,此事就成了八九分。 林玉娘看着李承瑾远去的背影,心里起伏不已。 沈溪这是要让她担起里正的职责? 沈大壮也有些发懵:“玉娘,我咋没听懂阿溪的话呢?他到底要干啥?” 林玉娘深吸几口气道:“爹,沈溪他有他自己的计划,我们得帮他……” 李承瑾虽然没说明白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但林玉娘的心里却渐渐升起了一团火焰。 虽然这个世道对女子不公,什么重要的事都不许女子参加。 女子不能读书,不能参加科考,不能为官,不能经商,不能单独为户…… 可世上的女子就那么不如男子? 林玉娘从不觉得自己不如男,但世道就是如此。 可刚才沈溪的那番话,她忽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是啊,溪口村这里正的活计,她也能干! “哎哟……” 脚底下传来吴芬芳痛苦的呻吟声,林玉娘和沈大壮纷纷朝她望去,然后对望了一眼。 沈大壮的勇气就在刚才那一刻全都爆发完了,此时只剩下了胆怯:“玉娘,你、你自己看着办,我、我还得去分猪肉呢!” 说完一溜烟跑了。 林玉娘低头看着痛得一脸扭曲的吴芬芳,面无表情拿来了药箱给她接骨。 为了沈溪的计划,吴芬芳不能出事。 但她却可以让她多痛苦些日子…… “大山哥,你带着明博把人抬出去,让村民们放了那些人,就说我相公已经考虑清楚了,让他们三日后等消息。” 张大山父子立刻抬着一脸痛苦的吴芬芳去了村头,将林玉娘的话转述之后,就将沈家跟着的那些人赶出了溪口村。 李承瑾当天夜里就回来了,走进卧室之后轻唤了一声:“玉娘,我有话要和你商量……” 林玉娘起身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蹑手蹑脚跟着他去了隔壁的书房。 可她却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睁开了眼睛,也悄咪咪地下了床,摸到了房门旁。 第111章 我们全都去 书房里,当李承瑾把话说完,林玉娘瞪大了眼睛:“你疯了?” 为了顺利让计划实施,他竟然不惜抹黑自己。 “不这样的话,沈家那边不会心甘情愿‘利用’我,还会对爹和你们下手!”李承瑾正色道,“只有我变成了昔日抛妻弃家的浑蛋,被溪口村的村民赶出去,名声完全被毁,沈家那边才会对我放心。” 林玉娘也知道,对方本就不怀好意让吴芬芳上门来闹,若是他还是站在沈大壮这一边,沈家未必会重用他。 她也知道李承瑾未来的计划,他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是为了林阳县的百姓。 但就算知道这个道理,她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沈溪回来后这半年,为了周边的百姓做了多少事,被县令升为里正之后,整个溪口村已经从昔日的死气沉沉中走了出来。 但如今,他为了更多的百姓,竟然要牺牲自己这半年来的好名声。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忍不住哽咽道:“一定要这样?” “不然的话,沈家就会采取另一种方式让我屈服……”李承瑾沉声道,“我不愿意再看到溪口村的惨案再次发生。” 林玉娘心里一紧。 这些手中有权有势的人,是会做出这些事来的。 在他们眼里,百姓就如同蝼蚁一般无足轻重,为了利益,牺牲无辜的性命不足为奇。 李承瑾轻声道:“玉娘,你别担心,只要我取得了沈家的信任,我就会回来……” 林玉娘忽然抬头看着他:“我和你一道走!” “什么?” “我和你一起走!” 李承瑾又惊又喜,但却立刻沉了脸:“你走了,孩子怎么办?爹怎么办?” “沈家那边既然要对付你们父子,爹送去龙溪沟让娇奴照顾,大林小林送回豹子箐!” 林玉娘斩钉截铁道:“四年前你不辞而别我不计较,但这一次,我一定要跟着你走!” 被刻意败坏的名声也不能让他一个人担着。 “那溪口村怎么办?” “如今方梅、秀娥和大鹰都可以独当一面,若是真有啥事,可以让大鹰去找我爹帮忙。” 林玉娘道。 看着她坚毅的神色,李承瑾心里顿时涌出一股暖流,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她:“好,咱们一块儿走!” “爹!娘!我们也要和你们一块儿走!” 忽然,书房的门被推开,两个孩子跑了进来,分别抱住了两人的大腿哭喊道。 林玉娘:“……” 李承瑾:“……” 两人面面相觑,糟了! 可没想到的还在后头。 门外立刻传来沈大壮那嘶哑的声音,紧接着人也跑了进来:“阿溪,玉娘,我、我也要跟着你们一块儿走!” 沈大壮双眼通红,一把抱住李承瑾哭得稀里哗啦,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神色无奈,看着这嚎啕大哭的三个“孩子”,无语极了。 “这……可怎么办?” “啥?你们一家人都要跟着那个老婆娘走?”方梅听完林玉娘的话,失声尖叫起来。 林玉娘一脸为难:“本来,只有我跟着他走,结果没想到两孩子和我公爹竟然都躲在门外偷听……” 最后李承瑾决定,带着全家人包括张家父子一同上路。 沈之和就是要拿捏他和沈大壮作为将来对付沈之书的砝码,如今父子两主动送上门,他更加放心,也不会对溪口村村民下毒手。 方梅郁闷不已:“你们走了,村子里咋办?” “有你和秀娥,还有大鹰在,只要依照咱们之前的做法,稳住到开春之前,我们就会有消息传回来。” 方梅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你们可得小心……” 不过说完这话她觉得多余了。 林玉娘和沈溪的身手,大家有目共睹,普通人对付不了他们。 “可万一他们要对孩子和你公爹下手呢?” “放心,我爹还有准备的。” 黑子和林远征另外两个徒弟会一路暗中保护他们。 方梅松了一口气,但眼眶顿时就红了:“你可得不时报个平安回来啊。” “嗯,我写信回来。” 方梅愣住了:“你会写信了?” 最近这段时间,林玉娘认字的速度突飞猛进,除了不常用和生僻的字,常用的几百字已经学会了。 “可我写信你看得懂吗?” 方梅没好气打了她一下:“那不是还有秀娥和程大哥他们吗?” 宋秀娥学习的速度也极快,直接拉开了其他妇人好几个档次,和林玉娘旗鼓相当。 三日后,沈家的马车再次来到了溪口村。 这一次,吴芬芳没露面,来沈家接人的则是之前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妇人。 那妇人恭恭敬敬给李承瑾鞠了一躬:“沈少爷,我是沈家管事嬷嬷徐氏,接下来的事全权由我负责。” 看似恭敬,实则傲慢。 但李承瑾也不计较这些,对她道:“从这里前往宣州需要多少日子?” “若是一路顺利的话,二十天足矣。” “行,那你先准备两辆宽敞的马车,好安置我的家人。” 徐嬷嬷显然没想到,沈溪会把一家人全都带上。 这倒是家主最想要的结果,沈家父子全都落入了家主的手中,让沈溪没有了任何退路。 一旦人到了宣州,就是家主说了算。 听到这话,徐嬷嬷顿时眉开眼笑:“那最好不过,我这就安排,三日后出发!” 林玉娘笑着将她送走,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还有三日,好多事情要准备呢! 临走前一日,赵氏匆匆带着徐茵过来了。 她冲着林玉娘比画着什么,林玉娘诧异地望向徐茵:“你娘……当真舍得你出远门?” 赵氏立刻让徐茵给林玉娘跪下。 结果被林玉娘伸手一拉:“不许跪!有话好好说!” 徐茵道:“姨,我娘说了,你是我们全家人的救命恩人,知道你一家人要去宣州,所以我娘让我跟着你随身照顾你。” 林玉娘犹豫了。 虽说前些日子娇奴“太太”地叫唤着,但她也没把娇奴当成仆人啊。 可看到赵氏母子那坚决的神色,林玉娘想了想道:“这样,就当姨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以后回来咱们还是一个村的人!” 真到了宣州,身边多一个人也是好的。 赵氏顿时松了一口气,徐茵也羞涩地笑了。 三日后,徐嬷嬷等人早早来到了溪口村等了片刻。 吴芬芳坐在之前的那辆马车上,极不耐烦掀开车帘:“我说阿溪啊,你快些……沈大傻子,你干嘛跟着来?” 当她看着李承瑾带着沈大壮时,一脸得意:“真是不要脸啊,知道我儿子发达了,就跟着去打秋风了?” “给我闭嘴!”徐嬷嬷忽然厉声道,“从此刻起,这位就是我沈家的少爷,那一位则是少爷的养父沈先生,你再敢当众胡言乱语,我就直接把你扔下去!” 第112章 沈宅 吴芬芳顿时被吓得闭了嘴。 可是她又看到院门里走出人来。 林玉娘左右手各牵着一个孩子,身后还跟着三个男女。 只见沈溪搀扶着林玉娘和孩子,以及一个小丫头上了前面的马车,沈大壮和另外两父子上了另一辆马车。 吴芬芳后知后觉望向徐嬷嬷:“他、他们都去?” 徐嬷嬷冷着脸看着她:“他们是少爷的家人,为何不能去?” 吴芬芳:“……” 怎么有种瞬间丢失了百万财产的感觉。 明明沈家家主要的就是她亲生儿子,可沈大傻子和那个厉害的婆娘竟然都能够跟着他去宣州沾光! 再想想自己,到手只有一千两银子,还得回去侍候那个老东西…… 吴芬芳越想越气,结果扯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龇牙咧嘴。 徐嬷嬷冷笑一声:“我可警告你,这一路上可别动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 说完便高声道:“启程!” 马车便驶离了溪口村,朝着县城方向走去。 林玉娘掀开车帘,看着渐渐后退的农田和村庄,心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乡前往那么远的地方。 前几日回豹子箐娘家的时候,陈氏尤其舍不得她和两个孩子,死活要把大林小林留下,却被林远征呵斥了一顿。 “他们是一家人,自然是要一块儿走的!” 林玉娘也抱着娘哭了一会儿。 那时觉得自己冲动了,但这会子坐在马车上,看着慢慢远去的熟悉的风景,心头忽然有了一种被打开的感觉。 就仿佛有一只手正在朝着她招唤,这个世界如此广阔,总该出去看看…… 马车从县城东门出去,驶向了通往江南的管道。 林玉娘这才发现,出了县城城门之后,几辆马车前后竟然多出来了一些家兵,都携带着武器,神色警惕。 她忍不住朝李承瑾望去。 “是提防流民的,你别担心。” 果然,马车行走了几日后,沿途遇到的流民就越来越多了。 本是要快过新年的时日,可却有无数百姓因为去年的灾情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呈现出一片颓败之色。 林玉娘心头沉重不已,扭头却发现身边的男人眼神比自己还要沉重,悲哀。 李承瑾情绪十分低落,旁边就伸出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 然后,两个温暖的小身子立刻就扑进了他的怀里。 “爹爹,娘说我们要去的那个地方有好多好玩的好吃的,你要带我们去哦!” 看着大林小林那两张可爱的小脸蛋,李承瑾心头的那份沉重消减了不少,将两个孩子抱上了膝盖:“没问题,到时候爹就带着你们玩个遍吃个够……” 林玉娘看着他神色渐渐缓和,微微松了一口气。 从钦州到宣州走的都是官道,加上沈家的势力不小,车队在过年前的一天抵达了宣州。 进入宣州城之后,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林玉娘已经给全家人加上了厚厚的棉衣。 她真没想到,传说中温暖的江南,竟然冷得可以冻死狗! “这还江南?还不如咱们钦州呢……”林玉娘搓着两个孩子红彤彤的手嘀咕道。 李承瑾笑道:“江南的雨水偏多,冬季比较阴湿,所以感觉特别冷。” “那北方呢?听说常年冰天雪地,是不是比这里还冷?” “冷倒是要冷些,只不过家家户户都有烧炕,屋子里比较暖和,而且一旦下了雪,景色倒是比江南要更胜一筹……” 李承瑾说到这里,才意识到什么,急忙朝身边的女人望去。 林玉娘正静静看着他,眼神平静之极。 李承瑾:“……我、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 林玉娘忽然笑了,低头对着两个孩子道:“听到没有,爹爹知道这么多都是读书来的!” 大林立刻道:“那将来我也要读好多书!” “我要吃好多东西!”小林也急忙道。 林玉娘伸手捏了捏小林的小脸蛋:“小馋猫!” 两个双生子虽然是差不多生下来的,但是随着年岁的增长,两人的性格却渐渐有了区别。 大林稳重心细,本分老实;小林比大林要聪明一些,三字经背下来的速度比大林快,剩余的时间就琢磨好玩的好吃的…… 林玉娘道:“我本打算开春后送他们去学堂呢,这会子……” 她没继续往下说。 就是不知道一家人在开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 一双手轻轻搂住了她的肩膀,身边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放心玉娘,我们只会越来越好!” 若是能够借着沈之和在益州江家的力量,他会让全家人都过上最好的生活。 但他的目的不仅仅是这些,而是要让这个已经烂到极致的朝廷来个大翻身! 马车终于抵达了位于宣州最繁华地带的沈府。 尽管这一路上吴芬芳向他们吹嘘沈家多有钱有势,但林玉娘还是被眼前的沈宅给震惊住了。 半条街道的房舍呈现相同的装饰,最中央的一处恢宏的大门上方,高高地悬挂着“沈府”二字。 李承瑾也颇有些惊讶。 他真没想到沈家位于宣州的宅子,竟然丝毫不逊色京城中任何一家王府! 看那大门后方连绵的房舍,他的脸色沉了下去。 好一个沈家,在江南几乎就是小皇帝了! 林玉娘带着徐茵,李承瑾抱着两个孩子,张家父子搀扶着沈大壮,终于站在了沈宅的面前。 徐嬷嬷将一家人的神情看在眼里,得意无比道:“这可是正门,少爷你们随我来!” 于是,她一脸轻蔑地带着这一家子人绕过正大门朝着旁边的一条巷子走去,也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了一处偏门前,走了进去。 林玉娘的脸色沉了下去。 这个徐婆子是故意带着他们绕路的! 李承瑾却朝她使了个眼色,稍安勿躁。 徐嬷嬷带着一行人穿过偏门,又绕了几个大圈子才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少爷,你们暂时就先住这儿,待明日见过老爷夫人再说。”徐嬷嬷一脸冷笑就这么走了。 林玉娘看着那荒芜的院子和黑黢黢的几间厢房,顿时就恼了:“这就是沈家的诚意?” 这大冷天黑灯瞎火的,就把他们一家人丢在这里不管了? 李承瑾伸手摸了摸下巴笑道:“没事,诚意不是都在你那儿吗?” 吴芬芳倒是也没说错,徐嬷嬷是带了三千两银票当作诚意来的。 李承瑾一股脑全都给了林玉娘。 林玉娘将两千两悄悄给了陈氏让她收好,然后又给了方梅三百两用作溪口村急用,剩下的全都贴身带在身上了。 “那你的意思,咱们今晚不用住这破屋子?”林玉娘一脸嫌弃。 这大宅门里的偏院,还不如溪口村的沈家呢! 她忽然扭头看着自己一家人,问道:“你那个娘去哪儿了?” 好像进了宣州城,吴氏就再也没露头了。 第113章 给个下马威 李承瑾冷笑一声:“应该是拿了银子跑了。” 跑得吃一点,难免会被沈大壮再踢一脚。 沈大壮气呼呼道:“我就不该心软,直接将她打死!” 林玉娘看着大家冻得直哆嗦的样子,急忙道:“咱们这就出去找一间客栈住下,吃点热乎的东西去!” 这荒凉的院子和发霉的厢房,冷得跟个冰窟窿似的,连半根蜡烛都没有,这是想要冻死他们一家人吗? “早知道沈家这种德行,我们就该过了年再来!” 李承瑾道:“没事玉娘,咱们现在不还是一家人在一块儿吗?先出去!” 一家人又沿着刚才来的路来到了偏门处。 偏门前的两个看门婆子惊愕无比。 这群乡巴佬怎么又出来了? 刚才明明带着他们故意绕了圈子,就是要把人给绕晕,让他们先挨饿受冻一晚上,日后才好拿捏他们啊。 林玉娘看着两个婆子脸上的惊讶之色,轻笑一声:“就这点小路也能难得倒我们?” 她可是从小在山林里窜大的,再茂密的林子她也能准确找到最快的路线。 这宅子里的路再绕圈子,也比深山老林容易得多。 两个婆子急忙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我家老爷吩咐过了,少爷你一家必须待在宅子里不许……” “出去”二字还没说完,沈大壮忽然伸手将门边一棵手臂粗的小树直接掰断了! 两个婆子:“……” “大山!” 林玉娘一开口,张大山父子就立刻将两个婆子给拽开,打开了偏门。 一家人就这么大摇大摆出去了。 两个婆子见状,急忙安排了一个小厮跟着,然后跑去后院禀告去了。 “什么?那群乡巴佬竟然出府了?” “是,小子回来禀告说,他们就去了前面街道的客栈住下了。” 后院的江氏顿时惊愕无比,朝身后的徐婆子望去。 徐婆子半晌才回过神来:“当真?他们有这胆子?” 这群乡巴佬还真是胆大包天! “夫人……” 江氏反手一耳光甩在了她脸上:“没用的东西,不是你说他们好拿捏的?” 徐婆子一脸委屈:“我、我也没想到他们胆子这么大?” 他们竟还能找到来时的偏门方向,这可真是让人意外了。 江氏阴沉着一张脸道:“趁老爷还没回来,一定要让这群乡巴佬死在外头!” 她是沈之和母亲江氏家族里一个旁系的庶女,是沈之和来到宣州后嫁进来的妾室。 虽说京城里还有正头夫人,但却从来不干涉沈之和在宣州的事。 所以这庶女进了沈家后二十多年就越发嚣张起来,把自己当成了当家主母。 在得知沈之和在林阳县竟然还有一个私生子之后,她就气得几晚没睡着觉。 沈之和对这个私生子的出现根本没多提,就只是告诉她准备好一个院子给他。 江氏越想越气,自己好不容易在宣州替沈之和生了两男一女,在这里站住了脚跟,几乎等同与当家主母。 却偏偏跑来一个私生子,还要一家子住进沈宅。 她要是不给一个下马威,她这个宣州的主母还有什么地位? 所以,她好说歹说让徐婆子去接人。 沈之和也答应了,毕竟这么多年来江氏也算是贤惠,没给他闹出什么乱子。 就算是后院里的几房姨娘,她也能照顾得好好的。 沈之和没想太多就去了海宁,说是年三十赶回来。 “明日老爷就要回来了,夫人您这……”徐婆子急忙劝道。 江氏要让沈溪一家人死在外头,到头来她或许没事,自己这个下人可就倒霉了! 尤其在临近大年三十闹出人命,可是最不吉利的。 江氏渐渐冷静下来,但也觉得心里这口气不出不行,顿时一脸冷笑:“不弄死也行,但可以弄残?” 看看那沈溪要是残了,沈之和还会认他吗? 看到徐婆子一脸为难,江氏道:“反正到时候你就说,是他们自己执意要出府的,在外面被贼人害了,也怪不到你头上。” 徐婆子想想倒也是。 是他们一家人自己离开沈宅的,在外头出了事和她无关。 “夫人说的是。” 江氏一脸狞笑:“你不是给了他们三千两银子吗?就安排几个‘江洋大盗’去探访一下!” 徐婆子犹豫了片刻道:“夫人,您的意思是将银票抢了……” “然后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让那个沈溪双腿残废就行!”江氏不耐烦道。 徐婆子只好去了。 林玉娘他们住下的客栈就在沈宅对面的街上。 她特意安排了三间上房,又让小二跑腿去买了全家人合适的衣物,至少在明日去沈家的时候不至于显得寒酸。 林玉娘出手阔绰,又在客栈里让掌柜地摆了一桌子的酒菜。 “咱们一家人好不容易出一趟院门,就当时提前过年了!”林玉娘将掌柜送来的女儿红给几个男人倒上。 沈大壮倒是一脸高兴,张大山父子却有些局促。 林玉娘道:“大山哥,如今咱们一起来了宣州就是一家人了,等去了沈宅见了那位家主,你就是我的远房表哥,千万别露怯。” 李承瑾点头道:“玉娘这话没说错,咱们现在人生地不熟,就是一家人!” 张大山父子对望一眼,张大山起身端起眼前的酒杯道:“多谢先生太太……” “换称呼!”林玉娘道。 张明博马上也跟着站了起来:“多谢表姑、表姑父!” 林玉娘笑得开心极了:“瞧瞧,还是你这个儿子聪明!” 这时,大林开口了:“那徐茵姐姐是不是也是我们的姐姐?” 徐茵正在给小林剔除鱼刺,一听这话顿时就胆怯不已。 林玉娘道:“她本就是你们的表姐啊!” 一个村子里的人多数是亲戚,谁也不会怀疑。 三个孩子顿时高兴极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在异乡提前过了一个好年。 掌柜的还特意给他们送来了一些宣州当地的年货点心。 大家吃得不亦乐乎,然后就各自回房了。 林玉娘带着徐茵和两个孩子一个屋,李承瑾和沈大壮一个屋,张大山父子的房间在最外面。 林玉娘带着徐茵和两个孩子躺下之后,却听到门外传来李承瑾的声音:“玉娘,你出来一下。” 第114章 有贼来了 林玉娘披着外衣走了出去:“怎么了?” 如今接近年关,宣州城的外来人也少了许多。 林玉娘虽然只订了三个房间,但整个二楼除了他们一家人再无他人,相当于包了整层楼。 李承瑾低声道:“刚才明博去恭房的时候,看到了几个鬼祟的影子……” 林玉娘吃了一惊:“是不是客栈里的人?” “刚才去问过了,整间客栈就只有我们一家入住。” “有危险吗?” “我已经提醒过掌柜,他说待会儿让小二在整个客栈里检查一番。” 林玉娘想了想道:“没事,我的弓箭都带着呢!” 李承瑾道:“大山父子也做好了准备,若是来的是些宵小之辈,我们还是可以对付的,你只需要护住孩子们就行。” 林玉娘带着三个孩子住在了二楼最里端的房间,就算有人想要来偷袭,还得经过前面两个房间。 林玉娘忽然歪着脑袋道:“你说沈家的人当真所有人都愿意你来认祖归宗吗?” 沈溪名不正言不顺来继承家业,莫不是挡了其他人的道? 李承瑾笑了:“你有想到了?” 沈之和是不会对他们动手的,那只有一个可能。 沈家其他的子嗣,或者宣州的这位主母。 早在来时的路中,林玉娘就故意向沈家的那几个仆妇打听过。 沈之和除了在京城有位结发正妻,在宣州这里还有一位当家主母江氏。 那个鼻孔朝天的徐婆子就是江氏身边的人。 “所以今晚故意安排咱们去住那冰窟窿的,就是那位未曾见面的江夫人?” 李承瑾冷笑:“什么夫人?不过是一房妾室罢了,京城那位正夫人不在,猴子称了霸王。” 听到他这嘲讽的调侃,林玉娘“扑哧”一声笑出声来:“你可真是损啊。” “若今晚真是那猴子派来给咱们添乱的,我也不介意直接让她连猴子都做不成!”李承瑾道。 林玉娘看到他脸上的冷笑,点点头:“行,都听你的!” 入夜之后,躲过了店小二四处搜寻之后,三个黑影低声骂骂咧咧从恭房出来。 “他娘的,那小子怪机灵的,竟然发现了咱们!” “都说让你少喝点马尿了,净耽误事!” “这么冷的天喝点咋了?喝点酒才能办事啊!” “待会儿记得啊,只要将那几个老的小的弄死,把那书生打断双腿就行!” “大哥,我刚才看到那个小娘们长得怪水灵的,待会留着她给咱们哥几个爽一下?” “那是一定的,弄死她之前不得便宜咱们哥几个?” …… 掌柜的和店小二早已在深冬的寒夜里早早钻进了被子,没人守在店里。 三个人嚣张之极,大摇大摆朝着二楼方向走去。 雇佣他们的人说了,只要他们完成任务,就算被官府抓到了,雇主也能让他们无罪释放。 反正是一群从外地来的乡巴佬,没任何靠山背景,被他们洗劫了银票就是活该! 三人上了楼,四处看看。 二楼上所有的房间全都是黑的,只有最里间还亮着灯。 “还有两间是哪两间啊?” 其中一人挠了挠脑袋。 “先别管,直接先把那间屋子的人弄死再说!”为首那人从腰间抽出了长刀。 其余两人紧跟其后。 “啊!啊!啊!” 三人不约而同纷纷跌倒在地,顿时就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哀嚎声! 旁边的房门被打开,四个男人走了出来,举着油灯弯腰朝他们望去。 “表姑的这些捕兽夹子可真厉害,这腿被夹断了?” 张明博用油灯照着地上痛苦哀嚎的三人,发现三人的脚踝全都被捕兽夹深深咬住了,鲜血直流,露出了里面森森的白骨。 三人怎么也没想到,这群乡巴佬竟然敢阴他们! 为首那人正要怒骂,脖颈处立刻就传来一阵冰凉刺骨的寒意。 眼前四人中,那个长得最俊白嫩的书生,竟然手持一柄尖锐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喉咙。 为首那人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起来:“小、小兄弟,手、手下留情啊……” 李承瑾面无表情道:“谁让你们来的?” 为首男人摇头:“没、没人……啊——”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感觉脸颊旁飞溅出一道热流,一团什么东西跌落在了他的面前。 他低头一看,顿时如杀猪般惨叫起来。 他的耳朵没了! 李承瑾依然面不改色问道:“再不说就换你的子孙根了!” 为首男人痛得失声尖叫:“我说!我说!是街口那家卖米的掌柜让我来的,说你们身上有上千两银子……” 立刻一五一十说了。 他也看出来了,眼前的书生可不是什么普通书生。 他下手毫不犹豫,狠厉无常。 为了那点银子把性命丢了可是不划算! 翌日,掌柜的和店小二起了床,来到后院时,就发现院子里的大树上,捆着三个气息奄奄的人。 “掌柜的!” 正当他们惊愕之际,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张明博指着三人道:“这就是昨晚藏在店里的贼,昨晚想要偷我们的银子被发现了,劳烦你们把人绑着交去官府!” 掌柜的一脸发懵,立刻道:“你们几个赶紧的,把人送去官府!” 这大过年的,贼都不回家过年吗? 烦死了! 林玉娘等人起来的时候,压根不知道发生的事。 只是看到捕兽夹上的血渍,就朝李承瑾看了一眼。 当看到他一个会心的笑意时,林玉娘道:“明博,把这些东西洗干净收好,日后还用得着呢!” 幸好她听了陈氏的建议,把家里能用得上的武器全都带上了。 徐婆子当时还抱怨她,明明这么穷的一家人,竟然有那么多行李和箱子。 这会子倒是派上用场了。 张明博立刻去了。 吃早饭的时候,林玉娘没看到张大山的身影,刚想要问,就看到他从大门外走了进来,低声在李承瑾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姓徐?”他的眉头挑了起来。 沈家这位“当家主母”也实在太过嚣张,让自己手下人来对付他们,竟然都打算隐姓埋名? “我瞧那姓徐的掌柜,和那徐婆子长得很像,比她要年轻一些,估摸着是她兄弟。”张大山道。 林玉娘听懂了,歪着头看着他们:“昨晚的贼,是徐婆子安排的?” “确切地说,应该是她的主子安排的!” “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就回去!” “回哪儿?” “当然是回沈家了!”李承瑾冷笑道,“我们这么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可不是来送死的!” 第115章 怒其不争 江氏一觉醒来,顿时心情舒畅。 看着窗外黑沉沉的阴雨天气,她一脸冷笑,就等着客栈那边的好消息了。 可等了好一会儿,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才匆匆赶回来:“那掌柜的支支吾吾,我好不容易打听到说,昨晚客栈里闹腾得很是厉害,今早那一家人匆匆忙忙离开了,不知去向。” 一旁的徐婆子急忙问道:“他们是否有人手上?” 小厮道:“掌柜的说,看到房间里有些血迹,但那家人并未选择报官,他们也就不了了之了……” “那个秀才呢?”徐婆子急忙问道。 “掌柜的也不知道,说他们退房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 江氏一听,顿时大喜,神色得意无比:“就算老爷回来,也有个交代了!” 昨晚可是沈溪一家人执意要离开的,入住的客栈里闹匪贼出了人命,和她可没有任何关系。 她看了一眼徐婆子:“今日老爷就要回来了,你可得让下面的人闭嘴!” “是,夫人!” 沈之和早就派人来传话,约莫午时前就可以抵达宣州城。 江氏立刻吩咐下人开始筹备今晚的年夜饭和酒席,整个沈府一派喜气洋洋。 不多久,江氏的长子儿媳孩子,以及尚未成婚的次子全都过来用早餐。 吃早饭的时候,江氏叹息一声:“只可惜你们大姐远在钦州,都不能回来……” 说着就红了眼眶。 江氏的长子沈若舟道:“大姐不是说过了年就回来?娘你也太心急了。” “就是!”次子沈若云道,“娘不是该担心咱们今年分红的事?” 江氏脸色一僵:“你大姐就算出嫁也是我们沈家的人,分红少不了她!” 两个儿子相互对望一眼,面露嘲讽。 他们大姐都出嫁多少年了,江氏还一直在不断贴补她。 反倒是他们两个儿子每年分到手里的分红还不如沈若岑。 沈若舟的眼神沉了沉,但脸上却丝毫未现,笑道:“知道娘是心疼大姐,等大姐回了娘家,咱们好好叙叙旧。” 江氏这才笑道:“这就对了。” 看着饭桌上两兄弟,江氏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你爹在外的那个私生子被接回来了。” 沈若舟和沈若云相互对望一眼,再次望向江氏。 “娘准备如何安置他?” 江氏一脸自嘲:“我哪有资格安置他啊?那可是京城那位的事!” 沈若舟笑了:“既然爹将人接到了宣州,自然就是把您当成了当家主母,京城那位算什么?” 江氏惯爱听这样的吹捧,府里上下谁人不知。 此时听到儿子吹捧,她心里得意极了:“那个沈溪来了咱们家,你们俩就没有啥意见?” 沈若云冷笑一声:“娘,您说这话就没意思了!” “咱们沈府里姨娘那么多,咱们的弟弟妹妹加起来都有十几个,多他一个不多!” 江氏却冷着脸道:“可你爹打算给他上族谱!” “那又如何?咱们府里所有的庶子庶女不都在族谱上?” “但这一次不一样!”江氏有些怒其不争,拍了拍桌子叫道,“你爹打算把海运的生意分给他!” 此话一出,两个儿子终于抬头了。 沈若舟朝身边的妻子看了一眼,闵氏急忙拉着两个孩子退下了。 徐婆子立刻让下人都出去,关上了花厅的门。 “爹和您说的?”沈若舟有些不太相信。 虽说江氏也是妾室,但她毕竟是祖母江家的旁系亲戚,这么多年来在宣州就如同主母一般,京城那位见到她都得客气三分。 江氏自己本身不算厉害,厉害的则是她娘家的三个舅舅。 在三个舅舅的帮衬下,沈之和才会将原本属于江家的三分之二的资产重新抓到了手里。 也正是因为如此,江氏才会在宣州得以站稳脚跟。 沈之和的嫡长子沈明宇已经入仕,他就没让江氏的两个儿子走读书人的老路,而是让他们跟着三个舅舅学习经商。 嫡长子在京城为官,两个庶子在江南经商,才能够将权钱都掌控在一家人手中。 沈家经营的海运是五年前开始的,为了拿到几座港口的货运权,他们的三个舅舅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有了今日。 看到两个儿子被挑拨成功,江氏微微一笑:“怎么?事情落到自己头上才开始着急了?” 其实沈之和压根没提沈溪日后的安排,但她看到两个儿子对于这个私生子的到来丝毫不介意,才说出了刚才的话。 沈若舟眯起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娘,你又撒谎!” 江氏顿时一愣:“你说什么?” “海运这么大的一件事,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交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私生子?”一旁的沈若云一脸不屑道,“娘你这撒谎的伎俩也太差劲了……” 江氏被两兄弟直接戳穿谎言,顿时恼羞成怒猛地站起身:“怎么?你们还帮着一个外人?” 沈若舟有些头疼:“娘,咱们府里被你当成外人的人还少吗?” 这些年来,江氏自认为是宣州的当家主母,对沈之和的那些姨娘和庶子庶女们打压苛刻的厉害。 要不是他们两兄弟暗中调和,那些报复心强的姨娘早就开始反击了。 江氏自己却丝毫不觉,反倒越发变本加厉,待人越发尖酸刻薄。 真把自己当成正头娘子了? 反倒是远在京城的那位郑氏,他们兄弟每年都能见到。 郑氏每次见到他们都客客气气,从未趾高气扬过。 就算是心里不喜,那位郑氏也能在明面上保持对所有人的尊重。 大家闺秀出身的,和他们这位从小被姨娘养大的母亲的教养,还是不一样。 难怪婚姻都讲究一个门当户对,当家主母必须要有宽广的胸襟和大气。 江氏对两兄弟怒其不争,却不知道两兄弟因为他们这个心胸狭隘的娘而无奈之极。 沈若云到底年轻,说出来的话顿时激怒了江氏。 江氏顿时将他面前的一碗馄饨直接一挥,全都撒在了他身上。 沈若云被烫得直接跳了起来:“娘,你要谋杀亲子吗?” 江氏却指着他的鼻子怒骂:“没用的东西,有本事和那个私生子斗去,和你老娘在这里闹什么?” 一旁的沈若舟头疼极了:“娘,咱们沈家的生意做那么大,多一个沈溪又怎么了?你何至于闹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咱们沈家的大太太!” 江氏顿时僵在了原地,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一双眼睛看看大儿子,又看看小儿子,一副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两兄弟见状,顿感头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徐婆子的声音:“太太,老爷回来了!” 第116章 不好拿捏 江氏那刚想要晕倒的念头瞬间止住,只是狠狠指了指两个不争气的儿子:“你、你们可真是我的亲儿子!” 说完就一把推开正在跳脚的沈若云出去了。 沈若云立刻冲着自己大哥叫道:“瞧瞧,她就只敢欺负我!” 江氏急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在徐婆子等人的陪同下前往主屋的客堂。 没想到她赶到的时候,客堂里已经站满了各房姬妾和孩子们。 这些姨娘所出的孩子,最大也只有十岁,还有两个尚在襁褓中。 江氏一看到这群女人孩子,气不打一处来,一双眼睛如刀子似的在每个人身上扫来扫去,一些胆小的孩子差点被吓哭了。 好在沈之和带着一群人正远远从大门处走来,江氏急忙率先迎了上去。 “老爷,你回来了!” 江氏一改刚才对姨娘们的冷脸,满脸堆笑。 沈之和淡淡朝她颔首:“嗯!” 进了堂屋,江氏亲手给沈之和解下身上的大氅,将徐婆子端来的热茶递上。 沈之和坐下之后,环视了一圈屋子里的女人孩子们:“今日就是除夕了,年夜饭时你们再过来!” 姨娘们立刻带着各自的孩子退下了。 江氏见状,心里才得意了几分。 瞧瞧,就算自己的儿子瞧不起她,在老爷心中她还是这里的主母! 沈之和朝旁边的长随看了一眼,沈章急忙朝徐婆子等人望去:“老爷有话要对江姨娘说,你们先出去。” 江氏:“……” 这个该死的沈章,整个宣州沈府里,就只有他称呼自己为姨娘! 气死她了! 待徐婆子等人全都出去之后,沈章却留下了。 江氏忽然发现,沈之和的脸色冷了下去,小心翼翼道:“老爷,怎么了?” 沈之和朝她望去,眼神犀利:“人呢?” 江氏心里咯噔一下,但却故意装糊涂:“老爷你说谁?” “沈溪一家人,哪儿去了?” 江氏一脸无辜道:“昨日我就安排人把他们安置在了后院,结果那群乡巴佬竟然还嫌弃咱们家,昨晚就跑了,如今我都不知道他们人在哪儿!” 沈章听着江氏随口胡诌,忍不住朝她看了一眼:“江姨娘,您最好说实话……” 今日一大早,老爷匆匆赶回宣州城的时候就被州府王大人给请去了衙门。 结果,沈溪一家人以及那三个被徐婆子弟弟收买来谋财害命的人全都在衙门等着他呢! 此时,沈溪一家人就在门外的马车里呢! 江氏顿时就恼了,指着沈章望向沈之和:“老爷,你瞧瞧,他算什么东西,还敢对我大呼小叫?” 沈之和冷笑道:“怎么?你觉得他口气不好?那你说实话!” 江氏一脸委屈,故作撒娇模样道:“老爷,我当真不知那群乡巴佬去哪儿了……” “哗啦!”一声,沈之和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江氏顿时就被吓到了。 “你竟然让徐婆子派人去谋害他们一家子!”沈之和气得脸色发青,“你这个蠢婆娘!” 母亲在世时就曾经对他说过,娶妻一定要娶门当户对的大小姐,否则会因为眼界和教养不足毁掉整个家庭。 当时他还不觉得母亲说的话是对的,如今看来完全正确! 以前江氏在宣州的府里暗地里对其他的妾室和孩子们动手,只要不害及性命,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一次,沈溪父子如此关键的人物,却因为这女人狭隘的心胸差点就被毁了。 好在沈溪一家人命大,要不然此刻他看到的或许就是几具没用的尸体了! 江氏顿时就愣住了:“老爷你骂我?” “我辛辛苦苦给你生养了儿女,帮你管好这个家,帮你照顾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你竟敢骂我?”江氏气极。 没想到刚才被两个儿子说,现在还被老爷骂。 为了一个私生子,她简直要被气死了! “啊!我不活了……” 堂屋里传来江氏那歇斯底里的哭喊声时,门外的马车里,林玉娘正在给两个孩子梳头。 “相公,你说昨晚那三人是这家主母派来的,那为啥咱们还要主动来送死?” 她很是不快。 刚才在衙门里,三个大盗就一五一十交代了干干净净。 就是徐婆子的弟弟徐麻子派他们来的。 目的是要弄断沈溪的两条腿,然后再杀几个人。 李承瑾道:“时间来不及了。” 沈家家大业大,想要短时间内拿到大部分的资产是不太可能的。 只能釜底抽薪! 沈之和在州府衙门看到他和沈大壮的时候,眼里的惊讶仅仅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平常。 就从他的这一反应来看,沈之和不是个容易拿捏之人。 不到一刻钟,沈章走了出来:“沈溪少爷,老爷里面请。” 李承瑾朝林玉娘看了一眼,带着一家人跟着沈章从大门走了进去。 从正门走进去大约半刻钟,才走到了正屋的客堂。 此时的客堂里只有沈之和和几个仆妇,江氏早已不见了踪影。 李承瑾带着一家人走了进去。 沈之和一脸乐呵呵笑道:“阿溪啊,快坐快坐!” 李承瑾一家人坐下了。 张家父子和徐茵站在他们身后。 林玉娘倒不觉得什么,沈大壮反倒局促不安。 沈之和看着那张和沈之书一模一样的脸,不由笑道:“恩人不必局促,这里也是阿溪的家。” 这个府里,除了沈章和长子沈若舟,没人见过沈之书。 沈章是他的心腹自然是没问题,待会儿他得亲自和沈若舟谈一谈,避免日后说漏嘴。 沈大壮心里极不痛快。 这认贼作父还真他娘的不是滋味。 李承瑾环视了一圈,没看到任何当家主母,不由微微一笑:“沈现在,那位徐嬷嬷呢?” 沈之和微微一愣道:“官府已经将徐麻子抓了,他自己都承认了,和他姐姐应该无关。” 刚才在州府衙门的时候,他还真没想到沈溪竟然要抓着这件事不放,一定要让衙门找到真正的买凶杀人者。 但王大人只买沈之和的帐,看到沈之和想要和稀泥,也就痛打了徐麻子一顿,让他赔偿给了李承瑾一家人两百两银子了事。 但没想到沈溪一进屋竟然还要找事! 岂有此理! 第117章 人都有弱点 沈之和朝沈章看了一眼。 沈章立刻道:“徐嬷嬷才千里迢迢跑了一趟,身子不大舒服,老爷让她去庄子上养病去了。” 李承瑾轻笑一声:“沈管事别紧张,我就是觉得她一路上照顾我们一家人挺辛苦的,特意想要表示感谢罢了。” “既然她老人家身子骨不舒服,日后遇到她再表示好了。” 这一番话听得沈之和心里越发来气。 但他表面上却一片风轻云淡,露出一副关怀的神色:“阿溪啊你放心,既然为父要认你回来,就绝对不会把你当外人。” 这一句“为父”让沈大壮的脸颊猛抽了几下,但一想到昨晚儿子的交代,深深将气给咽下去了。 沈之和朝沈大壮望去,笑盈盈道:“大壮兄,天下之大,咱们两家既然都姓沈,不如趁着给阿溪入族谱的机会,咱们俩连个宗如何?” 就算日后沈之书发现不对劲,他也能有个说法。 沈大壮立刻朝儿子望去,看到儿子微微点头,便瓮声瓮气道:“行……” 沈之和笑了:“沈章,立刻让人将青竹园收拾出来,让大壮兄一家住进去。” 沈章道:“老爷,刚才回来的时候,江姨娘已经让人收拾好了,还配了十个丫鬟和小厮,这会子正在打扫呢。” 林玉娘一想到昨晚去的那座比坟墓还凄凉的院子,不由发出一声冷笑:“相公,若是昨晚徐嬷嬷带着我们去的那座院子,那我们还不如在外面租赁一个院子呢。” 沈章急忙道:“少夫人莫慌,徐嬷嬷昨日劳累许久,老眼昏花了,安排不是很妥当,今日一大早老爷是将他以前的书院特意腾出来给各位的,请各位见谅。” “当真不是昨晚那破院子?” “不是!” 林玉娘立刻一副小人的嘴脸笑了:“不是最好。” 沈之和看着林玉娘那副小家子气的做派,心里冷笑不已。 如今见到这一家人了,基本上也弄清楚他们的德行了。 沈溪睚眦必报,可见心胸狭隘难成大器。 他这个乡下娘子更是没见过世面,什么话都敢说出口。 沈大壮更是一个懦夫,难怪吴氏誓言旦旦保证能把人带来。 这样的一家人还不好拿捏? 一想到江氏的那副做派,沈之和就头疼。 她也算是大家族里出来的女人,竟然连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都对付不了,何至于一来就要害人性命。 真正要把人利用到极致,才算本事。 林玉娘一行人跟着沈章来到青竹园时,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大户人家的院落。 整个青竹园坐落在沈宅东侧,院子后面人工种植了一片青翠的竹林,将青竹园环抱其中,配上各种山石池塘,美轮美奂。 林玉娘被震惊的是,眼前这看似朴素的院子和四周的景致,全都是人工打造出来的。 这得花费多少人力和银子啊! 沈大壮却挠挠脑袋道:“和咱们溪口村也没啥区别啊……” 沈章暗自冷笑,却一脸热情道:“大壮先生,里面请。” 李承瑾却在环视了整座沈宅的奢华之后,眼眸沉了下去。 难怪上一世沈家被李朝罡和周大和联手清算。 这样富可敌国的家族,若是没有一个强大的靠山,迟早会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所以,这一次他来,就要给沈之和一个靠山! 一走进院子,就看到数十个小厮和丫鬟仆妇在打扫屋子。 沈章对林玉娘道:“少奶奶,这些丫鬟小厮的卖身契都在这里,你们用着要是觉得不顺手的话,直接可以发卖!” 果然,这十几个仆人对他们一家人神色都是毕恭毕敬,齐齐叫了一声:“溪少爷,少奶奶!” 沈章仔细观察着李承瑾和林玉娘的神色。 发现两人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了些许得意之色,顿时暗暗一笑。 老爷说得没错,人都是有欲望的。 只要抓住他们一家人的欲望,就不怕他们不听话。 沈章又交代了下人几句,然后道:“你们先稍作歇息,年夜饭前,我会派人来请溪少爷一家过去。” 待他离开之后,林玉娘去了主屋的各个厢房转了转,很快便将人的卧室安排好了。 依旧是沈大壮和张家父子住在前院东西两间厢房,林玉娘和李承瑾住在后院主屋,左右两间厢房分别给了大林小林和徐茵。 有一个四旬的婆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道:“少爷,少奶奶,老奴姓钱,是沈管事派来青竹园的管事。” 李承瑾看了林玉娘一眼。 林玉娘笑道::“赵嬷嬷好。” “少奶奶您若是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赵嬷嬷转身就唤进来四个年轻的丫鬟,“这是老奴安排专门贴身侍候少爷少奶奶的,分别叫金菊、银翘、玉竹和木香。” 听到这几个名字,林玉娘忍不住朝她们打量起来。 四个女孩身形袅娜,容貌清丽。 但唯独木香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其余三个眼流盼,不时往旁边的李承瑾望去。 林玉娘顿时明白了,满脸讥笑朝身后的男人看了一眼。 李承瑾却不知在想什么,一直盯着手中的茶杯入神,根本没看到眼前这三个满眼风流的女子。 赵嬷嬷笑道:“少奶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林玉娘想了想:“先让她们把我们的行李收拾了。” 四个女孩立刻开始动手收拾。 当看到林玉娘那几件破旧的衣服时,金菊等人顿时面露鄙夷轻蔑之色。 只有木香始终面无任何表情,依旧将那几件旧衣服折叠整齐放好。 等她们开始收拾门外几个大木箱时,才顿时愣住了。 几个木箱里竟然全都是一些打猎和耕种用的农具、铁器、还有捕兽夹、弓箭什么的。 看到这里,几个丫鬟越发不耐烦了。 没想到这新来的少爷少奶奶竟然这么穷酸! 金菊三人相互看看,一脸笑意望向木香:“木香,这些东西交给你了,我们要去屋里侍候。” 老爷可是特意交代了,只要能够成为新少爷屋里的人,就直接给她们升为姨娘。 木香依然一脸冷漠,默默收拾着那些看上去脏兮兮的铁器,将它们分门别类放在了一间耳房里,还特意用抹布将那些铁器一一擦拭着。 林玉娘远远看着木香的举动,再望向正在主屋里百般讨好李承瑾的三个人,不由走了过去:“看来你很懂这些东西……” 第118章 复杂的大家庭 木香抬头看到她,顿时有些慌乱:“少奶奶,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林玉娘摇头,看着她手里的抹布,笑问道:“你以前在家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铁器?” 木香点点头:“嗯……我小时候就是在农家长大的……” 林玉娘忽然拉过她的手翻了过来,就看到了手掌上的一些茧子。 木香有些难为情道:“我从小就在家干农活,后来被卖到沈宅都是干些粗活,所以……” 林玉娘笑了:“我没嫌弃你,我手上的茧子比你还多呢。” 木香看到她待自己亲和,大着胆子道:“少奶奶也是从农家出来的?”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林玉娘自嘲一笑,“如今怕是整个沈宅的下人都知道我们一家人的出身了,都在暗地里笑话我们呢。” 木香神色有些不自在:“是我失言了。” “没关系!”林玉娘道,“她们笑话随她们去,我们又不少几块肉。” 木香看着她,忍不住笑了:“那倒是……” 林玉娘拉着她的手道:“不过你跟我说说,你们几个被派来我们的院子,是不是有特别的‘任务’?” 瞎子都看得出来,金菊那三人目的太明显。 木香犹豫了半晌道:“少奶奶,我不想的!” “你不想什么?” “沈管事说,只要我们想办法成了溪少爷的人,就把我们扶为姨娘……” 林玉娘冷笑起来。 木香急忙道:“少奶奶,她们怎么想我不知道,但我没那个心思,我不愿意……” 林玉娘惊讶道:“我相公可是秀才,人又长得那么俊,你为何不愿?” 木香立刻道:“不是人人都想要当姨娘道……” 林玉娘忽然笑了:“所以,你有喜欢的人了?” 木香的脸蛋顿时一红,垂下了头。 林玉娘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才笑道:“行了,我也不问了,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也不会为难你。” 木香顿时就松了一口气,一脸感激:“多谢少奶奶!” 林玉娘想了想:“你去让赵嬷嬷来一趟,我有话要问她。” 木香立刻去了。 林玉娘又仔细观察着她离去的背影,眯起了眼睛。 不一会儿,赵嬷嬷来了。 林玉娘直接让她进了里屋,李承瑾见状便去了隔壁的临时书房。 金菊和银翘见状,便留下了玉竹和木香,两人跟着去了书房。 林玉娘装作没看见,而是笑盈盈看着赵嬷嬷:“赵嬷嬷,我们一家人初来乍到,对整个沈家一点也不了解,不如请嬷嬷给我说说这么大的一个家里,除了老爷和太太,还有哪些亲戚?” 赵嬷嬷笑道:“老奴本想着待会儿年夜饭的时候给少奶奶一一介绍呢,既然少奶奶有心,那老奴就给你说一说。” 赵嬷嬷记性很好,不出半个时辰就把整座沈宅的主子全都提了一遍。 林玉娘不听还好,这一听顿时咋舌。 没想到沈之和竟然有八房姨太太! 他在京城的正室太太姓郑,是礼部侍郎的次女,嫡长子沈明宇今年二十四岁,在京城的户部任职。 江氏则是宣州这边除了郑氏以外,最被沈之和器重的姨太太,是沈之和母亲江氏家族的人。 江氏生有两儿一女,长女沈若岑远嫁了钦州是钦州刺史夫人,长子沈若舟和次子沈若云都跟着江家三个舅舅,帮着沈家行商。 沈若舟娶了宣州刺史王大人的侄女王氏,生有一个女儿才满三岁。 沈若云今年十八,虽未娶亲,却已经和京城的吏部侍郎张家次女订了亲事,待明年张氏及笄后就进京娶亲。 江氏以下的那七房姨太太就没有江氏这么重要了,都是沈之和这些年行商的时候随手带回家的,基本上出身都是来自风尘烟花之地。 但其中数薛氏和蒋氏最年轻貌美,也最为得宠。 得宠的薛氏和蒋氏尚未生养孩子,其余五人都分别替沈之和生养了十几个孩子。 林玉娘听着头都大了。 李承瑾早就在来时的路上给她说过这大户人家的复杂关系。 但林玉娘真没想到沈之和的后院会这么复杂。 这一大群姬妾和庶子庶女,恐怕连林阳县的那位甄员外都是比不上的。 看到林玉娘一脸发懵,赵嬷嬷笑道:“少奶奶别担心,今晚的年夜饭上,我会一一给你介绍。” 林玉娘点点头:“多谢赵嬷嬷了。” 赵嬷嬷道:“少奶奶也别忧心,在沈宅多住些日子,你就能认清楚所有人了。” 沈之和今天上午回来的时候,可是狠狠敲打了江氏和徐婆子等人。 如今所有的下人都知道,被老爷寻回来的这位溪少爷在老爷心中的地位不凡。 就算他们一家人都来自乡下,也不能轻视。 想到这里,赵嬷嬷不由替林玉娘松了一口气。 江氏等人被送往郊外的庄子,至少他们一家人可以过一段安生日子了。 同一时刻,沈之和的书房。 “什么?” 沈若舟惊愕不已,激动地站起身来:“是大伯父他们家当年被偷走的孩子?” 沈之和只能将昔日母亲做的那些事说了,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你祖母的缘故,如今人却不能被我们送回去。” 沈若舟道:“为何不能送回大伯父身边?” “阿周啊,你还不明白吗?大伯父因为你祖母的缘故,早就对我们三房恨之入骨了,若是他得知是我把人千里迢迢找回来的,依照他那性格,还不会怀疑当初把人偷走的就是你祖母安排的?” “可你可以向他解释啊!” 沈之和故作沉重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阿周,你还年轻,有些事或许还想不明白,为父这是在替你祖母赎罪,尽量将他们父子照顾好,待日后我和你大伯父的关系缓解之后才把人送去,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沈若舟心里有些沉重:“父亲,让你为难了。” “那你能答应父亲,此事万不可向第三人透露,包括你母亲和你弟弟?” 沈若舟忽然问了一句:“沈溪他们一家就没怀疑?” 沈之和笑道:“他们从小在西南边陲长大,如何知道你大伯父之事?” “只要你我父子不将此事说出来,无人知晓。”沈之和道。 沈若舟叹了一口气:“既然父亲如此为难,那就依照父亲的意思去办。” 沈之和顿时就笑了:“待过了新年,我预定在正月初七就给沈溪上族谱,到时候你还得安抚住你娘才是。” 第119章 沈家家宴 林玉娘看着沈章亲自送来的几套崭新的衣物,朝李承瑾看了一眼。 李承瑾笑道:“多谢沈管事。” 沈章一脸堆笑:“溪少爷,今日可是沈宅除夕之夜,老爷要将您一家人认祖归宗之事向大家宣布,您一家做好准备就是。” 林玉娘问道:“要做啥准备?” 沈章朝她看了一眼,却望向李承瑾:“待会儿去了前厅,夫人们会单独坐一桌,孩子们也会单独坐一桌,到时候自会有下人服侍,您什么都不需要做。” 言下之意,要听安排,服从规矩。 林玉娘冷笑一声,不再发话。 沈章装作没听到她的嘲讽,向李承瑾作揖:“我这就告辞。” 赵嬷嬷道:“少奶奶,老奴这就安排人给你们换上?” 林玉娘却摆摆手:“不需要,我们有自己的衣服。” 昨天去客栈的时候,她特意让店小二给全家人都买了几套衣服。 沈章送来的暂且留着,先穿刚买的。 待他们一家人穿好新衣跟着赵嬷嬷来到前厅的时候,沈之和和江氏以外的七房姨太太以及孩子们都已经到了。 沈若舟两兄弟站在沈之和身后,细细打量着来人。 当看到李承瑾和他身后的沈大壮时,沈若舟的眼里还是露出了深深的惊愕。 那人除了气质不一样,若是换上朝堂服饰,就和大伯父一模一样。 他的情绪有些外露,沈之和立刻朝他投来一记目光,沈若舟立刻收敛了眼底的情绪。 李承瑾将他们父子的神色一一看在眼里,又朝沈若云望去。 沈若云一脸好奇打量着他,眼底倒是没有露出任何惊讶和敌意。 林玉娘朝姨太太那一边望去,就看到一片亮瞎眼的金银首饰和华丽的衣裙,每个人脸上都涂抹着粉的红的白的各种脂粉。 一股浓烈的脂粉香气迎面扑来。 林玉娘在打量她们,她们也在打量林玉娘。 就看到她身上穿着的衣裳连府里的仆妇都不如,尤其在看到她发髻上唯一插着的一只银簪时,不由自主都露出了一抹或深或浅的鄙夷之色。 林玉娘将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在眼里,一脸云淡风轻。 而另一边,沈大壮跟在李承瑾身后,一脸惶恐紧张不已。 大林和小林则紧紧拽住徐茵的袖子,也是一副害怕的神色。 沈之和望向李承瑾,却没看到他脸上露出半点不适,反而有种沉稳大气,气质卓然,半点也不像是从乡下来的人。 毕竟是在苏库手下呆过四年的幕僚,和沈大壮那种真正的乡巴佬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沈之和暗自思忖,立刻朝沈章看了一眼。 沈章立刻道:“诸位夫人,这位就是老爷刚刚从钦州认回的溪少爷。” 此话一出,整个前厅顿时就安静了下来。 溪少爷? 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沈若舟兄弟早已从江氏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眼神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反倒是那七个姨娘,神色惊愕无比,再次望向李承瑾和林玉娘的眼神都有了变化。 “溪少爷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咱们老爷心疼他,所以决定初七那日把溪少爷纳入沈家的族谱,日后也方便让他跟着江家三位舅老爷跑海运……” 沈章简单扼要将沈之和的意思说了。 江氏是坚决反对的,所以被送往了庄子。 剩下的这七房姨娘在府里的地位仅仅比仆妇强一点,没有说话权的。 所以,这番话只是告知而已。 姨娘们纷纷沉默不已,再次望向林玉娘的眼神就变了。 刚才还以为这一家是沈家哪个旁系的穷亲戚跑来打秋风的,结果没想到竟然是沈之和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一来就让他接手海运,沈之和是不是疯了? 但谁也不敢开口质问,毕竟整个府里闹腾最猛的江氏都被老爷强行绑了送到庄子上去了。 她们可没江氏那强硬的后台,没有反对的资格。 林玉娘也很惊讶沈之和这简单粗暴的开场白,再看向刚才这群花枝招展的姨娘们。 她们再一次望向林玉娘的眼神全都变了。 脸上也露出了讨好谄媚的笑容,鄙夷轻蔑瞬间一扫而空。 沈之和笑呵呵道:“既然都说开了,日后大家就是亲人了,上菜!” 沈章立刻安排下人开始上菜。 沈大壮被安排坐在了李承瑾身边,除了沈若舟,其余沈家人都以为他就是抚养沈溪长大的养父。 沈之和一声一个“大壮兄”,叫得沈大壮都有些难为情起来。 下人开始传菜了。 林玉娘没想到沈府这样的家宴竟然也会有人唱菜名。 “鹅鸭排蒸、还元腰子、虚汁垂丝羊头、石肚羹、葱泼兔……” 全都是林玉娘等人听都没听过的菜名。 端上来也是盘盘精致无比,宛若一件件艺术品。 沈之和一直在打量着李承瑾和沈大壮。 沈大壮的反应在他意料中,瞠目结舌之外口水都差点流出来了。 可李承瑾的反应稍稍让他有些意外。 他并未露出过多的惊愕之色,但却在看到每一道精美菜肴的时候微微思索着什么。 沈之和只是将他的反应视为还是没有见识。 另一桌上的薛氏就坐在林玉娘身边。 她一脸讨好道:“咱们府里的厨子可是御厨出身,是老爷重金从京中请回来的。” 林玉娘看了她一眼。 这姨娘的年纪看上去十七、八,长得美艳无比,一双凤眼微微往上挑起,看人的时候尤其妩媚。 这可比那甄宁儿和春娇还漂亮。 看到林玉娘望向薛氏的眼神,旁边的蒋氏一脸讥讽道:“少奶奶,这位可是咱们府里新进的薛姨娘,她可是咱们老爷从京城带回来的伶人。” 薛姨娘的脸色微微一僵,神色极不自在起来。 林玉娘望向蒋氏:“不知这位姨娘是咱爹从哪里带回来的?” 蒋氏一脸得意:“我可是不是什么伶人戏子,我可是老爷从苏南娶回来的……” “娶?” 坐在对面的一个三旬妇人冷笑起来:“蒋氏,你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咱们这府里可没有能够称得上‘娶’字的女人!” 就算是自以为当家主母的江氏也是个妾室,是当年沈之和用一顶小轿从后门抬进府的。 第120章 动了小心思 那妇人才说完,蒋氏立刻反唇相讥:“那又如何,我至少还是正经家里的女儿,可不是什么江南瘦马……” 林玉娘注意到,对面那三旬妇人的脸色变得铁青无比,目光盯着蒋氏像是要吃人一般。 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妇人轻咳一声:“行了,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咱们府里但凡家里有一口饭吃,都不至于来这里当妾室。” 此话一出,桌上几个女人神色复杂,流露出一股沉重的气息。 那年长的妇人对林玉娘道:“少奶奶,咱们府上的人多嘴杂,说话得罪了你可别介意啊!” 林玉娘看着她望向自己那酸溜溜又略带鄙夷的眼神,咧嘴一笑:“那得看得罪我的人是故意还是无意了。” 张氏没想到林玉娘会这般答话,一时竟愣住。 一般人不是应该说“不介意”的吗? 薛氏见状,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殷勤无比亲自将一块蒸鸭肉夹到林玉娘的碟子里:“少奶奶,尝尝这块鸭肉,是浇了蜜糖和酸梅膏蒸出来的,是酸甜口的……” 林玉娘立刻尝了一口,那鸭肉入口即化,除了鸭肉的咸鲜,还有酸甜的滋味,十分美味。 她立刻眯起眼睛笑了:“味道确实不错……” 说完她就扭头望向旁边那桌孩子。 大林和小林身后都站着两个丫鬟,正在殷勤地给两个孩子布菜。 两个孩子吃得满嘴流油,笑得眉眼弯弯。 徐茵反倒局促地被挤到一旁,反倒没了事做。 而正桌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了。 沈大壮身后的仆妇忙得不亦乐乎,整张桌子就数他面前的食物最多。 李承瑾坐在沈之和一侧,不时回答着沈之和的提问,吃得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和沈大壮的吃相完全有着天渊之别。 林玉娘看着他那副优雅的吃相,心里忍不住泛酸。 这秀才在家的时候怎么就不教教家人在外的吃相啊? 李承瑾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她望来。 就看到林玉娘一脸气鼓鼓的样子瞪着自己。 他心里不由好笑。 谁又得罪她了? “哟,看不出来啊!”蒋氏那边又开始阴阳怪气了,用帕子捂住嘴笑了起来,“老爷您瞧瞧,这小两口不过是分开吃饭,竟然就又开始眉目传情了……” 林玉娘:“……” 这女人的嘴太欠揍了! 沈之和微微皱眉,朝林玉娘极为不满看了一眼。 李承瑾却收回目光朝蒋氏望去:“这位是……” 蒋氏急忙起身,一副妖娆的模样用手抬了抬发髻,扬扬得意道:“我是老爷的五姨娘……” “父亲!”李承瑾扭头望向沈之和,“沈府里用餐的时候,府里的姨娘就可以如此肆无忌惮说话吗?” 蒋氏:“……” 刚才她看到李承瑾一表人才,却偏偏娶了林玉娘这样的乡野村妇,心里早就不平衡到了极点。 她也是正经人家出来的闺女,凭什么不能嫁沈溪这样俊俏的秀才。 最主要的还是,沈溪虽说从小在乡野长大,但却是沈家的血脉。 沈之和如此兴师动众要将他认祖归宗,还让他跟着江氏三个舅老爷去学习海运经商。 前途不可限量。 蒋氏的心里顿时动了一点小心思。 她刚才就是故意在奚落林玉娘的时候,想要引起沈溪注意的。 可没想到竟然会被沈溪当众数落! 沈之和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对着蒋氏呵斥道:“无知妇人,你进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府里的规矩还没学会?” “来人,让她回去反省,今晚别出自己的院子!” 蒋氏瞠目结舌,就这样被人拖走了。 林玉娘立刻朝着李承瑾眨了眨眼睛,笑了。 李承瑾的神色顿时有些不自在,收回了视线。 林玉娘扭头回过来的时候,忽然就感觉到了整桌人全都在盯着她。 “少奶奶,这个也好吃呢……” 旁边的薛姨娘越发殷勤了,不断地往林玉娘的碗碟里送菜,弄得她身后的丫鬟举着筷子都无从下手。 林玉娘点头,没心没肺地开吃。 吃了一会儿她才注意到,桌上还有一个年轻的少妇面色微冷盯着自己。 她回想了一下,这少妇刚才好像是和沈之和的长子一块儿来的,她带来的两个孩子好像叫了沈之和“祖父”。 所以,这一位是沈之和的儿媳。 闵氏刚才将林玉娘的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冷笑不已。 难怪婆婆如临大敌。 沈溪一家子来,公爹像是供菩萨一样把他们供了起来,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乡下儿媳,把他最宠爱的姨娘给罚了。 之前相公还说过,这样的乡下人家不足为惧。 但此时她却觉得这些人没那么简单。 那个沈溪可不像是真正的乡下人,举手投足之间竟然有种贵族的气息。 这让她很不安。 再看眼前的林玉娘,她表面上是个没教养的村妇,但是沈溪却为了她让蒋氏落了面子…… 这一切,可不是相公所说的,没什么可担心的。 闵氏的家族也是京中大族,她的祖父就是和沈之书地位齐平的吏部侍郎。 她和蒋氏张氏这些来自民间疾苦人家的妾室不一样,她能够从简单的事情上看出一些深层的东西。 闵氏总觉得沈溪这家人可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质朴。 真正质朴之人,在听到沈之和那番话之后不都要推辞? 沈溪一个常年呆在乡下的秀才,哪里懂得什么海运的生意? 但他刚才竟然没有拒绝,直接就默认了沈之和的安排…… 林玉娘看到闵氏朝自己投来审度又带有敌意的目光,毫不客气也打量起她来。 旁边的薛姨娘忍不住轻咳一声,低声道:“那一位是……二少奶奶!” 大少奶奶可是在京城呢。 虽说闵氏算是二少奶奶,但在宣州沈府里只有她这位少奶奶,所以大家称呼上并未加上一个“二”字。 此时听到薛氏的称呼,闵氏顿时刺耳极了。 闵氏冷笑:“我可不知自己变成了二少奶奶,谁知道咱们家新来的这位少爷年纪是多少?” 沈之和眼前听到了这话,顿时望向李承瑾和沈若舟:“为父还真不知你们谁年纪长一些?” 沈若舟道:“父亲,儿子是丙戌年三月出生的。” 李承瑾想了想道:“我是丙子年九月。” 沈之和笑了:“真没想到,阿溪你竟然要年长阿周半岁呢!” 闵氏:“……” 啥?她连“二”都不是? 第121章 二少爷 沈之和笑呵呵道:“那既然如此,阿溪你就是宣州府里的二少爷了!” 沈若舟是知道沈溪的真实身份的,倒觉得父亲的安排没什么不妥。 沈若云也是一脸无所谓的神色,反正大家都是妾室所出,谁也比不过京城的明宇大哥,有啥好计较的。 反倒是闵氏被气得全身发抖。 她闵家可是堂堂朝廷命官,她凭什么被一个泥腿子压下去? 林玉娘看着闵氏那张被气歪的脸,忍不住心里一乐。 还自诩为豪门大户的贵妇,这样都能沉不住气? 闵氏的反应被同桌的姨娘们看在眼里,难免有些幸灾乐祸。 薛氏忍不住悄悄低声对林玉娘道:“瞧啊,她就是从来瞧不起咱们这些出身不好的人,总觉得她高人一等……” 林玉娘若有所思:“出身怎么了?我听说咱们先祖的皇后娘娘可也是出身农户……” 闵氏正在气头上,冷不丁听到她这话,顿时被气笑了:“你也配和先皇后娘娘相比?” 林玉娘一双眼眸静静朝她望去:“怎么?先皇后娘娘的出身惹着你了?” 闵氏顿时怒火中烧:“你放肆!” 在她看来,林玉娘这样的泥腿子根本不配和她一同上桌吃饭! 她竟还敢和自己顶嘴? “做什么?” 沈之和终于听到了闵氏那尖锐的声音,极其不悦朝那桌望去:“她是你二嫂,你该敬着她!” 当初这个闵氏实际上看上的是明宇,但是被江氏看上死活抢了来当了儿媳。 闵氏自嫁来宣州就很是不乐意,要不是若周成天哄着,她连孩子都不愿给他生。 就是看不起自己嫁了妾室所出的庶子。 江氏觉得自己是妾室所出,娶了个大户人家的嫡女为儿媳,所以一直以来对这个闵氏都是捧得高高的。 闵氏也因为江氏对她的态度,渐渐就适应了新的婚姻生活。 在府里,除了江氏,其余的姨娘见到她都毕恭毕敬,她渐渐被养成了鼻息朝天的姿态。 沈之和常年不在府里,但每次回府就总觉得这个二儿媳太过傲慢。 他故意让林玉娘压着闵氏一头,也是想要给她一点教训。 否则时间一长,又有江氏和儿子宠着,她都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地位了。 果然,听到沈之和的话,闵氏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蛋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没回过神来。 是啊,自己也不过是这个府里庶子的妻子,和这个泥腿子有何区别? 何况她如今竟然还是自己丈夫的二嫂! 闵氏一张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她是傲慢,但从小被培养得待人处事彬彬有礼,说话做事也不敢太过逾矩。 刚才不过被林玉娘气极了才会脱口而出争辩几句。 没想到被公爹当众批评。 那种滋味简直不要太好受。 沈若舟急忙朝她身后的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急忙道:“少奶奶,您不是还要吃汤药的吗?” 闵氏急忙借着这个台阶对沈之和道:“爹,我不舒服先走了。” 沈之和看了她一眼:“大过年的还生病,真是娇生惯养!下去!” 闵氏逃也似的跑了。 林玉娘这才看了一圈桌上的姨娘们,个个都松了一口气。 看来平日里这位端着的少奶奶没少给这些姨娘们添堵。 沈之和反倒觉得自在极了。 江氏自己是妾室所出,却总是和闵氏摆出一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每一次家宴的时候这婆媳二人都要挑三拣四,弄得所有人都不自在。 如今江氏被关在庄子里,闵氏被气得下了桌,他顿觉轻松无比,立刻端起面前的一杯酒道:“今日是除夕,又是阿溪回家的大好日子,咱们先干一杯!” 李承瑾也看出来了,这个沈之和行事不像沈之书谨慎,反倒有种江湖人士的洒脱和不羁。 上一世,沈之和是怎么被周大和和李朝罡弄得家破人亡的? 沈之和今晚尤为高兴,给孩子们的压岁钱都比去年多了一倍。 尤其在给大林小林的时候,还特意每人多给了一副纯金的长命锁。 林玉娘看到那沉甸甸的长命锁,一时不知该怎么处理,立刻望向李承瑾。 李承瑾却笑着对大林小林道:“还不赶紧谢谢祖父?” 俩孩子以前在林阳的时候,叫沈大壮为“爷爷”,来到这里被李承瑾交代叫沈之和为祖父,也并未觉得有任何冲突,高高兴兴叫了。 沈之和竟然激动无比,一手一个抱着两个孩子大笑起来。 虽说京城的嫡长子明宇也有两个孙子,但那两个孙子常年见不到他这个祖父,时间一久就生疏无比。 而闵氏的一儿一女,被她教得跟学堂的老夫子一般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孩子的活泼。 如今大林小林两个孩子不认生,一口一个“祖父”,脆生生地叫着,竟让他找到了当爷爷的真实感觉。 看到沈之和眼眶湿润了,沈若舟都颇有些吃惊。 李承瑾看了一眼被他忽略的那一群大大小小的庶子庶女,有些哭笑不得。 姨娘们和孩子们看到沈之和对大林小林的态度,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不成她们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没有江氏在,今晚的沈之和喝得畅快极了,年夜饭结束的时候脚步都是踉跄的。 今晚江氏不在,沈之和就指了指薛氏:“去你屋……” 林玉娘注意到,薛氏在听到这话的时候,脸上兴奋的表情挡都挡不住,急忙上前搀扶着沈之和,和仆妇一同下去了。 沈大壮也喝得有点多,被张氏父子搀扶着回去了。 李承瑾这才一手牵着一个孩子,和林玉娘一道朝着青竹园走去。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二哥!” 李承瑾转身,就看到沈若舟匆匆赶了过来。 “二哥,这些是我的一点心意!”说完就递给他一个木匣子。 李承瑾和林玉娘对望一眼,问道:“这是……” 沈若舟神色有些不自在道:“二哥,这些年因为父亲的缘故让你受了不少苦,我也知道这些银子不算什么,但你若是不收下,我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的。” 说完就将木匣子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匆匆离去。 李承瑾转手递给了林玉娘:“你收着。” 目光却望着仓皇离去的沈若舟,若有所思。 看来,他好像知道沈溪其实是沈之书的亲侄子。 所以,见过沈之书的人除了那个被关在庄子里的江氏,就只有这个沈若舟了。 第122章 丧钟敲响 回到青竹园后,大林小林被赵嬷嬷带去洗漱睡觉,林玉娘被几个丫鬟侍候着沐浴更衣。 让几个丫鬟出去之后,她才打开了刚才的那个木匣子。 竟然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她颇有些激动地数了数,难以置信朝李承瑾望去:“你、你猜猜有多少?” 李承瑾刚刚把头发散开,看到林玉娘那兴奋又激动的神色,不由笑道:“有多少?” “整整一千两!”林玉娘压低嗓子道,“咱们如今成富翁了!” 沈之和让徐婆子带给他们三千两银票,这会子沈若舟又送来一千两。 足足四千两银子,他们一家人两辈子都够了。 但这些银子在李承瑾看来,还远远不够:“只够两百士兵一年的费用……” 林玉娘:“……” 她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能不能给我一个念想?” 李承瑾顿时就笑了,在她身边坐下:“等这一次筹集了需要的军饷,我就请人给你打造一张黄金弓箭。” “金的?”林玉娘顿时双眼放光,“你说话当真?” 李承瑾点头:“所以,这段时间还得委屈你在这里装装样子了。” “哎,要是每日和这些嘴碎的妇人在一块儿,我怕是要被憋死!”林玉娘一想起刚才那群妇人就头疼。 “你要是觉得她们烦,尽量不要和她们打交道!”李承瑾示意窗外的那片竹林,“真闷得慌,你就去林子里打鸟玩儿。” “算了,我还是好好看着两孩子……”说到这里,林玉娘正色道,“两个孩子去年就四岁了,我本打算过了新年送他们去私塾的,你说这沈家这么有钱,府里应该有家塾的?” “这事我明日去问问沈若舟,他应该比沈之和更了解这个家。” 看得出来,沈之和常年在外奔波,这个家里还是那位未曾蒙面的江氏做主。 那江氏想必也是个难缠之人,否则沈之和不会在除夕夜把人送走。 同一时刻,京城皇宫。 两个力士抬着一面大鼓,大鼓上的甄宁儿一身鲜红的薄纱衣裙,正在一面鼓上扭动着极其妩媚的舞姿。 宴会上的所有宾客全都被眼前这一幕大胆的舞姿给震惊了。 以往皇宫的除夕夜宴上,皇后安排的表演全都是中规中矩,不会有这般突兀的表演。 下方的群臣,以及女眷这边的女宾们,却全都面带尴尬之色。 这等下三烂的舞蹈怎么会出现在皇家夜宴之上? 皇后也被镇惊住了,忍不住朝身边的太子望去,眼神又惊又怒。 这个舞蹈是太子建议她加入的。 但此时她却觉得自己上当了。 沈溪却一脸淡定。 早已年迈的皇帝原本蜡黄的脸颊上,一双早已灰暗的眼珠子,此时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如此令男人兴奋的舞蹈了! 李朝罡看看甄宁儿又看看皇上,总算是明白了太子的处心积虑。 只是他没想明白,李承瑾如今本就是太子,地位无人能憾,何必在除夕夜上弄这样一出来讨好皇上? 皇后以及一众嫔妃也没想明白。 太子为何这般? 一曲舞终,甄宁儿那软若无骨的身段最后停留在大鼓上,呈现出一副极其优美的姿态。 “好!”皇上率先喝彩,“赏!” 甄宁儿急忙跳下大鼓,娇声道:“谢皇上!” 皇上看着一脸香汗淋淋的甄宁儿,眯起了眼睛:“你叫什么?” “回皇上,奴家甄宁儿!” “宁儿,好名字……” 皇后忍不住朝着沈溪狠狠瞪了一眼。 果然,皇上开口了:“赐宁儿姑娘为美人,今晚侍寝。” 众大臣和家眷们纷纷感到尴尬不已,眼神纷纷瞥向皇后和太子,眼底尽是嘲讽。 沈之书将眼前一幕看在眼里,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朝沈溪望去。 沈溪早已不是第一次看到沈之书了。 在魂穿为太子之后,他第一次上朝时就被沈之书那张脸给惊到了。 暗中打听了许久才得知,自己的亲爹应该就是沈之书那失散了近四十年的双生子兄弟。 沈溪冷笑不已。 如今他的身份贵为太子,沈之书对他来说暂时没什么用处。 他如今最大的隐患是李承瑾。 他不敢擅自对李承瑾下手。 毕竟交换魂魄这事实在太过蹊跷古怪,万一真正的李承瑾被他杀了,某种神秘的力量反噬回来,他恐怕也活不长了。 所以之前他想要让甄宁儿和柳青把人从林阳县带回京城,就是想要将真正的李承瑾囚禁在东宫地牢,留着他的性命以确保自己的性命无忧。 但那个李承瑾却不知脑子坏了还是什么,竟然还真的心甘情愿当一个农夫不愿来京城。 那么他只有加快登基的速度,将一切可能扼杀在摇篮了。 他从东宫的宫人口中得知,皇上的身子早已是快要油尽灯枯。 当初跟随在苏库身边,他可是知道许多朝中内幕。 比如那个看上去啥事也不在乎的荣亲王李朝罡,表面上是个大善人,是个对权力毫不关心的亲王,但苏库却早已知晓,他才是想要抢夺皇位的最大对手。 还有三皇子李承时,舅舅是晋王周大和,无论是军力还是财力,都不是他这个东宫太子能够比肩的。 这二人是抢夺皇位最可怕的敌手。 所以,他必须先下手为强,趁着今晚除夕之夜安排了甄宁儿进宫。 李朝罡万万没想到太子会安排这一出,心里隐隐察觉出不对劲,他朝身边的长随看了一眼。 长随立刻就悄声出去了。 沈溪朝身后看了一眼,身后有人也紧跟着走出了宴会厅。 不一会儿,长随回来了,在李朝罡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李朝罡微微一笑。 既然都安排妥当,那他就要看看太子究竟想要做什么。 沈之书也感到很不对劲,宴会散去之后心事重重回到了沈宅。 “老爷,怎么了?”袁氏看出了丈夫的不对劲,问道。 沈之书摇摇头:“我最近觉得太子很不对劲……” “他怎么了?” “太子是我从小就教大的,他的习性我很清楚,但这一次大病痊愈后,他的心性好像变了……” 尤其那双望向他的眼神,充满了以前他从未见过的阴沉和冷漠。 “哎,总觉得像要出什么事……” 沈之书一脸沉重躺下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一阵阵沉重的丧钟忽然响彻整个京城。 沈之书猛地坐起身来,一脸惊愕。 整整敲了四十五下! 皇上驾崩了! 第123章 更新换代 李朝罡怎么也没想到,他安插在东宫里的重要眼线,就这么没了。 甄宁儿被皇后下令当场绞杀。 而将她带至京城来的人也没能逃脱。 柳青万万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把侄女送到了太子的床榻上,换来的却是慎刑司的酷刑。 她没能熬过几日就死了,死到临头也没能说出来甄宁儿的真实目的。 慎刑司负责严刑拷打的就是太子的人。 只要她提及所有事情都是太子安排,就会换来一顿酷刑。 柳青死了,秋月也没能逃脱酷刑,吐露了她是荣亲王安排的细作,并且在跟着柳青前往林阳县的路上,三番五次对柳青下手却没能得逞。 秋月一开口,被李朝罡安插在东宫里的所有眼线全都被翻了出来。 夏竹和一众太监宫女站在一起,被浸泡在一处冰水之中,亲眼看到了秋月的下场,浑身哆嗦不已。 东宫大太监谭德光坐在上座,身上包裹着一件厚厚的貂皮大氅,手里端着热腾腾的茶杯,似笑非笑看着下面的一众人:“只要你们说出被何人派遣,来到东宫的真实目的,咱家会请求太子殿下留你们性命,并且不会对你们的家人下手。” 夏竹被冻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紫,她急忙举起了手:“我、我说……” 沈溪听完谭德光的汇报,皱起了眉头:“马夫?” “是!夏竹说,那马夫是她从林阳县带回来的,也不知怎么就被安排到了沈阁老的家中,成了沈阁老的专属马夫……此事她还未向荣亲王禀告,想必是让那马夫做出一些什么事来好邀功。” 沈溪眯起了眼睛:“好,孤知道了。” 谭德光近距离观察着他的表情,眼神微微闪了闪,退了下去。 沈溪的心里却烦躁不已。 皇上驾崩需要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举国大丧。 他还得等到丧礼过后方能举行登基大典。 在此期间,皇后竟然举荐了沈之书和左相姚安和他共同监国。 他很清楚,自己推荐的甄宁儿惹怒了皇后。 所以她直接往后延迟了他的登基仪式。 皇后并非太子亲生母亲,当年膝下只有两个公主,当时为了压过德妃,才将一个昔日太子府里侍妾的儿子养在名下,成了嫡长子。 沈溪不觉懊恼不已。 皇后怎么就不是李承瑾的亲生母亲? 要不然,这么好的机会她就可以直接让自己登基了。 还有,李承瑾这蠢货,早已被封为了太子,却被皇后拿捏在手里,实属愚蠢! 皇上驾崩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各省州府。 原本各地正要举行的正月花灯庆典全都取消,改成举国哀悼。 林玉娘这天清晨起来就没看到李承瑾的身影。 问了赵嬷嬷才知道,他独自一人坐在竹林里喝酒。 江南以连绵阴雨为多,今日的雨下得又密又冷。 林玉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沿着屋檐下的长廊朝着竹林方向走去。 跟在她身边打着伞的木香道:“少奶奶,溪少爷刚才就说不要让人去打扰他……” 刚才金菊、银翘两人想要去邀宠,都被赶了出来,神色狼狈不已。 林玉娘想了想,接过她手里的伞道:“你先回去。” 说完就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江南的雨下得连绵不绝,在这初春的季节就仿若寒冬一般,湿冷阴潮。 林玉娘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朝着竹林深处走去。 影影绰绰在雨幕里,她看到了李承瑾的背影。 平日里的他,脊背永远是挺拔的。 但此时,林玉娘却看到了背影里透出的孤寂和落寞,以及浓浓的哀伤。 林玉娘仔细回想这些天以来的情形,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件。 好像是至昨日初三,宣州城里忽然传来一阵阵丧钟,州府的告示被张贴出来,皇上驾崩。 林玉娘有些狐疑。 皇上驾崩,和沈溪有何关系? 但似乎只有这件事让他的情绪瞬间低落。 林玉娘压住心中的不解,缓缓走了过去。 细碎的脚步声从背后传来,李承瑾心头烦闷不已,怒叱一声:“滚开!” 身后的脚步声缓缓停下,继而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是我。” 李承瑾浑身一颤,极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转过身道:“这么冷的天,你起那么早作甚?” 林玉娘走了过来,将雨伞遮住了他,轻声道:“这里太冷了,咱们进屋。” 李承瑾抬头朝她望去。 她脸上脂粉未施,带着一股淡淡的水气,一双明亮的眸子一瞬不瞬盯着他。 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担心和关怀。 见李承瑾没动,林玉娘直接拉起了他的手。 “哎哟,手怎么这么凉?” 她急忙将他的手握在掌心,哈了哈几口热气:“这江南的冬天我算是见识到了,太冷了。” 西南的冬季空气是干燥的,阳光比夏季还好,就算降温也不比这常年潮湿的江南冷。 李承瑾看着林玉娘的举动,忽然回到了他幼年的时候。 亲生的娘早已去世,他才五岁就被养在了皇后的名下,成了嫡长子。 皇后虽为他的嫡母,但却和他始终保持着冷漠的距离。 在他的印象里,奶妈妈更像是他的母亲。 对他嘘寒问暖,在大冷天的时候也是这样握着他的双手往里面哈气…… 林玉娘抬头,看到他盯着自己一动不动,但眼眶却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 她心里大吃一惊。 她从未见沈溪哭过的样子。 就算前些日子浑身是伤被人抬回来的时候,他也没有因为双腿残疾而伤心过。 她缓缓伸出一只手,轻抚在他的脸颊上:“不是你告诉我们,没有迈不过去的坎吗?” 这话是他当初带领着溪口村村民抵抗龙溪沟残匪的时候,对大家说的话。 李承瑾渐渐收回了思绪,声音沙哑道:“嗯……” 他其实很担心林玉娘开口询问他悲伤的原因。 这半年来,他和林玉娘朝夕相处成了真正的夫妻。 他不愿意对她撒谎了。 还好,她没问,就说了这么一句。 林玉娘像是拉着大林小林一般,拉着他回到了主屋。 大林小林也跑了过来:“爹爹,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赵嬷嬷立刻让人送来了热水和姜汤:“溪少爷,赶紧擦擦身子烫个脚,这虽说是正月,可不能着凉……” 林玉娘接过东西笑道:“我来,你们先下去。” 赵嬷嬷出去了,林玉娘道:“你们两给爹爹换衣服!” 两个孩子立刻就欢喜雀跃冲了过去,扒拉着李承瑾身上的湿衣服,咯咯直笑。 李承瑾看着眼前两个年轻稚嫩的面孔,心底的沉痛和悲哀减缓了大半,忽然意识到,这是不是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更新换代? 第124章 终于说了实话 李承瑾再次望向扑在自己身上嘻嘻哈哈的两个孩子,心底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大林和小林真的是他的血脉,有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亲切感瞬间盈满了他的内心。 他忍不住抱住两个孩子,将头埋了下去,深深叹了一口气。 林玉娘已经将热水调好,放在了他的脚边,将他那湿漉漉的鞋子袜子脱下,放进了热水盆里。 “你们俩赶紧把爹爹的衣服脱下,真要得了风寒就不能带你们上街去看花灯了。” 两个孩子急忙将李承瑾身上的衣服扒拉下来。 林玉娘立刻给他擦了身子,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真是的,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跟个孩子似的……” 忽然,她被男人一把紧紧抱住,将头埋在了她的腰肢上。 “谢谢你,玉娘……” 听到他那哽咽的声音,林玉娘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别难过了,你还有我们一家人呢!” 虽然心里有疑惑,但她还是强忍住了那该死的好奇心。 李承瑾忽然抬起头来看着她:“玉娘,我有话要对你说……” 林玉娘立刻对两个孩子道:“你们先出去,去问问赵嬷嬷今早早饭有啥?” 两个孩子不明就里,立刻高兴地去了。 自从来到沈宅住下后,他们都能吃到各种各样好吃的稀罕物,每天都不重样的。 待两个孩子走了,林玉娘一边用毛巾给李承瑾擦拭着湿发,一边道:“以后有事就直说,别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我心疼……” 忽然,她感觉到圈在腰上的双手加大了力度,直接将她紧紧抱住。 林玉娘一阵发懵,脸蛋顿时红了,低声道:“孩子们还在外面呢……” 李承瑾却直接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用低沉的声音道:“玉娘,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不是沈溪……” 林玉娘身子猛地一震,想要挣扎,却被李承瑾用双手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玉娘,你听我把话说完……” 半个时辰过去了。 林玉娘从最初的惊愕恐慌,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胸口的起伏不断,但她却慢慢捋清楚了。 原来如此! 难怪他懂的东西比谁都多,就是不记得自己以前的事! 林玉娘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你、你当真不是他?” 李承瑾从她呼吸的频率得知,她已经渐渐接受了,便缓缓松开了手,轻轻点了点头。 林玉娘的脸色变得白一阵红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伸手扇了他一耳光:“不要脸!” 李承瑾:“……” 他也有些发懵,这怎么不要脸了? 但当他看到林玉娘那张如同煮熟的虾子一般红透的脸颊时,心领神会轻笑一声:“我也是情不自禁……” 林玉娘有些气恼。 明明不是她男人,偏还和她那啥…… 难怪她每次感觉都有些怪怪的,总觉得他很不像新婚之夜那般粗鲁…… 李承瑾急忙抱住她低声道:“玉娘,此事只有你一人知道,所以之后我依旧还是你相公沈溪。”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道:“说出去也没人信,就算有人信了,还不得把你给烧了?” 要是在乡下,非得把他给当成异类烧了! 林玉娘忽然问道:“你在这里,那沈溪那浑蛋呢?” 她猛地想起一件事。 皇上驾崩了,那么…… 李承瑾的脸色变得凝重无比:“我猜测父皇的驾崩和他有关。” 林玉娘瞪大了双眼:“他、他胆子可真大!” 竟然想当皇帝! “那、那个浑蛋,会不会来找你?”林玉娘又想到了一个可能,神色焦急起来。 沈溪可不是什么善茬,一旦他成了皇帝,恐怕会对李承瑾下手。 “他已经派人来找过我了,你忘了那位贵夫人?”李承瑾冷笑道,“她实际上是我在东宫时的一个宫女。” “但我猜测他不敢对我下死手,毕竟借尸还魂这件事本来就匪夷所思,他不敢轻易动他自己原来的身体。” 林玉娘才长长松了一口气,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难怪你当初啥也不怕……” “对了,还有一件事是关于沈家的……” 李承瑾又将沈大壮的事说了:“……所以,沈之和将我认在他的名下就是为了将来要对付沈之书。” 林玉娘恍然大悟:“难怪你当初那么着急把爹的画像寄去京城,原来是京城沈家的人……” 说到这里她有些气恼:“这个沈之和简直不是东西,竟然骗了咱们爹!” 沈大壮在这件事里才是最无辜的! “此事我也觉得很对不起咱们爹,一旦有机会我会想办法联系沈之书。” 林玉娘沉默片刻道:“所以,你当初说服我爹和康叔,是为了要回京城吗?” “是也不是……”李承瑾道,“这半年来我在林阳县目睹了百姓们的真实生活,远比我想想的要艰难得多,这一次沈之和既然想要利用我对付沈之书,我也就顺水推舟好好利用一番他……” “我的目的是想要让百姓过上另一种生活,没有苛捐杂税,没有兵役,没有内乱的平稳生活!”李承瑾紧紧抓住了林玉娘的手,“玉娘,你愿意和我一起吗?” 林玉娘懊恼地瞪着他:“不和你一起,难不成去和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起?” 沈溪那浑蛋,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太子,只想着要对付李承瑾,却从未想过他的家人。 就算不想着她和两个孩子,那沈大壮呢? 他可是亲手将他抚养长大的亲爹! 可那浑蛋根本对沈大壮漠不关心,反而一心想着夺权登基。 当初她怎么就瞎了眼看上了这样的一个人! 看到林玉娘的态度,李承瑾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下了。 他又紧紧拥抱了林玉娘一下:“玉娘你放心,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和孩子们……” 林玉娘皱眉,猛地一下将他推开:“你对我说实话,你在东宫还有什么女人孩子,最好提前和我交代清楚!” 李承瑾急忙道:“除了两个皇后送来的侍妾,我没别的女人。” 当初父皇有意将郑老将军的孙女许配给他当太子妃。 皇后当初藏着私心,想要让自己娘家的一个侄女当太子妃。 但当时李承瑾权衡利弊觉得还是郑家的女儿比较合适,就婉拒了皇后的“好意”。 结果没想到郑老将军却很快出了事,郑家一家人被发配边关,皇后又故意要拿捏他,他娶妻之事就被搁浅了下来。 第125章 爹爹不会食言 林玉娘心里很不舒服,但一想到自己也就没话可说了。 还计较啥,都是半斤八两。 严格意义上,他们俩算是半路夫妻了。 林玉娘瞅着他:“我也挺佩服你的……” “什么?” 林玉娘想起半年前他双腿没了知觉之后的情形,忍不住轻笑起来:“你也真够能忍的……” 堂堂太子沦落到他们那样的农户人家里,吃住都成了大问题。 他双腿残疾行动不便,偏还忍了下来。 但话说回来,若是他双腿能走的话,他未必就会留下…… 想到这里,林玉娘望向李承瑾的眼神变得微妙起来。 李承瑾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可还有何问题要问?” “以后想起来再说……”林玉娘忽然觉得心头烦躁起来,转身就走。 李承瑾却一把拉住了她,一双眼睛静静看着她:“你还是不信我?” 林玉娘眉头紧蹙,想了想道:“倒也没什么不信的,这样的事谁敢胡编?” 说完就掰开他的手道:“我去看看早饭准备好了没有。” 也不管身后男人的目光,急忙就跑了出去。 皇帝驾崩顿时引起了全国的轰动。 但也因此而延缓了上一世提前到来的重税和兵役。 李承瑾的心反倒渐渐沉寂了下来。 沈溪迫不及待对父皇动了手,李朝罡和皇后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他以为父皇一驾崩自己作为太子就会立刻被拥护登基,却依旧还是没看清楚朝中的局势。 李朝罡和皇后,以及站在李承时身后的晋王,绝对不会让沈溪第一时间登基。 若是这三方力量相互在较量,反倒给了他可乘之机。 所以,必须趁着这个机会,要将沈家在江南的势力掌控在手中。 但沈之和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 得让他看到一个比李朝罡和周大和允诺给他还要大的利益,方才能说服他。 李承瑾陷入了深思,在小书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林玉娘看在眼里,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其实也明白,最初李承瑾初到她家的时候,对她和家人都是百般嫌弃的。 只不过因为他当时双腿残疾,只能依靠林玉娘活下去,不得不隐忍着。 至于后来两人的发展,林玉娘心里有些没底。 若是换作另外的人,她或许还能够有这份自信。 但,他却是堂堂太子,未来的皇帝,地位最尊贵的男人! 林玉娘忽然有些不自信了。 她只是一个出身猎户的农家女,何德何能可以成为与他比肩之人? 此时他倒是承诺会照顾她和孩子们一辈子。 但若是日后他真的顺利返京夺回了属于他的一切成了皇帝,他还会让她们母子三人进宫吗? 就算进了宫,她又能阻止他每三年一次的选秀,充盈后宫吗? 到了那个时候,他未必就能想起昔日的情分…… 林玉娘也陷入了深深的沉默,直到两个孩子兴奋地跑过来:“娘,爹爹什么时候带我们去看花灯啊?” “花灯?”林玉娘回过神来。 她抬头看了看一直连绵不断的阴雨天气,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天气,恐怕没有什么花灯了?” 且不说这天天阴雨,皇帝大丧,举国哀悼之际,谁敢冠冕堂皇在街上摆放花灯? 两个孩子顿时就沮丧极了,样子都像是要哭了。 “谁说没有花灯了?” 忽然,李承瑾从书房走了出来,来到了两个孩子身边,一手一个抱了起来,笑盈盈道:“爹答应过你们的事,绝对不会食言。” 两个孩子顿时高兴得咯咯直笑。 赵嬷嬷在一旁笑道:“少奶奶,溪少爷一早就派小厮们出去购买花灯了,虽说举国大丧,但却可以在自家院子里安放花灯啊。” 林玉娘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鼻息忽然就酸了。 她忽然想起了母亲陈氏经常说过的话:“每日一睁开眼睛就得好好过一日,至于未来如何,管他呢!” 是啊,未来如何,管他呢! 林玉娘看着孩子们高兴,心里也舒坦了不少。 此时李承瑾就是沈家的穷秀才,想要日后当皇帝还早着呢。 她何必过早地杞人忧天。 真到了那个时候,若是李承瑾背信弃义,她就带着两个孩子回老家。 她就不信,她还能苦过沈溪抛下她的那四年生活? 想到这里,林玉娘的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听到没有,你们的爹爹可是说话算话的!” 李承瑾朝她看了一眼,眼里满满都是笑意。 林玉娘被他的笑容看得有些心虚。 得知李承瑾让小厮买了花灯挂在了青竹园后,沈之和也拍拍脑袋道:“官府只是取消了街上的花灯会,可没说不许咱们家里挂花灯。沈章你赶紧派人去多买些回来,咱们的院子全都挂上……对了,再买一些烟花爆竹什么的,大过年的也得让人喜庆喜庆。” 沈章急忙道:“老爷,挂点花灯倒是没什么,但那烟花爆竹的话一旦放了就会被人看到,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大做文章的话,可就有些麻烦了。” 自己家院子里挂点灯并不影响别人,但放烟花就不行了。 举国大丧,若是被人夸张一些传出去,可是要灭九族的。 沈之和想了想,一脸不悦:“陛下还真是会选日子……就不买烟花了。” 什么时候驾崩不好,偏偏在除夕夜。 沈章立刻下去派人置办去了。 就在这时,就听到门口有小厮道:“二少爷来了。” 沈之和还以为是沈若舟,结果抬头一看,竟然是沈溪。 这才想起除夕夜时他给儿子们重新安排的分位。 “阿溪来了,快坐!”沈之和立刻喜笑颜开,“给二少爷沏茶!” 李承瑾朝他拱手,然后在他对面的一张圈椅上坐下:“父亲,儿子今日前来,想要打听一件事。” 他在小书房里静坐了半晌,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此事事关重大,必须要确认。 沈之和笑道:“何事?你尽管说。” 李承瑾朝沏茶的丫鬟看了一眼。 沈之和道:“下去。” 丫鬟立刻放下茶盅出去了。 李承瑾这才缓缓开口:“父亲,你可知晓咱们沈家百年前的历史?” 第126章 沈家的历史 沈之和脸上的微笑瞬间一滞,继而本能朝着门外窗外的方向瞥了一眼。 李承瑾看到他那不由自主流露出的眼神,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所以,上一世的沈家就是因这个原因被李朝罡和周大和抓住了把柄,最终家破人亡。 沈之和眯起眼睛盯着李承瑾:“你为何打听此事?” 李承瑾道:“皇上驾崩,父亲可知接下来会面临什么?” “太子登基啊!” 李承瑾笑了:“父亲何以认为太子必会登基?” 沈之和看到他眼底的嘲讽,心里一紧,急忙问道:“你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难道父亲不觉得,想要继承大统的,还有其他人?” 沈之和脸上的微笑消失了,他急忙起身朝门外窗外瞧了瞧,压低嗓子道:“溪儿,这话可不能乱说的。” 李承瑾看着他一脸紧张的样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惜啊,若是当年的沈家太祖爷爷若是看到我们今日的情形,不知道会是个怎样的懊悔……” “啪!”的一下,沈之和失手打翻了面前的茶碗,热腾腾的茶水带着茶叶翻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知道了什么?” 他惊愕不已盯着李承瑾。 李承瑾想了想道:“父亲,昔日的沈家若是当年有你这样的成就,也不至于被李家钻了空子……” 沈之和脸色瞬间变得刷白,急忙上前一步道:“你、你、你如何得知?” 李承瑾这才起身,望向眼前的沈之和:“父亲,如今陛下驾崩,天下局势一定会变,无论谁继承大统,都会第一个拿沈家开刀。” 沈之和盯着他忽然冷笑道:“你从哪里听来的道听途说的消息?无论谁登基,沈家作为天下第一皇商,都将是他的最大助力,怎么可能拿沈家开刀……” 话虽如此,但他也有些没了底。 皇上尚在的时候,还顾及当年沈家的谦让之功,没有对沈家做出赶尽杀绝的举动。 但下一任太子,或者李朝罡未必就这么认为。 银子永远不嫌多。 而如今天下近半的财富全都被掌控在江南沈家和江家为首的大财团手中。 沈家又是昔日李家最忌讳的敌手,若是太子和李朝罡即位,未必不会对他们下手。 李承瑾叹了一口气:“希望如父亲所说,上位者是个如先皇一般信守承诺之人。” 但他却预料到,无论是沈溪还是李朝罡,亦或者是李承时想要抢夺皇位。 他们都会拿出一套令天下百姓拥护的方案和举措。 比如减免赋税和兵役,比如开仓放粮救济贫苦…… 但这些所有举措的唯一前提是,要有银子! 但李承瑾却知道,国库早已空虚。 银子从哪儿来? 沈溪是没有的,李朝罡和周大和有私库,却不会拿出一分一毫。 所以,他们只会将手伸向沈家这样富可敌国的人家。 沈家和江家在江南盘踞百年,也是当年李家太祖感恩沈家的退让划分给他们的地盘。 但如今父皇驾崩,过往的情分也随之消散。 李朝罡和周大和都会想方设法从沈家手里拿银子。 若是不从,便直接反扣一个意图叛乱的罪名给沈家,将百年前的事情公之于众,顺理成章将沈家的银子纳为己有。 沈之和的额头上行渐渐冒出了冷汗。 他可万万没想到皇上的驾崩会引来这么大的杀机。 只要朝中有人随意编造沈家的一个谎言,沈家就会全军覆没。 他忍不住用手帕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行,我得赶紧给你大伯父写信……” 刚要拿纸笔,就被李承瑾单手按住了。 “阿溪,你这是……” “父亲,听闻大伯父乃朝中阁老,又是当今太子太傅,你觉得太子若是想要沈家的银子,他会帮你还是帮太子?” 沈之和的脸颊猛地抽搐起来。 李承瑾冷冷道:“大伯父可是不屑与江南沈家有关系!” 上一世他就记得,沈之书直接向父皇递交了断亲书,声称自己和江南的沈家一刀两断,从此江南的沈家和京城的沈家是两家人。 他不知道当时的沈之书和李朝罡达成了什么协议,总之之后江南的沈家遭到清算,但京城的沈家却得以保全。 所以,他一直都觉得沈之书就是一条狡猾的不能再狡猾的老狐狸。 上一世的江南沈家被清算,也不知道沈之书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只可惜他被心腹从背后射了一箭,再也不得而知。 沈之和顿时就冷静不下来了,急忙问道:“阿溪,那你的意思呢?” 李承瑾道:“父亲可知民间有句俗语,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沈之和皱眉:“要怎么做?如今沈家和江家的资产遍布整个江南,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所有的商铺可全都要遭殃了啊。” “难不成就一定要把银子投在商铺里?”李承瑾冷笑一声。 “那你的意思?”沈之和看着这个被骗来的“便宜儿子”,越来越觉得不安。 这可不是什么在乡下长大的书生,更像是来自朝廷的那些老奸巨猾。 但他刚才否认沈之书的那番话倒是让他稍稍安心。 李承瑾没说话,而是伸手沾了沾桌面上撒泼出来的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然后快速抹去。 沈之和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心脏几乎都要跳出来,立刻断然拒绝:“绝对不行!” 这家伙哪来这么大的胆子,竟敢做出如此决断? 李承瑾也知道不可能一下子说服他,便道:“那父亲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方法如何在这样的非常时期保住沈家家业。” 说完他就朝沈之和笑笑:“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好了。” 待他离开之后,沈之和脸颊猛地抽搐不已,脊背上却早已被冷汗浸湿。 还以为骗了一个可以拿捏沈之书的人质回来,没想到竟然请回来一个炮仗! 趁乱抢夺原本属于沈家的皇位,亏他想得出来! 沈家的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凭什么要去冒这个风险? 沈之和越想越气,真想马上就把这尊瘟神送走。 但一旦他知道了自己和沈之书的关系,会不会直接跑去京城,转过身就来对付自己? 沈之和在这大过年的喜庆日子,竟然感到了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 第127章 风水轮流转 晚间的时候,李承瑾和林玉娘说了此事。 林玉娘:“……” 这家伙,怎么把这么私密之事都告诉她了? 她有些心烦,不想替他保守秘密。 但她还是忍不住道:“万一沈之和对你起了疑心或者别的什么心思,我们是不是该做好离开的准备?” 放他们走还是小事,最怕的就是沈之和担心事情败露动了杀心。 “放心,沈之和不是亡命之徒,是个商人。” 商人的性格就是要将事情和人最大利益化。 “他暂时不会对咱们家出手……”李承瑾想了想,“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 “什么时机?”林玉娘一边不想知道他太多秘密,但却又忍不住好奇心。 李承瑾轻笑一声搂住她道:“若是我没估算错误,我那位堂叔应该按捺不住想要提前把沈家的银子落袋为安了。” 林玉娘的身子猛地一震:“他要做什么?” 虽说对沈家不喜,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沈家的人无辜受害。 毕竟全家人此时也算是沈家人。 李承瑾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担忧,急忙安慰道:“放心,他们只想要银子,但不会一来就赶尽杀绝,而是会徐徐图之……” 他压低嗓子凑到林玉娘耳边说出了他的猜测。 林玉娘心里还是有些沉重:“……所以,还是会有不少人被杀?” 李承瑾默默点了点头:“但我已经提醒过沈之和了,若是他有先见之明,会做好防范的。” 至于太多的话,他不能直接告诉他。 沈之和虽说不愿意接纳李承瑾最终的建议,也确实被提醒到了。 第二天他就立刻将在宣州所有的管事,以及江家三兄弟全都叫来沈府的书房里召开了一个秘密会议。 沈之和隐去了李承瑾最后说的那个建议,其余全都和盘托出。 大管事们全都震惊了,也开始琢磨他的话,这才纷纷觉得很有会被敲诈勒索的可能性。 “大东家,那您说我们该怎么办?”江氏老大极为担心道。 沈家和江家在江南虽为一方首富,但在朝廷的倾轧下却什么都不是。 他们手里除了无数的商铺和金银珠宝,顶多就有一些自己的家兵,如何能够和朝廷对抗? 如今皇上驾崩,太子和荣亲王,以及晋王等人,就会直接把手伸过来。 到时候给呢,难不成看着百年基业被生生夺走? 不给呢,难不成看着两大家族被朝廷打压。 打压事小,可万一他们想要杀鸡取卵,随意扣几顶谋反的帽子给他们。 尤其沈家之前的那段历史,就更会让那些贪得无厌之人肆意污蔑。 沈之和沉默片刻道:“我们得赶紧行动起来,所有钱庄的银子暂时不要发往北方,必须得找一个稳妥的地方保存。” 众管事面面相觑:“若是被他们发现,岂不是一锅端?” 这个风险太大。 但若是不马上转移可移动的资产,朝廷随时有人来抄家怎么办? 沈之和咬咬牙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就是想和你们大家商量……” 当听完他的建议,所有的管事们全都懵了。 将银子分别购置大量的土地,提前雇佣那些没地可种,没饭吃的百姓。 尤其是大量从西北方向逃荒来的流民。 “这……可行吗?万一朝廷没打算对咱们出手呢?”江家老大担心道。 若是朝廷依旧还把他们当成纳税第一大户的话,买地给流民岂不是亏本? 沈之和想起李承瑾的话,冷笑道:“大舅子,我也宁可相信朝廷那帮人还有点良知。” 看着管事们纷纷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但也没反对,沈之和道:“要不这样,大家回去各自先做好准备,咱们等待半个月再说。” 反正该说的他都说了,他也希望李承瑾危言耸听罢了。 但未雨绸缪总是对的。 今日的会议虽然没有什么结论,但所有人都被提了醒,回去就开始安排手下的无数商铺,尤其是钱庄的各种事宜。 尽量将现银转移,放在不同的地方避免被一锅端。 沈之和留下了江家的三个舅兄:“其实今日还有件事得和你们商量……” 他提到了沈溪。 江家三兄弟早年就跟在沈之和身后经商,早已是身经百战的商人。 在听到关于沈溪的真实身份之后,他们都选择了和沈之和一样的决定。 “既然是沈阁老亲兄弟的后人,咱们当然得紧紧抓在手里。”江家老大道,“妹夫,你赶紧抓紧时间让他上族谱,我们才好名正言顺带着他出去经商。” 沈之和松了一口气道:“沈溪这人十分聪慧,今日之事就是他提醒我的,所以我觉得此人若是能够好好利用,将来必成大器。” 大家都是商人,非常懂得投资的好处。 能够一本万利就是最上乘的选择。 此番话一出,江家三兄弟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若是朝廷突然翻脸要清算他们,至少他们手上还有沈之书的至亲,有足够和他谈判的条件\/ 一切商量好之后,很快就到了正月初五给李承瑾上族谱的时间。 这天的天气依然是阴沉沉的,但至少没再下雨了。 林玉娘早早就给两个孩子换上了崭新的衣服,交代好他们待会儿得跟着爹爹行事。 沈之和这一次和族里的长老们商量过,直接把沈溪父子三人一同进了族谱,以免日后生出事端。 至于沈大壮,是千万不能出现在族人中的。 那些老族长们可是认识沈之书的,一旦发现沈大壮的模样,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事来。 李承瑾让张家父子陪着沈大壮在青竹园练习齐眉棍,便带着林玉娘和两个孩子上了前往沈家祠堂的马车。 最初的沈家祠堂坐落在宣州郊外的一处园林里,是前朝时期沈家留下的一处别院。 后来太祖皇帝得了皇位,特意让沈家的一只嫡系进京担任闲职放在了眼皮底下。 沈之书这一脉便是被放在京城的那一脉。 而其余的旁系则选中了以宣州为基地,在此地建立了他们新的祭祖祠堂。 林玉娘坐在马车上,看到了坐落在田野和山林间的那座巨大的祠堂,瞠目结舌。 这完全不是林阳县村子里那些小祠堂可比的。 远远望去,这座祠堂就像是一座巨大的宫殿,匍匐在一片连绵的青山绿水之间。 李承瑾也是第一次看到沈家的祠堂,心里微微一动。 难怪当初李朝罡咬住沈家不松口。 就这祠堂的规模和皇家祠堂有何区别,早已逾矩,随便扣个帽子下来,沈家都要脱一层皮。 他心里不由想着,若是当初沈家的祖先没有拱手将皇位让给李家,是不是情况就早已不同。 或许他也不会来到这个世间了…… 可如今,他还魂来到了沈家的子嗣身体里,竟有种风水轮流转的意味。 第128章 提前抄了钱庄 林玉娘跟着父子三人下了马车,才看到了祠堂里面早已乌压压地站满了人。 基本上都是年纪稍大的长辈,还有几个早已白发苍苍,身形佝偻,是被人搀扶着上了上座。 族长年纪五旬,做了开场白之后,就让沈之和带着沈溪父子三人上前向沈家祖先上香磕头跪拜,开始了一系列冗长又沉闷的仪式。 林玉娘和一众女眷站在屋檐下,看着李承瑾父子三人在台上的举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 若是当初李承瑾没有魂穿到沈溪的身体里,眼前的这一切根本不可能发生。 简言之,没有李承瑾,沈溪受伤后回家绝对不可能有今日! 若是没有李承瑾,说不定豹子箐和小溪村早已遭到了龙溪沟山匪的袭击,早已家破人亡流离失所了。 现在看来,李承瑾魂穿在沈溪的身体里,对所有人都是莫大的益处。 但很快,她就想到了真正的沈溪。 李承瑾猜测,就是沈溪对先皇动了手脚,才会导致先皇在除夕之夜驾崩的。 这一重大的改变,很有可能会给整个天下带来巨大的灾难。 想到这里,林玉娘恨不得一箭将那个浑蛋钉在墙壁上! 迟早有一天,她会亲手找他算账! 仪式整整持续了两个多时辰才结束。 看着族谱上出现的三个崭新的名字,族长和蔼道:“阿溪啊,今日你成了沈家真正的子嗣,将来一定要为沈家争光啊!” “是,我一定不会给沈家祖宗丢脸。” 一旁的沈之和立刻补充道:“族长,我们家阿溪是个聪明好学的,日后我会安排他参加科考。” 族长笑道:“咱们族中能有后辈赶上朝中沈之书是最好!” 一听到“沈之书”的名字,沈之和的脸颊猛地抽搐了几下。 他朝李承瑾望去,却没看到他脸上有任何异色,顿时松了一口气。 入族仪式结束后,沈家数百人浩浩荡荡朝着宣州城方向而去。 才走到半路,就看到沈家的家丁急匆匆赶了过来:“老爷!老爷!” 沈之和立刻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呵斥道:“何事如此惊慌。” “不好了老爷,咱们在青州、并州和云州的所有钱庄全都被朝廷抄了!” “什么?” 沈之和心中一沉,神色愕然,本能朝着旁边的马车望去。 李承瑾立刻下了车去了他的马车,关上了车帘低声和他详谈起来。 林玉娘心里有些沉重。 这些天她和李承瑾朝夕相处,他也对她说过关于历朝历代的一些过往历史。 所有更朝换代的代价,都是以牺牲老百姓的利益为首。 无论是谁登基,下面都将会死伤无数。 朝廷抄了沈家在北方的三座池城的钱庄,是不是沈溪干的? “哼,以后千万别落在我手里!”林玉娘狠狠道。 大林忍不住问道:“娘,你说的谁啊?” “就你……”林玉娘及时收住了嘴笑道,“娘没说啥,等出了正月,你们俩就可以去沈家的书院读书了,高兴不?” 大林倒是眼睛亮亮地点头,小林却问道:“娘,去了书院还能吃各种好吃的吗?” 林玉娘小林忍俊不禁:“你呀,怎么就知道吃?” 两个孩子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性格却早已开始千差万别。 大林很喜欢读书,也很懂事,小林的书读得也不差,但就是更喜欢吃,为人处世方面比大林差了不少。 林玉娘只好道:“书院是沈家的,那里的伙食怎么也比你娘我做的好吃?” 小林:“……” 算了,当他没说。 林玉娘一行人回到沈宅之后,李承瑾直接跟着沈之和去了书房,一直待到晚饭前才回来。 林玉娘看到李承瑾回来的时候,脸上浮出一抹古怪的冷笑。 “是不是……那个浑蛋干的?” 她忍不住问道。 李承瑾却摇头:“不是他,是三皇子。” 竟然是李承时! 这也是他没想到的。 上一世的时候,李承时则是被周大和耍得团团转,但这一世他竟然提前给自己做了准备了? 同一时刻,京城。 “什么?三皇子?” 蒋文博也震惊无比,难以置信望向李朝罡:“可、可没人敢给他这个建议啊?” 李朝罡的脸色沉得厉害。 最近发生的许多事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首先是皇兄驾崩,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 他还没把太子给扳倒,皇兄驾崩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好在皇后不是太子亲母,这一次甄宁儿的事情彻底惹怒了她,竟然延缓了他登基的时日。 但沈之书和姚安两只老狐狸,若是在此期间被李承瑾说服,提前建议他登基也不会太难。 所以,李朝罡必须要展开行动了。 唯一能够让太子延迟登基的大事件,就是战争! 他早已暗中书信给夏州节度使胡为康,让他做好准备。 另一方面,他让蒋文博向周大和提议,也要让边境出点什么事才行。 周大和野心不小,他也不愿意李承瑾即刻登基,就允了蒋文博的建议。 而李承瑾那边又被沈之书和姚安盯着,想要做什么都束手束脚,这反倒让他有了可趁之机。 结果没想到,李承时忽然冒出头来,竟然彻查了沈家在北方三座城池的钱庄,以搜查乱党洗钱的名义将近五十万两银子全都抄了。 这一下简直就是一滴水掉进了冒火的油锅里,瞬间在朝廷炸开。 皇后得知消息火冒三丈:“老三到底要干什么?他身为吏部郎中就如此无法无天了?” 下面跪着李承时的亲母淑妃,她浑身不安道:“娘娘,或许是他下面的人干的,承时他不会这么莽撞的啊……” 皇后没好气地瞪着淑妃:“算了,问你也不知道,他人在哪儿?” 淑妃都要哭了:“臣妾已经派人去找了……” 皇后的脸色阴沉不已,起身道:“去御书房。” 此时,沈溪正听着沈之书和姚安的建议,低头思忖着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太监的尖细嗓子:“皇后娘娘驾到。” 几人对望一眼,起身迎接。 皇后一走进来,环视了三人一眼,冷声道:“太子,老三自作主张抄了沈家的钱庄,本宫就是来告诉你,立刻下令查封晋王王府,不得耽搁!” 第129章 猝不及防登基了 沈溪听到皇后的话,忍不住朝沈之书瞥了一眼。 沈之书眉头紧皱朝他看了一眼。 沈溪立刻道:“母后,此事与晋王有何关系?” 晋王周大和可是太上皇的救命恩人,也是当朝唯一一个异姓王,手中拥有数十万兵马,一直镇守北方。 这可是连先皇都要忌惮之人,皇后怎么敢随意抄他的府邸? “太子,你可别忘了,老三的母妃是晋王王妃的亲妹妹!”皇后理直气壮道,“没有晋王在背后怂恿,老三哪来的胆子?” 姚安忍不住朝沈之书使了个眼色,沈之书只好叹息一声道:“娘娘,若是按照姻亲的关系来定罪的话,那太子殿下不也是三皇子的兄长,是否也该去把东宫给抄了?” 皇后:“……” 她转身怒气冲冲瞪着沈之书:“沈之书,本宫既然可以把你扶上如今的位置,也能把你拉下来!” 沈溪忽然沉声道:“母后,后宫不得干政,此话可是太祖皇帝的遗训!” 皇后最初极力阻止他登基,不就是想要垂帘听政吗? 那个时候他没有自己的人,无法和皇后抗衡。 但眼下就不同了,沈之书和姚安很明显想要拥护他即位,他反倒有了底气。 皇后难以置信盯着沈溪:“太子,你可想好了自己在说什么?” 她可不想任何人登基,只想要将李承瑾抓在手里当傀儡。 以前是不敢的,但自从他大病初愈之后一直有些畏畏缩缩,皇后才有了这般底气。 但没想到,此刻的太子竟然当着沈之书和姚安的面斥责她。 皇后冷笑:“好啊,太子是不是觉得翅膀硬了,马上就要成为皇帝了?敢对本宫大呼小叫了?” 沈之书和姚安对视一眼,立刻跪了下去:“娘娘息怒!” “息什么怒?”皇后怒不可遏,“你们俩给本宫滚!” 当初就是看到沈之书和姚安两人始终保持中立,才会提拔他们和太子共同监国,没想到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在背后阴了她一道。 沈之书立刻朝沈溪看了一眼,沈溪心里有了底,立刻道:“二位爱卿辛苦了,先退下!” 两人这才起身告退。 皇后双眼冒着火光,恶狠狠盯着沈溪:“太子,你信不信本宫可以让你当不成太子?” 沈溪渐渐冷静了下来,面色平淡道:“母后打算扶持谁当太子?八皇子还是九皇子?” 二皇子在六岁那年不慎摔断了双腿成了残疾,四皇子九岁那年被误伤了双眼,五皇子骑马摔断了胳膊,六皇子十岁跌入池塘溺毙,七皇子才出生就早夭。 八皇子年仅七岁,九皇子仅三岁,且生母都是宫里不足为奇的低等嫔妃,皇后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很庆幸李承瑾当初被皇后选中,否则他此时魂穿而来的就是一个残疾王爷。 李承时正是因为沾了晋王的光,皇后才没敢向他伸出毒手,否则和其他皇子一样下场。 皇后一脸冷笑:“本宫想要谁当太子,轮得到你说话?” 沈溪看着她那张狰狞的面容,轻轻颔首道:“我明白的,你其实是想要自己当女帝……” 他魂穿过来就曾怀疑过先皇身上多年来的慢性毒药是何人所为,猜测过荣亲王和李承时,但更大可能便是眼前的女人。 皇后哈哈大笑起来:“事已至此,你这太子也不能留了,来人……” 无人应答。 皇后忍不住朝身后望去,怒喝道:“吴大德!” 吴大德是她贴身大太监,也是这么多年来帮着她为虎作伥的一条忠犬。 但此时的吴大德却早已被人紧紧按在了殿外的地板上动弹不得。 皇后正要发怒,殿门忽然被打开,一群带刀侍卫冲了进来。 为首那人直接冲到了皇后的面前,抽出了长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皇后看清楚来人之后,双眼怒瞪:“李承时?” 李承时身穿大内侍卫的服饰,冷笑道:“娘娘不是一直要找我?” 皇后忽然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看看沈溪又看看他:“原来是你让他去抄的沈家钱庄?” 沈溪一脸淡定走了过来:“原来那三处钱庄是皇后的私产?” 皇后气极。 那可是沈家孝敬给她的,明面上是沈家在管理,但实际上钱庄里放出的印子钱全都暗中流入了皇后家族的口袋。 所以她才会气急败坏要抄晋王的王府。 沈溪和李承时对望一眼,再望向脸色铁青的皇后:“所以,因为老三的失误,导致皇后损失了五十万两私房钱,所以气急攻心昏死了过去……” 皇后听得莫名其妙:“你胡说什么……” 忽然,李承时动作极快朝着她的太阳穴狠狠一击,皇后双眼一翻往后倒在了地上。 “快!传太医!”沈溪眼明手快立刻往皇后的嘴里塞了一粒黑色的药丸,朝着殿门外大叫。 李承时看到他的举动,有些迟疑。 沈溪抬头低声道:“你先去你姨父那边避避风头,等京城的事了了再回来。” 李承时盯着他的眼神透出一抹恨意,转身快速离去。 他竟没想到,自己一个不小心就着了李承瑾的道! 很快,宫里传出消息。 三皇子李承时私自将沈家三个城池的钱庄抄了,实际上抄的是皇后设置在沈家钱庄的银子。 皇后一气之下卒中了,浑身动弹不得,口鼻歪斜连话都说不出来,每日只能躺在床上等死。 皇后一倒下,沈之书和姚安立刻上书请求太子即刻登基。 太子登基的消息传到宣州的时候,已经是正月十七了。 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免税三年。 这一消息传出的时候,天下百姓无不欢喜雀跃。 沈之和胆战心惊避免了一场祸端,长长松了一口气。 李承瑾却被这一消息打了个猝不及防。 沈溪竟然登基了? 他是如何做到将皇后扳倒的? 晋州。 周大和沉脸盯着眼前的李承时:“亏你还是三皇子,竟然中了李承瑾的奸计!” 李承时一脸无奈道:“姨父,我根本就没想到他竟然用这等下三烂的计谋给我下套!” 周大和阴沉着一张脸道:“你是说,那种药不是中原的?” 李承时涨红了脸忙点头:“没错,事后我去查了,那药来自西域,确切地说是回鹘人惯用的一种合欢药……” 那日他不过去了平常去的一家酒楼喝酒,没想到中了药,醒来的时候竟然和七八个舞姬躺在一起。 偏偏太子就在那个时候带着人冲进了那间雅间…… 之后,他就只能被太子牵着鼻子走了。 周大和眉头紧皱了起来:“难不成李承瑾和苏库暗地里勾搭上了?” 西域这些小国中,最喜欢用这等阴险狡诈的下作手段的,非苏库莫属。 第130章 一箭四雕 李承时怒道:“无耻!他想要登基为何拉我下水?” 周大和却摇头:“不对,苏库最恨你们李家人,绝不会帮他!” 这事哪里都透出一抹诡异。 “幸好他还没对你赶尽杀绝,你先暂时留在晋州。”周大和道。 若李承瑾给李承时设计了这么阴险的一个套子,何必放他逃出京城? 忽然,他问道:“那些银子呢?” “哪里还有什么银子?我纯粹是替他做事,银票早已被他搜走了!”李承时愤愤不平。 周大和却紧紧盯着他:“他搜走的确定只有银票吗?” 李承时道:“钱庄里除了银票还有什么?” 搜银票的人全是太子的人,他只知道大概的一个数量。 周大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直到半个月后。 “什么?李承时还偷走了皇后藏在钱庄里的藏宝图?还是太祖时期的藏宝图?” 李朝罡得知这个消息,目瞪口呆! “难怪他敢对皇后的钱庄下手!” 蒋文博却歪着头,总觉得不对劲。 翌日上朝之际,李朝罡正琢磨着要怎么挑起李承瑾和周大和的矛盾,坐在龙椅上的新皇开口了:“荣亲王叔!” 李朝罡急忙上前一步道:“臣在!” “三弟不仅夺了母后的资产,还将太祖皇帝的一副藏宝图偷走了,真是让人痛心疾首啊。”沈溪一副哀痛的神色。 李朝罡急忙安慰道:“陛下,此事非同小可,定要让这个不孝子将东西送还,否则无法面对李家的列祖列宗啊。” 沈溪点头道:“王叔说得对,那这一次朕就委派王叔为镇北大将军,率领五万大军前往晋州捉拿李家这个不孝子!” 李朝罡:“……” 你他娘的,老子还想给你和周大和拱火,没想到你反倒把老子架在了火上! 李朝罡急忙道:“陛下,臣年岁大了,早已扛不动刀枪了,要不然安排一些年轻的将军前往?” 沈溪摆手道:“正因为你是朕和三弟的亲王叔,只有你去最合适,要是能够劝说他将藏宝图完整地归还,何必动刀枪?朕觉得以王叔的资历和身份,一定能够完成此事。” 李朝罡心里骂娘,额头上爆满了青筋,却不得不跪下接旨:“臣领旨。” 沈溪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嘴角微微泛起一丝笑意。 就让你们狗咬狗去! 消息传到晋州的时候,周大和被气得差点扇了李承时一耳光:“你这个蠢货!” 他的年纪只比李承瑾小了两岁,怎么就比他差了那么多? 这一次,李承瑾不但利用李承时对付了皇后顺利登基,还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让李朝罡来讨伐他! 什么藏宝图,狗屁! 那就是借刀杀人的借口! 好一个一箭四雕! 把他、李朝罡和皇后以及李承时全都算计进去了! 李承时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太子当初没杀他的原因了,气得差点要吐血:“李承瑾,我和你势不两立!” 远在宣州的李承瑾重重打了个大喷嚏。 林玉娘担心道:“莫不是得了风寒了?我让人给你烧一碗姜汤过来。” 李承瑾却觉得心有些发慌。 这一次沈溪在他意料之外顺利登基,接下来李朝罡和周大和还会安分守己吗? 果然,几天后便传来了消息。 李朝罡以劝说李承时交出太祖的藏宝图为由,率领五万大军逼近了晋州,让晋王周大和交人。 双方僵持在晋州城外的一处山峦边,陷入了胶着。 消息是从京城传来的,李承瑾却感到了一阵困惑。 沈溪是用什么方法做到一箭四雕的? 而去利用李朝罡去对付周大和,就是一步绝棋。 若是用的好,可以让双方两败俱伤,但若是没能把握时机,两人联手反过来对付他也不一定。 想当初上一世,他不就被李朝罡和周大和表面上的敌对假象给迷惑,最后被两人联手导致了兵临城下? 李承瑾顿感不安,立刻去找了沈之和。 “我也觉得荣亲王和晋王二人不会这么轻易被新皇利用……”沈之和也在担心这事。 虽说他人在江南,但对于这两只狡猾的老狐狸还是很了解的。 别的不说,就是担心战争一旦爆发,这位新皇就可以冠冕堂皇找沈家要银子。 若是明面上索要军费,他倒是咬咬牙就给了。 就怕他贪得无厌为了一劳永逸将沈家给谋了。 就在这时,京城沈家的一封家书到了。 署名正是沈之书。 沈之和看到信上的署名,立刻对李承瑾道:“此事我知道了,会尽快和管事们商量,你先回去。” 李承瑾装作什么都没看到,走出了书房。 沈之和立刻哆嗦着将信拆开,看完上面的内容之后,神色颓然不已。 果然,沈之书来信就是提醒他,提前将沈家的资产捐出去,还能保证沈家族人的性命,否则将会被新皇清算。 眼下新皇要对付李朝罡和周大和,还有来自回鹘的外敌入侵,国库早已空虚,一旦急用银子就会将手伸向全国最富有的大户。 若是之前李承瑾没有提出他的建议,此时沈之和反倒觉得沈之书的这个建议很好,虽然折损了银子,但能确保族人的安危。 但李承瑾那日的话历历在目:“沈家的过去永远是李家人心里的一根刺,若是真想要将沈家百年来的基业占为己有,是一定会找沈家清算的。” 沈之和顿时陷入了左右两难之中。 依照沈之书的提议,沈家将银子大把交出去就能暂时保住族人,但那位新皇可靠吗? 他都不惜利用三皇子来对付李朝罡和周大和,想必根本不是什么信守承诺之人。 反倒是李承瑾的提议让他有些动摇。 沈家百年来积累下来的财富又不是大风吹来的,全是沈家和江家人,乃至无数人家辛辛苦苦脚踏实地获得的财富。 他们沈家自大周朝建国以来被朝廷盯得很紧,就算成了江南大户,也不敢肆意横行霸道,那样也走不长久。 他们安分守己,兢兢业业,每年向朝廷缴纳半个国库的税收,到头来竟然还要被清算。 沈之书倒是说得轻巧,让沈家人把银子交出去。 他自己倒是在京城当着内阁阁老,吃喝不愁,哪里会体恤族人的辛苦? 尤其那些处在小康或者小康以下水平的族人,一旦把银子交出去,他们该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交出去了一次,就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沈之和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之中…… 李承瑾回到青竹园,带着两个孩子玩耍了一会儿,又和沈大壮切磋了一下棍法,这才回到主屋。 林玉娘紧紧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兴奋?” 第131章 更强大的力量 李承瑾看着林玉娘探究的眼神,笑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机会来了。” 沈之书来信,必定不会是好事。 林玉娘却皱眉道:“我们需要做一些什么准备吗?” 虽说沈家家大业大,但若是和他们捆绑在一起的话,会不会被牵连。 李承瑾道:“我们在这里不会有事。” 沈溪想要筹集银子,也不会一棒子将沈家打死,只会徐徐图纸。 并且,他猜测这一次沈之书的来信,就是在帮沈溪筹划。 “你说那个浑蛋即位,会不会派人去林阳?”林玉娘对沈溪始终不放心。 李承瑾道:“我已经写信给岳父,他会安排好一切的。” 林玉娘却眉头紧皱,叹了一口气。 沈溪那个人心胸狭隘,突然之间飞黄腾达,说不定会动了恶念…… 李承瑾见她神色担忧,轻声道:“放心,岳父一旦听闻风吹草动,就会带着家人躲进龙溪沟。” 龙溪沟的位置十分险峻,一旦石门被放下,从外面很难攻入。 林玉娘惊讶无比:“原来你早已安排好了?” 李承瑾点头:“岳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岂会袖手旁观?” “就算沈溪派人去豹子箐,也只会得知林家人早已随着我们来了江南。” 林玉娘问道:“那万一那浑蛋真的找到宣州呢?” “沈之和不是傻子,当初让吴氏带着我们离开的时候,对村民并未说清楚我们究竟去了哪里,偌大的江南想要找到我们,无疑是大海捞针。” 林玉娘总算是放下心来,但是很快她就又有了一个担心:“我们来宣州他不一定清楚,但是我有两个他的孩子,他会不会……” 抢走? 看着林玉娘凝重的神色,李承瑾道:“这个你就更不要担心的,他如今贵为天子,最害怕被人发现他真正的身份,他不会为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血缘来抢孩子的。” 他只会杀人灭口,将以前的过往销毁殆尽。 只不过,他没将这话说出来。 林玉娘忽然冷笑一声:“他最好别想抢走我的孩子,若是想要对付我们,我可不怕!” 李承瑾道:“所以,沈家的决策至关重要。” 原本沈之和还在观望,但沈之书的这封信,却反倒让沈之和有了新的决断。 “沈之书大概以为,沈之和会乖乖听从他的建议,殊不知我早已将沈家所面临的局势给他分析清楚,他是个典型的商人,一定会选择一个对他和沈家家族有利的决策。” 要不是看到了沈家上一世的下场,李承瑾也不会对沈家来个釜底抽薪的建议。 林玉娘心里轻松不少:“若真是这样,我就要瞧瞧,那个浑蛋能嚣张多久?” 李承瑾没猜错,沈溪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了人立刻前往林阳县,将他过去生活的痕迹全都抹杀干净。 包括沈大壮在内的一些人,全都成了他内心深处的耻辱。 一想到林玉娘那个粗鲁的村妇竟然给他生了两个双生子,他就越发怒不可遏。 无耻的贱人,根本没有资格生下他的孩子! 所以,这些人统统都得死! 尤其是李承瑾! 但没想到,他派去的人却扑了个空。 不但林玉娘一家人去了江南,连豹子箐的林家也提前数日离开了林阳县。 消息传回京城,沈溪顿感蹊跷。 谁提前给这些人传的消息?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该提前下手! 江南? 李承瑾带着林玉娘去了哪里? 传回消息的人说,是昔日沈溪的生母千里迢迢跑来将人接走了。 一听到那个无情抛下他和人私奔的女人,沈溪气得直咬牙:“给朕查,一定要人给朕找出来!” 另一边,沈之和再次召集了各大管事开会,这一次他把李承瑾叫上了。 李承瑾已经上了沈家族谱,此时参与家族会议实属名正言顺。 当沈之和将李承瑾对他分析的利弊说出来之后,各大管事面面相觑。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太子登基前担心被人清算,太子登基后还是要出血。 沈之和将沈之书的亲笔书信让大家传阅了一番,神色冷峻:“这是我大哥昨日快马加鞭送来府上的,他说得很清楚,这是陛下的旨意。” 李承瑾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眉毛挑了起来。 果然,上一世的沈之书对沈家也是这般无情无义,说断就断。 他信上寥寥几笔让沈家把半数以上的银子送往京城,以确保沈家族人性命无忧。 话虽简单,但言语中却透出深深的威胁。 江家老大沉声道:“大东家,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咱们不筹银子,陛下是不是会对咱们沈家开刀?” 多年来的合作,江家早已是沈家一条船上的人,沈家遭难,江家也逃脱不了。 沈之和冷笑一声:“我这大哥还真是朝廷的一条走狗!” 他忽然望向李承瑾:“阿溪,要不你对大家说说如今的局势,以及你在西南这么多年来见识到的情况?” 众人纷纷将目光转向李承瑾,眼里都闪烁着一丝好奇。 沈之和兴师动众认了这个在外流落多年的儿子回来,总得有过人之处。 李承瑾神色平静无比,开始分析如今朝中的局势,然后又把近半年在林阳县的见闻说了:“……钦州不比宣州,处在西南边境之地,天高皇帝远,朝廷的许多弊端在那里展现得淋漓尽致……” 天灾、匪患、重税、征兵等无数重担纷纷压得当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宣州四周的逃难而来的流民越来越多,若是朝廷不给予解决的方案,江南的百姓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说到这里,有人开口了:“我就听说越州那边已经有人起义了,只是被朝廷将消息压了下去……” “没错,上个月我们的镖师往南边走茶马古道的时候,就遇到了几起起义军……” 管事们的消息比普通百姓灵通得多,此时想起来全都脊背发凉。 李承瑾让他们相互谈论了一阵,才缓缓道:“事已至此,沈家想要保住百年基业的唯一办法不是向朝廷屈服,而是要依靠一个比朝廷更强大的力量。” “大侄子,你这话是何意?”有人忍不住讥讽道,“这世上还有比朝廷力量更大的?” “是啊,除了朝廷,还有什么力量?” “还是年少无知啊!” “大东家,你可得想清楚了,年轻人没有什么经验,大事还得咱们老骨头做主啊!” …… 沈之和朝李承瑾看了好几眼,道:“你们让阿溪把话说完行吗?” 众人的声音低了下去。 李承瑾才缓缓开口:“天下的百姓,才是根本,也是远比朝廷力量更强大的存在。” 第132章 请江氏回来对付她 林玉娘正带着木香把青竹园后院的一块空地松土,把一些蔬菜的种子撒了下去。 一群丫鬟中只有木香跟着她用锄头在耕地松土。 其余的全都站在远处看热闹。 赵嬷嬷冷着脸道:“少奶奶仁慈,没让你们去耕地,你们还竟敢站在这里看热闹?” 金菊手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吃边讥讽:“啧啧啧,这就是沈家的二少奶奶,传出去真是会让人笑掉大牙!” 赵嬷嬷瞪着她:“你可别忘了,你们的卖身契全都在少奶奶的手里!” “再让我看到你们对少奶奶如此不敬,可别怪我不客气!” 此话一出,金菊等人这才收敛了脸上的讥讽,转身离去,但却暗暗朝着赵嬷嬷啐了一口。 林玉娘压根不知道旁边的事,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带着木香把土全都翻了,播了不少小菜的种子。 蔷薇院。 闵氏听着丫鬟白芷从青竹园那里打听来的消息,一脸讥讽:“就知道那个乡野村妇登不上大雅之堂!” “少奶奶,那还要让人盯着吗?” “盯!怎么不盯?”闵氏冷笑道,“不找出他们的错处,如何将人赶出沈宅?” “可是老爷那边,今日都带着二少爷去和管事们开会了。”白芷道。 既然老爷都如此器重沈溪,怎么会因为林氏耕地种菜的小事把人赶出沈宅? 闵氏的脸色顿时阴沉无比。 她气恼沈若舟的软弱无能,明明看出沈溪就是来抢风头夺财产的,还故作大度和他称兄道弟。 她皱起了眉头思忖半晌道:“准备一下,明日我去庄子探望婆母。” 眼下,恐怕只有江氏才能对付沈溪一家了。 她又不是不知道江氏在沈溪一家刚刚抵达宣州时做的事,徐婆子的弟弟因此被罚了两百两银子,还挨了一顿板子。 可见江氏的眼里绝对容不下一粒沙子。 她平日里最厌恶鄙夷江氏,但对付林氏这样的泥腿子,还得江氏这样的泼妇才行。 沈之和最近忙着和族人以及管事们商量李承瑾的建议,无暇顾及府里的事,也就没注意闵氏的小动作。 沈若舟得知闵氏主动去探望母亲,自是高兴,本也想跟着去,却被闵氏拒绝了。 “我和婆母有好多话要说,你去了我们反倒不自在了。” 沈若舟想想也对,江氏在整个府里唯一放在眼里的妇人就是闵氏,他去了反倒成了多余的。 “那婉儿和成哥也去吗?” 闵氏一边戴着耳环一边道:“虽说开春了,庄子那边还是挺冷的,他们俩年纪小,就不去了。” 沈若舟没做多想,去了书房。 闵氏看着自己丈夫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脸色沉了下去。 那个沈溪这几日天天被公爹叫去和管事们议事,他却像是没事人一样。 江氏正在庄子里发闷气,她身边的徐婆子等人全都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开口说话。 就在这时,就听到外面有婆子传话:“少奶奶来了。” 江氏那阴沉的脸色顿时一喜:“儿媳来了?” 那一定是来接她回去的! 徐婆子等人顿时心里谢天谢地。 老爷总算是大发慈悲要把人接回去了,再这样下去整个庄子的下人都要被她折腾没了命。 闵氏身边只带着白芷进了里屋,就看到江氏一脸狂喜迎了出来:“儿媳啊,是不是你公公让你来接我的?” 闵氏看到江氏,才过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她竟然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一张原本尖酸刻薄的脸越发显得丑陋。 闵氏心里鄙夷无比,脸上却满是笑意:“母亲,公爹最近忙着开春之事,特意交代我过来探望您的。” 江氏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去:“没让你接我回去?” 闵氏想了想道:“母亲,公爹没明说,但若是母亲生病了呢?” 江氏一愣,顿时喜笑颜开:“是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只要她称病,她就不信沈之和还会把她扔到这个庄子不闻不问。 闵氏笑道:“但母亲生病之事,怎么也得装个样子。” 江氏看着她,不明就里。 “哗啦!” 徐婆子胆战心惊亲手将一桶冷水往江氏的身上泼去。 江氏浑身冻得直哆嗦,却硬生生咬着牙齿道:“上车!” 闵氏带着“病重”的江氏回到沈宅的时候,沈之和已经带着李承瑾出门去了。 林玉娘正在青竹园里听两个孩子背诵《三字经》和《弟子规》。 沈之和已经派人去沈家书院那边通知过了,下个月初一就带着两个孩子去读书。 林玉娘最近半年也在跟着两个孩子一起读书,基本上常用的字都认识了,就是写的字形状差些。 半年前她最大的心愿就是送两个孩子去县城的私塾里读书,此时竟然能够去沈家书院读书,简直就是跨越了好几个等级。 而且听李承瑾说,沈家书院里的夫子们都是昔日朝中致仕的老臣,和沈家的关系匪浅。 宣州城里许多人绞尽脑汁都想要把孩子送往沈家书院。 但因为书院主要接受沈家的子弟,对于其他的学生考校就要严格得多。 而沈家子弟们,入学第一年都是不需要考校的,但第二年的时候必须参加书院统一的大考,不合格者不管是不是沈家子弟,全都要除名。 因此,沈家书院名义上是沈家家族族学,但二年级以上的学子们却全都是宣州附近十个乡镇最杰出的学子,也是出秀才举人最多的地方。 “……沈家书院每三年一次的殿试,基本上都有三甲……”林玉娘对两个孩子道。 据说那位和公爹一母同胞的沈之书沈阁老,就是当年的状元。 两个孩子眼里闪烁着星光,十分向往。 “所以,过几日你们去了书院,一定要好好学习,否则明年若是被书院的考核除名,可就给你们的爹爹丢脸了。” 虽说明年是否还能不能留在宣州是个未知数,但林玉娘不想让两个孩子松懈功课。 对于读书这件事,大林是不需要她操心的。 小林这家伙虽然也很聪明,但注意力却不在学习上。 去了书院每个月只有两天能回来,其余的吃住全都和其他学子一起。 她就担心小林一旦没有了她的管束,在书院就放飞自我了。 所以她提醒大林:“等去了书院,你一定要好好管束你弟弟,绝对不能让他把功课落下。” 大林忙点头:“好的,娘!” 小林却不服气道:“哼,娘你瞧不起我!” 林玉娘被逗笑了:“行,反正每个月你们书院都有考校,到时候就知道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赵嬷嬷的声音:“少奶奶,夫人回府了,让您过去一趟。” 第133章 立规矩 夫人?哪个夫人? 林玉娘忽然想起了全家人第一天来到沈府后遭受的待遇,这才冷笑道:“哦,是该去看看这位江夫人了。” 他们只见过徐婆子,江氏却在沈之和回来后就被打发去了庄子,连除夕夜都没能留下。 看来,这位江姨娘在沈之和的心目中未必如她自己想的那样重要。 林玉娘对徐茵道:“你好好带着弟弟们读书。” 她换了一身衣服,带着木香去了江氏所在的静心院。 赵嬷嬷带路的时候,忍不住多看了林玉娘几眼。 她还记得林玉娘来沈宅的那一天,身上穿着廉价的衣裙,肌肤是被阳光晒过的小麦色,虽然容貌不差,但气质上就比沈宅的其他女子逊色了几分。 但来了快一个月,她脸上的小麦色渐渐被白皙取代,原本就不差的容貌也渐渐显出了几分精致。 加上赵嬷嬷最近这些时日教她的各种装扮,林玉娘此时的样子已经和当初有了很大的改变,气质上也有了几分贵气。 赵嬷嬷心里不由有种欣慰。 既然她是自己的主子,她就希望林玉娘更上一个台阶。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低声对林玉娘道:“少奶奶,刚才静心院的妈妈来说,夫人得了风寒,脾气有些暴躁,您待会儿多担待一些。” 赵嬷嬷并不知江氏之前对他们一家的所作所为,好心提醒她待会儿可能会被江氏为难。 林玉娘淡淡一笑:“好。” 她可不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若是江氏故意使坏,她也不会容忍。 来到精心院的时候,薛氏等姨娘们全都齐齐站在了主屋外头。 虽说正月快要结束,但这江南的天气着实阴冷得厉害。 江氏一回来就让人把所有的姨娘全都叫来立规矩,站在屋檐下受冻。 她的理由是,自己为了回来受了寒,凭什么不能让这些小贱人也受会儿冻? 林玉娘看到薛氏偷偷朝她投来无奈的眼神,心里冷笑不已。 这算什么立规矩?分明就是小心眼的市井妇人所为,和村里的一些村妇也差不离了。 徐婆子一看到林玉娘,眼神里立刻就透出一股恨意,立刻道:“二少奶奶,为何来得如此迟?” 林玉娘莫名其妙看着她:“你定的时间?” 徐婆子冷声道:“夫人说了,你来了就要站在外面立规矩,至少一个时辰!” 薛氏等人立刻朝林玉娘投来同情的目光。 她们只需要站半个时辰。 林玉娘的脚步丝毫没有停顿,直接越过徐婆子朝屋里走去。 徐婆子:“……” 她赶紧追了进去,冲到了林玉娘的面前拦住了她:“大胆,没有夫人的命令你敢擅闯?” 林玉娘脸上带着几分好笑的神色:“刚才静心院的人过去通报的时候,说你家夫人让我来见她。” “我来了,你这刁奴却故意把我拦在外面,是要阳奉阴违吗?” 徐婆子涨红了脸怒道:“刚才你没听到吗?那是夫人要给府里的人立规矩……” “立谁的规矩?立哪门子规矩?”林玉娘似笑非笑朝屋外一众姨娘望去,“我好像记得,我真正的婆母如今在京城,宣州沈宅里的全都是公爹的姨娘。” 在屋里的江氏顿时怒不可遏:“让她进来!” 林玉娘转身就朝里屋走去。 丫鬟掀开帘子,迎面而来就是一股子汤药的味道。 林玉娘这才看到躺在榻上的一个中年妇人,颧骨高耸,双眼深陷,一副尖酸刻薄的模样,正狠狠瞪着她。 而坐在床头的则是闵氏。 她看到林玉娘进来,立刻道:“哟,二嫂这是做什么去了?婆婆病了都不知道提前过来侍疾?” 江氏立刻沉着脸道:“难怪是乡下来的泥腿子,一点规矩都不懂。” 林玉娘看着瞪着自己如同仇人般的江氏,和旁边幸灾乐祸的闵氏,轻笑一声:“哟,婆母病了?我又不是大夫,难不成我提前来了,你的病就能好起来?” “放肆!”江氏立刻喝斥道,“你怎么和我说话的?你知不知道‘孝’字怎么写?” 旁边的闵氏接了一句:“婆母你别动气,听说二嫂出身农村,恐怕是不识字的。”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几个丫鬟婆子顿时发出了阵阵轻笑。 林玉娘一双眼眸缓缓扫过屋里发笑的几人,那几人笑着笑着就笑不出来了。 江氏看到林玉娘眼里没有半点胆怯的神色,越发生气:“出去,在外面站规矩去,没有两个时辰不许离开!” 林玉娘立刻转身就出去了。 江氏和闵氏相互对望一眼,露出了得意的冷笑。 但是很快,她们就听到了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 不一会儿,徐婆子顶着一张被扇红的脸跑了进来:“夫人,那林氏不愿站规矩,还打了老奴一巴掌!” 江氏怒道:“岂有此理,立刻派家丁给我把她抓回来!” “你要抓谁?” 里屋的帘子被人掀开,沈之和大步走了进来,阴沉着脸瞪着江氏和闵氏:“谁让你回来的?” 闵氏急忙起身道:“父亲,儿媳今日前去庄子探望母亲,才发现母亲受了风寒,才自作主张把她接了回来,刚刚才让府医给母亲开了药,父亲要是责怪就责怪儿媳?” 沈之和脸色微微缓和了一些,对闵氏道:“你没做错什么,先下去。” 闵氏朝江氏看了一眼,躬身道:“母亲,我先走了。” 江氏领会了她眼里的意思,立刻朝沈之和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神色:“老爷,你刚才没看到啊,那个林氏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让她过来请安,她却直接朝着徐妈妈脸上甩耳光!” “那耳光是打徐妈妈的吗?分明就是往我脸上打的!” 江氏一边说着就一边哭了起来,还不断地咳嗽打喷嚏,看得沈之和一脸厌烦。 “行了,既然生病了就安分一些!”他立刻呵斥道,“你也不想想你自己当初对人家做了些什么?” 如今他们已采纳了李承瑾的建议,准备尽快转移沈家资产,筹备属于沈家的募兵。 此事非同小可,必须要沈家和江家人一条心才可。 江氏这会子最好不要对沈溪一家做出什么手段,否则他可不会轻饶她。 所以他严厉警告她:“沈溪一家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可警告你,你若是再敢胡乱动他们,我就让你大哥接你回江家!” 江氏惊呆了。 让她大哥接她回江家,那是要赶她出沈宅,休了她? 第134章 不要孩子 没等江氏反应过来,她就听到沈之和厉声道:“来人,江姨娘病重,必须在静心院好生休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离开静心院!” 江氏脸颊猛抽。 好不容易淋了一桶冰水换来的回府,竟然还要被禁足! 而且,他刚才称呼自己什么? “江姨娘”! 江氏此时的心情就如同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从内到外全都熄火了。 沈之和沉脸走出了屋子,对着一众战战兢兢的姨娘道:“从今日起,各自回到自己的院子,没有我的旨意,谁都不许踏出沈府半步!” 他的目光扫过一旁神色惊愕的闵氏,冷笑一声:“闵氏,你若是觉得在我沈府过得太过清闲,那就回京城去!” 闵氏一听这话,顿时双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公爹这是要赶她出沈府? 就为了林氏那个贱人? 沈之和看都没看她一眼,拂袖而去。 很快,府里的仆妇们将姨娘们全都带回了自己的院子,关上了院门。 闵氏也被带回了自己的院子,一脸委屈。 才走进屋子,就看到沈若舟沉着脸盯着她:“你好端端的为何要把母亲带回来?” 闵氏心头原本委屈,顿时嚎啕大哭:“我就不明白了,那个沈溪和林氏有什么好的?凭什么你爹这么偏心他们?你才是沈府的长子……” “错!”沈若舟一改往日对闵氏的和颜悦色,厉声道,“明宇大哥才是沈家嫡长子!” “母亲当真不是一个好婆母,竟然把你也带偏了!” 江氏本就是姨娘,但这些年来沈之和对她的宠爱让她忘乎所以,觉得自己才是当家主母了。 竟带着闵氏也自以为是起来。 闵氏被沈若舟那严厉的神色吓到了,哭都哭不出来。 沈若舟沉声道:“新皇登基,沈家树大招风,很有可能会招来不小的祸端,你若是不愿呆在沈家,明日我就派人送你回京城!” 闵氏顿时尖叫起来:“连你也要赶我走?” 沈若舟冷笑一声:“你不是一直后悔嫁给我这个庶子吗?如今我给你一个机会!” “要么你安分守己留在府里好生照顾孩子,不要给家里添乱!”他的声音冷酷无比,“要么我给你一份和离书,你再回京城去嫁嫡子!” 闵氏顿时慌了:“你、你怎会如此想我?” 沈若舟目光犀利地盯着她:“闵氏,你敢发誓你当初想要嫁的那个人不是明宇大哥?” 闵氏一张脸顿时苍白无比。 “你最好想清楚,是愿意和沈家共进退还是要回京城,今晚给我答复!”沈若舟说完就走了。 闵氏怎么也没想到,她只不过想要借江氏的力量来对付林玉娘,却被沈家父子都怨恨上了。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沈若舟离开院子的时候,脸色颓然不已。 从昨日起,他就和沈溪一同参与了家族重大会议,也得知了沈溪给沈家提出的建议。 如今的沈家已经不是先皇在世时的第一皇商沈家了,而是新皇登基后诸多势力眼中的聚宝盆。 谁都想要从沈家拿到足以颠覆新朝廷的军资。 沈家当初将皇位拱手让给了李家,这百年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头来却再次要被李家人清算! 凭什么? 沈若舟平日里温文尔雅,但也被李家皇朝的无耻给震惊住了。 他义无反顾站在了沈溪这边,强烈建议沈家借此机会夺回原本属于沈家的皇权!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不止少数,沈家近六成的长老们都同意了沈溪的建议。 还有四成也并未提出反对意见,而是保持中立观望。 沈之和立刻就开始了暗中的部署。 这期间沈溪的建议起了关键性的作用,让原本一头雾水的沈家瞬间找到了方向。 所以,在这样的关键时期,若是沈家后宅再闹出什么乱子,沈家就别想要善终了。 江氏本就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妇人,父亲将她禁足最好不过。 几个舅父也不会受她影响,翻不起什么浪来。 但闵氏的娘家却在京城,若是她一旦有了别的想法,沈家将会陷入万劫不复。 沈若舟沉沉叹了一口气。 林玉娘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回到青竹园带着木香去了杂物间整理可耕种土地的农具。 直到晚间的时候,她才听赵嬷嬷悄声说:“少奶奶,三少奶奶准备回京城了,刚才还和三少爷大闹了一回……” 林玉娘愣住了:“不至于?” 为了这点小事,那个闵氏至于闹着要回娘家吗? 不就是想要借江氏的手整她的,结果反倒把自己整回娘家了? 林玉娘对闵氏没有任何好感,反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沈家的女人们若是没弄清楚自己存在的价值,干脆回娘家得了。 第二天林玉娘起来的时候,就得知闵氏一大早被送走了。 “那两个孩子呢?” 赵嬷嬷道:“孩子姓沈,是不会被她带走的,昨晚就是因为这事和三少爷闹得不可开交……”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 夫妻分离,最后还是苦了孩子。 只不过不到半日,沈章就带着一个哭兮兮的孩子过来了,神色无奈道: “少奶奶,老爷和三少爷都说,如今只有你最合适帮着带小小姐……” 林玉娘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沈丹。 她才三岁,一脸哭相。 林玉娘顿时就心疼极了,立刻将她抱进怀里:“哟,别哭别哭,婶娘会好好照顾你的。” 大的男孩叫沈青,和大林小林都在沈家书院读书,这会子大概还不知道家里的事。 沈丹其实有奶娘和嬷嬷婆子照顾,但沈之和和沈若舟却把人送到林玉娘这里来,似乎有点什么别的意思。 林玉娘懒得去猜想他们的弯弯道道,纯粹是心疼孩子。 沈丹被这个新来的婶娘抱在怀里,也没挣扎,一脸乖巧。 这样子看得林玉娘心里越发难受。 闵氏这是为了啥?就为了不让她这个泥腿子当她的二嫂,竟闹得和自己的骨肉分离? 但晚上把沈丹哄睡了之后,李承瑾回来了。 林玉娘才得知真相。 昨晚闵氏下定决心要和沈若舟和离,沈若舟就让她带着沈丹一起回京城。 “说女孩子跟在娘身边要好一些,结果闵氏拒绝了。” 林玉娘难以置信:“一般人家都不愿放孩子给和离的女子离开的,沈若舟都答应了,她竟然拒绝?拒绝的理由是什么?” 李承瑾苦笑一声:“说带着沈丹她就没法再嫁,所以坚决不要孩子。” 第135章 不会吃饭 林玉娘被闵氏这冠冕堂皇的理由给震惊住了。 之前还觉得沈若舟父子太过于绝情,将闵氏赶走却不让她带走孩子。 如今听到李承瑾的话,她似乎明白了沈家父子让她带孩子的真正原因了。 “你对小姑娘多上点心……”李承瑾道。 林玉娘点头:“我会的,毕竟才三岁,谁都离不了娘啊。” 她很少听说娘不愿意要孩子的。 沈丹还真是可怜。 正好大林小林如今都去读书了,她也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来个小姑娘也是好的。 第二天,林玉娘一大早就去了沈丹的屋子。 沈丹刚刚睡醒,奶娘正给她穿着衣服。 看到林玉娘进来,沈丹愣住片刻后才奶声奶气道:“婶娘……” 林玉娘走了过来,看着沈丹脸上还有哭过的痕迹,皱眉问道:“昨晚丹丹哭了?” 奶娘小声嘀咕道:“就哭了一会儿……” 林玉娘静静地看着奶娘,没说话。 奶娘顿时就慌了:“以往小姐哭的时候,三少奶奶都说别管她的……” 林玉娘心头一阵发闷,将沈丹抱了起来:“今晚让丹丹跟我睡。” 闵氏还真是个自私自利的母亲,这么小的孩子晚上哭了都不让人哄的。 林玉娘这一天寸步不离带着沈丹,连去耕地也带着她。 沈丹一开始神色都是恹恹的,但看到林玉娘和木香在泥地里倒腾,竟渐渐产生了兴趣。 “婶娘,你们在做什么?” 她跟在林玉娘身后,一只小手抓着林玉娘的衣襟,奶声奶气问道。 林玉娘弯下腰道:“婶娘在耕地呢。” “为啥要耕地?” “耕地后就能播种啊,这些种子撒下去很快就会长出蔬菜来……”林玉娘耐心道。 沈丹很认真地听着,顿时就来了兴趣:“我也要和婶娘一块儿耕地。” 林玉娘笑了,对木香道:“你去给小姐找一个孩子用的锄头来……” 木香去了回来道:“二少奶奶,府里没有孩子用的锄头……” “没有就做一个!” 不远处正在除草的沈大壮忽然起身道:“你去给我找几个木头来,我给孩子做一个木锄头。” 木香又去找了几根木头和工具来,沈大壮就开始在旁边削木头。 沈丹就哼哧哼哧跑到沈大壮的身边,一双小手杵着下巴看着。 “爷爷,这个是啥?” “这是凿子!” “这个呢?” “这是锤子!” …… 沈大壮极有耐心,温言细语回答着她。 林玉娘在一旁看着,微微一笑。 不到半个时辰,沈大壮就做好了小木锄,小小的一只,沈丹拿着正好。 沈丹顿时高兴极了,拿起小木锄就要耕地。 沈大壮急忙拦住她:“丹丹,锄头不是这么用的,要这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帮着沈丹把小木锄拿在手里,调整了正确的姿势才握住她的手往地下挖去。 当看到新鲜的泥土被翻起来,沈丹顿时高兴极了。 原来母亲不让她和哥哥玩的泥巴,还能这么玩! 沈丹跟着沈大壮身后,在林玉娘新开垦的菜地里玩了整整一上午,要不是下午时分天空又开始下雨,她还得玩一整天。 奶娘钱氏在一旁看着,心里鄙夷极了,直到傍晚时分估摸着沈若舟回来,才悄悄跑去告状。 “……少爷你可没见着,丹丹小姐被那家泥腿子弄成啥样了,奴才都认不出那是咱们沈府的千金大小姐,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村姑呢……” “啪!” 沈若舟的手狠狠拍打在了案桌上,朝眼前的奶娘望去:“钱氏,虽说你是跟着你家小姐来到沈府的,可不代表你就是沈府的主子!” “我和父亲都已经把丹丹交由二嫂照顾,你不好好去照顾丹丹,却背着二嫂跑来我这里说三道四,你以为我是你家小姐?” 沈若舟自小见多了江氏和后宅妇人那套伎俩,厌恶之极。 钱氏本就是闵氏从京城带来的奶妈子,被闵氏留下其实并不是完全为了照顾沈丹,而是为了监视沈若舟的一举一动。 尤其交代她,若是将来沈若舟再娶,一定要盯好他未来的夫人,万不能让后娘苛待了她的一儿一女。 必要的时候,让她适当利用两个孩子挑拨一下,让沈若舟娶不了继妻。 钱氏受了闵氏的指使,自然就要对沈丹“负责”,却不料被沈家父子把人送到了林玉娘那里。 一想到主子本就是被林氏给激的才被迫和离回了京城,她岂能不替主子报仇的? 正好抓住了沈丹成了小农妇的事实来告状。 却没想到还没说什么呢,沈若舟就发了火。 钱氏急忙辩解:“少爷啊,你一定是没看到那林氏是如何对待丹丹小姐的,她竟然让丹丹小姐自己吃饭……” “自己吃饭怎么了?”沈若舟感到莫名其妙,“三岁的孩子谁还不自己吃饭?” 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妻子闵氏是不是对孩子太不负责任了? 三岁的孩子竟然还让奶娘成天喂饭? 既然吃饭如此宠溺,但为何晚上闵氏都不愿让奶娘带着丹丹睡觉? 有时候丹丹晚上做噩梦被吓醒,都是他跑去她屋子里哄她入睡,闵氏自己根本不管不顾。 闵氏如此,钱氏也就随着自己的主子,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偏偏要多此一举。 沈若舟越来越觉得闵氏这人很是莫名其妙。 他立刻沉下脸道:“钱氏,如今是老爷和我的主意把丹丹送去二嫂那边,你若是觉得二嫂做得不对,大可以直接对她提建议,但若是再背着她跑来我这里或者老爷那边挑拨是非,你就收拾东西回京去!” 钱氏顿时被吓得跪了下来:“少爷,老奴可都是为了丹丹小姐好啊……” 沈若舟冷冷盯着她:“为了丹丹好?还是为了你家主子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他还能不知钱氏留下的真实目的。 闵氏根本不愿意有别的女人取代她的位置,留下钱氏就是来充当搅屎棍的。 林玉娘这会子正在屋子里教丹丹用筷子。 她很是诧异,丹丹都三岁了,连筷子都不会用。 不仅不会用,吃饭的时候就只会张嘴让人喂。 丹丹很是抗拒,本能地就去找钱氏,却发现钱氏不知去向,顿时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哇——” 第136章 做噩梦 屋子里的几个仆妇顿时就紧张起来,急忙对林玉娘道:“二少奶奶,丹丹小姐从小就不愿意摸筷子,所以三少奶奶才让奶娘给她喂饭。” 林玉娘看着哭得伤心之极的丹丹,皱眉道:“为何不愿摸筷子?” 几个仆妇面面相觑,神色尴尬。 当初闵氏在冬季的夜里想要吃京城的羊肉火锅,用的就是银筷子。 那时候丹丹才一岁半,看着母亲吃火锅也伸手想要去摸,结果就摸到了被闵氏不小心架在火上烤过的银筷子头,被烫得差点连手指都没了。 林玉娘细细摩挲着丹丹的小手指,看到了其中三只手指上的几道疤痕,心里越发沉痛。 闵氏这人根本不配当母亲! 林玉娘将大哭不已的丹丹抱在怀里,伸手轻轻抚摸着她当初受过伤的手指柔声道:“丹丹不哭,既然那筷子咬人,咱们就不用筷子!” 她立刻对赵嬷嬷道:“嬷嬷,让人送小汤匙过来。” 丹丹害怕用筷子,就不会想别的办法吗? 赵嬷嬷命人送来了小汤匙。 林玉娘立刻给丹丹示意,拿起另一只汤匙在鸡蛋羹里挖了一下,笑盈盈道:“丹丹,瞧瞧,这像不像你百日的小木锄,挖呀挖……” 丹丹看到林玉娘的动作,渐渐止住了哭泣,伸手也拿起小汤匙,像挖地一样在鸡蛋羹里挖了一下。 林玉娘立刻道:“丹丹可真是厉害,一下子就把鸡蛋羹给挖出来了!” 她又继续道:“鸡蛋羹挖出来了,那就放进嘴里……” 一边说一边吃下鸡蛋羹,做出了一副惊讶的神色:“丹丹,你猜猜我吃到了什么?” 丹丹感到好奇极了,有模有样学着她的动作将手里的鸡蛋羹塞进了嘴里。 几个仆妇看到丹丹主动把食物送进嘴里,顿时纷纷松了一口气。 门外的沈若舟见状,心里的一块石头也放了下去。 他终究是不放心丹丹,这才悄悄来到青竹园。 结果就看到了刚才林玉娘教丹丹吃饭的那一幕。 他身后的钱氏则被气得脸色发青。 丹丹从小是被她喂大的,除了她丹丹根本不要别人喂饭。 刚才她就是凭着这一点才让沈若舟打消了让她回京的念头。 结果没想到,林玉娘竟然诱骗着丹丹主动吃饭了。 沈若舟回头似笑非笑看着钱氏:“看来,你可以回京了。” 钱氏:“……” 钱氏当天晚上都没回来,林玉娘也不在乎。 她把丹丹安置在了她和李承瑾的卧室里,在两人的大床里面,放了丹丹的小被褥。 丹丹吃过饭后就对林玉娘依赖了许多,待洗漱完毕就乖巧地任由她安排。 林玉娘亲手给她换上了粉嫩的里衣,又将被褥用汤婆子烘暖和,才将她塞进被褥。 屋子里燃烧着火炭,又有厚实的床帐,十分暖和。 丹丹躺在被褥里,静静看着林玉娘也换上里衣在她身边躺下,忽然奶声奶气问道:“婶娘,我可以和你睡一个被褥吗?” 林玉娘本是担心她抗拒和自己在一起,才单独给她放置了被褥。 结果没想到小家伙想和她一块儿睡。 她立刻就将小家伙抱到了自己的被褥里,侧身躺下:“睡!” 这几天李承瑾都很晚才回来,有时候回来晚了担心打扰到她就睡在了隔壁的书房。 今晚林玉娘直接让赵嬷嬷安排他去睡书房。 丹丹有些怯生生地朝林玉娘靠近:“婶娘,你给我讲一个故事?” 小丫头的声音奶奶的,又带着江南小姑娘天生的娇气,林玉娘根本拒绝不了,帮她掖了掖被子,轻声道:“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小姑娘想了想:“我想听羊妈妈给小羊喂奶的故事……” 林玉娘的心里忽然颤动了一下。 丹丹这是多渴望母爱啊? 难不成闵氏从她出生后就没给她喂过奶水? 一想就能明白,大户人家的孩子都是奶娘喂奶。 按理说丹丹应该对钱氏十分眷恋。 但以钱氏的说法是,江氏不喜欢女孩,所以丹丹从断奶后就单独一个人睡,就算晚上做了噩梦哭醒,闵氏也觉得没必要惯着她…… 林玉娘心疼不已,将丹丹搂住柔声道:“好,婶娘就给你讲一个羊妈妈给小羊喂奶的故事……” 可是还没说几句,她就发现丹丹窝在她怀里睡着了。 她紧紧挨着自己,一双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生怕她离开似的。 林玉娘心里酸涩无比,搂着她也闭上了眼睛。 睡了好一阵她才听到屋外传来动静。 李承瑾回来了。 赵嬷嬷压低嗓子讲了丹丹的事,李承瑾就去了隔壁的书房歇息去了。 林玉娘笑了笑,刚一转身就发现身边的小丫头也醒了。 “婶娘你去哪?” 小丫头揉着眼睛,一双手却紧紧抓住她的衣襟。 林玉娘柔声道:“我去看看你二伯,马上就回来。” 小丫头却一脸紧张:“你待会儿还回来吗?” “当然……”林玉娘看到她一脸紧张的样子,索性就不去了,搂着她躺下,“算了,婶娘不去了。” 丹丹这才朝她露出了一个笑脸,窝在她怀里很快又睡去了。 睡到半夜的时候,林玉娘被一阵哭声惊醒了。 她急忙轻拍着丹丹的脊背,搂着她柔声道:“别怕,别怕,婶娘在呢……” 丹丹被她抱在怀里,很快就被哄着又睡了过去。 一晚上闹腾了好几次。 林玉娘第二天才明白,钱氏为何不愿带着丹丹睡觉了。 吃早饭的时候,李承瑾看着林玉娘眼底的青色,又朝旁边正用小汤匙慢慢吃馄饨的丹丹看了几眼。 “昨晚我听到好几次你屋子里有动静,是不是这孩子梦魇了?” 丹丹朝李承瑾看了一眼,有些心虚低下头去。 林玉娘道:“没事,孩子做梦而已。” 李承瑾道:“那要不要让府医给孩子看看?” 孩子晚上经常做噩梦哭闹,恐怕还是身体上有问题。 林玉娘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柔声问丹丹:“丹丹,你母亲在的时候,有没有给你找过大夫?” 丹丹摇头。 林玉娘皱眉。 这闵氏,当什么娘? 很快,林玉娘就让府医来给丹丹诊脉。 府医很认真地诊脉之后,皱眉道:“二少奶奶,丹丹小姐是不是偏好辣、腥膻等刺激性食物,而且吃饭的时间很不节制?” “这么小的孩子饮食不节制,还偏爱这些食物就会导致肠胃不和,晚间自然会睡不踏实,做噩梦也就解释得通了。” 林玉娘愣住了。 三岁的孩子吃饭会这样? 这时,一直跟着丹丹的一个王姓仆妇有些忐忑不安开口了:“那是钱奶娘的饮食习惯,她喜好辛辣的食物,而且吃饭的时候很不定时,丹丹小姐都是她在喂饭,所以……” 真相了! 第137章 被忽略的孩子 林玉娘让府医开了药方给丹丹调理肠胃,让王氏将刚才府医的话一字不落地向沈若舟转述了。 沈若舟听后,久久没有出声。 半晌之后才道:“代我多谢二嫂,请她多帮忙照看丹丹,日后我定会感谢。” 王氏带着一大堆的贵重药材和一叠银票回来了。 林玉娘冷笑道:“江南首富沈家里的姑娘,竟然会被自己的亲娘照顾成这样,他沈若舟也不是没有责任!” 娶妻娶贤,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妻子? 他身为孩子的父亲,怎么就对丹丹的情况视而不见呢? 李承瑾看了一眼她身边的丹丹,朝她使了个眼色:“孩子都听着呢。” 林玉娘朝丹丹望去。 她却乖巧地靠在自己身边,像是没听懂她说的那些话。 林玉娘看到她那副乖巧的样子,越发觉得心疼,摸着她的小脑袋道:“有婶娘在,今后谁也别想苛待你。” 就因为丹丹是女孩儿,所以闵氏和沈若舟,甚至那个张牙舞爪的江氏,包括沈之和,都没有把丹丹当成家人! 李承瑾轻叹一口气:“接下来我们会有很多事需要去做,你好好照顾她。” 林玉娘朝他翻了一个白眼:“就算你们不合作,我也会好好照顾丹丹的。” 接下来,李承瑾和沈家父子就接二连三外出,有时候好几天都不见人影。 江氏和姨娘们基本上被禁足,偌大的沈宅反倒安静了不少。 这一天是大林小林和沈青回府的日子。 大概是听说了自己母亲的变故,沈青直接和大林小林来到了青竹园。 “青儿见过婶娘!” 沈青规规矩矩给林玉娘行礼。 他虽比大林小林只大了半岁,但举手投足之间却行规蹈矩,让人找不出半点错。 林玉娘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这沈家培养男孩倒是挺在行的,对女孩却不闻不问。 林玉娘道:“不必多礼!” 沈丹立刻朝着沈青跑了过去:“哥哥!” 沈青急忙抱住了沈丹,仔细看了看之后脸色微微一松,然后转向林玉娘,极为诚恳道:“多谢婶娘这些日子照顾丹丹。” 林玉娘看着沈青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必言谢。” 她朝沈青身后的小厮看了一眼:“今日你爹爹他们都不在府里,午饭就在青竹园一块儿吃。” 闵氏走了,江氏被禁足,府里的大小事宜都是沈章带着几个管事婆子在管理。 虽说不会少了沈青的吃穿,但毕竟爹娘都不在,下人们拿捏小主子的事也不少见。 这些都是最近李承瑾提醒她的。 大户人家虽然有钱有势,但内宅却是最不好管理的。 林玉娘笑道:“正好你和丹丹多待一会儿,她这些天一直嚷着要见哥哥呢。” 沈青点头:“多谢婶娘。” 大林和小林走了过来,小林开口道:“娘,我们刚刚听说,丹丹妹妹的娘回京城了?” 林玉娘瞪了小儿子一眼,急忙望向丹丹。 结果丹丹一直黏在沈青身边,像是没听到小林的话。 大林却十分懂事,压低嗓子道:“弟弟,以后最好不要对丹丹妹妹提这事了?” “为啥?” 这时,沈青听不下去了,一张小脸极其严肃道:“母亲要回京城嫁人,不要我们了!” 丹丹忽然嘴巴一撇就想哭。 林玉娘急忙道:“青儿你可别乱说,你娘一定是有苦衷的。” 她急忙拉着丹丹道:“丹丹,你听婶娘说,天下没有不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你娘回京城一定是有急事才不带上你的,待日后你长大了,她会回来看你的。” 丹丹望向沈青:“哥哥,是吗?” 林玉娘急忙朝着沈青使了个眼色。 沈青轻轻叹气,只好点头。 丹丹顿时喜笑颜开。 大林小林忽然多出了一个妹妹,自然是开心的。 不一会儿,两兄弟就拉着丹丹去看最近她和沈大壮一起耕种的菜地去了。 沈青去没去,林玉娘道:“青儿,你也该去和弟弟妹妹们玩一会儿了。” 听说书院里的规矩很多很严格,再小的孩子去了也没有什么机会玩耍的。 沈青却朝着林玉娘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婶娘。” 林玉娘急忙拉起他:“你这孩子说了多少个谢字了,以后别这么客气了。” 沈青被她拉起来后低声道:“婶娘,我知道娘一直想回京城……” 林玉娘道:“青儿,大人都有大人自己的烦恼,或许这会子你觉得你娘丢下你们兄妹俩回京有些狠心,但当你日后大了,或许就能理解她了。” 她也不是帮闵氏说话。 从闵氏对孩子的敷衍态度来看,可见她对嫁给沈若舟并不是很满意。 既然不是满意的婚姻,又怎么会对孩子好? 林玉娘反倒觉得,闵氏离开对这两个可怜的孩子说不定是件好事。 尤其对丹丹来说,有这样一个不爱自己的娘,不如不要。 沈青却道:“母亲离开不到半月,丹丹就长胖了。” 林玉娘笑道:“最近府医给丹丹开了调理肠胃的汤药,丹丹夜里也不做噩梦了,吃饭也很有规律,再加上她白日的活动多了,胃口就开了,自然就长胖了。” 沈青呆呆看着林玉娘,不觉鼻息一酸。 丹丹晚上经常做噩梦,爹爹偶尔会过问一下,却不是很上心。 娘每日和丹丹在一块儿却压根没想过要给丹丹看病。 这个被娘看不起的婶娘却照顾了丹丹不足半月,就找到了丹丹做噩梦的症结所在。 沈青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尤其想起除夕夜时娘对婶娘的态度,他越发感到羞愧无比。 林玉娘看着他忽然红了眼眶:“哎哟,怎么就哭了?难不成你在书院被人欺负?” 她急忙拉着沈青的手安慰道:“别哭啊,要是书院里有人欺负你,就让大林小林去揍那些兔崽子!” 再规矩老成,也是个孩子。 沈青却抽抽噎噎道:“没人敢欺负我们……” 他们可是沈之和的亲孙子,书院里的夫子和学生们都得捧着他们的。 林玉娘道:“那就是……你也想你娘了?” 沈青低着头没说话。 说不想是骗人的。 但他想的娘就和眼前的婶娘一样,会耐心地和自己说话,想办法解决他的委屈。 可是记忆中的闵氏,对他和妹妹从来没有任何耐心。 她每日一起床就开始倒腾她那张脸,梳个头化个妆都需要一两个时辰。 每次带着他和妹妹吃饭,从来不问他们爱吃什么想吃什么。 他可是记得很清楚,因为闵氏不管小孩子的肠胃,经常让他和妹妹吃了拉肚子,晚上也会恶梦不断。 林玉娘忽然问道:“要不让府医也给你看看?” 沈青急忙摇头:“我在书院很好,晚上已经不做噩梦了。” 林玉娘的脸色沉了下去。 之前还以为闵氏只对男孩好,没想到她对两个孩子都不好。 第138章 把她当成娘 她对沈青道:“青儿,你长大了,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将来才能好好照顾妹妹。” 她毕竟不是两个孩子的亲娘,将来也必定会分开。 沈青歪着头看着她:“婶娘,你不愿意呆在沈家了吗?” 林玉娘有些为难道:“青儿,你也知道你二伯从小都没和你爷爷在一起,近日回来是有要事的,但一旦沈家的事解决了,我们终究是要离开的。” 若李承瑾是沈溪本人,或许借着这个机会全家人就会留在沈家。 但李承瑾的最终目的是京城,是整个天下。 沈青顿时有些沮丧,神色恹恹的。 林玉娘急忙道:“你别担心,至少在一两年之内我们暂时不会离开,只要我在都会好好照顾丹丹。” 听到这话,沈青立刻就笑了。 看着孩子那张毫无城府的笑脸,林玉娘有些心虚。 依照李承瑾的计划,大概半年就能起事。 “哥哥,快来看啊,我种下的种子发芽了!” 丹丹忽然发出一声欢快的尖叫。 沈青抹了一把眼泪,朝林玉娘感激看了一眼就跑了过去。 最近这半个月,丹丹十分黏林玉娘。 尤其在钱氏被沈若舟打发了之后,她就不愿其他的仆妇带自己,每日就像是个小尾巴一样跟着林玉娘。 吃饭的时候也紧挨着林玉娘坐着,看得沈青都惊讶不已。 大林小林对丹丹黏着林玉娘却没感到什么不适,尤其这哥俩知道丹丹的母亲不要她了,一晚上都在想着法子逗她开心…… 丹丹很喜欢大林小林的活泼,和哥哥沈青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沈青看到丹丹那活泼的样子,心里越发感到温暖。 林玉娘看着四个孩子融洽的样子,总算是放了心。 之前她还担心沈青这个小大人会像他娘一样嫌弃自己,结果没想到这孩子看事情看得很通透。 吃过晚饭后,沈青主动告别,和大林小林约好明日一同回学院。 丹丹有些舍不得他,但最终还是回到了林玉娘的身边。 晚上入睡的时候,丹丹对林玉娘道:“婶娘,明天我想去送送哥哥?” 林玉娘想了想:“好,明日咱们一块儿去。” 大林小林去了书院近一个月了,她都还没去书院看看情况呢。 丹丹喜笑颜开,又窝在林玉娘的怀里睡了。 翌日一大早,丹丹就早早地醒来,缠着林玉娘给她穿上一件桃红白底的小袄。 但林玉娘很快发现,这小袄小了,穿在丹丹身上紧绷绷的,盘扣都扣不上。 丹丹几乎要哭了:“哥哥最喜欢我穿这件衣服。” 林玉娘急忙让人将丹丹的衣服全都找出来,试了好几件才勉强穿了一件鹅黄的小袄,然后安慰她道:“丹丹乖,你最近长大了,等婶娘让人给你新做几件桃红的,下个月就可以给哥哥看了。” 丹丹这才止住了哭泣。 林玉娘才后知后觉发现,这府里孩子的衣服鞋袜等物件,到底是谁负责置办? 沈青得知林玉娘和丹丹要送他们去学院,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大林走了过去:“你愣着做啥?难不成你娘没送过你?” 林玉娘立刻朝沈青望去,就看到了他眼底的一丝落寞。 她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抱着丹丹上了马车:“青儿,以后婶娘没事都会送你们去书院的。” 几个孩子上了马车,就开始叽叽喳喳。 尤其是小林,大概觉得和林玉娘说话的机会要半个月后,才迫不及待拉着她说这说那。 丹丹在一旁看到小林一直拉着林玉娘的手,也悄咪咪地拉住了她的另一只手。 坐在对面的沈青看得很清楚,心里又难受起来。 大林在一旁用手肘戳了戳他,轻声道:“丹丹把我娘当娘,你也可以啊……” 沈青没说话,低下头去。 马车停下的时候,林玉娘将丹丹抱下马车,这才朝眼前的书院望去。 沈家不愧是江南首富,家族的书院建造得辉煌大气,远远望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什么宫殿呢。 书院大门前停着不少送学生的马车,还有一些学生是步行而来。 沈青三个下了马车,就向林玉娘和丹丹告别,规规矩矩进了书院。 林玉娘抱着丹丹,目送着他们走进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 林玉娘坐上马车后,对着赵嬷嬷道:“赵嬷嬷,劳烦你找几间成衣店,我要给丹丹买几套衣服。” 沈青和大林小林的衣服不用操心,书院全包了,丹丹忽然长了个子,得赶紧给她准备一些。 赵嬷嬷道:“少奶奶,其实府里有绣娘的,而且每一季都会给府里的主子们换新的衣服,只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开春后竟然没有绣娘来给丹丹小姐量衣服了……” 林玉娘皱眉:“先给丹丹买几套再说。” 她估计其中还是江氏在搞鬼。 林玉娘不想去操心沈宅的内务,给丹丹挑选了几套精致的成衣后就回府了。 结果才回到青竹园,就听说后院里的姨娘们开始闹腾了。 静心院。 江氏一脸冷笑看着眼前的沈章,慢条斯理道:“沈管事,府里的账本和钥匙不都全交给你们了,这会子来找我作甚?” 沈章看着眼前的江氏,敢怒不敢言,脸上只得陪笑着道:“江姨娘,虽说已经开春了,但是每个院子里的取暖炭火还是不能断的,但为何您在年前安排人购置的那些银丝炭,全都被换成了劣质炭火?” 江氏故作惊讶:“哦,还有这种事?” “我可是在年前就交出了管家权的,碳火被换不是你沈管事的责任,找我作甚?”江氏直接抄他翻了个白眼。 沈章心里有气。 他直接找到了管碳火的婆子,那婆子说了实话。 每一年冬季之前,江氏让人购买的银丝碳只够她和两个儿子以及沈之和的用度,其余的姨娘们用的全都是低一等的麸碳。 但今年江氏竟然让人将姨娘们用的碳全都换成了最差的黑碳。 年前大家还用着去年剩余的碳尚还不觉,但等新的碳被送往各院之后,姨娘们全都被熏得够呛。 害怕烟熏的只好不烧碳,却被冻得要命。 怕冷的烧了那些黑碳,结果将整个屋子熏得黑黢黢的,好几个姨娘的孩子都生病了。 可巧这些日子沈之和忙着家族的大事,将这些事全都丢给了沈章。 沈章不查还好,一查才发现江氏这些年来阳奉阴违的岂止是碳火这等小事。 许多吃穿用度上,她都是暗暗地克扣姨娘们的银子,全都进了她自己的腰包。 第139章 请你管家 沈章作为沈之和多年一直跟着在外的管事,也知道许多人家都有中饱私囊的现象。 但其他的人家,多数都是管事的悄悄中饱私囊,很少有当家主母如此大张旗鼓地将姨娘们和庶子庶女们的用度全都纳入自己腰包的。 反倒是那些管事的,想要从中捞点油水是想都不要想的。 沈章很是不解。 江氏虽说是沈之和在宣州的姨娘,但她的地位就相当于当家主母了。 沈家的银子每年给她的甚至不比皇宫里的娘娘们少,她怎么就如此小心眼还要算计姨娘们的吃穿用度? 不仅如此,府里下人们的正常的吃穿用度也存在着被克扣的现象。 难怪沈府里的下人们没几个忠心的。 沈章这些年多数都是随着沈之和在外奔波,如今被安排回府接手这一大摊子事,顿感脑壳疼。 江氏虽然被沈之和逼着交出了管家权,但暗地里却抓着几个管事婆子的把柄,让她们不得不听从自己的话。 结果不出半个月,沈章这边果然就扛不住了。 江氏得意洋洋道:“沈章,你也算是老爷身边的老人了,这管家的事本就不是你的责任,你何必要把此事揽在自己身上?” 沈章苦笑道:“姨娘您高抬贵手行行好,我也是个奴才,何必这样为难奴才?” 江氏冷笑一声:“那你就把这半个月的情况如实对老爷说!” 她就不信,沈府少了她还能运转? 当初她还担心沈之和将管家权交给闵氏。 结果没想到那小贱人竟然和儿子和离回京去了。 剩下的姨娘都没有能够堪当如此大任的。 尤其她这些年来对那些管事婆子们的处置,只要她们在,谁来管家都会出事。 沈章在静心院没有得到江氏的答复,只好苦着脸等着沈之和回府。 结果沈之和带着沈若舟两兄弟和沈溪去了隔壁的县城议事,好几日才能回府。 最近几日天气还是阴雨连绵,屋子里没有碳火是不行的。 沈章没办法,只好先委屈姨娘们了。 青竹园的用度是沈之和当初让沈章亲自安排的,还没有受到江氏的祸害。 赵嬷嬷叹了一口气:“江姨娘管事以来,沈府这样的江南首富里的姨娘们和庶子庶女,过得连小户人家都不如……” 林玉娘好奇道:“老爷不管这些事吗?” 那些不也都是他的女人和孩子的吗? “管不了啊!”赵嬷嬷道,“老爷每年在家的时间不足半年,若是太计较江姨娘的做法,不仅会让江家和他离了心,还会让沈府更乱。” “我很奇怪,江姨娘手里的银子很多了?她何必做出如此小气啦的事来?”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江南首富的府邸里的当家主母如此,就让人有些想不明白了。 赵嬷嬷的表情一言难尽:“或许那就是江姨娘个人的爱好……” 林玉娘懂了。 天生吝啬! 这就算给她全国的银子,那深入骨髓的小气也是改都改不了的。 林玉娘庆幸自己一家人在沈府的时间不长,就算日用被克扣,她还有自己的银子贴补。 只是可怜了这府里上上下下的女人和孩子了。 没想到三天后,沈章竟然来了。 “二少奶奶,如今只有您可以承担起这份重担了!” 沈章顿时一脸轻松。 他昨日收到了沈之和派人送来的口信,说需要他尽快赶去海边那边整理海运的账务,府里的大小事全都暂时交给林玉娘。 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沈章只觉得如释重负。 林玉娘面无表情看着他,又看着他身后跟着的七八个管事婆子,额头上的青筋猛跳。 “你家老爷就不怕我把府里的内务弄糟?”林玉娘一脸冷笑。 沈章一脸无奈:“二少奶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 若是沈若舟没有和闵氏和离,至少现在由闵氏来负责此事。 可偏偏这偌大的府里,能做主的主子就没了。 “老爷特意交代,二少奶奶你一定有自己的办法!” 沈章意味深长说了一句。 林玉娘愣住了。 这是啥意思? 难不成她若是管不好这些下人,还得用在村里的那套? 简单粗暴,揍就完事? 沈章马上就要离开,林玉娘只好接过了那一叠叠厚厚的账本和上百个串在一起的钥匙。 除此之外还有整个沈府所有下人的名单和卖身契。 “二少奶奶,老爷说了,最近非常时期,只要您能够让沈府相安无事,怎么做都行。” 他又将一个大箱子让人抬来:“里面是府里每一年的开销所用的银票。” 打开箱子,林玉娘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还真是天下第一首富,银票都是用箱子来装的。 全都是千两的银票,粗略估算一下都不下十万两。 一个沈府一年用得了十万两? 她似乎有些明白了江氏的贪婪之心了。 她面不改色让人将东西收好:“我可是从来没管过这么多银子的,万一出了什么事……” “老爷说了,真出了什么事,不过就是银子的事,少奶奶不必担心。” 沈章将沈之和的意思说了,顿感一阵轻松。 事实上难的不是花银子,而是府里这些大小管事的故意为难。 就拿炭火一事来说,他也可以重新给主子们买银丝碳,但这样一来就得让管事去办理。 他又不能事事都亲自盯着,中间若是那些刁奴又故意以次充好,他还不得累死? 说明白了一点就是,在江氏手里的这些下人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但也总不能将这些刁奴一次性全都换掉,偌大的府邸还不得垮了? 现在好了,他总算被派出去了,这件棘手之事就只好委屈这位林家少奶奶来做了。 沈章心里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对林玉娘道:“老爷还说了,府里的护院们也都需要听从少奶奶的安排,若真有人挑事,也不用客气。” 说着就让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人出来:“这位就是沈府专门负责安全的院头老何。” 老何走了出来,朝着林玉娘抱拳道:“见过二少奶奶。” 说着便很不客气用一双眼睛在林玉娘身上扫来扫去。 林玉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第140章 谁要当家 赵嬷嬷皱眉,上前一步挡住了老何的目光:“怎的对少奶奶如此无礼?” 沈章感到头疼,但也是没有了办法,又交代了几句便走了。 老何反倒抱起双臂,肆无忌惮笑了起来:“少奶奶,如今沈家交到你手上,我们只是奴才,真要出了事,我们可就看着办了!” 此话说完,他身边的那七八个管事婆子也都纷纷嘲笑起来。 在他们眼里,连闵氏都无法将人管好,何况这个出身贫贱的泥腿子? 江氏早就发了话,任凭谁来掌家都得故意添乱。 若是这个林氏敢接管,那就更不要放过收拾她的好机会了。 所以老何才会如此嚣张。 赵嬷嬷被气得浑身发抖:“你们也知道自己是奴才!” “赵婆子,你眼瞎是不是?”其中一个管事婆子一脸鄙夷道,“你就甘愿跟着一个泥腿子?也不怕丢人?” 赵嬷嬷还想要说什么,就看到身边的林玉娘缓缓站了起来,然后摆摆手阻止了她说话。 林玉娘望向眼前这些明摆着要故意刁难她的管事婆子,然后将目光放在了老何身上:“沈家的护院院头是你这样,那说明这沈家还真是没有什么安全感。” 老何脸色一沉,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她:“你说什么?” 林玉娘面无表情对赵嬷嬷道:“找出他的卖身契,立刻发卖了!” 什么? 老何等人当场就懵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沈章人都还没出府呢,这个泥腿子就敢卖人了? 老何顿时上前一步,一双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怒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卖老子?信不信老子……” “张大哥!爹!” 林玉娘却不急不慌叫了一声。 张大山父子和沈大壮立刻就走了过来,将老何包围在中间。 老何看到沈大壮那不比他差的身形,以及张家父子那凌厉的眼神,顿时觉得有些不妙。 “你、你们这些泥腿子敢动老子,老子就……啊——” 老何话还没说完,肚子就被沈大壮狠狠一脚踹翻在地。 “敢当着我的面对我儿媳不敬,你还真是找死!” 沈大壮这些天除了耕地就是和张家父子切磋棍法和武艺,早就腿痒了。 正好看到这老小子竟然对儿媳如此无礼,他就忍不住了! 沈大壮和张家父子,以及林玉娘等人,怎么也没想到,老何这人看上去凶神恶煞,结果却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沈大壮一脚就将他踢得爬不起来,急忙跪在地上求饶:“少奶奶你行行好,可千万别发卖了小的,小的上有老下有小要养活呢……” 所有人:“……” 那个管事婆子也懵了。 老何平时不是很嚣张的吗,怎么被这泥腿子一脚就踹得爬不起来了? 林玉娘笑了。 她们是看不起沈大壮,可她们知道沈大壮每天那惊人的饭量都去哪里了? 他虽然没有什么技巧,但那一脚的力度是完全可以将人的肋骨踢断的。 果然,老何抱着腹部一脸苍白求饶:“少奶奶,我、我的骨头断了,能、能不能先让我养好伤……” 这一下,那几个管事婆子立刻就不安起来。 之前她们就商量好了,让老何来打前阵,先恐吓一下林氏这个泥腿子,让她求着把江氏放出来。 可眼下倒好,老何这家伙竟然被一脚踢断了肋骨! 林玉娘道:“去把沈家所有护院找来。” 青竹园里的小厮立刻就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四五十个护院过来了。 那些护院还不知发生了何事,但看到老何脸色不妙趴在地上,立刻就不安起来。 林玉娘缓缓扫视过这几十个护院,朗声道:“今日何院头突发疾病,想要告老还乡,我要重新选一个院头,你们中有谁可以胜任?” 众管事婆子和老何:“……” 没想到这位新来的少奶奶说起瞎话来比江姨娘还要老练! 那些护院顿时欢喜雀跃,立刻就有十几人跳了出来。 “我选院头必须要通过三项比试!”林玉娘道。 “第一,先和我爹比试力气!” 她指了指沈大壮,笑盈盈对着那十几人道:“谁能掰手腕胜过我爹,就算过了第一关!” 那十几人立刻卷起袖子摩拳擦掌起来。 沈大壮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坐在石桌上开始和人较量。 结果第一轮就淘汰了一半。 那剩下的五六个护院,都惊诧沈大壮这把年纪的人竟然如此大力。 “第二关,齐眉棍能打赢我侄子!” 林玉娘将张明博推了出来。 自从收留了他们父子,李承瑾可是将张明博偷偷送到林子里让二柱和黑子二人去调教武功的。 据李承瑾说,张明博可是难得的武术奇才,只可惜启蒙晚了,要不然就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虽然只跟着二柱和李承瑾等人学了不到半年的功夫,但他的实力已经和许多大内高手相差不多了。 这也是他没有让黑子跟着保护他们来江南的原因。 林玉娘看着那五、六个对张明博一脸不屑的神色,笑道:“明博,待会儿你还是得让让他们,毕竟他们是为了吃饭。” 张明博点头:“明白。” 这话一出,那五六人却不服气了。 就凭眼前这个看似文弱书生一般的小子,还能打得赢他们? 但不出两刻钟,那五六个人就全都被张明博的齐眉棍打得鼻青脸肿,毫无任何还手之力。 沈大壮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 这些天他拉着张明博练习齐眉棍,都是被打的那一个。 如今看到这么多比他挨打的厉害的人,顿时一阵开怀。 林玉娘看着护院们全军覆没,顿时犯了难:“这可怎么才好?这第二关都还没过呢,就全都不合格了?看来我得重新另选一个院头了。” 旁边一个管事婆子立刻道:“少奶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沈家这些护院可全都是咱们江夫人亲自挑选的,你这一接手就换人,真是说不过去!” “就是!这毕竟是沈家的地盘,你一个刚刚才入府的新妇,哪里懂得管事?” “我说少奶奶,你就别硬扛着了,还是去求江夫人!” …… 顿时,那七、八个管事婆子你一言我一句地说了起来,只有一个瘦小的婆子始终没开口。 林玉娘微笑着等这些婆子发泄完,立刻转向赵嬷嬷:“赵嬷嬷,把刚才说话的这几个人的卖身契找出来,待会儿和老何一同发卖了!” 第141章 教训 众婆子瞬间发懵之后,尖叫声此起彼伏。“你凭啥发卖了我们?”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泥腿子也敢动我们?” …… 林玉娘皱眉掏了掏耳朵,对着那群护院道:“你们中有谁能够让这些长舌妇最短时间闭嘴的,我就考虑谁当院头!” 刚刚还有些失望的那几个竞争者,眼睛忽然睁大了。 她们虽然打不过那个文弱小子,但对付这些婆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众婆子都没想到,平日里对她们都得点头哈腰的护院们,会突然向她们出手! “啊!” “哎哟!” “我的脸……” “唔……” …… 原本气势汹汹的谩骂声瞬间被各种哀嚎取代。 林玉娘发现,其中有个瘦高的汉子动手尤为犀利恨绝,尤其在刚才为首一个胖大婆子身上招呼的最多。 赵嬷嬷忍不住低声对林玉娘道:“……她是江家姨娘家中的远房亲戚,江姨娘都要称呼她一声表婶……” 林玉娘明白了。 这个刘婆子就是这群目中无人的管事婆子的头。 待那几个婆子全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再也说不出话之后,林玉娘极其满意朝着那个瘦高汉子道:“不错,你叫什么?” 那瘦高汉子有些木讷道:“奴、奴才姓李,名旺……” 林玉娘看出来了,这个姓李的汉子脸上少了不少其他护院的狡黠,上前一步道:“李旺,你在沈宅当护院多久了?” “也没多久,快二十年了……” 林玉娘环视一圈其他的护院:“所以,你当院头应该没有问题?” 从刚才那两轮比试就可看出,李旺应该是所有护院里身手最好的。 其他的护院脸上虽然有些不服气,但看到林玉娘那犀利的眼神,也知道这位被人瞧不起的泥腿子少奶奶,可不是随意任人揉捏的软蛋。 看这几个平日里嚣张跋扈连主子都不放在眼里的婆子们的下场就知道了。 李旺脸色有些激动,对林玉娘感恩戴德:“多谢少奶奶抬爱。” 林玉娘看着那群哀嚎声不断的婆子冷笑:“别嚎了,待会儿牙行的人来了,你们对新东家嚎去!” 她立刻对李旺道:“你安排人立刻将她们绑上!” 李旺转身对着护院们道:“听到少奶奶的吩咐了吗?” 那些护院平时就看不起李旺,这会子都有些装聋作哑。 林玉娘朝李旺瞥了一眼:“怎么,你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不听话的手下?” 李旺立刻上前,突然就一把抓住其中一个朝他翻白眼的护院,猛地一下来了个过肩摔! 那护院猝不及防被摔得眼冒金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的手腕“咔嚓”一下被李旺给掰了。 “嗷呜——” 那护院顿时就发出一阵狼嚎声,痛得在地上打滚。 李旺厉声道:“若是不愿听从安排想当闲人,我就一个一个把你的手全都掰断,让你们闲一辈子!” 此话一出,护院面面相觑,有机灵一点的急忙上前开始捆绑那些婆子。 其余的人见状,也知道如今府里的风头已经变了,只好跟着上前动手。 那被掰了手腕的护院一脸冷汗朝着李旺哀求:“哥、哥、我、我也愿意干活的……” 李旺面色沉冷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快速回转一下,“咔嚓”将他复位。 那护院立刻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急忙冲到几个婆子面前动手。 不一会儿,除了一直没对林玉娘开口怒骂的那个瘦小婆子之外的所有管事,全都被捆成了螃蟹。 林玉娘立刻对李旺道:“让你的人立刻下去通知所有院子里的人,两刻钟之内立刻来青竹园集合,晚于这个时间来的人,就不用来了。” 后来的话她没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故意拖延时间不来的,直接发卖! 护院们不敢耽搁,立刻气势汹汹朝着各个院子跑去。 有这些护院传话,有些仗着资历老的刁奴也不敢怠慢。 整个沈府顿时骚动起来。 江氏也被惊动了。 那些护院压根没管江氏以前的地位,冲到静心院就传达了林玉娘的命令:“要是谁敢耽误时间,少奶奶就让你们直接去牙行报道!” 江氏听到了徐婆子的回话,顿时怒不可遏:“林氏这个贱人,她怎么敢?” “沈章呢?” “夫人,刚才沈管事就说把府里的管事权交给了林氏,这会子人都已经出府了。”徐婆子忧心忡忡。 刚才护院说只给她们两刻钟时间,晚了不管是谁全都发卖。 江氏一张脸顿时被气得七窍生烟。 好啊,沈之和这个老东西,宁可把管家权交给那个泥腿子也不愿放她出来! 气死她了! 林玉娘让赵嬷嬷让人盯着屋子里的西洋挂钟,两刻钟多一分都不给。 很快,整个沈府上百的仆妇小厮家丁们全都急匆匆地赶来了。 那些得知消息的姨娘和孩子们也都纷纷跑来了青竹园。 薛姨娘一脸兴奋。 幸好当初她没得罪林玉娘。 “少奶奶,还有五分钟……”赵嬷嬷盯着西洋挂钟,一分钟一分钟地报给林玉娘。 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那个瘦小婆子上前一步道:“少奶奶,老奴刚刚清点了一下,除了静心院以外,其他各房各院,包括其他各处统管的人都到齐了。” 林玉娘有些惊讶:“你这就看出来了?此时有多少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花名册拿了出来。 那婆子道:“护院门房一共五十四人,厨房后勤一共三十八人,花园洒扫一共四十六人……” 她竟然有条不紊将偌大沈府的分配全都一一道来。 “咱们沈府一共是三百二十九人,如今就只有静心院的三十二人未到齐。” 林玉娘顺着花名册依照婆子的说法对照过去,竟然没有任何差错。 她惊讶地望着她:“妈妈姓甚?如何称呼?” 这样的能人怎么也得留下? 那婆子朝林玉娘福身道:“老奴姓金,名秀芬。” “金妈妈,你也看到了如今沈府的情况,你可愿意担任沈府总管事的职责?”林玉娘问道。 金妈妈诚惶诚恐道:“谢少奶奶抬爱,只是……” 她的话音未落,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厉喝:“林氏,你好大的胆子!” 第142章 新的规矩 林玉娘抬眼望去,就看到江氏怒气冲冲带着一群仆妇冲了过来。 金妈妈急忙低声道:“静心院三十二人全部到齐。” 林玉娘笑了。 这个金妈妈真有意思。 林玉娘这才缓缓起身,一脸笑意朝着满脸狰狞的江氏望去:“见过江姨娘。” “江姨娘”三个字直接让江氏双眼变得凶恶无比:“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动我的人?” 刘婆子一看到她到来,立刻号哭起来:“夫人啊,你瞧瞧这东西胆敢在你的头上动土,她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林玉娘嫌恶地对李旺道:“堵住她的嘴!呱噪!” 李旺直接脱下了自己的袜子,塞进了刘婆子的嘴里。 刘婆子:“……” 江氏被气得浑身哆嗦,指着李旺等人叫道:“你们这群狗奴才,擦亮眼睛瞧瞧,到底谁才是你们的主子?还不赶紧把她们都给我放了!” 李旺却一动不动。 他不动,他身后的护院们也没动。 其他院子人见状,能少一事就少一事,更没人动。 江氏气得嘴唇发紫,对徐婆子道:“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赶紧给她们松绑?” 徐婆子立刻带着静心院的三十几人上前,就听到林玉娘轻飘飘说了一句:“怎么,你们当护院的都是吃干饭的?” 此话一出,李旺率先上前带人拦住了徐婆子等人。 徐婆子立刻怒吼道:“你们敢对夫人不敬?” 李旺毫不客气直接伸手,“咔嚓”一下掰断了她的手腕。 “不好意思,刚才沈大管事已经将沈府的管家权交给了少奶奶,我们得听她的吩咐!” 徐婆子顿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跌倒在地。 其余的仆妇被吓得脸色全无,根本不敢再上前半步。 江氏惊呆了。 她竟没想到,这个泥腿子竟敢让沈府的下人这么听话? 江氏顿时就急了,急忙望向四周:“你们都没听到我的话吗?立刻把这个泥腿子赶出去!” 但她很快发现,她目光所到之处的下人们,不管仆妇还是男佣,纷纷都避开了她的眼神。 尤其那几房姨娘院子的人,更是扭过头去装作看不到。 江氏心里顿时一阵发慌,整个沈府三百多的下人,此时竟无人听她的安排。 她却不知道,刚才林玉娘一来就控制了沈府里武力最强的护院们。 其余的仆妇男仆怎么可能和护院们对抗? 林玉娘这才对李旺道:“先让她闭嘴!” 李旺一个手刀过去,让徐婆子直接晕了过去,现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江氏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指着林玉娘道:“你、你竟敢……” 话没说完,她忽然双眼一翻朝后倒了下去,晕了! 林玉娘立刻道:“府医!” 府医急忙从人群中挤出来,立刻掐住了江氏的人中。 江氏这才悠悠醒了过来。 林玉娘立刻对着静心院的仆妇们道:“你们赶紧把江姨娘带回去好生安置,若是再敢带着她出来乱逛,再出什么事我可就要拿你们是问!” 那些仆妇们急忙将江氏给抬走了,只留下晕过去的徐婆子。 林玉娘环视了一圈,看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地点头道:“那现在我就长话短说,如今我代为管理沈家的各项事宜,但这几个管事妈妈们却很是不满意我的存在,所以我就想要从你们所有人中重新选出新的管事,有能者居上。” “来来来,想要担任各处管事的都主动上前,说说你们自己的能耐!” 听到这话,所有人全都愣住了。 还有这样的? 竟然让人毛遂自荐? 大家全都开始低声交头接耳起来,面露兴奋。 这时,薛姨娘怯生生地举起了手问道:“少奶奶,我能不能参与管事?” 众人:“……” 林玉娘也愣住了。 薛姨娘急忙道:“我以前在家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学习管账,要不是家中遭遇变故,我的算盘本领可是我们那个县城第一的。” 林玉娘立刻对赵嬷嬷道:“给她一本账本试试。” 行不行的,算了再说。 薛姨娘立刻兴致冲冲在一旁的石桌上坐下,翻开一本账本开始打算盘。 最后打完后特意用笔标出了几处地方:“这里有几项进出账不对,少奶奶你看看。” 林玉娘却让府里的三个账房先生出列:“你们来看看,她算得对不对?” 三个账房有两个是先生,另一个是婆子。 三人都很认真对了薛姨娘刚才算出来的那本账本。 当看到其中被她画出的不对的项目时,三人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心虚。 林玉娘笑了:“看来她没算错,所以这上面错误的进出帐是你们的问题?” 其中一个账房急忙道:“少奶奶,这都不是我们的责任,都是刘婆子让我们改的……她负责后勤采买……” 当看到刘婆子被林玉娘命人下手狠揍之际,大家都看懂了眼前的局势。 若是不赶紧说出实话,恐怕下场和刘婆子等人一样。 林玉娘点头,望向薛姨娘:“你也是的,怎么说也是个主子,何必和管事们抢饭碗?真想要做事,你就先跟着账房先生们去学习一段时间,之后有机会让你去管外面的铺子。” 薛姨娘顿时惊喜万分,朝着林玉娘福身:“多谢少奶奶!” 其余的姨娘们看在眼里,面面相觑,但心里却开始琢磨着什么。 林玉娘再次望向面前三百多人:“我不管以前你们是怎么跟着江姨娘做事的,但从现在开始,府里所有人的吃穿用度必须和账面一致,若再被我知道你们暗中克扣旁人的用度,我可不会手软!” 众人神色各异。 大多数都很期待,但却有少数人神色冷淡。 尤其那些手里掌握着一点权力的小管事们,心里都十分不屑。 这样一来,她们还能占什么便宜? 林玉娘冷笑道:“是不是觉得,若是真严格按照府里的规矩来,你们每个月就少了不少银两?” “既然老爷将管家的重担交给我,我可以告诉你们,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我会根据每个人每个月的表现把原本固定的月钱加一成至三成,这还得根据每个人的表现而定。” 此话一出,众人都惊住了。 有人怯生生问道:“少奶奶,您的意思,只要我们安分守己完成自己分内之事,就可以加银子?” 第143章 盘算 林玉娘点头:“没错!” 她拿起了花名册道:“除了这几个嚣张的管事婆子,其余的人若是还想留下,我都不会赶你们走,每人依旧还是在以前的位置做事。” “大小管事你们就要注意了!”林玉娘冷笑道,“这一个月我会特意让人盯着你们,若是你们还敢如以前一般欺上瞒下,阳奉阴违,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她又补充了一句:“大家每个月都有机会可以给自己争取一次胜任管事的机会,但必须要经过你们同行八成以上人的同意才行。” 大小管事们顿时面面相觑。 这林玉娘新定下的规矩,竟然把她们全都架在了火上烤啊! “但是,若是有人故意诬陷管事借机上位的,我也不会轻饶!”林玉娘冷笑道,“我这人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收拾起人来也不会管什么面子里子。” 赵嬷嬷厉声道:“少奶奶仁慈,只要大家认真完成分内之事,就依然可以留在沈府。” 车轱辘话转了半天,又回到了原点。 安分守己,就会没事。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金妈妈也立刻道:“咱们府上以前真的乱成一团糟,尽心做事的被克扣银子和用度,溜须拍马的啥事不做也能拿不少银子,这样的情况难道大家还想继续下去吗?” “少奶奶既然给了我们一个全新的机会,希望大家好好珍惜!” 看到原本几个大管事只剩下金妈妈被重用,少数人那点狡黠心思就熄灭了。 “金妈妈,待会儿你派人去找一个可靠的牙行,把这几人发卖了!”林玉娘指着那几个婆子道,“最好说清楚她们为何被发卖的原因。” 不杀鸡儆猴的话,下面那些人未必会听话。 金妈妈立刻翻找出几个婆子的卖身契,但看了昏过去的徐婆子轻声道:“少奶奶,徐婆子的卖身契不在这里。” 在江氏手中。 林玉娘却不以为然:“卖不了她,就让把她送到江姨娘身边去,和江姨娘一同禁足!” 府里多数人都遵从了新规矩,若是徐婆子还要仗着江氏暗中在府里捣鬼,卖不了她就让她坐牢! 金妈妈立刻安排下去了。 整整三天,林玉娘带着金妈妈和赵嬷嬷等人在整理府里的各项事宜,发现了许多漏洞。 反正沈之和留下了大量的银子,缺银子的直接补上,人员出问题的直接换人发卖。 很快,整个沈府的人就知道,这位当初被众多人看不起的泥腿子少奶奶根本就是个杀神,一旦发现问题根本不顾什么借口一律严惩不贷。 不出十日,整个沈府焕然一新。 姨娘们的用度也补上来了。 她们惊喜地发现,林玉娘不但将今年新的用度补齐,还将去年被克扣的用度也全都补上了。 半个月后林玉娘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很庆幸有金妈妈这个得力助手,否则那些大管事婆子被发卖后,许多重要的事情还真没法处理。 后来一了解才知,金妈妈是沈之和母亲身边的人,当初沈之和就带着她和沈章等几个老人来宣州,算是真正的忠仆。 江氏嫁进来之后,就立刻让刘婆子等人上来,想要取代金妈妈。 沈之和却警告江氏,她想要谁当管事的都行,唯独金妈妈和沈章等人不许取代。 金妈妈真正忠心的人是沈之和,也难怪沈之和敢放心大胆让林玉娘来管家。 他故意留下金妈妈的目的,一是为了暗中观望,二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万一林玉娘不堪重任,金妈妈也可以独当一面。 结果沈章离开的第一天,林玉娘就大刀阔斧开始整顿府邸,让金妈妈叹为观止。 为了防止江氏还想要暗中蹦跶,林玉娘直接安排了张家父子带着护院轮流看着静心院。 反正也是沈之和的意思,她不过照做而已。 江氏在静心院里骂天骂地,也着实没有了办法,之后就偃旗息鼓了。 林玉娘自从接手了沈家管事之后,顿感这大户人家主母的不易。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还有那么一点同情江氏了。 看着每天白花花的银子从自己手里过掉,心里怎么也平衡不了。 林玉娘也觉得,若是自己从小没有爹娘那严厉的管教,恐怕也会为此心痒。 金妈妈和林玉娘相处了一段时间也发现,她虽然出身乡村,来自最穷的地方,但面对眼前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的时候,竟然可以面不改色。 她心里暗暗佩服,早已将暗中观察到的情况及时写信给了沈之和。 却不料,沈之和直接哈哈笑着将信递给了李承瑾:“阿溪,你这个媳妇儿娶得妙啊!” 李承瑾看着信上的内容,内心纹丝不动。 他听得懂沈之和的调侃。 其实在沈之和看来,林玉娘是压根没有资格嫁给沈家的子嗣的。 但眼下她携家带口,还给李承瑾生养了一对双生子,怎么都不能找借口让她下堂。 但若是沈家的计划当真实施,日后这个上不得台面的林氏怎么也不能霸占着沈家主母的位置。 李承瑾早就明白沈之和的狡猾。 在他将沈府管家权让沈章交给林玉娘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想要让她深深感受到大户人家的水深,让林玉娘自惭形秽,将来主动放弃正室的位置。 只是沈之和也没想到,林玉娘压根不怕,反而快刀斩乱麻解决了江氏管家以来的许多问题。 “多谢父亲信任玉娘,她一定不会辜负您的好意的。”李承瑾装作没听懂他的嘲讽。 沈之和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 林玉娘这边也收到了李承瑾让小厮送来的信件。 最近她认字越发熟练,将信看完之后甜甜一笑。 李承瑾让她放手拿沈府练手,说不准将来她还要接管更大的地盘…… 林玉娘深吸一口气,将李承瑾的信小心收好。 自从李承瑾向她交代了自己真正的身份之后,也一直在给林玉娘灌输一件事。 将来他登基,她是要做皇后的! 之前林玉娘对“皇后”二字是极其陌生而遥远的。 那住在金碧辉煌宫殿里的贵妇人,岂是她这样出身农户人家的姑娘可肖想的? 但这段时间李承瑾不断在她耳边吹风,她也渐渐有了这样的信心。 否则她也不敢接管沈家的事宜。 第144章 先拿沈家试手 林玉娘顺利接管沈家内宅之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宣州城。 关于沈家最近的变故,早已成为宣州城茶馆里最热络的话题。 首先是沈家家主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外室子,不仅丝毫没有感到任何羞愧,还大张旗鼓帮这个外室子和孙子上了族谱。 然后就是宣州主母江氏因为惹怒了外室子的乡下妻子林氏而被家主禁足; 再就是宣州次子正室闵氏和林氏不对付,竟然闹到和丈夫和离,抛夫弃子回了京城; 最后就是这来自乡下的外室子之妻林氏接管了沈府内宅,成了整个沈府的大赢家…… 林玉娘坐在宣州城最大的茶馆雅间里,津津有味听着戏台上说书人给她编造的传奇,不时哈哈大笑几声,没忘了给怀里的丹丹塞一块桂花糕。 赵嬷嬷和木香看着林玉娘那兴高采烈的样子,一脸无语。 任凭谁听到这些说书人贬低嘲笑自己的,还能如此高兴? 林玉娘瞧着她们俩脸上的尴尬,笑道:“这有啥啊?反正经他们口里说出来的早就不是我了。” 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宣州城传到最后,她林玉娘成了一个有着妖术的狐狸精,专门收拾内宅妇人。 “其实你别说,这些说书人还怪能编的呢!”林玉娘笑道,“这样的话本子或许很好卖。” 赵嬷嬷:“……” 林玉娘抱着丹丹又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她却不知,茶楼对面的雅座里还有一个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来! 沈溪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林玉娘! “什么?皇上他悄悄来了江南?” 同一时刻,一封密信送到了沈之和他们所在的和县府邸。 沈之和将密信递给李承瑾,神色严谨无比:“这是沈家在京城宫里的暗线,说李承瑾他对外宣称去泰山封禅,但实际上却从水路抵达了宣州。” 李承瑾听着他口里的自己,一时竟有些恍惚了。 他已经多久没听到自己的名字了? 这大半年来,他早已习惯被人叫做沈溪了。 “若舟留下负责继续盯着这些分散在各处的铁铺,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内将所需的武器打造出来……”沈之和吩咐道,“阿溪跟着我回宣州……” “父亲,我留下!”李承瑾立刻道,“这些武器我比你们更熟。” 沈家父子对望一眼。 “还有那些已经结集起来的散兵游勇,我之前在林阳县的戍边军学习过,比你们更熟悉军队的编制。” 经过这段时间的努力,沈家以召集翻修祖坟的名义,召集了上万的流民和青壮力,全都集合在了沈家祖坟所在的和县。 要将这些人用起来可不是小事。 这些事情李承瑾绝对不能假手他人,必须亲力亲为。 还有就是,林远征已经悄悄带着老康私下拨给他的三百精兵,正悄悄往和县而来,预计半个月后抵达。 此时他万万不能离开和县。 沈之和只好点头:“我和若舟先回去看看,若有情况再说。” 翌日一大早,沈之和父子就匆匆朝着宣州方向赶去,当天下午就回到了沈府。 一回到府邸,父子两人就发现府里有些不太一样了。 门房和护院都勤快了许多,护院巡逻的时间也缩短了。 跑腿的小厮和家丁更积极了,院子里的仆妇将屋里屋外打整得井井有条,没看到任何一个躲清闲的闲人。 沈之和回到主屋,看到屋子里各司其职的仆妇们,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很快,金妈妈来了,将这一个月发生的大小事宜全都说了。 沈之和和沈若舟父子二人听了,相互对望一眼。 没想到林氏这个来自乡下的村妇,竟然这么有魄力? 沈之和父子回府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青竹园。 林玉娘立刻让赵嬷嬷等人带上账本、钥匙和那一大箱子银票,去了沈之和的主屋。 “父亲既然回来了,儿媳就要把这些东西全都如数归还。” 看到林玉娘如此急着把东西归还,沈之和哭笑不得:“林氏,沈章大概走之前没说清楚,你江姨娘生病需要休养,这么大的宅子不能没人管。” 一旁的沈若舟也急忙道:“二嫂,我和父亲只是暂时回来看看,过几日还得外出呢,府里就拜托二嫂照看了。” 林玉娘却道:“父亲,我只是儿媳,府里还有其他的姨娘呢,按理说轮不到我做主……” “谁说你不能做主?”沈之和厉声道,“你是沈家堂堂正正的儿媳,婆婆病重当然是你来做主,哪里轮得到姨娘插手?” 当初要不是郑氏死活不愿跟着他来江南,哪里轮得到江氏做主? “可……” 林玉娘还要说什么,沈之和急忙朝沈若舟使了个眼色。 沈若舟道:“二嫂,这一个月以来你在府里做了什么,金妈妈都告诉我们了,你做得比母亲还好,所以这个家你当得!” 林玉娘装作诚惶诚恐:“父亲可真是抬举儿媳了。” 沈之和道:“有件事得告诉你,阿溪最近很忙,估计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我们最近也忙着沈家的各项事宜,恐怕内宅不一定有时间照看,你得尽好沈家儿媳的本分,照看好这个家。” 他还得去打探皇上悄悄跑来宣州的真实目的,没有时间管家里的事。 林玉娘只好作罢:“那儿媳只好先帮江姨娘管事了,待日后她病愈,我还是要将管事权还给她的。” 沈之和干笑两声:“行、行!” 林玉娘退下之前又道:“父亲,儿媳有件事想要和你商量?” “你说!” “儿媳的母亲和嫂子们过几日就来宣州,想要暂时住在青竹园,不知父亲能否应允?” “当然没问题!” 林玉娘道,“我本打算先给她们在外租赁一个宅子,但是又担心她们人生地不熟被人欺负了。” 沈之和顿时笑道:“亲家母来了岂能住外面,来二三十人都不怕,咱们沈府的院子多的是,你安排就好。” 能让沈溪安心帮沈家渡过难关,来几个乡下亲戚又不是多大的事。 何况沈溪已经和他说过,林玉娘的父亲林远征竟然是昔日朝中林神医的嫡传弟子,还是郑老将军当年最器重的下属。 如今的沈家最需要这样的人才,就算林家整个村子的人都跑来,他沈家也是有足够实力安置的。 林玉娘一脸感激朝着沈之和福身:“多谢父亲。” 第145章 天下要变了 林玉娘回到了青竹园,立刻安排人手收拾屋子。 这一次,陈氏带着李氏、王氏两妯娌,以及小妮儿、菱花全都来了宣州,丰儿和旺儿随着祖父和父亲直接去和县。 这事李承瑾早就和她商量过,她也知道父亲和哥哥们准备参与和县沈家暗中结集的队伍。 此时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林玉娘也不知道李承瑾是如何说服沈家的,竟然真的敢去做这掉脑袋的事。 但一旦成功,沈家就再也不会战战兢兢仰人鼻息在旁人的手里讨饭吃了。 况且百年前,沈家完全有机会掌握一国皇权。 错失了良机倒也不可惜,毕竟沈家也安稳了上百年。 但如今李家皇朝岌岌可危,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国库早已因为前几任帝王的奢靡而空虚。 加上如今百姓的生活如同水火,沈家就算再想要支撑,也无法挽救整个朝政。 那还不如直接摧毁这早已满目疮痍的根基,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政。 所以,沈家人才决定放手一搏。 不搏就是坐以待毙,搏了就是一片朗朗乾坤。 林玉娘以前是从未想过这些事的,最近这大半年来和李承瑾在一起,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 也知道老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必须要有一个开明的朝政。 可如今的李家皇朝,一言难尽。 陈氏等人于三日后安全抵达了宣州。 林玉娘让沈大壮带着张家父子一行人在城门就接到了她们。 看到陈氏一行人安然无恙,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氏一脸风尘仆仆,脸色比几个月前消瘦憔悴了不少。 林玉娘一看到她,鼻息酸得不行。 “快,快进屋歇息!” 只是她没想到,和陈氏她们一道来的还有赵氏和小花、徐田两个孩子。 林玉娘急忙问道:“方梅她们还好吗?” “还好,村民们都去了龙溪沟。”赵氏一脸难为情道:“方梅特意让我给你带话,说小花就委托你照顾了,她会和大鹰他们好好守住溪口村的。” 方梅将宋小花让赵氏一道带着来了。 林玉娘忙道:“那林生呢?” “那孩子死活不走,说是要和大鹰他们共同抵抗外敌。”赵氏叹了一口气,“自从你们走了之后,林阳县都不好了……” 林玉娘也知道,去年年底前钦州就爆发了农民起义,无数没有饭吃的流民自发组成了各种乌合之众开始对四周的百姓进行烧杀抢掠。 如今边境的暴动让王建也坐不住了,在康宁成反复恳求下才让戍边军开始剿匪,但那些流民们一打就跑,待戍边军走了又开始沿着各村抢劫。 豹子箐和溪口村乃至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基本上都躲到了龙溪沟这个庇护所里,还算是保住了一点实力。 宋大鹰和宋耕在龙溪沟里组织了青壮年训练出了一只队伍,不时下山突袭那些流民。 村里的半大孩子全都参加了这只队伍,方梅在龙溪沟忙得焦头烂额,只好让赵氏带着小花跟着陈氏她们来宣州。 就算林阳县发生更大的灾祸,至少能保住小花。 林玉娘看着脸颊瘦得尖尖的小花,有些心酸:“小花,好好跟着姨,等日后咱们再去找娘。” 小花懂事了许多,乖巧地点头。 徐田和大林小林一般大,但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子依然还是一小只。 林玉娘急忙让赵嬷嬷安排吃食,几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 李氏看着青竹园这宽敞明亮的大屋子,忍不住啧啧道:“还是咱们玉娘命好,没想到沈秀才竟然认了这么一门亲事。” 陈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李氏这才看到一旁的沈大壮脸色不太好,急忙闭了嘴。 林玉娘道:“咱们只是暂时待在这里,兴许要不了多久咱们还得搬家。” 一旁的丹丹好奇地问道:“婶娘,咱们要搬去哪里?” 林玉娘笑道:“这可不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承瑾说过,沈家的地盘在江南,若日后当真有成功,都城就定在距离宣州不远的南京府。 那里才是当年沈家准备修建的京城。 陈氏等人早就发现,林玉娘身边跟着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由问道:“这小丫头长得怪好看的,是谁的孩子?” 林玉娘道:“是沈家三少爷的孩子。” “那为何跟着你在一处?” “此事说来话长……”林玉娘岔开了陈氏的追问,笑着对丹丹道,“丹丹,今儿咱们院里来了这么些哥哥姐姐,你可以带着她们出去看你和爷爷种的韭菜吗?” 丹丹一听到这事就来劲了,兴高采烈道:“我带你们去看!“ 几个孩子中菱花年纪最长,非常懂事地主动牵着她往外走去。 待孩子们都走了,林玉娘才压低嗓子说了闵氏的事。 但最近她才琢磨出来,故意让闵氏主动提出和离,或许是沈若舟的一个计策。 他担心沈家起事失败后若是遭到朝廷清算,至少能让发妻和女儿得以保全。 但没想到闵氏一气之下把女儿也丢了。 陈氏叹了一口气:“这朝廷乱了,连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怜了孩子。” 林玉娘问道:“前不久皇上登基,不是减免了三年的税吗?林阳县那边如何了?” “别提了,耕地的税倒是说免三年,但是很快朝廷又来了另一个政令,咱们每户人家按照人头要收人头税,每个人每年需交五钱银子呢!” “这么多?”林玉娘愣住了,“但宣州这边怎么没听说啊?” 陈氏冷笑道:“那就是钦州那些官员打着皇上的旗号收的银子!” 新皇登基,表面上似乎稳定了局势,但没想到远离京城的许多州郡因为连年战乱天灾,早已没有银子。 又被免税三年,那些州府还不得想办法从百姓头上找钱?否则他们自己还吃什么? 李氏道:“小妹,你可没看到咱们一路过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乱啊!” “路上全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别说卖儿卖女了,他们只求着把孩子送到好的人家,有口饭吃就行,走到景州那边的时候,有一个县城几乎都空了,一场瘟疫就死了上万人……” 林玉娘越听心里越沉。 几个月前她和李承瑾来宣州的时候,路上虽然也有逃难的流民,但却没有这么悲惨。 看来这天下就算换上了沈溪当皇帝,也一定是要变一变的。 第145章 天下要变了 林玉娘回到了青竹园,立刻安排人手收拾屋子。 这一次,陈氏带着李氏、王氏两妯娌,以及小妮儿、菱花全都来了宣州,丰儿和旺儿随着祖父和父亲直接去和县。 这事李承瑾早就和她商量过,她也知道父亲和哥哥们准备参与和县沈家暗中结集的队伍。 此时箭已经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林玉娘也不知道李承瑾是如何说服沈家的,竟然真的敢去做这掉脑袋的事。 但一旦成功,沈家就再也不会战战兢兢仰人鼻息在旁人的手里讨饭吃了。 况且百年前,沈家完全有机会掌握一国皇权。 错失了良机倒也不可惜,毕竟沈家也安稳了上百年。 但如今李家皇朝岌岌可危,内忧外患接踵而至,国库早已因为前几任帝王的奢靡而空虚。 加上如今百姓的生活如同水火,沈家就算再想要支撑,也无法挽救整个朝政。 那还不如直接摧毁这早已满目疮痍的根基,重新建立一个新的朝政。 所以,沈家人才决定放手一搏。 不搏就是坐以待毙,搏了就是一片朗朗乾坤。 林玉娘以前是从未想过这些事的,最近这大半年来和李承瑾在一起,从他那里学到了很多。 也知道老百姓想要安居乐业,必须要有一个开明的朝政。 可如今的李家皇朝,一言难尽。 陈氏等人于三日后安全抵达了宣州。 林玉娘让沈大壮带着张家父子一行人在城门就接到了她们。 看到陈氏一行人安然无恙,林玉娘顿时松了一口气。 陈氏一脸风尘仆仆,脸色比几个月前消瘦憔悴了不少。 林玉娘一看到她,鼻息酸得不行。 “快,快进屋歇息!” 只是她没想到,和陈氏她们一道来的还有赵氏和小花、徐田两个孩子。 林玉娘急忙问道:“方梅她们还好吗?” “还好,村民们都去了龙溪沟。”赵氏一脸难为情道:“方梅特意让我给你带话,说小花就委托你照顾了,她会和大鹰他们好好守住溪口村的。” 方梅将宋小花让赵氏一道带着来了。 林玉娘忙道:“那林生呢?” “那孩子死活不走,说是要和大鹰他们共同抵抗外敌。”赵氏叹了一口气,“自从你们走了之后,林阳县都不好了……” 林玉娘也知道,去年年底前钦州就爆发了农民起义,无数没有饭吃的流民自发组成了各种乌合之众开始对四周的百姓进行烧杀抢掠。 如今边境的暴动让王建也坐不住了,在康宁成反复恳求下才让戍边军开始剿匪,但那些流民们一打就跑,待戍边军走了又开始沿着各村抢劫。 豹子箐和溪口村乃至附近几个村子的村民,基本上都躲到了龙溪沟这个庇护所里,还算是保住了一点实力。 宋大鹰和宋耕在龙溪沟里组织了青壮年训练出了一只队伍,不时下山突袭那些流民。 村里的半大孩子全都参加了这只队伍,方梅在龙溪沟忙得焦头烂额,只好让赵氏带着小花跟着陈氏她们来宣州。 就算林阳县发生更大的灾祸,至少能保住小花。 林玉娘看着脸颊瘦得尖尖的小花,有些心酸:“小花,好好跟着姨,等日后咱们再去找娘。” 小花懂事了许多,乖巧地点头。 徐田和大林小林一般大,但大概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个子依然还是一小只。 林玉娘急忙让赵嬷嬷安排吃食,几个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 李氏看着青竹园这宽敞明亮的大屋子,忍不住啧啧道:“还是咱们玉娘命好,没想到沈秀才竟然认了这么一门亲事。” 陈氏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李氏这才看到一旁的沈大壮脸色不太好,急忙闭了嘴。 林玉娘道:“咱们只是暂时待在这里,兴许要不了多久咱们还得搬家。” 一旁的丹丹好奇地问道:“婶娘,咱们要搬去哪里?” 林玉娘笑道:“这可不好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李承瑾说过,沈家的地盘在江南,若日后当真有成功,都城就定在距离宣州不远的南京府。 那里才是当年沈家准备修建的京城。 陈氏等人早就发现,林玉娘身边跟着这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不由问道:“这小丫头长得怪好看的,是谁的孩子?” 林玉娘道:“是沈家三少爷的孩子。” “那为何跟着你在一处?” “此事说来话长……”林玉娘岔开了陈氏的追问,笑着对丹丹道,“丹丹,今儿咱们院里来了这么些哥哥姐姐,你可以带着她们出去看你和爷爷种的韭菜吗?” 丹丹一听到这事就来劲了,兴高采烈道:“我带你们去看!“ 几个孩子中菱花年纪最长,非常懂事地主动牵着她往外走去。 待孩子们都走了,林玉娘才压低嗓子说了闵氏的事。 但最近她才琢磨出来,故意让闵氏主动提出和离,或许是沈若舟的一个计策。 他担心沈家起事失败后若是遭到朝廷清算,至少能让发妻和女儿得以保全。 但没想到闵氏一气之下把女儿也丢了。 陈氏叹了一口气:“这朝廷乱了,连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怜了孩子。” 林玉娘问道:“前不久皇上登基,不是减免了三年的税吗?林阳县那边如何了?” “别提了,耕地的税倒是说免三年,但是很快朝廷又来了另一个政令,咱们每户人家按照人头要收人头税,每个人每年需交五钱银子呢!” “这么多?”林玉娘愣住了,“但宣州这边怎么没听说啊?” 陈氏冷笑道:“那就是钦州那些官员打着皇上的旗号收的银子!” 新皇登基,表面上似乎稳定了局势,但没想到远离京城的许多州郡因为连年战乱天灾,早已没有银子。 又被免税三年,那些州府还不得想办法从百姓头上找钱?否则他们自己还吃什么? 李氏道:“小妹,你可没看到咱们一路过来的时候,那叫一个乱啊!” “路上全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民,别说卖儿卖女了,他们只求着把孩子送到好的人家,有口饭吃就行,走到景州那边的时候,有一个县城几乎都空了,一场瘟疫就死了上万人……” 林玉娘越听心里越沉。 几个月前她和李承瑾来宣州的时候,路上虽然也有逃难的流民,但却没有这么悲惨。 看来这天下就算换上了沈溪当皇帝,也一定是要变一变的。 第146章 来要儿子 林玉娘才刚刚安置好娘家人没几天,沈府里就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沈之和和沈若舟心惊胆战将人迎到了书房中,特意让人守在外面,旁人不得随意进去打扰。 “草民见过皇上!” 一进书房,沈之和父子俩就朝着来人跪拜了下去。 沈溪一边打量着书房里的摆设,一边漫不经心道:“平身。” 他也是得到了可靠消息,得知李承瑾带着林玉娘一家人被沈之和收为沈家人,才借着去泰山封禅的机会,悄悄来到了宣州。 尤其在前几日茶楼里亲眼看到了林玉娘后,他才感到一阵憋屈的愤怒! 李承瑾可是太子,他怎么会把林氏这样一个乡野村妇放在了台面上,如今还成了沈家掌家的二少奶奶? 她林氏何德何能? 李承瑾这个蠢货! 他这一次来的目的是大林和小林两个孩子。 那怎么也是他亲生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他就要想办法把他们带走。 绝对不能让他自己的儿子叫旁人一声“爹”! 想好了主意,他就让人给沈家送了一封信,带了随身侍卫来了。 只是没想到,沈之和这样一个商人的书房里,摆设的各种文具以及墙上挂着的字画,竟全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在宫里呆了大半年,他也有了分辨能力,估摸着这间书房里的东西加起来都有数十万两银子。 狗东西的奸商! 他心里暗骂。 难怪朝中有人暗戳戳的建议要从这些奸商手里拿银子。 沈家当属第一! 之前他有这个意向的时候,是准备直接简单粗暴抄家灭族的。 但沈之书那只老狐狸却拿出了百年前李家和沈家的约定,阻止了他的粗暴行径。 所以他给了沈家两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银子统统上交。 这些事他让沈之书和姚安去做,自己声称要去泰山,却暗中改道来了宣州。 眼下看到沈家书房里的摆设竟然不亚于他的御书房,心里越发气恼,说话的语气也不好了:“谁家草民的书房里能挂上千两的字画?” 此话一出,沈之和父子两人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李承瑾,今日到底是为何而来。 沈之和立刻谄笑:“陛下误会了,草民这书房里的字画可全都是仿品,值不了几个钱的。” 沈溪皱眉。 他其实对这些字画的真伪也辨识不是很清楚,冷笑一声:“你倒是会打肿脸充胖子!” 沈之和心里沉了下去。 这李承瑾可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为何进来没几句话就显得一派小家子气? 还当真是大病一场,脑子烧坏了? 这哪里有半点君王的大气? 沈之和心里鄙夷无比,脸上却始终保持着诚惶诚恐:“不知陛下突然光临寒舍,草民准备不周,若是下次一定把这些仿品统统收起来。” 沈溪冷哼一声,眼珠转了转:“朕在宣州呆了几日,在市井里听到一个关于你们沈家的流言。” 此话一出,父子俩身子都微微一僵,紧张了起来。 “听说你前不久认回来的那个外室子之妻,登上大雅之堂了?” 沈之和和沈若舟两人对望一眼。 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又感到极其突兀和不解。 这位好端端的,怎么提起林氏了? 沈溪也察觉到了两人眼里掩饰不住的诧异,才觉得有些他这话提得有些唐突了。 他立刻轻笑一声:“最近去了宣州的茶馆听了一会儿书,就听到了沈府的一些传奇故事。” 父子两人还是觉得很是蹊跷。 沈溪也懒得和他们啰嗦,反正不出两个月,这里的一切将会全都归为朝廷,他来的目的就是要带走两个孩子。 “你们沈家家大业大,子嗣一定很丰?” 这话又让沈家父子一头雾水。 这位到底要问啥? “朕对未来的年轻人很是看重,既然今日来了贵府,不如见见你们府上的孩子?”沈溪道。 沈之和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要见他的子嗣,啥意思? 难不成还真要对沈家赶尽杀绝,先断了他的后? 见沈之和迟迟没吭声,沈溪的脸色沉了下去:“朕不过想要见见几个孩子而已,至于如此为难?” 沈若舟急忙道:“陛下息怒,草民立刻让人把府里的孩子都叫来。” 待下人将话传到青竹园的时候,林玉娘正在和娘几个在屋子里商量着给孩子们添置春衣,量尺寸选布料。 “贵客要见府里所有的孩子?哪里的贵客?”林玉娘问道。 这可真是稀罕事,哪有这般无礼的客人? “说是从泰山那边来的贵客,人在上书房那边等着呢。”赵嬷嬷道。 林玉娘看了一眼正在屋外和娘家的孩子玩成一团的丹丹:“你和王嬷嬷带着丹丹过去。” 待府里姨娘们的孩子和丹丹全都被带到上书房之后,沈溪环视一圈皱眉道:“都是女孩儿?” “回陛下,府里的男孩此时全都在书院读书呢,还得七、八日才能回府。” 沈溪立刻起身:“正好,去你们沈家书院瞧瞧!” 丹丹被带回来后,林玉娘听到赵嬷嬷的话,放下了手里的量尺,眯起了眼睛:“要见男孩?” “是!这会子那位贵客已经由老爷和三少爷带着去了沈家书院。” 林玉娘越发觉得不对劲,立刻起身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沈家书院。 沈之和父子按捺住心里的纳闷和疑惑,带着沈溪来到了书院。 院长看到家主带着贵客来了,就算不情愿也只好打断正在上课的学生们,将沈府里的学生全都叫了出来。 除了沈青和大林、小林,还有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庶子。 七人忐忑不安跟着院长去了书院最里端的会客厅。 七个孩子穿着一样的书院制服,规规矩矩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最上座的一个年轻男子。 沈溪眯起眼睛逐一望过去,就看到了走在末端的一对双生子。 尤其在看到两个孩子那酷似林玉娘的眼眸时,他心里即嫌弃又有些激动。 这就是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孩子! 沈之和一直在暗中观察沈溪的目光,当看到他直接望向大林小林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沉。 难不成,这位新皇知道了两个孩子的身世? 沈溪起身走到大林小林身边,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好有趣的双生子,你们俩谁大谁小啊?” 第146章 来要儿子 林玉娘才刚刚安置好娘家人没几天,沈府里就迎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 沈之和和沈若舟心惊胆战将人迎到了书房中,特意让人守在外面,旁人不得随意进去打扰。 “草民见过皇上!” 一进书房,沈之和父子俩就朝着来人跪拜了下去。 沈溪一边打量着书房里的摆设,一边漫不经心道:“平身。” 他也是得到了可靠消息,得知李承瑾带着林玉娘一家人被沈之和收为沈家人,才借着去泰山封禅的机会,悄悄来到了宣州。 尤其在前几日茶楼里亲眼看到了林玉娘后,他才感到一阵憋屈的愤怒! 李承瑾可是太子,他怎么会把林氏这样一个乡野村妇放在了台面上,如今还成了沈家掌家的二少奶奶? 她林氏何德何能? 李承瑾这个蠢货! 他这一次来的目的是大林和小林两个孩子。 那怎么也是他亲生的孩子,如果可以的话他就要想办法把他们带走。 绝对不能让他自己的儿子叫旁人一声“爹”! 想好了主意,他就让人给沈家送了一封信,带了随身侍卫来了。 只是没想到,沈之和这样一个商人的书房里,摆设的各种文具以及墙上挂着的字画,竟全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在宫里呆了大半年,他也有了分辨能力,估摸着这间书房里的东西加起来都有数十万两银子。 狗东西的奸商! 他心里暗骂。 难怪朝中有人暗戳戳的建议要从这些奸商手里拿银子。 沈家当属第一! 之前他有这个意向的时候,是准备直接简单粗暴抄家灭族的。 但沈之书那只老狐狸却拿出了百年前李家和沈家的约定,阻止了他的粗暴行径。 所以他给了沈家两个月的时间把所有的银子统统上交。 这些事他让沈之书和姚安去做,自己声称要去泰山,却暗中改道来了宣州。 眼下看到沈家书房里的摆设竟然不亚于他的御书房,心里越发气恼,说话的语气也不好了:“谁家草民的书房里能挂上千两的字画?” 此话一出,沈之和父子两人心里咯噔一下。 这个李承瑾,今日到底是为何而来。 沈之和立刻谄笑:“陛下误会了,草民这书房里的字画可全都是仿品,值不了几个钱的。” 沈溪皱眉。 他其实对这些字画的真伪也辨识不是很清楚,冷笑一声:“你倒是会打肿脸充胖子!” 沈之和心里沉了下去。 这李承瑾可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为何进来没几句话就显得一派小家子气? 还当真是大病一场,脑子烧坏了? 这哪里有半点君王的大气? 沈之和心里鄙夷无比,脸上却始终保持着诚惶诚恐:“不知陛下突然光临寒舍,草民准备不周,若是下次一定把这些仿品统统收起来。” 沈溪冷哼一声,眼珠转了转:“朕在宣州呆了几日,在市井里听到一个关于你们沈家的流言。” 此话一出,父子俩身子都微微一僵,紧张了起来。 “听说你前不久认回来的那个外室子之妻,登上大雅之堂了?” 沈之和和沈若舟两人对望一眼。 顿时松了一口气,但又感到极其突兀和不解。 这位好端端的,怎么提起林氏了? 沈溪也察觉到了两人眼里掩饰不住的诧异,才觉得有些他这话提得有些唐突了。 他立刻轻笑一声:“最近去了宣州的茶馆听了一会儿书,就听到了沈府的一些传奇故事。” 父子两人还是觉得很是蹊跷。 沈溪也懒得和他们啰嗦,反正不出两个月,这里的一切将会全都归为朝廷,他来的目的就是要带走两个孩子。 “你们沈家家大业大,子嗣一定很丰?” 这话又让沈家父子一头雾水。 这位到底要问啥? “朕对未来的年轻人很是看重,既然今日来了贵府,不如见见你们府上的孩子?”沈溪道。 沈之和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要见他的子嗣,啥意思? 难不成还真要对沈家赶尽杀绝,先断了他的后? 见沈之和迟迟没吭声,沈溪的脸色沉了下去:“朕不过想要见见几个孩子而已,至于如此为难?” 沈若舟急忙道:“陛下息怒,草民立刻让人把府里的孩子都叫来。” 待下人将话传到青竹园的时候,林玉娘正在和娘几个在屋子里商量着给孩子们添置春衣,量尺寸选布料。 “贵客要见府里所有的孩子?哪里的贵客?”林玉娘问道。 这可真是稀罕事,哪有这般无礼的客人? “说是从泰山那边来的贵客,人在上书房那边等着呢。”赵嬷嬷道。 林玉娘看了一眼正在屋外和娘家的孩子玩成一团的丹丹:“你和王嬷嬷带着丹丹过去。” 待府里姨娘们的孩子和丹丹全都被带到上书房之后,沈溪环视一圈皱眉道:“都是女孩儿?” “回陛下,府里的男孩此时全都在书院读书呢,还得七、八日才能回府。” 沈溪立刻起身:“正好,去你们沈家书院瞧瞧!” 丹丹被带回来后,林玉娘听到赵嬷嬷的话,放下了手里的量尺,眯起了眼睛:“要见男孩?” “是!这会子那位贵客已经由老爷和三少爷带着去了沈家书院。” 林玉娘越发觉得不对劲,立刻起身道:“不行,我得去看看。” 沈家书院。 沈之和父子按捺住心里的纳闷和疑惑,带着沈溪来到了书院。 院长看到家主带着贵客来了,就算不情愿也只好打断正在上课的学生们,将沈府里的学生全都叫了出来。 除了沈青和大林、小林,还有四个年纪相差不大的庶子。 七人忐忑不安跟着院长去了书院最里端的会客厅。 七个孩子穿着一样的书院制服,规规矩矩走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最上座的一个年轻男子。 沈溪眯起眼睛逐一望过去,就看到了走在末端的一对双生子。 尤其在看到两个孩子那酷似林玉娘的眼眸时,他心里即嫌弃又有些激动。 这就是和他流着相同血液的孩子! 沈之和一直在暗中观察沈溪的目光,当看到他直接望向大林小林的时候,心里猛地一沉。 难不成,这位新皇知道了两个孩子的身世? 沈溪起身走到大林小林身边,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好有趣的双生子,你们俩谁大谁小啊?” 第147章 抢孩子 大林和小林第一次见沈溪,也不知眼前人是谁,急忙将目光望向一旁的沈之和。 沈之和急忙道:“乖孩子,这位是京城的贵客,你们如实回答就是。” 大林这才规规矩矩朝着沈溪抱拳道:“我是兄长大林,他是弟弟小林。” 沈溪一听这名字,脸色一沉。 林氏那村妇竟然给两个孩子取这般简单的名字? 他神色不悦朝沈之和瞥了一眼:“沈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他们的名字就这么敷衍?” 沈之和笑道:“他们的父亲已经给他们挑选了入族谱的名字,大的叫宸煜,小的叫晟睿。” 就是因为这几个字写起来很是麻烦,两个孩子自己都没怎么记住。 加上林玉娘他们还是习惯叫小名,大名反倒没人叫了。 沈溪的脸色这才缓了缓,但很快又阴沉下来。 岂有此理! 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李承瑾凭啥给他们取名? 他本想直接给两个孩子另取名字,但却看到了大太监谭德光朝他递来的眼神,生生忍住了。 一旁的沈家父子也感到莫名其妙。 这新皇脑子进水了,他们沈家的子弟取啥名关你屁事? 还好他们如今已经箭在弦上,即将要发了。 要不然他们还得费尽心思去琢磨这人的真实想法,千方百计让他开心。 父子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再也懒得理会。 大林看到沈溪眼底透出的阴骘,立刻将小林护在了身后,一脸防备。 旁边的沈青见状,也不由自主站在了两个孩子的前面护住了他们。 沈溪:“……” 沈若舟及时拉住了三个孩子,对沈溪道:“先生不如先去喝茶,孩子们这会子还得去上课呢。” 沈溪目光紧紧盯着他好一阵,这才干笑两声道:“也好!” 院长在沈之和的眼神示意下,急忙带着孩子们要出去。 但沈溪却忽然指着大林小林道:“这对双生子留下。” 沈若舟的脸色一僵,陪笑道:“先生这是为何?” 沈溪道:“我觉得这两个孩子看上去极其聪慧,沈家主能否割爱让我把他们带回京城去?” 沈之和父子都惊呆了。 这位的脑子真是进水了? 莫名其妙来沈家抢孩子? 他堂堂一国之君,后宫嫔妃一大堆,谁不能给他生孩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林小林是他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呢! 院长也懵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之和皱眉,急忙和儿子交换眼神。 这突然给他整不会了。 一直没开口的小林忽然道:“你又不是我们的爹,凭啥带我们走?” 沈溪望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这小子,十成十学会了他娘的牙尖嘴利。 他有些不耐烦,朝旁边的谭德光望去。 谭德光得到了他的示意,清了清嗓子道:“沈家主,前不久圣上即位时,钦天监观测过星相,东南方向有双子星出现,对圣上极为有利……” “什么胡说八道的钦天监?” 谭德光那尖细的嗓子还没说完,就被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人给打断了。 不知为何,看到来人,沈家父子顿时如释重负。 林玉娘一脸冷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氏李氏等一行人,还有赵嬷嬷等府里的仆妇。 谭德光第一次说话被人打断,一时竟涨红了脸颊,呵斥道:“哪里来的刁妇敢打断咱家说话?” 林玉娘朝他望去,看到他年纪五旬,面色却白净无须,顿时就冷笑道:“咱家?哦,宫里来的公公?” 谭德光正要说话,就被林玉娘身后的陈氏打断了:“宫里来的太监?凭啥来管咱们沈家的事?滚一边去!” 谭德光:“……” 他急忙朝上座望去。 沈溪一再下令微服私巡,只要把这两个孩子找到就直接带往泰山,再由泰山回京。 日后就可以宣称这是在泰山封禅的时候,上天的旨意。 只是谭德光也想不通,圣上明明还如此年轻,为何就要抢这民间的孩子回去? 沈溪这大半年来已经渐渐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位置。 但突然看到林玉娘和陈氏等人进来,立刻就慌了,本能的就想要往后躲…… 这娘俩的骂架能力可是天下第一。 刚有些慌乱,忽然看到谭德光朝自己望来的眼神,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他如今可不是小溪村那个乡下出身的穷秀才了,他是当今皇帝! 沈溪立刻恢复了刚才那高高在上的眼神,盯着林玉娘冷声道:“哪里来的泼妇?” 林玉娘这才缓缓转身望向沈溪。 狗杂碎! 终于肯露面了! 还好李承瑾提前写信提醒过她,沈溪这厮悄悄来宣州了。 沈溪怎么也没想到,林玉娘在面对自己这个刚刚登基不久的皇帝竟然如此无礼。 不仅无礼之极,那狠狠盯着自己的眼神就仿佛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 他被吓了一跳,心里又恨自己怎么如此无能,隔了四五年见到她还是如此惧怕她? 见鬼了! 林玉娘一脸冷笑朝沈溪走去。 谭德光顿时就厉声喝道,拦在了她面前:“大胆刁妇,你要作甚?” 林玉娘朝他瞥了一眼,然后对着沈溪道:“你既然有话要单独和我说,难不成还要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在旁边侍候?” 沈溪眼眸一缩,大吃一惊。 听林玉娘这话,她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但他很快发现,除了林玉娘,其余的人包括陈氏在内都对她的话感到一脸不解。 他急忙道:“老谭,让所有人都出去,我有话要对这位娘子说。” 沈之和父子在听到林玉娘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莫非这林玉娘所出的两个孩子,当真是圣上的? 谭德光皱眉,急忙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大林和小林急忙跑到陈氏身边:“外婆!” 陈氏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外孙了,这会子见了眼眶顿时就红了。 沈之和急忙上前道:“亲家母,招待不周请见谅。” 陈氏抹了抹眼泪朝紧闭的大门瞧了一眼:“沈家老爷,里面那位是谁啊?怎地一来就要抢人的?” 刚才她倒是大着胆子朝谭德光吼了一声,但事后才发现不对劲,心里瘆得慌。 沈之和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谭德光和那些眼神凌厉的侍卫,低声道:“待儿媳出来,咱们回去再说。” 他忽然回过神来,沈溪故意没回宣州,是不是要让林玉娘自己来处理这事? 这李家的人可真是荒唐,竟然和一个村妇有了私生子,这么多年不管如今还想要来抢孩子。 真是不要逼脸! 第147章 抢孩子 大林和小林第一次见沈溪,也不知眼前人是谁,急忙将目光望向一旁的沈之和。 沈之和急忙道:“乖孩子,这位是京城的贵客,你们如实回答就是。” 大林这才规规矩矩朝着沈溪抱拳道:“我是兄长大林,他是弟弟小林。” 沈溪一听这名字,脸色一沉。 林氏那村妇竟然给两个孩子取这般简单的名字? 他神色不悦朝沈之和瞥了一眼:“沈家毕竟是大户人家,他们的名字就这么敷衍?” 沈之和笑道:“他们的父亲已经给他们挑选了入族谱的名字,大的叫宸煜,小的叫晟睿。” 就是因为这几个字写起来很是麻烦,两个孩子自己都没怎么记住。 加上林玉娘他们还是习惯叫小名,大名反倒没人叫了。 沈溪的脸色这才缓了缓,但很快又阴沉下来。 岂有此理! 明明是他的亲生儿子,李承瑾凭啥给他们取名? 他本想直接给两个孩子另取名字,但却看到了大太监谭德光朝他递来的眼神,生生忍住了。 一旁的沈家父子也感到莫名其妙。 这新皇脑子进水了,他们沈家的子弟取啥名关你屁事? 还好他们如今已经箭在弦上,即将要发了。 要不然他们还得费尽心思去琢磨这人的真实想法,千方百计让他开心。 父子两人相互对望一眼,心照不宣,再也懒得理会。 大林看到沈溪眼底透出的阴骘,立刻将小林护在了身后,一脸防备。 旁边的沈青见状,也不由自主站在了两个孩子的前面护住了他们。 沈溪:“……” 沈若舟及时拉住了三个孩子,对沈溪道:“先生不如先去喝茶,孩子们这会子还得去上课呢。” 沈溪目光紧紧盯着他好一阵,这才干笑两声道:“也好!” 院长在沈之和的眼神示意下,急忙带着孩子们要出去。 但沈溪却忽然指着大林小林道:“这对双生子留下。” 沈若舟的脸色一僵,陪笑道:“先生这是为何?” 沈溪道:“我觉得这两个孩子看上去极其聪慧,沈家主能否割爱让我把他们带回京城去?” 沈之和父子都惊呆了。 这位的脑子真是进水了? 莫名其妙来沈家抢孩子? 他堂堂一国之君,后宫嫔妃一大堆,谁不能给他生孩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大林小林是他流落在民间的私生子呢! 院长也懵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沈之和皱眉,急忙和儿子交换眼神。 这突然给他整不会了。 一直没开口的小林忽然道:“你又不是我们的爹,凭啥带我们走?” 沈溪望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 这小子,十成十学会了他娘的牙尖嘴利。 他有些不耐烦,朝旁边的谭德光望去。 谭德光得到了他的示意,清了清嗓子道:“沈家主,前不久圣上即位时,钦天监观测过星相,东南方向有双子星出现,对圣上极为有利……” “什么胡说八道的钦天监?” 谭德光那尖细的嗓子还没说完,就被从外面走进来的一人给打断了。 不知为何,看到来人,沈家父子顿时如释重负。 林玉娘一脸冷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陈氏李氏等一行人,还有赵嬷嬷等府里的仆妇。 谭德光第一次说话被人打断,一时竟涨红了脸颊,呵斥道:“哪里来的刁妇敢打断咱家说话?” 林玉娘朝他望去,看到他年纪五旬,面色却白净无须,顿时就冷笑道:“咱家?哦,宫里来的公公?” 谭德光正要说话,就被林玉娘身后的陈氏打断了:“宫里来的太监?凭啥来管咱们沈家的事?滚一边去!” 谭德光:“……” 他急忙朝上座望去。 沈溪一再下令微服私巡,只要把这两个孩子找到就直接带往泰山,再由泰山回京。 日后就可以宣称这是在泰山封禅的时候,上天的旨意。 只是谭德光也想不通,圣上明明还如此年轻,为何就要抢这民间的孩子回去? 沈溪这大半年来已经渐渐习惯了高高在上的位置。 但突然看到林玉娘和陈氏等人进来,立刻就慌了,本能的就想要往后躲…… 这娘俩的骂架能力可是天下第一。 刚有些慌乱,忽然看到谭德光朝自己望来的眼神,立刻就冷静了下来。 他如今可不是小溪村那个乡下出身的穷秀才了,他是当今皇帝! 沈溪立刻恢复了刚才那高高在上的眼神,盯着林玉娘冷声道:“哪里来的泼妇?” 林玉娘这才缓缓转身望向沈溪。 狗杂碎! 终于肯露面了! 还好李承瑾提前写信提醒过她,沈溪这厮悄悄来宣州了。 沈溪怎么也没想到,林玉娘在面对自己这个刚刚登基不久的皇帝竟然如此无礼。 不仅无礼之极,那狠狠盯着自己的眼神就仿佛要将自己千刀万剐一般…… 他被吓了一跳,心里又恨自己怎么如此无能,隔了四五年见到她还是如此惧怕她? 见鬼了! 林玉娘一脸冷笑朝沈溪走去。 谭德光顿时就厉声喝道,拦在了她面前:“大胆刁妇,你要作甚?” 林玉娘朝他瞥了一眼,然后对着沈溪道:“你既然有话要单独和我说,难不成还要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在旁边侍候?” 沈溪眼眸一缩,大吃一惊。 听林玉娘这话,她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份了? 但他很快发现,除了林玉娘,其余的人包括陈氏在内都对她的话感到一脸不解。 他急忙道:“老谭,让所有人都出去,我有话要对这位娘子说。” 沈之和父子在听到林玉娘这话的时候,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莫非这林玉娘所出的两个孩子,当真是圣上的? 谭德光皱眉,急忙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大林和小林急忙跑到陈氏身边:“外婆!” 陈氏已经好几个月没见外孙了,这会子见了眼眶顿时就红了。 沈之和急忙上前道:“亲家母,招待不周请见谅。” 陈氏抹了抹眼泪朝紧闭的大门瞧了一眼:“沈家老爷,里面那位是谁啊?怎地一来就要抢人的?” 刚才她倒是大着胆子朝谭德光吼了一声,但事后才发现不对劲,心里瘆得慌。 沈之和看了一眼站在对面的谭德光和那些眼神凌厉的侍卫,低声道:“待儿媳出来,咱们回去再说。” 他忽然回过神来,沈溪故意没回宣州,是不是要让林玉娘自己来处理这事? 这李家的人可真是荒唐,竟然和一个村妇有了私生子,这么多年不管如今还想要来抢孩子。 真是不要逼脸! 第148章 无耻 林玉娘打量着一脸高高在上的沈溪,一脸冷笑:“沈溪,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沈溪一听这话,大惊失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眯起眼睛盯着她:“你就是林氏?” 此时他万万不能露陷。 林玉娘道:“你既是当今皇上,后宫的娘娘多如牛毛,谁都可以给你生一大堆孩子,何必来抢我儿?” 沈溪盯着她没说话,但脸色却渐渐阴沉了下去。 林玉娘忽然恍然:“哦,难不成你现在已经生不了?” 她顿时饶有兴致一脸好奇:“听说宫里的御医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怎么就治不好了你的不举之症了?” 沈溪再也忍不住,涨红了脸怒道:“你胡说!” 林玉娘看到了眼前这张脸上那熟悉的神色,不由笑了:“还是说当年你被甄宁儿掏空了,早就不是男人了?” “啪!” 沈溪狠狠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五马分尸!” 林玉娘看到了他眼底的恼羞成怒,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神色平静无比:“行啊,有本事你把我以及外面我的家人全都处死!” 沈溪看到她一脸轻松的神色,心里顿时慌了。 她怎么就不怕自己? 她明明知道自己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瞧不起自己? 他眯起眼睛盯着林玉娘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 林玉娘一脸无语:“沈溪,少在我面前装蒜,就凭你那点胆量和心眼,我担心你晚上会做噩梦!” 沈溪的脸颊猛地抽搐起来:“林氏,你好大的胆子!” “行了,少说废话了,就算你如今是皇帝,你也休想带走我儿子!”林玉娘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 沈溪急了:“林氏,我如今贵为天子,两个孩子跟着我就可以成为人上人,总不能跟着你回乡下当泥腿子?” 林玉娘冷笑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沈溪了?” 沈溪一愣,顿感不妙。 这该死的贱人,竟然一直在诓他!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阴沉着一双眼睛盯着她:“林氏,你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如何?就算你现在跑出去对天下人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林玉娘却一点也不害怕他的威胁,反倒是冷笑不已:“如果那几位想要当皇帝的人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稳坐如今的位置吗?” 沈溪脸色一僵,怒骂道:“是不是李承瑾告诉你的?” 这浑蛋竟然啥都跟妇人说,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林玉娘瞧着他故作镇静的慌乱给神色,缓缓走到旁边在椅子上坐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他:“所以,你害怕了?” 沈溪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前这个穿着华贵绸服眉眼精致的妇人,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面带青涩的少女了。 她脸上也没有了他记忆中的憔悴和辛劳,肤色也比在钦州的时候白净了许多,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盘成了一个厚厚的发髻,上面斜斜插着一只点翠的金簪,既素净却又带着一股子贵气。 沈溪心里气极。 这泥腿子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贵妇了? 尤其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不仅没有半点惧意,反倒带着浓浓的嘲讽。 和当年与他成婚后看向他是一样的神色。 这天下可是以男子为天,但林玉娘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就算他如今贵为天子,没想到林玉娘还是瞧不上他。 沈溪心里顿时扭曲了,他忍不住问道:“你如今连我都瞧不上,难不成当真和那个姓李的有了啥?” 虽说他对林玉娘没有任何夫妻感情,但男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却半点不少。 他不要的女人,旁人也最好别沾。 林玉娘笑了:“没错,他就是比你好,无论人品和才气,样样比你好!” “样样比你好!” 沈溪被这一句话给重重打击到了! 他额头上冒出了青筋,怒不可遏:“我现在贵为天下,他哪里比得上我?” “沈溪,你可真是不要脸!”林玉娘越发没有给他脸色,一脸鄙夷,“你如今的位置是谁的?” 沈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道:“这可是天意!” 林玉娘见他如此,也懒得再和他废话,冷笑道:“沈溪,我可不管什么天意,儿子是我生的我养大的,你就算是皇帝,也休想把儿子带走!” 沈溪急了:“林氏,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儿子是你生的没错,但他们若是随我进了宫就成皇子了,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你还愁将来日子不好过?” 眼下情况不稳定,他只能先哄着她让自己带走儿子,一旦回了京城他就安排人暗杀了这个该死的婆娘! 林玉娘缓缓起身,走到了他面前紧紧盯着他:“我以为你会留子去母?” 沈溪被她戳穿了心事,眼神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我、我可不是那种人……” “你是哪种人不重要,儿子你休想带走!”林玉娘看到了他眼底的心虚,斩钉截铁道,“你若是真不要脸面,尽管公开你现在的身份拿圣旨来压我!” 说完转身就走。 沈溪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就慌了。 为何自己已经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她竟然对自己毫无任何留恋? “站住!” 他忍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林玉娘的手腕,咬牙切齿道:“那个姓李的如今能给你什么?你就这么对他死心塌地?” 没等林玉娘回话,他就急忙道:“玉娘,你和儿子都跟我回去,我能给你一个嫔妃的位置,可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啪!” 林玉娘抽出手臂,狠狠朝他脸上甩了一耳光! “你可真够无耻的!” 沈溪近距离看着林玉娘眼底透出的鄙夷,内心翻滚出滔天巨火,眼神变得狰狞无比:“贱人,你放着我这个皇帝不要,竟还想着那个男人!” “我今日就要看看,你的名声被毁了之后,那个男人还要不要你……” “嘶拉——” 他一把就撕开了林玉娘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 昔日新婚之夜熟悉的画面瞬间出现在脑海里,沈溪顿感身下传来一阵令人激动的感觉。 沈溪顿时大喜过望,没想到林玉娘还能治好他的病! 林玉娘万万没想到沈溪竟敢如此,她又急又恼,双手狠狠朝着他脸上抓去:“你这个禽兽!” “玉娘,我和你本就是夫妻,你从了我……”沈溪这会子找到了新婚之夜的兴奋,压根不顾林玉娘的反抗,手忙脚乱去解她的腰带。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重重撞开,一道人影飞了过来,狠狠一脚朝沈溪的头部踹去! 第148章 无耻 林玉娘打量着一脸高高在上的沈溪,一脸冷笑:“沈溪,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沈溪一听这话,大惊失色,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眯起眼睛盯着她:“你就是林氏?” 此时他万万不能露陷。 林玉娘道:“你既是当今皇上,后宫的娘娘多如牛毛,谁都可以给你生一大堆孩子,何必来抢我儿?” 沈溪盯着她没说话,但脸色却渐渐阴沉了下去。 林玉娘忽然恍然:“哦,难不成你现在已经生不了?” 她顿时饶有兴致一脸好奇:“听说宫里的御医不是什么病都能治的,怎么就治不好了你的不举之症了?” 沈溪再也忍不住,涨红了脸怒道:“你胡说!” 林玉娘看到了眼前这张脸上那熟悉的神色,不由笑了:“还是说当年你被甄宁儿掏空了,早就不是男人了?” “啪!” 沈溪狠狠将手中的茶杯砸在地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怒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五马分尸!” 林玉娘看到了他眼底的恼羞成怒,脸上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意,神色平静无比:“行啊,有本事你把我以及外面我的家人全都处死!” 沈溪看到她一脸轻松的神色,心里顿时慌了。 她怎么就不怕自己? 她明明知道自己如今贵为一国之君,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瞧不起自己? 他眯起眼睛盯着林玉娘冷笑:“你以为我不敢杀了你们?” 林玉娘一脸无语:“沈溪,少在我面前装蒜,就凭你那点胆量和心眼,我担心你晚上会做噩梦!” 沈溪的脸颊猛地抽搐起来:“林氏,你好大的胆子!” “行了,少说废话了,就算你如今是皇帝,你也休想带走我儿子!”林玉娘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 沈溪急了:“林氏,我如今贵为天子,两个孩子跟着我就可以成为人上人,总不能跟着你回乡下当泥腿子?” 林玉娘冷笑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沈溪了?” 沈溪一愣,顿感不妙。 这该死的贱人,竟然一直在诓他!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阴沉着一双眼睛盯着她:“林氏,你别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如何?就算你现在跑出去对天下人说出我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们会信你还是信我?” 林玉娘却一点也不害怕他的威胁,反倒是冷笑不已:“如果那几位想要当皇帝的人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稳坐如今的位置吗?” 沈溪脸色一僵,怒骂道:“是不是李承瑾告诉你的?” 这浑蛋竟然啥都跟妇人说,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林玉娘瞧着他故作镇静的慌乱给神色,缓缓走到旁边在椅子上坐下,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看着他:“所以,你害怕了?” 沈溪看着眼前的女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前这个穿着华贵绸服眉眼精致的妇人,早已不是几年前那个面带青涩的少女了。 她脸上也没有了他记忆中的憔悴和辛劳,肤色也比在钦州的时候白净了许多,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盘成了一个厚厚的发髻,上面斜斜插着一只点翠的金簪,既素净却又带着一股子贵气。 沈溪心里气极。 这泥腿子什么时候变成一个贵妇了? 尤其她望向自己的眼神,不仅没有半点惧意,反倒带着浓浓的嘲讽。 和当年与他成婚后看向他是一样的神色。 这天下可是以男子为天,但林玉娘从未把他放在眼里。 就算他如今贵为天子,没想到林玉娘还是瞧不上他。 沈溪心里顿时扭曲了,他忍不住问道:“你如今连我都瞧不上,难不成当真和那个姓李的有了啥?” 虽说他对林玉娘没有任何夫妻感情,但男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却半点不少。 他不要的女人,旁人也最好别沾。 林玉娘笑了:“没错,他就是比你好,无论人品和才气,样样比你好!” “样样比你好!” 沈溪被这一句话给重重打击到了! 他额头上冒出了青筋,怒不可遏:“我现在贵为天下,他哪里比得上我?” “沈溪,你可真是不要脸!”林玉娘越发没有给他脸色,一脸鄙夷,“你如今的位置是谁的?” 沈溪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梗着脖子道:“这可是天意!” 林玉娘见他如此,也懒得再和他废话,冷笑道:“沈溪,我可不管什么天意,儿子是我生的我养大的,你就算是皇帝,也休想把儿子带走!” 沈溪急了:“林氏,你这人怎么这么死脑筋,儿子是你生的没错,但他们若是随我进了宫就成皇子了,日后一定会孝敬你的?你还愁将来日子不好过?” 眼下情况不稳定,他只能先哄着她让自己带走儿子,一旦回了京城他就安排人暗杀了这个该死的婆娘! 林玉娘缓缓起身,走到了他面前紧紧盯着他:“我以为你会留子去母?” 沈溪被她戳穿了心事,眼神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我、我可不是那种人……” “你是哪种人不重要,儿子你休想带走!”林玉娘看到了他眼底的心虚,斩钉截铁道,“你若是真不要脸面,尽管公开你现在的身份拿圣旨来压我!” 说完转身就走。 沈溪看着她决然离去的背影,心里顿时就慌了。 为何自己已经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了,她竟然对自己毫无任何留恋? “站住!” 他忍不住大步上前,一把拉住了林玉娘的手腕,咬牙切齿道:“那个姓李的如今能给你什么?你就这么对他死心塌地?” 没等林玉娘回话,他就急忙道:“玉娘,你和儿子都跟我回去,我能给你一个嫔妃的位置,可保你一辈子荣华富贵……” “啪!” 林玉娘抽出手臂,狠狠朝他脸上甩了一耳光! “你可真够无耻的!” 沈溪近距离看着林玉娘眼底透出的鄙夷,内心翻滚出滔天巨火,眼神变得狰狞无比:“贱人,你放着我这个皇帝不要,竟还想着那个男人!” “我今日就要看看,你的名声被毁了之后,那个男人还要不要你……” “嘶拉——” 他一把就撕开了林玉娘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一截雪白的脖颈。 昔日新婚之夜熟悉的画面瞬间出现在脑海里,沈溪顿感身下传来一阵令人激动的感觉。 沈溪顿时大喜过望,没想到林玉娘还能治好他的病! 林玉娘万万没想到沈溪竟敢如此,她又急又恼,双手狠狠朝着他脸上抓去:“你这个禽兽!” “玉娘,我和你本就是夫妻,你从了我……”沈溪这会子找到了新婚之夜的兴奋,压根不顾林玉娘的反抗,手忙脚乱去解她的腰带。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外重重撞开,一道人影飞了过来,狠狠一脚朝沈溪的头部踹去! 第149章 留个全尸 沈溪猝不及防,被踹到一旁,满嘴的牙齿连着血吐了出来。 “大胆……” 他刚要发怒,就看到了眼前的男人用一件大氅将林玉娘全身包裹了起来。 那个男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但一双眼眸却犀利狠厉朝自己望来。 看到那双眼眸,沈溪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 李承瑾望向怀里的林玉娘,柔声道:“你还好吗?” 林玉娘脸色苍白,急忙摇头:“我、我没事……” 李承瑾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都怪我来迟了。” 当得知沈溪在宣州呆了几日都还没离开,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沈溪是冲着林玉娘和孩子来的。 在及时安置好了林远征一行人之后,他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沈溪捂住一张满是鲜血的嘴,赫然想起了自己此时的身份,忍不住大叫一声:“老谭!老谭!” 谭德光缓缓走了进来。 “立刻杀了他!”沈溪恼羞成怒,指着李承瑾吼道。 原本想要把林玉娘也杀了,但刚才却发现,只有林玉娘可以让他重振雄风,暂时留着。 谭德光朝李承瑾看了一眼,垂下眼帘道:“来人!” 他身后顿时冲进一群带刀侍卫。 沈之和和陈氏一众人全都被侍卫用刀抵住,神色惊恐不已。 客堂的房门被侍卫从里面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侍卫们冲了进来,将人团团包围住。 沈溪顿时嚣张起来,指着林玉娘道:“你只要乖乖带着孩子跟着我回宫,我就让他留一个全尸!” 李承瑾紧紧搂住林玉娘,面不改色冷笑道:“哦?留个全尸?行!” 说完他就转身望向谭德光:“二叔,你可听到了,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 谭德光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点头道:“殿下,老奴遵旨!” 说完他就冷声道:“抓住他!” 沈溪正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奇怪,忽然就看到侍卫竟然转身朝他走来。 他顿时就慌了:“你、你们要做什么?我、朕可是皇……” 话没说完就被几个侍卫强行抓住了。 谭德光径直走了过来,缓缓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了腰刀对准了他的脖颈。 沈溪大惊失色:“老谭!我可是皇帝!” 谭德光却目光冰冷盯着他:“咱家已经给了你无数的机会,可惜你没能证明你是殿下!” 沈溪惊愕道:“原来你一直在试探我,还假装信了我……” 谭德光冷笑道:“哼,你以为咱家真是老糊涂了?” 沈溪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目眦欲裂:“原来是你!是你千方百计建议我去泰山封禅,然后又故意引我来宣州的?” “谭德光你这个不得好死的阉狗!” 谭德光一脸厌恶,正要将刀往前一送,就听到身后传来林玉娘的惊呼声:“等等!” 沈溪刚要闭上眼睛,此时听到了林玉娘的声音,顿时又惊又喜:“玉娘,原来你心里有我啊……” 林玉娘在李承瑾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转身对李承瑾道:“相公,他占据了你的身体,此事万万不可冲动,若是他死了,我担心你也会出问题。” “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李承瑾之前并未打算对沈溪下手,但是刚才看到他对林玉娘的举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将他关起来,让他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直到我们找到你们互换身体的办法!”李玉娘道。 沈溪:“……” 李承瑾眼底的阴沉缓和了不少,对谭德光道:“二叔,你都听到了?” “殿下,老奴心里有数,一定不会让这个假东西再出来蹦跶了!”谭德光对李承瑾毕恭毕敬,对侍卫们道,“打晕拖下去,关入囚笼堵住嘴。” “是!” 几个侍卫立刻朝着沈溪脸上头上招呼过去,将他直接揍成了猪头,又将他身上的衣袍脱下盖在脸上拖了出去。 大门被打开,外面的一众人本是站战战兢兢,忽然就看到侍卫们拖着一个被衣服盖住脸的人出去,都愣住了。 陈氏急忙道:“不会是女婿……” “”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自家女婿搂着女儿慢悠悠地出来了。 沈之和看到安然无恙的李承瑾和林玉娘,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再看到刚才那老太监毕恭毕敬跟在两人身后,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刚才被拖出去的,不会是那一位? 再看那些侍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根本看不出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何事。 谭德光走了出来道:“贵人不舒服先回去歇息了,咱家也告退了。”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爹!娘!” 大林和小林挣脱了陈氏的手,急忙跑了上去扑向父母。 李承瑾一手抱起一个笑道:“咱们也回家。” 沈之和父子一脸惊愕,但看到李承瑾脸上那镇定无比的神色,心里有了数。 一行人回到沈府之后,李承瑾道对陈氏道:“岳母,劳烦你照顾一下玉娘,我和爹去去就来。” 陈氏等人急忙簇拥着林玉娘进了里屋。 木香等人立刻给她更衣,林玉娘道:“给我烧些热水来。” 赵嬷嬷立刻唤来婆子,抬来一大桶热水,林玉娘将身子浸泡在热水里,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待她渐渐冷静下来之后,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李承瑾从书房回来之后,就看到林玉娘已经沐浴过换好衣服坐在榻上给丹丹剥橘子吃。 他打量她眉眼间已经平静,放下心来。 晚间的时候,林玉娘哄着丹丹入睡后就悄悄起身去了书房。 李承瑾在书房里还在写写画画。 看到林玉娘过来,让她上了旁边的塌盖好被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人在哪儿?” 李承瑾此时才看到她眼里闪烁出的冷光,迟疑了片刻道:“在行宫的地牢里。” “带我去见他。” 李承瑾看了看天色,点头道:“你多穿些,我让人安排车马。” 他大概知道林玉娘想要做什么了,一个字都没劝过。 前往行宫的路上,林玉娘见他什么都没问自己,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只要不伤及我那具身子,你做什么都可以。” 林玉娘深深看着他:“若是当真换不回来,怎么办?” “不怎么办!”李承瑾拉着她的手道:“既然你看惯了我现在的样子,这样挺好。”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将头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说我当初是不是瞎了眼睛,会看上他这么一个人?” 李承瑾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笑道:“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得到你的‘照顾’活下来?” 林玉娘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揶揄,想起最初他来到家时的情形,脸顿时就红了。 第149章 留个全尸 沈溪猝不及防,被踹到一旁,满嘴的牙齿连着血吐了出来。 “大胆……” 他刚要发怒,就看到了眼前的男人用一件大氅将林玉娘全身包裹了起来。 那个男人长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但一双眼眸却犀利狠厉朝自己望来。 看到那双眼眸,沈溪忍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 李承瑾望向怀里的林玉娘,柔声道:“你还好吗?” 林玉娘脸色苍白,急忙摇头:“我、我没事……” 李承瑾紧紧将她抱在怀里:“都怪我来迟了。” 当得知沈溪在宣州呆了几日都还没离开,他才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沈溪是冲着林玉娘和孩子来的。 在及时安置好了林远征一行人之后,他就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沈溪捂住一张满是鲜血的嘴,赫然想起了自己此时的身份,忍不住大叫一声:“老谭!老谭!” 谭德光缓缓走了进来。 “立刻杀了他!”沈溪恼羞成怒,指着李承瑾吼道。 原本想要把林玉娘也杀了,但刚才却发现,只有林玉娘可以让他重振雄风,暂时留着。 谭德光朝李承瑾看了一眼,垂下眼帘道:“来人!” 他身后顿时冲进一群带刀侍卫。 沈之和和陈氏一众人全都被侍卫用刀抵住,神色惊恐不已。 客堂的房门被侍卫从里面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侍卫们冲了进来,将人团团包围住。 沈溪顿时嚣张起来,指着林玉娘道:“你只要乖乖带着孩子跟着我回宫,我就让他留一个全尸!” 李承瑾紧紧搂住林玉娘,面不改色冷笑道:“哦?留个全尸?行!” 说完他就转身望向谭德光:“二叔,你可听到了,这可是他自己要求的。” 谭德光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光,点头道:“殿下,老奴遵旨!” 说完他就冷声道:“抓住他!” 沈溪正觉得两人的对话有些奇怪,忽然就看到侍卫竟然转身朝他走来。 他顿时就慌了:“你、你们要做什么?我、朕可是皇……” 话没说完就被几个侍卫强行抓住了。 谭德光径直走了过来,缓缓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了腰刀对准了他的脖颈。 沈溪大惊失色:“老谭!我可是皇帝!” 谭德光却目光冰冷盯着他:“咱家已经给了你无数的机会,可惜你没能证明你是殿下!” 沈溪惊愕道:“原来你一直在试探我,还假装信了我……” 谭德光冷笑道:“哼,你以为咱家真是老糊涂了?” 沈溪忽然明白了什么,顿时目眦欲裂:“原来是你!是你千方百计建议我去泰山封禅,然后又故意引我来宣州的?” “谭德光你这个不得好死的阉狗!” 谭德光一脸厌恶,正要将刀往前一送,就听到身后传来林玉娘的惊呼声:“等等!” 沈溪刚要闭上眼睛,此时听到了林玉娘的声音,顿时又惊又喜:“玉娘,原来你心里有我啊……” 林玉娘在李承瑾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过来,转身对李承瑾道:“相公,他占据了你的身体,此事万万不可冲动,若是他死了,我担心你也会出问题。” “那你觉得该怎么处置他?”李承瑾之前并未打算对沈溪下手,但是刚才看到他对林玉娘的举动,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将他关起来,让他不能说话不能动弹,直到我们找到你们互换身体的办法!”李玉娘道。 沈溪:“……” 李承瑾眼底的阴沉缓和了不少,对谭德光道:“二叔,你都听到了?” “殿下,老奴心里有数,一定不会让这个假东西再出来蹦跶了!”谭德光对李承瑾毕恭毕敬,对侍卫们道,“打晕拖下去,关入囚笼堵住嘴。” “是!” 几个侍卫立刻朝着沈溪脸上头上招呼过去,将他直接揍成了猪头,又将他身上的衣袍脱下盖在脸上拖了出去。 大门被打开,外面的一众人本是站战战兢兢,忽然就看到侍卫们拖着一个被衣服盖住脸的人出去,都愣住了。 陈氏急忙道:“不会是女婿……” “”字还没说出口,就看到自家女婿搂着女儿慢悠悠地出来了。 沈之和看到安然无恙的李承瑾和林玉娘,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再看到刚才那老太监毕恭毕敬跟在两人身后,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刚才被拖出去的,不会是那一位? 再看那些侍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根本看不出刚才在里面发生了何事。 谭德光走了出来道:“贵人不舒服先回去歇息了,咱家也告退了。” 说完就带着人走了。 “爹!娘!” 大林和小林挣脱了陈氏的手,急忙跑了上去扑向父母。 李承瑾一手抱起一个笑道:“咱们也回家。” 沈之和父子一脸惊愕,但看到李承瑾脸上那镇定无比的神色,心里有了数。 一行人回到沈府之后,李承瑾道对陈氏道:“岳母,劳烦你照顾一下玉娘,我和爹去去就来。” 陈氏等人急忙簇拥着林玉娘进了里屋。 木香等人立刻给她更衣,林玉娘道:“给我烧些热水来。” 赵嬷嬷立刻唤来婆子,抬来一大桶热水,林玉娘将身子浸泡在热水里,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待她渐渐冷静下来之后,眼里闪过一道冷光。 李承瑾从书房回来之后,就看到林玉娘已经沐浴过换好衣服坐在榻上给丹丹剥橘子吃。 他打量她眉眼间已经平静,放下心来。 晚间的时候,林玉娘哄着丹丹入睡后就悄悄起身去了书房。 李承瑾在书房里还在写写画画。 看到林玉娘过来,让她上了旁边的塌盖好被子:“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他人在哪儿?” 李承瑾此时才看到她眼里闪烁出的冷光,迟疑了片刻道:“在行宫的地牢里。” “带我去见他。” 李承瑾看了看天色,点头道:“你多穿些,我让人安排车马。” 他大概知道林玉娘想要做什么了,一个字都没劝过。 前往行宫的路上,林玉娘见他什么都没问自己,忍不住道:“你就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只要不伤及我那具身子,你做什么都可以。” 林玉娘深深看着他:“若是当真换不回来,怎么办?” “不怎么办!”李承瑾拉着她的手道:“既然你看惯了我现在的样子,这样挺好。” 林玉娘叹了一口气,将头斜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说我当初是不是瞎了眼睛,会看上他这么一个人?” 李承瑾伸手搂住她的肩膀笑道:“若不是这样,我又怎么会得到你的‘照顾’活下来?” 林玉娘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揶揄,想起最初他来到家时的情形,脸顿时就红了。 第150章 说你是畜生,还抬举你了 林玉娘看着眼前庞大的行宫,心里咋舌当今皇帝的奢侈。 沈府在她眼里已经足够大了,没想到这位于宣州的行宫竟然连绵至远处的山峦。 “当初父皇修建这座行宫的时候,觉得这翠山的环境极好,就直接围了近半……”李承瑾道。 此时的行宫内四处高高悬挂着明亮的灯笼,越发衬托出行宫的巍峨与壮阔。 李承瑾带着林玉娘下了马车,看到她望向行宫的惊讶之色,想象着昔日带着她进入京城后见到皇宫的神情。 他嘴角不由微微一笑:“走!” 谭德光得知消息之后,匆匆带着人赶了过来:“老奴不知殿下忽然来临,请殿下恕罪……” 说着就要叩拜,李承瑾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二叔,此时还不是行礼的时候,日后再说。” 林玉娘看着他和这个太监亲密的举动,心里微微一动。 为何李承瑾唤他“二叔”? “我娘子要见见他。”李承瑾低声道。 谭德光急忙朝林玉娘作揖:“老奴这就带夫人过去。” 他身边跟着好几个侍卫和太监,对谭德光对李承瑾的态度视若无睹,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惊讶的神色。 林玉娘不由暗暗惊叹。 李承瑾暗中找回了昔日的心腹,这些人对他借尸还魂一事竟然没有任何过多的反应,还真是训练有素。 谭德光对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一顶小轿抬了过来。 “夫人,地牢位于行宫南侧,还需一段时间,请上轿。” 林玉娘坐上轿子,就看到李承瑾和谭德光并行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一行人走了大约两刻钟方才落轿。 来到一处看似极其普通的院落前,林玉娘就看到了前面站着几个守卫。 穿过这看似普通的庭院,进入了一间厢房。 厢房外依旧有人看守。 进入厢房,谭德光亲自打帘带着进入内室。 林玉娘就看到内室里出现了一道通往地下的入口。 入口处燃着火把,一行人顺着地道往下,转了几个弯,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林玉娘发现,这处地牢实际上是沿着地下一个天然的山洞修建,两侧的石壁上还有不少石笋还滴着水。 最远处有一个木笼子,沈溪一动不动躺在里面,一双眼睛却瞪得溜圆望向来人。 他一脸狼狈,早已没有了在书院时的嚣张,眼神惶恐,却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谭德光道:“殿下,老奴给他服用了软骨散,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能动。” 林玉娘缓缓走到木笼子前弯下腰朝他看了看,转身道:“谭公公,能暂时让他开口说话吗?” 谭德光立刻朝身边的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立刻掏出一粒药丸,伸手穿过木栏捏住沈溪的下巴塞了进去。 不出片刻,沈溪立刻失声尖叫起来:“玉娘,救我啊!” 他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出声来:“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让他把我放了,我保证一定会远远躲开,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之前他觉得自己不比李承瑾差,尤其在拥有了他那张皮囊之后,他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让他能够登上那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地位。 但后来的现实狠狠给了他几大耳光。 他先是绞尽脑汁和太后去斗,再就是和李朝罡等有狼子野心的皇室去斗,最后还得和沈之书姚安等老狐狸斡旋,还得小心翼翼不在熟悉他的人面前露出马脚…… 自从他成了太子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 他也小心翼翼寻找着属于李承瑾的心腹,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很是诧异。 难不成李承瑾在当太子的时候没有几个忠心他的人? 正是因为他这看似小心的举动让谭德光产生了怀疑。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谭德光以及李承瑾安插在大内各处以及军中的心腹开始暗暗寻找李承瑾被替换的真相。 沈溪怎么也没想到,谭德光带着李承瑾的人仅用了三个月就找到了线索…… 他昨天才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实际上是谭德光等人用来钓鱼的工具。 那些鱼,自然就是李朝罡和周大和等人。 他顿感沮丧无比,再也没有了想要和李承瑾较量的想法。 他就算换上了李承瑾的皮囊,却永远取代不了他在朝中的地位…… 此时,他只能屈首称臣,伏低做小,趁着此时李承瑾还不想杀他,远离朝廷这个是非之地…… 林玉娘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男人,忍不住一阵唏嘘。 这还是当年那个永远也瞧不上她的男人吗? 当年的沈溪,在林阳县十里八乡都是鼻孔朝天的人物,任凭谁都瞧不上。 当年的他意气风发,觉得林阳这样的小地方困住了他。 他就像是一条原本高高在上的龙,却因为家世的关系被困在了穷乡僻壤。 林玉娘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一阵犯恶心。 她当年是怎么看上他的? “闭嘴!” 林玉娘忍不住呵斥一声。 旁边的侍卫立刻抽出了刀对准了沈溪,他被吓得顿时禁了声。 “我且问你,你成了人上人,就没想过把你父亲接走?”她冷声问道。 林玉娘也知道,沈溪对她没有半点感情,更不会对两个孩子有什么父子之情。 但沈大壮在吴氏跑了之后辛辛苦苦将他拉扯长大,他总不能连这样的父子之情都能抛弃? 沈溪愣住了,眼珠转了转急忙道:“我是想要接父亲来着,但我这身份如何安置他?何况京城里还有一个沈之书!” 林玉娘看到了他眼底闪过的狡黠,冷笑不已:“那你娘呢?” 沈溪的脸色怔住了,神色不自然起来。 李承瑾看了一眼谭德光,谭德光急忙暗暗摇头。 他还特意交代吴芬芳之死不能透露出来,林玉娘如何知晓。 就在沈溪查出吴芬芳的下落之后,直接让人将吴芬芳和她现在的丈夫以及一家八口人全都杀了个干净…… 林玉娘冷笑道:“叫你一声畜生,还抬举你了。” 不用人告诉,她从沈溪的眼神里看到了想要的答案。 “所以,最初你想要把我和你爹,两个孩子,甚至我娘家的人,都想要杀光,是吗?” 第150章 说你是畜生,还抬举你了 林玉娘看着眼前庞大的行宫,心里咋舌当今皇帝的奢侈。 沈府在她眼里已经足够大了,没想到这位于宣州的行宫竟然连绵至远处的山峦。 “当初父皇修建这座行宫的时候,觉得这翠山的环境极好,就直接围了近半……”李承瑾道。 此时的行宫内四处高高悬挂着明亮的灯笼,越发衬托出行宫的巍峨与壮阔。 李承瑾带着林玉娘下了马车,看到她望向行宫的惊讶之色,想象着昔日带着她进入京城后见到皇宫的神情。 他嘴角不由微微一笑:“走!” 谭德光得知消息之后,匆匆带着人赶了过来:“老奴不知殿下忽然来临,请殿下恕罪……” 说着就要叩拜,李承瑾上前一步将他搀扶起来:“二叔,此时还不是行礼的时候,日后再说。” 林玉娘看着他和这个太监亲密的举动,心里微微一动。 为何李承瑾唤他“二叔”? “我娘子要见见他。”李承瑾低声道。 谭德光急忙朝林玉娘作揖:“老奴这就带夫人过去。” 他身边跟着好几个侍卫和太监,对谭德光对李承瑾的态度视若无睹,脸上并未出现任何惊讶的神色。 林玉娘不由暗暗惊叹。 李承瑾暗中找回了昔日的心腹,这些人对他借尸还魂一事竟然没有任何过多的反应,还真是训练有素。 谭德光对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有一顶小轿抬了过来。 “夫人,地牢位于行宫南侧,还需一段时间,请上轿。” 林玉娘坐上轿子,就看到李承瑾和谭德光并行在一旁低声说着什么。 一行人走了大约两刻钟方才落轿。 来到一处看似极其普通的院落前,林玉娘就看到了前面站着几个守卫。 穿过这看似普通的庭院,进入了一间厢房。 厢房外依旧有人看守。 进入厢房,谭德光亲自打帘带着进入内室。 林玉娘就看到内室里出现了一道通往地下的入口。 入口处燃着火把,一行人顺着地道往下,转了几个弯,眼前豁然一片开朗。 林玉娘发现,这处地牢实际上是沿着地下一个天然的山洞修建,两侧的石壁上还有不少石笋还滴着水。 最远处有一个木笼子,沈溪一动不动躺在里面,一双眼睛却瞪得溜圆望向来人。 他一脸狼狈,早已没有了在书院时的嚣张,眼神惶恐,却大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谭德光道:“殿下,老奴给他服用了软骨散,除了眼珠子哪里都不能动。” 林玉娘缓缓走到木笼子前弯下腰朝他看了看,转身道:“谭公公,能暂时让他开口说话吗?” 谭德光立刻朝身边的侍卫看了一眼,那侍卫立刻掏出一粒药丸,伸手穿过木栏捏住沈溪的下巴塞了进去。 不出片刻,沈溪立刻失声尖叫起来:“玉娘,救我啊!” 他顿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出声来:“我们好歹夫妻一场,你让他把我放了,我保证一定会远远躲开,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 之前他觉得自己不比李承瑾差,尤其在拥有了他那张皮囊之后,他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机会,让他能够登上那几辈子都无法企及的地位。 但后来的现实狠狠给了他几大耳光。 他先是绞尽脑汁和太后去斗,再就是和李朝罡等有狼子野心的皇室去斗,最后还得和沈之书姚安等老狐狸斡旋,还得小心翼翼不在熟悉他的人面前露出马脚…… 自从他成了太子之后,他就觉得自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可过。 他也小心翼翼寻找着属于李承瑾的心腹,但一段时间之后觉得很是诧异。 难不成李承瑾在当太子的时候没有几个忠心他的人? 正是因为他这看似小心的举动让谭德光产生了怀疑。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谭德光以及李承瑾安插在大内各处以及军中的心腹开始暗暗寻找李承瑾被替换的真相。 沈溪怎么也没想到,谭德光带着李承瑾的人仅用了三个月就找到了线索…… 他昨天才知道,自己这个“太子”实际上是谭德光等人用来钓鱼的工具。 那些鱼,自然就是李朝罡和周大和等人。 他顿感沮丧无比,再也没有了想要和李承瑾较量的想法。 他就算换上了李承瑾的皮囊,却永远取代不了他在朝中的地位…… 此时,他只能屈首称臣,伏低做小,趁着此时李承瑾还不想杀他,远离朝廷这个是非之地…… 林玉娘看着眼前苦苦哀求的男人,忍不住一阵唏嘘。 这还是当年那个永远也瞧不上她的男人吗? 当年的沈溪,在林阳县十里八乡都是鼻孔朝天的人物,任凭谁都瞧不上。 当年的他意气风发,觉得林阳这样的小地方困住了他。 他就像是一条原本高高在上的龙,却因为家世的关系被困在了穷乡僻壤。 林玉娘看着眼前的男人,忽然觉得一阵犯恶心。 她当年是怎么看上他的? “闭嘴!” 林玉娘忍不住呵斥一声。 旁边的侍卫立刻抽出了刀对准了沈溪,他被吓得顿时禁了声。 “我且问你,你成了人上人,就没想过把你父亲接走?”她冷声问道。 林玉娘也知道,沈溪对她没有半点感情,更不会对两个孩子有什么父子之情。 但沈大壮在吴氏跑了之后辛辛苦苦将他拉扯长大,他总不能连这样的父子之情都能抛弃? 沈溪愣住了,眼珠转了转急忙道:“我是想要接父亲来着,但我这身份如何安置他?何况京城里还有一个沈之书!” 林玉娘看到了他眼底闪过的狡黠,冷笑不已:“那你娘呢?” 沈溪的脸色怔住了,神色不自然起来。 李承瑾看了一眼谭德光,谭德光急忙暗暗摇头。 他还特意交代吴芬芳之死不能透露出来,林玉娘如何知晓。 就在沈溪查出吴芬芳的下落之后,直接让人将吴芬芳和她现在的丈夫以及一家八口人全都杀了个干净…… 林玉娘冷笑道:“叫你一声畜生,还抬举你了。” 不用人告诉,她从沈溪的眼神里看到了想要的答案。 “所以,最初你想要把我和你爹,两个孩子,甚至我娘家的人,都想要杀光,是吗?” 第151章 中了圈套 沈溪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急忙道:“玉娘,我、我没想赶尽杀绝……” 当时要不是谭德光及时“劝阻”,他早已暗中派人将小溪村和豹子箐灭村了。 知道他昔日的人统统都得死。 林玉娘冷笑一声:“亏得当年爹省吃俭用让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最终培养出来一头白眼狼!” 沈溪垂下眼帘没再吭声。 林玉娘忽然笑了:“在来的路上,我本想替爹给你一些教训。” “但现在来看,给你教训算是便宜你了,你根本不值得!” 林玉娘转身朝李承瑾走去,挽住了他的手臂:“他会代替你好好孝顺你爹,你好自为之。” 也不管身后的沈溪如何哀求呼号,走出了地牢。 李承瑾扭头看着她,柔声道:“就这些?” 他还以为林玉娘会想出十八般折磨人的手段呢。 林玉娘摇头道:“对这种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上心,那就太蠢了。” 她之前气愤不过,还真想要来好好教训一番。 但此时看到沈溪那副没有出息的样子,她心里的不平释然了。 她对李承瑾道:“若是将来你们的身体换不回来,如何处置他?” 李承瑾问道:“你觉得呢?” “他虽对我们起了杀心,但最终还是没成事……留他一条性命!”林玉娘叹了一口气,“划烂他的脸,让他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李承瑾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他对自己这具身体还是有些舍不得糟蹋的…… 算了,日后再说。 两人回到沈府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 回去的路上,林玉娘也知道了谭德光等人之事。 “……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瞒了你。”李承瑾有些过意不去。 林玉娘沉默片刻后道:“他在书院对我所作所为,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没有!”李承瑾的眼神闪过一丝内疚,“那是我没预料到的。” 林玉娘斜眼看着他:“但你还是拿着大林小林当成了诱饵?” 李承瑾急忙搂住她的肩膀道:“我早已布置好了,他绝对不会带走孩子们,只会因为这事落入我的圈套……” 林玉娘没说话。 李承瑾看着她眼神冷下去的样子,又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拿孩子们当诱饵,以后绝对不会了!” 不管怎么说,大林小林是他如今这具身体延续的血脉,无论如何不能出事。 林玉娘道:“你可以在稳操胜券的把握下设计沈溪,但你该先告诉我!” 但她也能理解李承瑾的想法,虽说沈之和父子二人此时和李承瑾宛若家人,但毕竟不是真的一家人,尤其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的,谁也料不到谁会在背后捅刀子。 “反正不管怎么说,日后若是涉及咱们家人之事,你不能瞒着我!”林玉娘道。 李承瑾连忙点头。 “我爹他们都安置好了吗?” “都安置好了,已经开始和郑老将军的部下汇合……” 这一次李承瑾没有瞒林玉娘,一五一十都说了。 以林远征为首的郑老将军的各个部下,全都悄然陆续抵达和县,并将各自带来的散兵游勇全都以流民和普通百姓的身份在和县四周若干村落四周驻扎。 之前沈家早已买下和县四周方圆数里的土地,当地人都以为那是沈家财大气粗,用这样的方式救济无家可归的流民。 而事实上,沈家接受了李承瑾的建议,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不仅仅是和县,在宣州数个州县,都有沈家大量购置的土地,那些被迫流浪到江南的西北流民也确实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郑老将军老部下的结集,只是沈家起事的其中一环。 和县的地理位置恰好就在宣州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四周则是高山和水流湍急的河流。 若是李朝罡等人想要直攻宣州,就必要经过和县。 林玉娘皱眉:“难不成还要等着他们打过来?” “那倒不是,他们就算先要攻入宣州,还得先攻克长江一侧的四个粮仓!” 李承瑾带着林玉娘去了小书房,指着桌上的一张舆图道:“华容、江左、贺州、锦华这四座城池则是沈家这百年来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大粮仓,供着大周无数人的生活。” “他们想要攻打沈家,必定要先将这四座粮仓夺了。” 林玉娘顿时紧张起来:“那你们有准备了吗?” 李承瑾笑道:“关于这四座城池,沈家的部署比我想的更加周到。” 年后沈之和就已经派人前往四座城池开始悄悄转运在那里的上百座大粮仓,如今几个月过去了,那些粮仓里只剩下供四个城池百姓半年的用度,其余的早已悄悄顺着水路运往南边。 “所以,你们必须在半年之内攻入京城?” 李承瑾笑道:“此时沈溪这蠢货落入了我们手中,不需半年。” 同一时刻,京城沈宅。 沈之书重重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蠢货!” 姚安也忍不住眼皮猛跳。 新皇这也太不谨慎了,竟然从泰山绕道江南游玩去了! 如今谭德光传回的消息,如今的沈溪正在江南宣州的行宫里吃喝玩乐,早已将国事丢之脑后。 “走,我们即刻进宫!” 此时登基不到半年的新皇不在京城,京中无主,必须要让太后重新回朝。 否则一旦李承瑾私底下前往江南一事泄露,远在晋州的那两伙人必定会大兵南下。 到了那个时候,沈之书和太后恐怕都无法掌控局势了。 当初沈之书就极力反对让李朝罡带兵去攻打周大和。 那两人表面上不和,但谁知道他们私底下为了抢夺这个皇位,会进行怎么样的合作? 但那时候的李承瑾刚愎自用,自以为设计了李朝罡和周大和,想要让两人打起来。 沈之和那时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朝罡愁眉苦脸拿着数万大军的虎符出了京城。 此时想起来,李承瑾就是个蠢得不能再蠢的蠢货! 前往皇宫的路上,姚安忍不住低声道:“阁老,你可知最近京城市井里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咱们的陛下被人用巫蛊之术换了身体……” 第151章 中了圈套 沈溪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他急忙道:“玉娘,我、我没想赶尽杀绝……” 当时要不是谭德光及时“劝阻”,他早已暗中派人将小溪村和豹子箐灭村了。 知道他昔日的人统统都得死。 林玉娘冷笑一声:“亏得当年爹省吃俭用让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最终培养出来一头白眼狼!” 沈溪垂下眼帘没再吭声。 林玉娘忽然笑了:“在来的路上,我本想替爹给你一些教训。” “但现在来看,给你教训算是便宜你了,你根本不值得!” 林玉娘转身朝李承瑾走去,挽住了他的手臂:“他会代替你好好孝顺你爹,你好自为之。” 也不管身后的沈溪如何哀求呼号,走出了地牢。 李承瑾扭头看着她,柔声道:“就这些?” 他还以为林玉娘会想出十八般折磨人的手段呢。 林玉娘摇头道:“对这种连畜生都不如的东西上心,那就太蠢了。” 她之前气愤不过,还真想要来好好教训一番。 但此时看到沈溪那副没有出息的样子,她心里的不平释然了。 她对李承瑾道:“若是将来你们的身体换不回来,如何处置他?” 李承瑾问道:“你觉得呢?” “他虽对我们起了杀心,但最终还是没成事……留他一条性命!”林玉娘叹了一口气,“划烂他的脸,让他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李承瑾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说实话,他对自己这具身体还是有些舍不得糟蹋的…… 算了,日后再说。 两人回到沈府的时候,已经快午夜了。 回去的路上,林玉娘也知道了谭德光等人之事。 “……这些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就瞒了你。”李承瑾有些过意不去。 林玉娘沉默片刻后道:“他在书院对我所作所为,在你的预料之中吗?” “没有!”李承瑾的眼神闪过一丝内疚,“那是我没预料到的。” 林玉娘斜眼看着他:“但你还是拿着大林小林当成了诱饵?” 李承瑾急忙搂住她的肩膀道:“我早已布置好了,他绝对不会带走孩子们,只会因为这事落入我的圈套……” 林玉娘没说话。 李承瑾看着她眼神冷下去的样子,又道:“是我不对,我不该拿孩子们当诱饵,以后绝对不会了!” 不管怎么说,大林小林是他如今这具身体延续的血脉,无论如何不能出事。 林玉娘道:“你可以在稳操胜券的把握下设计沈溪,但你该先告诉我!” 但她也能理解李承瑾的想法,虽说沈之和父子二人此时和李承瑾宛若家人,但毕竟不是真的一家人,尤其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的,谁也料不到谁会在背后捅刀子。 “反正不管怎么说,日后若是涉及咱们家人之事,你不能瞒着我!”林玉娘道。 李承瑾连忙点头。 “我爹他们都安置好了吗?” “都安置好了,已经开始和郑老将军的部下汇合……” 这一次李承瑾没有瞒林玉娘,一五一十都说了。 以林远征为首的郑老将军的各个部下,全都悄然陆续抵达和县,并将各自带来的散兵游勇全都以流民和普通百姓的身份在和县四周若干村落四周驻扎。 之前沈家早已买下和县四周方圆数里的土地,当地人都以为那是沈家财大气粗,用这样的方式救济无家可归的流民。 而事实上,沈家接受了李承瑾的建议,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不仅仅是和县,在宣州数个州县,都有沈家大量购置的土地,那些被迫流浪到江南的西北流民也确实有了可以落脚的地方。 郑老将军老部下的结集,只是沈家起事的其中一环。 和县的地理位置恰好就在宣州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除此之外四周则是高山和水流湍急的河流。 若是李朝罡等人想要直攻宣州,就必要经过和县。 林玉娘皱眉:“难不成还要等着他们打过来?” “那倒不是,他们就算先要攻入宣州,还得先攻克长江一侧的四个粮仓!” 李承瑾带着林玉娘去了小书房,指着桌上的一张舆图道:“华容、江左、贺州、锦华这四座城池则是沈家这百年来好不容易经营起来的大粮仓,供着大周无数人的生活。” “他们想要攻打沈家,必定要先将这四座粮仓夺了。” 林玉娘顿时紧张起来:“那你们有准备了吗?” 李承瑾笑道:“关于这四座城池,沈家的部署比我想的更加周到。” 年后沈之和就已经派人前往四座城池开始悄悄转运在那里的上百座大粮仓,如今几个月过去了,那些粮仓里只剩下供四个城池百姓半年的用度,其余的早已悄悄顺着水路运往南边。 “所以,你们必须在半年之内攻入京城?” 李承瑾笑道:“此时沈溪这蠢货落入了我们手中,不需半年。” 同一时刻,京城沈宅。 沈之书重重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蠢货!” 姚安也忍不住眼皮猛跳。 新皇这也太不谨慎了,竟然从泰山绕道江南游玩去了! 如今谭德光传回的消息,如今的沈溪正在江南宣州的行宫里吃喝玩乐,早已将国事丢之脑后。 “走,我们即刻进宫!” 此时登基不到半年的新皇不在京城,京中无主,必须要让太后重新回朝。 否则一旦李承瑾私底下前往江南一事泄露,远在晋州的那两伙人必定会大兵南下。 到了那个时候,沈之书和太后恐怕都无法掌控局势了。 当初沈之书就极力反对让李朝罡带兵去攻打周大和。 那两人表面上不和,但谁知道他们私底下为了抢夺这个皇位,会进行怎么样的合作? 但那时候的李承瑾刚愎自用,自以为设计了李朝罡和周大和,想要让两人打起来。 沈之和那时拦都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李朝罡愁眉苦脸拿着数万大军的虎符出了京城。 此时想起来,李承瑾就是个蠢得不能再蠢的蠢货! 前往皇宫的路上,姚安忍不住低声道:“阁老,你可知最近京城市井里流传着一个谣言,说咱们的陛下被人用巫蛊之术换了身体……” 第152章 真正的野心家 “无稽之谈!”沈之和怒叱道,“待会儿请太后娘娘下旨立刻让人封锁这个消息!” 姚安还想要说什么,但看在沈之书那冰冷的表情之后不再吭声了。 来到康寿宫,两人竟然被整整晾了半个时辰才被传话得以进入。 昔日的皇后,当今的杨太后坐在主殿上,冷冷打量着二人,满脸讥笑:“哟,这是吹什么风,竟然让两位朝中肱骨来哀家这里坐冷板凳来了?” 二人立刻掀开衣袍跪下。 沈之书道:“恳请太后娘娘近日即刻垂帘听政!” 杨太后愣住了。 沈之书又道:“陛下前不久前往泰山封禅,但却因为天气情况被困在泰山无法及时回京,还请太后娘娘主持朝政。” 杨太后却冷冷瞥了他一眼:“沈之书,哀家没听错?” 昔日沈之书和姚安是她亲自下旨辅佐李承瑾监国,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动作迅速直接让他登基。 而且在登基的过程中,她这个一国国母是被瞒得死死的。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沈之书这只老狐狸早已利用沈家大皇商的机会在宫里安插了不少暗桩。 沈之书道:“太后娘娘没听错。” 杨太后反倒觉得蹊跷起来:“沈之书,哀家很怀疑你此时的真实想法,哀家可不是随便任你等欺辱的!” 沈之书急忙道:“太后冤枉老臣了,老臣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大周江山。” 杨太后半信半疑道:“你们当真要哀家监国?就不怕皇帝恼了你们?” 沈之书道:“太后,如今陛下被困在泰山,而晋州那边局势紧张,若是朝中无人主持大局,恐怕会生事端。” 新皇登基就跑了,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会伺机而动。 要不是换一个皇帝十分麻烦,否则他都不会主动让杨太后出面摄政。 杨太后笑了:“沈之书啊沈之书,难怪朝中许多人都叫你一声老狐狸!” “不知内情的都以为哀家控制皇帝垂帘听政,殊不知真正垂帘听政之人是你啊老狐狸!” 听着杨太后的讥讽,沈之书也不恼,反倒神色平静道:“臣惶恐,但考虑到朝中一日无君,还请娘娘为了天下社稷摄政。” 杨太后冷笑道:“那哀家替你监国,哀家可有何好处?” 沈之书道:“娘娘,这整个大周朝都是娘娘的,您想要什么?” “行,那就立刻开始选秀,新皇不能没有皇后!” 杨太后早就想要将她的亲侄女送往宫里直接册封皇后,但李承瑾对杨家女完全没有兴趣。 岂止是杨家女,他似乎对女人就没兴趣! 沈之书道:“新皇登基,选秀事不宜迟,即刻可以开始。” 杨太后这才微微一笑:“行,明日哀家会去早朝。” 一旁的姚安心里鄙夷极了。 难怪沈之书将这杨太后玩转在掌心里。 这么大的一件事,就只想要一个杨家女进宫当皇后。 殊不知若是李承瑾当真在江南出了事,新皇是谁都不知道,杨家女进宫又能如何? 后宫女子没有特殊情况不得干政,就算杨太后这样的还不是被沈之书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靠女人在后宫行事,终究难成大事。 两人从宫里出来,沈之书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你立刻带人前往泰山,一定要亲眼见到陛下!” 姚安有些犹豫。 “怎么?” 姚安道:“若是陛下当真有事被困住了呢?” 他可不是傻子。 如今江南那边草木皆兵,他可不敢随意跑去当人质。 沈之书冷声道:“那就让你儿子亲自跑一趟!” 姚安听到这话,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安生,只好答应了:“我这就去安排。” 沈之书回到沈宅,立刻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往宣州。 五日后,沈之和收到那封来信,立刻将李承瑾和沈若舟召集进了书房。 “你们看看大伯父的来信。” 沈之和的脸色很不好看,对着李承瑾道:“阿溪,果然被你猜中了,朝中要我们交出四座粮仓!” 李承瑾看完沈之书的来信,面色淡淡道:“父亲打算如何回信?” 沈之和差点没跳起来:“上一封信我都没回呢!” 上一封信中,沈之书分析了朝中的局势,让沈家将银子悉数上交朝廷,保住沈家百年基业。 沈之和压根就没回信。 没想到沈之书第二封信是退而求其次让他交出四座大粮仓。 不仅仅是四座城池的上百座粮仓的粮食,还有江南近万顷的土地。 这还不是等于让沈家交出银子? 李承瑾道:“若是再不给大伯父回信,恐怕他会生疑。” “是啊父亲。”沈若舟道,“若是咱们再这样拖延下去,大伯父会不会怀疑咱们,暗中派人调查咱们所做之事?” 沈之和冷声道:“那你们说,我该如何回信?” 沈若舟立刻望向李承瑾。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父子都渐渐地开始以李承瑾马首是瞻。 李承瑾笑了:“那就告诉他,皇上悄悄从泰山来了宣州,你正在好好招待他,恐怕无法分心做事。” 打个太极也是可以的。 在得知沈之书的真实面目之后,沈家父子也没打算瞒他太久。 沈之和叹了一口气:“毕竟都是一个家里的兄弟,最后真要撕破脸皮确实难看。” 沈若舟道:“若是大伯父当真如他当初为官时所说的,不要名利一心只想着天下百姓,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可当真要和大伯父翻脸,大哥和母亲他们在京城可安全?” 沈之和看可他一眼:“我早已书信给你大哥,让他尽快带着你母亲来宣州祭拜你祖母。” 给沈明宇的书信很难保证不被沈之书发现,他只能将祭祀之事提出来。 他若是聪明一些,一定会察觉这封信的蹊跷,或许会带着郑氏赶来宣州。 沈之和叹了一口气望向李承瑾:“只希望你大伯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 李承瑾也没想到,经过这段时间,他发现沈之书才是野心最大的那个。 他不仅能够让杨太后听命于他,还能左右朝中许多大臣,甚至能毫不费力让沈溪登上了皇位。 这么一来,他方能理解上一世自己最后败落谁手了。 沈之书相对于李朝罡和周大和,是他们如今最难以对付的敌人。 走出书房,沈若舟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让丹丹的娘回京城。” 还好闵氏没把丹丹带走,否则这会子他可后悔死了。 李承瑾想了想,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偌大伯父当真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我会想办法让人在京城保护大哥他们!” 第152章 真正的野心家 “无稽之谈!”沈之和怒叱道,“待会儿请太后娘娘下旨立刻让人封锁这个消息!” 姚安还想要说什么,但看在沈之书那冰冷的表情之后不再吭声了。 来到康寿宫,两人竟然被整整晾了半个时辰才被传话得以进入。 昔日的皇后,当今的杨太后坐在主殿上,冷冷打量着二人,满脸讥笑:“哟,这是吹什么风,竟然让两位朝中肱骨来哀家这里坐冷板凳来了?” 二人立刻掀开衣袍跪下。 沈之书道:“恳请太后娘娘近日即刻垂帘听政!” 杨太后愣住了。 沈之书又道:“陛下前不久前往泰山封禅,但却因为天气情况被困在泰山无法及时回京,还请太后娘娘主持朝政。” 杨太后却冷冷瞥了他一眼:“沈之书,哀家没听错?” 昔日沈之书和姚安是她亲自下旨辅佐李承瑾监国,却没想到两人竟然动作迅速直接让他登基。 而且在登基的过程中,她这个一国国母是被瞒得死死的。 那个时候她才知道,沈之书这只老狐狸早已利用沈家大皇商的机会在宫里安插了不少暗桩。 沈之书道:“太后娘娘没听错。” 杨太后反倒觉得蹊跷起来:“沈之书,哀家很怀疑你此时的真实想法,哀家可不是随便任你等欺辱的!” 沈之书急忙道:“太后冤枉老臣了,老臣所做的一切全都是为了大周江山。” 杨太后半信半疑道:“你们当真要哀家监国?就不怕皇帝恼了你们?” 沈之书道:“太后,如今陛下被困在泰山,而晋州那边局势紧张,若是朝中无人主持大局,恐怕会生事端。” 新皇登基就跑了,任何有野心的人都会伺机而动。 要不是换一个皇帝十分麻烦,否则他都不会主动让杨太后出面摄政。 杨太后笑了:“沈之书啊沈之书,难怪朝中许多人都叫你一声老狐狸!” “不知内情的都以为哀家控制皇帝垂帘听政,殊不知真正垂帘听政之人是你啊老狐狸!” 听着杨太后的讥讽,沈之书也不恼,反倒神色平静道:“臣惶恐,但考虑到朝中一日无君,还请娘娘为了天下社稷摄政。” 杨太后冷笑道:“那哀家替你监国,哀家可有何好处?” 沈之书道:“娘娘,这整个大周朝都是娘娘的,您想要什么?” “行,那就立刻开始选秀,新皇不能没有皇后!” 杨太后早就想要将她的亲侄女送往宫里直接册封皇后,但李承瑾对杨家女完全没有兴趣。 岂止是杨家女,他似乎对女人就没兴趣! 沈之书道:“新皇登基,选秀事不宜迟,即刻可以开始。” 杨太后这才微微一笑:“行,明日哀家会去早朝。” 一旁的姚安心里鄙夷极了。 难怪沈之书将这杨太后玩转在掌心里。 这么大的一件事,就只想要一个杨家女进宫当皇后。 殊不知若是李承瑾当真在江南出了事,新皇是谁都不知道,杨家女进宫又能如何? 后宫女子没有特殊情况不得干政,就算杨太后这样的还不是被沈之书的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靠女人在后宫行事,终究难成大事。 两人从宫里出来,沈之书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你立刻带人前往泰山,一定要亲眼见到陛下!” 姚安有些犹豫。 “怎么?” 姚安道:“若是陛下当真有事被困住了呢?” 他可不是傻子。 如今江南那边草木皆兵,他可不敢随意跑去当人质。 沈之书冷声道:“那就让你儿子亲自跑一趟!” 姚安听到这话,知道他不会让自己安生,只好答应了:“我这就去安排。” 沈之书回到沈宅,立刻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往宣州。 五日后,沈之和收到那封来信,立刻将李承瑾和沈若舟召集进了书房。 “你们看看大伯父的来信。” 沈之和的脸色很不好看,对着李承瑾道:“阿溪,果然被你猜中了,朝中要我们交出四座粮仓!” 李承瑾看完沈之书的来信,面色淡淡道:“父亲打算如何回信?” 沈之和差点没跳起来:“上一封信我都没回呢!” 上一封信中,沈之书分析了朝中的局势,让沈家将银子悉数上交朝廷,保住沈家百年基业。 沈之和压根就没回信。 没想到沈之书第二封信是退而求其次让他交出四座大粮仓。 不仅仅是四座城池的上百座粮仓的粮食,还有江南近万顷的土地。 这还不是等于让沈家交出银子? 李承瑾道:“若是再不给大伯父回信,恐怕他会生疑。” “是啊父亲。”沈若舟道,“若是咱们再这样拖延下去,大伯父会不会怀疑咱们,暗中派人调查咱们所做之事?” 沈之和冷声道:“那你们说,我该如何回信?” 沈若舟立刻望向李承瑾。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父子都渐渐地开始以李承瑾马首是瞻。 李承瑾笑了:“那就告诉他,皇上悄悄从泰山来了宣州,你正在好好招待他,恐怕无法分心做事。” 打个太极也是可以的。 在得知沈之书的真实面目之后,沈家父子也没打算瞒他太久。 沈之和叹了一口气:“毕竟都是一个家里的兄弟,最后真要撕破脸皮确实难看。” 沈若舟道:“若是大伯父当真如他当初为官时所说的,不要名利一心只想着天下百姓,我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问了一句:“可当真要和大伯父翻脸,大哥和母亲他们在京城可安全?” 沈之和看可他一眼:“我早已书信给你大哥,让他尽快带着你母亲来宣州祭拜你祖母。” 给沈明宇的书信很难保证不被沈之书发现,他只能将祭祀之事提出来。 他若是聪明一些,一定会察觉这封信的蹊跷,或许会带着郑氏赶来宣州。 沈之和叹了一口气望向李承瑾:“只希望你大伯父不是咱们想的那样。” 李承瑾也没想到,经过这段时间,他发现沈之书才是野心最大的那个。 他不仅能够让杨太后听命于他,还能左右朝中许多大臣,甚至能毫不费力让沈溪登上了皇位。 这么一来,他方能理解上一世自己最后败落谁手了。 沈之书相对于李朝罡和周大和,是他们如今最难以对付的敌人。 走出书房,沈若舟叹了一口气:“早知如此,我当初就不该让丹丹的娘回京城。” 还好闵氏没把丹丹带走,否则这会子他可后悔死了。 李承瑾想了想,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偌大伯父当真和咱们不是一条心,我会想办法让人在京城保护大哥他们!” 第153章 有客来访 由于沈溪的关系,李承瑾将和县那边的重要事宜交由林远征负责,自己则留在了沈宅。 林玉娘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特意向书院院长请了假,将大林小林接了回来。 这一下青竹园里更加热闹了。 李承瑾透过书房的窗户,看着院子孩子们奔跑嬉闹的情形,嘴角微微浮出一丝微笑。 快了,很快他就能带着所有的家人进京。 到时候恐怕孩子们再欢聚的时候,就是去宫里了…… 林玉娘正在和陈氏商量着开春后全家人的计划。 “……我之前和你爹商量过了,待惊蛰之后我们想要在宣州城里租赁一间店铺,专门售卖从钦州带来的药材。”陈氏一边缝补着衣裳一边道。 府里有绣娘,但陈氏还是习惯了自己动手干活。 在她看来,自己一家子投靠的并不是女儿女婿,而是女婿“认来”的便宜爹,住在人家家中怎么也得本分些。 李氏和王氏则主动去了厨房帮忙,林玉娘劝说了几次她不听就放弃了。 她琢磨着日后还是得给娘家人租赁一套院子。 只不过李承瑾告诉她,若是沈家起事成功,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前往京城。 若是这样的话,他会提前安排人在京城给林家人购置宅子。 林玉娘有些恍惚,从李承瑾借尸还魂以沈溪的身子回到小溪村,到如今在宣州准备对朝廷动手,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年。 回想这一年的过往,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二少爷,老爷在书房请你过去,府里来客人了。”有小厮跑过来道。 李承瑾起身:“何人来访?” 那小厮挠挠脑袋道:“小的不知,但知道是位姑娘。” 听到“姑娘”二字,坐在廊下缝补衣裳的陈氏竖起了耳朵,看着李承瑾走出青竹园后就放下笸箩回了里屋。 林玉娘正在让人给丹丹换衣裳。 刚才几个小家伙跑去外面的荷塘玩耍,不小心弄湿了一身。 “玉娘,刚才你家老爷说有个姑娘来找姑爷,你可知是谁?”陈氏问道。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我咋知道?” 陈氏皱眉:“你说咱们姑爷如今这么大的本事,就不会有人打他的主意?” 林玉娘哭笑不得:“娘,我和相公可是过了衙门文书的正式夫妻!” “那又如何?”陈氏冷笑道,“你是正妻,他如今发达了,想要娶几个妾室还能怕你不成?” 林玉娘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抱着换好衣裳的丹丹走了出去:“娘你以后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事了啊!” 陈氏跟了出去。 待菱花和妮子又跑来带着丹丹走了,她才没好气道:“我说你就是个木头疙瘩,如今他可是江南首富的儿子,恐怕想要嫁给他当小妾的人都排到城门口去了!” 林玉娘笑了。 要是让陈氏知道李承瑾的真实身份,她还不更加担心? 想到这里,林玉娘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旦沈家起事成功,李承瑾就会以沈家后代子嗣的身份登上那个人人都想要的位置,后宫难不成就只能有她一个人? 陈氏见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在她身边坐下道:“别说娘没提醒你,若是他当真想要收妾室,你还不如帮他找那些你能压得住,老实本分的。” 林玉娘听到这话,顿时像是吞了个苍蝇一般,难受极了。 “我才懒得管!” 话虽如此,但心里的疙瘩还是落下了。 李承瑾万万没想到,来见他的人竟然是郑佳茹! 她是郑老将军嫡亲孙女,当年郑老将军被解甲归田之后,将手中一支精兵队伍悄悄给了他这个从小在军中长大的孙女。 李承瑾在军中的时候见过郑佳茹,在他的记忆中她还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 但此时看到的郑佳茹,早已褪去昔日的青涩,带着一抹历练的成熟。 沈之和道:“阿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郑老将军的嫡亲孙女郑夫人。” 李承瑾忽然想起,郑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将郑佳茹许配给了他部下方大将军的长子。 李承瑾装作并不认识她,朝她作揖:“在下沈溪,见过夫人。” 郑佳茹身上做妇人打扮,头发也绾成了妇人发髻,一双精明的眼眸在李承瑾身上打量着。 她笑道:“原来你就是林叔叔的女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之和一脸兴奋道:“没想到沈家竟然能够得到郑夫人相助,真乃老天有眼啊。” 郑佳茹看了沈之和一眼,轻笑一声:“若不是看在林叔叔的面子上,我未必会答应和你们沈家合作。” 沈之和的脸色有些尴尬,急忙望向李承瑾。 李承瑾立刻抱拳道:“多谢郑夫人出手相助。” 郑佳茹端起手旁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我自从嫁入方家,早已看清楚了当今朝廷的腐烂,恨不得有人取而代之,你们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我若是还不闻不问,岂不是辜负了昔日祖父的寄托?” 沈之和和李承瑾都没想到,郑佳茹会如此开诚布公。 郑佳茹看到两人脸上的神色,冷笑一声:“我这人就是如此,有什么事绝对不会藏着掖着,日后与你们沈家合作,你们自会知晓。” 李承瑾恭维了一句:“郑夫人真乃女中豪杰。” 郑佳茹朝李承瑾打量了片刻后笑道:“来都来了,我想见见林叔叔的家人。” 李承瑾急忙道:“我这就带路,夫人请。” 待郑佳茹带着几个武婢跟着李承瑾离开书房之后,沈之和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始终没有开口的沈若舟忍不住问道:“这位郑夫人,不好好待在和县训练士兵,怎么如此唐突跑来咱府里了?” 沈之和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竟没看出来?” “看出啥?” “这个郑佳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咱们沈家日后必将崛起,就趁着现在还未成事来成其好事了。” 沈若舟还是一头雾水:“成啥好事?” 沈之和看了自己一脸发懵的儿子一眼,叹了一口气:“若舟,不是爹不帮你,这沈家日后的江山还是得他来坐!” 沈若舟也知道此事,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这些天以来也不得不佩服李承瑾在各方面的能力。 他忽然恍然:“爹你的意思,这位早已寡居了的郑夫人想要嫁给沈溪?” 第153章 有客来访 由于沈溪的关系,李承瑾将和县那边的重要事宜交由林远征负责,自己则留在了沈宅。 林玉娘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特意向书院院长请了假,将大林小林接了回来。 这一下青竹园里更加热闹了。 李承瑾透过书房的窗户,看着院子孩子们奔跑嬉闹的情形,嘴角微微浮出一丝微笑。 快了,很快他就能带着所有的家人进京。 到时候恐怕孩子们再欢聚的时候,就是去宫里了…… 林玉娘正在和陈氏商量着开春后全家人的计划。 “……我之前和你爹商量过了,待惊蛰之后我们想要在宣州城里租赁一间店铺,专门售卖从钦州带来的药材。”陈氏一边缝补着衣裳一边道。 府里有绣娘,但陈氏还是习惯了自己动手干活。 在她看来,自己一家子投靠的并不是女儿女婿,而是女婿“认来”的便宜爹,住在人家家中怎么也得本分些。 李氏和王氏则主动去了厨房帮忙,林玉娘劝说了几次她不听就放弃了。 她琢磨着日后还是得给娘家人租赁一套院子。 只不过李承瑾告诉她,若是沈家起事成功,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前往京城。 若是这样的话,他会提前安排人在京城给林家人购置宅子。 林玉娘有些恍惚,从李承瑾借尸还魂以沈溪的身子回到小溪村,到如今在宣州准备对朝廷动手,时间加起来都不到一年。 回想这一年的过往,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二少爷,老爷在书房请你过去,府里来客人了。”有小厮跑过来道。 李承瑾起身:“何人来访?” 那小厮挠挠脑袋道:“小的不知,但知道是位姑娘。” 听到“姑娘”二字,坐在廊下缝补衣裳的陈氏竖起了耳朵,看着李承瑾走出青竹园后就放下笸箩回了里屋。 林玉娘正在让人给丹丹换衣裳。 刚才几个小家伙跑去外面的荷塘玩耍,不小心弄湿了一身。 “玉娘,刚才你家老爷说有个姑娘来找姑爷,你可知是谁?”陈氏问道。 林玉娘头也没抬道:“我咋知道?” 陈氏皱眉:“你说咱们姑爷如今这么大的本事,就不会有人打他的主意?” 林玉娘哭笑不得:“娘,我和相公可是过了衙门文书的正式夫妻!” “那又如何?”陈氏冷笑道,“你是正妻,他如今发达了,想要娶几个妾室还能怕你不成?” 林玉娘压根没往那方面想,抱着换好衣裳的丹丹走了出去:“娘你以后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事了啊!” 陈氏跟了出去。 待菱花和妮子又跑来带着丹丹走了,她才没好气道:“我说你就是个木头疙瘩,如今他可是江南首富的儿子,恐怕想要嫁给他当小妾的人都排到城门口去了!” 林玉娘笑了。 要是让陈氏知道李承瑾的真实身份,她还不更加担心? 想到这里,林玉娘心里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一旦沈家起事成功,李承瑾就会以沈家后代子嗣的身份登上那个人人都想要的位置,后宫难不成就只能有她一个人? 陈氏见她神色渐渐严肃起来,在她身边坐下道:“别说娘没提醒你,若是他当真想要收妾室,你还不如帮他找那些你能压得住,老实本分的。” 林玉娘听到这话,顿时像是吞了个苍蝇一般,难受极了。 “我才懒得管!” 话虽如此,但心里的疙瘩还是落下了。 李承瑾万万没想到,来见他的人竟然是郑佳茹! 她是郑老将军嫡亲孙女,当年郑老将军被解甲归田之后,将手中一支精兵队伍悄悄给了他这个从小在军中长大的孙女。 李承瑾在军中的时候见过郑佳茹,在他的记忆中她还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 但此时看到的郑佳茹,早已褪去昔日的青涩,带着一抹历练的成熟。 沈之和道:“阿溪,我来介绍一下,这位就是郑老将军的嫡亲孙女郑夫人。” 李承瑾忽然想起,郑老将军在世的时候,将郑佳茹许配给了他部下方大将军的长子。 李承瑾装作并不认识她,朝她作揖:“在下沈溪,见过夫人。” 郑佳茹身上做妇人打扮,头发也绾成了妇人发髻,一双精明的眼眸在李承瑾身上打量着。 她笑道:“原来你就是林叔叔的女婿,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之和一脸兴奋道:“没想到沈家竟然能够得到郑夫人相助,真乃老天有眼啊。” 郑佳茹看了沈之和一眼,轻笑一声:“若不是看在林叔叔的面子上,我未必会答应和你们沈家合作。” 沈之和的脸色有些尴尬,急忙望向李承瑾。 李承瑾立刻抱拳道:“多谢郑夫人出手相助。” 郑佳茹端起手旁的茶杯喝了一口道:“我自从嫁入方家,早已看清楚了当今朝廷的腐烂,恨不得有人取而代之,你们既然有了这样的打算,我若是还不闻不问,岂不是辜负了昔日祖父的寄托?” 沈之和和李承瑾都没想到,郑佳茹会如此开诚布公。 郑佳茹看到两人脸上的神色,冷笑一声:“我这人就是如此,有什么事绝对不会藏着掖着,日后与你们沈家合作,你们自会知晓。” 李承瑾恭维了一句:“郑夫人真乃女中豪杰。” 郑佳茹朝李承瑾打量了片刻后笑道:“来都来了,我想见见林叔叔的家人。” 李承瑾急忙道:“我这就带路,夫人请。” 待郑佳茹带着几个武婢跟着李承瑾离开书房之后,沈之和则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意。 始终没有开口的沈若舟忍不住问道:“这位郑夫人,不好好待在和县训练士兵,怎么如此唐突跑来咱府里了?” 沈之和没好气瞪了他一眼:“你竟没看出来?” “看出啥?” “这个郑佳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咱们沈家日后必将崛起,就趁着现在还未成事来成其好事了。” 沈若舟还是一头雾水:“成啥好事?” 沈之和看了自己一脸发懵的儿子一眼,叹了一口气:“若舟,不是爹不帮你,这沈家日后的江山还是得他来坐!” 沈若舟也知道此事,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这些天以来也不得不佩服李承瑾在各方面的能力。 他忽然恍然:“爹你的意思,这位早已寡居了的郑夫人想要嫁给沈溪?” 第154章 来历不明 林玉娘看着眼前这位郑夫人,心里颇有些疑惑。 她说自己是爹昔日在军营里的熟人,特意来探望她们一家人的。 但为何先去见了李承瑾? 郑佳茹正在和陈氏寒暄着,陈氏一脸感恩戴德的神色。 郑佳茹又朝林玉娘望来:“这就是林叔叔的女儿玉娘?” 陈氏瞪了林玉娘一眼:“快来见见你郑姐姐。” 林玉娘立刻一脸堆笑:“见过郑姐姐。” 郑佳茹不动声色朝林玉娘打量着,笑道:“妹妹看上去果真乖巧。” 陈氏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乐意。 自己的女儿这几个月被江南的水土滋润着,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成天被日头晒得脸色发黑的农家女了。 虽说她不能称得上国色天香,但也算是清丽可人了。 这个郑佳茹打量了女儿几眼,竟然只说她乖巧,这是啥意思?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猜测,陈氏眼里的笑意减了大半。 郑佳茹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环视了屋子里的人一圈,压根没将陈氏和林玉娘放在眼里,对着一旁的李承瑾道:“沈相公,你岳母一家跟着你住在沈家会不会不方便……”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僵了,尤其是陈氏。 “我在宣州也有几套宅子,若是叔母不嫌弃的话,不如搬去我那里?”郑佳茹笑道,“我那处宅子虽然比不上沈宅,但也比这个青竹园大上许多,你们一家人住在那里不是更加方便?” 说完她便对身后的一名武婢道:“去将我在宣州……东华巷那宅子的地契取来。” 那武婢立刻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张泛黄的地契过来。 郑佳茹直接递给了陈氏:“这是我孝敬叔母的,请笑纳!” 陈氏顿时懵了,急忙朝林玉娘望去。 这个郑氏怎么一来就弄这么一出,啥意思? 林玉娘刚想要拒绝,就听到郑佳茹对着李承瑾道:“沈相公,你也不希望你岳母一家人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陈氏皱眉道:“我们来到沈家后,亲家公待我们可是如同亲人,郑夫人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郑佳茹却不以为然:“我可听说这宣州沈家主母如今还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说她的为人和脾气可是不好相与的。” 江氏这人因为沈家出了名,不好的名声。 林玉娘这才开口道:“郑夫人,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虽然你和我爹以前同在老将军麾下共事,但这么大的宅子你说送就送,就不怕家里人反对?” 她想要提醒一下郑佳茹,她毕竟是嫁过人的妇人,如此出手阔绰就不怕夫家人反对? 郑佳茹似笑非笑看着林玉娘:“妹妹,我那个死鬼相公早在成婚后半年就走了,夫家不敢留我,就把他在夫家的资产全都给了我让我单独过,你说我如今还需要谁替我做主?” 她如此毫无忌惮将她的过往简单说出来,压根没管一屋子人的表情如何。 林玉娘有些无语道:“这礼物着实贵重,恕我们不敢笑纳。” 郑佳茹却道:“如今我既然和你们沈家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了,我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人住进去还能让宅子有点生气。” 说到这里,她笑着望向林玉娘:“换作他人,我未必就有这么大方!” 她虽然笑着,但态度极为强势,林玉娘皱起了眉头。 不知怎么,她觉得郑佳茹今日的到访着实蹊跷。 而且见到她们一家人之后,就强硬地要硬塞给她们一套宅子。 到底是何用意? 李承瑾开口了:“郑夫人的心意既然如此,岳母不如就收下?” 他倒是明白郑佳茹的用意。 她很聪明,应该在考虑和沈家合作之际就已经猜测到自己将来的位置。 与其等日后成功后来结交,不如趁着现在林家还尚未富贵之际结交。 日后若是林家有了从龙之功,郑佳茹也能成为林家的座上宾。 但他却忽略了郑佳茹那暗藏的野心。 陈氏听到李承瑾如此,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郑夫人,这可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郑佳茹看着陈氏嘴角压都压不住的笑意,心里冷笑:“不客气。” 白白得了一套宅子,陈氏对郑佳茹的顾虑立刻就打消了,态度顿时就热络了起来。 “郑夫人,你尝尝这新泡的茶水,听说是亲家公专门派人守在建瓯亲自采摘的……” 寒暄了一会儿,郑佳茹就起身告辞了。 陈氏满脸堆笑要送她,被她拒绝了。 郑佳茹转而望向李承瑾:“沈相公你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陈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一下,不由自主朝一旁的林玉娘望去:“让玉娘一道送送你……” “不用了叔母,我有要事要和沈相公说!”郑佳茹的脸色沉了下去。 陈氏:“……” 林玉娘立刻对她道:“你女婿和我,谁送都一样。” 郑佳茹带着武婢和李承瑾走远之后,陈氏脸上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什么东西!” “你爹也真是的,找这么一个祖宗过来膈应谁呢?” 林玉娘皱眉,没接话。 她大概也猜到李承瑾请爹把郑佳茹找来,是为了她手中那支骁勇善战的郑家军。 陈氏又道:“我总觉得这郑氏有些古怪,虽说出手大方就给了一套宅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到这里她立刻道:“趁着今日不下雨,咱们赶紧去看着这宅子去。” 林玉娘瞅了她一眼:“你就那么想搬出去?” 陈氏急忙道:“我可是答应了亲家公要住到六月的,我就是担心那姓郑的嘴上说得好听,说是一套大宅子,结果是个小破屋,我还得强颜欢笑捧她的臭脚,那就不划算了。” 林玉娘道:“我不想出去,你和嫂子们出去看看。” 陈氏立刻将房契收好:“我这就带着她们出去。” 林玉娘又让赵嬷嬷安排了马车,带着几个仆妇一同跟了去。 另一边,李承瑾将郑佳茹送出沈宅大门之后,就看到了门外停着几辆华丽宽敞的马车。 郑佳茹朝其中最大的马车走去,李承瑾刚要恭送,就听到她转身道:“愣着作甚,上车说话。” 第154章 来历不明 林玉娘看着眼前这位郑夫人,心里颇有些疑惑。 她说自己是爹昔日在军营里的熟人,特意来探望她们一家人的。 但为何先去见了李承瑾? 郑佳茹正在和陈氏寒暄着,陈氏一脸感恩戴德的神色。 郑佳茹又朝林玉娘望来:“这就是林叔叔的女儿玉娘?” 陈氏瞪了林玉娘一眼:“快来见见你郑姐姐。” 林玉娘立刻一脸堆笑:“见过郑姐姐。” 郑佳茹不动声色朝林玉娘打量着,笑道:“妹妹看上去果真乖巧。” 陈氏听到这话,心里顿时有些不乐意。 自己的女儿这几个月被江南的水土滋润着,早已不是昔日那个成天被日头晒得脸色发黑的农家女了。 虽说她不能称得上国色天香,但也算是清丽可人了。 这个郑佳茹打量了女儿几眼,竟然只说她乖巧,这是啥意思? 一想到自己刚才的猜测,陈氏眼里的笑意减了大半。 郑佳茹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环视了屋子里的人一圈,压根没将陈氏和林玉娘放在眼里,对着一旁的李承瑾道:“沈相公,你岳母一家跟着你住在沈家会不会不方便……” 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里的人脸色都僵了,尤其是陈氏。 “我在宣州也有几套宅子,若是叔母不嫌弃的话,不如搬去我那里?”郑佳茹笑道,“我那处宅子虽然比不上沈宅,但也比这个青竹园大上许多,你们一家人住在那里不是更加方便?” 说完她便对身后的一名武婢道:“去将我在宣州……东华巷那宅子的地契取来。” 那武婢立刻出去了,不一会儿就拿着一张泛黄的地契过来。 郑佳茹直接递给了陈氏:“这是我孝敬叔母的,请笑纳!” 陈氏顿时懵了,急忙朝林玉娘望去。 这个郑氏怎么一来就弄这么一出,啥意思? 林玉娘刚想要拒绝,就听到郑佳茹对着李承瑾道:“沈相公,你也不希望你岳母一家人寄人篱下仰人鼻息?” 陈氏皱眉道:“我们来到沈家后,亲家公待我们可是如同亲人,郑夫人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 这不是挑拨离间吗? 郑佳茹却不以为然:“我可听说这宣州沈家主母如今还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听说她的为人和脾气可是不好相与的。” 江氏这人因为沈家出了名,不好的名声。 林玉娘这才开口道:“郑夫人,有道是无功不受禄,虽然你和我爹以前同在老将军麾下共事,但这么大的宅子你说送就送,就不怕家里人反对?” 她想要提醒一下郑佳茹,她毕竟是嫁过人的妇人,如此出手阔绰就不怕夫家人反对? 郑佳茹似笑非笑看着林玉娘:“妹妹,我那个死鬼相公早在成婚后半年就走了,夫家不敢留我,就把他在夫家的资产全都给了我让我单独过,你说我如今还需要谁替我做主?” 她如此毫无忌惮将她的过往简单说出来,压根没管一屋子人的表情如何。 林玉娘有些无语道:“这礼物着实贵重,恕我们不敢笑纳。” 郑佳茹却道:“如今我既然和你们沈家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人了,我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让人住进去还能让宅子有点生气。” 说到这里,她笑着望向林玉娘:“换作他人,我未必就有这么大方!” 她虽然笑着,但态度极为强势,林玉娘皱起了眉头。 不知怎么,她觉得郑佳茹今日的到访着实蹊跷。 而且见到她们一家人之后,就强硬地要硬塞给她们一套宅子。 到底是何用意? 李承瑾开口了:“郑夫人的心意既然如此,岳母不如就收下?” 他倒是明白郑佳茹的用意。 她很聪明,应该在考虑和沈家合作之际就已经猜测到自己将来的位置。 与其等日后成功后来结交,不如趁着现在林家还尚未富贵之际结交。 日后若是林家有了从龙之功,郑佳茹也能成为林家的座上宾。 但他却忽略了郑佳茹那暗藏的野心。 陈氏听到李承瑾如此,也就勉为其难收下了:“郑夫人,这可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郑佳茹看着陈氏嘴角压都压不住的笑意,心里冷笑:“不客气。” 白白得了一套宅子,陈氏对郑佳茹的顾虑立刻就打消了,态度顿时就热络了起来。 “郑夫人,你尝尝这新泡的茶水,听说是亲家公专门派人守在建瓯亲自采摘的……” 寒暄了一会儿,郑佳茹就起身告辞了。 陈氏满脸堆笑要送她,被她拒绝了。 郑佳茹转而望向李承瑾:“沈相公你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问你。” 陈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了一下,不由自主朝一旁的林玉娘望去:“让玉娘一道送送你……” “不用了叔母,我有要事要和沈相公说!”郑佳茹的脸色沉了下去。 陈氏:“……” 林玉娘立刻对她道:“你女婿和我,谁送都一样。” 郑佳茹带着武婢和李承瑾走远之后,陈氏脸上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什么东西!” “你爹也真是的,找这么一个祖宗过来膈应谁呢?” 林玉娘皱眉,没接话。 她大概也猜到李承瑾请爹把郑佳茹找来,是为了她手中那支骁勇善战的郑家军。 陈氏又道:“我总觉得这郑氏有些古怪,虽说出手大方就给了一套宅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说到这里她立刻道:“趁着今日不下雨,咱们赶紧去看着这宅子去。” 林玉娘瞅了她一眼:“你就那么想搬出去?” 陈氏急忙道:“我可是答应了亲家公要住到六月的,我就是担心那姓郑的嘴上说得好听,说是一套大宅子,结果是个小破屋,我还得强颜欢笑捧她的臭脚,那就不划算了。” 林玉娘道:“我不想出去,你和嫂子们出去看看。” 陈氏立刻将房契收好:“我这就带着她们出去。” 林玉娘又让赵嬷嬷安排了马车,带着几个仆妇一同跟了去。 另一边,李承瑾将郑佳茹送出沈宅大门之后,就看到了门外停着几辆华丽宽敞的马车。 郑佳茹朝其中最大的马车走去,李承瑾刚要恭送,就听到她转身道:“愣着作甚,上车说话。” 第155章 想要当皇后 这一边,陈氏带着两个儿媳以及一众仆妇刚刚从侧门坐上马车,就听到身边的李氏嘀咕一声:“妹夫怎的和那女人同坐马车走了?” 陈氏一听,立刻掀开帘子,就看到郑佳茹的几辆马车刚刚驶出沈宅巷口。 “你没看错?” 李氏急忙点头:“当真是妹夫。” 陈氏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妇人,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好啊,我就说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李氏忙问:“娘你说的这人是那个姓郑的寡妇?” “哼!看到我姑爷如今有出息了,竟然想要撬墙角来了!” 李氏道:“不会,瞧刚才她那副样子,似乎连沈家都没放在眼里,怎么会瞧上妹夫?” 陈氏斜了她一眼:“你是傻子吗?你妹夫刚刚被沈家认了亲,这沈家将来不说全都是你妹夫的,至少能分走两成!” 沈之和一共有三子,若是加上李承瑾这个便宜儿子,就是四子。 真要分家产,李承瑾至少能得两成。 沈家可是江南首富,两成都不得了。 李氏却道:“可刚才瞧她那副德行,压根就没将亲家放在眼里。” 若是看重沈家,何来故意赠送宅子一事? 陈氏阴沉着脸:“先去看看宅子再说。” 同一时刻,坐上了马车的李承瑾正等着郑佳茹开口说“要事”,却看到她只是笑盈盈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并不说话。 他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郑夫人?” 郑佳茹丝毫不觉羞愧收回目光和他对视:“沈相公果真一表人才。” 李承瑾微微皱眉。 “我这人呢最不喜欢拐弯抹角,”郑佳茹笑道,“我想知道沈相公日后若是进了京,会如何安置我?” 李承瑾道:“自会封郑夫人大将军称号,以及诰命。” 若郑家军这一次真能助他夺帝,郑佳茹将是崭新朝代的第一女将。 再加上诰命,这样的殊荣千古难遇。 郑佳茹却冷笑起来:“我郑家还缺这点殊荣?” 李承瑾笑道:“夫人,若是让您的名衔超过老将军,怕是不妥。” 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的名声超过老将军,除非日后能够亲眼见证她的魄力。 郑佳茹眯起眼睛盯着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但我的家世却远胜你那位林娘子。” 李承瑾脸上的笑意僵了。 郑佳茹见他半晌没回话,索性也不遮掩了:“我这人目光甚高,若是昔日得知沈相公有如此魄力,何来去嫁方家?” 李承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朝她望去,目光里多出了几道凌厉:“夫人是想要进宫?” “扑哧!”一声,郑佳茹笑出声来。 “普通进宫给你当个嫔妃,我还不如在外当我的诰命夫人!” 李承瑾面上不显,但目光渐渐变得冷凝:“你要当皇后?” 郑佳茹反问一句:“我没那个资格吗?” 看到眼前的女人如此厚颜无耻,李承瑾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笑道:“郑夫人乃方家孀寡之人,若是我让你进了宫,不知你如何向郑家和方家交代?” 郑佳茹见他没有拒绝,心中顿时一喜:“方家不用担心,他们并不反对我再嫁,至于我娘家,我会说服他们的。” 郑家军这支精兵在她手里,她祖父和父亲早已亡故,其他的郑家叔伯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李承瑾却道:“夫人想要往上爬我能理解,但郑家若是不松口,还请夫人收回这个念头,我会厚待夫人。” 郑佳茹的脸色沉了下去:“沈溪,你可别不知好歹!” 要不是看到了他将来的大势,她何至于放低身段来讨好这个泥腿子! 她顿时愤然道:“我可是带着郑家军来和你合作的,难不成你什么都不想付出就白白得到我的助力?” 李承瑾垂眸片刻,忽然对着车外叫了一声:“劳驾停车!” 郑佳茹顿时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李承瑾抬眼朝她望来,抱拳道:“多谢郑夫人愿意和沈家合作……” “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不合作呢?”郑佳茹忽然有些心慌,急忙道。 李承瑾淡淡一笑:“天下之大,若是郑夫人甘愿让郑家军这样的精锐掩埋于民间,我也无话可说。”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他转身就跳下了马车。 郑佳茹的脸色顿时变得青一阵红一阵。 “娘,妹夫下车了!”李氏正偷偷摸摸躲在帘后观望,急忙道。 陈氏急忙道:“把头伸进来,别让他看到。” 李氏急忙缩回脑袋,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她们就听到车外传来李承瑾的声音:“岳母,是不是找不到那处宅子的位置了?” 陈氏:“……” 她脸色一僵,但却笑盈盈掀开了帘子将头探了出去:“姑爷,这么巧?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刚才郑夫人请我去说了几句话。” 陈氏眼珠子转了转,紧紧盯着李承瑾脸上的表情:“说了什么?” “没什么……那张房契呢?” 陈氏急忙掏出来给他:“是不是那姓郑的反悔了?” “倒也没说这事……”李承瑾看了看房契上的地址,“这地址我知道,我带岳母去看看。” 陈氏被弄得不会了。 这是弄哪一出? 林玉娘压根不知道这事,将最近李承瑾陆陆续续给她的银票和一些房契都找了出来,细细算账。 不算不知道,这一算她顿时被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沈之和是怎么想的,这几个月陆续给他们“二房”的银票加起来就有近万两,房契里有些是宅子,还有几处是不同地方的铺子。 零零总总算下来,几万两是有的。 林玉娘都有些咋舌。 但很快她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日后真要一同进京,她就不能再有这样惊愕的想法了。 林玉娘想了想,将东西收好,等李承瑾回来后要和他商量一件事。 只是她没想到,李承瑾竟然亲自带着陈氏去了宣州城北的那处郑家老宅。 “玉娘,你不知道,郑家那栋老宅可真好,姑爷说那些房梁墙瓦什么的都是百年以上的老物件,老值钱了。” 晚饭后,陈氏坐在林玉娘屋子的外间一边缝补着衣裳一边道。 林玉娘笑道:“那你们想不想搬过去?” 陈氏朝小书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嗓子道:“姑爷说了,既然那姓郑的给了咱们,咱们想要啥时搬就啥时搬!” 就在下午,李承瑾竟然直接带着陈氏去了衙门,更改了文书。 日后郑佳茹想要反悔要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155章 想要当皇后 这一边,陈氏带着两个儿媳以及一众仆妇刚刚从侧门坐上马车,就听到身边的李氏嘀咕一声:“妹夫怎的和那女人同坐马车走了?” 陈氏一听,立刻掀开帘子,就看到郑佳茹的几辆马车刚刚驶出沈宅巷口。 “你没看错?” 李氏急忙点头:“当真是妹夫。” 陈氏的脸色沉了下去。 她又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妇人,连这点伎俩都看不出来。 “好啊,我就说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李氏忙问:“娘你说的这人是那个姓郑的寡妇?” “哼!看到我姑爷如今有出息了,竟然想要撬墙角来了!” 李氏道:“不会,瞧刚才她那副样子,似乎连沈家都没放在眼里,怎么会瞧上妹夫?” 陈氏斜了她一眼:“你是傻子吗?你妹夫刚刚被沈家认了亲,这沈家将来不说全都是你妹夫的,至少能分走两成!” 沈之和一共有三子,若是加上李承瑾这个便宜儿子,就是四子。 真要分家产,李承瑾至少能得两成。 沈家可是江南首富,两成都不得了。 李氏却道:“可刚才瞧她那副德行,压根就没将亲家放在眼里。” 若是看重沈家,何来故意赠送宅子一事? 陈氏阴沉着脸:“先去看看宅子再说。” 同一时刻,坐上了马车的李承瑾正等着郑佳茹开口说“要事”,却看到她只是笑盈盈地上下打量着自己,并不说话。 他顿时浑身不自在起来:“郑夫人?” 郑佳茹丝毫不觉羞愧收回目光和他对视:“沈相公果真一表人才。” 李承瑾微微皱眉。 “我这人呢最不喜欢拐弯抹角,”郑佳茹笑道,“我想知道沈相公日后若是进了京,会如何安置我?” 李承瑾道:“自会封郑夫人大将军称号,以及诰命。” 若郑家军这一次真能助他夺帝,郑佳茹将是崭新朝代的第一女将。 再加上诰命,这样的殊荣千古难遇。 郑佳茹却冷笑起来:“我郑家还缺这点殊荣?” 李承瑾笑道:“夫人,若是让您的名衔超过老将军,怕是不妥。” 怎么也不可能让她的名声超过老将军,除非日后能够亲眼见证她的魄力。 郑佳茹眯起眼睛盯着他,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但我的家世却远胜你那位林娘子。” 李承瑾脸上的笑意僵了。 郑佳茹见他半晌没回话,索性也不遮掩了:“我这人目光甚高,若是昔日得知沈相公有如此魄力,何来去嫁方家?” 李承瑾深深吸了一口气,抬眼朝她望去,目光里多出了几道凌厉:“夫人是想要进宫?” “扑哧!”一声,郑佳茹笑出声来。 “普通进宫给你当个嫔妃,我还不如在外当我的诰命夫人!” 李承瑾面上不显,但目光渐渐变得冷凝:“你要当皇后?” 郑佳茹反问一句:“我没那个资格吗?” 看到眼前的女人如此厚颜无耻,李承瑾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笑道:“郑夫人乃方家孀寡之人,若是我让你进了宫,不知你如何向郑家和方家交代?” 郑佳茹见他没有拒绝,心中顿时一喜:“方家不用担心,他们并不反对我再嫁,至于我娘家,我会说服他们的。” 郑家军这支精兵在她手里,她祖父和父亲早已亡故,其他的郑家叔伯也管不到她头上来。 李承瑾却道:“夫人想要往上爬我能理解,但郑家若是不松口,还请夫人收回这个念头,我会厚待夫人。” 郑佳茹的脸色沉了下去:“沈溪,你可别不知好歹!” 要不是看到了他将来的大势,她何至于放低身段来讨好这个泥腿子! 她顿时愤然道:“我可是带着郑家军来和你合作的,难不成你什么都不想付出就白白得到我的助力?” 李承瑾垂眸片刻,忽然对着车外叫了一声:“劳驾停车!” 郑佳茹顿时愣住了:“你什么意思?” 李承瑾抬眼朝她望来,抱拳道:“多谢郑夫人愿意和沈家合作……” “若是你不答应,我就不合作呢?”郑佳茹忽然有些心慌,急忙道。 李承瑾淡淡一笑:“天下之大,若是郑夫人甘愿让郑家军这样的精锐掩埋于民间,我也无话可说。”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他转身就跳下了马车。 郑佳茹的脸色顿时变得青一阵红一阵。 “娘,妹夫下车了!”李氏正偷偷摸摸躲在帘后观望,急忙道。 陈氏急忙道:“把头伸进来,别让他看到。” 李氏急忙缩回脑袋,一声不吭。 不一会儿,她们就听到车外传来李承瑾的声音:“岳母,是不是找不到那处宅子的位置了?” 陈氏:“……” 她脸色一僵,但却笑盈盈掀开了帘子将头探了出去:“姑爷,这么巧?你刚才上哪儿去了?” “刚才郑夫人请我去说了几句话。” 陈氏眼珠子转了转,紧紧盯着李承瑾脸上的表情:“说了什么?” “没什么……那张房契呢?” 陈氏急忙掏出来给他:“是不是那姓郑的反悔了?” “倒也没说这事……”李承瑾看了看房契上的地址,“这地址我知道,我带岳母去看看。” 陈氏被弄得不会了。 这是弄哪一出? 林玉娘压根不知道这事,将最近李承瑾陆陆续续给她的银票和一些房契都找了出来,细细算账。 不算不知道,这一算她顿时被吓了一跳。 也不知道沈之和是怎么想的,这几个月陆续给他们“二房”的银票加起来就有近万两,房契里有些是宅子,还有几处是不同地方的铺子。 零零总总算下来,几万两是有的。 林玉娘都有些咋舌。 但很快她就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日后真要一同进京,她就不能再有这样惊愕的想法了。 林玉娘想了想,将东西收好,等李承瑾回来后要和他商量一件事。 只是她没想到,李承瑾竟然亲自带着陈氏去了宣州城北的那处郑家老宅。 “玉娘,你不知道,郑家那栋老宅可真好,姑爷说那些房梁墙瓦什么的都是百年以上的老物件,老值钱了。” 晚饭后,陈氏坐在林玉娘屋子的外间一边缝补着衣裳一边道。 林玉娘笑道:“那你们想不想搬过去?” 陈氏朝小书房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嗓子道:“姑爷说了,既然那姓郑的给了咱们,咱们想要啥时搬就啥时搬!” 就在下午,李承瑾竟然直接带着陈氏去了衙门,更改了文书。 日后郑佳茹想要反悔要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第156章 不稀罕 同一时刻,回到郑家别院的郑佳茹后知后觉想起了那张房契,顿时骂道:“这沈溪真不是个东西,都拒绝了我,竟然都不提那张房契!” 一旁名叫郑红的武婢道:“夫人,您今日没能说服沈相公,不如干脆绕过他去和那个林娘子商量。” 郑佳茹一脸不屑:“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去和她商量?” “今日沈相公不愿让夫人进宫,恐怕还是那个林娘子的缘故。” “那个林氏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沈相公看上她什么了?”郑佳茹自嘲一笑,“不过那个沈溪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出身,虽说是沈之和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但听说从小也是在乡野长大的。” 她心里着实看不起他们,只不过看在沈溪长的一副好相貌,年纪比她还轻,这样的人她也是愿意嫁的。 而且只能是正妻。 “沈相公虽说出身乡野,但如今整个沈家都以他马首是瞻,日后又必将成大器,若是夫人此时再不想办法和他成为正式夫妻,日后真要让他进了京再休妻娶你,那是万万不能的。” 新皇登基都得对天下百姓做出表率,若是被人得知李承瑾登基后抛弃了糟糠之妻,就会引来不小的矛盾和冲突。 郑佳茹皱眉道:“要不然你派几个武婢暗中了结了林氏?” 郑红被吓得急忙摆手:“万万不可啊夫人!” “为何不可?你就让人做出她意外身亡的样子,沈相公也怪不到我头上。” “夫人,那沈相公可不是方相公,他能够在短短几个月让整个沈家为他效劳,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今日夫人已经冒昧地提出了要嫁他的想法,这林氏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就算不是夫人做的,他心里也一定有了怀疑。” 郑佳茹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只想当皇后,他若是能应允我,日后他宫里纳再多的嫔妃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夫人你好糊涂啊,若是那沈相公当真是个正人君子,日后你进宫当了皇后,自然会过得如鱼得水。” “但若是他表面上是君子,内心却是小人呢?”郑红道,“那宫里的手段夫人还不知道?若是他当真恼了你,就算你当了皇后又如何?他完全可以让夫人和咱们死得悄无声息。” “就怕夫人连皇后都没当成,就莫名其妙被人害了。” 郑红苦口婆心劝道。 郑佳茹皱眉:“那怎么办?杀又不能杀!” “就只能夫人亲自去找林娘子,最好能够用什么办法说服她放弃和沈相公进京的念头。” 郑佳茹瞅着她:“你来说说,有哪些法子?” “首先就是劝说她放弃沈家娘子这个位置,夫人可以给她丰厚的赔偿,但眼下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尤其在她知晓了沈相公日后的计划后,就更不可能放弃这个位置,那么只剩另外一条,这条路或许会有些麻烦……” “说来听听……” 郑红压低了嗓子凑到郑佳茹耳边说了好一阵。 郑佳茹顿时满脸笑意:“这个法子好!” 得知李承瑾直接将房契在衙门里定了文书,林玉娘诧异不已:“你们就不怕她带着人上门来闹?” 听陈氏的形容,那处郑家老宅价值不菲,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陈氏笑道:“姑爷说不用怕,说那女人不敢来要。” 林玉娘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陈氏,起身道:“我过去问问他。” 走进小书房的时候,李承瑾正在案桌上写着什么。 看到林玉娘走进来,他也没收起桌上的东西,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岳母是不是高兴坏了?” 林玉娘瞅了他一眼:“你怎么就要了那处宅子?” 拿人手短。 日后那个郑佳茹都不知要怎么索要人情呢。 李承瑾笑道:“那处宅子原本也不是她的,是郑家昔日的老宅,她瞧不上。” “若是她拿这事要挟你呢?” 李承瑾近距离看着她。 林玉娘的皮肤原本就细腻,原本在小溪村的时候常去干农活,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加上平日里又不懂收拾自己,看上去并不美。 但来到宣州这段时间,她减少了在外干活,加上江南的空气湿润,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白皙润泽起来。 加上赵嬷嬷使劲全力教授她各种妇人护肤的方法,每日给她脸上抹的东西越来越多。 此时的林玉娘,一张脸吹弹即破,细腻光洁,加上一双灵动无比的眼眸,水灵得根本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 再加上她身材纤细高挑,此时又有各种华丽的衣裙上身,身姿显得婀娜了起来。 “她已经要挟过了……”李承瑾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摸了摸,果真细腻。 林玉娘没好气打了他一下:“要挟你什么了?” 李承瑾将郑佳茹的话一字不落全都说了。 林玉娘咋舌:“她、她这等不要脸的?” “岂止无耻,简直狂妄!” 李承瑾冷笑。 今日和郑佳茹近距离接触,才发现她就是个无脑的蠢妇。 就算有野心,也不至于还尚未成事之前就急吼吼提出来。 这样一来,顿时就让他对郑家军的期望大打折扣。 “昔日的郑家军所向披靡,但如今落到了她的手中,你觉得会变成什么样?” 林玉娘想了想:“依照她的习性,断不会尊重那些昔日跟随郑老将军身边的将领,何况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些有勇识的将领们大多数都已经老去,那么接下来的接班人就有问题了。” “若是郑佳茹真得了老将军的真传,郑家军应该还可以帮助你成事,但今日从她这番举动来看,她应该不是个智勇双全之人。” “她的武功是没话说,但这里坏了,就绝对不会带兵。”李承瑾指了指脑袋,“我反倒不稀罕郑家军了。” “所以你拒绝了,怎么还把她的宅子要了?”林玉娘瞪了他一眼,“你生怕她不赖上你?” 李承瑾轻笑一声,搂住了林玉娘纤细的腰肢:“就算我们不要她的宅子,她还是会来找你的。” “找我做啥?” 李承瑾道:“她在我这里没有得到希望,就一定会想办法从你这边入手,接下来你若是不想应付她,直接不见面就是了。” 林玉娘想了想道:“对了,我有件事想要让谭公公帮我一个忙。” 第156章 不稀罕 同一时刻,回到郑家别院的郑佳茹后知后觉想起了那张房契,顿时骂道:“这沈溪真不是个东西,都拒绝了我,竟然都不提那张房契!” 一旁名叫郑红的武婢道:“夫人,您今日没能说服沈相公,不如干脆绕过他去和那个林娘子商量。” 郑佳茹一脸不屑:“她算个什么东西,值得我去和她商量?” “今日沈相公不愿让夫人进宫,恐怕还是那个林娘子的缘故。” “那个林氏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沈相公看上她什么了?”郑佳茹自嘲一笑,“不过那个沈溪自己也不是什么好出身,虽说是沈之和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但听说从小也是在乡野长大的。” 她心里着实看不起他们,只不过看在沈溪长的一副好相貌,年纪比她还轻,这样的人她也是愿意嫁的。 而且只能是正妻。 “沈相公虽说出身乡野,但如今整个沈家都以他马首是瞻,日后又必将成大器,若是夫人此时再不想办法和他成为正式夫妻,日后真要让他进了京再休妻娶你,那是万万不能的。” 新皇登基都得对天下百姓做出表率,若是被人得知李承瑾登基后抛弃了糟糠之妻,就会引来不小的矛盾和冲突。 郑佳茹皱眉道:“要不然你派几个武婢暗中了结了林氏?” 郑红被吓得急忙摆手:“万万不可啊夫人!” “为何不可?你就让人做出她意外身亡的样子,沈相公也怪不到我头上。” “夫人,那沈相公可不是方相公,他能够在短短几个月让整个沈家为他效劳,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今日夫人已经冒昧地提出了要嫁他的想法,这林氏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就算不是夫人做的,他心里也一定有了怀疑。” 郑佳茹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我只想当皇后,他若是能应允我,日后他宫里纳再多的嫔妃我也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夫人你好糊涂啊,若是那沈相公当真是个正人君子,日后你进宫当了皇后,自然会过得如鱼得水。” “但若是他表面上是君子,内心却是小人呢?”郑红道,“那宫里的手段夫人还不知道?若是他当真恼了你,就算你当了皇后又如何?他完全可以让夫人和咱们死得悄无声息。” “就怕夫人连皇后都没当成,就莫名其妙被人害了。” 郑红苦口婆心劝道。 郑佳茹皱眉:“那怎么办?杀又不能杀!” “就只能夫人亲自去找林娘子,最好能够用什么办法说服她放弃和沈相公进京的念头。” 郑佳茹瞅着她:“你来说说,有哪些法子?” “首先就是劝说她放弃沈家娘子这个位置,夫人可以给她丰厚的赔偿,但眼下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尤其在她知晓了沈相公日后的计划后,就更不可能放弃这个位置,那么只剩另外一条,这条路或许会有些麻烦……” “说来听听……” 郑红压低了嗓子凑到郑佳茹耳边说了好一阵。 郑佳茹顿时满脸笑意:“这个法子好!” 得知李承瑾直接将房契在衙门里定了文书,林玉娘诧异不已:“你们就不怕她带着人上门来闹?” 听陈氏的形容,那处郑家老宅价值不菲,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陈氏笑道:“姑爷说不用怕,说那女人不敢来要。” 林玉娘看了一眼兴高采烈的陈氏,起身道:“我过去问问他。” 走进小书房的时候,李承瑾正在案桌上写着什么。 看到林玉娘走进来,他也没收起桌上的东西,拉着她在一旁坐下:“岳母是不是高兴坏了?” 林玉娘瞅了他一眼:“你怎么就要了那处宅子?” 拿人手短。 日后那个郑佳茹都不知要怎么索要人情呢。 李承瑾笑道:“那处宅子原本也不是她的,是郑家昔日的老宅,她瞧不上。” “若是她拿这事要挟你呢?” 李承瑾近距离看着她。 林玉娘的皮肤原本就细腻,原本在小溪村的时候常去干农活,皮肤被晒成了小麦色,加上平日里又不懂收拾自己,看上去并不美。 但来到宣州这段时间,她减少了在外干活,加上江南的空气湿润,她的皮肤肉眼可见地白皙润泽起来。 加上赵嬷嬷使劲全力教授她各种妇人护肤的方法,每日给她脸上抹的东西越来越多。 此时的林玉娘,一张脸吹弹即破,细腻光洁,加上一双灵动无比的眼眸,水灵得根本不像生过两个孩子的妇人。 再加上她身材纤细高挑,此时又有各种华丽的衣裙上身,身姿显得婀娜了起来。 “她已经要挟过了……”李承瑾忍不住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摸了摸,果真细腻。 林玉娘没好气打了他一下:“要挟你什么了?” 李承瑾将郑佳茹的话一字不落全都说了。 林玉娘咋舌:“她、她这等不要脸的?” “岂止无耻,简直狂妄!” 李承瑾冷笑。 今日和郑佳茹近距离接触,才发现她就是个无脑的蠢妇。 就算有野心,也不至于还尚未成事之前就急吼吼提出来。 这样一来,顿时就让他对郑家军的期望大打折扣。 “昔日的郑家军所向披靡,但如今落到了她的手中,你觉得会变成什么样?” 林玉娘想了想:“依照她的习性,断不会尊重那些昔日跟随郑老将军身边的将领,何况过去了那么多年,那些有勇识的将领们大多数都已经老去,那么接下来的接班人就有问题了。” “若是郑佳茹真得了老将军的真传,郑家军应该还可以帮助你成事,但今日从她这番举动来看,她应该不是个智勇双全之人。” “她的武功是没话说,但这里坏了,就绝对不会带兵。”李承瑾指了指脑袋,“我反倒不稀罕郑家军了。” “所以你拒绝了,怎么还把她的宅子要了?”林玉娘瞪了他一眼,“你生怕她不赖上你?” 李承瑾轻笑一声,搂住了林玉娘纤细的腰肢:“就算我们不要她的宅子,她还是会来找你的。” “找我做啥?” 李承瑾道:“她在我这里没有得到希望,就一定会想办法从你这边入手,接下来你若是不想应付她,直接不见面就是了。” 林玉娘想了想道:“对了,我有件事想要让谭公公帮我一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