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养首辅》 第1章 怎么看都顺眼 “今儿这摊子你若交不出五两银子的住税,就拿你那秘方来抵!” 油腻的吆喝声混着辛香的麻辣,刺得人耳膜发胀。 苏棠攥着汤勺,瞥了一眼赵财主那镶了金牙的嘴角。 他身后三个壮汉正虎视眈眈盯着她的铜锅,活像饿了三天的鬣狗。 她就知道她这麻辣烫的摊子支起来会惹来地头蛇的觊觎,好在她早有准备—— 苏棠垂下眼睑,侧身回头冲着紧闭的院门,“新妇无能,烦劳爹爹。” 柔柔的声音娇娥温软,和这几日大嗓门吆喝的模样判若两人。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在这瞬间停滞了。 直到后面的院门打开,高大魁梧的身影出来。 圆睁的大眼,脸上的胡茬参差不齐,乱糟糟的头发用麻布裹了个髻,土黄色的衣裳打着几块补丁,双手粗糙,每走一步整个镇子都好像跟着颤一下,一张嘴,瓮声瓮气的几乎小半个镇子都能听得到:“烦劳赵大官人再说一遍,多少住税?” 赵财主等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但眼角瞥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人群,赵财主还是梗着脖子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头:“五两银子!!” “五两?就是外来的商客一天也不到一百文,你就收我卢家五两?”卢大山瞪圆的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凶意,骤然提高的嗓门使得整个镇子都跟着震了震。 “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你卢家的人?你家的傻,那小子还能娶上媳妇?”赵财主毫不示弱。 “……” 四周的人们转眼间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三天前苏棠的麻辣烫摊子开业,就见识到了这年头老百姓们看热闹的热情完全不逊于她的上辈子。 苏棠松开攥着汤勺的手袖抚颊低头轻声哽咽,细碎的声音随着似有若无的流淌,围观过来的人们瞧着这几天忙里忙外并颇有些姿色的小娘子可怜兮兮,都心软了一塌糊涂,再看卢大山一如之前的不善言辞只会睁圆了眼睛瞪在那里,忍不住帮衬。 “卢家五天前娶的媳妇,镇子上都知道,怎么赵大官人不知道?” “赵大官人家大业大,哪儿管这闲事儿!” “有五两银子就不一样了~” “赵大官人不要银子,要配方,呵呵~” “……” 四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卢大山也总算明白了。 “原来是冲着我卢大山来的!赵大官人这是生抢,还是要杀人?” “来,我卢大山就在这里,赵大官人杀了我,连五两银子也省了!” 卢大山站到赵财主跟前,喘着粗气红着眼睛就好像要发疯的公牛。 “老爷小心。” 赵财主身边的三个壮汉连忙拦到自家主子跟前,可即便如此,赵财主面对着身材魁梧的卢大山也好似是面对着一座山。 卢大山在平安镇干屠宰的买卖二十年,有时候赶上县衙里处决犯人也会吆喝他过去砍上几刀,砍人可不比砍畜生,煞气足的叫人走到卢家猪肉摊子旁边都觉得凉森,就像是现在,明明卢大山赤手空拳,赵大官人就是觉得他卢大山的手里拎着杀人的刀。 赵财主额角颤抖,紧跟着一咬牙一瞪眼。 “这是什么话,你卢大山把我赵大官人当成什么了?我是真不知道是你家傻,那小子的媳妇。” “咱们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了不是?什么秘方,没有的事儿,我就没说过。五两银子是说半年,这块儿地就是你家的了,说起来要不是你卢大山,我赵大官人绝不会给这个价儿,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就当是随份子了,咱可说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转眼间赵财主就换了一副嘴脸,丝滑的毫无阻滞,嘴角的金牙都暖的像是此刻天边上的日头。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都不说话了。 住税,是大乾城镇摊贩交的固定税收,平安镇的住税就是由赵大财主代为催缴,或每日或每月,以三十税一算,平常商贩行情好的时候每日也就能挣个二两,换言之三个月的住税就有五两左右,虽说下雪刮风的日子也算上了,可五两银子权当半年的住税,也是便宜。 这便宜他们也想占。 “当真?”卢大山迟疑。 “那就当是本官人骗你了。”赵财主甩袖就走。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娇润润的声音传来:“请大官人留步。” 一直闷头状似哭泣的苏棠抬头,娇柔恬丽的面上泪光滚动,泛红的眼中却透着一眼既见的坚韧。 “大官人可是言而有信?”苏棠问。 赵大官人的嘴角直咧。 有信个屁! 可前有卢大山虎视眈眈,左右还有镇子上的左邻右舍,他能说? “怎么,有银子?”赵大官人歪着嘴露出大金牙。 只见卢家小媳妇咬着牙一副强忍着心疼的神色的从身边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儿玉坠子。 玉坠子不大,日头下泛着莹白色的光泽。 赵大官人瞳孔瞬间缩了下。 那玉坠子绝对不止五两,五十两都值,甚至更多。 “能拿这个抵吗?”小媳妇问。 “能。”赵大官人立刻点头。 众人的视线也落到那块儿玉坠子上。 他们不识货,可看赵大官人的样子就知道这玉坠子是好东西。 卢大山也看出来了,挠了下头,仍是瓮声瓮气:“我这边还有钱。” “不能再用公爹的了。”苏棠乖顺垂首,虽是一身的粗布衣裳可就是让人怎么看都顺眼。 赵大官人更顺眼。 尤其是见这小媳妇缓缓走过来把这玉坠子递过来的时候,更是一双眼睛都离不开。 “我也是看在老卢的面子上才收,毕竟这玉说不上好坏,几两是它,十几文上百文也是它,就是看个心头好。” 赵大官人说着,打发开护在自己跟前的护卫,漫不经心的伸出手等着玉坠子落在自己掌心中的通润感。 ……这坠子价值不菲,回头把玩些时日再送给县令大人,说不定还能淘换来好东西。 正就是念叨着,忽的见那枚玉坠在眼前一顿,又远离了。 诶? 【住税,大乾朝廷对固定经营场所商户,包括地摊的征税】 第2章 一起看太阳啊 赵财主睁圆了眼睛。 面前那个小媳妇仍是满脸心疼不舍,手上却是把玉坠子收了回去,又从荷包里倒出几枚银锭子。 “大官人说的是,千金难买心头好,既大官人不喜,还是五两银子。” 恍恍惚惚间耳边娇声依旧。 可玉坠子没了,只有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五两银子。 赵大官人额角青筋直跳。 踏马耍他? 卢大山看赵大官人不动弹,问:“不够?” 不够? 此时此刻赵大官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手里的银子狠狠的甩到那个小媳妇的脸上,抓起小媳妇的脖颈子狠狠的吐一口吐沫:“你他~娘的耍老子?”然后把这个小媳妇狠狠的收拾个来来回回干干净净。 可现在—— 赵大官人皮笑肉不笑的扫过在场众人,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银子,昂天大笑:“呵呵,哈哈,好,够~够!!” 遂大步甩袖的走了。 众人:“……” 赵大官人好像很生气~ 就在这时,麻辣的辛香混着柴火焦气,在平安镇的暮色里炸开熟悉的氤氲,早先小娘子大嗓门吆喝的声音也冒出来。 “蒙赵大官人体恤,卢家麻辣烫回馈诸位乡亲父老们的抬爱,再打折五天,满五十送十五,实惠又好吃啦——” 拐着弯儿的声音还没飘多远,附近四周的人们就已经围了上去。 “有我一个。” “我也要。” “……” 赵大官人算什么,这卢家的麻辣烫便宜又实惠了啦。 转眼间,麻辣烫摊子四周都是人。 “大山,愣着干嘛,还不去帮忙。”有老人低喝。 卢大山看着没剩几颗牙的老人家,犹豫:“我给您老拿一份?” 老人差点儿一拐棍打过去。 “浑说什么,你家这新妇懂事,沾了便宜转头就实惠给了邻里,你卢大山可是有福了啊~” “哦。”卢大山应着过去。 “给我拿点儿软乎的。”老人在后面唤。 “……”卢大山。 晴空之上白云寥寥而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平安镇街头,刚开张三日的麻辣烫摊子前面,人头攒动。 苏棠站在热气腾腾的锅子后面,有条不紊的下菜盯火候。 麻辣烫的汤底是早就准备好的,荤素菜色不是她那个时候随便挑选,而是早早的归置到了各处,荤素各配置价钱不同的三种搭配,客人们选好了直接下锅。 菜熟,撒酱料,出锅。 没有配置其他的配料。 麻辣烫摊子只是小本生意,可耐不住是整个小镇唯一一家,更甚是整个大乾唯一一家。 更还有公爹在旁边帮忙…… 如同山一样的身形耸立,蒲扇般的大手伸过去,大喝一声:“钱!” 铜钱络绎不绝的落到卢大山的手里。 交完钱的也不得不从怀里再掏出几枚铜钱补上。 “那个,大山啊,多给点儿啊~这些不够。” “就是啊,你家这菜量少啊~” “……” “少什么少?不说你们吃的多?” “多来一份不就行了?” 听着公爹的大嗓门,苏棠嘴角的弧度更大。 哗啦啦的银钱流水声啊~ 开森。 麻辣烫摊子后面的院门关着,狭小的缝隙中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黑色的毛发略有些邋遢,狗耳朵挺立,大舌头伸出嘴巴“呼哧”的喘气,憨厚的有些像是外头的卢大山,过了会儿,舌头缩回去,哼唧唧的对着旁边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少年郎君撒娇。 少年郎君的年岁和苏棠差不多,眉目清秀,看似和卢大山并无半分相似,双手抱过大黑狗的脖子,隔着门缝瞅着外头和客人们说着话,手里头仍有条不紊忙碌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厚越来越浓的苏棠。 他这媳妇还真是漂亮~ 这时,大黑狗忽的扭头往后门看去。 少年郎君也跟着扭头。 没一会儿,后门打开,一架独轮车推进来。 独轮车上堆满了食材,有菜有肉,还有粮食,推着车子的女人看到少年郎看过来,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 少年郎默然。 他看的清清楚楚,她的额头一丁点儿的汗珠都没有。 女人冲少年郎笑了笑,温声问:“郎君怎么出来了?要不要回去歇着?” 少年郎摇头。 女人没再问,放下车子,气喘吁吁的把车里的食材搬下去,待一切都收拾利落,转头看到少年郎正看着自己,女人又擦了擦脑门。 少年郎低下头,继续捋着大黑狗的毛发。 他真看不下去了。 没一会儿,女人走到近前。 大黑狗发出“呜呜”低鸣。 女人没有再凑近。 少年郎却抬头,定定的对上女人的视线。 黑幽幽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女人微微一怔。 女人眼底飞快的闪了下,左右打量,好奇的问:“你爹爹呢?” 少年郎看向院门。 女人了然:“摆摊去了呀。” “没有。”少年郎道。 女人诧异。 少年郎看着她:“媳妇累了。” “哎呀,我怎么就忘了。” 女人懊恼低呼,当下顾不上少年郎,直奔院门,待拉开院门看到外面麻辣烫摊子四周围着的众多客潮,赶忙的过去帮忙。 院门敞开的一瞬,守在院门后面的少年郎和大黑狗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刻钟后苏棠进来院子时,那个少年郎正和大黑狗在屋檐下面懒洋洋的晒太阳。 来到这里的苏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位少年郎。 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原身重病,几乎就要死了,陪在身边的李姐姐不知道怎么就信了镇子上算命的话说冲喜能活,而正巧了卢家的小郎君也需要冲一冲,于是原身就和卢家小郎君成亲了,结果就在成亲当夜,她来了。 仔细说起来,冲喜也算是冲对了。 她来了,活了。 五天,两天养身体,三天支摊子。 两天,她就觉得这位小郎君才不是镇子上的人说的“傻”,只是比较严重的i人。 “夫君,晒太阳呢?”苏棠打着招呼。 小郎君睁开眼睛看向她。 什么话都没说。 但在苏棠眼里,他说了。 嗯,看太阳呢,你也一起吗? 第3章 做了一碗麻辣烫 “我就不看了,要挣钱。”苏棠说着,进去了一旁的厨房。 小郎君“……” 他刚才说什么了? 小郎君低头看脚边的大黑狗,大黑狗摇着尾巴,看看自己的主人,又看看厨房。 厨房里苏棠正在调配酱料。 今儿人多,外面备好的酱料有些不够。 基本酱料是早就调配好的,她只要按照比例混在一起就好,再准备一些菜色就差不多。 正当苏棠准备荤菜时,旁边传来“呼哧呼哧”声。 大黑狗不知道怎么过来,摇着尾巴看着她。 大黑狗比她的膝盖都高,换做她那个时候就是大型犬,至少两千元起,差不多五两银子,半年的住税。 苏棠笑盈盈:“想吃肉了?不行,夫君不让。” “汪。” 大黑狗冲她叫了声,转头冲着身后哼唧唧。 小郎君进来了。 清清亮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亮的耀眼。 嗯,挣钱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 “夫君饿了?”苏棠问。 小郎君不说话。 苏棠秒懂:“夫君想吃麻辣烫了~” 小郎君:“……” 苏棠立刻把正准备的菜码让到了小郎君跟前。 “肉片是公爹切的,肥瘦相间,腊肠是镇子里方娘子做的,据说是方圆百里做的最好的了,菜心是今儿新摘的,薯粉条晾晒的时候也最好,面也是手工擀的,额,这倒是没什么特别。小郎君还想吃什么?” 苏棠一通介绍,言语利落的好似在招待街面上的客人。 小郎君看向她。 苏棠:“这就够了?要不先做这些,不够再加?” 不等小郎君有什么反应,苏棠手里已经忙起来。 各样的菜因为荤素成色在锅里熟的时候长短不一,但苏棠早已经成竹在胸,待一碗麻辣烫铺满了酱料摆在跟前,连麻辣烫入嘴之后是什么味道,她都能想象出来。 “微麻微辣,鲜香可口,今儿调配的最好的一碗。”苏棠道。 苏棠烹煮调配的时候,少年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会儿看着这碗麻辣烫,少年郎却往苏棠跟前推了推,吐出三个字:“你先吃。” 啊呀,她就说她这夫君是i人,除了内向一点儿,还是很关心人的。 “夫君先吃。”苏棠道。 少年郎看着苏棠。 苏棠解释:“今儿那位赵大官人收了半年的住税,公爹可是帮了大忙,自然夫君先吃。” 虽然才来了五天,苏棠就觉得眼下的日子挺好,空气清新,民心淳朴,生活节奏慢,不用卷还能挣钱,虽说成亲了,可没有婆婆,公公还颇有些实力,尤其成亲的小郎君有点儿小帅,还是i人,不沾花惹草。 简直完美。 苏棠越想越高兴,看到大黑狗冲着少年郎摇尾巴,少年郎眼神犹豫,苏棠更满意。 “大黑吃了容易掉毛,脱发。”苏棠道。 大黑狗好像是听懂了,冲着苏棠“汪汪”叫了两声。 嘴里的大牙呲出来,隐约的还能看到口水。 苏棠小心肝忽跳,怎么就忘了大黑狗是大型犬了,再怎么是老祖宗严选,她这个家里人也才认识了五天。 苏棠吸气缩步歪身,动作快的迅雷不及掩耳,眨眼就站到了小郎君身后。 大黑狗:“……” 苏棠微笑:“真的,掉毛,脱发!” 背对着苏棠的小郎君狠狠的抿住嘴角才压下微微翘起的弧度。 大黑狗摇着尾巴“呜呜”的叫唤了几声,似是想要咬上几口,可因为小郎君在前面,大黑狗不敢,最后尾巴一甩,转身出去了。 大黑狗出去了,挡在她前面的小郎君也转过头。 眸光清清淡淡,一如先前。 苏棠立刻把跟前的碗麻辣烫推过去,笑的更温和:“夫君,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夫君摇头:“媳妇累,媳妇吃。” 苏棠感动。 看看,这么小就疼媳妇~ “这是我特意给夫君做的,夫君尝尝啊?”苏棠声音更温软。 小郎君看着那碗泛着辛香的麻辣烫。 红色的底汤,绿色的香菜叶在最上面,中间调配好的麻酱裹着食材,色泽称不上好,但味道的确好闻,好闻到有些像是罂粟。 小郎君伸手,又把碗推到苏棠跟前。 苏棠;“……” 又推过来干嘛?她可是精心调配的。 这时外面急促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下子就挡住了大半儿外面的日头,厨房里也突然的暗下来。 “公爹。”苏棠惊讶。 怎么突然回来了? 卢大山看着厨房里的两个,咧了咧嘴:“大黑叫的厉害,我就过来看看,你们说着。” 卢大山转身就要走。 “公爹,儿媳也要去忙了。”苏棠连忙唤道,拿起早先备好的食材出去。 公爹回来,外面就只有李姐姐一人,她可不放心。 苏棠走了。 小郎君仍看着跟前的那碗麻辣烫。 卢大山进来,端起那碗麻辣烫,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吃起来。 小郎君:“……” 卢大山看到小郎君的神色,道:“我看看有没有毒。” 小郎君:都快把碗底舔干净了,还说是看看有没有毒? “五十送十五不是少十五,还是五十,送你十五的菜。” “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 李清田觉得自己脑袋都要大了。 又要熟菜,又要往菜上码料,还要收钱算账,她顾不过来啊~ 那个卢大家伙回去干吗? 应该她回去才对,别再是大黑狗咬了自家小娘子。 正就是李清田焦头烂额的时候,旁边清清润润的声音传来:“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计较做什么,看您身强体健的,多给您些面食,再加两片肉,怎么样?” “嬷嬷您也来尝尝?多煮些时候,保证您吃得软软的。” “……” 只是听着这道声音,李清田就觉得全身上下都轻松了。 眼前那些凶巴巴脸色不善的人们也都变得和颜悦色亲切起来,自己混乱的脑袋也清醒了过来,一百七十五再加上三十五就是二百一十文也算的明白了。 待忙过了卢大山离开后摊子跟前骤多的这段客流,苏棠才抽出空儿和李清田说话:“刚才给夫君做了一碗麻辣烫。” 李清田问:“如何?” “没吃。”苏棠道,“许是不合夫君的口味。” 李清田微不可微的靠近,低声:“那位小郎君在防备着小娘子。” 第4章 好想哭 苏棠惊讶,但看李清田认真的神色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毕竟有原身的经历在。 可这么个小镇子,又是正巧碰到的小郎君,怎么可能~ 李清田见小娘子的神色,也只好作罢,但抬眸所见摊子旁边吃着麻辣烫的众人都是镇子上的,身上的粗麻衣裳有的打着补丁,有的没有,束发凌乱,混着泥土的指甲脏污不堪,而那位小郎君虽也是粗布衣裳,可束发齐整,指甲也干干净净。 这会儿摊子旁边的桌椅板凳已经坐满了,没有座位的就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麻辣辛香刺激的有些人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他们就随手的一捏一甩,手指头都伸进了碗里也不管不顾的继续吃。 那位小郎君没这毛病,她这五天不止没看到,还看到小郎君饭前都会洗手。 那个爹都做不到。 这样的镇子,卢大山还是个屠户,怎么养出这样的小郎君? 六天前,自家小娘子命悬一线,她是没办法才试一试,好在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小娘子出身不凡,不能真的成了什么屠户家的媳妇,她想要带着小娘子离开,可小娘子那死读书的毛病又犯了,说什么“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还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她没读过书,可恰恰知道这两句。 小娘子这么说,她只能听从。 何况那个家里,现下她们主仆两人也回不去。 小娘子读书多,不知道从哪里看来了这什么麻辣烫的方子,开张三日,日日客满。 往日里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往日里小娘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又是哪里如此刻村妇般吆喝? 短短数月,小娘子经历了太多,性子都变了。 而她能做的只有尽全力,拼命的护住小娘子。 绝不容许小娘子再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来一份。”有人过来。 “满五十送十五,实惠又好吃。”苏棠。 “那就来五十的。” “好,给您多来点儿肉……” “……” 李清田低头收拾着,眼中唯有坚毅。 旁边苏棠完全没有察觉,接过钱放到跟前的小抽屉里,虽然只是瞥了眼抽屉中的明晃晃,苏棠的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来。 好开森!! 比昨儿挣得还多。 “滚——” 青砖高墙之内,赵财主怒气冲冲的进到前院的正堂。 仆从奉上茶盏,赵财主喝了一口就把茶盏甩到了一边:“这都是什么东西——”抬脚往仆从的身上踹过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悠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财主脸上的狠色消失,转眼笑容满面。 “夫人怎么过来了。”赵财主一边说着一边去搀扶,又给了仆从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夫人倒茶。” 趴在地上的仆从连忙退去。 头上珠玉佩饰满头的夫人视若无睹,施施然的坐下。 很快,仆从奉上茶盏,赵财主接过来递到夫人手边。 夫人抬手接过喝了口放回到桌上,问:“如何了?” 赵财主咧了咧嘴,颓然坐到旁边:“别提了,那个卢大山还挺在意小媳妇,不止没弄过来秘方,还赔了五两银子。” 赵财主把街面上的事儿说了一遍,夫人面罩寒霜,一巴掌拍到桌上:“废物!” “没错,就是废物。”赵财主恶声,“口口声声说拳脚厉害,结果连动手都不敢。” “我是说你废物!”夫人呵斥。 赵财主愕然:“夫人~” “平安镇三道街口,里面一整条街都是你的,他卢大山也在你的街面上营生,怎么就不能寻个更取巧的法子?到时别说是一份区区小吃食的秘方,就是卢大山也不得不跪下求你。” “夫人有法子?”赵财主惊喜。 夫人微微挑眉。 赵财主连忙起身,给夫人捶按着后背一通的恭维:“我家夫人聪慧明智,可是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如今咱家里能挣下这么大的产业也都是靠夫人……” 夫人舒服的哼声,抬抬手,赵财主立刻俯身贴耳过去。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我兄长出面,只是卢大山一区区白身,若是七品大员动心思也是小题大做,不过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夫人言词意味,赵财主迟疑:“我姐夫?” 夫人摇头:“你姐夫虽是里长,但却是愚笨的,哪里能堪大任。” “那是……” 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姐姐。” 赵财主一拍脑门,“对啊,我姐夫就是个惧内的,找了我姐姐,我姐夫能不帮忙?我怎么就忘了呢,还是夫人高明。” 夫人得意的弯起嘴角:“到时候记得把秘方给我。” “必须。”赵财主想到那张笑弯了眼睛的面孔,狠声道,“区区一妇孺,握着日进斗金的秘方,怀璧其罪,就是找死。” 夜色笼罩。 安静的小院里,大黑狗趴在屋子外头,尾巴一晃一晃的闭着眼睛睡觉。 屋内,油灯下,小郎君在看书,另一边的床上,苏棠把数好的铜钱收拢起来放到盒子里。 哈哈,好多钱啊~ 除却成本,今儿净挣五贯。 五贯=五两银子,交出去的住税一天就收回来了。 苏棠提起特意留出的一贯钱,放到小郎君看书的桌上。 金属和木桌的碰撞声在夜色里清晰入耳,小郎君转头。 “夫君收着,白日里想吃什么玩儿什么就去买。”苏棠温声细语。 小郎君看看桌上的一贯钱又看看苏棠。 “不买的话给公爹。”苏棠道。 原身命悬一线岌岌可危,卢家的小郎君和她成亲冲喜,虽然仓促,可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李姐姐拿了五两的嫁妆,卢家也出了五两的聘礼,她没成过亲,也没打听过她那边成亲的嫁妆聘礼各家多少,但大乾这边都是女方出的多,男方出的少,当时她生死不知赖账就赖了,可现在她活了,拿着这些银钱当了本钱摆摊子,还想以儿媳妇的身份下去,就不能沾人家便宜。 按照大乾男婚女嫁的习俗嫁妆聘礼比例,最少她也要再出一两。 苏棠正想着这回就公平了,又听着了耳边飘忽忽来一句话。 “媳妇累。” 再看小郎君眼中透着的润泽清清亮亮, 苏棠好想哭。 哪儿找这么好的夫君去? 第5章 天才啊 苏棠拉过凳子,坐到小郎君身畔。 小郎君脸上看不出什么,身形悄然往后缩了缩。 哎呦,害羞呢? 苏棠压着嘴角的弧度恍若未觉,探头去看小郎君手中的书册:“夫君在看什么?” 烛光晃动,苏棠偏头探出自己最柔美的侧颜。 小郎君目光湛湛,手中的书往苏棠跟前推了下。 苏棠弯起嘴角,只是嘴角的弧度刚升起来就又落下。 跟前的纸上全是字,没有标点符号段落,只看了几眼,眼晕。 原主看书也晕,也不知道是怎么看下去的。 “夫君好厉害!”苏棠称赞得面不改色,“夫君都能记住?” 小郎君似是很自信,随意的翻开一页,把书页面对她。 苏棠试着开了个头:“是月也……” “……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小郎君毫不磕绊把后面的内容背了下来。 苏棠试着随意又翻了一页,读了开头。 小郎君又是顺畅的背了下去。 苏棠不信邪的再翻了一篇。 小郎君又背对了。 苏棠瞠目。 厉害啊~ 不只是i人,还是天才! “这本书夫君看了多久?”苏棠问。 小郎君拧着眉回想:“两天。” 苏棠默然吸了口凉气。 给她两天,她能读下去就不错。 “夫君喜欢读书?”苏棠问。 小郎君想了想,点头。 “夫君有上学堂吗?”苏棠又问。 小郎君摇头。 苏棠看着小郎君蓦的暗下去的眸光,心头一动:“夫君想上学堂吗?”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目光深深:“夫君去上学堂,束修我来交。” 小郎君:“……” 灯火在窗子上映出两道身影。 彼此对视,似有缱绻缠绵之意。 李清田看着那边窗子的两道身影,目光死死的落到那个明显是小郎君的身影上。 决不能让那个傻小子占了自家小娘子的便宜去。 这时旁边房门打开,卢大山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外面的李清田,卢大山愣了下:“你这是……” “亲翁安好。” 李清田双手合十于胸前,缓缓蹲下,微微垂首行作揖礼。 卢大山连忙回了个叉手礼,还不待再开口,李清田已经转身回去。 卢大山:“?” 李清田:即便在屋内也一样能盯着。 卢大山挠了挠头,看看这边关合的房门,又看看那边窗户上倒影的两道人影,也回去了。 明儿一早还要宰猪。 大乾乡镇各地自有屠宰之所,卢大山每日凌晨屠宰,少有一头,多有两三头,足够镇子上百姓们所食。 屠宰后的卢大山回到家,猪嚎之声还在耳边回转未落,面前这位“新妇”的话就已经震耳欲聋。 “你你说什么?”卢大山忍不住又问了句。 苏棠目光湛湛再说一遍:“夫君聪明,又好读书,应当上学堂,儿媳愿出束修。” 卢大山张着的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合上,扭头问旁边揽着大黑脑袋的小郎君:“阿郎想上学堂?” 小郎君没说话,只看向苏棠。 苏棠收到,颔首:“夫君想上。” 卢大山:“……” 吃了早饭,苏棠李清田买了菜,去了镇子外面的小溪边清洗。 小溪边很热闹,农妇儿童洗衣服嬉戏洗头洗菜,远处还有男儿在用渔网捞鱼,遥遥望过去也捞不到几条,而这边看似这菜也洗不干净,可这年头除了尘土和人工肥料还真什么科技都没有。 自己住的小院里有水井,最后活水冲一冲,一样干净。 李清田和镇子里的其他人一样赤脚踩在溪水边上的石头上洗涮,苏棠在旁边清理,虽也是一身布衣,和寻常妇孺一般都只是用布巾扎裹了头发,可俊俏恬然的面容一眼就看出不是镇子里的女子,再加上前几日在街头的抛头露面,免不得四周有窃窃私语抑或有意无意靠近的男男女女。 不论男子女子,李清田都会冷冷的睇过去,目光好像能杀人。 不过今儿李清田一直没说话,也没理会四周似有若无靠近的众人。 忽的,李清田低呼:“奴明白了,奴知道小娘子为什么要那个卢小郎君上学堂了。” “为何?”苏棠。 李清田道:“让那个小郎君有点儿事干,才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苏棠看着李清田眼中泛着的晶亮,缓缓点了下头。 如果她承认,李姐姐能开心的话—— “哈,小娘子还是和之前一样聪明。”李清田低呼。 苏棠嘴角抽搐。 之前聪明吗? 她怎么觉得跟二傻子没区别呢~ …… “还是小主子厉害!” 院子里,卢大山憨厚的脸上满是钦佩:“原本小主子就要去读书的,这倒好,根本不用咱们说什么。” 那小媳妇长得挺好看,有时候看着也聪明,可在自家小主子跟前就像是二傻子。 捋着大黑狗脖颈上黑毛的小郎君小郎君神色淡淡,卢大山也赶紧肃了面孔:“小主子明日就去上学?” 小郎君抬头,不答反问:“有消息了么?” 卢大山沉声:“回小主子,两个时辰前收到的消息是说她们主仆二人从京都的方向而来,小主子也知道那边耳目少了些,不过也听从小主子的吩咐往南武城一路上去查了,想来不出三日便能有消息传回。” 小郎君点头,揉了揉大黑狗的脑袋:“那就三日后再去上学。” “是。”卢大山应。 脚下的大黑狗摇头晃脑的直晃尾巴。 显然是舒服了。 青砖乌瓦的高墙,前后两进的院子肃然齐备。 “你倒是舒服。” 敞亮的正屋里,双鬓斑白的平安镇方里长瞅着跟前大咧咧坐着的赵大官人没声好气。 赵大官人短粗的手指头在自己的大肚子上打着拍子,嘴角的大金牙咧出来:“没法子,谁让我家姐姐就欢喜我家夫人,姐夫又恰巧了听我家姐姐的话呢!” “说的好像你头一天知道一般,这些年仗着我家夫人,你没少给我惹麻烦添乱子。”方里长嘴边上的胡子都被气飞了。 “嘿嘿。”赵大官人嘿笑着不说话。 浅笑声声隐约从后宅飘过来,方里长吐了口浊气,揉着额头:“有的事儿能做,有的事儿不能做。人家姐妹两个落难而来,若非是和卢家小郎君冲喜,说不得就是两条人命,如今那秘方正是人家的立身之本,你又何为的破家之事!” 第6章 不知道该说什么 “怀璧其罪啊!”赵大官人道,“姐夫不做生意不知道,就那小小的麻辣摊子一出来,咱们镇子上的酒楼收成足足少了三成,我手底下也有人盯着,那小摊子每天的进项至少五两银子,这还是刚开张,等时候长了,咱们的酒楼还开不开了?” 方里长默然不语。 赵大官人趁热打铁:“我知道姐夫想咱们的镇子一如其名的平平安安,可突然间冒出来一个金饭碗,谁不得多看几眼?现在也就是我,若是换做旁人才是真的破家呢~” 方里长看着赵大官人,沉吟:“容我想想。” 赵大官人嘴角的金牙闪闪发光。 平安镇热闹的街头,麻辣烫摊子前,苏棠的笑容比昨儿还盛。 无他,今儿的客流比昨儿还多。 想来不出几天,一千碗的麻辣烫就能搞定。 李清田在旁边帮忙,嘴角紧抿着眼观六路:“那位大官人倒是没来啊~” “昨儿刚被轰走,怎么也得养精蓄锐,来日再战。”苏棠道。 “说不准打什么主意。”李清田咬牙。 苏棠一笑:“有姐姐在,我才不怕。” 李清田重重点头:“不错,有我在。” 昨儿那个赵财主来时,她不在。 今日若是再来,她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她们主仆两人不是随意叫人欺负的。 苏棠能猜到身边这位救着身心俱伤的原身走了百里之遥的姐姐想什么,若非是她,原身早就死在了一个月之前的那场谋杀里,整整十五年,连原身都不知道她是自己母亲留在她身边最后的护卫。 原身死前最相信的是她。 而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最相信的也是她。 心思回转,苏棠笑呵呵的和这几天的老主顾打着招呼:“昨儿吃着可还好?今儿个要不要清淡些?好,多些麻,少些辣。” 老主顾看着苏棠脸上的笑容,手中的铜板不经意多给出去几枚也没察觉。 苏棠的笑容更灿烂。 “让开,让开~” 忽的,街面上的喧杂声起。 前呼后拥的数十人由远及近,左右推搡着路边的行人,当中两个轿子颤颤悠悠的晃过来。 轿子两边的轿帘起伏,看不到里面是谁。 可外头簇拥的护卫瞧着眼熟,不正就是昨儿在她摊子跟前耍无赖的? 李清田也认了出来,盯着轿子的方向眼冒火光。 苏棠瞥了眼继续忙着招呼客人。 挣钱要紧。 “这是从里长家里出来。” “大官人的夫人也去了。” “又不知道给咱们里长出什么馊主意了。” “……” 有人说了几句,眼角似有若无的往麻辣摊子方向瞅过去。 其他人默了片刻,又说起了旁的。 街头就巴掌大的地方,苏棠听到了,旁边的老主顾也听到了,老主顾端着手里明显比旁人的五十文要多量的麻辣烫,状似无意的说道:“听说那位夫人最喜欢各种吃食,咱们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就有那位夫人的份子。” 喜欢吃食,最大的酒楼。 昨儿那位赵大官人明目张胆的就差抢她的麻辣烫秘方了。 苏棠警醒,转头看到李清田正看着她。 李清田冲她一笑:“没事。”有她呢。 夜色微深。 白日里热闹的镇子也安静下来,偶听犬吠。 房门敲起,李清田打开房门,窗边的烛光晃动,苏棠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笑颜温软:“我想和姐姐说一说摊子的事儿。”清清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好。”李清田让开房门。 苏棠进去。 房门关合。 屋内,苏棠坐到灯下,李清田已经小心推开窗户,跳动的烛火下映出窗外寂静的街口。 “小娘子,我一刻钟后就回来。”李清田。 “小心些。”苏棠。 “放心。” 李清田身形如同鱼儿无声的跳出了窗外。 烛火下,投在窗户的身影只有苏棠一人,但就好似苏棠正和人说着话。 这种事情之前原身做过,从往京都的路上到平安镇,一路上难免会遇到几个见原身病重亦或者因瞧着是两女子而心生些不该有的心思的东西,李姐姐趁夜而去,稍许而归,不是叫那些人投鼠忌器就是因着旁的事儿忘了她们两个。 只是原来是路过,现在是久居。 也不知道这法子有用没用…… 苏棠正想着,房门敲响。 苏棠小心脏跳了下。 苏棠压下声悸,问:“谁?” 门外没有动静。 是她太紧张所以听错了? 苏棠正要继续假装说话,忽的听到了门外大黑狗的“哼哧”呜咽声。 是小郎君! 苏棠赶忙到了门口,拉开房门。 果然是小郎君。 大黑狗在小郎君的脚边摇着尾巴,探头探脑的想要往屋子钻。 苏棠弯唇,仿若不经意的往前一步站到门口:“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小郎君往屋里看去。 苏棠也顾不得什么,挺胸抬头又往前走了两步。 小郎君不得不后退几步才没有撞到苏棠身上。 苏棠趁势手臂一动,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李姐姐知道夫君来,走,就不要打扰李姐姐了。”苏棠微笑。 “……”小郎君。 “夫君可是有要紧事?”苏棠奇怪的问。 小郎君只看着她,不说话。 苏棠恍悟:“夫君是问学堂之事?” 小郎君仍不说话,只是嘴角抿了抿。 苏棠明白,她说对了。 立刻,苏棠神色懊恼:“还以为公爹去学堂问了……明儿我去学堂问过夫子。” “夫君早日上学,看的书也就能更多了。” 眼前的小媳妇柔声轻语,笑语吟吟,俨然是在哄小孩子。 小郎君默而不语。 苏棠看了眼在旁边摇着尾巴呼哧呼哧的刷存在感的大黑狗,再问:“夫君还有事吗?”没有就回去~ 小郎君不说话,仍看着她。 苏棠暗暗咬牙,神色为难状:“有时候夫君还是要多说几句的。” 小郎君仍不语,只是转身背对她向上抬头。 …… 苏棠循着小郎君的视线看去。 天空中弯月高悬,星光点点,就像是海底的珍珠撒到了穹宇之上。 苏棠恍惚喃喃:“夫君是想看星星?” 小郎君目光一动,转身面对苏棠。 苏棠眉眼弯弯:“夫君怎么知道我也想看星星的?夫君和我真是心有灵犀。” 小郎君瞳孔微睁。 谎话还真是随口就出啊~ 第7章 搞定 苏棠看到小郎君瞬间瞪圆的眼睛,惊愕之余不免得意。 ……好像还真不用小夫君说什么呢。 苏棠望着头顶的星空,轻声感叹:“星辰高悬,亘古未变,而人间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英雄豪杰,才子佳人,终也如过眼云烟。唯有这星辰,见证岁月流转,虽渺小却恒久,于尘世中……诶?”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面前的小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再一看,大黑狗在围墙下面使劲的晃着尾巴,一旁的小郎君正在搬梯子,看到苏棠看过来,小郎君往上指了指。 苏棠:“……” 星空点点。 房顶上。 暗色模糊间,似有什么在悄然而动。 稍许,探出一人影,正是李清田。 足有三进的赵家宅院内,灯火明暗不定,往来的走廊之间走过手里拎着棍棒的护卫。 护卫手里还牵着一只大狗。 李清田的目光在那只大狗身上停顿些许,掩在墨色下的嘴角轻轻勾了勾,随后李清田的身影再次掩在夜色之下。 星空点点,交映成辉。 “那颗就是室宿中的北落师门,在羽林西南。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籓落也;师,众也;师门,犹军门也。北落师门,意‘军营北门’。” 屋顶上,苏棠指着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目光迷离。 旁边小郎君点着头,又看她。 苏棠抿着嘴角,她能感觉到她的小夫君很佩服她,还想听在她再讲一些,可现在她的脑袋里真有点儿麻。 她那个时代知道的都是在书本上,哪里能真的看到什么星辰,想要知道的更多只有问ai了,仅有的这点儿关于星辰的记忆也是原主的,只因为这颗星在秋天的夜空中最亮,至于其他,原主不知道她就更不知道了。 她还要说什么? 总不能双鱼狮子巨蟹的说一通! 只能压箱底了! 苏棠眸子转过另一边,一指明显像是勺子的七颗星星。 “夫君可知那是什么?”苏棠问。 小郎君看看那几颗又看看她。 苏棠微笑,脑中快速回转。 ……那七颗是大熊还是小熊来着? 却是还不待苏棠说什么,耳边小郎君的声音清清:“柄向东为春,向南为夏,向西为秋,向北为冬。” “夫君识得?”苏棠惊愕。 小郎君看她。 这是该不识得的? 难不成平日里都在埋头苦学厨艺? 星光明亮,落在苏棠的眼中只看到面前的小夫君晶亮灿灿的眸子。 她的小夫君好厉害。 “可是家中藏书?”苏棠问。 小郎君摇头。 “公爹所传?公爹好厉害。”苏棠惊叹。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眼中神采稍敛,讷讷:“不是公爹啊~那,是婆婆教给夫君的?” 小郎君眸光微暗。 苏棠懊恼。 虽成功转移了话题,可好像不太好。 今儿李姐姐问过了镇子里的人,对那位未曾蒙面的婆婆,她也略知一二。 早年间公爹曾娶过一娇美女子,后来女子离开,镇上曾有传言说是女子跟着过路的商人跑了。一年前,公爹出门一月,回到家就多了个儿子,儿子和公爹长得不一样,有流言说是捡的,还有人说是那个女子和旁人生的,他卢大山喜当爹。公爹拎着剔骨刀在镇子里转了半圈,没人再提。 一年间,她的这位小夫君整日的闷在家里很少出门,时候长了都传是个傻的。 苏棠知道不是。 不止不是,人家懂的比她这个在深闺里养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娘子原身都多。 “婆婆是极温柔的?”苏棠问。 小郎君瞳孔晃动,没有说话。 苏棠垂下眼帘,好似没有看到小郎君的异样,语气低落:“母亲都是温柔的……只是家慈离开的早,我也只在画上见过。” 她说的也是实话,原身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唯一能让原身知道母亲模样的只有一幅画,而那副画还是同样已经过世的父亲所作。 哎,原本是想和小夫君共情一下,却忘了原身比小夫君还惨。 好歹小夫君还有爹呢。 至于她,这辈子也是见不到她的父母了。 如果老父母亲知道她还活着,应该也是高兴的~ 苏棠扯动嘴角,却发现眼前模糊,眼中湿润,眼泪也要流下来。 真是……她先共情了。 苏棠赶忙的擦了去,正要抬头,肩膀已微沉。 小郎君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上似有紧张,又是郑重其事,那双灿亮的眸子更是如同天上的星辰。 他说:“不怕。” 苏棠怔怔。 她竟是被她的小夫君安慰了~ 苏棠点头,弯起嘴角:“我不怕,夫君也不怕。” 夜色深深,小郎君直直的望入他这个小媳妇的眼中。 眼中含泪,多有难舍,亦是坚韧,只是好似还有……宠溺。 小郎君目光晃了下。 苏棠感觉这个小夫君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同,只是还不等她细看就顾不得了,小夫君和她对面坐着,就在小夫君身后的夜色里,忽的冒出一股火光。 苏棠立刻垂首,扶额:“有些晕,我们下去。”起身就要从屋顶上下去。 小郎君眸光微动,回头。 夜幕中火光跳动,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果然—— “起火了。”小郎君。 苏棠不得不看过去,惊讶道:“不知道是谁家。” 小郎君:“……” “风太大,夫君,咱们下去。”苏棠劝。 小郎君不动。 苏棠有些急。 那边着了火,李姐姐应该就要回来了,小郎君坐在屋顶上,岂不是正看个正着? “夫君饿吗?”苏棠问。 小郎君转过视线,看她。 哄小孩儿呢? 苏棠心头微安,果然一提到吃,就没有不被吸引的。 “夫君想吃什么?” 小郎君:“……” 苏棠:“夫君不喜欢吃麻辣烫,我给夫君做一碗面?”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目光越发温软:“好吃极了。” 小郎君抿起唇角。 苏棠眼中更亮。 搞定! “不吃。”小郎君。 诶? 苏棠嘴角猛抽,瞪向已经扭头过去只有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小郎君。 她怀疑这小郎君故意的。 但没证据。 苏棠只能默默吐出一口长气,声音更柔更软:“夫君——” 拐着弯儿的音腔回转到苏棠的耳边,苏棠的胳膊上都倒立起了一片的汗毛。 她就不信—— “咦?” 背对着她的小郎君忽的出声。 苏棠的脑中也陡然泛白。 屋檐对着的街道上,赫然正是李清田。 …… 第8章 狗叫的凶 李清田抬头瞪着屋顶上的小郎君还有苏棠,额角忽跳。 四周诡异的寂静萦绕。 就在李清田攥紧了拳头,脚下用力正要往屋顶上过去,顺便的把这个小郎君一掌劈于掌下时,屋顶上的苏棠嘴角一弯,笑盈盈如同夜色里耀眼的明珠。 “姐姐散心回来了?我和夫君在观星,姐姐也一起?” “……好。”李清田略有迟疑,还是应了,只是就要转脚往院门方向过去,屋顶上的小郎君语气湛湛,似有好奇:“喜欢走窗子?” 李清田抬眸,袖下的手再次攥起。 小郎君眸底暗光微动。 下一刻,苏棠的面庞挡住了小郎君整个视线。 但见娇美的面庞,双目圆睁:“什么窗子,姐姐出门的时候我还看到了,郎君没看到?” 小郎君默默,扭头看向院内。 “大黑。” 苏棠:“……” 院子里,大黑看着屋顶,低低呜汪叫了声。 “还是大黑厉害,对自家人都不乱叫的。”苏棠赞叹。 小郎君看看她,转向大黑狗,喃喃:“炖了吃肉。” “汪汪汪汪汪——”大黑狗要疯了。 关它什么事儿!! …… 已经进到院内的李清田看着扭过脑袋冲着她叫的大黑狗,咬牙。 好,狗~ 屋顶上的苏棠暗暗松了口气。 多亏了李姐姐走时没穿传说中的什么夜行衣。 不然真没法解释。 就在这时,瞥到一旁小郎君看向她,苏棠立刻闭目扶额:“嘶~好晕。” 小郎君:“……” “救火!” “快救火!” “……” 偌大的赵宅,乱成一团。 仆从们拎着木桶盆具,一桶一桶的往火堆上泼。 烟火缭绕间,站在不远处门廊下的赵大官人脸上忽明忽暗,急匆匆赶来的老管家站在三步开外,低声禀告:“老爷。有一队护卫人事不知,看似并无大恙,只随行看院的狼犬死了,奴查过,也未曾损失什么银钱。” 哈,烧了他半个庭院,结果人没事,也没丢银钱,只死了一条狗? 赵大官人笑了,在夜色里如同寒凉的水。 “好,好啊,倒是不知道我赵德得罪了哪位过江龙虎,竟是这么不给脸面,连银钱都不屑我赵家的!” “还真是叫某好奇——” 渺渺余音,在夜色中散出缕缕冷意。 “砰,砰砰——” “汪,汪汪,汪汪——”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外面的敲门声和院子里大黑狗的犬吠交织成鸣。 “谁啊?” “开门——” 院子外叫嚷拍门声不停。 院内大黑狗叫的更凶。 李清田开了院门。 门外七八个人,为首的两个壮汉正是跟在赵财主身后的护卫,此刻满脸的横肉气势汹汹。 “昨儿晚上可看到有什么人经过?” “没有。”李清田没好气。 “胡说!有人看到就是从你们这边过去。”壮汉大吼。 李清田眼中微闪。 昨晚上除了小娘子和这家的小郎君,还有人看到她了? “汪汪汪——” 大黑狗窜到前面。 浑身漆黑的大狗露着犬牙,呲牙咧嘴的似乎下一刻就能扑到身上去。 那几个汉子往后退了几步,眼中却是一亮:“没错,昨儿晚上就是这狗东西叫了好一阵儿。” “叫的这么凶,怎么可能没看到!” “……” 李清田咬牙,敢情是诈她呢~ “狗叫的凶,也未必看见什么。”李清田冷嗤。 几个汉子愣了一瞬,怒火上涌:“小娘皮的找抽。” “……” 看着作势要冲过来的几个汉子,李清田抿唇,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就在这时,院内传出娇声:“你们做什么?见妾家中公爹不在,就欺负上门来!” 清亮的声音透着几分坚韧仍显娇润,但院外就要冲进来的狗腿子们不得不停下。 “小娘子可不要乱说!” “昨夜里咱们赵大官人宅子被歹人纵火,有人亲眼看到行踪诡异之人从你们这边过,你家的狗叫的凶,我等就是前来查问。” “……” “什么?” 苏棠露出身影,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惊讶,“赵大官人家被歹人纵火?怎么会,前两日赵大官人才帮了妾身家的大忙,怎么发生这样的事?赵大官人可是大好人。” 狗腿子们神色古怪。 他们官人,大好人? 苏棠只顾着问李清田:“姐姐昨儿晚上瞧到了什么?” 李清田摇头:“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 苏棠转而看向狗腿子们:“确是没看到。” 为首的壮汉冷着脸:“这狗昨儿晚上叫的厉害,你们都没听见?” “这个,倒是听到了。”苏棠看向大黑狗,“夫君说要炖了吃肉。” “汪——” 刚才闭上狗嘴不叫了的大黑狗转头冲着苏棠叫起来。 干嘛,没完了! 苏棠看向众人,示意:看到了? “不是说睡着了?怎么还说话?”狗腿子问。 苏棠莞尔:“睡着了,又怎么和大黑说话?” 众狗腿子:“……” 听着好有道理。 可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这家小娘子在骂人。 “大黑。” 这时,苏棠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大黑狗立刻不叫了,摇着尾巴从苏棠的身旁绕到后面,经过苏棠身边时还打了个喷嚏。 苏棠:“……” 她也想炖了! …… 苏棠转身,笑盈盈温柔柔的看向她的小夫君:“夫君醒了?想吃什么?妾给夫君做面吃,好不好?” 小郎君看了眼苏棠,揽着大黑狗的脖子,淡淡的看向外头的几个。 外头的几人只看到那个漂亮的小媳妇轻声细语的和傻子说着话,傻子却是连看也不看漂亮媳妇,只看他们。 就说是个傻的~ 为首的壮汉高呼:“哎呦,竟是吵醒小郎君了!既然昨儿晚上小郎君和这黑狗说话,必然是醒了,想必小郎君也是瞧见了什么人?” “就是,小郎君要吃香肉说一声就好,咱们就能动手。” “这黑狗肉吃起来才香呢。” “……” 院门口的狗腿子们嬉笑。 院内大黑狗呲起犬牙,喉咙里的犬吠还没有冒出来,苏棠已经先转身对向他们,双目湿盈,隐隐泪光闪现。 第9章 想疯了 清早的平安镇因为赵宅狗腿子们的闯入变得嘈杂起来,被搅醒了的邻里人家少不得憋着火儿,熙熙攘攘之间只听着清脆的娇女儿声声力竭,字字泣血。 “天色未亮,你们便强闯入民宅。妾身知晓你们有紧急之事,所知之事也都尽数相告,可你们仍觉不足,还戏耍妾身夫君。” “妾为妻子,怎么能坐视夫君受此欺辱?你们这般,莫非要逼妾身死在你们眼前?” 外面街面上的喧闹被压了下去。 四周邻里的脸色也都难看起来。 院门口的狗腿子们明显感觉到四周看过来的目光不善。 ……原来卢家就不好惹,现在好像更不好惹。 为首的几个面面相觑,正要退出去,忽的听到外面大踏步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奔雷近前,头顶上几乎同时震耳欲聋。 “谁来我家撒野!” “你们想干什么!” “……” 卢大山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如同牛眼的眼珠子瞪着他们,尤其手中还拎着一把剔骨刀,显然是匆忙赶回来,手里的刀都没来得及放下,刀上还残留着猪血,浑身上下散着的血腥味儿让那几个狗腿子们齐齐后退数步。 “公爹,他们说郎君……”院内,苏棠哽哽咽咽。 狗腿子顿生不妙。 “我们就是问问。” “对对,我们正打算走呢。” “……” 仓皇撒腿就要跑。 卢大山已经看到了院内红了眼睛的苏棠,当即怒发冲冠:“你们说我儿?想死嘛——” 手里的刀子比划,在跟前几乎划出破空声。 “啊——” 几个缩脖子躲,最前面的一个差点儿摔倒。 “我们真的只是问问。” “……” “汪汪汪——” 大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冲着他们就是一阵乱叫。 卢大山眼珠子瞪的更圆,手里的剔骨刀抡起来,刀上的刺眼血痕也几若滴下。 四周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惊呼。 当初街面上传言那小子不是卢大山孩儿的时候,卢大山就是拎着刀子找人说理。 显然卢大山这是气急了。 “住手,住手!干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高呼,一行人急忙忙的赶过来,为首的赵财主过来冲着前面的两个汉子一人一脚。 “叫你们干什么来了!” “混账!” …… 眼看着赵财主教训了自家人,卢大山手里的剔骨刀也落下去。 而这会儿,四周的百姓们也都围上来。 赵财主瞥了眼,看向卢大山,嘴角的金牙微微闪光:“既你卢大山来了,我也就说白了,昨儿晚上我家的宅子里被歹人放火,某以为是你家干的。” 一言出,众人惊。 卢大山瞪圆了眼睛怒斥:“屁话!我去你家放火!” “哈哈!” 四周围过来的众人也都哄笑出声。 卢大山这身形,但凡只要看到点儿影子就能看出来,还用怀疑? 赵财主咧嘴:“当然不是你卢大山,而是——” 赵财主看向院子里,目光落在苏棠身上,高喝:“她!” ——赵财主一指李清田。 李清田袖下一紧。 下一刻,苏棠拦到李清田身前,面对赵财主,双目盈盈:“赵大官人想要秘方就直说,不必诬陷妾身姐妹。” 娇声赫然,院内外片刻的寂静,人群中有人嘀咕。 “就是。” “这是想秘方想疯了。” “……” 卢大山冷着脸往前一步。 赵财主扬着脖子冷哼:“本官人可是有证据。” 赵财主一扬手,旁边仆从奉上一个不起眼的袋子。 “这就是从火场找到的,里面装的是辣椒。你们说说,除了这家,谁家会存这么多辣椒?” 赵财主环顾四周,高声,“整个平安镇谁不知道我赵大官人最是和善,前两日只区区五两银子就抵了半年的住税,任谁都得说一声大方,可保不齐有什么人恩将仇报,昨儿晚上这边的狗叫的厉害,再有这辣椒袋子,不是你们又能是谁?” 听赵财主这么说,众人不由看向苏棠和李清田。 小媳妇每日里摆摊,对谁都笑的清甜,小媳妇的姐姐就不一样了,手忙脚乱脸色冷冰冰的一点儿也不亲切,只对小媳妇好,镇子上的人没少见到这姐姐因为妹妹对旁人冷言冷语。 那天赵大官人找小媳妇麻烦,姐姐没在。 所以若是说谁会放火,这姐姐还真有可能。 可入目所在,只见苏棠红着眼睛身躯轻颤,犹如风雨中的青竹虽摇摆欲折却仍铮铮而立。 “平安镇乡村几几,总有数万之众,何堪一袋子辣椒就落到妾身姐妹身上?” “公爹和郎君救了妾,便是妾身的救命恩人,莫不说如今妾已经是卢家的媳妇,即便不是,这几日蒙镇子里乡亲们的关照,也万不敢做出肆意纵火之事。” “昨夜里大黑犬吠,妾已说过是何由来,尔不信则罢,还要言词逼迫妾与郎君,如今又是欲加之罪,一袋的辣椒,妾身有,医馆有,大官人的酒楼也有,为何偏偏就是妾身?” “大官人所言五两银子的住税,妾身铭记在心,大官人的善心,平安镇上下亦可见,只是是非曲直不在大官人一人之言,一人论罪,也不是妾身自辨便可无恙,大乾律法在上,若有证据,妾身苏棠甘愿俯首。” 声有哽塞,却仍字字珠玉落地,湛湛清亮。 院外众人也悄声议论起来。 “最大的酒楼可是赵大官人家的。” “可不是嘛,谁知道那袋子是谁扔的。” “说到底不也是没人瞧见。” “明摆着欺负人家。” “是非曲直啊,赵大官人,大乾还有律法呢~” “就是,还有律法呢。” “……” 众人哄声起。 赵德赵大官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好好,你们就一心偏着外人,是?” 赵德手指着四周,张嘴就骂,“我赵家在平安镇百年,历来的宽厚,可是有哪里亏待了尔等,今日竟因一女子与我赵家为难,你们就是忘恩负义的——” “赵小德。” 众人声滞间,一老人拄着拐杖出来。 长衫布衣,白发苍苍,虽无绸缎绫罗,但现身之刻,四周的哄声都落停了下来。 第10章 寻常人家养不出 卢大山赶忙行礼。 赵德嘴里的脏话生生的咽了下去,不情愿也不得不拱了拱手:“阿翁。” 苏棠抬袖拭泪间认出了来人。 老人是镇中的耆老,也是她麻辣烫摊子的熟客。 老人不在意赵德的敷衍之礼,看着拭泪的苏棠露出怜色,摇着头对赵德道:“既已是卢家妇,就是咱们镇子上的娘子,何来的外人!” “有人放火,就去衙门告发,大清早的砸门入户的,是德行了?” 老人手中的拐杖敲到地上。 四周众人纷纷点头,看赵德的眼里也俱是凉意。 赵德瞪着众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偏那些话就憋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呵呵了声,甩袖撩袍大步的走了。 有心留意的只瞧着这位大官人走的比上回拿走五两银子住税那天还快。 …… 赵大官人走了,烦人的狗腿子也走了,赵家大清早砸门的事儿就这么了了,镇子上的人们一如往常的每一日忙碌起来。 苏棠和李清田也添置了菜色往溪边洗涮。 虽比起往常都晚了些,但一路上所见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比之前浓厚真诚。 “卢家媳妇来了呀。” “这边水清亮。” “……” “谢谢大娘,大娘比昨儿看着更年轻了呢。”苏棠。 “哈哈,小媳妇就是会说话。” 大娘笑的如花儿一般。 苏棠也顺着指点往那边去。 果然比先前她洗涮的地方要干净。 “真好。” 苏棠喃喃,转头正要和李清田说话,却发现李清田已经泪流满面。 “原本奴只是想教训他们,不想还是要小娘子受苦,以后再也不会了。” 先前院子里卢家父子,赵财主他们都在,李清田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现在只有主仆二人,李清田再也忍不住。 苏棠连忙拉着李清田低声:“李姐姐没错,今儿不是看的清清楚楚么?没有证据,他们都会赖到咱们头上,可见即便不动手,他们也会找咱们的麻烦。” “也亏得李姐姐昨儿晚上的那把火,如今咱们也真的在镇子上立脚了呀,若是有下回,还是要烦劳姐姐。” 李清田含着泪,怔怔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棠重重点头,“那个赵财主做了坏事,就该受到惩罚,不然以后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李清田破涕为笑:“嗯,奴记下了。” 赵家宅院。 “砰——” 青花瓷的茶盏摔到地上,粉碎成渣。 赵大官人喘着粗气,四周的仆从噤若寒蝉。 堂屋外头老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凑过去:“回老爷,咱们查了镇子上的客栈,这几日来往客商之中并无可疑之人。” 赵大官人目光阴凉:“也就是说什么都没查到!” “请老爷恕罪。”老管家连忙自罪。 赵大官人盯着老管家,忽的大笑:“好啊,二十年,我赵家二十年没着过火,还真是势弱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欺负到头上来了!” 大清早的这边砸门,另一边就去街头巷面儿客栈上找寻有可能放火的家伙,双管齐下。也不是没想过会扑空,落个一无所获,可心头的火气总要散掉——就算是无凭无据,卢大山的口条还能说出什么来,一张秘方勉强能让他痛快几分。 只是没想到那个小媳妇是真厉害! 口口声声律法。 好,好,那就别怪他了。 “去,把镇子上的胡椒辣椒都买了。”赵大官人吩咐。 “是。”老管家应声去了。 赵大官人端过来旁边仆从奉上来的茶盏,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平安镇街头,麻辣摊子前面人声不停。 “来一碗带汤的。” “都是自家人,可得给的多点儿。” “……” “好,那我家姐姐去买菜时可要便宜些。”苏棠笑着应声。 “必须。” 认识的,不认识的,讨价还价的,豪气扔下几枚铜钱不需要找回的,总归都是啧啧称赞的好吃。 辛香的麻辣热气氤氲熏腾,周遭的秋风都暖和了几分。 “给我来一碗。”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的过来,正是早先时候说走了赵大官人的耆老。 李清田挤出笑容,学着苏棠的语气道:“阿翁,多吃点儿软的。” 老人点着头,看着李清田忙活。 好不容易李清田手里的麻辣烫弄好,给老人端到旁边的小桌上,老人手里的拐杖往李清田的手臂上碰了碰。 李清田看向老人。 老人抬着下巴示意,李清田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到了摊子里头自家小娘子正笑着和客人们说着话。 原本不是陪小娘子一起忙着,就是在后面院子里准备菜色,竟从不曾在摊子外头瞧自家小娘子。 眉目如黛,青山远望,唇角含笑,好似青荷幽兰又仿若蝶舞飞鸟。 小娘子笑的好开心啊~ 就是原来在宅子里,也不曾见到小娘子这么欢快轻灵。 李清田怔怔的失神。 “咱们镇子安逸,安逸的紧。”老人颇为自得。 李清田喃喃:“阿翁说的是。” …… 收了银钱只觉得自己底气又足了的苏棠正觉得迎来送往笑的嘴角发酸,耳边上突然的冒出来吆喝声。 “独家的麻辣烫,满五十送十五,走过路过别错过啦——” 苏棠惊愕。 往常里连笑容都是生挤出来的李姐姐这会儿大声喊着,嗓门都快赶上那位公爹了。 怎么了这是? 只是苏棠还没来得及问,摊子前面就过来一道人影。 苏棠目光一动,脸上的笑容更大。 “恩人来了。” 方里长看着笑容灿烂明亮的苏棠,几乎没法子和那天晚上在镇子里唯一的那家客栈中看到的病入膏肓的小娘子视作一人。 那天晚上的小娘子就是吊着一口气,按照算命的说冲喜,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哪儿想到才过了八九天这小女子竟仿若新生。 “什么恩人,我和老卢自幼相识,唤我一声伯父就好。”方里长道。 “是,伯父,给您来一碗尝尝如何?” “好。” 方里长吃了一碗刚出锅的麻辣烫就知道为什么他那个妻弟紧揪着秘方不放了。 “我有话欲与你说,可有清静之地?”方里长问苏棠。 苏棠点头。 院门紧闭。 隐约听到外面李清田的吆喝声。 淡淡的麻辣辛香顺着门缝飘进来,原本趴在院子门口的大黑狗打了个喷嚏换到了角落继续趴着,屋子的窗户半掩着,里面模糊的看到有人影晃动。 坐在桌旁的方里长看了眼收回视线,侧头再看向旁边的小娘子。 只见这小娘子抬眉明眸,双手轻握身前,已是端庄贤淑。 寻常的人家可是养不出这样的小娘子。 第11章 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方里长沉吟:“秘方,卖吗?” 苏棠眉角稍挑。 果然不出所料。 “伯父要买?”苏棠笑吟吟问。 方里长正要开口,后面的房门打开,小郎君从屋里出来。 清清亮亮的目光看过来,仍是一如之前的平淡无温,却是叫方里长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半响也吐不出来。 苏棠也瞧见了自家的小夫君,过去问询:“夫君吃什么?喝水吗?要不还是给夫君买些糕点解解馋?” 小郎君直皱眉。 “不喜欢?夫君喜欢什么?说给妾身听啊?”苏棠追问。 小郎君扭头到大黑旁边,撸狗。 明摆着——别理我。 苏棠只能讪讪回转,重坐回到方里长跟前,歉声:“伯父,抱歉。” 方里长眼见着这一幕,勉强扯着嘴角:“无碍。” 苏棠眼中微闪,弯唇:“说来还是多谢伯父那夜主持了小女子与夫君的婚事。” 方里长险些掉头就走。 听这句话好像就是在打脸。 可想到自家的老妻和小舅子,方里长不得不硬生生的把脚跟子桩在原地。 苏棠微微讶然。 当日她混混沌沌醒来,知道是那位算命先生和里长大人做媒为证,她曾往道谢,只是算命先生不在,只见过了里长大人,当时只觉得这位里长好脾气,现在看,不止好脾气。 方里长看着眼前俏美的小娘子和那边还在撸狗的小郎君,委实是不想再待下去,斟酌道:“今日门前之事,我也有所闻,说到底和那秘方不无关系,故而吾方有‘买’一说,以二十两银为购,入平安镇酒楼,每月再予你十两银钱,连二十年,如何?” 入股,分成。 还是在那位赵大官人闹了一通过后给的法子。 这位里长大人不止好脾气,还厚道。 苏棠想了想:“小女不要二十年。” 方里长怔愣,嫌少? 苏棠道:“小女想用这二十年换一所请。” 方里长惊愕:“何事?” 苏棠看向身后在撸狗的小夫君:“妾身想夫君去上学堂。” 学堂?这傻小子? 方里长瞧了眼,揉了揉额头,“小郎早先可读过书?”方里长问。 “家中读过。”苏棠。 “读过哪些?” “伯父稍候。”苏棠起身去了屋子里。 外面的小郎君也不撸狗了,坐了过来。 方里长再次对上那双清淡淡的眼珠子。 方里长见过卢大山当年的娘子,虽说也有几分姿色,可比这小子也是比不上,所以八成就是那娘子在外头生的,卢大山二话不说自己当亲儿子养着。 刚看到他,就想到了卢大山,给出那么优渥的条件也是想让卢大山痛快点儿,还有那小娘子也是可怜。 可上学总不比其他~ 就在方里长默默运气的工夫,苏棠出来,拿了家中所有的书出来。 “这些书,夫君都读过了。”苏棠道。 方里长看过去,有幼儿读物,也有经史子集。 “也要知所以然才好。”方里长道。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苏棠道,“夫君也背的滚瓜烂熟。” 苏棠随手的翻开一页,面向着小郎君读了前面几个字,而后眨巴着眼睛盯着小郎君,“夫君,后面是什么?”就像是前儿晚上一样背出来就好。 一旁的方里长看向小郎君。 这小子当真都记下了? 小郎君看着苏棠,绷着嘴角。 大黑狗摇着尾巴过来。 就好像小主子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院内,只有大黑狗的呼哧声。 “呵呵呵。” …… 半响,苏棠没有听到自家小夫君开口,一旁的里长大人已经扭头看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就是明明什么都说了——这就是背得滚瓜烂熟? 苏棠扯唇,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形。 一个月十两银子,二十年,就是二千四百两银子!! 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心口都疼。 结果,小夫君不给力!! 她还特意挑的小夫君背得最顺溜的那本! 苏棠运气弯唇含笑,转向里长伯父:“其实夫君是害羞……” “羞”字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来,耳边已朗朗声动。 激动的小心脏都跳起来的苏棠连忙把书举起来,挨个字的对。 真的,一个字也不差。 待小夫君背诵了一页,苏棠看向里长伯父,眼里几乎溢出泪光:“伯父~” 呜呜~太不易了。 方里长看着就要哭了的苏棠,又看看背诵了一篇仍神色淡淡就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做的小郎君,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 …… 方里长走了。 院内,苏棠喜色声声。 “能上学了,夫君可欢喜?” “虽不过少了二千四百两银钱,可总归是全了夫君所愿,是不是?” “……” “夫君喝茶,妾去忙了。” 苏棠安抚完小夫君,就再次出门忙了。 适才里长说过了这几日再谈收买之事。显然眼下挣钱更要紧。 院门关上。 小郎君一手撸在大黑的脑袋上,隔着门缝看着外面的影影绰绰,喃喃:“还真是,爱钱啊~” 摊子后面的苏棠忙着招呼,去整理材料的李清田眼底含着狠意,低声:“辣椒麻椒,整个镇子都没得卖了,必然是那个狗东西作祟。” “或许是卖光了,明儿就好了。”苏棠道。 断货源,还真是古往今来都少不了的手段。 只是可惜晚了一步。 赵宅。 正厅内,赵德双手就差托在大肚子上摇头叹息。 “姐夫,你这是早了一步啊!” “我这刚买光了那什么麻辣烫必不可少的麻椒辣椒之类,不出两日就开不下去,到时候岂不是咱们说多少银钱就是多少银钱,别说二十两,就是五两三两,她也得给。” 方里长看也不看赵德,喝着茶问道:“可寻到放火之人?” “寻到了。”赵德正色,“就是那家的小娘子,只恨没有证据,不然早就扭送衙门了。” “勿要胡言。”方里长沉声,“夜深失火,无财物之损,说不得是你手下的人措手,若是真有恶人,但凡是有点儿蛛丝马迹,你还不去找你那妻兄撑腰?” 赵德嘿嘿的咧着嘴:“要么说是姐夫呢~” 方里长摇了摇头,道:“两日后方子就是你的了,一会儿把你买的麻椒什么的退回去,总归是人家的心血。” “可——”赵德还是不甘心。 方里长盯过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别再去找那小娘子的麻烦,你家妻兄在任还有一年呢~” 最后一句似是刻意的压重,赵德心头一跳,偷偷抬头瞧方里长,正被看了个满眼,赵德赶忙憨笑:“听姐夫的。” 第12章 不行 晚上,卢大山和李清田都知道了苏棠用秘方换了自家小夫君上学。 李清田惊愕。 卢大山瓮声:“这怎么好,一口吐沫一个钉的,既说了去上学,就不反悔,干嘛了还用那么多银钱换!明儿我就去找里长,秘方不换!” “公爹,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棠道,“今儿您也瞧见那位大官人出言无状,而归根到底,儿媳以为就是因为秘方,再说夫君既要读书,总要好的夫子方可事半功倍,那位方夫子是平安镇最好的夫子,若有他教导,夫君定能有所成。” 卢大山看看小郎君,挠着头道:“我是不懂,可秘方这个,也是能安身立命的。” 苏棠笑道:“公爹说的是,只是这方子也算不得上秘方。” “啥?”卢大山懵。 小郎君也看向苏棠。 苏棠看着家中几人的神色,笑的更温软:“的确不是秘方。” 夜色笼罩,烛光下,李清田眼睛红彤彤的瞪着苏棠,苏棠哭笑不得:“不是哄骗的,真的不是秘方,李姐姐以为凭家中底蕴,小小街头吃食怎么可能是秘方~” 李清田哽了声:“奴知道小娘子必是胸有成竹,不要说不是秘方,就是秘方,小娘子拿出来,奴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小娘子为何要这家郎君读书,小娘子也能读书啊。” “小娘子早就读遍了家中藏书,即便考个功名也不会逊于这家郎君,他才读了几本~” 李清田越说越不忿。 苏棠越听越心虚。 大乾有女子为官的,还有女子当武将当元帅的呢,可就是原身的学识连半桶晃荡都不够,只小夫君看的那些书,她能明白一半儿就谢天谢地,凭这个水准,女扮男装她也考不上! 她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天天捧着书都能看成这德行的!! “李姐姐,我不能露面的。”苏棠打断。 李清田微滞,眼中瞬间红了起来:“奴也知晓,只是奴不甘心。” 苏棠拉着李清田:“不必不甘心,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不是?虽说是损了两千多两银钱,可也是免了日后搅扰,小郎君几若过目不忘,说不定没几年就能考中举人贡生呢,公爹和小郎君救了我们姐妹,总要回报,至于咱们最要紧的是多些银钱傍身,不论来日做什么总能有些本钱,是不是?” “是,奴都听小娘子的。”李清田应着。 苏棠亦是笑的温软。 只是在心口深处,鲜红的血还是一点一点的滴落。 怎么就不是秘方了? 就是秘方啊!!! 就是在她那个吃货国,她这麻辣烫配方都是秘方,别说两千四百两,就是两万四千两都值。 ……什么露面不露面的,如果她能考上,哪怕只是县试,一文钱她也不想扔。 苏棠从李清田屋里出来,房门关合的那一刻眼泪都差点儿溢出来。 但也好在没有溢出来,苏棠刚转身就被院子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小郎君坐在院子正中的凳子上,托着下巴看着她。 头顶上月光如水倾洒,小郎君的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天上星辰。 大黑狗一如忠诚的护卫在旁边摇着尾巴。 “夫君?”苏棠连忙压下泪意露出笑容,“大黑又缠着夫君了?” 大黑喷了下鼻子。 苏棠讶然:“大黑可是有了风寒?明日还是要找郎中看一看。” “汪——”大黑低着嗓子吼了声。 小郎君拍到大黑脑袋上,大黑闭了狗嘴,不嘟囔了。 苏棠赞叹:“还是只有夫君才能治得了它。”这狗八成能听懂人话。 好狗啊~ 这时,苏棠耳边听着小郎君吐出三个字:“等媳妇。” 诶? 都已经和大黑对了几句话,苏棠才听到自家小夫君回答的她问的头一句。 可小夫君说的是“等她”呢。 苏棠立时眉开眼笑。 心口的疼痛也缓了些。 这小夫君,总算有点儿良心。 …… 两人回到屋内。 简单洗漱,和先前一样,小郎君在床里侧,苏棠在床外侧。 男里女外,是规矩。 苏棠觉得很好,方便她上下床。 只是苏棠刚把银钱都收拢到箱子里,一转头正看到小郎君在脱衣。 昏暗的灯火下,随着小郎君的举动,搭在小郎君肩膀上的衣襟歪斜滑落,露出小郎君半截的肩膀胸膛…… 苏棠眼珠子一缩,赶忙的扑过去,左右开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小郎君手里的衣裳对襟就往小郎君身上罩。 “夫君,这天越来越冷了,还是要保暖。”苏棠急声。 先前小郎君睡觉的时候身上总要穿两层内里,今儿小郎君竟然要脱! 不行!!! 小郎君张口:“爹说……” “爹说什么都是为夫君好,可爹不知道夫君要什么。”苏棠正色,“夫君马上就能上学了,这几日一定要养精蓄锐,熟读家中典籍,明儿再给夫君购上几本新书,总不能叫学堂里的同窗看扁了。” 小郎君没说话,但拉在衣襟两边的手松了。 苏棠压力骤减。 她就知道那位公爹说不定给小郎君灌输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太危险了~ 小孩子不知道轻重。 只是似乎苏棠的这口气松的太快,苏棠脱下外裳时,发现那位小郎君还在看着她。 之前这小郎君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苏棠系好了衣襟束带,一本正经,道:“我也冷。” 小郎君:“……” 小郎君面容半隐在屋内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楚,可苏棠还是能感觉到小郎君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苏棠试探:“夫君要给我暖被窝?” 小郎君微微扭头。 似乎是不想。 苏棠弯唇:“我知夫君爱怜,我也心悦夫君,只是夫君可知‘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总要不惧严寒风霜才能有所成,不畏寒,就是其一。” 小郎君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绷了下。 苏棠微笑:“夫君,睡~” 苏棠灭了烛火,撩开被褥,背对着小夫君躺下。 没多久,身后窸窸窣窣,小夫君也躺下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和之前一样,一掌之隔。 还好,小夫君没乱动。 苏棠闭上眼睛。 小夫君的确长得挺好,又聪明。 可太小太嫩……不行不行,她想什么呢? 挣钱啊,挣钱。 苏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如朦胧轻纱铺洒,床头外侧的苏棠缓缓的呼吸轻浅浮动,里面的小郎君睁开眼睛。 ……她,倒也不像是要怎么样的。 第13章 许愿树吧 苏棠当然不想怎么样,她只想挣钱。 翌日,麻椒辣椒之类果然如苏棠所言再无卖空一说,苏棠的呼喊也格外清亮,再有李清田中气十足之声,街面上只闻着麻辣烫的香味飘香悠长。 “最后优惠两日,机不可失啦——” 街头巷尾最近处的也有的瞧见了昨儿里长往院子里和小媳妇说了话儿,说的什么不知道,可小媳妇这样子显然和摊子有关。 有好奇的多问几句,苏棠含含糊糊。 “里长还是厚道的。” “……” 邻里原本一份的银钱直接又加了二十文:“多来一些。” 根本不用苏棠说什么,很快,麻辣烫摊子跟前排起了长队,竟是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日。 苏棠的手脚都快忙成了一团, 眼见着口袋里的银钱多的叮当作响,苏棠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直到脑海中“叮咚”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一千碗麻辣烫,达成,可升级。” 仿若轻纱笼罩,又好似云雾朦胧间,一棵树扎根而入,树下五个字“美食技能树”。 粗壮的树根而上,五根枝条伸展而出。 五根枝条上各有名字,分别是“技能”“烹饪”“调味”“创新”“日常” “技能”后伸展而开一枝杈,“基础食材处理” “调味”后伸展而开一枝杈,“基础调味” “创新”和“日常”后面空荡荡。 “烹饪”后伸展而开一枝杈,“麻辣烫制作”,此时这根枝条正熠熠生光,“麻辣烫制作”下面有着三个小字“可升级” …… 苏棠借口太累,坐在平安镇中最大的梧桐树后面的石凳上吃着从镇子里买来的糕点,心神尽数的落在她的系统树上。 八天前,她刚来到这里,一睁眼除了看到她的那个小夫君,就是知道自己有了个系统树,还直接解锁了基础技能。 原本她是五体不勤,六谷不分,突然间的蔬菜肉品知道怎么清洗了,还知道怎么切,甚是连简单的小菜都会腌制,麻辣烫的方子就更不要说了,李姐姐吃到她亲手调出来的第一份麻辣烫时候的神情,到现在她也忘不了。 惊愕,震惊,不可思议。 她曾以为李姐姐大概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可当她也尝了之后,她发誓真的好吃,尤其在看到麻辣烫制作后面“制作一千碗麻辣烫,可升级。”的字眼之后,就盼着升级了。 之所以那么痛快就把麻辣烫秘方卖出去,就是因为当时一千碗麻辣烫已经到了“八百九十二碗”。 现在终于升级了!! 麻辣烫秘方卖了出去,她现在急等着新配方,新技能。 ……就是不知道系统升级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晴天霹雳,万物复苏之类。 四周石凳若干,有的孩童在嬉笑打闹,有的老人家在晒太阳。 附近还有几个小摊子卖着杂货,糕点点心,麦芽糖。 此刻,天高云阔,芸芸众生。 没人注意她。 穿越者的福利! 保佑!! 苏棠心下似有鼠标移动,在“可升级”三个字上按下“确认”。 随着闪着光的枝条一阵急促闪动,“可升级”三个字缓缓变了——“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0\/3。” 嗯~ 嗯哼? 嗯??? 苏棠仿佛雕像。 轻风拂过,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四周没有变化…… 没有青天霹雳,也没有万物复苏…… 什么都没有…… 所以,这是神马?神马!? 浑身紧绷了半响的苏棠差点儿骂街。 憋了半天,就给她了个这个? 裤子都什么了,就让她看这个? ¥¥!! 还美食技能树? 许愿树?!! 苏棠咬着后槽牙才没有骂出声来。 “姐姐?” 忽的,稚嫩的声音冒出来。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小女童头上扎着两个高低不平的小揪揪,小脸儿上不怎么干净,手里拿着一根麦芽糖,一边舔,一边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神色狰狞,苏棠连忙扬起嘴角露出自己以为最亲切的笑容:“小妹妹自己在这里玩儿?” 小女童摇头。 “和谁一起来的?”苏棠问。 小女童回头看向街角,街角卖竹蔑子的汉子冲着她憨憨一笑。 汉子的眉眼和小女童略有相似,显然父女。 苏棠笑笑。 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就好。 苏棠摸了摸小女童的头,正要离开,忽又停下低头。 小女童一边吃一边还在看着她。 苏棠笑的更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囡囡。”小女童。 “囡囡啊,你最想要什么?”苏棠问。 小囡囡歪着头看她,似是没听懂。 苏棠解释:“刚才姐姐走神了,多亏了小囡囡叫醒了姐姐,姐姐要感谢小囡囡,小囡囡想要什么?或许姐姐会满足囡囡哦~” 小囡囡懂了,麦芽糖也不吃了,两只小胳膊左右划出来好大好大的架势。 苏棠顿时心生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小囡囡道:“囡囡想要大房子。” 哈? 苏棠柔柔的捏了捏小囡囡的小脸儿:“……长大了会有的。” 这个愿望太大,她做不到。 苏棠给小囡囡买了一块儿麦芽糖,回去了。 “别挤啊,排队。” “我要一份,多肉,六十钱。” “……” 麻辣烫摊子前面人挤人,虽凉风吹拂,李清田的脑门上还是出了一层汗。 苏棠连忙站到李清田旁边,笑逐颜开。 “不止多肉,再多点儿蔬色,才好。” “……” 几乎是瞬间,李清田如释重负。 很快,忙碌的一波过去。 趁着摊子前面没人,苏棠问李清田:“李姐姐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李清田怔怔,随后明白过来,眼眶微微泛红,道,“叫那些歹人罪有应得,小娘子能好好的回家。” 苏棠脸上的表情有些压不住,勉强扯着嘴角:“我是说最近的愿望?” “最近?”李清田笑笑,“只要小娘子开心便好。” 苏棠微笑:“我当然开心啦。” 话音落地,脑海中“叮咚”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1\/3。” …… 半空中羽鸽飞过,嘈杂声从院子外面飘进来,渐渐散入风中。 明亮的日头透过窗户纸映在小郎君的眼睑上,细密的睫毛轻颤,眸光微敛,小郎君手中的纸笺上寥寥数字。 “太傅孙女,父母双亡,鸠占鹊巢。” 原来是苏太傅的孙女啊~ 小郎君抬眸看向窗外,微敞的窗口可见紧闭的院门,另一边声声浅笑吆喝细密而入。 苏太傅学富五车,说是大乾最有才学也不为过,自家的孙女却是……颇为看重那两千四百两银钱~ “吱呀。” 忽的,院门打开。 第14章 心痛 苏棠进到院子先看到了在日头下晒太阳的大黑狗。 苏棠笑眯眯的过去:“大黑,有什么愿望吗?” 大黑:“……” “想让我撸一下?没问题。”苏棠往大黑狗的身上撸了撸。 大黑:“……” 技能树没反应。 苏棠摇了摇头:“虽然近,但,毕竟不是人。” 苏棠进屋。 大黑狗扫帚般的尾巴在地上扫出几片土尘。 …… “夫君。” 苏棠推开门就看到小夫君坐在桌前看书。 薄瘦的面孔在光影下映出仿若刀削的弧度,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来,灿亮的眼睛在屋内熠熠生光。 虽然没说话,可苏棠已经听到了。 ——有事儿? “夫君在看书?”苏棠说着废话。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笑的温柔:“适才忽的想到夫君要去上学了,便想着夫君在外,我或能帮夫君做些什么,夫君,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郎君不语。 苏棠目光鼓励:“夫君尽可说说看。” 小郎君终于开口:“天,下,太,平。” 苏棠嘴角微僵:“呵,呵呵,夫君的宏愿也是天下人所愿,夫君还有别的所愿吗?” 小郎君沉吟,再开口:“天下无冤。” 苏棠一口血险些从喉咙里喷出来。 人儿不大,想的挺多! “呵呵,呵,夫君果然是要去上学的,待夫君学业有成,一路举人,贡生,进士的考下去,最后入朝为官,执掌三司,必然能做到‘天下无冤’,夫君,努力哦~” 苏棠握着小拳头在旁边鼓劲。 小郎君瞥她。 苏棠莫名懂了,肃然道:“夫君说的宏伟壮阔,绝非我能所为,只能靠夫君。” 小郎君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苏棠在旁边继续道:“家里头也总有缺失,可一时也想不到要添置些什么,夫君有什么想要的?若是夫君没有,公爹可有什么想要的?夫君最知公爹心意,夫君告知,我好去添置一二?要不然还是夫君想要什么,吃的,玩儿的,尽可的告知……” “啪。” 书本合上。 小郎君看看她,又看看窗户外头。 苏棠:“夫君放心,外面不忙。” 小郎君看着苏棠。 我是嫌你烦。 苏棠弯唇微笑:“夫君想要什么,尽可告知。” 小郎君吐了口气,憋出一个字:“书。” 苏棠眼冒金光:“这就去。” 平安镇上的书棚内,苏棠心疼的掏出十两银子后,脑海中传来一道熟悉的清脆声响“叮咚”。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2\/3。” 很好。 就是有点儿心痛。 三本书就十两银子!! 可同样是书,话本子游记闲杂就便宜,薄的百文,厚的也不过一两银子。 苏棠犹豫了下,没出手。 现在一文钱她都不想掏。 苏棠出了书棚,往回转。 平安镇寥寥几条街,民间百姓吃食买卖一条街,书册用具百货在另一条街,以那棵梧桐树为介点左右延伸。 即便是初来平安镇,看那棵梧桐树就不会迷路。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叫嚷声声,真就是人间百态,只是就在这嘈杂声中,一声高呼穿透而来。 “算命测字,祖传绝技!一卦知天机,百事皆顺!” “测字问事,化解烦恼!一卦知天意,保佑平安!” 不远处摆着一个摊子,一桌一凳一布幡,幡子上一个“测”字,花白的头发挽起,只一根木簪,年岁像是四十多也好似五十多,但那双幽亮的眼睛却好似十多岁,和她的小夫君一样亮的夺目,尤其他正看着她微笑颔首。 苏棠过去,盈盈一礼。 “多谢相救之恩。”苏棠道。 “相救?”卦师讶然,“何以见得?” “小女子虽没见过大师,但早听闻大师之名,适才所见沿路经过乡亲对大师多有敬意,故而冒昧道谢。” 苏棠又是一礼。 卦师起身虚扶:“小娘子请起。” “当日不过两厢应请,方有冲喜一事,看小娘子如今一切安好,幸甚。” “若非大师所言,便没有小女子今日。”苏棠道。 果然是这位算命的…… “一切皆是小娘子的命数,老道只是在中拨动稍许。只是小娘子倒是叫老道想到了另一位小女郎。”卦师瞧着苏棠,眼中薄光划过,“既有缘,老道给小娘子讲一讲这个小女郎,如何?” “小女子洗耳恭听。”苏棠道。 苏棠落座在卦师对面的凳子上,卦师端坐捋须,娓娓而言:“那小女郎出身高门……” 苏棠点头。 “家中长辈俱得陛下看重,祖父更是国之鼎柱……”卦师道。 苏棠:嗯嗯。 “……小女郎原本只想悠闲度日,却不料险些被害,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卦师道。 苏棠:这说的不是苏棠? 卦师继续道:“小女郎以己之力,以己之勇,以己之智,助家中上下扭转颓势,虽终家中长辈过世,然仍以盛名,护家族昌荣百年。” 苏棠由衷赞叹:“那位小女郎好厉害。” 不是她,和她无关。 卦师看着她,轻轻一笑:“小娘子可觉得似有相熟之处?” 苏棠摇头:“没有。”没有一点。 卦师微笑,转而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位老妇人。 “婆婆可是要测字?”卦师问。 老妇人连忙点头。 苏棠赶紧的让开座位。 老妇人道着谢坐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小串铜钱。 整一百文。 卦师把桌上铺着的黄纸往老妇人跟前推过,又递过去早就蘸过墨的笔。 老妇人生涩的捏着,划下一个“三”字。 老妇人连忙把纸送回,卦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又看看老妇人。 老妇人盯着卦师,双手紧紧的抓着衣摆。 “所求为何?”卦师问。 老妇人立刻道:“为求寻物。” 卦师颔首,盯着上面的字痕:“墨散而不凝,可见丢失了有阵子了。” “对对,前些时日就找不见了,家里头想着或许不找就能自己出来了,结果到现在也不见影儿,还请大师指点一二。”老妇人欣喜不已。 苏棠:墨散,不凝?不是墨研磨的不好? 第15章 凭什么“日常”要捐钱 那厢卦师仍在继续:“此‘三’,意天地人三才,吉祥顺利,婆婆家里这些时日可是不错。” 闻言,老妇人嘴角咧了下:“还好,只是……” 卦师话锋一转:“然‘三’,亦是‘散’,婆婆还是要小心,切勿因小失大。” “是是。”老妇人连声应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卦师。 苏棠都看出来老妇人是急了,说了半天,东西哪儿呢? 卦师摇头,道:“婆婆何必问我,问自己便可。” “什么意思?”老妇人忙问,她若是知道干嘛还找卦师? 卦师指着纸上的“三”字,道:“三,自分上中下,婆婆家中可是从房梁衣柜床底,由上而下依次查找?” 老妇人傻在原地:“衣柜床底都找了,就是就是……”没找房梁。 卦师微笑颔首。 老妇人起身就往家里奔。 卦师神色淡淡把一串银钱的卦金收拢起来。 苏棠不明觉厉。 看着像是诈骗,可好像又有点儿道理。 老妇人走了之后,后面又跟上一位年轻人,说是年岁到了,想讨媳妇。 卦师照例还是测字。 苏棠没再看下去,施礼告辞。 卦师未曾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 离开的苏棠觉得卦师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看她一眼,可没懂什么意思。 往前走过一道街口,苏棠眼中一亮。 前面拐角处正笑呵呵的跟人说话的不就是公爹么~ 苏棠唇角扬起,迎上。 …… 卢大山拎着盒子正和左右街面上的邻里说着话,眼皮微抬就看到前面迎面过来的小媳妇。 她,她怎么在这里? 摊子收了? 不挣钱了? 几个神思回转,苏棠已经到了卢大山跟前,窈窕有致的身形虽着布衣,但仍隐约可见本就秀丽的身姿。 “公爹。”苏棠盈盈一礼。 礼仪周全的让卢大山差点儿避开,旁边看过来的邻里多少都对他使着眼色。 这媳妇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卢大山憨着脸:“阿。” “新妇给郎君买了几本书册。”苏棠又问,“公爹是要往哪里去?” “给算命的送点儿东西。”卢大山抬了下下手里的盒子,盒子外面包着红纸。 红纸包裹为喜为寿。 她和小夫君的婚事亏了有里长和卦师从中调和,早先她醒来就没见到卦师,这回卦师回来,公爹总要表以谢意。 “新妇与公爹同去。”苏棠道。 “哦,也成。”卢大山应着。 苏棠回转,同卢大山一起再往卦摊子过去。 卦师跟前空荡荡,早先算卦的已经走了,卦师正收拢着衣袖,虽衣袖空飘,但苏棠觉得那袖子里必然又多了一串。 “璇玑子。”卢大山唤。 卦师璇玑子看到卢大山,对他一笑,眼眸一偏又看向旁边的苏棠。 “又见到小娘子了。”卦师温声。 卢大山惊愕:“诶?你们见过了?” 璇玑子微微点头。 苏棠施礼,眼前忽的闪过先前她离开时这位大师看她的眼神。 难不成是知道她会回来? 正想着,忽的听到公爹如及时之雨的一声:“找你测字?” 苏棠眼中兀的一亮。 璇玑子看着苏棠,笑着捋须:“未曾,只是贫道正有此愿。” 苏棠欣喜:“若得大师测算,小女子欣喜难抑。” 璇玑子笑着颔首:“自无不可。” 随着话音落地,“叮咚”脑海中清脆一声传来。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3\/3。” 许愿完成了!!! …… 公爹和卦师在侧,苏棠当下揽袖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苏”字。 字迹圆润小巧,墨凝不散。 璇玑子接过,看看字又看看苏棠。 苏棠乖巧状,好在原身的字练的还算入眼。 旁边卢大山看看苏棠,又看看璇玑子:“怎么样?看出什么来?” 璇玑子看了眼卢大山,微微一笑,拿出一张纸提笔而写。 “苏者,死而复生也。 财如春草伏地生, 莫嫌新绿未成荫, 深耕三载见黄金。” 看着头一句批注,苏棠的心头就狠狠一跳。 就好像她所有的秘密在璇玑子面前毫无遮掩,包括她的到来,甚至系统…… 卢大山在旁边直挠头。 “这写的什么?你又不知道求什么。” 璇玑子笑道:“自当应所求。” 而后璇玑子口述一遍。 卢大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苏棠:“……” 虽然什么都没说,就觉得有被冒犯到。 卢大山和卦师璇玑子显然还有话说,苏棠道谢后,揣着那张纸回转。 夕阳将另一边的天色染成了橙红色,云朵像是被点燃的火焰,多看几眼就刺目的很。 梧桐树下,晒太阳的老人们已经离开了不少,早先她见到的小囡囡正和爹爹一起收拢着摊子,准备回家了。 苏棠脑海中那棵大树也还是原来的模样,只等着她在闪烁着朦朦光亮的“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3\/3。”上轻轻一按。 苏棠默默的吐了口气,按下。 大树陡然散发出一片强光,苏棠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还没等她喊疼,那霎时的刺痛就已经消失不见,脑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而与此同时,那棵树也变了模样。 树还是原来的大小,原本的五根枝条,“技能”,“调味”,“烹饪”后面各自多出了一根枝条。 “基础食材处理”旁边多了“高级食材处理”。 “基础调味”旁边多了“高级调味”。 “烹饪”后面的“麻辣烫制作”旁边多了“面食制作”。 “创新”和“日常”后面虽然还是空荡荡,但这两个和“面食制作”一样,已经在熠熠生光。 显然后面有东西。 苏棠立刻按下。 “创新”——“特殊调味” “日常”——“1,做一份饭菜。2,挣一笔银钱。3,捐一笔银钱。” 苏棠嘴角微抽。 “特殊调味”先不说,为什么日常有“捐一笔银钱”?前头先挣,后面立马就捐? 她上辈子见过的大慈善家也没这么做慈善的!! 凭什么“日常”要捐钱!! 哈,真是—— 嘴边上难听的话正要冲出喉咙,耳边上再度清脆声起。 第16章 真的要买吗 “姐姐?” 苏棠面前,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了来,歪着脑袋皱着小眉头正看着她。 可能是跟那个小夫君静默之间对话时间长了,苏棠竟读懂了这小丫头眼里的意思。 苏棠绷了脸:“我没病,我好好的。” 小丫头“嘿嘿”的咧开小嘴儿,小手往苏棠眼前一摊。 苏棠跟前冒出来一只竹藤编的小鸭子。 绿绿的小脑袋,瘪瘪的鸭嘴,还有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细微处精巧细腻,薄如羽翼;粗犷处工致质朴,逼真传神,若非是鸭子背上薄薄一层,显然就是放置物件儿的地儿,苏棠都险些以为是这小丫头的玩具。 虽小小一只,却是格外好看。 至少这细密的做法已经堪称她所在后世的机器工艺。 “送我?”苏棠问。 小丫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老爹,点头。 苏棠:“这怎么行,多少银钱?” 苏棠就要掏钱,小丫头摇着脑袋:“不要,姐姐给了我糖糖。” “我是看你可爱才给你的。再说糖糖哪里有小鸭子可爱。”苏棠道。 小丫头还在摇脑袋:“爹爹说囡囡还小,不能收姐姐的糖糖,可囡囡已经吃了糖糖,姐姐就要收下鸭鸭。” 苏棠只能说实话:“糖糖不值什么银钱,鸭鸭才是好东西。” 小丫头开心的咧开小嘴儿,还是把手里的鸭鸭往苏棠跟前递:“囡囡喜欢糖糖,姐姐喜欢鸭鸭。” 这是不收都不行了,是? 苏棠只能接过来:“那就谢谢囡囡了。” 小丫头嘿嘿的笑着跑回去自己爹爹那边。 苏棠跟在后面过去。 汉子看到苏棠跟在自家囡囡身后过来,赶紧的放下已经收拾好了的家伙事儿。 “适才我见编织的精细,便想着家里也有该用得上的。”苏棠道。 汉子质朴的脸上难掩惊喜,赶忙的就要打开已经收拾好的担子。 苏棠指着最外面的竹萝,道:“不必麻烦,这个就好。” “这哪儿能成,还有好几种呢,小娘子也是给家里头准备,总要更合心意更结实的才好。”汉子说着,手里头已经打开了。 原本想买样东西表示不想占便宜的苏棠:“……” …… 只是当苏棠真的仔细看过了这些竹子制品的住竹篮、竹箩、竹席等等,还有花灯龙灯小孩儿的玩意之后才发现这东西还真很精细,尤其是竹编外面还涂着漆。 原本还觉得收到的小鸭子很不错,可看了旁的小玩意,才发现那小鸭子也不过尔尔。 嗯,这个不错。 那个也不错…… “可以了,这些不少了。”汉子道,“若是小娘子实在喜欢,下回来时,小娘子可以再来瞧瞧。” 够了? 苏棠这才反应过来手边上已经聚拢了七八件。 嘶—— “多少银钱?”苏棠问。 汉子扳着手指数:“竹萝五十文,竹篮一个涂漆一个没有,涂漆的三百二十文,没有的四十文,竹灯笼平日里不值什么银钱,三十文,还有这小玩意,只是涂了漆,就要贵上一些,四十文一个,三个,一百二十文,一共是……五百六十文,小娘子给五百五十文便可。” 苏棠额角抽搐。 五百五十文,已经半贯钱了。 心疼,好心疼。 原本她就是想要照顾下这汉子的生意,哪儿想到人家的生意这么挣钱。 好,其实和她的摊子比起来还是她更挣钱。 只是这七样东西,她真的要买吗? …… 最后,苏棠拎着竹篮回了家。 李清田迎出来,看到苏棠手中竹篮里的零零散散,茫然:“这些?” “用得上。”苏棠匆匆撇下这句,直奔厨房。 同时“美食技能树”的“面食制作”,按下。 太心疼,急需平复。 “美食技能树”上的“面食制作”一阵闪烁,后面模糊伸展出三道细枝,分别是“包子”,“刀削面和龙须面”,“拉面”。 三选一? 苏棠按下。 “包子”和“拉面”消失,只余下“刀削面和龙须面”。 随着枝条清晰显现,苏棠脑海中浮现出了原来她从不曾知道的技艺,双手双臂也仿佛有了某种灵性,好像只要有面在她面前,她就能做出最好的刀削面和龙须面。 苏棠二话不说开始干。 按照比例调配面水,和面,再抹些香油,揉搓成长条,双手抻开再卷起,如此抻卷数次。 李清田在旁边只看的目瞪口呆。 麻辣烫是小娘子书上学来的,她深信不疑。 可和面揉搓这些,又哪里是刚开始做就能如此的行云流水? 哪怕她也做过,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如同小娘子这般把面团从盆从拿出来都是溜光水滑一点儿面都不沾的。 苏棠沉吟:“这些时日常见李姐姐做这些,就上了心,这个法子,我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倒是没想到会这么顺手,或许我还真是有天分。” 苏棠明亮的眼睛一如李清田记忆中的清澈。 李清田缓缓点头,眼中倏地又红了:“奴不想小娘子有这样的天分。” 做吃食,很累的。 苏棠笑笑,指了指一旁盛面粉的瓮:“没面了。” 李清田赶忙的擦了眼:“奴这就去买。” 李清田拔腿往外去。 苏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到了院子门口还在擦泪的李清田,一阵头疼。 她这个系统很是缺点儿人性。 原身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有个金手指的系统,什么读书系统,复仇系统,淑女系统,实在不成,躺平系统都行啊~ 结果弄个美食系统——别说是娇滴滴的原身了,就是她,上辈子也没天分啊! 难不成就是越没什么就越给你什么? 我还没钱呢,财富系统才正当时。 “呼呼呼——” 正就在苏棠腹诽时,熟悉的呼哧声响在耳边。 苏棠低头,腿边上大黑狗正抬头冲她瞪着狗眼。 旁边不远,小夫君静静的看着她。 苏棠:“……” 小郎君:“……” “夫君?”苏棠问。 小郎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去。 苏棠腿边的大黑狗也看了眼苏棠,摇着尾巴跟上。 哈,真是—— 第17章 好香 不对! 苏棠脑中一闪,连忙唤道:“夫君,等一下。”回身进去厨房,从竹箩里取出了今日在书棚买的三本书,再转身,发现小夫君竟然也进了厨房。 果然是为书来的。 “这三本书册是铺子老板所荐,说是上了学堂必看。”苏棠递上书册。 小夫君却没接,目光落在苏棠买的竹萝上。 竹萝上还摆着苏棠今日购来的各种小玩意。 “手艺很不错,是不是?”苏棠道。 小郎君不置可否,视线明显在小玩意上停顿片刻。 苏棠眸光微动,举书到小夫君面前。 小郎君看她。 苏棠嗔声:“好累。” 小郎君抿着唇角,接过。 苏棠松了手去竹萝中取了几个玩具,竹灯笼,摇铃,竹编水车,竹编鸟儿。 “夫君读书必然辛苦,闲暇时给夫君解闷。”苏棠递到小夫君跟前。 小郎君看了眼,眼角一瞥,仍看向竹萝中的小鸭鸭。 “除了小鸭子。”苏棠。 小郎君看看苏棠,又看看小鸭子。 苏棠:“鸭子真不行。” 小郎君拧眉:“为何?” “鸭子是囡囡送的,乃他人惠赠,不敢转赠予人。”苏棠正色,顺势把玩具放到小夫君抱着书册的怀里。 小郎君眼睑微敛,没再说什么。 苏棠的后槽牙却是微微的磨了下。 因为,系统没变。 “捐一笔银钱”仍是一动不动。 她这怎么不是捐了? 三本书就算了,是她早就应了要送的,可这些玩具却是无偿给呢! 算上竹灯笼,整整一百五十文~ “……若是夫君实在喜欢,二百文予夫君,如何?”苏棠微笑。 小郎君看鸭子。 苏棠点头。 “送你的,卖给我?”小郎君闷声。 苏棠肃然:“夫君实在是喜欢的话。”既然不算捐,那卖就没错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郎君。 苏棠:“……” 不是,才读了多少书就“君子”了? …… 日头渐落,平安镇的街面上已经没多少人在行走,街头街角做买卖的大都收拾了回家,店铺里也都挂上了铺板,只有几家还有客人的铺子还开着门。 李清田买了面,在经过自家门口时又往前走了过去,好似只是路过。 刚拐了角过来的卢大山正看到李清田从家门口走过,卢大山愣了愣,跟上去。 很快也经过了院门口。 …… 院子里,大黑狗盯着门口,尾巴摇了摇又落下。 厨房里,小君子不上当。 苏棠只能默默腹诽。 只是小君子目光一转,落在厨房的案板上。 案板上趴着苏棠刚弄好的面。 “秘方?”小君子问。 苏棠微微颔首:“是。” 小君子看她。 苏棠看小君子。 小郎君默默,开口:“什么?” 苏棠微笑:“龙须面。” 小郎君的眉角稍抬。 龙须,面? “是一种面条,极为纤细,形似龙须,是以龙须面之名。”苏棠。 小郎君看看面,又看看苏棠。 苏棠:“是我研制而出。” 小郎君还是看着苏棠。 苏棠眸光闪动,弯唇微露贝齿:“夫君若是喜欢,第一碗就做给夫君吃啊~” 小郎君没说话,只是扭头转身,出了厨房。 大黑狗看到小主子出来,摇着尾巴跟上。 苏棠看着远去的主子狗,默默。 面也不吃的话,就如李姐姐所言,真是防备了哦。 …… 醒面一刻钟。 苏棠把面取出,放在撒满面粉的案板上再次抻开卷起。 李清田从后门回来,正看到面条在苏棠的手中渐渐变得细长,随着两手像搭毛线那般轻抖,最后竟如瀑布泻下。 李清田愣了一瞬,在一旁起锅烧水。 水开,细若丝线的龙须拉面正成。 苏棠正要把面条放到锅里,李清田低声:“奴适才发觉有人跟着。” “赵家?”苏棠问。 李清田摇头:“不像。” 苏棠眼角跳了跳,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汽紧抿了唇:“李姐姐有什么主意?” “凭小娘子吩咐。”李清田道。 凭她的吩咐么? 都已经把原身逼死了,那些人还不罢休~ 如果她有个复仇系统也就算了,可偏偏来了个“美食”。 用“美食技能”砸死他们? 这时,院门推了开。 原本趴在屋子门口的大黑狗摇头晃尾的迎上去,进来的卢大山咧着嘴嘿嘿的拍了拍狗头,进去了屋子。 …… 屋内。 随着房门关合,一脸憨然的卢大山肃然冷眉,仿佛全然变了个人。 “适才吾看到有人跟着那丫头。”卢大山道,“有些拳脚,已经收拾了。” 小郎君点头,视线仍落在手头的书上。 卢大山看了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纸。 “这是璇玑子的谶语。”卢大山道。 小郎君接过,黄纸上所写正是璇玑子给苏棠占字后送的几句短诗。 “……死而复生,三载……” “倒是不长。”小郎君喃喃,垂下的眼底深处沁出一抹幽红。 “小主子,急不得的。”卢大山道。 小郎君抬头,眼底的幽红散去,脸上仍是清清淡淡:“我知道。” 卢大山应声,只是随后深吸了几下。 “什么味儿,这么香?” 小郎君:“……” “砰砰。”房门敲响。 卢大山打开门。 门外,李清田微笑:“舍妹做了些新鲜吃食,亲翁可来尝一尝。” “哦,我家新妇所做啊,那是要尝一尝。”卢大山呵呵笑道。 李清田脸上笑意微凝。 卢大山呵呵咧着嘴浑然不知。 李清田目光屋内微斜:“早先的或许麻辣了些,这回的却也是清淡,若是小郎君不嫌……” 屋内声动。 卢大山扭头。 正看到自家小主子出来。 卢大山都愣了一瞬。 小主子这也是要尝尝? …… 厨房内,香气氤氲。 简朴暗色的桌上摆着四碗面,红黄绿相间的菜色,有蛋,有菜,有柔软的肉色,浓浓的香气混着轻飘的胡椒味道,细腻柔滑的龙须面如同藏在云色当中若隐若现,只是看上一眼就食指大动。 这面必然好吃的很。 原本在外头就闻着香味,这回进了厨房,就更觉得整个人好像都飘在云雾之中,再看眼前的面,卢大山的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么细?还这么圆润? “这是什么?”卢大山问。 苏棠看向卢大山身后跟着进来的小郎君,道:“龙须面。” “龙须啊,还真有点儿意思。”卢大山直奔最近的那一碗,苏棠却先一步捧起。 卢大山:“?” 第18章 宠妻 “公爹,这碗龙须面多一些。”苏棠把另一碗端到卢大山跟前。 卢大山:“……” 苏棠把先前那一碗放到小郎君面前:“这碗,是给夫君的。” 垂首时无声低语:第一碗。 小郎君:“……” 李清田默默的坐到一边,拿起自己那碗面。 卢大山看小主子,小主子什么话也没说,坐下来,就坐在那碗面跟前。 卢大山咧咧嘴,坐到旁边。 细长的面条随着筷子执起,带出更浓的香气。 看似柔软的面进入口中,好似入口即化,可偏偏内里的韧性又弹跳着雀跃,高汤的鲜香在喉咙里慢慢荡漾而出,似乎整个内腑都透着暖意,慢慢的沁入到四肢百骸,紧跟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嗯嗯……簌簌……好吃……簌簌……哎,没了啊?” 卢大山觉得还没吃几口,跟前的碗里已经空了。 这就是最多的一碗? 再看对面,李清田碗里也快空了。 李清田看卢大山看过来,手捧着碗三下五除二,都灌到了嘴里。 卢大山再扭头。 旁边小郎君和苏棠慢条斯理的吃着。 “还有吗?”卢大山问。 李清田一指。 卢大山循着一看,馒头粥菜,就是没有龙须面。 “哪儿有?”卢大山问。 李清田好像才明白过来:“只有这四碗。” 卢大山揉着肚子,肚子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好吃,就是不饱。”卢大山道。 “公爹以为四十文,如何?”苏棠问。 卢大山睁圆眼珠子:“这么贵?” 苏棠笑道:“当初公爹也是这么说。” 卢大山挠头,尝吃麻辣烫的时候,他也说贵来着,可结果镇子里好像突然有钱了。 “可这就是面啊,汤料再好也看不见。”卢大山道。 苏棠正色:“公爹所言极是,可这面叫‘龙须面’。” 卢大山恍悟:“对对,只听这名字就得尝尝。一碗不够,两碗少点儿,三碗差不多。” 李清田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苏棠点头:“公爹所言极是,麻辣烫只是趁着一时口舌之爽,总不能日日都吃,龙须面就不同了,配料不同,口味不同,一日三顿的吃都可。” “对啊!新妇想的周到。”卢大山赞道,“想来还是我家阿郎有福气啊~” 小郎君仍低着头吃面。 苏棠手袖微垂,袖下的手掐了下腿,眼睛瞬间微红:“是新妇有幸才是,若非公爹与夫君,新妇早已经不知道魂往何处,而无论是今日的龙须面还是前些时日的麻辣烫,都不过是想要家里宽裕一些,公爹不必每日辛苦平添杀孽之气,只要在家得享轻福,待日后夫君学有所成,若得功名,新妇也才是欣喜,那时也不枉公爹数十年之辛劳。” 高门的贵女此刻布衣朴素,含泪间可见温婉,滴滴的泪水仿佛珠子滚落下来,膝下无子的卢大山都一阵的迷糊。 “是,是啊。”卢大山点着头瞥向旁边的小郎君。 小郎君也总算是吃完了,放下碗筷,开口:“明日去书堂。” 诶? 卢大山愕然。 苏棠欣喜:“妾陪夫君同行。” “不必。”小郎君。 “夫君~” 轻柔的声音响起,李清田瞳孔微缩。 小郎君的眉头直接拧在一起。 卢大山忙不迭的高呼:“啊,对,我没事,我陪阿郎去,新妇就不必挂心了,吃饭吃饭,那一碗面真是不够塞牙缝的。”起身去灶台取早就做好的晚饭。 看似是饿的,可总有些落荒而逃。 “我也去。”李清田也去帮忙。 脚下之快,像是在躲避是非之地。 苏棠看向小郎君,小郎君看她:“我也用饭。” 苏棠笑颜如花:“我给夫君再做一碗龙须面,如何?”只给夫君做,别人都没有。 小郎君嘴角微抽。 苏棠终究没有再做,暗色的桌面上摆着饭菜,面色发灰的馒头,浓粥,小菜,小菜有辣的有不辣的,零零散散也有三四个。 之前的饭菜也是这个样子,只是小郎君从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饭,这回是头一次。 卢大山一如先前,一口下去,手掌大小的馒头少一半儿。 李清田的嘴没有卢大山的大,但手中急速,卢大山一筷子下去,李清田已经夹了两三筷子,索性卢大山一筷子下去夹走半碟子的菜,李清田也不示弱,夹的更快。 于是只见眼前的菜碟子若干当中筷影极如闪电…… 苏棠额角微抽。 每次吃饭都这样。 今儿还先吃了一碗龙须面呢~ 旁边小郎君显然是头一次见,目光有些迷离。 “公爹时常与阿姊打成一片。”苏棠低声。 小郎君总算是回了神,视线缓缓落到卢大山身上。 就在小郎君的视线落下的一瞬,卢大山抢菜的筷子就顿住了,而后缓缓的落到菜上,夹起,吃。 虽然也是大口吃饭大口吃菜,但已经没了先前的风风火火。 苏棠忍不住看向小夫君。 虽不吐半字,然目光所至,连亲爹都老老实实。 小郎君好似没看到苏棠的注视,夹菜吃饭,和先前吃龙须面一样,缓缓而食。 苏棠又看向卢大山,卢大山仍是有条不紊,就好像前些时日她所见全是幻觉。 苏棠的眼中掩饰不住的赞叹。 此时此刻,她真是对那位不曾见过面的婆婆万分佩服。 离家多年,突然留给前夫一个孩子,前夫好生养着不说,孩子一个眼神过去,前夫连大气都不敢喘。 若非爱极了,哪里会对才不过养了一年的孩儿这般偏宠~ 果然越是魁梧的汉子越是宠妻。 人无完人,不外如是。 小郎君眼角余光看到苏棠的神色,微微皱眉。 ……总觉得她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吃过了饭,小郎君回屋。 卢大山给大黑狗准备吃的,无非是吃剩下的饭菜还有白日里屠宰时专门带回来的猪杂碎。 大黑狗摇着尾巴呼哧呼哧大口吃着。 苏棠默默:有她熬煮的粥,总能折算成钱,也该算是捐的~ 可,系统不动。 苏棠暗暗吐了口气,转身向身后收拾的李清田:“李姐姐,给我四十文钱。” 李清田没有犹豫从荷包里取出一把铜钱。 第19章 不用想了 苏棠接过来。 系统仍不动。 “这是龙须面钱。”苏棠道。 李清田:“?” 而随着苏棠话音落地,系统顿生朦光,正是“挣一笔银钱”。 苏棠眼中微动。 原来如此~ 夜色笼罩,平安镇中灯火或明或暗,偶有的犬吠之声在人声呵斥之下,也渐无了动静。 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轻烟从屋顶上飞过,直奔向镇子里唯一的客栈酒楼。 白日里热闹的酒楼安静无声,后面的客栈内有往来的行商入宿。 算账声,笑骂声,怒喝声中,屋子的窗户或虚掩或紧闭,却都不乏被外面潜藏的人影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多时,人影从屋顶上跳跃离开,奔向平安镇外。 平安镇外有一小庙。 庙内有火光晃动。 人影几个窜纵到了庙顶,透过败破的庙顶檐可见里面的几个行人正凑在火边说话。 黑色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悄然退避。 月色星光中可见面容正是李清田。 若真是跟着她们主仆而来,总要找一住所。 而平安镇中彼此尽数熟悉,住在民家,不出几日就会被她们得知。 只有客栈,或野庙。 可不管是客栈还是庙中,她所见之人都不是白日里她看到的跟踪她的人。 难不成真是赵家之人? 李清田正要离开,忽的想到什么,又转了回去。 …… 庙内,三人聚在火堆前说着话儿。 “此番入京是为投奔亲朋,在下虽略有所识,可惜家中贫寒,不得已寄人篱下,只为来年科考能得一二功名,一为报答家中父母养育之恩,二也为恩谢族中长辈。”年轻的书生道。 “元兄弟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谦逊有礼,咱们若是能有元兄弟的族中长辈,也不必整日奔波劳苦,来日元兄弟若能高就,切莫忘了今日咱们在这小镇破庙中的交情便是。”身形略显魁梧的汉子朗声。 “嘿嘿,倒也不是说非要忘不了,咱是说万一,万一回头混不下去,去元兄弟手下当个马前卒也是好的,总好过现在风餐露宿的,是不是?”三人当中略显得油头的家伙在旁边倒水,全然是逢迎之色。 王大哥沉着脸点头。 年轻书生也爽快:“好,若来日我元某有所成,必倒履相迎。” “使不得,怎敢如此。”王大哥忙道,“若真到了那一日,也是我们寻元兄弟混口饭吃,元兄弟按规矩来便是。” “就是,王大哥为首,咱刘二为次,就凭着今日的同宿野庙的交情,总比那些没见过面的人值得相交是不是?”刘二道。 “不错,是这个理。”年轻书生道。 “那可说好了,我和王大哥必等元兄弟的好消息。”刘二指指庙里不远处早已经残败不堪的泥塑,“菩萨看着呢,定能保佑元兄弟旗开得胜。” 年轻书生肃然:“如此,我元文亮必要拜上一拜。” 年轻书生起身去了泥塑前,王大哥瞥了眼刘二,两个正要过去,却听着年轻书生惊呼。 两人急忙过去。 只见寺庙泥塑的菩萨前面的台子上摆着三枚亮晶晶的铜钱。 “这,适才我来时看过,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年轻书生低呼。 刘二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对对,我也看了,是什么都没有。” 可这三枚铜钱做不了假。 王大哥拾起一枚铜钱,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香气。” 嘶—— 荒郊野外的小庙中,明明有三个阳气十足的汉子,可咫尺之隔的泥塑台子上竟莫名出现三枚带有香气的铜钱。 而他们三个都没有携带香囊,更是浑然不知。 莫不真的是…… “噗通”一声。 刘二跪下:“菩萨保佑,我刘二虽也是爱好贪个小便宜,可绝非作恶之辈,今日对元兄弟,王大哥更无半分恶意,还请菩萨明鉴。” 年轻书生亦是跪倒:“菩萨在上,我元文亮今日得见王大哥刘二哥,实乃三生幸事,若来日有成,必言而有信。” “我王志盟誓,兄弟不负,亦不负。” “……” 虽无檀香,然三人之声却已飘入了半空。 平安镇内。 小院,屋内。 烛火中,苏棠默默瞧着自己那棵“系统树”的“日常”终于焕发朦光,松了口气。 龙须面出锅,“做一份饭菜”完工。 李姐姐掏了钱,“挣一笔银钱”搞定。 李姐姐趁夜出去看看白日里的人究竟是不是跟踪而来,顺道的也能帮她捐点儿银钱出去。 现在看虽然不知道李姐姐给谁捐的,也完成了。 如果只是系统,她完全可以不理会,可关系她的生计银钱,她就不得不认真一点——必须完成。 系统不给她个奖励都说不过去。 念及如今她危险重重,怎么也得给她安排个保镖之类…… 苏棠正沉浸在幻想中,忽觉身边似有目光灼灼。 苏棠回神,正对上桌旁托腮看着她的小夫君。 小夫君嘴角微抿,眼中墨色深的像是潭中的幽水。 额,她刚才莫不是又狰狞了? 苏棠眉角稍抬,笑不露齿,娴静淑雅之态:“夫君。” 小郎君嘴角动了下,道:“不用想了。” “啊?”苏棠愣住。 小郎君道:“会挣回来的。” “什么?”苏棠懵。 小郎君瞥她,眸光下移,指向苏棠放银钱的盒子。 苏棠:“……” 何意? 以为她刚才是在想钱? 苏棠咬唇,感动状:“夫君这般懂我,也就不枉那两千四百两银钱了。” 小郎君额角抖了下,放下书,去睡觉。 苏棠弯起眉眼:“夫君今日这般早?等我一起。”起身跟过去。 …… 烛火灭。 窗外月光朦胧倾洒。 苏棠躺在床上,旁边一掌之隔就是小夫君。 “夫君?”苏棠轻声。 小郎君没动,也没开口。 苏棠又唤:“夫君,夫君?夫君,夫君?……”颇有不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小郎君吐了口气,鼻子应了声。 苏棠仿佛没察觉,夜色中的声音仍是轻快:“夫君没睡就好。” 小郎君:便是睡了,这会儿也得醒。 苏棠转过身,夜色中看不清楚小夫君的神色,但小夫君那双眼睛还是亮的如同墨玉。 第20章 冒青烟 月光轻洒,屋内清寂中,苏棠的声音如潺潺溪水。 “成亲数日,夫君想来也知道咱们夫妻的缘分使然,说是巧合,也是天注定。而既成了亲,拜了天地,亦是日月所昭,就是认定了,无论何时,对夫君,我必然是一心一意,还请夫君记得。” 稍许的寂静过后,小夫君应声:“嗯。” 苏棠嘴角一弯,往小夫君的方向挪了半寸,压低了声音:“若是夫君告知公爹就更好了。” 暗色中小郎君的额角微抖,翻了个身,背对苏棠。 苏棠:“……” 这什么意思? 说还是不说? “夫君?”苏棠轻唤。 背对着她的小郎君发出鼾声。 “呼呼——” 嘶—— 苏棠咬着后槽牙做了个手势。 好想拍死! 李姐姐疑心之人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杞人忧天倒也无妨,就怕真的是阴魂不散。 李姐姐说凭她决断。 她自然不能再和原身一样辛苦辗转,不然就是重蹈覆辙。 大乾治下尚算清明,即便荒郊野外,若非是里应外合,又是下毒又是哄骗的,原身回京的车队也不至于最后只剩下她和李姐姐两人幸免于难。且当日说是她命悬一线,其实也不仅是那些人穷追不舍,而是原身身子太弱,逃难路上生了病,李姐姐又是个路痴才辗转到了平安镇。 若是她们得知她已经嫁为人妇,又是人人皆知,想必也会安心~ 再说,即便是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公爹力大无穷,屠宰出身,家里还有只大黑狗…… 对,如今她已经略有薄名,若是再加点儿劲,她卢家新妇的身份就是坐实了。 至于京都那个家,对她而言,那位素未蒙面的祖父还不如李姐姐亲近。 好在所行所愿已经在晚饭的时候告知了公爹,就算是小夫君不转达,公爹也心里有数。 她虽然是落魄而来,如今也有一手挣钱的本事,可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卢家媳妇的。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苏棠恨恨的瞪了眼面前的某人后背,也扭身背对过去。 翌日,卢大山早早地就去了屠宰场。 苏棠在溪边也从李清田口中得知昨夜一无所获。 苏棠松了口气。 既不是那边,就是赵家了。 还真是死性不改。 “既不是他们,小娘子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对卢家这般?”李清田问。 昨儿苏棠把决定告知了李清田,今日确定虚惊一场,李清田这么问,苏棠也是意料之中。 “李姐姐忘了‘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咱们总要以防万一,再说来日若是小夫君学有所成,咱们也会回家的。”苏棠笑道。 李清田看着苏棠的笑容,也只能闷闷的应了。 …… 麻辣烫摊子如常开张。 前来就食的人们比前几日少了些,可还是在摊子前面排起了长队。 “和昨儿一样。” “来份五十文的。” “……” 后面等候的人们忍不住说起闲话。 “昨儿晚上咱镇子外头庙里的菩萨显灵了。” “怎么得了?” “说是三个汉子在庙里烧香叩拜,结果凭空就出现了三枚钱。” “菩萨的钱是寻常的钱吗?三枚钱就足够人一辈子吃喝的了。” “要换做我才不花,供起来。” “哪儿传出来的?” “刘二说的,庙外头还有留书,说是若得中,必重塑金身。” “若只他说,咱还真不信,可有留书的话,就有点儿意思。” “嘿呦,那就等着看了。” “……” 忙着的苏棠看向李清田,李清田目不斜视好像毫无所觉。 苏棠默默。 她记得要李清田捐的银钱就是三文。 “方里长来了。” “里长大人。” “……” 忽的有呼声由远及近。 方里长过了来。 圆襟长衫,胡须整齐,温和慈善只好像是邻里的老头,方里长一路走一路颔首而笑,看到路边上晒太阳的耆老,方里长上前低声说着什么,耆老笑眯眯的直点头。 而跟随在方里长之后还有两个仆从,仆从担着担子,担子里有干瘦肉条,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等物,正中围着的是两匹绢布,还有一套的笔墨纸砚。 这是谁家儿郎要去书堂拜师? 看这束修之厚重,怎么也得是方里长的近亲至交。 众人心生疑惑未解,只见方里长直奔麻辣摊子。 麻辣摊子前的卢家新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衣袖,盈盈一礼,温婉柔和:“见过里长伯父。”虽头上只戴着一枚再寻常不过的簪子,可一瞬间好似值钱了不少,至少五两银子。 卢家新妇请了方里长进去院子。 担子也跟着进去。 众人惊愕。 …… 院内,卢大山瞪着眼前的担子。 一旁方里长温声道:“今日吉,正是你家郎君往书堂读书之日,早些时候我也是急了些,颇有不周之处,日后令郎的束修就由我来置办,书堂的方夫子与我同族,虽是出了五服,但也是进士出身,在朝中颇有声望,若是令郎拜在方夫子门下,想来必也有登堂入室之姿,光耀门庭来日可期。”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卢大山看看自家小主子,又看看苏棠。 苏棠恭声:“早些时候里长伯父便告知新妇,待夫君上学之日,里长伯父必亲自相送,新妇也只是不想里长伯父言而无信。” “正是如此。”方里长点头,又是埋怨卢大山,“若非是你家新妇告知,我都不知道你卢大山也是想今日叫令郎往书堂去,怎么,倒是你准备的束修比我还周到?” 卢大山呵呵:“怎么会,怎么可能~”又瞥小主子。 方里长见卢大山一直瞧自家儿郎,也看过去。 小郎君抿唇,行礼:“多谢里长伯父。” 虽说长得眉清目秀,可以往都是默不作声的小郎君突然的恭谦有礼,方里长都愣了一瞬。 霎时间竟觉得这小郎好像还真有可堪大器之意。 “不必多礼。”方里长道,“咱们这就走~” 院门打开。 方里长率先出门,而后卢大山携子夫妇,在外一众人们的注视下,同往书堂去。 ……还真是卢家的小子~ 卢家的小子也就是长得还行。 有这样的新妇,卢大山家里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21章 盯着你 朗朗的读书声乘风而来。 有年幼者,有年少者,亦有年轻者。 院落,各有青竹松柏,院中工作者来往,或浇灌花草,或备食殷殷。 墨香书本间,一担子的束修在门外,方里长,卢大山,苏棠三人立在门内之侧,屋中一年岁四旬之人端坐正首。 短须,青衫,头上一枚碧玉的簪子挽发,面容儒雅俊逸,宛如墨深的眸光带着点点的温润,声似清溪,潺潺而下。 “玉不琢,不成器。为师收你为徒,非因礼数周全,乃是看你聪慧。” “多谢老师。” 跪在蒲团上的小郎君恭恭敬敬的行礼。 方夫子微微颔首,从桌边拾起一紫黑色的砚台,递给小郎君:“这是为师中进士之时,师长所赐,并无什么名头,只为端正之意,今予你,望你日后自律克己。” “是。”小郎君再应,双手接过。 方夫子看着小郎君,嘴角轻轻溢出一抹弧度:“适才相询,尚未问过可有字?” “并无。”小郎君道。 方夫子道:“为师予你一字可好?” “谢老师。”小郎君道。 “你名中为‘砚’,乃山石之势,尚有锐气,而人行于世,当刚柔并济,为师为你取字为‘静渊’,水静犹明,而况精神。既具坤德之载物,亦得坎智之通明。”方夫子道。 “弟子静渊受老师教诲。”小静渊应诺。 虽只是简短数言,一旁观礼的苏棠已然大长见识。 只是起个名字就这么多的说法。 不愧是里长伯父再三恳求来的夫子,相貌堂堂,更是博才,据说来平安镇教学六年,已经教出了十名举人,两名贡生。 连自己师长所送的砚台都给了小夫君,可见夫子也是相信小夫君,小静渊的潜力。 而既拜师所成,静渊就要留在书堂,而方里长卢大山苏棠他们就只有告辞离开的份儿。 卢大山连连回头,恋恋不舍之意言表可见。 静渊却是跟在夫子身后往书堂去,头也未回。 “孩儿长大了都是这般。”方里长颇有感慨。 卢大山挠着头:“不习惯。” “习惯就好。”方里长拍拍卢大山,“早先我还好说歹说让夫子收下令郎,夫子只说来了再看,结果也不知道令郎和夫子先前在屋内说了什么,夫子竟收的如斯痛快,连师传的砚台都传给了令郎,啧啧,真是叫我都心生艳羡啊~” “呵呵,福气好,是里长给了咱家静渊这个机会,要不然也不知道咱家静渊有这本事。” “哎呦呦,静渊?倒是唤的亲切,好似常喊着似的。”方里长调笑。 卢大山愣愣:“是吗?那还真就是夫子老人家会起名字。” “可不要说老人家,夫子不喜。”方里长道。 “哦,好好。”卢大山连连应着。 一行人也到了书堂外。 方里长看向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苏棠:“今日去酒楼把文契定下来,如何?” 苏棠应,转向卢大山,“公爹同行,可好?” 卢大山犹豫,方里长道:“老夫固然不会让你家新妇吃亏,但若是你去,自是更好。” “那好。” 书堂内。 “静渊,坐那里。”方夫子道。 “是。” 静渊躬身一礼,坐到方夫子所指之座。 同书堂内,还有六七个八九岁的孩童,孩童们看着他走到自己的座位。 “下课再来寻为师。”方夫子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堂上师者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书生,老书生以先前所讲继续述言。 下面的学子们有的认真听讲,有的窃窃私语,虽声细轻微,仍若蚊蝇,但眼神所落都在静渊身上。 老书生仿若未知,仍讲述不断。 静渊也好似没有察觉,翻开书看着。 在终告一段落后,有学子站起来:“冯夫子,学生有一问,请同窗作答。” 老书生看了眼坐在窗边的静渊,颔首:“可。” 学子扭头看向静渊:“适才听方夫子自称‘为师’,静渊可是拜了方夫子为师?” 静渊抬眼看看他,没理会。 学子瞬间喘起粗气。 旁边同窗们彼此对视,窃窃相笑。 老书生道:“以书堂之规,同窗相询,理应起身而回。” 静渊扶案起身,回了两个字:“嫉妒?” 学子脸皮立时涨红,鼓着脸喝声:“能为方夫子收为学生,自然不同寻常,但今日我只是提问,问,‘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何意?” 此问一出,堂中的学子们都纷纷噤声盯向静渊。 静渊盯着那名学子,嘴角微不可微的勾起。 …… 平安镇街上人行各异,窗门虚掩,声绝在外,平安镇酒楼内,随着墨色落在纸上,方里长欣然一声高喝:“好。” 文契一式两份,一方苏棠,另一方方里长赵财主两方各有签字画押,一边是二十两白花花的纹银,另一边是一份昨夜苏棠抄写出的秘方。 纹银落袋,秘方到手。 只是赵财主看看秘方上自家的厨师们没能品出来的几味材料,又看看那二十两纹银,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绷着嘴角轻呵:“听说家里的小郎君上学去了,还拜了方夫子?” “嗯。”卢大山瞥着他,“怎么了?” “嘁,若非是我姐夫,你们家小郎君怎么可能有这机会?这若是来日真的考中个什么功名,可得好好的感谢本大官人才是。”赵财主哼哼。 苏棠温柔轻声:“大官人说的是,若非是大官人看中了我家的秘方,夫君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只是我家再无人要往学堂读书,还请大官人万勿再惦念了。” 听赵财主开口,脸色就已经淡下来的方里长闻言目光一凉,转头瞪向赵财主:“你又做什么了?” 赵财主愕然:“我没做什么啊~” “那昨日盯着我家姐姐去何处的是谁?”苏棠问。 “是谁?”方里长逼问。 “我哪儿知道?”赵财主失声,眼角瞥到旁边已然瞪起了牛眼般的卢大山,转头怒视苏棠,“无凭无据的不要乱说啊,谁盯着你,还你家姐姐?” 第22章 不碍事 “莫不是我家姐姐看错了?”苏棠掩唇,忙对方里长行礼:“请里长伯父恕罪,是小女子一时失言。” “你看看,是她自己说错了,她就是冤枉我。”赵财主连忙唤道。 方里长狠狠的盯了眼赵财主,转头对苏棠又是满面春风:“说不得失言,也是他往日里多行不正。” “没错。”卢大山高声。 赵财主瞪目咧嘴露出大金牙。 卢大山双目睁圆,胳膊上的大肉也跟着鼓起来,赵财主眼睛晃了下,转过眼,嘟囔:“不跟粗人一般见识……” 一旁苏棠垂首不语,安静娴雅之态。 方里长揉了揉额头,对苏棠道:“好了,如今文契已成,便是两讫,小娘子若有旁的营生尽可自在些,不必理会他,若有事尽可来寻我。” “是,多谢里长伯父。”苏棠应,又是一礼。 “不是说过了,日后唤我伯父,怎么又忘了!”方里长嗔声,又唤卢大山,“大山,你也是,日后大可不必叫你家新妇这般拘谨。” “她她就是礼数多。”卢大山嘿嘿的笑。 “……” 方里长送客之意明朗,没有再多寒暄,卢大山苏棠告辞离去。 刚关上酒楼雅室的门,里面就飘出来赵财主的讨饶声。 “姐夫,我错了,别别,疼。” “还敢狡辩,不是你是谁……” “……” 苏棠神色不变,缓步而下。 卢大山瞧着身边小娘子的神色,试探着问:“真看到有人盯着了?” 苏棠:“没有。” “诶?” 苏棠弯唇,笑若春光:“只有我这般说,伯父才会放在心上,才不枉夫君求学之苦。”不枉她的二千四百两银钱。 卢大山觉得小娘子的话有点儿怪怪的,可小娘子对小主子如何,他可也是看的明明白白。 “嗯,静渊有新妇,有福。”卢大山道。 ……只是不止卢大山知道静渊有福,整个镇子的人们都知道卢家的小傻子,不,小郎君有福。 “卢家的小郎君竟拜了方夫子为师。” “方夫子在咱们镇子上六年,拢共也就收了三名学生,卢家的第四个。” “还以为傻乎乎的,没想到有点儿本事啊~” “方夫子的学生,怎么也是举人。” “这以后卢老大是不是都不用纳税了?” “……” 当卢大山和苏棠从客栈酒楼出来,沿路之上少不得人们恭贺,苏棠温润恭谦之态,虽也是端庄有礼,但即便布衣简簪,仍惹得不少人多看几眼。 早先只觉得是个受难而来,被卢家占了便宜的街头叫卖的商户女,今儿这一看竟也是明媚动人。 屠宰的卢家,何德何能! “多谢多谢啊~” “来日我家儿郎当真有所成,我卢大山定回报大家!” 瓮声的卢大山犹如大山般矗立,高大的身影所行之处,街角的狗都夹着尾巴跑了。 麻辣烫摊子前的李清田正看到这一幕。 自家小娘子错步跟在亲翁身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苏棠也看到了李清田,对李清田使了个眼色,李清田的吆喝立时变了:“为贺我家郎君得上书堂,今儿麻辣烫营业最后一日,所有买了咱们麻辣烫的主顾,都能得一根竹牌,待三日后新摊出,有竹牌者加一份‘金碧辉煌’!” 但有听闻者,无不扭头寻声望去,再有四周飘散的辛香麻辣味道,即便是趁着热闹过来的人们也都想尝一尝,更不要说是尝过了味道,更是口水直流。 “什么是‘金碧辉煌’?”有主顾问。 “这可不能说。”李清田笑道。 “那得来一份。” “……” 苏棠趁着四周人们走神,见缝插针的转到了摊子后面,收拢了袖子,和李清田一起忙碌。 “小娘子先歇歇。”李清田低声。 “不必,适才在酒楼吃了些点心,还看了半场戏……” “看戏?”李清田不解。 “嗯,赵大官人也在。我就把昨儿姐姐瞧见的说了说……”苏棠眨眨眼。 李清田明白过来,恨声:“便宜他了。” “急什么,一个个来,都有,牌子也都有。”旁边赫然冒出来的大嗓门一出,摊子外头的热闹嘈杂都小了,耳边上回荡着的好似只有这瓮声瓮气。 苏棠笑意盈盈。 李清田撇撇嘴。 也就是当门神用了。 只是忙了一会儿,李清田就觉得这位亲翁时不时的看她。 李清田也看过去:看什么看? 卢大山没意外李清田看过来,瞧见李清田回视他,卢大山咂摸了下嘴巴:“昨儿我看你从家门口过去,干啥了?” 李清田心头微微一跳,面不改色:“办事儿。” 卢大山额角跳了下,咧着嘴:“办好了?” 李清田:“好了。” “哦~”卢大山意味的瞥了她一眼,“以后啊,有事儿说,怎么都是一家人。” “自然。” 李清田应着继续忙碌,只是回想总觉得这门神说话哪里怪怪的。 酒楼上。 赵财主呲着大金牙:“不就是给那傻小子一个什么师长的砚台嘛,咱家子侄不也有一块儿?砚台哪儿这么多,说不定就是哄着人的,要不谁掏那么多束修?” “你懂什么,整日里钻钱眼里的东西。”方里长斥声,“丛儿的砚台是新的,那小子的砚台就是用过的。” “那指不定是方老头他自己用过的呢。”赵财主梗着脖子。 方里长恨铁不成钢险些又是一拳头砸过去。 可这家伙肉厚,最后疼的还是他。 方里长只能耐下性子:“你可知方夫子收徒四人,只有他一个是刚入门就赐了字,若非是期望颇深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名分!” “我不管你怎么折腾,我方家祖上也是大乾开国国子监的祭酒,如今虽早已不负祖上之名,我也只是小小的平安镇里长,可也是想要办好学堂的,若是学堂中能多出几个贡生,甚是进士大员,咱们平安镇就是钟灵毓秀之地,就——” “我懂了!”赵财主打断,精光顿亮,“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往咱平安镇求学,姐夫就不会只当个里长,我挣的也就更多!” “还是姐夫志向远大,会布局,放心姐夫,我赵德绝对不会碍事。” 方里长:“……” 也不是说的毫无道理,可还是想把这小舅子打到重新投胎为止。 第23章 骂人 夕阳在天边映出一片的霞光晕色,平安镇的青砖屋房毗邻落错也好似蒙上了淡淡柔意,偌大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洒落点点树叶,仿佛飞舞的蝴蝶,镇子外面溪水潺潺而过,水声清澈的犹如书堂内欢呼而出孩童。 六七岁的跳跃着从书堂里出来,外面迎接的家中长辈早有或点心或吃食的预备着,还有的宠溺着背着回家。 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们出来,撩袍步履间已经有了翩然之意,可稚嫩的小脸儿生生绷着也瞧着好笑。 十五六岁的小郎君们却是成熟得多,面上已然有了几分长大后的神韵,或憨,或精,抑或清秀俊美。 乌黑的发青带发束,饱满的额头没有半分的秃褪之意,晶亮的眼睛好似夜色中的星辰来到了人间,虽然在看到她的时候皱了下小小的眉头,可还是不掩风华。 “夫君~”苏棠招呼。 之前就是觉得她的小夫君好看,这不比不知道,一比才发现她的小夫君比她以为的还好看,哪怕后面跟着出了书堂的是和小夫君一般年岁的少年郎君,他们在苏棠的眼中都没有她的小夫君一半儿的风采。 静渊走到苏棠面前。 苏棠笑着递上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香喷喷的点心。 静渊看看盒子,又看看苏棠。 苏棠仍是笑眯眯。 静渊吐了口气:“我是夫君。” 苏棠眼中晶灿灿:“夫君知道就好。” 静渊扯唇:“你想要小孩?” 苏棠瞬间瞪大眼睛。 这一天在书堂里学的啥? 苏棠惊疑状:“公爹要续弦?” 静渊绷不住了,盯了眼点心:“我不是孩童。” 苏棠好像终于明白过来,笑笑:“我是看人家都带吃食过来,唯恐自家人在书堂里吃不好,想着夫君第一次上学堂,或许也吃不好这才带了点心来给夫君甜甜口。若是夫君不喜欢,下回我就带龙须面来,只是一路上过来怕是太过软烂反而不妙,要不然我就想想还有没有旁的吃食,原本我最拿手的也是麻辣烫,只是我看夫君不喜那味道,实在是……” 静渊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儿点心。 苏棠不再说下去。 静渊看她。 苏棠笑的温温柔柔:“还是夫君知道媳妇的辛苦。” 静渊:“……” 穿着素雅的小娘子恬静雅致,着青袍的少年郎俊逸秀美,轻风拂过,灿亮的霞光洒在两人的身上竟仿佛酿出几分熏然。 只是忽的一声惊呼整个破碎了这般静谧的美好。 “学兄已经有媳妇了呀。”旁边有个八九岁的学童大声惊呼。 还有另几个八九岁的学童也凑了过来。 “学兄比咱们都大,正当有媳妇。” “这一看还真是郎才女貌。” “学兄这么厉害,媳妇也厉害。” “那肯定啊,要不然学兄怎么这么厉害。” “……” 苏棠一开始还因为“郎才女貌”面露笑容,后面越听越不对劲。 苏棠眼角余光瞧静渊,静渊好像没听到,一口一口的吃着糕点。 苏棠把糕点盒子面向众人:“这是我给我家夫君带的糕点,既几位学子与我家夫君同窗,也一起——” 后面的话没说完,盒子上面就被盖上了一只手掌。 静渊看她:“我的。” 苏棠:“……” 四周几个学童的脸色立时变幻,羞腆难堪恼怒交错,先前喊话的学童挺起胸膛,绷起小脸儿:“我等堂堂书堂学子,自然不会贪图口腹之欲,只是既遇上了学嫂,还请学嫂解惑。” 学嫂? 苏棠眼中发亮:“学弟尽可问来。” 静渊瞥她。 苏棠仍看着小学童,继续道:“……我若有不知,你学兄必然也是知道的。” 静渊咽下嘴里的点心。 还挺聪明。 学童憋着气:“此问不过我等不解,学嫂必然也是知道的,‘观过,斯知仁矣。’何解?” 苏棠惊愕,他们这么小就开始读的这么深了? 好在原身总归也是读过书的。 苏棠沉吟片刻,道:“观察一个人所犯的过错,就能知道他是否具有仁德了。若犯错后能自省,担责,改过,则显仁心;若文过饰非、推诿他人,则仁德匮乏。” “而过错,也有无心之过,有意之恶,两者并不可同一而论。无心之过,改之,亦有求善之心。有意之恶,恒之,则为不仁之源,故而有‘听其言观其行’之语。” “学弟以为呢?” 随着苏棠的这番话,原本假装经过什么都没看到的学子们不由看过来,问苏棠之问的学童更是脸色涨红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你……” 学童噎着还没来得及整出话来,静渊轻飘飘三个字:“骂的好。” “呜呜,哇——” 学童顿时眼泪狂飙。 泪奔而走。 苏棠:骂谁了?什么时候骂了?没有啊~ “静渊。”有年岁看似比静渊大上几岁的少年郎君过来看看静渊,又看看苏棠,最后又看向静渊,“得饶人处且饶人~” 静渊默而不语。 苏棠皱眉:“这位学子之意是我家夫君欺负人了?” 那位少年郎君一滞,随后似是不愿与她这一女子争辩,转头走了。 苏棠气笑了,这年纪的孩子脾气都这么大的? “他嫉妒。”静渊淡淡道。 苏棠看着那名少年郎君离去的背影缓缓点头:“……嗯,没人给他送糕点。” 又补了句,“他肯定没媳妇。” 静渊梗了下,看着手头上剩下的糕点。 有点儿想扔。 …… 书堂在平安镇之南,有春先觉,有寒后知。 苏棠和静渊往家回转。 一路上少不得见殷殷学子们或好奇而望,或窃窃私语。 “原来是他。” “他啊~” “……” 一时竟颇为瞩目。 苏棠忍不住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嫉妒。”静渊清清淡淡。 “为何?”苏棠。 静渊不语。 “夫君~”苏棠嗔声,声线拐着弯儿的往静渊的耳朵里钻。 静渊看看她,还是不说话。 苏棠笑眯眯:“明儿我还给夫君送糕点。” “马蹄酥。”静渊。 哎呦,这都开始点菜了,还是不说,是? 苏棠憋气,正要使出大招,忽的听到旁边“噗嗤”一声闷笑。 第24章 不是人 苏棠扭头看去。 旁边梧桐树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捂着小嘴冲着她嘻嘻的笑。 “囡囡!”苏棠眯起眼睛。 小囡囡一点儿不怕,还冲着她吐舌头露鬼脸。 “囡囡?”静渊似是吟喃的一声好似随风飘到了囡囡耳中,小囡囡眨巴着眼睛从树后过来。 “哥哥,姐姐。”小囡囡行礼。 看上去有模有样,实则错漏百出。 显然是瞧着别人行礼的样子偷偷学的。 在墙角看着这边的汉子局促不安。 苏棠笑着过去摸着小囡囡的脑袋:“这么乖,知道错了?” 小囡囡仰头对苏棠笑,然后直接走向原地站着没动的静渊。 苏棠:这小丫头也喜欢漂亮小哥哥?不对,她说什么“也”。 静渊看着小囡囡过来,看着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来一只竹编的鸭子。 静渊挑眉。 和昨儿的那只鸭子一样。 小丫头双手举起鸭子:“送哥哥。” 静渊瞥了眼小丫头身后瞠目结舌的苏棠,接过。 小丫头咧开嘴:“哥哥喜欢鸭鸭,姐姐也喜欢鸭鸭。” “是啊,都喜欢鸭鸭呢~”苏棠幽幽。 静渊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灿烂的笑脸儿,也轻轻的弯起嘴角。 正对着静渊的苏棠只觉得眼前好似霎时间绽开了整片的梨花林,幽香浮动,如梦如幻。 难怪她的小夫君很少笑。 心间像是被什么轻轻撩动了下,微微的荡起波澜,只是还不等这波澜化作涟漪,耳边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如冻霜砸下。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骗她买了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的小夫君还在笑,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可早先的笑还如同梨花林,现在的笑却如同冰霜寒棱。 而后随着小夫君手腕轻动,竹编的鸭鸭好似最不值钱的玩意随手的扔到了地上。 小囡囡傻傻的愣在原地。 墙角一直瞧着这边的汉子连忙的过来。 俊逸秀美的少年郎君目不斜视大步而去。 苏棠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没回神。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直到听到前面的小囡囡抽噎出声,苏棠才赶忙的想要安慰,汉子已经抱住小囡囡,对着苏棠连连赔歉:“是咱这丫头太调皮,惹烦了贵郎君,还请小娘子原谅则个。” 汉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已经红了一片。 小囡囡的脑袋趴在汉子身上,什么也看不到,可苏棠好像已经看见那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 这,这在她那边,孩子的父母亲不得疯了?她不被问候个祖上几代都是祖上有德。 苏棠忙道:“是我家郎君的错,他是气我,是我连累了囡囡。” “不不,和小娘子无关,是小人的错。”汉子抱着囡囡回去自己摊子,摊子那边正有人在看摆着的竹篾。 汉子抱着囡囡过去,那边的客人问了两句就走了,汉子似是想要说什么,可因为抱着囡囡只能悻悻的坐回去,两边摆摊的商贩们说了什么,像是哄小囡囡,小囡囡只把脑袋埋到了汉子的怀里,怎么也不出来。 捡起小鸭鸭的苏棠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暗骂。 小夫君的脾气跟大黑一样。 都不是人。 苏棠弯唇,径直走到摊子前面。 汉子看着走过来的苏棠,眼中明显比昨儿多了一抹警惕。 苏棠脸上的笑容更温软:“我可以再定制两个竹牌吗?” 汉子愣了瞬,怀里囡囡的小身子也动了下。 “何竹牌?”汉子问。 苏棠轻声如春风拂面:“是这样大小……” 苏棠比划着,汉子听着。 没一会儿,抱着的小囡囡也悄悄的扭过头,趴在汉子的怀里看向苏棠。 苏棠像是不经意的瞥到,冲着小囡囡一笑,小囡囡又赶忙的扭过头再次埋在爹爹怀里。 苏棠好似并不放在心上,继续和汉子说着竹牌的样式大小。 心里头暗暗吐气。 显然哄回来不容易。 “……要有漆色,还要有楷书行文,五百文,如何?”苏棠道。 汉子忙摇头:“不用,用不到这么多,四百文就够。” “这怎么行,行文还要找版,总还要分润给旁人……” “已经有的挣了。” “就当是我要最好的,如何?” “好。” 见苏棠执意,汉子只能应下来。 苏棠交给汉子半锭银子,汉子只收二百文,两日后完工再交付剩下的三百文。 虽没有定下文契,但按照旁边摊子买卖人的说法是经常有这样的契定,尽可放心。 苏棠自是满口答应。 就是那汉子言而无信也没关系。 只当是哄小孩子。 捐了! 只是当二百文交付,系统中的“日常”还是和先前一样。 “做一份饭菜”“挣一笔银钱”朦朦而亮,“捐一笔银钱”还是一动不动。 二百文,好几碗麻辣烫了。 小夫君还真不是人!! 苏棠弯唇浅笑着回转。 家门外,麻辣烫摊子已经收起来了,院门紧闭,里面应该早就知道她回来的大黑狗都不带喘气的。 苏棠咬牙,狠狠推开门。 “吱呀。” 苏棠刚使劲一推,院门从里面拉开。 苏棠猝不及防整个人往院门内跌进去。 而就在跌进去之前匆匆一瞥正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昨儿她才见过的卦师璇玑子。 糟了—— 璇玑子左边是摇着尾巴的大黑狗。 右边是空地。 苏棠只能身子一斜往空地边上摔过去。 她总不能摔到璇玑子身上。 她把老头当垫背,老头不得摔个七晕八素的?得赔多少钱? 若是摔到大黑身上,再被大黑咬一口就雪上加霜了…… 苏棠都奇怪自己要往地上摔的时候怎么还想这么多。 只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苏棠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间像是被什么拂过,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转了个圈。 几乎同时,耳边上听到李姐姐的惊呼,紧跟着手腕一紧,她就被拽了起来。 等眼前再清明,正是李清田紧张的面容。 “怎么样,可哪里有事?” 苏棠懵懵的摇头,回头再看,璇玑子还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璇玑子冲她微微一笑。 苏棠: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25章 咋说 李清田见苏棠无事,转向璇玑子,屈身一躬:“多谢先生。” 苏棠也连忙道谢。 刚才璇玑子救了她? 怎么救的?难不成和李清田一样都是厉害的高手? “啊,是,多谢先生。” 杵在院子里的卢大山也好像才反应过来,拱了拱手。 璇玑子拂袖一笑,看向苏棠:“不必多谢,本道来此亦是来募捐。” 卢大山瞪圆了眼珠子。 啥玩意? 李清田愣愣的看向卢大山。 这位好像完全不知道啊! 苏棠看李清田和卢大山的反应就明白过来,道:“大师果然神算,必是应在小女子身上。” 璇玑子颔首:“施主明睿。” 苏棠笑道:“不知大师所募几许?” “三文足矣。”璇玑子。 李清田下意识的看向苏棠,苏棠差点儿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除去碎银子,正好只余下三文钱。 只是大师说的三文是她荷包里的三文还是昨儿那夜里平安镇外庙内的三文? 璇玑子唇角含笑,清湛湛如少年的眼睛看着她。 那双眼睛如山间的清泉清晰的没有一丝的杂质。 苏棠忽然间的好似明白了什么,从荷包中掏出三枚铜钱放到璇玑子手中,道:“多谢大师。” “施主多有福泽。”璇玑子道。 苏棠扬唇笑。 璇玑子手掌一翻,三文钱就没了影儿。 就在三文钱落到璇玑子手上的同时,系统中“捐一笔钱”泛起朦亮,耳边叮咚一声:“奖励已到账。” 苏棠恍惚。 昨儿的日常也完成了,系统什么反应都没有。 今儿终于给了。 近在咫尺的璇玑子毫无察觉,扭身施施然出了门 李清田在苏棠身侧看着璇玑子离去的身影,喃喃:“高手。” “是高。”苏棠附声。 心神只顾着在系统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找。 奖励在哪儿了? 可,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哈,系统树还会画大饼呢?!! “小娘子?” “新妇啊~” 耳边唤声起伏。 苏棠弯唇,微笑。 “发生了何事?”李清田问。 “不是说接静渊回来?静渊都回来了,新妇怎么才回来?”卢大山问。 “夫君回来了就好。”苏棠笑笑,“我先去找夫君。” 苏棠直奔屋子。 一旁的大黑狗晃了下尾巴,坐到了卢大山身旁。 卢大山扭头看大黑。 难得这么老实。 …… “啪!” 屋门推开。 门棱碰到侧墙,发出声响。 屋内,桌上铺着纸,桌旁那位小郎君放下砚台,提笔蘸墨,似乎正要书写。 苏棠走过去,纸上空荡荡,一个字都没有。 苏棠咧咧嘴角。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 “……” “夫君回来就在写字?” “……” “夫君一个字也没写,是写不下去?” “……” “砚台太过贵重?还是良心不安?” 静渊笔下的字到底没有写完,收笔,放到一边,扭头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苏棠微笑:“‘观过,斯知仁矣,’这句话还真是有趣。” 静渊看着她。 苏棠继续:“夫君说我骂的好,那夫君以为是不是也在骂你呢?” 小郎君抿唇不语。 苏棠突然有种攒了许久的怒气打到枕头上去的无力感。 苏棠吐了口气,道:“昨儿小囡囡宽慰我,我给她了一块儿糖,小囡囡才把自己喜欢的鸭鸭送给我,至于我买的竹萝那些是因为我喜欢。原本我挑的更多,囡囡爹硬是不要我再买。” “今儿囡囡是看到夫君和我亲厚,才想要把自己喜欢的鸭鸭给你,你倒是好,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到底是怎么个缘由就对一个小孩子发火。” “就算是囡囡爹使唤囡囡用你说的不堪的法子,那做错的也是囡囡爹,和囡囡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是费了多大的工夫吗?二百文,足足二百文……”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静渊淡淡开口,“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亲惶惶然小人,孩儿又能有几分的德行?” 苏棠好笑,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地洞的说法了。 “照你这么说,好人的孩子必定是好人,坏人的孩子必定是坏人喽?”苏棠轻嗤。 静渊:“尚未学君子之礼,困父母之膝下,必当如此。” 苏棠语滞。 差点儿被i人给噎死。 好想找个ai,引经据典的跟这个家伙辨一辩。 可,木有—— 苏棠笑盈盈:“夫君真是读书的奇才。” 而后,转身出去。 “咣!” 重重的合上门。 门内,静渊微微垂眸。 门外,厨房内,李清田和卢大山不约往外看去。 “怎么了?”卢大山问。 “必然是你家静渊惹了我家妹妹。”李清田哼声。 “不可能——” 卢大山还想说什么,就瞧着苏棠过来,卢大山赶紧低头忙活,眼角再一瞥李清田,李清田已经到了数步开外的灶台旁。 苏棠进到厨房就见卢大山和李清田忙的不可开交。 苏棠轻步缓移到卢大山旁边:“公爹,我来。” “啊,我还能干。”卢大山道。 隔着长裙,苏棠悄悄捏了下腿,眼中缓缓莹润:“以夫君之年,理应侍奉公爹膝下,却何劳公爹这般为夫君操持,新妇愧颜。” 卢大山眼见着苏棠就要行礼,赶忙的跳到一边:“不必不必,亲老子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嘛,新妇不必愧什么,若非是新妇,静渊又怎么能上学堂啊~静渊娶了新妇才是福气。” 苏棠破涕之态:“公爹当真是新妇所见最为宽厚之长辈,只是新妇有一惑,还请公爹解之。” “啊?啥疑惑?”卢大山问。 一旁一直侧耳听着那边对话的李清田忽的心头一跳。 只见苏棠双目盈盈,迷蒙失神:“新妇来家中数日,竟是鲜少听闻夫君唤公爹之尊,为何?” 轻软的嗓音楚楚动人,可一个字一个字组成的句子,只叫卢大山的后背顿时湿了一层,脑门上也险些溢出汗来。 很少听静渊喊他“爹”? 呵呵,当然了。 别说很少,一句也没说过才正常。 静渊敢喊他,他也得敢应啊! 可他他该咋说? 第26章 有药能治 卢大山紧绷着喉咙干呵了几声。 “新妇大略也是听说过,静渊啊,跟旁家的儿郎不同,自小就没在我身边,这突然间的,我也是刚当了一年的爹,是?” “一年,总归有些短,我不适应,他也不适应,所以这称呼上,我也不怎么在意,只要他听话懂事,就够了。哦,对,懂事,听话,要不也不会娶了新妇,这会儿还上学堂。” “早些年我也想着能读书认字,心想着总不能干一辈子屠宰,静渊不说,也放在了心上,读书上学堂就是为了考个功名,回头弄个贡生,咱家里也就不用纳税,好事,对?新妇的买卖也能轻松,也就不用再理会姓赵的了,里长也得给面。” 卢大山越说越顺溜,原本僵硬的眉眼都生动起来。 苏棠额角微抽。 她这个公爹还真是粗的很,若不是她问,还真的什么都没想啊~ 苏棠点着头:“公爹宽厚,只是今日新妇听了一句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长辈行径几分,孩儿们总会学得几分,公爹不放在心上的,孩儿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公爹或许以为只是夫君一时不曾在意,可时候长了就怕夫君习以为常,日后子子孙孙亦是如此,若来日夫君位至朝官,传出去也是不堪,再说的近一些,若方夫子得知夫君待公爹如此轻浮,怕也会看轻夫君,公爹为夫君计,也还是要告知夫君一二。” “新妇本也有此心,只是初入门不敢多言,还是要烦劳公爹。” 苏棠双目盈盈,恳切至极。 卢大山张着嘴愕愕点头。 虽然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有道理,好有道理。 “嗯,对,对。” “公爹~” 苏棠咬唇看了眼房屋所向。 卢大山立刻:“我这就去说一说,我这就去。” 卢大山往屋子那边过去,到了门口,卢大山敲了敲门,还没等里面有什么动静,扭头正看到厨房门口苏棠望着自己。 卢大山还想敲在门上的手指节一蜷,变成拳头。 “我进去了。”卢大山喊了声,推门进去。 …… “吱呀”。 房门关上。 苏棠转身。 厨房内李清田微微张着嘴看着苏棠。 神色和刚才卢大山的略有相似。 苏棠神色自若:“怎么了?” 李清田额角青筋直跳:“小娘子适才说‘子子孙孙’?” 苏棠掩唇轻咳:“那也是很多年以后了。” 李清田松了口气,压下适才脑袋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画面,连连的点头:“对,小娘子说的对,若是不懂礼仪,确是配不上小娘子。” 苏棠正色,重重点头:“不错。” 屋内。 桌旁,小主子静渊在练字。 此间一张纸已近乎写满。 但见墨痕厚重,凝而不散,笔锋遒劲,隐隐有金石之势。 卢大山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挠头,欲言又止之色鲜明无比。 待这张纸写毕,静渊放下笔,问:“有事?” “嗯,小主子可听说过什么君子德风,小人德草的?”卢大山问。 静渊嘴角微紧:“她说的?” “是,就刚才从屋里出去之后……” 听着卢大山一一道来,静渊的额角一跳一跳。 厨房里,苏棠揉了揉鼻头。 突然间有些痒。 “出来了,出来了。”李清田低呼。 苏棠往厨房外看去,卢大山正关上房门,状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往厨房瞧了眼,拔腿直奔院门。 苏棠看向李清田。 李清田点头,侧身出了厨房,沿着墙角去了后门。 站在院门口刚目送走卢大山的大黑狗摇着尾巴往后门方向看了眼,扭头看向厨房。 厨房门口,苏棠冲大黑狗招手。 “大黑,吃不吃龙须面啊?” 大黑:“……” 总有奸臣想要害朕—— 大黑狗犹如皇帝一般高昂着头环顾四周睥睨而视的趴在院子正中。 厨房中苏棠哼着小曲儿把备好的饭菜往桌子上摆。 这个时代的女子安于后厨是常态,除非是家有仆从伺候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虽然和她曾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格格不入,可既然系统是“美食”,苏棠也只有多练习,好在那位公爹是个勤快的,在她提供了一些特殊的调味之后就爱上了各式各样的卤肉,麻辣味,泡椒味,酱香味等等。 只可惜螺蛳粉的味道近乎镇子外头的某些地方随处可闻,不然她还真想要螺蛳粉在这个时代遍地开花。 “吱呀。” 院门打开。 苏棠眼看着进来的卢大山直接往屋子那边过去。 院子里的大黑狗摇着尾巴看着卢大山进去,扭头看向后门。 苏棠心神一动,也看过去。 果然,很快后门响动,李清田身影显现。 李清田进到院子先看到了大黑狗歪着头瞅着她,李清田狠狠的瞪了眼,回到厨房。 “去了梧桐树那边打听卖竹篾的买卖人,没找到。”李清田低声。 苏棠呵呵。 这是让自己老爹去瞧? 还好,还算是有药可救。 苏棠去到屋门口。 敲门。 屋门打开,卢大山拉开门。 苏棠笑盈盈:“公爹,吃饭了。” “哦。” 卢大山应,转头正要开口,苏棠又冲着屋里唤:“夫君,吃饭了。”声柔似水。 卢大山闭了嘴。 屋里脚步声起,很快到了门口。 静渊还是一如之前神色淡淡,看到苏棠,稍有些宽松的手袖一甩,手心上翻,手里一串铜钱。 数了这些天的银钱,苏棠一眼就能看出来二百文左右。 “给你,二百文。”静渊语气清冷冷。 苏棠弯唇,也抬起手,手心上翻:“五百。” 静渊看着她。 苏棠目光直视。 为什么要五百? 五百就五百,要给她钱,就一文也别少。 卢大山忍不住低呼:“啥啊,这么贵?” 苏棠看着静渊:“骨气,脸面,尊严。” 卢大山缓缓闭了嘴,看向静渊。 这几样没买卖过,不知道价钱。 静渊似是恍了下,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立刻明白,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小块儿碎银子,放到苏棠手心里, 第27章 她就知道 “奖励已兑换。” 小块儿的碎银子落到手中的同时,耳边叮咚一声响。 苏棠嘴角一抽。 奖励? 这小块儿银子? 明明是她要的。 苏棠收起,合起于胸前行礼,双目莹莹:“还是公爹待新妇好。” 说完,回转。 卢大山在后面嘴巴都合不上。 不是,找钱啊? 他那一块儿银子快一两了。 暮色渐笼。 晚饭的桌上点起了油灯。 有菜有肉,有馒头有粥。 虽是粗茶淡饭但比起很多人家已经很不错。 除了没有龙须面,和昨儿的晚饭差不多。 只是若说昨儿饭桌上一开始还有些热闹,那今儿这饭桌上就是肃然正经。 四人食不言,各自夹菜。 没有抢,也没有大口大口的吃。 卢大山的嘴小了一半。 李清田也慢了不少。 除了筷碰碗碟的声音竟几无杂声。 “呜呜呜~” 大黑狗在门外呜咽了几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苏棠,静渊几乎同时看过去。 大黑狗的尾巴倏地抖了下,后退了几步,老实的坐到地上。 苏棠回眸,正对上静渊也在回头。 四目相对。 苏棠微笑。 静渊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头吃饭。 苏棠嘴角微动,也吃饭。 ……看在那一小块儿银子的份子上。 夜色渐深。 烛火中,桌前的身影仍在一笔一笔的埋案而书。 苏棠靠在床头一边数钱一边不经意的瞥上几眼。 灯影笼罩下,墨香浮动,俊秀的面容透着坚毅,笔下不辍,袖口上都沾染了墨迹,仍毫无察觉,仍在耕耘。 小夫君写过的字都放在一边,看着纸上的字痕,苏棠都能看出来每一页都不同。 一页比一页好看。 一页比一页的字有力千钧。 之前她没见过小夫君写字,这是头一回。 显然小夫君是有些底子,可也才不过十二三张,小夫君的字已经和刚开始写的判若两人。 会背书,还这么会写字。 更还会狡辩。 莫不会来日真是个官老爷? 苏棠不由拧眉托腮。 小小的年纪,被师长起了个老成的名字。 静渊,静渊。 这名字套在小夫君身上,怎么看都违和。 可刚一天,当爹的念叨熟稔的就好像本该就是这个名字。 这不是被喊老了? “夫君,该歇了。”苏棠轻唤。 烛火前还在写字的静渊“嗯”了声,还在写。 苏棠的语气越发温和:“我知夫君志气,可也要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世上之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若是累倒了,损些烛火倒是无妨,若是因病少了老师教导,才是得不偿失。” 静渊捏着笔的手一紧,笔尖上的墨险些落到纸上。 随后听着身后的窸窣声起。 静渊放下笔,回头。 床上的苏棠已经掀被准备歇了。 …… 苏棠才不管旁人休不休息。 闭上眼睛心神就沉到了她的美食树上。 美食树的枝杈亮晶晶,已经比前些时日好看太多。 她早就想过“日常”的奖励不会太好,毕竟“日常”每天都有,可要是每天都能平白多一小块儿碎银子,时间长了也是一大笔钱啊。 箴言上说三年,也就是说她不做生意,每天混日子也能过的舒舒服服? 只是系统上啥也没写,啥表示也没有。 很难说明儿后儿,后面的日子每天都兑换成钱。 但白来的奖励,每天的都不能放过。 必须!!! 清亮亮的天色随着日头渐渐的明耀起来,早晚的寒凉也因着日头的升高渐渐散去,街头巷尾没有了熟悉的麻辣馨香,连跟着太阳一起冒出头的镇中老人们都觉得少点儿什么。 “咦,这是要干嘛?” “……” 随着几声的惊呼,人们都看到了早先麻辣摊子的位置上多了架子,还有几个镇子上常修房子的梓人在忙碌,似乎是要搭什么。 “这是弄什么?”有人问。 “棚子。”梓人道。 “干什么的?” “不知道。” 也知道从梓人的嘴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又问在外头盯着的李清田。 “做什么营生?” “吃食。”李清田回。 “当然知道是吃食,什么吃食?” 李清田意味深长:“好吃食。” “细如龙须,颜色鲜浓,汤汁浓郁,唇齿留香,看去仿若云雾缭绕,故称龙须面。” 平安镇另一处的街头,卜卦的摊子前,苏棠端坐,浅笑盈盈,好似说的不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吃食,而是寻常的小事。 璇玑子捋着须仍是安详之态,喉咙却已轻轻的滚动了下。 那什么麻辣烫已有听闻,昨儿更是亲口尝过。 嗯,现在想来那辛香还在嘴边上流连不去。 而这龙须面,只是听着就比那麻辣烫更对胃口。 “施主来意,贫道已然知晓,贫道必会捧场一二。”璇玑子道。 苏棠笑着摇头:“不,小女子此来是另有要事。” 璇玑子垂首示意。 桌上黄纸仍在,笔墨尚可。 苏棠还是摇头:“大师可还记得昨夜募捐之事?” “如何?” 苏棠轻叹:“小女子深以为区区三文难以言述大师于小女子之恩情,故小女子有意日后所售卖之龙须面每一碗便有一文捐于我三清尊神。” 璇玑子微讶,清湛湛的目光看着她,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苏棠目光坦然,毫无遮掩。 片刻,璇玑子扬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声如云雾散散,沁入心脾。 “不必。”璇玑子道。 苏棠:“?” 明明看这位大师收钱的手段,和她根本就是同道中人。 璇玑子看出了苏棠的疑惑,道:“贫道曾听闻施主的麻辣烫每日至少五十碗,若来日施主生意兴隆,更是不在少数,日益累计不出数年,必能得金身一座,若贫道真有庙宇在侧,自是喜不自胜,只是尊神在贫道心中,并不需募捐,唯有多谢施主慷慨。” 苏棠浅浅微笑。 她算是知道道家的没落是真有道理。 “既如此……”她也只好另想法子。 “然既施主有意,贫道也可给施主寻个法子。”璇玑子道。 苏棠眼中一亮。 她就知道—— 第28章 听夫人的 “施主可知居养院,福田院,孤老院?”璇玑子问。 苏棠心头一动。 璇玑子又道:“平安镇内正有一孤老院。” “小女子懂了。”苏棠起身,行请安之礼,“多谢大师。” 璇玑子抬手虚扶:“小娘子客气,贫道一文不出,却是我三清尊神之福泽广布,是贫道多谢施主才是。” “小女冒昧,还请大师出面一二,方可鉴财归其道。” “自无不可。”璇玑子欣然。 赵宅。 缭绕的麻辣馨香在屋中浓而不散。 深吸了一口气的夫人露出满足而畅快的神色,随后镶着金边的筷子捞出来切成薄片的土豆,裹着流浆一般的豆腐,宛如大理石纹路的牛肉,通体褶着的木耳,还有种种吃过知道好吃却是不知道是什么的食材,或软或脆,或浑厚或清香都在麻辣烫的味道当中交织成一道明明吃完了,可还是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美味。 夫人忍住想要再来一碗的冲动,擦过唇边的滋味,眼角瞥到旁边满意的拍着大肚子一副吃的好饱,好痛快的官人,还有桌上的两个连汤都不剩的空碗,夫人撇撇嘴。 “可是得意了?” 赵德嘿嘿的坐起来:“要么还是夫人呢,这么好的东西,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调弄,若非是夫人指点,咱都不知道这么好吃,是不是?” 赵德扭头问旁边伺候的仆从。 仆从们连连应诺。 夫人得意一笑:“你家姐夫还说什么是落难的小姐,要我看就是不知道哪家有点儿薄资的小户,若是当真有些本事,岂倒是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赵德重重点头:“夫人说的极是。” 此时有侍婢上来奉茶,赵德赶忙的接过来,给夫人奉上。 夫人弯着唇接过,垂首浅抿。 这时,管家急急的过来,附耳低声。 赵德脸上的轻松恣意收起来,渐渐变冷。 “什么?好吃食?” 赵德盯着桌上空荡荡的碗,脸色渐渐变得狰狞:“怕不是那才是要紧的,这东西就只是个陪衬?” “去,盯紧了她们,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立刻报给我。” “是。” 管家应声去了。 夫人摇着头放下茶盏:“你还真是不给人家一点儿活路呢。” “既咱们已经有了这个方子,就先顾着这个,再弄的更好一些,就给我兄长尝尝。” “我兄长看似喜好珠玉,实则是个爱吃的,尤其是这麻辣之味,若是我兄长喜欢了,你啊,只有更好的。” 夫人睇着赵德似笑非笑,赵德眼皮忽跳,连连的应声。 “听夫人的,都听夫人的。” 书堂内,高木林立,竹林丛丛,纵使寒风吹过也只剩下了丝丝凉意。 朗朗的读书声散去,随着轻钟鸣起,孩童们从书堂内奔出,成群的聚在一起玩儿竹马,九连环,也有的坐在座位上看书温习。 足有十七八座位的堂内,静渊坐在窗口的位置上提笔落墨,窗外的呼声笑喝随风飘入,静渊仿若未觉,哪怕座位四周靠拢了三四人,静渊也仍好似不知。 “还真是静心呢。”有嘲讽。 “说不得早就吓尿了。”有调笑。 “未必,只是不知咱们的静渊学弟可自证否?”有煽风。 “好了,你们乱说什么,我们此来是问正事。”有肃声者。 静渊仍好似浑然不知,兀在执笔。 先前调笑的学子忍不住了,伸手拉扯,静渊笔杆歪斜,正好避过那名学子的扯动。 学子怒,还想要再去拉拽,静渊抬头,对上那学子的视线。 只见静渊的眼底带着冷色,凝然而含的凛意竟是让那学子的心头狠狠一颤,脚下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学子连忙拉住他:“怎么了?” 那学子指着静渊,想要让身边的同窗都看清楚静渊此刻的眼神,可再一看去,静渊神色淡淡清冷,和先前刚进到书堂中的时候似乎别无二致。 他刚才看错了? 旁边的几个学子看看静渊,又看看他。 眼神询问:到底怎么了? 那学子一时竟出不了声。 旁边几个学子神色不耐,先前肃声的学子姜文博看向静渊,沉声:“静渊学弟昨日初入学堂,一日之间便从蒙班经进学,文德,入我文华,可见静渊学弟颇有几分本事,不然也不会被方夫子收为学生弟子,只是静渊学弟之德行似有不堪。” “不错,昨日下学文昭兄只是见你家妻眷欺凌学弟,才会劝言一二,可静渊学弟却是旁观着妻眷言语无状,搬弄是非,涨无知村妇之气焰,损我堂堂学子之修德。”并列而立的学子方俊才道。 一旁早先煽风的张宏生轻笑:“博文兄,俊才兄有所不知,这些时日平安镇里传的沸沸扬扬,一日入账十两纹银的商户女可不就是咱们静渊学弟的娘子呢,眼见着家中上下都要靠着娘子操持,自然不敢多言。” 姜博文神色更沉凝:“虽说静渊学弟才不过在书堂学识一日,但既已是夫子弟子,便应有刚正温润之格,至少也要明辨是非,不然就是令夫子着耻。” “旁人以为夫子错收弟子也就罢了,怕只怕连累夫子也无识人之明。”学子方俊才轻哼。 “不错。”被吓到的学子刘子瑜也上前一步,甩袖附和。 静渊扫过面前这四个,又看看书堂内另一头似乎专心在读书毫不无关心这边的黄文昭。 不用一言,四人脸色各有异样。 方俊才喝声:“尓何意?我等是为我书堂堂堂之风,君子凛然之气方讨之,若你以为我等所言不实,尽可辨来。” “不错。”刘子瑜再附和。 静渊嘴角动了动,开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四人面色再变。 “何意?”刘子瑜问。 “你才是小人。”方俊才怒声就要冲上前,张宏生连忙拉住方俊才,“冷静冷静,书堂内不准斗殴。” 一旁姜博文强压怒气,高喝:“静渊若觉冤枉,大可一辩。” 随着这边的动静,原本安静的书堂内顿时像是浇了一泼热油,堂内的学子们都看过去,看书的黄文昭也不得不扭头。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第29章 她的孩儿 学堂门口,正是着青衫的方夫子。 儒雅温和的面孔此刻罩着一层淡漠无波。 学堂内顿时寂静下来。 连屋外的钟声都仿佛变得低沉。 片刻后,学子们似乎才终于回神,赶忙各回各位端坐。 姜博文方俊才等人也都躬身一礼,各自回座。 不多时,十八人的座位满满当当。 虽各色衣衫不一,但都肃然正色,无一声言,恭敬待候。 方夫子迈步上台。 十八人一起起身行礼。 “见过夫子。” “起。” “是。” 十八人入座。 方夫子目光环顾。 明明只是淡淡掠过,可都觉得方夫子盯了他们一眼。 有的抬眼迎上,有的心虚的不敢直视,也有的目光晃动,游移不定。 方夫子收回视线,朗朗而言:“今日讲大学,谓之‘诚意正心,修身为本’……” 方夫子侃侃而言。 下面的学子们凝神细听。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博文和张宏生彼此对视了眼。 刘子瑜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方俊才看了眼窗口听着夫子讲述的静渊,袖下的手紧紧的攥到了一起。 另一边的黄文昭记着笔记,似乎全然不知。 方夫子温润之讲,如饮醇醪,一堂肃穆。 似是眨眼,一堂课毕。 “送夫子。”众学子们起身。 方夫子颔首,看向静渊:“静渊,来。” “是。” 静渊应声,跟随在方夫子身后离开。 学堂内一众学子们神色各异。 “夫子这是给静渊开小灶呢。” “夫子还真是不避讳。” “有本事你也拜夫子为师啊~” “……” 风起涟漪,模糊的议论随风入耳。 经过的夫子也不由看过来。 静渊只仿若未闻。 方夫子吟声:“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 “是,学生受教。”静渊应。 一旁的夫子侧目而去。 方夫子的屋子面南背北,窗边竹帘半卷,映进来的阳光洒入,靠在墙壁书架上的书本也被映出了几分魅丽之色。 方夫子携静渊进了屋子,屋门关闭。 方夫子坐到桌案之侧,静渊静坐在旁。 桌案上已经摆上了笔墨,静渊拾臂研磨。 俊秀的少年郎面容在日光挥洒之下仿佛透着金光,方夫子隐隐有些失神。 待少年郎研磨完毕,执笔落在纸上,随笔下而落犹蚕食桑业,方夫子方才回神。 “开业那日,我去家里看看。”方夫子道。 静渊没有说话,仍在下笔。 笔下所言正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你父母也希望你好好的。”方夫子又道。 静渊抬起的笔锋稍滞,没有停顿继续写下去,方夫子没有再说什么,他眼前的少年郎眼中已经含上了泪光。 一纸墨满,方夫子拾起,缓缓颔首:“比之昨日已大有所长。” “我这里有封书帖,你拿去,只要稍事练习便可。科考,当要字如书撰,然更要紧的是论策严谨,言之有物,融会贯通。” 静渊点头。 方夫子道:“今日我便从‘大学’教你。” 静渊无语,只双手在胸前拱起,指尖相对,以圆行礼。 这是晚辈对长辈之礼。 方夫子微微沉吟,开口讲述。 静渊认真听着,不明之处询问,方夫子一一讲解,再有问询时,静渊竟已能体悟一二。 方夫子暗暗喟叹。 不愧是她的孩儿。 …… 随着随风微动的竹帘,轻轻缓缓的声音散溢而出,又飘忽忽的到了半空中,和书堂内外的读书声混到了一处。 晴空下的日头缓缓西移。 镇子上的热闹也渐渐的消停下来。 当书堂外络绎有学子走出,苏棠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光亮亮的夕阳之下。 她挎着篮子,篮子里一盒马蹄酥。 昨儿的银子给到位,今儿必须有求必应。 今儿的日常完成了,奖励已到账。 早点儿看到她的小夫君,奖励才能尽快兑换嘛。 见到昨儿见到的几个小学童,苏棠还热情的招呼。 “学弟,又见面了,吃点心嘛。” 尤其见到昨儿好似是被她骂哭了的学童,苏棠更是主动迎上去。 “学弟,今儿课上难不难啊?我特意做了点心送给学弟,若是你学兄在学堂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看在学嫂的面子上,不和你学兄一般见识,如何?” 香喷喷的马蹄酥在眼前,面前笑盈盈的小娘子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轻声细语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里,耳朵根都好似有些烫。 刘虎涨红着脸,竟有些手足无措。 苏棠见状,索性拿起一块儿马蹄酥递过去,笑的更温柔:“学弟,就当是学嫂赔罪了,可好?” 刘虎的脸涨的更红,但终归还是收下了。 “多谢学嫂。”刘虎行了个礼。 “不必谢。”苏棠笑的像花儿。 就当是哄小孩儿。 只是没想到后面这个小孩儿就告知了她一个惊讶的消息。 “学兄如今不在蒙班,是文华班的学子。” 啥文华班? “文华班上的学兄们都是准备考县试的,与蒙班隔着进学,文德,两级,学兄敏而好学,我们蒙班上其实都佩服学兄。”刘虎道。 哦,这属于是连跳三级了。 苏棠忽的想到昨儿回转时四周不少人窃声私语,小家伙说是嫉妒,难道说是因为这个? 这时,苏棠心有所感,抬头看去。 书堂院门口站着的正是小夫君呢。 苏棠立刻扬手:“夫君——” 从书堂院中走出的学子纷纷,或青或蓝的长衫当中也夹杂着几抹黑白颜色,当中自然少不得前来相接的家人亲眷,或老幼或相仿年岁,但那青翠花纹的长裙在当中却是格外的显眼。 宛若晚霞般灿烂的笑颜,明亮的眼眸,头上那枚并不起眼的簪子都随着她的招手微微颤动,甚是胳膊上挂着的篮子,不用看他就知道是什么。 静渊也奇怪他怎么就看得这么清楚。 只是好似不止他看到了。 …… “我,我走了。” “慢走啊,学弟。” 苏棠笑眯眯的送走了仓皇离开的学弟刘虎,遥看着那个板上钉钉的潜力股渐行渐近,待到了近前,苏棠抬手就把篮子递过去。 “夫君,马蹄酥。” 第30章 不敢夺 篮子里有一层厚厚的油纸包裹,里面正有七块儿马蹄酥,只是显然最上面的一块儿送人了。 静渊的目光在上面停顿了片刻。 苏棠什么也没说,只把篮子往静渊跟前递了递。 吃还是不吃? 点的菜都拿来了,若是不吃……呵呵。 只是静渊手袖微抬,还没有什么动作,苏棠先看到有人过来。 和静渊身形相差无几,绫罗锦缎的青衫上藏有暗纹,低调奢华,发簪似有麒麟之形,墨发如丝束于脑后,饱满的额头五官清秀,虽没有小夫君俊美,但也不差了。 苏棠退后半步,微微弯膝行礼。 她记得昨儿就是他过来劝架来着。 静渊看到苏棠行礼,也知道身后来人,转头看去。 “静渊。”黄文昭道。 静渊:“黄同窗。” 一旁的苏棠:这是完全不熟喽。 黄文昭似是没想到静渊竟是如此称呼,愣了一瞬,摇头失笑:“我知静渊对我有所误会,今日学堂之事,确是与我无关,我也不知他们几个竟会寻你言及昨日之事。昨日所闻,我并未对旁人提及。” 言及此处,黄文昭看向左右。 旁边有路过的学子冲着他微微点头。 黄文昭亦是回以笑意。 很明显,只要静渊不傻就该知道昨天除了他,还有旁人看到。 只是好像静渊还真有点儿傻。 对黄文昭不理不睬,只伸手从苏棠手中的篮子里拿了一块儿马蹄酥……就这么开吃了!!! 黄文昭额角微微一跳。 原本在旁边瞧热闹的苏棠弯唇微笑:“昨儿我在,我相信黄同窗所言。” 黄文昭几乎是面带感激的看过来,并冲苏棠微微一礼。 “多谢卢尊夫人。” 苏棠退后,微微还礼:“黄同窗客气了。” “昨日是在下唐突,理应问清缘由再言一二,静渊在书堂中本就甚少言语,今日也是我太过急匆,不想静渊因此心生隔阂,倒不想搅了静渊和尊夫人。”黄文昭道,“昨日尊夫人便来相迎,今日亦是,可见夫人之贤淑辛劳,静渊有夫人,是静渊之福,亦是叫我等同窗学子羡慕。” 苏棠笑意腆然:“我家夫君向来不喜言谈,我还以为我家夫君在书堂中难以结交友人,不想黄同窗竟如此通情达理,我家夫君有黄同窗为友,才是我家夫君之福。” “卢尊夫人过虑,静渊性情温和,虽不过两日,已结交了不少好友。” “想来黄同窗亦是之一了。” “岂敢……” “黄同窗真是谦逊。” 静渊吃着马蹄酥,瞧着黄文昭和苏棠一应一答。 而似乎苏棠更热情,说着就要把篮子递过去:“黄同窗,尝尝我家夫君最喜欢的马蹄酥。” 黄文昭连忙推辞:“黄某怎敢夺静渊所好。” “时候不早,黄某也该告退了,若不然明日静渊少不得责怪黄某不堪世情。” 黄文昭连连告退,声还在耳边,脚下已经退到了三步开外。 苏棠只能收回篮子,目送黄文昭离去。 这会儿,静渊手中的马蹄酥也吃完了。 “夫君,再来一块儿?”苏棠递向静渊。 静渊显然没有再吃的意思,只问:“为何不用盒子?” 苏棠笑眯眯,双手捧着篮子在自己身侧左右摆了摆:“不好看吗?” 明眸皓齿,俏丽娇柔,点漆的篮子平添了几分生动。 静渊别过眼,往前走。 苏棠不以为意,挎着篮子跟在旁边。 原身的记忆里都是用盒子迎来送往,可平安镇的妇人用篮子。 她前日里买了篮子,不用岂不是浪费? …… 两人走到梧桐树下,两边的摊子还有在叫卖,静渊似是无意的扫了眼四周。 “哎呀,可惜被吓得不敢来了。”苏棠幽声。 静渊身形微微一颤,离去的脚步明显快了些。 苏棠笑眯眯跟上。 …… 静渊苏棠回到院外,院子外面的棚子已经搭好了大半儿。 大体的梁之类用榫卯,其他也是用钉子,木钉竹钉石钉绳子。 搭好的棚子就把摊子的地界全都用起来。 宽大的木桌足够在外面展示精湛的拉面技艺。 左右两边留好的空位只等囡囡爹制的牌子。 苏棠和李清田商议了明儿的工程要在哪里改上一改,修上一修,等商议完全再回去,厨房里已经摆好了桌椅饭菜。 “吃饭了。”卢大山唤道。 …… 今儿的晚饭有龙须面。 卢大山吃的不亦乐乎。 “今日亲翁帮了不少忙。”李清田道。 “多谢公爹。”苏棠温声。 卢大山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应该的。新妇心怀慈悲,今儿个璇玑子大师说了,新妇去寻了里长,每日里的收入都拿出些来捐助孤老院,明儿个还要找里长签什么文契,我也是不懂,阿郎帮衬着去看一看?” 卢大山的语气看似商议,眼神明明就是见势不对就改口。 李清田看着直撇嘴。 静渊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没说话,苏棠先道:“不可,夫君读书要紧。” 卢大山:“?” 这小娘子对自家小主子读书的念头比他还重? 苏棠神色认真:“虽说夫君才不过读书两日,可已经从蒙班,直入文华了,公爹可知文华的学子都是能参考明年县试的。” “啊,真的啊!”卢大山惊了,手里的筷子落地都不自知。 李清田也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 参加县试算不上什么,可刚上了两天学,难道真是天才? 静渊没说话,可已经再明白不过。 卢大山兴奋的跳起来,跑到了院子里头双手合十,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大黑狗在旁边也跟着蹦蹦跳跳。 苏棠眼瞧着院子里的一幕,啼笑皆非。 李清田喃喃:“看出来了,是亲爹。” 静渊也看过去,眼底红了一瞬,又压下。 等卢大山平复下来,再回到厨房,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模样几人都瞧见了,大脸泛红的咧嘴讪讪:“一时失态,一时失态,明儿我陪着去。” “烦劳公爹了。”苏棠笑道。 “不算什么。”卢大山不以为意。 这时,静渊看向苏棠。 黑沉沉的眼中似是有什么要说。 苏棠没看出来。 “是哪里有不妥吗?”苏棠问,“还是说夫君也要捐?” 第31章 不是穿越加重生 话音落地。 静渊眼睑垂下夹菜,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听到,更是什么也没想说。 李清田紧绷着嘴角压住喉咙里就要溢出来的轻颤,赶紧的低头吃饭。 卢大山瞪圆了眼珠子,瞠目结舌。 这这说什么就成了捐了? 夜色渐渐深沉。 外面的风也隐隐的传出呼啸声。 大黑狗趴在院子门口,摇着尾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骨头。 屋内,烛光微晃。 光影下,笔墨沁染,字字有力。 苏棠把糕点茶水摆在桌角,顺势的看了眼。 比昨儿写的更好了。 她这小夫君不愧是潜力股,值得久持。 许是她看的久了,小夫君察觉到,抬眼看过来。 苏棠正色:“这是茶水和点心,夫君累了就吃上一吃,还有烛火,也已经备好了,夫君尽可用功,不必节省。” 静渊看了眼烛台旁的蜡烛,无言。 苏棠也习惯了,简单的收拾了下,到了床头正要脱鞋,桌边写字的小夫君突然冒出来一句:“开业时,老师会来贺。” “什么?”苏棠惊了下。 那位夫子要来?那可不能疏忽了。 “夫君可知方夫子有何忌讳?喜好什么?更喜何种礼仪?”苏棠顾不得脱鞋,挪到桌边一连串的提问过去。 静渊看着她,半响说了一句:“夫子并未提及。” “那可不行。”苏棠道,“夫子倾心教授夫君,夫君怎么能不关心夫子喜好?即便是夫君才学出众,夫子偏心夫君,夫君的弟子之礼也该周全,不行不行,还是我来~” 啥也不懂的小夫君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苏棠翻出纸张,借着小夫君的墨,一一记下。 探听一下夫子喜好,还要把早先安排的开业仪式更改一下,更高大上一点。 笔纸之间沙沙作响,苏棠笔下不停。 烛光下,女子娇柔的面容罩着一层流云轻纱,又仿佛氤氲云雾淡淡萦绕,双目盈盈间流光划过,带着几分星月之色,一缕鬓发垂到腮边也浑然不觉,抬笔起腕无不是有着大家的气度。 静渊不由慢了些许。 而两人同在一张桌上,一人的举动自然落到旁边另一人的眼中。 苏棠抬起眼皮瞧了眼,静渊正看着她,看到她的视线,静渊忽的开口:“为何捐?” 苏棠心头一跳,笔尖都差点儿歪了。 遂轻咳,放下笔。 “捐~当然是做善事了,做善事,没有为什么。”苏棠道。 静渊瞧着她。 烛光下的目光竟好似犹如实质。 苏棠心更虚,扯扯唇:“好,其实是镇子里的耆老几次相帮,我便想着待镇子上的老人家好一些,膝下有儿女的,自然不用我如何,可也有不少老人家膝下无子,只能在孤老院茕茕孑立,孤苦寂寞,虽说我这捐,每日里也捐不了多少,但只当是细水长流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静渊缓声。 苏棠立刻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 诶,不对,这不是昨儿她说给小夫君听的? 苏棠眼中立刻浮上警觉,可小夫君说完这话就低头继续写字了。 这是,只是学会了她的话,正好今日用上?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和她昨儿完全不一样。 对,不一样。 苏棠浅浅的吸了口气,吹了吹纸上的墨湿,放到一边,回到床头,重新休息。 管他怎么想—— 随着双目闭上,脑中放空,苏棠很快沉入梦乡。 …… “誓死护住女郎。” “啊——” 耳边声嘶力竭的呼喊随着紧跟着的痛声消失,整个人像是在坐过山车起起伏伏,苏棠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她不是在床上,而是在车里,车内四周锦缎厚铺,馨香温醇,车厢一角还挂着记忆里最熟悉的玉石棋盘。 这不是原身最喜欢的? “小娘子醒了,太好了,小娘子。” “小娘子,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 眼前突然的出现了两张面孔,一个紧张的面色发白,一个吓的泪流满面。 似乎是原身的记忆突然清醒,苏棠记起来这两个丫头是原身身边的贴身丫鬟桃香和馨染,桃香死在她被迫逃难的当日,而馨染就是藏在她身边的毒蛇。 “你滚——” 苏棠二话不说推开馨染,拉过桃香往车门过去。 车门在前面,车子又在拼命的奔逃,长裙拌在腿边,苏棠根本没法子快起来,待苏棠抓住车门,被苏棠推倒在车内的馨染已经抽出了匕首。 “啊——” 苏棠身后的桃香尖叫。 苏棠一手抓住车门,另一手使劲的把桃香拽过来。 “抓紧。” 苏棠高呼。 桃香紧紧的抓住苏棠的手,身子往苏棠这边挪过来,正好躲过馨染刺过来的匕尖。 苏棠推开门,把桃香往外推。 “你先出去。” “小娘子。” 桃香唤了声,还是先出了门。 苏棠在后面,从车厢壁上取下玉石棋盘往馨染的头上砸过去。 “啊~” 馨染传出一声痛呼。 苏棠没看到底有没有砸到,连忙的出去车厢。 车厢外,风扑面而来,还不等苏棠看清楚,就听着桃香高呼:“小娘子快跑——” 只见桃香死死的抱住车夫,面容发白,嘴角渗出一缕血渍。 瞬间就像是一道霹雳劈到苏棠的天灵盖上。 记忆里桃香猝不及防被馨染一刀刺死,她和馨染在车内争斗,后来车子倒地,她从车里跌出来,李姐姐及时出现救了她。 原来她还以为车夫是好的,因为要驾车所以没能顾及到车内的她,现在她才知道车夫也不是个东西。 车厢内还有馨染,马还在使劲的跑,车夫也不是她能力敌。 苏棠只能抱住头从车上跳下去。 冲击之下,苏棠天旋地转了几圈,可身上竟丝毫不觉得疼。 这是梦? 不是穿越加重生? 苏棠松了口气,站起来,车子已经冲出去有些距离,苏棠连忙往记忆中李清田冲过来的方向奔过去。 终于,苏棠看到了远处骑马冲着她奔过来的李清田。 苏棠大喜,扬手就要大喊,可就在这时,胸口倏地剧痛。 苏棠低头。 胸前插着一支箭。 剧烈的痛楚随着伤处快速的往四肢百骸蔓延,力气也渐渐流失。 苏棠看着李清田脸色发白,拼命的策马向她跑过来,可她还是挣着最后一丝力气转身,身后不远处停着一匹马,马背上一个男人缓缓放下弓箭。 艹 第32章 什么 苏棠睁开眼睛。 眼前月光朦胧。 身下是板床。 胸前没有突出的箭尖,也不疼。 刚才只是梦。 梦里后来出现的男子是什么东西? 原身记忆里完全没有。 也就是说梦里她也是死呗? 苏棠咬着牙正想暗骂几句怎么她的梦都这么不尽人意的时候,忽的感觉到手里似乎抓着什么。 苏棠下意识的一紧。 有些硬还有些软,更要命的是温的。 苏棠指尖狠狠的颤了下。 她怎么,什么时候…… “醒了?” 这时,耳边上一声轻咛。 苏棠赶紧的松开手,“嗯”了声。 “我刚才……” “噩梦?”小郎君问。 苏棠应。 不同床头月光洒落,连被子上的花纹都能看到,苏棠只听着床里侧的小郎君的手收了回去。 果然他是安慰她。 “我,我说了什么?”苏棠问。 床内侧暗色的阴影中,静渊看到苏棠微微垂落的眼睑,想到刚才她在睡梦中呼吸急促伸手低呼的“抓紧”,还有那一声骂,静渊道:“没说什么。” 苏棠莫名松了口气。 她没骂出声来就好。 “睡。”苏棠吐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小郎君。 静渊看了会儿她的背影,也翻身背对过去。 床边的苏棠看着朦朦的月光,眸光闪动。 “汪汪——” “喔喔喔——” 吃饱了的大黑追着邻居家叫鸣的公鸡一阵的鸡飞狗跳。 日头已经升起来。 外头人声徐徐,起早的叫卖声在院子外头回响。 静渊出了院门。 院门口苏棠目送。 虽只是素花衣裙,仍是秀美恬然。 附近邻里看在眼里,偷偷腹诽。 这小子走了大运。 待静渊拐过弯,不见了身影,院门关合,苏棠转向旁边的李清田,前一刻还弯着的唇角下一刻肃然紧绷。 “李姐姐,我要学武功。” “好。”李清田应。 小娘子学什么,她都应。 秋风徐徐,落叶之下。 随着书堂内夫子出了门,堂内的学子们也骤然轻松下来,有的出去方便,有的散步舒展身体,还有的坐到了静渊旁边。 静渊抬头看了眼来人,低头继续看书。 “昨日与静渊相谈,所获良多。”黄文昭温声和煦,言罢,自己也莞尔失笑,“许是静渊不以为意,我所言却是字字属实,马蹄酥,是这个名字,没错?” 静渊合上书,静静的看过去。 黄文昭双目直视,轻弯唇角,如和风沐色。 “当时实属匆忙,未曾品尝其美味,好在路上买了一份,酥甜可口,不愧之名,想着尊夫人所赠,更应名副其实才对,静渊有夫人如此,当是福泽深厚。” 黄文昭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熟稔亲切,可静渊仍是神色淡淡。 黄文昭脸上的笑意渐凝,终肃声道:“昨日文昭与静渊所言,句句肺腑,今日也就不再冗言,既与朋友交理应知心,文昭也不妨直言,听闻夫子收静渊为弟子,文昭不免心生愤慨,然深思微转,文昭便知是错了。” “夫子初见静渊,便心生怜才之意,必然是静渊有常人不所能及之力,而连跃三级,便可见静渊之能,文昭甚是钦佩,夫子之目光独具只叫文昭五体投地。” “此书堂院因夫子方才小有薄名,附近百里之地也方有学子相投而来,文昭亦是如此,虽并非生长于此,也想着书堂能不负夫子,故而我等文华之中佼佼者结社为伴,静渊来日必能榜上有名,若也能入我结社,日后书堂院之声名赫赫,必有静渊一席之地,静渊以为如何?” 黄文昭面颊微红,双目灼灼,旁边座位偷听着这边说话的学子都忍不住双拳紧握。 书堂内稍远一些的几名学子也看着这边。 姜博文绷着脸,方俊才张宏生两人紧盯着静渊。 “他会答应?”张宏生道。 “黄兄亲自相邀,若是不应,就是不识好人心。”方俊才轻哼。 刘子瑜缩着脖子,还觉得后脖颈上有点儿凉。 静渊好似没察觉到书堂内的异样,等黄文昭说完,片刻,静渊低下头,继续翻开书。 就在黄文昭的脸色瞬间变得发青之时,静渊抛下两个字:“不必。” “哈哈。” 黄文昭低低的笑开,眨眼间散去凉意的面上仍是笑如春风拂面。 “静渊果然如尊夫人所言,少言。” “那黄某就不叨扰了。” 黄文昭起身便要走,旁边看这边的方俊才忍不住的冲过来:“姓卢的,咱们黄兄是客气,唤你一声静渊,你还真以为凭着是夫子的学生弟子就能这么放肆恣意了?” “黄兄的结社,可不是什么人能入的,若非是书堂院教授我等,我等焉能有今日之学,结社所行也是为书堂院声名,身为夫子的学生弟子,理应责无旁贷,你倒是好,黄兄亲自相邀,你都不愿同行,你这是把夫子,把书堂院置于何地……” 方俊才越说越气,伸胳膊就要动手,后面紧跟过来的姜博文张宏文等人赶紧的拉住。 “冷静,冷静。” “俊才!”黄文昭亦是喝声。 方俊才不知道是被拉住了还是因为黄文昭的喝声,总算是压了下去。 一番的劝解过后,众人各自回座, 唯有静渊仿佛不受其扰,仍在径自看书。 旁边最近处的学子彼此对视了眼,各自摇头。 平安镇的酒楼之上。 淡淡茶香袅袅间,方里长瞪着突然进来的赵财主,咬牙切齿:“你又来做什么?” 赵财主一副无辜,捧着肚子露着大金牙:“我就是过来瞧瞧,”眼神有意无意的往一旁苏棠的身上瞄。 见状,方里长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儿吐不出来。 另一边璇玑子捋须一笑:“赵大官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是尽心尽力。” 赵财主心神一颤,赶紧的露出笑容,好堪比自家夫人在跟前。 “大师,大师,看破不说破,我家姐姐要我盯着姐夫嘛,我也是没法子,是不是?” 方里长更是气的直咳嗽。 同在屋内的卢大山总算是听出来了不对劲,瓮声大呼:“什么?你说什么?” 第33章 找不回来的那种 高大的身影如同大山笼罩在赵财主身前。 熟悉的压迫再度而来, 那天卢大山拎着刀子在跟前晃的场面,赵财主记得清清楚楚。 赵财主往后一跳,到了方里长身后:“姐夫,我错了,旁人不信姐夫,我还能不信嘛。” “你,你——”方里长气结。 这时,苏棠掩唇一笑,笑声细碎,听在赵财主耳中只如桂花香浓,碎花的青裙随着苏棠的走动,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苏棠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道:“赵大官人想要窥得一二便直说,伯父还能瞒着?” 赵财主眼珠一转,嘿嘿一咧嘴:“小侄女说的是。” 苏棠面色不变,方里长嫌恶的一把把赵财主推开。 “滚——” “姐夫~” 方里长冷哼:“我早就说过今日是和卢家签捐给孤老院的文契,怎么不信?” “或许叔叔也想学一学,捐一笔呢。”苏棠温声。 听着苏棠口中的那声“叔叔”,赵财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麻了下,大嘴一咧,露出金牙:“呵呵,就是,就是……” 方里长瞥他:“当真?” 赵财主看到方里长眼中的质疑,又眼瞧着苏棠冲着他微微一笑,赵财主当即一瞪眼:“当真,我就是来学一学的。姐夫不是也说过嘛,既家有厚财就要造福乡里,这样才能福荫后代,我赵家历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嘛。” 方里长哼了声,又扫了眼苏棠,道:“好,只是到时候可别又怪到我头上。” “怎么会。”赵财主拍着胸口,“这是给我赵家积福的事儿。” 一旁璇玑子笑而不语。 卢大山看苏棠神色无恙,也没说话。 方里长瞧瞧赵财主,赵财主再度挺一挺胸膛。 方里长摇着头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文契,再次的仔细看过,沉吟:“既如此,你就瞧瞧。” 赵财主喜笑颜开的把文契接过来。 只是越看眼珠子瞪的越大。 “这,这什么东西?” “每卖出一碗捐一文?这么多?不挣钱了?” 旁人或许不觉得一碗捐一文有多少,可买卖都刻到骨子里的赵财主算的清清楚楚。 一天五十碗就是五十文,一年就是十八两纹银之多,每日再多卖上些呢?至少二十两。 一年二十两,二年,三年呢? “你也按这个法子来。”方里长道。 赵财主忙不迭地摇头:“不,不可。” 笑话,小娘子那摊子才卖多少碗?换做他这酒楼客栈也这么玩耍,岂不是要亏到底? “哦,这么快就忘了给你赵家积福了?”方里长失笑。 赵财主咧嘴:“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方里长嗤声。 赵财主瞥了眼旁边也掩唇低笑的苏棠,撮着牙花子对方里长道:“姐夫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是一家挣了一家花销,咱这可是好几家分呢,这肯定是不行。” “大师,你说句公道话。” 赵财主转头寻璇玑子。 璇玑子捋须,清亮亮的眼中浅含笑意:“贫道就是个搭线的,不过赵官人所言却也是有几分道理。” 苏棠掩唇失色:“莫不是不捐了?” 璇玑子沉吟:“赵官人虽偶有无状,却也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 卢大山瓮声:“什么?君子?” 说着,卢大山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官人。 赵德莫名的就从卢大山的眼神里读懂了——就这,君子? 赵财主一梗脖子:“不错,本官人就是君子。” “就这么办了?”方里长问。 “对。” 赵财主脱口。 “好。”方里长。 听着姐夫的高声,赵财主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不,不是,姐夫,不是——” 就在这时,一旁苏棠轻叹低呼:“赵大官人当真是昭昭君子。” 璇玑子颔首,亦是不乏感慨:“不错,赵家福泽深厚啊~” 卢大山更瞪圆了牛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还真是君子啊? 赵财主后面的话莫名的就咽下去了。 “啊,正当如此,卢家这小门小户都能为平安镇孤老院考量,我赵家于平安镇立足百年,焉能还不及啊!”赵大官人扶着肚子咧嘴哼唧。 现在就先应下,回头就当没有这回事—— “有赵大官人在,当真是平安镇之福。”苏棠道神色感慨,又有些许羞腆,“原本我也是舍不得,是大师说早先几番多有波折,是身周福泽不运。故而方寻了这个法子,而既是捐,便是人心所愿方可有福泽遗留,若是心有不甘,从中再生出怨怼来,别说是福泽,恐怕还会凭空生出晦气霉运,反而不美。” “不错。”璇玑子泰然颔首。 卢大山也似有恍悟, 赵财主嘴角微抖,瞥眼看向姐夫——真的吗? 方里长一边写着契书,一边点头:“举头三尺有神明,所言所行都有神明看护,更不要说大师也在,更是言出法随。” 赵财主吸了口气,眼看着姐夫笔下落字,颤着心肝喃喃:“其实,也不用这么急。” “当然急。”方里长道,“日前我已经和镇子上的耆老说了,原本我还想着卢家的捐赠少一些,可若你也有一份,就是大数目,耆老定会欢喜,来日祭祖少不得好好的说道说道。” “啊,这样啊……可,可……” “放心,我知道你也心疼,不给你按卢家的算,给你按人头算。”方里长道,“来店里花销一人算是一文,如何?” 赵财主吐了口气:“啊,不错,这还差不多。” “好了,签字。” 方里长翻纸到赵财主眼前。 苏棠璇玑子卢大山也过了来。 身侧落下目光若干,还有小娘子身上的隐隐香气萦绕,赵财主看着契书上所写正是姐夫和他说的,可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签。”方里长直接把笔塞到赵财主手上。 赵财主只能落笔。 可就在笔落下的瞬间,心头忽的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丢了,丢的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赵财主落下最后一笔的同时,苏棠听着“叮咚”一声,“奖励已兑换。” 第34章 五百文 夕阳。 秋风扫过。 书堂院里的学子们络绎而出。 静渊站在门口,遥望向熟悉的方向。 那边,卢大山魁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半边的夕阳洒下。 “今儿却是不见尊夫人。”刚出门的黄文昭淡声道。 静渊恍若未觉,迈步而去。 “真是——”后面的方俊才见状,咬牙切齿的就要冲过去,张宏生连忙拉住,“不要冲动,夫子在后面呢。” 方俊才扭头,书堂院内几位夫子正望着这边。 方俊才不得不忍下。 姓卢的,早晚让你好看。 …… 静渊还不到近前,卢大山先迎上。 “阿郎,给。”卢大山递上一个盒子。 盒子的盖子还没有打开,淡淡的糕点香气已然飘过。 静渊微微拧眉,卢大山挠头:“不吃吗?小娘子说要给阿郎带上。” 静渊推开。 卢大山收起来,顺手的拿了一块儿塞到自己嘴里大快朵颐。 静渊问:“她呢?” “哦,正忙着摊子,明儿就开业了。”卢大山道。 静渊点头,和卢大山一起往回走。 卢大山一边吃一边说:“阿郎是不知道,今儿个可是有意思,去里长那边签文契,赵德那小子跳出来,嘿,小娘子和璇玑子还有里长三言两语的就让他也捐了一笔,啧啧,从酒楼出来的时候,赵德那脸黑的呦……” 卢大山眉飞色舞,静渊静静的听着,在走到梧桐树下时,静渊往墙角的方向看了眼。 那边空荡荡的。 还是没有人。 静渊微微抿唇。 拐过了街角,远远的就看到院子外面搭的棚子又大了一圈。 棚子前面除了苏棠和李清田,还有那个汉子。 …… 苏棠不知道小夫君回来,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的牌子所吸引。 她已经做了些设定,可做出来的牌子比她设定的还要好。 以“天圆地方”为设,顶部作弧形拱券,底边饰以三重阶收束。四边回形纹边框,框内镶嵌黑竹丝勾勒的饕餮纹边线,其中有重檐歇山顶剪影,檐角悬挂编钟形坠饰,中间设双层透雕圆璧,内以六出梅花纹为骨,外十二章纹简化图案,璧芯镶嵌青玉质太极阴阳鱼,鱼眼处镂空作钱纹孔洞。 “好吃食”三个字,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楷书,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都带上了煌煌大气。 再左看右看,只以为这三个字是最为搭配,换做任何一种书体都差点儿意思。 另一块儿牌子上的“龙须面”三个字更是细致,角落之下还有几道须子的暗纹若隐若现。 “好,真好。”苏棠喃喃。 原本她就是想要聊表歉意,本想着两个牌子五百文已经足够囡囡家里松快些,哪儿想到人家直接就给她开了个大。 这东西即便以原身的眼光看也绝对超过了五两,若是放在她那个年代都能称得上是奢侈装饰了~ “可觉得哪里不好,还可改。”汉子道。 苏棠摇头:“不必,已经极好了。” “小郎君回来了。”李清田先看到了过来的静渊。 苏棠弯唇:“夫君。” 汉子下意识的把一直扒着他的腿的小囡囡掩到了身子后面。 “小郎君。”汉子唤道。 静渊脚下微顿,苏棠正把手中的牌子递到面前:“如何,是不是极好?” 静渊点头。 苏棠示意,李清田把剩下的三百文交付到汉子手中。 看着汉子把三百文收起来,苏棠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当真不亏么?我看你这两日都没有摆摊子。” 汉子憨笑:“我也没做多少,大都是老爹做的,老爹说做就要做好,至于亏,也说不得,正好多陪陪囡囡。” 汉子说着,低头摸了摸腿边上的小囡囡。 小囡囡抬头冲着爹爹一笑,只是紧跟着又缩回到了爹爹身后。 苏棠看了眼静立未动的小夫君,正色道:“都说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长辈行径几分,孩儿们总会学得几分,有伯父那般的人物,日后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兴隆。” “蒙小娘子吉言。”汉子道。 卢大山听着这段很熟悉的话,转头看向静渊。 静渊嘴角微绷。 苏棠思衬状,道:“原本我还想着找别家做位牌,既这个牌子做的这般好,不如也找你来做,如何?” “好,好。”汉子欣喜不已。 位牌就是等位的叫号。 大乾早就有了,只是寻常只有大商铺大客栈酒楼中才有。 既有了“好吃食”的牌子,位牌就延续了“好吃食”的名头,样式和牌子有些相似便可,共一百零八枚。 “算上漆工,每枚二十五文,一百零八枚,一共是两千七百文,小娘子给二两半就够了。”汉子算的不慢,还抹了个零。 “这怎么行,三两。”苏棠道。 李清田就要掏银子。 汉子连忙摆手:“不可,早先小娘子给的五百文就已经是高价了,这回怎么还能再加呢。” “就当是做个加急,尽快给我,如何?”苏棠问。 “小娘子何时要?”汉子问。 “明儿开业,但明儿不必备出来,后日,可好?”苏棠问。 汉子咬牙点头:“好。” 眼瞧着李清田掏出几块儿银子,汉子又忙道:“和之前一样,还是先给定钱就好。” “都是熟人了,全额。”苏棠道。 “不可,不论是常来往还是头一回,规矩还是要守的。”汉子正色。 “好。”苏棠也只能应下。 “定钱一两。”汉子憨笑。 李清田交给一两。 汉子接过来,小心的放到最贴身的地儿,低头却发现腿边的小囡囡手里拿着一块儿点心。 “这是……” “哥哥给。”小囡囡小声。 苏棠看去,发现一旁静渊刚把手中的盒子放下。 呵,动作很快嘛~ “多谢小郎君。”汉子连忙道谢,小囡囡也学着汉子的样子行礼。 静渊眸底微暗,道:“不必。” “确是不必。”苏棠笑道,“原本就是我添置的,要谢也要谢我才是,囡囡,姐姐再给你拿一块儿,回去路上吃。” 囡囡摇头,汉子也赶忙拒绝,直到苏棠佯怒着不做这单生意,汉子才不得不让囡囡收下。 最后父女两个离开时频频回头。 苏棠直目送他们拐了街角,就在父女两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的时候,耳边忽的幽声传来。 “五百文?” 第35章 高兴啊 “什么?” 苏棠茫然回头,像是不知道小郎君在说什么。 静渊扯唇:“骨气,脸面,尊严。” 苏棠恍然:“啊,怎么了?” “莫不是夫君觉得其实价值千金?” 苏棠双目莹莹,灿亮的仿佛眼中含着金银光泽。 呵~ 静渊瞥了眼苏棠,往那父女两个离去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五百文。” 苏棠像是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个牌子,五百文,夫君不是也说很适合?额,不会夫君以为这五百文和那五百文……不会,这怎么能一样。”苏棠失笑,旋即又是不解,“不过夫君今儿也是奇怪,怎么还给小囡囡点心了?” 静渊抿唇。 苏棠歪着头瞧着小夫君沉吟状:“莫不是因为是小孩子?”口中的“小”字尤其的重。 静渊转身就要走,苏棠在后面唤:“夫君,夫子明儿何时来啊?” 夫君恍若未闻。 “吃饭了——” 这时院子里,卢大山唤。 外面李清田应了声,转头再看自家小娘子眉眼带飞,唇角含笑,笑的花枝乱颤。 “小娘子?”李清田。 “什么?” “你这是……” 苏棠立刻抿唇,一本正经的神色,“高兴啊,不明显吗?” …… 院内,静渊无视摇着尾巴过来的大黑,淡淡的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 咋了? 是该吃饭了呀。 “噼里啪啦——” 鞭炮声声,驱邪纳福,开张大吉。 麻辣烫摊子开业时默默无闻,直到麻辣的辛香飘散了半个街头才有人过来问询。 十天后,还是原来的地方,多了个棚子,没有麻辣的辛香,有的是骨头汤的香浓香气。 摊子上的红布还挂着,四周就已经有等着想要过来尝尝的人们了。 还有的腰里的荷包里还挂着前几日拿到的“金碧辉煌”。 那是啥玩意? 三天前就好奇了。 很快,穿着粉红色碎花对劲长衫的苏棠从院子里出来,头上一根雕着梅花的银簪大方得体,并不宽大的裙摆行走时仍好似波浪泛起涟漪,虽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寻常,可入眼的每一处偏又让人觉得清雅脱俗。 “什么时候开张啊?” “……” 有好事的唤。 苏棠浅浅而笑:“时辰到了,自会开门迎客。” 而似乎就是应着,这时远处里有人过来了。 “里长大人。” “大师。” “耆老。” “……” 方里长,璇玑子,曾出言帮了卢家的耆老联袂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 就是开个业,怎么这几位都来了? 卢家的小媳妇啥时候和这几位相交这么深的? 早先有些玩闹之心甚是还想着趁着这回的开业算计些什么的也都老实了。 书堂院。 朗朗读书声微顿,方夫子出现在书堂门口。 “静渊。”方夫子唤。 静渊起身,向堂上的老师行礼后,随方夫子离开。 书堂院内学子窃窃私语。 “这是做什么去?” “听说今儿个他家里的摊子开业。” “哈?家里的摊子,夫子都去啊~” “夫子待静渊当真好。” “……” 黄文昭看着静渊离去的背影,嘴角似有若无的扯了下。 方俊才的眼底却是透出一抹狠意。 张宏生扭头看姜博文,姜博文微微摇头。 “夫子来了!” 随着一声高呼。 平安镇接头巷尾的众人都不由瞧过去。 书堂院的方夫子竟然也来了。 哦,对了,卢大山的儿郎被方夫子收为学生弟子了。 方夫子一袭青白色的宽松长衫,头上月白色的发髻,比起那日静渊拜师时更显多几分儒雅博才,一路行来众人纷纷行礼。 身后跟随的静渊也被多看了几眼。 眉清目秀,俊逸非常,一看就不是卢大山的种儿,可跟在方夫子就是多了几分书生意气。 周遭的众人羡慕的,嫉妒的,不在少数。 方里长,方夫子,璇玑子,耆老。 四人彼此见过。 苏棠在前,原本在方夫子身后的静渊站到了苏棠身侧,卢大山,李清田在后,四人亦是对四位行礼。 苏棠本想请卢大山在前,卢大山说这摊子是新妇自己撑起来的,他虽为长辈,也没帮多少忙,在后面帮衬着即可。 璇玑子抬头看了天色,大呼一声:“吉时至。” 随着呼声落,又是一阵的鞭炮噼啪声,硝石烟火弥漫间,蒙着的大红布缓缓落下。 只见当中竹编的牌子上,“好吃食”三个字赫然在目。 原来这就是名字啊? 这字没有找名家书写,可这竹牌有点儿意思。 且也不论他们觉得,方里长方夫子两人已经站在竹牌前驻足不前了。 这倒也不急,回头总能瞧,于是目光微斜就瞧到了旁边的小牌子,小牌子上写着“龙须面”三个字。 原来是面啊。 可龙须面又是什么面? 好奇心下,还没等探究一二,又看到旁边大红纸上的一行字。 “好吃食为回馈平安镇乡亲厚爱,即日起每售一碗龙须面,一文予平安镇孤老院。此证。” 这什么意思? “咱们平安镇头一家。” “难怪耆老和方里长这般看重。” “这小媳妇,厉害啊~” “瞧瞧赵家的酒楼,再看看这边,啧啧。”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再看苏棠,只觉得这小媳妇竟好似是此生瞧过的最风姿绝代的佳人。 而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在众人的眼前划过。 摊子后面,偌大的案板前,面团眨眼间变成了几道面辫,而那看似与小媳妇差不多瘦弱的女子肩膀一抖,手臂一探,长长的面辫随着面粉如雪花洒下,愈发的纤细,而随着手臂起落间,面条在空气中划出白影,很快就如丝如缕。 “嚯——” “哈——”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惊呼不断。 当最后李清田停下,众人只看到案板上落下的面条竟是细的好似胡须一般。 “这就是龙须面!” “名不虚传!” 近处的方里长,方夫子耆老璇玑子等人看得更清楚,也更是叹为观止,只是这感慨未落,四周人们的高呼声就已经如潮水汹涌。 “来一碗。” “来三碗!” “来五碗——” “……” 火爆了!!! 第36章 抱着 平安镇唯一的酒楼,颇有几分大气之意。 “不错,这般的麻辣辛香就该是在如此的酒楼方才可见其中的参差滋味。” “与那些白丁,实是辱没了。” “不错,不错。” “……” 麻辣的辛香炸开。 几番的烟火之气,热气从汤汁中升腾而起,裹挟着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辣得酣畅淋漓,麻得唇齿酥麻,只得叫人唤上一句“好。” 二楼的赵财主端着茶看着下面已经有了七八成座满的场景,笑眯眯的“呲溜”的喝了一大口。 以往这时候,酒楼里可没有这么多的人。 他就说这什么麻辣烫只有他这酒楼才能张罗,才能折腾出挣大钱的买卖。 只是眼角瞅着下面的掌柜探着脑袋数人头,赵财主的嘴角又有些抽。 “啪。” 赵财主抬手往自己嘴巴上扇了下。 嘴贱的~ 那天废什么话。 赵财主又扭头往后看去,后面伺候的众仆从侍婢们低着脑袋,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赵财主咧咧嘴,正要再喝一口,忽的外头传出爆呼。 “龙须面!” “是龙须面!” “……” 酒楼里的客人们纷纷抬头。 “什么面?龙须?” “哪儿?” 有人唤:“卢家。” “去瞧瞧。” “不急~” “哎呀,你没见,可是天女散花般的漂亮。” “……” 楼上雅座的房门都有打开,急匆匆下楼的。 似是转眼,又好像先前酒楼下的热闹像是梦幻一场。 赵财主瞪着楼下转眼间只剩下三成的客座,嘴角抽搐。 “咣当——” 茶盏落地。 碎。 平安镇因为一碗龙须再度的热闹起来。 “我这边还有一碗。” “不要挤。” “……” 呼喊声和卢大山的大嗓门模模糊糊的传来。 胡须上还些微的沾染着丝丝湿润的方夫子看着前面不远的书院门,唇齿之间还在回味着适才尝到的那一碗龙须面。 “骨汤醇厚,牛髓甘甜,还有微麻,尤其是这面,缠绵柔滑,又有几分清冽,当真是如传说中的龙须一般。还有那‘金碧辉煌’,虽只是炸的蛋仔,也是浓厚,又有浑圆之形,宛若龙珠,与这龙须面相得益彰,即便当年宫中的鹿鸣宴也未曾吃到如此的好物。” 方夫子啧啧称赞,跟在后面的静渊不语。 刚才他也吃了一碗。 比早先他吃到的那一碗更好吃。 他知道是多了骨汤的缘故。 骨汤,昨儿他喝过。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高门贵女,却对这饭食别出心裁。 方夫子眼角瞥了眼静渊,问:“她可知你?” 静渊:“不知。” 方夫子没再说什么,迈步进了书堂院门。 静渊向方夫子行礼后,回转文华堂。 …… 日头转眼西落。 静渊走出书堂院门口,熟悉之所在,一个人影也没有。 “哎,怎么没人?” “摊子开业,忙的顾不过来了。” “怎么会~” “穷人乍富,只顾着铜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文华锦绣。” “……” 后面张宏生方俊才一唱一和。 静渊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径自离去。 “你们两个,过了。”后面跟过来的姜博文道,只是静渊已经远离,听不到。 “我可没有虚言。”张宏生连忙道,“姜兄就没听说龙须面?过几日休沐,我说什么也要去尝一尝。” “我也听说了。”黄文昭道,“到时叫人买了送入酒楼就好,也免得失了身份。” 姜博文微微皱眉,张宏生微微的笑,方俊才道:“听黄兄的。” “没有了,明儿早些来就是。” 摊子前,李清田和前来的客人说着话。 卢大山和苏棠收拾着摊子。 眼角瞥到原先在腿边绕着圈的大黑狗忽的剧烈摇起尾巴往外跑出去,卢大山才意识到刚才忙的竟然忘了自家小主子。 “啊阿郎。” “夫君?” 苏棠满面笑容的迎上去:“夫君辛苦,夫子可说了什么?汤面可有不妥之处?今儿个我可是瞧着有书堂院的学子过来,夫君在书堂院朋友之交甚笃,不妨也唤几位朋友来?再有几分折扣,总不会给夫君丢了面子就是……” “好。”静渊打断。 苏棠:“什么好?” “夫子说好。”静渊说了这句,进去了院子,卢大山赶紧的跟上去。 苏棠怔然。 揉着肩膀的李清田看过去:“莫不是怪小娘子没去相迎?” “怎么可能。”苏棠失笑,旋即神色一动,想到了那夜里小夫君拉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形。 “明儿不能这么晚了。”苏棠道。 李清田点头:“时候太晚,等不得小郎君放学。” 苏棠正色:“并无干系,只是挣钱是为了花着方便,可不是要让这东西操控的。” 钱这东西,够花就行了。 若是沉浸其中,就成了钱这东西的奴隶了。 她可不干! 只是当夜色降临,苏棠数着堆积的小碎银子各数铜钱,只觉得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除却成本,还有捐出去的那些,竟然净入九两。 哈哈! 哈哈哈! 真是好多钱啊~ 苏棠恨不得亲在那些钱上。 不行不行,不能亲,得消了毒才能亲。 九两银子,九两银子都能再开个摊子了。 原身可能看不上,她看得上啊~ 苏棠拿起当中成色最好的小块儿碎银子,左看看右看看。 她都想抱着睡觉了,怎么办? 于是兴高采烈,面部狰狞……咳咳。 苏棠在床头无声笑的前仰后合,视线扫落正看到在窗口理应在习字的小夫君看着她。 苏棠立刻抿了嘴角,收了笑的微微有些发酸的下巴,收拢了银钱,把自己看着最顺眼的那小块儿碎银子扔到了盒子最上面,合上盖子,一系列举动端得是优雅贤淑,姿态满满。 静渊额角抖了抖。 苏棠转头,束手,烛火下恬然的面孔秀美,俨若名门风范,轻声低问:“夫君不练字了?” 静渊扭头,继续写字。 苏棠站在旁边煞有介事的看了会儿,称赞:“夫君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夫君加油哦~”而后施施然出去了。 静渊:“……” 第37章 粗俗 天尚未亮。 趴在院子里的大黑突然抬起头,摇着尾巴看向房门。 房门开,卢大山从屋子里出来。 大黑呼哧了几声。 卢大山撸了几把狗毛,出了院子。 院门关上,卢大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大黑晃着尾巴刚趴下去,又站起来,歪着脑袋看向另一处。 房门开,李清田出来。 李清田看到大黑狗睁着狗眼看着自己,冲大黑狗呲了呲牙。 看着这狗东西就想炖了。 大黑狗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 危险!! 只是随后大黑狗又是一扭头。 屋门开,苏棠轻轻的出来。 大黑狗的狗眼睁更大。 苏棠冲李清田招手,又瞧了眼大黑狗。 大黑狗摇着尾巴到了苏棠近前。 李清田:“……” 苏棠摸了摸狗头,李清田近前示意:那位,睡着了? 苏棠点头,眨眼:走。 李清田打开后门,苏棠和李清田一起出去。 后门关上,大黑摇着尾巴回到先前趴着的地方,刚要趴下,又看向苏棠关上的屋门。 过了一会儿,大黑才又趴下。 …… 苏棠第一次起个大早。 天色未亮的平安镇已经有人声络绎,尤其平安镇一角的屠宰场更已经传来猪羊的嘶吼声。 虽然只是个古代的镇子,却已经不比苏棠所认知的镇子小多少,可见如今大乾之繁华。 走过梧桐树,过了镇子里人口最多最热闹的三道街口,就到了镇子的边角,孤老院就在这个方向,再往外走半盏茶的工夫,就看到了一座庙。 “上回就是给这里捐的?”苏棠问。 李清田道:“看到三个人在吹牛,就吓他们一吓,也因而找到了好地方。” 小庙后面不足百步之远有个小林子。 小林子不大,却足以隐蔽身形。 林子正中还有块儿空地,正适合练武。 “这几日我就在这边,未曾发现有人来。”李清田道。 苏棠不知道这地方怎么样,李姐姐说好就好。 “开始。”苏棠道。 …… “嘶~” “没事,我没事~啊。” “呼——” 低低的呜咽忍痛声从后门外隐约传来,后门打开,忍痛声才渐渐消失。 李清田拉着苏棠进来,只是刚进了院子,脚下就是一顿。 苏棠咬着嘴角正要压下脸上的痛色,却是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看书的小夫君。 小夫君显然听到了动静,正看着这边。 四目相对。 苏棠咧着的嘴角微微抽搐,她都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是个怎么样的狰狞。 她知道练武辛苦。 尤其是第一次练武,肯定更苦。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真的练起来,才知道这苦不是嘴里说的“辛苦”。 每天起早贪黑做吃食够苦了,可有李清田帮她,每日里还能看到明晃晃的银钱啊,苦也不觉得苦。 而练武,不是站桩就是站桩,一早晨四肢都麻了,本以为走回来能缓一缓,结果越走越疼,如果不是想着院子里还有个小夫君,她都想“哎呦呦”的出声,结果小夫君竟然醒了,还看了个满眼。 “哈,哈哈,夫君醒了?今儿这么早,真是,夫君是因为我不在,所以睡不着?”苏棠嘴边的痛呼变了词,后面的话也不经过脑子随口就溜了出来。 静渊双目微圆。 李清田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苏棠。 苏棠登时头皮发麻。 刚才说的啥? 她不是混子,她是落魄的名门淑女。 “啊,适才我摔了一跤,莫不是摔到了哪里。”苏棠扶着额头痛呼状。 李清田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快,先歇一歇。” 李清田扶着苏棠往屋里去。 静渊上前一步。 李清田忙道:“小郎君读书要紧,这种事我来便可。” 苏棠虚弱状:“是,李姐姐做就好。” 静渊看着苏棠躲闪的目光,退后让开屋门。 李清田扶着苏棠进去。 静渊在院内,继续低声读书。 耳边听着里面隐约飘出来的声音。 “很难受?” “我诈他的。” “适才……” “适才我是有意为之,这几日又是麻辣烫又是龙须面,最好他们以为咱们姐妹是家中有几分秘方的厨艺之家,少不得言语上有些唐突莽撞才是正常,对?” “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到,也委屈了小娘子。” “不委屈,只是李姐姐,练武,不会把人练傻?” “不会……” “那就好。” 静渊默默,眼前仿佛能浮现出里面的小娘子拍着胸口后怕的神情。 再垂首,才发现手中的书拿倒了。 书堂院中读书朗诵不绝。 当众书堂院学子们再次从书堂院出来,已经是日落夕下。 书堂院外的树下,窈窕的身影轻盈盈而立,风儿轻抚而过,衣裙随着荡起纹波,好似乘风而去。 静渊看了几眼,正待抬步,身后一道吟喃而至:“风拂琼枝摇翠影,玉人独立霓裳轻。” 静渊回头,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微笑颔首:“献丑。”而后缓缓迈步而出。 静渊眯了眯眼睛,走出去。 …… 苏棠见静渊过来,笑眯眯的把手中的盒子递上。 “焙糕,和马蹄酥是同一家。我觉得味道不错。” 盒子的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糕点。 淡淡的香气,和昨儿的一样。 见静渊不动,苏棠又把盒子往静渊跟前递了递。 静渊拿出一块儿。 苏棠笑逐颜开,正待开口,眼尖的瞧到正走过来的黄文昭。 “黄同窗。”苏棠扬声。 女子的声音稍显,四周经过的学子们都不由循着看去。 静渊手中的糕点也瞬间碎了些许。 苏棠恍若未觉。 既然为了面子,打定了主意要粗俗点儿,那就得有点儿粗俗的样儿。 只是随后就见小夫君咬了一口糕点,也扭头去看。 诶? 正要过来的黄文昭额角微微一跳,脚下迟疑半息,还是过了来。 “静渊,尊夫人。”黄文昭长袖翩翩然,俨正是君子之风。 “黄同窗上回走的急,这回就能吃一块儿了?”苏棠把盒子递过去。 黄文昭看着盒子里的糕点,又看看旁边静渊手中的碎屑,额角轻轻一跳。 脏,太脏。 第38章 荣辱与共 黄文昭俊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浅笑,好似如芝兰玉树一般看向静渊。 “静渊,可否?” 静渊扯唇:“可。” 黄文昭讶然:“果然还是要尊夫人在此,静渊才会屈尊开口。” 又对苏棠道,“尊夫人不知静渊的性子可是叫人头疼的紧,昨日贵宅有龙须面问世,方夫子都亲往,听闻那龙须面堪称一绝,我等文华学子若非是夫子管的严,怕也昨儿就去抢了回来,却又是恐静渊不喜。” “静渊不喜。”苏棠正色。 “……” 黄文昭面上笑意微僵。 苏棠忽的一笑:“何至于抢,若黄同窗与静渊说,静渊必应。”刚才不就应了? 黄文昭失笑:“确是文昭失言,还请静渊原谅则个,下次我等必然要往贵宅一品。” “必恭候。”苏棠道,又看了眼手里的盒子。 黄文昭失笑:“上次确是不好夺静渊所好,这次亦是当真家中尚有要事,尊夫人之拳拳之心,文昭尽数铭记在心,下次若见,必有所报!今日就不多叨扰了,告辞,告辞。” 黄文昭深深的看了眼苏棠,告退而去。 待黄文昭退离三步开外,静渊手中的那块儿点心才堪堪吃完。 苏棠回礼,再看小夫君。 发现小夫君只看着盒子。 苏棠递过去,小夫君又取了一块儿。 “你们有仇?”苏棠问。 静渊:“没有。” “他先找的夫君?”苏棠又问。 静渊点头。 苏棠明白了,道:“夫君以后不要理他。” 静渊看她。 苏棠看左右的学子少了些,提了下盒子,低声:“给他两次,他都不收,上次我以为是嫌篮子不体面,现在才知道怕是盒子也不顺眼,啧,嘴里说的天花乱坠,心里恨不得避而远之,这人与郎君绝非真心相交。” 静渊看她。 苏棠得意:“你家尊夫人总归是见过些场面的,所以论识人,夫君还是要多学一学。” 静渊抿唇不语。 呦,这是不信? 苏棠微笑:“过些时日夫君就知道我所言不差了。” “只是怎么这回没见到那位小学弟啊~” 上回那个小学弟挺有趣,她还挺想投喂的。 苏棠左顾右盼。 手中拎着的盒子不自觉的离着自己远了些。 一旁静渊眼角微落,袖下的手微攥,随后又松了。 几乎同时,一个人影忽的窜出来,抢过苏棠手中的盒子,疾步而跑。 苏棠正探头张望着,忽的手中一空,盒子没了。 前面还有人在跑。 手里拎着的不就是她的盒子? 光天化日之下明抢啊! “抓——” 苏棠张口吐了一个字,后面的就咽下来。 这是学堂附近,她是要粗俗点儿,可没想是个泼妇。 苏棠咬牙,拎起裙子就追。 静渊看着苏棠追过去,目光晃动。 这是,忘了他了? …… 平安镇就这么大。 抢盒子的还能跑到哪儿去? 盒子里的点心不值钱,一边跑一边吃就行了,把盒子留给她。 拿着盒子跑不累? 盒子也不值钱。 而她丢了东西总要追。 若是喊着旁人追也不值当,一番感谢下来,怎么也得几碗龙须面的价儿。 太贵,舍不得。 好在镇子里还有些人,小偷也算是知道苏棠没有叫喊的意思,跑的不是太快,苏棠还能跟得上。 只是那偷儿好像也是手生,虽然跑去的方向有点儿偏,可巷子窄的也跑不远。 是终于要把盒子扔了吗? 苏棠咬着牙再追上去。 终于,那偷儿停下了。 听着身后的街上往来的人声,苏棠扶着膝盖瞧了眼跟过来的小夫君,喘着气道:“把盒子给我,我就当没见过你。” 偷儿却是一抬手。 “啪。” 盒子被扔到了地上。 盒子里的点心散落了出来。 苏棠一口气差点儿喘到气嗓儿,伸手往后抓住小夫君,退步后撤。 “小娘子跑什么,刚才不是挺能追的?” 调侃戏谑的话音儿从身后传来。 身后狭窄的巷子口三个人出现,正把巷子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偷儿的这一头也有人从墙头上翻下来。 眼下两条路,一边三人,一边两人,都被堵了。 “你们别过分,可知我公爹是谁?”苏棠警告。 “知道又怎么样?”为首的男子二十多岁,一眼看去就有些滑头猥琐,吊儿郎当的斜着眼瞥着苏棠,“回头我们就不在这里混,还能拿我们怎么得。” 苏棠后悔不迭,她就不该为了这个盒子追。 苏棠扯下腰间的荷包扔出去:“就只有这些银子,都给你们,让我们走。” 立刻几双目光就落到地上的荷包上,为首的男子都愣了愣。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痛快。 “二哥……”早先的偷儿低唤。 “哈哈,小娘子倒是痛快。”男子呵呵的竖起大拇指,“若是早知道小娘子这般人物,咱们也不会收是不是?只是可惜收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 男子看向苏棠身后的小郎君。 苏棠差点儿也扭头看过去。 小夫君整日里闷在家里,惹了什么人了?不会是上了书堂院的这几天?要么就是卢大山自己惹的麻烦? 她现在说“和她无关”还来得及不? 苏棠身后的静渊看到她的目光晃动,嘴角轻轻的勾了勾。 下一刻,就见苏棠快速蹲下从地上捡起来一截干枯树杈子,紧紧的抓在手里。 “你们别过来,告诉你们,我可是练过的。”苏棠喝声,“还有我夫君,我夫君也是被公爹好生教导过,别看他瘦弱,你们绝对不是对手。” 苏棠壮着胆子喊,可颤栗的嗓音早就露出了色厉内荏。 旁边几个忍着笑。 为首的二哥瞧着眼前佯装着的小娘子,心里头更是发痒,嘴上说着:“和小娘子无关,若是小娘子离开,绝对不会对小娘子怎么样。” “妄想,你们妄想,我们夫妻一体同心。”苏棠硬着头皮抗声。 跑肯定不行,大白天的他们肯定不敢闹出人命,可只要小夫君活着,她就必须荣辱与共。 二哥早就想到小娘子会这么说,搓着两手嘿嘿的靠近。 “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上——” 第39章 没事?没事 苏棠没打过架。 比原身还不如,原身好歹亲眼见过贴身的丫鬟死在眼前,她只在梦里见过。 梦里的她没有改变曾经发生的,她才决定要习武。 想不到早上才学,下午就用上了。 苏棠手里紧抓着树杈子,拉着小夫君靠在墙边,往左右的下盘扫。 后背安全,顾好眼前左右就行。 手里拎着东西扫下盘,歹人下意识的就会躲。 既然跑不掉,先一个就是拖时间。 同时,苏棠憋出一口气大喊:“着火了,救火啊——” 四周的五人脸色大变。 尤其是为首的二哥,顾不得树杈子打在腿上的疼,冲着躲在后面的小郎君扑过去。 镇子里就怕着火,那天晚上赵宅着火就算了,除了赵宅,旁边附近没几户人家,可这边人家都是门户挨着门户,一家着了火,再趁风势,说不定转眼就能烧一大片。 小娘子是诈,可除了他们,有几个知道? 高大的男人冲过来,苏棠嘴里的呼喊下意识的变了:“救命啊,啊——” 手里的树杈子扑扫,嘴里尖叫。 比刚才喊“救火”的嗓门还高,高的震耳欲聋。 静渊觉得自己就要聋了。 旁边那几个也都脸色发白。 谁家女儿叫的嗓门这么大—— 二哥也顾不上什么小娘子了,只恨不得让这叫声消失。 眼看着最近处的二哥就要伸手往苏棠的嘴上压过去,静渊袖下的手握成拳头,正要扬起,忽的听着有人大喊,“干什么?什么人?” 静渊的手松开。 几个汉子拎着桶子叉子家伙事出现在巷子口,只见五个男人围着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小郎君,还有个家伙眼看着就要对小娘子不善。 “揍他们!” 巷子外面的汉子冲进来。 二哥反应更快,大喊一声:“跑啊——” 外头的几个立刻的往巷子外面冲。 二哥反其道蹬墙翻墙而逃。 “啊——” “嗷——” “二哥——” “……” 巷子口乱作一团,揍人的,挨揍的,还有呼喊着自家老大的。 苏棠都顾不上。 此刻她只觉得劫后余生。 带着油渍的脏乎乎的大手往她的脸上罩过来,鼻子里呼吸进来的都是即便她来了这些时日仍觉得恶心的味道,手里的枝杈子使劲的往那人的身上杵过去,可他只是一拽,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拉扯不动分毫。 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出现,她都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原身的死除了生病,还有她这小身子受不了一路奔波的苦,而那苦,她上辈子也没经历过。 如果真的被蒙了口鼻,死是死不了,顶多了就是难受。 最不济了今儿的晚饭吃不下去。 不对,人逼急了,晚饭也吃得下去。 她觉得她就能吃得下去。 嗯,好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就是虚惊一场。 苏棠碎碎念,也知道自己此刻正看着地面,可看到了什么根本就不知道。 亦或者她现在该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直到肩膀被搭上,眼前的地面被挡下,每日里熟悉的气息在鼻端涌动,苏棠才渐渐回神。 面前的小郎君看着她,脸上浮动着淡淡的忧心。 苏棠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三个字出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厉害。 “哈,刚才喊的太大声了。”苏棠揉捏了下喉咙,问,“夫君没事,有没有哪里伤到?” 苏棠拉着小夫君前后左右上下的打量,在看到小夫君衣袍上被蹭到的尘灰之后,更是伸手出去揉捏揉捏。 静渊被打量也就算了,看苏棠就要往他的胳膊腿上按,往后退步的避开。 “我没事。”静渊。 苏棠的手下一空,不相信的问:“真没事?” 静渊:“没事。” 眼前的小郎君呼吸平稳,脸色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好像真没事。 可怎么可能没事!! “我看看。”苏棠拉住小郎君执意要捏捏胳膊拍拍腿。 她都吓得不行,年岁这么小的小郎君怎么可能没事。 眼前的小娘子面色还带着被吓到的惨白,可眼睛盯在他身上,只顾着看着他。 明明她也是个小娘子啊~ 心湖像是泛起一丝涟漪。 静渊抓住她的手。 苏棠一滞,抬头对上小夫君的目光。 看,她就说小夫君肯定伤到哪里了,还不让她看。 “你……” “汪汪汪——” 苏棠的话音刚起,熟悉的犬吠声由远及近。 “大黑吗?” 镇子上的狗不少,可苏棠好像就能分辨出来哪个是大黑。 “是。”静渊道,抓着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松了开。 而也就是刚松开,李清田和卢大山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 临近巷子口是被众人殴打的几个,巷子里面是苏棠和静渊。 静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可苏棠的脸色明显苍白,脚边上还有一根枯树枝子。 “阿郎。” “小娘子。” 李清田和卢大山惊呼着就要冲进去。 临近巷子口打人的几个汉子当中有认识卢大山的,唤道:“这几个找你家阿郎的麻烦——” “什么?”卢大山立刻看向里面的静渊。 静渊点头。 卢大山登时瞪圆了眼睛,举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扇过去。 “兔崽子,找死——” 找阿郎的麻烦?小娘子也在那里。 李清田心头一跳,脚下一蹬就要窜过来。 苏棠眼看着李清田眨眼间往前窜了数丈,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疯了,光天化日之下。 不要—— 李清田看懂了苏棠的神色,呼吸一紧,又赶忙的收了回去,只是一松一紧之间,身形登时踉跄了下~ “哎。”苏棠惊呼。 一旁小郎君默默:“伤到了?” 苏棠咳了声:“可能是,被我们吓到了。” 又比划,“毕竟这么多人,还有坏人,对?我们年岁也太小了。” 说到自己年岁太小时,苏棠皱了下眉。 有时候她自己还都有些不习惯。 静渊静静的看向苏棠。 这回想起来自己太小了? …… “小娘子,可是有哪里不好?” 李清田冲过来,拉过苏棠就是上下左右的打量,还伸手去拍打苏棠的胳膊腿儿。 苏棠:莫名的熟悉。 静渊:呵。 第40章 挡了路? “饶命啊。” “二哥就是带我们来吓唬吓唬。” “二哥说收了钱办事。” “我们也不知道谁找的二哥。” “……” “呜呜,汪汪——”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四个在大黑狗的低低呜啸声中,哭嚎着道出原委。 听闻了的卢大山咬牙切齿:“刘二!” 拔脚就要去找翻墙跑了的刘二算账。 “不先看看你家阿郎?”有人问。 卢大山一拍脑门,赶紧的往巷子里面去。 “阿郎,如何?” “无事,烦劳爹爹。” 瓮声的大嗓门喊出来,巷子里面小郎君的声音都显得脆弱了几分。 卢大山张着大嘴,更是仿佛自家儿子的声音在外头转了两圈才传到耳朵里的后知后觉:“啊,那,那就好。” “新妇如何啊?” 转头再问苏棠的眼神里面还有些茫然的僵硬。 苏棠扯唇,恭谦有礼:“多谢公爹,媳妇无事。” 卢大山打了个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媳妇”还是因为“公爹”,眼神里的恍惚立刻就没了:“那就好,咱回家。” 外头的人瞧不到卢大山的眼神,但看苏棠行礼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啧啧几声。 “卢老大,你是没看见,你家这媳妇拿着树杈子挡他们几个,可是一夫当关。” “就是,要是没你家这媳妇啊……” 后面的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读书的就是弱。 这跟卢大山走在一块儿越发的不像父子。 总算是清醒过来的卢大山再次惊愕。 保护,小主子? 这,这都想不出来…… 若非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都想问小主子一句——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卢大山拧着眉咂摸着,眼角激灵的看到李清田在看着他。 卢大山赶忙的肃色沉声:“我卢家福气大了。” 众人:好想一起把卢大山也揍一顿。 李清田暗暗沉吟。 这卢大山不对劲~ …… 卢大山李清田苏棠静渊四人从巷子里出来。 那四个还被押在巷子外头,“这几个怎么收拾?”有人问。 卢家是事主,不管是外头看热闹的,还是动手的都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扭头看静渊。 静渊偏眸看向苏棠。 见状,卢大山也看过去。 李清田一直就在盯着自家小娘子。 巷子内外众目之下,苏棠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僵。 好在终归还是见过大场面。 苏棠弯膝行礼:“烦劳诸位叔伯出手相助,妾身与夫君,还有家中上下感激不尽,来日必当回报。” “不必不必,顺手的事儿。” “换做是旁人家也一样,青天白日的,这几个小子也是失心疯了。” “……” 动手的几个连连摆手,不忘冲着那几个啐吐沫。 那几个身上被压着的力气小了也不敢跑,旁边大黑狗呲着狗牙盯着他们,狗嘴边上的喇子都快掉地儿了。 苏棠弯唇,“他们一时被钱财所惑犯了错,好在妾身和夫君并未有大碍,叔伯们也教训了他们,就交给里长大人处置,叔伯们以为呢?” 小娘子苍白的小脸儿上强撑出笑意,说的又是贴心。 围观的人们都连连点头。 卢家的福气还真大嘞。 动手的几个主动的揽下来,又催促着卢大山先回去,安抚家中上下。 围观之中有人悄然离去,静渊和卢大山不着痕迹的对视了眼。 回到院中,李清田止不住的后怕。 “好在昨儿就定下了今儿售卖的数儿,今儿个收摊子才早了些,不然……” “是呐,以往这个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就想着说去找找,结果没想到——”卢大山一拍大腿,满脸的怒容使得原本一张憨厚的脸都狞恶了几分。 “原本我只以为是偷儿,却不想并非如此。”脸色缓了些的苏棠看向小夫君。 静渊道:“冲着我来的。” 卢大山立刻睁圆了双眼:“小,小阿郎怎么知道?” 静渊不语。 苏棠道:“刘二亲口说的。” 李清田和卢大山看向静渊,见静渊点头,李清田扭头怒视卢大山:“必然是你,小郎君往常又不出门,这才上了学堂几日。” 卢大山挠着头,更是迷糊:“是啊,阿郎没上学堂几日,要说是这摊子,要找的也不该是阿郎……那还真就是我了?” “往日里可有什么人和你不对付?又或是你挡了什么人的路?”李清田追问。 苏棠眼角瞧着小夫君正看着李清田,轻咳了声。 李清田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掩了下唇,也端直了身形:“亲翁莫怪,我也是一时心急,小娘子身娇体弱,贵郎也是弱不禁风,今日好在有勇士相助,若是赶上人迹鲜少,那可就是后悔也来不及。” 卢大山完全没察觉刚才有什么不对,愣愣的应:“是,说的没错,那可是不能后悔。” 卢大山看向静渊,两人眼底暗转微波。 “那我就去问问。”卢大山道。 “爹小心。”静渊。 “哦。”卢大山立刻往外走。 李清田起身就要跟上。 卢大山忙阻止:“你还是陪着他们,家里有个人也放心。” 李清田犹豫了下,还是应了。 卢大山对镇子更熟悉些,总比她没头没脑的好。 …… 卢大山出了门。 苏棠转头问静渊:“夫君在学堂中可有什么人不对付,或对夫君不善?” 静渊看着她。 苏棠迟疑:“莫不是那个,黄同窗?” 静渊抿了抿唇:“你先歇歇。” 言罢,静渊起身回去屋子了。 苏棠怔愣的转向李清田:他什么意思? 李清田迟疑:“或许只是要小娘子歇歇?” 苏棠沉声:“我觉得是我说对了。” 闻言,李清田忙问:“黄同窗是何人?” 苏棠眨巴了下眼睛,呵笑:“我可能是真累了,要歇一歇歇一歇。”扭身也往屋子回去。 黄同窗是有点儿油腻的恶心,可若是说买凶,好像也不至于,再说这才上学几日就弄出熟读诗书有道有德的学子买凶,那她这小夫君也够惹人烦的。 房门打开。 已经在桌前铺上纸准备练字的小夫君映入眼帘。 清润俊秀,风华正茂,宗之潇洒美少年还是有的。 怎么会惹人烦~ 苏棠流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第41章 又怀疑? 静渊看了眼苏棠,继续研磨。 “若是觉得烦,我出去。”静渊道。 “不烦。”苏棠道。 她就说不惹人烦~ …… 厨房里隐隐的香气飘来,想来不多时就能吃饭,苏棠也不会真的休息,靠在床头一边眯着眼睛小憩,一边瞧着桌边习字的小郎君,竟有些倚窗听风观景的暖心惬意。 不多时,视线渐渐朦胧。 嗯,就睡一会儿,一会儿就醒。 还要吃饭…… 呢喃间苏棠的眼前越来越黑,等眼前再次清亮起来,身下是再一次熟悉的好似过山车一般的上下起伏,耳边呜呜哭诉的还是桃香和馨染,再睁眼果然和上一次一样。 苏棠捏了自己的胳膊一下,不疼。 所以这梦是做个没完了是? 苏棠左右踅摸看到了跌在车厢内的一枚铁镇纸,拿起来冲着馨染的额头狠狠的拍下去。 馨染眼中带着茫然倒在车内。 桃香的哭声一滞,脸上和倒下的馨染一样的茫然。 苏棠也不理,从馨染的怀里找出来一枚匕首,在颠簸的车内艰难的往车前挪去。 手就要抓到车帘时,苏棠回头冲桃香张口无声:“哭。” “呜呜……” 桃香张口就哭。 苏棠默默竖了个大拇指,心下不免又难过了几分。 原身身边的小桃香啊—— 现在她只能在梦里给小桃香报仇了。 苏棠猛地掀开车帘,冲着车前的驾车的车夫后背捅过去。 匕首刺透,车夫倒地,苏棠接过缰绳,使劲的一勒。 原身没骑过马,她只有开车的驾照,对驾车完全懵逼,可她就是把车子勒停了。 “小娘子。” 车厢内,桃香又哭又笑的出来。 “走,下车。” 苏棠拉着桃香下了车。 可脚下刚踩到地面上,眼前霍得又冒出来一个人。 油滑的面孔带着垂涎的嬉笑,油滋滋脏乎乎的大手冲着她压过来,鼻子里还能隐约的闻到让她恶心的熟悉的味道。 苏棠发了狠,拿起手中的匕首刺过去。 “啊啊啊啊——” 刚恶心了她,又来梦里恶心她。 梦里还能怕他? 这是她的梦!!! “醒醒,醒醒。” 耳边上忽的听到声音。 苏棠激灵了下,睁开眼。 眼前昏暗的光线隐隐,烛光跳动中,少年郎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幽亮的眼睛透着珠玉石样的光泽,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下像是雕刻了的精致,唇角紧抿着,眉头微皱,似是忧心。 “可还好?”他问。 苏棠晃了下神。 前一刻还是梦里那张恶心的脸,转眼就变成了眼前的少年如画。 她好像还从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她的小夫君。 她这个小夫君比她原来以为的还要好看。 “没,哦,好,还好。”苏棠应了才意识到她说话居然结巴。 真丢人。 只是下一刻,苏棠垂眼。 小夫君正抓着她的手。 几乎同时,小夫君松了开。 耳边上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可苏棠就好像听到了一声“啪”。 ……这手,松的好快啊。 苏棠抬眼,再对上小夫君的面容。 “你刚才做梦。”小夫君。 “我做梦。”苏棠。 几乎异口同声。 苏棠闭了嘴。 小夫君那边也没了声音。 屋内,亦是针落可闻。 “噗。”苏棠笑出了声。 静渊看着笑的明媚灿烂的苏棠,嘴角也微微的翘了下。 笑够了的苏棠再看向小夫君,小夫君和往常一样清淡淡的。 “我说梦话了吗?”苏棠问。 小夫君:“叫了几声。” “叫叫?”苏棠的嘴又有点儿磕巴。 小夫君沉静静:“声音不大。” 这是大不大的问题么? “我叫什么了?”苏棠问。 小夫君:“就是叫。” “啊?”苏棠。 “嗯。”小夫君。 苏棠轻咳:“没别的?” 静渊看着她:“你想有什么别的?” 额~ 苏棠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小夫君,扭头看墙。 她不想有别的。 她还小呢~ 看苏棠不回答,静渊微微皱眉。 何意? 苏棠察觉到小夫君看着她。 可她现在没法面对。 总觉得只要一扭头对视,小夫君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不该想的。 这时,耳后面小夫君迟疑出声。 “你……” 话音刚起,窗户外头李清田的声音飘入。 “小娘子,小郎君,吃饭了。” “来了——” 苏棠乍然一声高呼。 李姐姐真是救命啊~ 苏棠从床上跳下来,蹬上鞋子往外冲。 静渊看着跑的太急,险些被绊了下也仍头也不回往外冲的苏棠,嘴角抖了抖,又微微上扬。 窗外,李清田惊呼:“小娘子,你这是……” “饿了。” 饭菜丰盛,有荤有素。 比往常多了几个煮鸡蛋。 静渊和苏棠还各有一碗安神茶。 先喝了茶,再用饭。 过了一会儿,卢大山才回来。 “怎么样?”李清田问。 “有眉目了。”卢大山道。 “还真就是我的麻烦,今儿晚上就处理了。”卢大山道。 “我……” “你们安心在家就是。”卢大山见李清田还是不死心,道,“阿郎陪我去就好。” “好。”静渊。 李清田看了看苏棠,也只有应了。 …… 吃过了饭,卢大山父子出去,没有带大黑。 大黑趴在院子门口,摇着尾巴盯着院门。 屋内,李清田坐在床头,低声:“我觉得那卢大山似有怪异。” 怪异? “哪里?”苏棠问。 李清田拧着眉回想沉吟:“今日在巷子里,我唯恐小娘子不妥,那卢大山却是只顾着收拾那几个,若非提醒,都不知道问询一二。” “早先小娘子和那卢大山说了‘草’‘风’什么的,他说是和自家阿郎说一说,看今儿个意思,必然是没提,不然听着小郎君唤的那几声也不会犯傻,只是想来更该是小心顾看着自家儿郎才是,可偏偏又不是太在意。” “还有啊,旁人都说了小娘子救了他家的儿郎,他倒是又犯了傻,若是旁人救了小娘子,奴必然恨不得倾囊相谢,他却是只说了‘卢家有福’!虽说确是卢家有福,可怪异,真的怪异。” 苏棠没想到李清田留意了这么多,可早先是怀疑小郎君,这会儿又怀疑那卢大山了? 第42章 对质 苏棠斟酌的开口:“李姐姐,他们是一家人。” 李清田点头:“是啊。” “李姐姐莫要忘了,若非是他们,我恐怕……” 李清田正色:“若非是卢家父子,小娘子怕命不久矣,这话是那位卦师说的,可前几日那位卦师来寻卢大山,在房中密谈许久,由此可见他们必然早就相熟,说不定这婚事就是算计。” 璇玑子和卢家在一个镇子,必然相识啊! 至于算计…… “以李姐姐的意思,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苏棠问。 李清田犹豫:“或许不知,但或许换做旁人也会有婚事。” “我觉得那位卦师很有些神通。”苏棠道。 李清田道:“只是江湖上的骗术罢了。” “骗我们什么呢?”苏棠问。 李清田语滞。 苏棠笑笑,这年头她不知道,她那个年头无非就是骗财骗色。 财,若非是她顶替了原身,根本没有。 色…… 苏棠眼前划过饭前瞧见的少年颜色,道:“李姐姐说他们怪异,他们会不会也觉得咱们怪异?” 李清田一梗,更说不出话来。 那夜,可是小娘子和卢家小郎一起瞧见她回来的。 再后来但凡是小娘子和姓赵的见面,卢大山都在。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只是默而不语? “咱们并非为人父母,或许做了父母,所想就和不一样呢?再说男子和女子天生不同,想的也不同,咱们觉得怪异的地儿,他们习以为常?”苏棠道。 李清田皱眉,旋即又松开:“小娘子读书多,说的必然是对的,是奴太过忧思。” 苏棠摇头:“李姐姐没错,如今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又是身在异地,总要多些小心,既有不妥,不如再仔细瞧上几日,事若不然咱们就走。” 苏棠拉住李清田道:“反正如今咱们也有技艺在身,就是重新来过也不怕。” 李清田看着苏棠,忽的眼泪涌出来,哭的稀里哗啦。 “是奴的错,若非奴不济,又怎么会让小娘子受这么多的苦,若是奴再强一些,也不必小娘子这般进退不得的,呜呜……呜呜……” 苏棠原身记忆里犹如一道坚韧不可摧的城墙露出这样悲悲切切的神色,苏棠措手不及的又是擦泪又是安抚,就差把李清田揽到怀里拍着后背抱抱。 “没事,没事。” “我现在好厉害的,又能挣钱,又能打架。” “有李姐姐陪着我,以后我只会越来越厉害。” “……” “呜呜~”哭声更大。 啊啊啊—— 她该怎么哄~ 院子里的大黑狗歪着耳朵听了会儿屋子里忽高忽低的呜咽声,转过狗头又盯向院门口,犹如忠诚的护卫。 “啊——” 一个身影摔倒在残积败叶扫落而过的破砖地上。 月光洒下,高大魁梧的身影犹如两边败破墙壁边上立着的恶面佛陀欺身而至,地上鼻青脸肿的刘二眼泪鼻涕一把流,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了脸的连声讨饶。 “我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 卢大山露出半张脸,月影下,不必说话只是一瞪眼,刘二的胯下就绽开了一片阴凉,再看到犹如蒲扇大的拳头砸过来,刘二抱住脑袋高喊——“是方家。” “哪个方家?”卢大山瓮声如雷。 刘二脱口:“平和街巷尾巴倒数第二家的方家,搬过来十个月,在书堂院读书的……” “方俊才。”清朗的声音如泉,又清冽似雪。 “是是,就是他家的老仆。”刘二连声应了,又戛然而止。 刚才说话的是谁? 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又赶紧的掐灭,捂着脑袋抱着头闭着眼,一动不动啥也没看到。 破庙的庙门外有声音远去。 像是落草又好像是风声。 卢大山回头,破庙的庙门内,站在阴影中的人影缓缓走出。 身似修竹,神色淡若,月光之下,清俊秀美的面容好似月中仙,画中朗月。 刘二什么也没看到,只听着有脚步声缓缓走近,随着靠近的还有一抹淡淡清冽。 “多少银钱?”他问。 “二十两。”刘二不敢有丝毫犹豫。 “那几个也说是二十两。”卢大山道。 “我不信。”他道。 刘二一颤。 卢大山瞥了眼,道:“一会儿当面对质,少一两就剥下来一两肉。” 刘二浑身抖的更厉害,身下也更凉。 …… 庙内没有人再说话,卢大山没说话,那个人也没说话。 刘二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一炷香或许更长,也或许更短,他还是一动也不敢动。 卢大山就在他跟前,只要他稍稍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卢大山那双硕大的脚丫子。 只要看到那双脚丫子,刘二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疼的扭筋。 先前就一脚,他就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再一脚下来,他不就是死? 忽的,庙外又有风来。 似乎是有什么人过来,又好似根本没人过来。 卢大山离开了。 只是很快,卢大山又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挣扎呜咽的闷声。 刘二下意识整个人缩得更紧。 “砰。” 那东西被扔到地上。 像是麻袋落地。 很快,挣扎的声音变大,呜咽声也清晰起来,只是刚刚清晰,就听着“砰砰”两声,拳拳到肉的动静。 挣扎的动静立刻就小了,呜咽声也变成了呻吟。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光天化日——” “认识他吗?”卢大山瓮声乍起。 那边动静乍然一静。 刘二也睁开眼,对上旁边的人,咧了咧发疼的脸:“老头子,又见面了。” 倒在地上的方家老仆看着刘二,眼底闪烁:“你,你是何人?” 刘二嘿嘿的笑:“咱就知道你不认账,多亏了咱早就有后手,往常里你咋样,咱不知道,可这镇子里哪儿有咱们不知道的,你家主子每月里开销六十两,至少有二十两进了你的腰包,你要是不承认,咱回头就告诉你家主子,别说没证据,至少你那屋子里就能搜出来镇子里银号的单子……” “住口,住口!”方家老仆气急败坏,身上疼着都恨不得去堵住刘二的嘴,“你还敢指摘我,给了你四十两,你干成了个什么~” “四十两!?”破庙内,瓮声如钟。 第43章 灭口 刘二浑身一抖,拼了命的把方家老仆推到一边,转头泪流满面的扑倒在地上。 “爷爷,饶命啊,爷爷,旁人不知道爷爷的厉害,我刘二能不知道嘛,爷爷拎着刀子满街上的事儿,我刘二记着呢啊,咱们镇上谁不知道就是得罪爷爷也不能得罪小郎君,是不是?” “小的就是狮子大开口,哪儿想到他还真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啊,小的也真的只是想着吓唬吓唬,没敢真动手啊。爷爷。” “小的要什么没什么,就是个混子,小的手下也有人要养活,小的也想着奔个前程啊,爷爷。前阵子小的有幸结交了两位大哥,就是在这里,当着菩萨的面儿结拜了,小的只分了一半儿,就想着带着另一半儿当盘缠带着他们投奔那两位大哥。” “爷爷,饶命,爷爷,小的知道错了,不义之财不可取,小的现在就把银钱都拿出来,银钱就在这里,就在那佛像下头。” 刘二一边喊着一边磕头,没几下脑门上就鲜血直流。 卢大山照着刘二的话,搬开佛像就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兜子的银子,正好二十两。 方家老仆激灵了下,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带到这里来,亦是趴在旁边老泪纵横。 “爷爷饶命,这些时日郎君回到家中就咒骂不已,昨儿就要老奴找人教训下贵郎君,老奴劝过郎君,可郎君不听啊,还打了老奴,骂老奴不中用,老奴一家老小就依着方家过活,老奴也只能听命行事。” “可即便如此,老奴也是说了银钱少怕也成不了事,就是想要郎君断了念想,哪儿想到郎君给了老奴六十两,老奴昧下二十两,找了刘二办事,老奴也说是吓唬吓唬就好,出门在外的哪里敢弄出什么人命官司,还请爷爷饶命啊~” 方家老仆也是“砰砰”的磕头。 没几下,磕的比刘二还狠。 卢大山瞧着眼前转眼间就头破血流的两个,扭头看身后。 幽亮的月光下,隐在暗色中的少年郎再次亮出身影。 “郎君,郎君,小的错了。” 刘二忽的匍匐着往前跪了几步,猝不及防的卢大山差点儿一脚丫子踹过去。 “从今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郎君的,只要郎君有命,小的上刀山下火海,死不足惜。”刘二冲着静渊又是“砰砰”几个头磕过去。 方家老仆也认出了这位小郎君。 今儿个白日里,他也是瞧见的。 当时只觉得这小郎君清清朗朗,而现在这位小郎君比月色还要冷。 方家老仆连忙哽声求道:“我家的小主子性子偏执,不识大局,更是不分是非曲直,老仆身为走狗,自知罪孽深重,还请郎君看在老仆年迈,家中还有儿女子嗣需要供养的份儿上,恕罪啊,恕罪啊~” 静渊嘴角轻勾,淡淡的笑声在破庙内徐徐而散,只叫这月色更寒更凉。 “你,偷鸡摸狗,人嫌狗厌,溜须拍马,二十年没做过几个好事,也没做过恶事。” “是是,小郎君抬举。”刘二连忙道。 “而你,适才刘二所言,你可认?”静渊淡淡的看着跪在前面的方家老仆。 “认,认。”方家老仆忙不迭应。 静渊缓缓颔首,随后双手一拍。 “啪。” 随着这声清脆掌声,原本只有月光的破庙里忽的乍起亮光。 一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的角落出来,带着面具,手里拎着一盏灯,另一手拿着两张纸。 纸上尽是墨字。 方家老仆瞳孔急缩。 刘二也打了个颤。 这是什么时候…… 面具人把纸分别放到他们跟前,又丢下一支笔。 刘二不识字,可这场面,他见过。 刘二咬破了大拇指直接在纸上按下血红的指印。 方家老仆借着灯火看清了纸上所写,正是刘二说的那些,一字不差,心思微转,方家老仆只得苦着老脸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嗤。”面具人发出一声嗤笑。 卢大山晃着肩膀子,蒲扇的大手搓在一起,撮着牙花子似有遗憾。 方家老仆写的更快。 两人落下签名,面具人把纸张收起来,卢大山瓮声:“走。” 方家老仆刘二如蒙大赦。 “多谢,多谢。” “小的谢爷爷,谢郎君。” 两个忍着疼起身,方家老仆毕竟年岁大,只挨了两拳,起身就踉踉跄跄。 静渊淡声:“刘二送一程。” “好嘞,郎君,好嘞。” 一头是血的刘二赶忙的去扶方家老仆,方家老仆一惊,嘴巴颤了颤,却也只有抖着声儿的道谢。 两个踉跄的人扶着破庙外头走,不敢快也不敢慢。 直到走到破庙门口,看到外头的清冽月光,呼吸着近乎劫后余生的气息,两人悬着的心才稍稍安落,可还没稍停,里面又传出来小郎君的声音。 “刘二,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是是,小的知道,小的明白。” 刘二连声应着,扶着方家老仆走了快了几步,方家老仆一步没跟上,差点儿摔倒,刘二赶紧的扶住,两个人快步的往前走,生怕后面再冒出什么声响来。 往前走了几十步,或许更远,远的只听着四周静悄悄,只有他们两个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刘二才敢偷偷回头。 身后没人,街面上月光洒落,只有他和方家老仆两个。 刘二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你,别想杀我。”方家老仆声音颤抖着开口。 被挑破了心思的刘二压着嗓儿低骂:“我,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了?” “我我不管。”方家老仆忍着刘二抓在自己胳膊上的疼,道,“小郎君那边有我的签押,就是要用我,你,你敢对我下手,小郎君饶不了你。” 方家老仆声音发颤,像是临死前的求活。 刘二还是信了。 “那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是什么意思?”刘二问。 方家老仆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力道放轻,悄悄的吐了口气。 没听到方家老仆说话,刘二又抓紧了方家老仆,方家老仆忙道:“就是让你走,离开这里。” “没别的意思?”刘二惊问,意识到自己声音高了,又连忙的压低,“当真没有灭口的意思?” “灭口早灭了,还让我们回去?”方家老仆耐心道。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 两个人步履蹒跚,身后不远的暗处,一道身影蓦然而现。 第44章 造孽 破庙中。 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亮,只有卢大山和静渊。 不多时,破风声起。 面具人出现,抱拳回禀:“禀郎君,他们回去了。” 静渊微微颔首:“有劳。” “郎君客气。”面具人又冲卢大山点了下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卢大山这才看向静渊:“小主子,为何不杀了?” “不过听命行事,杀之无用。”静渊淡声。 卢大山点头,又道:“刘二倒是无妨,就是缺个胳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是那老仆……”卢大山指了下脑袋。 走的时候那老仆可是一头的血。 “能陪着自家小郎君外出留学,可见深得家主看重,若没有些本事怎么敢中饱私囊。”静渊道。 “小主子所言极是。”卢大山道。 “咱们走。”静渊道。 “是。”卢大山。 “邦,邦邦。”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院子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呼声。 院子内,大黑摇着尾巴趴在院子门口。 屋内,烛光微晃。 苏棠的呼吸几乎屏住。 两个十两一枚的银锭子摆在桌上,华亮有些微瑕,却又是沉甸甸的货真价实。 一枚差不多半斤,两枚银锭子就是一斤多重。 “这这是赔罪?”苏棠强自镇定。 静渊看着苏棠的神色,嘴角微抿:“他们只有这些。” 他们? “谁?谁干的?”苏棠问。 “爹的相识之人,我也见过。”静渊道。 见静渊不想说清缘由,苏棠也没追问,反正确定了这事儿和她无关。 只是取回来的银钱…… “公爹给夫君了?”苏棠指着银锭子问。 静渊道:“爹说你受了惊吓,给你压压惊。” 都给她? 苏棠摇头:“这怎么可以,好吃食每日入账不少,还是给公爹留着。” “爹说你持家有道。”静渊。 “我,持家有道?”苏棠险些指着自己鼻子扪心自问。 她不是月光族,可好像也存不下什么钱。 至于原身,更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几何。 苏棠脸上的自我质疑太过明显,静渊嘴角又微微翘了下,道:“爹说的。” 又是“爹说的”,诶,不对…… 苏棠忽的盯向静渊,静渊微微皱眉。 苏棠道:“其实夫君很是敬重公爹。” 静渊神色微变。 两人近在咫尺,小夫君脸上的变化,苏棠看的清清楚楚。 果然如此! 苏棠沉吟片刻,道:“虽说夫君和公爹相处不过一年,可公爹对夫君的小心翼翼,我也是瞧着的,既夫君敬重公爹,为何要藏着不叫公爹知晓呢?公爹年岁渐老,与公爹最亲近的可不就是夫君了?” 静渊不语,偏头垂眸。 只是小夫君眼底的红色早就落入苏棠眼中。 想来她的小夫君也是可怜。 性子i的,先是丧母,又突然间的蹦出来个亲爹,原来的那个爹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或许小夫君跟着亲爹来平安镇之前还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财产亲情的官司,不然亲爹又怎么会听说镇子里有传言就拎着刀晃荡?偏偏小夫君还这么小…… “其实,平日里只要夫君唤上一声‘爹’,想来公爹就什么都明白清楚。” 苏棠最后说了一句,回去到床头整理被褥。 待回头,发现小夫君坐在桌边还在看着晃动的烛光怔怔失神。 他是在想他的母亲吗? 苏棠目光稍移,落到了一旁摆着的那两枚银锭子上。 烛光下,那两枚银锭子散发着湛湛白光。 苏棠起身,过去。 静渊察觉到身畔的动静,回神。 苏棠正把那两枚银锭子拿起来。 就在两枚银锭子落到苏棠手中的刹那,苏棠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叮咚”声,“奖励已兑换” 哈? 苏棠险些哑然失笑。 早先她被围逼到墙角的时候,系统没反应,现在兑换了? 这是她小夫君人家父子两个辛辛苦苦给她要来的,和系统有什么关系? 不能从天上掉馅饼,就这么玩儿,是? 苏棠正要翻起的白眼一转,正看到看向她的小夫君。 苏棠赶忙的垂眸弯唇端庄舒雅,看看手里紧捏着的银锭子,解释:“还是先收起来的好。” 静渊:“……” “夫君早些歇息。”苏棠笑容更盛。 静渊抿唇。 心头先前还澎湃不散的郁结似是突然被拍的七零八落。 月色渐渐西陲。 平安镇外的破庙中寂静无声。 忽的,有细碎的脚步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进入庙内,直奔佛像过去。 佛像下,空空如也。 夜色中隐隐传出半声咒骂,立刻又消失无踪,随后脚步趔趄踉跄的又往另一处的角落过去。 脏污的手摸进墙角,左掏右掏。 挂着血痕的脏污狼藉的面孔上又惊又怒,最后浑身发抖的只掏出来三枚铜钱。 “……造孽啊……” 月光徐徐,破庙内传出呜呜的哭泣哽咽…… 平安镇内,院中,苏棠睁开眼睛。 天色还是黑乌乌的,屋内烛光熄灭,略显阴暗。 身畔窸窣声阵阵。 床内侧的小郎君起身了。 以往可从没有起这么早。 这会儿院门也没动静,卢大山还没起呢。 就在小郎君穿鞋的时候,苏棠似是被惊醒。 “夫君?”刻意装过刚醒来的呢喃。 只是当声音发出来,苏棠才发觉比她以为的还要沙哑。 ……昨儿晚上睡前没喝水。 静渊转头看着还躺在床上的苏棠,道:“你先歇着。”而后出了门。 房门关上。 苏棠坐起来。 隔着窗户,苏棠听到外面大黑狗呼哧呼哧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大黑狗的尾巴快摇掉了。 不多时,卢大山也出来。 父子两个在院子里低低的说了几句,开了院门,出去了。 院门关合,随着父子两个的脚步渐行渐远,大黑狗在院门口发出狗心不甘的呜咽。 “吱呀。” 苏棠打开屋门。 几乎同时,李清田也从自己屋子里露出头。 四目相对。 苏棠:他们做什么去? 李清田:小娘子不知道吗? 苏棠:“……” 李清田明白了,出了门。 “奴去瞧瞧。” 苏棠忙拉住:“我和李姐姐一起。” “等一下。” 苏棠又回转屋子,当再从屋子里出来,腰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第45章 谁指使? 清寂的平安镇,在尚未黎明的夜色中沉眠。 关合的院门把大黑挡在门内,呜呜的不甘渐弱。 梧桐树附近没有人。 赵宅大门也关着。 里长那边更是没有人迹。 父子两个会去哪儿? 苏棠不由抓紧了腰间的荷包。 这会儿,总不会去书堂院? “小娘子,这边。”李清田指向此时的平安镇内唯有的声音传来之处。 屠宰场。 苏棠险些挠头。 她怎么就忘了屠宰场了。 随着两人靠近,猪羊的嚎声越来越大,混着动物气味的血腥腥臭味也明朗起来,人声络绎当中,卢大山的瓮声格外明晰。 苏棠没有再靠近。 不多时,悄悄进入的李清田回了来。 “小娘子,那个卢大山正教小郎君扎马步。”李清田道。 “练武?”苏棠问。 昨儿早晨她也扎来着。 “应该是。”李清田道。 “怎么样?”苏棠问。 李清田道:“那边人不少,奴没敢待太久。” 也就是说不知道练的怎么样。 “咱们走。” 苏棠拉着李清田离开,却是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昨儿去过的小林子里。 “李姐姐,练。”苏棠。 “好。”李清田。 “等一下。”苏棠把腰间的荷包取下,挂到旁边的树杈子上。 树杈子立时被压的弯了腰。 李清田:“……” “银钱。”苏棠道,“昨儿咱们不是说好的么,我也是以防万一,不过今儿看应该是咱们想多了?” 李清田想了想,点头。 昨儿自家的儿子被新妇护住,身材魁梧,总有些武力高强的爹明面上不说什么,暗里打定了主意要自家的儿子强健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儿子喊不喊那一声“爹”,只要听话,倒也无所谓如何。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当苏棠和李清田回去,父子两个还没有回转。 院子里大黑狗摇着尾巴颇有哀怨。 李清田冲大黑狗扬了扬拳头,去了厨房收拾忙碌,苏棠在院子里撸着大黑,顺带按照李清田教授的法子舒缓筋骨。 当淡淡的饭香从厨房里飘出,大黑狗扭头直奔院门。 父子两个也终于回来了。 以往只是卢大山的身上带着屠宰的腥臭味,今儿个小夫君的身上也不逞多让。 小夫君进去屋内更衣。 苏棠去厨房端了早就备好的热茶进屋。 日头的光亮随着苏棠开门闯入屋内,隔着屏风,正罩在更衣的小郎君身上,以往苏棠觉得竹麻编织的厚重屏风此刻竟是薄的犹如纸一般,小郎君伸展衣袖,长袍飘逸,正瞧见的半遮半掩的六分颜色。 苏棠近乎立刻屏住呼吸。 以往他更衣的时候,她都避嫌的不去看。 那天晚上也是意外才瞧见。 这突然间的,真是叫她猝不及防。 ……晚进来了半刻,若是早进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看到君子更衣图。 “怎么?”小郎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阳光洒落,但见长袍轻敛,发丝微垂,周身仿佛散着淡淡金光。 本应该是屠户的儿子,乍然间竟有着一股清秀俊雅的贵公子郎君的风度气质。 苏棠晃了下脑袋。 阳光消失,眼前的还是那个看似有些呆傻的小夫君。 “累了,茶。”苏棠把茶水递过。 “多谢。”静渊接过。 苏棠扭身出了屋子。 静渊看着苏棠忙不迭离开的背影,略不解。 晴空,日头高挂。 平安镇街面上再次的热闹起来。 “龙须面,来一碗。” “拿牌子,按照牌子上的号,卖完为止。” “不会又早早的收摊?” “因着昨儿的事儿,咱这摊子也不敢开的时候长了,请乡亲叔伯们见谅。” “……” “好吃食”的摊子前一如之前,人来不断。 飘香的骨头汤散落数道街口。 镇子里的人们都不由深吸了口气,这汤头,真材实料。 …… 平安镇边上的书堂院中,竹林摇晃,挡住书堂院外的风潮。 “夫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书堂院不过僻静小地,无尽数教授之能,只能捶打一番力气,以免来日不得不求助家中女眷。” 书堂院内的草地之上,夫子撩起长袍,环顾众学子,在当中静渊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息。 四周的学子们顿时闷笑。 夫子立时肃了脸:“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一日为同窗,便该有同仇敌忾之意,昨日同窗受难,若是你等在场,理应一拥而上,把那有辱斯文之辈尽数打散了去。” “是,谨遵夫子言。”众学子应诺。 遂在夫子言各行其事之后,当下文华堂内的十数名学子各组其队,有捶丸,踢毽子,举重若干。 静渊就站在举重的三个石锤其中的一个之前。 旁边一人,正是姜博文。 静渊举了几下,停下。 “有事儿?”静渊问。 一直偷偷瞄过去的姜博文硬挺的脸上有些泛红,微绷着问:“你,可无恙?” 静渊:“嗯。” 鼻子里轻轻的哼出一声,似是无状,姜博文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静渊正要再举石锤,旁边又是一声问:“尊夫人如何?” 静渊放下石锤,看向姜博文。 姜博文的面颊上都有些热,但还是直视而对。 “我,我是听闻。”姜博文。 静渊点头。 什么都没说。 姜博文当即略显尴尬:“是我糊涂,若有什么,今儿个怕也不会开张。” 静渊仍看着他。 姜博文道:“其实我想问的是,静渊可知是何人指使?” 虽看似柔弱,但其实并不比其他文华堂学子相差多少的少年郎君目光淡淡,但就正如刘子瑜所言,他身上当真有股让人不自觉避目的气势。 或许夫子也是看到了? 静渊微微挑眉:“你知?” 姜博文道:“不知,只是夫子所言极是,若静渊知是何人,我等同窗当可襄助一二。” 静渊道:“不必,已小惩大诫。” “静渊是说刘二?不可能是他。”姜博文道,“他必然是受人指使。” 静渊对上姜博文肃然的面孔,轻轻一笑:“姜同窗以为会是何人指使?” 第46章 加肉加蛋 “我我怎知晓?”姜博文愕然。 静渊道:“刘二明言了是冲我而来。” “不可能!”姜博文脱口而出。 静渊缓缓点头:“可见姜同窗心中已有所猜测。” 姜博文正色:“静渊可知‘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若静渊没有证据,还请不要妄言。” 言罢,姜博文拂袖而去。 静渊淡淡瞥过,转眸看向另一边正在玩儿捶丸的方俊才。 方俊才后背微曲,前身稍探,乐呵呵的对着黄文昭说着什么,黄文昭身形挺直,嘴角轻勾,矜持自贵,只是微微颔首而应。 许是静渊看的久了,方俊才察觉到了静渊的视线。 方俊才先是一怔,而后怒目而视。 静渊神色淡淡,继续举重。 另一边黄文昭唇角轻勾:“怎么?惹到他了?” 方俊才冷哼:“谁知道,昨儿个险些挨了揍,今儿个可不是看谁都以为是揍了他的?” 黄文昭轻叹:“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俊才不必理会。” “黄兄所言极是。”方俊才深以为然。 黄文昭忽又问:“不过你家的老仆今儿个怎么有失观瞻?” “嗨,今儿一大早也把我吓一跳,一问才知道竟是昨夜里摔了一跤,正磕到屋门前头的青石上,那叫一个惨,我说让他回去,他不回,说什么也要顾看我,真是……”方俊才似是无奈亦有些得意。 黄文昭微笑:“俊才有如此忠心老仆,亦是幸事。” “黄兄谬赞,小弟身边只有这一个使得上手的,哪里及黄兄身边人才济济。” 黄文昭轻轻扬眉,正要开口,不远处忽起嘈杂。 踢毽子所在,姜博文和张宏生争执起来,旁边刘子瑜两边拉着劝和。 黄文昭摇着头过去。 方俊才嗤了声,正要跟上,忽的脸色一变,一捂肚子,扭身走了。 另一边的举重处,早已不见了静渊的身影。 平安镇,浓香的汤头飘香。 细如胡须的龙须面在众人眼前划开晶莹剔透,好似天上的银河落入锅中,随着长长的筷子几下的拨弄,龙须面在煮水的沸腾中翻滚,好似龙身翻转,一旁的大碗里已经扔下了各种的调料,有加蛋肉的,有加蔬菜的,待各自的码放齐全,长筷入锅,剔透的龙须携裹着热气的氤氲仿佛是从九天之外飞舞而来,直落入碗中。 再看碗内,红的白的绿的黑的,在九天云雾的热气缭绕中交织成最让人口舌生香的佳肴。 “好~!” “这面别说是四十文一碗,就是五十文,六十文,吃着也不亏啊~” “……” 四周的食客们啧啧称奇,当下就又添上几碗。 远处里看热闹的镇民们擦着嘴边上的极其可疑流下的垂涎,嘟囔着“一碗面而已,有什么可吃的,就是看看杂耍的花销。”心里头则是暗暗的咬牙,说什么也要攒点儿钱吃上一碗。 就像是早先的麻辣烫,当时觉得贵,结果现在入了酒楼,更是只有在酒楼外头闻闻味儿的念想了。 “我从县里回来,见着咱们的赵大官人了。” “大官人每日捐银钱,怕不是找大舅哥问门路去了?” “嘿嘿,这咱可不知道……” “……” 食客们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苏棠和李清田半个耳朵听着,手里头忙活着龙须和银钱。 龙须面的入项没有麻辣烫多,可成本低。 因为有了等位的牌子,摊子前面不觉得拥挤,而箱子里的银钱只多不少。 苏棠嘴角一样咧到了耳朵根。 从挣钱上来说,系统还是很给力。 “牌子没了。”李清田道。 苏棠看去,早先准备好的一百零八块牌子昨儿用上,今儿就有连不上号的。 牌子的纹路和“好吃食”牌匾的纹路差不多,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拿着等位的牌子换龙须面,可偏就有人连龙须面也不要,偷偷留下牌子。 这牌子才用了一天。 “不必补,明儿个就在旁边多加一行小字。”苏棠指了指贴着“捐钱”的大红纸,“告诉他们是俞家的竹编,回头咱们的牌子就齐了。” 李清田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还是小娘子聪明。” 留下牌子,大抵是觉得好看,若是知道是谁家的手艺,岂不是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儿的,而这牌子还是一碗面呢~ “来一碗面。”有食客递过来四十文。 四十文就是简单一碗龙须面,什么都不加。 苏棠立刻扬起一抹笑意,对李清田低声:“加肉。” 食客忙摆手,“该是什么价儿就什么价,加什么呀。”话这么说,原本淡淡的脸上立刻就慈眉善目起来。 李清田去伸臂拉面,食客在旁边等着自己的那碗能飞舞上天的龙须面,也在和苏棠搭着话:“这回小娘子放心就是,里长大人已经教训了那几个,至少也要在孤老院干上十天的活计,只是可惜刘二没抓到,不过放心,只要他出现在平安镇,咱们镇子里上下老小都饶不了他。” “多谢里长大人,也多谢管事大人费心。”苏棠道谢。 管事瞧了眼摊食小娘子的笑容就赶紧的别过眼,原来里长大人要这小娘子称呼“伯父”是说说而已,自上回里长大人可是真把这小娘子当成了晚辈。他就是一管事,占个肉蛋的便宜就算了,旁的可是真不敢有。 “哪儿说得上费心。”管事看着李清田扯出来的龙须面,啧啧赞着,也不忘继续道,“原本着我还想找卢大山说一说,自家的媳妇可是要好好的顾看,今儿早上听说卢大山跑到屠宰场上教自家儿郎胆子,我也才算是正眼瞧他,这么好的媳妇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有他哭的。” 苏棠垂首低笑,似是羞腆,转手在李清田捞出龙须面后,又往面里加了一颗蛋。 管事笑眯眯的坐到桌边上。 旁边同桌的食客直接低呼:“哎呦,今儿可是有什么好事?” “这话说的,怎么,没好事就不能吃了?”管事佯怒。 另一桌上的食客重重点头:“可不是,别说是没好事,就是碰到坏事,该吃也要吃啊。” “哎,今儿个你碰到坏事了?你不是在书堂院吗?” “是啊,今儿个书堂院可是热闹了。” “……” 第47章 官人和娘子 “原本咱们镇子上的书堂院什么样,你们也知道,若非里长大人请来了方夫子,外头县镇的学子也不可能来咱们镇子上的书堂院读书,只是来的学子多了,就少不了打闹,以往都是蒙班,进学的学子,今儿个可是文华的热闹。” “文华?” 旁边的食客们忍不住惊呼。 文华堂的学子可都是来年参加县试的,其中不乏才学济济者,听闻今年里有几名学子即便参加省试都能拿上名次。 管事也顾不上吃面了:“说说,怎么回事?” 见众人齐刷刷的盯过来,那食客也来了兴致,看向假装忙碌实则偷听着的苏棠,“说起来和你家郎君也有些关联。” 苏棠惊呼:“怎么回事?” 擦了手,从摊子后面转到前面,光明正大的听。 “御射课上,先是不知道怎么有两个闹起来,夫子出面才算是止住,可这边刚消停下来,那边又有学子一头栽到了茅厕里……” “嘶~” 瞬时间众人跟前的面都没那么香了。 那食客赶忙的略过去:“那一身就不提了,却是正还洗涮着,就说是卢家郎君踢他下去的。” “亲眼瞧见了?”管事问。 “没有,夫子去寻卢家郎君,人家郎君正和方夫子一处,方夫子言已经过来了好一会儿,根本不可能往茅厕去,又问他为何怀疑卢家郎君。”食客道。 “他怎么说?”管事问。 “他说自来咱们书院素来和睦,只除了数日前和卢家郎君有些口角,还说当时的御射课只有他们文华堂的学子在外,除了卢家郎君,绝无可能是旁人。夫子便问卢家郎君,卢家郎君说昨儿刘二直言是冲他而来,而他入学堂之后向来寡言,说过话的不过区区数人,也没想到原来那位竟说是口角,更不曾以为指使刘二的是自家书院的同窗。” “好啊~”管事赞道,“卢家小郎也不是闷不出话来的呀。” 苏棠也不由暗暗为小夫君点了个赞。 可以啊~ “这一来一往,方夫子如何决断?”管事问。 “方夫子又是哪里能委屈了自家的学生,当即就要把那学子请出书堂院,倒是那学子也是有些门路,夫子同窗的少不得帮忙求情,最后方夫子出了个数。”食客伸出一根手指头。 众人:什么意思? 管事直充嘴替,问:“一百两?” 食客:“不知道,方夫子没说。但就当是一百两了。一百两予书堂院充资,另向卢家小郎赔礼。” “赔礼了吗?” “当然。”食客道,“不然那学子就被逐出书堂院了,只是传言中踢踹的那人仍查无所证。” “不会其实并无此人?”有人怀疑。 “也或许……” “……” 含糊在嘴里的猜疑未出,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棠正色:“必然是自己一时失足。” 旁边几人连带食客默默的瞧了眼苏棠,又转过眼神,终确定定然是如这位小娘子所言。 昨儿个可是听闻这位小娘子以万夫不当之勇救了卢家小郎。 自家夫君就是文华堂的学子,肯定都差不多。 苏棠看周遭几位食客们默默点头,又问:“可知那位学子大名?” 食客道:“不记得,不过是姓方的。” 姓方啊~ 苏棠缓缓而笑。 夕阳西落。 书堂院外。 静渊出了书堂院门,正看到苏棠和书堂院一学子笑眯眯的说着话。 那学子,他认得。 蒙班,刘虎。 前几日还吃了他一块儿马蹄酥。 静渊过去,还没到近前,苏棠就瞧见了他:“夫君。” 苏棠遥遥呼喊。 学弟刘虎也赶忙的冲他行了礼,扭脚就跑。 静渊:“……” 苏棠:“学弟,他家中有急事。” 静渊不语,目光微转便落到不远处另一学子身上。 黄文昭抬眼看到那边站着的静渊苏棠两人,微微颔首示意,而后头也不回,迈步而去。 苏棠弯唇微笑状:“想来那位黄同窗家中也有急事。” 静渊看她。 苏棠笑眯眯抬起盒子:“这回谁也没给,都是夫君的。” 盒子里有马蹄酥,甑糕,亦还有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点心,总归就是在镇子里买的。 静渊吃着,两人往回走。 已经上了车的黄文昭微微掀开车帘,车帘外头书堂院的学子们络绎,而那两个人影却是格外的惹眼。 黄文昭跺了下脚,前面的车夫应声:“郎君?” “去方家。”黄文昭道。 “是。”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缓缓行驶。 从书堂院入镇子只有一条路,车马行走在正中,行人走在两侧,很快车马就越过了苏棠和静渊。 风渐起,车帘微动,只见苏棠娇柔的面容浮动浅浅晕色,好似珠玉累累。 黄文昭深看了几眼,收回视线。 …… “姐姐。” “哥哥。” 小囡囡蹦跳跳的从梧桐树旁过来,乖乖的冲着两个人行礼,才嘻嘻的扬起小脸儿。 苏棠看着少了一颗门牙的小囡囡,忍不住捏了捏囡囡的小脸儿。 小囡囡刚想要躲,眼前多出来一块儿点心。 递出点心的是静渊。 “拿着。”静渊。 小囡囡回头看爹爹。 那边摊子上爹爹正忙着,无暇他顾。 这时,苏棠惊呼:“呀,竟是被小哥哥抢了先,我还想给囡囡尝尝呢~” 话音未落,小囡囡从静渊的手中抢过来点心,小身子往静渊身后一躲,冲着苏棠嘿嘿的笑。 苏棠眯起眼睛,张牙舞爪的往小囡囡身前一跳。 小囡囡大叫了声,又咯咯的笑开。 那边摊子上的爹爹听到自家囡囡的叫声,连忙看过来,看到苏棠和静渊,才转过头又和买家说着,只是显然退让了些,买家笑呵呵的拿出钱,买了竹篾离开。 囡囡爹赶忙的过来。 囡囡看到爹爹过来,不躲也不跳了,老老实实的对苏棠和静渊行礼。 “囡囡谢哥哥,姐姐。” 囡囡爹低斥:“要说多谢官人和娘子。” “不要!” “不要!” 话音未落,苏棠和静渊几乎同声。 两人言罢,不约都看向对方。 目光交错片刻,又各自别过。 静渊不语。 苏棠扯唇:“还是唤哥哥,姐姐,夫君与我甚喜之。” 第48章 先斩意中人 院子里。 大黑坐在门口,狗脸肃穆。 晚饭摆上,肉菜荤素,比昨儿还要丰盛。 卢大山,李清田,苏棠,静渊四人围坐吃饭。 只闻咀嚼吃饭,碗筷碰撞声,无一人说话。 卢大山端着碗埋着头,一边吃饭一边瞅苏棠和自家小主子。 苏棠舒雅端庄。 自家小主子神色淡淡。 看似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卢大山又看李清田,却不巧正对上李清田的视线。 卢大山一怔,忙低头猛的拨拉饭菜。 李清田额角微抖,看了眼小郎君,又看向自家小女娘。 这是发生了什么? 正沉吟间,苏棠抬眸对上李清田的视线。 李清田一怔,也赶紧的低头吃饭,快速拨拉饭菜。 苏棠微微皱眉,又看了看一样在拨拉饭菜的卢大山,片刻,偏眸看向小夫君。 小夫君低头吃饭,优雅从容的和之前一样。 …… 夜色更深。 屋内。 烛光跳动。 静渊立在桌边提笔写字。 早就数完了银钱的苏棠坐在桌边,托腮看着小夫君。 烛光下,小少年眉目清秀,目光灿亮,蘸墨提笔都带着大家的风范。 若是脱了布衣,换了锦缎长袍,必然是个贵公子郎君。 旁边的目光太直接,太灼热,静渊不得不落下笔,目光对视。 有事? 苏棠启唇:“囡囡爹说‘官人娘子’时,夫君为何说‘不可’?” 静渊:“你为何?”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苏棠道。 静渊:“我也如此。” “也是觉得‘娘子’,老了些。”苏棠道。 静渊点头:“我亦如此。” 苏棠弯唇:“先前都是骗夫君的,其实是怕耽误了夫君的前程。” 静渊停顿片刻,恍悟之色:“原来如此。”而后,抬笔蘸墨,继续写字。 苏棠:哎,不会他真这么想的? 怕和她“官人娘子”的传遍了整个平安镇,回头想要另攀高枝不方便? 上岸第一步,先斩意中人? 这还没上岸呢~ 而且昨儿她才以万夫不当之勇救了他!! 苏棠微微的笑,往前倾身,托腮。 几乎半个身子都挡到了小夫君眼前。 静渊不得不看向她。 还有事儿? “夫君在书堂院和方夫子相交如何?”苏棠问。 静渊:“夫子视我为子。” 苏棠:“哪日请夫子来,咱家里好好招待招待,如何?” 静渊:“可。” 苏棠又问:“夫君在书堂院可有相交不错的同窗?黄同窗就算了。” 静渊不解:“何事?” “也请来家里,我代夫君好好招待啊。”苏棠道。 “不必。”静渊。 “必须。”苏棠正色,“今日是同窗,来日就是同朝至交,曾年少时的交往最为意气风发,不夹私利,夫君当好好珍惜才是。” “不夹私利。”静渊吟喃,似是恍惚。 苏棠笑的温软:“我知夫君不善理会这些,不过有我啊,夫君尽可一心用在功课上,其他就由我来。” 是不是先斩意中人,和她无关。 她既懂礼,又乖顺,更还敬重长辈。 书堂院的学子日后怎么也有几个有所成。 若她先有个好印象,就算眼前的小郎君是个负心汉,夫子同窗们也得帮衬她一二啊~总不至于全都是一丘之貉。 随后又像是突然想到,问:“夫君还和谁不甚好?我也好有所避讳。” 不知道是苏棠说的“避讳”还是旁的,静渊回神,看向苏棠的目光略有探究。 苏棠睁圆了眼睛,表示她就是字面意思。 只是随后小夫君的一句话就让苏棠登时破功。 “你不是已经叫人去问了?”小夫君。 “咳咳~” 苏棠强压下喉咙里溢出来的咳嗽,眸光晃动,目光躲闪,“说什么啊,什么问,没有的事儿——” “马蹄酥,刘虎。”静渊徐徐打断。 苏棠讶然:“刘虎是谁?” “要我去问他?”静渊问。 苏棠无奈。 真是,这小夫君不是一般的聪明。 “其实我也是担心夫君,夫君初入学堂,又不敏于言,若是再有如黄同窗那般哄骗夫君的总归不好,我也是不想夫君把鱼目当珠玉。” “你刚才不是还说意气风发,不夹私利?”静渊。 “但也保不齐当中有小人啊,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棠道貌岸然。 静渊看着她。 苏棠正色:“夫妻之间自然不会,天地人神作证,若有违夫妻之誓,当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静渊皱眉:好像,是在骂他? 苏棠:察觉到了? “夫君……” 苏棠刚开口,外面传来卢大山的呼声:“阿郎。” 静渊看了她一眼,放下笔,转身出去。 苏棠只好拨弄烛芯,东张西望,却是一眼看到了桌上小夫君写的字。 刚劲有力,铁画银钩。 这字写的越发的好了。 “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 原身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记得是最后一章上的。 现在小夫君已经学到这里了? 够快啊~ 莫不是真的明年就能县试了? 难怪了…… “吱呀”房门打开,小夫君进了来。 苏棠敛了神色,问:“公爹所寻何事?” “无事。”静渊道,“时候不早,歇着。” 苏棠好似没听出来小夫君的推拒,问:“夫君还没说与谁不甚好呢?” “并无。”静渊。 “那和谁相交好……” “也无。”静渊。 苏棠默默吐了口气。 “也好,夫君刚上学堂,与同窗还不甚亲近,但我所言,夫君还是要记得。”苏棠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红纸,铺到静渊跟前的桌面上,把静渊早先写的放置到了一边。 “夫君,给我写一行字。”苏棠道,“夫君的字好看。” 静渊:“……” …… “邦,邦邦。” 院子外面的打更人走过。 收拾好的苏棠躺在床上看着仍在桌前认真写字的小夫君。 人家小夫君一边写字还一边扎马步呢~ 啧啧,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又这么聪明。 这样的潜力股就该成功。 迷迷糊糊的,苏棠睡着了。 静渊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吸,缓缓的放下笔。 第49章 生地(已修改) “小娘子,小娘子。” 耳边传来李清田的呼声,苏棠睁开眼睛。 迷蒙的视线中,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亮了。 糟了~ 今儿她竟忘了一早练功。 不对,李姐姐怎么进来了?小夫君呢? 苏棠转头,旁边床上早没了小夫君的身影。 李清田道:“半刻钟前,他们父子就出去了,奴以为小娘子醒了,不想小娘子……” 苏棠扶着额头:“或是昨儿睡的晚了……” 可之前晚上也睡这么晚,早晨起的也一样很早啊? “小娘子,今儿还去练功吗?”李清田问。 “去。” …… 转瞬,日头已然明亮。 “好吃食”前面仍是人声热闹。 旁边大红纸上一行墨字惹眼。 ——若有喜好等位牌,可往俞家竹编自行采买。 “俞家竹编?哪儿?”有食客问。 “梧桐树那边,一问便知。”李清田道。 有食客应着,也有食客冲旁边的苏棠啧啧点头:“小娘子是个心善的。原本那竹编有几个瞧在眼里的,这回有了小娘子的抬举,瞧着。” “都是手艺人,不过是互相帮衬罢了。”苏棠道。 食客瞧着李清田手中挥舞出来如云瀑布般的龙须面,愣愣点头,“还真是手艺啊~” 苏棠也是看的眼花缭乱。 虽然头一回拉面是她,可当李姐姐上手之后,她才知道功夫的厉害~ 摊子内的食客们看着龙须入锅,继续吃面的吃面,攀谈的攀谈。 “昨儿晚上听说了吗?闹鬼了。” “不可能。” “我能作证,我家就在附近,半夜里就听着那家狂风乱舞的,我都不敢出门,今儿一早就见着那家里头收拾东西搬腾。” “谁家?” “方家,平和街巷尾巴倒数第二家的方家。” “……” 方家? 苏棠心头一动,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书堂院的学子?” “不错。”食客道。 这么巧的吗? 书堂院。 方夫子端坐在书帘之侧,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君,目露欣慰:“昨儿你亦是赞同我小惩大诫,我还以为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端方君子,岂不料你倒也会趁人之危。” 少年郎君眉目微沉,仍是苏棠见惯了的清淡神色:“夫子曾言,万物有源,因果有序,弟子初来书堂院,何来与人有当街买凶的仇怨,即便是因着夫子,私以为也不该是他,所以便想看一看背后是否另有他人,果然,昨儿那位黄同窗就忍不住了,而既背后之人已经露面,交付给学堂的银钱也出了,不如就早早的打发他回去,也免得碍事。” 方夫子道:“接下来你又待如何?” “自然是要和黄同窗过上几招。”静渊道。 方夫子道:“江阴黄家,祖上曾献红薯,亩产千斤,为文帝后平六大家立下大功,后封爵三代,于其父而终,如今已无爵位,虽三代经营,仍日渐式微,膝下三子,嫡子承家业,幼子整日里玩耍胡闹,庶子一心求学,但因是庶出,即便家中亦有祖业,也没有名儒教授,于是就来了此地,意欲拜我为师,而我也早有所言,不会收他。” “弟子知道了。”静渊道。 “知道什么?”方夫子问。 “家世背景缺一不可,还有夫子。”静渊道。 方夫子看着他,忽的大笑:“好,好啊,仅凭你今日所言,已经比你父亲强。” “我与你父亲同窗同科,同朝为官,朝中上下少不得把我与你父亲相提并论,我方家祖上祭酒之尊,鼎盛时朝中半数都是我方家学生,如今虽是落魄,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我亦是少年成名。你父亲寒门出身,性情耿直,说好听一点是眼里不揉沙子,说不好听的就是傻,每每于一事有不同之解,我与你父亲少不得争吵,甚是天之久,旁人听闻,只以为我和你父亲脾气相冲,久而久之,便有我和你父亲为难的传言流出。” “为官三年,我已五品,你父亲仍是七品,若非陛下圣明破格提拔,恐怕到现在你父亲也还在翰林院的编修室里吃灰。而后不过五年,你父亲便已与我同级,更是手握实权,后来陛下派你父亲任江南御史,出京时,我说在外地为官要圆滑一些,你父亲口口答应却是根本置之不理,若不然也不会落得那般……” 方夫子还在笑,只是眼中早已经饱含了泪光。 一旁的静渊擦去眼角的泪湿,红着眼,涩声:“可夫子还是比父亲先离了朝堂。” 方夫子点着头:“是啊,如今想来,我也是不会做官的。” “但若非夫子,静渊如今恐仍如惶惶之犬不可终日。”静渊垂首。 虽少年郎恭敬之态,可少年郎微微轻颤的身子又怎么不让人知道此刻是如何的痛彻心扉。 他只是听闻,而这少年却是近乎亲眼所见全家是如何的死于匪人之手。 方夫子看着静渊的头顶,几欲伸手,终只问:“你可知我为何留在此地?” “不知。”静渊。 “这里曾是文帝后劫后余生之地。据说皇后亲自出征多日,文帝心念皇后,得闻皇后大胜归来经过此地,便来此地相候,不想被六大家得闻伺机而动,于文帝危难之时,皇后领着麾下精兵大破之,也因此文帝后下定了决心要铲除六大家,也正是破劫而生。”方夫子盯着静渊,眼中的痛意化作浓稠的墨,“由此,这里也是你的生地。” “一年前,我瞧到你,以为你父亲有托付之意,不想竟还有那样一份嘱咐……保全啊,倒也像是你父亲的意思,他不在了,只想着你能好好的。可灭门之仇,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碌碌一生,偏偏你又是个孝顺的。” “一年前,我说过,若你上门求学,必就要步上朝堂,驳了你父亲所愿,为你父兄讨得公道。一年后,你拜师时,我亦说过,前路荆棘,若你如你父亲那般端方,如我不羁,也绝无可能!而今日,我以为你能做到!” 方夫子看着静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和他一样意气风发的男子,“陆砚,陆静渊,这是你父亲为你起的字,也是为师之愿,从今日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有为师在。”锵声余音缭绕在屋内,久久不去。 陆静渊起身,目光坚毅,紧绷着的下颌如同紧着的弓弦,恭恭敬敬磕头。 “是,学生拜谢先生。” …… 书堂院的钟声响起。 学子们起离了座位,正在松快着身形的时候,只见静渊从远处过来。 这是又去夫子那边吃小灶了~ 学子们神色各异。 陆静渊视若无睹,于自己座位坐下。 另一边黄文昭微微抬眉。 刚才这位静渊同窗落座的时候似乎看了他一眼。 这时,外面忽的传来“轰隆”一声。 晴空霹雳。 第50章 老爷赏 “轰隆——” 苏棠差点儿吓了个颤。 正要往雷声传来处看,先看到有人过来。 这会儿街面上人正多,可那人却在人群之中颇为显眼。 四十多岁的年纪,胡须整齐,对襟长衫,宽大的袖口微微收束,淡蓝色的领口平整简洁,衣身是精细的棉麻裁剪而成,幞头四角微微翘起,柔和的眸子看着李清田手中挥舞出的龙须露出惊讶之色。 “多少银钱?”温和的声音已经很是平易近人,可不管是原身还是苏棠曾经见过的某种气息已扑面而来。 苏棠弯唇:“可有位牌?” 那人身后的仆从递过来两枚竹牌。 “七十八”“七十九” 这两枚竹牌到了她手中的第二天就不见了。 “不错。”苏棠笑眯眯的接过来。 “只龙须面即可。”仆从道。 苏棠应着,李清田手中龙须已挥舞着下锅。 面捞出,清淡与香浓结合,柔滑中夹着细韧,直叫人连连赞叹。 “不错,不错。”那人连声赞叹。 随同一起吃着的仆从从怀里捞出来一小块儿银子,扔了过来。 “我家老爷赏。” “多谢老爷。”苏棠笑道。 旁边的食客们忍不住多看几眼,这小块儿银子可是比龙须面钱多多了。 吃过了龙须面,主仆二人迈步离去。 好吃食摊子上,李清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身影。 过了一会儿,李清田回来,低声:“去书堂院了。” 去书堂院? 那就和她无关了。 …… 夕阳下。 书堂院外。 蒙班学童刘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咕噜着眼睛煞有介事:“今儿个书堂院可热闹了,来了大人物,连夫子都陪着。” “多大的人物?”苏棠惊问。 “哼,换做旁人都不知道,也就是我知道,小胖说是县令大人。”刘虎道。 “小胖是谁?”苏棠问。 “赵大官人家的,和我是好哥们。”刘虎拍着胸口。 “刘学弟好厉害。”苏棠赞叹。 县令?是那个人吗? 苏棠正想着,眼角不经意的抬头,正看到了立在书院门外的小夫君。 小夫君穿着长袍对襟,还是原来的眉眼,只是恍惚间好似小夫君身后背着一柄能划破长空的巨剑…… 苏棠揉了下眼睛。 小夫君还是小夫君,和原来她所见并无不同。 “叮咚~”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传来。 “奖励已兑换。” 苏棠:“……” 周身轻风徐徐,和往常她来书堂院外接小夫君时一样。 周身什么都没有,没有钱财,没有狗屎。 头顶上也没掉下什么,没有大饼,没有鸟粪。 所以,系统兑换出什么了? 刚才她看到的玄幻? 原来不声不响的兑换成银钱就算了,她本来就喜欢。 可兑换成特效,算什么? 让她开开眼? 苏棠心下腹诽,面上仍是笑着,待小夫君到了近前,和往常一样递上盒子。 盒子里都是甑糕。 陆静渊看了眼苏棠,拿出一块儿。 面前的小夫君静静的吃着,总归是压下去些烦躁,可还是觉得少点儿什么。 苏棠左右看顾。 “找什么?”陆静渊问。 “黄同窗~”苏棠道。 “随长辈先走了。”陆静渊道。 “长辈?”苏棠问,“今日书堂院来的大人物?” 陆静渊正往嘴边上去的甑糕微顿。 苏棠笑眯眯。 陆静渊看了她一眼,吃下甑糕。 “学弟倒是知道的不少。”陆静渊道。 还真是! 这么巧的? 可若往书学堂的真是县令,那岂不就是说赵大官人的大舅哥还是那位黄同窗的长辈? 苏棠想到赵大官人咧着大金牙冲着她笑的面容,忽的心生出一股的不安,就在这时,只听着小夫君道:“明日休沐,我请了夫子于家中用饭。” “好啊~”苏棠欣然。 书学堂休沐,好吃食的摊子还要继续摆。 一如既往热闹的摊子前面忽的安静了一瞬,紧跟着又是窃窃私语。 苏棠仍是面带笑容,一旁的李清田嘴角已经含上了凉意。 赵大官人一身的丝绸锦缎,捧着大肚子过了来。 “来一碗。”身边的护卫扔下位牌。 李清田险些把手里的面团扔下。 苏棠止住:“来者是客。” 李清田吐了口气,拉扯起来。 随着面团渐渐变成龙须,赵大官人的嘴巴也是越张越大。 听说过好几次,可只有亲眼所见才知道这特么的正宗。 当面汤摆在跟前,那香气袭来,再有肉有蛋,吃到嘴里的感觉就是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啊~ “好,不错,不错。”赵大官人一碗面吃完,连连的竖起大拇指。 旁边护卫扔过去一枚碎银子。 “我家老爷赏。” 旁边眼瞧着这一幕的众食客不由纷纷咋舌。 赵大官人舍得啊~ 苏棠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浅笑盈盈:“多谢老爷了。” 赵大官人笑眯眯的看着苏棠那张笑脸,嘴角似有若无的露出金牙一角,哼出一声,“小娘子好本事啊~”而后,拍着长袍大摇大摆的离开。 摊子旁边有食客低声道:“小娘子,可要小心了~” “多谢。”苏棠道。 原本她还以为有里长和先前的捐钱一说,能消停些日子。 可看来她还是想的太好了些。 略微沉吟,苏棠取出一枚牌子,放到了“龙须面”的牌子旁边。 材质构造和“龙须面”的牌子一样,上面写着“刀削面”。 牌子一露面,登时惹得众人惊呼。 “什么是刀削面?” “不是切的,是削的面?” “……” 苏棠只笑了笑:“明儿就知道了。” 眼看着明儿就能尝到新鲜玩意,今儿的龙须面也少了些食客。 摊子也收的比往日里都要早。 随着日头渐渐西下,厨房里已经是热火朝天,院子外头就能闻到浓浓的香气。 来往的只以为是为了明儿的什么“刀削面”准备,不由得对刀削面更多了几分期待。 当方夫子迈入院子,院子里沉凝不散的香气,险些直勾勾的把方夫子往厨房里拐。 “这味道,好,好。” 方夫子喃喃,适才院子外头就闻到了,进到院子里只闻着更香,虽没有上乘的材料,但这味道混合间当真是奇妙。 可,不应该啊~ 方夫子看向陆静渊,陆静渊微微摇头。 第51章 暗色的桌上,摆着的菜色琳琅满目。 即便方夫子自以为也是曾吃过了百八十道菜色,可眼前的菜色竟也有几样不认得。 “这外头色泽金黄的叫什么?”方夫子问。 “锅包肉。” “这软嫩的如同豆腐的是什么?” “玉子烧。” “下面菜上面肉的是……” “梅菜扣肉。” “……” 方夫子啧啧叹道:“于如此简陋之地,做出这般色香俱全菜色,小娘子大才。” “夫子谬赞。”苏棠道。 “来来,一起用饭。”方夫子道,“静渊是我弟子,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用饭就不必那般规矩,坐。” 方夫子开口,原本依着这边规矩要避让的苏棠看卢大山和小夫君都点头,也就应声坐下。 “多谢夫子。”苏棠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方夫子说着,也就真当是自家人一般,先尝了一筷子。 “嗯,好吃,好吃。” 原看着就不错,这吃来却是更胜一筹。 方夫子毫无顾忌的大快朵颐,身上沾了汁水也不在乎。 或许小夫君也被影响,吃的明显比先前快了。 只是卢大山吃饭很克制,慢条斯理的差点儿让苏棠以为这父子两个换了个壳。 正就是苏棠默默打量着,忽的听到方夫子道:“小娘子举止端庄,颇有大家名门之姿。” 苏棠抬头,方夫子冲着她微笑颔首,虽身上的袍子多了些不该有的污渍,可那双眼睛仍是亮的几乎能看到人心底。 苏棠垂首含羞状:“早些年家中也请过教导,亦是学了些。” 遂,低头吃饭。 方夫子看着苏棠的头顶,眼中划过一抹怪异。 学了些? 那学的可是很疏松。 偌大的赵宅。 曲乐声声飘扬。 一名女子在翩然起舞,只见仪态优美,长袖翻飞。 正中的桌上琳琅满目,菜色佳肴。 左右赵大官人赵德,黄文昭相陪,为首正座年过四旬,仪态端庄,正是曾在“好吃食”前吃了那一碗无肉无蛋龙须面的贵人。 “姐夫,味道如何?”赵德问。 “不错。”姐夫县令颔首。 赵德高兴的大金牙露了出来。 县令淡淡瞥过,赵德赶紧的闭了嘴,又是持重之态。 一旁黄文昭目光微动,抬了抬手。 曲乐舞女退去。 县令对黄文昭流露赞许之色:“贤侄日后当是前途不可限量。” “还请大人指点一二。”黄文昭拱手。 县令捋须沉吟:“方夫子是个有本事的,不可强求,既他执意,就由我来安排,过些时日我要往京城一行,若是贤侄有暇,可一同前往。” “多谢大人。”黄文昭欣喜。 赵德见一旁的黄文昭得偿所愿,连忙问道:“那好吃食呢?” 县令微微皱眉:“若非你是我那妹子看中的,我当真是不想与你多说一句,实属目光短浅之辈。” “姐夫的意思是,不理会了?”赵德愣愣。 县令摇头,道:“不过是一吃食。” 见姐夫这样说,赵德只能应声,只是随后又听着姐夫道:“不过那龙须面,却也是有些意思。” 赵德茫然,所以姐夫这是啥意思? 院子里,大黑狗趴在门口啃着骨肉。 堂屋内,方夫子面露惊愕:“你说意欲把那面的方子传出去?” “是。”苏棠恭声道,“妾捐往孤老院,原本是想略尽绵薄,但眼见着孤老贫困,心里也是越发的难过,这些时日夫君在先生门下学习,总会念叨一二,妾虽不善诗词,但也懂得尽力而为。” “早些时候的麻辣方子虽最后由得赵大官人得去,可这当中旁处也有试着调配,味道虽有相差,也是味美。如今的龙须面看似热闹,但要紧的也不过是技艺,至于汤底配菜,各家不同也当有不同的喜好。与其教来往的行商学了去,不如就教给乡亲们,若是日后能以此为挣钱的手艺,也是好事。” 苏棠神色郑重,目光坦坦荡荡,方夫子喃喃轻叹:“当真有名门之态。” 嗯? 苏棠瞳孔瞬间一缩。 方夫子忙道:“我的意思是汝之德行,风范已然不逊于名门大家。” “你这夫君的性子,我还不知?少言寡语,怎么会念叨什么,必是你一力为之。谁家的秘方不是藏着掖着的,你倒是乐得撒出去。” 方夫子转头对陆静渊道:“你这小娘子好的很啊,虽有千金,仍不屑一掷,虽有万两,却心怀贫寒,愿以付之。” 陆静渊默默应声。 卢大山挠着头欲言又止。 李清田低垂着头。 苏棠面露微笑,心里苦的犹如吞了黄连。 如果不是因为系统升级需要售出的碗数翻倍,还有环伺在侧的狼,她才舍不得。 什么千金,万两?她只要有,肯定一两都不舍不得扔。 “好,既有意,我这当先生的总不能坐视不管,方子可以教授,但不能白白教授,今夜我就去找里长说一说此事。”方夫人拂袖而起。 “多谢夫子。”苏棠面色欣喜。 ……就不能晚两天么,非要这么急? 天,大亮。 平安镇,好吃食的摊子外围,人挤人。 昨儿听说了“刀削面”,今日可是要见识见识。 只见那位干练的小娘子一手拿着面团,一手拎着一片弧形的小刀子,刀背抵着虎口,刀刃向外,作势而起。 当外面锅里的水汽扑上,刀子也贴上了面团,刹那,手腕一抖,银光划出半月弧,三寸长的面片打着旋儿飞向沸水。 光影下,那面片边缘薄如蝉翼,中间鼓着一样的弧度,争先恐后般的往锅里去,面片落进滚水的声音像雨打芭蕉,叮叮咚咚地响成一片。 随着削出的面片越来越快,越来越薄,有几片甚至能透出锅沿腾起的光亮。 还没见熟,便可觉得这面绝对的美味。 当吃到嘴里,才知道早先所想都不过泛泛,那些不均匀的厚度在舌面上翻动,时而如薄绢拂过,时而又似软玉轻抵,肉臊子迸出混着八角香气的咸鲜,青菜脆生生地截住满口浓烈,就像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吃的汗如雨下,大喊一声“痛快!” “痛快!” 一时,好吃食摊子前,高呼不绝。 第52章 查一查 书堂院。 文华堂学子张宏生刘子瑜几乎是被姜博文推搡着过来。 陆静渊神色淡淡,只是瞥了眼,刘子瑜立刻道:“静渊同窗,早些时候是我不,不对,不应听信一面之词,便妄下断论,还请静渊同窗恕罪。”一礼过后,赶忙的退到一边。 张宏生吐了口气,亦是一礼。 “我也不对,是我听信方俊才之言,错怪同窗,口出妄言,那日博文兄训斥了我,我才想到可能是方俊才那厮,倒是后来他匆匆离去,也是不言而明,是我鱼目混珠,不识真假,请同窗见谅。” 张宏生行礼不起。 刘子瑜见状,也赶紧的上前再行礼。 姜博文亦是一礼:“请静渊见谅。” 陆静渊目光微垂,正不欲理会,忽的眼前划过那张娇俏如花又是假惺惺的笑脸儿,陆静渊轻轻扯唇,双手抬臂,扶起三人。 “吃刀削面吗?”陆静渊问。 姜博文,张宏生,刘子瑜:“?” 平安镇的好吃食摊子前。 苏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刘虎插着腰,仰着脸,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五碗刀削面,要肉要蛋,中辣,你家夫君要的,和同窗共用。” 苏棠惊呆了。 这昨儿夫子才往家里吃了饭,今儿个小夫君就已经有可以一起吃饭的好友了? 小夫君简直高手啊~ “学弟辛苦了,学弟吃一碗再走,学嫂请学弟。”苏棠道。 “多谢学嫂。” 刘虎应着,盯着锅里的刀削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当刀削面吃到嘴里,刘虎只觉得这怕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以后你学兄再结识到好友,一定要告诉我哦。”苏棠把备好的食盒递到刘虎手中,小声叮嘱。 刘虎毫不犹豫,点头应声。 刘虎走了,旁边的食客们啧啧有声。 “卢老大有福啊,若非是你家这媳妇找了门路要你家的儿郎上学,你家儿郎还可能拜方夫子为师?这会儿还有了友人。以后街头巷面儿上的眼看着就是有本事的人物了。” “可不是么,还日进千金的,旺夫,旺家,还漂亮,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 “……” “嘿嘿,是,是。”在旁边帮忙的卢大山摸着脑袋憨憨的笑,“你们就是再夸,也不能给你们便宜了。” “哈哈~” “卢老大也厉害了。” 正就是热闹着,一辆车马停到了不远处。 好吃食周遭的人声顿时消停下去。 车前驾车的车夫下来:“刀削面。”递给苏棠一块等位牌。 苏棠认得车夫,正是那日那位疑似县令贵人的仆从。 苏棠笑着接过,李清田煮好了面,仆从带回车上。 不多时,面吃好了。 “老爷赏。”仆从扔过一块儿碎银子。 李清田利落的接过。 “多谢老爷。”苏棠笑道。 仆从亦笑,指了指摊子,笑的如春风拂面:“小娘子想不想把摊子开到县里去?” 苏棠微怔。 四周的食客们转头相望,目露不善。 仆从好似没有察觉,道:“我家老爷觉得这面好吃,就是太远了。” 苏棠笑道:“承蒙老爷另眼,只是这摊子也才开了不到一个月,若是换了地方,怕也不好为老主顾们交代。” “就是。”旁边的食客们低声嘟囔。 仆从毫不在意:“若小娘子有意,我家老爷可安排一二。” 苏棠行礼:“多谢贵老爷慷慨,若妾往县里,必少不得烦劳贵老爷,不知这位管事如何称呼?” 仆从道:“敝姓方,小娘子若有意可往县里安平街五号寻我。” “是。”苏棠应。 方姓仆从离开。 随着仆从上车,车马也缓缓驶离。 面汤的浓香渐渐远去,车前面驾车的方姓仆从瞥了眼身后早已经瞧不见的摊子,道:“老爷,那小娘子不识抬举。” 车内端坐的县令双目微闭,缓缓开口:“德子说是受难而来?” 外面的方姓仆从道:“是,说是冲喜,原本是差点儿死了的。” “查一查。”县令道。 “是。” 书堂院内。 四只几乎吃的干干净净的碗摆在桌上。 桌旁的几个人都是面颊泛红,额头湿润。 “好辣。” “当是银刀白雪,辣雨葱风。” “……” 姜博文张宏生刘子瑜三人目光微微涣散,感慨不已。 他们还没听说刀削面,可当入口之后才发觉这刀削面当真是让人畅快淋漓。 “痛快!” “静渊深知我心,朋友之交当真应如这刀削面般酣畅。”姜博文道。 刘子瑜连连点头,张宏生沉默不语。 陆静渊眸光微抬。 姜博文顺着陆静渊的视线看去,面色微变。 走来的书生身着米白色的长袍,俊秀儒雅,翩然贵气,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看看空空如也的四只碗,目光掠过姜,张,刘三人,看向陆静渊,玩笑道:“静渊如此大方,竟是对我颇为小气。” 刘子瑜连忙道:“当时没见到黄兄。” 张宏生点了下头:“是这样。” 黄文昭只笑着看向陆静渊。 黄文昭和陆静渊两个都是相貌堂堂,俊逸翩然,一个面带微笑,一个淡然而视, 明显气氛不对。 “也只是凑巧……” 姜博文正要打圆场,陆静渊淡声,“我不欲与你结交。” 啥? 刘子瑜顿时缩了脖子。 张宏生瞠目。 姜博文屏息。 黄文昭好似听着什么笑话,笑道:“为何?” “方俊才与你相熟。”陆静渊道。 黄文昭失笑:“如你所说,书堂院之中与我相熟之人多了。” “他不同。”陆静渊道。 黄文昭愣了愣,直接笑出了声。 “好,好,静渊啊,你还真是叫黄某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黄文昭大笑着离开。 后面刘子瑜直接抹了把汗。 张宏生瞥了眼刘子瑜,不屑轻嗤。 姜博文拍了拍陆静渊的肩膀,叹道:“静渊你这性子,太过耿直。” 陆静渊淡声:“即便与方俊才无关,我也不屑与之相交。” 言罢,转身离去。 刘子瑜悄悄上前,问姜博文:“为何静渊不愿与黄兄相交啊?” 张宏生幽幽:“大概是因为那位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啥? 刘子瑜茫然。 第53章 问一问 方里长自以为平生多半辈子也是见过了不少人物,可却是从没有见过如眼前这位小娘子的小娘子。 若是说早先那麻辣烫的方子还是有些被逼之意,可后来捐助孤老院之事就是心怀慈悲了。 不要说小商小贩不在其数,就是他也经营着酒楼,也时不时的捐助孤老院,彼时还觉得捐助的钱数不少,可真的锱铢必较起来,却是还不及这小女子大气。 如今这小女子捐助不算,还要把方子散开! 要知道这技艺方子可是家家户户赖以生存之道啊! 方里长强压浑身的不得劲,问:“小娘子恢廓大度,方某佩服,只是这方子想必并非小娘子一人所有,小娘子这般不惜,是不是要先告知家中长辈?” 苏棠眼眶微红:“这方子是小女父亲家中祖传,如今也只有我一人习得,我所传便是家中上下所念。” 方里长一滞,对苏棠更怜惜。 “母家呢?”方里长问。 “母亲那边无权过问。”苏棠声音微哽。 方里长霍得站起来,面露怒色:“也就是说你并非孤苦无依了!” 诶? 苏棠喉咙里的哽声都塞了下。 不是,这不是说方子吗? 方里长已然是有些压不住火气了,道:“当夜里你与卢家郎君,匆忙,也只能便宜行事,如今已大好,如何也该回往家中禀告一二。” “卢大山是个糙的,往前那些年家里头就他一个,自己吃饱了不饿,也是混事不懂,如今我是把你当成晚辈,总不能让你小女子家家的也是不懂礼数,方子的事情另说,你总要回去告知家中上下。不然岂不是让家里人担心。” 方里长正说着,外头卢大山进了来。 “怎么了?”卢大山问。 “怎么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方里长拉扯过卢大山就去了屋里头小声的说话。 方里长或怒或压着火气低声斥责,卢大山或目瞪口呆或挠着头的低头认错。 苏棠默默垂首。 她能感受到方里长是关心她。 可方子就这么不在乎? …… 方里长走了。 根本就没和她再说什么方子。 而日头转眼,眼见着就要到书堂院放学的时辰,卢大山主动要求去接自己儿子。 苏棠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卢大山是跟自己儿子商量去了。 李清田默默的收拾,只是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苏棠知道也是什么都说了。 李清田最念着的就是她回去。 可她是真不想回去。 原身是什么身份?那样身份的都被人冒充,冒充她的胆子得有多大? 她都不敢想。 她没见识过那阵仗。 好在往年里影视剧也是看过的。 刀光剑影,你死我活都是轻的。 最可怕的是心思诡谲,前一刻觉得亲近的人后一刻就冲你下刀子啊~ 苟活着,不好吗? 现在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子里,开张十七天,净挣112两。 暴利啊!! 虽然也被人觊觎,但她把方子散出去,不就没事儿了? 苏棠眼前闪过那辆缓缓驶离的车子,又晃了下头甩开。 麻辣烫方子,龙须面,刀削面,等以后系统升级了,还有更好的,这些都学会了,别说是县令,就是皇帝想吃,自家宫里都能有做的,哪儿还用得着她啊~ 系统给她挣钱的法子,可挣钱不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她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 只要她活着,不就都有? 她没错啊~ 夜色,大黑狗摇着尾巴趴在院子里。 烛光下,陆静渊鲜少的没有写字,在看书。 苏棠还是和之前一样收拢着银钱。 只是苏棠明显感觉到在看书的小夫君眼神半数都落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公爹”和小夫君说了什么。 苏棠把钱收起来,坐到了书桌对面,微笑颔首的看着自家小夫君。 有要说的吗? 不说可就没机会了喽。 陆静渊看懂了。 放下书,道:“爹说你们是在探亲路上被匪人劫持,家财俱失,路上你又生了病……” “是。”苏棠点头。 “我以为既是探亲,便有亲可探。”陆静渊似有沉吟,“而你如今已经大好,却什么都不说,所以是不想回去?” 苏棠再点头,眼中闪动薄光。 真好,都不用她解释。 陆静渊看着状似激动的苏棠,心头疑窦更深,当下话锋一转:“可这些时日,你家中却迟迟不派人寻访,又是为何?” 苏棠:当然不寻访了,“她”都已经回家了。 而倒是也不用苏棠再说,小郎君又继续:“我以为只有两个可能,一,你于家中亲眷,无关紧要。二,家中上下自顾不暇。” “你身怀这么多的秘方,不可能是先者,只能是后者。那就是家中上下自顾不暇,可家里这样了,你就不担心?” 苏棠勉强扯了下嘴角:“担心,只是我一小女子也做不了什么,何况家中也有顶梁之柱,必不会有事,再说也可能是家里来寻了,只是一时没找到。” 陆静渊: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他差点儿就信了。 被鸠占鹊巢,而病愈后不归,也只以为她被吓到了。 他也顾不上她。 这回他收到了南武城传回来的消息,怎么也要问一问。 “你家在哪里,我叫爹给送信过去。”陆静渊道。 苏棠瞠目,站起来:“你就不怕我是高门贵女,若是回去了之后家中不认此事,你我就再无关系?” “你就不担心?” 灯下的女子美目圆睁,双颊因为气愤红彤彤的犹如精致的瓷器,眼眸里闪着愤怒的光芒,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陆静渊瞳孔一晃,眼神不自觉的躲避。 见状,苏棠嗓门更高。 “难不成你现在外头已经有人了?” …… “啪” 院子里传来可疑的摔倒声。 …… 陆静渊眼角微微一跳,可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是堂堂太傅之女能说的? 眼前闪过今日他收到的那封信纸上所言——端庄舒雅,轻声慢语,弱柳扶风,仁爱乡里。 除却最后一句,前三句是她? 陆静渊扯唇:“夫子言凡大家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识五谷粟米。” 苏棠抿唇。 第54章 变了 “我父亲留下的方子,我也不是常做,但总归也是要会的,不然又何以谋生?”苏棠瞧着小夫君,又弱弱的问,“夫君外面真的没有……” 陆静渊站起来,淡声:“子欲养而亲不在。” 言罢,陆静渊出了去。 院子里,李清田一脸嫌弃的看着大黑狗,另一边,卢大山挠着头看月亮。 陆静渊额角一跳,走到卢大山身侧,卢大山像是才回过神。 “阿郎啊,刚才看月亮看的入神了。” “正好有事找你。” 卢大山和陆静渊进去了卢大山的屋子。 院子里李清田转头看过去。 屋内燃着的烛光下是苏棠的倩影。 一动不动。 屋内。 卢大山低声:“刘县令任江阴县令,彼时黄家正在治下,并不曾听闻刘县令和黄家有过多来往。” “刘县令四年前被贬至安城县,很少往平安镇来,贬斥的罪名是贪贿。” 贪贿。 陆静渊眼底暗光划过。 还真是巧了。 他记得父亲记录下的江南各道贿赂官员的名册,足有一百三十余户,当中黄家并不在前,可日前刘县令却因为黄家的庶子亲自相请夫子为师。 显然,那个时候黄家和那位刘县令就勾在了一起。 “小主子。”卢大山低声,歪脖一扭往屋子外面的某个方向示意过去,“是要那小娘子回去?” 陆静渊轻声:“随她。” 他知道即便她回去也大略做不了什么,可有些事儿总要她明白才好。 …… 一刻钟后。 陆静渊回了屋子。 屋内,烛光尚在。 桌前的女子仍端坐在侧,好似他离开的这些时候,她连动也没动。 听到房门开合,她扭头过来。 烛光下,女子微微弯唇,清浅的笑意从唇边溢出,还是之前那样假惺惺的模样,可好像又多了些旁的。 “待夫君过了县试,我就传消息给家里。”她道。 陆静渊点头。 她又道:“烦劳夫君告知先生,关于方子之事,我另有他想。” “好。” 陆静渊应,正要走到桌前,又听她问:“夫君可还有功课要做?” 陆静渊迟疑片刻,扭头转向床头。 苏棠见小夫君如此识趣,笑了笑,拿出纸张,执笔研磨,书写起来。 陆静渊收拾了,躺到床上,仍看她在伏案埋头。 烛光跳动中,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她还在书写。 她在做什么? 陆静渊略有疑惑,又散去。 …… 天边尚未明。 陆静渊睁开眼睛,旁边的女子还在熟睡。 他记得她过了三更才安睡。 桌上空荡荡,不管她写了什么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陆静渊下了床,正在穿鞋时,床头的女子迷糊的睁开眼睛。 “夫君?”仍是懵然沙哑的声音。 陆静渊没有应,直起身的身影似是扰断了她最后的一丝混沌。 苏棠坐起来,看向已经收拾整齐的夫君。 “夫君又要出去练功?”苏棠问。 陆静渊看她:“强身健体。” 苏棠连连点头:“对对,强身健体。”她竟是把她每日要做的说了出来。 “那边人多眼杂,总也不好,这几日我给夫君找了个好地方。”苏棠道。 陆静渊:“?” “我带夫君过去看看,若是夫君不喜欢,再听夫君的,如何?”苏棠问。 陆静渊看着她:“好。” 半刻钟后。 平安镇外以往苏棠和李清田常往的小林子里,除却苏棠李清田,还有卢大山陆静渊。 “林木遮挡,不虞叫人瞧见,不管是练力气还是练旁的,都方便,公爹那边也能瞧的见。”苏棠介绍。 陆静渊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挠着头:“好,好地方。” “有劳新妇了。” 苏棠笑弯了眼睛:“公爹和夫君喜欢就好。” …… 李清田和苏棠出了小林子。 林子里似有若无的飘出来卢大山的声音。 李清田低声:“小娘子怎么就给了他们了?” 这个地方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 “过些时候就冬日了,林木疏松,咱们也不好再去,可他们就不一样了。”苏棠道。 李清田恍然:“也是,可咱们……” “咱们在家里啊~”苏棠道。 李清田一拍脑门:“对哦。” …… 林内,卢大山茫然:“小主子,他们怎么把地方让给咱们了?” 虽说这地方最早是小主子瞧见的,可自从那位小娘子来了之后,就再没往这边过来,连小主子连强身健体的事儿都只能在屠宰场边上随便的比划比划,可没想突然间的人家又让出来了。 “莫不是知道了?”卢大山吓一跳。 陆静渊看了眼脚下的落叶,起手摆架。 见到自家小主子如此,卢大山也赶紧的肃了脸,抬手横架。 “啪,啪,啪。”几声。 两人过招。 不再是屠宰场的那些人看到的花架子,而是拳拳到肉,声声如风。 …… 院子里,大黑狗瞪着一双狗眼趴在院子门口。 苏棠在练桩。 李清田手中握着两只筷子,在院子里游走。 小小的筷子在李清田的手中好似生了灵智,生动活泼,随风而舞。 苏棠看着眼热,站桩都要坚持不住。 李清田瞧到小娘子的神色,得意一笑:“奴看小娘子这些时日手臂有力,腰力也见涨,才想着这套功夫教给小娘子,小娘子若学了,必能有所成。” 手臂有力,腰力见涨? 她怎么不觉得…… 不对~ 苏棠忽的想到她在给李清田展示龙须面刀削面时候的感觉。 蓦然间好像就有股力道在身体内游走,抻面刀削,丝毫不费力。 莫不是说这就是美食系统额外给的她好处? “好啊,我现在就学。”苏棠。 李清田怔愣:这么快? 只是当真正上手,李清田才发现自家小娘子学的更快,只几遍就已经有模有样。 即便是按照往常已经到了时辰该歇了,小娘子还在撑着身子站桩。 ……小娘子,好像又变了。 “李姐姐可觉得这家小郎君变了?”忽的,小娘子问。 李清田懵然。 变了吗? 苏棠见李清田的神色就知道李清田茫然不知。 也对,毕竟小夫君很少和李清田说话,可昨儿小郎君的话明显太多了些…… 第55章 乱了 书堂院。 秋风徐徐,方夫子的眼中已带上了骇然。 手中的小册子简单装订。 上面的字迹亦是大家闺秀的小楷。 可当中所写就是他也是看了几遍才明白了些,甚至只是皮毛。 今日静渊说这小娘子言方子另有他想,他还想莫不是小娘子后悔了,结果却是看到了这样一册。 恍恍惚惚的好像回到了幼年时他曾在家中的书库中翻找过的某样杂记,上面所写是文帝后给朝中定下的策略草稿,由此之后,朝中便是依据此稿,行五年之策,直到如今,不论是变革革新还是出海贸易还都是依循此例。 只是眼下的策略还要短。 半年。 每十天为一期。 他只是看着都有点儿喘不上气。 这是不是太紧迫了些? 鼻端茶香袅袅,声声激荡中,端正纤柔的小娘子正用茶筅击拂,茶盏中的茶汤泛起浅浅白色晕染,隐隐可见青山绿水。 “夫子,请用茶。” 娇柔的小女子扬唇,面带浅浅犹似古琴韵里的泛音,余韵袅袅地漫过雕花窗棂。 方夫子接过,喝下。 茶香浓厚,瞬间抚平了适才后背上漫出来的冷汗。 “好茶。” 方夫子抬头,对上的又是一双柔柔的眼珠子。 “有先生相助,此事必事半功倍。” 方夫子摇头,叹道:“好,那就试上一试。” “多谢夫子。” 苏棠欣喜不已,只要方夫子同意,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儿了。 苏棠离去。 房门关合。 方夫子站在窗边看着遥遥离去的背影,温润的面容渐渐深沉。 太傅的亲孙女流落至此,而冒牌的却已在京中初露风头。 前日京中传来的消息是苏太傅的孙女已经入宫见过了太后,想来不多时就会成为京中那几位皇子的香饽饽。 且不论后续如何,只问何人敢冒充太傅的亲孙女? 京里,乱了! 方夫子看向天边,天边黑突突的一片,隐约竟可见电鸣闪过。 风吹叶落,乌云滚滚。 天上还没有下雨,可突然凉下来的天色只让人觉得这个时候吃碗麻辣辣的刀削面最是地道。 可当人到了熟悉的摊子前,除了支好的架子,摊子根本没摆。 “怎么回事?” “人呢?” “小娘子,刀削面啊——” “……” 或不解或吆喝,就没有人敢上前拍门。 正就是摊子跟前的人越来越多,打算仗着人多上门的工夫,远处里来了一行人。 “闹什么闹,都滚滚滚!” 熟悉的大声呵斥,大喊大叫,大摇大摆,为首的赫然正是赵大官人。 “赵德子,做什么!” 拄着拐杖的耆老呵斥。 赵德脸上的得意张狂立刻变得和善起来:“哎呦,老人家在呢,我这不是听我姐夫的话嘛,这回可是我姐夫让我来的。” 赵德一摆手,身后的护卫们一拥而上。 卢大山院子外头支好的架子上贴上了一张大红的布告。 布告上最高处一个字“招”。 “这什么?” “……” 众人围上去。 随着当中有识字清明者念出来,众人的脸色变得惊喜起来。 “要传授刀削面,龙须面之法?” “还要招人?” “……” 赵德高喊:“有想学的就在这边报名!” “一文钱一人,当然,也不是说报名就能中,若是不中,报名费用退回。” 一文钱就可报名,虽然和旁人家招人不同,还收费,可只要一文。 就算是不退,为了刀削面,龙须面的法子,也能试一试。 何况不是还说了么,日后还会有旁的东西可教授。 “报名,我报名!” “……” 顿时摊子前头人声鼎沸,人挤人。 赵德都被吓了一跳。 “急什么,排队,慢慢来!” “一天呢!” 一天? 赵德不说则罢,一说拥挤的人更多。 赵德看着报名台前收到的银钱,大金牙都露了出来。 这时,耳边上转过今儿一早姐夫跟他说的话——别惦记眼下的这点儿小钱,只把这法子吃透了,足够你赵家百年昌隆。 赵德赶紧的闭了嘴,肃然之色。 一旁耆老瞥着他:“你姐夫呢?” “哦,他啊,去县里了。”赵德道。 安城县。 高大宏伟的城墙堪比州府,街上人来人往,茶肆酒幡在风中翻卷,蒸腾的水雾裹着茶香,混着街头货郎的吆喝声,热热闹闹地漫过整条街巷。有胭脂铺前斜倚着穿红戴绿的姑娘,也有卖花老妪竹篮里的花儿。 只是从车帘中掀开的一角,就可见比平安县热闹的多。 缓缓行驶的车子停下。 前面车子下来的是方里长和卢大山。 后面车里下来的是苏棠和李清田。 肃穆奢华却又是低调的宅子门口,老仆早就瞧见了方里长,笑呵呵的过来的相迎。 “方里长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我这回可是给县令大人带来个好东西。”方里长呵呵一笑。 老仆转眼一瞧就看到了后面的苏棠。 不同那日在平安镇的摊子跟前瞧到的素衣简衫,今日只好似是换了个人,梳着时兴的同心髻,发间簪一支鎏金点翠的蝴蝶簪,并着两朵的花儿,衬得乌发如云,花颜似雪。 身着藕荷色罗纱褙子,衣缘绣着缠枝牡丹纹,银线勾边,日光下隐隐泛着珠光,行动时裙裾微漾,如风拂水。 若非是早就知道是农家的妇人,这乍然一看竟好似不知是何处的贵女郎。 老仆愣了瞬,笑道:“小娘子是来给咱们县令老爷做面食的?” 苏棠微笑行礼:“此来是与伯父一起,为县令大人锦上添花。” “不错。”方里长连连点头。 老仆顿时知道该怎么招待,让开门,腰身也微微的弯了下。 “请——” …… 一刻钟后。 只瞧着就可见富贵的厅堂中,脱去了官袍只好似是个富家老爷的县令端坐,手中拿着一份装订整齐的小册子,一边捋须一边连连点头。 “好,好,好啊。” 连接三个“好”字,只听得一旁的方里长眉飞色舞,苏棠也是面露浅笑。 只有稍远处的李清田和卢大山一个神色淡淡,一个探头探脑的满脸总算是“长见识见世面”的神色。 第56章 关照 刘县令一抬眼就看到了堂屋里不应该出现的莽撞汉子。 不止胸无点墨,还是个屠户~ 刘县令微微皱了下眉,遂又含笑的看向近处的小娘子。 虽还没有查出这小娘子的底细,可这身打扮还有这小册子上所写就可见绝非寻常人家。 “本县身为地方父母官,哪里能平白的受了这等功劳,小娘子若有所求,尽管说,本县但有所请,无不所应。”刘县令道。 方里长连忙对苏棠使眼色。 苏棠欣喜不已,道:“既如此,小女子也就冒昧求肯县令大人为‘平安小栈’题名。” 刘县令目光闪烁:“可本县听闻方夫子是小娘子夫君的先生啊,方夫子在朝时官居四品,如今虽在野也是教导有方,膝下各弟子亦是有名之辈,尤其方夫子的字更是一绝,有方夫子在,又何堪本县?” “平安小栈既在县令大人治下,又有县令大人多方维护,自当县令大人题名方可可堂堂正正。”苏棠肃声,而后又有些羞腆,“这也是伯父教导,小女子哪里敢如此冒昧。” 刘县令看向方里长,方里长捋须而笑,“他们年岁尚幼,自当咱们身为长辈的多关照几分。” 刘县令欣然:“既如此,本县就不客气了。” 方里长对苏棠颔首,苏棠又道:“若县令大人屈驾题词,平安小栈也自当奉上润笔。” “哈哈,好,那本县可就却之不恭。”刘县令笑逐颜开。 …… 车子驶离县令宅邸,绕到另一热闹的街巷上。 车马停下,方里长卢大山苏棠李清田四人下了车。 抬眼就是一座两层的小楼,小楼外已经有人在等候。 小楼的门打开,里面宽敞亮堂,再里面还有一套两进的院子。 “这是赵德那小子在县里的商铺,当年正逢了这边的东家要搬就置办了下来,也是和我相识,价钱便宜不少,你说的地儿,昨儿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最适合。”方里长道。 苏棠仔细查看了,欣喜不已:“伯父的安排正合意。” “喜欢就好。”方里长看向苏棠的脸色更温和,“原本还以为你小小年纪不善这些应酬,不想却也是游刃有余。” 苏棠恭谦:“昔年见家长长辈如此行事,侄女方习得一二,然也要仪仗伯父,不然侄女也是万万不敢在县令大人面前造次。” 方里长笑的更和善,这小娘子当真是极好,可惜了便宜了卢家那傻的。 “吼吼,这么大,干什么用?”卢大山院子里外晃着,还是一脸惊讶的模样。 方里长火气陡升,拉过卢大山就是一顿斥,直到卢大山老实了,方里长才领着卢大山过来,只见苏棠已经拿出了纸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贤侄女,这是?”方里长问。 “适才侄女忽有其感,简单的画了下如何安排布置。”苏棠道。 方里长目光微滞,卢大山在一旁更是茫然。 画的什么? 不懂。 小半个时辰,苏棠终于画完了。 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楼二楼,还有前后院。 当中还有些看不懂的图标,但苏棠一点就清楚是哪里。 如何摆设,如何布置,苏棠一一说来,即便是卢大山也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 “哦~” 方里长也没法说卢大山不懂装懂。 他看得更明白。 “现在就开始?”方里长问。 “事不宜迟。”苏棠道,“原本侄女想烦劳伯父,但公爹也明白,就不如请公爹帮忙。” “他?”方里长。 苏棠腆然:“平安镇少不得伯父。” 方里长蓦然就明白了:“也对,若是我不在,还不知道赵德会干出什么来,但——” 方里长又看向卢大山:“你成吗?” 卢大山像是被刺激了,瞪着眼睛拍着胸脯:“没问题。” 车马从小楼外行驶离开。 卢大山目送拐了弯儿才回转楼内。 楼内有方里长安排下来的人帮忙,很快在卢大山的安排下四处去寻人购置,卢大山也转了出去:“我去看看家具。” 安城县内三家家具铺子挨着,卢大山挨家的转了转,最后去了一家最不显眼的铺子。 “我就要便宜的,还要好看的。”卢大山嚷嚷。 “客官,咱们家刚在县里落户,就是便宜。”掌柜的笑容满面,“客官,咱们里面说道说道?” “也行。”卢大山应着,同掌柜进去了里面的院子。 随着隔着内外院子的门关上,卢大山脸上的憨笑立时消失,变得肃色:“小郎君要进县城了。” …… “安城县”的县城城门越来越远。 车内,李清田放下车帘,恨声:“那个县令也是个贪的,说到润笔,笑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苏棠默然不语。 里长伯父含沙射影的说要给县令些好处的时候,她就想到了。 试想连亲戚都不能免,旁人就更不能免了。 只是区区一县令,高门豪邸,竟是不比原身的爹差,甚是还要再奢贵几分,别忘了原身的爹可是当朝太傅。 好在,便是贪,也是想要功绩。 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只是若平安小栈真的热闹起来,小娘子怕是不得不露面。”李清田又忧心。 苏棠笑道:“无妨,很快就是冬日了。” 李清田恍悟:“对哦,到了冬日,就能戴上帷帽。”即便是过了冬日,只要有她在,必不会叫小娘子有恙,必以性命护小娘子。 平安镇,书堂院。 随着钟声敲响,陆静渊四周几乎是“呼啦”一声围上众学生。 “静渊家中招人,有何要求之处?” “当真只有一日可招?若来日再来寻静渊,静渊可否通融一二?” “静渊,静渊兄,咱们同窗一场,这般的好处可不是要早些透露?” “为何要透露,你我都是要以功名立身,寻这些作甚?静渊,我家兄弟身形高大,力大无穷,不论是刀削还是龙须,绝对是上上之选……” “……” 任凭周遭喧声不断,陆静渊虽面色淡然,仍一一应回:“我不知,我家娘子知道。” “我家娘子说,只有一日。” “我家娘子一力撑之。” “……” 书堂院另一头的黄文昭听着那边传来的一声声的“我家娘子”,嘴角缓缓的勾出一抹冷弧。 第57章 收了 日头渐落。 随着书堂院的钟瑟声,书堂院的学子们纷纷往家回转。 “先生,学生也回去了。” 陆静渊行礼告退。 “回去做什么,家里也没人,陪为师吃完再走。”方夫子道。 “学生还是先回去。”陆静渊道。 方夫子愣了愣:“回来了?” “是。”陆静渊。 “你怎么知道?”方夫子问。 陆静渊不语,躬身告退。 方夫子瞧着陆静渊离去的背影,无声轻笑:“这小子……” “汪,汪汪。” 还没有近前,隔着院门就听到里面大黑的叫声。 打开院门,饭菜香浓浓扑面而来。 厨房里,李清田探出头。 “小郎君回来了?亲翁留在县里,小娘子在屋里。” “我去和娘子说会儿话。” “……” 屋内正在查看名录册子的苏棠听着外面小郎君口中的“娘子”,手一抖,册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前几天他还受不了“娘子”呢,今儿怎么“娘子”说的这么顺? 房门开。 小郎君进了屋。 灼亮的灯火下,小郎君如挺拔的青松缓缓入内。 苏棠扬起笑颜:“夫君。” 陆静渊眸光微滞,火光下正在桌前查阅着的小女子还是往日里习惯了的宽松布衣,可眉眼之间和往日里却好似大有不同,好像变得更明艳了。 “可顺利?”陆静渊问。 苏棠眉眼弯弯:“嗯,公爹和里长伯父都在,自然顺利,县令大人已经答应照办了。” 陆静渊:“县令很好。” 面容俊美的小郎君坦然正色,好像这话并无歧义。 苏棠迟疑:“方夫子当真把夫君视作子侄?” 陆静渊不语,静静的看向她。 苏棠明白。 他问她,不然呢? 苏棠斟酌着,道:“今日我请县令大人题字,县令大人说夫子的字也好,又是夫君的先生,我说既是县令大人治下,理应是县令大人题字,县令大人很是高兴,还说我有眼光。” 陆静渊默默。 苏棠看了眼小夫君,继续道:“我当然是有眼光,不然也不会和夫君结契,只是想来夫君都听得出我这是恭维之言,可县令大人却是收的坦然自若,理所应当,所以夫君最好把此事告知夫子。” “我总觉得县令大人对夫子不太好。” 苏棠目光清亮,如潭潭清波。 陆静渊抿唇不言。 对夫子不好,意味着最好远离,而远离,也就是说那县令不是好的。 她要他小心那个县令。 也是,她都能想出那样繁琐复杂的法子,又怎么会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高门大户中的乖乖贵女。 只是这样的她,又怎么会落到先前那个地步。 “嗯。”陆静渊应了声。 苏棠微笑。 或许夫子早就知道那位刘县令是个什么东西,可她还是要告知夫子,她也知道,不会坏事的。 苏棠正要低头再翻看手中的名册,旁边小夫君道,“我还有位同窗,也来了。” 苏棠惊讶,前日才刚请了同窗在书堂院吃了几碗面,这么快就邀请到家了? 她都要怀疑她这小夫君其实根本不是i人,这交友也太快,太利落了。 “我去招待。” 苏棠道,放下册子就要出去。 陆静渊拉住她的袖,苏棠回头。 陆静渊:“他应‘招’而来。” 苏棠脑中转了半个圈才展颜一笑:“太好了。” 言罢赶紧的出去了。 只是背对向陆静渊的脸上有些闷红。 应召而来? 她怎么能一开始想的是这个? …… 只是堂屋没有人,苏棠转到厨房,发现那位学生竟然在厨房和李清田一起做饭。 李清田看到苏棠,连忙道:“不是我,是这位刘学子说他在家也是干惯了的,执意要帮忙。” “对对。”那位瘦弱弱的刘学子也连忙应,“真的是干惯了的。” 看到苏棠后面跟过来的陆静渊,又连忙道,“夫子教我们识礼,今日来的匆忙,礼数不周,还请学嫂见谅。” 说着又是一礼。 苏棠怔怔,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淡声:“多礼了。” 刘学子赶紧的站直了,憨憨的笑:“习惯了,家里习惯了。” 苏棠神色意味的看向小夫君。 小夫君看她,幽亮的眼眸仍是清澈到底。 “请他吃饭。”他道。 “应当的。”苏棠转头看向那位刘学子,“学兄和我们一起用饭。”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学子道。 “敢问学兄如何称呼?” “刘,名子瑜,学嫂唤我刘二郎便可。” …… 桌上的饭菜荤素,还有的是从县里带回来的小吃食。 按照李清田的话说是尝尝未来竞争对手的水平,结果显而易见。 “不好吃,不如咱家的好。” “……” 陆静渊也深有同感。 苏棠更是各自的吃上一口就不吃了。 虽说也是别有味道,但和系统给她提供的配料来看,这些配料还是稍差一筹。 呵呵,可见未来市场之大~ 苏棠弯着眼睛看向刘子瑜学子:“刀削,龙须,都要力气大,除却腕力还要腰力臂力,虽说今日投招者尽数,然先招者必然是有气力的,刘二郎和我家夫君同窗挚友,我自当便宜一些,只是不知刘二郎是为何人而来?” 刘子瑜瞧瞧陆静渊,咬了咬牙:“为我。” 陆静渊看了眼他。 苏棠沉吟:“二郎是怕考试不中?”给自己找个后路? 刘子瑜被拆穿了想法,泛白微红的脸上很有些尴尬:“是,只是我也知道我力气不够,我是想求个算账的活计,我在书堂院中算账最好,真的。” 苏棠眼中微动,道:“今有商人从江阴贩茶至京都,购入上等茶饼若干块,每块成本价80文。水路运输途中,遇风浪颠簸,损毁二成。至京都后,商人将余下茶饼以每块130文售出,共获利三成。问:此人最初购茶饼多少块?” 李清田顿时眼冒金星。 陆静渊微怔。 刘子瑜心神沉下,默默速算,不过五息,脱口而出:“至少十块。” 苏棠拍案:“好,你被录取了。” 啥? 众人:“……” 苏棠轻咳:“我是说,收了。” 第58章 丰富 “但我还有一个要求。”苏棠道。 刘子瑜压下心头的激动,连连点头:“学嫂尽言之,我必能做到。” “就是要刘二郎过了县试。”苏棠道。 刘子瑜愕然。 苏棠看了眼一旁的陆静渊:“说起来刘二郎现在就能往我这边帮忙,可来日若刘二郎想要服众,除却是我家夫君挚友,还要有个功名才是,刘二郎是夫君的同窗挚友,我自当不能与待旁人一般随意。” 说的含蓄,可李清田都听出来了自家小娘子的意思。 小娘子是要重用刘子瑜。 刘子瑜听着,眼中瞬间浮上泪光,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的擦了去,只留下红彤彤的眼眶。 “俞大哥说的对,学嫂是顶好的人。”刘子瑜道。 “俞大哥?”苏棠。 “俞大哥家里世代竹编,学嫂的等位牌还是俞大哥父子编的。”刘子瑜道。 苏棠惊喜不已:“太好了,原本明日还想寻一寻那位,既刘二郎和俞大哥相识,不如就代为传话,我这边还有活计要烦劳。” “告诉我就成。”刘子瑜急道。 “用过了饭再说不迟。”苏棠道。 “……好好。” 夜色。 内屋里桌上铺着纸张,手中执笔的陆静渊已经抄到了《中庸》。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只是字意在眼中,字词也在笔下,可总也是静不下心。 一门之外的堂屋里,低低的话语声似有若无的飘进来。 “这样……” “若是这边再有这个图样……” “……学嫂,我觉得若是这样,或更好……” “嗯,也可,那就先做两个样子,再看如何?” “……” 只听着声音,就好像能看到外面两个人促膝而谈。 原还以为刘子瑜胆小怯懦,白日里众多同窗相围,只敢偷偷递上条子,不想计算一途倒也有意外之喜。 陆静渊看着桌上的字,还是放下笔,出了屋子。 外面的堂屋里,苏棠和刘子瑜在纸上指指点点。 李清田端着茶水点心在一旁瞧着。 听到动静,苏棠和刘子瑜几乎同时抬头。 “夫君。”苏棠扬起笑脸儿。 刘子瑜打了个颤:“时候不早,我得先回去了。” “学嫂,学兄,告辞。” 完全不由苏棠开口的撒丫子就撤。 苏棠只来得及唤:“等一下,天太黑了。” “不黑,亮的很。”此话飘过来的时候,刘子瑜人已经到了院门口。 苏棠抬头看了看外头模糊的上弦月。 哪里亮? “拿个灯笼。”李清田追上去。 匆匆忙忙,好似只是转眼,当苏棠站到院门口的时候,刘子瑜已经快见不到人影了。 苏棠缓缓转头看向陆静渊。 陆静渊看了她一眼:“明儿还要上课。” “累了,歇息。” 转身就要走。 “夫君。”苏棠几步追上,笑容可掬,“今日夫君可是帮了妾身大忙,有刘二郎如此筹算高手在,咱们的账房先生就有了。” 陆静渊看她。 到底想说什么? 苏棠脸上的笑容更盛:“夫君可见书堂院中可还有什么人才学博广?” “夫君也知道即便是县试中了,也要州试,省试,虽书学堂中才学济济者不尽其数,可未必都能过了试,而不论如何求学,最终也难逃柴米油盐,若是夫君能书学堂中的同窗一份活计,也是周全了同学之谊……” “我觉得——”陆静渊缓缓开口。 苏棠扬眉浅笑,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陆静渊神色认真:“你要我读书,莫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 苏棠惊愕:“绝无可能!” 陆静渊点着头,大步走了。 哎,这小夫君怎么—— 苏棠腹诽方起,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清田满眼通红的看着她,好似下一刻就能流出泪来。 苏棠一怔,连忙拉着李清田去了李清田的屋子。 房门一关,苏棠正要开口,只听着李清田声音哽噎:“奴记得一个月前,小娘子发烧的时候说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祖父,会叫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伤心难过,当时奴只念着小娘子醒过来就好,不论要奴做什么,奴都愿意,好在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总算是醒了过来。” “后来小娘子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奴以为小娘子不想回去,只想做个寻常妇人,奴是小娘子的人,不管小娘子做什么,奴都听小娘子的。” “适才小郎君的话点醒了奴,奴才知道小娘子从没有忘,小娘子还是一心想要回去的。” 苏棠额角抖动,轻声:“何以见得?” “他们敢对小娘子动手,定然不知道藏着什么坏心思,这些时日京里也没消息传来,想来太傅老爷已经把她认作了小娘子,小娘子若是回去,怕是连太傅老爷的门都进不去,所以小娘子才要挣钱。” “卖出麻辣烫的方子,小娘子相交了里长,现在连县令都听小娘子的;小娘子要小郎君入学堂,就能认识更多的学子,正如刘学子一般;小娘子大费周章要小郎君拜师方夫子,方夫子虽不在朝堂,可方家世代簪缨,必能相助小娘子,这样小娘子就能回京了。” “小娘子做了这么多,奴还浑然不知,奴真的好傻,好傻……” 夜色深深。 苏棠躺在床上,眼前回转过的还是李清田强压着哽咽低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的情形。 嘶—— 真是,她都没想这么多。 因为系统,她才开摊子,因为想少麻烦,她才找里长,而要小夫君上学,就是求一个“稳”。 那天晚上小郎君突然说了那么多,必然不是小郎君自己想说,而是那位方夫子敲打。 子欲养而亲不在。 家族亲眷。 她那个年头不太重视的,这年头可是重如泰山。 原身不在了,可她终归是占了原身。 万一假贵女真的是冲着太傅去的,她总不能连最后一面也叫原身看不到,哪怕能近距离的听听声响也好。 所以她才想着尽快的做大做强。 退一万步,只要她做起来,就可以自立族谱,哪里需要做点什么还要问家族亲长。 谁还敢说什么? 可哪儿想他们联想力也太丰富了…… 第59章 相助 书堂院内。 日上正高。 浓浓的饭菜香弥漫在书堂院内外。 有些麻,有些辣,还有些即便只是深深吸上一口,哪怕早先已经吃过了饭菜,可还想再吃上几口的垂涎。 “三日了,已经三日了。” “虽说龙须面没有那么细,刀削面也没有劲道,可真的好香啊~” “听闻是好吃食招的那十个伙计所做。” “不管谁做出来的,便宜,咱们书堂院的面比赵家酒楼的便宜半数呢。” “以后天天这么吃才好呢~” “……” 书堂院内的学子们窃窃私语,而后远远的看到走过来的身影纷纷的或行礼或招呼。 “学兄好。” “静渊兄。” “……” 陆静渊神色淡淡,只微微颔首回应,众学子也都习以为常。 即便是碰上书堂院夫子,这陆静渊也是这副模样。 随行一旁的张宏生啧啧:“静渊的娘子真是周到,招着人耽误着生意,还不忘接济咱们书院,我可是问过了,咱们书院买这刀削面龙须面的价钱跟赵家的酒楼一样。” 姜博文看了眼张宏生,道:“那位赵大官人可是不肯吃亏的主儿,虽说静渊拜方夫子为师,也只是一家之事,而如今整个书院都因着静渊吃到了往日里鲜少吃到的佳肴,当是静渊之功了。” 拿着书跟在后面的刘子瑜偷偷的瞧了眼陆静渊,没说话。 张宏生扭头瞥过去:“子瑜这几日怎么鲜少说话?” “子瑜这几日可是比你精进学业。”姜博文道。 闻言,张宏文不由挠头:“是啊,我都要奇怪子瑜是不是想要过了县试直冲州试了。” “我我没有,我过了县试就好。”刘子瑜举着手中书信誓旦旦。 “啧,这倒是逼得我也得努力几分了。”张宏文径直去了自己座位读书。 刘子瑜见状,也小跑的回去了自己的座位。 陆静渊正要迈步入书堂,姜博文拉了拉他,示意寻个地儿说话。 两人到了竹林之侧,周遭若有人经过必是一眼既见,也不虞旁人听到什么。 姜博文道:“今日宏生有一言告知于我,事关静渊,我难辨真假,无以自决,然想到静渊乃坦荡君子,师承方夫子,自是稳重,方决定告知静渊。” 陆静渊道:“请博文兄坦言。” 姜博文道:“弘文说昨儿在后面的林子里背书,日头正上暖熏熏的就睡着了,隐约的听着有人小声的说话,好似听到了‘好吃食’三个字,当然也可能是听错了,不过当时他多瞧了眼,那边说话的人正是文昭兄。” “我以为文昭兄翩然君子,也是商户出身,留意一些也是寻常,只是静渊夫人贤淑端庄,大方良善,不论是小儿还是耆老都是赞赏有加,咱们书院的夫子更不曾言半句不是,我方告知静渊,还望静渊转告尊夫人,顺遂安好。” 陆静渊肃声:“多谢姜兄。” 姜博文忙道:“算不得谢,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人经过,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也瞧见了姜博文和陆静渊。 “姜兄,静渊同窗。”黄文昭温声浅笑。 “文昭兄。” 姜博文言罢,看向旁边的陆静渊。 “同窗。”陆静渊神色清淡,只是周身已然阴凉。 黄文昭愣了一瞬,失笑离开。 只是转身背对陆静渊的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徒留冷然不屑。 后面姜博文只觉得自己身上冷汗频出。 明明一个在笑,一个向来的清淡啊。 怎么感觉好像要打起来? “外面打起来了。” 听着李清田传进来的消息,苏棠不可置信:“谁这么大的胆子?” “说是临县的,听说平安镇有个挣钱的法子,还有招工,就过来了,咱们这边招工早就结束了,又和里长好话歹话的说了好阵子,里长就是不松口,就非要找小娘子,结果赵德他们早就在外头安排了人,把他们揍了一顿。”李清田道。 苏棠:“可伤到了人?” “这说不准的,不过好在都没动刀子。”李清田道。 苏棠瞠目:“刀?” 李清田点头,又道:“小娘子不知道,往年在南武城哪年里乡下民间的不打上几场,少不得死几个人都是寻常,只是老爷不想吓到小娘子,从不曾跟小娘子说过罢了,说来也是小娘子技高一筹,早就和里长熟稔了,不然照着这个架势,说不得会怎么样呢。” 说着,李清田看向苏棠的眼中又是钦佩不已。 苏棠避过视线。 这几日李清田看她的目光都让她发毛。 “不过就算是这回,若非是黄家也派了人过来帮忙,只赵德说不定还打不赢呢。”李清田又道。 苏棠心头一动:“黄家?” 李清田颔首:“是,奴听到说是江阴的黄家,黄家有子弟也在书堂院读书。” 黄家,黄文昭? 小郎君好像和他不对付。 “汪汪汪——” 院子里,大黑狗忽的狂吠。 李清田赶忙的出了去。 在厨房里练刀削面龙须面的十个最终入选的魁梧汉子也冒出头。 苏棠打开屋门。 面容娇美的小娘子露出身影,十个汉子赶紧的缩头回去厨房,再练。 其他铺子也有招工,可但凡是小工徒弟短则半年,长则三年,还没什么工钱,好吃食不同,直言了说最多五日学徒,每日还有他们刀削,扯了龙须的面带回家,有时候还能给他们工钱。 这样的活计,哪儿找啊! 若是不小心丢了,家里人说不定打破他们的头。 …… 院门口大黑狗的尾巴高高的翘起,李清田疑声忽起:“去赵宅吃宴?” “是啊,咱们两家也是不打不相识,对?” 院门外,赵大官人的声音格外清亮,显然是想要苏棠也听到,“早先我赵德有不妥的地方,深感歉意,这回黄郎君出手相助,总要谢一谢,咱们平安镇也没什么好地方,不如就往我家一行,也当是我赵德赔礼,如何?” 赵大官人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笑容可掬,嘴角的金牙都柔和起来。 一旁黄文昭也是温润得体堪称君子风范。 苏棠弯唇浅笑,盈盈的小女子犹如夕阳下绽开的柔弱小花:“多谢赵大官人,还有黄同窗,只是夫君不在,妾身不敢妄自做主。” 话音刚落,传来疑声:“何事?” 赵大官人回头,立刻咧开大嘴:“这不夫君就来了嘛。” 第60章 虚情假意 俊秀的面容淡然,可周身让人不容忽视的清冷莫名的让赵大官人脸上的笑容微凝。 这一瞬间,赵大官人好像看到拿着刀子的卢大山在这小子的身后站着。 赵大官人还没想到怎么开口,旁边一阵清风掠过。 隐约的好似闻到女儿家的清香,先前还躲在那个女汉子身后的小女子直奔着过去了。 “夫君。” 柔柔的声音听着赵大官人嘴角直抽。 苏棠笑盈盈的迎上去:“夫君可累了?可有想吃的什么?” 娇声柔语的好似眼前只有小夫君。 黄文昭嘴角含笑。 赵大官人喉咙里“呵”了声,正要开口,苏棠蓦的也想了起来:“倒是我一时疏忽了,适才赵大官人和黄同窗给咱们好吃食解了围,赵大官人说早先多有误会,想要设宴赔礼。”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赵大官人道。 “夫君刚下学回来,辛苦操劳,不知夫君以为如何?”苏棠问。 陆静渊看了眼一旁的黄文昭,道:“可。” 苏棠掩唇一笑:“我家夫君向来少言,黄同窗当是有所耳闻,夫君的意思是若伯父在,我和夫君自当一同前往拜谢。” 苏棠看向赵大官人,赵德愣了瞬:“我姐夫不在。” 苏棠遗憾:“若是公爹在也好,公爹在县里念念不忘的就是要妾身好好照看夫君,若是知道妾身带夫君恣意赴宴,怕是公爹会大发雷霆。” 赵德一颤:“对对,卢大山是看重这,你家这小夫君的,要不然下回,下回往县里,往县里再说,毕竟这镇子上也没什么好去处。” 赵德看向黄文昭,两人彼此交递过视线,黄文昭淡淡一笑:“我本是诚意结交,既然静渊多有顾及,也罢,来日方长。” 黄文昭转向苏棠,温润的眉眼如同清波拂面。 “夫人细致稳重,良善聪颖,文昭佩服之至,还望日后能与夫人共富贵。” 苏棠笑盈盈,眼中似是被那句“共富贵”恍惚闪动,但随后仍是温声行礼:“多谢。” …… 赵德和黄文昭离去,苏棠与陆静渊进了院门,进了屋。 苏棠就把赵家和黄家一起帮着好吃食打了一架的事儿说了。 “今日里长伯父家的管事来说过,会叫赵大官人防备着些,没说有黄家。” “我想夫君和黄同窗并无深交,夫子先生与县令大人也不过泛泛,而黄同窗又与县令大人亲近,就想着不如先避一避,等见过里长伯父,公爹,要么夫君再问问夫子先生,之后再行定夺。”苏棠一本正经。 陆静渊默然,真是一手甩锅的好本事。 苏棠见小夫君不说话,只以为小夫君认为她说的对,嫣然一笑:“夫君今日在书院如何?可还好?” 笑弯着的眼中尽是盈光闪闪,可再看,全是算计。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与刘二郎独处了,可好?哪怕是李姐姐也在,我也不会了,夫君可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不去书堂院了呀,夫君可是最爱读书的,若是夫君不去书堂院,夫子先生不知道该有多失望,是不是?” ——“赵家酒楼虽和咱家多有龃龉,可如今已是合则两利,若非夫君在书堂院读书,又拜夫子先生,这般的便利也还不给书堂院呢。” ——“其实也是说笑,这些时日我总要来往县城和镇上,怕是不能每日接夫君下学,夫君每日里吃到刀削面龙须面,就只当是我在夫君身边,陪着夫君,可好?” 陆静渊脑中转闪而过,眼前小女子的算计也眨眼变的情意绵绵。 陆静渊道:“今日姜学兄与我说了一事。” 陆静渊把姜博文和他说的转述了一番。 苏棠听罢,赞叹:“姜学兄性情率直,可是大好人,我听闻书堂院中有学社,姜兄必然是学社中的翘楚?” 陆静渊心头一动,道:“是。” “不如夫君也入学社?”苏棠道。 陆静渊看她。 为何? 苏棠解释:“明明是那位张同窗亲耳听到,却是不与夫君言,只和姜学兄说,可见张同窗知道姜学兄一定会说给夫君听,姜学兄也能猜到,可还是说了,夫君性子稳妥,不会冲动,换做旁人就说不定了,由此可见,姜学兄这般性情太容易吃亏,若是有夫君盯着,那些魑魅魍魉必然不能肆意妄为。” “姜学兄帮了咱家,夫君帮一帮姜学兄,也是礼尚往来。” 陆静渊额角微跳。 礼尚往来是这么用的? 苏棠重重点头。 就是这么用的。 “好。”陆静渊道。 苏棠欢喜,小夫君还真是越来越好说话。 “夫君,想吃什么?我给夫君做啊~” 苏棠正说着,外头院子里十个汉子出来的动静不得不叫人侧目。 “夫君稍等。” 苏棠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十个红包出了去。 …… 窗户虚掩,院子里苏棠的声音清亮温软。 “这是今日的工钱,明日就要去县城,等再回来就是十天之后,都记得要和家里人说一声,若是找到我这里来,我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打发走。” “记得了,掌柜。” “不会的。” 十个汉子或讷讷或扬声,都是兴高采烈。 陆静渊隔着窗子看到那十个汉子手中的红包。 都是鼓囊的。 她也舍得。 陆静渊看向苏棠。 此刻夕阳再落,日头正是金灿灿的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 整个人仿佛笼罩着金光。 算计,虚情假意不再,唯有悲悯慈良…… 苏棠扭头正对上小夫君的视线。 苏棠扬唇,笑容灿烂。 陆静渊别过眼,又关上窗户。 苏棠:“……” 这是害羞了? 若是之前苏棠定要去逗弄逗弄小夫君,可现在太忙,顾不上。 招的十个汉子活计,已经在李清田这位严师的监督下分出了技艺大成上中下三等,上等三人,中等四人,下等三人。 上等必然要留在“平安小栈”,下等落到县内几处街角,中等她则是要安排在县内繁华之地。 既要出手,就要遍地开花。 各处摊子的配方她已经安排好,可平安小栈的方子,还要她再仔细斟酌,还有明日去了县里,也还要招一批老师傅…… 正就是苏棠恍惚的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初做牛做马时,耳边传来一道淡声。 第61章 三分 “吃点儿东西。” 跳动的烛火下,小夫君清秀俊美的面庞突然的让苏棠眼前乍然一亮。 心底隐隐冒出来的烦躁瞬时的消散一空。 “什么时辰了?” “可妨碍了夫君学习?”苏棠问。 陆静渊看看她所在的堂屋,又看看他们的屋子。 苏棠恍悟,眨了下眼睛:“夫君要(一起)歇息?” 陆静渊额角微跳,转身就走。 苏棠抿着唇笑了笑,拿起一块儿点心继续看阅。 只是看了没几眼,身边又多了一道人影。 苏棠抬眸,笑盈盈:“夫君要陪我?” 陆静渊默而不语,坐下。 苏棠笑了笑,把桌上的点心碟子往陆静渊身前推了推,一边吃一边继续看。 跳动的烛光下,罗袖滑落,露出一截玉腕。灯晕在她眉间鬓角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浅影,随着烛火轻颤,如蝶翅掠过新荷。 唇上一点朱砂色,被灯色染得愈发娇艳,似是雪地里落了一瓣海棠。 只是低眉瞧着,偶尔眸中流转的波光竟比那跳动的烛焰还要亮上三分,生生的竟将这满屋子的素色拔高了十分。 陆静渊知道他这小骗子媳妇漂亮,只是不知她这般认真凝神的时候竟如此妍丽。 苏棠偏眸,四目相对。 “夫君……” 苏棠柔柔的声音刚起,陆静渊垂首,目光落到苏棠跟前所写。 苏棠:“……” “我能看吗?”陆静渊问。 “当然可以。”苏棠推过去。 陆静渊拿着,一页一页的看过。 原本苏棠还以为小夫君是做做样子,结果等苏棠看完了自己手头上的,小夫君还在看。 苏棠:这比她好看? 翌日。 日头明亮。 书堂院,方夫子的屋内。 陆静渊扶案而书。 一旁方夫子看着陆静渊写的,微微拧眉:“你这个条条框框的,学的你家娘子的?” “是。”陆静渊沉吟:“昨夜学生仔细看过,发现如此行事,事半功倍。” 方夫子颔首:“不错,这和文帝后传下来的治政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文帝后?”陆静渊道。 方夫子道:“你可知政务之事,如民生,军务,吏治等等千头万绪,虽各有六部,可仍少不得多有掣肘,怠政务而行惰。故而文帝后就定下了此政,各部主官年初以五十条例为限,拿到大朝会上论证,六部同坐,以快慢大小为顺,长则五年之内必要见果。” “史书上言,这大朝会一开就是七五日之久,每逢此时,众主官无不是苦不堪言,可文帝后在位时,大乾日新月异,年年昌隆,如今百年已过,朝中仍有大朝会,虽也是七五日之久,但各部也不过二十例条。” 陆静渊明白。 如今和当年文帝后时早已不能同日而语。 不然父亲也不会…… 陆静渊眼眶微红。 方夫子见状,话锋一转:“那小娘子之法,就是如此,环环相扣,层层不断,虽看似天马行空,但最后合到一处,就是浑然天成。” “历来棋艺心术高明者也能做到如此,可总归寥寥,可有了这个法子,就都是佼佼之辈。” “夫子。”陆静渊道,“这是太傅家中所传?” 方夫子沉吟:“不像,没听过,至少我在京都从不曾听闻太傅家里有如此做事之法。或许是学自其父。” 陆静渊问:“南武城知州,苏苕轶?” 方夫子颔首:“我见过她父亲,读书之多不逊于我,太傅原本想要自己的儿子留在京都,最多了一任地方官,就回去直上六部要员之位,可他偏就留在地方不回,说服不了太傅就直接上折子禀奏陛下,太傅因此很是恼怒,扬言索性就不要回京了,我辞官时,苏苕轶就已经是知州了,据说颇有政绩。” 方夫子辞官六年,也就是说这些年都没有升迁。 陆静渊心头一动:“夫子以为朝中谁和太傅政见不合?” 方夫子问:“你是说鸠占鹊巢,是因如此?” “或许。”陆静渊道。 方夫子瞥他:“令尊就是其中之一。” 陆静渊瞳孔微缩。 车马缓缓行驶在往安城县的路上。 十个汉子有的推着小车,有的背着包袱跟在后面,都是笑逐颜开兴高采烈,前面一辆青布的小驴车摇晃着前行。 李清田落下车帘,道:“早先在镇子里,那位赵大官人都知道连同黄家一起护着小娘子,这回咱们往县里去,倒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苏棠看向李清田:“就要烦劳李姐姐了。” 李清田亮出手中的两把菜刀,眼中兴奋不已:“奴早就等着了。” 苏棠微笑淡然,仿佛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她都早就心中有数。 可心里头早就慌得一批。 从平安镇往安城县的路上经过两座小山,小山不大,但山周上下都种着树木,第一次进县城的时候,李清田就说若是林子里藏着什么人可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毕竟原身经历过生死,她当时就多看了几眼。 昨儿临县的人突然欺上门来,虽说赵家黄家联手打退,可人到底走没走,她也不知道。 虽说她没有刻意告知赵家,今儿她往县城去,可赵家不会不知道,而偏偏好像赵家就不知道。 好在她根本就没打赵家这副牌。 可除了李姐姐,她原本的牌面又能有几分胜算? 最多三分。 …… 两座小山头就在眼前,车子不停,缓缓行驶而过。 车外,风过。 车内,苏棠几乎能听到驴子的呼吸声。 忽然间,驴子停下。 车外一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外面她的好吃食招的十个汉子的惊呼乍起。 “你们干什么的?” “跟你们没关系,不想死的就滚!” “护住掌柜的。” “不行,咱还是跑~” “……” 而后听着有交手对打的声音,还有痛呼嘶喊。 这时,混着的骂声靠近车子,还有一声高呼,“赶了车就走!” 驴子“啊–呃–啊–呃”的叫了两嗓子,就被拉拽着跑。 车内,苏棠看向李清田,李清田咬着牙,拎着手里的菜刀就要掀开车帘。 第1章 差一点 恍惚中,摇晃的车子和梦境重叠。 梦里的苏棠,努力的为自己拼得一份活路。 梦外的苏棠,竟也是格外的沉着。 或许是梦里的她已经动手杀过人的缘故。 苏棠握紧袖中的剪子,盯着李清田掀开车帘。 李清田的手刚落到车帘上,车外忽的乍起一声高喊:“啊——” “砰砰”的脚步声,就像是巨人举鼎轰然而至。 刹那间苏棠脑中闪过了卢大山的模样。 李清田也愣了一瞬,再等李清田“唰”的拉开车帘,车子前面空荡荡,只有受惊的驴子在飞快的往前冲。 李清田眼疾手快的过去勒住绳子,控住驴车。 苏棠掀开车帘往后看,车子后面一个汉子正死死的压住另一个人。 是那个汉子阻止了那人赶着驴车离开。 再远处,九个汉子正和那些人纠缠在一起。 竟然没有一个人逃跑。 “我们回去。”苏棠喊。 “是。”李清田应诺拨转驴头。 驴子“啊啊”的叫了几声,也只能顺着李清田的力道回转。 “驾——” 李清田一声高喝。 “啊~呃-” 驴子叫着冲过去。 打在一起的人吓的分开,已经落在下风的好吃食十个汉子看到驴车回来,打的比先前更凶。 掌柜回来了! “叫你找掌柜的麻烦。” “艹,找这活计容易嘛~,艹” “让俺没活,俺就跟你没完。” “……” 苏棠不知道李清田把菜刀塞到了哪里,只看到李清田手里挥舞着鞭子,扬鞭就抽。 “啊~” “嗷~” “……” 鞭鞭落到那些人的身上。 嚎声不断。 “抢过来,把鞭子抢过来。”有人大喊。 那伙人挣开汉子们冲过来。 汉子们阻挡,可那伙人太多。 苏棠坐在李清田旁边,一手抓着车子,一手攥着剪刀使劲的挥舞,不让人靠近。 “啊——” 苏棠闭着眼睛,手中的剪刀尖刃,似是划到了什么。 痛呼传来,还有咒骂声。 或许是因为听到的剪刀划破的声音,也或许是因为那些咒骂,原本慌乱的只能大喊着给自己鼓劲的苏棠睁开眼睛,即便看到握着剪子的手上沾染着血迹,突然间不怕了。 她看到李清田手中的鞭子好像是长着眼睛。 好吃食的汉子们也都在拼命厮打。 而那伙人更是急了,举着棍子往李清田这边冲过来。 “你们上当了!” “昨日欺我到家门口,今儿我怎么可能只带着他们!” “如今,你们就是瓮中之鳖,县令大人很快就到了。” “……” 苏棠大喊。 那些人的目光明显晃动。 “你们没杀人,我就当没这事儿发生,你们再不走,可就走不成了。”苏棠又喊。 那些人不再死劲拼命,汉子们也渐渐停了下来,只是几个还在打。 “别听她的,她在唬我们。” 有人犹豫,可很快就没人犹豫了。 县城方向有尘土扬起,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人影。 “来了。”苏棠大喊。 有不信的抬头张望,看清了那边衙役的衣裳。 “快跑,来了!” “可……” “可什么,又带不走。” “……” “呼啦啦——”那群人撒丫子就跑。 “别追了。”苏棠唤住了还想要追的汉子们,“看看你们有没有受伤,哪里不好。” 汉子们应声的工夫,县衙的衙役们也跑到了跟前。 四周的行人早就被吓跑了,驴子呼哧呼哧的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 十个汉子,八个鼻青脸肿,两个哀嚎痛呼。 苏棠的云鬓散乱,面色发白,李清田咬着牙,只顾着看苏棠是不是周正。 地上脚步凌乱,还能看到几个人影往林子里钻。 “追——” 衙役们有的追上去,有的问询怎么回事。 衙门的主簿过了来,看着脸色发白的苏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本官接了县令大人之命立刻就带人出了城,哪儿想到这紧赶慢赶的还是差了一步。” 苏棠像是没了力气,只能靠在李清田的身上:“大人来的正是时候。若非是大人前来,这会儿我们姐妹恐是已经被那些歹人劫了去。” “真是岂有此理,胆大包天,青天白日,我安城县内怎能有如此胆大妄为之辈,追,必须追回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主簿大怒。 苏棠低声:“多谢大人,只是妾身以为他们并无杀人之心,即便大人抓到了,也还请大人从轻处罚。” “嗯,这事儿本官自有定夺,小娘子也是吓到了,可能自行回去?”主簿问。 苏棠苦笑的看了眼那边还趴在地上的驴。 主簿皱眉,招呼了身后的小吏:“去,派人回县里,弄辆车马过来,好一点的。” “是。” 小吏领命。 苏棠又和主簿道了谢,由李清田扶着去看望那几个汉子。 汉子看到掌柜的过来,连忙起身,苏棠对他们施礼道谢:“今日幸得诸位不惧艰险,我姐妹感激不尽,待到了平安小栈,必有厚谢。” “谢啥啊,都是应该的。” “就是,若非是掌柜给咱们一口饭吃,咱们这辈子也就只能卖卖力气活。” “……” 汉子们纷纷道。 苏棠没再说什么,李清田挨个的问过了各自状况。 苏棠则回到了车里。 不多时,李清田回来:“还好,大都是皮外伤。” “到了县里,找大夫给看一看。”苏棠道。 “嗯。”李清田应声,“小娘子向来就是最良善,奴已经说过了,他们就差对小娘子唤娘娘。” “我算什么良善,难得危难之时他们不离不弃,说到底也不过是咱们给了些工钱。”苏棠道。 李清田眼中微亮:“小娘子的意思是想要收他们为门下?” 苏棠眼波微动:“试一试?” “好,交给奴。”李清田眼中湛亮,原本看似只是寻常秀气的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亮丽。 苏棠弯唇,也轻轻的笑了:“那就烦劳李姐姐了。” “包在奴身上。”李清田兴致勃勃的又出了车子。 苏棠透过车帘,看到李清田又凑到那几个汉子跟前说着什么,更甚是执意要看一看他们的伤处。 他们有的面红耳赤,有的别眼不去看。 低低的笑声隐隐传出。 苏棠也忍不住弯起唇。 这时,苏棠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第2章 火大 目光探究毫不遮掩。 苏棠看去。 树荫之下,捋着胡子的主簿看着她微微颔首。 苏棠回以谦柔一笑。 这时,有衙役禀告主簿,主簿听着,神色渐渐冷下来。 林子那头,早先逃走的被抓回来了几个。 苏棠落下车帘,没有再看。 只听着车帘外面的动静是主簿要带回县衙审问,为了防止那些歹人去而复返,又留下了几名衙役同行。 没了上司在场,这几名衙役明显的恣意很多,几句话就问清了苏棠一行人的来历。 “小娘子若是在县里挣了大钱,可别忘了我们几个一路相送。”为首的衙役叫张大勇,吊儿郎当调笑道。 “几位官爷相助之意,苏棠铭记在心。”苏棠示意,李清田各自给了一串银钱。 收了银钱的几名衙役彼此对了个眼神,洋洋得意。 没一会儿,县里派过来的马车到了,不同驴车车内坐两个人都显得拥挤,马车里坐上三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驾车的人对苏棠一礼:“县令大人听说小娘子受惊,特遣了小的来接小娘子,小娘子请上车。” “多谢大人,有劳。”苏棠行礼,登上了车子。 跟在左右的张大勇几个衙役神色微变。 不是说只是镇子里出来的摆摊女走了县令大人的门路,有幸弄个小店铺么,可怎么县令大人还特意的派人来接。 瞬间几个觉得先前塞到怀里的铜串子发烫。 张大勇硬着头皮上前,掏出他们几个刚才收到的铜串子:“小娘子,先前咱们几个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则个。” “张官人客气了,其实妾身也有几分疑惑想请问张官人,若是张官人不弃,可否上车一叙?”苏棠道。 驾车的车夫不言语,张大勇咬了咬牙,上了车。 车子往县城行驶,后面的驴车跟着,十个汉子身上的累赘放到了驴车上,汉子们笑嘻嘻的说着话,原本就觉得这位女掌柜待他们好,这回竟然县令大人都派人来送了车马,岂不是说这活计比他们想的还要好。 马车内,李清田给苏棠端上早就备好的吃食点心。 车里隐含馨香,车内的脚垫都绣着花儿,上了车的张大勇手脚略显局促,竟是全然没有发现苏棠李清田没有在意半分。 “张官人在衙门可是身居要职?不然主簿大人又是怎么会如此看重张官人?”苏棠问。 张大勇被车内这小女子迎头的一句吹捧弄得更不自在:“哪里,咱就是个小小的弓兵,主簿大人日理万机的,哪儿看得上咱们。” “张官人自谦了,主簿大人固是辛劳,可也正是如张官人这般人物每日辛苦才得咱们百姓乡亲们的安心,这些银钱只当是得幸的百姓聊表谢意,还请张官人和那几位勇士们不要推辞才好。”苏棠道。 被县令大人看重的小娘子如此夸赞,张大勇只觉得胸口都熨帖的紧,连忙道:“那就多谢小娘子了。” 苏棠温笑:“日后平安小栈也少不得张官人关照一二。” “这就包在我张大勇身上。”张大勇直接拍胸脯。 李清田忍俊不禁,递过去点心。 张大勇连连推辞不敢,只是先前进到车内的紧张也散去了七七八八。 苏棠道:“既有张官人这般说,妾身就放心了,只是妾身不明为何青天白日,咱们安城县外竟还有歹人,可是县里出了什么事?” 张大勇回想:“没事啊。” 只是低头看到怀里收起来的铜串子,又道:“听那几个人的口音是临县的,临县的县令从军伍退下,可是跟咱们的县令大人不对付。” “原来如此。”苏棠和李清田默默对视。 …… 车马进了县城,直奔平安小栈。 里面院子里的屋子早就打扫了,卢大山安置那十位汉子,李清田和苏棠进屋关了门。 “这县令真不是个东西,小娘子给县令平添政绩,这县令却是把咱们当饵,小娘子早就跟县令说了,怕是今儿一路上不太平,结果还是来的这么晚,明摆着就是等临县的人过来,若真小娘子出了什么事,县令就有说法找人家算账,却是视小娘子性命于不顾。”李清田愤愤不已。 “一来,人家手无寸铁,并没有伤及我们姐妹性命之意。二来,刘县令也派人来救咱们了,还遣了马车一路直到平安小栈门外,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在猜测咱们的来路,想来开业那日,必然高朋满座。”苏棠说着,眼中仿佛已经看到开业那日滚滚而来的银钱。 李清田怔愣:“小娘子是说其实和县令无关?” “没有证据。”苏棠摊手。 “可赵大官人和黄家就是县令的人啊?”李清田问。 “对。”苏棠。 “那为什么……” 李清田糊涂了。 苏棠笑道:“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李清田。 苏棠耐心道:“你管他们算计什么呢,只要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就好了?” “咱们来安城县是为了平安小栈,为了挣钱。” “当然也要安全为上。” “至于其他,与我无关。” “这样,他们就害不了咱们半分。” 李清田看着自家小娘子淡然自若,更糊涂:“真的?” “真的。”苏棠。 “哦。”李清田挠挠头:“那奴就先去看看他们。” “去。”苏棠道。 李清田出门去了。 待房门关上,苏棠吐了口气,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盏茶,一饮而尽。 呼—— 火大! 安城县的各家商户今日都知道县里新来了一户,原本只是听说这家的铺子位置好,大抵有些门路,后来有耳目灵敏的说寻了县令。 安城县的商户十家有八家都寻了县令,这倒也说不上什么,可这家还坐了县令家的车马入城。 这可就不一般了。 立时,还没有开门的平安小栈附近多了不少人。 眼看着这家的女掌柜戴着帷帽出来,直奔点心铺,买了两个礼盒。 一个送入县令宅子。 另一个送给主簿。 而这两家,谁家也没给扔出来。 …… 夜半,县令宅子忽起大火。 第3章 火了 夜色渐渐深浓。 白日里热闹的安城县渐渐的寂静下来。 忽的,像是平地上掀起炮竹。 街头巷尾接二连三的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怎么了?” “怎么回事?” “那边怎么亮了?” “……” 原本是小声的嘟囔,因为夜里的寂静,竟是格外的清晰。 “砰砰砰。” 平安小栈的门口也传来敲门声。 守在平安小栈外头屋子的伙计开了门,里面已经睡着的汉子们也都闻声出了来。 内院里,灯火亮起。 随着细碎低声,两个人影也出现在内院门口。 没一会儿,小栈的门关上,伙计见掌柜也醒了,过来道:“回掌柜,外头敲门的是张弓兵,说是县令宅子着火了,县令大人正满城里找放火的凶人呢,张弓兵说叫咱们关紧了门窗,小心门户。” 苏棠惊愕:“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不知道。”伙计低声,“俺看八成是主簿大人。” 苏棠脸上更惊,也低声:“为何?” “自主簿大人来了之后,就和县令大人不和,两三年了。”伙计道,“外头的不知道,若非是常住县里的也摸不准。” 伙计颇有自得,紧跟着又低声:“掌柜的,今儿晚上总要闹一会儿了,我出去瞧瞧,也给掌柜的探探口风。” 苏棠看着他双眼冒出来的熟悉的八卦光芒,点头:“小心些。” “掌柜放心。”伙计转身就往外跑,还不忘叮嘱旁人,“你们睡,没事没事,我就出去瞧瞧。” 伙计关上小栈的大门,里面也有人给虚虚的关锁上。 随着外头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苏棠和李清田回去内院。 李清田关上房门,直奔自己房间,把先前胡乱塞到被子里的黑衣服收了起来。 苏棠静静的看着。 李清田有些讪讪:“县里虽说不大,可咱们这边远了些,所以绕了些路。” “不是迷路?”苏棠。 李清田嘿嘿的挠了挠头,那神情竟是一时像极了那位“公爹”。 苏棠叹气:“下次李姐姐再出门,务必要记熟了地图才是。” “一定。”李清田斩钉截铁,只是随后听着外头仍不见消停的动静,还是有些忧心,“不会出别的事儿?” 苏棠也隐隐有些担心。 虽说之前李清田带着她逃难的路上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可那时候原身迷迷糊糊,也都是李清田干完了才和她说,但这回是她提的。 喝了半壶茶,她也没压下那股邪火。 和李清田一说,一拍即合。 只是原本她们做完了就走,这回却是要常住。 苏棠心神一动,看向窗户外面的夜色。 夜色中,明月高悬,还有点点星辰辉映。 …… 星光辉映,毫不逊于月色。 平安镇,小院子里。 陆静渊抬头望天。 一旁,卢大山挠着头看看天,又看看小主子,半响憋出一句话:“夜深了。” 陆静渊点头:“今儿夜里,不会太平。” 卢大山看看脚边上的大黑,又侧耳听了听四周。 什么动静也没有啊~ 忽的,卢大山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巴掌:“小主子是说县里,对了,白日差点儿出了事儿,就那小娘子的性子必然是忍不了,今儿晚上啧啧……” 卢大山迟疑:“那个姓刘的,身边也有高手,怕是不会得手。” “明儿一早我就过去,必不会叫她们出事。” 卢大山肃声道。 “我也去。”陆静渊。 卢大山怔愣。 陆静渊嘴角微绷:“夫子明日要去县学堂,身为弟子,理应同行。” “小主子去,那就正好不过了。”卢大山咧嘴笑。 陆静渊瞥过脚旁边摇着尾巴的大黑狗,抬头看向穹宇的星辰辉映。 北落师门就在夜空中熠熠发光。 青灰色的天边才透出一线鱼肚白,安城县便醒了。 浮着薄雾的城门口已排起挑担的乡农,新摘的菜滴着露水,扁担压得咯吱作响。 早市正热闹起来,笼屉揭开时白汽混着黍米香直冲街心,各种香甜的气味混杂着各种的话说纷纷。 “昨儿怎样?” “别提了,四更天才睡,县令跟主簿差点儿打起来。” “到底是咋回事?” “谁知道是谁放的火,也没查出来,说不准也是风大。” “咱们县令可不会白折腾,找到几个替罪羊,又是这个数入了袋子。” “啧啧啧……” “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瞎说什么呢,哎,这什么味道?好香啊~” “……” 眼见着早市的一角多了两个小摊子。 两个摊子都是带轮子的小车,都是精巧别致。 每个摊子两个人,一个高大魁梧一看就是力气样,另一个就是寻常了,正在给旁边的食客们端碗收钱。 一边的高大的汉子手里拿着一块儿面团,另一手拿着像是铁片的东西正在面团上来回的拨弄,像是在弹弦,可每一回总有面片落入汤里,在远处听不到声音,可好像就能听到面片落到汤里的动静。 另一边的汉子粗壮的双臂一抖,手中的面团就软了下来,而后就在那汉子的双臂挥使之下越来越细,越来越细,最后细的好像是蚕虫吐的丝,云里的瀑布。 这是吃食,还是杂耍? 随着好奇的,还有闻着香味而来,再近处才发现汤里刀削的汤里头似乎不是面片,而是鱼儿在汤里头起起伏伏,另一边的云丝落到汤里云雾缭绕的,好像还真就是落到人间的九天银河,更是让人想要尝一尝味道。 心下左右,各有偏倚。 “来一碗。” 很快,两个小摊子前面就围满了食客。 两份面钱一样,高低各有不同,便宜十文,最贵的三十文,寻常就是十五六文。 便宜的味道醇厚,就是量少了些。 最贵的量足够,汤料也足,麻辣的味道香浓,勾搭着肚子里的馋虫明明都吃了一碗,还想再来第二碗。 可旁边的还没尝呢。 只看那些食客们的模样,肯定更好吃啊~ “这叫什么?” “刀削面(龙须面)。” “俺们掌柜在城里开了‘平安小栈’,老少爷们若是有喜欢的,想要挑挑毛病的,去咱们平安小栈里尝尝,那里的才是好呢~”削面的汉子道。 再仔细一看,小车子上可不就挂着“平安”两个字。 …… 还不到晌午,就有人找到了还没有开门的“平安小栈”门前。 “抱歉了,客官,咱们平安小栈后日开业。” “……” 不到中午,伙计们就应对了几十人的问询。 早就在县里混迹了多年的伙计嘴巴子都咧到了耳朵根。 这家铺面,火了! 第4章 有女夫子吗 晌午。 安城县城门外行驶进来两辆车子。 车帘轻晃,城门口飘荡的香气无孔不入的钻进去。 “停车。” 车子应声停下。 车帘掀开,方夫子看向车外。 车子外面,一个造型别致的吃食小车子摆着,身形高大的汉子正挥动着双臂,丝丝的龙须正从他的手上绵延而生。 小车子前面明晃晃的两个字“平安”。 方夫子看向坐在对面的陆静渊。 “这是……” “嗯。” 陆静渊点头,也在看。 方夫子:“要不要……” “不必。”陆静渊道,“学业要紧。” 方夫子面露赞许之色:“好,美色蚀金骨,柔乡毁剑芒。身为学子,虽有娇妻美眷在侧,也应坐怀不乱。” 同坐在车内的刘子瑜连忙行礼:“学生学到了。” 方夫子颔首,正要开口,忽的听到外面模糊的传来女子的娇声:“车里的莫不是方夫子?” 陆静渊看去。 刘子瑜也正要扭头寻声。 方夫子手袖一抬,车帘就落下来。 “走了。” 车子缓缓行驶,车轱辘声声中外面还有女子的嘟囔声:“莫不是看错了?” “不会~” 隐隐香气徐徐。 平安小栈内。 苏棠一脸惊喜:“夫君来了?” 卢大山一口气喝光了大碗里的水,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珠子,道:“跟夫子来县学学几日就回去了。” “怎么还来县学?”李清田问。 卢大山挠着头:“阿郎说镇上的书堂院也有县学出资,只是方夫子更喜欢在镇子上。” “这倒是,平安镇比县里舒服多了。”李清田道。 “就是这个理儿。”卢大山道。 “夫君不是要住县学?”苏棠问。 “这,我不知道。”卢大山道。 苏棠温声:“公爹有几日没吃到新妇亲手做的刀削面了,公爹是想吃麻辣味还是酸汤味?” 卢大山咽了下口水:“能两种都要吗?” “当然。”苏棠笑盈盈。 …… 安城县县学门外。 杨柳树枝依依而落,只剩下几只金色的落叶挂着。 县学外停着各样的车马。 随着县学的钟磬声落,学子们从县学内出来。 有年幼髫童,有翩翩小郎君,也有俊逸清秀男子,或穿布衣,或长袍绸锦缎,还有油头大耳大腹便便半梦半醒出来的。 等在门口的苏棠大开眼界。 第一次去书学堂接小夫君放学,完全是想要感受当爸妈的感受。 现在她不想了。 这要是真摊上这样的孩子,她怕她会拿鞭子抽。 就像是昨儿李清田抽那些人一样。 上什么学,先把这身肉减下去。 “夫人安好。” 耳边温声清润如琴瑟之声,眼前面容俊逸正如雅致君子。 苏棠即便心生警惕,也仍笑颜相对。 “黄同窗好。” 黄文昭笑道:“说来我黄家与夫人当是同行,日后说不得有所往来,夫人大可不必与静渊同称,唤我黄兄便可。” 哎呦,很有些得寸进尺哦。 苏棠后槽牙咬着笑:“话虽如此,然妾身乃静渊之妻,当应恪守本分。” 黄文昭面上遗憾之色划过,勉强笑道:“文昭当真艳羡静渊。” 陪在苏棠身边的李清田咬牙就要上前,苏棠一把拉住。 黄文昭这才似刚看到李清田,正待开口,苏棠已经先扬声唤道:“夫君。”像是泡了蜜水的呼声顿时惹来四周人们的注意。 县学门外,陆静渊虽只是寻常布衣,可周身的淡淡清气浑然不逊于这位华服公子。 而在苏棠眼中,她的小郎君比那位腰缠万贯的黄家郎君更是俊逸清秀无双。 陆静渊看着县学外和她说话的黄文昭微微皱眉,可随后就见她径直往他这边过来。 她戴着帷帽,四周旁处的众人看不到她长得什么模样,可他却好像看的清清楚楚。 陆静渊脚下迟疑半息,也走过去。 苏棠见陆静渊过来,嘴角的弧度更大。 “夫君,吃点心。” 苏棠举起手中的小盒子。 这盒子比之前苏棠拿的盒子要小,但一模一样。 陆静渊打开,里面全是甑糕。 苏棠扬起笑脸儿。 两人近在咫尺,隔着薄薄的帽帘,里面那张笑颜和刚才他想的一样。 陆静渊垂眸,拿起一块儿甑糕。 吃下。 “好吃吗?”苏棠。 陆静渊抬眼看向她的来处。 苏棠这才像是想起来后面还有人,连忙回身。 黄文昭看着并排而立的两人,嘴角亦是扬起。 “贤伉俪好生叫人羡慕。” “静渊同窗以后还是要早些出门,不然可是叫尊夫人好等。” 随后,黄文昭含笑告退。 无不显君子之风。 …… 苏棠看向陆静渊。 陆静渊看向苏棠。 苏棠:他不像是好人。 陆静渊:离他远一点。 苏棠扬起嘴角:“夫君,咱们走。” “等夫子。”陆静渊。 苏棠懊恼之色:“竟是忘了夫子与夫君一同来的,理应等候。” 苏棠遂立在陆静渊身侧,一同等候。 这会儿县学中的学子已经走的差不多,外面的车马也寥寥无几,男女挨着站在一处等候的身影少不得叫人侧目,而众目所见之下,纤柔的女子没有半分不耐。 陆静渊透过薄薄的帽帘,看着她沉静的眸光,抿了抿唇:“可还好?” 苏棠眼中闪了下,抬眼,笑容灿烂如花:“夫君担心我?” 陆静渊看她:“没事就好。” “当然没事。”苏棠笑道。 “今日县学中听闻昨儿夜里县令宅邸失火。”陆静渊道。 苏棠美目圆睁:“昨夜听闻,我也是吓了一跳,夜风太大了,咱们的平安小栈也要小心防火才是。” 陆静渊嘴角微绷,问了句:“昨晚上李姐姐可去散心了?” 苏棠目光晃了下,转向县学门口:“夫子怎么还没来?夫君,县学中可有女夫子?” 陆静渊看了她一眼,也转向县学门口,喃喃之声只有苏棠听得到。 “……看来是散心去了。” “没有。”苏棠立刻,而后轻咳一声,“夫君不言,看来是有女夫子,那既是有女夫子,可有女学子?夫君可认识?可说过话?” 陆静渊莫名的头皮发紧,眼尖的看到县学门口晃过的人影。 “夫子来了。”立刻大步迎过去。 苏棠无声轻笑。 第5章 不同 一碗龙须面,高汤如琥珀,清澈浓郁。 入口先是鸡骨与猪骨的醇厚,而后泛起一丝干贝的鲜甜,最后在舌尖留下淡淡菌香。 一碗刀削面,麻辣辛香,红油滚滚。 吸溜入口的瞬间,麦香、肉香、辣香在嘴里炸开,越嚼越有劲道。 “呼——” 方夫子长长的呼了口气。 只这一口,好似把全身上下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好,好,好。” 方夫子接连三声“好”。 旁边桌上紧跟着放下碗筷的另几名书堂院学子也是连声说着。 “好吃。” “学弟妹亲自下厨的刀削面(龙须面)就是好。” “早先还以为书堂院里的好吃,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好吃。” “静渊学兄,好福气。” “……” 苏棠羞红着脸,腆笑:“夫子先生过誉了,诸位同窗也是抬举妾身,若无夫君又哪里有妾身今日,若诸位同窗喜欢,待平安小栈开业后,还请诸位同窗多多照顾,妾身感激不尽。” “学嫂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这么好吃,即便学弟妹不说,我等也会常往。” “……” 学子们纷纷。 苏棠又是一阵的脸红。 方夫子瞧着苏棠又看向陆静渊。 陆静渊默默,往前站了一步。 众学子们片刻静声,而后低笑。 “静渊对学嫂看护的紧。” “勿要戏言。” “……” “咳。”方夫子轻咳。 众学子们立时噤声。 “静渊,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了。”学子中为首的姜博文道。 “是是,我们该回了。” “……” “静渊送诸位学兄学弟。”陆静渊道。 “不必,静渊侍奉夫子便好。” “夫子,我我等告退。” “……” 众学子连声告退,陆静渊苏棠送到门口。 李清田也跟了过去。 内里的院子里只有方夫子和卢大山。 …… 平安小栈门口的学子们少了夫子约束,显然松快了。 “还有时候,去耍一回?” “不了,我要回县学。”刘子瑜道。 “我陪你。”姜博文道。 “那我们去耍了。” “……” 直接在平安小栈门外,各自分道。 苏棠和陆静渊回转,直通内院的门廊眼见着方夫子正和卢大山说着什么。 “夫子和公爹很是相熟呢。”苏棠轻声。 陆静渊看她一眼,道:“理应如此。” “这倒是。”苏棠颔首。 方夫子待小夫君如子,对小夫君的亲爹也应当熟稔一些。 正就是苏棠默默沉吟,那边公爹抬头,看到苏棠看过来,似是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一步。 苏棠微怔。 陆静渊脚步快了半分,样问:“爹是要留夫子入宿?” “啊,就是。”卢大山憨憨的挠头,瞥向苏棠。 苏棠忙道:“是新妇糊涂,应该新妇相请才是。若夫子不弃,不如在小栈内小憩,权解弟子侍奉先生之愿。” 苏棠施礼,陆静渊慢了一瞬,也施礼。 方夫子瞧着苏棠,又看看陆静渊,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只是转眼又散去。 怎么可能~ “不必麻烦,先生我还是在县学住的舒服。”方夫子起身,“如今老夫一饱口福,也该大袖一挥,携风云而去。”吃饱就走~ 陆静渊不语。 苏棠劝了几句,方夫子仍是执意。 苏棠只能和陆静渊一起送到小栈门外。 小栈外早有车子等着。 方夫子上了车。 车子缓缓离去。 苏棠转身看向小夫君。 小夫君看她。 四目相对,虽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沉,可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 苏棠忽的一笑:“夫君可尝到了不同?” 陆静渊微怔。 苏棠微微靠近了陆静渊些许,低声:“适才夫君那一碗是第一碗,只要夫君在,第一碗都是夫君的。” 陆静渊:“……” 苏棠又轻轻靠近:“夫君的‘金碧辉煌’也是最好看。” 陆静渊想到先前自己碗中的炸蛋好像色泽最为金黄,也最为圆润。 ……当时他还以为只是凑巧。 “夫君那碗的调配,我也是最为用心,夫君可吃出来了?” 耳边又是轻喃低语,惹得陆静渊的耳朵根不自觉的发痒,也忽的发现她竟然距离自己有点儿近。 近的好似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陆静渊正要退后一步,又见她掩唇一笑:“昨夜夫君可想我了?我可是想念夫君呢。” 陆静渊立时后移转脚转身,进去小栈。 虽然脚下疾步,苏棠还是瞧见了小夫君泛红的耳朵。 苏棠嘴角轻弯,施施然迈步进去。 …… 平安小栈里灯火晃动,时不时听见铜钱晃动声。 李清田在算账,卢大山正盯着回来的那几辆小推车有没有哪里不妥的地儿,照卢大山的话说,哪里不好,就去找那家修理,总之是不能叫旁人骗了咱们。 总算是能松快下来的几个汉子们凑在一起说着话,脸上的兴奋洋溢之色尽是对明日的期盼欢喜。 苏棠进去屋子,陆静渊正在桌前看书。 桌子旁早就备好了书架,还有笔墨砚台,小夫君坐在那边垂首看书,正就是苏棠布置的时候想象的画面。 灯前睫羽垂鸦色,掩尽人间万种喧。 苏棠坐到陆静渊身旁,托腮瞧着小夫君看书的样子。 昨晚上北落师门在星空熠熠。 她突然的就想到了她的小夫君。 也是巧了,小夫君还真就来了。 是她的小夫君也想她了? 还是说她的小夫君越来越聪明了呢~ 苏棠的目光如针,陆静渊终究没能看下去,他放下书,看她。 何事? 苏棠了然,扬唇一笑:“夫君好像许久没有唤‘媳妇’了呢。” 陆静渊瞳孔微颤,转过目光:“上学了,就不能如先前那般。”先前他不知道她是谁,那般称呼只是调笑,而既知晓了,就不能肆意妄为。 苏棠见小夫君避过目光,觉得有趣:“那夫君以后打算如何称呼我?” “棠儿?苏苏?” 陆静渊霍得站起来,看她:“你,你待如何唤我?” “夫君,静渊。”苏棠眸光微闪,红唇扬起,似有暧色划过,“陆陆也成~” 陆静渊看着苏棠,忽的一笑,启唇:“棠儿。” 苏棠唇角的笑意一凝。 第6章 还要惨 棠儿。 棠儿? 这两个字,她自己说着什么感觉也没有,可从这小夫君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觉得…… 衣裳下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苏棠掩唇,羞腆状:“夫君~” 遂,转身出去。 陆静渊默默松了口气,坐下。 只是这口气还没落下,屋门又开了。 苏棠进来,随同进来的还有李清田。 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苏棠笑容温浅:“妾身给夫君量体,也好给夫君做身新衣裳。” 陆静渊:“……” 半敞着的窗子清晰可见屋子里面的情形。 院子里来往的汉子伙计们都忍不住瞧过去几眼。 卢大山见状,拍着他们的脑袋轰走。 看什么看~ 然后卢大山扭头,正见小主子张开双臂,小娘子环绕着男子,手中拿着尺子比比划划,还时不时的往旁边说着什么。 做衣服呢~ 卢大山转过头继续对着院子里放着的推车敲敲打打。 没一会儿,屋子里的小娘子姐妹出来。 “公爹。”小娘子一如的温声。 卢大山嘿嘿的笑了笑,旁边那女子却是冲着他生硬的扯了扯嘴角。 卢大山嘴角一僵。 怎么了这是? 小主子说了什么? 咋骂他呢! …… “小娘子,那卢大山当真可恶。”李清田愤愤不已,“明明就是早就想让自家的儿郎读书了,就是因为没钱没银子打点,这才一直拖着,眼见着小娘子有一手的挣钱本事,立刻的打蛇随棍上,说什么听儿郎的,还不是他奸猾。” “看上去像是对那位娘子眷恋不舍,连那位娘子留下的孩儿也当做是自己的孩儿,其实就是自家的,不然人家那边偌大的家业怎么就不给小郎君留下一分半厘的。” “小娘子,日后咱们的眼睛可是要亮一些,万不要被一些长得憨厚之人哄骗了去,以为是个好交往的,实则却是不知道藏着什么阴险狡诈。” 苏棠没想到李清田竟是如此生气,不由莞尔。 既是新任掌柜,她自是要有新衣裳。 她的小夫君当然也要有。 裁衣,她不会,可量体还是没问题。 只是在她量体的时候,小夫君衣袖伸展,毫无半分不适,虽然后来察觉到李清田的目光,及时敛了去,可量体的她感觉更明显。 早先也不是没想过小夫君的母家很有些银钱,可能有银钱到量体裁衣都习惯了叫人伺候的份儿上,比苏棠原身的家中差不了多少,而这般家世的孩儿竟然最后落到卢大山头上了~ 正如李清田所言,她的小夫君还真是卢大山的亲儿子。 也确是有钱人家出身。 这样人家的孩子,本不应该是i人。 却是不知道他在来到自己亲爹这边时又是经历了一番怎么样的痛楚。 曾经最爱护他的人,不在了。 应该爱护他的人,远离他,或者恨他。 原本以为亲近的人,都不再亲近他。 更甚是因为他并非是自家子弟,而变得恶语相向,出言中伤。 而他更是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变成了每日里窝在一个陌生的家里,面对一个陌生的亲爹,最后只能靠和一个即将身死的女子成婚来冲喜的傻郎君。 似乎,她的小夫君比她还要惨~ …… “夫君,吃肉。” 苏棠抬手就给自家小夫君的碗里夹了一块儿大肉。 一起坐在桌边吃饭的李清田,卢大山:“……” 有必要吗? 他刚才和方夫子他们吃了一碗面了,这顿晚饭就是填填缝儿。 陆静渊迟疑着正要开口,苏棠又问:“不够?” 旁边的卢大山看不下去了,抬筷子夹碟子里的肉。 可正要挨到,那块儿肉没了。 李清田夹走了。 卢大山看过去:“?” 李清田道:“晚上要算账,我得多吃点儿。” 卢大山惊讶失声:“你?” 李清田登时睁圆了眼珠子:“怎么,我不能算账?” “没,没有。”卢大山索性去夹另一块儿肉。 李清田后发先至,又夹走。 卢大山憋着气,看向苏棠。 小娘子,你看看你这什么姐姐。 苏棠完全没看到同桌发生了什么,只瞧着她的小夫君。 “夫君,这个菜也好吃。”苏棠又给夹过去。 “……”小夫君。 卢大山默默。 算了,他能吃饱。 卢大山埋头吃饭。 陆静渊额角微跳了下,咽下口中的菜,道:“后日开业,明儿你有什么安排?” 苏棠眼中微亮:“夫君明儿有暇?” “可以有暇。”陆静渊。 “明日我要往县令大人处,夫君与我一同前往,如何?”苏棠道。 陆静渊看着她,点头:“可。” 埋头吃饭的卢大山微微一顿,继续大口吃饭。 烛光摇曳。 小夫君还在桌前看书。 苏棠收拾着,时不时瞧几眼。 虽说布置环境和平安镇大不一样,可似乎又和在平安镇时并无区别。 很快,二更天的梆子在客栈小楼外敲起。 苏棠道:“时辰不早了,夫君忙了一日,早些歇息。” “嗯,看完这一卷。”小夫君道。 烛光下的小夫君一边看书一边抄写,浑然不觉外物。 隔着床帘,窗边读书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很快,苏棠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汪汪……呜呜……” 大黑? 她就说小栈和平安镇不一样呢。 这边没有大黑,总少点儿安全感。 那父子两个也是,都来这边了,也不管大黑。 要是换做她,说什么也要带大黑来县里。 大黑一个守着空荡荡的家,多孤单! 不对,大黑不会是跑到县里来了? 县城晚上关城门,可有狗洞,说不定会从狗洞钻进来,闻着味儿跑来呢~ “汪汪汪……呜呜……” 没错,这声音就是大黑的。 苏棠猛地睁开眼睛。 屋子里黑漆漆。 外面隐约有动静,可不是大黑。 刚才果然是梦。 “有人敲门?”另一头传来小郎君的声音。 有人敲门吗? 苏棠倾听。 这时,院子里也传来窸窣声,卢大山的嗓门瓮瓮的,问:“外面谁?” 院子外面,平安小栈小楼里守夜的伙计回声中带着惊呼:“是夫子。” 第7章 疑惑 “今朝酒痕叠旧渍,衣衫胜似百花开。“ “胭脂染酒唇,檀口吐兰芬。未饮心先醉,何须问醉醺。“ 伙计执着的灯笼下,只见先前从平安小栈离开时还长衫飘飘,俨若翩鸿君子的方夫子此刻衣衫不整,面颊泛红,眼神迷离,身上带着古怪的浓香,口中大呼酒词。 旁边小厮搀扶,小厮身后正是脸色有些尴尬的黄文昭:“夫子酒醉执意要往静渊这边来,身为学子总不好忤逆师长,还请静渊,夫人见谅。” “酒醉?没醉,没醉,壶中日月长,再斟三万场。” 方夫子长袖扬起,又是一声高呼。 引得外头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探头过来。 “快,快扶夫子进来。”苏棠连忙唤,“关门,关门。” …… “啪。” 小栈的门关上。 方夫子踉跄着去扶桌子,可醉眼朦胧的哪里又能看得见,直接往地上跌下去。 “啊~” 旁边的小厮都没反应过来。 小栈的伙计拎着灯笼,只来得及喊了声,眼睁睁的看着方夫子往地上摔。 眼看着方夫子就要摔到地上,卢大山一手揽过来,一拉一拽,方夫子就被扯上来,只是显然卢大山的力道太猛,方夫子直接撞到卢大山的身上,而后方夫子口中喉咙里“唔”了下,紧跟着“哗——”一声。 复杂的恶味瞬间飘荡。 苏棠闭上眼睛。 …… 黄文昭离去的很快,有些像是避之唯恐不及。 小栈里面的恶臭被清理干净。 换了衣裳,又简单了清洗了些许的夫子因为吐了腹中污秽,呢喃了几声,沉沉的睡了去。 而经过那一番折腾,先前不管是半梦半醒还是迷迷糊糊的伙计们,也都清醒过来。 “夫子还能喝这么多酒?” “看来喝醉酒了都一样,都臭。” “可夫子身上还有香~” “女人香。” “嘿嘿……” “……” 彼此意会个眼神,嘿嘿笑着回去屋子里。 夜色寂静,苏棠没有刻意去听也听到了,何况也不用她听。 大晚上,有香又有酒,还有那首诗词中的“胭脂”,还能是什么地方? “夫子性情率真,想来讲课时也是极好的。”苏棠赞叹。 陆静渊瞧着她。 当真这样想? 苏棠郑重其事:“自然,夫子也是人,自当有七情六欲,唯有畅快才能随心所至,夫子身边没有妻妾,既去了烟花之地,自当乘兴而去乘兴而归。最要紧的是夫子对夫君极是看重,知道自己酒醉失态,就直奔着夫君而来,这是把夫君当成了自家人,夫君日后要对夫子更加敬重才是。” 苏棠转向李清田:“李姐姐,告诉他们,明日谁也不许提夫子窘态,今夜里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李清田应声去了。 苏棠又对小夫君道:“既夫子把夫君视作自家人,那夫君就万不可要夫子知道今夜窘状,不然可是要叫夫子如何面对自己最看重的学生弟子?” 陆静渊看着苏棠,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当真狡辩之才。 苏棠只当是小夫君被她说服了,笑弯着唇角,无比温和:“夫君,时候不早,明儿还要面见县令大人。” 陆静渊心下微沉,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转,随着光色渐暗,苏棠弯着的嘴角也慢慢沉下来。 若是送方夫子来的是旁人,她刚才说的那番话还有几分真心,可既是黄同窗,她就不敢真的那么想了。 方夫子和县令不对付,黄同窗又是县令的晚辈。 最重要的是,小夫君和黄同窗在书堂院中也不太对付。 虽然没有证据,可用脚指头想都是阴谋。 可为什么? 贬低方夫子,让小夫君后悔?还是另有目的? 呵,不管怎么样,耍阴谋诡计的都该死! 忽的耳边上听着“叮咚”一声。 “奖励已兑换。” 苏棠愣了愣。 她那系统许久没反应,她都险些忘了。 不过,兑换成什么了? 兑换成银钱,她当时就收到了。 而现在—— 不会真死个人? 嘶—— 死,有,余,辜。 清晨的鸟儿在枝头叽喳的叫着,浓郁的骨汤在屋檐下盘桓成团再缓缓的散开,忽的下面的低呼声惊的鸟儿翅膀一振,眨眼飞走。 “夫子走了?”苏棠惊讶。 李清田:“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说是县学还有要事。”卢大山道,“若不是我平日里起的早,差点儿就让他溜了。” “夫子可有异样?”苏棠问。 卢大山回想:“没有,我也问了,夫子说往日里就习惯了早起,还说辛苦了咱们,我当然说是应当的了。” “别的没说?”李清田问。 “没有,我怎么可能那么傻。”卢大山道。 “……” 苏棠默默松了口气,她刻意的没有早起就是怕碰到方夫子。 果然方夫子溜的贼快。 也果然昨儿晚上方夫子是被算计的。 若是方夫子真的把小夫君当成自己儿子,还怕尴尬? “夫子昨夜喝了酒,还是要多一盏醒酒汤为好。”苏棠道。 “我送去。”卢大山道,看了眼陆静渊。 陆静渊抿唇:“我陪媳妇。” 苏棠眸光微转,唇角轻弯。 “媳妇”? 这么老土的字眼,怎么从小夫君口中说出来,就听着好听呢~ 安城县县令的宅子看似和其他寻常宅邸并无差别,可走进宅子才发现另有乾坤。 横栏雕花的布置,光滑可见颜面的地面,叫人进去就会忍不住的噤声,小心翼翼。 苏棠第二次来,很是淡然自若。 一旁俊逸之间仍可见几分秀丽的少年郎君也是一副安之若素之态,刘县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越看越觉得这少年郎君眼熟。 “本官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刘县令问。 陆静渊行礼:“在平安镇书堂院,大人见过学生。” 刘县令摇头,不,不止是在那里。 刘县令拧眉沉思,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和他像是隔着一层纱。 陆静渊嘴角绷的越紧。 苏棠看到了,眸光一转,嫣然一笑:“妾身夫郎随方夫子读书,许是随了几分方夫子?” 是吗? 刘县令看着那少年郎君,眼中疑惑之色更深。 第8章 故意 “本官听闻昨夜方夫子在怡翠阁大出风头,不止免了酒钱,还有美人儿试图千金求一词,莫非小郎君也有如此本事不成?”刘县令看向苏棠。 苏棠神色大变,而后又似乎意识到在刘县令面前此举大有不妥,忙又歉然一笑:“妾身夫君哪里学得夫子之一二。” 看似恭谦得体,却已是窘态毕露。 刘县令笑望着陆静渊:“郎君以为如何?” 陆静渊的目光从苏棠身上收回,面向刘县令,虽恭敬又不失端正:“学生不及先生万一。” “哈哈。”刘县令朗声而笑,“是这个理儿,方夫子出身显赫,虽有教书之才,私德上却也不乏诟病,不然也不会早早的辞了官,逍遥自在,不然以方夫子之才如今早已经是内阁重臣了。” “如今郎君是方夫子门下最小的弟子,可是要记得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陆静渊沉眉,正要开口,苏棠悄悄的拽了下他一下,轻声笑道:“大人说的是,便是圣人也不敢说自己毫无瑕疵,是?” 陆静渊不语。 刘县令抚掌而笑:“不错,小娘子颇有见识啊~” 刘县令示意左右,侍奉在侧的侍婢退下,很快拿来一卷宣纸。 薄薄的宣纸上隐有墨痕,苏棠的眼中顿时泛亮。 刘县令端着茶水,瞧着苏棠的神色,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 侍婢把卷纸交给苏棠,苏棠双手接过:“多谢大人。”转身把纸卷交给陆静渊,又从腰间的荷包取下两封红封。 “一是润笔,二来,妾身听闻数日前大人宅邸失火,惊怒万分,小民虽是初来县内,可若非有县令大人慈悲,平安小栈如今也是万万开不来的,故而特献微礼,聊申芹意。” 刘县令瞥了眼桌上的两封红封,放下茶盏,淡声:“若是旁的,本官是不收的,但若润笔,本官还是颇为自得。” 苏棠笑道:“妾身虽不曾亲眼所见大人书笔,但大人房中匾牌尽可见大人笔下如垂露春光,崩云气余,这才冒昧相求。” 刘县令淡淡的瞥了眼陆静渊,笑的开怀:“小娘子好一张巧嘴。” “那妾身就蒙大人夸奖,愿明日平安小栈开业时,不负平安之名,不负大人所望。”苏棠笑道。 “好,好。”刘县令含笑应着,又是示意,旁边伺候的侍婢把其中一封红封退还给苏棠。 “不可,这是妾身一点心意。”苏棠推拒。 刘县令沉声肃然之状:“适才本官已经说了,润笔收下,另一封就罢了,原本就与你无关,不过是歹人作祟,本官已经小惩大诫,想来他们也不敢再有如斯大胆。” 苏棠重重点头:“大人之威,必可震慑宵小。” “这是自然。”刘县令颔首,又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静渊,“令尊如何称呼?” “卢。”陆静渊。 刘县令拧眉。 “县令大人有所不知,妾身夫君也曾在衙门任刽子手,据说刀法很是厉害。”苏棠腆声。 刽子手啊~ 刘县令端起茶盏。 苏棠躬身:“时候不早,妾身就先告退了。” “可。” …… 苏棠和陆静渊离去。 堂内,桌上的红封被拿起,纤纤玉手打开,里面正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才二十两。”女子轻嗤,另一边的赵德咧着大金牙连连点头,“就是算上那一封,也不过四十两。” “知道什么。”堂上的刘县令哼声,“那小摊子才开张几日?如今又能有多少余钱。” 赵德点头:“还是舅哥体恤。” 女子眼中一亮:“哥哥是看中了她的孝心?” 刘县令赞许的看了眼自己妹妹,瞧着赵德又是嫌弃:“大乾地广物博,做生意的不计其数,做生意的女子却是不多,而如那小娘子一肚子谋划的更少。” “若是她精明,我倒是不敢用,现在瞧着,倒也可以观后效。” 赵德连连点头:“我姐夫也说寻常人想不到这主意。” 刘县令颔首:“你姐夫眼光倒也不差。” 赵德夫人迟疑:“哥哥就不怕她藏拙?” 刘县令呵笑:“藏拙?不过是一有些见识的小女子罢了,商贾之气浓重,毫无风骨,满眼里尽是铜臭。患难之际若非是这家父子又哪里有她今日,这方不过入了本官的眼,就已经连方鉴之都瞧不上,若是日后再有建树,倒是叫本官好奇会是何等的一番嘴脸。” “原来如此。”赵德夫人欣喜,“不管这小娘子如何心思也逃不过哥哥的手掌心,还是哥哥最厉害。” 赵德也狠狠的挥了下胳膊。 难怪早先看那小娘子不痛快,敢情竟是同道中人。 …… 县令的宅邸缓缓远去。 车子里,陆静渊看向苏棠:“你故意的?” 苏棠嫣笑:“还是夫君最知我。” “为何?” “藏拙啊~”苏棠道,“县令大人的话还不清楚么?当真与方夫子不合,夫君是方夫子的弟子,县令大人必然看我不爽,现在看着又是题字,又是宽厚长辈,说不定心下里怎么盯着呢,我若是不表现的傻一点,平安小栈还不知道会在我手中多久~” 陆静渊看着她:“我该如何做?” 苏棠正色:“当然是全都告诉方夫子,看方夫子有何主意?县令不是也说了么,方夫子出身显赫,县令必然不敢与夫子先生为难。不过,在我看来,即便方夫子出手也只能相助一时,若夫君早日高中,来日位列朝堂,那就谁也不敢欺负了。” 陆静渊眸光闪动:“我知道了。” 苏棠笑颜如花:“我就知道夫君舍不得我这样辛苦。” 陆静渊别过眼。 哟,害羞? 苏棠掩唇一笑,忽的心头一动,问:“那位刘县令莫不是认得令尊?” 陆静渊微怔。 苏棠小心的瞧着陆静渊的神色:“夫君当知道我所说的令尊是哪位。”若是指卢大山,她说的就是“公爹”。 陆静渊默然。 车内先前还有些轻松的气氛登时变得有些沉凝。 半响,陆静渊吐出一句:“不知道。” 苏棠犹豫片刻,又问:“有仇吗?” 陆静渊蓦地抬头。 第9章 像是好人 霎时间,苏棠好似在小夫君的眼中看到了刺目的猩红。 苏棠心头忽的一跳。 可眨眼,那抹猩红又不见了。 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不知。”小夫君道。 苏棠心头蓦地松快了些。 若仇人真的是县令,那她带小夫君去见,可就是冒了大险了。 不过看那县令的样子,应该也只是觉得眼熟。 但不管怎么样,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车子停下,苏棠掀开车帘。 “县学到了。” …… 县学外,柳树上已经全无了叶子,干秃秃的很有些萧条。 苏棠和陆静渊下了车,李清田扬起鞭子正要赶着驴车掉头,却只见县学门口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赫然正是那位主簿。 而就在苏棠看到那位主簿时,主簿也看到了她。 主簿目光一动,显然冲着她过了来。 苏棠看向小夫君:“夫君不进去?” “他找你?”陆静渊问苏棠。 苏棠:“大概。” 陆静渊:“等他走了。” 苏棠扬唇:“夫君真好。” 陆静渊看着她:“只是等你,算不上好。” 苏棠微怔。 ~这话像是情话。 转眼主簿也到了她近前。 跟随在主簿身后还有几个苏棠的熟人,当中就有那位张大勇张弓兵。 “见过主簿大人。”苏棠低头屈身行礼。 主簿拱了拱手,看了眼陆静渊,又看向苏棠:“原本是要往平安小栈去寻小娘子,既是这里见到了,便冒昧问上几句。” 苏棠问:“可是与城外歹人相关?” “不错。”主簿道。 …… 驴车内,苏棠和主簿相对而坐。 外头是记录的笔官。 陆静渊站在笔官之侧,笔官虽不曾回头,可就是觉得后脑勺烫。 这小书生的目光如炬啊~ “那几人乃临县之人,为何劫你?”主簿问。 苏棠道:“妾身也不知,不过前日在平安镇时,听镇上百姓说也有疑似临县之人过来,平安镇的赵大官人和黄家郎君出手打跑了他们,当时有人说他们是为了妾身的秘方而来。” “本官会派人往平安镇查证。”主簿道。 “自是应当。”苏棠道。 “你既知前日有歹人意图不轨,为何仍敢独自而行?”主簿问。 苏棠无奈:“妾身当然也想过,所以往县里来时派人给县令大人写了信,望县令大人相助妾身,而妾身也并无孤身前往,那日主簿大人也当有所见,妾身所雇佣之徒,也是力大无穷,若非是他们相助,妾身怕也是挨不到大人前来。” 主簿道:“既前日是赵大官人和黄家郎君相助,为何不再找他们同行?” 苏棠道:“一时出手相助是情意,若是长久依靠,未免叫人不齿。” “莫不是另有私怨?”主簿问。 苏棠愣了愣:“大人何意?” 苏棠看向前面的县学,问:“难不成是说那些歹人与县学有关?亦或大人是说黄家郎君?” 主簿目光微闪:“那些歹人招供说是有人告知他们你会何时往县城去,还说他们派人跟住了来人,正是平安镇赵大官人家中奴仆,而当时那位黄家郎君和赵大官人同在。” 苏棠怔怔:“不可能~” 又问:“黄家郎君如何说?” 主簿:“未曾得见,听闻昨夜黄家郎君摔了一跤,很是严重。” 苏棠瞳孔晃了下,摔了? 啊~ 苏棠轻叹:“倒是可怜。” 而后苏棠就把当初初到平安镇和那位赵大官人的争执说了遍。 “虽说小有摩擦,可有里长伯父在,如今赵大官人也已经是帮了我平安小栈的大忙,还在平安小栈内入了股份,理应不会做出自相鱼肉之事,至于黄家郎君,早先是因为夫君也在书堂院上学所识,听书堂院的学弟们说黄家郎君当初想要拜方夫子为师的,可方夫子却收了我家夫郎为弟子……” 主簿看向车外的陆静渊。 陆静渊对上主簿的视线,微微行礼。 主簿颔首当是应了,却还是盯着陆静渊不放。 苏棠心头一跳,难不成也认得? 而后就听主簿问:“小郎君有些面熟。” 苏棠掩唇一笑:“当初方夫子收下我家夫君时也这般说,不然我家夫君也不会刚拜师就被方夫子收为弟子。” 主簿颔首,嘴角泛出一丝浅笑:“方夫子确是这样的性子,虽有些不羁,却也是读书人中难得的性情中人,王某深为敬佩,今日若非公务在身,也便去拜访夫子了。” “好了,便到此处,小娘子所言,本官自会一一查证。” 王主簿起身,苏棠也趁势恭送。 张弓兵他们目不斜视,就好像和苏棠丁点儿不熟。 苏棠目光扫过,也没有相熟之意。 只是王主簿离去时,还是回头看了眼陆静渊,微微皱眉的神情让苏棠的心头忽的又是一跳,苏棠忙上前一步,挡到王主簿面前。 “明日平安小栈开业,若主簿大人有暇,可否一品菜品?也当是给妾身夫妻与主簿大人结善缘的机会。” 王主簿深深的看了眼她,颔首:“自无不可。” 王主簿领着张弓兵他们离去,像是随口的说了句:“哎,说是官老爷,也是苦命人啊,还要去县令大人那里问一问那位赵大官人……” 赵大官人现在在县令哪里? 他们刚从县令宅子出来,也就是说刚才赵大官人也在。 苏棠心思微转,王主簿一行人也渐渐离去,待所行之远,必然听不到这边说什么,陆静渊开口:“相邀主簿,不怕县令大人不喜?” 苏棠左右看了眼,瞧着附近只有他们三人,道:“人多热闹些,不过,那位主簿莫不是也认识令尊?” 陆静渊摇头:“不知。” 苏棠:“……” 她就知道小夫君一问三不知。 还真就是辛苦了她,刚才她都生怕主簿问一句小郎君令尊如何称呼。 不过相比那位县令和这位主簿…… “王主簿像是好人。”苏棠喃喃。 陆静渊看她。 苏棠一笑:“我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会小心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信夫君。” 苏棠双目盈盈,笑意横生。 陆静渊眸光微晃。 第10章 眼熟 县学,屋内。 方夫子长袖敛起,仍是雍容雅正之态,只是眼中满是恼意:“你也是太过大胆,刘堂山曾在你父亲职下为官,虽说任上并无什么不当风评,可当初他匆匆调离,或许就是察觉到你父亲在查他也说不定,若是真的认出你来,可怎么好!” 陆静渊道:“学生既要在安城县参加县试,必就少不得要见上一见,上次书堂院中学子众多,他不曾留意,但若学生与夫子一同,怕会想到父亲,学生这才与与她同行。” 方夫子听出来陆静渊口中的迟疑,但想到昨儿他自己的窘态,还有今儿的那碗醒酒茶,轻咳了声:“也是,早先让他看到,也免得到时候疑心,再弄出什么事端,若是真的耽误了,可就又是三年。” “小娘子有意示弱,也是把刘堂山的注意扯过去不少,刘堂山必然以为小娘子好拿捏,近些时日总会对平安小栈顾看一二。” “那日后……”陆静渊看向方夫子。 “明日平安小栈开业,身为先生,老夫总要走上一趟。”方夫子道。 “辛苦老师了。”陆静渊垂首。 “算不上辛苦。”方夫子瞥他,“毕竟昨儿晚上也是烦劳了她。” 陆静渊正色:“她说昨儿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卢大山说了。”方夫子登时有些羞恼,“我还知道是黄文昭那小子把我送去的,还说什么我执意要往你家里去,真是混账,本想着教训一下他,不想他竟然是先摔了,活该!怎么就没摔死他!” 陆静渊默默点头。 他听说时,也是这样想的。 “老夫就不信他黄家区区一庶子敢有这样的胆子,刘堂山,必是刘堂山。”方夫子喃喃,眼中精光流转,“借势,小娘子都能炉火纯青,老夫又焉能不及……” 陆静渊捧书而读。 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声声,硝烟阵阵。 众多围着的百姓们翘首以待。 随着大红的布锻落下,“平安小栈”四个字显露出来。 “掌柜大吉。” “生意兴隆啊~” “……” 不管是不是认出来这匾牌是县令大人亲手所书,尽数都是恭贺。 有四周商铺的掌柜,有南来北往的过客,更多的是早就听闻了平安小栈开业,并且已经吃过了龙须面刀削面的众食客们。 早先已经在外头吃到了,那眼花缭乱的不知道是顾着吃面好还是看把式好,但不管是面还是把式,都好,尤其耍把式的还说平安小栈内的龙须面刀削面才更是一绝,如他们这样都是手艺差的。 手艺差都这么好吃,那手艺好又该如何? 女掌柜戴着帷帽,炮竹声声掀起了帽帘的一角,只是惊鸿一瞥已可见妍丽,小栈内隐隐有香气飘逸而出,随着越靠近小栈,那香气更浓。 有深知其中三味者不以为然:“不过是寻常汤底,也没甚特别。” 可想到那日进城时吃到的那碗刀削面,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痒痒的,想要瞧一瞧最好的味道会是什么味儿。 只是到了门口,看到前面的人挤人,正想着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怕是挨不到,又听着平安小栈推出的等位牌。 不认人,只认牌。 按牌子入内。 单人食,双人食,三人食……最多竟然还有六人食。 这倒是新鲜。 不管是力气大还是雄壮,没有等位牌就进不去。 再看这等位牌,也是造型别致,用心的很。 想拿回家怎么办? 正琢磨着,忽的听到里面喊“双人食,五十六号。” “这里,这里。” 连忙喊着应声。 先吃最要紧。 随着双人食的牌子入内,只看小栈内的座位早已经落错有致的摆好了。 单人座,双人座,三人座……还有六人座。 六人座的座位不满,伙计好声好气的问着能不能拼桌。 只为了吃那一口刀削面,龙须面,又是人家开业的头一天,总不好板着脸不同意。 待两家或三家的凑到一起,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见着有人大呼:“龙须来了~” 只见小栈一角高处地面五六寸的某处正搭出一个台子,那台子上挥舞着龙须面的正是一个窈窕的女子。 先前就觉得大汉舞动龙须面差点儿意思,现在才得知这龙须面自当是小女子舞起来才好似有九天仙女下凡之意。 那龙须当真细如毛发,那面真的犹如九天之水落凡间。 “来一碗——” 哎,不是冲着刀削面来的吗? 管它了! “龙须面,刀削面各来一碗。” 都没有看菜单。 平安小栈的掌柜早就有言在先,新店开业,只卖龙须面刀削面,每人附赠一个小菜,明日才有正式的菜单奉上。 但若说是什么菜,也是早早的落到了一旁的单子上,待您了吃饱喝足付账的时候,自有伙计再奉上一张小纸,小纸上写着二十个菜,你只选上自己最中意的六道菜,若是明日你选的这六道菜都在菜单上,就可以凭着这张小纸来吃这六道菜。 不止可以选平安小栈卖什么,还能不花钱的白吃!! 虽说几率不大,可万一呢? 于是进去的时候挤着进去,出门的时候怀里却好似揣着什么宝贝。 方夫子在平安小栈门口下车的时候看到高朋满座是意料之中,但看到这好似藏着好东西出来的一个个,都险些以为里面不是卖吃食,而是珍宝阁了。 门口的伙计看到方夫子,高声一喝:“县学方夫子到。” 平安小栈内众人看去。 长衫翩然,衣袂迭迭,玉带轻垂,身映光影,正是儒雅端庄的方夫子缓步而来。 先前开业时候露面的女掌柜再次显出身影,这次没有戴帷帽,清清亮亮的面容秀美昳丽,较之众人先前猜想的更为如花似玉,旁边还有一少年书生相陪,那书生也是生的俊逸,与女掌柜同声轻唤。 “学生(妾)拜见夫子先生。” “免礼。” 方夫子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又对女掌柜道:“生意兴隆啊~” “蒙夫子吉言。” 女掌柜请方夫子上二楼。 而正往楼梯上行时,众人窃窃私语也得知了这位女掌柜的夫婿竟然是县学方夫子的学生。 “方夫子!” 这时,小栈门口忽的一声高呼。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进来直奔方夫子,爽朗的笑声如雷,“原来这家小,掌柜竟是方夫子的学生内眷啊,真是,难怪我这刚一见这位女掌柜就觉得眼熟呢~” 第11章 谁的生意谁做主 苏棠眉心微跳。 这位汉子的身形像极了公爹。 楼梯上方夫子愣了一瞬,惊愕:“你来这里做什么?” 汉子一扬手中的等位牌:“吃面啊~” …… 二楼,雅间。 简单朴素,并无什么装饰,只有边角上编织着精细的图案。 换做以往方夫子总要看上几眼,但现在顾不上。 六人座的桌上摆满了刀削面,龙须面,有原汤原味,有麻辣辛香,有番茄浓汤,还有酸汤辛麻,四种口味,两种面,一共十碗摆在桌上。 两碗是方夫子的,另外八碗是对面那汉子的。 苏棠原来以为公爹吃的足够快足够莽,可显然若是公爹碰上这位,也只能甘拜下风。 满满的一碗面,只觉得好像筷子扒拉了两下就没了。 明明一大口也不大,可面条进去之后好像进去了无底洞。 八碗眨眼没了。 只剩下对面方夫子仍旧吃着的半碗龙须面,和旁边没动的一碗刀削面。 汉子指着方夫子手边上的刀削面。 “这个……” “想都别想。”方夫子瞪过去,然后狠狠的吃了一大口。 汉子挠挠头。 苏棠眼皮微微一跳。 还真是熟悉。 只是随后就见汉子冲苏棠咧嘴一笑:“我廖一成寻常可不是这般无礼,主要是不想贤侄女等的太久,讲真的,我是真觉得贤侄女眼熟,要么见过贤侄女幼时,要么就是见过贤侄女家中长辈,不过这都不重要。” “早先就听闻平安镇出了个麻辣小娘子,后来又听说什么龙须面刀削面,若是早知道我就亲自来一趟,也免得闹出不痛快来,是不是?贤侄女可见了方夫子没赶我走,还与我同食,这就是说我是可交之人,不像是有些人笑面虎一样,又是给门面,又是题字的,其实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在算计什么,贤侄女可是别被骗了。” 苏棠轻弯唇角。 看似大大咧咧的套近乎,实则就差指着鼻子把某个人骂了一顿。 只是虽这位还没有说出身份,但苏棠已经大约猜出来了。 “哦,贤侄女还不知道我是谁,正是临县县令廖一成,贤侄女,有没有兴趣往临县做生意?”廖一成咧着大嘴,说的毫不避讳。 果然—— 苏棠看向在廖一成和她说话伊始就已经放下碗筷的方夫子。 方夫子道:“虽说这小子粗俗无礼,颇有些军伍之气,但好也是算言而有信。” 苏棠又看向旁边的陆静渊,陆静渊道:“你的生意,你做主。” “哎,小郎君,你这怎么能没半分志气,既是小娘子问询你,那就是要你决定的意思。”廖一成一拍桌子,桌上的空碗一阵乱跳。 方夫子瞪过去。 廖一成呵呵一笑,对着陆静渊使眼色。 就在苏棠的面前,没有半分遮掩。 苏棠微笑。 日头高悬。 “平安小栈”外头,仍是人满为患。 王主簿从车上下来,看到近乎人挤人的平安小栈,眼中恍惚了下。 再深深的吸一口气,敞开的门那边飘过来的香气直叫全身上下都舒畅了。 “难怪!~” 王主簿喃喃。 手下早有人挨到了等位牌,只是王主簿来的晚了些,号位过去了,按照平安小栈的规矩,过了号,还要等五位才行。 王主簿没有报出身份,在旁等着看平安小栈的人来人往。 这才是开业第一天,听说只有面,等明日怕是比今日还要热闹。 这小娘子,还真是会做生意。 王主簿正嘀咕着,两辆车马从远处过了来。 县城里车马不多,王主簿多看了几眼。 车马在平安小栈附近停下。 车里下来一个人,圆滚滚的肚子,露着的金牙,正是县令大人的妹夫平安镇的赵大官人。 王主簿拧了下眉头,看了眼平安小栈的牌匾,不置一词。 很快,后面车上也下来一人,小厮搀扶着直接坐到了轮椅上,推着往这边过来。 王主簿看着上面坐着的黄家郎君,讶然。 还真是摔的不轻。 黄家郎君看着还是翩翩少年郎君的模样,可面颊角落有些微的乌青,左胳膊明显僵硬,被扶着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左腿脚也是生硬的不能动。 “黄贤弟可是要小心些,”赵德瞧着黄文昭的样子,啧啧的摇头,“好在这家平安小栈咱也有份,若是如他们这样在外面等着,可不是遭罪~” 黄文昭无奈苦笑,赵德嘿嘿的咧着嘴,只当四周看过来的羡慕嫉妒不存在,可某个角落飘来的目光偏偏又太过刺目。 赵德瞥过去,嘴角登时一抽。 黄文昭顺着赵德的视线看到那边正看向他们的王主簿,额角也微微一抖。 嘶—— 面颊处顿时传来抽痛。 “哈哈~”赵德哈哈一声大笑,扶着大肚子过去,“主簿大人怎么在外头等着,和咱一起进去?还是说主簿大人不想——” “好。”王主簿道。 赵德咧着的嘴角一滞。 这位王主簿不是以往最不屑和他说话,最不愿行特殊的? “正好昨日还有疑问尚未解惑。”王主簿道。 赵德愣愣:“我都说了。” 昨儿这老东西直接找上大舅子家里,好在他在大舅子的授意下说的毫无破绽,老东西只能铁青着脸离开,可这都转过天了,还不死心? 王主簿看向旁边的黄文昭,赵德也看过去,黄文昭苦笑:“大人,小民还有伤在身。” “无妨,边吃边说。”王主簿。 原来如此! 黄贤弟比他聪明多了。 赵德呵笑:“原来主簿大人也喜欢吃面?龙须面还是刀削面?” “都可。”王主簿。 “……” 赵德,黄文昭,王主簿三人进入平安小栈,门口的伙计往二楼领。 楼下早已经人满为患,浓浓的香气飘荡,真可见足料。 二楼雅间寥寥,王主簿只瞧着另一间雅间的门打开又关上,开合的门口泄出里面站着的一道护卫的身影。 王主簿微微抬眉,遂不以为意的进去了伙计前面引领着的雅间。 后面推着车子进来的黄文昭心下微动,对身边的仆从说了什么,仆从应诺离去。 第12章 莽汉 青布的车子停在平安小栈门外,外头排队的人们看到,纷纷低呼:“县令大人到了。” 车子停下,便装的县令走出来。 人们纷纷让开。 刘县令微微颔首,大步而入。 没人提什么等位牌,平安小栈的伙计赶紧的迎上。 “大人,我家掌柜在楼上,方先生也在,主薄大人在这一间,还有赵大官人,黄家郎君。” 伙计说着话,刘县令抬头看去。 不同楼下的热闹,楼上几近无声。 两间雅间门外各杵着一个明显是仆从的家伙。 一个见到他,躬身行礼。 另一个转身就进去了屋子。 刘县令拾阶而上,直奔仆从转身进去的屋子。 只是刘县令刚走到门口,屋子里头就先冒出一声大喝:“做梦!” 紧跟着重步声近了房门。 刘县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几乎同时,房门拉开。 里面冲出来一人,身形高大,比刘县令高出一头,睁圆的眼珠子也比刘县令的大上一圈,怒气冲冲的模样,几乎一股血腥迎面而来。 “廖大人!”刘县令低喝。 廖一成似乎被刘县令这一声喝止恢复了些清明,嘴角一咧:“哦,是刘大人,怎么?也来吃面?” 刘县令撇嘴:“你都跑到本县这里来吃面了。”本县怎么就不能吃了? “啊,我倒是忘了,安城县是刘大人的地盘,不过可惜了这面不在我临县。”廖一成略显遗憾。 刘县令看了眼雅室里面往外走并行礼的苏棠夫妇,还有方夫子,轻笑道:“是啊,不过前几日你临县之人试图劫走我安城县商户,人还在我县衙关着呢。” 廖一成骇然:“我大乾治下竟有如此不通法令之辈,实是该死!不过可是杀了什么人?” 刘县令目光一凝。 廖一成摊手:“又没杀人,民不举官不究,就算是故意找茬又能怎么样?最多徒四百里。” “廖大人说错了。” 一声传出。 旁边不远的另一处房门打开。 王主簿走出来,后面跟着赵德,还有坐在轮椅上的黄郎君。 “县令大人。” 赵德和黄郎君行礼。 王主簿先是对刘县令一礼,而后对廖一成拱手道:“下官已经查出那歹人是被人蛊惑,方才行下错事。” “被蛊惑啊,那就再好不过了。”廖一成低呼,冲着刘县令竖起一根手指头,“最多徒一百里。” “不过,王主簿也是提醒本官了,既是本县治下之民,理应由本官审理,今儿就由本官把那名歹人带走,由本官查清楚。” 王主簿看向刘县令,意思是听刘县令的。 刘县令沉声:“可有证据是何人指使?” 王主簿看了眼苏棠小夫妻,又瞅了眼身边的赵德黄郎君,摇头:“并无。” 刘县令皱眉,看向苏棠:“适才廖大人也说了,民不举官不究,你以为如何?” “民女听从县令大人吩咐。”苏棠道。 廖一成看着苏棠,哑然失态。 刘县令嘴角微不可微的掀了下,道:“事关己身,万不可疏忽,如今本县和廖县令都在,但有所求,尽可说出来,必能给你一个交代。” 廖一成哼声:“不错,众所周知本县与刘县令有些不合,但若是歹人意图挑拨我两县的和气,那就休怪本县不客气,本县久在军伍,好些手段也有些时候不曾施展过了。” 苏棠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黄家郎君,又看向脸色已经有些不自在的赵德,嫣然一笑:“若无县令大人心慈,小栈不知道何时才能开业,而开业当日廖大人便屈尊来访,也是给了小栈颜面,小栈又何敢多有言词,既主簿大人言此事背后另有胁迫,又是一时查无此证,不如就这么算了。” “算了?” 刘县令还没开口,廖一成先高呼一声,瞪着苏棠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楼下的嘈杂声都随着廖一成的呼喊哑了一瞬。 只是随后楼上两位县令和主簿大人看过来,一时哑下的热闹又再次热闹起来。 大呼“好吃”不停。 楼上廖一成也知道自己失态,忍着火气压低了声音:“为什么算了,必须查清楚,不然还真以为是我临县所为。” “民妇从不曾这样以为。”苏棠道,“主簿大人也说背后另有人指使。” “既如此,那就该——” “大人。”苏棠盈盈一礼,“今日小店开业,正是大喜,何况也是大人亲口所言民不举官不究,小民不举,还请大人不要再逼迫小民了。” “不错。”刘县令捋着胡子瞥向廖一成,“廖大人还想要胁迫本官治下之民不成?” 廖一成瞪向刘县令,又看了眼苏棠,既是恼怒又是愤恨:“好好好,平安小栈,是?好,就在你这安城县待着,告诉你,小丫头头发长见识短,就等着你这小栈改名换姓!” “廖大人!”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夫子冷声。 廖一成回头,看方夫子更是不屑:“你如今也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教书先生,有个屁用!” “本县就看着,看着你们自寻死路!” “哼——” 廖一成甩袖下楼,走到半途又停下,对左右喊了声:“给钱。” “是。” 左右跟随的随从扔出来一小块儿银子。 苏棠盈盈施礼:“多谢大人。” …… 廖一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刘县令站在楼上,看着廖一成离去的背影,得意捋须。 一旁苏棠上前,盈盈而礼:“大人来小栈,小栈蓬荜生辉,若是大人不弃,妾身亲自下厨,不知大人可有意品尝一二?” “自无不可。”刘县令笑呵呵的看向神色不善的方夫子,道,“难不成那廖大人所言,夫子还真放在心上了?本县虽说不上爱民如子,但也是言而有信,连牌匾都是本官亲手所书,还能苛待了自家人不成~” 方夫子拂袖:“但愿。” “哈哈,夫子就是这般冷言冷语。”刘县令笑看向苏棠,“小娘子就按夫子的喜好给本官来一份,也让本官与夫子好生亲近亲近。” 苏棠双目盈光,掩唇笑道:“自是应当。” 苏棠转身下去。 陆静渊偏眸看到后面不远处赵德和黄文昭的目光落在苏棠的身上,似是无意又若有意。 陆静渊唇角微抿。 刘县令则是偏眸瞧了眼先前廖一成出来的屋子。 里面的桌上摆着几摞的碗。 很明显,高高摞起的就是廖一成吃的。 刘县令眼中划过一抹嫌弃。 莽汉。 …… “哈哈,哈哈!” 往安城县外奔走的车内,廖一成的笑声隐隐传出。 粗犷的面容此刻欢喜不已,廖一成伸手从怀里拽出一份册子。 小册子上都是秀气的小楷,满眼的漂亮。 可所写的东西才是更漂亮。 若是在他说了往临县开店之后才写这些,最多了就是个聪明的小娘子,可这个却是早就写了的。 好,真好啊~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有点儿眼熟。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第13章 满足愿望 热闹的一天结束了。 早早关上的铺面门板上贴着明日辰时开门的告示,里面的伙计们忙着收拾,厨房里的几个大汉们也欢快的咧着嘴。 虽然今日很忙,忙到他们几个的胳膊都有点儿抬不起来,可分到的银钱也多,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两银子,以后多了菜品,或许他们挣不到今儿这么多,可就是有今儿的一半儿也成啊,一个月下来就十几两。 “小娘子,今年咱们挣了六十两,净挣了六十两。”李清田强压着嘴角要翘到耳朵边上的弧度,险些就要跳起来了。 平安小栈的布置安排不止把前阵子挣的钱都花光了,还在外面欠着钱,可今儿一天不止外面欠的钱收回来,还挣了这么多。 她知道自家小娘子厉害,可没想到这么厉害~ 苏棠更高兴。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就听到了久违的“叮咚”清脆声响。 “两千碗龙须面,两千碗刀削面,已达成,可升级。” 仿若轻纱笼罩,又好似云雾朦胧间的树下,“美食技能树”五个字熠熠发光。 粗壮的树根而上,五根枝条伸展而出。 “技能”枝条上,“基础食材处理”和“高级食材处理”旁边多出了一个“特殊食材处理。” “调味”枝条上“基础调味”和“高级调味”旁边多出了“特级调味”。 “创新”和“日常”还是和原来一样。 “创新”——“特殊调味” “日常”——“1,做一份饭菜。2,挣一笔银钱。3,捐一笔银钱。” 没有给她增添任何麻烦。 只有“烹饪”后面发光的“面食制作”下面三个小字“可升级”,让她心口颤了颤。 可当按下之后,看到熟悉的字眼,苏棠大大的松了口气。 上回“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 这回“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0\/10。” 异曲同工。 苏棠看着兴奋的面颊泛红的李清田,直接问:“李姐姐有什么愿望吗?” 李清田眼中欢喜:“小娘子高兴就好。” “我高兴啊~”苏棠道。 ——“叮咚”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1\/10。” …… 苏棠走出屋子,外面卢大山正在院子里撸大黑。 大黑也来了县里。 是平安镇里长送来的。 县令大人刚吃好了面离开,平安镇里长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俞家祖孙三个。 虽说“好吃食”变成了平安小栈,可“好吃食”的牌匾也被苏棠也带了过来,布置安排的时候“好吃食”就挂在平安小栈当面上。 精细的编工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开业当日除了对龙须面刀削面赞不绝口,也有人在问这竹编是谁家的。 苏棠的计划里本来就有俞家一份儿,俞家祖孙一商量,比她想的还要早的搬到了县里。 这会儿祖孙三人去找居住的地方。 已经巡视完自己新的领地的大黑低声呜咽着不知道是在骂卢大山还是在抱怨,听到苏棠的动静,大黑扭头对着苏棠摇了摇尾巴。 苏棠看着对她表现的有些亲近大黑,赞叹:“几日不见,大黑更加英武了。” 大黑尾巴摇的更厉害。 旁边卢大山:“……” 苏棠过去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大黑有什么愿望?想吃肉?” 大黑嘴巴都开始呼哧了。 有看到这一幕的汉子赶忙的端过来一盆今儿处理过的猪下水。 苏棠示意,大黑扑到盆子跟前开始大口大口的吃。 只见血肉横飞,鲜血直流。 卢大山惊愕:“大黑你这是多久没吃肉了?里长还说临带你来之前特意给你吃了的。” 大黑根本不理。 苏棠弯唇:“大黑吃的好有食欲。” 卢大山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苏棠。 这血淋淋的看得还挺上头? 苏棠面不改色往内院去。 原来她也不适应,可特殊食材处理解锁之后,好像看到这些全无所谓。 更还有些意犹未尽。 若不是系统和上次一样没反应,她还真不想走,想多看一会儿。 …… 内院,房中。 陆静渊在写字。 苏棠唇角扬起:“夫君又在辛苦了。” 陆静渊抬头看她一眼:“忙完了?” “嗯。”苏棠应,坐到旁边。 陆静渊又看她一眼:有事? 苏棠笑意暖暖:“夫君好像又高了些。” 陆静渊放下笔,坐下。 说。 苏棠嘴角扬起的更大,声音也更温软:“今日咱们平安小栈开门大吉,也总算是在县里落了脚,只是县里总不比在平安镇,我便想着能帮夫君做些什么,夫君,可有什么想要的?” 陆静渊看着她。 苏棠目光盈盈:“夫君尽可说说看。” 陆静渊开口:“天,下,太,平。” 苏棠:“……” 恍惚的怎么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苏棠扯扯嘴角:“夫君的宏愿还真是不变呢~夫君还有别的所愿吗?” 看着陆静渊就要张口,苏棠又连忙道:“不要说天下无冤!” 这愿望太大,恐怕她这美食技能系统升级到最高也做不到。 陆静渊嘴角微微的弯了下。 霎时间的好似有春光流水过。 苏棠微怔间,听着小夫君开口朗声:“你小心些就是。” 苏棠怔怔然。 问他的愿望,他却是要她小心。 苏棠扬唇点头:“我会的。” 几乎同时,系统变了。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2\/10。” …… 陆静渊看着苏棠眸光轻晃,心头微动,问:“可是察觉到哪里有疏忽?” 苏棠回神,摇头:“没有,我没觉得,夫君可是觉得哪里不好?” 陆静渊摇头,道:“刘县令狡诈。” 苏棠重重点头:“所以夫君要早日过了县试,州试。”有了功名,再有方夫子,县令也得三思而行、 陆静渊颔首:“我会的。” 几乎同时,系统再变。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3\/10。” 苏棠惊讶了。 她许愿也行? “夫君……” 苏棠开口,只是随后看到陆静渊看过来的黝黑眸子,甩头把嘴里几乎就要脱口的许愿散去,笑道,“我问夫君要什么,夫君竟是答非所问,还是说夫君竟是不屑与我说自己真正所愿?” 陆静渊看着苏棠眼中的流光,抿唇。 第14章 震慑 “夫君~” 苏棠又道,这回苏棠拉扯了下陆静渊的长袖。 袖摆随着苏棠的拉扯,有淡淡的香气飘逸而出。 有些像是她晚上清洗过后的气息,也有些像是平安小栈里的麻辣浓汤味道,更还有些陆静渊说不清的东西。 “你真想知道?”陆静渊问。 苏棠眨巴了下眼睛,隐约的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可想到刚才他的愿望是要她小心些,苏棠还是点头。 陆静渊吐了口气:“我想得偿所愿。” 诶? 苏棠怔住。 这个愿望没头没脑,跟什么也没说有什么区别? 可也是什么都说了。 “我帮夫君。”苏棠道。 陆静渊看着她,没说话。 苏棠的额角却已经微微的颤了颤。 系统动了。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10\/10。” 已经泛起了熟悉的朦朦光亮。 先前还是3\/10,转眼就完整了!! 原来她还以为是看人头,现在看是看难易程度啊~ 要她平安和要小夫君考上县学是差不多的难度。 而“得偿所愿”就直奔圆满了! 所愿?啥所愿?不会真是天下无冤? 她怎么帮? 哦,对,帮助小夫君考上县学也是帮~ 一定是—— 陆静渊看苏棠神色古怪, “你……” 陆静渊刚开口,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娘子。” 是李清田。 …… 苏棠出了门,李清田脸色难看:“前几日雇佣的几位大师傅要涨工钱。” “说是觉得早先签好的文契不合,实际上是看咱们小栈挣得多了,而吴大张山他们只会面,不会做菜,想要拿捏咱们。” 苏棠轻轻弯唇:“果然……” 李清田眼中一亮:“小娘子早就想到了?” …… 平安小栈的厨房,两拨人怒目而对。 一边是苏棠从平安镇招的吴大张山他们,另一边是在安城县招募的几位经过筛选雇佣的大厨。 今日开业只是龙须面刀削面,明日就有菜品了,唯有的六道菜品还是今日的顾客们选出来的。 “别不说看不起你们,你们除了会弄个面,还会什么?这小栈以后还不是靠我们?我们多涨点儿工钱也是理所应当。”大厨中为首的刘阿大仰着脖子嗤着嘴。 后面连声的附和。 “就是,我们老大可是扔了会宾楼的大厨掌勺往这里来的,就是因为以为能学点儿本事,哪儿想到这里倒是让我家老大掌勺,早知道我家老大还在会宾楼了,不知道比这边悠闲多少~” “……” 这边吴大张山他们脸色难看,吴大站出来:“既签了文契,就要按照文契上的来,再不济有什么不满的也尽可向掌柜说去,你们要是敢叫平安小栈明儿开不了业,没办法平安,我们就让你们也没法子平安。”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十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一起,怒目圆睁的气势立刻就把这伙掌勺厨子们的张狂压了下去。 厨子们手里头拎着的大铁勺都觉得软的像是龙须面。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厨房外头传来娇柔声音,紧跟着房门打开。 苏棠出现在门口。 俏丽秀美的小掌柜年岁不大,或许初次见时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女娘,可当亲眼看到她站在那两位县令大人面前微笑泰然侃侃而言,即便明知道这小女子早先不过只是个吃食摊子的小摊主,这会儿也不敢恣意呲牙。 “掌柜。”吴大张山等人。 “掌柜。”刘阿大等人。 苏棠颔首,只好像完全不知道屋内的剑拔弩张,浅笑着对在场的众人道:“今日你们也是忙了整日,就由我来给你们露一手,也免得日后你们小觑了我。” 前半句是对吴大张山说,后半句是对刘阿大等人说。 吴大张山等人喜不自胜,刘阿大等人脸色颇为尴尬。 两拨人神色各异。 李清田轻嗤了声,走到苏棠身后给她穿上厨衣。 苏棠问:“有鱼吗?” “有。” 吴大赶忙的从一旁的水缸里捞出一条鱼放到案板上。 苏棠对吴大微微颔首。 她记得吴大。 那日里是吴大奋不顾身把前面牵驴的人压下,李清田才及时的拨转驴车回去。 苏棠抬手,手指精准抵入鳃盖缝隙。 就在吴大松手的同时,手指一剜一挑,两片鲜红的鳃叶就已剔出。 锐利的刀芒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苏棠的手上,刀尖自下而上,剖腹如裁纸,内脏随刀锋滑落,腹腔竟不见半点血污。 旁边看着的众人不由惊呼。 李清田亦是。 她从没见过小娘子收拾鱼肉,可怎么竟是如此熟练的好似已经处理了十几年。 刘阿大的脑门上瞬间出了汗。 若是处理到此地步的是如他这样的老手也就算了,可这小娘子才多大?十六? 再看她转腕间刀身横拍鱼身,鳞片飞溅如碎雪,三下便露出青玉般的鱼皮。 仍还是那把刀,沿鱼脊骨游走,只听着极轻的“沙沙”声,鱼肉如书页般翻开。 剔出的中骨仍挂着透亮的胶质,鱼尾轻震间,肉已化作蝉翼薄片。 案板干净如初,唯有鱼头微张着嘴,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剥皮拆骨。 紧跟着鱼片用蛋清,盐,花雕酒抓了一把。 看似刻意,又好似理应如此。 随后又是胡萝卜白萝卜等物,波浪刀下,卷成环。 同样刀工精湛,可因为早先那一手剥鱼的本事,也算不上什么了。 随后松茸切碎,加过热的油浸泡些许,松茸的香气渐渐浓重,又是混合高汤、生粉勾芡至浓稠,倒在摆成环形的萝卜和鱼上,上蒸锅。 看似简单,却又是处处可见细致。 至少刚才他们所见都觉得自己能做。 但只有几个人觉得他们做不来。 这菜想要做得好,除了火候,配料刀工缺一不可。 “掌柜厉害!” “厉害,厉害!” 两拨人没有一个不出声赞叹。 李清田取下苏棠身上的厨衣,苏棠浅笑盈盈,身上全无半分的厨房烟尘之态,似是只做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今日突发奇想,诸位也尝尝味道如何。” “必是绝顶的滋味。”刘阿大立刻道。 “蒙吉言。”苏棠又对吴大示意。 吴大上前。 “数到十。”苏棠看向蒸锅。 吴大应声,一声声的高呼:“一,二,三……” 而随着吴大的声音,厨房内的鱼香也隐约可闻。 四周的声音也都安静下来。 当“十”落地,吴大掀开锅盖。 随着热气氤氲滚滚,鱼香如同狂风在厨房内席卷而出。 第15章 狗不懂 低沉的天色,隐隐飘下雪花。 平安小栈的门板刚拿开,就听到外面的呼喝:“你们小栈开门也太准时了,就不能早点儿?” “快快,一碗刀削面,要辣的。” “……” 声儿还没进去,人已经钻过门板缝儿进去了。 小栈的伙计向田嘿笑着:“裴大官人可是又挨了家里悍妇数落了?” “滚滚,就你耳聪目明,小子,等你成亲了,还不如我呢~” “嘿,咱才不成亲呢~” 向田扭头往街面上吆喝着:“客官,来小栈吃碗刀削面啊,天正凉着,一碗刀削面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的痛快熨帖,咱们安城县独一份的刀削面啦——” “……” 小栈内的人流随着打开的门,很快的热闹起来。 “虽说外头也有刀削面,可每日里的量也太少了些,刚到摊子跟前,没了,要不然才不多花这十来文往屋里头来呢。” “天凉了,还是屋里头暖和。” “面和面可不一样。” “那倒是,不过今儿一早我可是瞧着你吃了两碗刀削面啊,还来这边作甚?” “等着午上的牡丹鱼片。” “今儿有?” “嗯,每隔一日二十条,十条预定,十条先到先得。” “向田,我来一份牡丹鱼片、” “……” 店里的客人听着这一声吆喝,也忽的喧杂起来。 “我这里一份。” “还有我一分。” “……” 高声的吆喊随着刀削面龙须面的浓汤辛香飘出。 这时,平安小栈旁边的“俞家竹编”的门板打开,精壮的汉子出来,听着隔壁的热闹,笑着开始把自家的竹编拿出来。 刚拿出来几个竹编制物,就有人过来问询几价。 汉子憨笑着连忙迎上。 呼吸间,浓香充斥胸腹。 安城县县令宅邸。 “啪”一声。 桌上放下一大碗,汤底都喝的干干净净。 赵大官人扶着肚子往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的拍了几下。 旁边的赵夫人微微摇头。 对面坐着的刘县令刘堂山一个冷眼瞥过去,赵大官人赶忙的露出憨笑:“还是大舅哥家里的刀削面地道。” 刘堂山嘴角微不可微的勾了下,满意之色触目可及。 赵夫人低声问:“兄长还不动手么?” 刘堂山缓缓放下碗筷,旁边的侍婢奉上茶水,湿布等,慢悠悠的收拾着。 赵德夫妇也放下碗筷,旁边的侍婢上前侍奉。 刘堂山捋着自己的胡子,待看到两人收拾的差不多,方道:“你们啊,急功近利。” “原本不过升斗小民,就是因为尔等念着区区的配料方子,结果成了书堂院的学子,如今还是那位的学生弟子,有他在,有些手段就使不得。” “若只是几个方子,几口面也就罢了,不过一时口舌之欲,可前些时日的牡丹鱼片就是上好的佳品,堪比当年之鹿鸣宴。”刘堂山不免缅怀。 鹿鸣宴,乃大乾朝廷荣宠新科进士的宴会,所宴都是大人物,宴上的吃食据说都是宫中御厨所作。 “兄长所言极是,虽说咱府上也学了些,然比起小栈里的手艺还是差了些。”赵夫人道。 “前日那什么阿大的不是说已经出师了?”赵德纳闷。 刘堂山哼声:“前日那小娘子又出了一道烤肉。” 烤肉? 赵德夫妇面面相觑。 烤肉有什么奇怪的? 刘堂山不用看就知道这对夫妻啥也不知道,兀自的咂摸了下嘴巴,唇齿之间好似还能感觉到那外焦里嫩,炭香交织,软糯可口,满口生香之感。 明明是烤肉,可怎么就让他这牙口也吃的流连忘返。 赵德夫妇见自家大哥(大舅哥)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先前小瞧那名不见经传的烤肉了。 “还真是祖传的手艺?”赵德喃喃。 要不然这秘方菜品什么的怎么一个接着一个。 “所以,要慢,急什么。”刘堂山沉声。 “是。”赵德夫妇应声。 若是早知道她有这些东西,当时就不急着也要什么麻辣烫的方子了,结果现在麻辣烫的方子在他手里不错,她也不再用麻辣烫,可麻辣的味道早就已经风靡安城县,甚至听说旁的州县也已经有了。 正就是赵德懊恼的时候,又听着刘堂山道:“过几日侍郎家的独子要往这里游玩一番。” 赵德夫妇立刻双目泛光:“哥哥(大舅哥)要升官了?” 刘堂山嘴角掀起一抹得色,道:“若是得宜,不日便能升一升了。” “太好了。”赵德夫妇欣喜不已。 “那小子也是个爱吃的。”刘堂山睇了眼。 赵德夫妇立刻明悟:“哥哥(大舅哥)放心。” 赵德又加了句:“妹婿也会告知黄家郎君。” “他啊,可好些了?”刘堂山问。 赵德想到黄家郎君的模样,嘿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少时日~” 刘堂山幽声:“好生照顾着,终也是黄家的人。” “是,妹婿懂。” 忙碌了一日总算是能歇下来的平安小栈。 账房内,借着勤工俭学名头的刘子瑜在忙着算账。 外院里伙计和厨房的师傅们说着话。 内院,隔着窗户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大黑,李清田拧着眉头坐到苏棠对面,一脸深沉:“不对劲,很不对劲。” “以往赵家怎么也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可这两日竟是格外的老实。” “莫不是怕了我们?” 李清田说着,自己都没有底气。 苏棠沉吟:“或许有更要紧的事。” “何事?”李清田忽的眼中一亮,“因为临县的小吃一条街?” 苏棠微微挑眉。 临县的小吃一条街就是她给那位廖一成廖大人的法子。 既决定要离开平安镇往安城县来,安城县周遭的地方长官总要得知一二,身为平民,不知道官长们的性情,但总归知道临县的县令是军伍退下来的。 往安城县的路上赵家黄家都没有出现,安城县县令的人手也姗姗来迟,苏棠就知道她成了被算计的筹码。 有方夫子在,她大抵不会出事,可心口的气却是不能憋着。 于是早就定好了法子,就看那位临县县令有没有胆子在她开业这天来了。 结果,不止来了,还一口一句“贤侄女”。 既如此,她这个“贤侄女”必然要名副其实。 小吃一条街。 煎炒烹炸,各式吃食,并附赠些小吃的配方,比如臭豆腐,炸串,粉皮等等。 就是突出一个接地气。 果然廖县令一看就喜欢,当即按了手印,签了字。 就是最后看到上面的条件是当中所得利要给她三成,廖县令这才恼羞成怒。 而正好,刘县令也一如她所料的到了,甚是比她料想的还要早。 廖县令借着火气,一溜烟的跑了。 刘县令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而后短短二十日,如今小吃一条街已经在廖县令的命令之下开起来,从传出配方,选择街道,安置各家商户小摊贩,到最后开业,今日正是开业第三天。 据说前两日去的人很多,连她的平安小栈客流都少了些。 也难怪李清田欢喜。 毕竟不管是这边的平安小栈还是那边的一条街,都有自家的份儿。 若刘县令和廖县令因此闹起来,正出一口恶气。 “刘县令自以为进士出身,不会看在眼里。”苏棠道。 李清田怔了下,又是惊喜:“小娘子早就想到了,所以才把那法子给廖县令的?” “等廖县令做强做大,刘县令哭也来不及了。” 苏棠怔怔:“只是凑巧。”李姐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李清田摇头:“大师都说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凑巧,看似的凑巧的事情说不得后面早有什么算计。” 苏棠正色:“李姐姐说的不错,赵家必有所图,而但有所图,也必有迹可循。” 李清田明悟:“我这就去让向田往街上走一圈。” 苏棠莞尔:“好。” 向田,平安小栈的八卦头子。 如今已经是尽人皆知。 李清田出去了,苏棠抿唇,沉下心神看向她的系统。 伸展着五根枝条的美食技能树已经长出了十八片叶子,叶子上泛着青光,每片叶子上都有字。 “烤肉”“牡丹鱼片”“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糖醋里脊”…… 都是她这段时间做出来的菜。 食材处理和调味都到了“特”级,不管她上辈子吃过还是没吃过的,只要脑袋里过滤了配料,她好像就能尝到味道。 不然牡丹鱼片第一次做,也不可能镇住已经在厨艺一道浸淫了几十年的刘阿大。 不止镇住,系统还多了一片叶子。 只是不管她做多少道新菜,系统每天只多出一片叶子。 想来叶子挂满整棵树的时候,技能树会很漂亮,也或许会再升级? 但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升级的还没升!!! 苏棠定定的看向某处。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10\/10。” 还是朦朦亮。 不管她怎么按,系统都没反应。 卡bug了? 仔细回想上次“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不管是买书还是算卦,好像是真的满足了,可这回的县试,和满足所愿,只是口头应下,没有实现,所以系统不认? 不认没关系,撤回总可以~ 这几日她也试着问李姐姐,卢大山,还有偶尔跑过来的小囡囡,都没用。 小囡囡又说了想要更大的房子,也没用。 撤不回来。 所以只能等实现了? “汪汪汪——” 大黑在院门摇着尾巴叫了几声。 苏棠起身出门。 …… 内院,进来的陆静渊撸了下大黑,抬眼就看到过来的苏棠。 裙裾微漾,如风拂水波。 耳垂悬着珍珠坠子,不过米粒大小,却莹润生辉。 裙下微露尖尖绣鞋,鞋头缀着小小绒球,每走一步,那绒球便轻轻颤动。 陆静渊心头的某处也随着这颤动晃了晃。 陆静渊抬眸,对上苏棠笑盈盈的面孔。 “夫君回来了。” “厨房里给夫君热了姜羊汤,夫君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陆静渊垂眸,没说话,却是转身往厨房去了。 …… 厨房的灶台上大锅盖着盖子,掀开盖子,里面是早就煨好的姜羊汤。 姜汁的辛辣透出汤外,泛白的汤里点着几颗枸杞。 喝下一口,滋美味足。 身上从外面带来的寒气瞬间消失的一点儿不剩,更还有暖意在丹田腹内。 陆静渊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只知道只有她才能做出这样的味道。 “可合口味?”跟过来的苏棠问。 陆静渊点头:“好。” “可有什么要改进之处?”苏棠又问。 陆静渊沉吟:“或许让旁人尝尝?” 苏棠嗔声:“那怎么行,这是我专门给夫君做的。” 陆静渊看她:“不用改进。” 苏棠偏眸侧身到陆静渊面前,头上的发簪也随着她的举动晃了晃。 “这样夫君就喜欢了?”苏棠眨了眨眼。 盈盈的双眸里藏着的淡淡笑意忽隐忽现。 陆静渊抿唇,片刻:“你也喜欢。” 苏棠脸上的笑意微凝:被看穿了~ 陆静渊看着她:看穿了。 苏棠扬唇,扯了下陆静渊的袖口:“当然喜欢给夫君做吃食了,我还记得给夫君做过一碗麻辣烫,结果夫君非要给大黑吃。” “汪汪汪——”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大黑叫了几声。 又说它,关它什么事儿! 苏棠和陆静渊看过去。 …… 大黑的尾巴晃了下,狗头一转,没了狗影儿。 苏棠和陆静渊转过头。 却是还没说话,门外脚步声起,卢大山过来了。 卢大山探头往厨房里一瞧,见是苏棠和陆静渊,咧了咧嘴,扭头也走了。 苏棠和陆静渊再次转头,四目对视。 “狗不懂滋味,是我的错。”陆静渊道,遂往后一步,端端正正的冲着她行了一礼。 苏棠心下忽跳。 一日不见俊俏的小夫君,不免嬉笑逗弄几句,说一句“喜欢”,即便说的不是她,是姜羊汤,也是“喜欢”~ 结果小郎君识破了。 说起那碗麻辣烫不过是想要遮掩一下小小的尴尬,可人家直接给她来一大礼。 真是既聪明,又懂事。 苏棠双手背到身后。 在陆静渊的眼中只瞧着那双鞋头的小绒球跳了两跳。 第16章 不可能被骗 内院。 大黑坐在堂屋外头摇着尾巴。 堂屋内。 杨木的桌子上摆着晚饭。 有肉有菜,荤素搭配,要紧的就是量足够大。 换做之前卢大山早就不管不顾的埋头吃起来,可今儿卢大山愣了几次神。 坐在对面的小主子竟在给那位小娘子夹菜!!! 原来都是小娘子先给自家小主子夹菜,这回小主子先给小娘子夹菜!! 还夹了好几次!! 如果不是只隔着一张饭桌,卢大山都想揉揉眼睛。 但显然他没看错。 旁边的李清田也看到了,还瞪大了眼珠子看他。 卢大山瞪过去。 看什么看? 他也头一回看!! 一张桌子对面两人的神情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个一清二楚,但苏棠不想看。 小夫君给她夹菜,她也给小夫君夹菜,转过来小夫君又给她夹菜。 也可能是秀色可餐,小夫君夹的菜比她自己碗中的菜好像更好吃。 苏棠不经意吃的比之前多了些。 于是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动,坐在床头看着小夫君看书。 小夫君看了一会儿,又写字,写了会儿字又看书。 尽管忙碌,她却只见“指间书卷转,腕底墨痕新”。 终于小夫君停下,回头看她:“过几日县学有辩论之会……” 苏棠眼中微亮:“可以带家眷?” 陆静渊眸光轻动:“我以为你想去。” 苏棠遗憾之色:“不能带啊~” 声音里故意的带着几个弯儿的绕到陆静渊的耳朵里,陆静渊抿唇:“刘县令也在。” 苏棠眸子一转,起身,几步坐到小夫君身侧,问:“还有谁?” “州里的通判大人。” 苏棠目光炯炯:“也就是说若夫君在辩论之会上表现卓着,即便县试时,那位刘大人有心叫夫君不过,也不得不过。” 陆静渊点头。 苏棠欣喜:“那可太好了。” “夫君且忙着,妾身必要助夫君一臂之力。” 苏棠转身出了屋子。 陆静渊看着关合的房门,微不可微的吐了口气,再次拿出书来诵读。 刚才读了好几页,却好似没记下什么。 …… 屋内。 烛光下,李清田连连点头。 旁边苏棠放下笔,看着纸下所写,长长吐了口气:“……就先这样,总归这钱必须挣到。” 县学就相当于地方最高学府,县令都去,既身为辩论赛手的家眷,总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何况通判也在。 通判,六品,居位州里。 离京都更近了些。 苏棠眸光晃动间扫到李清田似是欲言又止。 “李姐姐,可是有什么事?”苏棠问。 李清田咬了咬牙,还是道:“今日为何小郎君给小娘子……” 后面的不用说,苏棠就懂了。 苏棠问:“有人给夹菜不好吗?” 李清田忙不迭的点头:“奴也能。” “我知道。”苏棠赶忙道,“只是他,心悦我。” 一句“心悦”,登时把李清田惊在原地,瞳孔晃动间许久才回过神,定定的看向苏棠,问:“小娘子,也心悦那位小郎君吗?” 苏棠犹豫:“若是心悦……” “太傅老爷是不会同意的。”李清田立刻。 真是还没回到京里成为太傅家的孙女呢,李姐姐就这么急了。 苏棠笑弯了眼睛,安慰道:“我知道,所以即便我心悦他,也要在他过了县试之后。” 李清田明显松了口气,只是随后又道:“县试不够,至少要州试,省试,对,至少省试。” 苏棠瞧着李清田那副唯恐她是被骗了的模样,紧紧的抿着唇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 真是,她怎么可能被骗! 日头高照,雪花已停,只有街尾巷角还有被清扫过去的雪堆积成簇。 平安小栈门外已经有七八人在候位。 外面搭建的小棚子里头备着热水,瓜子。 候位的食客们也不觉得时候难挨。 很快,平安小栈门口有客出了门,外头候位的食客们探头过去。 平安小栈的伙计向田跑出来,唤着:“双人位,十六号。” “我我。” 食客喊着递上自己的等位牌。 向田侧身请食客进去,抬眼看到不远处的车上下来一人。 四十多岁,穿着锦缎绸袍子,头上戴着帽冠,身形微胖,笑起来和气的像是小佛儿。 “提会长,提会长,快请进。” “掌柜,提会长来了!”向田喊道。 …… 平安小栈的楼下照样热闹。 楼上的雅间内,茶香缥缈间压下了桌上四道菜的香气。 提会长自以为隐蔽的咽了口吐沫,继续喝茶。 对面的苏棠神色惊喜,把手中烫着银边的帖子捧到怀里:“多谢会长,还要蒙会长亲自送来,这回的几个小菜就当是送给会长解解乏。” “不必,举手之劳。”提会长道,“何况就是没有这帖子,苏掌柜也能去。” 苏棠面上微微泛红:“话虽如此,可有这帖子就能以商会之名捐顾一二,日后夫君在县学中也会畅快一些。” 提会长送来的帖子是商会的邀请帖,邀请安城县的一些商家往县学观瞻后日的辩会,也正是昨夜里小夫君和她说的那个。 她还想着怎么去挣些名头,不想这竟是主动的送上门来。 看苏棠羞涩之色,提会长不免感慨:“苏掌柜之名我也是听说过,若没有苏掌柜,贵夫君哪里又这么一帆风顺的。” “妾身夫君也是明睿,不然夫子也不会收为弟子学生。”苏棠道。 虽说的实情,可怎么听也是为夫辩解。 提会长对苏棠的观感立刻的高上了几分,而紧跟着苏棠说的话更是让提会长大开眼界。 “辩会上的吃食,如何安排?” “若提会长相信平安小栈,不如就由平安小栈来应承下来。” “……” 帖子上已经说了各家商户都要捐赠些银两,结果这位苏掌柜竟是这么大手笔。 如今谁不知道平安小栈的吃食是如何之美? 就是他,吃了几次也都上瘾了。 辩会之上多少人?平安小栈可是要亏到头了? 苏棠双目盈盈:“只是还有一事,还请提会长应允。” “尽管说。”提会长大方道。 苏棠缓缓到来,提会长听着,胖乎乎的脸上也渐渐的变得灿亮起来。 第17章 县学也做买卖? 提会长笑容满面的从平安小栈出来。 苏棠送到车外。 “苏掌柜不必相送,只等好消息便是。”提会长掀开车帘道。 “有劳提会长。”苏棠道。 提会长双眼笑的弯成两道缝儿,原来只觉得这小娘子俏丽漂亮,今儿才知道根本就是个金元宝~ 忽的提会长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眼,低声,“听闻苏掌柜把平安小栈后面的小院子也租下来了?” 苏棠眸光辉动:“是,或会长不知,妾身与夫君在平安镇曾险些被伤到,故而夫君便时常被公爹押着练些强身健体的把式,后院的小院子里清净,夫君闲暇时,总能练一练。” “原来如此。”提会长恍悟,笑道,“只是苏掌柜不知道,那家小院是我的,这样,就当是送给苏掌柜了,日后有什么挣钱的法子可是要想着提某人。” 苏棠欣喜之色:“多谢提会长。” “谢什么,我家里还有些练把式的架子,回头也给苏掌柜送来,既是练把式,总要齐全才好。” “多谢提会长。” “不必多谢,只当是咱们两家日后多走动多走动。” “……” 显然是要和苏棠交好的提会长离开了。 苏棠目送着提会长的车子离开,喃喃:“该去接夫君了。” …… 县学外。 随着夕阳而落出了县学的陆静渊看着一脸笑容站在县学门外的苏棠,脱口而出:“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棠愣了一瞬,眼中的笑意更盛:“确是有事想要问一问方夫子。” 陆静渊二话没问,领着她进入县学。 县学内,来往的学子看到陆静渊纷纷拱手,口称“学兄。”即便是有年龄大一些的也是这样称呼,而看到头戴帷帽的苏棠,虽然不知道帷帽下的女子是何模样,但看和陆静渊走在一处便都称为“学嫂”。 苏棠弯膝行礼,趁着四周没有路过的学子时低声问:“夫君又升班了?” “是因夫子先生之故。”陆静渊道,又问,“为何不早些来?” “来的早了,岂不是看不到夫君的威风?” 两人咫尺之隔,苏棠脸上的笑意如同秋日里的花开湛湛金光刺目,陆静渊别过眼。 耳廓处浅浅泛红。 害羞了? 若是在平安小栈怎么样她也要再接再厉,可这会儿还是算了。 苏棠两步转到陆静渊面前,解释:“县学乃书文采厚之处,我又哪里敢恣意妄为。” 面前的女子仍是笑的明媚,似乎和刚才一样,可却已然拨动了陆静渊的心湖。 他的父亲曾经也这样说过。 当时他不以为意,后来他放在了心上,可父亲却已经看不到了。 现在她也说出了一样的话。 或许也是她的父亲教诲…… 陆静渊心思微乱,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因为苏棠见到方夫子问的第一句就是——“安城县商会的提会长是何人?” 两日转眼。 县学外,车马众众。 安城县一年一次的辩论之比,四周各县地都少不得众富户饱学商贾蜂拥而至。 路边上少不得小商小贩,只是原本的小商小贩都是避在角落,而这回却是直接就摆到了路边上。 吃食瓜果,羽扇纶巾,书籍本子等等。 各处的摊子虽各有不同,但都在摊子边上挂着“县学”二字。 “安城县的县学做买卖了?” 有人疑问不解,待问过了摊主才知道是县学特意给了他们今日在路边上摆摊的营生,为感激县学之慨,故而今日营生所入有县学一成。 嗯,县学是没做生意,开始收租了。 可也说不上错。 县学的门房也说了,今日收到的一成都给前来的诸位准备吃食。 那吃食不是旁的,正是如今在安城县最有名的平安小栈的美食。 什么?不知道平安小栈? 那你可就真没见识! 都不用再有旁人说什么,自持风骨,又正好不必在辩会上露头的读书人又哪里受得了这番折辱~ 立刻打马平安小栈。 待到了平安小栈才明白过来自家进到安城县就闻到的隐隐饭菜香是从哪里传来的。 只是闻着味道就这么香,再又细心的问过了一路的安城县百姓,竟人人都说好。 可好像两个月前来时都还没听说过。 不过这都不重要,此刻的平安小栈牌匾的正上头挂着一道横幅,横幅上一行大字。 “墨香佐酒,诗味调羹” 哎呦,这倒是好奇了~ 于是下车下马,必须一探究竟。 门口早有店小二迎出,店小二穿着书童的衣裳,遥遥高呼。“先生远来,请移步洗尘。” 小栈内,一侧书架陈设,正是典籍仿本,另一侧笔墨纸砚,正是精细。 墙上各有悬挂,有书画,有竹编,另一边的屏风后,还有成衣绸缎。 “呵,这不是把安城县各处的商贾们都集到了一处?”有人看了出来,轻嗤。 可当菜单摆上,又不由被吸引。 “太羹玄酒。” “金齑玉脍。” “秦桑低绿枝。” “……” 这都是什么菜? 六道菜,菜菜的名字都闻所未闻。 再看价钱,虽然高一点,但也能接受。 “上菜。” 几乎桌桌都点上六道菜。 当一一品过,无不是双目泛光。 “好,好菜。” “好,好吃啊~” “……” 再有美酒在侧,更是少不得诗书大发一顿,一旁的小二立刻的奉上纸墨笔砚,以供挥毫,趁着酒晕的功夫,说上几句笔墨纸砚极好,购上一些不虚此行。 六道菜,数两银钱,能花数两银钱吃饭,必然不在乎这些。 即便是不喝酒,沉下心来,看着书册,看着正符合自己身份的衣袍,怎么也要甩出些银钱。 再看到墙上的仕女图,再看看旁边摆着的胭脂水粉。 或许自家夫人(娘子)也当有如此之色。 …… 一时间有钱的书生先生们纷纷慷慨解囊,外头探头探脑的各家商户们少不得笑弯了嘴。 实在是有囊中羞涩的书生学子却也不必遗憾,县学的吃食也是平安小栈提供,虽不及这六道菜精致,却也是难得的美味。 于是,心思不在辩会上的学子们去到了平安小栈,一心在辩会上的学子先生们则专心往县学认真观摩。 而此刻苏棠也坐在县学里给商贾们专门备好的座位上,看着陆静渊在台上高谈阔论,眼中盈光闪闪。 贪吃的学子,不在乎辩论结果,说不定会捣乱。 没了他们,小夫君赢定了。 第18章 接地气 县学正中的高台上,辩论双方侃侃而谈。 面南背北的正方,当面三座,正中正是州里下来的通判大人,刘县令在左捋须而笑,旁边临县廖一成咬着牙一脸不忿。 后面的座位上几位公子郎君悠闲而坐,其中手中执着折扇的华服公子啧啧摇头:“方夫子的弟子果然不一般~” “听说才被方夫子收为门下不过两个月。”另一个穿着素雅些的公子郎君附和。 “哦?”华服公子来了兴致,“耀光说说看。” 刘耀光低声说着,华服公子连连点头,时不时的看向旁边另一位看似只瞧着场上辩会的俊逸郎君。 刘耀光言罢,华服公子偏身向那位俊逸郎君,道:“兄长,可是长见识了,方夫子竟还有把傻小子调教成如此人物的本事。” 俊逸郎君颔首:“日后必是我大乾的朝之砥柱。” “能得兄长赞誉,那小子也是有福了。”华服公子拍着手中的折扇叹道。 俊逸郎君嘴角微微的勾了下,目光微转就落到了另一边明显是商户的众人座上。 …… 苏棠心头一跳。 某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赫然而上。 苏棠循着看去,正位刘廖两位县令身后,一位穿着不菲却是因为坐在那群郎君公子堆里似乎并不显眼可那身上淡淡凛然鄙睨的气势却一眼就让人忍不住不敢直视的俊逸男子正看过来。 是在看她? 戴着帷帽,又是距离稍远,并不虞被人瞧见的苏棠定睛看去。 却发现那位郎君已经看向旁处,好像刚才只是随意的往她这边瞥了眼。 苏棠转过目光,继续看着自己的小郎君继续的大杀四方。 县学内两场辩论。 安城县和临县一场辩论。 小夫君参加了两场。 一个是“法古还是革新?”另一个是“君子应隐居求志,还是出仕济世?” 前一个若还有些拘谨,那后一个就是所向披靡,没有对手。 高台之上,小夫君好似一轮灿阳落下。 她都没办法想象两个月前还大略只能用眼神和她说话的小夫君现在竟然话这么多,还说的人家哑口无言。 ~原来在家里也没发觉呢。 额,是他不愿和她说话? 冷暴力她? 嘶—— 苏棠的目光越来越怪异。 高台上的陆静渊莫名的觉得后脖颈有些发凉,但只是稍许停顿,而后继续祭出必杀。 终,大获全胜。 “啪啪~” 场上响起众人鼓掌。 刘县令站出来夸耀了一番,一旁廖一成板着脸也不得不说上几句客套话。 而后刘县令给诸位获胜的学子们布下奖励。 往年只有米面,而今年却是笔墨纸砚衣裳等等。 比往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连教导的夫子们也有奖赏。 县学的夫子们面面相觑。 这只进不出的貔貅慈悲了? 方夫子冷哼,目光早就落到了刘县令身后的那几位年轻郎君的身上,尤其是那个虽穿着并不显眼却独鹤立鸡群的俊逸郎君。 已经六年不曾回京,但还是记得他的些许眉眼。 他来这里,是为何? 方夫子看向陆静渊。 穿着县学袍服,虽面目俊秀但已可见端正凛然之态的陆静渊正同一起得胜的姜博文等人一起受县令所赏,并面见通判。 五十多岁的王通判看着陆静渊满目赞赏,后面的几位俊秀郎君也是上下打量着陆静渊。 “好,好。”王通判对身侧的刘县令道,“如此俊才,当在州试中可见才对。” “通判大人尽可放心,这卢家学子是方夫子的弟子,年后的县试上必然榜上有名。”刘县令笑呵呵道。 “即便是方夫子的弟子也要名副其实才是,不然你也逃不过徇私之意。”廖一成道。 刘县令掩下眼底的清淡,笑道:“廖大人莫不是徇私好手?不然你临县选出来的辩才怎么竟不是我安城县县学的一合之敌?” “你,我……”廖一成摔袍子扬手就要打过去。好在跟过来的王主薄早有所料,一把抱住:“通判大人面前,廖县令三思。” 王通判看着怒气冲冲的廖县令又看看气淡神闲的刘县令,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没有。”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 远处苏棠听不到那边说的什么,只瞧着那位通判大人和小郎君亲切熟稔的说了没几句话,那两位县令就吵吵起来了。 苏棠叹为观止。 大乾朝的官员还真是接地气~ 好在高台下面正在热闹的舞狮,虽众人都察觉到高台上的热闹,却也无人明目张胆的看过去。 苏棠庆幸今日戴了帷帽出门。 有通判大人在场,很快两位县令就偃旗息鼓,只是显然通判大人是想要问一问,打发走了陆静渊等人,左右和两位县令说着话。 后面坐着的那几位年轻郎君也悄悄的侧耳过去,像是想要听一听,却被其中一人劝阻了,说了几句,另有人过了来。 苏棠眸底微动。 来人坐在轮椅上,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面色淡然,似是全然不以自己此刻狼狈为耻,端得翩翩然,很让后面的那几位郎君多看了几眼。 他们说的什么,苏棠不知道,但苏棠看到那几位郎君往她这边看过来。 而且不止是那几位郎君,那边的王主簿似乎也看了她一眼。 苏棠心头一跳。 果然没多久,高台那边有人传话过来,说通判大人想要见一见她。 苏棠经过提会长身边,语若惊慌:“会长。” 提会长也起身:“我陪你去。” “多谢会长。”苏棠道谢。 提会长和苏棠一起到了高台之下,守着的护卫拦住提会长,只让苏棠一人上前。 却是苏棠刚往台上走了两步,台上就有声音传来。 “请提会长,本官也是许久不见提会长了。”通判大人亲自发话。 当下提会长同苏棠一起上了高台。 “草民(民妇)见过大人。”提会长和苏棠一起行礼。 “免礼。”王通判道。 提会长苏棠起身。 王通判看着已然摘下了帷帽的苏棠神色微怔。 后面的廖一成看到王通判的神色,也眯起眼睛。 第19章 不剩 苏棠察觉到了王通判看她的眼神似有怪异,可随后似乎和寻常上官接见并无不同。 王通判赞扬了提会长把这次的辩会举办的前所未有的热闹,也称赞她,平安小栈的女掌柜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气魄,尤其是面,也做的真的好吃。 在得知她的夫君还是方夫子的弟子时,更还破天荒的问她要什么。 苏棠也不客气:“请大人赐字。” 王通判当场挥墨四字——“积善人家”。 而后,一日的赛事,顺利结束。 刘县令被王通判称赞。 安城县县学名声大躁。 提会长和安城县商会的众人只一日就挣了以往半个月的利润。 换做往年里的辩会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作为安城县的诸位商户,不赔钱就是谢天谢地,哪里还能挣钱。 提会长直言:“提某觉得苏掌柜若是任我安城县商会的副会长,不出三年,咱们安城县必能扬名整个大乾。” 扬名大乾?还三年? 众商户震惊,苏棠更是险些以为当初璇玑子大师给她测字时,这位提会长就在旁边。 “哪里,妾身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苏棠谦虚。 提会长摆手:“谦虚什么,我说的可没有半句虚言,这才多久平安小栈就在安城县人尽皆知?且不说面汤之味绝,只说你这画龙点睛,点石成金的本事,咱们安城县有几家能做到?” 提会长说的隐晦,在场的都是经营几十年的老掌柜,又有几个听不出来的? 别人家挣钱只顾着自己,平安小栈挣钱,上至那位不虚此行的通判大人,下至长了见识的安城县百姓,没有亏待任何人。 只是毕竟太年轻了些…… 见有人犹豫,提会长也不急:“不急,咱们都想想,别忘了苏掌柜的夫君说不得几年就能面见陛下。” 立刻,原来犹豫的人不犹豫了,原来还想反对的人也没了声。 转眼间,苏棠成为安城县商会副会长之事已经板上钉钉。 苏棠来不及欢喜,就听李清田来报说是平安小栈来了贵客。 早先在辩会上所见的那几位郎君公子们往她平安小栈用饭来了。 面食,菜色,点了整个菜单。 那日她见到时就察觉到几位郎君公子们身份不一般,后来也听提会长说当中就有刘县令的儿子。 原身没有丝毫记忆印象,但能让刘县令的儿子小心应承会是何人? 何况当日她注意到的那位公子郎君也在。 苏棠纤柔恭顺之态进了雅室。 雅室内,菜香浓郁,酒香扑鼻。 那几位郎君都在,旁边作陪的还有赵德和坐在轮椅上的黄文昭。 那位穿着华贵锦袍,手执折扇的俊逸郎君朗声:“苏掌柜可算是来了,先说好,你这小栈的菜色是不错,面也好吃,可听说只有苏掌柜亲手所作才是真的好吃食。” “咱们几个来了这边,苏掌柜却是贵人事忙见不到影儿,莫不是瞧着咱们不够格,不够苏掌柜下手的?” 听着话是调笑,可不满之意又是昭然。 苏棠弯唇:“几位贵人这不就是为难妾身,若是贵人们早些遣下人告知小栈,小栈必然虚席以待,恭候大驾。偏偏贵人们不屑于此,不就是想要看看小栈是不是如传言一般有真本事?” 苏棠移目向那几位贵人身后的桌上。 一眼所见,早先点的整个菜单的菜色竟也是吃的七七八八。 “妾身多谢贵人们抬举,自也是不敢怠慢,特做了这道牡丹鱼片给几位贵人换换口味。” “牡丹鱼片?”赵德低呼,“这菜可不是新鲜菜。” 苏棠睇了眼赵德。 赵德对上苏棠似含着笑意的眸子,莫名的有些发虚,轻咳声咧嘴露出金牙。 手执折扇的郎君还有其他几人也都睇向苏棠。 刘县令的儿子刘耀光更是呵呵一声:“又没说错,本就不是新鲜菜。” “换做一个月前自然不是新鲜,江河中鱼虾众多,不过是随手而为。”苏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然天寒,若还有鱼便是新鲜了。” “至于做法,自然和原来不同。” 苏棠拍了下手。 李清田端着鱼碟进来。 造型还是早先牡丹鱼片的造型,只是颜色已经变得有些黄橙橙。 “这是……” “贵人尝尝就知道了。”苏棠笑道,视线似有若无的在那位她觉得身份最为尊贵的俊逸男子身上落下稍许,随后缓缓移开,看向手执折扇的贵郎君。 刘耀光赵德还有黄文昭等人都看向那位贵郎君。 贵郎君啧了声,似是随意的环顾了下四周,目光也在那男子的身上停顿片刻,而后笑道:“好啊,尝尝就尝尝。” 贵郎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卷放到嘴里。 “嗯,……嘶,好辣~” 贵郎君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水。 “苏棠,你往里面放的什么~”赵德高呼。 “若是伤到了郎君,怕是方夫子也护不住你。”黄文昭沉声。 “不过是一道菜,又能伤到什么。” 门口喝声传来,俊逸的男子进来,瞪向赵德。 赵德咧咧嘴,还是往后几步。 男子又对几位贵郎君拱手,而后看向苏棠:“苏掌柜称家父为伯父,方丛恬为兄。” 苏棠眼中微亮:“兄长。”是里长伯父的儿子。 方丛嘴角浅浅噙起一抹笑意,遂转头看向那几位,最后目光落到此刻已经悠哉坐下的执扇贵郎君身上。 “上官郎君可是当真不适?”方丛问。 上官文撇撇嘴,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儿。 “嘶,好辣~” 但这回上官文没有喝水,而是露出了痛快之色。 众人怔愣间,那位苏棠早就以为是贵人的郎君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 口中咀嚼,正是泰然之色。 不多时,又是一筷子。 真的好吃? 其他郎君见状,纷纷也去夹。 “嘶,好辣~” 发出如斯感慨之后,都强忍着不去喝水。 不多时,人人神色怪异,忍不住又夹了几块。 而一份牡丹鱼片不过寥寥数片,每人两三片就是极限了。 很快,牡丹鱼片半片不剩。 第20章 高人 味道如何,清清楚楚。 根本无需赘言。 黄文昭赵德脸色略显难看。 方丛惊喜不已。 手执折扇的贵郎君上官文咂摸了几下嘴,明显是想要再来一份,可却是生生的压着没有再得口舌之欲。 最后折扇在手中转了几圈,点头:“好,赏。” 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至少十两。 “多谢贵人。”苏棠行礼。 上官文轻嗤,旁边的俊逸男子看了苏棠一眼。 很快,贵郎君一行人离开,方丛也没有多待,只说了一句:“适才我去看过了静渊,以静渊之才,妹妹尽可放心。” 苏棠行礼道谢。 方丛退避过,告辞。 …… 平安小栈自有人收拾,苏棠回去后院,见到小夫君正在写字,似乎全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可桌上的字却暴露无疑。 正写着的这张纸上只有寥寥几字,早先写过的纸上早已经墨干。 “夫君一直在写字?”苏棠问。 陆静渊放下笔,道:“并无。” 苏棠讶然:承认的这么利落? 陆静渊看看苏棠,又看看被苏棠刻意摆到桌上的那张纸:都摆在明面上了,他还怎么装瞎? 苏棠笑盈盈如春水:“是夫君要方家哥哥帮我的?” 陆静渊看着她:“夫子说方丛有君子之风。” “所以夫君是利用方家哥哥?”苏棠疑问。 陆静渊轻咳:“我若去了,怕是会火上浇油。” “他们是冲着夫君来的?”苏棠惊讶。 脸上的装腔作势简直不要看的太清楚。 相处两月,陆静渊焉能看不出来。 陆静渊弯唇:“冲着我们夫妻。” 苏棠面上微微一红。 真是越来越不好逗弄了。 苏棠叹气,坐到一旁:“县令大人对我这平安小栈还不死心~” 陆静渊斟酌:“未必与县令大人有关。” 苏棠愣了片刻:“夫君是说赵德?” 陆静渊看着她:“或许是黄同窗。” 苏棠真惊愕了。 黄同窗都已经伤残了,小心思还乱动呢? 看来是伤的不够。 “叮咚” 这时,耳边清脆声响。 “奖励已兑换。” 苏棠愣了愣,道:“若是黄同窗,就没事了,我自有应对之法。” 陆静渊看她,似是想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苏棠点头。 当然是真的。 陆静渊见苏棠不像是说笑,也就没有再追问。 毕竟她总归有些他想不到的法子。 比如短短两日就让辩会变得如此热闹,即便是视财如命的刘县令都不得不认了。 “那些人也不会在意。”陆静渊道。 苏棠知道陆静渊说的是那几位贵人,眼前闪过那个俊逸男子,苏棠问:“夫君可知手执折扇的贵郎君左首的是谁?” 陆静渊看她,似乎是说她竟然也留意了那人。 苏棠弯唇:英雄所见略同。 陆静渊沉吟片刻:“贵人。” 苏棠:“?” 陆静渊看向她,道:“身份不同寻常,夫子没有多言,但我想或许是皇室中人。” 苏棠瞳孔缩小。 皇室中人? 原身的祖父是太傅,教过皇家子弟,或许也是祖父教过的? 不对—— 苏棠忙问:“夫子就没有要夫君结交一番?” “我拒绝了。”陆静渊道。 “为何?” “先拿了案首再言其他。”陆静渊道。 苏棠怔怔:“这倒是,若是太过寻常,怕也是会被看低了去。”可案首,一县的第一名,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苏棠又问:“若是人家不嫌呢?” “我嫌。”陆静渊目光幽幽,似乎是在说:你觉得我不行? 苏棠抿唇,沉吟:“夫君的大志向果然是天下无冤。” 这回,轮到陆静渊怔住了。 “你……” “我当然知道了呀。”苏棠笑弯了唇,“夫君辩会上说的不是很清楚么?隐居求志,还是出仕济世,夫君选的是出仕啊,隐居为一己之愿,可出仕却是为国为民。” “既夫君有着为国为民之愿,又岂是区区县试能阻挡的,夫君必是是要登堂入朝,再有夫君不屑走捷径,慨然慷之,身旋凛然正气,浩浩然叫人侧目,正是正大光明,凛然君子之姿,这般的姿态细数朝中众官职,唯有大理寺卿一职可堪比拟。” “而早先我问夫君有何所愿,夫君所言两次‘天下无冤’,故而我以为夫君最想做的官就是大理寺卿。” 苏棠振振有词,陆静渊的眸光也越来越深。 到最后苏棠渐渐没了声音,陆静渊的眼中却是几乎可以暗夜生光。 苏棠心头一跳。 她还真猜对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小夫君开口:“蒙媳妇吉言。” 苏棠:“……” 接下来的几日,小夫君更忙,忙的苏棠睡着了,小夫君还在桌边写字看书。 只是苏棠也没闲着。 而后几日,那些贵人们没有再往平安小栈来,但平安小栈的饭菜还是给那几位贵人送去了。 一日三餐,餐餐不落。 按照下面的仆从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话就是平安小栈的饭菜真是把自家郎君的胃口都养叼了。 仆从的话不知真假,但有件事是真的,黄同窗又摔了。 据说是那日随同众贵郎君一起从平安小栈离开没多久,驾车的马突然受惊了,黄同窗在车内重重摔了一跤。 这回直接摔到了脸。 细数起来,短短一月接连两次在车上摔了。 这次还是在那几位贵公子郎君跟前。 啧啧…… 黄同窗没再在那几位贵公子郎君跟前露面,直言去寻医治伤了。 少了黄同窗,于那几位贵郎君显然并无干系。 后面几日,苏棠听闻了那几位贵郎君在县里各处走动,还去了临县逛了一圈临县的小吃一条街。 自然这也是后来苏棠听说的,几日间苏棠只是在街上意外看到了那位应是皇室中人的贵公子郎君。 彼时那位公子郎君正在璇玑子大师的摊子前面测字。 四周围着几个人,几乎把那位贵公子郎君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还是苏棠忧心璇玑子探头过去才发现是那位。 “……公子福禄双全,当是荣华富贵永享……” 当中,璇玑子大师捋须而坐,一副高人做派。 苏棠听闻,默默点头, 听似是忽悠人,可一点儿也没错。 第1章 怎么看都顺眼 “今儿这摊子你若交不出五两银子的住税,就拿你那秘方来抵!” 油腻的吆喝声混着辛香的麻辣,刺得人耳膜发胀。 苏棠攥着汤勺,瞥了一眼赵财主那镶了金牙的嘴角。 他身后三个壮汉正虎视眈眈盯着她的铜锅,活像饿了三天的鬣狗。 她就知道她这麻辣烫的摊子支起来会惹来地头蛇的觊觎,好在她早有准备—— 苏棠垂下眼睑,侧身回头冲着紧闭的院门,“新妇无能,烦劳爹爹。” 柔柔的声音娇娥温软,和这几日大嗓门吆喝的模样判若两人。 四周的空气都仿佛在这瞬间停滞了。 直到后面的院门打开,高大魁梧的身影出来。 圆睁的大眼,脸上的胡茬参差不齐,乱糟糟的头发用麻布裹了个髻,土黄色的衣裳打着几块补丁,双手粗糙,每走一步整个镇子都好像跟着颤一下,一张嘴,瓮声瓮气的几乎小半个镇子都能听得到:“烦劳赵大官人再说一遍,多少住税?” 赵财主等人不由往后退了几步,但眼角瞥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人群,赵财主还是梗着脖子伸出五根粗短的手指头:“五两银子!!” “五两?就是外来的商客一天也不到一百文,你就收我卢家五两?”卢大山瞪圆的眼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凶意,骤然提高的嗓门使得整个镇子都跟着震了震。 “我怎么不知道她是你卢家的人?你家的傻,那小子还能娶上媳妇?”赵财主毫不示弱。 “……” 四周的人们转眼间已经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三天前苏棠的麻辣烫摊子开业,就见识到了这年头老百姓们看热闹的热情完全不逊于她的上辈子。 苏棠松开攥着汤勺的手袖抚颊低头轻声哽咽,细碎的声音随着似有若无的流淌,围观过来的人们瞧着这几天忙里忙外并颇有些姿色的小娘子可怜兮兮,都心软了一塌糊涂,再看卢大山一如之前的不善言辞只会睁圆了眼睛瞪在那里,忍不住帮衬。 “卢家五天前娶的媳妇,镇子上都知道,怎么赵大官人不知道?” “赵大官人家大业大,哪儿管这闲事儿!” “有五两银子就不一样了~” “赵大官人不要银子,要配方,呵呵~” “……” 四周围你一言我一语,卢大山也总算明白了。 “原来是冲着我卢大山来的!赵大官人这是生抢,还是要杀人?” “来,我卢大山就在这里,赵大官人杀了我,连五两银子也省了!” 卢大山站到赵财主跟前,喘着粗气红着眼睛就好像要发疯的公牛。 “老爷小心。” 赵财主身边的三个壮汉连忙拦到自家主子跟前,可即便如此,赵财主面对着身材魁梧的卢大山也好似是面对着一座山。 卢大山在平安镇干屠宰的买卖二十年,有时候赶上县衙里处决犯人也会吆喝他过去砍上几刀,砍人可不比砍畜生,煞气足的叫人走到卢家猪肉摊子旁边都觉得凉森,就像是现在,明明卢大山赤手空拳,赵大官人就是觉得他卢大山的手里拎着杀人的刀。 赵财主额角颤抖,紧跟着一咬牙一瞪眼。 “这是什么话,你卢大山把我赵大官人当成什么了?我是真不知道是你家傻,那小子的媳妇。” “咱们乡里乡亲的这么多年了不是?什么秘方,没有的事儿,我就没说过。五两银子是说半年,这块儿地就是你家的了,说起来要不是你卢大山,我赵大官人绝不会给这个价儿,这可是天大的便宜,就当是随份子了,咱可说好了,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儿了!” 转眼间赵财主就换了一副嘴脸,丝滑的毫无阻滞,嘴角的金牙都暖的像是此刻天边上的日头。 旁边围观的众人也都不说话了。 住税,是大乾城镇摊贩交的固定税收,平安镇的住税就是由赵大财主代为催缴,或每日或每月,以三十税一算,平常商贩行情好的时候每日也就能挣个二两,换言之三个月的住税就有五两左右,虽说下雪刮风的日子也算上了,可五两银子权当半年的住税,也是便宜。 这便宜他们也想占。 “当真?”卢大山迟疑。 “那就当是本官人骗你了。”赵财主甩袖就走。 只是刚走了没两步,身后娇润润的声音传来:“请大官人留步。” 一直闷头状似哭泣的苏棠抬头,娇柔恬丽的面上泪光滚动,泛红的眼中却透着一眼既见的坚韧。 “大官人可是言而有信?”苏棠问。 赵大官人的嘴角直咧。 有信个屁! 可前有卢大山虎视眈眈,左右还有镇子上的左邻右舍,他能说? “怎么,有银子?”赵大官人歪着嘴露出大金牙。 只见卢家小媳妇咬着牙一副强忍着心疼的神色的从身边的荷包里拿出一块儿玉坠子。 玉坠子不大,日头下泛着莹白色的光泽。 赵大官人瞳孔瞬间缩了下。 那玉坠子绝对不止五两,五十两都值,甚至更多。 “能拿这个抵吗?”小媳妇问。 “能。”赵大官人立刻点头。 众人的视线也落到那块儿玉坠子上。 他们不识货,可看赵大官人的样子就知道这玉坠子是好东西。 卢大山也看出来了,挠了下头,仍是瓮声瓮气:“我这边还有钱。” “不能再用公爹的了。”苏棠乖顺垂首,虽是一身的粗布衣裳可就是让人怎么看都顺眼。 赵大官人更顺眼。 尤其是见这小媳妇缓缓走过来把这玉坠子递过来的时候,更是一双眼睛都离不开。 “我也是看在老卢的面子上才收,毕竟这玉说不上好坏,几两是它,十几文上百文也是它,就是看个心头好。” 赵大官人说着,打发开护在自己跟前的护卫,漫不经心的伸出手等着玉坠子落在自己掌心中的通润感。 ……这坠子价值不菲,回头把玩些时日再送给县令大人,说不定还能淘换来好东西。 正就是念叨着,忽的见那枚玉坠在眼前一顿,又远离了。 诶? 【住税,大乾朝廷对固定经营场所商户,包括地摊的征税】 第2章 一起看太阳啊 赵财主睁圆了眼睛。 面前那个小媳妇仍是满脸心疼不舍,手上却是把玉坠子收了回去,又从荷包里倒出几枚银锭子。 “大官人说的是,千金难买心头好,既大官人不喜,还是五两银子。” 恍恍惚惚间耳边娇声依旧。 可玉坠子没了,只有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五两银子。 赵大官人额角青筋直跳。 踏马耍他? 卢大山看赵大官人不动弹,问:“不够?” 不够? 此时此刻赵大官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手里的银子狠狠的甩到那个小媳妇的脸上,抓起小媳妇的脖颈子狠狠的吐一口吐沫:“你他~娘的耍老子?”然后把这个小媳妇狠狠的收拾个来来回回干干净净。 可现在—— 赵大官人皮笑肉不笑的扫过在场众人,死死的攥紧了手中的银子,昂天大笑:“呵呵,哈哈,好,够~够!!” 遂大步甩袖的走了。 众人:“……” 赵大官人好像很生气~ 就在这时,麻辣的辛香混着柴火焦气,在平安镇的暮色里炸开熟悉的氤氲,早先小娘子大嗓门吆喝的声音也冒出来。 “蒙赵大官人体恤,卢家麻辣烫回馈诸位乡亲父老们的抬爱,再打折五天,满五十送十五,实惠又好吃啦——” 拐着弯儿的声音还没飘多远,附近四周的人们就已经围了上去。 “有我一个。” “我也要。” “……” 赵大官人算什么,这卢家的麻辣烫便宜又实惠了啦。 转眼间,麻辣烫摊子四周都是人。 “大山,愣着干嘛,还不去帮忙。”有老人低喝。 卢大山看着没剩几颗牙的老人家,犹豫:“我给您老拿一份?” 老人差点儿一拐棍打过去。 “浑说什么,你家这新妇懂事,沾了便宜转头就实惠给了邻里,你卢大山可是有福了啊~” “哦。”卢大山应着过去。 “给我拿点儿软乎的。”老人在后面唤。 “……”卢大山。 晴空之上白云寥寥而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平安镇街头,刚开张三日的麻辣烫摊子前面,人头攒动。 苏棠站在热气腾腾的锅子后面,有条不紊的下菜盯火候。 麻辣烫的汤底是早就准备好的,荤素菜色不是她那个时候随便挑选,而是早早的归置到了各处,荤素各配置价钱不同的三种搭配,客人们选好了直接下锅。 菜熟,撒酱料,出锅。 没有配置其他的配料。 麻辣烫摊子只是小本生意,可耐不住是整个小镇唯一一家,更甚是整个大乾唯一一家。 更还有公爹在旁边帮忙…… 如同山一样的身形耸立,蒲扇般的大手伸过去,大喝一声:“钱!” 铜钱络绎不绝的落到卢大山的手里。 交完钱的也不得不从怀里再掏出几枚铜钱补上。 “那个,大山啊,多给点儿啊~这些不够。” “就是啊,你家这菜量少啊~” “……” “少什么少?不说你们吃的多?” “多来一份不就行了?” 听着公爹的大嗓门,苏棠嘴角的弧度更大。 哗啦啦的银钱流水声啊~ 开森。 麻辣烫摊子后面的院门关着,狭小的缝隙中传来“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黑色的毛发略有些邋遢,狗耳朵挺立,大舌头伸出嘴巴“呼哧”的喘气,憨厚的有些像是外头的卢大山,过了会儿,舌头缩回去,哼唧唧的对着旁边坐在凳子上发呆的少年郎君撒娇。 少年郎君的年岁和苏棠差不多,眉目清秀,看似和卢大山并无半分相似,双手抱过大黑狗的脖子,隔着门缝瞅着外头和客人们说着话,手里头仍有条不紊忙碌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厚越来越浓的苏棠。 他这媳妇还真是漂亮~ 这时,大黑狗忽的扭头往后门看去。 少年郎君也跟着扭头。 没一会儿,后门打开,一架独轮车推进来。 独轮车上堆满了食材,有菜有肉,还有粮食,推着车子的女人看到少年郎看过来,抬手擦了把额头的汗。 少年郎默然。 他看的清清楚楚,她的额头一丁点儿的汗珠都没有。 女人冲少年郎笑了笑,温声问:“郎君怎么出来了?要不要回去歇着?” 少年郎摇头。 女人没再问,放下车子,气喘吁吁的把车里的食材搬下去,待一切都收拾利落,转头看到少年郎正看着自己,女人又擦了擦脑门。 少年郎低下头,继续捋着大黑狗的毛发。 他真看不下去了。 没一会儿,女人走到近前。 大黑狗发出“呜呜”低鸣。 女人没有再凑近。 少年郎却抬头,定定的对上女人的视线。 黑幽幽亮晶晶的目光看着女人微微一怔。 女人眼底飞快的闪了下,左右打量,好奇的问:“你爹爹呢?” 少年郎看向院门。 女人了然:“摆摊去了呀。” “没有。”少年郎道。 女人诧异。 少年郎看着她:“媳妇累了。” “哎呀,我怎么就忘了。” 女人懊恼低呼,当下顾不上少年郎,直奔院门,待拉开院门看到外面麻辣烫摊子四周围着的众多客潮,赶忙的过去帮忙。 院门敞开的一瞬,守在院门后面的少年郎和大黑狗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一刻钟后苏棠进来院子时,那个少年郎正和大黑狗在屋檐下面懒洋洋的晒太阳。 来到这里的苏棠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位少年郎。 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夫君。 原身重病,几乎就要死了,陪在身边的李姐姐不知道怎么就信了镇子上算命的话说冲喜能活,而正巧了卢家的小郎君也需要冲一冲,于是原身就和卢家小郎君成亲了,结果就在成亲当夜,她来了。 仔细说起来,冲喜也算是冲对了。 她来了,活了。 五天,两天养身体,三天支摊子。 两天,她就觉得这位小郎君才不是镇子上的人说的“傻”,只是比较严重的i人。 “夫君,晒太阳呢?”苏棠打着招呼。 小郎君睁开眼睛看向她。 什么话都没说。 但在苏棠眼里,他说了。 嗯,看太阳呢,你也一起吗? 第3章 做了一碗麻辣烫 “我就不看了,要挣钱。”苏棠说着,进去了一旁的厨房。 小郎君“……” 他刚才说什么了? 小郎君低头看脚边的大黑狗,大黑狗摇着尾巴,看看自己的主人,又看看厨房。 厨房里苏棠正在调配酱料。 今儿人多,外面备好的酱料有些不够。 基本酱料是早就调配好的,她只要按照比例混在一起就好,再准备一些菜色就差不多。 正当苏棠准备荤菜时,旁边传来“呼哧呼哧”声。 大黑狗不知道怎么过来,摇着尾巴看着她。 大黑狗比她的膝盖都高,换做她那个时候就是大型犬,至少两千元起,差不多五两银子,半年的住税。 苏棠笑盈盈:“想吃肉了?不行,夫君不让。” “汪。” 大黑狗冲她叫了声,转头冲着身后哼唧唧。 小郎君进来了。 清清亮亮的眼睛在昏暗的厨房里亮的耀眼。 嗯,挣钱什么的可以先放一放。 “夫君饿了?”苏棠问。 小郎君不说话。 苏棠秒懂:“夫君想吃麻辣烫了~” 小郎君:“……” 苏棠立刻把正准备的菜码让到了小郎君跟前。 “肉片是公爹切的,肥瘦相间,腊肠是镇子里方娘子做的,据说是方圆百里做的最好的了,菜心是今儿新摘的,薯粉条晾晒的时候也最好,面也是手工擀的,额,这倒是没什么特别。小郎君还想吃什么?” 苏棠一通介绍,言语利落的好似在招待街面上的客人。 小郎君看向她。 苏棠:“这就够了?要不先做这些,不够再加?” 不等小郎君有什么反应,苏棠手里已经忙起来。 各样的菜因为荤素成色在锅里熟的时候长短不一,但苏棠早已经成竹在胸,待一碗麻辣烫铺满了酱料摆在跟前,连麻辣烫入嘴之后是什么味道,她都能想象出来。 “微麻微辣,鲜香可口,今儿调配的最好的一碗。”苏棠道。 苏棠烹煮调配的时候,少年郎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这会儿看着这碗麻辣烫,少年郎却往苏棠跟前推了推,吐出三个字:“你先吃。” 啊呀,她就说她这夫君是i人,除了内向一点儿,还是很关心人的。 “夫君先吃。”苏棠道。 少年郎看着苏棠。 苏棠解释:“今儿那位赵大官人收了半年的住税,公爹可是帮了大忙,自然夫君先吃。” 虽然才来了五天,苏棠就觉得眼下的日子挺好,空气清新,民心淳朴,生活节奏慢,不用卷还能挣钱,虽说成亲了,可没有婆婆,公公还颇有些实力,尤其成亲的小郎君有点儿小帅,还是i人,不沾花惹草。 简直完美。 苏棠越想越高兴,看到大黑狗冲着少年郎摇尾巴,少年郎眼神犹豫,苏棠更满意。 “大黑吃了容易掉毛,脱发。”苏棠道。 大黑狗好像是听懂了,冲着苏棠“汪汪”叫了两声。 嘴里的大牙呲出来,隐约的还能看到口水。 苏棠小心肝忽跳,怎么就忘了大黑狗是大型犬了,再怎么是老祖宗严选,她这个家里人也才认识了五天。 苏棠吸气缩步歪身,动作快的迅雷不及掩耳,眨眼就站到了小郎君身后。 大黑狗:“……” 苏棠微笑:“真的,掉毛,脱发!” 背对着苏棠的小郎君狠狠的抿住嘴角才压下微微翘起的弧度。 大黑狗摇着尾巴“呜呜”的叫唤了几声,似是想要咬上几口,可因为小郎君在前面,大黑狗不敢,最后尾巴一甩,转身出去了。 大黑狗出去了,挡在她前面的小郎君也转过头。 眸光清清淡淡,一如先前。 苏棠立刻把跟前的碗麻辣烫推过去,笑的更温和:“夫君,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小夫君摇头:“媳妇累,媳妇吃。” 苏棠感动。 看看,这么小就疼媳妇~ “这是我特意给夫君做的,夫君尝尝啊?”苏棠声音更温软。 小郎君看着那碗泛着辛香的麻辣烫。 红色的底汤,绿色的香菜叶在最上面,中间调配好的麻酱裹着食材,色泽称不上好,但味道的确好闻,好闻到有些像是罂粟。 小郎君伸手,又把碗推到苏棠跟前。 苏棠;“……” 又推过来干嘛?她可是精心调配的。 这时外面急促的脚步已经到了门口,高大魁梧的身影一下子就挡住了大半儿外面的日头,厨房里也突然的暗下来。 “公爹。”苏棠惊讶。 怎么突然回来了? 卢大山看着厨房里的两个,咧了咧嘴:“大黑叫的厉害,我就过来看看,你们说着。” 卢大山转身就要走。 “公爹,儿媳也要去忙了。”苏棠连忙唤道,拿起早先备好的食材出去。 公爹回来,外面就只有李姐姐一人,她可不放心。 苏棠走了。 小郎君仍看着跟前的那碗麻辣烫。 卢大山进来,端起那碗麻辣烫,拿起筷子三下五除二吃起来。 小郎君:“……” 卢大山看到小郎君的神色,道:“我看看有没有毒。” 小郎君:都快把碗底舔干净了,还说是看看有没有毒? “五十送十五不是少十五,还是五十,送你十五的菜。” “唉,你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 李清田觉得自己脑袋都要大了。 又要熟菜,又要往菜上码料,还要收钱算账,她顾不过来啊~ 那个卢大家伙回去干吗? 应该她回去才对,别再是大黑狗咬了自家小娘子。 正就是李清田焦头烂额的时候,旁边清清润润的声音传来:“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么计较做什么,看您身强体健的,多给您些面食,再加两片肉,怎么样?” “嬷嬷您也来尝尝?多煮些时候,保证您吃得软软的。” “……” 只是听着这道声音,李清田就觉得全身上下都轻松了。 眼前那些凶巴巴脸色不善的人们也都变得和颜悦色亲切起来,自己混乱的脑袋也清醒了过来,一百七十五再加上三十五就是二百一十文也算的明白了。 待忙过了卢大山离开后摊子跟前骤多的这段客流,苏棠才抽出空儿和李清田说话:“刚才给夫君做了一碗麻辣烫。” 李清田问:“如何?” “没吃。”苏棠道,“许是不合夫君的口味。” 李清田微不可微的靠近,低声:“那位小郎君在防备着小娘子。” 第4章 好想哭 苏棠惊讶,但看李清田认真的神色也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想。 毕竟有原身的经历在。 可这么个小镇子,又是正巧碰到的小郎君,怎么可能~ 李清田见小娘子的神色,也只好作罢,但抬眸所见摊子旁边吃着麻辣烫的众人都是镇子上的,身上的粗麻衣裳有的打着补丁,有的没有,束发凌乱,混着泥土的指甲脏污不堪,而那位小郎君虽也是粗布衣裳,可束发齐整,指甲也干干净净。 这会儿摊子旁边的桌椅板凳已经坐满了,没有座位的就端着碗蹲在地上吃,麻辣辛香刺激的有些人的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他们就随手的一捏一甩,手指头都伸进了碗里也不管不顾的继续吃。 那位小郎君没这毛病,她这五天不止没看到,还看到小郎君饭前都会洗手。 那个爹都做不到。 这样的镇子,卢大山还是个屠户,怎么养出这样的小郎君? 六天前,自家小娘子命悬一线,她是没办法才试一试,好在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小娘子出身不凡,不能真的成了什么屠户家的媳妇,她想要带着小娘子离开,可小娘子那死读书的毛病又犯了,说什么“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还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 她没读过书,可恰恰知道这两句。 小娘子这么说,她只能听从。 何况那个家里,现下她们主仆两人也回不去。 小娘子读书多,不知道从哪里看来了这什么麻辣烫的方子,开张三日,日日客满。 往日里小娘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往日里小娘子连大声说话都不曾,又是哪里如此刻村妇般吆喝? 短短数月,小娘子经历了太多,性子都变了。 而她能做的只有尽全力,拼命的护住小娘子。 绝不容许小娘子再有一丝一毫的危险。 “来一份。”有人过来。 “满五十送十五,实惠又好吃。”苏棠。 “那就来五十的。” “好,给您多来点儿肉……” “……” 李清田低头收拾着,眼中唯有坚毅。 旁边苏棠完全没有察觉,接过钱放到跟前的小抽屉里,虽然只是瞥了眼抽屉中的明晃晃,苏棠的嘴角就忍不住弯起来。 好开森!! 比昨儿挣得还多。 “滚——” 青砖高墙之内,赵财主怒气冲冲的进到前院的正堂。 仆从奉上茶盏,赵财主喝了一口就把茶盏甩到了一边:“这都是什么东西——”抬脚往仆从的身上踹过去。 “老爷这是怎么了?”悠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赵财主脸上的狠色消失,转眼笑容满面。 “夫人怎么过来了。”赵财主一边说着一边去搀扶,又给了仆从一脚,“愣着干什么,还不给夫人倒茶。” 趴在地上的仆从连忙退去。 头上珠玉佩饰满头的夫人视若无睹,施施然的坐下。 很快,仆从奉上茶盏,赵财主接过来递到夫人手边。 夫人抬手接过喝了口放回到桌上,问:“如何了?” 赵财主咧了咧嘴,颓然坐到旁边:“别提了,那个卢大山还挺在意小媳妇,不止没弄过来秘方,还赔了五两银子。” 赵财主把街面上的事儿说了一遍,夫人面罩寒霜,一巴掌拍到桌上:“废物!” “没错,就是废物。”赵财主恶声,“口口声声说拳脚厉害,结果连动手都不敢。” “我是说你废物!”夫人呵斥。 赵财主愕然:“夫人~” “平安镇三道街口,里面一整条街都是你的,他卢大山也在你的街面上营生,怎么就不能寻个更取巧的法子?到时别说是一份区区小吃食的秘方,就是卢大山也不得不跪下求你。” “夫人有法子?”赵财主惊喜。 夫人微微挑眉。 赵财主连忙起身,给夫人捶按着后背一通的恭维:“我家夫人聪慧明智,可是比我强的不是一点半点,如今咱家里能挣下这么大的产业也都是靠夫人……” 夫人舒服的哼声,抬抬手,赵财主立刻俯身贴耳过去。 “最好的法子当然是我兄长出面,只是卢大山一区区白身,若是七品大员动心思也是小题大做,不过正所谓县官不如现管……” 夫人言词意味,赵财主迟疑:“我姐夫?” 夫人摇头:“你姐夫虽是里长,但却是愚笨的,哪里能堪大任。” “那是……” 夫人恨铁不成钢:“你姐姐。” 赵财主一拍脑门,“对啊,我姐夫就是个惧内的,找了我姐姐,我姐夫能不帮忙?我怎么就忘了呢,还是夫人高明。” 夫人得意的弯起嘴角:“到时候记得把秘方给我。” “必须。”赵财主想到那张笑弯了眼睛的面孔,狠声道,“区区一妇孺,握着日进斗金的秘方,怀璧其罪,就是找死。” 夜色笼罩。 安静的小院里,大黑狗趴在屋子外头,尾巴一晃一晃的闭着眼睛睡觉。 屋内,油灯下,小郎君在看书,另一边的床上,苏棠把数好的铜钱收拢起来放到盒子里。 哈哈,好多钱啊~ 除却成本,今儿净挣五贯。 五贯=五两银子,交出去的住税一天就收回来了。 苏棠提起特意留出的一贯钱,放到小郎君看书的桌上。 金属和木桌的碰撞声在夜色里清晰入耳,小郎君转头。 “夫君收着,白日里想吃什么玩儿什么就去买。”苏棠温声细语。 小郎君看看桌上的一贯钱又看看苏棠。 “不买的话给公爹。”苏棠道。 原身命悬一线岌岌可危,卢家的小郎君和她成亲冲喜,虽然仓促,可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李姐姐拿了五两的嫁妆,卢家也出了五两的聘礼,她没成过亲,也没打听过她那边成亲的嫁妆聘礼各家多少,但大乾这边都是女方出的多,男方出的少,当时她生死不知赖账就赖了,可现在她活了,拿着这些银钱当了本钱摆摊子,还想以儿媳妇的身份下去,就不能沾人家便宜。 按照大乾男婚女嫁的习俗嫁妆聘礼比例,最少她也要再出一两。 苏棠正想着这回就公平了,又听着了耳边飘忽忽来一句话。 “媳妇累。” 再看小郎君眼中透着的润泽清清亮亮, 苏棠好想哭。 哪儿找这么好的夫君去? 第5章 天才啊 苏棠拉过凳子,坐到小郎君身畔。 小郎君脸上看不出什么,身形悄然往后缩了缩。 哎呦,害羞呢? 苏棠压着嘴角的弧度恍若未觉,探头去看小郎君手中的书册:“夫君在看什么?” 烛光晃动,苏棠偏头探出自己最柔美的侧颜。 小郎君目光湛湛,手中的书往苏棠跟前推了下。 苏棠弯起嘴角,只是嘴角的弧度刚升起来就又落下。 跟前的纸上全是字,没有标点符号段落,只看了几眼,眼晕。 原主看书也晕,也不知道是怎么看下去的。 “夫君好厉害!”苏棠称赞得面不改色,“夫君都能记住?” 小郎君似是很自信,随意的翻开一页,把书页面对她。 苏棠试着开了个头:“是月也……” “……天气下降,地气上腾,天地和同,草木萌动……”小郎君毫不磕绊把后面的内容背了下来。 苏棠试着随意又翻了一页,读了开头。 小郎君又是顺畅的背了下去。 苏棠不信邪的再翻了一篇。 小郎君又背对了。 苏棠瞠目。 厉害啊~ 不只是i人,还是天才! “这本书夫君看了多久?”苏棠问。 小郎君拧着眉回想:“两天。” 苏棠默然吸了口凉气。 给她两天,她能读下去就不错。 “夫君喜欢读书?”苏棠问。 小郎君想了想,点头。 “夫君有上学堂吗?”苏棠又问。 小郎君摇头。 苏棠看着小郎君蓦的暗下去的眸光,心头一动:“夫君想上学堂吗?”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目光深深:“夫君去上学堂,束修我来交。” 小郎君:“……” 灯火在窗子上映出两道身影。 彼此对视,似有缱绻缠绵之意。 李清田看着那边窗子的两道身影,目光死死的落到那个明显是小郎君的身影上。 决不能让那个傻小子占了自家小娘子的便宜去。 这时旁边房门打开,卢大山从屋子里出来,看到外面的李清田,卢大山愣了下:“你这是……” “亲翁安好。” 李清田双手合十于胸前,缓缓蹲下,微微垂首行作揖礼。 卢大山连忙回了个叉手礼,还不待再开口,李清田已经转身回去。 卢大山:“?” 李清田:即便在屋内也一样能盯着。 卢大山挠了挠头,看看这边关合的房门,又看看那边窗户上倒影的两道人影,也回去了。 明儿一早还要宰猪。 大乾乡镇各地自有屠宰之所,卢大山每日凌晨屠宰,少有一头,多有两三头,足够镇子上百姓们所食。 屠宰后的卢大山回到家,猪嚎之声还在耳边回转未落,面前这位“新妇”的话就已经震耳欲聋。 “你你说什么?”卢大山忍不住又问了句。 苏棠目光湛湛再说一遍:“夫君聪明,又好读书,应当上学堂,儿媳愿出束修。” 卢大山张着的嘴过了好一会儿才合上,扭头问旁边揽着大黑脑袋的小郎君:“阿郎想上学堂?” 小郎君没说话,只看向苏棠。 苏棠收到,颔首:“夫君想上。” 卢大山:“……” 吃了早饭,苏棠李清田买了菜,去了镇子外面的小溪边清洗。 小溪边很热闹,农妇儿童洗衣服嬉戏洗头洗菜,远处还有男儿在用渔网捞鱼,遥遥望过去也捞不到几条,而这边看似这菜也洗不干净,可这年头除了尘土和人工肥料还真什么科技都没有。 自己住的小院里有水井,最后活水冲一冲,一样干净。 李清田和镇子里的其他人一样赤脚踩在溪水边上的石头上洗涮,苏棠在旁边清理,虽也是一身布衣,和寻常妇孺一般都只是用布巾扎裹了头发,可俊俏恬然的面容一眼就看出不是镇子里的女子,再加上前几日在街头的抛头露面,免不得四周有窃窃私语抑或有意无意靠近的男男女女。 不论男子女子,李清田都会冷冷的睇过去,目光好像能杀人。 不过今儿李清田一直没说话,也没理会四周似有若无靠近的众人。 忽的,李清田低呼:“奴明白了,奴知道小娘子为什么要那个卢小郎君上学堂了。” “为何?”苏棠。 李清田道:“让那个小郎君有点儿事干,才不会想那些有的没的。” 苏棠看着李清田眼中泛着的晶亮,缓缓点了下头。 如果她承认,李姐姐能开心的话—— “哈,小娘子还是和之前一样聪明。”李清田低呼。 苏棠嘴角抽搐。 之前聪明吗? 她怎么觉得跟二傻子没区别呢~ …… “还是小主子厉害!” 院子里,卢大山憨厚的脸上满是钦佩:“原本小主子就要去读书的,这倒好,根本不用咱们说什么。” 那小媳妇长得挺好看,有时候看着也聪明,可在自家小主子跟前就像是二傻子。 捋着大黑狗脖颈上黑毛的小郎君小郎君神色淡淡,卢大山也赶紧肃了面孔:“小主子明日就去上学?” 小郎君抬头,不答反问:“有消息了么?” 卢大山沉声:“回小主子,两个时辰前收到的消息是说她们主仆二人从京都的方向而来,小主子也知道那边耳目少了些,不过也听从小主子的吩咐往南武城一路上去查了,想来不出三日便能有消息传回。” 小郎君点头,揉了揉大黑狗的脑袋:“那就三日后再去上学。” “是。”卢大山应。 脚下的大黑狗摇头晃脑的直晃尾巴。 显然是舒服了。 青砖乌瓦的高墙,前后两进的院子肃然齐备。 “你倒是舒服。” 敞亮的正屋里,双鬓斑白的平安镇方里长瞅着跟前大咧咧坐着的赵大官人没声好气。 赵大官人短粗的手指头在自己的大肚子上打着拍子,嘴角的大金牙咧出来:“没法子,谁让我家姐姐就欢喜我家夫人,姐夫又恰巧了听我家姐姐的话呢!” “说的好像你头一天知道一般,这些年仗着我家夫人,你没少给我惹麻烦添乱子。”方里长嘴边上的胡子都被气飞了。 “嘿嘿。”赵大官人嘿笑着不说话。 浅笑声声隐约从后宅飘过来,方里长吐了口浊气,揉着额头:“有的事儿能做,有的事儿不能做。人家姐妹两个落难而来,若非是和卢家小郎君冲喜,说不得就是两条人命,如今那秘方正是人家的立身之本,你又何为的破家之事!” 第6章 不知道该说什么 “怀璧其罪啊!”赵大官人道,“姐夫不做生意不知道,就那小小的麻辣摊子一出来,咱们镇子上的酒楼收成足足少了三成,我手底下也有人盯着,那小摊子每天的进项至少五两银子,这还是刚开张,等时候长了,咱们的酒楼还开不开了?” 方里长默然不语。 赵大官人趁热打铁:“我知道姐夫想咱们的镇子一如其名的平平安安,可突然间冒出来一个金饭碗,谁不得多看几眼?现在也就是我,若是换做旁人才是真的破家呢~” 方里长看着赵大官人,沉吟:“容我想想。” 赵大官人嘴角的金牙闪闪发光。 平安镇热闹的街头,麻辣烫摊子前,苏棠的笑容比昨儿还盛。 无他,今儿的客流比昨儿还多。 想来不出几天,一千碗的麻辣烫就能搞定。 李清田在旁边帮忙,嘴角紧抿着眼观六路:“那位大官人倒是没来啊~” “昨儿刚被轰走,怎么也得养精蓄锐,来日再战。”苏棠道。 “说不准打什么主意。”李清田咬牙。 苏棠一笑:“有姐姐在,我才不怕。” 李清田重重点头:“不错,有我在。” 昨儿那个赵财主来时,她不在。 今日若是再来,她定要让他知道知道她们主仆两人不是随意叫人欺负的。 苏棠能猜到身边这位救着身心俱伤的原身走了百里之遥的姐姐想什么,若非是她,原身早就死在了一个月之前的那场谋杀里,整整十五年,连原身都不知道她是自己母亲留在她身边最后的护卫。 原身死前最相信的是她。 而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最相信的也是她。 心思回转,苏棠笑呵呵的和这几天的老主顾打着招呼:“昨儿吃着可还好?今儿个要不要清淡些?好,多些麻,少些辣。” 老主顾看着苏棠脸上的笑容,手中的铜板不经意多给出去几枚也没察觉。 苏棠的笑容更灿烂。 “让开,让开~” 忽的,街面上的喧杂声起。 前呼后拥的数十人由远及近,左右推搡着路边的行人,当中两个轿子颤颤悠悠的晃过来。 轿子两边的轿帘起伏,看不到里面是谁。 可外头簇拥的护卫瞧着眼熟,不正就是昨儿在她摊子跟前耍无赖的? 李清田也认了出来,盯着轿子的方向眼冒火光。 苏棠瞥了眼继续忙着招呼客人。 挣钱要紧。 “这是从里长家里出来。” “大官人的夫人也去了。” “又不知道给咱们里长出什么馊主意了。” “……” 有人说了几句,眼角似有若无的往麻辣摊子方向瞅过去。 其他人默了片刻,又说起了旁的。 街头就巴掌大的地方,苏棠听到了,旁边的老主顾也听到了,老主顾端着手里明显比旁人的五十文要多量的麻辣烫,状似无意的说道:“听说那位夫人最喜欢各种吃食,咱们镇子上最大的酒楼就有那位夫人的份子。” 喜欢吃食,最大的酒楼。 昨儿那位赵大官人明目张胆的就差抢她的麻辣烫秘方了。 苏棠警醒,转头看到李清田正看着她。 李清田冲她一笑:“没事。”有她呢。 夜色微深。 白日里热闹的镇子也安静下来,偶听犬吠。 房门敲起,李清田打开房门,窗边的烛光晃动,苏棠笑盈盈的站在门口,笑颜温软:“我想和姐姐说一说摊子的事儿。”清清的声音回响在院中。 “好。”李清田让开房门。 苏棠进去。 房门关合。 屋内,苏棠坐到灯下,李清田已经小心推开窗户,跳动的烛火下映出窗外寂静的街口。 “小娘子,我一刻钟后就回来。”李清田。 “小心些。”苏棠。 “放心。” 李清田身形如同鱼儿无声的跳出了窗外。 烛火下,投在窗户的身影只有苏棠一人,但就好似苏棠正和人说着话。 这种事情之前原身做过,从往京都的路上到平安镇,一路上难免会遇到几个见原身病重亦或者因瞧着是两女子而心生些不该有的心思的东西,李姐姐趁夜而去,稍许而归,不是叫那些人投鼠忌器就是因着旁的事儿忘了她们两个。 只是原来是路过,现在是久居。 也不知道这法子有用没用…… 苏棠正想着,房门敲响。 苏棠小心脏跳了下。 苏棠压下声悸,问:“谁?” 门外没有动静。 是她太紧张所以听错了? 苏棠正要继续假装说话,忽的听到了门外大黑狗的“哼哧”呜咽声。 是小郎君! 苏棠赶忙到了门口,拉开房门。 果然是小郎君。 大黑狗在小郎君的脚边摇着尾巴,探头探脑的想要往屋子钻。 苏棠弯唇,仿若不经意的往前一步站到门口:“郎君可是有什么事?” 小郎君往屋里看去。 苏棠也顾不得什么,挺胸抬头又往前走了两步。 小郎君不得不后退几步才没有撞到苏棠身上。 苏棠趁势手臂一动,关上了身后的房门。 “李姐姐知道夫君来,走,就不要打扰李姐姐了。”苏棠微笑。 “……”小郎君。 “夫君可是有要紧事?”苏棠奇怪的问。 小郎君只看着她,不说话。 苏棠恍悟:“夫君是问学堂之事?” 小郎君仍不说话,只是嘴角抿了抿。 苏棠明白,她说对了。 立刻,苏棠神色懊恼:“还以为公爹去学堂问了……明儿我去学堂问过夫子。” “夫君早日上学,看的书也就能更多了。” 眼前的小媳妇柔声轻语,笑语吟吟,俨然是在哄小孩子。 小郎君默而不语。 苏棠看了眼在旁边摇着尾巴呼哧呼哧的刷存在感的大黑狗,再问:“夫君还有事吗?”没有就回去~ 小郎君不说话,仍看着她。 苏棠暗暗咬牙,神色为难状:“有时候夫君还是要多说几句的。” 小郎君仍不语,只是转身背对她向上抬头。 …… 苏棠循着小郎君的视线看去。 天空中弯月高悬,星光点点,就像是海底的珍珠撒到了穹宇之上。 苏棠恍惚喃喃:“夫君是想看星星?” 小郎君目光一动,转身面对苏棠。 苏棠眉眼弯弯:“夫君怎么知道我也想看星星的?夫君和我真是心有灵犀。” 小郎君瞳孔微睁。 谎话还真是随口就出啊~ 第7章 搞定 苏棠看到小郎君瞬间瞪圆的眼睛,惊愕之余不免得意。 ……好像还真不用小夫君说什么呢。 苏棠望着头顶的星空,轻声感叹:“星辰高悬,亘古未变,而人间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英雄豪杰,才子佳人,终也如过眼云烟。唯有这星辰,见证岁月流转,虽渺小却恒久,于尘世中……诶?”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面前的小郎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 再一看,大黑狗在围墙下面使劲的晃着尾巴,一旁的小郎君正在搬梯子,看到苏棠看过来,小郎君往上指了指。 苏棠:“……” 星空点点。 房顶上。 暗色模糊间,似有什么在悄然而动。 稍许,探出一人影,正是李清田。 足有三进的赵家宅院内,灯火明暗不定,往来的走廊之间走过手里拎着棍棒的护卫。 护卫手里还牵着一只大狗。 李清田的目光在那只大狗身上停顿些许,掩在墨色下的嘴角轻轻勾了勾,随后李清田的身影再次掩在夜色之下。 星空点点,交映成辉。 “那颗就是室宿中的北落师门,在羽林西南。北者,宿在北方也;落,天之籓落也;师,众也;师门,犹军门也。北落师门,意‘军营北门’。” 屋顶上,苏棠指着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目光迷离。 旁边小郎君点着头,又看她。 苏棠抿着嘴角,她能感觉到她的小夫君很佩服她,还想听在她再讲一些,可现在她的脑袋里真有点儿麻。 她那个时代知道的都是在书本上,哪里能真的看到什么星辰,想要知道的更多只有问ai了,仅有的这点儿关于星辰的记忆也是原主的,只因为这颗星在秋天的夜空中最亮,至于其他,原主不知道她就更不知道了。 她还要说什么? 总不能双鱼狮子巨蟹的说一通! 只能压箱底了! 苏棠眸子转过另一边,一指明显像是勺子的七颗星星。 “夫君可知那是什么?”苏棠问。 小郎君看看那几颗又看看她。 苏棠微笑,脑中快速回转。 ……那七颗是大熊还是小熊来着? 却是还不待苏棠说什么,耳边小郎君的声音清清:“柄向东为春,向南为夏,向西为秋,向北为冬。” “夫君识得?”苏棠惊愕。 小郎君看她。 这是该不识得的? 难不成平日里都在埋头苦学厨艺? 星光明亮,落在苏棠的眼中只看到面前的小夫君晶亮灿灿的眸子。 她的小夫君好厉害。 “可是家中藏书?”苏棠问。 小郎君摇头。 “公爹所传?公爹好厉害。”苏棠惊叹。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眼中神采稍敛,讷讷:“不是公爹啊~那,是婆婆教给夫君的?” 小郎君眸光微暗。 苏棠懊恼。 虽成功转移了话题,可好像不太好。 今儿李姐姐问过了镇子里的人,对那位未曾蒙面的婆婆,她也略知一二。 早年间公爹曾娶过一娇美女子,后来女子离开,镇上曾有传言说是女子跟着过路的商人跑了。一年前,公爹出门一月,回到家就多了个儿子,儿子和公爹长得不一样,有流言说是捡的,还有人说是那个女子和旁人生的,他卢大山喜当爹。公爹拎着剔骨刀在镇子里转了半圈,没人再提。 一年间,她的这位小夫君整日的闷在家里很少出门,时候长了都传是个傻的。 苏棠知道不是。 不止不是,人家懂的比她这个在深闺里养了十五年的千金小娘子原身都多。 “婆婆是极温柔的?”苏棠问。 小郎君瞳孔晃动,没有说话。 苏棠垂下眼帘,好似没有看到小郎君的异样,语气低落:“母亲都是温柔的……只是家慈离开的早,我也只在画上见过。” 她说的也是实话,原身还没有记忆的时候母亲就过世了,唯一能让原身知道母亲模样的只有一幅画,而那副画还是同样已经过世的父亲所作。 哎,原本是想和小夫君共情一下,却忘了原身比小夫君还惨。 好歹小夫君还有爹呢。 至于她,这辈子也是见不到她的父母了。 如果老父母亲知道她还活着,应该也是高兴的~ 苏棠扯动嘴角,却发现眼前模糊,眼中湿润,眼泪也要流下来。 真是……她先共情了。 苏棠赶忙的擦了去,正要抬头,肩膀已微沉。 小郎君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面上似有紧张,又是郑重其事,那双灿亮的眸子更是如同天上的星辰。 他说:“不怕。” 苏棠怔怔。 她竟是被她的小夫君安慰了~ 苏棠点头,弯起嘴角:“我不怕,夫君也不怕。” 夜色深深,小郎君直直的望入他这个小媳妇的眼中。 眼中含泪,多有难舍,亦是坚韧,只是好似还有……宠溺。 小郎君目光晃了下。 苏棠感觉这个小夫君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同,只是还不等她细看就顾不得了,小夫君和她对面坐着,就在小夫君身后的夜色里,忽的冒出一股火光。 苏棠立刻垂首,扶额:“有些晕,我们下去。”起身就要从屋顶上下去。 小郎君眸光微动,回头。 夜幕中火光跳动,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果然—— “起火了。”小郎君。 苏棠不得不看过去,惊讶道:“不知道是谁家。” 小郎君:“……” “风太大,夫君,咱们下去。”苏棠劝。 小郎君不动。 苏棠有些急。 那边着了火,李姐姐应该就要回来了,小郎君坐在屋顶上,岂不是正看个正着? “夫君饿吗?”苏棠问。 小郎君转过视线,看她。 哄小孩儿呢? 苏棠心头微安,果然一提到吃,就没有不被吸引的。 “夫君想吃什么?” 小郎君:“……” 苏棠:“夫君不喜欢吃麻辣烫,我给夫君做一碗面?”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目光越发温软:“好吃极了。” 小郎君抿起唇角。 苏棠眼中更亮。 搞定! “不吃。”小郎君。 诶? 苏棠嘴角猛抽,瞪向已经扭头过去只有后脑勺对着自己的小郎君。 她怀疑这小郎君故意的。 但没证据。 苏棠只能默默吐出一口长气,声音更柔更软:“夫君——” 拐着弯儿的音腔回转到苏棠的耳边,苏棠的胳膊上都倒立起了一片的汗毛。 她就不信—— “咦?” 背对着她的小郎君忽的出声。 苏棠的脑中也陡然泛白。 屋檐对着的街道上,赫然正是李清田。 …… 第8章 狗叫的凶 李清田抬头瞪着屋顶上的小郎君还有苏棠,额角忽跳。 四周诡异的寂静萦绕。 就在李清田攥紧了拳头,脚下用力正要往屋顶上过去,顺便的把这个小郎君一掌劈于掌下时,屋顶上的苏棠嘴角一弯,笑盈盈如同夜色里耀眼的明珠。 “姐姐散心回来了?我和夫君在观星,姐姐也一起?” “……好。”李清田略有迟疑,还是应了,只是就要转脚往院门方向过去,屋顶上的小郎君语气湛湛,似有好奇:“喜欢走窗子?” 李清田抬眸,袖下的手再次攥起。 小郎君眸底暗光微动。 下一刻,苏棠的面庞挡住了小郎君整个视线。 但见娇美的面庞,双目圆睁:“什么窗子,姐姐出门的时候我还看到了,郎君没看到?” 小郎君默默,扭头看向院内。 “大黑。” 苏棠:“……” 院子里,大黑看着屋顶,低低呜汪叫了声。 “还是大黑厉害,对自家人都不乱叫的。”苏棠赞叹。 小郎君看看她,转向大黑狗,喃喃:“炖了吃肉。” “汪汪汪汪汪——”大黑狗要疯了。 关它什么事儿!! …… 已经进到院内的李清田看着扭过脑袋冲着她叫的大黑狗,咬牙。 好,狗~ 屋顶上的苏棠暗暗松了口气。 多亏了李姐姐走时没穿传说中的什么夜行衣。 不然真没法解释。 就在这时,瞥到一旁小郎君看向她,苏棠立刻闭目扶额:“嘶~好晕。” 小郎君:“……” “救火!” “快救火!” “……” 偌大的赵宅,乱成一团。 仆从们拎着木桶盆具,一桶一桶的往火堆上泼。 烟火缭绕间,站在不远处门廊下的赵大官人脸上忽明忽暗,急匆匆赶来的老管家站在三步开外,低声禀告:“老爷。有一队护卫人事不知,看似并无大恙,只随行看院的狼犬死了,奴查过,也未曾损失什么银钱。” 哈,烧了他半个庭院,结果人没事,也没丢银钱,只死了一条狗? 赵大官人笑了,在夜色里如同寒凉的水。 “好,好啊,倒是不知道我赵德得罪了哪位过江龙虎,竟是这么不给脸面,连银钱都不屑我赵家的!” “还真是叫某好奇——” 渺渺余音,在夜色中散出缕缕冷意。 “砰,砰砰——” “汪,汪汪,汪汪——”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外面的敲门声和院子里大黑狗的犬吠交织成鸣。 “谁啊?” “开门——” 院子外叫嚷拍门声不停。 院内大黑狗叫的更凶。 李清田开了院门。 门外七八个人,为首的两个壮汉正是跟在赵财主身后的护卫,此刻满脸的横肉气势汹汹。 “昨儿晚上可看到有什么人经过?” “没有。”李清田没好气。 “胡说!有人看到就是从你们这边过去。”壮汉大吼。 李清田眼中微闪。 昨晚上除了小娘子和这家的小郎君,还有人看到她了? “汪汪汪——” 大黑狗窜到前面。 浑身漆黑的大狗露着犬牙,呲牙咧嘴的似乎下一刻就能扑到身上去。 那几个汉子往后退了几步,眼中却是一亮:“没错,昨儿晚上就是这狗东西叫了好一阵儿。” “叫的这么凶,怎么可能没看到!” “……” 李清田咬牙,敢情是诈她呢~ “狗叫的凶,也未必看见什么。”李清田冷嗤。 几个汉子愣了一瞬,怒火上涌:“小娘皮的找抽。” “……” 看着作势要冲过来的几个汉子,李清田抿唇,袖下的手攥成拳头。 就在这时,院内传出娇声:“你们做什么?见妾家中公爹不在,就欺负上门来!” 清亮的声音透着几分坚韧仍显娇润,但院外就要冲进来的狗腿子们不得不停下。 “小娘子可不要乱说!” “昨夜里咱们赵大官人宅子被歹人纵火,有人亲眼看到行踪诡异之人从你们这边过,你家的狗叫的凶,我等就是前来查问。” “……” “什么?” 苏棠露出身影,娇俏的面容上满是惊讶,“赵大官人家被歹人纵火?怎么会,前两日赵大官人才帮了妾身家的大忙,怎么发生这样的事?赵大官人可是大好人。” 狗腿子们神色古怪。 他们官人,大好人? 苏棠只顾着问李清田:“姐姐昨儿晚上瞧到了什么?” 李清田摇头:“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 苏棠转而看向狗腿子们:“确是没看到。” 为首的壮汉冷着脸:“这狗昨儿晚上叫的厉害,你们都没听见?” “这个,倒是听到了。”苏棠看向大黑狗,“夫君说要炖了吃肉。” “汪——” 刚才闭上狗嘴不叫了的大黑狗转头冲着苏棠叫起来。 干嘛,没完了! 苏棠看向众人,示意:看到了? “不是说睡着了?怎么还说话?”狗腿子问。 苏棠莞尔:“睡着了,又怎么和大黑说话?” 众狗腿子:“……” 听着好有道理。 可不知道怎么就是觉得这家小娘子在骂人。 “大黑。” 这时,苏棠身后传出一道声音。 大黑狗立刻不叫了,摇着尾巴从苏棠的身旁绕到后面,经过苏棠身边时还打了个喷嚏。 苏棠:“……” 她也想炖了! …… 苏棠转身,笑盈盈温柔柔的看向她的小夫君:“夫君醒了?想吃什么?妾给夫君做面吃,好不好?” 小郎君看了眼苏棠,揽着大黑狗的脖子,淡淡的看向外头的几个。 外头的几人只看到那个漂亮的小媳妇轻声细语的和傻子说着话,傻子却是连看也不看漂亮媳妇,只看他们。 就说是个傻的~ 为首的壮汉高呼:“哎呦,竟是吵醒小郎君了!既然昨儿晚上小郎君和这黑狗说话,必然是醒了,想必小郎君也是瞧见了什么人?” “就是,小郎君要吃香肉说一声就好,咱们就能动手。” “这黑狗肉吃起来才香呢。” “……” 院门口的狗腿子们嬉笑。 院内大黑狗呲起犬牙,喉咙里的犬吠还没有冒出来,苏棠已经先转身对向他们,双目湿盈,隐隐泪光闪现。 第9章 想疯了 清早的平安镇因为赵宅狗腿子们的闯入变得嘈杂起来,被搅醒了的邻里人家少不得憋着火儿,熙熙攘攘之间只听着清脆的娇女儿声声力竭,字字泣血。 “天色未亮,你们便强闯入民宅。妾身知晓你们有紧急之事,所知之事也都尽数相告,可你们仍觉不足,还戏耍妾身夫君。” “妾为妻子,怎么能坐视夫君受此欺辱?你们这般,莫非要逼妾身死在你们眼前?” 外面街面上的喧闹被压了下去。 四周邻里的脸色也都难看起来。 院门口的狗腿子们明显感觉到四周看过来的目光不善。 ……原来卢家就不好惹,现在好像更不好惹。 为首的几个面面相觑,正要退出去,忽的听到外面大踏步的声音由远及近,像是奔雷近前,头顶上几乎同时震耳欲聋。 “谁来我家撒野!” “你们想干什么!” “……” 卢大山魁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如同牛眼的眼珠子瞪着他们,尤其手中还拎着一把剔骨刀,显然是匆忙赶回来,手里的刀都没来得及放下,刀上还残留着猪血,浑身上下散着的血腥味儿让那几个狗腿子们齐齐后退数步。 “公爹,他们说郎君……”院内,苏棠哽哽咽咽。 狗腿子顿生不妙。 “我们就是问问。” “对对,我们正打算走呢。” “……” 仓皇撒腿就要跑。 卢大山已经看到了院内红了眼睛的苏棠,当即怒发冲冠:“你们说我儿?想死嘛——” 手里的刀子比划,在跟前几乎划出破空声。 “啊——” 几个缩脖子躲,最前面的一个差点儿摔倒。 “我们真的只是问问。” “……” “汪汪汪——” 大黑狗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过来,冲着他们就是一阵乱叫。 卢大山眼珠子瞪的更圆,手里的剔骨刀抡起来,刀上的刺眼血痕也几若滴下。 四周围观的众人都忍不住惊呼。 当初街面上传言那小子不是卢大山孩儿的时候,卢大山就是拎着刀子找人说理。 显然卢大山这是气急了。 “住手,住手!干什么!” 这时,远处传来高呼,一行人急忙忙的赶过来,为首的赵财主过来冲着前面的两个汉子一人一脚。 “叫你们干什么来了!” “混账!” …… 眼看着赵财主教训了自家人,卢大山手里的剔骨刀也落下去。 而这会儿,四周的百姓们也都围上来。 赵财主瞥了眼,看向卢大山,嘴角的金牙微微闪光:“既你卢大山来了,我也就说白了,昨儿晚上我家的宅子里被歹人放火,某以为是你家干的。” 一言出,众人惊。 卢大山瞪圆了眼睛怒斥:“屁话!我去你家放火!” “哈哈!” 四周围过来的众人也都哄笑出声。 卢大山这身形,但凡只要看到点儿影子就能看出来,还用怀疑? 赵财主咧嘴:“当然不是你卢大山,而是——” 赵财主看向院子里,目光落在苏棠身上,高喝:“她!” ——赵财主一指李清田。 李清田袖下一紧。 下一刻,苏棠拦到李清田身前,面对赵财主,双目盈盈:“赵大官人想要秘方就直说,不必诬陷妾身姐妹。” 娇声赫然,院内外片刻的寂静,人群中有人嘀咕。 “就是。” “这是想秘方想疯了。” “……” 卢大山冷着脸往前一步。 赵财主扬着脖子冷哼:“本官人可是有证据。” 赵财主一扬手,旁边仆从奉上一个不起眼的袋子。 “这就是从火场找到的,里面装的是辣椒。你们说说,除了这家,谁家会存这么多辣椒?” 赵财主环顾四周,高声,“整个平安镇谁不知道我赵大官人最是和善,前两日只区区五两银子就抵了半年的住税,任谁都得说一声大方,可保不齐有什么人恩将仇报,昨儿晚上这边的狗叫的厉害,再有这辣椒袋子,不是你们又能是谁?” 听赵财主这么说,众人不由看向苏棠和李清田。 小媳妇每日里摆摊,对谁都笑的清甜,小媳妇的姐姐就不一样了,手忙脚乱脸色冷冰冰的一点儿也不亲切,只对小媳妇好,镇子上的人没少见到这姐姐因为妹妹对旁人冷言冷语。 那天赵大官人找小媳妇麻烦,姐姐没在。 所以若是说谁会放火,这姐姐还真有可能。 可入目所在,只见苏棠红着眼睛身躯轻颤,犹如风雨中的青竹虽摇摆欲折却仍铮铮而立。 “平安镇乡村几几,总有数万之众,何堪一袋子辣椒就落到妾身姐妹身上?” “公爹和郎君救了妾,便是妾身的救命恩人,莫不说如今妾已经是卢家的媳妇,即便不是,这几日蒙镇子里乡亲们的关照,也万不敢做出肆意纵火之事。” “昨夜里大黑犬吠,妾已说过是何由来,尔不信则罢,还要言词逼迫妾与郎君,如今又是欲加之罪,一袋的辣椒,妾身有,医馆有,大官人的酒楼也有,为何偏偏就是妾身?” “大官人所言五两银子的住税,妾身铭记在心,大官人的善心,平安镇上下亦可见,只是是非曲直不在大官人一人之言,一人论罪,也不是妾身自辨便可无恙,大乾律法在上,若有证据,妾身苏棠甘愿俯首。” 声有哽塞,却仍字字珠玉落地,湛湛清亮。 院外众人也悄声议论起来。 “最大的酒楼可是赵大官人家的。” “可不是嘛,谁知道那袋子是谁扔的。” “说到底不也是没人瞧见。” “明摆着欺负人家。” “是非曲直啊,赵大官人,大乾还有律法呢~” “就是,还有律法呢。” “……” 众人哄声起。 赵德赵大官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好好好,你们就一心偏着外人,是?” 赵德手指着四周,张嘴就骂,“我赵家在平安镇百年,历来的宽厚,可是有哪里亏待了尔等,今日竟因一女子与我赵家为难,你们就是忘恩负义的——” “赵小德。” 众人声滞间,一老人拄着拐杖出来。 长衫布衣,白发苍苍,虽无绸缎绫罗,但现身之刻,四周的哄声都落停了下来。 第10章 寻常人家养不出 卢大山赶忙行礼。 赵德嘴里的脏话生生的咽了下去,不情愿也不得不拱了拱手:“阿翁。” 苏棠抬袖拭泪间认出了来人。 老人是镇中的耆老,也是她麻辣烫摊子的熟客。 老人不在意赵德的敷衍之礼,看着拭泪的苏棠露出怜色,摇着头对赵德道:“既已是卢家妇,就是咱们镇子上的娘子,何来的外人!” “有人放火,就去衙门告发,大清早的砸门入户的,是德行了?” 老人手中的拐杖敲到地上。 四周众人纷纷点头,看赵德的眼里也俱是凉意。 赵德瞪着众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偏那些话就憋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呵呵了声,甩袖撩袍大步的走了。 有心留意的只瞧着这位大官人走的比上回拿走五两银子住税那天还快。 …… 赵大官人走了,烦人的狗腿子也走了,赵家大清早砸门的事儿就这么了了,镇子上的人们一如往常的每一日忙碌起来。 苏棠和李清田也添置了菜色往溪边洗涮。 虽比起往常都晚了些,但一路上所见众人脸上的笑容都比之前浓厚真诚。 “卢家媳妇来了呀。” “这边水清亮。” “……” “谢谢大娘,大娘比昨儿看着更年轻了呢。”苏棠。 “哈哈,小媳妇就是会说话。” 大娘笑的如花儿一般。 苏棠也顺着指点往那边去。 果然比先前她洗涮的地方要干净。 “真好。” 苏棠喃喃,转头正要和李清田说话,却发现李清田已经泪流满面。 “原本奴只是想教训他们,不想还是要小娘子受苦,以后再也不会了。” 先前院子里卢家父子,赵财主他们都在,李清田什么都不敢表露出来,现在只有主仆二人,李清田再也忍不住。 苏棠连忙拉着李清田低声:“李姐姐没错,今儿不是看的清清楚楚么?没有证据,他们都会赖到咱们头上,可见即便不动手,他们也会找咱们的麻烦。” “也亏得李姐姐昨儿晚上的那把火,如今咱们也真的在镇子上立脚了呀,若是有下回,还是要烦劳姐姐。” 李清田含着泪,怔怔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苏棠重重点头,“那个赵财主做了坏事,就该受到惩罚,不然以后岂不是更肆无忌惮?” 李清田破涕为笑:“嗯,奴记下了。” 赵家宅院。 “砰——” 青花瓷的茶盏摔到地上,粉碎成渣。 赵大官人喘着粗气,四周的仆从噤若寒蝉。 堂屋外头老管家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凑过去:“回老爷,咱们查了镇子上的客栈,这几日来往客商之中并无可疑之人。” 赵大官人目光阴凉:“也就是说什么都没查到!” “请老爷恕罪。”老管家连忙自罪。 赵大官人盯着老管家,忽的大笑:“好啊,二十年,我赵家二十年没着过火,还真是势弱了,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欺负到头上来了!” 大清早的这边砸门,另一边就去街头巷面儿客栈上找寻有可能放火的家伙,双管齐下。也不是没想过会扑空,落个一无所获,可心头的火气总要散掉——就算是无凭无据,卢大山的口条还能说出什么来,一张秘方勉强能让他痛快几分。 只是没想到那个小媳妇是真厉害! 口口声声律法。 好,好,那就别怪他了。 “去,把镇子上的胡椒辣椒都买了。”赵大官人吩咐。 “是。”老管家应声去了。 赵大官人端过来旁边仆从奉上来的茶盏,一口喝了个底朝天。 平安镇街头,麻辣摊子前面人声不停。 “来一碗带汤的。” “都是自家人,可得给的多点儿。” “……” “好,那我家姐姐去买菜时可要便宜些。”苏棠笑着应声。 “必须。” 认识的,不认识的,讨价还价的,豪气扔下几枚铜钱不需要找回的,总归都是啧啧称赞的好吃。 辛香的麻辣热气氤氲熏腾,周遭的秋风都暖和了几分。 “给我来一碗。”拄着拐杖的老人颤颤的过来,正是早先时候说走了赵大官人的耆老。 李清田挤出笑容,学着苏棠的语气道:“阿翁,多吃点儿软的。” 老人点着头,看着李清田忙活。 好不容易李清田手里的麻辣烫弄好,给老人端到旁边的小桌上,老人手里的拐杖往李清田的手臂上碰了碰。 李清田看向老人。 老人抬着下巴示意,李清田顺着老人的视线看到了摊子里头自家小娘子正笑着和客人们说着话。 原本不是陪小娘子一起忙着,就是在后面院子里准备菜色,竟从不曾在摊子外头瞧自家小娘子。 眉目如黛,青山远望,唇角含笑,好似青荷幽兰又仿若蝶舞飞鸟。 小娘子笑的好开心啊~ 就是原来在宅子里,也不曾见到小娘子这么欢快轻灵。 李清田怔怔的失神。 “咱们镇子安逸,安逸的紧。”老人颇为自得。 李清田喃喃:“阿翁说的是。” …… 收了银钱只觉得自己底气又足了的苏棠正觉得迎来送往笑的嘴角发酸,耳边上突然的冒出来吆喝声。 “独家的麻辣烫,满五十送十五,走过路过别错过啦——” 苏棠惊愕。 往常里连笑容都是生挤出来的李姐姐这会儿大声喊着,嗓门都快赶上那位公爹了。 怎么了这是? 只是苏棠还没来得及问,摊子前面就过来一道人影。 苏棠目光一动,脸上的笑容更大。 “恩人来了。” 方里长看着笑容灿烂明亮的苏棠,几乎没法子和那天晚上在镇子里唯一的那家客栈中看到的病入膏肓的小娘子视作一人。 那天晚上的小娘子就是吊着一口气,按照算命的说冲喜,真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哪儿想到才过了八九天这小女子竟仿若新生。 “什么恩人,我和老卢自幼相识,唤我一声伯父就好。”方里长道。 “是,伯父,给您来一碗尝尝如何?” “好。” 方里长吃了一碗刚出锅的麻辣烫就知道为什么他那个妻弟紧揪着秘方不放了。 “我有话欲与你说,可有清静之地?”方里长问苏棠。 苏棠点头。 院门紧闭。 隐约听到外面李清田的吆喝声。 淡淡的麻辣辛香顺着门缝飘进来,原本趴在院子门口的大黑狗打了个喷嚏换到了角落继续趴着,屋子的窗户半掩着,里面模糊的看到有人影晃动。 坐在桌旁的方里长看了眼收回视线,侧头再看向旁边的小娘子。 只见这小娘子抬眉明眸,双手轻握身前,已是端庄贤淑。 寻常的人家可是养不出这样的小娘子。 第11章 还不知道你想什么 方里长沉吟:“秘方,卖吗?” 苏棠眉角稍挑。 果然不出所料。 “伯父要买?”苏棠笑吟吟问。 方里长正要开口,后面的房门打开,小郎君从屋里出来。 清清亮亮的目光看过来,仍是一如之前的平淡无温,却是叫方里长后面的话梗在喉咙里,半响也吐不出来。 苏棠也瞧见了自家的小夫君,过去问询:“夫君吃什么?喝水吗?要不还是给夫君买些糕点解解馋?” 小郎君直皱眉。 “不喜欢?夫君喜欢什么?说给妾身听啊?”苏棠追问。 小郎君扭头到大黑旁边,撸狗。 明摆着——别理我。 苏棠只能讪讪回转,重坐回到方里长跟前,歉声:“伯父,抱歉。” 方里长眼见着这一幕,勉强扯着嘴角:“无碍。” 苏棠眼中微闪,弯唇:“说来还是多谢伯父那夜主持了小女子与夫君的婚事。” 方里长险些掉头就走。 听这句话好像就是在打脸。 可想到自家的老妻和小舅子,方里长不得不硬生生的把脚跟子桩在原地。 苏棠微微讶然。 当日她混混沌沌醒来,知道是那位算命先生和里长大人做媒为证,她曾往道谢,只是算命先生不在,只见过了里长大人,当时只觉得这位里长好脾气,现在看,不止好脾气。 方里长看着眼前俏美的小娘子和那边还在撸狗的小郎君,委实是不想再待下去,斟酌道:“今日门前之事,我也有所闻,说到底和那秘方不无关系,故而吾方有‘买’一说,以二十两银为购,入平安镇酒楼,每月再予你十两银钱,连二十年,如何?” 入股,分成。 还是在那位赵大官人闹了一通过后给的法子。 这位里长大人不止好脾气,还厚道。 苏棠想了想:“小女不要二十年。” 方里长怔愣,嫌少? 苏棠道:“小女想用这二十年换一所请。” 方里长惊愕:“何事?” 苏棠看向身后在撸狗的小夫君:“妾身想夫君去上学堂。” 学堂?这傻小子? 方里长瞧了眼,揉了揉额头,“小郎早先可读过书?”方里长问。 “家中读过。”苏棠。 “读过哪些?” “伯父稍候。”苏棠起身去了屋子里。 外面的小郎君也不撸狗了,坐了过来。 方里长再次对上那双清淡淡的眼珠子。 方里长见过卢大山当年的娘子,虽说也有几分姿色,可比这小子也是比不上,所以八成就是那娘子在外头生的,卢大山二话不说自己当亲儿子养着。 刚看到他,就想到了卢大山,给出那么优渥的条件也是想让卢大山痛快点儿,还有那小娘子也是可怜。 可上学总不比其他~ 就在方里长默默运气的工夫,苏棠出来,拿了家中所有的书出来。 “这些书,夫君都读过了。”苏棠道。 方里长看过去,有幼儿读物,也有经史子集。 “也要知所以然才好。”方里长道。 “读书百遍,其义自见。”苏棠道,“夫君也背的滚瓜烂熟。” 苏棠随手的翻开一页,面向着小郎君读了前面几个字,而后眨巴着眼睛盯着小郎君,“夫君,后面是什么?”就像是前儿晚上一样背出来就好。 一旁的方里长看向小郎君。 这小子当真都记下了? 小郎君看着苏棠,绷着嘴角。 大黑狗摇着尾巴过来。 就好像小主子在哪里,它就在哪里。 院内,只有大黑狗的呼哧声。 “呵呵呵。” …… 半响,苏棠没有听到自家小夫君开口,一旁的里长大人已经扭头看她,虽然什么都没说,可就是明明什么都说了——这就是背得滚瓜烂熟? 苏棠扯唇,脸上的笑容微微变形。 一个月十两银子,二十年,就是二千四百两银子!! 她决定放弃的时候心口都疼。 结果,小夫君不给力!! 她还特意挑的小夫君背得最顺溜的那本! 苏棠运气弯唇含笑,转向里长伯父:“其实夫君是害羞……” “羞”字在喉咙里还没吐出来,耳边已朗朗声动。 激动的小心脏都跳起来的苏棠连忙把书举起来,挨个字的对。 真的,一个字也不差。 待小夫君背诵了一页,苏棠看向里长伯父,眼里几乎溢出泪光:“伯父~” 呜呜~太不易了。 方里长看着就要哭了的苏棠,又看看背诵了一篇仍神色淡淡就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做的小郎君,最终还是点了头。 “好。” …… 方里长走了。 院内,苏棠喜色声声。 “能上学了,夫君可欢喜?” “虽不过少了二千四百两银钱,可总归是全了夫君所愿,是不是?” “……” “夫君喝茶,妾去忙了。” 苏棠安抚完小夫君,就再次出门忙了。 适才里长说过了这几日再谈收买之事。显然眼下挣钱更要紧。 院门关上。 小郎君一手撸在大黑的脑袋上,隔着门缝看着外面的影影绰绰,喃喃:“还真是,爱钱啊~” 摊子后面的苏棠忙着招呼,去整理材料的李清田眼底含着狠意,低声:“辣椒麻椒,整个镇子都没得卖了,必然是那个狗东西作祟。” “或许是卖光了,明儿就好了。”苏棠道。 断货源,还真是古往今来都少不了的手段。 只是可惜晚了一步。 赵宅。 正厅内,赵德双手就差托在大肚子上摇头叹息。 “姐夫,你这是早了一步啊!” “我这刚买光了那什么麻辣烫必不可少的麻椒辣椒之类,不出两日就开不下去,到时候岂不是咱们说多少银钱就是多少银钱,别说二十两,就是五两三两,她也得给。” 方里长看也不看赵德,喝着茶问道:“可寻到放火之人?” “寻到了。”赵德正色,“就是那家的小娘子,只恨没有证据,不然早就扭送衙门了。” “勿要胡言。”方里长沉声,“夜深失火,无财物之损,说不得是你手下的人措手,若是真有恶人,但凡是有点儿蛛丝马迹,你还不去找你那妻兄撑腰?” 赵德嘿嘿的咧着嘴:“要么说是姐夫呢~” 方里长摇了摇头,道:“两日后方子就是你的了,一会儿把你买的麻椒什么的退回去,总归是人家的心血。” “可——”赵德还是不甘心。 方里长盯过去:“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别再去找那小娘子的麻烦,你家妻兄在任还有一年呢~” 最后一句似是刻意的压重,赵德心头一跳,偷偷抬头瞧方里长,正被看了个满眼,赵德赶忙憨笑:“听姐夫的。” 第12章 不行 晚上,卢大山和李清田都知道了苏棠用秘方换了自家小夫君上学。 李清田惊愕。 卢大山瓮声:“这怎么好,一口吐沫一个钉的,既说了去上学,就不反悔,干嘛了还用那么多银钱换!明儿我就去找里长,秘方不换!” “公爹,话不是这么说的。”苏棠道,“今儿您也瞧见那位大官人出言无状,而归根到底,儿媳以为就是因为秘方,再说夫君既要读书,总要好的夫子方可事半功倍,那位方夫子是平安镇最好的夫子,若有他教导,夫君定能有所成。” 卢大山看看小郎君,挠着头道:“我是不懂,可秘方这个,也是能安身立命的。” 苏棠笑道:“公爹说的是,只是这方子也算不得上秘方。” “啥?”卢大山懵。 小郎君也看向苏棠。 苏棠看着家中几人的神色,笑的更温软:“的确不是秘方。” 夜色笼罩,烛光下,李清田眼睛红彤彤的瞪着苏棠,苏棠哭笑不得:“不是哄骗的,真的不是秘方,李姐姐以为凭家中底蕴,小小街头吃食怎么可能是秘方~” 李清田哽了声:“奴知道小娘子必是胸有成竹,不要说不是秘方,就是秘方,小娘子拿出来,奴也说不得什么,只是小娘子为何要这家郎君读书,小娘子也能读书啊。” “小娘子早就读遍了家中藏书,即便考个功名也不会逊于这家郎君,他才读了几本~” 李清田越说越不忿。 苏棠越听越心虚。 大乾有女子为官的,还有女子当武将当元帅的呢,可就是原身的学识连半桶晃荡都不够,只小夫君看的那些书,她能明白一半儿就谢天谢地,凭这个水准,女扮男装她也考不上! 她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天天捧着书都能看成这德行的!! “李姐姐,我不能露面的。”苏棠打断。 李清田微滞,眼中瞬间红了起来:“奴也知晓,只是奴不甘心。” 苏棠拉着李清田:“不必不甘心,现在我们都好好的,不是?虽说是损了两千多两银钱,可也是免了日后搅扰,小郎君几若过目不忘,说不定没几年就能考中举人贡生呢,公爹和小郎君救了我们姐妹,总要回报,至于咱们最要紧的是多些银钱傍身,不论来日做什么总能有些本钱,是不是?” “是,奴都听小娘子的。”李清田应着。 苏棠亦是笑的温软。 只是在心口深处,鲜红的血还是一点一点的滴落。 怎么就不是秘方了? 就是秘方啊!!! 就是在她那个吃货国,她这麻辣烫配方都是秘方,别说两千四百两,就是两万四千两都值。 ……什么露面不露面的,如果她能考上,哪怕只是县试,一文钱她也不想扔。 苏棠从李清田屋里出来,房门关合的那一刻眼泪都差点儿溢出来。 但也好在没有溢出来,苏棠刚转身就被院子里的人影吓了一跳。 小郎君坐在院子正中的凳子上,托着下巴看着她。 头顶上月光如水倾洒,小郎君的眼睛亮晶晶的犹如天上星辰。 大黑狗一如忠诚的护卫在旁边摇着尾巴。 “夫君?”苏棠连忙压下泪意露出笑容,“大黑又缠着夫君了?” 大黑喷了下鼻子。 苏棠讶然:“大黑可是有了风寒?明日还是要找郎中看一看。” “汪——”大黑低着嗓子吼了声。 小郎君拍到大黑脑袋上,大黑闭了狗嘴,不嘟囔了。 苏棠赞叹:“还是只有夫君才能治得了它。”这狗八成能听懂人话。 好狗啊~ 这时,苏棠耳边听着小郎君吐出三个字:“等媳妇。” 诶? 都已经和大黑对了几句话,苏棠才听到自家小夫君回答的她问的头一句。 可小夫君说的是“等她”呢。 苏棠立时眉开眼笑。 心口的疼痛也缓了些。 这小夫君,总算有点儿良心。 …… 两人回到屋内。 简单洗漱,和先前一样,小郎君在床里侧,苏棠在床外侧。 男里女外,是规矩。 苏棠觉得很好,方便她上下床。 只是苏棠刚把银钱都收拢到箱子里,一转头正看到小郎君在脱衣。 昏暗的灯火下,随着小郎君的举动,搭在小郎君肩膀上的衣襟歪斜滑落,露出小郎君半截的肩膀胸膛…… 苏棠眼珠子一缩,赶忙的扑过去,左右开弓,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住小郎君手里的衣裳对襟就往小郎君身上罩。 “夫君,这天越来越冷了,还是要保暖。”苏棠急声。 先前小郎君睡觉的时候身上总要穿两层内里,今儿小郎君竟然要脱! 不行!!! 小郎君张口:“爹说……” “爹说什么都是为夫君好,可爹不知道夫君要什么。”苏棠正色,“夫君马上就能上学了,这几日一定要养精蓄锐,熟读家中典籍,明儿再给夫君购上几本新书,总不能叫学堂里的同窗看扁了。” 小郎君没说话,但拉在衣襟两边的手松了。 苏棠压力骤减。 她就知道那位公爹说不定给小郎君灌输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太危险了~ 小孩子不知道轻重。 只是似乎苏棠的这口气松的太快,苏棠脱下外裳时,发现那位小郎君还在看着她。 之前这小郎君都是看都不看一眼的。 苏棠系好了衣襟束带,一本正经,道:“我也冷。” 小郎君:“……” 小郎君面容半隐在屋内的阴影之下看不清楚,可苏棠还是能感觉到小郎君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苏棠试探:“夫君要给我暖被窝?” 小郎君微微扭头。 似乎是不想。 苏棠弯唇:“我知夫君爱怜,我也心悦夫君,只是夫君可知‘梅花香自苦寒来,宝剑锋从磨砺出。’总要不惧严寒风霜才能有所成,不畏寒,就是其一。” 小郎君的嘴角微不可查的绷了下。 苏棠微笑:“夫君,睡~” 苏棠灭了烛火,撩开被褥,背对着小夫君躺下。 没多久,身后窸窸窣窣,小夫君也躺下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和之前一样,一掌之隔。 还好,小夫君没乱动。 苏棠闭上眼睛。 小夫君的确长得挺好,又聪明。 可太小太嫩……不行不行,她想什么呢? 挣钱啊,挣钱。 苏棠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如朦胧轻纱铺洒,床头外侧的苏棠缓缓的呼吸轻浅浮动,里面的小郎君睁开眼睛。 ……她,倒也不像是要怎么样的。 第13章 许愿树吧 苏棠当然不想怎么样,她只想挣钱。 翌日,麻椒辣椒之类果然如苏棠所言再无卖空一说,苏棠的呼喊也格外清亮,再有李清田中气十足之声,街面上只闻着麻辣烫的香味飘香悠长。 “最后优惠两日,机不可失啦——” 街头巷尾最近处的也有的瞧见了昨儿里长往院子里和小媳妇说了话儿,说的什么不知道,可小媳妇这样子显然和摊子有关。 有好奇的多问几句,苏棠含含糊糊。 “里长还是厚道的。” “……” 邻里原本一份的银钱直接又加了二十文:“多来一些。” 根本不用苏棠说什么,很快,麻辣烫摊子跟前排起了长队,竟是开业以来最热闹的一日。 苏棠的手脚都快忙成了一团, 眼见着口袋里的银钱多的叮当作响,苏棠嘴角都快咧到了耳朵根。 直到脑海中“叮咚”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一千碗麻辣烫,达成,可升级。” 仿若轻纱笼罩,又好似云雾朦胧间,一棵树扎根而入,树下五个字“美食技能树”。 粗壮的树根而上,五根枝条伸展而出。 五根枝条上各有名字,分别是“技能”“烹饪”“调味”“创新”“日常” “技能”后伸展而开一枝杈,“基础食材处理” “调味”后伸展而开一枝杈,“基础调味” “创新”和“日常”后面空荡荡。 “烹饪”后伸展而开一枝杈,“麻辣烫制作”,此时这根枝条正熠熠生光,“麻辣烫制作”下面有着三个小字“可升级” …… 苏棠借口太累,坐在平安镇中最大的梧桐树后面的石凳上吃着从镇子里买来的糕点,心神尽数的落在她的系统树上。 八天前,她刚来到这里,一睁眼除了看到她的那个小夫君,就是知道自己有了个系统树,还直接解锁了基础技能。 原本她是五体不勤,六谷不分,突然间的蔬菜肉品知道怎么清洗了,还知道怎么切,甚是连简单的小菜都会腌制,麻辣烫的方子就更不要说了,李姐姐吃到她亲手调出来的第一份麻辣烫时候的神情,到现在她也忘不了。 惊愕,震惊,不可思议。 她曾以为李姐姐大概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东西,可当她也尝了之后,她发誓真的好吃,尤其在看到麻辣烫制作后面“制作一千碗麻辣烫,可升级。”的字眼之后,就盼着升级了。 之所以那么痛快就把麻辣烫秘方卖出去,就是因为当时一千碗麻辣烫已经到了“八百九十二碗”。 现在终于升级了!! 麻辣烫秘方卖了出去,她现在急等着新配方,新技能。 ……就是不知道系统升级的时候会不会有什么晴天霹雳,万物复苏之类。 四周石凳若干,有的孩童在嬉笑打闹,有的老人家在晒太阳。 附近还有几个小摊子卖着杂货,糕点点心,麦芽糖。 此刻,天高云阔,芸芸众生。 没人注意她。 穿越者的福利! 保佑!! 苏棠心下似有鼠标移动,在“可升级”三个字上按下“确认”。 随着闪着光的枝条一阵急促闪动,“可升级”三个字缓缓变了——“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0\/3。” 嗯~ 嗯哼? 嗯??? 苏棠仿佛雕像。 轻风拂过,吹起她鬓角的碎发。 四周没有变化…… 没有青天霹雳,也没有万物复苏…… 什么都没有…… 所以,这是神马?神马!? 浑身紧绷了半响的苏棠差点儿骂街。 憋了半天,就给她了个这个? 裤子都什么了,就让她看这个? ¥¥!! 还美食技能树? 许愿树?!! 苏棠咬着后槽牙才没有骂出声来。 “姐姐?” 忽的,稚嫩的声音冒出来。 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女童,小女童头上扎着两个高低不平的小揪揪,小脸儿上不怎么干净,手里拿着一根麦芽糖,一边舔,一边看着她。 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神色狰狞,苏棠连忙扬起嘴角露出自己以为最亲切的笑容:“小妹妹自己在这里玩儿?” 小女童摇头。 “和谁一起来的?”苏棠问。 小女童回头看向街角,街角卖竹蔑子的汉子冲着她憨憨一笑。 汉子的眉眼和小女童略有相似,显然父女。 苏棠笑笑。 不是偷偷跑出来的就好。 苏棠摸了摸小女童的头,正要离开,忽又停下低头。 小女童一边吃一边还在看着她。 苏棠笑的更亲切:“你叫什么名字?” “囡囡。”小女童。 “囡囡啊,你最想要什么?”苏棠问。 小囡囡歪着头看她,似是没听懂。 苏棠解释:“刚才姐姐走神了,多亏了小囡囡叫醒了姐姐,姐姐要感谢小囡囡,小囡囡想要什么?或许姐姐会满足囡囡哦~” 小囡囡懂了,麦芽糖也不吃了,两只小胳膊左右划出来好大好大的架势。 苏棠顿时心生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听小囡囡道:“囡囡想要大房子。” 哈? 苏棠柔柔的捏了捏小囡囡的小脸儿:“……长大了会有的。” 这个愿望太大,她做不到。 苏棠给小囡囡买了一块儿麦芽糖,回去了。 “别挤啊,排队。” “我要一份,多肉,六十钱。” “……” 麻辣烫摊子前面人挤人,虽凉风吹拂,李清田的脑门上还是出了一层汗。 苏棠连忙站到李清田旁边,笑逐颜开。 “不止多肉,再多点儿蔬色,才好。” “……” 几乎是瞬间,李清田如释重负。 很快,忙碌的一波过去。 趁着摊子前面没人,苏棠问李清田:“李姐姐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李清田怔怔,随后明白过来,眼眶微微泛红,道,“叫那些歹人罪有应得,小娘子能好好的回家。” 苏棠脸上的表情有些压不住,勉强扯着嘴角:“我是说最近的愿望?” “最近?”李清田笑笑,“只要小娘子开心便好。” 苏棠微笑:“我当然开心啦。” 话音落地,脑海中“叮咚”传来一道清脆声响。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1\/3。” …… 半空中羽鸽飞过,嘈杂声从院子外面飘进来,渐渐散入风中。 明亮的日头透过窗户纸映在小郎君的眼睑上,细密的睫毛轻颤,眸光微敛,小郎君手中的纸笺上寥寥数字。 “太傅孙女,父母双亡,鸠占鹊巢。” 原来是苏太傅的孙女啊~ 小郎君抬眸看向窗外,微敞的窗口可见紧闭的院门,另一边声声浅笑吆喝细密而入。 苏太傅学富五车,说是大乾最有才学也不为过,自家的孙女却是……颇为看重那两千四百两银钱~ “吱呀。” 忽的,院门打开。 第14章 心痛 苏棠进到院子先看到了在日头下晒太阳的大黑狗。 苏棠笑眯眯的过去:“大黑,有什么愿望吗?” 大黑:“……” “想让我撸一下?没问题。”苏棠往大黑狗的身上撸了撸。 大黑:“……” 技能树没反应。 苏棠摇了摇头:“虽然近,但,毕竟不是人。” 苏棠进屋。 大黑狗扫帚般的尾巴在地上扫出几片土尘。 …… “夫君。” 苏棠推开门就看到小夫君坐在桌前看书。 薄瘦的面孔在光影下映出仿若刀削的弧度,听到她的声音抬头看来,灿亮的眼睛在屋内熠熠生光。 虽然没说话,可苏棠已经听到了。 ——有事儿? “夫君在看书?”苏棠说着废话。 小郎君看着她。 苏棠笑的温柔:“适才忽的想到夫君要去上学了,便想着夫君在外,我或能帮夫君做些什么,夫君,可有什么想要的?” 小郎君不语。 苏棠目光鼓励:“夫君尽可说说看。” 小郎君终于开口:“天,下,太,平。” 苏棠嘴角微僵:“呵,呵呵,夫君的宏愿也是天下人所愿,夫君还有别的所愿吗?” 小郎君沉吟,再开口:“天下无冤。” 苏棠一口血险些从喉咙里喷出来。 人儿不大,想的挺多! “呵呵,呵,夫君果然是要去上学的,待夫君学业有成,一路举人,贡生,进士的考下去,最后入朝为官,执掌三司,必然能做到‘天下无冤’,夫君,努力哦~” 苏棠握着小拳头在旁边鼓劲。 小郎君瞥她。 苏棠莫名懂了,肃然道:“夫君说的宏伟壮阔,绝非我能所为,只能靠夫君。” 小郎君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苏棠在旁边继续道:“家里头也总有缺失,可一时也想不到要添置些什么,夫君有什么想要的?若是夫君没有,公爹可有什么想要的?夫君最知公爹心意,夫君告知,我好去添置一二?要不然还是夫君想要什么,吃的,玩儿的,尽可的告知……” “啪。” 书本合上。 小郎君看看她,又看看窗户外头。 苏棠:“夫君放心,外面不忙。” 小郎君看着苏棠。 我是嫌你烦。 苏棠弯唇微笑:“夫君想要什么,尽可告知。” 小郎君吐了口气,憋出一个字:“书。” 苏棠眼冒金光:“这就去。” 平安镇上的书棚内,苏棠心疼的掏出十两银子后,脑海中传来一道熟悉的清脆声响“叮咚”。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2\/3。” 很好。 就是有点儿心痛。 三本书就十两银子!! 可同样是书,话本子游记闲杂就便宜,薄的百文,厚的也不过一两银子。 苏棠犹豫了下,没出手。 现在一文钱她都不想掏。 苏棠出了书棚,往回转。 平安镇寥寥几条街,民间百姓吃食买卖一条街,书册用具百货在另一条街,以那棵梧桐树为介点左右延伸。 即便是初来平安镇,看那棵梧桐树就不会迷路。 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嬉笑叫嚷声声,真就是人间百态,只是就在这嘈杂声中,一声高呼穿透而来。 “算命测字,祖传绝技!一卦知天机,百事皆顺!” “测字问事,化解烦恼!一卦知天意,保佑平安!” 不远处摆着一个摊子,一桌一凳一布幡,幡子上一个“测”字,花白的头发挽起,只一根木簪,年岁像是四十多也好似五十多,但那双幽亮的眼睛却好似十多岁,和她的小夫君一样亮的夺目,尤其他正看着她微笑颔首。 苏棠过去,盈盈一礼。 “多谢相救之恩。”苏棠道。 “相救?”卦师讶然,“何以见得?” “小女子虽没见过大师,但早听闻大师之名,适才所见沿路经过乡亲对大师多有敬意,故而冒昧道谢。” 苏棠又是一礼。 卦师起身虚扶:“小娘子请起。” “当日不过两厢应请,方有冲喜一事,看小娘子如今一切安好,幸甚。” “若非大师所言,便没有小女子今日。”苏棠道。 果然是这位算命的…… “一切皆是小娘子的命数,老道只是在中拨动稍许。只是小娘子倒是叫老道想到了另一位小女郎。”卦师瞧着苏棠,眼中薄光划过,“既有缘,老道给小娘子讲一讲这个小女郎,如何?” “小女子洗耳恭听。”苏棠道。 苏棠落座在卦师对面的凳子上,卦师端坐捋须,娓娓而言:“那小女郎出身高门……” 苏棠点头。 “家中长辈俱得陛下看重,祖父更是国之鼎柱……”卦师道。 苏棠:嗯嗯。 “……小女郎原本只想悠闲度日,却不料险些被害,好在吉人自有天相。”卦师道。 苏棠:这说的不是苏棠? 卦师继续道:“小女郎以己之力,以己之勇,以己之智,助家中上下扭转颓势,虽终家中长辈过世,然仍以盛名,护家族昌荣百年。” 苏棠由衷赞叹:“那位小女郎好厉害。” 不是她,和她无关。 卦师看着她,轻轻一笑:“小娘子可觉得似有相熟之处?” 苏棠摇头:“没有。”没有一点。 卦师微笑,转而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一位老妇人。 “婆婆可是要测字?”卦师问。 老妇人连忙点头。 苏棠赶紧的让开座位。 老妇人道着谢坐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小串铜钱。 整一百文。 卦师把桌上铺着的黄纸往老妇人跟前推过,又递过去早就蘸过墨的笔。 老妇人生涩的捏着,划下一个“三”字。 老妇人连忙把纸送回,卦师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又看看老妇人。 老妇人盯着卦师,双手紧紧的抓着衣摆。 “所求为何?”卦师问。 老妇人立刻道:“为求寻物。” 卦师颔首,盯着上面的字痕:“墨散而不凝,可见丢失了有阵子了。” “对对,前些时日就找不见了,家里头想着或许不找就能自己出来了,结果到现在也不见影儿,还请大师指点一二。”老妇人欣喜不已。 苏棠:墨散,不凝?不是墨研磨的不好? 第15章 凭什么“日常”要捐钱 那厢卦师仍在继续:“此‘三’,意天地人三才,吉祥顺利,婆婆家里这些时日可是不错。” 闻言,老妇人嘴角咧了下:“还好,只是……” 卦师话锋一转:“然‘三’,亦是‘散’,婆婆还是要小心,切勿因小失大。” “是是。”老妇人连声应着,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卦师。 苏棠都看出来老妇人是急了,说了半天,东西哪儿呢? 卦师摇头,道:“婆婆何必问我,问自己便可。” “什么意思?”老妇人忙问,她若是知道干嘛还找卦师? 卦师指着纸上的“三”字,道:“三,自分上中下,婆婆家中可是从房梁衣柜床底,由上而下依次查找?” 老妇人傻在原地:“衣柜床底都找了,就是就是……”没找房梁。 卦师微笑颔首。 老妇人起身就往家里奔。 卦师神色淡淡把一串银钱的卦金收拢起来。 苏棠不明觉厉。 看着像是诈骗,可好像又有点儿道理。 老妇人走了之后,后面又跟上一位年轻人,说是年岁到了,想讨媳妇。 卦师照例还是测字。 苏棠没再看下去,施礼告辞。 卦师未曾言语,只是看了她一眼。 离开的苏棠觉得卦师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看她一眼,可没懂什么意思。 往前走过一道街口,苏棠眼中一亮。 前面拐角处正笑呵呵的跟人说话的不就是公爹么~ 苏棠唇角扬起,迎上。 …… 卢大山拎着盒子正和左右街面上的邻里说着话,眼皮微抬就看到前面迎面过来的小媳妇。 她,她怎么在这里? 摊子收了? 不挣钱了? 几个神思回转,苏棠已经到了卢大山跟前,窈窕有致的身形虽着布衣,但仍隐约可见本就秀丽的身姿。 “公爹。”苏棠盈盈一礼。 礼仪周全的让卢大山差点儿避开,旁边看过来的邻里多少都对他使着眼色。 这媳妇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 卢大山憨着脸:“阿。” “新妇给郎君买了几本书册。”苏棠又问,“公爹是要往哪里去?” “给算命的送点儿东西。”卢大山抬了下下手里的盒子,盒子外面包着红纸。 红纸包裹为喜为寿。 她和小夫君的婚事亏了有里长和卦师从中调和,早先她醒来就没见到卦师,这回卦师回来,公爹总要表以谢意。 “新妇与公爹同去。”苏棠道。 “哦,也成。”卢大山应着。 苏棠回转,同卢大山一起再往卦摊子过去。 卦师跟前空荡荡,早先算卦的已经走了,卦师正收拢着衣袖,虽衣袖空飘,但苏棠觉得那袖子里必然又多了一串。 “璇玑子。”卢大山唤。 卦师璇玑子看到卢大山,对他一笑,眼眸一偏又看向旁边的苏棠。 “又见到小娘子了。”卦师温声。 卢大山惊愕:“诶?你们见过了?” 璇玑子微微点头。 苏棠施礼,眼前忽的闪过先前她离开时这位大师看她的眼神。 难不成是知道她会回来? 正想着,忽的听到公爹如及时之雨的一声:“找你测字?” 苏棠眼中兀的一亮。 璇玑子看着苏棠,笑着捋须:“未曾,只是贫道正有此愿。” 苏棠欣喜:“若得大师测算,小女子欣喜难抑。” 璇玑子笑着颔首:“自无不可。” 随着话音落地,“叮咚”脑海中清脆一声传来。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3\/3。” 许愿完成了!!! …… 公爹和卦师在侧,苏棠当下揽袖蘸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个“苏”字。 字迹圆润小巧,墨凝不散。 璇玑子接过,看看字又看看苏棠。 苏棠乖巧状,好在原身的字练的还算入眼。 旁边卢大山看看苏棠,又看看璇玑子:“怎么样?看出什么来?” 璇玑子看了眼卢大山,微微一笑,拿出一张纸提笔而写。 “苏者,死而复生也。 财如春草伏地生, 莫嫌新绿未成荫, 深耕三载见黄金。” 看着头一句批注,苏棠的心头就狠狠一跳。 就好像她所有的秘密在璇玑子面前毫无遮掩,包括她的到来,甚至系统…… 卢大山在旁边直挠头。 “这写的什么?你又不知道求什么。” 璇玑子笑道:“自当应所求。” 而后璇玑子口述一遍。 卢大山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苏棠:“……” 虽然什么都没说,就觉得有被冒犯到。 卢大山和卦师璇玑子显然还有话说,苏棠道谢后,揣着那张纸回转。 夕阳将另一边的天色染成了橙红色,云朵像是被点燃的火焰,多看几眼就刺目的很。 梧桐树下,晒太阳的老人们已经离开了不少,早先她见到的小囡囡正和爹爹一起收拢着摊子,准备回家了。 苏棠脑海中那棵大树也还是原来的模样,只等着她在闪烁着朦朦光亮的“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3\/3。”上轻轻一按。 苏棠默默的吐了口气,按下。 大树陡然散发出一片强光,苏棠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什么刺了下,还没等她喊疼,那霎时的刺痛就已经消失不见,脑中似乎多了些什么,而与此同时,那棵树也变了模样。 树还是原来的大小,原本的五根枝条,“技能”,“调味”,“烹饪”后面各自多出了一根枝条。 “基础食材处理”旁边多了“高级食材处理”。 “基础调味”旁边多了“高级调味”。 “烹饪”后面的“麻辣烫制作”旁边多了“面食制作”。 “创新”和“日常”后面虽然还是空荡荡,但这两个和“面食制作”一样,已经在熠熠生光。 显然后面有东西。 苏棠立刻按下。 “创新”——“特殊调味” “日常”——“1,做一份饭菜。2,挣一笔银钱。3,捐一笔银钱。” 苏棠嘴角微抽。 “特殊调味”先不说,为什么日常有“捐一笔银钱”?前头先挣,后面立马就捐? 她上辈子见过的大慈善家也没这么做慈善的!! 凭什么“日常”要捐钱!! 哈,真是—— 嘴边上难听的话正要冲出喉咙,耳边上再度清脆声起。 第16章 真的要买吗 “姐姐?” 苏棠面前,那个小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过了来,歪着脑袋皱着小眉头正看着她。 可能是跟那个小夫君静默之间对话时间长了,苏棠竟读懂了这小丫头眼里的意思。 苏棠绷了脸:“我没病,我好好的。” 小丫头“嘿嘿”的咧开小嘴儿,小手往苏棠眼前一摊。 苏棠跟前冒出来一只竹藤编的小鸭子。 绿绿的小脑袋,瘪瘪的鸭嘴,还有两只黑黝黝的眼睛,细微处精巧细腻,薄如羽翼;粗犷处工致质朴,逼真传神,若非是鸭子背上薄薄一层,显然就是放置物件儿的地儿,苏棠都险些以为是这小丫头的玩具。 虽小小一只,却是格外好看。 至少这细密的做法已经堪称她所在后世的机器工艺。 “送我?”苏棠问。 小丫头回头看了眼身后的老爹,点头。 苏棠:“这怎么行,多少银钱?” 苏棠就要掏钱,小丫头摇着脑袋:“不要,姐姐给了我糖糖。” “我是看你可爱才给你的。再说糖糖哪里有小鸭子可爱。”苏棠道。 小丫头还在摇脑袋:“爹爹说囡囡还小,不能收姐姐的糖糖,可囡囡已经吃了糖糖,姐姐就要收下鸭鸭。” 苏棠只能说实话:“糖糖不值什么银钱,鸭鸭才是好东西。” 小丫头开心的咧开小嘴儿,还是把手里的鸭鸭往苏棠跟前递:“囡囡喜欢糖糖,姐姐喜欢鸭鸭。” 这是不收都不行了,是? 苏棠只能接过来:“那就谢谢囡囡了。” 小丫头嘿嘿的笑着跑回去自己爹爹那边。 苏棠跟在后面过去。 汉子看到苏棠跟在自家囡囡身后过来,赶紧的放下已经收拾好了的家伙事儿。 “适才我见编织的精细,便想着家里也有该用得上的。”苏棠道。 汉子质朴的脸上难掩惊喜,赶忙的就要打开已经收拾好的担子。 苏棠指着最外面的竹萝,道:“不必麻烦,这个就好。” “这哪儿能成,还有好几种呢,小娘子也是给家里头准备,总要更合心意更结实的才好。”汉子说着,手里头已经打开了。 原本想买样东西表示不想占便宜的苏棠:“……” …… 只是当苏棠真的仔细看过了这些竹子制品的住竹篮、竹箩、竹席等等,还有花灯龙灯小孩儿的玩意之后才发现这东西还真很精细,尤其是竹编外面还涂着漆。 原本还觉得收到的小鸭子很不错,可看了旁的小玩意,才发现那小鸭子也不过尔尔。 嗯,这个不错。 那个也不错…… “可以了,这些不少了。”汉子道,“若是小娘子实在喜欢,下回来时,小娘子可以再来瞧瞧。” 够了? 苏棠这才反应过来手边上已经聚拢了七八件。 嘶—— “多少银钱?”苏棠问。 汉子扳着手指数:“竹萝五十文,竹篮一个涂漆一个没有,涂漆的三百二十文,没有的四十文,竹灯笼平日里不值什么银钱,三十文,还有这小玩意,只是涂了漆,就要贵上一些,四十文一个,三个,一百二十文,一共是……五百六十文,小娘子给五百五十文便可。” 苏棠额角抽搐。 五百五十文,已经半贯钱了。 心疼,好心疼。 原本她就是想要照顾下这汉子的生意,哪儿想到人家的生意这么挣钱。 好,其实和她的摊子比起来还是她更挣钱。 只是这七样东西,她真的要买吗? …… 最后,苏棠拎着竹篮回了家。 李清田迎出来,看到苏棠手中竹篮里的零零散散,茫然:“这些?” “用得上。”苏棠匆匆撇下这句,直奔厨房。 同时“美食技能树”的“面食制作”,按下。 太心疼,急需平复。 “美食技能树”上的“面食制作”一阵闪烁,后面模糊伸展出三道细枝,分别是“包子”,“刀削面和龙须面”,“拉面”。 三选一? 苏棠按下。 “包子”和“拉面”消失,只余下“刀削面和龙须面”。 随着枝条清晰显现,苏棠脑海中浮现出了原来她从不曾知道的技艺,双手双臂也仿佛有了某种灵性,好像只要有面在她面前,她就能做出最好的刀削面和龙须面。 苏棠二话不说开始干。 按照比例调配面水,和面,再抹些香油,揉搓成长条,双手抻开再卷起,如此抻卷数次。 李清田在旁边只看的目瞪口呆。 麻辣烫是小娘子书上学来的,她深信不疑。 可和面揉搓这些,又哪里是刚开始做就能如此的行云流水? 哪怕她也做过,可直到现在也没有如同小娘子这般把面团从盆从拿出来都是溜光水滑一点儿面都不沾的。 苏棠沉吟:“这些时日常见李姐姐做这些,就上了心,这个法子,我也不知道想了多少遍,倒是没想到会这么顺手,或许我还真是有天分。” 苏棠明亮的眼睛一如李清田记忆中的清澈。 李清田缓缓点头,眼中倏地又红了:“奴不想小娘子有这样的天分。” 做吃食,很累的。 苏棠笑笑,指了指一旁盛面粉的瓮:“没面了。” 李清田赶忙的擦了眼:“奴这就去买。” 李清田拔腿往外去。 苏棠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到了院子门口还在擦泪的李清田,一阵头疼。 她这个系统很是缺点儿人性。 原身经历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有个金手指的系统,什么读书系统,复仇系统,淑女系统,实在不成,躺平系统都行啊~ 结果弄个美食系统——别说是娇滴滴的原身了,就是她,上辈子也没天分啊! 难不成就是越没什么就越给你什么? 我还没钱呢,财富系统才正当时。 “呼呼呼——” 正就在苏棠腹诽时,熟悉的呼哧声响在耳边。 苏棠低头,腿边上大黑狗正抬头冲她瞪着狗眼。 旁边不远,小夫君静静的看着她。 苏棠:“……” 小郎君:“……” “夫君?”苏棠问。 小郎君淡淡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去。 苏棠腿边的大黑狗也看了眼苏棠,摇着尾巴跟上。 哈,真是—— 第17章 好香 不对! 苏棠脑中一闪,连忙唤道:“夫君,等一下。”回身进去厨房,从竹箩里取出了今日在书棚买的三本书,再转身,发现小夫君竟然也进了厨房。 果然是为书来的。 “这三本书册是铺子老板所荐,说是上了学堂必看。”苏棠递上书册。 小夫君却没接,目光落在苏棠买的竹萝上。 竹萝上还摆着苏棠今日购来的各种小玩意。 “手艺很不错,是不是?”苏棠道。 小郎君不置可否,视线明显在小玩意上停顿片刻。 苏棠眸光微动,举书到小夫君面前。 小郎君看她。 苏棠嗔声:“好累。” 小郎君抿着唇角,接过。 苏棠松了手去竹萝中取了几个玩具,竹灯笼,摇铃,竹编水车,竹编鸟儿。 “夫君读书必然辛苦,闲暇时给夫君解闷。”苏棠递到小夫君跟前。 小郎君看了眼,眼角一瞥,仍看向竹萝中的小鸭鸭。 “除了小鸭子。”苏棠。 小郎君看看苏棠,又看看小鸭子。 苏棠:“鸭子真不行。” 小郎君拧眉:“为何?” “鸭子是囡囡送的,乃他人惠赠,不敢转赠予人。”苏棠正色,顺势把玩具放到小夫君抱着书册的怀里。 小郎君眼睑微敛,没再说什么。 苏棠的后槽牙却是微微的磨了下。 因为,系统没变。 “捐一笔银钱”仍是一动不动。 她这怎么不是捐了? 三本书就算了,是她早就应了要送的,可这些玩具却是无偿给呢! 算上竹灯笼,整整一百五十文~ “……若是夫君实在喜欢,二百文予夫君,如何?”苏棠微笑。 小郎君看鸭子。 苏棠点头。 “送你的,卖给我?”小郎君闷声。 苏棠肃然:“夫君实在是喜欢的话。”既然不算捐,那卖就没错了?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郎君。 苏棠:“……” 不是,才读了多少书就“君子”了? …… 日头渐落,平安镇的街面上已经没多少人在行走,街头街角做买卖的大都收拾了回家,店铺里也都挂上了铺板,只有几家还有客人的铺子还开着门。 李清田买了面,在经过自家门口时又往前走了过去,好似只是路过。 刚拐了角过来的卢大山正看到李清田从家门口走过,卢大山愣了愣,跟上去。 很快也经过了院门口。 …… 院子里,大黑狗盯着门口,尾巴摇了摇又落下。 厨房里,小君子不上当。 苏棠只能默默腹诽。 只是小君子目光一转,落在厨房的案板上。 案板上趴着苏棠刚弄好的面。 “秘方?”小君子问。 苏棠微微颔首:“是。” 小君子看她。 苏棠看小君子。 小郎君默默,开口:“什么?” 苏棠微笑:“龙须面。” 小郎君的眉角稍抬。 龙须,面? “是一种面条,极为纤细,形似龙须,是以龙须面之名。”苏棠。 小郎君看看面,又看看苏棠。 苏棠:“是我研制而出。” 小郎君还是看着苏棠。 苏棠眸光闪动,弯唇微露贝齿:“夫君若是喜欢,第一碗就做给夫君吃啊~” 小郎君没说话,只是扭头转身,出了厨房。 大黑狗看到小主子出来,摇着尾巴跟上。 苏棠看着远去的主子狗,默默。 面也不吃的话,就如李姐姐所言,真是防备了哦。 …… 醒面一刻钟。 苏棠把面取出,放在撒满面粉的案板上再次抻开卷起。 李清田从后门回来,正看到面条在苏棠的手中渐渐变得细长,随着两手像搭毛线那般轻抖,最后竟如瀑布泻下。 李清田愣了一瞬,在一旁起锅烧水。 水开,细若丝线的龙须拉面正成。 苏棠正要把面条放到锅里,李清田低声:“奴适才发觉有人跟着。” “赵家?”苏棠问。 李清田摇头:“不像。” 苏棠眼角跳了跳,看着锅里沸腾的水汽紧抿了唇:“李姐姐有什么主意?” “凭小娘子吩咐。”李清田道。 凭她的吩咐么? 都已经把原身逼死了,那些人还不罢休~ 如果她有个复仇系统也就算了,可偏偏来了个“美食”。 用“美食技能”砸死他们? 这时,院门推了开。 原本趴在屋子门口的大黑狗摇头晃尾的迎上去,进来的卢大山咧着嘴嘿嘿的拍了拍狗头,进去了屋子。 …… 屋内。 随着房门关合,一脸憨然的卢大山肃然冷眉,仿佛全然变了个人。 “适才吾看到有人跟着那丫头。”卢大山道,“有些拳脚,已经收拾了。” 小郎君点头,视线仍落在手头的书上。 卢大山看了眼,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黄纸。 “这是璇玑子的谶语。”卢大山道。 小郎君接过,黄纸上所写正是璇玑子给苏棠占字后送的几句短诗。 “……死而复生,三载……” “倒是不长。”小郎君喃喃,垂下的眼底深处沁出一抹幽红。 “小主子,急不得的。”卢大山道。 小郎君抬头,眼底的幽红散去,脸上仍是清清淡淡:“我知道。” 卢大山应声,只是随后深吸了几下。 “什么味儿,这么香?” 小郎君:“……” “砰砰。”房门敲响。 卢大山打开门。 门外,李清田微笑:“舍妹做了些新鲜吃食,亲翁可来尝一尝。” “哦,我家新妇所做啊,那是要尝一尝。”卢大山呵呵笑道。 李清田脸上笑意微凝。 卢大山呵呵咧着嘴浑然不知。 李清田目光屋内微斜:“早先的或许麻辣了些,这回的却也是清淡,若是小郎君不嫌……” 屋内声动。 卢大山扭头。 正看到自家小主子出来。 卢大山都愣了一瞬。 小主子这也是要尝尝? …… 厨房内,香气氤氲。 简朴暗色的桌上摆着四碗面,红黄绿相间的菜色,有蛋,有菜,有柔软的肉色,浓浓的香气混着轻飘的胡椒味道,细腻柔滑的龙须面如同藏在云色当中若隐若现,只是看上一眼就食指大动。 这面必然好吃的很。 原本在外头就闻着香味,这回进了厨房,就更觉得整个人好像都飘在云雾之中,再看眼前的面,卢大山的眼珠子都差点儿瞪出来。 这么细?还这么圆润? “这是什么?”卢大山问。 苏棠看向卢大山身后跟着进来的小郎君,道:“龙须面。” “龙须啊,还真有点儿意思。”卢大山直奔最近的那一碗,苏棠却先一步捧起。 卢大山:“?” 第18章 宠妻 “公爹,这碗龙须面多一些。”苏棠把另一碗端到卢大山跟前。 卢大山:“……” 苏棠把先前那一碗放到小郎君面前:“这碗,是给夫君的。” 垂首时无声低语:第一碗。 小郎君:“……” 李清田默默的坐到一边,拿起自己那碗面。 卢大山看小主子,小主子什么话也没说,坐下来,就坐在那碗面跟前。 卢大山咧咧嘴,坐到旁边。 细长的面条随着筷子执起,带出更浓的香气。 看似柔软的面进入口中,好似入口即化,可偏偏内里的韧性又弹跳着雀跃,高汤的鲜香在喉咙里慢慢荡漾而出,似乎整个内腑都透着暖意,慢慢的沁入到四肢百骸,紧跟着又是第二口,第三口…… “嗯嗯……簌簌……好吃……簌簌……哎,没了啊?” 卢大山觉得还没吃几口,跟前的碗里已经空了。 这就是最多的一碗? 再看对面,李清田碗里也快空了。 李清田看卢大山看过来,手捧着碗三下五除二,都灌到了嘴里。 卢大山再扭头。 旁边小郎君和苏棠慢条斯理的吃着。 “还有吗?”卢大山问。 李清田一指。 卢大山循着一看,馒头粥菜,就是没有龙须面。 “哪儿有?”卢大山问。 李清田好像才明白过来:“只有这四碗。” 卢大山揉着肚子,肚子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好吃,就是不饱。”卢大山道。 “公爹以为四十文,如何?”苏棠问。 卢大山睁圆眼珠子:“这么贵?” 苏棠笑道:“当初公爹也是这么说。” 卢大山挠头,尝吃麻辣烫的时候,他也说贵来着,可结果镇子里好像突然有钱了。 “可这就是面啊,汤料再好也看不见。”卢大山道。 苏棠正色:“公爹所言极是,可这面叫‘龙须面’。” 卢大山恍悟:“对对,只听这名字就得尝尝。一碗不够,两碗少点儿,三碗差不多。” 李清田不着痕迹的翻了个白眼。 苏棠点头:“公爹所言极是,麻辣烫只是趁着一时口舌之爽,总不能日日都吃,龙须面就不同了,配料不同,口味不同,一日三顿的吃都可。” “对啊!新妇想的周到。”卢大山赞道,“想来还是我家阿郎有福气啊~” 小郎君仍低着头吃面。 苏棠手袖微垂,袖下的手掐了下腿,眼睛瞬间微红:“是新妇有幸才是,若非公爹与夫君,新妇早已经不知道魂往何处,而无论是今日的龙须面还是前些时日的麻辣烫,都不过是想要家里宽裕一些,公爹不必每日辛苦平添杀孽之气,只要在家得享轻福,待日后夫君学有所成,若得功名,新妇也才是欣喜,那时也不枉公爹数十年之辛劳。” 高门的贵女此刻布衣朴素,含泪间可见温婉,滴滴的泪水仿佛珠子滚落下来,膝下无子的卢大山都一阵的迷糊。 “是,是啊。”卢大山点着头瞥向旁边的小郎君。 小郎君也总算是吃完了,放下碗筷,开口:“明日去书堂。” 诶? 卢大山愕然。 苏棠欣喜:“妾陪夫君同行。” “不必。”小郎君。 “夫君~” 轻柔的声音响起,李清田瞳孔微缩。 小郎君的眉头直接拧在一起。 卢大山忙不迭的高呼:“啊,对,我没事,我陪阿郎去,新妇就不必挂心了,吃饭吃饭,那一碗面真是不够塞牙缝的。”起身去灶台取早就做好的晚饭。 看似是饿的,可总有些落荒而逃。 “我也去。”李清田也去帮忙。 脚下之快,像是在躲避是非之地。 苏棠看向小郎君,小郎君看她:“我也用饭。” 苏棠笑颜如花:“我给夫君再做一碗龙须面,如何?”只给夫君做,别人都没有。 小郎君嘴角微抽。 苏棠终究没有再做,暗色的桌面上摆着饭菜,面色发灰的馒头,浓粥,小菜,小菜有辣的有不辣的,零零散散也有三四个。 之前的饭菜也是这个样子,只是小郎君从没有和他们一起用饭,这回是头一次。 卢大山一如先前,一口下去,手掌大小的馒头少一半儿。 李清田的嘴没有卢大山的大,但手中急速,卢大山一筷子下去,李清田已经夹了两三筷子,索性卢大山一筷子下去夹走半碟子的菜,李清田也不示弱,夹的更快。 于是只见眼前的菜碟子若干当中筷影极如闪电…… 苏棠额角微抽。 每次吃饭都这样。 今儿还先吃了一碗龙须面呢~ 旁边小郎君显然是头一次见,目光有些迷离。 “公爹时常与阿姊打成一片。”苏棠低声。 小郎君总算是回了神,视线缓缓落到卢大山身上。 就在小郎君的视线落下的一瞬,卢大山抢菜的筷子就顿住了,而后缓缓的落到菜上,夹起,吃。 虽然也是大口吃饭大口吃菜,但已经没了先前的风风火火。 苏棠忍不住看向小夫君。 虽不吐半字,然目光所至,连亲爹都老老实实。 小郎君好似没看到苏棠的注视,夹菜吃饭,和先前吃龙须面一样,缓缓而食。 苏棠又看向卢大山,卢大山仍是有条不紊,就好像前些时日她所见全是幻觉。 苏棠的眼中掩饰不住的赞叹。 此时此刻,她真是对那位不曾见过面的婆婆万分佩服。 离家多年,突然留给前夫一个孩子,前夫好生养着不说,孩子一个眼神过去,前夫连大气都不敢喘。 若非爱极了,哪里会对才不过养了一年的孩儿这般偏宠~ 果然越是魁梧的汉子越是宠妻。 人无完人,不外如是。 小郎君眼角余光看到苏棠的神色,微微皱眉。 ……总觉得她在想些乱七八糟的。 吃过了饭,小郎君回屋。 卢大山给大黑狗准备吃的,无非是吃剩下的饭菜还有白日里屠宰时专门带回来的猪杂碎。 大黑狗摇着尾巴呼哧呼哧大口吃着。 苏棠默默:有她熬煮的粥,总能折算成钱,也该算是捐的~ 可,系统不动。 苏棠暗暗吐了口气,转身向身后收拾的李清田:“李姐姐,给我四十文钱。” 李清田没有犹豫从荷包里取出一把铜钱。 第19章 不用想了 苏棠接过来。 系统仍不动。 “这是龙须面钱。”苏棠道。 李清田:“?” 而随着苏棠话音落地,系统顿生朦光,正是“挣一笔银钱”。 苏棠眼中微动。 原来如此~ 夜色笼罩,平安镇中灯火或明或暗,偶有的犬吠之声在人声呵斥之下,也渐无了动静。 一道窈窕的身影如同轻烟从屋顶上飞过,直奔向镇子里唯一的客栈酒楼。 白日里热闹的酒楼安静无声,后面的客栈内有往来的行商入宿。 算账声,笑骂声,怒喝声中,屋子的窗户或虚掩或紧闭,却都不乏被外面潜藏的人影看了个清清楚楚。 不多时,人影从屋顶上跳跃离开,奔向平安镇外。 平安镇外有一小庙。 庙内有火光晃动。 人影几个窜纵到了庙顶,透过败破的庙顶檐可见里面的几个行人正凑在火边说话。 黑色的身影看了一会儿,悄然退避。 月色星光中可见面容正是李清田。 若真是跟着她们主仆而来,总要找一住所。 而平安镇中彼此尽数熟悉,住在民家,不出几日就会被她们得知。 只有客栈,或野庙。 可不管是客栈还是庙中,她所见之人都不是白日里她看到的跟踪她的人。 难不成真是赵家之人? 李清田正要离开,忽的想到什么,又转了回去。 …… 庙内,三人聚在火堆前说着话儿。 “此番入京是为投奔亲朋,在下虽略有所识,可惜家中贫寒,不得已寄人篱下,只为来年科考能得一二功名,一为报答家中父母养育之恩,二也为恩谢族中长辈。”年轻的书生道。 “元兄弟不愧是读过书的,就是谦逊有礼,咱们若是能有元兄弟的族中长辈,也不必整日奔波劳苦,来日元兄弟若能高就,切莫忘了今日咱们在这小镇破庙中的交情便是。”身形略显魁梧的汉子朗声。 “嘿嘿,倒也不是说非要忘不了,咱是说万一,万一回头混不下去,去元兄弟手下当个马前卒也是好的,总好过现在风餐露宿的,是不是?”三人当中略显得油头的家伙在旁边倒水,全然是逢迎之色。 王大哥沉着脸点头。 年轻书生也爽快:“好,若来日我元某有所成,必倒履相迎。” “使不得,怎敢如此。”王大哥忙道,“若真到了那一日,也是我们寻元兄弟混口饭吃,元兄弟按规矩来便是。” “就是,王大哥为首,咱刘二为次,就凭着今日的同宿野庙的交情,总比那些没见过面的人值得相交是不是?”刘二道。 “不错,是这个理。”年轻书生道。 “那可说好了,我和王大哥必等元兄弟的好消息。”刘二指指庙里不远处早已经残败不堪的泥塑,“菩萨看着呢,定能保佑元兄弟旗开得胜。” 年轻书生肃然:“如此,我元文亮必要拜上一拜。” 年轻书生起身去了泥塑前,王大哥瞥了眼刘二,两个正要过去,却听着年轻书生惊呼。 两人急忙过去。 只见寺庙泥塑的菩萨前面的台子上摆着三枚亮晶晶的铜钱。 “这,适才我来时看过,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年轻书生低呼。 刘二脸色发白连连点头:“对对,我也看了,是什么都没有。” 可这三枚铜钱做不了假。 王大哥拾起一枚铜钱,放在鼻尖闻了闻。 “有香气。” 嘶—— 荒郊野外的小庙中,明明有三个阳气十足的汉子,可咫尺之隔的泥塑台子上竟莫名出现三枚带有香气的铜钱。 而他们三个都没有携带香囊,更是浑然不知。 莫不真的是…… “噗通”一声。 刘二跪下:“菩萨保佑,我刘二虽也是爱好贪个小便宜,可绝非作恶之辈,今日对元兄弟,王大哥更无半分恶意,还请菩萨明鉴。” 年轻书生亦是跪倒:“菩萨在上,我元文亮今日得见王大哥刘二哥,实乃三生幸事,若来日有成,必言而有信。” “我王志盟誓,兄弟不负,亦不负。” “……” 虽无檀香,然三人之声却已飘入了半空。 平安镇内。 小院,屋内。 烛火中,苏棠默默瞧着自己那棵“系统树”的“日常”终于焕发朦光,松了口气。 龙须面出锅,“做一份饭菜”完工。 李姐姐掏了钱,“挣一笔银钱”搞定。 李姐姐趁夜出去看看白日里的人究竟是不是跟踪而来,顺道的也能帮她捐点儿银钱出去。 现在看虽然不知道李姐姐给谁捐的,也完成了。 如果只是系统,她完全可以不理会,可关系她的生计银钱,她就不得不认真一点——必须完成。 系统不给她个奖励都说不过去。 念及如今她危险重重,怎么也得给她安排个保镖之类…… 苏棠正沉浸在幻想中,忽觉身边似有目光灼灼。 苏棠回神,正对上桌旁托腮看着她的小夫君。 小夫君嘴角微抿,眼中墨色深的像是潭中的幽水。 额,她刚才莫不是又狰狞了? 苏棠眉角稍抬,笑不露齿,娴静淑雅之态:“夫君。” 小郎君嘴角动了下,道:“不用想了。” “啊?”苏棠愣住。 小郎君道:“会挣回来的。” “什么?”苏棠懵。 小郎君瞥她,眸光下移,指向苏棠放银钱的盒子。 苏棠:“……” 何意? 以为她刚才是在想钱? 苏棠咬唇,感动状:“夫君这般懂我,也就不枉那两千四百两银钱了。” 小郎君额角抖了下,放下书,去睡觉。 苏棠弯起眉眼:“夫君今日这般早?等我一起。”起身跟过去。 …… 烛火灭。 窗外月光朦胧倾洒。 苏棠躺在床上,旁边一掌之隔就是小夫君。 “夫君?”苏棠轻声。 小郎君没动,也没开口。 苏棠又唤:“夫君,夫君?夫君,夫君?……”颇有不应就不罢休的架势。 小郎君吐了口气,鼻子应了声。 苏棠仿佛没察觉,夜色中的声音仍是轻快:“夫君没睡就好。” 小郎君:便是睡了,这会儿也得醒。 苏棠转过身,夜色中看不清楚小夫君的神色,但小夫君那双眼睛还是亮的如同墨玉。 第20章 冒青烟 月光轻洒,屋内清寂中,苏棠的声音如潺潺溪水。 “成亲数日,夫君想来也知道咱们夫妻的缘分使然,说是巧合,也是天注定。而既成了亲,拜了天地,亦是日月所昭,就是认定了,无论何时,对夫君,我必然是一心一意,还请夫君记得。” 稍许的寂静过后,小夫君应声:“嗯。” 苏棠嘴角一弯,往小夫君的方向挪了半寸,压低了声音:“若是夫君告知公爹就更好了。” 暗色中小郎君的额角微抖,翻了个身,背对苏棠。 苏棠:“……” 这什么意思? 说还是不说? “夫君?”苏棠轻唤。 背对着她的小郎君发出鼾声。 “呼呼——” 嘶—— 苏棠咬着后槽牙做了个手势。 好想拍死! 李姐姐疑心之人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杞人忧天倒也无妨,就怕真的是阴魂不散。 李姐姐说凭她决断。 她自然不能再和原身一样辛苦辗转,不然就是重蹈覆辙。 大乾治下尚算清明,即便荒郊野外,若非是里应外合,又是下毒又是哄骗的,原身回京的车队也不至于最后只剩下她和李姐姐两人幸免于难。且当日说是她命悬一线,其实也不仅是那些人穷追不舍,而是原身身子太弱,逃难路上生了病,李姐姐又是个路痴才辗转到了平安镇。 若是她们得知她已经嫁为人妇,又是人人皆知,想必也会安心~ 再说,即便是想要动手,也不是那么容易。 公爹力大无穷,屠宰出身,家里还有只大黑狗…… 对,如今她已经略有薄名,若是再加点儿劲,她卢家新妇的身份就是坐实了。 至于京都那个家,对她而言,那位素未蒙面的祖父还不如李姐姐亲近。 好在所行所愿已经在晚饭的时候告知了公爹,就算是小夫君不转达,公爹也心里有数。 她虽然是落魄而来,如今也有一手挣钱的本事,可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卢家媳妇的。 没错,就是这个样子。 苏棠恨恨的瞪了眼面前的某人后背,也扭身背对过去。 翌日,卢大山早早地就去了屠宰场。 苏棠在溪边也从李清田口中得知昨夜一无所获。 苏棠松了口气。 既不是那边,就是赵家了。 还真是死性不改。 “既不是他们,小娘子是不是就可以不必对卢家这般?”李清田问。 昨儿苏棠把决定告知了李清田,今日确定虚惊一场,李清田这么问,苏棠也是意料之中。 “李姐姐忘了‘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咱们总要以防万一,再说来日若是小夫君学有所成,咱们也会回家的。”苏棠笑道。 李清田看着苏棠的笑容,也只能闷闷的应了。 …… 麻辣烫摊子如常开张。 前来就食的人们比前几日少了些,可还是在摊子前面排起了长队。 “和昨儿一样。” “来份五十文的。” “……” 后面等候的人们忍不住说起闲话。 “昨儿晚上咱镇子外头庙里的菩萨显灵了。” “怎么得了?” “说是三个汉子在庙里烧香叩拜,结果凭空就出现了三枚钱。” “菩萨的钱是寻常的钱吗?三枚钱就足够人一辈子吃喝的了。” “要换做我才不花,供起来。” “哪儿传出来的?” “刘二说的,庙外头还有留书,说是若得中,必重塑金身。” “若只他说,咱还真不信,可有留书的话,就有点儿意思。” “嘿呦,那就等着看了。” “……” 忙着的苏棠看向李清田,李清田目不斜视好像毫无所觉。 苏棠默默。 她记得要李清田捐的银钱就是三文。 “方里长来了。” “里长大人。” “……” 忽的有呼声由远及近。 方里长过了来。 圆襟长衫,胡须整齐,温和慈善只好像是邻里的老头,方里长一路走一路颔首而笑,看到路边上晒太阳的耆老,方里长上前低声说着什么,耆老笑眯眯的直点头。 而跟随在方里长之后还有两个仆从,仆从担着担子,担子里有干瘦肉条,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等物,正中围着的是两匹绢布,还有一套的笔墨纸砚。 这是谁家儿郎要去书堂拜师? 看这束修之厚重,怎么也得是方里长的近亲至交。 众人心生疑惑未解,只见方里长直奔麻辣摊子。 麻辣摊子前的卢家新妇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了衣袖,盈盈一礼,温婉柔和:“见过里长伯父。”虽头上只戴着一枚再寻常不过的簪子,可一瞬间好似值钱了不少,至少五两银子。 卢家新妇请了方里长进去院子。 担子也跟着进去。 众人惊愕。 …… 院内,卢大山瞪着眼前的担子。 一旁方里长温声道:“今日吉,正是你家郎君往书堂读书之日,早些时候我也是急了些,颇有不周之处,日后令郎的束修就由我来置办,书堂的方夫子与我同族,虽是出了五服,但也是进士出身,在朝中颇有声望,若是令郎拜在方夫子门下,想来必也有登堂入室之姿,光耀门庭来日可期。” “呵呵,我也是这么想。”卢大山看看自家小主子,又看看苏棠。 苏棠恭声:“早些时候里长伯父便告知新妇,待夫君上学之日,里长伯父必亲自相送,新妇也只是不想里长伯父言而无信。” “正是如此。”方里长点头,又是埋怨卢大山,“若非是你家新妇告知,我都不知道你卢大山也是想今日叫令郎往书堂去,怎么,倒是你准备的束修比我还周到?” 卢大山呵呵:“怎么会,怎么可能~”又瞥小主子。 方里长见卢大山一直瞧自家儿郎,也看过去。 小郎君抿唇,行礼:“多谢里长伯父。” 虽说长得眉清目秀,可以往都是默不作声的小郎君突然的恭谦有礼,方里长都愣了一瞬。 霎时间竟觉得这小郎好像还真有可堪大器之意。 “不必多礼。”方里长道,“咱们这就走~” 院门打开。 方里长率先出门,而后卢大山携子夫妇,在外一众人们的注视下,同往书堂去。 ……还真是卢家的小子~ 卢家的小子也就是长得还行。 有这样的新妇,卢大山家里是祖坟冒青烟了~ 第21章 盯着你 朗朗的读书声乘风而来。 有年幼者,有年少者,亦有年轻者。 院落,各有青竹松柏,院中工作者来往,或浇灌花草,或备食殷殷。 墨香书本间,一担子的束修在门外,方里长,卢大山,苏棠三人立在门内之侧,屋中一年岁四旬之人端坐正首。 短须,青衫,头上一枚碧玉的簪子挽发,面容儒雅俊逸,宛如墨深的眸光带着点点的温润,声似清溪,潺潺而下。 “玉不琢,不成器。为师收你为徒,非因礼数周全,乃是看你聪慧。” “多谢老师。” 跪在蒲团上的小郎君恭恭敬敬的行礼。 方夫子微微颔首,从桌边拾起一紫黑色的砚台,递给小郎君:“这是为师中进士之时,师长所赐,并无什么名头,只为端正之意,今予你,望你日后自律克己。” “是。”小郎君再应,双手接过。 方夫子看着小郎君,嘴角轻轻溢出一抹弧度:“适才相询,尚未问过可有字?” “并无。”小郎君道。 方夫子道:“为师予你一字可好?” “谢老师。”小郎君道。 “你名中为‘砚’,乃山石之势,尚有锐气,而人行于世,当刚柔并济,为师为你取字为‘静渊’,水静犹明,而况精神。既具坤德之载物,亦得坎智之通明。”方夫子道。 “弟子静渊受老师教诲。”小静渊应诺。 虽只是简短数言,一旁观礼的苏棠已然大长见识。 只是起个名字就这么多的说法。 不愧是里长伯父再三恳求来的夫子,相貌堂堂,更是博才,据说来平安镇教学六年,已经教出了十名举人,两名贡生。 连自己师长所送的砚台都给了小夫君,可见夫子也是相信小夫君,小静渊的潜力。 而既拜师所成,静渊就要留在书堂,而方里长卢大山苏棠他们就只有告辞离开的份儿。 卢大山连连回头,恋恋不舍之意言表可见。 静渊却是跟在夫子身后往书堂去,头也未回。 “孩儿长大了都是这般。”方里长颇有感慨。 卢大山挠着头:“不习惯。” “习惯就好。”方里长拍拍卢大山,“早先我还好说歹说让夫子收下令郎,夫子只说来了再看,结果也不知道令郎和夫子先前在屋内说了什么,夫子竟收的如斯痛快,连师传的砚台都传给了令郎,啧啧,真是叫我都心生艳羡啊~” “呵呵,福气好,是里长给了咱家静渊这个机会,要不然也不知道咱家静渊有这本事。” “哎呦呦,静渊?倒是唤的亲切,好似常喊着似的。”方里长调笑。 卢大山愣愣:“是吗?那还真就是夫子老人家会起名字。” “可不要说老人家,夫子不喜。”方里长道。 “哦,好好。”卢大山连连应着。 一行人也到了书堂外。 方里长看向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苏棠:“今日去酒楼把文契定下来,如何?” 苏棠应,转向卢大山,“公爹同行,可好?” 卢大山犹豫,方里长道:“老夫固然不会让你家新妇吃亏,但若是你去,自是更好。” “那好。” 书堂内。 “静渊,坐那里。”方夫子道。 “是。” 静渊躬身一礼,坐到方夫子所指之座。 同书堂内,还有六七个八九岁的孩童,孩童们看着他走到自己的座位。 “下课再来寻为师。”方夫子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堂上师者是位六十多岁的老书生,老书生以先前所讲继续述言。 下面的学子们有的认真听讲,有的窃窃私语,虽声细轻微,仍若蚊蝇,但眼神所落都在静渊身上。 老书生仿若未知,仍讲述不断。 静渊也好似没有察觉,翻开书看着。 在终告一段落后,有学子站起来:“冯夫子,学生有一问,请同窗作答。” 老书生看了眼坐在窗边的静渊,颔首:“可。” 学子扭头看向静渊:“适才听方夫子自称‘为师’,静渊可是拜了方夫子为师?” 静渊抬眼看看他,没理会。 学子瞬间喘起粗气。 旁边同窗们彼此对视,窃窃相笑。 老书生道:“以书堂之规,同窗相询,理应起身而回。” 静渊扶案起身,回了两个字:“嫉妒?” 学子脸皮立时涨红,鼓着脸喝声:“能为方夫子收为学生,自然不同寻常,但今日我只是提问,问,‘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何意?” 此问一出,堂中的学子们都纷纷噤声盯向静渊。 静渊盯着那名学子,嘴角微不可微的勾起。 …… 平安镇街上人行各异,窗门虚掩,声绝在外,平安镇酒楼内,随着墨色落在纸上,方里长欣然一声高喝:“好。” 文契一式两份,一方苏棠,另一方方里长赵财主两方各有签字画押,一边是二十两白花花的纹银,另一边是一份昨夜苏棠抄写出的秘方。 纹银落袋,秘方到手。 只是赵财主看看秘方上自家的厨师们没能品出来的几味材料,又看看那二十两纹银,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绷着嘴角轻呵:“听说家里的小郎君上学去了,还拜了方夫子?” “嗯。”卢大山瞥着他,“怎么了?” “嘁,若非是我姐夫,你们家小郎君怎么可能有这机会?这若是来日真的考中个什么功名,可得好好的感谢本大官人才是。”赵财主哼哼。 苏棠温柔轻声:“大官人说的是,若非是大官人看中了我家的秘方,夫君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只是我家再无人要往学堂读书,还请大官人万勿再惦念了。” 听赵财主开口,脸色就已经淡下来的方里长闻言目光一凉,转头瞪向赵财主:“你又做什么了?” 赵财主愕然:“我没做什么啊~” “那昨日盯着我家姐姐去何处的是谁?”苏棠问。 “是谁?”方里长逼问。 “我哪儿知道?”赵财主失声,眼角瞥到旁边已然瞪起了牛眼般的卢大山,转头怒视苏棠,“无凭无据的不要乱说啊,谁盯着你,还你家姐姐?” 第22章 不碍事 “莫不是我家姐姐看错了?”苏棠掩唇,忙对方里长行礼:“请里长伯父恕罪,是小女子一时失言。” “你看看,是她自己说错了,她就是冤枉我。”赵财主连忙唤道。 方里长狠狠的盯了眼赵财主,转头对苏棠又是满面春风:“说不得失言,也是他往日里多行不正。” “没错。”卢大山高声。 赵财主瞪目咧嘴露出大金牙。 卢大山双目睁圆,胳膊上的大肉也跟着鼓起来,赵财主眼睛晃了下,转过眼,嘟囔:“不跟粗人一般见识……” 一旁苏棠垂首不语,安静娴雅之态。 方里长揉了揉额头,对苏棠道:“好了,如今文契已成,便是两讫,小娘子若有旁的营生尽可自在些,不必理会他,若有事尽可来寻我。” “是,多谢里长伯父。”苏棠应,又是一礼。 “不是说过了,日后唤我伯父,怎么又忘了!”方里长嗔声,又唤卢大山,“大山,你也是,日后大可不必叫你家新妇这般拘谨。” “她她就是礼数多。”卢大山嘿嘿的笑。 “……” 方里长送客之意明朗,没有再多寒暄,卢大山苏棠告辞离去。 刚关上酒楼雅室的门,里面就飘出来赵财主的讨饶声。 “姐夫,我错了,别别,疼。” “还敢狡辩,不是你是谁……” “……” 苏棠神色不变,缓步而下。 卢大山瞧着身边小娘子的神色,试探着问:“真看到有人盯着了?” 苏棠:“没有。” “诶?” 苏棠弯唇,笑若春光:“只有我这般说,伯父才会放在心上,才不枉夫君求学之苦。”不枉她的二千四百两银钱。 卢大山觉得小娘子的话有点儿怪怪的,可小娘子对小主子如何,他可也是看的明明白白。 “嗯,静渊有新妇,有福。”卢大山道。 ……只是不止卢大山知道静渊有福,整个镇子的人们都知道卢家的小傻子,不,小郎君有福。 “卢家的小郎君竟拜了方夫子为师。” “方夫子在咱们镇子上六年,拢共也就收了三名学生,卢家的第四个。” “还以为傻乎乎的,没想到有点儿本事啊~” “方夫子的学生,怎么也是举人。” “这以后卢老大是不是都不用纳税了?” “……” 当卢大山和苏棠从客栈酒楼出来,沿路之上少不得人们恭贺,苏棠温润恭谦之态,虽也是端庄有礼,但即便布衣简簪,仍惹得不少人多看几眼。 早先只觉得是个受难而来,被卢家占了便宜的街头叫卖的商户女,今儿这一看竟也是明媚动人。 屠宰的卢家,何德何能! “多谢多谢啊~” “来日我家儿郎当真有所成,我卢大山定回报大家!” 瓮声的卢大山犹如大山般矗立,高大的身影所行之处,街角的狗都夹着尾巴跑了。 麻辣烫摊子前的李清田正看到这一幕。 自家小娘子错步跟在亲翁身后,被遮挡的严严实实。 苏棠也看到了李清田,对李清田使了个眼色,李清田的吆喝立时变了:“为贺我家郎君得上书堂,今儿麻辣烫营业最后一日,所有买了咱们麻辣烫的主顾,都能得一根竹牌,待三日后新摊出,有竹牌者加一份‘金碧辉煌’!” 但有听闻者,无不扭头寻声望去,再有四周飘散的辛香麻辣味道,即便是趁着热闹过来的人们也都想尝一尝,更不要说是尝过了味道,更是口水直流。 “什么是‘金碧辉煌’?”有主顾问。 “这可不能说。”李清田笑道。 “那得来一份。” “……” 苏棠趁着四周人们走神,见缝插针的转到了摊子后面,收拢了袖子,和李清田一起忙碌。 “小娘子先歇歇。”李清田低声。 “不必,适才在酒楼吃了些点心,还看了半场戏……” “看戏?”李清田不解。 “嗯,赵大官人也在。我就把昨儿姐姐瞧见的说了说……”苏棠眨眨眼。 李清田明白过来,恨声:“便宜他了。” “急什么,一个个来,都有,牌子也都有。”旁边赫然冒出来的大嗓门一出,摊子外头的热闹嘈杂都小了,耳边上回荡着的好似只有这瓮声瓮气。 苏棠笑意盈盈。 李清田撇撇嘴。 也就是当门神用了。 只是忙了一会儿,李清田就觉得这位亲翁时不时的看她。 李清田也看过去:看什么看? 卢大山没意外李清田看过来,瞧见李清田回视他,卢大山咂摸了下嘴巴:“昨儿我看你从家门口过去,干啥了?” 李清田心头微微一跳,面不改色:“办事儿。” 卢大山额角跳了下,咧着嘴:“办好了?” 李清田:“好了。” “哦~”卢大山意味的瞥了她一眼,“以后啊,有事儿说,怎么都是一家人。” “自然。” 李清田应着继续忙碌,只是回想总觉得这门神说话哪里怪怪的。 酒楼上。 赵财主呲着大金牙:“不就是给那傻小子一个什么师长的砚台嘛,咱家子侄不也有一块儿?砚台哪儿这么多,说不定就是哄着人的,要不谁掏那么多束修?” “你懂什么,整日里钻钱眼里的东西。”方里长斥声,“丛儿的砚台是新的,那小子的砚台就是用过的。” “那指不定是方老头他自己用过的呢。”赵财主梗着脖子。 方里长恨铁不成钢险些又是一拳头砸过去。 可这家伙肉厚,最后疼的还是他。 方里长只能耐下性子:“你可知方夫子收徒四人,只有他一个是刚入门就赐了字,若非是期望颇深又怎么会这么快就定下名分!” “我不管你怎么折腾,我方家祖上也是大乾开国国子监的祭酒,如今虽早已不负祖上之名,我也只是小小的平安镇里长,可也是想要办好学堂的,若是学堂中能多出几个贡生,甚是进士大员,咱们平安镇就是钟灵毓秀之地,就——” “我懂了!”赵财主打断,精光顿亮,“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往咱平安镇求学,姐夫就不会只当个里长,我挣的也就更多!” “还是姐夫志向远大,会布局,放心姐夫,我赵德绝对不会碍事。” 方里长:“……” 也不是说的毫无道理,可还是想把这小舅子打到重新投胎为止。 第23章 骂人 夕阳在天边映出一片的霞光晕色,平安镇的青砖屋房毗邻落错也好似蒙上了淡淡柔意,偌大的梧桐树在秋风中洒落点点树叶,仿佛飞舞的蝴蝶,镇子外面溪水潺潺而过,水声清澈的犹如书堂内欢呼而出孩童。 六七岁的跳跃着从书堂里出来,外面迎接的家中长辈早有或点心或吃食的预备着,还有的宠溺着背着回家。 十一二岁的小少年们出来,撩袍步履间已经有了翩然之意,可稚嫩的小脸儿生生绷着也瞧着好笑。 十五六岁的小郎君们却是成熟得多,面上已然有了几分长大后的神韵,或憨,或精,抑或清秀俊美。 乌黑的发青带发束,饱满的额头没有半分的秃褪之意,晶亮的眼睛好似夜色中的星辰来到了人间,虽然在看到她的时候皱了下小小的眉头,可还是不掩风华。 “夫君~”苏棠招呼。 之前就是觉得她的小夫君好看,这不比不知道,一比才发现她的小夫君比她以为的还好看,哪怕后面跟着出了书堂的是和小夫君一般年岁的少年郎君,他们在苏棠的眼中都没有她的小夫君一半儿的风采。 静渊走到苏棠面前。 苏棠笑着递上一个小盒子,盒子里是香喷喷的点心。 静渊看看盒子,又看看苏棠。 苏棠仍是笑眯眯。 静渊吐了口气:“我是夫君。” 苏棠眼中晶灿灿:“夫君知道就好。” 静渊扯唇:“你想要小孩?” 苏棠瞬间瞪大眼睛。 这一天在书堂里学的啥? 苏棠惊疑状:“公爹要续弦?” 静渊绷不住了,盯了眼点心:“我不是孩童。” 苏棠好像终于明白过来,笑笑:“我是看人家都带吃食过来,唯恐自家人在书堂里吃不好,想着夫君第一次上学堂,或许也吃不好这才带了点心来给夫君甜甜口。若是夫君不喜欢,下回我就带龙须面来,只是一路上过来怕是太过软烂反而不妙,要不然我就想想还有没有旁的吃食,原本我最拿手的也是麻辣烫,只是我看夫君不喜那味道,实在是……” 静渊伸手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儿点心。 苏棠不再说下去。 静渊看她。 苏棠笑的温温柔柔:“还是夫君知道媳妇的辛苦。” 静渊:“……” 穿着素雅的小娘子恬静雅致,着青袍的少年郎俊逸秀美,轻风拂过,灿亮的霞光洒在两人的身上竟仿佛酿出几分熏然。 只是忽的一声惊呼整个破碎了这般静谧的美好。 “学兄已经有媳妇了呀。”旁边有个八九岁的学童大声惊呼。 还有另几个八九岁的学童也凑了过来。 “学兄比咱们都大,正当有媳妇。” “这一看还真是郎才女貌。” “学兄这么厉害,媳妇也厉害。” “那肯定啊,要不然学兄怎么这么厉害。” “……” 苏棠一开始还因为“郎才女貌”面露笑容,后面越听越不对劲。 苏棠眼角余光瞧静渊,静渊好像没听到,一口一口的吃着糕点。 苏棠把糕点盒子面向众人:“这是我给我家夫君带的糕点,既几位学子与我家夫君同窗,也一起——” 后面的话没说完,盒子上面就被盖上了一只手掌。 静渊看她:“我的。” 苏棠:“……” 四周几个学童的脸色立时变幻,羞腆难堪恼怒交错,先前喊话的学童挺起胸膛,绷起小脸儿:“我等堂堂书堂学子,自然不会贪图口腹之欲,只是既遇上了学嫂,还请学嫂解惑。” 学嫂? 苏棠眼中发亮:“学弟尽可问来。” 静渊瞥她。 苏棠仍看着小学童,继续道:“……我若有不知,你学兄必然也是知道的。” 静渊咽下嘴里的点心。 还挺聪明。 学童憋着气:“此问不过我等不解,学嫂必然也是知道的,‘观过,斯知仁矣。’何解?” 苏棠惊愕,他们这么小就开始读的这么深了? 好在原身总归也是读过书的。 苏棠沉吟片刻,道:“观察一个人所犯的过错,就能知道他是否具有仁德了。若犯错后能自省,担责,改过,则显仁心;若文过饰非、推诿他人,则仁德匮乏。” “而过错,也有无心之过,有意之恶,两者并不可同一而论。无心之过,改之,亦有求善之心。有意之恶,恒之,则为不仁之源,故而有‘听其言观其行’之语。” “学弟以为呢?” 随着苏棠的这番话,原本假装经过什么都没看到的学子们不由看过来,问苏棠之问的学童更是脸色涨红像是熟透了的柿子。 “你……” 学童噎着还没来得及整出话来,静渊轻飘飘三个字:“骂的好。” “呜呜,哇——” 学童顿时眼泪狂飙。 泪奔而走。 苏棠:骂谁了?什么时候骂了?没有啊~ “静渊。”有年岁看似比静渊大上几岁的少年郎君过来看看静渊,又看看苏棠,最后又看向静渊,“得饶人处且饶人~” 静渊默而不语。 苏棠皱眉:“这位学子之意是我家夫君欺负人了?” 那位少年郎君一滞,随后似是不愿与她这一女子争辩,转头走了。 苏棠气笑了,这年纪的孩子脾气都这么大的? “他嫉妒。”静渊淡淡道。 苏棠看着那名少年郎君离去的背影缓缓点头:“……嗯,没人给他送糕点。” 又补了句,“他肯定没媳妇。” 静渊梗了下,看着手头上剩下的糕点。 有点儿想扔。 …… 书堂在平安镇之南,有春先觉,有寒后知。 苏棠和静渊往家回转。 一路上少不得见殷殷学子们或好奇而望,或窃窃私语。 “原来是他。” “他啊~” “……” 一时竟颇为瞩目。 苏棠忍不住低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嫉妒。”静渊清清淡淡。 “为何?”苏棠。 静渊不语。 “夫君~”苏棠嗔声,声线拐着弯儿的往静渊的耳朵里钻。 静渊看看她,还是不说话。 苏棠笑眯眯:“明儿我还给夫君送糕点。” “马蹄酥。”静渊。 哎呦,这都开始点菜了,还是不说,是? 苏棠憋气,正要使出大招,忽的听到旁边“噗嗤”一声闷笑。 第24章 不是人 苏棠扭头看去。 旁边梧桐树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捂着小嘴冲着她嘻嘻的笑。 “囡囡!”苏棠眯起眼睛。 小囡囡一点儿不怕,还冲着她吐舌头露鬼脸。 “囡囡?”静渊似是吟喃的一声好似随风飘到了囡囡耳中,小囡囡眨巴着眼睛从树后过来。 “哥哥,姐姐。”小囡囡行礼。 看上去有模有样,实则错漏百出。 显然是瞧着别人行礼的样子偷偷学的。 在墙角看着这边的汉子局促不安。 苏棠笑着过去摸着小囡囡的脑袋:“这么乖,知道错了?” 小囡囡仰头对苏棠笑,然后直接走向原地站着没动的静渊。 苏棠:这小丫头也喜欢漂亮小哥哥?不对,她说什么“也”。 静渊看着小囡囡过来,看着她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来一只竹编的鸭子。 静渊挑眉。 和昨儿的那只鸭子一样。 小丫头双手举起鸭子:“送哥哥。” 静渊瞥了眼小丫头身后瞠目结舌的苏棠,接过。 小丫头咧开嘴:“哥哥喜欢鸭鸭,姐姐也喜欢鸭鸭。” “是啊,都喜欢鸭鸭呢~”苏棠幽幽。 静渊看着眼前的小丫头灿烂的笑脸儿,也轻轻的弯起嘴角。 正对着静渊的苏棠只觉得眼前好似霎时间绽开了整片的梨花林,幽香浮动,如梦如幻。 难怪她的小夫君很少笑。 心间像是被什么轻轻撩动了下,微微的荡起波澜,只是还不等这波澜化作涟漪,耳边上一道清冷的声音就如冻霜砸下。 “你就是用这种手段骗她买了那些不值钱的玩意儿?” 她的小夫君还在笑,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可早先的笑还如同梨花林,现在的笑却如同冰霜寒棱。 而后随着小夫君手腕轻动,竹编的鸭鸭好似最不值钱的玩意随手的扔到了地上。 小囡囡傻傻的愣在原地。 墙角一直瞧着这边的汉子连忙的过来。 俊逸秀美的少年郎君目不斜视大步而去。 苏棠呆呆的站在原地,还没回神。 刚才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直到听到前面的小囡囡抽噎出声,苏棠才赶忙的想要安慰,汉子已经抱住小囡囡,对着苏棠连连赔歉:“是咱这丫头太调皮,惹烦了贵郎君,还请小娘子原谅则个。” 汉子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已经红了一片。 小囡囡的脑袋趴在汉子身上,什么也看不到,可苏棠好像已经看见那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 这,这在她那边,孩子的父母亲不得疯了?她不被问候个祖上几代都是祖上有德。 苏棠忙道:“是我家郎君的错,他是气我,是我连累了囡囡。” “不不,和小娘子无关,是小人的错。”汉子抱着囡囡回去自己摊子,摊子那边正有人在看摆着的竹篾。 汉子抱着囡囡过去,那边的客人问了两句就走了,汉子似是想要说什么,可因为抱着囡囡只能悻悻的坐回去,两边摆摊的商贩们说了什么,像是哄小囡囡,小囡囡只把脑袋埋到了汉子的怀里,怎么也不出来。 捡起小鸭鸭的苏棠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暗骂。 小夫君的脾气跟大黑一样。 都不是人。 苏棠弯唇,径直走到摊子前面。 汉子看着走过来的苏棠,眼中明显比昨儿多了一抹警惕。 苏棠脸上的笑容更温软:“我可以再定制两个竹牌吗?” 汉子愣了瞬,怀里囡囡的小身子也动了下。 “何竹牌?”汉子问。 苏棠轻声如春风拂面:“是这样大小……” 苏棠比划着,汉子听着。 没一会儿,抱着的小囡囡也悄悄的扭过头,趴在汉子的怀里看向苏棠。 苏棠像是不经意的瞥到,冲着小囡囡一笑,小囡囡又赶忙的扭过头再次埋在爹爹怀里。 苏棠好似并不放在心上,继续和汉子说着竹牌的样式大小。 心里头暗暗吐气。 显然哄回来不容易。 “……要有漆色,还要有楷书行文,五百文,如何?”苏棠道。 汉子忙摇头:“不用,用不到这么多,四百文就够。” “这怎么行,行文还要找版,总还要分润给旁人……” “已经有的挣了。” “就当是我要最好的,如何?” “好。” 见苏棠执意,汉子只能应下来。 苏棠交给汉子半锭银子,汉子只收二百文,两日后完工再交付剩下的三百文。 虽没有定下文契,但按照旁边摊子买卖人的说法是经常有这样的契定,尽可放心。 苏棠自是满口答应。 就是那汉子言而无信也没关系。 只当是哄小孩子。 捐了! 只是当二百文交付,系统中的“日常”还是和先前一样。 “做一份饭菜”“挣一笔银钱”朦朦而亮,“捐一笔银钱”还是一动不动。 二百文,好几碗麻辣烫了。 小夫君还真不是人!! 苏棠弯唇浅笑着回转。 家门外,麻辣烫摊子已经收起来了,院门紧闭,里面应该早就知道她回来的大黑狗都不带喘气的。 苏棠咬牙,狠狠推开门。 “吱呀。” 苏棠刚使劲一推,院门从里面拉开。 苏棠猝不及防整个人往院门内跌进去。 而就在跌进去之前匆匆一瞥正看到门口站着的是昨儿她才见过的卦师璇玑子。 糟了—— 璇玑子左边是摇着尾巴的大黑狗。 右边是空地。 苏棠只能身子一斜往空地边上摔过去。 她总不能摔到璇玑子身上。 她把老头当垫背,老头不得摔个七晕八素的?得赔多少钱? 若是摔到大黑身上,再被大黑咬一口就雪上加霜了…… 苏棠都奇怪自己要往地上摔的时候怎么还想这么多。 只是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苏棠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间像是被什么拂过,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转了个圈。 几乎同时,耳边上听到李姐姐的惊呼,紧跟着手腕一紧,她就被拽了起来。 等眼前再清明,正是李清田紧张的面容。 “怎么样,可哪里有事?” 苏棠懵懵的摇头,回头再看,璇玑子还站在门口,见她看过来,璇玑子冲她微微一笑。 苏棠:刚才发生了什么? 第25章 咋说 李清田见苏棠无事,转向璇玑子,屈身一躬:“多谢先生。” 苏棠也连忙道谢。 刚才璇玑子救了她? 怎么救的?难不成和李清田一样都是厉害的高手? “啊,是,多谢先生。” 杵在院子里的卢大山也好像才反应过来,拱了拱手。 璇玑子拂袖一笑,看向苏棠:“不必多谢,本道来此亦是来募捐。” 卢大山瞪圆了眼珠子。 啥玩意? 李清田愣愣的看向卢大山。 这位好像完全不知道啊! 苏棠看李清田和卢大山的反应就明白过来,道:“大师果然神算,必是应在小女子身上。” 璇玑子颔首:“施主明睿。” 苏棠笑道:“不知大师所募几许?” “三文足矣。”璇玑子。 李清田下意识的看向苏棠,苏棠差点儿摸向自己腰间的荷包。 荷包里除去碎银子,正好只余下三文钱。 只是大师说的三文是她荷包里的三文还是昨儿那夜里平安镇外庙内的三文? 璇玑子唇角含笑,清湛湛如少年的眼睛看着她。 那双眼睛如山间的清泉清晰的没有一丝的杂质。 苏棠忽然间的好似明白了什么,从荷包中掏出三枚铜钱放到璇玑子手中,道:“多谢大师。” “施主多有福泽。”璇玑子道。 苏棠扬唇笑。 璇玑子手掌一翻,三文钱就没了影儿。 就在三文钱落到璇玑子手上的同时,系统中“捐一笔钱”泛起朦亮,耳边叮咚一声:“奖励已到账。” 苏棠恍惚。 昨儿的日常也完成了,系统什么反应都没有。 今儿终于给了。 近在咫尺的璇玑子毫无察觉,扭身施施然出了门 李清田在苏棠身侧看着璇玑子离去的身影,喃喃:“高手。” “是高。”苏棠附声。 心神只顾着在系统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找。 奖励在哪儿了? 可,找了一圈,什么都没找到。 哈,系统树还会画大饼呢?!! “小娘子?” “新妇啊~” 耳边唤声起伏。 苏棠弯唇,微笑。 “发生了何事?”李清田问。 “不是说接静渊回来?静渊都回来了,新妇怎么才回来?”卢大山问。 “夫君回来了就好。”苏棠笑笑,“我先去找夫君。” 苏棠直奔屋子。 一旁的大黑狗晃了下尾巴,坐到了卢大山身旁。 卢大山扭头看大黑。 难得这么老实。 …… “啪!” 屋门推开。 门棱碰到侧墙,发出声响。 屋内,桌上铺着纸,桌旁那位小郎君放下砚台,提笔蘸墨,似乎正要书写。 苏棠走过去,纸上空荡荡,一个字都没有。 苏棠咧咧嘴角。 “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 “……” “夫君回来就在写字?” “……” “夫君一个字也没写,是写不下去?” “……” “砚台太过贵重?还是良心不安?” 静渊笔下的字到底没有写完,收笔,放到一边,扭头看她——到底想说什么? 苏棠微笑:“‘观过,斯知仁矣,’这句话还真是有趣。” 静渊看着她。 苏棠继续:“夫君说我骂的好,那夫君以为是不是也在骂你呢?” 小郎君抿唇不语。 苏棠突然有种攒了许久的怒气打到枕头上去的无力感。 苏棠吐了口气,道:“昨儿小囡囡宽慰我,我给她了一块儿糖,小囡囡才把自己喜欢的鸭鸭送给我,至于我买的竹萝那些是因为我喜欢。原本我挑的更多,囡囡爹硬是不要我再买。” “今儿囡囡是看到夫君和我亲厚,才想要把自己喜欢的鸭鸭给你,你倒是好,不分青红皂白,也不问到底是怎么个缘由就对一个小孩子发火。” “就算是囡囡爹使唤囡囡用你说的不堪的法子,那做错的也是囡囡爹,和囡囡有什么关系!你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是费了多大的工夫吗?二百文,足足二百文……” “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静渊淡淡开口,“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亲惶惶然小人,孩儿又能有几分的德行?” 苏棠好笑,还真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地洞的说法了。 “照你这么说,好人的孩子必定是好人,坏人的孩子必定是坏人喽?”苏棠轻嗤。 静渊:“尚未学君子之礼,困父母之膝下,必当如此。” 苏棠语滞。 差点儿被i人给噎死。 好想找个ai,引经据典的跟这个家伙辨一辩。 可,木有—— 苏棠笑盈盈:“夫君真是读书的奇才。” 而后,转身出去。 “咣!” 重重的合上门。 门内,静渊微微垂眸。 门外,厨房内,李清田和卢大山不约往外看去。 “怎么了?”卢大山问。 “必然是你家静渊惹了我家妹妹。”李清田哼声。 “不可能——” 卢大山还想说什么,就瞧着苏棠过来,卢大山赶紧低头忙活,眼角再一瞥李清田,李清田已经到了数步开外的灶台旁。 苏棠进到厨房就见卢大山和李清田忙的不可开交。 苏棠轻步缓移到卢大山旁边:“公爹,我来。” “啊,我还能干。”卢大山道。 隔着长裙,苏棠悄悄捏了下腿,眼中缓缓莹润:“以夫君之年,理应侍奉公爹膝下,却何劳公爹这般为夫君操持,新妇愧颜。” 卢大山眼见着苏棠就要行礼,赶忙的跳到一边:“不必不必,亲老子做什么不都是应该的嘛,新妇不必愧什么,若非是新妇,静渊又怎么能上学堂啊~静渊娶了新妇才是福气。” 苏棠破涕之态:“公爹当真是新妇所见最为宽厚之长辈,只是新妇有一惑,还请公爹解之。” “啊?啥疑惑?”卢大山问。 一旁一直侧耳听着那边对话的李清田忽的心头一跳。 只见苏棠双目盈盈,迷蒙失神:“新妇来家中数日,竟是鲜少听闻夫君唤公爹之尊,为何?” 轻软的嗓音楚楚动人,可一个字一个字组成的句子,只叫卢大山的后背顿时湿了一层,脑门上也险些溢出汗来。 很少听静渊喊他“爹”? 呵呵,当然了。 别说很少,一句也没说过才正常。 静渊敢喊他,他也得敢应啊! 可他他该咋说? 第26章 有药能治 卢大山紧绷着喉咙干呵了几声。 “新妇大略也是听说过,静渊啊,跟旁家的儿郎不同,自小就没在我身边,这突然间的,我也是刚当了一年的爹,是?” “一年,总归有些短,我不适应,他也不适应,所以这称呼上,我也不怎么在意,只要他听话懂事,就够了。哦,对,懂事,听话,要不也不会娶了新妇,这会儿还上学堂。” “早些年我也想着能读书认字,心想着总不能干一辈子屠宰,静渊不说,也放在了心上,读书上学堂就是为了考个功名,回头弄个贡生,咱家里也就不用纳税,好事,对?新妇的买卖也能轻松,也就不用再理会姓赵的了,里长也得给面。” 卢大山越说越顺溜,原本僵硬的眉眼都生动起来。 苏棠额角微抽。 她这个公爹还真是粗的很,若不是她问,还真的什么都没想啊~ 苏棠点着头:“公爹宽厚,只是今日新妇听了一句话,‘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长辈行径几分,孩儿们总会学得几分,公爹不放在心上的,孩儿们也不会放在心上。” “公爹或许以为只是夫君一时不曾在意,可时候长了就怕夫君习以为常,日后子子孙孙亦是如此,若来日夫君位至朝官,传出去也是不堪,再说的近一些,若方夫子得知夫君待公爹如此轻浮,怕也会看轻夫君,公爹为夫君计,也还是要告知夫君一二。” “新妇本也有此心,只是初入门不敢多言,还是要烦劳公爹。” 苏棠双目盈盈,恳切至极。 卢大山张着嘴愕愕点头。 虽然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有道理,好有道理。 “嗯,对,对。” “公爹~” 苏棠咬唇看了眼房屋所向。 卢大山立刻:“我这就去说一说,我这就去。” 卢大山往屋子那边过去,到了门口,卢大山敲了敲门,还没等里面有什么动静,扭头正看到厨房门口苏棠望着自己。 卢大山还想敲在门上的手指节一蜷,变成拳头。 “我进去了。”卢大山喊了声,推门进去。 …… “吱呀”。 房门关上。 苏棠转身。 厨房内李清田微微张着嘴看着苏棠。 神色和刚才卢大山的略有相似。 苏棠神色自若:“怎么了?” 李清田额角青筋直跳:“小娘子适才说‘子子孙孙’?” 苏棠掩唇轻咳:“那也是很多年以后了。” 李清田松了口气,压下适才脑袋里冒出来的乱七八糟的画面,连连的点头:“对,小娘子说的对,若是不懂礼仪,确是配不上小娘子。” 苏棠正色,重重点头:“不错。” 屋内。 桌旁,小主子静渊在练字。 此间一张纸已近乎写满。 但见墨痕厚重,凝而不散,笔锋遒劲,隐隐有金石之势。 卢大山在旁边一边看,一边挠头,欲言又止之色鲜明无比。 待这张纸写毕,静渊放下笔,问:“有事?” “嗯,小主子可听说过什么君子德风,小人德草的?”卢大山问。 静渊嘴角微紧:“她说的?” “是,就刚才从屋里出去之后……” 听着卢大山一一道来,静渊的额角一跳一跳。 厨房里,苏棠揉了揉鼻头。 突然间有些痒。 “出来了,出来了。”李清田低呼。 苏棠往厨房外看去,卢大山正关上房门,状似无意实则有意的往厨房瞧了眼,拔腿直奔院门。 苏棠看向李清田。 李清田点头,侧身出了厨房,沿着墙角去了后门。 站在院门口刚目送走卢大山的大黑狗摇着尾巴往后门方向看了眼,扭头看向厨房。 厨房门口,苏棠冲大黑狗招手。 “大黑,吃不吃龙须面啊?” 大黑:“……” 总有奸臣想要害朕—— 大黑狗犹如皇帝一般高昂着头环顾四周睥睨而视的趴在院子正中。 厨房中苏棠哼着小曲儿把备好的饭菜往桌子上摆。 这个时代的女子安于后厨是常态,除非是家有仆从伺候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虽然和她曾经的十指不沾阳春水格格不入,可既然系统是“美食”,苏棠也只有多练习,好在那位公爹是个勤快的,在她提供了一些特殊的调味之后就爱上了各式各样的卤肉,麻辣味,泡椒味,酱香味等等。 只可惜螺蛳粉的味道近乎镇子外头的某些地方随处可闻,不然她还真想要螺蛳粉在这个时代遍地开花。 “吱呀。” 院门打开。 苏棠眼看着进来的卢大山直接往屋子那边过去。 院子里的大黑狗摇着尾巴看着卢大山进去,扭头看向后门。 苏棠心神一动,也看过去。 果然,很快后门响动,李清田身影显现。 李清田进到院子先看到了大黑狗歪着头瞅着她,李清田狠狠的瞪了眼,回到厨房。 “去了梧桐树那边打听卖竹篾的买卖人,没找到。”李清田低声。 苏棠呵呵。 这是让自己老爹去瞧? 还好,还算是有药可救。 苏棠去到屋门口。 敲门。 屋门打开,卢大山拉开门。 苏棠笑盈盈:“公爹,吃饭了。” “哦。” 卢大山应,转头正要开口,苏棠又冲着屋里唤:“夫君,吃饭了。”声柔似水。 卢大山闭了嘴。 屋里脚步声起,很快到了门口。 静渊还是一如之前神色淡淡,看到苏棠,稍有些宽松的手袖一甩,手心上翻,手里一串铜钱。 数了这些天的银钱,苏棠一眼就能看出来二百文左右。 “给你,二百文。”静渊语气清冷冷。 苏棠弯唇,也抬起手,手心上翻:“五百。” 静渊看着她。 苏棠目光直视。 为什么要五百? 五百就五百,要给她钱,就一文也别少。 卢大山忍不住低呼:“啥啊,这么贵?” 苏棠看着静渊:“骨气,脸面,尊严。” 卢大山缓缓闭了嘴,看向静渊。 这几样没买卖过,不知道价钱。 静渊似是恍了下,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立刻明白,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小块儿碎银子,放到苏棠手心里, 第27章 她就知道 “奖励已兑换。” 小块儿的碎银子落到手中的同时,耳边叮咚一声响。 苏棠嘴角一抽。 奖励? 这小块儿银子? 明明是她要的。 苏棠收起,合起于胸前行礼,双目莹莹:“还是公爹待新妇好。” 说完,回转。 卢大山在后面嘴巴都合不上。 不是,找钱啊? 他那一块儿银子快一两了。 暮色渐笼。 晚饭的桌上点起了油灯。 有菜有肉,有馒头有粥。 虽是粗茶淡饭但比起很多人家已经很不错。 除了没有龙须面,和昨儿的晚饭差不多。 只是若说昨儿饭桌上一开始还有些热闹,那今儿这饭桌上就是肃然正经。 四人食不言,各自夹菜。 没有抢,也没有大口大口的吃。 卢大山的嘴小了一半。 李清田也慢了不少。 除了筷碰碗碟的声音竟几无杂声。 “呜呜呜~” 大黑狗在门外呜咽了几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苏棠,静渊几乎同时看过去。 大黑狗的尾巴倏地抖了下,后退了几步,老实的坐到地上。 苏棠回眸,正对上静渊也在回头。 四目相对。 苏棠微笑。 静渊淡淡看了她一眼,低头吃饭。 苏棠嘴角微动,也吃饭。 ……看在那一小块儿银子的份子上。 夜色渐深。 烛火中,桌前的身影仍在一笔一笔的埋案而书。 苏棠靠在床头一边数钱一边不经意的瞥上几眼。 灯影笼罩下,墨香浮动,俊秀的面容透着坚毅,笔下不辍,袖口上都沾染了墨迹,仍毫无察觉,仍在耕耘。 小夫君写过的字都放在一边,看着纸上的字痕,苏棠都能看出来每一页都不同。 一页比一页好看。 一页比一页的字有力千钧。 之前她没见过小夫君写字,这是头一回。 显然小夫君是有些底子,可也才不过十二三张,小夫君的字已经和刚开始写的判若两人。 会背书,还这么会写字。 更还会狡辩。 莫不会来日真是个官老爷? 苏棠不由拧眉托腮。 小小的年纪,被师长起了个老成的名字。 静渊,静渊。 这名字套在小夫君身上,怎么看都违和。 可刚一天,当爹的念叨熟稔的就好像本该就是这个名字。 这不是被喊老了? “夫君,该歇了。”苏棠轻唤。 烛火前还在写字的静渊“嗯”了声,还在写。 苏棠的语气越发温和:“我知夫君志气,可也要知‘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世上之事没有一蹴而就的道理,若是累倒了,损些烛火倒是无妨,若是因病少了老师教导,才是得不偿失。” 静渊捏着笔的手一紧,笔尖上的墨险些落到纸上。 随后听着身后的窸窣声起。 静渊放下笔,回头。 床上的苏棠已经掀被准备歇了。 …… 苏棠才不管旁人休不休息。 闭上眼睛心神就沉到了她的美食树上。 美食树的枝杈亮晶晶,已经比前些时日好看太多。 她早就想过“日常”的奖励不会太好,毕竟“日常”每天都有,可要是每天都能平白多一小块儿碎银子,时间长了也是一大笔钱啊。 箴言上说三年,也就是说她不做生意,每天混日子也能过的舒舒服服? 只是系统上啥也没写,啥表示也没有。 很难说明儿后儿,后面的日子每天都兑换成钱。 但白来的奖励,每天的都不能放过。 必须!!! 清亮亮的天色随着日头渐渐的明耀起来,早晚的寒凉也因着日头的升高渐渐散去,街头巷尾没有了熟悉的麻辣馨香,连跟着太阳一起冒出头的镇中老人们都觉得少点儿什么。 “咦,这是要干嘛?” “……” 随着几声的惊呼,人们都看到了早先麻辣摊子的位置上多了架子,还有几个镇子上常修房子的梓人在忙碌,似乎是要搭什么。 “这是弄什么?”有人问。 “棚子。”梓人道。 “干什么的?” “不知道。” 也知道从梓人的嘴里打听不出来什么,又问在外头盯着的李清田。 “做什么营生?” “吃食。”李清田回。 “当然知道是吃食,什么吃食?” 李清田意味深长:“好吃食。” “细如龙须,颜色鲜浓,汤汁浓郁,唇齿留香,看去仿若云雾缭绕,故称龙须面。” 平安镇另一处的街头,卜卦的摊子前,苏棠端坐,浅笑盈盈,好似说的不是让人垂涎欲滴的吃食,而是寻常的小事。 璇玑子捋着须仍是安详之态,喉咙却已轻轻的滚动了下。 那什么麻辣烫已有听闻,昨儿更是亲口尝过。 嗯,现在想来那辛香还在嘴边上流连不去。 而这龙须面,只是听着就比那麻辣烫更对胃口。 “施主来意,贫道已然知晓,贫道必会捧场一二。”璇玑子道。 苏棠笑着摇头:“不,小女子此来是另有要事。” 璇玑子垂首示意。 桌上黄纸仍在,笔墨尚可。 苏棠还是摇头:“大师可还记得昨夜募捐之事?” “如何?” 苏棠轻叹:“小女子深以为区区三文难以言述大师于小女子之恩情,故小女子有意日后所售卖之龙须面每一碗便有一文捐于我三清尊神。” 璇玑子微讶,清湛湛的目光看着她,似是要看到她的心里去。 苏棠目光坦然,毫无遮掩。 片刻,璇玑子扬起嘴角,轻轻的笑了,笑声如云雾散散,沁入心脾。 “不必。”璇玑子道。 苏棠:“?” 明明看这位大师收钱的手段,和她根本就是同道中人。 璇玑子看出了苏棠的疑惑,道:“贫道曾听闻施主的麻辣烫每日至少五十碗,若来日施主生意兴隆,更是不在少数,日益累计不出数年,必能得金身一座,若贫道真有庙宇在侧,自是喜不自胜,只是尊神在贫道心中,并不需募捐,唯有多谢施主慷慨。” 苏棠浅浅微笑。 她算是知道道家的没落是真有道理。 “既如此……”她也只好另想法子。 “然既施主有意,贫道也可给施主寻个法子。”璇玑子道。 苏棠眼中一亮。 她就知道—— 第28章 听夫人的 “施主可知居养院,福田院,孤老院?”璇玑子问。 苏棠心头一动。 璇玑子又道:“平安镇内正有一孤老院。” “小女子懂了。”苏棠起身,行请安之礼,“多谢大师。” 璇玑子抬手虚扶:“小娘子客气,贫道一文不出,却是我三清尊神之福泽广布,是贫道多谢施主才是。” “小女冒昧,还请大师出面一二,方可鉴财归其道。” “自无不可。”璇玑子欣然。 赵宅。 缭绕的麻辣馨香在屋中浓而不散。 深吸了一口气的夫人露出满足而畅快的神色,随后镶着金边的筷子捞出来切成薄片的土豆,裹着流浆一般的豆腐,宛如大理石纹路的牛肉,通体褶着的木耳,还有种种吃过知道好吃却是不知道是什么的食材,或软或脆,或浑厚或清香都在麻辣烫的味道当中交织成一道明明吃完了,可还是觉得肚子里空落落的美味。 夫人忍住想要再来一碗的冲动,擦过唇边的滋味,眼角瞥到旁边满意的拍着大肚子一副吃的好饱,好痛快的官人,还有桌上的两个连汤都不剩的空碗,夫人撇撇嘴。 “可是得意了?” 赵德嘿嘿的坐起来:“要么还是夫人呢,这么好的东西,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调弄,若非是夫人指点,咱都不知道这么好吃,是不是?” 赵德扭头问旁边伺候的仆从。 仆从们连连应诺。 夫人得意一笑:“你家姐夫还说什么是落难的小姐,要我看就是不知道哪家有点儿薄资的小户,若是当真有些本事,岂倒是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赵德重重点头:“夫人说的极是。” 此时有侍婢上来奉茶,赵德赶忙的接过来,给夫人奉上。 夫人弯着唇接过,垂首浅抿。 这时,管家急急的过来,附耳低声。 赵德脸上的轻松恣意收起来,渐渐变冷。 “什么?好吃食?” 赵德盯着桌上空荡荡的碗,脸色渐渐变得狰狞:“怕不是那才是要紧的,这东西就只是个陪衬?” “去,盯紧了她们,若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立刻报给我。” “是。” 管家应声去了。 夫人摇着头放下茶盏:“你还真是不给人家一点儿活路呢。” “既咱们已经有了这个方子,就先顾着这个,再弄的更好一些,就给我兄长尝尝。” “我兄长看似喜好珠玉,实则是个爱吃的,尤其是这麻辣之味,若是我兄长喜欢了,你啊,只有更好的。” 夫人睇着赵德似笑非笑,赵德眼皮忽跳,连连的应声。 “听夫人的,都听夫人的。” 书堂内,高木林立,竹林丛丛,纵使寒风吹过也只剩下了丝丝凉意。 朗朗的读书声散去,随着轻钟鸣起,孩童们从书堂内奔出,成群的聚在一起玩儿竹马,九连环,也有的坐在座位上看书温习。 足有十七八座位的堂内,静渊坐在窗口的位置上提笔落墨,窗外的呼声笑喝随风飘入,静渊仿若未觉,哪怕座位四周靠拢了三四人,静渊也仍好似不知。 “还真是静心呢。”有嘲讽。 “说不得早就吓尿了。”有调笑。 “未必,只是不知咱们的静渊学弟可自证否?”有煽风。 “好了,你们乱说什么,我们此来是问正事。”有肃声者。 静渊仍好似浑然不知,兀在执笔。 先前调笑的学子忍不住了,伸手拉扯,静渊笔杆歪斜,正好避过那名学子的扯动。 学子怒,还想要再去拉拽,静渊抬头,对上那学子的视线。 只见静渊的眼底带着冷色,凝然而含的凛意竟是让那学子的心头狠狠一颤,脚下都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旁边的学子连忙拉住他:“怎么了?” 那学子指着静渊,想要让身边的同窗都看清楚静渊此刻的眼神,可再一看去,静渊神色淡淡清冷,和先前刚进到书堂中的时候似乎别无二致。 他刚才看错了? 旁边的几个学子看看静渊,又看看他。 眼神询问:到底怎么了? 那学子一时竟出不了声。 旁边几个学子神色不耐,先前肃声的学子姜文博看向静渊,沉声:“静渊学弟昨日初入学堂,一日之间便从蒙班经进学,文德,入我文华,可见静渊学弟颇有几分本事,不然也不会被方夫子收为学生弟子,只是静渊学弟之德行似有不堪。” “不错,昨日下学文昭兄只是见你家妻眷欺凌学弟,才会劝言一二,可静渊学弟却是旁观着妻眷言语无状,搬弄是非,涨无知村妇之气焰,损我堂堂学子之修德。”并列而立的学子方俊才道。 一旁早先煽风的张宏生轻笑:“博文兄,俊才兄有所不知,这些时日平安镇里传的沸沸扬扬,一日入账十两纹银的商户女可不就是咱们静渊学弟的娘子呢,眼见着家中上下都要靠着娘子操持,自然不敢多言。” 姜博文神色更沉凝:“虽说静渊学弟才不过在书堂学识一日,但既已是夫子弟子,便应有刚正温润之格,至少也要明辨是非,不然就是令夫子着耻。” “旁人以为夫子错收弟子也就罢了,怕只怕连累夫子也无识人之明。”学子方俊才轻哼。 “不错。”被吓到的学子刘子瑜也上前一步,甩袖附和。 静渊扫过面前这四个,又看看书堂内另一头似乎专心在读书毫不无关心这边的黄文昭。 不用一言,四人脸色各有异样。 方俊才喝声:“尓何意?我等是为我书堂堂堂之风,君子凛然之气方讨之,若你以为我等所言不实,尽可辨来。” “不错。”刘子瑜再附和。 静渊嘴角动了动,开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四人面色再变。 “何意?”刘子瑜问。 “你才是小人。”方俊才怒声就要冲上前,张宏生连忙拉住方俊才,“冷静冷静,书堂内不准斗殴。” 一旁姜博文强压怒气,高喝:“静渊若觉冤枉,大可一辩。” 随着这边的动静,原本安静的书堂内顿时像是浇了一泼热油,堂内的学子们都看过去,看书的黄文昭也不得不扭头。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呵斥:“你们在做什么?” 第29章 她的孩儿 学堂门口,正是着青衫的方夫子。 儒雅温和的面孔此刻罩着一层淡漠无波。 学堂内顿时寂静下来。 连屋外的钟声都仿佛变得低沉。 片刻后,学子们似乎才终于回神,赶忙各回各位端坐。 姜博文方俊才等人也都躬身一礼,各自回座。 不多时,十八人的座位满满当当。 虽各色衣衫不一,但都肃然正色,无一声言,恭敬待候。 方夫子迈步上台。 十八人一起起身行礼。 “见过夫子。” “起。” “是。” 十八人入座。 方夫子目光环顾。 明明只是淡淡掠过,可都觉得方夫子盯了他们一眼。 有的抬眼迎上,有的心虚的不敢直视,也有的目光晃动,游移不定。 方夫子收回视线,朗朗而言:“今日讲大学,谓之‘诚意正心,修身为本’……” 方夫子侃侃而言。 下面的学子们凝神细听。 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姜博文和张宏生彼此对视了眼。 刘子瑜埋着脑袋不敢抬头。 方俊才看了眼窗口听着夫子讲述的静渊,袖下的手紧紧的攥到了一起。 另一边的黄文昭记着笔记,似乎全然不知。 方夫子温润之讲,如饮醇醪,一堂肃穆。 似是眨眼,一堂课毕。 “送夫子。”众学子们起身。 方夫子颔首,看向静渊:“静渊,来。” “是。” 静渊应声,跟随在方夫子身后离开。 学堂内一众学子们神色各异。 “夫子这是给静渊开小灶呢。” “夫子还真是不避讳。” “有本事你也拜夫子为师啊~” “……” 风起涟漪,模糊的议论随风入耳。 经过的夫子也不由看过来。 静渊只仿若未闻。 方夫子吟声:“是非终日有,不听自然无。” “是,学生受教。”静渊应。 一旁的夫子侧目而去。 方夫子的屋子面南背北,窗边竹帘半卷,映进来的阳光洒入,靠在墙壁书架上的书本也被映出了几分魅丽之色。 方夫子携静渊进了屋子,屋门关闭。 方夫子坐到桌案之侧,静渊静坐在旁。 桌案上已经摆上了笔墨,静渊拾臂研磨。 俊秀的少年郎面容在日光挥洒之下仿佛透着金光,方夫子隐隐有些失神。 待少年郎研磨完毕,执笔落在纸上,随笔下而落犹蚕食桑业,方夫子方才回神。 “开业那日,我去家里看看。”方夫子道。 静渊没有说话,仍在下笔。 笔下所言正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你父母也希望你好好的。”方夫子又道。 静渊抬起的笔锋稍滞,没有停顿继续写下去,方夫子没有再说什么,他眼前的少年郎眼中已经含上了泪光。 一纸墨满,方夫子拾起,缓缓颔首:“比之昨日已大有所长。” “我这里有封书帖,你拿去,只要稍事练习便可。科考,当要字如书撰,然更要紧的是论策严谨,言之有物,融会贯通。” 静渊点头。 方夫子道:“今日我便从‘大学’教你。” 静渊无语,只双手在胸前拱起,指尖相对,以圆行礼。 这是晚辈对长辈之礼。 方夫子微微沉吟,开口讲述。 静渊认真听着,不明之处询问,方夫子一一讲解,再有问询时,静渊竟已能体悟一二。 方夫子暗暗喟叹。 不愧是她的孩儿。 …… 随着随风微动的竹帘,轻轻缓缓的声音散溢而出,又飘忽忽的到了半空中,和书堂内外的读书声混到了一处。 晴空下的日头缓缓西移。 镇子上的热闹也渐渐的消停下来。 当书堂外络绎有学子走出,苏棠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光亮亮的夕阳之下。 她挎着篮子,篮子里一盒马蹄酥。 昨儿的银子给到位,今儿必须有求必应。 今儿的日常完成了,奖励已到账。 早点儿看到她的小夫君,奖励才能尽快兑换嘛。 见到昨儿见到的几个小学童,苏棠还热情的招呼。 “学弟,又见面了,吃点心嘛。” 尤其见到昨儿好似是被她骂哭了的学童,苏棠更是主动迎上去。 “学弟,今儿课上难不难啊?我特意做了点心送给学弟,若是你学兄在学堂做了什么不该做的,看在学嫂的面子上,不和你学兄一般见识,如何?” 香喷喷的马蹄酥在眼前,面前笑盈盈的小娘子也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轻声细语的声音落在他的耳朵里,耳朵根都好似有些烫。 刘虎涨红着脸,竟有些手足无措。 苏棠见状,索性拿起一块儿马蹄酥递过去,笑的更温柔:“学弟,就当是学嫂赔罪了,可好?” 刘虎的脸涨的更红,但终归还是收下了。 “多谢学嫂。”刘虎行了个礼。 “不必谢。”苏棠笑的像花儿。 就当是哄小孩儿。 只是没想到后面这个小孩儿就告知了她一个惊讶的消息。 “学兄如今不在蒙班,是文华班的学子。” 啥文华班? “文华班上的学兄们都是准备考县试的,与蒙班隔着进学,文德,两级,学兄敏而好学,我们蒙班上其实都佩服学兄。”刘虎道。 哦,这属于是连跳三级了。 苏棠忽的想到昨儿回转时四周不少人窃声私语,小家伙说是嫉妒,难道说是因为这个? 这时,苏棠心有所感,抬头看去。 书堂院门口站着的正是小夫君呢。 苏棠立刻扬手:“夫君——” 从书堂院中走出的学子纷纷,或青或蓝的长衫当中也夹杂着几抹黑白颜色,当中自然少不得前来相接的家人亲眷,或老幼或相仿年岁,但那青翠花纹的长裙在当中却是格外的显眼。 宛若晚霞般灿烂的笑颜,明亮的眼眸,头上那枚并不起眼的簪子都随着她的招手微微颤动,甚是胳膊上挂着的篮子,不用看他就知道是什么。 静渊也奇怪他怎么就看得这么清楚。 只是好似不止他看到了。 …… “我,我走了。” “慢走啊,学弟。” 苏棠笑眯眯的送走了仓皇离开的学弟刘虎,遥看着那个板上钉钉的潜力股渐行渐近,待到了近前,苏棠抬手就把篮子递过去。 “夫君,马蹄酥。” 第30章 不敢夺 篮子里有一层厚厚的油纸包裹,里面正有七块儿马蹄酥,只是显然最上面的一块儿送人了。 静渊的目光在上面停顿了片刻。 苏棠什么也没说,只把篮子往静渊跟前递了递。 吃还是不吃? 点的菜都拿来了,若是不吃……呵呵。 只是静渊手袖微抬,还没有什么动作,苏棠先看到有人过来。 和静渊身形相差无几,绫罗锦缎的青衫上藏有暗纹,低调奢华,发簪似有麒麟之形,墨发如丝束于脑后,饱满的额头五官清秀,虽没有小夫君俊美,但也不差了。 苏棠退后半步,微微弯膝行礼。 她记得昨儿就是他过来劝架来着。 静渊看到苏棠行礼,也知道身后来人,转头看去。 “静渊。”黄文昭道。 静渊:“黄同窗。” 一旁的苏棠:这是完全不熟喽。 黄文昭似是没想到静渊竟是如此称呼,愣了一瞬,摇头失笑:“我知静渊对我有所误会,今日学堂之事,确是与我无关,我也不知他们几个竟会寻你言及昨日之事。昨日所闻,我并未对旁人提及。” 言及此处,黄文昭看向左右。 旁边有路过的学子冲着他微微点头。 黄文昭亦是回以笑意。 很明显,只要静渊不傻就该知道昨天除了他,还有旁人看到。 只是好像静渊还真有点儿傻。 对黄文昭不理不睬,只伸手从苏棠手中的篮子里拿了一块儿马蹄酥……就这么开吃了!!! 黄文昭额角微微一跳。 原本在旁边瞧热闹的苏棠弯唇微笑:“昨儿我在,我相信黄同窗所言。” 黄文昭几乎是面带感激的看过来,并冲苏棠微微一礼。 “多谢卢尊夫人。” 苏棠退后,微微还礼:“黄同窗客气了。” “昨日是在下唐突,理应问清缘由再言一二,静渊在书堂中本就甚少言语,今日也是我太过急匆,不想静渊因此心生隔阂,倒不想搅了静渊和尊夫人。”黄文昭道,“昨日尊夫人便来相迎,今日亦是,可见夫人之贤淑辛劳,静渊有夫人,是静渊之福,亦是叫我等同窗学子羡慕。” 苏棠笑意腆然:“我家夫君向来不喜言谈,我还以为我家夫君在书堂中难以结交友人,不想黄同窗竟如此通情达理,我家夫君有黄同窗为友,才是我家夫君之福。” “卢尊夫人过虑,静渊性情温和,虽不过两日,已结交了不少好友。” “想来黄同窗亦是之一了。” “岂敢……” “黄同窗真是谦逊。” 静渊吃着马蹄酥,瞧着黄文昭和苏棠一应一答。 而似乎苏棠更热情,说着就要把篮子递过去:“黄同窗,尝尝我家夫君最喜欢的马蹄酥。” 黄文昭连忙推辞:“黄某怎敢夺静渊所好。” “时候不早,黄某也该告退了,若不然明日静渊少不得责怪黄某不堪世情。” 黄文昭连连告退,声还在耳边,脚下已经退到了三步开外。 苏棠只能收回篮子,目送黄文昭离去。 这会儿,静渊手中的马蹄酥也吃完了。 “夫君,再来一块儿?”苏棠递向静渊。 静渊显然没有再吃的意思,只问:“为何不用盒子?” 苏棠笑眯眯,双手捧着篮子在自己身侧左右摆了摆:“不好看吗?” 明眸皓齿,俏丽娇柔,点漆的篮子平添了几分生动。 静渊别过眼,往前走。 苏棠不以为意,挎着篮子跟在旁边。 原身的记忆里都是用盒子迎来送往,可平安镇的妇人用篮子。 她前日里买了篮子,不用岂不是浪费? …… 两人走到梧桐树下,两边的摊子还有在叫卖,静渊似是无意的扫了眼四周。 “哎呀,可惜被吓得不敢来了。”苏棠幽声。 静渊身形微微一颤,离去的脚步明显快了些。 苏棠笑眯眯跟上。 …… 静渊苏棠回到院外,院子外面的棚子已经搭好了大半儿。 大体的梁之类用榫卯,其他也是用钉子,木钉竹钉石钉绳子。 搭好的棚子就把摊子的地界全都用起来。 宽大的木桌足够在外面展示精湛的拉面技艺。 左右两边留好的空位只等囡囡爹制的牌子。 苏棠和李清田商议了明儿的工程要在哪里改上一改,修上一修,等商议完全再回去,厨房里已经摆好了桌椅饭菜。 “吃饭了。”卢大山唤道。 …… 今儿的晚饭有龙须面。 卢大山吃的不亦乐乎。 “今日亲翁帮了不少忙。”李清田道。 “多谢公爹。”苏棠温声。 卢大山摆摆手:“都是一家人,应该的。新妇心怀慈悲,今儿个璇玑子大师说了,新妇去寻了里长,每日里的收入都拿出些来捐助孤老院,明儿个还要找里长签什么文契,我也是不懂,阿郎帮衬着去看一看?” 卢大山的语气看似商议,眼神明明就是见势不对就改口。 李清田看着直撇嘴。 静渊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还没说话,苏棠先道:“不可,夫君读书要紧。” 卢大山:“?” 这小娘子对自家小主子读书的念头比他还重? 苏棠神色认真:“虽说夫君才不过读书两日,可已经从蒙班,直入文华了,公爹可知文华的学子都是能参考明年县试的。” “啊,真的啊!”卢大山惊了,手里的筷子落地都不自知。 李清田也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 参加县试算不上什么,可刚上了两天学,难道真是天才? 静渊没说话,可已经再明白不过。 卢大山兴奋的跳起来,跑到了院子里头双手合十,手舞足蹈。 “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祖宗保佑,祖宗保佑!” 大黑狗在旁边也跟着蹦蹦跳跳。 苏棠眼瞧着院子里的一幕,啼笑皆非。 李清田喃喃:“看出来了,是亲爹。” 静渊也看过去,眼底红了一瞬,又压下。 等卢大山平复下来,再回到厨房,也知道自己刚才那模样几人都瞧见了,大脸泛红的咧嘴讪讪:“一时失态,一时失态,明儿我陪着去。” “烦劳公爹了。”苏棠笑道。 “不算什么。”卢大山不以为意。 这时,静渊看向苏棠。 黑沉沉的眼中似是有什么要说。 苏棠没看出来。 “是哪里有不妥吗?”苏棠问,“还是说夫君也要捐?” 第31章 不是穿越加重生 话音落地。 静渊眼睑垂下夹菜,好似刚才什么也没听到,更是什么也没想说。 李清田紧绷着嘴角压住喉咙里就要溢出来的轻颤,赶紧的低头吃饭。 卢大山瞪圆了眼珠子,瞠目结舌。 这这说什么就成了捐了? 夜色渐渐深沉。 外面的风也隐隐的传出呼啸声。 大黑狗趴在院子门口,摇着尾巴有一口没一口的啃着骨头。 屋内,烛光微晃。 光影下,笔墨沁染,字字有力。 苏棠把糕点茶水摆在桌角,顺势的看了眼。 比昨儿写的更好了。 她这小夫君不愧是潜力股,值得久持。 许是她看的久了,小夫君察觉到,抬眼看过来。 苏棠正色:“这是茶水和点心,夫君累了就吃上一吃,还有烛火,也已经备好了,夫君尽可用功,不必节省。” 静渊看了眼烛台旁的蜡烛,无言。 苏棠也习惯了,简单的收拾了下,到了床头正要脱鞋,桌边写字的小夫君突然冒出来一句:“开业时,老师会来贺。” “什么?”苏棠惊了下。 那位夫子要来?那可不能疏忽了。 “夫君可知方夫子有何忌讳?喜好什么?更喜何种礼仪?”苏棠顾不得脱鞋,挪到桌边一连串的提问过去。 静渊看着她,半响说了一句:“夫子并未提及。” “那可不行。”苏棠道,“夫子倾心教授夫君,夫君怎么能不关心夫子喜好?即便是夫君才学出众,夫子偏心夫君,夫君的弟子之礼也该周全,不行不行,还是我来~” 啥也不懂的小夫君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苏棠翻出纸张,借着小夫君的墨,一一记下。 探听一下夫子喜好,还要把早先安排的开业仪式更改一下,更高大上一点。 笔纸之间沙沙作响,苏棠笔下不停。 烛光下,女子娇柔的面容罩着一层流云轻纱,又仿佛氤氲云雾淡淡萦绕,双目盈盈间流光划过,带着几分星月之色,一缕鬓发垂到腮边也浑然不觉,抬笔起腕无不是有着大家的气度。 静渊不由慢了些许。 而两人同在一张桌上,一人的举动自然落到旁边另一人的眼中。 苏棠抬起眼皮瞧了眼,静渊正看着她,看到她的视线,静渊忽的开口:“为何捐?” 苏棠心头一跳,笔尖都差点儿歪了。 遂轻咳,放下笔。 “捐~当然是做善事了,做善事,没有为什么。”苏棠道。 静渊瞧着她。 烛光下的目光竟好似犹如实质。 苏棠心更虚,扯扯唇:“好,其实是镇子里的耆老几次相帮,我便想着待镇子上的老人家好一些,膝下有儿女的,自然不用我如何,可也有不少老人家膝下无子,只能在孤老院茕茕孑立,孤苦寂寞,虽说我这捐,每日里也捐不了多少,但只当是细水长流了。”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静渊缓声。 苏棠立刻点头:“对,就是这个道理。” 诶,不对,这不是昨儿她说给小夫君听的? 苏棠眼中立刻浮上警觉,可小夫君说完这话就低头继续写字了。 这是,只是学会了她的话,正好今日用上? 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和她昨儿完全不一样。 对,不一样。 苏棠浅浅的吸了口气,吹了吹纸上的墨湿,放到一边,回到床头,重新休息。 管他怎么想—— 随着双目闭上,脑中放空,苏棠很快沉入梦乡。 …… “誓死护住女郎。” “啊——” 耳边声嘶力竭的呼喊随着紧跟着的痛声消失,整个人像是在坐过山车起起伏伏,苏棠睁开眼睛,惊讶的发现她不是在床上,而是在车里,车内四周锦缎厚铺,馨香温醇,车厢一角还挂着记忆里最熟悉的玉石棋盘。 这不是原身最喜欢的? “小娘子醒了,太好了,小娘子。” “小娘子,怎么办,咱们该怎么办?” “……” 眼前突然的出现了两张面孔,一个紧张的面色发白,一个吓的泪流满面。 似乎是原身的记忆突然清醒,苏棠记起来这两个丫头是原身身边的贴身丫鬟桃香和馨染,桃香死在她被迫逃难的当日,而馨染就是藏在她身边的毒蛇。 “你滚——” 苏棠二话不说推开馨染,拉过桃香往车门过去。 车门在前面,车子又在拼命的奔逃,长裙拌在腿边,苏棠根本没法子快起来,待苏棠抓住车门,被苏棠推倒在车内的馨染已经抽出了匕首。 “啊——” 苏棠身后的桃香尖叫。 苏棠一手抓住车门,另一手使劲的把桃香拽过来。 “抓紧。” 苏棠高呼。 桃香紧紧的抓住苏棠的手,身子往苏棠这边挪过来,正好躲过馨染刺过来的匕尖。 苏棠推开门,把桃香往外推。 “你先出去。” “小娘子。” 桃香唤了声,还是先出了门。 苏棠在后面,从车厢壁上取下玉石棋盘往馨染的头上砸过去。 “啊~” 馨染传出一声痛呼。 苏棠没看到底有没有砸到,连忙的出去车厢。 车厢外,风扑面而来,还不等苏棠看清楚,就听着桃香高呼:“小娘子快跑——” 只见桃香死死的抱住车夫,面容发白,嘴角渗出一缕血渍。 瞬间就像是一道霹雳劈到苏棠的天灵盖上。 记忆里桃香猝不及防被馨染一刀刺死,她和馨染在车内争斗,后来车子倒地,她从车里跌出来,李姐姐及时出现救了她。 原来她还以为车夫是好的,因为要驾车所以没能顾及到车内的她,现在她才知道车夫也不是个东西。 车厢内还有馨染,马还在使劲的跑,车夫也不是她能力敌。 苏棠只能抱住头从车上跳下去。 冲击之下,苏棠天旋地转了几圈,可身上竟丝毫不觉得疼。 这是梦? 不是穿越加重生? 苏棠松了口气,站起来,车子已经冲出去有些距离,苏棠连忙往记忆中李清田冲过来的方向奔过去。 终于,苏棠看到了远处骑马冲着她奔过来的李清田。 苏棠大喜,扬手就要大喊,可就在这时,胸口倏地剧痛。 苏棠低头。 胸前插着一支箭。 剧烈的痛楚随着伤处快速的往四肢百骸蔓延,力气也渐渐流失。 苏棠看着李清田脸色发白,拼命的策马向她跑过来,可她还是挣着最后一丝力气转身,身后不远处停着一匹马,马背上一个男人缓缓放下弓箭。 艹 第32章 什么 苏棠睁开眼睛。 眼前月光朦胧。 身下是板床。 胸前没有突出的箭尖,也不疼。 刚才只是梦。 梦里后来出现的男子是什么东西? 原身记忆里完全没有。 也就是说梦里她也是死呗? 苏棠咬着牙正想暗骂几句怎么她的梦都这么不尽人意的时候,忽的感觉到手里似乎抓着什么。 苏棠下意识的一紧。 有些硬还有些软,更要命的是温的。 苏棠指尖狠狠的颤了下。 她怎么,什么时候…… “醒了?” 这时,耳边上一声轻咛。 苏棠赶紧的松开手,“嗯”了声。 “我刚才……” “噩梦?”小郎君问。 苏棠应。 不同床头月光洒落,连被子上的花纹都能看到,苏棠只听着床里侧的小郎君的手收了回去。 果然他是安慰她。 “我,我说了什么?”苏棠问。 床内侧暗色的阴影中,静渊看到苏棠微微垂落的眼睑,想到刚才她在睡梦中呼吸急促伸手低呼的“抓紧”,还有那一声骂,静渊道:“没说什么。” 苏棠莫名松了口气。 她没骂出声来就好。 “睡。”苏棠吐了口气,翻了个身背对小郎君。 静渊看了会儿她的背影,也翻身背对过去。 床边的苏棠看着朦朦的月光,眸光闪动。 “汪汪——” “喔喔喔——” 吃饱了的大黑追着邻居家叫鸣的公鸡一阵的鸡飞狗跳。 日头已经升起来。 外头人声徐徐,起早的叫卖声在院子外头回响。 静渊出了院门。 院门口苏棠目送。 虽只是素花衣裙,仍是秀美恬然。 附近邻里看在眼里,偷偷腹诽。 这小子走了大运。 待静渊拐过弯,不见了身影,院门关合,苏棠转向旁边的李清田,前一刻还弯着的唇角下一刻肃然紧绷。 “李姐姐,我要学武功。” “好。”李清田应。 小娘子学什么,她都应。 秋风徐徐,落叶之下。 随着书堂内夫子出了门,堂内的学子们也骤然轻松下来,有的出去方便,有的散步舒展身体,还有的坐到了静渊旁边。 静渊抬头看了眼来人,低头继续看书。 “昨日与静渊相谈,所获良多。”黄文昭温声和煦,言罢,自己也莞尔失笑,“许是静渊不以为意,我所言却是字字属实,马蹄酥,是这个名字,没错?” 静渊合上书,静静的看过去。 黄文昭双目直视,轻弯唇角,如和风沐色。 “当时实属匆忙,未曾品尝其美味,好在路上买了一份,酥甜可口,不愧之名,想着尊夫人所赠,更应名副其实才对,静渊有夫人如此,当是福泽深厚。” 黄文昭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熟稔亲切,可静渊仍是神色淡淡。 黄文昭脸上的笑意渐凝,终肃声道:“昨日文昭与静渊所言,句句肺腑,今日也就不再冗言,既与朋友交理应知心,文昭也不妨直言,听闻夫子收静渊为弟子,文昭不免心生愤慨,然深思微转,文昭便知是错了。” “夫子初见静渊,便心生怜才之意,必然是静渊有常人不所能及之力,而连跃三级,便可见静渊之能,文昭甚是钦佩,夫子之目光独具只叫文昭五体投地。” “此书堂院因夫子方才小有薄名,附近百里之地也方有学子相投而来,文昭亦是如此,虽并非生长于此,也想着书堂能不负夫子,故而我等文华之中佼佼者结社为伴,静渊来日必能榜上有名,若也能入我结社,日后书堂院之声名赫赫,必有静渊一席之地,静渊以为如何?” 黄文昭面颊微红,双目灼灼,旁边座位偷听着这边说话的学子都忍不住双拳紧握。 书堂内稍远一些的几名学子也看着这边。 姜博文绷着脸,方俊才张宏生两人紧盯着静渊。 “他会答应?”张宏生道。 “黄兄亲自相邀,若是不应,就是不识好人心。”方俊才轻哼。 刘子瑜缩着脖子,还觉得后脖颈上有点儿凉。 静渊好似没察觉到书堂内的异样,等黄文昭说完,片刻,静渊低下头,继续翻开书。 就在黄文昭的脸色瞬间变得发青之时,静渊抛下两个字:“不必。” “哈哈。” 黄文昭低低的笑开,眨眼间散去凉意的面上仍是笑如春风拂面。 “静渊果然如尊夫人所言,少言。” “那黄某就不叨扰了。” 黄文昭起身便要走,旁边看这边的方俊才忍不住的冲过来:“姓卢的,咱们黄兄是客气,唤你一声静渊,你还真以为凭着是夫子的学生弟子就能这么放肆恣意了?” “黄兄的结社,可不是什么人能入的,若非是书堂院教授我等,我等焉能有今日之学,结社所行也是为书堂院声名,身为夫子的学生弟子,理应责无旁贷,你倒是好,黄兄亲自相邀,你都不愿同行,你这是把夫子,把书堂院置于何地……” 方俊才越说越气,伸胳膊就要动手,后面紧跟过来的姜博文张宏文等人赶紧的拉住。 “冷静,冷静。” “俊才!”黄文昭亦是喝声。 方俊才不知道是被拉住了还是因为黄文昭的喝声,总算是压了下去。 一番的劝解过后,众人各自回座, 唯有静渊仿佛不受其扰,仍在径自看书。 旁边最近处的学子彼此对视了眼,各自摇头。 平安镇的酒楼之上。 淡淡茶香袅袅间,方里长瞪着突然进来的赵财主,咬牙切齿:“你又来做什么?” 赵财主一副无辜,捧着肚子露着大金牙:“我就是过来瞧瞧,”眼神有意无意的往一旁苏棠的身上瞄。 见状,方里长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差点儿吐不出来。 另一边璇玑子捋须一笑:“赵大官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可是尽心尽力。” 赵财主心神一颤,赶紧的露出笑容,好堪比自家夫人在跟前。 “大师,大师,看破不说破,我家姐姐要我盯着姐夫嘛,我也是没法子,是不是?” 方里长更是气的直咳嗽。 同在屋内的卢大山总算是听出来了不对劲,瓮声大呼:“什么?你说什么?” 第33章 找不回来的那种 高大的身影如同大山笼罩在赵财主身前。 熟悉的压迫再度而来, 那天卢大山拎着刀子在跟前晃的场面,赵财主记得清清楚楚。 赵财主往后一跳,到了方里长身后:“姐夫,我错了,旁人不信姐夫,我还能不信嘛。” “你,你——”方里长气结。 这时,苏棠掩唇一笑,笑声细碎,听在赵财主耳中只如桂花香浓,碎花的青裙随着苏棠的走动,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苏棠嘴角挂着淡淡的弧度,道:“赵大官人想要窥得一二便直说,伯父还能瞒着?” 赵财主眼珠一转,嘿嘿一咧嘴:“小侄女说的是。” 苏棠面色不变,方里长嫌恶的一把把赵财主推开。 “滚——” “姐夫~” 方里长冷哼:“我早就说过今日是和卢家签捐给孤老院的文契,怎么不信?” “或许叔叔也想学一学,捐一笔呢。”苏棠温声。 听着苏棠口中的那声“叔叔”,赵财主只觉得浑身上下都麻了下,大嘴一咧,露出金牙:“呵呵,就是,就是……” 方里长瞥他:“当真?” 赵财主看到方里长眼中的质疑,又眼瞧着苏棠冲着他微微一笑,赵财主当即一瞪眼:“当真,我就是来学一学的。姐夫不是也说过嘛,既家有厚财就要造福乡里,这样才能福荫后代,我赵家历来不都是这么做的嘛。” 方里长哼了声,又扫了眼苏棠,道:“好,只是到时候可别又怪到我头上。” “怎么会。”赵财主拍着胸口,“这是给我赵家积福的事儿。” 一旁璇玑子笑而不语。 卢大山看苏棠神色无恙,也没说话。 方里长瞧瞧赵财主,赵财主再度挺一挺胸膛。 方里长摇着头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文契,再次的仔细看过,沉吟:“既如此,你就瞧瞧。” 赵财主喜笑颜开的把文契接过来。 只是越看眼珠子瞪的越大。 “这,这什么东西?” “每卖出一碗捐一文?这么多?不挣钱了?” 旁人或许不觉得一碗捐一文有多少,可买卖都刻到骨子里的赵财主算的清清楚楚。 一天五十碗就是五十文,一年就是十八两纹银之多,每日再多卖上些呢?至少二十两。 一年二十两,二年,三年呢? “你也按这个法子来。”方里长道。 赵财主忙不迭地摇头:“不,不可。” 笑话,小娘子那摊子才卖多少碗?换做他这酒楼客栈也这么玩耍,岂不是要亏到底? “哦,这么快就忘了给你赵家积福了?”方里长失笑。 赵财主咧嘴:“这,这怎么能相提并论。” “说到底还不是舍不得?”方里长嗤声。 赵财主瞥了眼旁边也掩唇低笑的苏棠,撮着牙花子对方里长道:“姐夫又不是不知道,她那是一家挣了一家花销,咱这可是好几家分呢,这肯定是不行。” “大师,你说句公道话。” 赵财主转头寻璇玑子。 璇玑子捋须,清亮亮的眼中浅含笑意:“贫道就是个搭线的,不过赵官人所言却也是有几分道理。” 苏棠掩唇失色:“莫不是不捐了?” 璇玑子沉吟:“赵官人虽偶有无状,却也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 卢大山瓮声:“什么?君子?” 说着,卢大山上下打量了一眼赵官人。 赵德莫名的就从卢大山的眼神里读懂了——就这,君子? 赵财主一梗脖子:“不错,本官人就是君子。” “就这么办了?”方里长问。 “对。” 赵财主脱口。 “好。”方里长。 听着姐夫的高声,赵财主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说了什么。 “不,不是,姐夫,不是——” 就在这时,一旁苏棠轻叹低呼:“赵大官人当真是昭昭君子。” 璇玑子颔首,亦是不乏感慨:“不错,赵家福泽深厚啊~” 卢大山更瞪圆了牛眼,满脸的不可置信——还真是君子啊? 赵财主后面的话莫名的就咽下去了。 “啊,正当如此,卢家这小门小户都能为平安镇孤老院考量,我赵家于平安镇立足百年,焉能还不及啊!”赵大官人扶着肚子咧嘴哼唧。 现在就先应下,回头就当没有这回事—— “有赵大官人在,当真是平安镇之福。”苏棠道神色感慨,又有些许羞腆,“原本我也是舍不得,是大师说早先几番多有波折,是身周福泽不运。故而方寻了这个法子,而既是捐,便是人心所愿方可有福泽遗留,若是心有不甘,从中再生出怨怼来,别说是福泽,恐怕还会凭空生出晦气霉运,反而不美。” “不错。”璇玑子泰然颔首。 卢大山也似有恍悟, 赵财主嘴角微抖,瞥眼看向姐夫——真的吗? 方里长一边写着契书,一边点头:“举头三尺有神明,所言所行都有神明看护,更不要说大师也在,更是言出法随。” 赵财主吸了口气,眼看着姐夫笔下落字,颤着心肝喃喃:“其实,也不用这么急。” “当然急。”方里长道,“日前我已经和镇子上的耆老说了,原本我还想着卢家的捐赠少一些,可若你也有一份,就是大数目,耆老定会欢喜,来日祭祖少不得好好的说道说道。” “啊,这样啊……可,可……” “放心,我知道你也心疼,不给你按卢家的算,给你按人头算。”方里长道,“来店里花销一人算是一文,如何?” 赵财主吐了口气:“啊,不错,这还差不多。” “好了,签字。” 方里长翻纸到赵财主眼前。 苏棠璇玑子卢大山也过了来。 身侧落下目光若干,还有小娘子身上的隐隐香气萦绕,赵财主看着契书上所写正是姐夫和他说的,可好像还是有什么不对。 “签。”方里长直接把笔塞到赵财主手上。 赵财主只能落笔。 可就在笔落下的瞬间,心头忽的空落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丢了,丢的都找不回来的那种。 赵财主落下最后一笔的同时,苏棠听着“叮咚”一声,“奖励已兑换。” 第34章 五百文 夕阳。 秋风扫过。 书堂院里的学子们络绎而出。 静渊站在门口,遥望向熟悉的方向。 那边,卢大山魁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半边的夕阳洒下。 “今儿却是不见尊夫人。”刚出门的黄文昭淡声道。 静渊恍若未觉,迈步而去。 “真是——”后面的方俊才见状,咬牙切齿的就要冲过去,张宏生连忙拉住,“不要冲动,夫子在后面呢。” 方俊才扭头,书堂院内几位夫子正望着这边。 方俊才不得不忍下。 姓卢的,早晚让你好看。 …… 静渊还不到近前,卢大山先迎上。 “阿郎,给。”卢大山递上一个盒子。 盒子的盖子还没有打开,淡淡的糕点香气已然飘过。 静渊微微拧眉,卢大山挠头:“不吃吗?小娘子说要给阿郎带上。” 静渊推开。 卢大山收起来,顺手的拿了一块儿塞到自己嘴里大快朵颐。 静渊问:“她呢?” “哦,正忙着摊子,明儿就开业了。”卢大山道。 静渊点头,和卢大山一起往回走。 卢大山一边吃一边说:“阿郎是不知道,今儿个可是有意思,去里长那边签文契,赵德那小子跳出来,嘿,小娘子和璇玑子还有里长三言两语的就让他也捐了一笔,啧啧,从酒楼出来的时候,赵德那脸黑的呦……” 卢大山眉飞色舞,静渊静静的听着,在走到梧桐树下时,静渊往墙角的方向看了眼。 那边空荡荡的。 还是没有人。 静渊微微抿唇。 拐过了街角,远远的就看到院子外面搭的棚子又大了一圈。 棚子前面除了苏棠和李清田,还有那个汉子。 …… 苏棠不知道小夫君回来,此刻她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的牌子所吸引。 她已经做了些设定,可做出来的牌子比她设定的还要好。 以“天圆地方”为设,顶部作弧形拱券,底边饰以三重阶收束。四边回形纹边框,框内镶嵌黑竹丝勾勒的饕餮纹边线,其中有重檐歇山顶剪影,檐角悬挂编钟形坠饰,中间设双层透雕圆璧,内以六出梅花纹为骨,外十二章纹简化图案,璧芯镶嵌青玉质太极阴阳鱼,鱼眼处镂空作钱纹孔洞。 “好吃食”三个字,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楷书,在这样的氛围之下都带上了煌煌大气。 再左看右看,只以为这三个字是最为搭配,换做任何一种书体都差点儿意思。 另一块儿牌子上的“龙须面”三个字更是细致,角落之下还有几道须子的暗纹若隐若现。 “好,真好。”苏棠喃喃。 原本她就是想要聊表歉意,本想着两个牌子五百文已经足够囡囡家里松快些,哪儿想到人家直接就给她开了个大。 这东西即便以原身的眼光看也绝对超过了五两,若是放在她那个年代都能称得上是奢侈装饰了~ “可觉得哪里不好,还可改。”汉子道。 苏棠摇头:“不必,已经极好了。” “小郎君回来了。”李清田先看到了过来的静渊。 苏棠弯唇:“夫君。” 汉子下意识的把一直扒着他的腿的小囡囡掩到了身子后面。 “小郎君。”汉子唤道。 静渊脚下微顿,苏棠正把手中的牌子递到面前:“如何,是不是极好?” 静渊点头。 苏棠示意,李清田把剩下的三百文交付到汉子手中。 看着汉子把三百文收起来,苏棠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当真不亏么?我看你这两日都没有摆摊子。” 汉子憨笑:“我也没做多少,大都是老爹做的,老爹说做就要做好,至于亏,也说不得,正好多陪陪囡囡。” 汉子说着,低头摸了摸腿边上的小囡囡。 小囡囡抬头冲着爹爹一笑,只是紧跟着又缩回到了爹爹身后。 苏棠看了眼静立未动的小夫君,正色道:“都说父母为风,孩儿为草,风所行,草所从。父母长辈行径几分,孩儿们总会学得几分,有伯父那般的人物,日后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兴隆。” “蒙小娘子吉言。”汉子道。 卢大山听着这段很熟悉的话,转头看向静渊。 静渊嘴角微绷。 苏棠思衬状,道:“原本我还想着找别家做位牌,既这个牌子做的这般好,不如也找你来做,如何?” “好,好。”汉子欣喜不已。 位牌就是等位的叫号。 大乾早就有了,只是寻常只有大商铺大客栈酒楼中才有。 既有了“好吃食”的牌子,位牌就延续了“好吃食”的名头,样式和牌子有些相似便可,共一百零八枚。 “算上漆工,每枚二十五文,一百零八枚,一共是两千七百文,小娘子给二两半就够了。”汉子算的不慢,还抹了个零。 “这怎么行,三两。”苏棠道。 李清田就要掏银子。 汉子连忙摆手:“不可,早先小娘子给的五百文就已经是高价了,这回怎么还能再加呢。” “就当是做个加急,尽快给我,如何?”苏棠问。 “小娘子何时要?”汉子问。 “明儿开业,但明儿不必备出来,后日,可好?”苏棠问。 汉子咬牙点头:“好。” 眼瞧着李清田掏出几块儿银子,汉子又忙道:“和之前一样,还是先给定钱就好。” “都是熟人了,全额。”苏棠道。 “不可,不论是常来往还是头一回,规矩还是要守的。”汉子正色。 “好。”苏棠也只能应下。 “定钱一两。”汉子憨笑。 李清田交给一两。 汉子接过来,小心的放到最贴身的地儿,低头却发现腿边的小囡囡手里拿着一块儿点心。 “这是……” “哥哥给。”小囡囡小声。 苏棠看去,发现一旁静渊刚把手中的盒子放下。 呵,动作很快嘛~ “多谢小郎君。”汉子连忙道谢,小囡囡也学着汉子的样子行礼。 静渊眸底微暗,道:“不必。” “确是不必。”苏棠笑道,“原本就是我添置的,要谢也要谢我才是,囡囡,姐姐再给你拿一块儿,回去路上吃。” 囡囡摇头,汉子也赶忙拒绝,直到苏棠佯怒着不做这单生意,汉子才不得不让囡囡收下。 最后父女两个离开时频频回头。 苏棠直目送他们拐了街角,就在父女两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的时候,耳边忽的幽声传来。 “五百文?” 第35章 高兴啊 “什么?” 苏棠茫然回头,像是不知道小郎君在说什么。 静渊扯唇:“骨气,脸面,尊严。” 苏棠恍然:“啊,怎么了?” “莫不是夫君觉得其实价值千金?” 苏棠双目莹莹,灿亮的仿佛眼中含着金银光泽。 呵~ 静渊瞥了眼苏棠,往那父女两个离去的方向抬了下下巴:“五百文。” 苏棠像是总算是听明白了:“这两个牌子,五百文,夫君不是也说很适合?额,不会夫君以为这五百文和那五百文……不会,这怎么能一样。”苏棠失笑,旋即又是不解,“不过夫君今儿也是奇怪,怎么还给小囡囡点心了?” 静渊抿唇。 苏棠歪着头瞧着小夫君沉吟状:“莫不是因为是小孩子?”口中的“小”字尤其的重。 静渊转身就要走,苏棠在后面唤:“夫君,夫子明儿何时来啊?” 夫君恍若未闻。 “吃饭了——” 这时院子里,卢大山唤。 外面李清田应了声,转头再看自家小娘子眉眼带飞,唇角含笑,笑的花枝乱颤。 “小娘子?”李清田。 “什么?” “你这是……” 苏棠立刻抿唇,一本正经的神色,“高兴啊,不明显吗?” …… 院内,静渊无视摇着尾巴过来的大黑,淡淡的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 咋了? 是该吃饭了呀。 “噼里啪啦——” 鞭炮声声,驱邪纳福,开张大吉。 麻辣烫摊子开业时默默无闻,直到麻辣的辛香飘散了半个街头才有人过来问询。 十天后,还是原来的地方,多了个棚子,没有麻辣的辛香,有的是骨头汤的香浓香气。 摊子上的红布还挂着,四周就已经有等着想要过来尝尝的人们了。 还有的腰里的荷包里还挂着前几日拿到的“金碧辉煌”。 那是啥玩意? 三天前就好奇了。 很快,穿着粉红色碎花对劲长衫的苏棠从院子里出来,头上一根雕着梅花的银簪大方得体,并不宽大的裙摆行走时仍好似波浪泛起涟漪,虽浑身上下每一处都寻常,可入眼的每一处偏又让人觉得清雅脱俗。 “什么时候开张啊?” “……” 有好事的唤。 苏棠浅浅而笑:“时辰到了,自会开门迎客。” 而似乎就是应着,这时远处里有人过来了。 “里长大人。” “大师。” “耆老。” “……” 方里长,璇玑子,曾出言帮了卢家的耆老联袂而来。 众人面面相觑。 就是开个业,怎么这几位都来了? 卢家的小媳妇啥时候和这几位相交这么深的? 早先有些玩闹之心甚是还想着趁着这回的开业算计些什么的也都老实了。 书堂院。 朗朗读书声微顿,方夫子出现在书堂门口。 “静渊。”方夫子唤。 静渊起身,向堂上的老师行礼后,随方夫子离开。 书堂院内学子窃窃私语。 “这是做什么去?” “听说今儿个他家里的摊子开业。” “哈?家里的摊子,夫子都去啊~” “夫子待静渊当真好。” “……” 黄文昭看着静渊离去的背影,嘴角似有若无的扯了下。 方俊才的眼底却是透出一抹狠意。 张宏生扭头看姜博文,姜博文微微摇头。 “夫子来了!” 随着一声高呼。 平安镇接头巷尾的众人都不由瞧过去。 书堂院的方夫子竟然也来了。 哦,对了,卢大山的儿郎被方夫子收为学生弟子了。 方夫子一袭青白色的宽松长衫,头上月白色的发髻,比起那日静渊拜师时更显多几分儒雅博才,一路行来众人纷纷行礼。 身后跟随的静渊也被多看了几眼。 眉清目秀,俊逸非常,一看就不是卢大山的种儿,可跟在方夫子就是多了几分书生意气。 周遭的众人羡慕的,嫉妒的,不在少数。 方里长,方夫子,璇玑子,耆老。 四人彼此见过。 苏棠在前,原本在方夫子身后的静渊站到了苏棠身侧,卢大山,李清田在后,四人亦是对四位行礼。 苏棠本想请卢大山在前,卢大山说这摊子是新妇自己撑起来的,他虽为长辈,也没帮多少忙,在后面帮衬着即可。 璇玑子抬头看了天色,大呼一声:“吉时至。” 随着呼声落,又是一阵的鞭炮噼啪声,硝石烟火弥漫间,蒙着的大红布缓缓落下。 只见当中竹编的牌子上,“好吃食”三个字赫然在目。 原来这就是名字啊? 这字没有找名家书写,可这竹牌有点儿意思。 且也不论他们觉得,方里长方夫子两人已经站在竹牌前驻足不前了。 这倒也不急,回头总能瞧,于是目光微斜就瞧到了旁边的小牌子,小牌子上写着“龙须面”三个字。 原来是面啊。 可龙须面又是什么面? 好奇心下,还没等探究一二,又看到旁边大红纸上的一行字。 “好吃食为回馈平安镇乡亲厚爱,即日起每售一碗龙须面,一文予平安镇孤老院。此证。” 这什么意思? “咱们平安镇头一家。” “难怪耆老和方里长这般看重。” “这小媳妇,厉害啊~” “瞧瞧赵家的酒楼,再看看这边,啧啧。”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再看苏棠,只觉得这小媳妇竟好似是此生瞧过的最风姿绝代的佳人。 而就在这时,一道白光在众人的眼前划过。 摊子后面,偌大的案板前,面团眨眼间变成了几道面辫,而那看似与小媳妇差不多瘦弱的女子肩膀一抖,手臂一探,长长的面辫随着面粉如雪花洒下,愈发的纤细,而随着手臂起落间,面条在空气中划出白影,很快就如丝如缕。 “嚯——” “哈——” 众人只看得目瞪口呆,惊呼不断。 当最后李清田停下,众人只看到案板上落下的面条竟是细的好似胡须一般。 “这就是龙须面!” “名不虚传!” 近处的方里长,方夫子耆老璇玑子等人看得更清楚,也更是叹为观止,只是这感慨未落,四周人们的高呼声就已经如潮水汹涌。 “来一碗。” “来三碗!” “来五碗——” “……” 火爆了!!! 第36章 抱着 平安镇唯一的酒楼,颇有几分大气之意。 “不错,这般的麻辣辛香就该是在如此的酒楼方才可见其中的参差滋味。” “与那些白丁,实是辱没了。” “不错,不错。” “……” 麻辣的辛香炸开。 几番的烟火之气,热气从汤汁中升腾而起,裹挟着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辣得酣畅淋漓,麻得唇齿酥麻,只得叫人唤上一句“好。” 二楼的赵财主端着茶看着下面已经有了七八成座满的场景,笑眯眯的“呲溜”的喝了一大口。 以往这时候,酒楼里可没有这么多的人。 他就说这什么麻辣烫只有他这酒楼才能张罗,才能折腾出挣大钱的买卖。 只是眼角瞅着下面的掌柜探着脑袋数人头,赵财主的嘴角又有些抽。 “啪。” 赵财主抬手往自己嘴巴上扇了下。 嘴贱的~ 那天废什么话。 赵财主又扭头往后看去,后面伺候的众仆从侍婢们低着脑袋,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赵财主咧咧嘴,正要再喝一口,忽的外头传出爆呼。 “龙须面!” “是龙须面!” “……” 酒楼里的客人们纷纷抬头。 “什么面?龙须?” “哪儿?” 有人唤:“卢家。” “去瞧瞧。” “不急~” “哎呀,你没见,可是天女散花般的漂亮。” “……” 楼上雅座的房门都有打开,急匆匆下楼的。 似是转眼,又好像先前酒楼下的热闹像是梦幻一场。 赵财主瞪着楼下转眼间只剩下三成的客座,嘴角抽搐。 “咣当——” 茶盏落地。 碎。 平安镇因为一碗龙须再度的热闹起来。 “我这边还有一碗。” “不要挤。” “……” 呼喊声和卢大山的大嗓门模模糊糊的传来。 胡须上还些微的沾染着丝丝湿润的方夫子看着前面不远的书院门,唇齿之间还在回味着适才尝到的那一碗龙须面。 “骨汤醇厚,牛髓甘甜,还有微麻,尤其是这面,缠绵柔滑,又有几分清冽,当真是如传说中的龙须一般。还有那‘金碧辉煌’,虽只是炸的蛋仔,也是浓厚,又有浑圆之形,宛若龙珠,与这龙须面相得益彰,即便当年宫中的鹿鸣宴也未曾吃到如此的好物。” 方夫子啧啧称赞,跟在后面的静渊不语。 刚才他也吃了一碗。 比早先他吃到的那一碗更好吃。 他知道是多了骨汤的缘故。 骨汤,昨儿他喝过。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高门贵女,却对这饭食别出心裁。 方夫子眼角瞥了眼静渊,问:“她可知你?” 静渊:“不知。” 方夫子没再说什么,迈步进了书堂院门。 静渊向方夫子行礼后,回转文华堂。 …… 日头转眼西落。 静渊走出书堂院门口,熟悉之所在,一个人影也没有。 “哎,怎么没人?” “摊子开业,忙的顾不过来了。” “怎么会~” “穷人乍富,只顾着铜臭,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文华锦绣。” “……” 后面张宏生方俊才一唱一和。 静渊好似什么也没听到,径自离去。 “你们两个,过了。”后面跟过来的姜博文道,只是静渊已经远离,听不到。 “我可没有虚言。”张宏生连忙道,“姜兄就没听说龙须面?过几日休沐,我说什么也要去尝一尝。” “我也听说了。”黄文昭道,“到时叫人买了送入酒楼就好,也免得失了身份。” 姜博文微微皱眉,张宏生微微的笑,方俊才道:“听黄兄的。” “没有了,明儿早些来就是。” 摊子前,李清田和前来的客人说着话。 卢大山和苏棠收拾着摊子。 眼角瞥到原先在腿边绕着圈的大黑狗忽的剧烈摇起尾巴往外跑出去,卢大山才意识到刚才忙的竟然忘了自家小主子。 “啊阿郎。” “夫君?” 苏棠满面笑容的迎上去:“夫君辛苦,夫子可说了什么?汤面可有不妥之处?今儿个我可是瞧着有书堂院的学子过来,夫君在书堂院朋友之交甚笃,不妨也唤几位朋友来?再有几分折扣,总不会给夫君丢了面子就是……” “好。”静渊打断。 苏棠:“什么好?” “夫子说好。”静渊说了这句,进去了院子,卢大山赶紧的跟上去。 苏棠怔然。 揉着肩膀的李清田看过去:“莫不是怪小娘子没去相迎?” “怎么可能。”苏棠失笑,旋即神色一动,想到了那夜里小夫君拉住她的手安抚她的情形。 “明儿不能这么晚了。”苏棠道。 李清田点头:“时候太晚,等不得小郎君放学。” 苏棠正色:“并无干系,只是挣钱是为了花着方便,可不是要让这东西操控的。” 钱这东西,够花就行了。 若是沉浸其中,就成了钱这东西的奴隶了。 她可不干! 只是当夜色降临,苏棠数着堆积的小碎银子各数铜钱,只觉得心脏“噗通噗通”的跳个不停。 除却成本,还有捐出去的那些,竟然净入九两。 哈哈! 哈哈哈! 真是好多钱啊~ 苏棠恨不得亲在那些钱上。 不行不行,不能亲,得消了毒才能亲。 九两银子,九两银子都能再开个摊子了。 原身可能看不上,她看得上啊~ 苏棠拿起当中成色最好的小块儿碎银子,左看看右看看。 她都想抱着睡觉了,怎么办? 于是兴高采烈,面部狰狞……咳咳。 苏棠在床头无声笑的前仰后合,视线扫落正看到在窗口理应在习字的小夫君看着她。 苏棠立刻抿了嘴角,收了笑的微微有些发酸的下巴,收拢了银钱,把自己看着最顺眼的那小块儿碎银子扔到了盒子最上面,合上盖子,一系列举动端得是优雅贤淑,姿态满满。 静渊额角抖了抖。 苏棠转头,束手,烛火下恬然的面孔秀美,俨若名门风范,轻声低问:“夫君不练字了?” 静渊扭头,继续写字。 苏棠站在旁边煞有介事的看了会儿,称赞:“夫君的字写的越来越好了,夫君加油哦~”而后施施然出去了。 静渊:“……” 第37章 粗俗 天尚未亮。 趴在院子里的大黑突然抬起头,摇着尾巴看向房门。 房门开,卢大山从屋子里出来。 大黑呼哧了几声。 卢大山撸了几把狗毛,出了院子。 院门关上,卢大山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大黑晃着尾巴刚趴下去,又站起来,歪着脑袋看向另一处。 房门开,李清田出来。 李清田看到大黑狗睁着狗眼看着自己,冲大黑狗呲了呲牙。 看着这狗东西就想炖了。 大黑狗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 危险!! 只是随后大黑狗又是一扭头。 屋门开,苏棠轻轻的出来。 大黑狗的狗眼睁更大。 苏棠冲李清田招手,又瞧了眼大黑狗。 大黑狗摇着尾巴到了苏棠近前。 李清田:“……” 苏棠摸了摸狗头,李清田近前示意:那位,睡着了? 苏棠点头,眨眼:走。 李清田打开后门,苏棠和李清田一起出去。 后门关上,大黑摇着尾巴回到先前趴着的地方,刚要趴下,又看向苏棠关上的屋门。 过了一会儿,大黑才又趴下。 …… 苏棠第一次起个大早。 天色未亮的平安镇已经有人声络绎,尤其平安镇一角的屠宰场更已经传来猪羊的嘶吼声。 虽然只是个古代的镇子,却已经不比苏棠所认知的镇子小多少,可见如今大乾之繁华。 走过梧桐树,过了镇子里人口最多最热闹的三道街口,就到了镇子的边角,孤老院就在这个方向,再往外走半盏茶的工夫,就看到了一座庙。 “上回就是给这里捐的?”苏棠问。 李清田道:“看到三个人在吹牛,就吓他们一吓,也因而找到了好地方。” 小庙后面不足百步之远有个小林子。 小林子不大,却足以隐蔽身形。 林子正中还有块儿空地,正适合练武。 “这几日我就在这边,未曾发现有人来。”李清田道。 苏棠不知道这地方怎么样,李姐姐说好就好。 “开始。”苏棠道。 …… “嘶~” “没事,我没事~啊。” “呼——” 低低的呜咽忍痛声从后门外隐约传来,后门打开,忍痛声才渐渐消失。 李清田拉着苏棠进来,只是刚进了院子,脚下就是一顿。 苏棠咬着嘴角正要压下脸上的痛色,却是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看书的小夫君。 小夫君显然听到了动静,正看着这边。 四目相对。 苏棠咧着的嘴角微微抽搐,她都不用看镜子就知道自己此刻是个怎么样的狰狞。 她知道练武辛苦。 尤其是第一次练武,肯定更苦。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可当真的练起来,才知道这苦不是嘴里说的“辛苦”。 每天起早贪黑做吃食够苦了,可有李清田帮她,每日里还能看到明晃晃的银钱啊,苦也不觉得苦。 而练武,不是站桩就是站桩,一早晨四肢都麻了,本以为走回来能缓一缓,结果越走越疼,如果不是想着院子里还有个小夫君,她都想“哎呦呦”的出声,结果小夫君竟然醒了,还看了个满眼。 “哈,哈哈,夫君醒了?今儿这么早,真是,夫君是因为我不在,所以睡不着?”苏棠嘴边的痛呼变了词,后面的话也不经过脑子随口就溜了出来。 静渊双目微圆。 李清田不可置信的扭头看向苏棠。 苏棠登时头皮发麻。 刚才说的啥? 她不是混子,她是落魄的名门淑女。 “啊,适才我摔了一跤,莫不是摔到了哪里。”苏棠扶着额头痛呼状。 李清田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快,先歇一歇。” 李清田扶着苏棠往屋里去。 静渊上前一步。 李清田忙道:“小郎君读书要紧,这种事我来便可。” 苏棠虚弱状:“是,李姐姐做就好。” 静渊看着苏棠躲闪的目光,退后让开屋门。 李清田扶着苏棠进去。 静渊在院内,继续低声读书。 耳边听着里面隐约飘出来的声音。 “很难受?” “我诈他的。” “适才……” “适才我是有意为之,这几日又是麻辣烫又是龙须面,最好他们以为咱们姐妹是家中有几分秘方的厨艺之家,少不得言语上有些唐突莽撞才是正常,对?” “还是小娘子想的周到,也委屈了小娘子。” “不委屈,只是李姐姐,练武,不会把人练傻?” “不会……” “那就好。” 静渊默默,眼前仿佛能浮现出里面的小娘子拍着胸口后怕的神情。 再垂首,才发现手中的书拿倒了。 书堂院中读书朗诵不绝。 当众书堂院学子们再次从书堂院出来,已经是日落夕下。 书堂院外的树下,窈窕的身影轻盈盈而立,风儿轻抚而过,衣裙随着荡起纹波,好似乘风而去。 静渊看了几眼,正待抬步,身后一道吟喃而至:“风拂琼枝摇翠影,玉人独立霓裳轻。” 静渊回头,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微笑颔首:“献丑。”而后缓缓迈步而出。 静渊眯了眯眼睛,走出去。 …… 苏棠见静渊过来,笑眯眯的把手中的盒子递上。 “焙糕,和马蹄酥是同一家。我觉得味道不错。” 盒子的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的糕点。 淡淡的香气,和昨儿的一样。 见静渊不动,苏棠又把盒子往静渊跟前递了递。 静渊拿出一块儿。 苏棠笑逐颜开,正待开口,眼尖的瞧到正走过来的黄文昭。 “黄同窗。”苏棠扬声。 女子的声音稍显,四周经过的学子们都不由循着看去。 静渊手中的糕点也瞬间碎了些许。 苏棠恍若未觉。 既然为了面子,打定了主意要粗俗点儿,那就得有点儿粗俗的样儿。 只是随后就见小夫君咬了一口糕点,也扭头去看。 诶? 正要过来的黄文昭额角微微一跳,脚下迟疑半息,还是过了来。 “静渊,尊夫人。”黄文昭长袖翩翩然,俨正是君子之风。 “黄同窗上回走的急,这回就能吃一块儿了?”苏棠把盒子递过去。 黄文昭看着盒子里的糕点,又看看旁边静渊手中的碎屑,额角轻轻一跳。 脏,太脏。 第38章 荣辱与共 黄文昭俊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浅笑,好似如芝兰玉树一般看向静渊。 “静渊,可否?” 静渊扯唇:“可。” 黄文昭讶然:“果然还是要尊夫人在此,静渊才会屈尊开口。” 又对苏棠道,“尊夫人不知静渊的性子可是叫人头疼的紧,昨日贵宅有龙须面问世,方夫子都亲往,听闻那龙须面堪称一绝,我等文华学子若非是夫子管的严,怕也昨儿就去抢了回来,却又是恐静渊不喜。” “静渊不喜。”苏棠正色。 “……” 黄文昭面上笑意微僵。 苏棠忽的一笑:“何至于抢,若黄同窗与静渊说,静渊必应。”刚才不就应了? 黄文昭失笑:“确是文昭失言,还请静渊原谅则个,下次我等必然要往贵宅一品。” “必恭候。”苏棠道,又看了眼手里的盒子。 黄文昭失笑:“上次确是不好夺静渊所好,这次亦是当真家中尚有要事,尊夫人之拳拳之心,文昭尽数铭记在心,下次若见,必有所报!今日就不多叨扰了,告辞,告辞。” 黄文昭深深的看了眼苏棠,告退而去。 待黄文昭退离三步开外,静渊手中的那块儿点心才堪堪吃完。 苏棠回礼,再看小夫君。 发现小夫君只看着盒子。 苏棠递过去,小夫君又取了一块儿。 “你们有仇?”苏棠问。 静渊:“没有。” “他先找的夫君?”苏棠又问。 静渊点头。 苏棠明白了,道:“夫君以后不要理他。” 静渊看她。 苏棠看左右的学子少了些,提了下盒子,低声:“给他两次,他都不收,上次我以为是嫌篮子不体面,现在才知道怕是盒子也不顺眼,啧,嘴里说的天花乱坠,心里恨不得避而远之,这人与郎君绝非真心相交。” 静渊看她。 苏棠得意:“你家尊夫人总归是见过些场面的,所以论识人,夫君还是要多学一学。” 静渊抿唇不语。 呦,这是不信? 苏棠微笑:“过些时日夫君就知道我所言不差了。” “只是怎么这回没见到那位小学弟啊~” 上回那个小学弟挺有趣,她还挺想投喂的。 苏棠左顾右盼。 手中拎着的盒子不自觉的离着自己远了些。 一旁静渊眼角微落,袖下的手微攥,随后又松了。 几乎同时,一个人影忽的窜出来,抢过苏棠手中的盒子,疾步而跑。 苏棠正探头张望着,忽的手中一空,盒子没了。 前面还有人在跑。 手里拎着的不就是她的盒子? 光天化日之下明抢啊! “抓——” 苏棠张口吐了一个字,后面的就咽下来。 这是学堂附近,她是要粗俗点儿,可没想是个泼妇。 苏棠咬牙,拎起裙子就追。 静渊看着苏棠追过去,目光晃动。 这是,忘了他了? …… 平安镇就这么大。 抢盒子的还能跑到哪儿去? 盒子里的点心不值钱,一边跑一边吃就行了,把盒子留给她。 拿着盒子跑不累? 盒子也不值钱。 而她丢了东西总要追。 若是喊着旁人追也不值当,一番感谢下来,怎么也得几碗龙须面的价儿。 太贵,舍不得。 好在镇子里还有些人,小偷也算是知道苏棠没有叫喊的意思,跑的不是太快,苏棠还能跟得上。 只是那偷儿好像也是手生,虽然跑去的方向有点儿偏,可巷子窄的也跑不远。 是终于要把盒子扔了吗? 苏棠咬着牙再追上去。 终于,那偷儿停下了。 听着身后的街上往来的人声,苏棠扶着膝盖瞧了眼跟过来的小夫君,喘着气道:“把盒子给我,我就当没见过你。” 偷儿却是一抬手。 “啪。” 盒子被扔到了地上。 盒子里的点心散落了出来。 苏棠一口气差点儿喘到气嗓儿,伸手往后抓住小夫君,退步后撤。 “小娘子跑什么,刚才不是挺能追的?” 调侃戏谑的话音儿从身后传来。 身后狭窄的巷子口三个人出现,正把巷子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偷儿的这一头也有人从墙头上翻下来。 眼下两条路,一边三人,一边两人,都被堵了。 “你们别过分,可知我公爹是谁?”苏棠警告。 “知道又怎么样?”为首的男子二十多岁,一眼看去就有些滑头猥琐,吊儿郎当的斜着眼瞥着苏棠,“回头我们就不在这里混,还能拿我们怎么得。” 苏棠后悔不迭,她就不该为了这个盒子追。 苏棠扯下腰间的荷包扔出去:“就只有这些银子,都给你们,让我们走。” 立刻几双目光就落到地上的荷包上,为首的男子都愣了愣。 他也没想到会这么痛快。 “二哥……”早先的偷儿低唤。 “哈哈,小娘子倒是痛快。”男子呵呵的竖起大拇指,“若是早知道小娘子这般人物,咱们也不会收是不是?只是可惜收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 男子看向苏棠身后的小郎君。 苏棠差点儿也扭头看过去。 小夫君整日里闷在家里,惹了什么人了?不会是上了书堂院的这几天?要么就是卢大山自己惹的麻烦? 她现在说“和她无关”还来得及不? 苏棠身后的静渊看到她的目光晃动,嘴角轻轻的勾了勾。 下一刻,就见苏棠快速蹲下从地上捡起来一截干枯树杈子,紧紧的抓在手里。 “你们别过来,告诉你们,我可是练过的。”苏棠喝声,“还有我夫君,我夫君也是被公爹好生教导过,别看他瘦弱,你们绝对不是对手。” 苏棠壮着胆子喊,可颤栗的嗓音早就露出了色厉内荏。 旁边几个忍着笑。 为首的二哥瞧着眼前佯装着的小娘子,心里头更是发痒,嘴上说着:“和小娘子无关,若是小娘子离开,绝对不会对小娘子怎么样。” “妄想,你们妄想,我们夫妻一体同心。”苏棠硬着头皮抗声。 跑肯定不行,大白天的他们肯定不敢闹出人命,可只要小夫君活着,她就必须荣辱与共。 二哥早就想到小娘子会这么说,搓着两手嘿嘿的靠近。 “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上——” 第39章 没事?没事 苏棠没打过架。 比原身还不如,原身好歹亲眼见过贴身的丫鬟死在眼前,她只在梦里见过。 梦里的她没有改变曾经发生的,她才决定要习武。 想不到早上才学,下午就用上了。 苏棠手里紧抓着树杈子,拉着小夫君靠在墙边,往左右的下盘扫。 后背安全,顾好眼前左右就行。 手里拎着东西扫下盘,歹人下意识的就会躲。 既然跑不掉,先一个就是拖时间。 同时,苏棠憋出一口气大喊:“着火了,救火啊——” 四周的五人脸色大变。 尤其是为首的二哥,顾不得树杈子打在腿上的疼,冲着躲在后面的小郎君扑过去。 镇子里就怕着火,那天晚上赵宅着火就算了,除了赵宅,旁边附近没几户人家,可这边人家都是门户挨着门户,一家着了火,再趁风势,说不定转眼就能烧一大片。 小娘子是诈,可除了他们,有几个知道? 高大的男人冲过来,苏棠嘴里的呼喊下意识的变了:“救命啊,啊——” 手里的树杈子扑扫,嘴里尖叫。 比刚才喊“救火”的嗓门还高,高的震耳欲聋。 静渊觉得自己就要聋了。 旁边那几个也都脸色发白。 谁家女儿叫的嗓门这么大—— 二哥也顾不上什么小娘子了,只恨不得让这叫声消失。 眼看着最近处的二哥就要伸手往苏棠的嘴上压过去,静渊袖下的手握成拳头,正要扬起,忽的听着有人大喊,“干什么?什么人?” 静渊的手松开。 几个汉子拎着桶子叉子家伙事出现在巷子口,只见五个男人围着两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小郎君,还有个家伙眼看着就要对小娘子不善。 “揍他们!” 巷子外面的汉子冲进来。 二哥反应更快,大喊一声:“跑啊——” 外头的几个立刻的往巷子外面冲。 二哥反其道蹬墙翻墙而逃。 “啊——” “嗷——” “二哥——” “……” 巷子口乱作一团,揍人的,挨揍的,还有呼喊着自家老大的。 苏棠都顾不上。 此刻她只觉得劫后余生。 带着油渍的脏乎乎的大手往她的脸上罩过来,鼻子里呼吸进来的都是即便她来了这些时日仍觉得恶心的味道,手里的枝杈子使劲的往那人的身上杵过去,可他只是一拽,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拉扯不动分毫。 如果不是有人及时出现,她都不知道她会怎么样。 原身的死除了生病,还有她这小身子受不了一路奔波的苦,而那苦,她上辈子也没经历过。 如果真的被蒙了口鼻,死是死不了,顶多了就是难受。 最不济了今儿的晚饭吃不下去。 不对,人逼急了,晚饭也吃得下去。 她觉得她就能吃得下去。 嗯,好在什么事儿都没有。 就是虚惊一场。 苏棠碎碎念,也知道自己此刻正看着地面,可看到了什么根本就不知道。 亦或者她现在该做什么,她也不知道。 直到肩膀被搭上,眼前的地面被挡下,每日里熟悉的气息在鼻端涌动,苏棠才渐渐回神。 面前的小郎君看着她,脸上浮动着淡淡的忧心。 苏棠扯了扯嘴角:“我没事。” 三个字出口,这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的厉害。 “哈,刚才喊的太大声了。”苏棠揉捏了下喉咙,问,“夫君没事,有没有哪里伤到?” 苏棠拉着小夫君前后左右上下的打量,在看到小夫君衣袍上被蹭到的尘灰之后,更是伸手出去揉捏揉捏。 静渊被打量也就算了,看苏棠就要往他的胳膊腿上按,往后退步的避开。 “我没事。”静渊。 苏棠的手下一空,不相信的问:“真没事?” 静渊:“没事。” 眼前的小郎君呼吸平稳,脸色和之前似乎没什么区别,好像真没事。 可怎么可能没事!! “我看看。”苏棠拉住小郎君执意要捏捏胳膊拍拍腿。 她都吓得不行,年岁这么小的小郎君怎么可能没事。 眼前的小娘子面色还带着被吓到的惨白,可眼睛盯在他身上,只顾着看着他。 明明她也是个小娘子啊~ 心湖像是泛起一丝涟漪。 静渊抓住她的手。 苏棠一滞,抬头对上小夫君的目光。 看,她就说小夫君肯定伤到哪里了,还不让她看。 “你……” “汪汪汪——” 苏棠的话音刚起,熟悉的犬吠声由远及近。 “大黑吗?” 镇子上的狗不少,可苏棠好像就能分辨出来哪个是大黑。 “是。”静渊道,抓着她的手犹豫了片刻,还是松了开。 而也就是刚松开,李清田和卢大山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 临近巷子口是被众人殴打的几个,巷子里面是苏棠和静渊。 静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可苏棠的脸色明显苍白,脚边上还有一根枯树枝子。 “阿郎。” “小娘子。” 李清田和卢大山惊呼着就要冲进去。 临近巷子口打人的几个汉子当中有认识卢大山的,唤道:“这几个找你家阿郎的麻烦——” “什么?”卢大山立刻看向里面的静渊。 静渊点头。 卢大山登时瞪圆了眼睛,举起蒲扇大的巴掌就扇过去。 “兔崽子,找死——” 找阿郎的麻烦?小娘子也在那里。 李清田心头一跳,脚下一蹬就要窜过来。 苏棠眼看着李清田眨眼间往前窜了数丈,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 疯了,光天化日之下。 不要—— 李清田看懂了苏棠的神色,呼吸一紧,又赶忙的收了回去,只是一松一紧之间,身形登时踉跄了下~ “哎。”苏棠惊呼。 一旁小郎君默默:“伤到了?” 苏棠咳了声:“可能是,被我们吓到了。” 又比划,“毕竟这么多人,还有坏人,对?我们年岁也太小了。” 说到自己年岁太小时,苏棠皱了下眉。 有时候她自己还都有些不习惯。 静渊静静的看向苏棠。 这回想起来自己太小了? …… “小娘子,可是有哪里不好?” 李清田冲过来,拉过苏棠就是上下左右的打量,还伸手去拍打苏棠的胳膊腿儿。 苏棠:莫名的熟悉。 静渊:呵。 第40章 挡了路? “饶命啊。” “二哥就是带我们来吓唬吓唬。” “二哥说收了钱办事。” “我们也不知道谁找的二哥。” “……” “呜呜,汪汪——” 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四个在大黑狗的低低呜啸声中,哭嚎着道出原委。 听闻了的卢大山咬牙切齿:“刘二!” 拔脚就要去找翻墙跑了的刘二算账。 “不先看看你家阿郎?”有人问。 卢大山一拍脑门,赶紧的往巷子里面去。 “阿郎,如何?” “无事,烦劳爹爹。” 瓮声的大嗓门喊出来,巷子里面小郎君的声音都显得脆弱了几分。 卢大山张着大嘴,更是仿佛自家儿子的声音在外头转了两圈才传到耳朵里的后知后觉:“啊,那,那就好。” “新妇如何啊?” 转头再问苏棠的眼神里面还有些茫然的僵硬。 苏棠扯唇,恭谦有礼:“多谢公爹,媳妇无事。” 卢大山打了个颤,也不知道是因为“媳妇”还是因为“公爹”,眼神里的恍惚立刻就没了:“那就好,咱回家。” 外头的人瞧不到卢大山的眼神,但看苏棠行礼还是看的清清楚楚,忍不住啧啧几声。 “卢老大,你是没看见,你家这媳妇拿着树杈子挡他们几个,可是一夫当关。” “就是,要是没你家这媳妇啊……” 后面的话没说完,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读书的就是弱。 这跟卢大山走在一块儿越发的不像父子。 总算是清醒过来的卢大山再次惊愕。 保护,小主子? 这,这都想不出来…… 若非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他都想问小主子一句——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卢大山拧着眉咂摸着,眼角激灵的看到李清田在看着他。 卢大山赶忙的肃色沉声:“我卢家福气大了。” 众人:好想一起把卢大山也揍一顿。 李清田暗暗沉吟。 这卢大山不对劲~ …… 卢大山李清田苏棠静渊四人从巷子里出来。 那四个还被押在巷子外头,“这几个怎么收拾?”有人问。 卢家是事主,不管是外头看热闹的,还是动手的都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扭头看静渊。 静渊偏眸看向苏棠。 见状,卢大山也看过去。 李清田一直就在盯着自家小娘子。 巷子内外众目之下,苏棠嘴角的弧度都有些僵。 好在终归还是见过大场面。 苏棠弯膝行礼:“烦劳诸位叔伯出手相助,妾身与夫君,还有家中上下感激不尽,来日必当回报。” “不必不必,顺手的事儿。” “换做是旁人家也一样,青天白日的,这几个小子也是失心疯了。” “……” 动手的几个连连摆手,不忘冲着那几个啐吐沫。 那几个身上被压着的力气小了也不敢跑,旁边大黑狗呲着狗牙盯着他们,狗嘴边上的喇子都快掉地儿了。 苏棠弯唇,“他们一时被钱财所惑犯了错,好在妾身和夫君并未有大碍,叔伯们也教训了他们,就交给里长大人处置,叔伯们以为呢?” 小娘子苍白的小脸儿上强撑出笑意,说的又是贴心。 围观的人们都连连点头。 卢家的福气还真大嘞。 动手的几个主动的揽下来,又催促着卢大山先回去,安抚家中上下。 围观之中有人悄然离去,静渊和卢大山不着痕迹的对视了眼。 回到院中,李清田止不住的后怕。 “好在昨儿就定下了今儿售卖的数儿,今儿个收摊子才早了些,不然……” “是呐,以往这个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就想着说去找找,结果没想到——”卢大山一拍大腿,满脸的怒容使得原本一张憨厚的脸都狞恶了几分。 “原本我只以为是偷儿,却不想并非如此。”脸色缓了些的苏棠看向小夫君。 静渊道:“冲着我来的。” 卢大山立刻睁圆了双眼:“小,小阿郎怎么知道?” 静渊不语。 苏棠道:“刘二亲口说的。” 李清田和卢大山看向静渊,见静渊点头,李清田扭头怒视卢大山:“必然是你,小郎君往常又不出门,这才上了学堂几日。” 卢大山挠着头,更是迷糊:“是啊,阿郎没上学堂几日,要说是这摊子,要找的也不该是阿郎……那还真就是我了?” “往日里可有什么人和你不对付?又或是你挡了什么人的路?”李清田追问。 苏棠眼角瞧着小夫君正看着李清田,轻咳了声。 李清田也反应过来自己失态,掩了下唇,也端直了身形:“亲翁莫怪,我也是一时心急,小娘子身娇体弱,贵郎也是弱不禁风,今日好在有勇士相助,若是赶上人迹鲜少,那可就是后悔也来不及。” 卢大山完全没察觉刚才有什么不对,愣愣的应:“是,说的没错,那可是不能后悔。” 卢大山看向静渊,两人眼底暗转微波。 “那我就去问问。”卢大山道。 “爹小心。”静渊。 “哦。”卢大山立刻往外走。 李清田起身就要跟上。 卢大山忙阻止:“你还是陪着他们,家里有个人也放心。” 李清田犹豫了下,还是应了。 卢大山对镇子更熟悉些,总比她没头没脑的好。 …… 卢大山出了门。 苏棠转头问静渊:“夫君在学堂中可有什么人不对付,或对夫君不善?” 静渊看着她。 苏棠迟疑:“莫不是那个,黄同窗?” 静渊抿了抿唇:“你先歇歇。” 言罢,静渊起身回去屋子了。 苏棠怔愣的转向李清田:他什么意思? 李清田迟疑:“或许只是要小娘子歇歇?” 苏棠沉声:“我觉得是我说对了。” 闻言,李清田忙问:“黄同窗是何人?” 苏棠眨巴了下眼睛,呵笑:“我可能是真累了,要歇一歇歇一歇。”扭身也往屋子回去。 黄同窗是有点儿油腻的恶心,可若是说买凶,好像也不至于,再说这才上学几日就弄出熟读诗书有道有德的学子买凶,那她这小夫君也够惹人烦的。 房门打开。 已经在桌前铺上纸准备练字的小夫君映入眼帘。 清润俊秀,风华正茂,宗之潇洒美少年还是有的。 怎么会惹人烦~ 苏棠流露出姨母般的微笑。 第41章 又怀疑? 静渊看了眼苏棠,继续研磨。 “若是觉得烦,我出去。”静渊道。 “不烦。”苏棠道。 她就说不惹人烦~ …… 厨房里隐隐的香气飘来,想来不多时就能吃饭,苏棠也不会真的休息,靠在床头一边眯着眼睛小憩,一边瞧着桌边习字的小郎君,竟有些倚窗听风观景的暖心惬意。 不多时,视线渐渐朦胧。 嗯,就睡一会儿,一会儿就醒。 还要吃饭…… 呢喃间苏棠的眼前越来越黑,等眼前再次清亮起来,身下是再一次熟悉的好似过山车一般的上下起伏,耳边呜呜哭诉的还是桃香和馨染,再睁眼果然和上一次一样。 苏棠捏了自己的胳膊一下,不疼。 所以这梦是做个没完了是? 苏棠左右踅摸看到了跌在车厢内的一枚铁镇纸,拿起来冲着馨染的额头狠狠的拍下去。 馨染眼中带着茫然倒在车内。 桃香的哭声一滞,脸上和倒下的馨染一样的茫然。 苏棠也不理,从馨染的怀里找出来一枚匕首,在颠簸的车内艰难的往车前挪去。 手就要抓到车帘时,苏棠回头冲桃香张口无声:“哭。” “呜呜……” 桃香张口就哭。 苏棠默默竖了个大拇指,心下不免又难过了几分。 原身身边的小桃香啊—— 现在她只能在梦里给小桃香报仇了。 苏棠猛地掀开车帘,冲着车前的驾车的车夫后背捅过去。 匕首刺透,车夫倒地,苏棠接过缰绳,使劲的一勒。 原身没骑过马,她只有开车的驾照,对驾车完全懵逼,可她就是把车子勒停了。 “小娘子。” 车厢内,桃香又哭又笑的出来。 “走,下车。” 苏棠拉着桃香下了车。 可脚下刚踩到地面上,眼前霍得又冒出来一个人。 油滑的面孔带着垂涎的嬉笑,油滋滋脏乎乎的大手冲着她压过来,鼻子里还能隐约的闻到让她恶心的熟悉的味道。 苏棠发了狠,拿起手中的匕首刺过去。 “啊啊啊啊——” 刚恶心了她,又来梦里恶心她。 梦里还能怕他? 这是她的梦!!! “醒醒,醒醒。” 耳边上忽的听到声音。 苏棠激灵了下,睁开眼。 眼前昏暗的光线隐隐,烛光跳动中,少年郎俊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幽亮的眼睛透着珠玉石样的光泽,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下像是雕刻了的精致,唇角紧抿着,眉头微皱,似是忧心。 “可还好?”他问。 苏棠晃了下神。 前一刻还是梦里那张恶心的脸,转眼就变成了眼前的少年如画。 她好像还从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她的小夫君。 她这个小夫君比她原来以为的还要好看。 “没,哦,好,还好。”苏棠应了才意识到她说话居然结巴。 真丢人。 只是下一刻,苏棠垂眼。 小夫君正抓着她的手。 几乎同时,小夫君松了开。 耳边上明明什么声音都没有,可苏棠就好像听到了一声“啪”。 ……这手,松的好快啊。 苏棠抬眼,再对上小夫君的面容。 “你刚才做梦。”小夫君。 “我做梦。”苏棠。 几乎异口同声。 苏棠闭了嘴。 小夫君那边也没了声音。 屋内,亦是针落可闻。 “噗。”苏棠笑出了声。 静渊看着笑的明媚灿烂的苏棠,嘴角也微微的翘了下。 笑够了的苏棠再看向小夫君,小夫君和往常一样清淡淡的。 “我说梦话了吗?”苏棠问。 小夫君:“叫了几声。” “叫叫?”苏棠的嘴又有点儿磕巴。 小夫君沉静静:“声音不大。” 这是大不大的问题么? “我叫什么了?”苏棠问。 小夫君:“就是叫。” “啊?”苏棠。 “嗯。”小夫君。 苏棠轻咳:“没别的?” 静渊看着她:“你想有什么别的?” 额~ 苏棠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小夫君,扭头看墙。 她不想有别的。 她还小呢~ 看苏棠不回答,静渊微微皱眉。 何意? 苏棠察觉到小夫君看着她。 可她现在没法面对。 总觉得只要一扭头对视,小夫君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不该想的。 这时,耳后面小夫君迟疑出声。 “你……” 话音刚起,窗户外头李清田的声音飘入。 “小娘子,小郎君,吃饭了。” “来了——” 苏棠乍然一声高呼。 李姐姐真是救命啊~ 苏棠从床上跳下来,蹬上鞋子往外冲。 静渊看着跑的太急,险些被绊了下也仍头也不回往外冲的苏棠,嘴角抖了抖,又微微上扬。 窗外,李清田惊呼:“小娘子,你这是……” “饿了。” 饭菜丰盛,有荤有素。 比往常多了几个煮鸡蛋。 静渊和苏棠还各有一碗安神茶。 先喝了茶,再用饭。 过了一会儿,卢大山才回来。 “怎么样?”李清田问。 “有眉目了。”卢大山道。 “还真就是我的麻烦,今儿晚上就处理了。”卢大山道。 “我……” “你们安心在家就是。”卢大山见李清田还是不死心,道,“阿郎陪我去就好。” “好。”静渊。 李清田看了看苏棠,也只有应了。 …… 吃过了饭,卢大山父子出去,没有带大黑。 大黑趴在院子门口,摇着尾巴盯着院门。 屋内,李清田坐在床头,低声:“我觉得那卢大山似有怪异。” 怪异? “哪里?”苏棠问。 李清田拧着眉回想沉吟:“今日在巷子里,我唯恐小娘子不妥,那卢大山却是只顾着收拾那几个,若非提醒,都不知道问询一二。” “早先小娘子和那卢大山说了‘草’‘风’什么的,他说是和自家阿郎说一说,看今儿个意思,必然是没提,不然听着小郎君唤的那几声也不会犯傻,只是想来更该是小心顾看着自家儿郎才是,可偏偏又不是太在意。” “还有啊,旁人都说了小娘子救了他家的儿郎,他倒是又犯了傻,若是旁人救了小娘子,奴必然恨不得倾囊相谢,他却是只说了‘卢家有福’!虽说确是卢家有福,可怪异,真的怪异。” 苏棠没想到李清田留意了这么多,可早先是怀疑小郎君,这会儿又怀疑那卢大山了? 第42章 对质 苏棠斟酌的开口:“李姐姐,他们是一家人。” 李清田点头:“是啊。” “李姐姐莫要忘了,若非是他们,我恐怕……” 李清田正色:“若非是卢家父子,小娘子怕命不久矣,这话是那位卦师说的,可前几日那位卦师来寻卢大山,在房中密谈许久,由此可见他们必然早就相熟,说不定这婚事就是算计。” 璇玑子和卢家在一个镇子,必然相识啊! 至于算计…… “以李姐姐的意思,他们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苏棠问。 李清田犹豫:“或许不知,但或许换做旁人也会有婚事。” “我觉得那位卦师很有些神通。”苏棠道。 李清田道:“只是江湖上的骗术罢了。” “骗我们什么呢?”苏棠问。 李清田语滞。 苏棠笑笑,这年头她不知道,她那个年头无非就是骗财骗色。 财,若非是她顶替了原身,根本没有。 色…… 苏棠眼前划过饭前瞧见的少年颜色,道:“李姐姐说他们怪异,他们会不会也觉得咱们怪异?” 李清田一梗,更说不出话来。 那夜,可是小娘子和卢家小郎一起瞧见她回来的。 再后来但凡是小娘子和姓赵的见面,卢大山都在。 或许他们已经知道了,只是默而不语? “咱们并非为人父母,或许做了父母,所想就和不一样呢?再说男子和女子天生不同,想的也不同,咱们觉得怪异的地儿,他们习以为常?”苏棠道。 李清田皱眉,旋即又松开:“小娘子读书多,说的必然是对的,是奴太过忧思。” 苏棠摇头:“李姐姐没错,如今咱们两个相依为命,又是身在异地,总要多些小心,既有不妥,不如再仔细瞧上几日,事若不然咱们就走。” 苏棠拉住李清田道:“反正如今咱们也有技艺在身,就是重新来过也不怕。” 李清田看着苏棠,忽的眼泪涌出来,哭的稀里哗啦。 “是奴的错,若非奴不济,又怎么会让小娘子受这么多的苦,若是奴再强一些,也不必小娘子这般进退不得的,呜呜……呜呜……” 苏棠原身记忆里犹如一道坚韧不可摧的城墙露出这样悲悲切切的神色,苏棠措手不及的又是擦泪又是安抚,就差把李清田揽到怀里拍着后背抱抱。 “没事,没事。” “我现在好厉害的,又能挣钱,又能打架。” “有李姐姐陪着我,以后我只会越来越厉害。” “……” “呜呜~”哭声更大。 啊啊啊—— 她该怎么哄~ 院子里的大黑狗歪着耳朵听了会儿屋子里忽高忽低的呜咽声,转过狗头又盯向院门口,犹如忠诚的护卫。 “啊——” 一个身影摔倒在残积败叶扫落而过的破砖地上。 月光洒下,高大魁梧的身影犹如两边败破墙壁边上立着的恶面佛陀欺身而至,地上鼻青脸肿的刘二眼泪鼻涕一把流,脸上黑一道黄一道的花了脸的连声讨饶。 “我错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 卢大山露出半张脸,月影下,不必说话只是一瞪眼,刘二的胯下就绽开了一片阴凉,再看到犹如蒲扇大的拳头砸过来,刘二抱住脑袋高喊——“是方家。” “哪个方家?”卢大山瓮声如雷。 刘二脱口:“平和街巷尾巴倒数第二家的方家,搬过来十个月,在书堂院读书的……” “方俊才。”清朗的声音如泉,又清冽似雪。 “是是,就是他家的老仆。”刘二连声应了,又戛然而止。 刚才说话的是谁? 脑袋里冒出这个念头,又赶紧的掐灭,捂着脑袋抱着头闭着眼,一动不动啥也没看到。 破庙的庙门外有声音远去。 像是落草又好像是风声。 卢大山回头,破庙的庙门内,站在阴影中的人影缓缓走出。 身似修竹,神色淡若,月光之下,清俊秀美的面容好似月中仙,画中朗月。 刘二什么也没看到,只听着有脚步声缓缓走近,随着靠近的还有一抹淡淡清冽。 “多少银钱?”他问。 “二十两。”刘二不敢有丝毫犹豫。 “那几个也说是二十两。”卢大山道。 “我不信。”他道。 刘二一颤。 卢大山瞥了眼,道:“一会儿当面对质,少一两就剥下来一两肉。” 刘二浑身抖的更厉害,身下也更凉。 …… 庙内没有人再说话,卢大山没说话,那个人也没说话。 刘二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一炷香或许更长,也或许更短,他还是一动也不敢动。 卢大山就在他跟前,只要他稍稍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卢大山那双硕大的脚丫子。 只要看到那双脚丫子,刘二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疼的扭筋。 先前就一脚,他就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 再一脚下来,他不就是死? 忽的,庙外又有风来。 似乎是有什么人过来,又好似根本没人过来。 卢大山离开了。 只是很快,卢大山又回来了。 一起来的还有挣扎呜咽的闷声。 刘二下意识整个人缩得更紧。 “砰。” 那东西被扔到地上。 像是麻袋落地。 很快,挣扎的声音变大,呜咽声也清晰起来,只是刚刚清晰,就听着“砰砰”两声,拳拳到肉的动静。 挣扎的动静立刻就小了,呜咽声也变成了呻吟。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 “光天化日——” “认识他吗?”卢大山瓮声乍起。 那边动静乍然一静。 刘二也睁开眼,对上旁边的人,咧了咧发疼的脸:“老头子,又见面了。” 倒在地上的方家老仆看着刘二,眼底闪烁:“你,你是何人?” 刘二嘿嘿的笑:“咱就知道你不认账,多亏了咱早就有后手,往常里你咋样,咱不知道,可这镇子里哪儿有咱们不知道的,你家主子每月里开销六十两,至少有二十两进了你的腰包,你要是不承认,咱回头就告诉你家主子,别说没证据,至少你那屋子里就能搜出来镇子里银号的单子……” “住口,住口!”方家老仆气急败坏,身上疼着都恨不得去堵住刘二的嘴,“你还敢指摘我,给了你四十两,你干成了个什么~” “四十两!?”破庙内,瓮声如钟。 第43章 灭口 刘二浑身一抖,拼了命的把方家老仆推到一边,转头泪流满面的扑倒在地上。 “爷爷,饶命啊,爷爷,旁人不知道爷爷的厉害,我刘二能不知道嘛,爷爷拎着刀子满街上的事儿,我刘二记着呢啊,咱们镇上谁不知道就是得罪爷爷也不能得罪小郎君,是不是?” “小的就是狮子大开口,哪儿想到他还真能拿出那么多银钱啊,小的也真的只是想着吓唬吓唬,没敢真动手啊。爷爷。” “小的要什么没什么,就是个混子,小的手下也有人要养活,小的也想着奔个前程啊,爷爷。前阵子小的有幸结交了两位大哥,就是在这里,当着菩萨的面儿结拜了,小的只分了一半儿,就想着带着另一半儿当盘缠带着他们投奔那两位大哥。” “爷爷,饶命,爷爷,小的知道错了,不义之财不可取,小的现在就把银钱都拿出来,银钱就在这里,就在那佛像下头。” 刘二一边喊着一边磕头,没几下脑门上就鲜血直流。 卢大山照着刘二的话,搬开佛像就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兜子的银子,正好二十两。 方家老仆激灵了下,想到自己莫名其妙的被带到这里来,亦是趴在旁边老泪纵横。 “爷爷饶命,这些时日郎君回到家中就咒骂不已,昨儿就要老奴找人教训下贵郎君,老奴劝过郎君,可郎君不听啊,还打了老奴,骂老奴不中用,老奴一家老小就依着方家过活,老奴也只能听命行事。” “可即便如此,老奴也是说了银钱少怕也成不了事,就是想要郎君断了念想,哪儿想到郎君给了老奴六十两,老奴昧下二十两,找了刘二办事,老奴也说是吓唬吓唬就好,出门在外的哪里敢弄出什么人命官司,还请爷爷饶命啊~” 方家老仆也是“砰砰”的磕头。 没几下,磕的比刘二还狠。 卢大山瞧着眼前转眼间就头破血流的两个,扭头看身后。 幽亮的月光下,隐在暗色中的少年郎再次亮出身影。 “郎君,郎君,小的错了。” 刘二忽的匍匐着往前跪了几步,猝不及防的卢大山差点儿一脚丫子踹过去。 “从今以后小的这条命就是郎君的,只要郎君有命,小的上刀山下火海,死不足惜。”刘二冲着静渊又是“砰砰”几个头磕过去。 方家老仆也认出了这位小郎君。 今儿个白日里,他也是瞧见的。 当时只觉得这小郎君清清朗朗,而现在这位小郎君比月色还要冷。 方家老仆连忙哽声求道:“我家的小主子性子偏执,不识大局,更是不分是非曲直,老仆身为走狗,自知罪孽深重,还请郎君看在老仆年迈,家中还有儿女子嗣需要供养的份儿上,恕罪啊,恕罪啊~” 静渊嘴角轻勾,淡淡的笑声在破庙内徐徐而散,只叫这月色更寒更凉。 “你,偷鸡摸狗,人嫌狗厌,溜须拍马,二十年没做过几个好事,也没做过恶事。” “是是,小郎君抬举。”刘二连忙道。 “而你,适才刘二所言,你可认?”静渊淡淡的看着跪在前面的方家老仆。 “认,认。”方家老仆忙不迭应。 静渊缓缓颔首,随后双手一拍。 “啪。” 随着这声清脆掌声,原本只有月光的破庙里忽的乍起亮光。 一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的角落出来,带着面具,手里拎着一盏灯,另一手拿着两张纸。 纸上尽是墨字。 方家老仆瞳孔急缩。 刘二也打了个颤。 这是什么时候…… 面具人把纸分别放到他们跟前,又丢下一支笔。 刘二不识字,可这场面,他见过。 刘二咬破了大拇指直接在纸上按下血红的指印。 方家老仆借着灯火看清了纸上所写,正是刘二说的那些,一字不差,心思微转,方家老仆只得苦着老脸提笔在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嗤。”面具人发出一声嗤笑。 卢大山晃着肩膀子,蒲扇的大手搓在一起,撮着牙花子似有遗憾。 方家老仆写的更快。 两人落下签名,面具人把纸张收起来,卢大山瓮声:“走。” 方家老仆刘二如蒙大赦。 “多谢,多谢。” “小的谢爷爷,谢郎君。” 两个忍着疼起身,方家老仆毕竟年岁大,只挨了两拳,起身就踉踉跄跄。 静渊淡声:“刘二送一程。” “好嘞,郎君,好嘞。” 一头是血的刘二赶忙的去扶方家老仆,方家老仆一惊,嘴巴颤了颤,却也只有抖着声儿的道谢。 两个踉跄的人扶着破庙外头走,不敢快也不敢慢。 直到走到破庙门口,看到外头的清冽月光,呼吸着近乎劫后余生的气息,两人悬着的心才稍稍安落,可还没稍停,里面又传出来小郎君的声音。 “刘二,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是是,小的知道,小的明白。” 刘二连声应着,扶着方家老仆走了快了几步,方家老仆一步没跟上,差点儿摔倒,刘二赶紧的扶住,两个人快步的往前走,生怕后面再冒出什么声响来。 往前走了几十步,或许更远,远的只听着四周静悄悄,只有他们两个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刘二才敢偷偷回头。 身后没人,街面上月光洒落,只有他和方家老仆两个。 刘二这才重重的松了口气。 “你,别想杀我。”方家老仆声音颤抖着开口。 被挑破了心思的刘二压着嗓儿低骂:“我,我什么时候想杀你了?” “我我不管。”方家老仆忍着刘二抓在自己胳膊上的疼,道,“小郎君那边有我的签押,就是要用我,你,你敢对我下手,小郎君饶不了你。” 方家老仆声音发颤,像是临死前的求活。 刘二还是信了。 “那你说,不想再见到我是什么意思?”刘二问。 方家老仆感觉到抓着自己胳膊的力道放轻,悄悄的吐了口气。 没听到方家老仆说话,刘二又抓紧了方家老仆,方家老仆忙道:“就是让你走,离开这里。” “没别的意思?”刘二惊问,意识到自己声音高了,又连忙的压低,“当真没有灭口的意思?” “灭口早灭了,还让我们回去?”方家老仆耐心道。 “哦哦,那就好,那就好。” “……” 两个人步履蹒跚,身后不远的暗处,一道身影蓦然而现。 第44章 造孽 破庙中。 灯笼散发着幽幽的光亮,只有卢大山和静渊。 不多时,破风声起。 面具人出现,抱拳回禀:“禀郎君,他们回去了。” 静渊微微颔首:“有劳。” “郎君客气。”面具人又冲卢大山点了下头,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卢大山这才看向静渊:“小主子,为何不杀了?” “不过听命行事,杀之无用。”静渊淡声。 卢大山点头,又道:“刘二倒是无妨,就是缺个胳膊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是那老仆……”卢大山指了下脑袋。 走的时候那老仆可是一头的血。 “能陪着自家小郎君外出留学,可见深得家主看重,若没有些本事怎么敢中饱私囊。”静渊道。 “小主子所言极是。”卢大山道。 “咱们走。”静渊道。 “是。”卢大山。 “邦,邦邦。”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院子外头传来打更人的呼声。 院子内,大黑摇着尾巴趴在院子门口。 屋内,烛光微晃。 苏棠的呼吸几乎屏住。 两个十两一枚的银锭子摆在桌上,华亮有些微瑕,却又是沉甸甸的货真价实。 一枚差不多半斤,两枚银锭子就是一斤多重。 “这这是赔罪?”苏棠强自镇定。 静渊看着苏棠的神色,嘴角微抿:“他们只有这些。” 他们? “谁?谁干的?”苏棠问。 “爹的相识之人,我也见过。”静渊道。 见静渊不想说清缘由,苏棠也没追问,反正确定了这事儿和她无关。 只是取回来的银钱…… “公爹给夫君了?”苏棠指着银锭子问。 静渊道:“爹说你受了惊吓,给你压压惊。” 都给她? 苏棠摇头:“这怎么可以,好吃食每日入账不少,还是给公爹留着。” “爹说你持家有道。”静渊。 “我,持家有道?”苏棠险些指着自己鼻子扪心自问。 她不是月光族,可好像也存不下什么钱。 至于原身,更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几何。 苏棠脸上的自我质疑太过明显,静渊嘴角又微微翘了下,道:“爹说的。” 又是“爹说的”,诶,不对…… 苏棠忽的盯向静渊,静渊微微皱眉。 苏棠道:“其实夫君很是敬重公爹。” 静渊神色微变。 两人近在咫尺,小夫君脸上的变化,苏棠看的清清楚楚。 果然如此! 苏棠沉吟片刻,道:“虽说夫君和公爹相处不过一年,可公爹对夫君的小心翼翼,我也是瞧着的,既夫君敬重公爹,为何要藏着不叫公爹知晓呢?公爹年岁渐老,与公爹最亲近的可不就是夫君了?” 静渊不语,偏头垂眸。 只是小夫君眼底的红色早就落入苏棠眼中。 想来她的小夫君也是可怜。 性子i的,先是丧母,又突然间的蹦出来个亲爹,原来的那个爹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或许小夫君跟着亲爹来平安镇之前还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财产亲情的官司,不然亲爹又怎么会听说镇子里有传言就拎着刀晃荡?偏偏小夫君还这么小…… “其实,平日里只要夫君唤上一声‘爹’,想来公爹就什么都明白清楚。” 苏棠最后说了一句,回去到床头整理被褥。 待回头,发现小夫君坐在桌边还在看着晃动的烛光怔怔失神。 他是在想他的母亲吗? 苏棠目光稍移,落到了一旁摆着的那两枚银锭子上。 烛光下,那两枚银锭子散发着湛湛白光。 苏棠起身,过去。 静渊察觉到身畔的动静,回神。 苏棠正把那两枚银锭子拿起来。 就在两枚银锭子落到苏棠手中的刹那,苏棠脑海中传来熟悉的“叮咚”声,“奖励已兑换” 哈? 苏棠险些哑然失笑。 早先她被围逼到墙角的时候,系统没反应,现在兑换了? 这是她小夫君人家父子两个辛辛苦苦给她要来的,和系统有什么关系? 不能从天上掉馅饼,就这么玩儿,是? 苏棠正要翻起的白眼一转,正看到看向她的小夫君。 苏棠赶忙的垂眸弯唇端庄舒雅,看看手里紧捏着的银锭子,解释:“还是先收起来的好。” 静渊:“……” “夫君早些歇息。”苏棠笑容更盛。 静渊抿唇。 心头先前还澎湃不散的郁结似是突然被拍的七零八落。 月色渐渐西陲。 平安镇外的破庙中寂静无声。 忽的,有细碎的脚步靠近。 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进入庙内,直奔佛像过去。 佛像下,空空如也。 夜色中隐隐传出半声咒骂,立刻又消失无踪,随后脚步趔趄踉跄的又往另一处的角落过去。 脏污的手摸进墙角,左掏右掏。 挂着血痕的脏污狼藉的面孔上又惊又怒,最后浑身发抖的只掏出来三枚铜钱。 “……造孽啊……” 月光徐徐,破庙内传出呜呜的哭泣哽咽…… 平安镇内,院中,苏棠睁开眼睛。 天色还是黑乌乌的,屋内烛光熄灭,略显阴暗。 身畔窸窣声阵阵。 床内侧的小郎君起身了。 以往可从没有起这么早。 这会儿院门也没动静,卢大山还没起呢。 就在小郎君穿鞋的时候,苏棠似是被惊醒。 “夫君?”刻意装过刚醒来的呢喃。 只是当声音发出来,苏棠才发觉比她以为的还要沙哑。 ……昨儿晚上睡前没喝水。 静渊转头看着还躺在床上的苏棠,道:“你先歇着。”而后出了门。 房门关上。 苏棠坐起来。 隔着窗户,苏棠听到外面大黑狗呼哧呼哧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大黑狗的尾巴快摇掉了。 不多时,卢大山也出来。 父子两个在院子里低低的说了几句,开了院门,出去了。 院门关合,随着父子两个的脚步渐行渐远,大黑狗在院门口发出狗心不甘的呜咽。 “吱呀。” 苏棠打开屋门。 几乎同时,李清田也从自己屋子里露出头。 四目相对。 苏棠:他们做什么去? 李清田:小娘子不知道吗? 苏棠:“……” 李清田明白了,出了门。 “奴去瞧瞧。” 苏棠忙拉住:“我和李姐姐一起。” “等一下。” 苏棠又回转屋子,当再从屋子里出来,腰上多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 第45章 谁指使? 清寂的平安镇,在尚未黎明的夜色中沉眠。 关合的院门把大黑挡在门内,呜呜的不甘渐弱。 梧桐树附近没有人。 赵宅大门也关着。 里长那边更是没有人迹。 父子两个会去哪儿? 苏棠不由抓紧了腰间的荷包。 这会儿,总不会去书堂院? “小娘子,这边。”李清田指向此时的平安镇内唯有的声音传来之处。 屠宰场。 苏棠险些挠头。 她怎么就忘了屠宰场了。 随着两人靠近,猪羊的嚎声越来越大,混着动物气味的血腥腥臭味也明朗起来,人声络绎当中,卢大山的瓮声格外明晰。 苏棠没有再靠近。 不多时,悄悄进入的李清田回了来。 “小娘子,那个卢大山正教小郎君扎马步。”李清田道。 “练武?”苏棠问。 昨儿早晨她也扎来着。 “应该是。”李清田道。 “怎么样?”苏棠问。 李清田道:“那边人不少,奴没敢待太久。” 也就是说不知道练的怎么样。 “咱们走。” 苏棠拉着李清田离开,却是没有回家,而是去了昨儿去过的小林子里。 “李姐姐,练。”苏棠。 “好。”李清田。 “等一下。”苏棠把腰间的荷包取下,挂到旁边的树杈子上。 树杈子立时被压的弯了腰。 李清田:“……” “银钱。”苏棠道,“昨儿咱们不是说好的么,我也是以防万一,不过今儿看应该是咱们想多了?” 李清田想了想,点头。 昨儿自家的儿子被新妇护住,身材魁梧,总有些武力高强的爹明面上不说什么,暗里打定了主意要自家的儿子强健一些,这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儿子喊不喊那一声“爹”,只要听话,倒也无所谓如何。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当苏棠和李清田回去,父子两个还没有回转。 院子里大黑狗摇着尾巴颇有哀怨。 李清田冲大黑狗扬了扬拳头,去了厨房收拾忙碌,苏棠在院子里撸着大黑,顺带按照李清田教授的法子舒缓筋骨。 当淡淡的饭香从厨房里飘出,大黑狗扭头直奔院门。 父子两个也终于回来了。 以往只是卢大山的身上带着屠宰的腥臭味,今儿个小夫君的身上也不逞多让。 小夫君进去屋内更衣。 苏棠去厨房端了早就备好的热茶进屋。 日头的光亮随着苏棠开门闯入屋内,隔着屏风,正罩在更衣的小郎君身上,以往苏棠觉得竹麻编织的厚重屏风此刻竟是薄的犹如纸一般,小郎君伸展衣袖,长袍飘逸,正瞧见的半遮半掩的六分颜色。 苏棠近乎立刻屏住呼吸。 以往他更衣的时候,她都避嫌的不去看。 那天晚上也是意外才瞧见。 这突然间的,真是叫她猝不及防。 ……晚进来了半刻,若是早进来一会儿,说不定就能看到君子更衣图。 “怎么?”小郎君从屏风后面走出来。 阳光洒落,但见长袍轻敛,发丝微垂,周身仿佛散着淡淡金光。 本应该是屠户的儿子,乍然间竟有着一股清秀俊雅的贵公子郎君的风度气质。 苏棠晃了下脑袋。 阳光消失,眼前的还是那个看似有些呆傻的小夫君。 “累了,茶。”苏棠把茶水递过。 “多谢。”静渊接过。 苏棠扭身出了屋子。 静渊看着苏棠忙不迭离开的背影,略不解。 晴空,日头高挂。 平安镇街面上再次的热闹起来。 “龙须面,来一碗。” “拿牌子,按照牌子上的号,卖完为止。” “不会又早早的收摊?” “因着昨儿的事儿,咱这摊子也不敢开的时候长了,请乡亲叔伯们见谅。” “……” “好吃食”的摊子前一如之前,人来不断。 飘香的骨头汤散落数道街口。 镇子里的人们都不由深吸了口气,这汤头,真材实料。 …… 平安镇边上的书堂院中,竹林摇晃,挡住书堂院外的风潮。 “夫有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书堂院不过僻静小地,无尽数教授之能,只能捶打一番力气,以免来日不得不求助家中女眷。” 书堂院内的草地之上,夫子撩起长袍,环顾众学子,在当中静渊的身上多停留了一息。 四周的学子们顿时闷笑。 夫子立时肃了脸:“笑什么?有何好笑之处?一日为同窗,便该有同仇敌忾之意,昨日同窗受难,若是你等在场,理应一拥而上,把那有辱斯文之辈尽数打散了去。” “是,谨遵夫子言。”众学子应诺。 遂在夫子言各行其事之后,当下文华堂内的十数名学子各组其队,有捶丸,踢毽子,举重若干。 静渊就站在举重的三个石锤其中的一个之前。 旁边一人,正是姜博文。 静渊举了几下,停下。 “有事儿?”静渊问。 一直偷偷瞄过去的姜博文硬挺的脸上有些泛红,微绷着问:“你,可无恙?” 静渊:“嗯。” 鼻子里轻轻的哼出一声,似是无状,姜博文还是微微松了口气。 静渊正要再举石锤,旁边又是一声问:“尊夫人如何?” 静渊放下石锤,看向姜博文。 姜博文的面颊上都有些热,但还是直视而对。 “我,我是听闻。”姜博文。 静渊点头。 什么都没说。 姜博文当即略显尴尬:“是我糊涂,若有什么,今儿个怕也不会开张。” 静渊仍看着他。 姜博文道:“其实我想问的是,静渊可知是何人指使?” 虽看似柔弱,但其实并不比其他文华堂学子相差多少的少年郎君目光淡淡,但就正如刘子瑜所言,他身上当真有股让人不自觉避目的气势。 或许夫子也是看到了? 静渊微微挑眉:“你知?” 姜博文道:“不知,只是夫子所言极是,若静渊知是何人,我等同窗当可襄助一二。” 静渊道:“不必,已小惩大诫。” “静渊是说刘二?不可能是他。”姜博文道,“他必然是受人指使。” 静渊对上姜博文肃然的面孔,轻轻一笑:“姜同窗以为会是何人指使?” 第46章 加肉加蛋 “我我怎知晓?”姜博文愕然。 静渊道:“刘二明言了是冲我而来。” “不可能!”姜博文脱口而出。 静渊缓缓点头:“可见姜同窗心中已有所猜测。” 姜博文正色:“静渊可知‘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若静渊没有证据,还请不要妄言。” 言罢,姜博文拂袖而去。 静渊淡淡瞥过,转眸看向另一边正在玩儿捶丸的方俊才。 方俊才后背微曲,前身稍探,乐呵呵的对着黄文昭说着什么,黄文昭身形挺直,嘴角轻勾,矜持自贵,只是微微颔首而应。 许是静渊看的久了,方俊才察觉到了静渊的视线。 方俊才先是一怔,而后怒目而视。 静渊神色淡淡,继续举重。 另一边黄文昭唇角轻勾:“怎么?惹到他了?” 方俊才冷哼:“谁知道,昨儿个险些挨了揍,今儿个可不是看谁都以为是揍了他的?” 黄文昭轻叹:“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俊才不必理会。” “黄兄所言极是。”方俊才深以为然。 黄文昭忽又问:“不过你家的老仆今儿个怎么有失观瞻?” “嗨,今儿一大早也把我吓一跳,一问才知道竟是昨夜里摔了一跤,正磕到屋门前头的青石上,那叫一个惨,我说让他回去,他不回,说什么也要顾看我,真是……”方俊才似是无奈亦有些得意。 黄文昭微笑:“俊才有如此忠心老仆,亦是幸事。” “黄兄谬赞,小弟身边只有这一个使得上手的,哪里及黄兄身边人才济济。” 黄文昭轻轻扬眉,正要开口,不远处忽起嘈杂。 踢毽子所在,姜博文和张宏生争执起来,旁边刘子瑜两边拉着劝和。 黄文昭摇着头过去。 方俊才嗤了声,正要跟上,忽的脸色一变,一捂肚子,扭身走了。 另一边的举重处,早已不见了静渊的身影。 平安镇,浓香的汤头飘香。 细如胡须的龙须面在众人眼前划开晶莹剔透,好似天上的银河落入锅中,随着长长的筷子几下的拨弄,龙须面在煮水的沸腾中翻滚,好似龙身翻转,一旁的大碗里已经扔下了各种的调料,有加蛋肉的,有加蔬菜的,待各自的码放齐全,长筷入锅,剔透的龙须携裹着热气的氤氲仿佛是从九天之外飞舞而来,直落入碗中。 再看碗内,红的白的绿的黑的,在九天云雾的热气缭绕中交织成最让人口舌生香的佳肴。 “好~!” “这面别说是四十文一碗,就是五十文,六十文,吃着也不亏啊~” “……” 四周的食客们啧啧称奇,当下就又添上几碗。 远处里看热闹的镇民们擦着嘴边上的极其可疑流下的垂涎,嘟囔着“一碗面而已,有什么可吃的,就是看看杂耍的花销。”心里头则是暗暗的咬牙,说什么也要攒点儿钱吃上一碗。 就像是早先的麻辣烫,当时觉得贵,结果现在入了酒楼,更是只有在酒楼外头闻闻味儿的念想了。 “我从县里回来,见着咱们的赵大官人了。” “大官人每日捐银钱,怕不是找大舅哥问门路去了?” “嘿嘿,这咱可不知道……” “……” 食客们一边吃一边谈天说地,苏棠和李清田半个耳朵听着,手里头忙活着龙须和银钱。 龙须面的入项没有麻辣烫多,可成本低。 因为有了等位的牌子,摊子前面不觉得拥挤,而箱子里的银钱只多不少。 苏棠嘴角一样咧到了耳朵根。 从挣钱上来说,系统还是很给力。 “牌子没了。”李清田道。 苏棠看去,早先准备好的一百零八块牌子昨儿用上,今儿就有连不上号的。 牌子的纹路和“好吃食”牌匾的纹路差不多,一看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拿着等位的牌子换龙须面,可偏就有人连龙须面也不要,偷偷留下牌子。 这牌子才用了一天。 “不必补,明儿个就在旁边多加一行小字。”苏棠指了指贴着“捐钱”的大红纸,“告诉他们是俞家的竹编,回头咱们的牌子就齐了。” 李清田心思一转就明白过来:“还是小娘子聪明。” 留下牌子,大抵是觉得好看,若是知道是谁家的手艺,岂不是想要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儿的,而这牌子还是一碗面呢~ “来一碗面。”有食客递过来四十文。 四十文就是简单一碗龙须面,什么都不加。 苏棠立刻扬起一抹笑意,对李清田低声:“加肉。” 食客忙摆手,“该是什么价儿就什么价,加什么呀。”话这么说,原本淡淡的脸上立刻就慈眉善目起来。 李清田去伸臂拉面,食客在旁边等着自己的那碗能飞舞上天的龙须面,也在和苏棠搭着话:“这回小娘子放心就是,里长大人已经教训了那几个,至少也要在孤老院干上十天的活计,只是可惜刘二没抓到,不过放心,只要他出现在平安镇,咱们镇子里上下老小都饶不了他。” “多谢里长大人,也多谢管事大人费心。”苏棠道谢。 管事瞧了眼摊食小娘子的笑容就赶紧的别过眼,原来里长大人要这小娘子称呼“伯父”是说说而已,自上回里长大人可是真把这小娘子当成了晚辈。他就是一管事,占个肉蛋的便宜就算了,旁的可是真不敢有。 “哪儿说得上费心。”管事看着李清田扯出来的龙须面,啧啧赞着,也不忘继续道,“原本着我还想找卢大山说一说,自家的媳妇可是要好好的顾看,今儿早上听说卢大山跑到屠宰场上教自家儿郎胆子,我也才算是正眼瞧他,这么好的媳妇若是真出了什么事儿,有他哭的。” 苏棠垂首低笑,似是羞腆,转手在李清田捞出龙须面后,又往面里加了一颗蛋。 管事笑眯眯的坐到桌边上。 旁边同桌的食客直接低呼:“哎呦,今儿可是有什么好事?” “这话说的,怎么,没好事就不能吃了?”管事佯怒。 另一桌上的食客重重点头:“可不是,别说是没好事,就是碰到坏事,该吃也要吃啊。” “哎,今儿个你碰到坏事了?你不是在书堂院吗?” “是啊,今儿个书堂院可是热闹了。” “……” 第47章 官人和娘子 “原本咱们镇子上的书堂院什么样,你们也知道,若非里长大人请来了方夫子,外头县镇的学子也不可能来咱们镇子上的书堂院读书,只是来的学子多了,就少不了打闹,以往都是蒙班,进学的学子,今儿个可是文华的热闹。” “文华?” 旁边的食客们忍不住惊呼。 文华堂的学子可都是来年参加县试的,其中不乏才学济济者,听闻今年里有几名学子即便参加省试都能拿上名次。 管事也顾不上吃面了:“说说,怎么回事?” 见众人齐刷刷的盯过来,那食客也来了兴致,看向假装忙碌实则偷听着的苏棠,“说起来和你家郎君也有些关联。” 苏棠惊呼:“怎么回事?” 擦了手,从摊子后面转到前面,光明正大的听。 “御射课上,先是不知道怎么有两个闹起来,夫子出面才算是止住,可这边刚消停下来,那边又有学子一头栽到了茅厕里……” “嘶~” 瞬时间众人跟前的面都没那么香了。 那食客赶忙的略过去:“那一身就不提了,却是正还洗涮着,就说是卢家郎君踢他下去的。” “亲眼瞧见了?”管事问。 “没有,夫子去寻卢家郎君,人家郎君正和方夫子一处,方夫子言已经过来了好一会儿,根本不可能往茅厕去,又问他为何怀疑卢家郎君。”食客道。 “他怎么说?”管事问。 “他说自来咱们书院素来和睦,只除了数日前和卢家郎君有些口角,还说当时的御射课只有他们文华堂的学子在外,除了卢家郎君,绝无可能是旁人。夫子便问卢家郎君,卢家郎君说昨儿刘二直言是冲他而来,而他入学堂之后向来寡言,说过话的不过区区数人,也没想到原来那位竟说是口角,更不曾以为指使刘二的是自家书院的同窗。” “好啊~”管事赞道,“卢家小郎也不是闷不出话来的呀。” 苏棠也不由暗暗为小夫君点了个赞。 可以啊~ “这一来一往,方夫子如何决断?”管事问。 “方夫子又是哪里能委屈了自家的学生,当即就要把那学子请出书堂院,倒是那学子也是有些门路,夫子同窗的少不得帮忙求情,最后方夫子出了个数。”食客伸出一根手指头。 众人:什么意思? 管事直充嘴替,问:“一百两?” 食客:“不知道,方夫子没说。但就当是一百两了。一百两予书堂院充资,另向卢家小郎赔礼。” “赔礼了吗?” “当然。”食客道,“不然那学子就被逐出书堂院了,只是传言中踢踹的那人仍查无所证。” “不会其实并无此人?”有人怀疑。 “也或许……” “……” 含糊在嘴里的猜疑未出,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棠正色:“必然是自己一时失足。” 旁边几人连带食客默默的瞧了眼苏棠,又转过眼神,终确定定然是如这位小娘子所言。 昨儿个可是听闻这位小娘子以万夫不当之勇救了卢家小郎。 自家夫君就是文华堂的学子,肯定都差不多。 苏棠看周遭几位食客们默默点头,又问:“可知那位学子大名?” 食客道:“不记得,不过是姓方的。” 姓方啊~ 苏棠缓缓而笑。 夕阳西落。 书堂院外。 静渊出了书堂院门,正看到苏棠和书堂院一学子笑眯眯的说着话。 那学子,他认得。 蒙班,刘虎。 前几日还吃了他一块儿马蹄酥。 静渊过去,还没到近前,苏棠就瞧见了他:“夫君。” 苏棠遥遥呼喊。 学弟刘虎也赶忙的冲他行了礼,扭脚就跑。 静渊:“……” 苏棠:“学弟,他家中有急事。” 静渊不语,目光微转便落到不远处另一学子身上。 黄文昭抬眼看到那边站着的静渊苏棠两人,微微颔首示意,而后头也不回,迈步而去。 苏棠弯唇微笑状:“想来那位黄同窗家中也有急事。” 静渊看她。 苏棠笑眯眯抬起盒子:“这回谁也没给,都是夫君的。” 盒子里有马蹄酥,甑糕,亦还有他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点心,总归就是在镇子里买的。 静渊吃着,两人往回走。 已经上了车的黄文昭微微掀开车帘,车帘外头书堂院的学子们络绎,而那两个人影却是格外的惹眼。 黄文昭跺了下脚,前面的车夫应声:“郎君?” “去方家。”黄文昭道。 “是。”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缓缓行驶。 从书堂院入镇子只有一条路,车马行走在正中,行人走在两侧,很快车马就越过了苏棠和静渊。 风渐起,车帘微动,只见苏棠娇柔的面容浮动浅浅晕色,好似珠玉累累。 黄文昭深看了几眼,收回视线。 …… “姐姐。” “哥哥。” 小囡囡蹦跳跳的从梧桐树旁过来,乖乖的冲着两个人行礼,才嘻嘻的扬起小脸儿。 苏棠看着少了一颗门牙的小囡囡,忍不住捏了捏囡囡的小脸儿。 小囡囡刚想要躲,眼前多出来一块儿点心。 递出点心的是静渊。 “拿着。”静渊。 小囡囡回头看爹爹。 那边摊子上爹爹正忙着,无暇他顾。 这时,苏棠惊呼:“呀,竟是被小哥哥抢了先,我还想给囡囡尝尝呢~” 话音未落,小囡囡从静渊的手中抢过来点心,小身子往静渊身后一躲,冲着苏棠嘿嘿的笑。 苏棠眯起眼睛,张牙舞爪的往小囡囡身前一跳。 小囡囡大叫了声,又咯咯的笑开。 那边摊子上的爹爹听到自家囡囡的叫声,连忙看过来,看到苏棠和静渊,才转过头又和买家说着,只是显然退让了些,买家笑呵呵的拿出钱,买了竹篾离开。 囡囡爹赶忙的过来。 囡囡看到爹爹过来,不躲也不跳了,老老实实的对苏棠和静渊行礼。 “囡囡谢哥哥,姐姐。” 囡囡爹低斥:“要说多谢官人和娘子。” “不要!” “不要!” 话音未落,苏棠和静渊几乎同声。 两人言罢,不约都看向对方。 目光交错片刻,又各自别过。 静渊不语。 苏棠扯唇:“还是唤哥哥,姐姐,夫君与我甚喜之。” 第48章 先斩意中人 院子里。 大黑坐在门口,狗脸肃穆。 晚饭摆上,肉菜荤素,比昨儿还要丰盛。 卢大山,李清田,苏棠,静渊四人围坐吃饭。 只闻咀嚼吃饭,碗筷碰撞声,无一人说话。 卢大山端着碗埋着头,一边吃饭一边瞅苏棠和自家小主子。 苏棠舒雅端庄。 自家小主子神色淡淡。 看似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卢大山又看李清田,却不巧正对上李清田的视线。 卢大山一怔,忙低头猛的拨拉饭菜。 李清田额角微抖,看了眼小郎君,又看向自家小女娘。 这是发生了什么? 正沉吟间,苏棠抬眸对上李清田的视线。 李清田一怔,也赶紧的低头吃饭,快速拨拉饭菜。 苏棠微微皱眉,又看了看一样在拨拉饭菜的卢大山,片刻,偏眸看向小夫君。 小夫君低头吃饭,优雅从容的和之前一样。 …… 夜色更深。 屋内。 烛光跳动。 静渊立在桌边提笔写字。 早就数完了银钱的苏棠坐在桌边,托腮看着小夫君。 烛光下,小少年眉目清秀,目光灿亮,蘸墨提笔都带着大家的风范。 若是脱了布衣,换了锦缎长袍,必然是个贵公子郎君。 旁边的目光太直接,太灼热,静渊不得不落下笔,目光对视。 有事? 苏棠启唇:“囡囡爹说‘官人娘子’时,夫君为何说‘不可’?” 静渊:“你为何?” “我说过了,我不喜欢。”苏棠道。 静渊:“我也如此。” “也是觉得‘娘子’,老了些。”苏棠道。 静渊点头:“我亦如此。” 苏棠弯唇:“先前都是骗夫君的,其实是怕耽误了夫君的前程。” 静渊停顿片刻,恍悟之色:“原来如此。”而后,抬笔蘸墨,继续写字。 苏棠:哎,不会他真这么想的? 怕和她“官人娘子”的传遍了整个平安镇,回头想要另攀高枝不方便? 上岸第一步,先斩意中人? 这还没上岸呢~ 而且昨儿她才以万夫不当之勇救了他!! 苏棠微微的笑,往前倾身,托腮。 几乎半个身子都挡到了小夫君眼前。 静渊不得不看向她。 还有事儿? “夫君在书堂院和方夫子相交如何?”苏棠问。 静渊:“夫子视我为子。” 苏棠:“哪日请夫子来,咱家里好好招待招待,如何?” 静渊:“可。” 苏棠又问:“夫君在书堂院可有相交不错的同窗?黄同窗就算了。” 静渊不解:“何事?” “也请来家里,我代夫君好好招待啊。”苏棠道。 “不必。”静渊。 “必须。”苏棠正色,“今日是同窗,来日就是同朝至交,曾年少时的交往最为意气风发,不夹私利,夫君当好好珍惜才是。” “不夹私利。”静渊吟喃,似是恍惚。 苏棠笑的温软:“我知夫君不善理会这些,不过有我啊,夫君尽可一心用在功课上,其他就由我来。” 是不是先斩意中人,和她无关。 她既懂礼,又乖顺,更还敬重长辈。 书堂院的学子日后怎么也有几个有所成。 若她先有个好印象,就算眼前的小郎君是个负心汉,夫子同窗们也得帮衬她一二啊~总不至于全都是一丘之貉。 随后又像是突然想到,问:“夫君还和谁不甚好?我也好有所避讳。” 不知道是苏棠说的“避讳”还是旁的,静渊回神,看向苏棠的目光略有探究。 苏棠睁圆了眼睛,表示她就是字面意思。 只是随后小夫君的一句话就让苏棠登时破功。 “你不是已经叫人去问了?”小夫君。 “咳咳~” 苏棠强压下喉咙里溢出来的咳嗽,眸光晃动,目光躲闪,“说什么啊,什么问,没有的事儿——” “马蹄酥,刘虎。”静渊徐徐打断。 苏棠讶然:“刘虎是谁?” “要我去问他?”静渊问。 苏棠无奈。 真是,这小夫君不是一般的聪明。 “其实我也是担心夫君,夫君初入学堂,又不敏于言,若是再有如黄同窗那般哄骗夫君的总归不好,我也是不想夫君把鱼目当珠玉。” “你刚才不是还说意气风发,不夹私利?”静渊。 “但也保不齐当中有小人啊,正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棠道貌岸然。 静渊看着她。 苏棠正色:“夫妻之间自然不会,天地人神作证,若有违夫妻之誓,当五雷轰顶,断子绝孙!” 静渊皱眉:好像,是在骂他? 苏棠:察觉到了? “夫君……” 苏棠刚开口,外面传来卢大山的呼声:“阿郎。” 静渊看了她一眼,放下笔,转身出去。 苏棠只好拨弄烛芯,东张西望,却是一眼看到了桌上小夫君写的字。 刚劲有力,铁画银钩。 这字写的越发的好了。 “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 原身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记得是最后一章上的。 现在小夫君已经学到这里了? 够快啊~ 莫不是真的明年就能县试了? 难怪了…… “吱呀”房门打开,小夫君进了来。 苏棠敛了神色,问:“公爹所寻何事?” “无事。”静渊道,“时候不早,歇着。” 苏棠好似没听出来小夫君的推拒,问:“夫君还没说与谁不甚好呢?” “并无。”静渊。 “那和谁相交好……” “也无。”静渊。 苏棠默默吐了口气。 “也好,夫君刚上学堂,与同窗还不甚亲近,但我所言,夫君还是要记得。”苏棠说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红纸,铺到静渊跟前的桌面上,把静渊早先写的放置到了一边。 “夫君,给我写一行字。”苏棠道,“夫君的字好看。” 静渊:“……” …… “邦,邦邦。” 院子外面的打更人走过。 收拾好的苏棠躺在床上看着仍在桌前认真写字的小夫君。 人家小夫君一边写字还一边扎马步呢~ 啧啧,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 又这么聪明。 这样的潜力股就该成功。 迷迷糊糊的,苏棠睡着了。 静渊听着身后传来的呼吸,缓缓的放下笔。 第49章 生地(已修改) “小娘子,小娘子。” 耳边传来李清田的呼声,苏棠睁开眼睛。 迷蒙的视线中,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亮了。 糟了~ 今儿她竟忘了一早练功。 不对,李姐姐怎么进来了?小夫君呢? 苏棠转头,旁边床上早没了小夫君的身影。 李清田道:“半刻钟前,他们父子就出去了,奴以为小娘子醒了,不想小娘子……” 苏棠扶着额头:“或是昨儿睡的晚了……” 可之前晚上也睡这么晚,早晨起的也一样很早啊? “小娘子,今儿还去练功吗?”李清田问。 “去。” …… 转瞬,日头已然明亮。 “好吃食”前面仍是人声热闹。 旁边大红纸上一行墨字惹眼。 ——若有喜好等位牌,可往俞家竹编自行采买。 “俞家竹编?哪儿?”有食客问。 “梧桐树那边,一问便知。”李清田道。 有食客应着,也有食客冲旁边的苏棠啧啧点头:“小娘子是个心善的。原本那竹编有几个瞧在眼里的,这回有了小娘子的抬举,瞧着。” “都是手艺人,不过是互相帮衬罢了。”苏棠道。 食客瞧着李清田手中挥舞出来如云瀑布般的龙须面,愣愣点头,“还真是手艺啊~” 苏棠也是看的眼花缭乱。 虽然头一回拉面是她,可当李姐姐上手之后,她才知道功夫的厉害~ 摊子内的食客们看着龙须入锅,继续吃面的吃面,攀谈的攀谈。 “昨儿晚上听说了吗?闹鬼了。” “不可能。” “我能作证,我家就在附近,半夜里就听着那家狂风乱舞的,我都不敢出门,今儿一早就见着那家里头收拾东西搬腾。” “谁家?” “方家,平和街巷尾巴倒数第二家的方家。” “……” 方家? 苏棠心头一动,问:“他家里是不是有书堂院的学子?” “不错。”食客道。 这么巧的吗? 书堂院。 方夫子端坐在书帘之侧,看着眼前的少年郎君,目露欣慰:“昨儿你亦是赞同我小惩大诫,我还以为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端方君子,岂不料你倒也会趁人之危。” 少年郎君眉目微沉,仍是苏棠见惯了的清淡神色:“夫子曾言,万物有源,因果有序,弟子初来书堂院,何来与人有当街买凶的仇怨,即便是因着夫子,私以为也不该是他,所以便想看一看背后是否另有他人,果然,昨儿那位黄同窗就忍不住了,而既背后之人已经露面,交付给学堂的银钱也出了,不如就早早的打发他回去,也免得碍事。” 方夫子道:“接下来你又待如何?” “自然是要和黄同窗过上几招。”静渊道。 方夫子道:“江阴黄家,祖上曾献红薯,亩产千斤,为文帝后平六大家立下大功,后封爵三代,于其父而终,如今已无爵位,虽三代经营,仍日渐式微,膝下三子,嫡子承家业,幼子整日里玩耍胡闹,庶子一心求学,但因是庶出,即便家中亦有祖业,也没有名儒教授,于是就来了此地,意欲拜我为师,而我也早有所言,不会收他。” “弟子知道了。”静渊道。 “知道什么?”方夫子问。 “家世背景缺一不可,还有夫子。”静渊道。 方夫子看着他,忽的大笑:“好,好啊,仅凭你今日所言,已经比你父亲强。” “我与你父亲同窗同科,同朝为官,朝中上下少不得把我与你父亲相提并论,我方家祖上祭酒之尊,鼎盛时朝中半数都是我方家学生,如今虽是落魄,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我亦是少年成名。你父亲寒门出身,性情耿直,说好听一点是眼里不揉沙子,说不好听的就是傻,每每于一事有不同之解,我与你父亲少不得争吵,甚是天之久,旁人听闻,只以为我和你父亲脾气相冲,久而久之,便有我和你父亲为难的传言流出。” “为官三年,我已五品,你父亲仍是七品,若非陛下圣明破格提拔,恐怕到现在你父亲也还在翰林院的编修室里吃灰。而后不过五年,你父亲便已与我同级,更是手握实权,后来陛下派你父亲任江南御史,出京时,我说在外地为官要圆滑一些,你父亲口口答应却是根本置之不理,若不然也不会落得那般……” 方夫子还在笑,只是眼中早已经饱含了泪光。 一旁的静渊擦去眼角的泪湿,红着眼,涩声:“可夫子还是比父亲先离了朝堂。” 方夫子点着头:“是啊,如今想来,我也是不会做官的。” “但若非夫子,静渊如今恐仍如惶惶之犬不可终日。”静渊垂首。 虽少年郎恭敬之态,可少年郎微微轻颤的身子又怎么不让人知道此刻是如何的痛彻心扉。 他只是听闻,而这少年却是近乎亲眼所见全家是如何的死于匪人之手。 方夫子看着静渊的头顶,几欲伸手,终只问:“你可知我为何留在此地?” “不知。”静渊。 “这里曾是文帝后劫后余生之地。据说皇后亲自出征多日,文帝心念皇后,得闻皇后大胜归来经过此地,便来此地相候,不想被六大家得闻伺机而动,于文帝危难之时,皇后领着麾下精兵大破之,也因此文帝后下定了决心要铲除六大家,也正是破劫而生。”方夫子盯着静渊,眼中的痛意化作浓稠的墨,“由此,这里也是你的生地。” “一年前,我瞧到你,以为你父亲有托付之意,不想竟还有那样一份嘱咐……保全啊,倒也像是你父亲的意思,他不在了,只想着你能好好的。可灭门之仇,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碌碌一生,偏偏你又是个孝顺的。” “一年前,我说过,若你上门求学,必就要步上朝堂,驳了你父亲所愿,为你父兄讨得公道。一年后,你拜师时,我亦说过,前路荆棘,若你如你父亲那般端方,如我不羁,也绝无可能!而今日,我以为你能做到!” 方夫子看着静渊,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和他一样意气风发的男子,“陆砚,陆静渊,这是你父亲为你起的字,也是为师之愿,从今日起,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一切有为师在。”锵声余音缭绕在屋内,久久不去。 陆静渊起身,目光坚毅,紧绷着的下颌如同紧着的弓弦,恭恭敬敬磕头。 “是,学生拜谢先生。” …… 书堂院的钟声响起。 学子们起离了座位,正在松快着身形的时候,只见静渊从远处过来。 这是又去夫子那边吃小灶了~ 学子们神色各异。 陆静渊视若无睹,于自己座位坐下。 另一边黄文昭微微抬眉。 刚才这位静渊同窗落座的时候似乎看了他一眼。 这时,外面忽的传来“轰隆”一声。 晴空霹雳。 第50章 老爷赏 “轰隆——” 苏棠差点儿吓了个颤。 正要往雷声传来处看,先看到有人过来。 这会儿街面上人正多,可那人却在人群之中颇为显眼。 四十多岁的年纪,胡须整齐,对襟长衫,宽大的袖口微微收束,淡蓝色的领口平整简洁,衣身是精细的棉麻裁剪而成,幞头四角微微翘起,柔和的眸子看着李清田手中挥舞出的龙须露出惊讶之色。 “多少银钱?”温和的声音已经很是平易近人,可不管是原身还是苏棠曾经见过的某种气息已扑面而来。 苏棠弯唇:“可有位牌?” 那人身后的仆从递过来两枚竹牌。 “七十八”“七十九” 这两枚竹牌到了她手中的第二天就不见了。 “不错。”苏棠笑眯眯的接过来。 “只龙须面即可。”仆从道。 苏棠应着,李清田手中龙须已挥舞着下锅。 面捞出,清淡与香浓结合,柔滑中夹着细韧,直叫人连连赞叹。 “不错,不错。”那人连声赞叹。 随同一起吃着的仆从从怀里捞出来一小块儿银子,扔了过来。 “我家老爷赏。” “多谢老爷。”苏棠笑道。 旁边的食客们忍不住多看几眼,这小块儿银子可是比龙须面钱多多了。 吃过了龙须面,主仆二人迈步离去。 好吃食摊子上,李清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身影。 过了一会儿,李清田回来,低声:“去书堂院了。” 去书堂院? 那就和她无关了。 …… 夕阳下。 书堂院外。 蒙班学童刘虎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咕噜着眼睛煞有介事:“今儿个书堂院可热闹了,来了大人物,连夫子都陪着。” “多大的人物?”苏棠惊问。 “哼,换做旁人都不知道,也就是我知道,小胖说是县令大人。”刘虎道。 “小胖是谁?”苏棠问。 “赵大官人家的,和我是好哥们。”刘虎拍着胸口。 “刘学弟好厉害。”苏棠赞叹。 县令?是那个人吗? 苏棠正想着,眼角不经意的抬头,正看到了立在书院门外的小夫君。 小夫君穿着长袍对襟,还是原来的眉眼,只是恍惚间好似小夫君身后背着一柄能划破长空的巨剑…… 苏棠揉了下眼睛。 小夫君还是小夫君,和原来她所见并无不同。 “叮咚~” 脑海中系统的声音传来。 “奖励已兑换。” 苏棠:“……” 周身轻风徐徐,和往常她来书堂院外接小夫君时一样。 周身什么都没有,没有钱财,没有狗屎。 头顶上也没掉下什么,没有大饼,没有鸟粪。 所以,系统兑换出什么了? 刚才她看到的玄幻? 原来不声不响的兑换成银钱就算了,她本来就喜欢。 可兑换成特效,算什么? 让她开开眼? 苏棠心下腹诽,面上仍是笑着,待小夫君到了近前,和往常一样递上盒子。 盒子里都是甑糕。 陆静渊看了眼苏棠,拿出一块儿。 面前的小夫君静静的吃着,总归是压下去些烦躁,可还是觉得少点儿什么。 苏棠左右看顾。 “找什么?”陆静渊问。 “黄同窗~”苏棠道。 “随长辈先走了。”陆静渊道。 “长辈?”苏棠问,“今日书堂院来的大人物?” 陆静渊正往嘴边上去的甑糕微顿。 苏棠笑眯眯。 陆静渊看了她一眼,吃下甑糕。 “学弟倒是知道的不少。”陆静渊道。 还真是! 这么巧的? 可若往书学堂的真是县令,那岂不就是说赵大官人的大舅哥还是那位黄同窗的长辈? 苏棠想到赵大官人咧着大金牙冲着她笑的面容,忽的心生出一股的不安,就在这时,只听着小夫君道:“明日休沐,我请了夫子于家中用饭。” “好啊~”苏棠欣然。 书学堂休沐,好吃食的摊子还要继续摆。 一如既往热闹的摊子前面忽的安静了一瞬,紧跟着又是窃窃私语。 苏棠仍是面带笑容,一旁的李清田嘴角已经含上了凉意。 赵大官人一身的丝绸锦缎,捧着大肚子过了来。 “来一碗。”身边的护卫扔下位牌。 李清田险些把手里的面团扔下。 苏棠止住:“来者是客。” 李清田吐了口气,拉扯起来。 随着面团渐渐变成龙须,赵大官人的嘴巴也是越张越大。 听说过好几次,可只有亲眼所见才知道这特么的正宗。 当面汤摆在跟前,那香气袭来,再有肉有蛋,吃到嘴里的感觉就是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啊~ “好,不错,不错。”赵大官人一碗面吃完,连连的竖起大拇指。 旁边护卫扔过去一枚碎银子。 “我家老爷赏。” 旁边眼瞧着这一幕的众食客不由纷纷咋舌。 赵大官人舍得啊~ 苏棠看着眼前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浅笑盈盈:“多谢老爷了。” 赵大官人笑眯眯的看着苏棠那张笑脸,嘴角似有若无的露出金牙一角,哼出一声,“小娘子好本事啊~”而后,拍着长袍大摇大摆的离开。 摊子旁边有食客低声道:“小娘子,可要小心了~” “多谢。”苏棠道。 原本她还以为有里长和先前的捐钱一说,能消停些日子。 可看来她还是想的太好了些。 略微沉吟,苏棠取出一枚牌子,放到了“龙须面”的牌子旁边。 材质构造和“龙须面”的牌子一样,上面写着“刀削面”。 牌子一露面,登时惹得众人惊呼。 “什么是刀削面?” “不是切的,是削的面?” “……” 苏棠只笑了笑:“明儿就知道了。” 眼看着明儿就能尝到新鲜玩意,今儿的龙须面也少了些食客。 摊子也收的比往日里都要早。 随着日头渐渐西下,厨房里已经是热火朝天,院子外头就能闻到浓浓的香气。 来往的只以为是为了明儿的什么“刀削面”准备,不由得对刀削面更多了几分期待。 当方夫子迈入院子,院子里沉凝不散的香气,险些直勾勾的把方夫子往厨房里拐。 “这味道,好,好。” 方夫子喃喃,适才院子外头就闻到了,进到院子里只闻着更香,虽没有上乘的材料,但这味道混合间当真是奇妙。 可,不应该啊~ 方夫子看向陆静渊,陆静渊微微摇头。 第51章 暗色的桌上,摆着的菜色琳琅满目。 即便方夫子自以为也是曾吃过了百八十道菜色,可眼前的菜色竟也有几样不认得。 “这外头色泽金黄的叫什么?”方夫子问。 “锅包肉。” “这软嫩的如同豆腐的是什么?” “玉子烧。” “下面菜上面肉的是……” “梅菜扣肉。” “……” 方夫子啧啧叹道:“于如此简陋之地,做出这般色香俱全菜色,小娘子大才。” “夫子谬赞。”苏棠道。 “来来,一起用饭。”方夫子道,“静渊是我弟子,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用饭就不必那般规矩,坐。” 方夫子开口,原本依着这边规矩要避让的苏棠看卢大山和小夫君都点头,也就应声坐下。 “多谢夫子。”苏棠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方夫子说着,也就真当是自家人一般,先尝了一筷子。 “嗯,好吃,好吃。” 原看着就不错,这吃来却是更胜一筹。 方夫子毫无顾忌的大快朵颐,身上沾了汁水也不在乎。 或许小夫君也被影响,吃的明显比先前快了。 只是卢大山吃饭很克制,慢条斯理的差点儿让苏棠以为这父子两个换了个壳。 正就是苏棠默默打量着,忽的听到方夫子道:“小娘子举止端庄,颇有大家名门之姿。” 苏棠抬头,方夫子冲着她微笑颔首,虽身上的袍子多了些不该有的污渍,可那双眼睛仍是亮的几乎能看到人心底。 苏棠垂首含羞状:“早些年家中也请过教导,亦是学了些。” 遂,低头吃饭。 方夫子看着苏棠的头顶,眼中划过一抹怪异。 学了些? 那学的可是很疏松。 偌大的赵宅。 曲乐声声飘扬。 一名女子在翩然起舞,只见仪态优美,长袖翻飞。 正中的桌上琳琅满目,菜色佳肴。 左右赵大官人赵德,黄文昭相陪,为首正座年过四旬,仪态端庄,正是曾在“好吃食”前吃了那一碗无肉无蛋龙须面的贵人。 “姐夫,味道如何?”赵德问。 “不错。”姐夫县令颔首。 赵德高兴的大金牙露了出来。 县令淡淡瞥过,赵德赶紧的闭了嘴,又是持重之态。 一旁黄文昭目光微动,抬了抬手。 曲乐舞女退去。 县令对黄文昭流露赞许之色:“贤侄日后当是前途不可限量。” “还请大人指点一二。”黄文昭拱手。 县令捋须沉吟:“方夫子是个有本事的,不可强求,既他执意,就由我来安排,过些时日我要往京城一行,若是贤侄有暇,可一同前往。” “多谢大人。”黄文昭欣喜。 赵德见一旁的黄文昭得偿所愿,连忙问道:“那好吃食呢?” 县令微微皱眉:“若非你是我那妹子看中的,我当真是不想与你多说一句,实属目光短浅之辈。” “姐夫的意思是,不理会了?”赵德愣愣。 县令摇头,道:“不过是一吃食。” 见姐夫这样说,赵德只能应声,只是随后又听着姐夫道:“不过那龙须面,却也是有些意思。” 赵德茫然,所以姐夫这是啥意思? 院子里,大黑狗趴在门口啃着骨肉。 堂屋内,方夫子面露惊愕:“你说意欲把那面的方子传出去?” “是。”苏棠恭声道,“妾捐往孤老院,原本是想略尽绵薄,但眼见着孤老贫困,心里也是越发的难过,这些时日夫君在先生门下学习,总会念叨一二,妾虽不善诗词,但也懂得尽力而为。” “早些时候的麻辣方子虽最后由得赵大官人得去,可这当中旁处也有试着调配,味道虽有相差,也是味美。如今的龙须面看似热闹,但要紧的也不过是技艺,至于汤底配菜,各家不同也当有不同的喜好。与其教来往的行商学了去,不如就教给乡亲们,若是日后能以此为挣钱的手艺,也是好事。” 苏棠神色郑重,目光坦坦荡荡,方夫子喃喃轻叹:“当真有名门之态。” 嗯? 苏棠瞳孔瞬间一缩。 方夫子忙道:“我的意思是汝之德行,风范已然不逊于名门大家。” “你这夫君的性子,我还不知?少言寡语,怎么会念叨什么,必是你一力为之。谁家的秘方不是藏着掖着的,你倒是乐得撒出去。” 方夫子转头对陆静渊道:“你这小娘子好的很啊,虽有千金,仍不屑一掷,虽有万两,却心怀贫寒,愿以付之。” 陆静渊默默应声。 卢大山挠着头欲言又止。 李清田低垂着头。 苏棠面露微笑,心里苦的犹如吞了黄连。 如果不是因为系统升级需要售出的碗数翻倍,还有环伺在侧的狼,她才舍不得。 什么千金,万两?她只要有,肯定一两都不舍不得扔。 “好,既有意,我这当先生的总不能坐视不管,方子可以教授,但不能白白教授,今夜我就去找里长说一说此事。”方夫人拂袖而起。 “多谢夫子。”苏棠面色欣喜。 ……就不能晚两天么,非要这么急? 天,大亮。 平安镇,好吃食的摊子外围,人挤人。 昨儿听说了“刀削面”,今日可是要见识见识。 只见那位干练的小娘子一手拿着面团,一手拎着一片弧形的小刀子,刀背抵着虎口,刀刃向外,作势而起。 当外面锅里的水汽扑上,刀子也贴上了面团,刹那,手腕一抖,银光划出半月弧,三寸长的面片打着旋儿飞向沸水。 光影下,那面片边缘薄如蝉翼,中间鼓着一样的弧度,争先恐后般的往锅里去,面片落进滚水的声音像雨打芭蕉,叮叮咚咚地响成一片。 随着削出的面片越来越快,越来越薄,有几片甚至能透出锅沿腾起的光亮。 还没见熟,便可觉得这面绝对的美味。 当吃到嘴里,才知道早先所想都不过泛泛,那些不均匀的厚度在舌面上翻动,时而如薄绢拂过,时而又似软玉轻抵,肉臊子迸出混着八角香气的咸鲜,青菜脆生生地截住满口浓烈,就像是五大三粗的汉子吃的汗如雨下,大喊一声“痛快!” “痛快!” 一时,好吃食摊子前,高呼不绝。 第52章 查一查 书堂院。 文华堂学子张宏生刘子瑜几乎是被姜博文推搡着过来。 陆静渊神色淡淡,只是瞥了眼,刘子瑜立刻道:“静渊同窗,早些时候是我不,不对,不应听信一面之词,便妄下断论,还请静渊同窗恕罪。”一礼过后,赶忙的退到一边。 张宏生吐了口气,亦是一礼。 “我也不对,是我听信方俊才之言,错怪同窗,口出妄言,那日博文兄训斥了我,我才想到可能是方俊才那厮,倒是后来他匆匆离去,也是不言而明,是我鱼目混珠,不识真假,请同窗见谅。” 张宏生行礼不起。 刘子瑜见状,也赶紧的上前再行礼。 姜博文亦是一礼:“请静渊见谅。” 陆静渊目光微垂,正不欲理会,忽的眼前划过那张娇俏如花又是假惺惺的笑脸儿,陆静渊轻轻扯唇,双手抬臂,扶起三人。 “吃刀削面吗?”陆静渊问。 姜博文,张宏生,刘子瑜:“?” 平安镇的好吃食摊子前。 苏棠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刘虎插着腰,仰着脸,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五碗刀削面,要肉要蛋,中辣,你家夫君要的,和同窗共用。” 苏棠惊呆了。 这昨儿夫子才往家里吃了饭,今儿个小夫君就已经有可以一起吃饭的好友了? 小夫君简直高手啊~ “学弟辛苦了,学弟吃一碗再走,学嫂请学弟。”苏棠道。 “多谢学嫂。” 刘虎应着,盯着锅里的刀削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当刀削面吃到嘴里,刘虎只觉得这怕是自己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面。 “以后你学兄再结识到好友,一定要告诉我哦。”苏棠把备好的食盒递到刘虎手中,小声叮嘱。 刘虎毫不犹豫,点头应声。 刘虎走了,旁边的食客们啧啧有声。 “卢老大有福啊,若非是你家这媳妇找了门路要你家的儿郎上学,你家儿郎还可能拜方夫子为师?这会儿还有了友人。以后街头巷面儿上的眼看着就是有本事的人物了。” “可不是么,还日进千金的,旺夫,旺家,还漂亮,就是打着灯笼也没处找啊~” “……” “嘿嘿,是,是。”在旁边帮忙的卢大山摸着脑袋憨憨的笑,“你们就是再夸,也不能给你们便宜了。” “哈哈~” “卢老大也厉害了。” 正就是热闹着,一辆车马停到了不远处。 好吃食周遭的人声顿时消停下去。 车前驾车的车夫下来:“刀削面。”递给苏棠一块等位牌。 苏棠认得车夫,正是那日那位疑似县令贵人的仆从。 苏棠笑着接过,李清田煮好了面,仆从带回车上。 不多时,面吃好了。 “老爷赏。”仆从扔过一块儿碎银子。 李清田利落的接过。 “多谢老爷。”苏棠笑道。 仆从亦笑,指了指摊子,笑的如春风拂面:“小娘子想不想把摊子开到县里去?” 苏棠微怔。 四周的食客们转头相望,目露不善。 仆从好似没有察觉,道:“我家老爷觉得这面好吃,就是太远了。” 苏棠笑道:“承蒙老爷另眼,只是这摊子也才开了不到一个月,若是换了地方,怕也不好为老主顾们交代。” “就是。”旁边的食客们低声嘟囔。 仆从毫不在意:“若小娘子有意,我家老爷可安排一二。” 苏棠行礼:“多谢贵老爷慷慨,若妾往县里,必少不得烦劳贵老爷,不知这位管事如何称呼?” 仆从道:“敝姓方,小娘子若有意可往县里安平街五号寻我。” “是。”苏棠应。 方姓仆从离开。 随着仆从上车,车马也缓缓驶离。 面汤的浓香渐渐远去,车前面驾车的方姓仆从瞥了眼身后早已经瞧不见的摊子,道:“老爷,那小娘子不识抬举。” 车内端坐的县令双目微闭,缓缓开口:“德子说是受难而来?” 外面的方姓仆从道:“是,说是冲喜,原本是差点儿死了的。” “查一查。”县令道。 “是。” 书堂院内。 四只几乎吃的干干净净的碗摆在桌上。 桌旁的几个人都是面颊泛红,额头湿润。 “好辣。” “当是银刀白雪,辣雨葱风。” “……” 姜博文张宏生刘子瑜三人目光微微涣散,感慨不已。 他们还没听说刀削面,可当入口之后才发觉这刀削面当真是让人畅快淋漓。 “痛快!” “静渊深知我心,朋友之交当真应如这刀削面般酣畅。”姜博文道。 刘子瑜连连点头,张宏生沉默不语。 陆静渊眸光微抬。 姜博文顺着陆静渊的视线看去,面色微变。 走来的书生身着米白色的长袍,俊秀儒雅,翩然贵气,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看看空空如也的四只碗,目光掠过姜,张,刘三人,看向陆静渊,玩笑道:“静渊如此大方,竟是对我颇为小气。” 刘子瑜连忙道:“当时没见到黄兄。” 张宏生点了下头:“是这样。” 黄文昭只笑着看向陆静渊。 黄文昭和陆静渊两个都是相貌堂堂,俊逸翩然,一个面带微笑,一个淡然而视, 明显气氛不对。 “也只是凑巧……” 姜博文正要打圆场,陆静渊淡声,“我不欲与你结交。” 啥? 刘子瑜顿时缩了脖子。 张宏生瞠目。 姜博文屏息。 黄文昭好似听着什么笑话,笑道:“为何?” “方俊才与你相熟。”陆静渊道。 黄文昭失笑:“如你所说,书堂院之中与我相熟之人多了。” “他不同。”陆静渊道。 黄文昭愣了愣,直接笑出了声。 “好,好,静渊啊,你还真是叫黄某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黄文昭大笑着离开。 后面刘子瑜直接抹了把汗。 张宏生瞥了眼刘子瑜,不屑轻嗤。 姜博文拍了拍陆静渊的肩膀,叹道:“静渊你这性子,太过耿直。” 陆静渊淡声:“即便与方俊才无关,我也不屑与之相交。” 言罢,转身离去。 刘子瑜悄悄上前,问姜博文:“为何静渊不愿与黄兄相交啊?” 张宏生幽幽:“大概是因为那位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啥? 刘子瑜茫然。 第53章 问一问 方里长自以为平生多半辈子也是见过了不少人物,可却是从没有见过如眼前这位小娘子的小娘子。 若是说早先那麻辣烫的方子还是有些被逼之意,可后来捐助孤老院之事就是心怀慈悲了。 不要说小商小贩不在其数,就是他也经营着酒楼,也时不时的捐助孤老院,彼时还觉得捐助的钱数不少,可真的锱铢必较起来,却是还不及这小女子大气。 如今这小女子捐助不算,还要把方子散开! 要知道这技艺方子可是家家户户赖以生存之道啊! 方里长强压浑身的不得劲,问:“小娘子恢廓大度,方某佩服,只是这方子想必并非小娘子一人所有,小娘子这般不惜,是不是要先告知家中长辈?” 苏棠眼眶微红:“这方子是小女父亲家中祖传,如今也只有我一人习得,我所传便是家中上下所念。” 方里长一滞,对苏棠更怜惜。 “母家呢?”方里长问。 “母亲那边无权过问。”苏棠声音微哽。 方里长霍得站起来,面露怒色:“也就是说你并非孤苦无依了!” 诶? 苏棠喉咙里的哽声都塞了下。 不是,这不是说方子吗? 方里长已然是有些压不住火气了,道:“当夜里你与卢家郎君,匆忙,也只能便宜行事,如今已大好,如何也该回往家中禀告一二。” “卢大山是个糙的,往前那些年家里头就他一个,自己吃饱了不饿,也是混事不懂,如今我是把你当成晚辈,总不能让你小女子家家的也是不懂礼数,方子的事情另说,你总要回去告知家中上下。不然岂不是让家里人担心。” 方里长正说着,外头卢大山进了来。 “怎么了?”卢大山问。 “怎么了?还不是你干的好事!”方里长拉扯过卢大山就去了屋里头小声的说话。 方里长或怒或压着火气低声斥责,卢大山或目瞪口呆或挠着头的低头认错。 苏棠默默垂首。 她能感受到方里长是关心她。 可方子就这么不在乎? …… 方里长走了。 根本就没和她再说什么方子。 而日头转眼,眼见着就要到书堂院放学的时辰,卢大山主动要求去接自己儿子。 苏棠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卢大山是跟自己儿子商量去了。 李清田默默的收拾,只是偶尔抬头看她一眼。 虽然什么都没说,苏棠知道也是什么都说了。 李清田最念着的就是她回去。 可她是真不想回去。 原身是什么身份?那样身份的都被人冒充,冒充她的胆子得有多大? 她都不敢想。 她没见识过那阵仗。 好在往年里影视剧也是看过的。 刀光剑影,你死我活都是轻的。 最可怕的是心思诡谲,前一刻觉得亲近的人后一刻就冲你下刀子啊~ 苟活着,不好吗? 现在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小镇子里,开张十七天,净挣112两。 暴利啊!! 虽然也被人觊觎,但她把方子散出去,不就没事儿了? 苏棠眼前闪过那辆缓缓驶离的车子,又晃了下头甩开。 麻辣烫方子,龙须面,刀削面,等以后系统升级了,还有更好的,这些都学会了,别说是县令,就是皇帝想吃,自家宫里都能有做的,哪儿还用得着她啊~ 系统给她挣钱的法子,可挣钱不就是为了好好活着? 她死了,不就什么都没了? 只要她活着,不就都有? 她没错啊~ 夜色,大黑狗摇着尾巴趴在院子里。 烛光下,陆静渊鲜少的没有写字,在看书。 苏棠还是和之前一样收拢着银钱。 只是苏棠明显感觉到在看书的小夫君眼神半数都落在她身上。 ……也不知道“公爹”和小夫君说了什么。 苏棠把钱收起来,坐到了书桌对面,微笑颔首的看着自家小夫君。 有要说的吗? 不说可就没机会了喽。 陆静渊看懂了。 放下书,道:“爹说你们是在探亲路上被匪人劫持,家财俱失,路上你又生了病……” “是。”苏棠点头。 “我以为既是探亲,便有亲可探。”陆静渊似有沉吟,“而你如今已经大好,却什么都不说,所以是不想回去?” 苏棠再点头,眼中闪动薄光。 真好,都不用她解释。 陆静渊看着状似激动的苏棠,心头疑窦更深,当下话锋一转:“可这些时日,你家中却迟迟不派人寻访,又是为何?” 苏棠:当然不寻访了,“她”都已经回家了。 而倒是也不用苏棠再说,小郎君又继续:“我以为只有两个可能,一,你于家中亲眷,无关紧要。二,家中上下自顾不暇。” “你身怀这么多的秘方,不可能是先者,只能是后者。那就是家中上下自顾不暇,可家里这样了,你就不担心?” 苏棠勉强扯了下嘴角:“担心,只是我一小女子也做不了什么,何况家中也有顶梁之柱,必不会有事,再说也可能是家里来寻了,只是一时没找到。” 陆静渊:如果不是早就知道她是谁,他差点儿就信了。 被鸠占鹊巢,而病愈后不归,也只以为她被吓到了。 他也顾不上她。 这回他收到了南武城传回来的消息,怎么也要问一问。 “你家在哪里,我叫爹给送信过去。”陆静渊道。 苏棠瞠目,站起来:“你就不怕我是高门贵女,若是回去了之后家中不认此事,你我就再无关系?” “你就不担心?” 灯下的女子美目圆睁,双颊因为气愤红彤彤的犹如精致的瓷器,眼眸里闪着愤怒的光芒,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陆静渊瞳孔一晃,眼神不自觉的躲避。 见状,苏棠嗓门更高。 “难不成你现在外头已经有人了?” …… “啪” 院子里传来可疑的摔倒声。 …… 陆静渊眼角微微一跳,可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这是堂堂太傅之女能说的? 眼前闪过今日他收到的那封信纸上所言——端庄舒雅,轻声慢语,弱柳扶风,仁爱乡里。 除却最后一句,前三句是她? 陆静渊扯唇:“夫子言凡大家贵女,十指不沾阳春水,更不识五谷粟米。” 苏棠抿唇。 第54章 变了 “我父亲留下的方子,我也不是常做,但总归也是要会的,不然又何以谋生?”苏棠瞧着小夫君,又弱弱的问,“夫君外面真的没有……” 陆静渊站起来,淡声:“子欲养而亲不在。” 言罢,陆静渊出了去。 院子里,李清田一脸嫌弃的看着大黑狗,另一边,卢大山挠着头看月亮。 陆静渊额角一跳,走到卢大山身侧,卢大山像是才回过神。 “阿郎啊,刚才看月亮看的入神了。” “正好有事找你。” 卢大山和陆静渊进去了卢大山的屋子。 院子里李清田转头看过去。 屋内燃着的烛光下是苏棠的倩影。 一动不动。 屋内。 卢大山低声:“刘县令任江阴县令,彼时黄家正在治下,并不曾听闻刘县令和黄家有过多来往。” “刘县令四年前被贬至安城县,很少往平安镇来,贬斥的罪名是贪贿。” 贪贿。 陆静渊眼底暗光划过。 还真是巧了。 他记得父亲记录下的江南各道贿赂官员的名册,足有一百三十余户,当中黄家并不在前,可日前刘县令却因为黄家的庶子亲自相请夫子为师。 显然,那个时候黄家和那位刘县令就勾在了一起。 “小主子。”卢大山低声,歪脖一扭往屋子外面的某个方向示意过去,“是要那小娘子回去?” 陆静渊轻声:“随她。” 他知道即便她回去也大略做不了什么,可有些事儿总要她明白才好。 …… 一刻钟后。 陆静渊回了屋子。 屋内,烛光尚在。 桌前的女子仍端坐在侧,好似他离开的这些时候,她连动也没动。 听到房门开合,她扭头过来。 烛光下,女子微微弯唇,清浅的笑意从唇边溢出,还是之前那样假惺惺的模样,可好像又多了些旁的。 “待夫君过了县试,我就传消息给家里。”她道。 陆静渊点头。 她又道:“烦劳夫君告知先生,关于方子之事,我另有他想。” “好。” 陆静渊应,正要走到桌前,又听她问:“夫君可还有功课要做?” 陆静渊迟疑片刻,扭头转向床头。 苏棠见小夫君如此识趣,笑了笑,拿出纸张,执笔研磨,书写起来。 陆静渊收拾了,躺到床上,仍看她在伏案埋头。 烛光跳动中,窗外传来打更人的梆子声,她还在书写。 她在做什么? 陆静渊略有疑惑,又散去。 …… 天边尚未明。 陆静渊睁开眼睛,旁边的女子还在熟睡。 他记得她过了三更才安睡。 桌上空荡荡,不管她写了什么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 陆静渊下了床,正在穿鞋时,床头的女子迷糊的睁开眼睛。 “夫君?”仍是懵然沙哑的声音。 陆静渊没有应,直起身的身影似是扰断了她最后的一丝混沌。 苏棠坐起来,看向已经收拾整齐的夫君。 “夫君又要出去练功?”苏棠问。 陆静渊看她:“强身健体。” 苏棠连连点头:“对对,强身健体。”她竟是把她每日要做的说了出来。 “那边人多眼杂,总也不好,这几日我给夫君找了个好地方。”苏棠道。 陆静渊:“?” “我带夫君过去看看,若是夫君不喜欢,再听夫君的,如何?”苏棠问。 陆静渊看着她:“好。” 半刻钟后。 平安镇外以往苏棠和李清田常往的小林子里,除却苏棠李清田,还有卢大山陆静渊。 “林木遮挡,不虞叫人瞧见,不管是练力气还是练旁的,都方便,公爹那边也能瞧的见。”苏棠介绍。 陆静渊看向卢大山。 卢大山挠着头:“好,好地方。” “有劳新妇了。” 苏棠笑弯了眼睛:“公爹和夫君喜欢就好。” …… 李清田和苏棠出了小林子。 林子里似有若无的飘出来卢大山的声音。 李清田低声:“小娘子怎么就给了他们了?” 这个地方可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 “过些时候就冬日了,林木疏松,咱们也不好再去,可他们就不一样了。”苏棠道。 李清田恍然:“也是,可咱们……” “咱们在家里啊~”苏棠道。 李清田一拍脑门:“对哦。” …… 林内,卢大山茫然:“小主子,他们怎么把地方让给咱们了?” 虽说这地方最早是小主子瞧见的,可自从那位小娘子来了之后,就再没往这边过来,连小主子连强身健体的事儿都只能在屠宰场边上随便的比划比划,可没想突然间的人家又让出来了。 “莫不是知道了?”卢大山吓一跳。 陆静渊看了眼脚下的落叶,起手摆架。 见到自家小主子如此,卢大山也赶紧的肃了脸,抬手横架。 “啪,啪,啪。”几声。 两人过招。 不再是屠宰场的那些人看到的花架子,而是拳拳到肉,声声如风。 …… 院子里,大黑狗瞪着一双狗眼趴在院子门口。 苏棠在练桩。 李清田手中握着两只筷子,在院子里游走。 小小的筷子在李清田的手中好似生了灵智,生动活泼,随风而舞。 苏棠看着眼热,站桩都要坚持不住。 李清田瞧到小娘子的神色,得意一笑:“奴看小娘子这些时日手臂有力,腰力也见涨,才想着这套功夫教给小娘子,小娘子若学了,必能有所成。” 手臂有力,腰力见涨? 她怎么不觉得…… 不对~ 苏棠忽的想到她在给李清田展示龙须面刀削面时候的感觉。 蓦然间好像就有股力道在身体内游走,抻面刀削,丝毫不费力。 莫不是说这就是美食系统额外给的她好处? “好啊,我现在就学。”苏棠。 李清田怔愣:这么快? 只是当真正上手,李清田才发现自家小娘子学的更快,只几遍就已经有模有样。 即便是按照往常已经到了时辰该歇了,小娘子还在撑着身子站桩。 ……小娘子,好像又变了。 “李姐姐可觉得这家小郎君变了?”忽的,小娘子问。 李清田懵然。 变了吗? 苏棠见李清田的神色就知道李清田茫然不知。 也对,毕竟小夫君很少和李清田说话,可昨儿小郎君的话明显太多了些…… 第55章 乱了 书堂院。 秋风徐徐,方夫子的眼中已带上了骇然。 手中的小册子简单装订。 上面的字迹亦是大家闺秀的小楷。 可当中所写就是他也是看了几遍才明白了些,甚至只是皮毛。 今日静渊说这小娘子言方子另有他想,他还想莫不是小娘子后悔了,结果却是看到了这样一册。 恍恍惚惚的好像回到了幼年时他曾在家中的书库中翻找过的某样杂记,上面所写是文帝后给朝中定下的策略草稿,由此之后,朝中便是依据此稿,行五年之策,直到如今,不论是变革革新还是出海贸易还都是依循此例。 只是眼下的策略还要短。 半年。 每十天为一期。 他只是看着都有点儿喘不上气。 这是不是太紧迫了些? 鼻端茶香袅袅,声声激荡中,端正纤柔的小娘子正用茶筅击拂,茶盏中的茶汤泛起浅浅白色晕染,隐隐可见青山绿水。 “夫子,请用茶。” 娇柔的小女子扬唇,面带浅浅犹似古琴韵里的泛音,余韵袅袅地漫过雕花窗棂。 方夫子接过,喝下。 茶香浓厚,瞬间抚平了适才后背上漫出来的冷汗。 “好茶。” 方夫子抬头,对上的又是一双柔柔的眼珠子。 “有先生相助,此事必事半功倍。” 方夫子摇头,叹道:“好,那就试上一试。” “多谢夫子。” 苏棠欣喜不已,只要方夫子同意,这事儿就成了一半儿了。 苏棠离去。 房门关合。 方夫子站在窗边看着遥遥离去的背影,温润的面容渐渐深沉。 太傅的亲孙女流落至此,而冒牌的却已在京中初露风头。 前日京中传来的消息是苏太傅的孙女已经入宫见过了太后,想来不多时就会成为京中那几位皇子的香饽饽。 且不论后续如何,只问何人敢冒充太傅的亲孙女? 京里,乱了! 方夫子看向天边,天边黑突突的一片,隐约竟可见电鸣闪过。 风吹叶落,乌云滚滚。 天上还没有下雨,可突然凉下来的天色只让人觉得这个时候吃碗麻辣辣的刀削面最是地道。 可当人到了熟悉的摊子前,除了支好的架子,摊子根本没摆。 “怎么回事?” “人呢?” “小娘子,刀削面啊——” “……” 或不解或吆喝,就没有人敢上前拍门。 正就是摊子跟前的人越来越多,打算仗着人多上门的工夫,远处里来了一行人。 “闹什么闹,都滚滚滚!” 熟悉的大声呵斥,大喊大叫,大摇大摆,为首的赫然正是赵大官人。 “赵德子,做什么!” 拄着拐杖的耆老呵斥。 赵德脸上的得意张狂立刻变得和善起来:“哎呦,老人家在呢,我这不是听我姐夫的话嘛,这回可是我姐夫让我来的。” 赵德一摆手,身后的护卫们一拥而上。 卢大山院子外头支好的架子上贴上了一张大红的布告。 布告上最高处一个字“招”。 “这什么?” “……” 众人围上去。 随着当中有识字清明者念出来,众人的脸色变得惊喜起来。 “要传授刀削面,龙须面之法?” “还要招人?” “……” 赵德高喊:“有想学的就在这边报名!” “一文钱一人,当然,也不是说报名就能中,若是不中,报名费用退回。” 一文钱就可报名,虽然和旁人家招人不同,还收费,可只要一文。 就算是不退,为了刀削面,龙须面的法子,也能试一试。 何况不是还说了么,日后还会有旁的东西可教授。 “报名,我报名!” “……” 顿时摊子前头人声鼎沸,人挤人。 赵德都被吓了一跳。 “急什么,排队,慢慢来!” “一天呢!” 一天? 赵德不说则罢,一说拥挤的人更多。 赵德看着报名台前收到的银钱,大金牙都露了出来。 这时,耳边上转过今儿一早姐夫跟他说的话——别惦记眼下的这点儿小钱,只把这法子吃透了,足够你赵家百年昌隆。 赵德赶紧的闭了嘴,肃然之色。 一旁耆老瞥着他:“你姐夫呢?” “哦,他啊,去县里了。”赵德道。 安城县。 高大宏伟的城墙堪比州府,街上人来人往,茶肆酒幡在风中翻卷,蒸腾的水雾裹着茶香,混着街头货郎的吆喝声,热热闹闹地漫过整条街巷。有胭脂铺前斜倚着穿红戴绿的姑娘,也有卖花老妪竹篮里的花儿。 只是从车帘中掀开的一角,就可见比平安县热闹的多。 缓缓行驶的车子停下。 前面车子下来的是方里长和卢大山。 后面车里下来的是苏棠和李清田。 肃穆奢华却又是低调的宅子门口,老仆早就瞧见了方里长,笑呵呵的过来的相迎。 “方里长今儿个怎么过来了?” “我这回可是给县令大人带来个好东西。”方里长呵呵一笑。 老仆转眼一瞧就看到了后面的苏棠。 不同那日在平安镇的摊子跟前瞧到的素衣简衫,今日只好似是换了个人,梳着时兴的同心髻,发间簪一支鎏金点翠的蝴蝶簪,并着两朵的花儿,衬得乌发如云,花颜似雪。 身着藕荷色罗纱褙子,衣缘绣着缠枝牡丹纹,银线勾边,日光下隐隐泛着珠光,行动时裙裾微漾,如风拂水。 若非是早就知道是农家的妇人,这乍然一看竟好似不知是何处的贵女郎。 老仆愣了瞬,笑道:“小娘子是来给咱们县令老爷做面食的?” 苏棠微笑行礼:“此来是与伯父一起,为县令大人锦上添花。” “不错。”方里长连连点头。 老仆顿时知道该怎么招待,让开门,腰身也微微的弯了下。 “请——” …… 一刻钟后。 只瞧着就可见富贵的厅堂中,脱去了官袍只好似是个富家老爷的县令端坐,手中拿着一份装订整齐的小册子,一边捋须一边连连点头。 “好,好,好啊。” 连接三个“好”字,只听得一旁的方里长眉飞色舞,苏棠也是面露浅笑。 只有稍远处的李清田和卢大山一个神色淡淡,一个探头探脑的满脸总算是“长见识见世面”的神色。 第56章 关照 刘县令一抬眼就看到了堂屋里不应该出现的莽撞汉子。 不止胸无点墨,还是个屠户~ 刘县令微微皱了下眉,遂又含笑的看向近处的小娘子。 虽还没有查出这小娘子的底细,可这身打扮还有这小册子上所写就可见绝非寻常人家。 “本县身为地方父母官,哪里能平白的受了这等功劳,小娘子若有所求,尽管说,本县但有所请,无不所应。”刘县令道。 方里长连忙对苏棠使眼色。 苏棠欣喜不已,道:“既如此,小女子也就冒昧求肯县令大人为‘平安小栈’题名。” 刘县令目光闪烁:“可本县听闻方夫子是小娘子夫君的先生啊,方夫子在朝时官居四品,如今虽在野也是教导有方,膝下各弟子亦是有名之辈,尤其方夫子的字更是一绝,有方夫子在,又何堪本县?” “平安小栈既在县令大人治下,又有县令大人多方维护,自当县令大人题名方可可堂堂正正。”苏棠肃声,而后又有些羞腆,“这也是伯父教导,小女子哪里敢如此冒昧。” 刘县令看向方里长,方里长捋须而笑,“他们年岁尚幼,自当咱们身为长辈的多关照几分。” 刘县令欣然:“既如此,本县就不客气了。” 方里长对苏棠颔首,苏棠又道:“若县令大人屈驾题词,平安小栈也自当奉上润笔。” “哈哈,好,那本县可就却之不恭。”刘县令笑逐颜开。 …… 车子驶离县令宅邸,绕到另一热闹的街巷上。 车马停下,方里长卢大山苏棠李清田四人下了车。 抬眼就是一座两层的小楼,小楼外已经有人在等候。 小楼的门打开,里面宽敞亮堂,再里面还有一套两进的院子。 “这是赵德那小子在县里的商铺,当年正逢了这边的东家要搬就置办了下来,也是和我相识,价钱便宜不少,你说的地儿,昨儿思来想去也只有这里最适合。”方里长道。 苏棠仔细查看了,欣喜不已:“伯父的安排正合意。” “喜欢就好。”方里长看向苏棠的脸色更温和,“原本还以为你小小年纪不善这些应酬,不想却也是游刃有余。” 苏棠恭谦:“昔年见家长长辈如此行事,侄女方习得一二,然也要仪仗伯父,不然侄女也是万万不敢在县令大人面前造次。” 方里长笑的更和善,这小娘子当真是极好,可惜了便宜了卢家那傻的。 “吼吼,这么大,干什么用?”卢大山院子里外晃着,还是一脸惊讶的模样。 方里长火气陡升,拉过卢大山就是一顿斥,直到卢大山老实了,方里长才领着卢大山过来,只见苏棠已经拿出了纸笔在纸上画着什么。 “贤侄女,这是?”方里长问。 “适才侄女忽有其感,简单的画了下如何安排布置。”苏棠道。 方里长目光微滞,卢大山在一旁更是茫然。 画的什么? 不懂。 小半个时辰,苏棠终于画完了。 简单的线条,勾勒出一楼二楼,还有前后院。 当中还有些看不懂的图标,但苏棠一点就清楚是哪里。 如何摆设,如何布置,苏棠一一说来,即便是卢大山也连连点头。 “原来是这样……” “哦~” 方里长也没法说卢大山不懂装懂。 他看得更明白。 “现在就开始?”方里长问。 “事不宜迟。”苏棠道,“原本侄女想烦劳伯父,但公爹也明白,就不如请公爹帮忙。” “他?”方里长。 苏棠腆然:“平安镇少不得伯父。” 方里长蓦然就明白了:“也对,若是我不在,还不知道赵德会干出什么来,但——” 方里长又看向卢大山:“你成吗?” 卢大山像是被刺激了,瞪着眼睛拍着胸脯:“没问题。” 车马从小楼外行驶离开。 卢大山目送拐了弯儿才回转楼内。 楼内有方里长安排下来的人帮忙,很快在卢大山的安排下四处去寻人购置,卢大山也转了出去:“我去看看家具。” 安城县内三家家具铺子挨着,卢大山挨家的转了转,最后去了一家最不显眼的铺子。 “我就要便宜的,还要好看的。”卢大山嚷嚷。 “客官,咱们家刚在县里落户,就是便宜。”掌柜的笑容满面,“客官,咱们里面说道说道?” “也行。”卢大山应着,同掌柜进去了里面的院子。 随着隔着内外院子的门关上,卢大山脸上的憨笑立时消失,变得肃色:“小郎君要进县城了。” …… “安城县”的县城城门越来越远。 车内,李清田放下车帘,恨声:“那个县令也是个贪的,说到润笔,笑的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苏棠默然不语。 里长伯父含沙射影的说要给县令些好处的时候,她就想到了。 试想连亲戚都不能免,旁人就更不能免了。 只是区区一县令,高门豪邸,竟是不比原身的爹差,甚是还要再奢贵几分,别忘了原身的爹可是当朝太傅。 好在,便是贪,也是想要功绩。 不然她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只是若平安小栈真的热闹起来,小娘子怕是不得不露面。”李清田又忧心。 苏棠笑道:“无妨,很快就是冬日了。” 李清田恍悟:“对哦,到了冬日,就能戴上帷帽。”即便是过了冬日,只要有她在,必不会叫小娘子有恙,必以性命护小娘子。 平安镇,书堂院。 随着钟声敲响,陆静渊四周几乎是“呼啦”一声围上众学生。 “静渊家中招人,有何要求之处?” “当真只有一日可招?若来日再来寻静渊,静渊可否通融一二?” “静渊,静渊兄,咱们同窗一场,这般的好处可不是要早些透露?” “为何要透露,你我都是要以功名立身,寻这些作甚?静渊,我家兄弟身形高大,力大无穷,不论是刀削还是龙须,绝对是上上之选……” “……” 任凭周遭喧声不断,陆静渊虽面色淡然,仍一一应回:“我不知,我家娘子知道。” “我家娘子说,只有一日。” “我家娘子一力撑之。” “……” 书堂院另一头的黄文昭听着那边传来的一声声的“我家娘子”,嘴角缓缓的勾出一抹冷弧。 第57章 收了 日头渐落。 随着书堂院的钟瑟声,书堂院的学子们纷纷往家回转。 “先生,学生也回去了。” 陆静渊行礼告退。 “回去做什么,家里也没人,陪为师吃完再走。”方夫子道。 “学生还是先回去。”陆静渊道。 方夫子愣了愣:“回来了?” “是。”陆静渊。 “你怎么知道?”方夫子问。 陆静渊不语,躬身告退。 方夫子瞧着陆静渊离去的背影,无声轻笑:“这小子……” “汪,汪汪。” 还没有近前,隔着院门就听到里面大黑的叫声。 打开院门,饭菜香浓浓扑面而来。 厨房里,李清田探出头。 “小郎君回来了?亲翁留在县里,小娘子在屋里。” “我去和娘子说会儿话。” “……” 屋内正在查看名录册子的苏棠听着外面小郎君口中的“娘子”,手一抖,册子差点儿掉到地上。 前几天他还受不了“娘子”呢,今儿怎么“娘子”说的这么顺? 房门开。 小郎君进了屋。 灼亮的灯火下,小郎君如挺拔的青松缓缓入内。 苏棠扬起笑颜:“夫君。” 陆静渊眸光微滞,火光下正在桌前查阅着的小女子还是往日里习惯了的宽松布衣,可眉眼之间和往日里却好似大有不同,好像变得更明艳了。 “可顺利?”陆静渊问。 苏棠眉眼弯弯:“嗯,公爹和里长伯父都在,自然顺利,县令大人已经答应照办了。” 陆静渊:“县令很好。” 面容俊美的小郎君坦然正色,好像这话并无歧义。 苏棠迟疑:“方夫子当真把夫君视作子侄?” 陆静渊不语,静静的看向她。 苏棠明白。 他问她,不然呢? 苏棠斟酌着,道:“今日我请县令大人题字,县令大人说夫子的字也好,又是夫君的先生,我说既是县令大人治下,理应是县令大人题字,县令大人很是高兴,还说我有眼光。” 陆静渊默默。 苏棠看了眼小夫君,继续道:“我当然是有眼光,不然也不会和夫君结契,只是想来夫君都听得出我这是恭维之言,可县令大人却是收的坦然自若,理所应当,所以夫君最好把此事告知夫子。” “我总觉得县令大人对夫子不太好。” 苏棠目光清亮,如潭潭清波。 陆静渊抿唇不言。 对夫子不好,意味着最好远离,而远离,也就是说那县令不是好的。 她要他小心那个县令。 也是,她都能想出那样繁琐复杂的法子,又怎么会真的是什么都不懂的高门大户中的乖乖贵女。 只是这样的她,又怎么会落到先前那个地步。 “嗯。”陆静渊应了声。 苏棠微笑。 或许夫子早就知道那位刘县令是个什么东西,可她还是要告知夫子,她也知道,不会坏事的。 苏棠正要低头再翻看手中的名册,旁边小夫君道,“我还有位同窗,也来了。” 苏棠惊讶,前日才刚请了同窗在书堂院吃了几碗面,这么快就邀请到家了? 她都要怀疑她这小夫君其实根本不是i人,这交友也太快,太利落了。 “我去招待。” 苏棠道,放下册子就要出去。 陆静渊拉住她的袖,苏棠回头。 陆静渊:“他应‘招’而来。” 苏棠脑中转了半个圈才展颜一笑:“太好了。” 言罢赶紧的出去了。 只是背对向陆静渊的脸上有些闷红。 应召而来? 她怎么能一开始想的是这个? …… 只是堂屋没有人,苏棠转到厨房,发现那位学生竟然在厨房和李清田一起做饭。 李清田看到苏棠,连忙道:“不是我,是这位刘学子说他在家也是干惯了的,执意要帮忙。” “对对。”那位瘦弱弱的刘学子也连忙应,“真的是干惯了的。” 看到苏棠后面跟过来的陆静渊,又连忙道,“夫子教我们识礼,今日来的匆忙,礼数不周,还请学嫂见谅。” 说着又是一礼。 苏棠怔怔,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淡声:“多礼了。” 刘学子赶紧的站直了,憨憨的笑:“习惯了,家里习惯了。” 苏棠神色意味的看向小夫君。 小夫君看她,幽亮的眼眸仍是清澈到底。 “请他吃饭。”他道。 “应当的。”苏棠转头看向那位刘学子,“学兄和我们一起用饭。” “那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刘学子道。 “敢问学兄如何称呼?” “刘,名子瑜,学嫂唤我刘二郎便可。” …… 桌上的饭菜荤素,还有的是从县里带回来的小吃食。 按照李清田的话说是尝尝未来竞争对手的水平,结果显而易见。 “不好吃,不如咱家的好。” “……” 陆静渊也深有同感。 苏棠更是各自的吃上一口就不吃了。 虽说也是别有味道,但和系统给她提供的配料来看,这些配料还是稍差一筹。 呵呵,可见未来市场之大~ 苏棠弯着眼睛看向刘子瑜学子:“刀削,龙须,都要力气大,除却腕力还要腰力臂力,虽说今日投招者尽数,然先招者必然是有气力的,刘二郎和我家夫君同窗挚友,我自当便宜一些,只是不知刘二郎是为何人而来?” 刘子瑜瞧瞧陆静渊,咬了咬牙:“为我。” 陆静渊看了眼他。 苏棠沉吟:“二郎是怕考试不中?”给自己找个后路? 刘子瑜被拆穿了想法,泛白微红的脸上很有些尴尬:“是,只是我也知道我力气不够,我是想求个算账的活计,我在书堂院中算账最好,真的。” 苏棠眼中微动,道:“今有商人从江阴贩茶至京都,购入上等茶饼若干块,每块成本价80文。水路运输途中,遇风浪颠簸,损毁二成。至京都后,商人将余下茶饼以每块130文售出,共获利三成。问:此人最初购茶饼多少块?” 李清田顿时眼冒金星。 陆静渊微怔。 刘子瑜心神沉下,默默速算,不过五息,脱口而出:“至少十块。” 苏棠拍案:“好,你被录取了。” 啥? 众人:“……” 苏棠轻咳:“我是说,收了。” 第58章 丰富 “但我还有一个要求。”苏棠道。 刘子瑜压下心头的激动,连连点头:“学嫂尽言之,我必能做到。” “就是要刘二郎过了县试。”苏棠道。 刘子瑜愕然。 苏棠看了眼一旁的陆静渊:“说起来刘二郎现在就能往我这边帮忙,可来日若刘二郎想要服众,除却是我家夫君挚友,还要有个功名才是,刘二郎是夫君的同窗挚友,我自当不能与待旁人一般随意。” 说的含蓄,可李清田都听出来了自家小娘子的意思。 小娘子是要重用刘子瑜。 刘子瑜听着,眼中瞬间浮上泪光,随后又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的擦了去,只留下红彤彤的眼眶。 “俞大哥说的对,学嫂是顶好的人。”刘子瑜道。 “俞大哥?”苏棠。 “俞大哥家里世代竹编,学嫂的等位牌还是俞大哥父子编的。”刘子瑜道。 苏棠惊喜不已:“太好了,原本明日还想寻一寻那位,既刘二郎和俞大哥相识,不如就代为传话,我这边还有活计要烦劳。” “告诉我就成。”刘子瑜急道。 “用过了饭再说不迟。”苏棠道。 “……好好。” 夜色。 内屋里桌上铺着纸张,手中执笔的陆静渊已经抄到了《中庸》。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 只是字意在眼中,字词也在笔下,可总也是静不下心。 一门之外的堂屋里,低低的话语声似有若无的飘进来。 “这样……” “若是这边再有这个图样……” “……学嫂,我觉得若是这样,或更好……” “嗯,也可,那就先做两个样子,再看如何?” “……” 只听着声音,就好像能看到外面两个人促膝而谈。 原还以为刘子瑜胆小怯懦,白日里众多同窗相围,只敢偷偷递上条子,不想计算一途倒也有意外之喜。 陆静渊看着桌上的字,还是放下笔,出了屋子。 外面的堂屋里,苏棠和刘子瑜在纸上指指点点。 李清田端着茶水点心在一旁瞧着。 听到动静,苏棠和刘子瑜几乎同时抬头。 “夫君。”苏棠扬起笑脸儿。 刘子瑜打了个颤:“时候不早,我得先回去了。” “学嫂,学兄,告辞。” 完全不由苏棠开口的撒丫子就撤。 苏棠只来得及唤:“等一下,天太黑了。” “不黑,亮的很。”此话飘过来的时候,刘子瑜人已经到了院门口。 苏棠抬头看了看外头模糊的上弦月。 哪里亮? “拿个灯笼。”李清田追上去。 匆匆忙忙,好似只是转眼,当苏棠站到院门口的时候,刘子瑜已经快见不到人影了。 苏棠缓缓转头看向陆静渊。 陆静渊看了她一眼:“明儿还要上课。” “累了,歇息。” 转身就要走。 “夫君。”苏棠几步追上,笑容可掬,“今日夫君可是帮了妾身大忙,有刘二郎如此筹算高手在,咱们的账房先生就有了。” 陆静渊看她。 到底想说什么? 苏棠脸上的笑容更盛:“夫君可见书堂院中可还有什么人才学博广?” “夫君也知道即便是县试中了,也要州试,省试,虽书学堂中才学济济者不尽其数,可未必都能过了试,而不论如何求学,最终也难逃柴米油盐,若是夫君能书学堂中的同窗一份活计,也是周全了同学之谊……” “我觉得——”陆静渊缓缓开口。 苏棠扬眉浅笑,一副洗耳恭听之态。 陆静渊神色认真:“你要我读书,莫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 苏棠惊愕:“绝无可能!” 陆静渊点着头,大步走了。 哎,这小夫君怎么—— 苏棠腹诽方起,就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李清田满眼通红的看着她,好似下一刻就能流出泪来。 苏棠一怔,连忙拉着李清田去了李清田的屋子。 房门一关,苏棠正要开口,只听着李清田声音哽噎:“奴记得一个月前,小娘子发烧的时候说怕是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祖父,会叫父母在九泉之下也伤心难过,当时奴只念着小娘子醒过来就好,不论要奴做什么,奴都愿意,好在小娘子吉人自有天相,总算是醒了过来。” “后来小娘子变得和以往不一样了,奴以为小娘子不想回去,只想做个寻常妇人,奴是小娘子的人,不管小娘子做什么,奴都听小娘子的。” “适才小郎君的话点醒了奴,奴才知道小娘子从没有忘,小娘子还是一心想要回去的。” 苏棠额角抖动,轻声:“何以见得?” “他们敢对小娘子动手,定然不知道藏着什么坏心思,这些时日京里也没消息传来,想来太傅老爷已经把她认作了小娘子,小娘子若是回去,怕是连太傅老爷的门都进不去,所以小娘子才要挣钱。” “卖出麻辣烫的方子,小娘子相交了里长,现在连县令都听小娘子的;小娘子要小郎君入学堂,就能认识更多的学子,正如刘学子一般;小娘子大费周章要小郎君拜师方夫子,方夫子虽不在朝堂,可方家世代簪缨,必能相助小娘子,这样小娘子就能回京了。” “小娘子做了这么多,奴还浑然不知,奴真的好傻,好傻……” 夜色深深。 苏棠躺在床上,眼前回转过的还是李清田强压着哽咽低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的情形。 嘶—— 真是,她都没想这么多。 因为系统,她才开摊子,因为想少麻烦,她才找里长,而要小夫君上学,就是求一个“稳”。 那天晚上小郎君突然说了那么多,必然不是小郎君自己想说,而是那位方夫子敲打。 子欲养而亲不在。 家族亲眷。 她那个年头不太重视的,这年头可是重如泰山。 原身不在了,可她终归是占了原身。 万一假贵女真的是冲着太傅去的,她总不能连最后一面也叫原身看不到,哪怕能近距离的听听声响也好。 所以她才想着尽快的做大做强。 退一万步,只要她做起来,就可以自立族谱,哪里需要做点什么还要问家族亲长。 谁还敢说什么? 可哪儿想他们联想力也太丰富了…… 第59章 相助 书堂院内。 日上正高。 浓浓的饭菜香弥漫在书堂院内外。 有些麻,有些辣,还有些即便只是深深吸上一口,哪怕早先已经吃过了饭菜,可还想再吃上几口的垂涎。 “三日了,已经三日了。” “虽说龙须面没有那么细,刀削面也没有劲道,可真的好香啊~” “听闻是好吃食招的那十个伙计所做。” “不管谁做出来的,便宜,咱们书堂院的面比赵家酒楼的便宜半数呢。” “以后天天这么吃才好呢~” “……” 书堂院内的学子们窃窃私语,而后远远的看到走过来的身影纷纷的或行礼或招呼。 “学兄好。” “静渊兄。” “……” 陆静渊神色淡淡,只微微颔首回应,众学子也都习以为常。 即便是碰上书堂院夫子,这陆静渊也是这副模样。 随行一旁的张宏生啧啧:“静渊的娘子真是周到,招着人耽误着生意,还不忘接济咱们书院,我可是问过了,咱们书院买这刀削面龙须面的价钱跟赵家的酒楼一样。” 姜博文看了眼张宏生,道:“那位赵大官人可是不肯吃亏的主儿,虽说静渊拜方夫子为师,也只是一家之事,而如今整个书院都因着静渊吃到了往日里鲜少吃到的佳肴,当是静渊之功了。” 拿着书跟在后面的刘子瑜偷偷的瞧了眼陆静渊,没说话。 张宏生扭头瞥过去:“子瑜这几日怎么鲜少说话?” “子瑜这几日可是比你精进学业。”姜博文道。 闻言,张宏文不由挠头:“是啊,我都要奇怪子瑜是不是想要过了县试直冲州试了。” “我我没有,我过了县试就好。”刘子瑜举着手中书信誓旦旦。 “啧,这倒是逼得我也得努力几分了。”张宏文径直去了自己座位读书。 刘子瑜见状,也小跑的回去了自己的座位。 陆静渊正要迈步入书堂,姜博文拉了拉他,示意寻个地儿说话。 两人到了竹林之侧,周遭若有人经过必是一眼既见,也不虞旁人听到什么。 姜博文道:“今日宏生有一言告知于我,事关静渊,我难辨真假,无以自决,然想到静渊乃坦荡君子,师承方夫子,自是稳重,方决定告知静渊。” 陆静渊道:“请博文兄坦言。” 姜博文道:“弘文说昨儿在后面的林子里背书,日头正上暖熏熏的就睡着了,隐约的听着有人小声的说话,好似听到了‘好吃食’三个字,当然也可能是听错了,不过当时他多瞧了眼,那边说话的人正是文昭兄。” “我以为文昭兄翩然君子,也是商户出身,留意一些也是寻常,只是静渊夫人贤淑端庄,大方良善,不论是小儿还是耆老都是赞赏有加,咱们书院的夫子更不曾言半句不是,我方告知静渊,还望静渊转告尊夫人,顺遂安好。” 陆静渊肃声:“多谢姜兄。” 姜博文忙道:“算不得谢,只是以防万一罢了。” 就在这时,旁边一人经过,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也瞧见了姜博文和陆静渊。 “姜兄,静渊同窗。”黄文昭温声浅笑。 “文昭兄。” 姜博文言罢,看向旁边的陆静渊。 “同窗。”陆静渊神色清淡,只是周身已然阴凉。 黄文昭愣了一瞬,失笑离开。 只是转身背对陆静渊的脸上笑意瞬间消失,徒留冷然不屑。 后面姜博文只觉得自己身上冷汗频出。 明明一个在笑,一个向来的清淡啊。 怎么感觉好像要打起来? “外面打起来了。” 听着李清田传进来的消息,苏棠不可置信:“谁这么大的胆子?” “说是临县的,听说平安镇有个挣钱的法子,还有招工,就过来了,咱们这边招工早就结束了,又和里长好话歹话的说了好阵子,里长就是不松口,就非要找小娘子,结果赵德他们早就在外头安排了人,把他们揍了一顿。”李清田道。 苏棠:“可伤到了人?” “这说不准的,不过好在都没动刀子。”李清田道。 苏棠瞠目:“刀?” 李清田点头,又道:“小娘子不知道,往年在南武城哪年里乡下民间的不打上几场,少不得死几个人都是寻常,只是老爷不想吓到小娘子,从不曾跟小娘子说过罢了,说来也是小娘子技高一筹,早就和里长熟稔了,不然照着这个架势,说不得会怎么样呢。” 说着,李清田看向苏棠的眼中又是钦佩不已。 苏棠避过视线。 这几日李清田看她的目光都让她发毛。 “不过就算是这回,若非是黄家也派了人过来帮忙,只赵德说不定还打不赢呢。”李清田又道。 苏棠心头一动:“黄家?” 李清田颔首:“是,奴听到说是江阴的黄家,黄家有子弟也在书堂院读书。” 黄家,黄文昭? 小郎君好像和他不对付。 “汪汪汪——” 院子里,大黑狗忽的狂吠。 李清田赶忙的出了去。 在厨房里练刀削面龙须面的十个最终入选的魁梧汉子也冒出头。 苏棠打开屋门。 面容娇美的小娘子露出身影,十个汉子赶紧的缩头回去厨房,再练。 其他铺子也有招工,可但凡是小工徒弟短则半年,长则三年,还没什么工钱,好吃食不同,直言了说最多五日学徒,每日还有他们刀削,扯了龙须的面带回家,有时候还能给他们工钱。 这样的活计,哪儿找啊! 若是不小心丢了,家里人说不定打破他们的头。 …… 院门口大黑狗的尾巴高高的翘起,李清田疑声忽起:“去赵宅吃宴?” “是啊,咱们两家也是不打不相识,对?” 院门外,赵大官人的声音格外清亮,显然是想要苏棠也听到,“早先我赵德有不妥的地方,深感歉意,这回黄郎君出手相助,总要谢一谢,咱们平安镇也没什么好地方,不如就往我家一行,也当是我赵德赔礼,如何?” 赵大官人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笑容可掬,嘴角的金牙都柔和起来。 一旁黄文昭也是温润得体堪称君子风范。 苏棠弯唇浅笑,盈盈的小女子犹如夕阳下绽开的柔弱小花:“多谢赵大官人,还有黄同窗,只是夫君不在,妾身不敢妄自做主。” 话音刚落,传来疑声:“何事?” 赵大官人回头,立刻咧开大嘴:“这不夫君就来了嘛。” 第60章 虚情假意 俊秀的面容淡然,可周身让人不容忽视的清冷莫名的让赵大官人脸上的笑容微凝。 这一瞬间,赵大官人好像看到拿着刀子的卢大山在这小子的身后站着。 赵大官人还没想到怎么开口,旁边一阵清风掠过。 隐约的好似闻到女儿家的清香,先前还躲在那个女汉子身后的小女子直奔着过去了。 “夫君。” 柔柔的声音听着赵大官人嘴角直抽。 苏棠笑盈盈的迎上去:“夫君可累了?可有想吃的什么?” 娇声柔语的好似眼前只有小夫君。 黄文昭嘴角含笑。 赵大官人喉咙里“呵”了声,正要开口,苏棠蓦的也想了起来:“倒是我一时疏忽了,适才赵大官人和黄同窗给咱们好吃食解了围,赵大官人说早先多有误会,想要设宴赔礼。”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赵大官人道。 “夫君刚下学回来,辛苦操劳,不知夫君以为如何?”苏棠问。 陆静渊看了眼一旁的黄文昭,道:“可。” 苏棠掩唇一笑:“我家夫君向来少言,黄同窗当是有所耳闻,夫君的意思是若伯父在,我和夫君自当一同前往拜谢。” 苏棠看向赵大官人,赵德愣了瞬:“我姐夫不在。” 苏棠遗憾:“若是公爹在也好,公爹在县里念念不忘的就是要妾身好好照看夫君,若是知道妾身带夫君恣意赴宴,怕是公爹会大发雷霆。” 赵德一颤:“对对,卢大山是看重这,你家这小夫君的,要不然下回,下回往县里,往县里再说,毕竟这镇子上也没什么好去处。” 赵德看向黄文昭,两人彼此交递过视线,黄文昭淡淡一笑:“我本是诚意结交,既然静渊多有顾及,也罢,来日方长。” 黄文昭转向苏棠,温润的眉眼如同清波拂面。 “夫人细致稳重,良善聪颖,文昭佩服之至,还望日后能与夫人共富贵。” 苏棠笑盈盈,眼中似是被那句“共富贵”恍惚闪动,但随后仍是温声行礼:“多谢。” …… 赵德和黄文昭离去,苏棠与陆静渊进了院门,进了屋。 苏棠就把赵家和黄家一起帮着好吃食打了一架的事儿说了。 “今日里长伯父家的管事来说过,会叫赵大官人防备着些,没说有黄家。” “我想夫君和黄同窗并无深交,夫子先生与县令大人也不过泛泛,而黄同窗又与县令大人亲近,就想着不如先避一避,等见过里长伯父,公爹,要么夫君再问问夫子先生,之后再行定夺。”苏棠一本正经。 陆静渊默然,真是一手甩锅的好本事。 苏棠见小夫君不说话,只以为小夫君认为她说的对,嫣然一笑:“夫君今日在书院如何?可还好?” 笑弯着的眼中尽是盈光闪闪,可再看,全是算计。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与刘二郎独处了,可好?哪怕是李姐姐也在,我也不会了,夫君可千万不要因为此事而不去书堂院了呀,夫君可是最爱读书的,若是夫君不去书堂院,夫子先生不知道该有多失望,是不是?” ——“赵家酒楼虽和咱家多有龃龉,可如今已是合则两利,若非夫君在书堂院读书,又拜夫子先生,这般的便利也还不给书堂院呢。” ——“其实也是说笑,这些时日我总要来往县城和镇上,怕是不能每日接夫君下学,夫君每日里吃到刀削面龙须面,就只当是我在夫君身边,陪着夫君,可好?” 陆静渊脑中转闪而过,眼前小女子的算计也眨眼变的情意绵绵。 陆静渊道:“今日姜学兄与我说了一事。” 陆静渊把姜博文和他说的转述了一番。 苏棠听罢,赞叹:“姜学兄性情率直,可是大好人,我听闻书堂院中有学社,姜兄必然是学社中的翘楚?” 陆静渊心头一动,道:“是。” “不如夫君也入学社?”苏棠道。 陆静渊看她。 为何? 苏棠解释:“明明是那位张同窗亲耳听到,却是不与夫君言,只和姜学兄说,可见张同窗知道姜学兄一定会说给夫君听,姜学兄也能猜到,可还是说了,夫君性子稳妥,不会冲动,换做旁人就说不定了,由此可见,姜学兄这般性情太容易吃亏,若是有夫君盯着,那些魑魅魍魉必然不能肆意妄为。” “姜学兄帮了咱家,夫君帮一帮姜学兄,也是礼尚往来。” 陆静渊额角微跳。 礼尚往来是这么用的? 苏棠重重点头。 就是这么用的。 “好。”陆静渊道。 苏棠欢喜,小夫君还真是越来越好说话。 “夫君,想吃什么?我给夫君做啊~” 苏棠正说着,外头院子里十个汉子出来的动静不得不叫人侧目。 “夫君稍等。” 苏棠拿起桌上早就备好的十个红包出了去。 …… 窗户虚掩,院子里苏棠的声音清亮温软。 “这是今日的工钱,明日就要去县城,等再回来就是十天之后,都记得要和家里人说一声,若是找到我这里来,我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打发走。” “记得了,掌柜。” “不会的。” 十个汉子或讷讷或扬声,都是兴高采烈。 陆静渊隔着窗子看到那十个汉子手中的红包。 都是鼓囊的。 她也舍得。 陆静渊看向苏棠。 此刻夕阳再落,日头正是金灿灿的落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 整个人仿佛笼罩着金光。 算计,虚情假意不再,唯有悲悯慈良…… 苏棠扭头正对上小夫君的视线。 苏棠扬唇,笑容灿烂。 陆静渊别过眼,又关上窗户。 苏棠:“……” 这是害羞了? 若是之前苏棠定要去逗弄逗弄小夫君,可现在太忙,顾不上。 招的十个汉子活计,已经在李清田这位严师的监督下分出了技艺大成上中下三等,上等三人,中等四人,下等三人。 上等必然要留在“平安小栈”,下等落到县内几处街角,中等她则是要安排在县内繁华之地。 既要出手,就要遍地开花。 各处摊子的配方她已经安排好,可平安小栈的方子,还要她再仔细斟酌,还有明日去了县里,也还要招一批老师傅…… 正就是苏棠恍惚的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当初做牛做马时,耳边传来一道淡声。 第61章 三分 “吃点儿东西。” 跳动的烛火下,小夫君清秀俊美的面庞突然的让苏棠眼前乍然一亮。 心底隐隐冒出来的烦躁瞬时的消散一空。 “什么时辰了?” “可妨碍了夫君学习?”苏棠问。 陆静渊看看她所在的堂屋,又看看他们的屋子。 苏棠恍悟,眨了下眼睛:“夫君要(一起)歇息?” 陆静渊额角微跳,转身就走。 苏棠抿着唇笑了笑,拿起一块儿点心继续看阅。 只是看了没几眼,身边又多了一道人影。 苏棠抬眸,笑盈盈:“夫君要陪我?” 陆静渊默而不语,坐下。 苏棠笑了笑,把桌上的点心碟子往陆静渊身前推了推,一边吃一边继续看。 跳动的烛光下,罗袖滑落,露出一截玉腕。灯晕在她眉间鬓角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浅影,随着烛火轻颤,如蝶翅掠过新荷。 唇上一点朱砂色,被灯色染得愈发娇艳,似是雪地里落了一瓣海棠。 只是低眉瞧着,偶尔眸中流转的波光竟比那跳动的烛焰还要亮上三分,生生的竟将这满屋子的素色拔高了十分。 陆静渊知道他这小骗子媳妇漂亮,只是不知她这般认真凝神的时候竟如此妍丽。 苏棠偏眸,四目相对。 “夫君……” 苏棠柔柔的声音刚起,陆静渊垂首,目光落到苏棠跟前所写。 苏棠:“……” “我能看吗?”陆静渊问。 “当然可以。”苏棠推过去。 陆静渊拿着,一页一页的看过。 原本苏棠还以为小夫君是做做样子,结果等苏棠看完了自己手头上的,小夫君还在看。 苏棠:这比她好看? 翌日。 日头明亮。 书堂院,方夫子的屋内。 陆静渊扶案而书。 一旁方夫子看着陆静渊写的,微微拧眉:“你这个条条框框的,学的你家娘子的?” “是。”陆静渊沉吟:“昨夜学生仔细看过,发现如此行事,事半功倍。” 方夫子颔首:“不错,这和文帝后传下来的治政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文帝后?”陆静渊道。 方夫子道:“你可知政务之事,如民生,军务,吏治等等千头万绪,虽各有六部,可仍少不得多有掣肘,怠政务而行惰。故而文帝后就定下了此政,各部主官年初以五十条例为限,拿到大朝会上论证,六部同坐,以快慢大小为顺,长则五年之内必要见果。” “史书上言,这大朝会一开就是七五日之久,每逢此时,众主官无不是苦不堪言,可文帝后在位时,大乾日新月异,年年昌隆,如今百年已过,朝中仍有大朝会,虽也是七五日之久,但各部也不过二十例条。” 陆静渊明白。 如今和当年文帝后时早已不能同日而语。 不然父亲也不会…… 陆静渊眼眶微红。 方夫子见状,话锋一转:“那小娘子之法,就是如此,环环相扣,层层不断,虽看似天马行空,但最后合到一处,就是浑然天成。” “历来棋艺心术高明者也能做到如此,可总归寥寥,可有了这个法子,就都是佼佼之辈。” “夫子。”陆静渊道,“这是太傅家中所传?” 方夫子沉吟:“不像,没听过,至少我在京都从不曾听闻太傅家里有如此做事之法。或许是学自其父。” 陆静渊问:“南武城知州,苏苕轶?” 方夫子颔首:“我见过她父亲,读书之多不逊于我,太傅原本想要自己的儿子留在京都,最多了一任地方官,就回去直上六部要员之位,可他偏就留在地方不回,说服不了太傅就直接上折子禀奏陛下,太傅因此很是恼怒,扬言索性就不要回京了,我辞官时,苏苕轶就已经是知州了,据说颇有政绩。” 方夫子辞官六年,也就是说这些年都没有升迁。 陆静渊心头一动:“夫子以为朝中谁和太傅政见不合?” 方夫子问:“你是说鸠占鹊巢,是因如此?” “或许。”陆静渊道。 方夫子瞥他:“令尊就是其中之一。” 陆静渊瞳孔微缩。 车马缓缓行驶在往安城县的路上。 十个汉子有的推着小车,有的背着包袱跟在后面,都是笑逐颜开兴高采烈,前面一辆青布的小驴车摇晃着前行。 李清田落下车帘,道:“早先在镇子里,那位赵大官人都知道连同黄家一起护着小娘子,这回咱们往县里去,倒是一个人影也没有。” 苏棠看向李清田:“就要烦劳李姐姐了。” 李清田亮出手中的两把菜刀,眼中兴奋不已:“奴早就等着了。” 苏棠微笑淡然,仿佛不管一会儿发生什么她都早就心中有数。 可心里头早就慌得一批。 从平安镇往安城县的路上经过两座小山,小山不大,但山周上下都种着树木,第一次进县城的时候,李清田就说若是林子里藏着什么人可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毕竟原身经历过生死,她当时就多看了几眼。 昨儿临县的人突然欺上门来,虽说赵家黄家联手打退,可人到底走没走,她也不知道。 虽说她没有刻意告知赵家,今儿她往县城去,可赵家不会不知道,而偏偏好像赵家就不知道。 好在她根本就没打赵家这副牌。 可除了李姐姐,她原本的牌面又能有几分胜算? 最多三分。 …… 两座小山头就在眼前,车子不停,缓缓行驶而过。 车外,风过。 车内,苏棠几乎能听到驴子的呼吸声。 忽然间,驴子停下。 车外一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混着外面她的好吃食招的十个汉子的惊呼乍起。 “你们干什么的?” “跟你们没关系,不想死的就滚!” “护住掌柜的。” “不行,咱还是跑~” “……” 而后听着有交手对打的声音,还有痛呼嘶喊。 这时,混着的骂声靠近车子,还有一声高呼,“赶了车就走!” 驴子“啊–呃–啊–呃”的叫了两嗓子,就被拉拽着跑。 车内,苏棠看向李清田,李清田咬着牙,拎着手里的菜刀就要掀开车帘。 第1章 差一点 恍惚中,摇晃的车子和梦境重叠。 梦里的苏棠,努力的为自己拼得一份活路。 梦外的苏棠,竟也是格外的沉着。 或许是梦里的她已经动手杀过人的缘故。 苏棠握紧袖中的剪子,盯着李清田掀开车帘。 李清田的手刚落到车帘上,车外忽的乍起一声高喊:“啊——” “砰砰”的脚步声,就像是巨人举鼎轰然而至。 刹那间苏棠脑中闪过了卢大山的模样。 李清田也愣了一瞬,再等李清田“唰”的拉开车帘,车子前面空荡荡,只有受惊的驴子在飞快的往前冲。 李清田眼疾手快的过去勒住绳子,控住驴车。 苏棠掀开车帘往后看,车子后面一个汉子正死死的压住另一个人。 是那个汉子阻止了那人赶着驴车离开。 再远处,九个汉子正和那些人纠缠在一起。 竟然没有一个人逃跑。 “我们回去。”苏棠喊。 “是。”李清田应诺拨转驴头。 驴子“啊啊”的叫了几声,也只能顺着李清田的力道回转。 “驾——” 李清田一声高喝。 “啊~呃-” 驴子叫着冲过去。 打在一起的人吓的分开,已经落在下风的好吃食十个汉子看到驴车回来,打的比先前更凶。 掌柜回来了! “叫你找掌柜的麻烦。” “艹,找这活计容易嘛~,艹” “让俺没活,俺就跟你没完。” “……” 苏棠不知道李清田把菜刀塞到了哪里,只看到李清田手里挥舞着鞭子,扬鞭就抽。 “啊~” “嗷~” “……” 鞭鞭落到那些人的身上。 嚎声不断。 “抢过来,把鞭子抢过来。”有人大喊。 那伙人挣开汉子们冲过来。 汉子们阻挡,可那伙人太多。 苏棠坐在李清田旁边,一手抓着车子,一手攥着剪刀使劲的挥舞,不让人靠近。 “啊——” 苏棠闭着眼睛,手中的剪刀尖刃,似是划到了什么。 痛呼传来,还有咒骂声。 或许是因为听到的剪刀划破的声音,也或许是因为那些咒骂,原本慌乱的只能大喊着给自己鼓劲的苏棠睁开眼睛,即便看到握着剪子的手上沾染着血迹,突然间不怕了。 她看到李清田手中的鞭子好像是长着眼睛。 好吃食的汉子们也都在拼命厮打。 而那伙人更是急了,举着棍子往李清田这边冲过来。 “你们上当了!” “昨日欺我到家门口,今儿我怎么可能只带着他们!” “如今,你们就是瓮中之鳖,县令大人很快就到了。” “……” 苏棠大喊。 那些人的目光明显晃动。 “你们没杀人,我就当没这事儿发生,你们再不走,可就走不成了。”苏棠又喊。 那些人不再死劲拼命,汉子们也渐渐停了下来,只是几个还在打。 “别听她的,她在唬我们。” 有人犹豫,可很快就没人犹豫了。 县城方向有尘土扬起,远远的已经能看到人影。 “来了。”苏棠大喊。 有不信的抬头张望,看清了那边衙役的衣裳。 “快跑,来了!” “可……” “可什么,又带不走。” “……” “呼啦啦——”那群人撒丫子就跑。 “别追了。”苏棠唤住了还想要追的汉子们,“看看你们有没有受伤,哪里不好。” 汉子们应声的工夫,县衙的衙役们也跑到了跟前。 四周的行人早就被吓跑了,驴子呼哧呼哧的趴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起。 十个汉子,八个鼻青脸肿,两个哀嚎痛呼。 苏棠的云鬓散乱,面色发白,李清田咬着牙,只顾着看苏棠是不是周正。 地上脚步凌乱,还能看到几个人影往林子里钻。 “追——” 衙役们有的追上去,有的问询怎么回事。 衙门的主簿过了来,看着脸色发白的苏棠,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本官接了县令大人之命立刻就带人出了城,哪儿想到这紧赶慢赶的还是差了一步。” 苏棠像是没了力气,只能靠在李清田的身上:“大人来的正是时候。若非是大人前来,这会儿我们姐妹恐是已经被那些歹人劫了去。” “真是岂有此理,胆大包天,青天白日,我安城县内怎能有如此胆大妄为之辈,追,必须追回来,我倒要看看是谁家敢有这么大的胆子。”主簿大怒。 苏棠低声:“多谢大人,只是妾身以为他们并无杀人之心,即便大人抓到了,也还请大人从轻处罚。” “嗯,这事儿本官自有定夺,小娘子也是吓到了,可能自行回去?”主簿问。 苏棠苦笑的看了眼那边还趴在地上的驴。 主簿皱眉,招呼了身后的小吏:“去,派人回县里,弄辆车马过来,好一点的。” “是。” 小吏领命。 苏棠又和主簿道了谢,由李清田扶着去看望那几个汉子。 汉子看到掌柜的过来,连忙起身,苏棠对他们施礼道谢:“今日幸得诸位不惧艰险,我姐妹感激不尽,待到了平安小栈,必有厚谢。” “谢啥啊,都是应该的。” “就是,若非是掌柜给咱们一口饭吃,咱们这辈子也就只能卖卖力气活。” “……” 汉子们纷纷道。 苏棠没再说什么,李清田挨个的问过了各自状况。 苏棠则回到了车里。 不多时,李清田回来:“还好,大都是皮外伤。” “到了县里,找大夫给看一看。”苏棠道。 “嗯。”李清田应声,“小娘子向来就是最良善,奴已经说过了,他们就差对小娘子唤娘娘。” “我算什么良善,难得危难之时他们不离不弃,说到底也不过是咱们给了些工钱。”苏棠道。 李清田眼中微亮:“小娘子的意思是想要收他们为门下?” 苏棠眼波微动:“试一试?” “好,交给奴。”李清田眼中湛亮,原本看似只是寻常秀气的面容竟是前所未有的亮丽。 苏棠弯唇,也轻轻的笑了:“那就烦劳李姐姐了。” “包在奴身上。”李清田兴致勃勃的又出了车子。 苏棠透过车帘,看到李清田又凑到那几个汉子跟前说着什么,更甚是执意要看一看他们的伤处。 他们有的面红耳赤,有的别眼不去看。 低低的笑声隐隐传出。 苏棠也忍不住弯起唇。 这时,苏棠感觉到有人在看着她。 第2章 火大 目光探究毫不遮掩。 苏棠看去。 树荫之下,捋着胡子的主簿看着她微微颔首。 苏棠回以谦柔一笑。 这时,有衙役禀告主簿,主簿听着,神色渐渐冷下来。 林子那头,早先逃走的被抓回来了几个。 苏棠落下车帘,没有再看。 只听着车帘外面的动静是主簿要带回县衙审问,为了防止那些歹人去而复返,又留下了几名衙役同行。 没了上司在场,这几名衙役明显的恣意很多,几句话就问清了苏棠一行人的来历。 “小娘子若是在县里挣了大钱,可别忘了我们几个一路相送。”为首的衙役叫张大勇,吊儿郎当调笑道。 “几位官爷相助之意,苏棠铭记在心。”苏棠示意,李清田各自给了一串银钱。 收了银钱的几名衙役彼此对了个眼神,洋洋得意。 没一会儿,县里派过来的马车到了,不同驴车车内坐两个人都显得拥挤,马车里坐上三四个人也是绰绰有余,驾车的人对苏棠一礼:“县令大人听说小娘子受惊,特遣了小的来接小娘子,小娘子请上车。” “多谢大人,有劳。”苏棠行礼,登上了车子。 跟在左右的张大勇几个衙役神色微变。 不是说只是镇子里出来的摆摊女走了县令大人的门路,有幸弄个小店铺么,可怎么县令大人还特意的派人来接。 瞬间几个觉得先前塞到怀里的铜串子发烫。 张大勇硬着头皮上前,掏出他们几个刚才收到的铜串子:“小娘子,先前咱们几个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则个。” “张官人客气了,其实妾身也有几分疑惑想请问张官人,若是张官人不弃,可否上车一叙?”苏棠道。 驾车的车夫不言语,张大勇咬了咬牙,上了车。 车子往县城行驶,后面的驴车跟着,十个汉子身上的累赘放到了驴车上,汉子们笑嘻嘻的说着话,原本就觉得这位女掌柜待他们好,这回竟然县令大人都派人来送了车马,岂不是说这活计比他们想的还要好。 马车内,李清田给苏棠端上早就备好的吃食点心。 车里隐含馨香,车内的脚垫都绣着花儿,上了车的张大勇手脚略显局促,竟是全然没有发现苏棠李清田没有在意半分。 “张官人在衙门可是身居要职?不然主簿大人又是怎么会如此看重张官人?”苏棠问。 张大勇被车内这小女子迎头的一句吹捧弄得更不自在:“哪里,咱就是个小小的弓兵,主簿大人日理万机的,哪儿看得上咱们。” “张官人自谦了,主簿大人固是辛劳,可也正是如张官人这般人物每日辛苦才得咱们百姓乡亲们的安心,这些银钱只当是得幸的百姓聊表谢意,还请张官人和那几位勇士们不要推辞才好。”苏棠道。 被县令大人看重的小娘子如此夸赞,张大勇只觉得胸口都熨帖的紧,连忙道:“那就多谢小娘子了。” 苏棠温笑:“日后平安小栈也少不得张官人关照一二。” “这就包在我张大勇身上。”张大勇直接拍胸脯。 李清田忍俊不禁,递过去点心。 张大勇连连推辞不敢,只是先前进到车内的紧张也散去了七七八八。 苏棠道:“既有张官人这般说,妾身就放心了,只是妾身不明为何青天白日,咱们安城县外竟还有歹人,可是县里出了什么事?” 张大勇回想:“没事啊。” 只是低头看到怀里收起来的铜串子,又道:“听那几个人的口音是临县的,临县的县令从军伍退下,可是跟咱们的县令大人不对付。” “原来如此。”苏棠和李清田默默对视。 …… 车马进了县城,直奔平安小栈。 里面院子里的屋子早就打扫了,卢大山安置那十位汉子,李清田和苏棠进屋关了门。 “这县令真不是个东西,小娘子给县令平添政绩,这县令却是把咱们当饵,小娘子早就跟县令说了,怕是今儿一路上不太平,结果还是来的这么晚,明摆着就是等临县的人过来,若真小娘子出了什么事,县令就有说法找人家算账,却是视小娘子性命于不顾。”李清田愤愤不已。 “一来,人家手无寸铁,并没有伤及我们姐妹性命之意。二来,刘县令也派人来救咱们了,还遣了马车一路直到平安小栈门外,这会儿不知道多少人在猜测咱们的来路,想来开业那日,必然高朋满座。”苏棠说着,眼中仿佛已经看到开业那日滚滚而来的银钱。 李清田怔愣:“小娘子是说其实和县令无关?” “没有证据。”苏棠摊手。 “可赵大官人和黄家就是县令的人啊?”李清田问。 “对。”苏棠。 “那为什么……” 李清田糊涂了。 苏棠笑道:“为什么要问为什么?” “?”李清田。 苏棠耐心道:“你管他们算计什么呢,只要记得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就好了?” “咱们来安城县是为了平安小栈,为了挣钱。” “当然也要安全为上。” “至于其他,与我无关。” “这样,他们就害不了咱们半分。” 李清田看着自家小娘子淡然自若,更糊涂:“真的?” “真的。”苏棠。 “哦。”李清田挠挠头:“那奴就先去看看他们。” “去。”苏棠道。 李清田出门去了。 待房门关上,苏棠吐了口气,坐到桌旁给自己倒了盏茶,一饮而尽。 呼—— 火大! 安城县的各家商户今日都知道县里新来了一户,原本只是听说这家的铺子位置好,大抵有些门路,后来有耳目灵敏的说寻了县令。 安城县的商户十家有八家都寻了县令,这倒也说不上什么,可这家还坐了县令家的车马入城。 这可就不一般了。 立时,还没有开门的平安小栈附近多了不少人。 眼看着这家的女掌柜戴着帷帽出来,直奔点心铺,买了两个礼盒。 一个送入县令宅子。 另一个送给主簿。 而这两家,谁家也没给扔出来。 …… 夜半,县令宅子忽起大火。 第3章 火了 夜色渐渐深浓。 白日里热闹的安城县渐渐的寂静下来。 忽的,像是平地上掀起炮竹。 街头巷尾接二连三的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怎么了?” “怎么回事?” “那边怎么亮了?” “……” 原本是小声的嘟囔,因为夜里的寂静,竟是格外的清晰。 “砰砰砰。” 平安小栈的门口也传来敲门声。 守在平安小栈外头屋子的伙计开了门,里面已经睡着的汉子们也都闻声出了来。 内院里,灯火亮起。 随着细碎低声,两个人影也出现在内院门口。 没一会儿,小栈的门关上,伙计见掌柜也醒了,过来道:“回掌柜,外头敲门的是张弓兵,说是县令宅子着火了,县令大人正满城里找放火的凶人呢,张弓兵说叫咱们关紧了门窗,小心门户。” 苏棠惊愕:“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 “不知道。”伙计低声,“俺看八成是主簿大人。” 苏棠脸上更惊,也低声:“为何?” “自主簿大人来了之后,就和县令大人不和,两三年了。”伙计道,“外头的不知道,若非是常住县里的也摸不准。” 伙计颇有自得,紧跟着又低声:“掌柜的,今儿晚上总要闹一会儿了,我出去瞧瞧,也给掌柜的探探口风。” 苏棠看着他双眼冒出来的熟悉的八卦光芒,点头:“小心些。” “掌柜放心。”伙计转身就往外跑,还不忘叮嘱旁人,“你们睡,没事没事,我就出去瞧瞧。” 伙计关上小栈的大门,里面也有人给虚虚的关锁上。 随着外头的呼喊声渐渐远去。 苏棠和李清田回去内院。 李清田关上房门,直奔自己房间,把先前胡乱塞到被子里的黑衣服收了起来。 苏棠静静的看着。 李清田有些讪讪:“县里虽说不大,可咱们这边远了些,所以绕了些路。” “不是迷路?”苏棠。 李清田嘿嘿的挠了挠头,那神情竟是一时像极了那位“公爹”。 苏棠叹气:“下次李姐姐再出门,务必要记熟了地图才是。” “一定。”李清田斩钉截铁,只是随后听着外头仍不见消停的动静,还是有些忧心,“不会出别的事儿?” 苏棠也隐隐有些担心。 虽说之前李清田带着她逃难的路上也干过类似的事情,可那时候原身迷迷糊糊,也都是李清田干完了才和她说,但这回是她提的。 喝了半壶茶,她也没压下那股邪火。 和李清田一说,一拍即合。 只是原本她们做完了就走,这回却是要常住。 苏棠心神一动,看向窗户外面的夜色。 夜色中,明月高悬,还有点点星辰辉映。 …… 星光辉映,毫不逊于月色。 平安镇,小院子里。 陆静渊抬头望天。 一旁,卢大山挠着头看看天,又看看小主子,半响憋出一句话:“夜深了。” 陆静渊点头:“今儿夜里,不会太平。” 卢大山看看脚边上的大黑,又侧耳听了听四周。 什么动静也没有啊~ 忽的,卢大山脑中灵光一闪,一拍巴掌:“小主子是说县里,对了,白日差点儿出了事儿,就那小娘子的性子必然是忍不了,今儿晚上啧啧……” 卢大山迟疑:“那个姓刘的,身边也有高手,怕是不会得手。” “明儿一早我就过去,必不会叫她们出事。” 卢大山肃声道。 “我也去。”陆静渊。 卢大山怔愣。 陆静渊嘴角微绷:“夫子明日要去县学堂,身为弟子,理应同行。” “小主子去,那就正好不过了。”卢大山咧嘴笑。 陆静渊瞥过脚旁边摇着尾巴的大黑狗,抬头看向穹宇的星辰辉映。 北落师门就在夜空中熠熠发光。 青灰色的天边才透出一线鱼肚白,安城县便醒了。 浮着薄雾的城门口已排起挑担的乡农,新摘的菜滴着露水,扁担压得咯吱作响。 早市正热闹起来,笼屉揭开时白汽混着黍米香直冲街心,各种香甜的气味混杂着各种的话说纷纷。 “昨儿怎样?” “别提了,四更天才睡,县令跟主簿差点儿打起来。” “到底是咋回事?” “谁知道是谁放的火,也没查出来,说不准也是风大。” “咱们县令可不会白折腾,找到几个替罪羊,又是这个数入了袋子。” “啧啧啧……” “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 “瞎说什么呢,哎,这什么味道?好香啊~” “……” 眼见着早市的一角多了两个小摊子。 两个摊子都是带轮子的小车,都是精巧别致。 每个摊子两个人,一个高大魁梧一看就是力气样,另一个就是寻常了,正在给旁边的食客们端碗收钱。 一边的高大的汉子手里拿着一块儿面团,另一手拿着像是铁片的东西正在面团上来回的拨弄,像是在弹弦,可每一回总有面片落入汤里,在远处听不到声音,可好像就能听到面片落到汤里的动静。 另一边的汉子粗壮的双臂一抖,手中的面团就软了下来,而后就在那汉子的双臂挥使之下越来越细,越来越细,最后细的好像是蚕虫吐的丝,云里的瀑布。 这是吃食,还是杂耍? 随着好奇的,还有闻着香味而来,再近处才发现汤里刀削的汤里头似乎不是面片,而是鱼儿在汤里头起起伏伏,另一边的云丝落到汤里云雾缭绕的,好像还真就是落到人间的九天银河,更是让人想要尝一尝味道。 心下左右,各有偏倚。 “来一碗。” 很快,两个小摊子前面就围满了食客。 两份面钱一样,高低各有不同,便宜十文,最贵的三十文,寻常就是十五六文。 便宜的味道醇厚,就是量少了些。 最贵的量足够,汤料也足,麻辣的味道香浓,勾搭着肚子里的馋虫明明都吃了一碗,还想再来第二碗。 可旁边的还没尝呢。 只看那些食客们的模样,肯定更好吃啊~ “这叫什么?” “刀削面(龙须面)。” “俺们掌柜在城里开了‘平安小栈’,老少爷们若是有喜欢的,想要挑挑毛病的,去咱们平安小栈里尝尝,那里的才是好呢~”削面的汉子道。 再仔细一看,小车子上可不就挂着“平安”两个字。 …… 还不到晌午,就有人找到了还没有开门的“平安小栈”门前。 “抱歉了,客官,咱们平安小栈后日开业。” “……” 不到中午,伙计们就应对了几十人的问询。 早就在县里混迹了多年的伙计嘴巴子都咧到了耳朵根。 这家铺面,火了! 第4章 有女夫子吗 晌午。 安城县城门外行驶进来两辆车子。 车帘轻晃,城门口飘荡的香气无孔不入的钻进去。 “停车。” 车子应声停下。 车帘掀开,方夫子看向车外。 车子外面,一个造型别致的吃食小车子摆着,身形高大的汉子正挥动着双臂,丝丝的龙须正从他的手上绵延而生。 小车子前面明晃晃的两个字“平安”。 方夫子看向坐在对面的陆静渊。 “这是……” “嗯。” 陆静渊点头,也在看。 方夫子:“要不要……” “不必。”陆静渊道,“学业要紧。” 方夫子面露赞许之色:“好,美色蚀金骨,柔乡毁剑芒。身为学子,虽有娇妻美眷在侧,也应坐怀不乱。” 同坐在车内的刘子瑜连忙行礼:“学生学到了。” 方夫子颔首,正要开口,忽的听到外面模糊的传来女子的娇声:“车里的莫不是方夫子?” 陆静渊看去。 刘子瑜也正要扭头寻声。 方夫子手袖一抬,车帘就落下来。 “走了。” 车子缓缓行驶,车轱辘声声中外面还有女子的嘟囔声:“莫不是看错了?” “不会~” 隐隐香气徐徐。 平安小栈内。 苏棠一脸惊喜:“夫君来了?” 卢大山一口气喝光了大碗里的水,抹了一把胡子上的水珠子,道:“跟夫子来县学学几日就回去了。” “怎么还来县学?”李清田问。 卢大山挠着头:“阿郎说镇上的书堂院也有县学出资,只是方夫子更喜欢在镇子上。” “这倒是,平安镇比县里舒服多了。”李清田道。 “就是这个理儿。”卢大山道。 “夫君不是要住县学?”苏棠问。 “这,我不知道。”卢大山道。 苏棠温声:“公爹有几日没吃到新妇亲手做的刀削面了,公爹是想吃麻辣味还是酸汤味?” 卢大山咽了下口水:“能两种都要吗?” “当然。”苏棠笑盈盈。 …… 安城县县学门外。 杨柳树枝依依而落,只剩下几只金色的落叶挂着。 县学外停着各样的车马。 随着县学的钟磬声落,学子们从县学内出来。 有年幼髫童,有翩翩小郎君,也有俊逸清秀男子,或穿布衣,或长袍绸锦缎,还有油头大耳大腹便便半梦半醒出来的。 等在门口的苏棠大开眼界。 第一次去书学堂接小夫君放学,完全是想要感受当爸妈的感受。 现在她不想了。 这要是真摊上这样的孩子,她怕她会拿鞭子抽。 就像是昨儿李清田抽那些人一样。 上什么学,先把这身肉减下去。 “夫人安好。” 耳边温声清润如琴瑟之声,眼前面容俊逸正如雅致君子。 苏棠即便心生警惕,也仍笑颜相对。 “黄同窗好。” 黄文昭笑道:“说来我黄家与夫人当是同行,日后说不得有所往来,夫人大可不必与静渊同称,唤我黄兄便可。” 哎呦,很有些得寸进尺哦。 苏棠后槽牙咬着笑:“话虽如此,然妾身乃静渊之妻,当应恪守本分。” 黄文昭面上遗憾之色划过,勉强笑道:“文昭当真艳羡静渊。” 陪在苏棠身边的李清田咬牙就要上前,苏棠一把拉住。 黄文昭这才似刚看到李清田,正待开口,苏棠已经先扬声唤道:“夫君。”像是泡了蜜水的呼声顿时惹来四周人们的注意。 县学门外,陆静渊虽只是寻常布衣,可周身的淡淡清气浑然不逊于这位华服公子。 而在苏棠眼中,她的小郎君比那位腰缠万贯的黄家郎君更是俊逸清秀无双。 陆静渊看着县学外和她说话的黄文昭微微皱眉,可随后就见她径直往他这边过来。 她戴着帷帽,四周旁处的众人看不到她长得什么模样,可他却好像看的清清楚楚。 陆静渊脚下迟疑半息,也走过去。 苏棠见陆静渊过来,嘴角的弧度更大。 “夫君,吃点心。” 苏棠举起手中的小盒子。 这盒子比之前苏棠拿的盒子要小,但一模一样。 陆静渊打开,里面全是甑糕。 苏棠扬起笑脸儿。 两人近在咫尺,隔着薄薄的帽帘,里面那张笑颜和刚才他想的一样。 陆静渊垂眸,拿起一块儿甑糕。 吃下。 “好吃吗?”苏棠。 陆静渊抬眼看向她的来处。 苏棠这才像是想起来后面还有人,连忙回身。 黄文昭看着并排而立的两人,嘴角亦是扬起。 “贤伉俪好生叫人羡慕。” “静渊同窗以后还是要早些出门,不然可是叫尊夫人好等。” 随后,黄文昭含笑告退。 无不显君子之风。 …… 苏棠看向陆静渊。 陆静渊看向苏棠。 苏棠:他不像是好人。 陆静渊:离他远一点。 苏棠扬起嘴角:“夫君,咱们走。” “等夫子。”陆静渊。 苏棠懊恼之色:“竟是忘了夫子与夫君一同来的,理应等候。” 苏棠遂立在陆静渊身侧,一同等候。 这会儿县学中的学子已经走的差不多,外面的车马也寥寥无几,男女挨着站在一处等候的身影少不得叫人侧目,而众目所见之下,纤柔的女子没有半分不耐。 陆静渊透过薄薄的帽帘,看着她沉静的眸光,抿了抿唇:“可还好?” 苏棠眼中闪了下,抬眼,笑容灿烂如花:“夫君担心我?” 陆静渊看她:“没事就好。” “当然没事。”苏棠笑道。 “今日县学中听闻昨儿夜里县令宅邸失火。”陆静渊道。 苏棠美目圆睁:“昨夜听闻,我也是吓了一跳,夜风太大了,咱们的平安小栈也要小心防火才是。” 陆静渊嘴角微绷,问了句:“昨晚上李姐姐可去散心了?” 苏棠目光晃了下,转向县学门口:“夫子怎么还没来?夫君,县学中可有女夫子?” 陆静渊看了她一眼,也转向县学门口,喃喃之声只有苏棠听得到。 “……看来是散心去了。” “没有。”苏棠立刻,而后轻咳一声,“夫君不言,看来是有女夫子,那既是有女夫子,可有女学子?夫君可认识?可说过话?” 陆静渊莫名的头皮发紧,眼尖的看到县学门口晃过的人影。 “夫子来了。”立刻大步迎过去。 苏棠无声轻笑。 第5章 不同 一碗龙须面,高汤如琥珀,清澈浓郁。 入口先是鸡骨与猪骨的醇厚,而后泛起一丝干贝的鲜甜,最后在舌尖留下淡淡菌香。 一碗刀削面,麻辣辛香,红油滚滚。 吸溜入口的瞬间,麦香、肉香、辣香在嘴里炸开,越嚼越有劲道。 “呼——” 方夫子长长的呼了口气。 只这一口,好似把全身上下的疲惫全都一扫而空。 “好,好,好。” 方夫子接连三声“好”。 旁边桌上紧跟着放下碗筷的另几名书堂院学子也是连声说着。 “好吃。” “学弟妹亲自下厨的刀削面(龙须面)就是好。” “早先还以为书堂院里的好吃,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好吃。” “静渊学兄,好福气。” “……” 苏棠羞红着脸,腆笑:“夫子先生过誉了,诸位同窗也是抬举妾身,若无夫君又哪里有妾身今日,若诸位同窗喜欢,待平安小栈开业后,还请诸位同窗多多照顾,妾身感激不尽。” “学嫂客气了,这是应当的。” “这么好吃,即便学弟妹不说,我等也会常往。” “……” 学子们纷纷。 苏棠又是一阵的脸红。 方夫子瞧着苏棠又看向陆静渊。 陆静渊默默,往前站了一步。 众学子们片刻静声,而后低笑。 “静渊对学嫂看护的紧。” “勿要戏言。” “……” “咳。”方夫子轻咳。 众学子们立时噤声。 “静渊,时候不早,我们也该回了。”学子中为首的姜博文道。 “是是,我们该回了。” “……” “静渊送诸位学兄学弟。”陆静渊道。 “不必,静渊侍奉夫子便好。” “夫子,我我等告退。” “……” 众学子连声告退,陆静渊苏棠送到门口。 李清田也跟了过去。 内里的院子里只有方夫子和卢大山。 …… 平安小栈门口的学子们少了夫子约束,显然松快了。 “还有时候,去耍一回?” “不了,我要回县学。”刘子瑜道。 “我陪你。”姜博文道。 “那我们去耍了。” “……” 直接在平安小栈门外,各自分道。 苏棠和陆静渊回转,直通内院的门廊眼见着方夫子正和卢大山说着什么。 “夫子和公爹很是相熟呢。”苏棠轻声。 陆静渊看她一眼,道:“理应如此。” “这倒是。”苏棠颔首。 方夫子待小夫君如子,对小夫君的亲爹也应当熟稔一些。 正就是苏棠默默沉吟,那边公爹抬头,看到苏棠看过来,似是下意识的往边上挪了一步。 苏棠微怔。 陆静渊脚步快了半分,样问:“爹是要留夫子入宿?” “啊,就是。”卢大山憨憨的挠头,瞥向苏棠。 苏棠忙道:“是新妇糊涂,应该新妇相请才是。若夫子不弃,不如在小栈内小憩,权解弟子侍奉先生之愿。” 苏棠施礼,陆静渊慢了一瞬,也施礼。 方夫子瞧着苏棠,又看看陆静渊,脑袋里冒出来一个念头,只是转眼又散去。 怎么可能~ “不必麻烦,先生我还是在县学住的舒服。”方夫子起身,“如今老夫一饱口福,也该大袖一挥,携风云而去。”吃饱就走~ 陆静渊不语。 苏棠劝了几句,方夫子仍是执意。 苏棠只能和陆静渊一起送到小栈门外。 小栈外早有车子等着。 方夫子上了车。 车子缓缓离去。 苏棠转身看向小夫君。 小夫君看她。 四目相对,虽此刻天色已经有些昏沉,可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自己。 苏棠忽的一笑:“夫君可尝到了不同?” 陆静渊微怔。 苏棠微微靠近了陆静渊些许,低声:“适才夫君那一碗是第一碗,只要夫君在,第一碗都是夫君的。” 陆静渊:“……” 苏棠又轻轻靠近:“夫君的‘金碧辉煌’也是最好看。” 陆静渊想到先前自己碗中的炸蛋好像色泽最为金黄,也最为圆润。 ……当时他还以为只是凑巧。 “夫君那碗的调配,我也是最为用心,夫君可吃出来了?” 耳边又是轻喃低语,惹得陆静渊的耳朵根不自觉的发痒,也忽的发现她竟然距离自己有点儿近。 近的好似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馨香。 陆静渊正要退后一步,又见她掩唇一笑:“昨夜夫君可想我了?我可是想念夫君呢。” 陆静渊立时后移转脚转身,进去小栈。 虽然脚下疾步,苏棠还是瞧见了小夫君泛红的耳朵。 苏棠嘴角轻弯,施施然迈步进去。 …… 平安小栈里灯火晃动,时不时听见铜钱晃动声。 李清田在算账,卢大山正盯着回来的那几辆小推车有没有哪里不妥的地儿,照卢大山的话说,哪里不好,就去找那家修理,总之是不能叫旁人骗了咱们。 总算是能松快下来的几个汉子们凑在一起说着话,脸上的兴奋洋溢之色尽是对明日的期盼欢喜。 苏棠进去屋子,陆静渊正在桌前看书。 桌子旁早就备好了书架,还有笔墨砚台,小夫君坐在那边垂首看书,正就是苏棠布置的时候想象的画面。 灯前睫羽垂鸦色,掩尽人间万种喧。 苏棠坐到陆静渊身旁,托腮瞧着小夫君看书的样子。 昨晚上北落师门在星空熠熠。 她突然的就想到了她的小夫君。 也是巧了,小夫君还真就来了。 是她的小夫君也想她了? 还是说她的小夫君越来越聪明了呢~ 苏棠的目光如针,陆静渊终究没能看下去,他放下书,看她。 何事? 苏棠了然,扬唇一笑:“夫君好像许久没有唤‘媳妇’了呢。” 陆静渊瞳孔微颤,转过目光:“上学了,就不能如先前那般。”先前他不知道她是谁,那般称呼只是调笑,而既知晓了,就不能肆意妄为。 苏棠见小夫君避过目光,觉得有趣:“那夫君以后打算如何称呼我?” “棠儿?苏苏?” 陆静渊霍得站起来,看她:“你,你待如何唤我?” “夫君,静渊。”苏棠眸光微闪,红唇扬起,似有暧色划过,“陆陆也成~” 陆静渊看着苏棠,忽的一笑,启唇:“棠儿。” 苏棠唇角的笑意一凝。 第6章 还要惨 棠儿。 棠儿? 这两个字,她自己说着什么感觉也没有,可从这小夫君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觉得…… 衣裳下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苏棠掩唇,羞腆状:“夫君~” 遂,转身出去。 陆静渊默默松了口气,坐下。 只是这口气还没落下,屋门又开了。 苏棠进来,随同进来的还有李清田。 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苏棠笑容温浅:“妾身给夫君量体,也好给夫君做身新衣裳。” 陆静渊:“……” 半敞着的窗子清晰可见屋子里面的情形。 院子里来往的汉子伙计们都忍不住瞧过去几眼。 卢大山见状,拍着他们的脑袋轰走。 看什么看~ 然后卢大山扭头,正见小主子张开双臂,小娘子环绕着男子,手中拿着尺子比比划划,还时不时的往旁边说着什么。 做衣服呢~ 卢大山转过头继续对着院子里放着的推车敲敲打打。 没一会儿,屋子里的小娘子姐妹出来。 “公爹。”小娘子一如的温声。 卢大山嘿嘿的笑了笑,旁边那女子却是冲着他生硬的扯了扯嘴角。 卢大山嘴角一僵。 怎么了这是? 小主子说了什么? 咋骂他呢! …… “小娘子,那卢大山当真可恶。”李清田愤愤不已,“明明就是早就想让自家的儿郎读书了,就是因为没钱没银子打点,这才一直拖着,眼见着小娘子有一手的挣钱本事,立刻的打蛇随棍上,说什么听儿郎的,还不是他奸猾。” “看上去像是对那位娘子眷恋不舍,连那位娘子留下的孩儿也当做是自己的孩儿,其实就是自家的,不然人家那边偌大的家业怎么就不给小郎君留下一分半厘的。” “小娘子,日后咱们的眼睛可是要亮一些,万不要被一些长得憨厚之人哄骗了去,以为是个好交往的,实则却是不知道藏着什么阴险狡诈。” 苏棠没想到李清田竟是如此生气,不由莞尔。 既是新任掌柜,她自是要有新衣裳。 她的小夫君当然也要有。 裁衣,她不会,可量体还是没问题。 只是在她量体的时候,小夫君衣袖伸展,毫无半分不适,虽然后来察觉到李清田的目光,及时敛了去,可量体的她感觉更明显。 早先也不是没想过小夫君的母家很有些银钱,可能有银钱到量体裁衣都习惯了叫人伺候的份儿上,比苏棠原身的家中差不了多少,而这般家世的孩儿竟然最后落到卢大山头上了~ 正如李清田所言,她的小夫君还真是卢大山的亲儿子。 也确是有钱人家出身。 这样人家的孩子,本不应该是i人。 却是不知道他在来到自己亲爹这边时又是经历了一番怎么样的痛楚。 曾经最爱护他的人,不在了。 应该爱护他的人,远离他,或者恨他。 原本以为亲近的人,都不再亲近他。 更甚是因为他并非是自家子弟,而变得恶语相向,出言中伤。 而他更是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变成了每日里窝在一个陌生的家里,面对一个陌生的亲爹,最后只能靠和一个即将身死的女子成婚来冲喜的傻郎君。 似乎,她的小夫君比她还要惨~ …… “夫君,吃肉。” 苏棠抬手就给自家小夫君的碗里夹了一块儿大肉。 一起坐在桌边吃饭的李清田,卢大山:“……” 有必要吗? 他刚才和方夫子他们吃了一碗面了,这顿晚饭就是填填缝儿。 陆静渊迟疑着正要开口,苏棠又问:“不够?” 旁边的卢大山看不下去了,抬筷子夹碟子里的肉。 可正要挨到,那块儿肉没了。 李清田夹走了。 卢大山看过去:“?” 李清田道:“晚上要算账,我得多吃点儿。” 卢大山惊讶失声:“你?” 李清田登时睁圆了眼珠子:“怎么,我不能算账?” “没,没有。”卢大山索性去夹另一块儿肉。 李清田后发先至,又夹走。 卢大山憋着气,看向苏棠。 小娘子,你看看你这什么姐姐。 苏棠完全没看到同桌发生了什么,只瞧着她的小夫君。 “夫君,这个菜也好吃。”苏棠又给夹过去。 “……”小夫君。 卢大山默默。 算了,他能吃饱。 卢大山埋头吃饭。 陆静渊额角微跳了下,咽下口中的菜,道:“后日开业,明儿你有什么安排?” 苏棠眼中微亮:“夫君明儿有暇?” “可以有暇。”陆静渊。 “明日我要往县令大人处,夫君与我一同前往,如何?”苏棠道。 陆静渊看着她,点头:“可。” 埋头吃饭的卢大山微微一顿,继续大口吃饭。 烛光摇曳。 小夫君还在桌前看书。 苏棠收拾着,时不时瞧几眼。 虽说布置环境和平安镇大不一样,可似乎又和在平安镇时并无区别。 很快,二更天的梆子在客栈小楼外敲起。 苏棠道:“时辰不早了,夫君忙了一日,早些歇息。” “嗯,看完这一卷。”小夫君道。 烛光下的小夫君一边看书一边抄写,浑然不觉外物。 隔着床帘,窗边读书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很快,苏棠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好像听到什么动静。 “汪汪……呜呜……” 大黑? 她就说小栈和平安镇不一样呢。 这边没有大黑,总少点儿安全感。 那父子两个也是,都来这边了,也不管大黑。 要是换做她,说什么也要带大黑来县里。 大黑一个守着空荡荡的家,多孤单! 不对,大黑不会是跑到县里来了? 县城晚上关城门,可有狗洞,说不定会从狗洞钻进来,闻着味儿跑来呢~ “汪汪汪……呜呜……” 没错,这声音就是大黑的。 苏棠猛地睁开眼睛。 屋子里黑漆漆。 外面隐约有动静,可不是大黑。 刚才果然是梦。 “有人敲门?”另一头传来小郎君的声音。 有人敲门吗? 苏棠倾听。 这时,院子里也传来窸窣声,卢大山的嗓门瓮瓮的,问:“外面谁?” 院子外面,平安小栈小楼里守夜的伙计回声中带着惊呼:“是夫子。” 第7章 疑惑 “今朝酒痕叠旧渍,衣衫胜似百花开。“ “胭脂染酒唇,檀口吐兰芬。未饮心先醉,何须问醉醺。“ 伙计执着的灯笼下,只见先前从平安小栈离开时还长衫飘飘,俨若翩鸿君子的方夫子此刻衣衫不整,面颊泛红,眼神迷离,身上带着古怪的浓香,口中大呼酒词。 旁边小厮搀扶,小厮身后正是脸色有些尴尬的黄文昭:“夫子酒醉执意要往静渊这边来,身为学子总不好忤逆师长,还请静渊,夫人见谅。” “酒醉?没醉,没醉,壶中日月长,再斟三万场。” 方夫子长袖扬起,又是一声高呼。 引得外头经过的行人都忍不住探头过来。 “快,快扶夫子进来。”苏棠连忙唤,“关门,关门。” …… “啪。” 小栈的门关上。 方夫子踉跄着去扶桌子,可醉眼朦胧的哪里又能看得见,直接往地上跌下去。 “啊~” 旁边的小厮都没反应过来。 小栈的伙计拎着灯笼,只来得及喊了声,眼睁睁的看着方夫子往地上摔。 眼看着方夫子就要摔到地上,卢大山一手揽过来,一拉一拽,方夫子就被扯上来,只是显然卢大山的力道太猛,方夫子直接撞到卢大山的身上,而后方夫子口中喉咙里“唔”了下,紧跟着“哗——”一声。 复杂的恶味瞬间飘荡。 苏棠闭上眼睛。 …… 黄文昭离去的很快,有些像是避之唯恐不及。 小栈里面的恶臭被清理干净。 换了衣裳,又简单了清洗了些许的夫子因为吐了腹中污秽,呢喃了几声,沉沉的睡了去。 而经过那一番折腾,先前不管是半梦半醒还是迷迷糊糊的伙计们,也都清醒过来。 “夫子还能喝这么多酒?” “看来喝醉酒了都一样,都臭。” “可夫子身上还有香~” “女人香。” “嘿嘿……” “……” 彼此意会个眼神,嘿嘿笑着回去屋子里。 夜色寂静,苏棠没有刻意去听也听到了,何况也不用她听。 大晚上,有香又有酒,还有那首诗词中的“胭脂”,还能是什么地方? “夫子性情率真,想来讲课时也是极好的。”苏棠赞叹。 陆静渊瞧着她。 当真这样想? 苏棠郑重其事:“自然,夫子也是人,自当有七情六欲,唯有畅快才能随心所至,夫子身边没有妻妾,既去了烟花之地,自当乘兴而去乘兴而归。最要紧的是夫子对夫君极是看重,知道自己酒醉失态,就直奔着夫君而来,这是把夫君当成了自家人,夫君日后要对夫子更加敬重才是。” 苏棠转向李清田:“李姐姐,告诉他们,明日谁也不许提夫子窘态,今夜里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李清田应声去了。 苏棠又对小夫君道:“既夫子把夫君视作自家人,那夫君就万不可要夫子知道今夜窘状,不然可是要叫夫子如何面对自己最看重的学生弟子?” 陆静渊看着苏棠,只觉得眼前这女子当真狡辩之才。 苏棠只当是小夫君被她说服了,笑弯着唇角,无比温和:“夫君,时候不早,明儿还要面见县令大人。” 陆静渊心下微沉,没再说什么。 两人回转,随着光色渐暗,苏棠弯着的嘴角也慢慢沉下来。 若是送方夫子来的是旁人,她刚才说的那番话还有几分真心,可既是黄同窗,她就不敢真的那么想了。 方夫子和县令不对付,黄同窗又是县令的晚辈。 最重要的是,小夫君和黄同窗在书堂院中也不太对付。 虽然没有证据,可用脚指头想都是阴谋。 可为什么? 贬低方夫子,让小夫君后悔?还是另有目的? 呵,不管怎么样,耍阴谋诡计的都该死! 忽的耳边上听着“叮咚”一声。 “奖励已兑换。” 苏棠愣了愣。 她那系统许久没反应,她都险些忘了。 不过,兑换成什么了? 兑换成银钱,她当时就收到了。 而现在—— 不会真死个人? 嘶—— 死,有,余,辜。 清晨的鸟儿在枝头叽喳的叫着,浓郁的骨汤在屋檐下盘桓成团再缓缓的散开,忽的下面的低呼声惊的鸟儿翅膀一振,眨眼飞走。 “夫子走了?”苏棠惊讶。 李清田:“一个时辰前就走了。” “说是县学还有要事。”卢大山道,“若不是我平日里起的早,差点儿就让他溜了。” “夫子可有异样?”苏棠问。 卢大山回想:“没有,我也问了,夫子说往日里就习惯了早起,还说辛苦了咱们,我当然说是应当的了。” “别的没说?”李清田问。 “没有,我怎么可能那么傻。”卢大山道。 “……” 苏棠默默松了口气,她刻意的没有早起就是怕碰到方夫子。 果然方夫子溜的贼快。 也果然昨儿晚上方夫子是被算计的。 若是方夫子真的把小夫君当成自己儿子,还怕尴尬? “夫子昨夜喝了酒,还是要多一盏醒酒汤为好。”苏棠道。 “我送去。”卢大山道,看了眼陆静渊。 陆静渊抿唇:“我陪媳妇。” 苏棠眸光微转,唇角轻弯。 “媳妇”? 这么老土的字眼,怎么从小夫君口中说出来,就听着好听呢~ 安城县县令的宅子看似和其他寻常宅邸并无差别,可走进宅子才发现另有乾坤。 横栏雕花的布置,光滑可见颜面的地面,叫人进去就会忍不住的噤声,小心翼翼。 苏棠第二次来,很是淡然自若。 一旁俊逸之间仍可见几分秀丽的少年郎君也是一副安之若素之态,刘县令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是越看越觉得这少年郎君眼熟。 “本官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刘县令问。 陆静渊行礼:“在平安镇书堂院,大人见过学生。” 刘县令摇头,不,不止是在那里。 刘县令拧眉沉思,只觉得眼前这少年和他像是隔着一层纱。 陆静渊嘴角绷的越紧。 苏棠看到了,眸光一转,嫣然一笑:“妾身夫郎随方夫子读书,许是随了几分方夫子?” 是吗? 刘县令看着那少年郎君,眼中疑惑之色更深。 第8章 故意 “本官听闻昨夜方夫子在怡翠阁大出风头,不止免了酒钱,还有美人儿试图千金求一词,莫非小郎君也有如此本事不成?”刘县令看向苏棠。 苏棠神色大变,而后又似乎意识到在刘县令面前此举大有不妥,忙又歉然一笑:“妾身夫君哪里学得夫子之一二。” 看似恭谦得体,却已是窘态毕露。 刘县令笑望着陆静渊:“郎君以为如何?” 陆静渊的目光从苏棠身上收回,面向刘县令,虽恭敬又不失端正:“学生不及先生万一。” “哈哈。”刘县令朗声而笑,“是这个理儿,方夫子出身显赫,虽有教书之才,私德上却也不乏诟病,不然也不会早早的辞了官,逍遥自在,不然以方夫子之才如今早已经是内阁重臣了。” “如今郎君是方夫子门下最小的弟子,可是要记得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陆静渊沉眉,正要开口,苏棠悄悄的拽了下他一下,轻声笑道:“大人说的是,便是圣人也不敢说自己毫无瑕疵,是?” 陆静渊不语。 刘县令抚掌而笑:“不错,小娘子颇有见识啊~” 刘县令示意左右,侍奉在侧的侍婢退下,很快拿来一卷宣纸。 薄薄的宣纸上隐有墨痕,苏棠的眼中顿时泛亮。 刘县令端着茶水,瞧着苏棠的神色,嘴角似有若无的勾起。 侍婢把卷纸交给苏棠,苏棠双手接过:“多谢大人。”转身把纸卷交给陆静渊,又从腰间的荷包取下两封红封。 “一是润笔,二来,妾身听闻数日前大人宅邸失火,惊怒万分,小民虽是初来县内,可若非有县令大人慈悲,平安小栈如今也是万万开不来的,故而特献微礼,聊申芹意。” 刘县令瞥了眼桌上的两封红封,放下茶盏,淡声:“若是旁的,本官是不收的,但若润笔,本官还是颇为自得。” 苏棠笑道:“妾身虽不曾亲眼所见大人书笔,但大人房中匾牌尽可见大人笔下如垂露春光,崩云气余,这才冒昧相求。” 刘县令淡淡的瞥了眼陆静渊,笑的开怀:“小娘子好一张巧嘴。” “那妾身就蒙大人夸奖,愿明日平安小栈开业时,不负平安之名,不负大人所望。”苏棠笑道。 “好,好。”刘县令含笑应着,又是示意,旁边伺候的侍婢把其中一封红封退还给苏棠。 “不可,这是妾身一点心意。”苏棠推拒。 刘县令沉声肃然之状:“适才本官已经说了,润笔收下,另一封就罢了,原本就与你无关,不过是歹人作祟,本官已经小惩大诫,想来他们也不敢再有如斯大胆。” 苏棠重重点头:“大人之威,必可震慑宵小。” “这是自然。”刘县令颔首,又看向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静渊,“令尊如何称呼?” “卢。”陆静渊。 刘县令拧眉。 “县令大人有所不知,妾身夫君也曾在衙门任刽子手,据说刀法很是厉害。”苏棠腆声。 刽子手啊~ 刘县令端起茶盏。 苏棠躬身:“时候不早,妾身就先告退了。” “可。” …… 苏棠和陆静渊离去。 堂内,桌上的红封被拿起,纤纤玉手打开,里面正是一张二十两的银票。 “才二十两。”女子轻嗤,另一边的赵德咧着大金牙连连点头,“就是算上那一封,也不过四十两。” “知道什么。”堂上的刘县令哼声,“那小摊子才开张几日?如今又能有多少余钱。” 赵德点头:“还是舅哥体恤。” 女子眼中一亮:“哥哥是看中了她的孝心?” 刘县令赞许的看了眼自己妹妹,瞧着赵德又是嫌弃:“大乾地广物博,做生意的不计其数,做生意的女子却是不多,而如那小娘子一肚子谋划的更少。” “若是她精明,我倒是不敢用,现在瞧着,倒也可以观后效。” 赵德连连点头:“我姐夫也说寻常人想不到这主意。” 刘县令颔首:“你姐夫眼光倒也不差。” 赵德夫人迟疑:“哥哥就不怕她藏拙?” 刘县令呵笑:“藏拙?不过是一有些见识的小女子罢了,商贾之气浓重,毫无风骨,满眼里尽是铜臭。患难之际若非是这家父子又哪里有她今日,这方不过入了本官的眼,就已经连方鉴之都瞧不上,若是日后再有建树,倒是叫本官好奇会是何等的一番嘴脸。” “原来如此。”赵德夫人欣喜,“不管这小娘子如何心思也逃不过哥哥的手掌心,还是哥哥最厉害。” 赵德也狠狠的挥了下胳膊。 难怪早先看那小娘子不痛快,敢情竟是同道中人。 …… 县令的宅邸缓缓远去。 车子里,陆静渊看向苏棠:“你故意的?” 苏棠嫣笑:“还是夫君最知我。” “为何?” “藏拙啊~”苏棠道,“县令大人的话还不清楚么?当真与方夫子不合,夫君是方夫子的弟子,县令大人必然看我不爽,现在看着又是题字,又是宽厚长辈,说不定心下里怎么盯着呢,我若是不表现的傻一点,平安小栈还不知道会在我手中多久~” 陆静渊看着她:“我该如何做?” 苏棠正色:“当然是全都告诉方夫子,看方夫子有何主意?县令不是也说了么,方夫子出身显赫,县令必然不敢与夫子先生为难。不过,在我看来,即便方夫子出手也只能相助一时,若夫君早日高中,来日位列朝堂,那就谁也不敢欺负了。” 陆静渊眸光闪动:“我知道了。” 苏棠笑颜如花:“我就知道夫君舍不得我这样辛苦。” 陆静渊别过眼。 哟,害羞? 苏棠掩唇一笑,忽的心头一动,问:“那位刘县令莫不是认得令尊?” 陆静渊微怔。 苏棠小心的瞧着陆静渊的神色:“夫君当知道我所说的令尊是哪位。”若是指卢大山,她说的就是“公爹”。 陆静渊默然。 车内先前还有些轻松的气氛登时变得有些沉凝。 半响,陆静渊吐出一句:“不知道。” 苏棠犹豫片刻,又问:“有仇吗?” 陆静渊蓦地抬头。 第9章 像是好人 霎时间,苏棠好似在小夫君的眼中看到了刺目的猩红。 苏棠心头忽的一跳。 可眨眼,那抹猩红又不见了。 只有深不见底的黑。 “不知。”小夫君道。 苏棠心头蓦地松快了些。 若仇人真的是县令,那她带小夫君去见,可就是冒了大险了。 不过看那县令的样子,应该也只是觉得眼熟。 但不管怎么样,以后还是少见为妙。 车子停下,苏棠掀开车帘。 “县学到了。” …… 县学外,柳树上已经全无了叶子,干秃秃的很有些萧条。 苏棠和陆静渊下了车,李清田扬起鞭子正要赶着驴车掉头,却只见县学门口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赫然正是那位主簿。 而就在苏棠看到那位主簿时,主簿也看到了她。 主簿目光一动,显然冲着她过了来。 苏棠看向小夫君:“夫君不进去?” “他找你?”陆静渊问苏棠。 苏棠:“大概。” 陆静渊:“等他走了。” 苏棠扬唇:“夫君真好。” 陆静渊看着她:“只是等你,算不上好。” 苏棠微怔。 ~这话像是情话。 转眼主簿也到了她近前。 跟随在主簿身后还有几个苏棠的熟人,当中就有那位张大勇张弓兵。 “见过主簿大人。”苏棠低头屈身行礼。 主簿拱了拱手,看了眼陆静渊,又看向苏棠:“原本是要往平安小栈去寻小娘子,既是这里见到了,便冒昧问上几句。” 苏棠问:“可是与城外歹人相关?” “不错。”主簿道。 …… 驴车内,苏棠和主簿相对而坐。 外头是记录的笔官。 陆静渊站在笔官之侧,笔官虽不曾回头,可就是觉得后脑勺烫。 这小书生的目光如炬啊~ “那几人乃临县之人,为何劫你?”主簿问。 苏棠道:“妾身也不知,不过前日在平安镇时,听镇上百姓说也有疑似临县之人过来,平安镇的赵大官人和黄家郎君出手打跑了他们,当时有人说他们是为了妾身的秘方而来。” “本官会派人往平安镇查证。”主簿道。 “自是应当。”苏棠道。 “你既知前日有歹人意图不轨,为何仍敢独自而行?”主簿问。 苏棠无奈:“妾身当然也想过,所以往县里来时派人给县令大人写了信,望县令大人相助妾身,而妾身也并无孤身前往,那日主簿大人也当有所见,妾身所雇佣之徒,也是力大无穷,若非是他们相助,妾身怕也是挨不到大人前来。” 主簿道:“既前日是赵大官人和黄家郎君相助,为何不再找他们同行?” 苏棠道:“一时出手相助是情意,若是长久依靠,未免叫人不齿。” “莫不是另有私怨?”主簿问。 苏棠愣了愣:“大人何意?” 苏棠看向前面的县学,问:“难不成是说那些歹人与县学有关?亦或大人是说黄家郎君?” 主簿目光微闪:“那些歹人招供说是有人告知他们你会何时往县城去,还说他们派人跟住了来人,正是平安镇赵大官人家中奴仆,而当时那位黄家郎君和赵大官人同在。” 苏棠怔怔:“不可能~” 又问:“黄家郎君如何说?” 主簿:“未曾得见,听闻昨夜黄家郎君摔了一跤,很是严重。” 苏棠瞳孔晃了下,摔了? 啊~ 苏棠轻叹:“倒是可怜。” 而后苏棠就把当初初到平安镇和那位赵大官人的争执说了遍。 “虽说小有摩擦,可有里长伯父在,如今赵大官人也已经是帮了我平安小栈的大忙,还在平安小栈内入了股份,理应不会做出自相鱼肉之事,至于黄家郎君,早先是因为夫君也在书堂院上学所识,听书堂院的学弟们说黄家郎君当初想要拜方夫子为师的,可方夫子却收了我家夫郎为弟子……” 主簿看向车外的陆静渊。 陆静渊对上主簿的视线,微微行礼。 主簿颔首当是应了,却还是盯着陆静渊不放。 苏棠心头一跳,难不成也认得? 而后就听主簿问:“小郎君有些面熟。” 苏棠掩唇一笑:“当初方夫子收下我家夫君时也这般说,不然我家夫君也不会刚拜师就被方夫子收为弟子。” 主簿颔首,嘴角泛出一丝浅笑:“方夫子确是这样的性子,虽有些不羁,却也是读书人中难得的性情中人,王某深为敬佩,今日若非公务在身,也便去拜访夫子了。” “好了,便到此处,小娘子所言,本官自会一一查证。” 王主簿起身,苏棠也趁势恭送。 张弓兵他们目不斜视,就好像和苏棠丁点儿不熟。 苏棠目光扫过,也没有相熟之意。 只是王主簿离去时,还是回头看了眼陆静渊,微微皱眉的神情让苏棠的心头忽的又是一跳,苏棠忙上前一步,挡到王主簿面前。 “明日平安小栈开业,若主簿大人有暇,可否一品菜品?也当是给妾身夫妻与主簿大人结善缘的机会。” 王主簿深深的看了眼她,颔首:“自无不可。” 王主簿领着张弓兵他们离去,像是随口的说了句:“哎,说是官老爷,也是苦命人啊,还要去县令大人那里问一问那位赵大官人……” 赵大官人现在在县令哪里? 他们刚从县令宅子出来,也就是说刚才赵大官人也在。 苏棠心思微转,王主簿一行人也渐渐离去,待所行之远,必然听不到这边说什么,陆静渊开口:“相邀主簿,不怕县令大人不喜?” 苏棠左右看了眼,瞧着附近只有他们三人,道:“人多热闹些,不过,那位主簿莫不是也认识令尊?” 陆静渊摇头:“不知。” 苏棠:“……” 她就知道小夫君一问三不知。 还真就是辛苦了她,刚才她都生怕主簿问一句小郎君令尊如何称呼。 不过相比那位县令和这位主簿…… “王主簿像是好人。”苏棠喃喃。 陆静渊看她。 苏棠一笑:“我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会小心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信夫君。” 苏棠双目盈盈,笑意横生。 陆静渊眸光微晃。 第10章 眼熟 县学,屋内。 方夫子长袖敛起,仍是雍容雅正之态,只是眼中满是恼意:“你也是太过大胆,刘堂山曾在你父亲职下为官,虽说任上并无什么不当风评,可当初他匆匆调离,或许就是察觉到你父亲在查他也说不定,若是真的认出你来,可怎么好!” 陆静渊道:“学生既要在安城县参加县试,必就少不得要见上一见,上次书堂院中学子众多,他不曾留意,但若学生与夫子一同,怕会想到父亲,学生这才与与她同行。” 方夫子听出来陆静渊口中的迟疑,但想到昨儿他自己的窘态,还有今儿的那碗醒酒茶,轻咳了声:“也是,早先让他看到,也免得到时候疑心,再弄出什么事端,若是真的耽误了,可就又是三年。” “小娘子有意示弱,也是把刘堂山的注意扯过去不少,刘堂山必然以为小娘子好拿捏,近些时日总会对平安小栈顾看一二。” “那日后……”陆静渊看向方夫子。 “明日平安小栈开业,身为先生,老夫总要走上一趟。”方夫子道。 “辛苦老师了。”陆静渊垂首。 “算不上辛苦。”方夫子瞥他,“毕竟昨儿晚上也是烦劳了她。” 陆静渊正色:“她说昨儿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 “我知道,我知道,卢大山说了。”方夫子登时有些羞恼,“我还知道是黄文昭那小子把我送去的,还说什么我执意要往你家里去,真是混账,本想着教训一下他,不想他竟然是先摔了,活该!怎么就没摔死他!” 陆静渊默默点头。 他听说时,也是这样想的。 “老夫就不信他黄家区区一庶子敢有这样的胆子,刘堂山,必是刘堂山。”方夫子喃喃,眼中精光流转,“借势,小娘子都能炉火纯青,老夫又焉能不及……” 陆静渊捧书而读。 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鞭炮声声,硝烟阵阵。 众多围着的百姓们翘首以待。 随着大红的布锻落下,“平安小栈”四个字显露出来。 “掌柜大吉。” “生意兴隆啊~” “……” 不管是不是认出来这匾牌是县令大人亲手所书,尽数都是恭贺。 有四周商铺的掌柜,有南来北往的过客,更多的是早就听闻了平安小栈开业,并且已经吃过了龙须面刀削面的众食客们。 早先已经在外头吃到了,那眼花缭乱的不知道是顾着吃面好还是看把式好,但不管是面还是把式,都好,尤其耍把式的还说平安小栈内的龙须面刀削面才更是一绝,如他们这样都是手艺差的。 手艺差都这么好吃,那手艺好又该如何? 女掌柜戴着帷帽,炮竹声声掀起了帽帘的一角,只是惊鸿一瞥已可见妍丽,小栈内隐隐有香气飘逸而出,随着越靠近小栈,那香气更浓。 有深知其中三味者不以为然:“不过是寻常汤底,也没甚特别。” 可想到那日进城时吃到的那碗刀削面,实在是忍不住心头痒痒的,想要瞧一瞧最好的味道会是什么味儿。 只是到了门口,看到前面的人挤人,正想着自己这老胳膊老腿儿的怕是挨不到,又听着平安小栈推出的等位牌。 不认人,只认牌。 按牌子入内。 单人食,双人食,三人食……最多竟然还有六人食。 这倒是新鲜。 不管是力气大还是雄壮,没有等位牌就进不去。 再看这等位牌,也是造型别致,用心的很。 想拿回家怎么办? 正琢磨着,忽的听到里面喊“双人食,五十六号。” “这里,这里。” 连忙喊着应声。 先吃最要紧。 随着双人食的牌子入内,只看小栈内的座位早已经落错有致的摆好了。 单人座,双人座,三人座……还有六人座。 六人座的座位不满,伙计好声好气的问着能不能拼桌。 只为了吃那一口刀削面,龙须面,又是人家开业的头一天,总不好板着脸不同意。 待两家或三家的凑到一起,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就见着有人大呼:“龙须来了~” 只见小栈一角高处地面五六寸的某处正搭出一个台子,那台子上挥舞着龙须面的正是一个窈窕的女子。 先前就觉得大汉舞动龙须面差点儿意思,现在才得知这龙须面自当是小女子舞起来才好似有九天仙女下凡之意。 那龙须当真细如毛发,那面真的犹如九天之水落凡间。 “来一碗——” 哎,不是冲着刀削面来的吗? 管它了! “龙须面,刀削面各来一碗。” 都没有看菜单。 平安小栈的掌柜早就有言在先,新店开业,只卖龙须面刀削面,每人附赠一个小菜,明日才有正式的菜单奉上。 但若说是什么菜,也是早早的落到了一旁的单子上,待您了吃饱喝足付账的时候,自有伙计再奉上一张小纸,小纸上写着二十个菜,你只选上自己最中意的六道菜,若是明日你选的这六道菜都在菜单上,就可以凭着这张小纸来吃这六道菜。 不止可以选平安小栈卖什么,还能不花钱的白吃!! 虽说几率不大,可万一呢? 于是进去的时候挤着进去,出门的时候怀里却好似揣着什么宝贝。 方夫子在平安小栈门口下车的时候看到高朋满座是意料之中,但看到这好似藏着好东西出来的一个个,都险些以为里面不是卖吃食,而是珍宝阁了。 门口的伙计看到方夫子,高声一喝:“县学方夫子到。” 平安小栈内众人看去。 长衫翩然,衣袂迭迭,玉带轻垂,身映光影,正是儒雅端庄的方夫子缓步而来。 先前开业时候露面的女掌柜再次显出身影,这次没有戴帷帽,清清亮亮的面容秀美昳丽,较之众人先前猜想的更为如花似玉,旁边还有一少年书生相陪,那书生也是生的俊逸,与女掌柜同声轻唤。 “学生(妾)拜见夫子先生。” “免礼。” 方夫子拍了拍书生的肩膀,又对女掌柜道:“生意兴隆啊~” “蒙夫子吉言。” 女掌柜请方夫子上二楼。 而正往楼梯上行时,众人窃窃私语也得知了这位女掌柜的夫婿竟然是县学方夫子的学生。 “方夫子!” 这时,小栈门口忽的一声高呼。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进来直奔方夫子,爽朗的笑声如雷,“原来这家小,掌柜竟是方夫子的学生内眷啊,真是,难怪我这刚一见这位女掌柜就觉得眼熟呢~” 第11章 谁的生意谁做主 苏棠眉心微跳。 这位汉子的身形像极了公爹。 楼梯上方夫子愣了一瞬,惊愕:“你来这里做什么?” 汉子一扬手中的等位牌:“吃面啊~” …… 二楼,雅间。 简单朴素,并无什么装饰,只有边角上编织着精细的图案。 换做以往方夫子总要看上几眼,但现在顾不上。 六人座的桌上摆满了刀削面,龙须面,有原汤原味,有麻辣辛香,有番茄浓汤,还有酸汤辛麻,四种口味,两种面,一共十碗摆在桌上。 两碗是方夫子的,另外八碗是对面那汉子的。 苏棠原来以为公爹吃的足够快足够莽,可显然若是公爹碰上这位,也只能甘拜下风。 满满的一碗面,只觉得好像筷子扒拉了两下就没了。 明明一大口也不大,可面条进去之后好像进去了无底洞。 八碗眨眼没了。 只剩下对面方夫子仍旧吃着的半碗龙须面,和旁边没动的一碗刀削面。 汉子指着方夫子手边上的刀削面。 “这个……” “想都别想。”方夫子瞪过去,然后狠狠的吃了一大口。 汉子挠挠头。 苏棠眼皮微微一跳。 还真是熟悉。 只是随后就见汉子冲苏棠咧嘴一笑:“我廖一成寻常可不是这般无礼,主要是不想贤侄女等的太久,讲真的,我是真觉得贤侄女眼熟,要么见过贤侄女幼时,要么就是见过贤侄女家中长辈,不过这都不重要。” “早先就听闻平安镇出了个麻辣小娘子,后来又听说什么龙须面刀削面,若是早知道我就亲自来一趟,也免得闹出不痛快来,是不是?贤侄女可见了方夫子没赶我走,还与我同食,这就是说我是可交之人,不像是有些人笑面虎一样,又是给门面,又是题字的,其实一肚子坏水不知道在算计什么,贤侄女可是别被骗了。” 苏棠轻弯唇角。 看似大大咧咧的套近乎,实则就差指着鼻子把某个人骂了一顿。 只是虽这位还没有说出身份,但苏棠已经大约猜出来了。 “哦,贤侄女还不知道我是谁,正是临县县令廖一成,贤侄女,有没有兴趣往临县做生意?”廖一成咧着大嘴,说的毫不避讳。 果然—— 苏棠看向在廖一成和她说话伊始就已经放下碗筷的方夫子。 方夫子道:“虽说这小子粗俗无礼,颇有些军伍之气,但好也是算言而有信。” 苏棠又看向旁边的陆静渊,陆静渊道:“你的生意,你做主。” “哎,小郎君,你这怎么能没半分志气,既是小娘子问询你,那就是要你决定的意思。”廖一成一拍桌子,桌上的空碗一阵乱跳。 方夫子瞪过去。 廖一成呵呵一笑,对着陆静渊使眼色。 就在苏棠的面前,没有半分遮掩。 苏棠微笑。 日头高悬。 “平安小栈”外头,仍是人满为患。 王主簿从车上下来,看到近乎人挤人的平安小栈,眼中恍惚了下。 再深深的吸一口气,敞开的门那边飘过来的香气直叫全身上下都舒畅了。 “难怪!~” 王主簿喃喃。 手下早有人挨到了等位牌,只是王主簿来的晚了些,号位过去了,按照平安小栈的规矩,过了号,还要等五位才行。 王主簿没有报出身份,在旁等着看平安小栈的人来人往。 这才是开业第一天,听说只有面,等明日怕是比今日还要热闹。 这小娘子,还真是会做生意。 王主簿正嘀咕着,两辆车马从远处过了来。 县城里车马不多,王主簿多看了几眼。 车马在平安小栈附近停下。 车里下来一个人,圆滚滚的肚子,露着的金牙,正是县令大人的妹夫平安镇的赵大官人。 王主簿拧了下眉头,看了眼平安小栈的牌匾,不置一词。 很快,后面车上也下来一人,小厮搀扶着直接坐到了轮椅上,推着往这边过来。 王主簿看着上面坐着的黄家郎君,讶然。 还真是摔的不轻。 黄家郎君看着还是翩翩少年郎君的模样,可面颊角落有些微的乌青,左胳膊明显僵硬,被扶着坐到椅子上的时候左腿脚也是生硬的不能动。 “黄贤弟可是要小心些,”赵德瞧着黄文昭的样子,啧啧的摇头,“好在这家平安小栈咱也有份,若是如他们这样在外面等着,可不是遭罪~” 黄文昭无奈苦笑,赵德嘿嘿的咧着嘴,只当四周看过来的羡慕嫉妒不存在,可某个角落飘来的目光偏偏又太过刺目。 赵德瞥过去,嘴角登时一抽。 黄文昭顺着赵德的视线看到那边正看向他们的王主簿,额角也微微一抖。 嘶—— 面颊处顿时传来抽痛。 “哈哈~”赵德哈哈一声大笑,扶着大肚子过去,“主簿大人怎么在外头等着,和咱一起进去?还是说主簿大人不想——” “好。”王主簿道。 赵德咧着的嘴角一滞。 这位王主簿不是以往最不屑和他说话,最不愿行特殊的? “正好昨日还有疑问尚未解惑。”王主簿道。 赵德愣愣:“我都说了。” 昨儿这老东西直接找上大舅子家里,好在他在大舅子的授意下说的毫无破绽,老东西只能铁青着脸离开,可这都转过天了,还不死心? 王主簿看向旁边的黄文昭,赵德也看过去,黄文昭苦笑:“大人,小民还有伤在身。” “无妨,边吃边说。”王主簿。 原来如此! 黄贤弟比他聪明多了。 赵德呵笑:“原来主簿大人也喜欢吃面?龙须面还是刀削面?” “都可。”王主簿。 “……” 赵德,黄文昭,王主簿三人进入平安小栈,门口的伙计往二楼领。 楼下早已经人满为患,浓浓的香气飘荡,真可见足料。 二楼雅间寥寥,王主簿只瞧着另一间雅间的门打开又关上,开合的门口泄出里面站着的一道护卫的身影。 王主簿微微抬眉,遂不以为意的进去了伙计前面引领着的雅间。 后面推着车子进来的黄文昭心下微动,对身边的仆从说了什么,仆从应诺离去。 第12章 莽汉 青布的车子停在平安小栈门外,外头排队的人们看到,纷纷低呼:“县令大人到了。” 车子停下,便装的县令走出来。 人们纷纷让开。 刘县令微微颔首,大步而入。 没人提什么等位牌,平安小栈的伙计赶紧的迎上。 “大人,我家掌柜在楼上,方先生也在,主薄大人在这一间,还有赵大官人,黄家郎君。” 伙计说着话,刘县令抬头看去。 不同楼下的热闹,楼上几近无声。 两间雅间门外各杵着一个明显是仆从的家伙。 一个见到他,躬身行礼。 另一个转身就进去了屋子。 刘县令拾阶而上,直奔仆从转身进去的屋子。 只是刘县令刚走到门口,屋子里头就先冒出一声大喝:“做梦!” 紧跟着重步声近了房门。 刘县令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几乎同时,房门拉开。 里面冲出来一人,身形高大,比刘县令高出一头,睁圆的眼珠子也比刘县令的大上一圈,怒气冲冲的模样,几乎一股血腥迎面而来。 “廖大人!”刘县令低喝。 廖一成似乎被刘县令这一声喝止恢复了些清明,嘴角一咧:“哦,是刘大人,怎么?也来吃面?” 刘县令撇嘴:“你都跑到本县这里来吃面了。”本县怎么就不能吃了? “啊,我倒是忘了,安城县是刘大人的地盘,不过可惜了这面不在我临县。”廖一成略显遗憾。 刘县令看了眼雅室里面往外走并行礼的苏棠夫妇,还有方夫子,轻笑道:“是啊,不过前几日你临县之人试图劫走我安城县商户,人还在我县衙关着呢。” 廖一成骇然:“我大乾治下竟有如此不通法令之辈,实是该死!不过可是杀了什么人?” 刘县令目光一凝。 廖一成摊手:“又没杀人,民不举官不究,就算是故意找茬又能怎么样?最多徒四百里。” “廖大人说错了。” 一声传出。 旁边不远的另一处房门打开。 王主簿走出来,后面跟着赵德,还有坐在轮椅上的黄郎君。 “县令大人。” 赵德和黄郎君行礼。 王主簿先是对刘县令一礼,而后对廖一成拱手道:“下官已经查出那歹人是被人蛊惑,方才行下错事。” “被蛊惑啊,那就再好不过了。”廖一成低呼,冲着刘县令竖起一根手指头,“最多徒一百里。” “不过,王主簿也是提醒本官了,既是本县治下之民,理应由本官审理,今儿就由本官把那名歹人带走,由本官查清楚。” 王主簿看向刘县令,意思是听刘县令的。 刘县令沉声:“可有证据是何人指使?” 王主簿看了眼苏棠小夫妻,又瞅了眼身边的赵德黄郎君,摇头:“并无。” 刘县令皱眉,看向苏棠:“适才廖大人也说了,民不举官不究,你以为如何?” “民女听从县令大人吩咐。”苏棠道。 廖一成看着苏棠,哑然失态。 刘县令嘴角微不可微的掀了下,道:“事关己身,万不可疏忽,如今本县和廖县令都在,但有所求,尽可说出来,必能给你一个交代。” 廖一成哼声:“不错,众所周知本县与刘县令有些不合,但若是歹人意图挑拨我两县的和气,那就休怪本县不客气,本县久在军伍,好些手段也有些时候不曾施展过了。” 苏棠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黄家郎君,又看向脸色已经有些不自在的赵德,嫣然一笑:“若无县令大人心慈,小栈不知道何时才能开业,而开业当日廖大人便屈尊来访,也是给了小栈颜面,小栈又何敢多有言词,既主簿大人言此事背后另有胁迫,又是一时查无此证,不如就这么算了。” “算了?” 刘县令还没开口,廖一成先高呼一声,瞪着苏棠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 楼下的嘈杂声都随着廖一成的呼喊哑了一瞬。 只是随后楼上两位县令和主簿大人看过来,一时哑下的热闹又再次热闹起来。 大呼“好吃”不停。 楼上廖一成也知道自己失态,忍着火气压低了声音:“为什么算了,必须查清楚,不然还真以为是我临县所为。” “民妇从不曾这样以为。”苏棠道,“主簿大人也说背后另有人指使。” “既如此,那就该——” “大人。”苏棠盈盈一礼,“今日小店开业,正是大喜,何况也是大人亲口所言民不举官不究,小民不举,还请大人不要再逼迫小民了。” “不错。”刘县令捋着胡子瞥向廖一成,“廖大人还想要胁迫本官治下之民不成?” 廖一成瞪向刘县令,又看了眼苏棠,既是恼怒又是愤恨:“好好好,平安小栈,是?好,就在你这安城县待着,告诉你,小丫头头发长见识短,就等着你这小栈改名换姓!” “廖大人!”一直默不作声的方夫子冷声。 廖一成回头,看方夫子更是不屑:“你如今也不过就是个无权无势的教书先生,有个屁用!” “本县就看着,看着你们自寻死路!” “哼——” 廖一成甩袖下楼,走到半途又停下,对左右喊了声:“给钱。” “是。” 左右跟随的随从扔出来一小块儿银子。 苏棠盈盈施礼:“多谢大人。” …… 廖一成头也不回,大步流星而去。 刘县令站在楼上,看着廖一成离去的背影,得意捋须。 一旁苏棠上前,盈盈而礼:“大人来小栈,小栈蓬荜生辉,若是大人不弃,妾身亲自下厨,不知大人可有意品尝一二?” “自无不可。”刘县令笑呵呵的看向神色不善的方夫子,道,“难不成那廖大人所言,夫子还真放在心上了?本县虽说不上爱民如子,但也是言而有信,连牌匾都是本官亲手所书,还能苛待了自家人不成~” 方夫子拂袖:“但愿。” “哈哈,夫子就是这般冷言冷语。”刘县令笑看向苏棠,“小娘子就按夫子的喜好给本官来一份,也让本官与夫子好生亲近亲近。” 苏棠双目盈光,掩唇笑道:“自是应当。” 苏棠转身下去。 陆静渊偏眸看到后面不远处赵德和黄文昭的目光落在苏棠的身上,似是无意又若有意。 陆静渊唇角微抿。 刘县令则是偏眸瞧了眼先前廖一成出来的屋子。 里面的桌上摆着几摞的碗。 很明显,高高摞起的就是廖一成吃的。 刘县令眼中划过一抹嫌弃。 莽汉。 …… “哈哈,哈哈!” 往安城县外奔走的车内,廖一成的笑声隐隐传出。 粗犷的面容此刻欢喜不已,廖一成伸手从怀里拽出一份册子。 小册子上都是秀气的小楷,满眼的漂亮。 可所写的东西才是更漂亮。 若是在他说了往临县开店之后才写这些,最多了就是个聪明的小娘子,可这个却是早就写了的。 好,真好啊~ 不过,他也确实觉得有点儿眼熟。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第13章 满足愿望 热闹的一天结束了。 早早关上的铺面门板上贴着明日辰时开门的告示,里面的伙计们忙着收拾,厨房里的几个大汉们也欢快的咧着嘴。 虽然今日很忙,忙到他们几个的胳膊都有点儿抬不起来,可分到的银钱也多,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两银子,以后多了菜品,或许他们挣不到今儿这么多,可就是有今儿的一半儿也成啊,一个月下来就十几两。 “小娘子,今年咱们挣了六十两,净挣了六十两。”李清田强压着嘴角要翘到耳朵边上的弧度,险些就要跳起来了。 平安小栈的布置安排不止把前阵子挣的钱都花光了,还在外面欠着钱,可今儿一天不止外面欠的钱收回来,还挣了这么多。 她知道自家小娘子厉害,可没想到这么厉害~ 苏棠更高兴。 就在一个时辰之前,她就听到了久违的“叮咚”清脆声响。 “两千碗龙须面,两千碗刀削面,已达成,可升级。” 仿若轻纱笼罩,又好似云雾朦胧间的树下,“美食技能树”五个字熠熠发光。 粗壮的树根而上,五根枝条伸展而出。 “技能”枝条上,“基础食材处理”和“高级食材处理”旁边多出了一个“特殊食材处理。” “调味”枝条上“基础调味”和“高级调味”旁边多出了“特级调味”。 “创新”和“日常”还是和原来一样。 “创新”——“特殊调味” “日常”——“1,做一份饭菜。2,挣一笔银钱。3,捐一笔银钱。” 没有给她增添任何麻烦。 只有“烹饪”后面发光的“面食制作”下面三个小字“可升级”,让她心口颤了颤。 可当按下之后,看到熟悉的字眼,苏棠大大的松了口气。 上回“满足身边最近之人三个愿望。” 这回“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0\/10。” 异曲同工。 苏棠看着兴奋的面颊泛红的李清田,直接问:“李姐姐有什么愿望吗?” 李清田眼中欢喜:“小娘子高兴就好。” “我高兴啊~”苏棠道。 ——“叮咚”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1\/10。” …… 苏棠走出屋子,外面卢大山正在院子里撸大黑。 大黑也来了县里。 是平安镇里长送来的。 县令大人刚吃好了面离开,平安镇里长就来了,一同来的还有俞家祖孙三个。 虽说“好吃食”变成了平安小栈,可“好吃食”的牌匾也被苏棠也带了过来,布置安排的时候“好吃食”就挂在平安小栈当面上。 精细的编工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开业当日除了对龙须面刀削面赞不绝口,也有人在问这竹编是谁家的。 苏棠的计划里本来就有俞家一份儿,俞家祖孙一商量,比她想的还要早的搬到了县里。 这会儿祖孙三人去找居住的地方。 已经巡视完自己新的领地的大黑低声呜咽着不知道是在骂卢大山还是在抱怨,听到苏棠的动静,大黑扭头对着苏棠摇了摇尾巴。 苏棠看着对她表现的有些亲近大黑,赞叹:“几日不见,大黑更加英武了。” 大黑尾巴摇的更厉害。 旁边卢大山:“……” 苏棠过去摸了摸大黑的脑袋:“大黑有什么愿望?想吃肉?” 大黑嘴巴都开始呼哧了。 有看到这一幕的汉子赶忙的端过来一盆今儿处理过的猪下水。 苏棠示意,大黑扑到盆子跟前开始大口大口的吃。 只见血肉横飞,鲜血直流。 卢大山惊愕:“大黑你这是多久没吃肉了?里长还说临带你来之前特意给你吃了的。” 大黑根本不理。 苏棠弯唇:“大黑吃的好有食欲。” 卢大山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苏棠。 这血淋淋的看得还挺上头? 苏棠面不改色往内院去。 原来她也不适应,可特殊食材处理解锁之后,好像看到这些全无所谓。 更还有些意犹未尽。 若不是系统和上次一样没反应,她还真不想走,想多看一会儿。 …… 内院,房中。 陆静渊在写字。 苏棠唇角扬起:“夫君又在辛苦了。” 陆静渊抬头看她一眼:“忙完了?” “嗯。”苏棠应,坐到旁边。 陆静渊又看她一眼:有事? 苏棠笑意暖暖:“夫君好像又高了些。” 陆静渊放下笔,坐下。 说。 苏棠嘴角扬起的更大,声音也更温软:“今日咱们平安小栈开门大吉,也总算是在县里落了脚,只是县里总不比在平安镇,我便想着能帮夫君做些什么,夫君,可有什么想要的?” 陆静渊看着她。 苏棠目光盈盈:“夫君尽可说说看。” 陆静渊开口:“天,下,太,平。” 苏棠:“……” 恍惚的怎么觉得眼前这一幕似曾相识? 苏棠扯扯嘴角:“夫君的宏愿还真是不变呢~夫君还有别的所愿吗?” 看着陆静渊就要张口,苏棠又连忙道:“不要说天下无冤!” 这愿望太大,恐怕她这美食技能系统升级到最高也做不到。 陆静渊嘴角微微的弯了下。 霎时间的好似有春光流水过。 苏棠微怔间,听着小夫君开口朗声:“你小心些就是。” 苏棠怔怔然。 问他的愿望,他却是要她小心。 苏棠扬唇点头:“我会的。” 几乎同时,系统变了。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2\/10。” …… 陆静渊看着苏棠眸光轻晃,心头微动,问:“可是察觉到哪里有疏忽?” 苏棠回神,摇头:“没有,我没觉得,夫君可是觉得哪里不好?” 陆静渊摇头,道:“刘县令狡诈。” 苏棠重重点头:“所以夫君要早日过了县试,州试。”有了功名,再有方夫子,县令也得三思而行、 陆静渊颔首:“我会的。” 几乎同时,系统再变。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3\/10。” 苏棠惊讶了。 她许愿也行? “夫君……” 苏棠开口,只是随后看到陆静渊看过来的黝黑眸子,甩头把嘴里几乎就要脱口的许愿散去,笑道,“我问夫君要什么,夫君竟是答非所问,还是说夫君竟是不屑与我说自己真正所愿?” 陆静渊看着苏棠眼中的流光,抿唇。 第14章 震慑 “夫君~” 苏棠又道,这回苏棠拉扯了下陆静渊的长袖。 袖摆随着苏棠的拉扯,有淡淡的香气飘逸而出。 有些像是她晚上清洗过后的气息,也有些像是平安小栈里的麻辣浓汤味道,更还有些陆静渊说不清的东西。 “你真想知道?”陆静渊问。 苏棠眨巴了下眼睛,隐约的感觉到了一丝古怪,可想到刚才他的愿望是要她小心些,苏棠还是点头。 陆静渊吐了口气:“我想得偿所愿。” 诶? 苏棠怔住。 这个愿望没头没脑,跟什么也没说有什么区别? 可也是什么都说了。 “我帮夫君。”苏棠道。 陆静渊看着她,没说话。 苏棠的额角却已经微微的颤了颤。 系统动了。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10\/10。” 已经泛起了熟悉的朦朦光亮。 先前还是3\/10,转眼就完整了!! 原来她还以为是看人头,现在看是看难易程度啊~ 要她平安和要小夫君考上县学是差不多的难度。 而“得偿所愿”就直奔圆满了! 所愿?啥所愿?不会真是天下无冤? 她怎么帮? 哦,对,帮助小夫君考上县学也是帮~ 一定是—— 陆静渊看苏棠神色古怪, “你……” 陆静渊刚开口,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娘子。” 是李清田。 …… 苏棠出了门,李清田脸色难看:“前几日雇佣的几位大师傅要涨工钱。” “说是觉得早先签好的文契不合,实际上是看咱们小栈挣得多了,而吴大张山他们只会面,不会做菜,想要拿捏咱们。” 苏棠轻轻弯唇:“果然……” 李清田眼中一亮:“小娘子早就想到了?” …… 平安小栈的厨房,两拨人怒目而对。 一边是苏棠从平安镇招的吴大张山他们,另一边是在安城县招募的几位经过筛选雇佣的大厨。 今日开业只是龙须面刀削面,明日就有菜品了,唯有的六道菜品还是今日的顾客们选出来的。 “别不说看不起你们,你们除了会弄个面,还会什么?这小栈以后还不是靠我们?我们多涨点儿工钱也是理所应当。”大厨中为首的刘阿大仰着脖子嗤着嘴。 后面连声的附和。 “就是,我们老大可是扔了会宾楼的大厨掌勺往这里来的,就是因为以为能学点儿本事,哪儿想到这里倒是让我家老大掌勺,早知道我家老大还在会宾楼了,不知道比这边悠闲多少~” “……” 这边吴大张山他们脸色难看,吴大站出来:“既签了文契,就要按照文契上的来,再不济有什么不满的也尽可向掌柜说去,你们要是敢叫平安小栈明儿开不了业,没办法平安,我们就让你们也没法子平安。” “没错,就是这个理儿。” 十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站在一起,怒目圆睁的气势立刻就把这伙掌勺厨子们的张狂压了下去。 厨子们手里头拎着的大铁勺都觉得软的像是龙须面。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厨房外头传来娇柔声音,紧跟着房门打开。 苏棠出现在门口。 俏丽秀美的小掌柜年岁不大,或许初次见时只以为是哪家的小女娘,可当亲眼看到她站在那两位县令大人面前微笑泰然侃侃而言,即便明知道这小女子早先不过只是个吃食摊子的小摊主,这会儿也不敢恣意呲牙。 “掌柜。”吴大张山等人。 “掌柜。”刘阿大等人。 苏棠颔首,只好像完全不知道屋内的剑拔弩张,浅笑着对在场的众人道:“今日你们也是忙了整日,就由我来给你们露一手,也免得日后你们小觑了我。” 前半句是对吴大张山说,后半句是对刘阿大等人说。 吴大张山等人喜不自胜,刘阿大等人脸色颇为尴尬。 两拨人神色各异。 李清田轻嗤了声,走到苏棠身后给她穿上厨衣。 苏棠问:“有鱼吗?” “有。” 吴大赶忙的从一旁的水缸里捞出一条鱼放到案板上。 苏棠对吴大微微颔首。 她记得吴大。 那日里是吴大奋不顾身把前面牵驴的人压下,李清田才及时的拨转驴车回去。 苏棠抬手,手指精准抵入鳃盖缝隙。 就在吴大松手的同时,手指一剜一挑,两片鲜红的鳃叶就已剔出。 锐利的刀芒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苏棠的手上,刀尖自下而上,剖腹如裁纸,内脏随刀锋滑落,腹腔竟不见半点血污。 旁边看着的众人不由惊呼。 李清田亦是。 她从没见过小娘子收拾鱼肉,可怎么竟是如此熟练的好似已经处理了十几年。 刘阿大的脑门上瞬间出了汗。 若是处理到此地步的是如他这样的老手也就算了,可这小娘子才多大?十六? 再看她转腕间刀身横拍鱼身,鳞片飞溅如碎雪,三下便露出青玉般的鱼皮。 仍还是那把刀,沿鱼脊骨游走,只听着极轻的“沙沙”声,鱼肉如书页般翻开。 剔出的中骨仍挂着透亮的胶质,鱼尾轻震间,肉已化作蝉翼薄片。 案板干净如初,唯有鱼头微张着嘴,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剥皮拆骨。 紧跟着鱼片用蛋清,盐,花雕酒抓了一把。 看似刻意,又好似理应如此。 随后又是胡萝卜白萝卜等物,波浪刀下,卷成环。 同样刀工精湛,可因为早先那一手剥鱼的本事,也算不上什么了。 随后松茸切碎,加过热的油浸泡些许,松茸的香气渐渐浓重,又是混合高汤、生粉勾芡至浓稠,倒在摆成环形的萝卜和鱼上,上蒸锅。 看似简单,却又是处处可见细致。 至少刚才他们所见都觉得自己能做。 但只有几个人觉得他们做不来。 这菜想要做得好,除了火候,配料刀工缺一不可。 “掌柜厉害!” “厉害,厉害!” 两拨人没有一个不出声赞叹。 李清田取下苏棠身上的厨衣,苏棠浅笑盈盈,身上全无半分的厨房烟尘之态,似是只做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今日突发奇想,诸位也尝尝味道如何。” “必是绝顶的滋味。”刘阿大立刻道。 “蒙吉言。”苏棠又对吴大示意。 吴大上前。 “数到十。”苏棠看向蒸锅。 吴大应声,一声声的高呼:“一,二,三……” 而随着吴大的声音,厨房内的鱼香也隐约可闻。 四周的声音也都安静下来。 当“十”落地,吴大掀开锅盖。 随着热气氤氲滚滚,鱼香如同狂风在厨房内席卷而出。 第15章 狗不懂 低沉的天色,隐隐飘下雪花。 平安小栈的门板刚拿开,就听到外面的呼喝:“你们小栈开门也太准时了,就不能早点儿?” “快快,一碗刀削面,要辣的。” “……” 声儿还没进去,人已经钻过门板缝儿进去了。 小栈的伙计向田嘿笑着:“裴大官人可是又挨了家里悍妇数落了?” “滚滚,就你耳聪目明,小子,等你成亲了,还不如我呢~” “嘿,咱才不成亲呢~” 向田扭头往街面上吆喝着:“客官,来小栈吃碗刀削面啊,天正凉着,一碗刀削面从头发丝到脚底板的痛快熨帖,咱们安城县独一份的刀削面啦——” “……” 小栈内的人流随着打开的门,很快的热闹起来。 “虽说外头也有刀削面,可每日里的量也太少了些,刚到摊子跟前,没了,要不然才不多花这十来文往屋里头来呢。” “天凉了,还是屋里头暖和。” “面和面可不一样。” “那倒是,不过今儿一早我可是瞧着你吃了两碗刀削面啊,还来这边作甚?” “等着午上的牡丹鱼片。” “今儿有?” “嗯,每隔一日二十条,十条预定,十条先到先得。” “向田,我来一份牡丹鱼片、” “……” 店里的客人听着这一声吆喝,也忽的喧杂起来。 “我这里一份。” “还有我一分。” “……” 高声的吆喊随着刀削面龙须面的浓汤辛香飘出。 这时,平安小栈旁边的“俞家竹编”的门板打开,精壮的汉子出来,听着隔壁的热闹,笑着开始把自家的竹编拿出来。 刚拿出来几个竹编制物,就有人过来问询几价。 汉子憨笑着连忙迎上。 呼吸间,浓香充斥胸腹。 安城县县令宅邸。 “啪”一声。 桌上放下一大碗,汤底都喝的干干净净。 赵大官人扶着肚子往椅背上一靠,舒舒服服的拍了几下。 旁边的赵夫人微微摇头。 对面坐着的刘县令刘堂山一个冷眼瞥过去,赵大官人赶忙的露出憨笑:“还是大舅哥家里的刀削面地道。” 刘堂山嘴角微不可微的勾了下,满意之色触目可及。 赵夫人低声问:“兄长还不动手么?” 刘堂山缓缓放下碗筷,旁边的侍婢奉上茶水,湿布等,慢悠悠的收拾着。 赵德夫妇也放下碗筷,旁边的侍婢上前侍奉。 刘堂山捋着自己的胡子,待看到两人收拾的差不多,方道:“你们啊,急功近利。” “原本不过升斗小民,就是因为尔等念着区区的配料方子,结果成了书堂院的学子,如今还是那位的学生弟子,有他在,有些手段就使不得。” “若只是几个方子,几口面也就罢了,不过一时口舌之欲,可前些时日的牡丹鱼片就是上好的佳品,堪比当年之鹿鸣宴。”刘堂山不免缅怀。 鹿鸣宴,乃大乾朝廷荣宠新科进士的宴会,所宴都是大人物,宴上的吃食据说都是宫中御厨所作。 “兄长所言极是,虽说咱府上也学了些,然比起小栈里的手艺还是差了些。”赵夫人道。 “前日那什么阿大的不是说已经出师了?”赵德纳闷。 刘堂山哼声:“前日那小娘子又出了一道烤肉。” 烤肉? 赵德夫妇面面相觑。 烤肉有什么奇怪的? 刘堂山不用看就知道这对夫妻啥也不知道,兀自的咂摸了下嘴巴,唇齿之间好似还能感觉到那外焦里嫩,炭香交织,软糯可口,满口生香之感。 明明是烤肉,可怎么就让他这牙口也吃的流连忘返。 赵德夫妇见自家大哥(大舅哥)的神情就知道自己先前小瞧那名不见经传的烤肉了。 “还真是祖传的手艺?”赵德喃喃。 要不然这秘方菜品什么的怎么一个接着一个。 “所以,要慢,急什么。”刘堂山沉声。 “是。”赵德夫妇应声。 若是早知道她有这些东西,当时就不急着也要什么麻辣烫的方子了,结果现在麻辣烫的方子在他手里不错,她也不再用麻辣烫,可麻辣的味道早就已经风靡安城县,甚至听说旁的州县也已经有了。 正就是赵德懊恼的时候,又听着刘堂山道:“过几日侍郎家的独子要往这里游玩一番。” 赵德夫妇立刻双目泛光:“哥哥(大舅哥)要升官了?” 刘堂山嘴角掀起一抹得色,道:“若是得宜,不日便能升一升了。” “太好了。”赵德夫妇欣喜不已。 “那小子也是个爱吃的。”刘堂山睇了眼。 赵德夫妇立刻明悟:“哥哥(大舅哥)放心。” 赵德又加了句:“妹婿也会告知黄家郎君。” “他啊,可好些了?”刘堂山问。 赵德想到黄家郎君的模样,嘿笑道:“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多少时日~” 刘堂山幽声:“好生照顾着,终也是黄家的人。” “是,妹婿懂。” 忙碌了一日总算是能歇下来的平安小栈。 账房内,借着勤工俭学名头的刘子瑜在忙着算账。 外院里伙计和厨房的师傅们说着话。 内院,隔着窗户看了眼守在门口的大黑,李清田拧着眉头坐到苏棠对面,一脸深沉:“不对劲,很不对劲。” “以往赵家怎么也有几个探头探脑的,可这两日竟是格外的老实。” “莫不是怕了我们?” 李清田说着,自己都没有底气。 苏棠沉吟:“或许有更要紧的事。” “何事?”李清田忽的眼中一亮,“因为临县的小吃一条街?” 苏棠微微挑眉。 临县的小吃一条街就是她给那位廖一成廖大人的法子。 既决定要离开平安镇往安城县来,安城县周遭的地方长官总要得知一二,身为平民,不知道官长们的性情,但总归知道临县的县令是军伍退下来的。 往安城县的路上赵家黄家都没有出现,安城县县令的人手也姗姗来迟,苏棠就知道她成了被算计的筹码。 有方夫子在,她大抵不会出事,可心口的气却是不能憋着。 于是早就定好了法子,就看那位临县县令有没有胆子在她开业这天来了。 结果,不止来了,还一口一句“贤侄女”。 既如此,她这个“贤侄女”必然要名副其实。 小吃一条街。 煎炒烹炸,各式吃食,并附赠些小吃的配方,比如臭豆腐,炸串,粉皮等等。 就是突出一个接地气。 果然廖县令一看就喜欢,当即按了手印,签了字。 就是最后看到上面的条件是当中所得利要给她三成,廖县令这才恼羞成怒。 而正好,刘县令也一如她所料的到了,甚是比她料想的还要早。 廖县令借着火气,一溜烟的跑了。 刘县令也丝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而后短短二十日,如今小吃一条街已经在廖县令的命令之下开起来,从传出配方,选择街道,安置各家商户小摊贩,到最后开业,今日正是开业第三天。 据说前两日去的人很多,连她的平安小栈客流都少了些。 也难怪李清田欢喜。 毕竟不管是这边的平安小栈还是那边的一条街,都有自家的份儿。 若刘县令和廖县令因此闹起来,正出一口恶气。 “刘县令自以为进士出身,不会看在眼里。”苏棠道。 李清田怔了下,又是惊喜:“小娘子早就想到了,所以才把那法子给廖县令的?” “等廖县令做强做大,刘县令哭也来不及了。” 苏棠怔怔:“只是凑巧。”李姐姐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李清田摇头:“大师都说了,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凑巧,看似的凑巧的事情说不得后面早有什么算计。” 苏棠正色:“李姐姐说的不错,赵家必有所图,而但有所图,也必有迹可循。” 李清田明悟:“我这就去让向田往街上走一圈。” 苏棠莞尔:“好。” 向田,平安小栈的八卦头子。 如今已经是尽人皆知。 李清田出去了,苏棠抿唇,沉下心神看向她的系统。 伸展着五根枝条的美食技能树已经长出了十八片叶子,叶子上泛着青光,每片叶子上都有字。 “烤肉”“牡丹鱼片”“鱼香肉丝”“宫保鸡丁”“糖醋里脊”…… 都是她这段时间做出来的菜。 食材处理和调味都到了“特”级,不管她上辈子吃过还是没吃过的,只要脑袋里过滤了配料,她好像就能尝到味道。 不然牡丹鱼片第一次做,也不可能镇住已经在厨艺一道浸淫了几十年的刘阿大。 不止镇住,系统还多了一片叶子。 只是不管她做多少道新菜,系统每天只多出一片叶子。 想来叶子挂满整棵树的时候,技能树会很漂亮,也或许会再升级? 但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该升级的还没升!!! 苏棠定定的看向某处。 “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10\/10。” 还是朦朦亮。 不管她怎么按,系统都没反应。 卡bug了? 仔细回想上次“满足身边最近之人的愿望”,不管是买书还是算卦,好像是真的满足了,可这回的县试,和满足所愿,只是口头应下,没有实现,所以系统不认? 不认没关系,撤回总可以~ 这几日她也试着问李姐姐,卢大山,还有偶尔跑过来的小囡囡,都没用。 小囡囡又说了想要更大的房子,也没用。 撤不回来。 所以只能等实现了? “汪汪汪——” 大黑在院门摇着尾巴叫了几声。 苏棠起身出门。 …… 内院,进来的陆静渊撸了下大黑,抬眼就看到过来的苏棠。 裙裾微漾,如风拂水波。 耳垂悬着珍珠坠子,不过米粒大小,却莹润生辉。 裙下微露尖尖绣鞋,鞋头缀着小小绒球,每走一步,那绒球便轻轻颤动。 陆静渊心头的某处也随着这颤动晃了晃。 陆静渊抬眸,对上苏棠笑盈盈的面孔。 “夫君回来了。” “厨房里给夫君热了姜羊汤,夫君喝上一碗暖暖身子。” 陆静渊垂眸,没说话,却是转身往厨房去了。 …… 厨房的灶台上大锅盖着盖子,掀开盖子,里面是早就煨好的姜羊汤。 姜汁的辛辣透出汤外,泛白的汤里点着几颗枸杞。 喝下一口,滋美味足。 身上从外面带来的寒气瞬间消失的一点儿不剩,更还有暖意在丹田腹内。 陆静渊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只知道只有她才能做出这样的味道。 “可合口味?”跟过来的苏棠问。 陆静渊点头:“好。” “可有什么要改进之处?”苏棠又问。 陆静渊沉吟:“或许让旁人尝尝?” 苏棠嗔声:“那怎么行,这是我专门给夫君做的。” 陆静渊看她:“不用改进。” 苏棠偏眸侧身到陆静渊面前,头上的发簪也随着她的举动晃了晃。 “这样夫君就喜欢了?”苏棠眨了眨眼。 盈盈的双眸里藏着的淡淡笑意忽隐忽现。 陆静渊抿唇,片刻:“你也喜欢。” 苏棠脸上的笑意微凝:被看穿了~ 陆静渊看着她:看穿了。 苏棠扬唇,扯了下陆静渊的袖口:“当然喜欢给夫君做吃食了,我还记得给夫君做过一碗麻辣烫,结果夫君非要给大黑吃。” “汪汪汪——”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大黑叫了几声。 又说它,关它什么事儿! 苏棠和陆静渊看过去。 …… 大黑的尾巴晃了下,狗头一转,没了狗影儿。 苏棠和陆静渊转过头。 却是还没说话,门外脚步声起,卢大山过来了。 卢大山探头往厨房里一瞧,见是苏棠和陆静渊,咧了咧嘴,扭头也走了。 苏棠和陆静渊再次转头,四目对视。 “狗不懂滋味,是我的错。”陆静渊道,遂往后一步,端端正正的冲着她行了一礼。 苏棠心下忽跳。 一日不见俊俏的小夫君,不免嬉笑逗弄几句,说一句“喜欢”,即便说的不是她,是姜羊汤,也是“喜欢”~ 结果小郎君识破了。 说起那碗麻辣烫不过是想要遮掩一下小小的尴尬,可人家直接给她来一大礼。 真是既聪明,又懂事。 苏棠双手背到身后。 在陆静渊的眼中只瞧着那双鞋头的小绒球跳了两跳。 第16章 不可能被骗 内院。 大黑坐在堂屋外头摇着尾巴。 堂屋内。 杨木的桌子上摆着晚饭。 有肉有菜,荤素搭配,要紧的就是量足够大。 换做之前卢大山早就不管不顾的埋头吃起来,可今儿卢大山愣了几次神。 坐在对面的小主子竟在给那位小娘子夹菜!!! 原来都是小娘子先给自家小主子夹菜,这回小主子先给小娘子夹菜!! 还夹了好几次!! 如果不是只隔着一张饭桌,卢大山都想揉揉眼睛。 但显然他没看错。 旁边的李清田也看到了,还瞪大了眼珠子看他。 卢大山瞪过去。 看什么看? 他也头一回看!! 一张桌子对面两人的神情只要稍稍抬眼就能看个一清二楚,但苏棠不想看。 小夫君给她夹菜,她也给小夫君夹菜,转过来小夫君又给她夹菜。 也可能是秀色可餐,小夫君夹的菜比她自己碗中的菜好像更好吃。 苏棠不经意吃的比之前多了些。 于是懒洋洋的什么都不想动,坐在床头看着小夫君看书。 小夫君看了一会儿,又写字,写了会儿字又看书。 尽管忙碌,她却只见“指间书卷转,腕底墨痕新”。 终于小夫君停下,回头看她:“过几日县学有辩论之会……” 苏棠眼中微亮:“可以带家眷?” 陆静渊眸光轻动:“我以为你想去。” 苏棠遗憾之色:“不能带啊~” 声音里故意的带着几个弯儿的绕到陆静渊的耳朵里,陆静渊抿唇:“刘县令也在。” 苏棠眸子一转,起身,几步坐到小夫君身侧,问:“还有谁?” “州里的通判大人。” 苏棠目光炯炯:“也就是说若夫君在辩论之会上表现卓着,即便县试时,那位刘大人有心叫夫君不过,也不得不过。” 陆静渊点头。 苏棠欣喜:“那可太好了。” “夫君且忙着,妾身必要助夫君一臂之力。” 苏棠转身出了屋子。 陆静渊看着关合的房门,微不可微的吐了口气,再次拿出书来诵读。 刚才读了好几页,却好似没记下什么。 …… 屋内。 烛光下,李清田连连点头。 旁边苏棠放下笔,看着纸下所写,长长吐了口气:“……就先这样,总归这钱必须挣到。” 县学就相当于地方最高学府,县令都去,既身为辩论赛手的家眷,总该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何况通判也在。 通判,六品,居位州里。 离京都更近了些。 苏棠眸光晃动间扫到李清田似是欲言又止。 “李姐姐,可是有什么事?”苏棠问。 李清田咬了咬牙,还是道:“今日为何小郎君给小娘子……” 后面的不用说,苏棠就懂了。 苏棠问:“有人给夹菜不好吗?” 李清田忙不迭的点头:“奴也能。” “我知道。”苏棠赶忙道,“只是他,心悦我。” 一句“心悦”,登时把李清田惊在原地,瞳孔晃动间许久才回过神,定定的看向苏棠,问:“小娘子,也心悦那位小郎君吗?” 苏棠犹豫:“若是心悦……” “太傅老爷是不会同意的。”李清田立刻。 真是还没回到京里成为太傅家的孙女呢,李姐姐就这么急了。 苏棠笑弯了眼睛,安慰道:“我知道,所以即便我心悦他,也要在他过了县试之后。” 李清田明显松了口气,只是随后又道:“县试不够,至少要州试,省试,对,至少省试。” 苏棠瞧着李清田那副唯恐她是被骗了的模样,紧紧的抿着唇才没有让自己笑出声。 真是,她怎么可能被骗! 日头高照,雪花已停,只有街尾巷角还有被清扫过去的雪堆积成簇。 平安小栈门外已经有七八人在候位。 外面搭建的小棚子里头备着热水,瓜子。 候位的食客们也不觉得时候难挨。 很快,平安小栈门口有客出了门,外头候位的食客们探头过去。 平安小栈的伙计向田跑出来,唤着:“双人位,十六号。” “我我。” 食客喊着递上自己的等位牌。 向田侧身请食客进去,抬眼看到不远处的车上下来一人。 四十多岁,穿着锦缎绸袍子,头上戴着帽冠,身形微胖,笑起来和气的像是小佛儿。 “提会长,提会长,快请进。” “掌柜,提会长来了!”向田喊道。 …… 平安小栈的楼下照样热闹。 楼上的雅间内,茶香缥缈间压下了桌上四道菜的香气。 提会长自以为隐蔽的咽了口吐沫,继续喝茶。 对面的苏棠神色惊喜,把手中烫着银边的帖子捧到怀里:“多谢会长,还要蒙会长亲自送来,这回的几个小菜就当是送给会长解解乏。” “不必,举手之劳。”提会长道,“何况就是没有这帖子,苏掌柜也能去。” 苏棠面上微微泛红:“话虽如此,可有这帖子就能以商会之名捐顾一二,日后夫君在县学中也会畅快一些。” 提会长送来的帖子是商会的邀请帖,邀请安城县的一些商家往县学观瞻后日的辩会,也正是昨夜里小夫君和她说的那个。 她还想着怎么去挣些名头,不想这竟是主动的送上门来。 看苏棠羞涩之色,提会长不免感慨:“苏掌柜之名我也是听说过,若没有苏掌柜,贵夫君哪里又这么一帆风顺的。” “妾身夫君也是明睿,不然夫子也不会收为弟子学生。”苏棠道。 虽说的实情,可怎么听也是为夫辩解。 提会长对苏棠的观感立刻的高上了几分,而紧跟着苏棠说的话更是让提会长大开眼界。 “辩会上的吃食,如何安排?” “若提会长相信平安小栈,不如就由平安小栈来应承下来。” “……” 帖子上已经说了各家商户都要捐赠些银两,结果这位苏掌柜竟是这么大手笔。 如今谁不知道平安小栈的吃食是如何之美? 就是他,吃了几次也都上瘾了。 辩会之上多少人?平安小栈可是要亏到头了? 苏棠双目盈盈:“只是还有一事,还请提会长应允。” “尽管说。”提会长大方道。 苏棠缓缓到来,提会长听着,胖乎乎的脸上也渐渐的变得灿亮起来。 第17章 县学也做买卖? 提会长笑容满面的从平安小栈出来。 苏棠送到车外。 “苏掌柜不必相送,只等好消息便是。”提会长掀开车帘道。 “有劳提会长。”苏棠道。 提会长双眼笑的弯成两道缝儿,原来只觉得这小娘子俏丽漂亮,今儿才知道根本就是个金元宝~ 忽的提会长想到什么,左右看了眼,低声,“听闻苏掌柜把平安小栈后面的小院子也租下来了?” 苏棠眸光辉动:“是,或会长不知,妾身与夫君在平安镇曾险些被伤到,故而夫君便时常被公爹押着练些强身健体的把式,后院的小院子里清净,夫君闲暇时,总能练一练。” “原来如此。”提会长恍悟,笑道,“只是苏掌柜不知道,那家小院是我的,这样,就当是送给苏掌柜了,日后有什么挣钱的法子可是要想着提某人。” 苏棠欣喜之色:“多谢提会长。” “谢什么,我家里还有些练把式的架子,回头也给苏掌柜送来,既是练把式,总要齐全才好。” “多谢提会长。” “不必多谢,只当是咱们两家日后多走动多走动。” “……” 显然是要和苏棠交好的提会长离开了。 苏棠目送着提会长的车子离开,喃喃:“该去接夫君了。” …… 县学外。 随着夕阳而落出了县学的陆静渊看着一脸笑容站在县学门外的苏棠,脱口而出:“可是出了什么事?” 苏棠愣了一瞬,眼中的笑意更盛:“确是有事想要问一问方夫子。” 陆静渊二话没问,领着她进入县学。 县学内,来往的学子看到陆静渊纷纷拱手,口称“学兄。”即便是有年龄大一些的也是这样称呼,而看到头戴帷帽的苏棠,虽然不知道帷帽下的女子是何模样,但看和陆静渊走在一处便都称为“学嫂”。 苏棠弯膝行礼,趁着四周没有路过的学子时低声问:“夫君又升班了?” “是因夫子先生之故。”陆静渊道,又问,“为何不早些来?” “来的早了,岂不是看不到夫君的威风?” 两人咫尺之隔,苏棠脸上的笑意如同秋日里的花开湛湛金光刺目,陆静渊别过眼。 耳廓处浅浅泛红。 害羞了? 若是在平安小栈怎么样她也要再接再厉,可这会儿还是算了。 苏棠两步转到陆静渊面前,解释:“县学乃书文采厚之处,我又哪里敢恣意妄为。” 面前的女子仍是笑的明媚,似乎和刚才一样,可却已然拨动了陆静渊的心湖。 他的父亲曾经也这样说过。 当时他不以为意,后来他放在了心上,可父亲却已经看不到了。 现在她也说出了一样的话。 或许也是她的父亲教诲…… 陆静渊心思微乱,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因为苏棠见到方夫子问的第一句就是——“安城县商会的提会长是何人?” 两日转眼。 县学外,车马众众。 安城县一年一次的辩论之比,四周各县地都少不得众富户饱学商贾蜂拥而至。 路边上少不得小商小贩,只是原本的小商小贩都是避在角落,而这回却是直接就摆到了路边上。 吃食瓜果,羽扇纶巾,书籍本子等等。 各处的摊子虽各有不同,但都在摊子边上挂着“县学”二字。 “安城县的县学做买卖了?” 有人疑问不解,待问过了摊主才知道是县学特意给了他们今日在路边上摆摊的营生,为感激县学之慨,故而今日营生所入有县学一成。 嗯,县学是没做生意,开始收租了。 可也说不上错。 县学的门房也说了,今日收到的一成都给前来的诸位准备吃食。 那吃食不是旁的,正是如今在安城县最有名的平安小栈的美食。 什么?不知道平安小栈? 那你可就真没见识! 都不用再有旁人说什么,自持风骨,又正好不必在辩会上露头的读书人又哪里受得了这番折辱~ 立刻打马平安小栈。 待到了平安小栈才明白过来自家进到安城县就闻到的隐隐饭菜香是从哪里传来的。 只是闻着味道就这么香,再又细心的问过了一路的安城县百姓,竟人人都说好。 可好像两个月前来时都还没听说过。 不过这都不重要,此刻的平安小栈牌匾的正上头挂着一道横幅,横幅上一行大字。 “墨香佐酒,诗味调羹” 哎呦,这倒是好奇了~ 于是下车下马,必须一探究竟。 门口早有店小二迎出,店小二穿着书童的衣裳,遥遥高呼。“先生远来,请移步洗尘。” 小栈内,一侧书架陈设,正是典籍仿本,另一侧笔墨纸砚,正是精细。 墙上各有悬挂,有书画,有竹编,另一边的屏风后,还有成衣绸缎。 “呵,这不是把安城县各处的商贾们都集到了一处?”有人看了出来,轻嗤。 可当菜单摆上,又不由被吸引。 “太羹玄酒。” “金齑玉脍。” “秦桑低绿枝。” “……” 这都是什么菜? 六道菜,菜菜的名字都闻所未闻。 再看价钱,虽然高一点,但也能接受。 “上菜。” 几乎桌桌都点上六道菜。 当一一品过,无不是双目泛光。 “好,好菜。” “好,好吃啊~” “……” 再有美酒在侧,更是少不得诗书大发一顿,一旁的小二立刻的奉上纸墨笔砚,以供挥毫,趁着酒晕的功夫,说上几句笔墨纸砚极好,购上一些不虚此行。 六道菜,数两银钱,能花数两银钱吃饭,必然不在乎这些。 即便是不喝酒,沉下心来,看着书册,看着正符合自己身份的衣袍,怎么也要甩出些银钱。 再看到墙上的仕女图,再看看旁边摆着的胭脂水粉。 或许自家夫人(娘子)也当有如此之色。 …… 一时间有钱的书生先生们纷纷慷慨解囊,外头探头探脑的各家商户们少不得笑弯了嘴。 实在是有囊中羞涩的书生学子却也不必遗憾,县学的吃食也是平安小栈提供,虽不及这六道菜精致,却也是难得的美味。 于是,心思不在辩会上的学子们去到了平安小栈,一心在辩会上的学子先生们则专心往县学认真观摩。 而此刻苏棠也坐在县学里给商贾们专门备好的座位上,看着陆静渊在台上高谈阔论,眼中盈光闪闪。 贪吃的学子,不在乎辩论结果,说不定会捣乱。 没了他们,小夫君赢定了。 第18章 接地气 县学正中的高台上,辩论双方侃侃而谈。 面南背北的正方,当面三座,正中正是州里下来的通判大人,刘县令在左捋须而笑,旁边临县廖一成咬着牙一脸不忿。 后面的座位上几位公子郎君悠闲而坐,其中手中执着折扇的华服公子啧啧摇头:“方夫子的弟子果然不一般~” “听说才被方夫子收为门下不过两个月。”另一个穿着素雅些的公子郎君附和。 “哦?”华服公子来了兴致,“耀光说说看。” 刘耀光低声说着,华服公子连连点头,时不时的看向旁边另一位看似只瞧着场上辩会的俊逸郎君。 刘耀光言罢,华服公子偏身向那位俊逸郎君,道:“兄长,可是长见识了,方夫子竟还有把傻小子调教成如此人物的本事。” 俊逸郎君颔首:“日后必是我大乾的朝之砥柱。” “能得兄长赞誉,那小子也是有福了。”华服公子拍着手中的折扇叹道。 俊逸郎君嘴角微微的勾了下,目光微转就落到了另一边明显是商户的众人座上。 …… 苏棠心头一跳。 某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赫然而上。 苏棠循着看去,正位刘廖两位县令身后,一位穿着不菲却是因为坐在那群郎君公子堆里似乎并不显眼可那身上淡淡凛然鄙睨的气势却一眼就让人忍不住不敢直视的俊逸男子正看过来。 是在看她? 戴着帷帽,又是距离稍远,并不虞被人瞧见的苏棠定睛看去。 却发现那位郎君已经看向旁处,好像刚才只是随意的往她这边瞥了眼。 苏棠转过目光,继续看着自己的小郎君继续的大杀四方。 县学内两场辩论。 安城县和临县一场辩论。 小夫君参加了两场。 一个是“法古还是革新?”另一个是“君子应隐居求志,还是出仕济世?” 前一个若还有些拘谨,那后一个就是所向披靡,没有对手。 高台之上,小夫君好似一轮灿阳落下。 她都没办法想象两个月前还大略只能用眼神和她说话的小夫君现在竟然话这么多,还说的人家哑口无言。 ~原来在家里也没发觉呢。 额,是他不愿和她说话? 冷暴力她? 嘶—— 苏棠的目光越来越怪异。 高台上的陆静渊莫名的觉得后脖颈有些发凉,但只是稍许停顿,而后继续祭出必杀。 终,大获全胜。 “啪啪~” 场上响起众人鼓掌。 刘县令站出来夸耀了一番,一旁廖一成板着脸也不得不说上几句客套话。 而后刘县令给诸位获胜的学子们布下奖励。 往年只有米面,而今年却是笔墨纸砚衣裳等等。 比往年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连教导的夫子们也有奖赏。 县学的夫子们面面相觑。 这只进不出的貔貅慈悲了? 方夫子冷哼,目光早就落到了刘县令身后的那几位年轻郎君的身上,尤其是那个虽穿着并不显眼却独鹤立鸡群的俊逸郎君。 已经六年不曾回京,但还是记得他的些许眉眼。 他来这里,是为何? 方夫子看向陆静渊。 穿着县学袍服,虽面目俊秀但已可见端正凛然之态的陆静渊正同一起得胜的姜博文等人一起受县令所赏,并面见通判。 五十多岁的王通判看着陆静渊满目赞赏,后面的几位俊秀郎君也是上下打量着陆静渊。 “好,好。”王通判对身侧的刘县令道,“如此俊才,当在州试中可见才对。” “通判大人尽可放心,这卢家学子是方夫子的弟子,年后的县试上必然榜上有名。”刘县令笑呵呵道。 “即便是方夫子的弟子也要名副其实才是,不然你也逃不过徇私之意。”廖一成道。 刘县令掩下眼底的清淡,笑道:“廖大人莫不是徇私好手?不然你临县选出来的辩才怎么竟不是我安城县县学的一合之敌?” “你,我……”廖一成摔袍子扬手就要打过去。好在跟过来的王主薄早有所料,一把抱住:“通判大人面前,廖县令三思。” 王通判看着怒气冲冲的廖县令又看看气淡神闲的刘县令,问道:“你们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没有。”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 远处苏棠听不到那边说的什么,只瞧着那位通判大人和小郎君亲切熟稔的说了没几句话,那两位县令就吵吵起来了。 苏棠叹为观止。 大乾朝的官员还真是接地气~ 好在高台下面正在热闹的舞狮,虽众人都察觉到高台上的热闹,却也无人明目张胆的看过去。 苏棠庆幸今日戴了帷帽出门。 有通判大人在场,很快两位县令就偃旗息鼓,只是显然通判大人是想要问一问,打发走了陆静渊等人,左右和两位县令说着话。 后面坐着的那几位年轻郎君也悄悄的侧耳过去,像是想要听一听,却被其中一人劝阻了,说了几句,另有人过了来。 苏棠眸底微动。 来人坐在轮椅上,正是黄文昭。 黄文昭面色淡然,似是全然不以自己此刻狼狈为耻,端得翩翩然,很让后面的那几位郎君多看了几眼。 他们说的什么,苏棠不知道,但苏棠看到那几位郎君往她这边看过来。 而且不止是那几位郎君,那边的王主簿似乎也看了她一眼。 苏棠心头一跳。 果然没多久,高台那边有人传话过来,说通判大人想要见一见她。 苏棠经过提会长身边,语若惊慌:“会长。” 提会长也起身:“我陪你去。” “多谢会长。”苏棠道谢。 提会长和苏棠一起到了高台之下,守着的护卫拦住提会长,只让苏棠一人上前。 却是苏棠刚往台上走了两步,台上就有声音传来。 “请提会长,本官也是许久不见提会长了。”通判大人亲自发话。 当下提会长同苏棠一起上了高台。 “草民(民妇)见过大人。”提会长和苏棠一起行礼。 “免礼。”王通判道。 提会长苏棠起身。 王通判看着已然摘下了帷帽的苏棠神色微怔。 后面的廖一成看到王通判的神色,也眯起眼睛。 第19章 不剩 苏棠察觉到了王通判看她的眼神似有怪异,可随后似乎和寻常上官接见并无不同。 王通判赞扬了提会长把这次的辩会举办的前所未有的热闹,也称赞她,平安小栈的女掌柜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气魄,尤其是面,也做的真的好吃。 在得知她的夫君还是方夫子的弟子时,更还破天荒的问她要什么。 苏棠也不客气:“请大人赐字。” 王通判当场挥墨四字——“积善人家”。 而后,一日的赛事,顺利结束。 刘县令被王通判称赞。 安城县县学名声大躁。 提会长和安城县商会的众人只一日就挣了以往半个月的利润。 换做往年里的辩会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 作为安城县的诸位商户,不赔钱就是谢天谢地,哪里还能挣钱。 提会长直言:“提某觉得苏掌柜若是任我安城县商会的副会长,不出三年,咱们安城县必能扬名整个大乾。” 扬名大乾?还三年? 众商户震惊,苏棠更是险些以为当初璇玑子大师给她测字时,这位提会长就在旁边。 “哪里,妾身哪里有那样的本事。”苏棠谦虚。 提会长摆手:“谦虚什么,我说的可没有半句虚言,这才多久平安小栈就在安城县人尽皆知?且不说面汤之味绝,只说你这画龙点睛,点石成金的本事,咱们安城县有几家能做到?” 提会长说的隐晦,在场的都是经营几十年的老掌柜,又有几个听不出来的? 别人家挣钱只顾着自己,平安小栈挣钱,上至那位不虚此行的通判大人,下至长了见识的安城县百姓,没有亏待任何人。 只是毕竟太年轻了些…… 见有人犹豫,提会长也不急:“不急,咱们都想想,别忘了苏掌柜的夫君说不得几年就能面见陛下。” 立刻,原来犹豫的人不犹豫了,原来还想反对的人也没了声。 转眼间,苏棠成为安城县商会副会长之事已经板上钉钉。 苏棠来不及欢喜,就听李清田来报说是平安小栈来了贵客。 早先在辩会上所见的那几位郎君公子们往她平安小栈用饭来了。 面食,菜色,点了整个菜单。 那日她见到时就察觉到几位郎君公子们身份不一般,后来也听提会长说当中就有刘县令的儿子。 原身没有丝毫记忆印象,但能让刘县令的儿子小心应承会是何人? 何况当日她注意到的那位公子郎君也在。 苏棠纤柔恭顺之态进了雅室。 雅室内,菜香浓郁,酒香扑鼻。 那几位郎君都在,旁边作陪的还有赵德和坐在轮椅上的黄文昭。 那位穿着华贵锦袍,手执折扇的俊逸郎君朗声:“苏掌柜可算是来了,先说好,你这小栈的菜色是不错,面也好吃,可听说只有苏掌柜亲手所作才是真的好吃食。” “咱们几个来了这边,苏掌柜却是贵人事忙见不到影儿,莫不是瞧着咱们不够格,不够苏掌柜下手的?” 听着话是调笑,可不满之意又是昭然。 苏棠弯唇:“几位贵人这不就是为难妾身,若是贵人们早些遣下人告知小栈,小栈必然虚席以待,恭候大驾。偏偏贵人们不屑于此,不就是想要看看小栈是不是如传言一般有真本事?” 苏棠移目向那几位贵人身后的桌上。 一眼所见,早先点的整个菜单的菜色竟也是吃的七七八八。 “妾身多谢贵人们抬举,自也是不敢怠慢,特做了这道牡丹鱼片给几位贵人换换口味。” “牡丹鱼片?”赵德低呼,“这菜可不是新鲜菜。” 苏棠睇了眼赵德。 赵德对上苏棠似含着笑意的眸子,莫名的有些发虚,轻咳声咧嘴露出金牙。 手执折扇的郎君还有其他几人也都睇向苏棠。 刘县令的儿子刘耀光更是呵呵一声:“又没说错,本就不是新鲜菜。” “换做一个月前自然不是新鲜,江河中鱼虾众多,不过是随手而为。”苏棠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已然天寒,若还有鱼便是新鲜了。” “至于做法,自然和原来不同。” 苏棠拍了下手。 李清田端着鱼碟进来。 造型还是早先牡丹鱼片的造型,只是颜色已经变得有些黄橙橙。 “这是……” “贵人尝尝就知道了。”苏棠笑道,视线似有若无的在那位她觉得身份最为尊贵的俊逸男子身上落下稍许,随后缓缓移开,看向手执折扇的贵郎君。 刘耀光赵德还有黄文昭等人都看向那位贵郎君。 贵郎君啧了声,似是随意的环顾了下四周,目光也在那男子的身上停顿片刻,而后笑道:“好啊,尝尝就尝尝。” 贵郎君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儿鱼卷放到嘴里。 “嗯,……嘶,好辣~” 贵郎君放下筷子喝了一大口水。 “苏棠,你往里面放的什么~”赵德高呼。 “若是伤到了郎君,怕是方夫子也护不住你。”黄文昭沉声。 “不过是一道菜,又能伤到什么。” 门口喝声传来,俊逸的男子进来,瞪向赵德。 赵德咧咧嘴,还是往后几步。 男子又对几位贵郎君拱手,而后看向苏棠:“苏掌柜称家父为伯父,方丛恬为兄。” 苏棠眼中微亮:“兄长。”是里长伯父的儿子。 方丛嘴角浅浅噙起一抹笑意,遂转头看向那几位,最后目光落到此刻已经悠哉坐下的执扇贵郎君身上。 “上官郎君可是当真不适?”方丛问。 上官文撇撇嘴,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块儿。 “嘶,好辣~” 但这回上官文没有喝水,而是露出了痛快之色。 众人怔愣间,那位苏棠早就以为是贵人的郎君也夹了一筷子,放到嘴里。 口中咀嚼,正是泰然之色。 不多时,又是一筷子。 真的好吃? 其他郎君见状,纷纷也去夹。 “嘶,好辣~” 发出如斯感慨之后,都强忍着不去喝水。 不多时,人人神色怪异,忍不住又夹了几块。 而一份牡丹鱼片不过寥寥数片,每人两三片就是极限了。 很快,牡丹鱼片半片不剩。 第20章 高人 味道如何,清清楚楚。 根本无需赘言。 黄文昭赵德脸色略显难看。 方丛惊喜不已。 手执折扇的贵郎君上官文咂摸了几下嘴,明显是想要再来一份,可却是生生的压着没有再得口舌之欲。 最后折扇在手中转了几圈,点头:“好,赏。” 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至少十两。 “多谢贵人。”苏棠行礼。 上官文轻嗤,旁边的俊逸男子看了苏棠一眼。 很快,贵郎君一行人离开,方丛也没有多待,只说了一句:“适才我去看过了静渊,以静渊之才,妹妹尽可放心。” 苏棠行礼道谢。 方丛退避过,告辞。 …… 平安小栈自有人收拾,苏棠回去后院,见到小夫君正在写字,似乎全然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可桌上的字却暴露无疑。 正写着的这张纸上只有寥寥几字,早先写过的纸上早已经墨干。 “夫君一直在写字?”苏棠问。 陆静渊放下笔,道:“并无。” 苏棠讶然:承认的这么利落? 陆静渊看看苏棠,又看看被苏棠刻意摆到桌上的那张纸:都摆在明面上了,他还怎么装瞎? 苏棠笑盈盈如春水:“是夫君要方家哥哥帮我的?” 陆静渊看着她:“夫子说方丛有君子之风。” “所以夫君是利用方家哥哥?”苏棠疑问。 陆静渊轻咳:“我若去了,怕是会火上浇油。” “他们是冲着夫君来的?”苏棠惊讶。 脸上的装腔作势简直不要看的太清楚。 相处两月,陆静渊焉能看不出来。 陆静渊弯唇:“冲着我们夫妻。” 苏棠面上微微一红。 真是越来越不好逗弄了。 苏棠叹气,坐到一旁:“县令大人对我这平安小栈还不死心~” 陆静渊斟酌:“未必与县令大人有关。” 苏棠愣了片刻:“夫君是说赵德?” 陆静渊看着她:“或许是黄同窗。” 苏棠真惊愕了。 黄同窗都已经伤残了,小心思还乱动呢? 看来是伤的不够。 “叮咚” 这时,耳边清脆声响。 “奖励已兑换。” 苏棠愣了愣,道:“若是黄同窗,就没事了,我自有应对之法。” 陆静渊看她,似是想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苏棠点头。 当然是真的。 陆静渊见苏棠不像是说笑,也就没有再追问。 毕竟她总归有些他想不到的法子。 比如短短两日就让辩会变得如此热闹,即便是视财如命的刘县令都不得不认了。 “那些人也不会在意。”陆静渊道。 苏棠知道陆静渊说的是那几位贵人,眼前闪过那个俊逸男子,苏棠问:“夫君可知手执折扇的贵郎君左首的是谁?” 陆静渊看她,似乎是说她竟然也留意了那人。 苏棠弯唇:英雄所见略同。 陆静渊沉吟片刻:“贵人。” 苏棠:“?” 陆静渊看向她,道:“身份不同寻常,夫子没有多言,但我想或许是皇室中人。” 苏棠瞳孔缩小。 皇室中人? 原身的祖父是太傅,教过皇家子弟,或许也是祖父教过的? 不对—— 苏棠忙问:“夫子就没有要夫君结交一番?” “我拒绝了。”陆静渊道。 “为何?” “先拿了案首再言其他。”陆静渊道。 苏棠怔怔:“这倒是,若是太过寻常,怕也是会被看低了去。”可案首,一县的第一名,可不是随口说说的? 苏棠又问:“若是人家不嫌呢?” “我嫌。”陆静渊目光幽幽,似乎是在说:你觉得我不行? 苏棠抿唇,沉吟:“夫君的大志向果然是天下无冤。” 这回,轮到陆静渊怔住了。 “你……” “我当然知道了呀。”苏棠笑弯了唇,“夫君辩会上说的不是很清楚么?隐居求志,还是出仕济世,夫君选的是出仕啊,隐居为一己之愿,可出仕却是为国为民。” “既夫君有着为国为民之愿,又岂是区区县试能阻挡的,夫君必是是要登堂入朝,再有夫君不屑走捷径,慨然慷之,身旋凛然正气,浩浩然叫人侧目,正是正大光明,凛然君子之姿,这般的姿态细数朝中众官职,唯有大理寺卿一职可堪比拟。” “而早先我问夫君有何所愿,夫君所言两次‘天下无冤’,故而我以为夫君最想做的官就是大理寺卿。” 苏棠振振有词,陆静渊的眸光也越来越深。 到最后苏棠渐渐没了声音,陆静渊的眼中却是几乎可以暗夜生光。 苏棠心头一跳。 她还真猜对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小夫君开口:“蒙媳妇吉言。” 苏棠:“……” 接下来的几日,小夫君更忙,忙的苏棠睡着了,小夫君还在桌边写字看书。 只是苏棠也没闲着。 而后几日,那些贵人们没有再往平安小栈来,但平安小栈的饭菜还是给那几位贵人送去了。 一日三餐,餐餐不落。 按照下面的仆从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话就是平安小栈的饭菜真是把自家郎君的胃口都养叼了。 仆从的话不知真假,但有件事是真的,黄同窗又摔了。 据说是那日随同众贵郎君一起从平安小栈离开没多久,驾车的马突然受惊了,黄同窗在车内重重摔了一跤。 这回直接摔到了脸。 细数起来,短短一月接连两次在车上摔了。 这次还是在那几位贵公子郎君跟前。 啧啧…… 黄同窗没再在那几位贵公子郎君跟前露面,直言去寻医治伤了。 少了黄同窗,于那几位贵郎君显然并无干系。 后面几日,苏棠听闻了那几位贵郎君在县里各处走动,还去了临县逛了一圈临县的小吃一条街。 自然这也是后来苏棠听说的,几日间苏棠只是在街上意外看到了那位应是皇室中人的贵公子郎君。 彼时那位公子郎君正在璇玑子大师的摊子前面测字。 四周围着几个人,几乎把那位贵公子郎君的身影遮挡的严严实实。 还是苏棠忧心璇玑子探头过去才发现是那位。 “……公子福禄双全,当是荣华富贵永享……” 当中,璇玑子大师捋须而坐,一副高人做派。 苏棠听闻,默默点头, 听似是忽悠人,可一点儿也没错。 第21章 躲不开 季文珏嘴角轻勾,对身边的人目光示意。 身边的人拱手应诺,出去面向苏棠:“苏掌柜,我家郎君有请。” 苏棠碎步而入。 “见过郎君。” 季文珏颔首,看向璇玑子。 璇玑子微笑,把桌边的黄纸拿出来。 苏棠茫然之色。 季文珏道:“请你测字。” 苏棠行礼:“多谢郎君。” 随后苏棠面向璇玑子。 有阵子不见璇玑子大师,却好像才只是昨日不见,璇玑子大师和那日平安镇街头初见时别无二致,连身上的袍子都一样。 她记得她来安城县之前特意给璇玑子大师准备了袍子啊~ 璇玑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脸色微肃:“不要看贫道衣裳朴素就以为贫道是欺世盗名之辈,不过是早先的那件袍子脏了,清洗了而已。” 苏棠温声而笑:“不敢,有劳大师。” 璇玑子这才矜持的捋了下胡须:“无妨。” 苏棠抬手点墨,写下一字。 “苏” 璇玑子拧眉,好像是头一次看到,而后手指虚捻成痕,沉吟片刻,提笔而写,很快写了四行批注。 “苏者,死而复生也。 财如春草伏地生, 莫嫌新绿未成荫, 深耕三载见黄金。” 和先前给她的批注一模一样。 一个字都没改。 苏棠感激之状:“多谢大师。” 璇玑子笑道:“苏掌柜有贵人相助,自有大福气。” “大师认得苏掌柜?”旁边幽声传来,听似含笑,可隐藏清寒。 璇玑子神色不变,道:“苏掌柜的平安小栈于安城县又有几人不知?只是于此地,苏掌柜还尚未光顾老道的摊子罢了。” 苏棠歉然:“是我的不是。” 黄纸上的批注已经落到了季文珏的手中,季文珏看着上面批注的头一句眼睛就微微的眯起来。 是猜的还是真有本事? 若是后者,适才给他的批注,他也要留心一二了。 季文珏把黄纸推到苏棠跟前,道:“送与掌柜。” 而后,离开。 随着贵人离去,璇玑子摊子四周也清静下来。 苏棠眼看着贵人一行人没了踪影,转脚几步挪到了璇玑子跟前,作势测字。 “大师何时来的?”苏棠问。 璇玑子:“就要走了。” “为何?”苏棠道,“小女子还没有多谢大师,大师无论如何也要往平安小栈一行,也好叫小女子略尽心意。” “不必。”璇玑子屈指,“本道有三日劫难,若是不避,必有血光之灾。” 苏棠问:“大师化解不了?” “有些难,化不开,只能躲。”璇玑子屈指一顿,看着她,“有些难,躲也躲不开,哪怕有天道垂青,也只能迎难而上。” 璇玑子那双清亮犹如孩童的眸子犹如深海。 苏棠扯了下嘴角:“不如现在大师往平安小栈一行?” “时不我待。”璇玑子道。 苏棠只能起身,行礼。 璇玑子微笑,仍是高人之态,手中却是几下就把桌上的东西收拾到了袋子里,还不忘对苏棠道,“桌子就给你了,回头给我留着。” 话音未落,转身就走。 看似不急不速,可转眼间就没了影儿。 苏棠原地站立了会儿,才回去。 一个时辰后,县衙来人,街巷上鸡飞狗跳的说是要找一个骗人的测字先生。 行人众中,又有几个留意一个测字先生的去处? 又是一个时辰,县衙的衙役寻到了平安小栈。 “找苏掌柜。” 苏棠出来。 候在外面的是衙役却也是熟人,正是张大勇张弓兵。 张弓兵道先拱手,后道:“苏掌柜可见了街头那个测字先生?” “见过,当时是……”苏棠就讲了当时有贵人请她测字,她就测了一个字,后来又问了几句那位测字先生怎么解,测字先生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那先生可与苏掌柜说了要去往何处?”张弓兵问。 “不曾。”苏棠道,“那位先生怎么了?” 张弓兵道:“有人往衙门举报那位测字先生骗了银钱,故而要找他去衙门问清楚。” 苏棠恍然,又道:“我觉得那位大师并不像是骗子。” 张弓兵道:“骗不骗的咱们说了不算。” “若是掌柜再见到那位大师,还请烦劳告知我等。” 苏棠应诺:“必然。” 张弓兵等人告退。 “他们怎么知道小娘子见过测字先生?”李清田问,小栈中向田也在,李清田谨慎的没有说出璇玑子的大名。 “必然是有人说的呗。”向田不屑,随后又是咬牙切齿,“说不准是瞧着咱们的小栈生意好,想要添乱。” “我出去打听打听?”向田问苏棠。 苏棠点头。 向田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苏棠心下微沉,除了有人看到,最清楚大师见过她的就是那位皇室中人的贵人了。 她见到璇玑子大师的时候,大师正在给那位贵人测字。 难道是那个贵人要灭口? 苏棠下意识摇头。 不会,不可能。 方夫子还想要给小夫君引荐这位贵人呢,怎么可能这位贵人是个混账~ …… 向田还没回来,夫君先回来了。 苏棠看看外面亮着的天色,显然夫君回来的比以往都要早。 “可是县学出了什么事?”苏棠问。 “没有。”小夫君这般回答,可看向她的眼神总有些游移晃动。 必然有事。 苏棠盯过去。 陆静渊被这目光盯的袖下的手紧了又紧,最终道:“我和夫子回书堂院。” “什么时候?” “明日一早。”陆静渊道。 这么快吗? 小夫君来安城县时也说了是因为夫子才来的,一开始她以为就是几天,可这都过了二十多天,她都要以为小夫君常住了,结果突然就要走。 “大黑都来了,我还以为不回了呢~”苏棠道。 陆静渊没有看她,只低头看着地面。 他也曾想过不回,可这几日,他几乎看不下书去。 他只能回去。 他也只有回去。 “大黑能护着你。”陆静渊道。 苏棠差点儿脱口而出,你才能护着我。 可想到大黑的身形,又想到那日面对那几个混子时,她的奋不顾身。 苏棠又闭了嘴。 好,相对比大黑,好像大黑的安全感更高一点。 第22章 平安饺子 苏棠初见小夫君,只以为是严重i人,若非是意外发现小夫君聪明,几若过目不忘之能,她才不会费心思让小夫君拜师那位方夫子。却没想方夫子那么会教人子弟,这才几个月小夫君就已经在通判大人跟前露了脸,还言辞凿凿的案首,大理寺卿! 梦想总要有,万一不小心实现了呢? 何况她的系统还指望着那一天呢~ 苏棠准备了小夫君明日要离开的东西,看似满满的几乎塞满了整个车子,可还是觉得少。 “总觉得少点儿什么。”一旁的李清田面露深沉。 苏棠看了眼李清田,觉得应该不是猜中了她心中所想,道:“李姐姐看看还少点儿什么就安排。” “嗯。”李清田转身去安排了。 苏棠进去屋内。 屋内,小夫君正在读书。 目不斜视,认真凝神,颇有头悬梁之意。 苏棠没打扰,去了厨房忙碌。 系统的日常任务中每日都要下厨,以往她就是在平安小栈前面做几道菜,让刘阿大等人学一学,这回小夫君要走,她总要做样好吃的给夫君送行。 现成的白菜切碎,加盐,而后在准备好葱姜的碎末后,把白菜里的水汽过滤掉,加上肉馅还有其他的调料搅合。 早先就有的面擀成薄皮,裹着馅料几下就包成了元宝的形状。 再往锅里一煮,很快香气飘逸。 待苏棠盛出来,早先在外面忙碌的李清田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进来。 “小娘子,这是什么?” “饺子。” “饺子?” “嗯,书上有言曾有大儒为百姓驱寒,设‘祛寒娇耳汤’以治,从此病症全消,故以此相送夫君,祝一路顺遂。”苏棠道。 “这不正是平安嘛~”李清田讶然。 苏棠:“……” 她怎么就没想到这饺子正该应和她的平安小栈啊~ “这什么?”卢大山也闻着味儿过来。 “饺子,意喻平安顺遂。”李清田道。 “嘿嘿,好兆头啊~”卢大山挠着头,“和咱这平安小栈一样。” 苏棠瞳孔微睁。 连卢大山都想到了,她这个做饺子的竟然没想到。 李清田和卢大山看到苏棠脸上的神色,讶然问道:“怎么了?”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苏棠忙摇头:“没事,我是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若非夫君要回平安镇,我还真想不到。” “就叫平安饺子。” …… 一顿平安饺子,吃的痛痛快快。 饭桌上卢大山和李清田又说了几种馅料,都是苏棠耳熟能详。 小夫君吃了不少,只说为了平安,也给她夹了。 既平安,一起平安。 苏棠不可能拒绝。 最终吃饱喝足。 也没有亏待大黑。 大黑看着盆子里的平安饺子摇头晃脑的看了半响,最后狗嘴一张,吃下。 呜呜~ 味道还不错。 …… 平安小栈前面刘阿大等人研究着怎么把这平安饺子做的更多样,后院收拾妥当的苏棠瞧着认真读书的小夫君迷迷糊糊。 明儿就看不到灯下读书写字的俊俏小郎君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临近过年总能回来。 那也是很快了,不过眨眼。 那时她的平安小栈也必然能更上一层楼。 或许,或许不用等他县试过后…… 读着书的陆静渊听到身后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眉头微拧。 屋内,尽是她的馨香。 当她进到屋内,味道更浓。 原本他以为他无法安心是因为那几个所谓贵人,现在方知,是她。 果然,他是该走的。 陆静渊放下书,起身,离开。 摇曳的灯火下,床上睡着的苏棠似入梦中。 翌日一早。 苏棠送小夫君往县学外。 早先安排过去的平安小栈的伙计们已经给方夫子还有一同随行的刘子瑜姜博文等人收拾好了行李。 姜博文刘子瑜等人见到苏棠,几若齐声:“多谢卢尊夫人。” 苏棠笑弯了嘴角。 陆静渊绷着嘴角站到苏棠身前。 众同窗当即轰然一笑。 苏棠眼中亦是绚亮。 她虽然看不到小夫君的脸色,可从后面看正好能看到小夫君微红的耳朵。 昨儿晚上不知道小夫君何时入睡的,一早醒了摸到旁边也是冰冰凉一片,后来才知道是早早的和卢大山一起往后院练功去了,可早晨吃饭的时候看也不看她,当时她一时还差点儿以为小夫君一夜没睡,脑袋混沌了,现在看还是很清楚么~ 不多时,方夫子出来,苏棠行礼道谢,几句客套之后,一行人上了车。 “回去。”上车前,小夫君道。 原本想送到城门口的苏棠点头:“好。” 车帘掀开,车内方夫子望着她捋须而笑:“舍不得?” “夫子~”苏棠羞红了脸。 其他车子里没有人探出头,可显然传出闷笑声。 陆静渊额角跳了下,睇了眼后面坐着同窗的车子,开口:“不用理会,他们嫉妒。” 顿时,车内的闷笑声停。 方夫子嘴角的戏谑也稍滞片刻,而后,落下车帘。 苏棠眼神示意:夫子还在呢~ 陆静渊看着她,扯了扯嘴角,手抬起来似乎想要做些什么,可手指一动,最后回手摸向自己的头发。 苏棠看看小夫君的手,又看看小夫君。 刚才做什么呢? 陆静渊对着苏棠的视线,心头跳了下,道:“头皮有些痒。” “?”苏棠。 骗我玩儿呢? 毫不遮掩的疑惑太直接,陆静渊忙不迭的上了车:“走了。” 话音未落,车帘已经落下了。 苏棠抿唇站在原地,闷声的咳了下。 车内,陆静渊听到了,虽然车帘落下,看不到外面的她,可好像就能看到她笑弯着眼睛瞧着他——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陆静渊闭上眼。 “夫子,夫君,诸位,慢走。” 随着车子缓缓行驶,车外,苏棠的声音传来。 陆静渊听着后面的姜博文刘子瑜等人纷纷唤道:“弟妹辛苦了。” “学嫂早些回去。” “我们会照顾好静渊(静渊学兄)的。” “……” 陆静渊看着摇晃的车帘,握拳不动。 方夫子看着他的举动,微微摇了摇头。 第23章 迎难而上 苏棠看着远去的车子,微微拧眉。 刚才明明还舍不得,现在却是连看也不看她。 人家同窗都知道临走的时候和她打个招呼呢~ 真是别扭的小郎君。 “走~”苏棠道。 一旁的李清田应声。 …… 苏棠李清田坐着驴车缓缓回转。 这会儿路上的行人已经渐多了。 街头巷尾还有刀削面龙须面的香味传来,但按照以往的时辰算,也差不多卖完了。 有钱的人家多花点儿钱到平安小栈尝尝味道,银钱少些的就在街头巷尾尝尝。 虽然刀削的大小差一点,龙须也不太细,连汤底也寻常,可毕竟价钱摆在那里。 也有人说自家也学着做过,可味道总不如平安小栈的好吃。 “要是真的这么容易做出来,咱也开平安小栈了~” “……” 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总归也有些酸味儿飘到车子里。 李清田闷着头笑,低声:“小娘子的手艺哪儿是那么容易学到的。”掩不住的自得。 苏棠也自得。 系统棒棒哒~ 忽的外头有高声冒出来。 “街西头有人死了——” “谁?怎么回事?” “……” 随着高呼,驴车都慢了。 车里苏棠和李清田也侧耳去听。 “昨儿衙门不是找测字的骗子吗?死的就是测字的,前几天还给我测过字呢~” “真骗子?怎么死的?” “也说不上是不是真骗子,我觉得挺准的,反正是真死了。” “衙门~嗯?” “谁知道啊,衙门已经有人过去了。” “……” 驴车内,李清田掀开车帘,高声问:“骗子多大年岁?” “五十多岁。”那边回。 李清田放下车帘,脸色发白的看向苏棠。 苏棠也心跳的厉害。 不可能,不会~ “我们去看看。” 李清田应声。 驴车很快往街西头拐过去。 …… 安城县街西头,早有县衙的衙役在外头围着不让百姓们靠近, 苏棠的驴车也远远的停下来,戴着帷帽的苏棠似是有意无意的转过来,李清田踮着脚尖,毫不掩饰的好奇。 衙役们眼尖,很快就看到了李清田。 张大勇张弓兵过来:“苏掌柜怎么过来了?” “我好奇。”李清田挤了挤眼睛,手袖微抖。 张大勇左右瞧了眼,很快一小块儿碎银子就到了张大勇的手袖里。 张大勇嘴角一咧,道:“那边吓人的紧,苏掌柜还是不要过去了。” “真是那个骗子?”李清田问。 张大勇撇嘴:“哪儿啊,没找到,不过惹了贵人,杀一儆百。” 李清田赫然睁圆了眼睛,帷帽下苏棠的面色也是一白。 张大勇没看到苏棠的神色,只以为是李清田更好奇了,继续道:“三个,昨儿街面上能找到的算命测字的,总要给贵人个交代~” “这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李清田喃喃。 一旁苏棠脚下一软。 张大勇看到,低呼了声。 李清田连忙扶住:“小娘子~” “没,我没事。”苏棠道,却还是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李清田的怀里。 “小娘子~”李清田惊呼,一把横抱起苏棠往后面的驴车过去。 张大勇也吓了一跳,虽然震惊李清田看似瘦瘦弱弱的竟然能抱起苏掌柜,可也是怕苏掌柜真的出了什么事。 “要不要请大夫?”张大勇跟在后面唤。 “烦劳张弓兵。”李清田头也不回。 “行行,我这就去。”张大勇跟身后的人招呼了声,直奔医馆。 后面有衙役瞧到了这一幕。 …… 车上,李清田额角还冒着汗,眼珠子已经瞪的比在外面还圆。 车内,摘下帷帽的苏棠什么事儿都没有。 所以刚才小娘子是故意的? “我理应被惊吓如此。”苏棠解释。 李清田明白了,这是给旁人看的。 可—— “为什么?”李清田问。 苏棠沉吟:“我只是猜测,接下来几日,李姐姐要盯着点儿。” 李清田看到苏棠神色凝重,连连点头。 她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听小娘子的就没错。 …… 苏棠被李清田扶着回去了内院。 平安小栈上下都惊吓到了,早先不是说去送小郎君吗?怎么一回来就是病恹恹的。 很快,大夫过来。 “头晕,好似半梦半醒朦朦胧胧……”苏棠解释。 大夫思忖,问:“可是早些时候曾被撞过头?” 苏棠看向李清田,李清田讷讷:“是……” 大夫看着苏棠仍发白的脸色,点头:“这就是了,许是头淤之症,老夫开几服药,苏掌柜喝喝看。” “多谢。”苏棠道。 大夫去外间开药了。 苏棠躺在床上昏睡状。 外面的说话声隐约可闻,是问什么时候吃药,有什么食物相冲之类,听着李清田的急促紧张,好像她真的病了。 呵,李姐姐也变得越来越厉害。 其实,她不想病。 可不病不行。 还是她糊涂了,上辈子安宁了一辈子,虽然也从电视电影小说里头见过听过王朝时代如何如何,可并没有真正的体验,哪怕是有着原身的记忆,原身的险象环生,甚是几次梦里,她都还以为那杀伐是因为原身的身份。 她忘了,连原身的身份都能被刺杀,寻常的百姓呢?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不知道上面的人有没有这个想法,下面的人必然办到。 人死了,就死了。 不过几个算命的,不过是街头的几句传言,又或者不过是寻常的百姓,寻常的商户…… “——哪怕有天道垂青,也只能迎难而上。” 璇玑子大师的话在她耳边回响,璇玑子大师那双几乎能看到她心底的眼睛似乎就在她眼前。 如果不是因为她莫名的来到这里,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系统,她不会信。 现在她深信不疑。 而事实证明,她果然该病。 送走了大夫回来的李清田进来屋子,低声:“小娘子,外面有人盯着咱们这边。” “告诉小郎君,我没事,让他专心学业。”苏棠道。 李清田应声出去了。 苏棠看着空荡荡的书桌,眼前浮现出小夫君的认真看书的模样。 这会儿,他不在。 还真不错。 第24章 信 平安小栈苏掌柜晕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安城县的商圈。 提会长头一个探望,随同来的还有一开始就支持苏棠当副会长的几位商贾。 苏棠笑着说自己无事,而后递过去一份纸笺。 “既会长叔伯要小女子为左右臂力,小女子当竭尽全力。” 提会长打开,担忧神色很快变得惊讶惊喜。 旁边的几个商贾见状,也探头过去,看到上面写的,也都是讶然不可置信。 这法子太好了。 之前也并非没有这样的想法,可从没有想的这么全面。 尤其上面所写只有年前这一个月的安排。 要不然试一试? “瞧瞧,瞧瞧,苏掌柜可是一心为了咱们安城县啊~”提会长一脸感慨。 “是是,苏掌柜辛苦。”众人纷纷。 “我以为副会长之位,非苏掌柜莫属。”提会长道。 “对对,必须。”众人连连。 “好,就这么定了。”提会长拍板,当天安城县商会副会长的契书就拿了来,苏棠在上面签了字,翌日安城县商会副会长的聘书就送到了苏棠的床头。 “太好了。”李清田欣喜。 安城县的商家大大小小也有百户,有了商会副会长这个名头,名义上这百家的商户都归自家小娘子管束。 “那边如何?”苏棠问。 李清田脸上的喜色瞬间散去,沉声摇头:“一天了,还是只远远的瞧着。” “衙门呢?”苏棠问。 苏棠不提便罢,苏棠一提,李清田更没声好气:“说衙门只是派人去找,哪儿想到竟让城内的测字算命先生全都殒命,装模作样的查了一番是何人行凶,弄得鸡飞狗跳的也没查出什么来,只说有几个也确实骗了人,作了孽,王主薄跑了半个城,昨儿晚上在咱们平安小栈的雅室里头哭红了眼。” “听向田说王主簿哭的那叫一个惨,只说自己没有御史大人的本事,据说那位御史大人是一位姓陆的江南御史,有直奏圣听之权,但有所参无不是人证物证俱在,是以不管是贪官污吏还是世家商贾对那位陆御史怕的很,在江南的那些年,江南的赋税都多了不少。王主簿以为一县之地查起来应当不难,可查起来才知道好难,难的王主簿都想辞官了……” 李清田语态轻松说着趣事,简言之就是一句话,衙门也没事。 苏棠吐了口气:“备纸墨。” 她只能赌一赌。 县令宅邸的后院。 歌舞声声,丝竹点点。 有饭菜香,有美人儿妖娆,若是换做安城县的寻常百姓必然是乐不思蜀,可对县令之子刘耀光来说不过鸡肋。 州里的歌舞比老爹这边的强多了。 刘耀光抬头瞧瞧那几位贵公子郎君,那几位显然是更心不在焉,可为首的上官郎君却还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瞧着。 刘耀光只能压下满头的雾水。 这小破地方有什么好玩儿的,怎么还不回去? 不多时,外面有家里的仆从来报:“郎君,外面平安小栈的苏掌柜要求见几位贵郎君。” 刘耀光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求见,还几位?她以为她是谁?” 仆从想到自己袖子里的银锭子,咬着牙说了一句:“安城县副会长,说求见季家郎君。” 众郎君微怔,手执折扇的上官文啧声:“会长呀~” 听到上官文开口,原本想推了的刘耀光闭了嘴。 上官文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侧的季文珏,轻忽一笑。 “请进来~” “赶紧的这边收拾下,要不然人家平安小栈的掌柜眼瞧着咱们也没点她家的饭菜,结果咱们都还吃着,这不是明摆着了么~” 刘耀光不以为意,还是叫人收拾了。 在他眼里,这个平安小栈早晚是他家的,又何必在乎早晚。 何况即便收拾了,味道还在。 …… 苏棠进来,屋中并无残羹碗碟,虽有浅香飘过,可相似的味道在她的平安小栈每天都能闻到。 苏棠神色不变,只盈盈施礼。 众位郎君脸色微变,即便原本想斜着眼睛看过去的刘耀光也不由坐直了身子。 上官文的眼睛也微微一直。 摘下了帷帽的小女子还真是好看。 尤其那一礼,真是叫他都险些以为是哪家的贵女郎。 “苏会长是要见我们当中的哪位?”上官文戏谑道。 苏棠抬眸看向前面的几位郎君,目光先在季文珏的身上落停稍许方落到上官文身上。 “民女听贵人的口音来自京都之地。”苏棠道。 上官文自然看到了苏棠的眼神,手中的扇子转了下,颔首:“不错。” 苏棠从袖中取出一封薄信。 “小女斗胆,烦劳贵人转交此信。” 上官文挑眉。 刘耀光嗤笑,走到苏棠跟前:“不过是个商女,有什么德行要——”后面的话一滞。 刘耀光看到了苏棠手中信笺上最明目的地儿写着的“太傅长辈亲启”六字。 刘耀光屏息,转头看向上官文。 上官文微讶。 旁边也有几位贵公子郎君探头去看了,也看到了上面所写,扭头低声告诉了上官文。 上官文脸上的戏谑立时散去,不由转头看向季文珏。 屋内众贵公子郎君都看过去。 他们当中只有上官郎君和这位是从京都里来的,本以为这位上官郎君身份最为尊贵,一路上也都以这位郎君为首,没想到这位郎君才是最为不凡。 季家郎君,季? 不会是他们所想的那个季…… 季文珏没有看到信笺所写,但看上官文的眼神就似乎猜到了。 季文珏没说话。 上官文也只是一瞬就回了神,当即示意,刘耀光把信笺接过来,送到上官文的手上。 上官文看着上面的字迹,嘴角轻勾:“倒是一手好字。” 季文珏端茶,似是全不在意。 上官文看在眼里,越发的漫不经心:“苏掌柜是南武城人?” 苏棠颔首:“是。” 上官文上下打量了眼苏棠,唇角轻勾:“以苏掌柜的年岁应当不认识太傅老人家,想来就是认识太傅家里那位刚进京不久的孙女了哦~” “这信,要写也是该写给她啊,写给太傅老人家?意欲何为?” 第25章 骂 上官文面上带着笑,可话里已经冷下去。 就如同此刻窗外的寒风瑟瑟。 苏棠微笑,虽面色仍有苍白,却毫无惧意:“贵郎君所言极是,既是写给太傅老人家,那便是关系身家性命。” “身家性命?”上官文脸上的笑意淡去。 一旁喝茶的季文珏缓缓抬眸:“谁的身家性命?” 苏棠看过去:“民女的。” 上官文等人不由轻笑。 “太傅老人家会在意你的身家性命?”上官文道。 苏棠弯了弯唇,神色淡淡的好似幽谷青兰:“在意也罢,不在意也好,民女只是死了心罢了。” 听着小女子轻飘飘的话,上官文等人心头不由得浮上淡淡怜悯之色。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可就是有了。 几乎同时,苏棠听到脑海中熟悉的“叮咚”声响。 “奖励已兑换。” 苏棠:“……” 兑换的啥? 好,又是不可名状的东西。 上官文等人看向季文珏,季文珏压下心间莫名升腾起的情绪,拿过上官文手中的信件。 上官文手上一空,忍不住捻了下手指,问苏棠:“你就不怕我们不交给太傅?” 苏棠浅笑:“既小女子敢交信与诸位贵郎君,自是相信贵郎君是皎皎君子,磊落光明。” 皎皎君子,磊落光明? 上官文笑的意味。 苏棠觉得这位贵郎君看她的目光怪异,似乎带着些兴味,又好似有些了然。 难道是猜出来了她的身份? 季文珏看着上面的娟娟小字,吐出三个字:“可看吗?” “事无不可对人言。”苏棠道。 也就是说想看就看。 上官文扭头看向信笺。 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又是该说的都说了。 现在就看看~ 季文珏看了眼上官文,把信笺放到桌上。 上官文撇嘴,没动。 季文珏也没理上官文,就好像知道他不会动这封信,只看向苏棠。 “你怎么知道我?”季文珏问。 苏棠道:“方夫子说见过贵郎君。” 季文珏嘴角似有若无的泄出一抹轻笑:“果然是他。” 苏棠垂首,权当行礼。 屋内的其他郎君包括刘耀光都默默的吸了口气。 果然是那个季。 季文珏仿佛没有察觉旁边的异样,看着苏棠的头顶:“我收下了。” “多谢郎君。”苏棠正式行礼。 “还有事儿吗?”季文珏问。 苏棠再次行礼:“小栈初来安城县,唯有几道菜色能拿得出手,若是郎君不弃,小栈愿以绝味敬献。” “明日我们就走了,晌午去你家。”季文珏道。 “是。” 苏棠告退。 出了屋子,隐约的听着里面那位手执执扇的贵郎君低声:“……明儿就走吗?” …… 刘宅外。 车子缓缓而行。 车内,李清田盯着苏棠,额角隐隐冒汗。 苏棠扯唇:“送出去了。” “太好了,这样小娘子很快就能回去了。”李清田欣喜不已。 苏棠摇头:“未必能到祖父手上。” 李清田惊愕:“那怎么办?” “他们不知道小娘子的身份?还是说不信?” 若是不信,那—— 苏棠弯唇,笑意浅浅:“明日他们就知道了。” …… 驴车摇晃着停在平安小栈门外。 向田等人看到苏棠,脸上都露出喜色,甚至有些食客都有些松了口气的模样。 “我就说我家掌柜没事~”向田得意道。 “没事就好,苏掌柜可是要保重身体啊,咱们的口舌可都是给苏掌柜养叼了。”食客道。 “就是,万一苏掌柜大手一挥,平安小栈暂时歇业,咱们可是吃什么。” “……” 李清田轻啐了口:“说的好像没有平安小栈前,你们都没吃的一样。” “那可不是么,跟平安小栈一比,早些年头吃的都是什么东西~” “老兄,慎言,小心家里的母老虎发威~” “嘿嘿,哈哈,不在,不在。” “……” 嬉笑声中,苏棠说着明日后之后就会和之前一样,每日都有十道菜是她亲手所作,这才回去了内院。 内院里,大黑摇着尾巴过来,吸着狗鼻子绕着苏棠一圈又一圈。 还冲着苏棠“呜呜~”的闷叫。 “叫什么?”李清田拍了下狗头。 大黑甩着狗脑袋挪到一边。 李清田:“……回头宰了你。” “呜呜,汪汪——” 大黑冲着李清田叫。 李清田对大黑瞪眼。 苏棠看着李清田和大黑大眼瞪小眼,忍着笑进去了屋内。 屋内以往满满的桌上这会儿空荡荡的,只摆着那个紫黑色的砚台。 砚台是小夫君的,还是那位方夫子先生送给小夫君的砚台。 很贵重。 当初看到这方砚台,苏棠才确定方夫子是真的很看重小夫君。 ——“奴去的时候眼瞧着小郎君要回来,奴一问才知道竟是早先有路过的告诉了小郎君小娘子晕倒的事儿,也亏得小娘子要奴告知了小郎君,小郎君这才回去,书生们说小郎君应当随着奴一起回来,小郎君说小娘子既要奴告知他,必然是没事,而想要小娘子放心,他只要专注学业就好。奴觉得小郎君说的对又不对,可小郎君又是听了小娘子的话……” 耳边回转过李清田听她的话,去告知了小夫君回来之后的茫然不解。 她确是不想小夫君回转。 不然今日她怎么去刘宅? 何况总归是她要赌,和小郎君又有什么关系~ 可话是这么说,小郎君也如她所愿的没有回来,可心头莫名的感觉又是闹哪样? 真是…… 不知道孰轻孰重了!! “阿嚏——” 平安镇,书堂院内,陆静渊打了个喷嚏。 旁边坐着的几位学子,姜博文,张宏生,刘子瑜三人默默的看过去。 陆静渊察觉到三人的视线,对视。 姜张刘三人不躲不避。 “是不是有人骂你?”姜博文问。 “必然是。”张宏生道。 “我觉得我可能猜出来了。”刘子瑜讷讷。 姜博文张宏生瞥了眼刘子瑜,没出息的家伙。 陆静渊点头:“你猜对了。” 姜博文张宏生看向陆静渊,陆静渊看他们:“你们也有媳妇骂你们?” 姜博文张宏生:“……” 静渊这家伙,太坏了~~ 第26章 不是你能猜测的 翌日,晌午。 平安小栈楼上最雅致的雅室内,虽没有缠枝牡丹的柔软地毯,也没有四角青铜仙鹤香炉吞吐青烟,更没有十二扇的紫檀屏风名家手笔,但墙角刻璧上的竹编绣品,角落摆放的纸墨砚台,衣裳成品,犹可见细致入微的体贴, 桌上的菜色亦是精致异常,有早些时候辩会上的“金齑玉脍”,“秦桑低绿枝”,也有从没有见过的菜色,“蜜汁火腿”“八宝鸭”“玲珑牡丹鮓”“一品豆腐”等等。 看似是曾经吃过品过,可当真正动筷方知道别有洞天。 “好,当真好啊~”上官文手中的扇子拍着掌心,“即便是宫里的御厨也不外如是。” 其他几位贵郎君闻言只忍不住再多吃几口。 他们没吃过御膳,可曾吃过御膳的贵郎君说了,那必然要不虚此行。 季文珏没说话,可脸上的神色也是怡然。 上官文左右看了眼,往季文珏身侧倾身打开扇子遮住口鼻,低声:“信上写的什么?……真没看?……不会是太傅家的远亲?” 季文珏瞥了眼四周看似吃饭,实则都不由竖起耳朵偷听的众人,道:“不知。” 上官文合上扇子,也当是什么都没问。 虽说南武城是苏太傅的出身之地,可苏太傅多年未回,即便是有远亲也没有几分熟稔,唯有可能就是这个擅长厨艺的小女子是苏知州藏在外头的女儿,要不然干嘛转交,还转交给太傅呢~ 上官文自以为得知一二,笑的越发得意。 其他几人浑然不解,刘耀光更是急的有点儿嘴角生泡。 真的和太傅家有关系? 季文珏看了眼上官文,上官文懂,手中扇子一指,守在门口的护卫应诺。 “请苏掌柜。”上官文道。 “是。” …… 雅室之外,上官文瞧着外头一楼的热络,旁边几位贵郎君也随同依杆而望。 寻常百姓们的热闹,他们并不喜欢,可现在只能看。 身后的雅室内,只有季文珏和苏棠。 季文珏问:“你是谁?” 苏棠回:“两个月前,小女子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混混沌沌努力而生,那日听闻街上死了人,才蓦然惊魂,却好似也不甚清楚自己是谁,恍若梦里半真半假,只是心念亲人,痛苦难当,故而纠结再三,决意还是求助贵郎君。” “这梦,倒是醒的巧。”季文珏看着她。 苏棠苦笑:“昨夜辗转反侧,小女子也想或许贵郎君会如此误会,小女子以为或许是苍天可鉴,天地昭昭,想要小女子有这个机会能得见亲人。” 言之,苏棠又是一礼。 眼前的小女子虽是一身俗不可耐的装扮,可这周身礼仪仍是规矩周到。 季文珏手指在桌上敲了下,问:“可还有瞒着的?” 苏棠迟疑,道:“那位测字先生,其实小女子早就相识,小女刚醒来时是那位先生随同里长一起,也当是救了小女子一命。” 季文珏轻笑:“所以原本你并不想写这封信,而是想给自己找个护身符才不得不写。” 苏棠面上神色不变,心里头已经在骂街。 她就知道跟这些出身在皇宫大院里的人比心眼比不过。 苏棠道:“贵郎君初见小女子,如何猜测无可厚非,只是小女子自幼被父亲教导,也是知道一些礼义廉耻,此番只为敬请金安,并无他意。” 季文珏盯着面前这个面容稚嫩的小女子,唇角轻掀:“无论有无他意,在你进门伊始,如何结果就不是你能猜测的,你可知?” 苏棠双目盈盈:“小女子不过一命罢了。” 季文珏颔首,起身:“记得你这句就好。” 而后走向门口。 门外面的护卫打开门,上官文等人回头瞧着,只见季文珏神色淡淡,苏棠双眼泛红,即便心头浮想联翩,也都不置一词随着季文珏离开。 很快,众郎君们走了。 早先平安小栈的热闹更加热闹了几分。 而平安小栈的内院也越发的沉静。 大黑守在门口,苏棠躺到了床上。 若非是这些时候眼睛发红的本事练的越发熟练,她几乎就要露馅。 太傅,皇子的老师。 无论是当朝太子还是皇子,都是太傅的学生。 太傅当朝数十年,原身的父亲和亲爹理念不同才执意留在南武城。 啥理念?原身不知道。 只知道偶尔上街,百姓们对她都很好。 可知州的女儿,谁敢对不好? 回了京都就不一样了。 尤其她根本就没回京都,还差点儿死了。 动手的不是胆大包天,就是太傅的政敌。 如果有朝中的抵报,还能分析分析,可上哪儿去找?只能从街头巷尾得知一些只言片语。 太傅在朝中很得陛下宠信,下面的皇子们对太傅也敬重有加,民间也多多称颂。 太傅这么好,自己亲儿子怎么就跟爹不对付呢? 原身记忆里的爹也是极好的爹。 所以这才是她不想回去的根本原因。 即便活着见到了祖父,可每天都会活的好累好辛苦。 她就想待在舒适圈。 上辈子辛辛苦苦的,这辈子她稍微躺会儿怎么了? 可显然躺不了。 毕竟想要躺着,得先活着。 夕阳垂暮。 平安小栈内院,床上,苏棠翻了个身,看向桌上黑紫色的砚台。 突然间很想小夫君。 …… 麻辣辛香笼罩的平安镇,晚霞漫天。 鸽子在空中飞过,似是不经意的落到了院中。 有大手伸过去一把抓住鸽子,取下鸽子腿上的铜环。 铜环内一张薄薄的纸卷,纸卷打开,上面一行字。 “小栈雅室,四与密谈半柱香。” 卢大山转手交给了陆静渊。 陆静渊看毕,把纸卷放到了炉火上,很快纸卷成灰。 卢大山看自家小主子神色淡然,好像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忍不住问:“那位小娘子是要回去了?” 陆静渊不语。 卢大山也没再问,坐下继续大口吃饭,一边吃一边撇嘴。 明显就是这饭怎么吃着不得劲。 “不是说都学会了?”陆静渊问。 “是啊。”卢大山挠头,“还是得再学,不然等以后走了,就没得吃了。” 第27章 热闹吧 陆静渊看着手边上的饭,突然没了胃口。 起身,回去屋子。 卢大山看着陆静渊离去的背影,大口的咽下嘴里的饭。 小主子不易,白日里在书堂院读书,这饭都还没吃完就又用功去了。 吃饱喝足,卢大山收拾。 刚收拾完,就见陆静渊又出来拿着木棍在院子里练剑势。 “小主子,我来了~” 卢大山也拿起一根木棍,和陆静渊对练。 院子里“砰砰”枝条相撞,直到两人身上隐隐出汗,才算是松了手。 卢大山只觉得心里头一阵痛快,可还是觉得有哪里别扭。 “大黑不在。”陆静渊道。 卢大山一拍巴掌。 他就说少点儿什么~ …… 安城县,平安小栈内院。 大黑懒洋洋的趴在院子里。 隔着窗子,李清田托着下巴看:“大黑胖了。” 苏棠看过去:“是吗?”她没看出来。 “嗯,大黑比早先在平安镇的时候胖了,小娘子太忙,顾不上看它。”李清田道。 “前几日李姐姐也应当能看出来?”苏棠问。 李清田嘿嘿:“奴这不是没事儿么,前几日忙着呢~” 苏棠看了眼李清田,把桌上写好的册子递给李清田。 “按照上面写的送给几位掌柜,还有告知提会长,明儿个一起走动走动。” “好。”李清田赶忙去了。 开了内院的门,外头传来向田的呼声:“李姐姐哪儿去?” “忙着呢~”李清田甩开一句话。 苏棠摇头。 她就说这几日才忙呢~ 不过,大黑真的胖了? 苏棠看向外面的大黑。 大黑察觉到她看过来,扭头冲着她摇了摇尾巴。 苏棠眸光微亮。 好像看到了熟悉的眼神呢~ 安城县县学的辩会结束,那几位一掷千金的贵公子郎君也走了。 安城县的官员百姓都以为除了县里多了一个平安小栈,会和之前一样,可终究没过几日,安城县就又热闹起来,而且不只是安城县,旁边的临县也一起热闹。 临县的小吃一条街,变成了两条街。 不止有小吃还有各家的商铺开的摊子。 百姓们逛吃食还能买到中意的物件儿,不管是家里头用的锅碗瓢盆还是菜码,哪怕是书本画册子都能瞧到。 安城县就更是热闹。 以平安小栈为中心,四周蔓延出四条街,各种的小吃,用具,衣裳,笔墨纸砚,看似是和辩会那日一样的热闹,可辩会那日最显眼的是文人的东西,而这回更多的是家长里短。 不止如此,四条街外头还布置了一张小桌子,守在小桌子旁的是衙门的王主簿,别的事儿没有,就是给往四条街里去买卖的人家一张精细的券。 券上各有不同的优惠,最后只说着拿着买卖东西的凭证就能来王主簿这边领取券上说的优惠银钱。 “这什么道理?衙门这不是亏钱吗?”有人不解。 “有刘县令在,衙门怎么可能亏钱~必然是商家补啊。”有人道。 “商家补?还做什么买卖?不是都亏了嘛。” “这就不懂了,就是为了薄利多销。” “……” 有懂的解惑。 “商家会不会涨价啊?” “这就见仁见智了~” “……” 说的玄乎,不就是看谁眼神好呗~ 虽有愤愤然,也有撇着嘴说必然不会去买的,可最后还是如同汹涌的潮水直奔过去。 临近过年,谁家不买点儿东西? 没钱的人家即便是年货,可能也够不上衙门返还的银钱的数,可真的到了街面上一看,好像还真比前阵子看的时候便宜了些。 有钱的人家不在乎衙门返还的银钱,可仔细一算,返还的银钱都够往平安小栈吃顿面了。 这不也是白来的嘛~ 尤其平安小栈的买卖价钱也在这里头。 现在都恨不得一日三顿在平安小栈吃呢,有便宜的优惠干嘛不来? 不来白不来!! 百姓们蜂拥而至。 王主簿忙的眼花缭乱,虽然手边上的银钱越来越少,可衙门库房里的银钱必然越来越多~ 往年年底商户们也各有上税,可各家买卖多少,衙门并无定数,而现在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买卖数额多的,别想跑。 少的,也不用哭诉着衙门不讲理。 衙门有了进项。 至于刘县令,只要有钱,他就不反对。 商户们更是高兴。 价钱便宜了,往年里的陈货都能清出去。 价钱贵一点儿的,主顾只瞧着有什么券,也就想着买一买也没关系。 总归一年就这么一次嘛。 皆大欢喜。 平安小栈更是忙的团团转,多亏了前阵子苏棠已经托平安镇里长安排了第二波学习刀削面龙须面的汉子,刘阿大还有几个早先的大厨学会了十多道苏棠摆弄出来的菜色,连张山吴大赵大牛等几个也学会了几道菜。 旁边的几个县镇听闻了过来一瞧,果真热闹,索性也想着回去弄,可没奈何百姓们都听说了安城县的热闹,何况当尝过了平安小栈的吃食,更是不辞辛苦远途也要来一回。 每年年底各个地方跑把式卖艺的更是看着直流口水,有心眼多的找上了提会长,提会长嘿嘿一笑,当时四条街上的正中间划出了一块儿细长条的地方,专供。 不管卖艺挣多挣少,都要给商会一成。 往年里跑把式卖艺的人家都是商会瞧不上眼的,于是少不得街头的混混们捣乱,再有衙门对外来的收税总要多一些,即便是辛苦钱最后到手里也不过六七成,而现在只交一成,还没有人来捣乱,毕竟街面外头守着的就是衙门的人。 耍把式卖艺的高兴了,一传十十传百,竟是划出来的地儿很快就满了。 最后临近过年的前十天,那四条街索性只能走着进出,车马禁行。 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井井有条。 就好像早就知道会这样热闹。 四郊五县听闻的百姓们更是蜂拥而至,早先去过一次的也不得不再去两次三次,哪怕是家里头最为拮据的人家也咬着牙:“一年就这么一回,去玩玩儿。” “……” 连安城县的客栈都满了。 听闻之后,王主簿把客栈的券也加到了券上。 想逃税?没门!! 第28章 谁派来的 苏棠笑弯了眼睛。 不过是把她那个年代风靡席卷的方略稍作调整修改,就和辩会一样,从上到下,皆大欢喜。 平安小栈自然赚的盆满钵满,不管是伙计还是厨房的大师傅也是笑口常开。 趁着不太忙碌的时候,分批分拨的去外头采买。 挣得多了才有钱买年货啊~ 有着这个大优惠,每个人都省了不少钱。 当初还是“好吃食”的平安小栈招的第一批的十人已经准备了满满当当的年货,还有的已经叫家人来带了回去。 只说今年要过个好年。 苏棠更是大手一挥,每人过年都包了双倍的红包回家。 “谢谢掌柜。” “会长英明!”向田口中连个“副”字都没有的高呼。 “……” 众人哄笑当中,最后开业的几天更是都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 不管是谁。 商会的商户们得了便宜,不少上门来和苏掌柜交好,客气熟络的少不得点上几道味道鲜绝的菜色送到家里去。 虽然很明白菜品都是刚出锅的最好吃,可这一路上送,一路上的味道飘香,不知道又会惹得多少人闻着味道问是谁家的菜,然后再给平安小栈多上几分的热闹暄腾。 平安小栈人声不绝,年老的人家和幼童似乎无人问津,但还是有耳目精明的一眼就瞧见了。 “俞家爷爷,小囡囡啊,来找我家掌柜?”向田唤道。 苏棠听闻,不顾旁边说话的绸缎铺子的东家,直奔了俞家老人家和小囡囡跟前,小囡囡手里拿着包好的点心,先前还胆怯的小脸儿在看到苏棠之后,立刻变得如春花灿漫。 “大姐姐,囡囡祝大姐姐岁序更新,福泽绵长。” 稚嫩的声音清脆,身上的衣裳也变得整齐了许多,小脸儿上干干净净的,已然是漂亮女童的坯子。 苏棠笑着捏了捏囡囡的小脸儿:“离除夕还有几日呢,莫不是说的太早了些?” “爷爷和爹爹说,若是那会儿怕大姐姐忙不开身。”小囡囡脆声。 “大姐姐就是再忙,也不会不理咱们囡囡的。”苏棠笑道。 一旁的李清田给小囡囡递上一包麦芽糖。 俞家老爷子也才趁机会和苏棠说上几句感谢之言。 这些时日俞家竹编的活计都动员了整个村子的村民们一起帮忙才勉强应上热闹。 以往年节俞家的竹编不过勉强能过个节,今年却是连带整个村子的乡里乡亲都跟着沾光。 说是因着俞家搬到了安城县,可根本上没有苏棠就没有俞家的现在。 俞家老爷子颤颤的说了几句谢言拉着囡囡走了,旁边瞧见这一幕的商户东家即便是不知道这俞家和平安小栈如何,听了俞家老爷子的话也大略的明白了,只说苏棠厚道。 这会儿外头又有向田来传话,说是有老人家吃着面突然的哭了,说是自家的孙女若是也还在就好了。 平安小栈人来人往,见识了不少的食客,不论是霸王餐还是囊中羞涩总有让苏棠不得不出面的,眼前这个也是新奇。 李清田下意识的看向苏棠,苏棠脸上的笑意凝滞片刻,道:“我去看看~” 苏棠去见了老人,老人头发花白,一副的贫苦之色,看到苏棠,老人的眼中倏地又滚上了泪光,可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连连的躬身。 苏棠看到老人跟前摆着一碗刀削面,不必问自有李清田开口:“怎么是刀削面?” 旁边的伙计无辜:“点的刀削面啊~” 李清田呵呵:“龙须面高上十文呢~” 苏棠没理会李清田和伙计的话,只问老人家为何孤身在外。 苏棠不问便罢,一问老人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家里头只剩下个孙女相依为命,这回出来念着临过年节给家里的孙女挣些银钱买些头花佩饰,不想路上银钱都被骗了,恨不得就死在外头,可想着孙女还未曾嫁人,才这么辛苦的一路回来,而眼看着就要到家了,心里头也越发的酸涩,才一时没能控制住。 旁边的伙计有心说一句老头子你现在说的和先前说的不一样,苏棠的眼睛已经红了,道:“蒙老人家不弃这般坦言,小女子也是当孙女的,不妨也说几句心头言,既家中如今只有令祖孙,老人家自当更要顾好自己为上,不然孙女在家中也无法安心。” “今年时节,我也是见不到祖父,不知老人家可否满足小女子的心愿,尝一尝小女子做的龙须面,是不是还有濡慕之情。” 娇柔的女子眼中含着泪,众目睽睽之下全然没有半点儿的躲闪,老人家的脑袋都有些空白,最终哽了声点头。 苏棠亲自去后厨做面。 一时还没来得及走的掌柜东家跟在后面,问:“苏掌柜家中真有祖父?”虽说苏掌柜已经是安城县商会的副会长,可安城县的众人还真不知道这位苏掌柜的底细,只知道这位苏掌柜的平安小栈是托了刘县令的福。 苏棠笑了笑:“其实六岁之后,我便再也不曾见过祖父。” “抱歉,是在下冒昧。”掌柜东家没再问,只看着苏棠手中的龙须如瀑布舒展而下,明白的开了眼。 不是没见过那些汉子的龙须面,可当亲眼所见苏掌柜动手了,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龙须面。 老人家含着泪,吃了龙须面。 不管是在在座的诸位食客眼中还是旁家的掌柜东家眼里,唯有一句话——苏掌柜真是好人。 想来年前就会传遍整个安城县。 苏棠回去了后院,李清田看左右没有人,低声问:“那老人家看着倒也不像是安排的,可也太巧了。” 世上人千千万,说不得碰上个和自家小娘子相似际遇的人家,可偏出现在小娘子跟前,就未免怪异。 “只求无愧于心。”苏棠道。 李清田见自家小娘子这样说,也就应声去了。 苏棠看李清田离开,张开手擦去手心里泛起的湿意。 连李清田都觉得巧,她就更觉得巧了。 是谁派来的? 第29章 眉来眼去 那位皇室贵人?还是说过了这些时日,那位皇室贵人已经把书信转交给原身的祖父了,是原身祖父派人来看她是真是假的?又要么,是政敌? 不,不可能是政敌。 若是政敌,直接就来灭门了,哪儿还会这么麻烦的让她又刷了一波存在感。 所以,是原身的祖父? 苏棠看向院子里的大黑,大黑歪着脑袋摇着尾巴瞧着她,狗脸茫然。 呵呵,必然是巧合。 苏棠回到屋内,正要打开账本,外面李清田的呼声传来。 “小娘子,小郎君来了!还有那书生……” 小夫君? 昨儿收到的信上不是说明儿才回来吗? 苏棠扔下笔出去。 大黑狗已经先她一步跑到了门口,瞅着外头低声呜咽。 随着外面卢大山熟悉的瓮声高呼,苏棠也看到了那道身影。 眉眼如画,俊俏如斯,正有“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苏棠弯唇。 而转眼间,小夫君也走到了她近前。 苏棠嘴角的笑意微凝。 一个月不见,小夫君长高了~ 走的时候才比她高一点,现在竟然已经比她高上半头了。 平安镇有什么她不知道的激素吗? 小夫君低头瞧着她,张嘴:“媳妇矮了~” 苏棠脸上仍带着笑,目光偏移看向小夫君身后两步跟过来的刘子瑜。 “总算是来了,小栈的账目就等二郎呢。” 陆静渊转头。 后面的刘子瑜莫名的头皮发麻,扯出抹笑来:“原本是明儿才来的,静渊兄说小栈急着算账,我们才早一天到。啊,我这就去。” 刘子瑜看向李清田:“姐姐,那帐……” 一声“姐姐”直叫李清田心花怒放,“这边。”李清田给刘子瑜领路,直奔旁边的账房。 进入屋内的刘子瑜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汗。 账房的门关上,后面跟过来的卢大山挠了挠头:“我去看看有没有要帮忙的。” 卢大山转脚就跑了。 院内的大黑摇了摇尾巴,跟上。 前一刻还热闹的院内,转眼就只有苏棠和陆静渊。 外头还有热闹的声音传来,可隔着一堵院门墙头,却好似隔着两个世界,两方天地。 苏棠愣了一瞬,适才的异样就消失不见。 隔着一堵的院门墙头,仍是一处。 苏棠笑道:“原来夫君是为了我才早一日回来的。” 陆静渊目光微闪:“他也要挣些银钱。” “少不得小栈账房的。”苏棠道。 “小栈还有多久?”陆静渊问。 苏棠茫然:“?” 陆静渊左右晃动的眸子落在苏棠身上,定定的看着她:“平安镇所闻,县内所见,王主簿说这一月所获税收堪比四个月所得,提会长也说所获颇丰,以媳妇心念,是想要搬到州府去?” 苏棠眼中微亮:“不止王主簿,夫君连提会长也问过了?” 面前的女子笑意晏晏,陆静渊的目光差点儿又从苏棠的身上晃开。 “毕竟我和爹也不在这里,这些时日全是媳妇操劳,那日出城时,还晕倒……” 苏棠就怕小夫君说她晕倒的事儿,若再问下去岂不是还得接着编瞎话? “我没事,没晕倒。”苏棠道,“就是唬他们,不然早就要李姐姐唤夫君回来了,夫君不是也知道吗,要不然为何没回?嗯,不会夫君没回来是真的不想回来?” 苏棠面露惊讶,更还有丝丝怨意。 陆静渊额角熟悉的跳动。 果然—— “媳妇说专心学业。”陆静渊正色。 苏棠:这话说的还真是一本正经啊~ 就像那天屋顶山上看星星,正巧看到着火,看到李姐姐回来的时候一样。 其实不会是她唬他,他也在唬她? 苏棠眼睛微眯。 这时,又见小夫君低头看她:“当真无事?” “当真。”苏棠重重点头,随后微开双臂,好让他看个清楚。 陆静渊不知道该不该信。 毕竟他所知道的消息就是她晕倒了,还见过了四皇子季文珏。 凭方夫子弟子内人的名头,四皇子不可能与她相谈。 若是她道明了身份,年会这些时候,平安小栈也不会如此平安热闹。 苏棠见小夫君一副思衬之色,脸上笑容一灿。 “夫子怎么没和夫君一起回来?” “夫君是夫子学生,夫君总要顾看一二。” “不如今年夫子和咱们一起过年,如何?” “……” 一连串的问,问的陆静渊还没来得及回答,苏棠又是哑然失笑,“瞧我这脑子,竟是忘了夫君奔波劳累,应该先歇着才是。” “夫君先歇息。” 苏棠连拉带拽的把陆静渊扯到了屋子里,又指着屏风上的架子上挂着的衣裳:“这是昨儿个我给夫君买的几件儿衣裳,夫君洗漱过后试试看,若是不合体,我去叫他们再改过,还有两日就过年了,总要妥帖才是。” “我去叫张山过来给夫君备水。” 苏棠说完,转头就走。 房门都关的利落。 屋内,陆静渊:“……” 屋外,苏棠默默的吐了口气。 突然间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不见的时候还会想,但一见面不出一刻钟就想要躲的远远的了。 …… 账房门打开。 里面正在案头忙碌的刘子瑜和李清田抬头,看到苏棠进来,两人惊讶。 “小娘子怎么来了?”李清田。 刘子瑜强压着扭头想要往窗外看的冲动。 不是说小别胜新婚吗? 苏棠若无其事:“我来看看帐算到哪里了,可是要辛苦刘二郎了。” “不辛苦,已经算了不少了。”刘子瑜道。 一旁李清田连连点头,脸上的赞叹之色几乎溢出来:“刚才刘二郎就只是看了一遍账册,就算出来了,小娘子,真的好厉害~” 苏棠惊讶。 原来测过刘二郎的算数本事,没想到刘二郎算账比算数还快。 苏棠正要过去亲眼瞧瞧,忽的房门打开,陆静渊进来。 陆静渊看了眼桌旁神色怪异的刘子瑜,几步走到苏棠跟前拉住她的手腕。 苏棠:“?” 陆静渊目光示意:走啊。 苏棠:哪里? 陆静渊:走啊~ 苏棠:…… 旁边刘子瑜和李清田看着他们两个眉来眼去。 刘子瑜紧抿着嘴角 “要不,小娘子……”李清田喃喃。 苏棠察觉到,忙不迭拉着陆静渊出去。 真是,干什么啊~ 这么多人看呢~ (本章完) 第30章 等等 灶台上,摆着各种的甜食祭祀灶神。 厨房里腊肉、腊鱼、腊鸡,年糕、饺子、汤圆应接不暇。 墙上年画上的娃娃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窗户上的窗花细致精巧犹如艺术品。 门廊上的春联虽只是简单的红纸黑字,可字迹苍劲有力,绝不是后世印刷的死板。 随处可见的“福”和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小栈里的酒香浓郁,椒酒、屠苏等味道渐浓,据说可祈求新一年身体健康。 外面年节的四条街上已经清净了许多,外地的商户,耍把式的人们不情不愿的回转,可还有不甘心的商户们坚持着守到晌午,念叨着实在不行入夜之前赶回家总能吃顿除夕团圆饭。 街头巷尾早有炮竹声,孩童们的欢喜高呼隔着高墙投过来。 院子里大黑的脖子上也多了一圈围脖,大黑跳着好似找到了新鲜的玩具。 前些日子年节最热闹的时候,即便是白天也有人摸到了内院,多亏了有大黑在院子里狂吠撕咬,也切切实实的把一个歹人咬到了血肉模糊,才算是震慑住了其他想要意图不轨的家伙。 苏棠隔着窗子看大黑摇着尾巴高兴的样儿,只能说临近过年,连大黑也想要新衣服。 偏头侧眸,小夫君坐在桌前认真的读书。 一如之前她这个角度看去时想象的模样。 不过也是略有不同。 长大了,没有早几个月有趣。 苏棠的目光太直接,小夫君抬眸看过来。 苏棠嫣然一笑。 陆静渊一怔,遂低头继续看书。 好似眼前的书才世上最为让人沉迷之物。 苏棠嘴角一撇。 这会儿又不是先前刘子瑜在的时候拉着她就要走的架势了? …… 随着夜色降临,炮竹声声,阖家聚在一起吃着饭。 平安小栈也关了门。 内院中,偌大的桌子坐了六个人。 除了苏棠陆静渊卢大山和李清田,还有向田和吴大, 方夫子没有过来,虽然也在安城县过年,但话说的是人多了烦,哪怕是自己的弟子也一样。 卢大山说向田自小就是孤身一人,早先在安城县招人的时候看他机灵就收了他,过年了也没地方去,就在这里一起过年。 吴大就是那日在城门口押住牵驴的那个家伙的汉子,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李清田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若是没人一起过年就留下,吴大立刻就应了,还把自己这辛苦了两个月的月钱都花了买年货,摆明了就是要在这里过年节。 李清田见状,险些自闭。 向田也就算了,吴大简直就是个饭桶。 连大黑看到他都呜呜的叫。 因为吴大,大黑吃的骨头可是真骨头,连肉丝都没有几条。 但团圆饭就不同了,饭多菜多肉多。 吃就好,管够。 “砰~” 外面的烟花绚烂。 院内,苏棠陆静渊六人举杯。 “祝阿郎得偿所愿。”卢大山。 “愿平安顺遂。”陆静渊。 “愿小娘子开心圆满。”李清田。 “祝夫君得偿所愿,愿天下太平,平安小栈早日名满大乾!”苏棠。 六人怔了下,向田挠着头:“小的祝掌柜生意兴隆,郎君早日得中,掌柜和郎君都得偿所愿。” 吴大:“俺也祝得偿所愿,也祝俺以后能吃饱,谁挡路揍谁。” 李清田问:“打不过呢?” “打不过也打。”吴大咧咧嘴。 “对,妨碍咱吃饭,不让咱活着,就得打。”卢大山瓮声。 李清田总觉得这话里好像有旁的意思,可眼前美酒在手,也顾不上。 “饮胜!” 六只杯子碰到一起。 大乾,京都。 庞大的城墙如同天穹之上落下的庞然大物,仰头看着头顶上的火树银花。 足以八匹高头大马并行的大路两侧都是七八层台阶的高门大户。 依勋爵不同,门口的台阶各有不同。 “太傅府”三个字,在烟火绚烂之下忽闪明亮。 红色的灯笼悬挂在府中内外,从高空掠过,可见娇俏漂亮的人影儿在屋内娇声细语,游弋在外的肃然护卫,还有重重兵甲在侧青松苍柏。 火光微微闪动,太傅院中的小厨房中,隐隐有白光划过,待仔细看去才知是细如瀑布的面在空中划过。 面入锅。 不多时,香气扑鼻的面就呈在了穿着华服锦缎的老人面前。 老人吃了一口,微微颔首。 旁边有人低声:“远不足矣。” 老人没有言语,继续吃,直到吃的一干二净。 旁边有仆从奉上巾帛,老人擦了嘴。 旁边的仆从瞧着,低声:“老爷,不接回来吗?” 老人长长的吐了口气:“她恨老夫。” “可那封信上……” “还是多谢四皇子。”老人道,“吓了她一下,让她开了窍。” 仆从犹豫了下,想到亲眼见到的小娘子,还是道:“老爷总归是小娘子唯一的血脉至亲。” “是啊。”老人转着手指间的碧玉戒指,半响,还是喃喃:“等等,再等等……” …… 安城县,除夕夜,火光通明。 家境寻常的点起灯火,家里头热闹有人的则在院子里点起岁火。 岁火灿烂,照亮了脸上的笑容,还有对来年的期许。 吃着零食,玩儿牌,下着棋。 热热闹闹的转眼就到了三更。 苏棠手谈了一局,以原身的水准轻轻松松秒杀李清田,向田吴大卢大山就不提了,他们根本不会,只能陆静渊上手,陆静渊和苏棠来了一局。 一开始苏棠强,到后来陆静渊竟快追上来了。 “累了,不玩了。” 在陆静渊要摆上第二局时,苏棠就要撤。 “一局。”陆静渊道,“不论输赢,都送你样东西。” 李清田卢大山等人恍悟之色。 苏棠看了眼四周,对上小夫君清澈的目光,点头:“好啊~” 第二局结束,陆静渊以三子之差险胜。 苏棠看陆静渊,感觉就是怪物。 她这回可是用了原身百分百的精力了。 陆静渊也不食言,去了内室递给苏棠一叠纸。 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当苏棠看到上面的内容,心头重重一跳。 竟然是朝廷的邸报。 (本章完) 第31章 过年 一共是两个月的。 距离最近的日期是两个月之前。 “县试的时候用得上。”陆静渊道,又看着她,“媳妇也用得上。” 苏棠眨眨眼:“夫君是特意为我拿回来的?” 陆静渊讶然:“你不用?” 说着伸手就要拿回去。 苏棠立刻背到了身后,怎么可能给他。 “用。” “多谢夫君。” 苏棠行礼。 陆静渊背着手,站在她面前毫不客气的受了。 苏棠看着他,发现他还是那个不客气的小夫君呢~ …… 原主的父亲曾说过,想要了解朝中大事,只看邸报就能看出个七七八八,只是原主没看过,而她也是头一次看。 希望原来她常看新闻节目的直觉能帮一帮她。 两个月前的邸报,也就是8月到10月的,换做她那个年头,还要往后推一个月才差不多,也就是9月到11月。 苏棠默默算计着时间,一点点的翻看。 两个月的邸报,三分之一是官员升迁贬斥,三分之一是通缉匪人作乱,还有三分之一是工农商,尤其是农人的消息,两个月的邸报上只有两三条,无不是丰收。 苏棠看到也在旁边看着她看的小夫君,问:“夫君看过多久的?” “一年。”陆静渊。 那太好了。 “夫君有地图吗?”苏棠问。 陆静渊点头,转身去拿。 苏棠则继续坐在桌前,再看一遍。 …… 窗户外头,夜空中也有烟花时不时的冒出来,但这会儿院子里的几个人都没去看。 隔着窗子看着那边的两道身影一会儿挨着特别近,一会儿又有些远。 卢大山和李清田对视了眼,不约一起放下窗子。 谁也别看。 只是没一会儿,卢大山起来:“我去解手。” 卢大山出去了。 七个呼吸后,李清田也起身:“我去看看外头天怎么样。”也出去了。 吴大和向田对视了眼。 掏出来一串铜钱。 “赌~” …… 地图摆上,苏棠已经把邸报分门别类。 地图虽不是五颜六色,但县城江河高山还是描绘的清清楚楚。 苏棠一一对照,看着邸报上的官员只问陆静渊。 原本以为小夫君不会知道几个,没想到小夫君竟是几乎都知道。 县试用得上?县试就考的这么复杂? 难怪下定决心要夺得案首之后,她说专心学业就专心学业,知道她晕倒了都不来。 “怎么了?”陆静渊看她神色古怪,问。 苏棠摇头:“没有。” 低头继续看地图。 陆静渊给她邸报,是因为她之前说过,若知朝廷动态,做生意就会容易许多,他才取了最近的两个月的邸报过来看看她究竟能看出什么来。 “喝水吗?”陆静渊问。 “多谢。”苏棠头也不抬。 陆静渊走到窗边,抬起窗子把杯子里剩余的水倒出去。 窗户关上,外面传来低呼。 看邸报的苏棠模糊的听到,抬头看向陆静渊,陆静渊正在倒水。 刚才错觉? 苏棠继续看。 …… 窗户外面, 头上被浇了水的卢大山瞪向旁边的李清田,李清田低下头,扭身小心翼翼的走了。 卢大山:“……” 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 一点儿错没有。 屋内,苏棠终于把这两个月的邸报看明白了。 “依夫君所言,往年的邸报上绝没有今年这么多的朝堂官员升迁贬斥,再看官员职位所在,还有夫君所言一年前江南御史大人身陨,可见陛下这一年里都在整饬江南朝堂,而看眼下大多都是七八品官员,应当也是差不多了。” “这几个边境之地也有调派,说是玩忽职守,由此,若是出塞交易,就要小心谨慎,故而明年蛮族南夷的货物价格会高一点,现在囤积一些,明年必能挣上一笔,而且说不定会打仗。” “打仗?”陆静渊。 苏棠点头:“朝中官员贬斥升迁这么多,朝中肯定不稳,蛮族南夷之前不敢怎么样,现在说不准了。你看,永城说丰收,可我问夫君今年可有哪里说干旱,夫君说是罗城,罗城在永城上游,罗城都干旱,永城哪儿来的丰收?这么明白的事情,朝中诸君就看不到?还发到了邸报上?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就是说现在朝廷乱了。” 苏棠还有一句没说,就是她也是证据之一。 “你要怎么做?”陆静渊问。 苏棠:“收粮食。” “粮商?”陆静渊嘴角抿起,眼底有风暴在涌动。 苏棠没看到,点头:“最好是粮商,不过现在既入了商会,商会里的粮商做也一样,多参一股就可。” “你要怎么做?”陆静渊问。 苏棠惊讶:“夫君不知?” “我要你说。”陆静渊道。 语气中已有不善。 苏棠愣了愣,失笑:“当然是要挣钱了啊~” “都说在其位谋其政,商人做好商人的本分就已经是好商人了,朝廷百姓,自有该管的人去管,不然夫君之愿又怎么会是天下无冤呢?” “加油,夫君,安城县案首,未来的大理寺卿,我看好你哦~” 灯火下,娇俏漂亮的女子面容如霞,似乎连烛光都在她的面容下变得耀眼起来。 “咚”一声。 像是有什么落到他的心田。 晨曦将亮。 大年初一,整个安城县上空飘着淡淡香火气。 各家各户都在祭祖。 苏棠也在祭拜,眼前的牌位是原身的父母双亲,心间念的是她的父母双亲,父母双亲再也见不到她,但她会好好的活着。 苏棠出了屋子。 外面小夫君已经在等候。 在她祭拜自家父母之前,先祭拜的是小夫君祖上,小夫君祖上的牌位上没有写名字,苏棠也没有多问,毕竟这个时节叩拜祖先不可能叩拜别人家的。 平安小栈外,鞭炮迭起。 家家户户的孩童在街上呼唤着拜年的吉祥话,苏棠所行就是一路的派发红包,听着一路的“吉祥”“发财”“恭贺”。 挨着家门户的拜年,各商户在提会长家中汇合,最后一起往县令处行礼拜年。 按照提会长的话说就是这是一年里头往刘县令家里去最省钱的一次。 而从县令处回来,这个年节也就过的差不多了。 (本章完) 第32章 不见了 大年初一,苏棠陆静渊去相依阁拜见了方夫子。 大年初二,方夫子带陆静渊见了王主簿。 大年初三,陆静渊跟在王主簿身边学了三日。 大年初四,平安小栈开业。 大年初七,方夫子带陆静渊离开,直奔州府。 苏棠站在安城县县城门口目送着方夫子和小夫君的车马离去,嘴角微抽。 大年初一见过方夫子时,方夫子说过了正月十五再带小夫君去州府游学,可结果却是提前了八日。 “小娘子没有错。”李清田道。 苏棠扯唇。 她也觉得自己没错。 初三,小夫君跟在王主簿身边学断案,不过是拿了几个案子回家看的时候,她探头看了眼,正好看到一个丢牛的案子,说是这案子已经拖了半个月,因为过年的由头没能及时处理,可过了年先处理的就得这个。 两家都丢失一头牛,后来找到一头,都说是自己的,争执不下,就告到了衙门,可衙门一时没能处置就留着了。 “这两家还有别的牛?”苏棠问。 小夫君点头:“不然如何过年?” “这就好办了。”苏棠道,“把各家的牛群都赶过来,看那头牛找谁家,牛就是谁家的牛。” 小夫君愣了会儿,问:“若是那牛分不清谁是自家,该如何?” “打牛。”苏棠道,“谁舍不得牛挨打,牛就是谁家的。” 小夫君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而后就是提前了八天。 她问方夫子,方夫子说听闻了自家弟子学生说的她有关永城罗城之事,决意事不宜迟,越早越好。 苏棠原本相信,只是她多问了一句,方夫子打算告诉谁,方夫子也说了,先告知的就是王通判。 后来她随口问了提会长,提会长说王通判在州府专管刑法断案。 这下,苏棠明白了。 就是她那个年代看的资讯多了点儿,杂七杂八的知道的也多了点儿,正巧知道类似这样的案子。 仅此而已。 李清田说的没错,她没错。 “令夫君随同夫子去游学了?” “来日必然榜上有名,说不定还名列前茅呢~” “苏掌柜有福气~” “……” 路过的商贾们恭喜不断。 苏棠笑着应声,没在城门口多留,和李清田一起上了车。 现在她在安城县大小也是个名人了。 车子缓缓往平安小栈过去。 连接城门的另一个方向,一辆车子缓缓行驶过来,车帘微掀,露出里面的人影。 背对离去的李清田莫名不舒服,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眼,外面只有路过的行人百姓。 “怎么了?”苏棠问。 “没事。”李清田道。 遂放下车帘。 …… 拐到另一边街头的车内,周身已经看不出什么来的黄文昭脸色不善:“刘贤兄,文昭可以确定伤我两次的就是平安小栈,若叔父能襄助一二,必能两全其美。” 刘耀光道:“父亲说了,那位苏掌柜说不得哪家流落在外的贵女,若是没有证据,还是不能妄动。” “文昭知道了。”黄文昭拱手,眼底暗光划过。 刘耀光打了个哈欠,全然没放在心上。 平安小栈和之前一样热闹。 不过是数日未回,等回来几位掌厨发现平安小栈又多了几道新鲜菜色,而且平安小栈也要往四周的几个县或是州里开分店了。 于是个个比年节的时候还要勤快努力。 谁的厨艺最好,说不得就是分店的大厨。 谁对食客招待的好,说不得就是分店的小掌柜。 也不止是平安小栈,整个安城县商会上下都是这般的积极进取。 商会要往州里去了,各家买卖要融合到一起,按照苏掌柜的话说就是要有个“平安楼”。 所谓“平安”衣食住行皆平安。 换言之就是这楼里衣食住行皆有。 这可不是说说而已。 于是每日里除却固定的在自家做上一顿餐食,苏棠就往商会和提会长等诸位掌柜商议此事。 百货容易,难得是要有特色,还要价钱适中,不止要诸位商户们都能挣到钱,还要源源不绝。 原以为那场近乎一个月的年会,就可见这位苏掌柜的本事,可当苏掌柜拿出这样的法子来,众人只觉得苏掌柜当安城县的副会长屈才了。 “怎么也都是雍州商会的副会长啊~”提会长道。 安城县隶属雍州。 “其实不会是提会长舍不得自己的会长之位?”有人问。 提会长咬牙切齿:“别胡说,区区一县会长能做得了什么,只是一州之会长也是难啊,就看那位小郎君能不能锦上添花了~” “那位小郎君是方夫子的弟子,落个贡士之身应是轻而易举。” “说不定还能钦点状元呢~” “……” 苏棠听了这些话很开心。 其实她能和安城县这些老狐狸们说的正色凛然,少不得小夫君每隔三天一封信中所言的朝中邸报内情。 从州里得到的消息就不是两个月之前的了,最近也不过隔了半个月。 和她那时候上午发生的,下午就整个网络都知道的快速便捷不能比,但与旁人来说已经是迅雷不及掩耳。 尤其小夫君的信里时不时的有个案子,一开始小夫君只是提建议,到她收到的第七封信时,小夫君已经亲自处理了,而且处理的手法她都只能赞叹。 果然是下决心要当大理寺卿啊! 可案首还没拿呢~ 拿不到案首,她的系统连动也动不了。 苏棠心神落到系统上,只看那棵大树已经茂密了一片,可还有很大一片空着。 好在她没有强迫症,不然得累死。 “小娘子,傩戏要开始了。”李清田在外面唤。 苏棠赶忙的把收到的书信放到梳妆盒里,出了平安小栈的门。 舞乐声声中,带着面具的傩师手中挥舞着刀叉棍棒,或跳或舞的行走在街头。 赤红面具上獠牙森然惊惧着世间的恐怖,五色绦绳洗去尘埃,铜铃惊飞檐角的栖鸦,是为期盼着新一年的五谷丰登,亦是为祈安宁平安。 李清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可再回头发现自家的小娘子不见了。 第33章 不去 苏棠原身最喜欢看的就是傩戏。 于她却是头一回。 原本李清田守在苏棠身边,结果没一会儿就到前面去了。 苏棠才知道李清田比她还喜欢看。 “苏掌柜也来看傩戏啊!” “……” 四周看傩戏的人们看到苏棠,打着招呼,苏棠笑着还礼,正要说话,忽的腰间被撞了下,紧跟着有人从她身边快速溜走。 苏棠下意识的摸向腰间,腰间的香囊不翼而飞。 苏棠抬头,只看到那边挤着人群往反向去的人影。 “抓住他!”有人大喊。 苏棠看到有人冲着那人追过去。 紧跟着苏棠又听到一声惊呼:“小娘子~” 李清田眼睛发红几乎是冲着过来。 刚才她只是多看了几眼傩戏,转头就发现自家小娘子不在了,差点儿把她吓得哭出来,好在小娘子就在旁边不远,安然无事。 “我没事。”苏棠道,“只是香囊丢了。” “哪里的小贼?”李清田恼火,转头张望。 苏棠忙拉住:“不用了,丢就丢了,没多少银钱。” “当真?”李清田迟疑。 毕竟早先时候小娘子可是一文钱都舍不得多花的。 苏棠重重点头:“当真。” 李清田这才信了,可说什么也不再去看傩戏,只守在苏棠身边。 没一会儿,旁边有人挤过来,手中拿着的正是苏棠先前丢失的香囊。 李清田也认了出来。 尤其认出来拿着香囊的是小郎君的同窗,黄文昭黄同窗。 “多谢。”苏棠道谢。 “不必客气。”黄文昭把香囊交向苏棠。 旁边李清田伸手去接,黄文昭笑了笑,把香囊放到李清田手中。 李清田转给苏棠。 “苏掌柜可看看少了些什么?”黄文昭道。 “黄家郎君找来,已是感谢。”苏棠道。 “苏掌柜还是看一看。”黄文昭道。 长身如玉,俊逸的面容含笑,全然没有早先时候见到的踉跄狼狈之态,唯有君子之姿。 苏棠微笑颔首,打开香囊看了看。 “分文未少。”苏棠道。 “那便好。”黄文昭笑道,“苏掌柜请自便,黄某告退。” “多谢。”苏棠再次道谢。 黄文昭离开了,身后的几个人跟随。 苏棠认出来其中一个正是早先去追那个偷儿的。 “那位黄同窗变好了?”李清田低声。 苏棠摇头:“不知。” 看样子还真就像是随便的溜达到这里正巧碰上了偷儿,或许也真是巧合。 不过也好的太快了点儿。 …… 傩戏祈福,二月二过。 农人开始在田地里忙活。 商人们也忙碌起来。 苏棠更忙。 尤其是粮食,要早些准备。 从雍州得到的消息来看,有些地方也是真的闹了灾,而春不寒,来年必有灾荒,今年的秋天怕是不太好过,而论起大乾粮食产地产量最多无非是江南江阴江淮一带,当地安城县联系最快最近的正是黄家。 苏棠想到傩戏那日的巧合,心头微跳,只是随后又甩到了一边。 当时她是提了句粮食,可未曾说她也想参一股。 应当确是巧合。 “可不就是巧合嘛。”安城县商会的粮商王掌柜笑容满面,“若非是提会长提及,老夫都不知道苏掌柜夫君和黄家郎君还是同窗,既有同窗之谊,这说起来可不就是亲近些?” “这位黄郎君虽是庶出,可听闻家里也是看重的紧,何况即便是咱们想找别家也不方便,前几日我亲眼瞧着黄郎君往县令大人处,县令大人也亲口说要照顾照顾~” 王掌柜压低了声音也是无可奈何。 “王掌柜意欲如何?”苏棠问。 “找几家一起议价,和黄郎君商量下,价钱说不得会更便宜些,若是苏掌柜在就更好了。”王掌柜望着苏棠,“苏会长以为如何?” 怎么也称呼她“会长”呢~ 苏棠轻咳,还是摇头:“夫君与黄郎君不过点头之交。” 王掌柜沉吟:“黄家毕竟是大家,朝中也多有人脉,贵郎君日后总归要为官的,苏会长应当明白才是。” “夫君自有定夺。”苏棠道。 王掌柜点头:“这是应当,只是,若苏会长改了主意,只叫人告知我,若是那时已经定下来,苏会长不妨与我同去。” 王掌柜又补充了句:“说不得提会长也会去。” “多谢王掌柜。”苏棠道。 二月的天色仍寒。 天边已然夜色深沉。 安城县大半的县城都安静下来,即便是平安小栈门外也只是点着两盏灯笼照亮路人,只有西市的莺歌燕舞仍灯火通明的热闹着。 香气袭人,娇声艳语中也有几处清静地。 只是若非有门路的根本寻不到,而即便是有门路也要有银钱开路。 精致的亭廊拐角,偶听得几分清脆水声,泄泻之下似有曲乐。 真是巧夺天工。 “是方夫子所绘,能工巧匠所制。”一旁娇媚的声音像是能软到骨头里,妖娆有致的身形更是勾带起一抹一抹的香风。 苏棠讶然。 她虽然也知道方夫子的某些雅事,可没想到方夫子所行所为比她以为的还要雅。 “我也有所听闻。”提会长道,“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宜兰园,也才有了怡翠阁如今的排面,故而方夫子来怡翠阁,怡翠阁从不收半分银钱。” 王掌柜连连点头。 摇曳生姿的女儿媚只是轻声的笑,更是花枝乱颤的娇。 黄文昭轻叹:“恨不能有方夫子十之一二。” 苏棠默然。 方夫子比她想的还要牛。 只是当宜兰园的饭菜摆上来,苏棠也不得不承认宜兰园也是有几分本事,其中几道菜已经有了平安小栈六七分的水准,而价钱也是平安小栈的六七倍。 买卖粮食挣钱? 不,不挣。 …… 娇柔的女儿坐在身侧,衣衫半遮半掩,只见白皙若玉,香气忽浓忽浅,忍不住的叫人身形微斜,于是眼神心思也跟着歪了过去。 再看琴筝悠扬靡靡,美人儿娇媚,眉眼如丝。 即便是苏棠见惯了她那个时代的美人儿,也觉得眼前的魅色是真媚。 连苏棠都这样,其他如王掌柜提会长等人更是看的痴迷。 忽的,苏棠听到黄文昭的声音:“我以为苏掌柜不会来。” 第34章 妹妹 灯火下,四周的男子都被魅色吸引,却独有黄文昭看着她,眸光清亮,温润的面容如玉,竟是比那日傩戏时见到时还要俊逸翩然几分。 苏棠微笑温婉:“确是如此,只是事有轻重。” 黄文昭道:“何为轻何为重?” 旁边如提会长王掌柜几人听着曲舞,实则耳朵都在偷偷的听着这边。 苏棠:“商人逐利,自然是利为重,为先。再有商道方能长久。” “何为商道?”提会长问。 王掌柜也转过脸看来,同桌的其他掌柜也是如此。 “诚信为本,以义为利。”苏棠。 这不是老话重提? 可眼前这小女子年岁太小,能力也太强。 提会长欣然:“不错,就是这个道理。” 又问黄文昭:“黄郎君以为如何?” 黄文昭颔首:“听闻苏掌柜的经营之道,黄某已然钦佩,只是懊恼早些时候在书堂院与静渊兄的误会,以至于苏掌柜对黄某避之不及。” “绝无此事。”苏棠正色。 提会长道:“没错,王掌柜原来可是没有告知苏掌柜,是苏掌柜问了提某,才知今日在宜兰园由此一宴,苏掌柜说黄郎君与自家夫君在书堂院有误会,若是此行能解开也是好事,却是没想还真是误会了~” “哈,可不是嘛,真是巧啊~”王掌柜也在一旁笑。 黄文昭按在腿上的手背青筋微动,笑道:“如此,当真再好不过。” 笑声徐徐,酒色也越发的柔滑香甜。 似乎隔阂尽去。 趁着酒意正浓,提会长取出了文契草案。 虽说同席之间不乏作陪,但手中也有属于自己的一份文契。 不论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是以样品买卖,抑或按时按量交易等等各有价钱。 简言之想要挣钱多少,就看眼光如何,还有本钱多几许。 至于是否违约全然不必担心,既有商会出面,那就是在衙门按了章,若有违背,衙门帮忙追回,若衙门不作为,还可上告。 众人无不欢喜,原本以为有与县令大人相熟的黄家在,他们只是过来凑个数,哪儿想到也有他们挣钱的机会。 正如这位苏掌柜所言“诚信为本,以义为利。” 这位小苏掌柜,当真是这个~ 心间各自默默竖起大拇指。 当宜兰园的小聚散去,周遭县地的商贾纷纷找上门来,平安小栈也是一日比一日热闹。 提会长挠头。 他这个会长之位绝不会让出去。 …… 苏棠微微皱眉。 她这个合同看似其乐融融,可对那位黄郎君并没有太多偏倚,而那位黄家郎君居然也痛快的应了。 提会长说是因为方夫子之故,也或许还有县令大人的示意,毕竟他们已经得到消息,说刘县令可能会升迁。 临了给所辖之地随手添一份方便,也是日后的人情。 这话也有道理。 而后第三天,刘县令于家宅中宴请安城县商会众商贾似乎也是在说提会长所言不差。 刘宅内,众丫鬟侍婢衣衫迭迭,随风而行时迎春花,桃花的香气飘逸。 宅子里有亭廊楼阁,自然比不上宜兰园的雅致,但一步一景,花木缤纷,可已然是让众商贾们纷纷侧目。 “苏掌柜哪去了?”有商贾问。 “县令大人唤了去。”有人回。 几位商贾对视,他们就说这位苏掌柜与县令大人颇熟~ 淡淡花香飘逸而过的室内,刘县令穿着寻常富户的圆襟缎袍,只好像是和气慈善的老爷,这会儿看着苏棠,笑的更加和善:“一月的年节,苏会长所获不菲?” 苏棠恭声:“民女多谢大人。” “嗯,这可是真要谢我才是。”刘县令捋着胡子矜声。 苏棠微讶。 一旁刘耀光笑道:“苏掌柜不知道,家父向来就是稳妥的性子,不然早些年在江阴之地也不可能安安稳稳的,这回的年节若非提会长说是苏掌柜提议,家父必然不允,毕竟安城县之前可从没有此例。” 苏棠感激之色,起身行礼。 “这是做什么,耀光。”刘县令道。 刘耀光连忙起身,替父亲虚扶:“苏掌柜不必多礼,家父早已经视苏掌柜为自家晚辈,不然又怎么会因着苏掌柜再三破例。” 苏棠茫然状。 刘耀光笑道:“苏掌柜前几日给文昭的交易可是家父拍板定下来的。” 刘耀光低声:“苏掌柜或也知晓一二,文昭他看着温文尔雅,实则还是太过贪恋钱财~” “这,民女倒是不知。”苏棠道。 “看看,还民女呢~”刘耀光回头冲着刘县令笑了笑,又对苏棠道,“你比我小,以后我就当你是妹子了,唤我父亲伯父就是。” 苏棠摇头:“怎敢如此?” 刘耀光笑道:“莫不是妹妹觉得我们父子高攀不上?” 笑呵呵的似是玩笑,可又隐含冷意。 “耀光!”刘县令斥声。 刘耀光脸上的冷意立刻散去,又是温和公子之态,冲着苏棠点了下头,坐回座位。 刘县令还是先前那副和善模样,道:“不必理会他,他啊,就是想有个妹妹,太急了些。” “民女不敢。”苏棠道。 刘县令似是被苏棠的这句“民女”弄得无奈,道:“苏掌柜可不是民女。” 苏棠目光微怔,心里也不由的有些紧张。 是原身的祖父终于有消息传来了? 刘县令看着她,道:“京里不曾有消息。” 苏棠心头顿时一凉。 刘县令看着苏棠那双旋即暗下来的目光,嘴角微掀,道:“刘某虽不知道苏掌柜交给京都那位贵人手上的信写的什么,但两月已过,京都仍无半分消息传来,可见石沉大海。” “苏掌柜性情温和,且不说厨艺精湛,一身商道之途也是叫本官赞叹,若是本官有这样的女儿,即便是隔着十八州也要寻回来,可苏掌柜却是……” 刘县令叹息,又道,“贵人事忙,本官不便搅扰,只觉得小女儿家可怜,如今本官尚在安城县还能襄助一二,若来日本官升迁,一个小女儿家又该如何应对外头那群老狐狸?适才也是本官一时心血来潮,苏掌柜不愿便罢了。” “伯父。”苏棠开口。 第35章 喝酒 “告辞,苏掌柜,告辞。” “苏会长,告辞。” “告辞。” “……” 车帘掀开,提会长冲苏棠露出一抹苦笑。 苏棠弯膝行礼。 提会长的车子离开,苏棠也转身上自家的车子。 只是上车之前,苏棠回头看去。 明亮灯笼下的“刘宅”牌匾半明半暗,站在门口相送的刘县令之子刘耀光对她微微颔首。 苏棠又是一礼之后,上车。 车子缓缓行驶。 旁边李清田看着苏棠,欲言又止。 苏棠知道她要说什么。 小夫君不给她抄录朝中邸报她也是想要瞧的,因为或许她能从朝中邸报中知道原身祖父的消息。 京都之地两个月没有消息传来。 就算是原身祖父不愿认这个孙女,认定了那个假的,她也是太傅的血脉~ 太傅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除非那位皇室中人根本就没把信笺交给原身祖父。 原本她也是尽人事听天命,靠不住别人就只能靠自己。 把平安小栈开到州里,京都,总有机会。 而即便不是刘县令主动示好,原身见到父亲麾下的县令尊长时也会唤一声“伯父”“叔父”,这称呼也就是官场惯例。 只是喊完之后她就有点儿后悔了。 刘县令大笑着直接对众商贾直言,如今她已经是“伯父”相称了。而后吃饭时,刘耀光对她照顾有加,一口一句“妹妹”,安城县商贾们神色各异,这还不算,饭到中时,刘县令直接就说平安小栈这些时日表现不错,提会长也是有眼力有见识,让她做了副会长,以后安城县必然越来越好。 看似夸的是提会长,实则就差直接明白的说,安城县的会长给他这个贤侄女。 后面她小声婉拒,刘耀光说她脸皮薄,还说若是觉得不安心,就多孝敬孝敬伯父也一样。 哈~ 若说老狐狸,刘县令才是最老的狐狸~ 这些时日,王主簿来了平安小栈几次,说年节时,县衙挣得多,刘县令却是挣的比往年少了,吃了个闷亏,他高兴,索性就多来几次多吃几碗面。 却没想刘县令的主意直接打到了商会上。 看似是和她亲近笼络了,实则是看中了商会这条大鱼。 所以其实她是被利用了? 刘宅。 刘耀光问:“父亲是在利用那小丫头?” 刘县令皱眉:“怎得如此以为?” 刘耀光摊手:“父亲要升迁少不得周转,而今年的年节咱家里所入几几,早先那小丫头敢拿出来自己身家的半数来孝敬父亲,若安城县的会长是她,这商会岂不就是父亲的聚宝盆?” “短浅!”刘县令道,“你只道是她知恩图报,怎得忘了她的出身?” “父亲不是说她家里不待见?” 刘县令瞪过去:“你可是亲眼所见那位贵人把信笺转交了?” 刘耀光一怔:“父亲的意思是……” “那位贵人掩踪而来,若非是辩会热闹,区区一七品小县有什么值得贵人来瞧的?我怕即便没有平安小栈,那位贵人也能见到她。”刘县令道。 “父亲是说那位贵人就是因她而来?”刘耀光惊问。 “极有可能。” “那,那她是……” “不知。”刘县令面有颓色,“京都官员贵人众多,为父又能识得几人?苏姓,并不足为证。” 刘耀光点头:“孩儿明白了,父亲是未雨绸缪。” 刘县令不言,却已然清楚昭彰。 “孩儿会把她当妹妹看的。”刘耀光道,“只是文昭那边……” 刘县令摆摆手:“不过是破落户罢。” “是。” 车子在平安小栈门口停下。 点亮着的灯笼照着路上经过的人们,也给苏棠照亮了家门。 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里面的人开了门,拎着灯笼的正是向田。 “掌柜回来了~” “掌柜,郎君回来了。” 刚下车的苏棠有些回不过神。 小夫君?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想她了? “呜呜,汪……” 大黑在内院门口叫了几声。 尾巴摇的比之前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激动。 果然回来了—— 屋门打开,小夫君出了来。 一个月未见,小夫君似乎又变了个模样。 穿着越发的像是士子,头发扎的紧,还别着一枚玉簪,目光明亮,唇角轻勾,正是端庄之美少年,只是看到她之后,嘴角的笑意似乎渐渐散了。 “夫君~”苏棠声音柔美。 “喝酒了?”小夫君道。 “哦,就一小杯。”苏棠左手拇指和食指夹起比划了一个很小的度量,“没喝醉。” 陆静渊点头,转身回去。 苏棠:“……” 生气了? “奴觉得小郎君像是生气了。”从后面跟过来的李清田低声。 苏棠诧异:“因为我喝酒?” 李清田点头。 …… 苏檀进到屋内。 小夫君正坐在桌前看书,一如之前小夫君在的时候。 除却小夫君似乎又长大了些,其他的好像并无区别。 “下次夫君喝酒,我不生气。”苏棠道。 陆静渊抬眼:“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喝酒?” 苏棠坐到桌前,托腮看向小夫君:“因为我没有接夫君?可夫君也没说要回来呀~若是夫君早说一声,今儿我也就不出门了。” 波光潋滟的眸子在烛光下如同细碎的珍珠。 陆静渊看着她,觉得她比他离开之前又美了几分。 陆静渊放下书,道:“今夜宴会如何?” 苏棠愣了瞬,想到自己在上封信上写了今日要去县令家里吃饭的事儿。 他是因为这个突然回来的? 她送信是用了安城县商会的车马,不到两日就能送到雍州府城,所以他是收到信就赶了回来? 苏棠坐直了身子,把今日在县令宅中的经历说了出来。 陆静渊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 平安小栈李清田正收拾着,忽的听到里面的屋子里传出“砰”的响声。 李清田连忙打开窗子。 院子里大黑盯着里屋,一动不动。 另一边卢大山显然也被惊了出来。 两人目光对视。 怎么回事? 不知道~ 很快,屋子里传出动静。 小郎君从屋子里出来,直奔出去。 卢大山紧跟着出去。 外头传来向田的呼声:“郎君,大晚上的去哪儿?” “郎君,还回来吗?” 第35章 喝酒 “告辞,苏掌柜,告辞。” “苏会长,告辞。” “告辞。” “……” 车帘掀开,提会长冲苏棠露出一抹苦笑。 苏棠弯膝行礼。 提会长的车子离开,苏棠也转身上自家的车子。 只是上车之前,苏棠回头看去。 明亮灯笼下的“刘宅”牌匾半明半暗,站在门口相送的刘县令之子刘耀光对她微微颔首。 苏棠又是一礼之后,上车。 车子缓缓行驶。 旁边李清田看着苏棠,欲言又止。 苏棠知道她要说什么。 小夫君不给她抄录朝中邸报她也是想要瞧的,因为或许她能从朝中邸报中知道原身祖父的消息。 京都之地两个月没有消息传来。 就算是原身祖父不愿认这个孙女,认定了那个假的,她也是太傅的血脉~ 太傅不可能真的不管不顾,除非那位皇室中人根本就没把信笺交给原身祖父。 原本她也是尽人事听天命,靠不住别人就只能靠自己。 把平安小栈开到州里,京都,总有机会。 而即便不是刘县令主动示好,原身见到父亲麾下的县令尊长时也会唤一声“伯父”“叔父”,这称呼也就是官场惯例。 只是喊完之后她就有点儿后悔了。 刘县令大笑着直接对众商贾直言,如今她已经是“伯父”相称了。而后吃饭时,刘耀光对她照顾有加,一口一句“妹妹”,安城县商贾们神色各异,这还不算,饭到中时,刘县令直接就说平安小栈这些时日表现不错,提会长也是有眼力有见识,让她做了副会长,以后安城县必然越来越好。 看似夸的是提会长,实则就差直接明白的说,安城县的会长给他这个贤侄女。 后面她小声婉拒,刘耀光说她脸皮薄,还说若是觉得不安心,就多孝敬孝敬伯父也一样。 哈~ 若说老狐狸,刘县令才是最老的狐狸~ 这些时日,王主簿来了平安小栈几次,说年节时,县衙挣得多,刘县令却是挣的比往年少了,吃了个闷亏,他高兴,索性就多来几次多吃几碗面。 却没想刘县令的主意直接打到了商会上。 看似是和她亲近笼络了,实则是看中了商会这条大鱼。 所以其实她是被利用了? 刘宅。 刘耀光问:“父亲是在利用那小丫头?” 刘县令皱眉:“怎得如此以为?” 刘耀光摊手:“父亲要升迁少不得周转,而今年的年节咱家里所入几几,早先那小丫头敢拿出来自己身家的半数来孝敬父亲,若安城县的会长是她,这商会岂不就是父亲的聚宝盆?” “短浅!”刘县令道,“你只道是她知恩图报,怎得忘了她的出身?” “父亲不是说她家里不待见?” 刘县令瞪过去:“你可是亲眼所见那位贵人把信笺转交了?” 刘耀光一怔:“父亲的意思是……” “那位贵人掩踪而来,若非是辩会热闹,区区一七品小县有什么值得贵人来瞧的?我怕即便没有平安小栈,那位贵人也能见到她。”刘县令道。 “父亲是说那位贵人就是因她而来?”刘耀光惊问。 “极有可能。” “那,那她是……” “不知。”刘县令面有颓色,“京都官员贵人众多,为父又能识得几人?苏姓,并不足为证。” 刘耀光点头:“孩儿明白了,父亲是未雨绸缪。” 刘县令不言,却已然清楚昭彰。 “孩儿会把她当妹妹看的。”刘耀光道,“只是文昭那边……” 刘县令摆摆手:“不过是破落户罢。” “是。” 车子在平安小栈门口停下。 点亮着的灯笼照着路上经过的人们,也给苏棠照亮了家门。 听到车子停下的声音,里面的人开了门,拎着灯笼的正是向田。 “掌柜回来了~” “掌柜,郎君回来了。” 刚下车的苏棠有些回不过神。 小夫君?怎么回来的这么突然?想她了? “呜呜,汪……” 大黑在内院门口叫了几声。 尾巴摇的比之前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激动。 果然回来了—— 屋门打开,小夫君出了来。 一个月未见,小夫君似乎又变了个模样。 穿着越发的像是士子,头发扎的紧,还别着一枚玉簪,目光明亮,唇角轻勾,正是端庄之美少年,只是看到她之后,嘴角的笑意似乎渐渐散了。 “夫君~”苏棠声音柔美。 “喝酒了?”小夫君道。 “哦,就一小杯。”苏棠左手拇指和食指夹起比划了一个很小的度量,“没喝醉。” 陆静渊点头,转身回去。 苏棠:“……” 生气了? “奴觉得小郎君像是生气了。”从后面跟过来的李清田低声。 苏棠诧异:“因为我喝酒?” 李清田点头。 …… 苏檀进到屋内。 小夫君正坐在桌前看书,一如之前小夫君在的时候。 除却小夫君似乎又长大了些,其他的好像并无区别。 “下次夫君喝酒,我不生气。”苏棠道。 陆静渊抬眼:“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喝酒?” 苏棠坐到桌前,托腮看向小夫君:“因为我没有接夫君?可夫君也没说要回来呀~若是夫君早说一声,今儿我也就不出门了。” 波光潋滟的眸子在烛光下如同细碎的珍珠。 陆静渊看着她,觉得她比他离开之前又美了几分。 陆静渊放下书,道:“今夜宴会如何?” 苏棠愣了瞬,想到自己在上封信上写了今日要去县令家里吃饭的事儿。 他是因为这个突然回来的? 她送信是用了安城县商会的车马,不到两日就能送到雍州府城,所以他是收到信就赶了回来? 苏棠坐直了身子,把今日在县令宅中的经历说了出来。 陆静渊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 平安小栈李清田正收拾着,忽的听到里面的屋子里传出“砰”的响声。 李清田连忙打开窗子。 院子里大黑盯着里屋,一动不动。 另一边卢大山显然也被惊了出来。 两人目光对视。 怎么回事? 不知道~ 很快,屋子里传出动静。 小郎君从屋子里出来,直奔出去。 卢大山紧跟着出去。 外头传来向田的呼声:“郎君,大晚上的去哪儿?” “郎君,还回来吗?” 第36章 情场失意 平安小栈。 饭菜香浓郁,小栈外一如之前总也排了十几号人。 只是吃饭吃菜时窃窃私语者多了,向田忍不住听了几耳朵,可很快变了脸色,正要走,有人拉住他,低声:“听说苏掌柜和夫君吵架了?” “胡说什么,没有的事儿。” 向田僵着脸走。 虽什么也没说,自有人心知肚明。 …… 提会长借着来平安小栈用饭的机会,问:“当真?” 苏棠:“只是争执了几句。” 提会长道:“莫不是令夫君得知了那日县令宅中事?” “是。”苏棠。 提会长叹声,“我知道你是想着早些离了这安城县,才不惜借着刘县令之名,可方夫子和刘县令向来不和,令夫君又是方夫子的爱徒,你这折腾,别再是逼得方夫子逐令夫君出门。” 苏棠苦笑:“方夫子宽厚,想来——” “呵,宽厚就该忍着?”提会长摇头,“何况方夫子又哪里和‘宽厚’沾边?” 苏棠瞠目,提会长道:“苏掌柜可知文帝后?方夫子的先祖可是文帝后最为相信之人,传闻帝后还是小女子时出游寻医,方夫子的先祖就陪伴在侧,一路上可是收拾了不少人,杀伐果断,锱铢必较,可是和宽厚不搭边。方夫子为官时也是恣意妄为,若非方家祖上余荫庇佑,绝不可能安安稳稳的退居乡里。” 苏棠屏息,她还真不知道。 提会长看着她,道:“还有不到一月就是县试,苏掌柜大可等县试过后再决定一二,这又是急什么?” 提会长不解。 刘县令也听说了,特意的唤了苏棠道:“方夫子与我只是政见不合,又和你们这般小辈有何干系,莫不是外男做了什么亏心之事,率先发难?” “方夫子的性子那般,贤侄女对自家外男可也是要多用心一二啊~” 刘县令语重心长,刘耀光全然不以为意:“父亲多虑了,妹妹短短数月就能以女子之身置办出寻常男子难以望其项背的产业,又怎么能困于后宅之内?世上好男儿数不胜数,若非是那卢家于危难时帮衬了妹妹几番,妹妹又怎么会如此隐忍?” “妹妹放心,若是那小子委实不堪,为兄自当不能让妹妹受了委屈。” 正巧了也在的黄文昭道:“若非这会儿苏掌柜与刘伯父家中亲近,有些话我也是不好多言,平安小栈对书堂院襄助颇多,可静渊却是鲜少提及自家夫人,在书堂院也颇有些强势。” 黄文昭没再说下去。 毕竟有些话点到即可。 苏棠郁郁,但安城县商会的事务却是毫无遗滞,刘县令提会长等人似乎也是知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意头,处处给苏棠方便。 不过五日,和各个地方粮商的生意定下来,平安小栈在当中自有一份,以往合同往衙门走一圈少则七八日,多则一个月,如今三天就过了。 平安小栈的银钱不够,安城县商会给借,以平安小栈每日的销售为分成比例还款。 而也正因如此,安城县商会众人也才知道平安小栈一直在给平安镇的孤老院捐赠银两。 安城县商会每年也有一笔支出给县中的孤老院福佑堂,可像是平安小栈这样按收入给的从来没有。 当下提会长从商会中拨出款子交送县里的福佑堂等处。 刘县令大力赞扬这一举动。 附近周边临县等县内的商户也不得不解囊。 这几个月安城县商会太火了,若是不出点儿血,怕本县的县令发飙。 往州府派去找门面的人回来说是找到了,提会长亲自去看,只说不错,价钱也合适,平安小栈作为当中“百货楼”最要紧的所在,苏棠决定亲自走一趟。 大黑留在家里。 苏棠李清田,还有刘阿大吴大张山三人同行。 一起往州府去的还有商会王掌柜等人。 正要回城的王主簿瞧见了,策马过来。 “王通判是我同族,若是去了州府,你可拿我的名帖去见。”王主簿递过来自己的名帖。 苏棠连忙接过:“多谢大人。” 旁边同行的等人瞧见了,自觉地往远处避开。 王主簿眼中有些复杂,低声:“方夫子比刘县令可靠,再说良缘难觅。” 苏棠抿唇不语。 王主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驳马回头,从背影看似乎叹了口气。 一旁李清田低声:“小娘子,王主簿像是个好人。” 这九日间劝和劝分的各有半数,王主簿劝的最含蓄,给她的襄助也很直接。 苏棠看着手中的名帖:“也不知道小夫君有没有。” …… 众人启程。 从安城县往州府先要坐车半日,而后坐船一夜,上岸后再车行半日方到。 同行的都是安城县商会的众人,还请了护卫防护一二。 县里乡镇无事,可说不得什么地方会突然的冒出什么歹人。 一路上掀开车帘看到了已经冒出了绿色的麦田,蜿蜒不见头。 夕阳西下,一行人也到了岸边。 岸边早有大船候着。 桐油浸过的杉木如偌大的柳叶,船首雕着云纹的护板微微上翘,两侧各悬着防风的竹编灯笼,朱漆已有些斑驳。 船舷处排列着十二对木桨,吃水线附近密布着灰白痕迹,与深褐色的船板形成斑驳的对比。船篷顶端的铜铃身上铸着“顺风大吉“的篆字,随波轻晃时发出沉郁的声响,惊起两三只歇在缆绳上的白鹭。 即便是原身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船。 这船应该不会出事哦~ 车马自然不能上船,护卫随从拎着行李上船,刘阿大等人拎着苏棠李清田的行李箱子,箱子是俞家的竹编编制,按照苏棠的要求既有她的熟悉感,也不乏精细,王掌柜等人看到了忍不住啧啧有声,说着待回去了也弄上几个。 苏棠和李清田上了船,只恍若平地。 就在船夫吆喝着准备要撤了板子的时候,远处传来高呼大喊。 “等一下!” 船上的众人看去,一行人正快马加鞭赶过来。 苏棠微微皱眉。 李清田更早就认出来了:“黄文昭?这么巧?” 第36章 情场失意 平安小栈。 饭菜香浓郁,小栈外一如之前总也排了十几号人。 只是吃饭吃菜时窃窃私语者多了,向田忍不住听了几耳朵,可很快变了脸色,正要走,有人拉住他,低声:“听说苏掌柜和夫君吵架了?” “胡说什么,没有的事儿。” 向田僵着脸走。 虽什么也没说,自有人心知肚明。 …… 提会长借着来平安小栈用饭的机会,问:“当真?” 苏棠:“只是争执了几句。” 提会长道:“莫不是令夫君得知了那日县令宅中事?” “是。”苏棠。 提会长叹声,“我知道你是想着早些离了这安城县,才不惜借着刘县令之名,可方夫子和刘县令向来不和,令夫君又是方夫子的爱徒,你这折腾,别再是逼得方夫子逐令夫君出门。” 苏棠苦笑:“方夫子宽厚,想来——” “呵,宽厚就该忍着?”提会长摇头,“何况方夫子又哪里和‘宽厚’沾边?” 苏棠瞠目,提会长道:“苏掌柜可知文帝后?方夫子的先祖可是文帝后最为相信之人,传闻帝后还是小女子时出游寻医,方夫子的先祖就陪伴在侧,一路上可是收拾了不少人,杀伐果断,锱铢必较,可是和宽厚不搭边。方夫子为官时也是恣意妄为,若非方家祖上余荫庇佑,绝不可能安安稳稳的退居乡里。” 苏棠屏息,她还真不知道。 提会长看着她,道:“还有不到一月就是县试,苏掌柜大可等县试过后再决定一二,这又是急什么?” 提会长不解。 刘县令也听说了,特意的唤了苏棠道:“方夫子与我只是政见不合,又和你们这般小辈有何干系,莫不是外男做了什么亏心之事,率先发难?” “方夫子的性子那般,贤侄女对自家外男可也是要多用心一二啊~” 刘县令语重心长,刘耀光全然不以为意:“父亲多虑了,妹妹短短数月就能以女子之身置办出寻常男子难以望其项背的产业,又怎么能困于后宅之内?世上好男儿数不胜数,若非是那卢家于危难时帮衬了妹妹几番,妹妹又怎么会如此隐忍?” “妹妹放心,若是那小子委实不堪,为兄自当不能让妹妹受了委屈。” 正巧了也在的黄文昭道:“若非这会儿苏掌柜与刘伯父家中亲近,有些话我也是不好多言,平安小栈对书堂院襄助颇多,可静渊却是鲜少提及自家夫人,在书堂院也颇有些强势。” 黄文昭没再说下去。 毕竟有些话点到即可。 苏棠郁郁,但安城县商会的事务却是毫无遗滞,刘县令提会长等人似乎也是知道情场失意赌场得意的意头,处处给苏棠方便。 不过五日,和各个地方粮商的生意定下来,平安小栈在当中自有一份,以往合同往衙门走一圈少则七八日,多则一个月,如今三天就过了。 平安小栈的银钱不够,安城县商会给借,以平安小栈每日的销售为分成比例还款。 而也正因如此,安城县商会众人也才知道平安小栈一直在给平安镇的孤老院捐赠银两。 安城县商会每年也有一笔支出给县中的孤老院福佑堂,可像是平安小栈这样按收入给的从来没有。 当下提会长从商会中拨出款子交送县里的福佑堂等处。 刘县令大力赞扬这一举动。 附近周边临县等县内的商户也不得不解囊。 这几个月安城县商会太火了,若是不出点儿血,怕本县的县令发飙。 往州府派去找门面的人回来说是找到了,提会长亲自去看,只说不错,价钱也合适,平安小栈作为当中“百货楼”最要紧的所在,苏棠决定亲自走一趟。 大黑留在家里。 苏棠李清田,还有刘阿大吴大张山三人同行。 一起往州府去的还有商会王掌柜等人。 正要回城的王主簿瞧见了,策马过来。 “王通判是我同族,若是去了州府,你可拿我的名帖去见。”王主簿递过来自己的名帖。 苏棠连忙接过:“多谢大人。” 旁边同行的等人瞧见了,自觉地往远处避开。 王主簿眼中有些复杂,低声:“方夫子比刘县令可靠,再说良缘难觅。” 苏棠抿唇不语。 王主簿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驳马回头,从背影看似乎叹了口气。 一旁李清田低声:“小娘子,王主簿像是个好人。” 这九日间劝和劝分的各有半数,王主簿劝的最含蓄,给她的襄助也很直接。 苏棠看着手中的名帖:“也不知道小夫君有没有。” …… 众人启程。 从安城县往州府先要坐车半日,而后坐船一夜,上岸后再车行半日方到。 同行的都是安城县商会的众人,还请了护卫防护一二。 县里乡镇无事,可说不得什么地方会突然的冒出什么歹人。 一路上掀开车帘看到了已经冒出了绿色的麦田,蜿蜒不见头。 夕阳西下,一行人也到了岸边。 岸边早有大船候着。 桐油浸过的杉木如偌大的柳叶,船首雕着云纹的护板微微上翘,两侧各悬着防风的竹编灯笼,朱漆已有些斑驳。 船舷处排列着十二对木桨,吃水线附近密布着灰白痕迹,与深褐色的船板形成斑驳的对比。船篷顶端的铜铃身上铸着“顺风大吉“的篆字,随波轻晃时发出沉郁的声响,惊起两三只歇在缆绳上的白鹭。 即便是原身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船。 这船应该不会出事哦~ 车马自然不能上船,护卫随从拎着行李上船,刘阿大等人拎着苏棠李清田的行李箱子,箱子是俞家的竹编编制,按照苏棠的要求既有她的熟悉感,也不乏精细,王掌柜等人看到了忍不住啧啧有声,说着待回去了也弄上几个。 苏棠和李清田上了船,只恍若平地。 就在船夫吆喝着准备要撤了板子的时候,远处传来高呼大喊。 “等一下!” 船上的众人看去,一行人正快马加鞭赶过来。 苏棠微微皱眉。 李清田更早就认出来了:“黄文昭?这么巧?” 第37章 福 “是刘伯父听闻苏掌柜往州府去,怕是路上出什么事,要我陪同一段。若是苏掌柜早些说,刘贤兄就不会早去了州府一步。” 黄文昭三言两语道出原委。 苏棠感谢。 黄文昭也没有再寻亲近,安排了自家的人去了船上的客房。 苏棠也进了船舱。 这时候的船舱可没有明亮的大玻璃,外头还有亮色,船舱里已经很有些暗了。 因着她是女眷,还特意分给了她一间带窗子的,能听到外面的水声,点着的烛火随着开动的船只轻轻摇曳,坐在床头,已经有些困顿了。 “小娘子,奴打听了,黄家也在咱这一侧,在最前面。”李清田回来道。 船舱分三层,她这一层在中间,一侧四间房,也就是说她的船舱和黄文昭隔着两间。 刘阿大他们在最下面一层。 “小娘子放心,有我了。”李清田道。 苏棠点头。 她向来相信李姐姐。 只是还不到半个时辰,苏棠就有点儿后悔了。 李清田的脸色渐渐发白,而苏棠也有了想要呕的感觉。 晕船了。 好在吴大敲了门,说是船家有早就备好的晕船药,喝上一碗就好。 苏棠和李清田喝了一碗,果然好了许多。 晚饭是在船上吃的。 有平安小栈的大厨在,同行的众人自然享受了一番美食。 船老大也是开了眼。 这些时日不是没有听说过平安小栈的那两碗面,可真是忙的根本就没能从水面下来,这回亲眼所见才知道真是漂亮,一个像是水里的游鱼,一个还真像是龙须子。 船家众人也都眉开眼笑,人人都分到了一碗面。 当麻辣的面入口,海面上的冷风都好似不冷了。 船老大腆着脸的问配方,苏棠大方的给了简易版。 船老大很高兴,待苏棠李清田回去船舱,船老大叫人又送来了两碗药。 说喝了这药,保证今儿晚上在船上能睡个安稳觉。 果然,喝了药没多久,苏棠就昏昏欲睡。 “锁上门。”苏棠不忘说一句。 “小娘子放心。”李清田道。 只是迷迷糊糊的,苏棠还是听到了外面似有动静,李清田起身说了什么,又关上了船舱门。 关门的时候,外面的凉风吹进来,苏棠裹了裹被子。 等苏棠再睁开眼,船舱内已经冒出了亮光。 显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小娘子醒了?”李清田道。 苏棠点头:“昨儿晚上可是有什么事?” “惊醒小娘子了?”李清田道,“昨儿晚上黄郎君敲了门,奴开门去看,才知是黄郎君喝多了酒,记错了屋子。” “喝的很多?”苏棠问。 李清田回想:“好像身上的酒味不是太重,不过也或许是晕船了。” 苏棠点头。 两人稍微的收拾了下,出了船舱。 外面风起清凉,水波澹澹,船边两侧的船桨一起一落,带起阵阵水波,日光仿佛熔化的赤金,将整条河染得如同流动的火油,一下子把四周的凉意驱散的干干净净。 黄文昭走出船舱看到的就是在甲板上赏景的苏棠。 眉眼如画,秋水明眸,笑如春日桃花,明媚娇羞。 黄文昭扬唇,走过去。 李清田先察觉到,苏棠随后看到黄文昭,微微躬身行礼。 黄文昭还礼,道:“昨夜是黄某酒醉之过,虽是无意,还请恕罪。” “无妨,只是黄家郎君在外,还是要少喝酒才是。”苏棠道。 “其实昨夜也并非全然是酒醉之故。”黄文昭略有窘态,低声,“黄某还有些晕船。” “晕船?”苏棠讶然。 黄文昭道:“虽我家中所在也是水运密集,可常来往间偶也有晕船之态,昨夜恰巧如是。”黄文昭又指了指自己略有些疲态的眼睛。 简单说就是证据。 苏棠笑了笑。 原来真是晕船~ “哦,苏掌柜,黄郎君也在?”王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看向这边的目光讶然中又带着一丝丝的了然。 “啊,我去那边看看。” 王掌柜转脚走了。 黄文昭好似也是全然没有想到,连忙的告退离开。 李清田冷哼:“他们早就该走,这本就是小娘子先来的。” 苏棠看向李清田。 李清田对上苏棠的目光,愣了愣:“难道不是?” 苏棠:“……” 好在还有半日就下船了。 …… 船行到岸边。 岸边早有人在等候, 有安城县商会的,有粮铺的,也有各家的家眷亲人,只是李清田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位小郎君的人。 “苏掌柜家里没来人?”王掌柜问。 苏棠道:“此来并未告知夫君。” 王掌柜恍然,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后面黄文昭所在瞥了眼,却是转眼看到苏棠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咳咳咳。”王掌柜咳了几声,“老了,坐了一夜的船都受不了了,老夫先下船了。” 王掌柜忙不迭的下了船。 苏棠微笑,跟在后面。 …… 苏棠坐安城县商会的车子直奔州府。 车帘随风而动,河边上的叫卖声飘然入耳,可见行人穿着比安城县更整齐华丽。 半日的路途转眼。 黄文昭没有再近前,好似也是知道避讳。 苏棠并没有在意,再次熟悉着州府的物价,和州府人们喜欢的菜色味道等等。 随着车外的叫卖声渐起,苏棠知道州府到了。 州府之地比安城县要大上三四倍之多,车子甫入州城,人声鼎沸之余,各种的香气冲入鼻腔。 “慢一些。”苏棠唤。 车子行驶的慢了,外面的香气分辨的更清楚。 系统加持,苏棠的鼻子也变得相当灵敏。 特级调味,只是细微之处的区别都难逃。 商会的车子停下,车外就是安城县商会定下的“百货楼”的地儿。 地儿很大,四层的楼在州府也不显眼。 王掌柜已经转了一圈,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苏棠看去,也不得不赞叹比她以为的还要好。 “王某来了这儿才知道原来是托了苏掌柜的福。”王掌柜道,“苏掌柜捐银钱给镇上的孤老院,咱们商会也就捐了,不成想这边主家走丢的老人家就住在咱们镇上的孤老院,老人家一提,咱这边一说,老人家就被接了回去,咱这边的楼也到手了~” “苏掌柜可是咱们商会的福女啊~” 第37章 福 “是刘伯父听闻苏掌柜往州府去,怕是路上出什么事,要我陪同一段。若是苏掌柜早些说,刘贤兄就不会早去了州府一步。” 黄文昭三言两语道出原委。 苏棠感谢。 黄文昭也没有再寻亲近,安排了自家的人去了船上的客房。 苏棠也进了船舱。 这时候的船舱可没有明亮的大玻璃,外头还有亮色,船舱里已经很有些暗了。 因着她是女眷,还特意分给了她一间带窗子的,能听到外面的水声,点着的烛火随着开动的船只轻轻摇曳,坐在床头,已经有些困顿了。 “小娘子,奴打听了,黄家也在咱这一侧,在最前面。”李清田回来道。 船舱分三层,她这一层在中间,一侧四间房,也就是说她的船舱和黄文昭隔着两间。 刘阿大他们在最下面一层。 “小娘子放心,有我了。”李清田道。 苏棠点头。 她向来相信李姐姐。 只是还不到半个时辰,苏棠就有点儿后悔了。 李清田的脸色渐渐发白,而苏棠也有了想要呕的感觉。 晕船了。 好在吴大敲了门,说是船家有早就备好的晕船药,喝上一碗就好。 苏棠和李清田喝了一碗,果然好了许多。 晚饭是在船上吃的。 有平安小栈的大厨在,同行的众人自然享受了一番美食。 船老大也是开了眼。 这些时日不是没有听说过平安小栈的那两碗面,可真是忙的根本就没能从水面下来,这回亲眼所见才知道真是漂亮,一个像是水里的游鱼,一个还真像是龙须子。 船家众人也都眉开眼笑,人人都分到了一碗面。 当麻辣的面入口,海面上的冷风都好似不冷了。 船老大腆着脸的问配方,苏棠大方的给了简易版。 船老大很高兴,待苏棠李清田回去船舱,船老大叫人又送来了两碗药。 说喝了这药,保证今儿晚上在船上能睡个安稳觉。 果然,喝了药没多久,苏棠就昏昏欲睡。 “锁上门。”苏棠不忘说一句。 “小娘子放心。”李清田道。 只是迷迷糊糊的,苏棠还是听到了外面似有动静,李清田起身说了什么,又关上了船舱门。 关门的时候,外面的凉风吹进来,苏棠裹了裹被子。 等苏棠再睁开眼,船舱内已经冒出了亮光。 显然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小娘子醒了?”李清田道。 苏棠点头:“昨儿晚上可是有什么事?” “惊醒小娘子了?”李清田道,“昨儿晚上黄郎君敲了门,奴开门去看,才知是黄郎君喝多了酒,记错了屋子。” “喝的很多?”苏棠问。 李清田回想:“好像身上的酒味不是太重,不过也或许是晕船了。” 苏棠点头。 两人稍微的收拾了下,出了船舱。 外面风起清凉,水波澹澹,船边两侧的船桨一起一落,带起阵阵水波,日光仿佛熔化的赤金,将整条河染得如同流动的火油,一下子把四周的凉意驱散的干干净净。 黄文昭走出船舱看到的就是在甲板上赏景的苏棠。 眉眼如画,秋水明眸,笑如春日桃花,明媚娇羞。 黄文昭扬唇,走过去。 李清田先察觉到,苏棠随后看到黄文昭,微微躬身行礼。 黄文昭还礼,道:“昨夜是黄某酒醉之过,虽是无意,还请恕罪。” “无妨,只是黄家郎君在外,还是要少喝酒才是。”苏棠道。 “其实昨夜也并非全然是酒醉之故。”黄文昭略有窘态,低声,“黄某还有些晕船。” “晕船?”苏棠讶然。 黄文昭道:“虽我家中所在也是水运密集,可常来往间偶也有晕船之态,昨夜恰巧如是。”黄文昭又指了指自己略有些疲态的眼睛。 简单说就是证据。 苏棠笑了笑。 原来真是晕船~ “哦,苏掌柜,黄郎君也在?”王掌柜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看向这边的目光讶然中又带着一丝丝的了然。 “啊,我去那边看看。” 王掌柜转脚走了。 黄文昭好似也是全然没有想到,连忙的告退离开。 李清田冷哼:“他们早就该走,这本就是小娘子先来的。” 苏棠看向李清田。 李清田对上苏棠的目光,愣了愣:“难道不是?” 苏棠:“……” 好在还有半日就下船了。 …… 船行到岸边。 岸边早有人在等候, 有安城县商会的,有粮铺的,也有各家的家眷亲人,只是李清田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那位小郎君的人。 “苏掌柜家里没来人?”王掌柜问。 苏棠道:“此来并未告知夫君。” 王掌柜恍然,眼睛有意无意的往后面黄文昭所在瞥了眼,却是转眼看到苏棠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咳咳咳。”王掌柜咳了几声,“老了,坐了一夜的船都受不了了,老夫先下船了。” 王掌柜忙不迭的下了船。 苏棠微笑,跟在后面。 …… 苏棠坐安城县商会的车子直奔州府。 车帘随风而动,河边上的叫卖声飘然入耳,可见行人穿着比安城县更整齐华丽。 半日的路途转眼。 黄文昭没有再近前,好似也是知道避讳。 苏棠并没有在意,再次熟悉着州府的物价,和州府人们喜欢的菜色味道等等。 随着车外的叫卖声渐起,苏棠知道州府到了。 州府之地比安城县要大上三四倍之多,车子甫入州城,人声鼎沸之余,各种的香气冲入鼻腔。 “慢一些。”苏棠唤。 车子行驶的慢了,外面的香气分辨的更清楚。 系统加持,苏棠的鼻子也变得相当灵敏。 特级调味,只是细微之处的区别都难逃。 商会的车子停下,车外就是安城县商会定下的“百货楼”的地儿。 地儿很大,四层的楼在州府也不显眼。 王掌柜已经转了一圈,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苏棠看去,也不得不赞叹比她以为的还要好。 “王某来了这儿才知道原来是托了苏掌柜的福。”王掌柜道,“苏掌柜捐银钱给镇上的孤老院,咱们商会也就捐了,不成想这边主家走丢的老人家就住在咱们镇上的孤老院,老人家一提,咱这边一说,老人家就被接了回去,咱这边的楼也到手了~” “苏掌柜可是咱们商会的福女啊~” 第38章 查他? 有的人可能命数极好。 祖上积德,过了百年后辈仍在享受余荫,平日里吊儿郎当,突然的做件好事,就能有好报。 苏棠觉得提会长就是那样的人。 不然为什么这么巧? 不过巧也好,如果不巧,又怎么会这么快。 早先整个楼的图样已经在苏棠手中,苏棠亲自来看了就更胸有成竹。 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苏棠去了州学门外。 小夫君和方夫子往州府游学,自然住在州学学府。 偌大的州学学府外面栽种着数十棵的杨柳,门前一条玉带蜿蜒而长。 风儿吹过,柳叶翩然。 敞开的州学学府大门偶有穿着蓝白相交长衫的州学学子进出,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儿。 那夜,她掩藏了送信给那位皇室中人之事,其他的尽数告知。 小夫君果然一如她所料的聪明,一语道破:“他是未雨绸缪。” “绸缪什么?”她问。 “利。”小夫君。 她明白了,她都能想到的,如刘县令那样的老狐狸又怎么会想不到,即便是太傅不认她这个孙女,但刘县令帮了她,日后太傅总会对刘县令多留意几分,而正巧了这位刘县令升迁的消息也传过来,说不定还能再多升一级? 而凭小夫君那次见到刘县令的神态来看,显然家里头和刘县令不对付。 刘县令升了,不是好事。 所以夫君是借由学刑案往州府里来暗暗做些旁的事儿? 她心思一转,豁然明悟:“是朝中在查他?” 小夫君愣了一瞬。 她立刻确定。 “我能帮上忙。”她道。 “不必。”小夫君道。 “是觉得我会碍事?”她问。 “不必激将我。”小夫君。 “可我已经身在局中了。”她道,“何况你我夫妻,总要知道夫君做什么才不会坏了夫君的事。” 小夫君看着她好一会儿,问:“真要帮我?” “嗯。”她道。 “好。”小夫君把桌上的茶杯甩到了地上。 摔了个粉碎。 “顺势而为。”小夫君道。 “小心。”小夫君叮嘱了她一句,离开。 而后就是到现在十天了,一封信也没有。 她也没派人去问。 真就是摆足了夫妻之间一夜成仇的剧本。 效果意外的好。 李清田数着路边上的影子,唤道:“小娘子,已经两刻钟了。” 苏棠面露憾色。 等在州学府外头两刻钟,在外人眼里,也足可见她对夫君的一片赤诚了。 “走~” 苏棠轻叹。 一同等在外头的刘阿大张山面露不忿,吴大闷着头仍是不言不语的样儿。 苏棠上了车还不到半盏茶,就听着外面传来呼声:“可是苏妹妹?” 苏棠掀开车帘,惊喜之态。 “兄长。” …… 清幽的曲调如泉水流淌潺潺入耳,叫人心神安宁。 饭菜亦是清清淡淡,如幽幽青竹。 刘耀光看着苏棠被这美味所诱的神色,哑然失笑:“原本还想着带妹妹来这边松快心神,不想妹妹竟是比为兄想的还要爽利。” 苏棠笑了笑:“世上对女子多有严苛,若是不做出一心挂念之态,又怎么显得情意。” “不错,苏妹妹通透,不愧是名门之后。”刘耀光道。 苏棠面上划过落寞心伤之意:“哪里是什么名门,如今又是何人知道~” 俏丽的小女子黯然神伤,眼角微红,好似被雨水压弯的海棠枝。 刘耀光的手指忍不住搓了又搓。 那小子,还真是平白的委屈了小娘子。 “喝酒,苏妹妹喝酒,一醉解千愁~” 刘耀光端过酒杯。 苏棠看了眼,一饮而尽。 雪白的脖颈在光影下透出莹莹之色,刘耀光眼底的眸色愈深。 几杯酒下肚,苏棠才像是刚想起来:“怎么不见黄家郎君?” “怎么?”刘耀光笑道,“苏妹妹和他很熟?” 苏棠醉眼朦胧:“倒也是说不上,只是往州府这一路上多蒙黄家郎君照顾。” “你们同行而来?”刘耀光问。 苏棠似有不解:“黄家郎君说是贤兄要他同行一段路程的,怎么,贤兄不知?” “哈哈,当然知道。”刘耀光笑道,眼底冷色划过,“文昭在州学求学,今日刚到,总不能又跑出来,明儿个,若是苏妹妹想要见他一见,明儿个晚上如何?” “也好。”苏棠点着头,兀自又灌了一杯。 刘耀光摇头,似是看不惯,伸手握住苏棠手中的酒杯:“不要喝了,点到为止。” 口中听似轻斥,手指握着苏棠的手丝毫没有松开之意。 苏棠垂着头,嘴角似有若无的勾了下,面上醉眼朦胧之态,另一手按到刘耀光的胸前推开。 “再喝一杯。”娇声柔嗔之语蓦的似乎连骨头都能酥了。 刘耀光握着她的那只手也不由松开。 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她为何无人问津之缘由。 这小女子看似温婉,实则酥软啊~ 这样酥软的贵女……真是糟蹋了。 “咚咚” 关着的门敲了两下,女子在外低声:“小娘子~” 刘耀光嘴角的弧度散去,又是端正之态:“进来。” 李清田进来,看到趴扶在桌上的小娘子吓了一跳:“小娘子~” “你家小娘子太过苦闷,多喝了几杯,你带小娘子先回。”刘耀光道。 “是。”李清田应,扶着显然已经喝醉的苏棠起身。 “不走嘛,我还要喝~”苏棠嗔声,袖下的手拽了下李清田,李清田咬牙,一副要扶不起自家小女娘的模样。 刘耀光摇头:“来人~” 外面有仆从进来:“郎君。” “请个女使来,扶着小娘子回去歇着。” “是。” …… 车帘落下,车厢里传出“不要,我还要喝”的吟喃。 帮忙搀扶的女使退了下来。 李清田连连道谢后,也进了车子。 车子缓缓行驶,车内的吟喃声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站在酒楼门口的刘耀光嘴角含笑,口中却已然清冷:“唤黄家郎君来。” “是。” 仆从忙不迭的去了。 不多时,一辆车马停在酒楼外。 黄文昭急匆匆下了车马。 因脚下还不稳当,险些打了个趔趄。 而后直入。 第38章 查他? 有的人可能命数极好。 祖上积德,过了百年后辈仍在享受余荫,平日里吊儿郎当,突然的做件好事,就能有好报。 苏棠觉得提会长就是那样的人。 不然为什么这么巧? 不过巧也好,如果不巧,又怎么会这么快。 早先整个楼的图样已经在苏棠手中,苏棠亲自来看了就更胸有成竹。 简单的交代了几句,苏棠去了州学门外。 小夫君和方夫子往州府游学,自然住在州学学府。 偌大的州学学府外面栽种着数十棵的杨柳,门前一条玉带蜿蜒而长。 风儿吹过,柳叶翩然。 敞开的州学学府大门偶有穿着蓝白相交长衫的州学学子进出,恍惚间好似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儿。 那夜,她掩藏了送信给那位皇室中人之事,其他的尽数告知。 小夫君果然一如她所料的聪明,一语道破:“他是未雨绸缪。” “绸缪什么?”她问。 “利。”小夫君。 她明白了,她都能想到的,如刘县令那样的老狐狸又怎么会想不到,即便是太傅不认她这个孙女,但刘县令帮了她,日后太傅总会对刘县令多留意几分,而正巧了这位刘县令升迁的消息也传过来,说不定还能再多升一级? 而凭小夫君那次见到刘县令的神态来看,显然家里头和刘县令不对付。 刘县令升了,不是好事。 所以夫君是借由学刑案往州府里来暗暗做些旁的事儿? 她心思一转,豁然明悟:“是朝中在查他?” 小夫君愣了一瞬。 她立刻确定。 “我能帮上忙。”她道。 “不必。”小夫君道。 “是觉得我会碍事?”她问。 “不必激将我。”小夫君。 “可我已经身在局中了。”她道,“何况你我夫妻,总要知道夫君做什么才不会坏了夫君的事。” 小夫君看着她好一会儿,问:“真要帮我?” “嗯。”她道。 “好。”小夫君把桌上的茶杯甩到了地上。 摔了个粉碎。 “顺势而为。”小夫君道。 “小心。”小夫君叮嘱了她一句,离开。 而后就是到现在十天了,一封信也没有。 她也没派人去问。 真就是摆足了夫妻之间一夜成仇的剧本。 效果意外的好。 李清田数着路边上的影子,唤道:“小娘子,已经两刻钟了。” 苏棠面露憾色。 等在州学府外头两刻钟,在外人眼里,也足可见她对夫君的一片赤诚了。 “走~” 苏棠轻叹。 一同等在外头的刘阿大张山面露不忿,吴大闷着头仍是不言不语的样儿。 苏棠上了车还不到半盏茶,就听着外面传来呼声:“可是苏妹妹?” 苏棠掀开车帘,惊喜之态。 “兄长。” …… 清幽的曲调如泉水流淌潺潺入耳,叫人心神安宁。 饭菜亦是清清淡淡,如幽幽青竹。 刘耀光看着苏棠被这美味所诱的神色,哑然失笑:“原本还想着带妹妹来这边松快心神,不想妹妹竟是比为兄想的还要爽利。” 苏棠笑了笑:“世上对女子多有严苛,若是不做出一心挂念之态,又怎么显得情意。” “不错,苏妹妹通透,不愧是名门之后。”刘耀光道。 苏棠面上划过落寞心伤之意:“哪里是什么名门,如今又是何人知道~” 俏丽的小女子黯然神伤,眼角微红,好似被雨水压弯的海棠枝。 刘耀光的手指忍不住搓了又搓。 那小子,还真是平白的委屈了小娘子。 “喝酒,苏妹妹喝酒,一醉解千愁~” 刘耀光端过酒杯。 苏棠看了眼,一饮而尽。 雪白的脖颈在光影下透出莹莹之色,刘耀光眼底的眸色愈深。 几杯酒下肚,苏棠才像是刚想起来:“怎么不见黄家郎君?” “怎么?”刘耀光笑道,“苏妹妹和他很熟?” 苏棠醉眼朦胧:“倒也是说不上,只是往州府这一路上多蒙黄家郎君照顾。” “你们同行而来?”刘耀光问。 苏棠似有不解:“黄家郎君说是贤兄要他同行一段路程的,怎么,贤兄不知?” “哈哈,当然知道。”刘耀光笑道,眼底冷色划过,“文昭在州学求学,今日刚到,总不能又跑出来,明儿个,若是苏妹妹想要见他一见,明儿个晚上如何?” “也好。”苏棠点着头,兀自又灌了一杯。 刘耀光摇头,似是看不惯,伸手握住苏棠手中的酒杯:“不要喝了,点到为止。” 口中听似轻斥,手指握着苏棠的手丝毫没有松开之意。 苏棠垂着头,嘴角似有若无的勾了下,面上醉眼朦胧之态,另一手按到刘耀光的胸前推开。 “再喝一杯。”娇声柔嗔之语蓦的似乎连骨头都能酥了。 刘耀光握着她的那只手也不由松开。 突然间他似乎明白了她为何无人问津之缘由。 这小女子看似温婉,实则酥软啊~ 这样酥软的贵女……真是糟蹋了。 “咚咚” 关着的门敲了两下,女子在外低声:“小娘子~” 刘耀光嘴角的弧度散去,又是端正之态:“进来。” 李清田进来,看到趴扶在桌上的小娘子吓了一跳:“小娘子~” “你家小娘子太过苦闷,多喝了几杯,你带小娘子先回。”刘耀光道。 “是。”李清田应,扶着显然已经喝醉的苏棠起身。 “不走嘛,我还要喝~”苏棠嗔声,袖下的手拽了下李清田,李清田咬牙,一副要扶不起自家小女娘的模样。 刘耀光摇头:“来人~” 外面有仆从进来:“郎君。” “请个女使来,扶着小娘子回去歇着。” “是。” …… 车帘落下,车厢里传出“不要,我还要喝”的吟喃。 帮忙搀扶的女使退了下来。 李清田连连道谢后,也进了车子。 车子缓缓行驶,车内的吟喃声才渐渐消停了下来。 站在酒楼门口的刘耀光嘴角含笑,口中却已然清冷:“唤黄家郎君来。” “是。” 仆从忙不迭的去了。 不多时,一辆车马停在酒楼外。 黄文昭急匆匆下了车马。 因脚下还不稳当,险些打了个趔趄。 而后直入。 第39章 都好看 “怎么喝这么多?” “我叫人备上一份醒酒汤,记得要给你家小娘子用。” “……” “多谢~” 安城县商会的行栈中,李清田关上门,把王掌柜挡在门外。 隔着一扇屏风的内室中,苏棠靠在床头喝着蜂蜜水。 目光清亮,全然没有先前进到屋内的醉态。 “小娘子是有意让人瞧见的?”李清田问。 苏棠点头。 李清田喃喃:“也是,若是郎君知道小娘子喝醉了也不来,可就是坐实了。不过,若是郎君真的不来……” 李清田瞅了眼苏棠,没敢再说。 苏棠额角也抖了下。 若真不来,她还能怎么样? 原本的计划就是他不来。 “睡了。”苏棠放下蜂蜜水。 “小娘子,一会儿还要喝醒酒汤呢~”李清田。 “你喝~” “……” …… 柔软的床上漫着淡淡清香,窗外隐约可见亮光。 模糊的还能听到笑声阵阵。 州府的夜色热闹,即便已经拉上了窗帘,还是掩不住外面的光亮。 若是在州府安家,就不能如安城县那样前面店面后面住宅了,只能寻住宅区。 州府七个坊间,白日里大略的走了一圈,明日若有暇还是要仔细瞧瞧。 那位祖父念着她这个孙女还好,若是不念着,她就只能靠自己。 苏棠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俊逸翩然的身影,正冲着她笑。 这时,她的系统树动了。 枝叶突然伸展,变成鞭子狠狠的打到那道身影上,打的那道身影抱头鼠窜。 哈,哈哈~ 苏棠听到耳边的笑声才意识到自己竟笑出了声。 “小娘子?”隔着屏风,睡在外头的李清田疑声。 苏棠翻了个身,闷闷:“刚才做了个梦。” 李清田“哦”了声,忽的一声低喝:“什么人?” “我。”窗外传来低声。 苏棠猛地睁开眼睛。 是他~ …… 蜡烛亮了下,又灭了,细碎的动静好像是屋子里头的人醒了,找了些什么又睡下。 屏风隔断,落下的帘帐里,苏棠坐着,对面坐着的是他。 “怎么……” 苏棠刚张嘴,就看到夜色里模糊的身影开口:“又喝酒了。” “应酬嘛,也是没法子。”苏棠。 “谁?”他道。 “我。”苏棠。 夜色里的身影动了动:“和他应酬什么?” “谁?”苏棠。 “刘家子。”他道。 哦哦,这称呼可是不客气。 苏棠嘴角弯起:“可怜小女子如望夫石一般,人家也是安慰安慰。” “咳。”床帘外,屏风后面传来李清田的轻咳声。 夜色里的身影没说话,苏棠却好像能看到他绷起了嘴角。 “醒酒汤喝了?”他问。 “喝了。”苏棠。 屏风后面李清田动了下,没说话。 也就是这会儿黑着,不然桌上摆着的是什么? 陆静渊看着夜色下那双仍灿亮的眸子,不说刚才虽然只是亮了一瞬的灯火,他也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醒酒汤。 “明天就走。”他道。 “明晚还有一场宴请。”苏棠道。 “……” “刘家子,黄家子。”苏棠道。 他等了会儿,没再听到别人,沉声:“胡闹!” 苏棠想象不出来他此刻的模样,差点儿让李清田掌灯看看。 好个少年老成。 “夫君那边如何?”苏棠问,“明晚可有用得上之处?” 黑影微微一动。 苏棠道:“有李姐姐在,夫君不必担心。”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黑影还是不说话。 苏棠只能出大招:“我总要为夫君做些什么,来日夫君多为我做些什么,不就是了?” 屏风另一边,李清田觉得很有道理。 天亮了。 苏棠睁开眼睛。 外头的嘈杂声叫卖声不断,隐约的香气已经透过窗棂进了来。 床边空荡荡,冰凉凉。 什么都没有。 好像昨儿晚上只是一场梦。 可看到床头多出来的一枚金簪,苏棠知道不是。 牡丹花瓣层叠舒展,花蕊细如发丝,花瓣间隙点缀数粒红宝石,璀璨夺目。 她没有这样的金簪。 苏棠扬起嘴角。 他不说,她都要以为是旁人给的了。 听到苏棠起身过来收拾的李清田看到苏棠把玩着一枚金簪,惊讶:“这是谁给小娘子的?” 苏棠:“……” 早上苏棠跟安城县商会行栈的人说了要买住处,不到一刻钟就有介人来,带着苏棠等人看了几处地方,苏棠一一看过,最后选中了一个三进的宅子。 雅致,墙角还有青竹点点。 随着日头洒落,苏棠发鬓的牡丹金簪熠熠生光。 “好看吗?”苏棠问。 李清田有点儿分不清小娘子是问金簪还是问宅子,但不管哪个,都好看。 “好看。”李清田道。 苏棠笑弯了眼睛,李清田也笑,只是眼中只有她们两个懂的神色在流转。 有人跟着。 随他们。 …… 很快,夜色至。 刚从“百货楼”回来的苏棠就听外头刘耀光的车子到了,苏棠简单的收拾了下,和李清田一起出来。 张山和吴大要跟着,刘阿大道:“我跟着咱家掌柜就行了,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没我力气大。” “我见识过。”李清田道。 平安小栈的大师傅们闲着没事角力,刘阿大的力气最大。 张山吴大只能守在行栈里。 行栈外,刘耀光在车里露出头,笑道:“苏妹妹,同坐?” 苏棠面颊微红:“不了,昨夜烦劳兄长。” 苏棠盈盈一礼。 刘耀光的眼中微闪,道:“那就罢了,苏妹妹小心些。” 遂,放下车帘。 苏棠李清田上了车,刘阿大驾车。 跟着刘耀光的车子往酒楼去。 不是昨夜的酒楼,而是另一处有些像是宜兰园所在。 虽在闹市之地,却别有寂静之感,大红的灯笼挂在两侧,当中牌匾上“风云”两字。 龙飞凤舞,颇有些锋利淋漓之意。 苏棠看了几眼。 刘耀光笑道:“苏妹妹也看出来这字好了?此本朝文帝亲笔所书。” “果然不同寻常。”苏棠道,只是眼角一转看到跟在刘耀光身后的黄文昭,苏棠不由低呼:“这是怎么回事?” 黄文昭的眼眶乌青,显然是被打的。 刘耀光目光意味:你自己说。 第39章 都好看 “怎么喝这么多?” “我叫人备上一份醒酒汤,记得要给你家小娘子用。” “……” “多谢~” 安城县商会的行栈中,李清田关上门,把王掌柜挡在门外。 隔着一扇屏风的内室中,苏棠靠在床头喝着蜂蜜水。 目光清亮,全然没有先前进到屋内的醉态。 “小娘子是有意让人瞧见的?”李清田问。 苏棠点头。 李清田喃喃:“也是,若是郎君知道小娘子喝醉了也不来,可就是坐实了。不过,若是郎君真的不来……” 李清田瞅了眼苏棠,没敢再说。 苏棠额角也抖了下。 若真不来,她还能怎么样? 原本的计划就是他不来。 “睡了。”苏棠放下蜂蜜水。 “小娘子,一会儿还要喝醒酒汤呢~”李清田。 “你喝~” “……” …… 柔软的床上漫着淡淡清香,窗外隐约可见亮光。 模糊的还能听到笑声阵阵。 州府的夜色热闹,即便已经拉上了窗帘,还是掩不住外面的光亮。 若是在州府安家,就不能如安城县那样前面店面后面住宅了,只能寻住宅区。 州府七个坊间,白日里大略的走了一圈,明日若有暇还是要仔细瞧瞧。 那位祖父念着她这个孙女还好,若是不念着,她就只能靠自己。 苏棠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俊逸翩然的身影,正冲着她笑。 这时,她的系统树动了。 枝叶突然伸展,变成鞭子狠狠的打到那道身影上,打的那道身影抱头鼠窜。 哈,哈哈~ 苏棠听到耳边的笑声才意识到自己竟笑出了声。 “小娘子?”隔着屏风,睡在外头的李清田疑声。 苏棠翻了个身,闷闷:“刚才做了个梦。” 李清田“哦”了声,忽的一声低喝:“什么人?” “我。”窗外传来低声。 苏棠猛地睁开眼睛。 是他~ …… 蜡烛亮了下,又灭了,细碎的动静好像是屋子里头的人醒了,找了些什么又睡下。 屏风隔断,落下的帘帐里,苏棠坐着,对面坐着的是他。 “怎么……” 苏棠刚张嘴,就看到夜色里模糊的身影开口:“又喝酒了。” “应酬嘛,也是没法子。”苏棠。 “谁?”他道。 “我。”苏棠。 夜色里的身影动了动:“和他应酬什么?” “谁?”苏棠。 “刘家子。”他道。 哦哦,这称呼可是不客气。 苏棠嘴角弯起:“可怜小女子如望夫石一般,人家也是安慰安慰。” “咳。”床帘外,屏风后面传来李清田的轻咳声。 夜色里的身影没说话,苏棠却好像能看到他绷起了嘴角。 “醒酒汤喝了?”他问。 “喝了。”苏棠。 屏风后面李清田动了下,没说话。 也就是这会儿黑着,不然桌上摆着的是什么? 陆静渊看着夜色下那双仍灿亮的眸子,不说刚才虽然只是亮了一瞬的灯火,他也看到了桌上摆着的醒酒汤。 “明天就走。”他道。 “明晚还有一场宴请。”苏棠道。 “……” “刘家子,黄家子。”苏棠道。 他等了会儿,没再听到别人,沉声:“胡闹!” 苏棠想象不出来他此刻的模样,差点儿让李清田掌灯看看。 好个少年老成。 “夫君那边如何?”苏棠问,“明晚可有用得上之处?” 黑影微微一动。 苏棠道:“有李姐姐在,夫君不必担心。”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黑影还是不说话。 苏棠只能出大招:“我总要为夫君做些什么,来日夫君多为我做些什么,不就是了?” 屏风另一边,李清田觉得很有道理。 天亮了。 苏棠睁开眼睛。 外头的嘈杂声叫卖声不断,隐约的香气已经透过窗棂进了来。 床边空荡荡,冰凉凉。 什么都没有。 好像昨儿晚上只是一场梦。 可看到床头多出来的一枚金簪,苏棠知道不是。 牡丹花瓣层叠舒展,花蕊细如发丝,花瓣间隙点缀数粒红宝石,璀璨夺目。 她没有这样的金簪。 苏棠扬起嘴角。 他不说,她都要以为是旁人给的了。 听到苏棠起身过来收拾的李清田看到苏棠把玩着一枚金簪,惊讶:“这是谁给小娘子的?” 苏棠:“……” 早上苏棠跟安城县商会行栈的人说了要买住处,不到一刻钟就有介人来,带着苏棠等人看了几处地方,苏棠一一看过,最后选中了一个三进的宅子。 雅致,墙角还有青竹点点。 随着日头洒落,苏棠发鬓的牡丹金簪熠熠生光。 “好看吗?”苏棠问。 李清田有点儿分不清小娘子是问金簪还是问宅子,但不管哪个,都好看。 “好看。”李清田道。 苏棠笑弯了眼睛,李清田也笑,只是眼中只有她们两个懂的神色在流转。 有人跟着。 随他们。 …… 很快,夜色至。 刚从“百货楼”回来的苏棠就听外头刘耀光的车子到了,苏棠简单的收拾了下,和李清田一起出来。 张山和吴大要跟着,刘阿大道:“我跟着咱家掌柜就行了,你们两个加起来也没我力气大。” “我见识过。”李清田道。 平安小栈的大师傅们闲着没事角力,刘阿大的力气最大。 张山吴大只能守在行栈里。 行栈外,刘耀光在车里露出头,笑道:“苏妹妹,同坐?” 苏棠面颊微红:“不了,昨夜烦劳兄长。” 苏棠盈盈一礼。 刘耀光的眼中微闪,道:“那就罢了,苏妹妹小心些。” 遂,放下车帘。 苏棠李清田上了车,刘阿大驾车。 跟着刘耀光的车子往酒楼去。 不是昨夜的酒楼,而是另一处有些像是宜兰园所在。 虽在闹市之地,却别有寂静之感,大红的灯笼挂在两侧,当中牌匾上“风云”两字。 龙飞凤舞,颇有些锋利淋漓之意。 苏棠看了几眼。 刘耀光笑道:“苏妹妹也看出来这字好了?此本朝文帝亲笔所书。” “果然不同寻常。”苏棠道,只是眼角一转看到跟在刘耀光身后的黄文昭,苏棠不由低呼:“这是怎么回事?” 黄文昭的眼眶乌青,显然是被打的。 刘耀光目光意味:你自己说。 第40章 天造地设 “风云”的闲居之地。 桌上的饭菜都是苏棠原来没见过的,免不得见猎心喜,只是桌旁还有自己说是被墙撞了的黄家子,苏棠还是很客气的给黄家子夹了菜,又给刘耀光夹了。 不管黄家子是被墙撞的还是被揍的,她的系统没反应,应当是和她无关。 “多谢苏掌柜。”黄家子道。 “苏妹妹倒是待文昭好的紧。”刘耀光道。 苏棠:“黄兄伤到了自然要看重一些,若是兄长也伤到了,第一必是要给兄长的。” 刘耀光微冷的脸色变缓,给苏棠夹了一下。 黄家子犹豫了下,对苏棠拱了拱手:“多谢。” 苏棠笑着应了,吃了饭菜,心下已经在琢磨着味道。 “好吃。” “不错。” “这是刘阿大所做。”在吃到一份饭菜时,苏棠道。 刘耀光讶然:“竟吃得出来?刘阿大说学了妹妹几分本事,就想也露一手,没想到妹妹一口就吃出来了。” “好吃。”苏棠道。 “妹妹说好吃,那可得尝尝。”刘耀光吃了几口,道,“的确不错。” “不错。”黄家子也吃了,道。 而后,清曲悠扬,美人儿窈窕起舞,虽也是流觞娇媚,却当真是耳目一新,尤其那曲调竟是“青玉案·元夕”的调。 原身读书的时候读过,苏棠也有印象,都说这首诗词是文后的祖父所作,同时还做的有另一首“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诗词。 那位文后的祖父是穿越者?还是说那位祖父是辛弃疾转世? 她闲暇的时候也翻过书铺中的藏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穿越者有几个有本事从一草莽真的混成开国镇国公的?有这本事早当皇帝了! 可为什么只留了两首?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若是平安小栈也有此舞曲,可说是画龙点睛之笔。”刘耀光道。 “善。”苏棠道,只是随后手扶额头,似有晕色。 刘耀光问:“怎么了?” “许是这舞色太过妍丽,酒不醉人人自醉。”苏棠道。 刘耀光皱眉:“莫不是昨儿夜里没有喝醒酒汤?” 苏棠腆然。 刘耀光佯怒:“这怎么行,后面有软榻,不妨你先小憩半刻。” “不可以。”苏棠推拒。 “可以,不然若是父亲知道,怕不是要骂我几句?”刘耀光道。 苏棠无奈,只能告罪的去了后面。 软榻也有帘帐,旁边还有窗子半遮半掩,软榻一侧挂着一枚香坠子,隐隐香气飘来,苏棠心下忽跳。 昨夜定下的就是她假装酒醉不支,寻个地儿休息,正好看看他们两个有没有话说。 可现在看似乎不用她假装。 菜中,酒里都有些不该有的味道,刘阿大做的那道菜里也有。 甚至这枚香坠子的香气都有沉睡之效。 若非是系统升级了她的口舌鼻,她还真品不出来。 他们要做什么? 苏棠轻轻翻了个身,悄然的取下头上一枚不起眼的发簪,那发簪是铜的簪身,发簪一头刻意磨的尖锐,只为以防万一。 歌舞仍在。 刘耀光和黄文昭低声说着话,冯云隐约的听到有“……转五千两……”的字眼。 暗中交易?息钱? 苏棠想要听清楚,可脑袋还是越来越沉,渐渐的他们说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行,不可以…… 可好困~ “当啷。”一声清脆响起。 苏棠惊了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是睡着了。 苏棠摸到了手边上落下的簪子,往自己的腿上扎了下。 刺痛,瞬间清醒了昏沉的脑袋。 “刘兄,耀光?”耳边听到黄文昭的声音。 刘耀光没有动静。 “呵呵。”黄文昭低低的笑,随后酒桌那边的脚步渐渐清晰靠近。 歌舞仍悠悠扬扬,好似吃酒的几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苏棠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黄文昭竟是连“风云”中的歌舞者都勾连上了。 “苏掌柜,苏妹妹?”黄文昭的声音响起,苏棠不动。 黄文昭低低的笑声溢出:“苏妹妹,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苏棠只能勉强睁开眼睛,一副茫然堪堪清醒之态。 黄文昭看着眼前宛若睡梦方醒的女子,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可看在苏棠的眼中只好似嘴角垂涎着的饿狼。 “苏妹妹,你可知是你的兄长下了药?”黄文昭低声。 苏棠摇着头不可置信,似是想要往后躲,却又是没有力气一般的虚弱。 “你,你要做什么?” 黄文昭无声的笑:“你兄长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黄文昭说着,已经解开了衣襟。 苏棠瞳孔一缩,抓紧了手中的铜簪:“你知道你这样做什么后果?”她的声音越发无力。 “后果?”黄文昭笑出了声,泛红的眼底狠狠的盯着她,“我也是出身封爵之家,先祖凭功封爵,又岂是那个只读了几年书就知道溜须拍马贪赃枉法的刘堂山敢不屑的?只因为我是庶出,商贾出身,就比不得那一顶七品的帽子?” “你,你对他有怨,与我何干……”苏棠似是更无力,捏着铜簪的手已经有些生疼。 黄文昭摸上苏棠的脸,“对,原本与你无关,你不过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小女子,即便有几分姿色,有几分商贾之道的天分,但在我看来也不过玩物。可为什么那个陆静渊竟能成为方夫子的弟子?他抢了我的,我怎么就不能抢他的?” “可不行啊,刘堂山看上你了,我只能退开,他想要他儿子得这个便宜,我只能退开,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你是世家之后?也对,他刘堂山就是个秃鹫,没有好处,他会沾?” “棠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虽是庶出,可你若与我一起,我就是嫡出,我黄家家有万顷良田,商铺数十,还有海船,虽不及当初,可比之刘堂山,比之陆静渊岂不是强上百倍?即便你家中不喜欢你,但有我家的田产商铺,也必然会接你回家。” “还有,棠棠的天分再高,若无钱财相助也是寸步难行,就如今日你去看房子,最后也只能先租下来,可若是有我,如那样的房子买上几套也是轻而易举。你看,你和我,是不是两全?对,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40章 天造地设 “风云”的闲居之地。 桌上的饭菜都是苏棠原来没见过的,免不得见猎心喜,只是桌旁还有自己说是被墙撞了的黄家子,苏棠还是很客气的给黄家子夹了菜,又给刘耀光夹了。 不管黄家子是被墙撞的还是被揍的,她的系统没反应,应当是和她无关。 “多谢苏掌柜。”黄家子道。 “苏妹妹倒是待文昭好的紧。”刘耀光道。 苏棠:“黄兄伤到了自然要看重一些,若是兄长也伤到了,第一必是要给兄长的。” 刘耀光微冷的脸色变缓,给苏棠夹了一下。 黄家子犹豫了下,对苏棠拱了拱手:“多谢。” 苏棠笑着应了,吃了饭菜,心下已经在琢磨着味道。 “好吃。” “不错。” “这是刘阿大所做。”在吃到一份饭菜时,苏棠道。 刘耀光讶然:“竟吃得出来?刘阿大说学了妹妹几分本事,就想也露一手,没想到妹妹一口就吃出来了。” “好吃。”苏棠道。 “妹妹说好吃,那可得尝尝。”刘耀光吃了几口,道,“的确不错。” “不错。”黄家子也吃了,道。 而后,清曲悠扬,美人儿窈窕起舞,虽也是流觞娇媚,却当真是耳目一新,尤其那曲调竟是“青玉案·元夕”的调。 原身读书的时候读过,苏棠也有印象,都说这首诗词是文后的祖父所作,同时还做的有另一首“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诗词。 那位文后的祖父是穿越者?还是说那位祖父是辛弃疾转世? 她闲暇的时候也翻过书铺中的藏书,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穿越者有几个有本事从一草莽真的混成开国镇国公的?有这本事早当皇帝了! 可为什么只留了两首?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若是平安小栈也有此舞曲,可说是画龙点睛之笔。”刘耀光道。 “善。”苏棠道,只是随后手扶额头,似有晕色。 刘耀光问:“怎么了?” “许是这舞色太过妍丽,酒不醉人人自醉。”苏棠道。 刘耀光皱眉:“莫不是昨儿夜里没有喝醒酒汤?” 苏棠腆然。 刘耀光佯怒:“这怎么行,后面有软榻,不妨你先小憩半刻。” “不可以。”苏棠推拒。 “可以,不然若是父亲知道,怕不是要骂我几句?”刘耀光道。 苏棠无奈,只能告罪的去了后面。 软榻也有帘帐,旁边还有窗子半遮半掩,软榻一侧挂着一枚香坠子,隐隐香气飘来,苏棠心下忽跳。 昨夜定下的就是她假装酒醉不支,寻个地儿休息,正好看看他们两个有没有话说。 可现在看似乎不用她假装。 菜中,酒里都有些不该有的味道,刘阿大做的那道菜里也有。 甚至这枚香坠子的香气都有沉睡之效。 若非是系统升级了她的口舌鼻,她还真品不出来。 他们要做什么? 苏棠轻轻翻了个身,悄然的取下头上一枚不起眼的发簪,那发簪是铜的簪身,发簪一头刻意磨的尖锐,只为以防万一。 歌舞仍在。 刘耀光和黄文昭低声说着话,冯云隐约的听到有“……转五千两……”的字眼。 暗中交易?息钱? 苏棠想要听清楚,可脑袋还是越来越沉,渐渐的他们说的什么都听不到了。 不行,不可以…… 可好困~ “当啷。”一声清脆响起。 苏棠惊了下,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是睡着了。 苏棠摸到了手边上落下的簪子,往自己的腿上扎了下。 刺痛,瞬间清醒了昏沉的脑袋。 “刘兄,耀光?”耳边听到黄文昭的声音。 刘耀光没有动静。 “呵呵。”黄文昭低低的笑,随后酒桌那边的脚步渐渐清晰靠近。 歌舞仍悠悠扬扬,好似吃酒的几人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苏棠捏紧了手中的簪子。 黄文昭竟是连“风云”中的歌舞者都勾连上了。 “苏掌柜,苏妹妹?”黄文昭的声音响起,苏棠不动。 黄文昭低低的笑声溢出:“苏妹妹,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没睡着。” 苏棠只能勉强睁开眼睛,一副茫然堪堪清醒之态。 黄文昭看着眼前宛若睡梦方醒的女子,嘴角溢出一抹笑意,可看在苏棠的眼中只好似嘴角垂涎着的饿狼。 “苏妹妹,你可知是你的兄长下了药?”黄文昭低声。 苏棠摇着头不可置信,似是想要往后躲,却又是没有力气一般的虚弱。 “你,你要做什么?” 黄文昭无声的笑:“你兄长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黄文昭说着,已经解开了衣襟。 苏棠瞳孔一缩,抓紧了手中的铜簪:“你知道你这样做什么后果?”她的声音越发无力。 “后果?”黄文昭笑出了声,泛红的眼底狠狠的盯着她,“我也是出身封爵之家,先祖凭功封爵,又岂是那个只读了几年书就知道溜须拍马贪赃枉法的刘堂山敢不屑的?只因为我是庶出,商贾出身,就比不得那一顶七品的帽子?” “你,你对他有怨,与我何干……”苏棠似是更无力,捏着铜簪的手已经有些生疼。 黄文昭摸上苏棠的脸,“对,原本与你无关,你不过是生得一副好皮囊的小女子,即便有几分姿色,有几分商贾之道的天分,但在我看来也不过玩物。可为什么那个陆静渊竟能成为方夫子的弟子?他抢了我的,我怎么就不能抢他的?” “可不行啊,刘堂山看上你了,我只能退开,他想要他儿子得这个便宜,我只能退开,可为什么他不告诉我你是世家之后?也对,他刘堂山就是个秃鹫,没有好处,他会沾?” “棠棠,我是真的喜欢你,我虽是庶出,可你若与我一起,我就是嫡出,我黄家家有万顷良田,商铺数十,还有海船,虽不及当初,可比之刘堂山,比之陆静渊岂不是强上百倍?即便你家中不喜欢你,但有我家的田产商铺,也必然会接你回家。” “还有,棠棠的天分再高,若无钱财相助也是寸步难行,就如今日你去看房子,最后也只能先租下来,可若是有我,如那样的房子买上几套也是轻而易举。你看,你和我,是不是两全?对,我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41章 骂骂咧咧 黄文昭眼中越来越红,双手更是往苏棠的身上扒过去。 “滚开——” 苏棠扬起手,手中的铜簪在烛火下映出锐利的划芒。 黄文昭没想到苏棠还这么有力气,猝不及防面颊上被划出一道血芒。 “你——” 黄文昭乌青了一只眼的脸上登时更加狰狞。 “你放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祖父蒙羞!”苏棠挥舞着手中的铜簪高喝,手袖一甩,软榻上的瓷枕就被她甩到了地上。 “砰~” 碎了一地。 外面的人闻声闯进来。 “郎君~!” “小娘子~” 趴在桌上的刘耀光被突然的响声惊得激灵了下,混混沌沌的脑袋里还没有清醒旁边四周就围拢上了自家护卫。 黄文昭身边的仆从冲了进来,还没有冲到自家郎君身边,只觉得有人从后面撞过来,紧跟着就瞧着一个小女子如同风一般冲到了最里面软榻上的小娘子身边。 “走~”苏棠唤。 李清田扶住苏棠往外走。 “拦住她。”黄文昭喊。 黄家仆从冲向李清田苏棠。 李清田以一敌十。 苏棠背靠着墙壁死死的捏着铜簪护身。 刘耀光迷迷糊糊的也看到了屏风里面的糟乱,眼前晃过发黑之前瞧到的黄文昭脸上的笑容。 “抓住他们!” 刘家护卫冲向黄家仆从和李清田。 原本抓向李清田的黄家仆从不得不应对刘家护卫,而刘家护卫抓向了李清田,还有人抓向苏棠。 苏棠攥着铜簪扎过去。 这时,苏棠的手臂被抓住。 黄文昭抓紧了苏棠的手臂。 “棠棠,跟我走!”黄文昭面颊上还滴着血,可双目盯着她,仍在关心她的安全。 刘耀光图谋暴露,似乎只有跟着黄文昭才能有一丝机会。 可苏棠又怎么不知道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滚——” 苏棠手中的铜簪刺过去。 黄文昭立刻变了脸,松开手,另一手扬起往苏棠脸上扇过去。 苏棠缩身,手臂一转,手中的铜簪顺势刺向黄文昭的胸肋。 黄文昭痛呼退后。 而随着手中的铜簪再次刺中,苏棠身上的力气也总算是恢复了些,苏棠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 “失火了——” 全然没有在场众人记忆中的温婉端庄,突然间的就好像是变身成了乡间愚知泼妇。 刘家黄家的仆从护卫都愣了一瞬。 李清田趁着这个工夫拉着苏棠往门口冲去。 …… 小屋里原本吹拉弹唱的几个人早已经吓的瘫软在角落。 刘耀光还有些迷糊。 李清田在前,苏棠在后。 苏棠紧紧的攥着铜簪,已经能看到前面敞开的门。 恍惚的外面有人探头探脑。 刚才她那一声足以惊动。 小郎君他们也该来了~ “呼——” 似是有一道风袭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挡到了门口。 李清田一滞,苏棠也晃了下神。 那汉子皮肤黝黑的好似玄石,在灯火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粗布短褂被虬结的肌肉撑出起伏轮廓,只是吐一口气好像都能冒出火星子。 李清田深吸了口气。 这汉子比卢大山还大上两圈。 “苏妹妹,你去哪儿?”刘耀光冷着脸。 苏棠顾不得理会,因为那汉子已经冲着李清田伸出大手。 如同两个大蒲扇的手伸过来,铺天盖地。 若是李清田被抓了,她也逃不过。 “救命啊——” 苏棠又是一声尖叫大喊。 铺天盖地来的大手都顿了片刻。 刘耀光恍惚了下。 这是高门贵女? 李清田却早就习惯了,趁着自家小娘子大喊的瞬间,先动手刺向那个大汉。 应当是手无寸铁的手上亮出两道寒芒,大小如筷子般,旋转如风,却正是峨眉刺。 两枚峨眉刺钉到汉子的双脚,汉子疼的大吼一声,声震耳膜。 苏棠手中的铜簪也顺势的往那汉子探过来的手掌上插过去,正中虎口。 大汉手脚吃痛,嘶吼声更大,动作也几乎僵住。 几乎同时李清田抽出峨眉刺,一把抓过身后的苏棠,趁势把苏棠甩出门口。 刘耀光看到,大喊:“拦住她!” 大汉忍着痛伸手抓过去。 苏棠眼角扫到,也顾不得护住头的扑向门外。 李清田能阻挡一阵,而他们的目标是她。 可眼看着她就要扑出去,腰间忽的一紧。 糟了! 裙子被抓住了。 大汉高吼一声,就要把苏棠拽回去。 “住手!” 骤然一声高吼。 “刺——” 苏棠眼中亮芒一闪,整个人直往地上跌下去。 “小心!” 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摔到地上的痛意也散去了大半儿,等苏棠回神才发现他几乎是垫在她的身下。 “住手!” “都停手!” “再有动手者,杀无赦!” “兵马司奉命公干,无关人等退避。” “……” “呼啦啦”的兵甲粼粼之声不断,众多兵马从外面冲过来。 屋子里面的嘈杂声停下。 李清田唤着“小娘子”的声音似在耳边,又仿若隔着千山万水。 苏棠没有看,也没有听旁处,只是看着眼前的人。 他目光慌乱的盯着她,什么都没说。 他为什么不说话? 她的胸口现在好闷。 眼前也好模糊。 莫名的委屈。 想哭。 可她又怎么能在他面前哭~ “你,你来晚了~”苏棠哽塞。 “对不起。”他说。 “你……” 苏棠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把她抱住,抱到了他的怀里。 苏棠愣了瞬,眼泪再也忍不住…… “呜呜,差一点儿,你知道吗?” “若是我真出了什么事,做鬼也不放过你。” “别说是我的主意,就是你来的太晚了!” “要不是我有点儿脑子,你就看不到我了。” “……” 李清田站在一边,看看里面被收拾的那些家伙,又看看躺在地上趴在小郎君怀里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小娘子,再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披风,不知道是先要小娘子小郎君避开门口这个显眼的地儿,还是先把刚才小郎君划破的小娘子衣裙遮一下。 忽的,李清田手中一空。 小郎君抢过了她手中的披风,裹住了小娘子,滚到了一边。 避开了四周明显瞅过来的种种目光。 而小娘子仍在哭哭啼啼骂骂咧咧,浑然不觉。 第41章 骂骂咧咧 黄文昭眼中越来越红,双手更是往苏棠的身上扒过去。 “滚开——” 苏棠扬起手,手中的铜簪在烛火下映出锐利的划芒。 黄文昭没想到苏棠还这么有力气,猝不及防面颊上被划出一道血芒。 “你——” 黄文昭乌青了一只眼的脸上登时更加狰狞。 “你放肆,我就是死,也不会让我祖父蒙羞!”苏棠挥舞着手中的铜簪高喝,手袖一甩,软榻上的瓷枕就被她甩到了地上。 “砰~” 碎了一地。 外面的人闻声闯进来。 “郎君~!” “小娘子~” 趴在桌上的刘耀光被突然的响声惊得激灵了下,混混沌沌的脑袋里还没有清醒旁边四周就围拢上了自家护卫。 黄文昭身边的仆从冲了进来,还没有冲到自家郎君身边,只觉得有人从后面撞过来,紧跟着就瞧着一个小女子如同风一般冲到了最里面软榻上的小娘子身边。 “走~”苏棠唤。 李清田扶住苏棠往外走。 “拦住她。”黄文昭喊。 黄家仆从冲向李清田苏棠。 李清田以一敌十。 苏棠背靠着墙壁死死的捏着铜簪护身。 刘耀光迷迷糊糊的也看到了屏风里面的糟乱,眼前晃过发黑之前瞧到的黄文昭脸上的笑容。 “抓住他们!” 刘家护卫冲向黄家仆从和李清田。 原本抓向李清田的黄家仆从不得不应对刘家护卫,而刘家护卫抓向了李清田,还有人抓向苏棠。 苏棠攥着铜簪扎过去。 这时,苏棠的手臂被抓住。 黄文昭抓紧了苏棠的手臂。 “棠棠,跟我走!”黄文昭面颊上还滴着血,可双目盯着她,仍在关心她的安全。 刘耀光图谋暴露,似乎只有跟着黄文昭才能有一丝机会。 可苏棠又怎么不知道这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滚——” 苏棠手中的铜簪刺过去。 黄文昭立刻变了脸,松开手,另一手扬起往苏棠脸上扇过去。 苏棠缩身,手臂一转,手中的铜簪顺势刺向黄文昭的胸肋。 黄文昭痛呼退后。 而随着手中的铜簪再次刺中,苏棠身上的力气也总算是恢复了些,苏棠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 “失火了——” 全然没有在场众人记忆中的温婉端庄,突然间的就好像是变身成了乡间愚知泼妇。 刘家黄家的仆从护卫都愣了一瞬。 李清田趁着这个工夫拉着苏棠往门口冲去。 …… 小屋里原本吹拉弹唱的几个人早已经吓的瘫软在角落。 刘耀光还有些迷糊。 李清田在前,苏棠在后。 苏棠紧紧的攥着铜簪,已经能看到前面敞开的门。 恍惚的外面有人探头探脑。 刚才她那一声足以惊动。 小郎君他们也该来了~ “呼——” 似是有一道风袭来。 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挡到了门口。 李清田一滞,苏棠也晃了下神。 那汉子皮肤黝黑的好似玄石,在灯火下泛着青铜般的光泽,粗布短褂被虬结的肌肉撑出起伏轮廓,只是吐一口气好像都能冒出火星子。 李清田深吸了口气。 这汉子比卢大山还大上两圈。 “苏妹妹,你去哪儿?”刘耀光冷着脸。 苏棠顾不得理会,因为那汉子已经冲着李清田伸出大手。 如同两个大蒲扇的手伸过来,铺天盖地。 若是李清田被抓了,她也逃不过。 “救命啊——” 苏棠又是一声尖叫大喊。 铺天盖地来的大手都顿了片刻。 刘耀光恍惚了下。 这是高门贵女? 李清田却早就习惯了,趁着自家小娘子大喊的瞬间,先动手刺向那个大汉。 应当是手无寸铁的手上亮出两道寒芒,大小如筷子般,旋转如风,却正是峨眉刺。 两枚峨眉刺钉到汉子的双脚,汉子疼的大吼一声,声震耳膜。 苏棠手中的铜簪也顺势的往那汉子探过来的手掌上插过去,正中虎口。 大汉手脚吃痛,嘶吼声更大,动作也几乎僵住。 几乎同时李清田抽出峨眉刺,一把抓过身后的苏棠,趁势把苏棠甩出门口。 刘耀光看到,大喊:“拦住她!” 大汉忍着痛伸手抓过去。 苏棠眼角扫到,也顾不得护住头的扑向门外。 李清田能阻挡一阵,而他们的目标是她。 可眼看着她就要扑出去,腰间忽的一紧。 糟了! 裙子被抓住了。 大汉高吼一声,就要把苏棠拽回去。 “住手!” 骤然一声高吼。 “刺——” 苏棠眼中亮芒一闪,整个人直往地上跌下去。 “小心!” 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摔到地上的痛意也散去了大半儿,等苏棠回神才发现他几乎是垫在她的身下。 “住手!” “都停手!” “再有动手者,杀无赦!” “兵马司奉命公干,无关人等退避。” “……” “呼啦啦”的兵甲粼粼之声不断,众多兵马从外面冲过来。 屋子里面的嘈杂声停下。 李清田唤着“小娘子”的声音似在耳边,又仿若隔着千山万水。 苏棠没有看,也没有听旁处,只是看着眼前的人。 他目光慌乱的盯着她,什么都没说。 他为什么不说话? 她的胸口现在好闷。 眼前也好模糊。 莫名的委屈。 想哭。 可她又怎么能在他面前哭~ “你,你来晚了~”苏棠哽塞。 “对不起。”他说。 “你……” 苏棠还想说什么,他已经把她抱住,抱到了他的怀里。 苏棠愣了瞬,眼泪再也忍不住…… “呜呜,差一点儿,你知道吗?” “若是我真出了什么事,做鬼也不放过你。” “别说是我的主意,就是你来的太晚了!” “要不是我有点儿脑子,你就看不到我了。” “……” 李清田站在一边,看看里面被收拾的那些家伙,又看看躺在地上趴在小郎君怀里哭哭啼啼骂骂咧咧的小娘子,再看看自己手里拎着的披风,不知道是先要小娘子小郎君避开门口这个显眼的地儿,还是先把刚才小郎君划破的小娘子衣裙遮一下。 忽的,李清田手中一空。 小郎君抢过了她手中的披风,裹住了小娘子,滚到了一边。 避开了四周明显瞅过来的种种目光。 而小娘子仍在哭哭啼啼骂骂咧咧,浑然不觉。 第42章 实话实说 苏棠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好丢人!! 当着李清田的面儿,当着那些兵士,当着“风云”中那么多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她竟然窝在男人的怀里哭哭啼啼骂骂咧咧!! 虽然最后她是被披风裹了起来,由着他把她抱上了车,一路直接去了州学府。 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啊啊啊~ “小娘子是太害怕了,奴懂的,奴明白。” “若是换做旁人,还不及小娘子呢~” “小娘子帮了郎君,郎君本就该呵护至微。” “……” 李清田安慰。 苏棠僵着嘴角的笑容:“我不放在心上。” “如此,小娘子,咱们出去转一转?”李清田道,“小娘子不是说过很想往学府走一走?难得咱们这会儿就在学府里,奴先前看了,学府中的玉兰花开的好看极了,还有旁的花,红红粉粉的。” 苏棠仍僵着笑,道:“花什么时候看都不急,既是到了文华汇集之地,理当多看看书,说不定文曲星光映照,就能顿悟呢。我们一起看。” 苏棠递过去一本书。 李清田懵。 也只能老实的接过来。 只是半个时辰,一页也翻不动。 “砰砰。” 小院子虚掩的门外传来敲门声,李清田跳起来:“或许是方夫子。”忙不迭的往外冲。 很快,李清田回来,脸色微凝。 “小娘子,苏家来人了~” 苏棠僵着的面色寒凉。 …… 素净的小屋正堂,苏棠端坐。 来人一袭青布长衫,看到苏棠似是愣了下,而后微微屈身行礼:“见过小娘子。” 苏棠不语。 那人道:“老大人公务繁忙,虽月前便接到了信笺,但府中已有一位小娘子,总要查探一二,故而耽误了些时日,还请小娘子恕罪。” “这么说,祖父是认下我了?”苏棠问。 “是。” “如何证明你是祖父的人?”苏棠问。 那人躬身:“小娘子几遇险境,小心一二也是应当。” 那人在李清田的注视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 “这是老大人亲笔所书。” 李清田接过来,转交苏棠。 苏棠拿起,问:“尊驾亲眼所见?” 那人微顿,身形躬的更深:“不敢。” 李清田瞥过去,觉得这人的腰一次比一次低一点。 苏棠兀自的打开信笺,信笺上是原身熟悉的笔迹。 果然是祖父的。 原身回京前并没有接到祖父的信笺,只是来人拿着太傅府的腰牌,原身就信了。 她可不会重蹈覆辙。 信上说了震惊,又回想孙女和往前信笺中所言的性子略有不同,当时只以为是父亲不在,又受了惊吓才变得如此,原来不曾想竟是被歹人趁机,为了找寻证据所以一时才没接她回家,言辞恳切中只说绝不能让孙女白白受了委屈。 最后说既见到了信,便可缓缓归矣。 苏棠收起信笺,看向来人。 不必苏棠开口,来人道:“在下宋福。” 苏棠微微颔首,问:“宋管事一人来的?” 宋福道:“回小娘子,还有一人。” “哦,两人。”苏棠恍然之色。 “请小娘子放心,此番回京可令雍州府衙派人护送。”宋福道。 “既祖父遣宋管事前来,想必宋管事材优干济,应也知道我如今已有夫君,还有一平安小栈要经营。”苏棠道。 宋福躬身:“回小娘子,平安小栈是小娘子的心血,奴已经往京都派擅经营之道掌柜前来,若小娘子看得入眼,便可暂且交到他们手上,待小娘子在府上安顿好,平安小栈仍是小娘子的。” “那位卢姓书生不过是机缘巧合相救小娘子,小娘子助他寻得名师,已是仁至义尽,奴以为百两黄金相赠,足以使其感恩戴德。” 苏棠默默,解决的还真是干净利落。 “待我问过他所求。”苏棠道。 宋福一怔,还想要说什么,苏棠道:“或许用不到百两。” 宋福应诺。 “祖父还有别的嘱咐吗?”苏棠问。 宋福恭声:“老大人要小娘子保重身体,老大人在京都等着小娘子早日祖孙团聚。” 苏棠点头,端茶。 宋福躬身:“奴告退。奴等在州府学外的同福客栈等候小娘子之命。” 就在宋福要退到门口的时候,苏棠突然问:“宋管事何时来的?” 宋福微顿,正要回答,苏棠又摆摆手:“必然是今儿刚到,不然昨儿定无事发生。” …… 院门关上。 宋福看着李清田的面容消失在院门之后,默默的松了口气。 都说小娘子温婉端庄,大方名姝,哪儿想到不过几句话就让他压力颇增,恍惚的好似面对的不是一个不过二八之龄的小娘子,而是年轻时候的太傅。 虽不过寥寥数言,却是没有半句虚言。 尤其是最后一句,他的后背都险些湿了。 是试探还是随口一言? …… 李清田关上院门,转身直奔正堂。 “小娘子,百金啊,好多。”李清田轻叹。 苏棠的瞳孔也在晃动。 大乾朝一两黄金兑八十两银,百金就是八千两银子。 八千两,八千两啊~ 足够把整个平安镇都变成平安小栈。 也难怪区区一个管事都看不上她的平安小栈。 想来也是她上辈子做牛马的习惯竟是让她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去寻原身祖父享受荣华富贵,八千两银子都能洒洒水扔出去的富豪日子。 好在现在也来得及。 “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走?”李清田问。 “急了?”苏棠问。 “不是急,而是总要收拾一下,还有,小娘子打算如何与小郎君说?”李清田问。 苏棠吐了口气。 “当然是实话实说。” 雍州通判府内,花香澹澹。 窗边,方夫子和陆静渊正对面手谈棋局。 黑白子成盘龙之势,你来我往。 方夫子眼见颓势,打了个哈哈:“太傅家里来人了,你怎么办?” 陆静渊不语,落子。 方夫子皱眉,终于落下一子。 “实话实说,不然以太傅的手段,查你,不难。”方夫子道。 陆静渊仍不语,再下一子。 大胜。 第42章 实话实说 苏棠觉得自己可能是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好丢人!! 当着李清田的面儿,当着那些兵士,当着“风云”中那么多的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她竟然窝在男人的怀里哭哭啼啼骂骂咧咧!! 虽然最后她是被披风裹了起来,由着他把她抱上了车,一路直接去了州学府。 可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 啊啊啊~ “小娘子是太害怕了,奴懂的,奴明白。” “若是换做旁人,还不及小娘子呢~” “小娘子帮了郎君,郎君本就该呵护至微。” “……” 李清田安慰。 苏棠僵着嘴角的笑容:“我不放在心上。” “如此,小娘子,咱们出去转一转?”李清田道,“小娘子不是说过很想往学府走一走?难得咱们这会儿就在学府里,奴先前看了,学府中的玉兰花开的好看极了,还有旁的花,红红粉粉的。” 苏棠仍僵着笑,道:“花什么时候看都不急,既是到了文华汇集之地,理当多看看书,说不定文曲星光映照,就能顿悟呢。我们一起看。” 苏棠递过去一本书。 李清田懵。 也只能老实的接过来。 只是半个时辰,一页也翻不动。 “砰砰。” 小院子虚掩的门外传来敲门声,李清田跳起来:“或许是方夫子。”忙不迭的往外冲。 很快,李清田回来,脸色微凝。 “小娘子,苏家来人了~” 苏棠僵着的面色寒凉。 …… 素净的小屋正堂,苏棠端坐。 来人一袭青布长衫,看到苏棠似是愣了下,而后微微屈身行礼:“见过小娘子。” 苏棠不语。 那人道:“老大人公务繁忙,虽月前便接到了信笺,但府中已有一位小娘子,总要查探一二,故而耽误了些时日,还请小娘子恕罪。” “这么说,祖父是认下我了?”苏棠问。 “是。” “如何证明你是祖父的人?”苏棠问。 那人躬身:“小娘子几遇险境,小心一二也是应当。” 那人在李清田的注视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笺。 “这是老大人亲笔所书。” 李清田接过来,转交苏棠。 苏棠拿起,问:“尊驾亲眼所见?” 那人微顿,身形躬的更深:“不敢。” 李清田瞥过去,觉得这人的腰一次比一次低一点。 苏棠兀自的打开信笺,信笺上是原身熟悉的笔迹。 果然是祖父的。 原身回京前并没有接到祖父的信笺,只是来人拿着太傅府的腰牌,原身就信了。 她可不会重蹈覆辙。 信上说了震惊,又回想孙女和往前信笺中所言的性子略有不同,当时只以为是父亲不在,又受了惊吓才变得如此,原来不曾想竟是被歹人趁机,为了找寻证据所以一时才没接她回家,言辞恳切中只说绝不能让孙女白白受了委屈。 最后说既见到了信,便可缓缓归矣。 苏棠收起信笺,看向来人。 不必苏棠开口,来人道:“在下宋福。” 苏棠微微颔首,问:“宋管事一人来的?” 宋福道:“回小娘子,还有一人。” “哦,两人。”苏棠恍然之色。 “请小娘子放心,此番回京可令雍州府衙派人护送。”宋福道。 “既祖父遣宋管事前来,想必宋管事材优干济,应也知道我如今已有夫君,还有一平安小栈要经营。”苏棠道。 宋福躬身:“回小娘子,平安小栈是小娘子的心血,奴已经往京都派擅经营之道掌柜前来,若小娘子看得入眼,便可暂且交到他们手上,待小娘子在府上安顿好,平安小栈仍是小娘子的。” “那位卢姓书生不过是机缘巧合相救小娘子,小娘子助他寻得名师,已是仁至义尽,奴以为百两黄金相赠,足以使其感恩戴德。” 苏棠默默,解决的还真是干净利落。 “待我问过他所求。”苏棠道。 宋福一怔,还想要说什么,苏棠道:“或许用不到百两。” 宋福应诺。 “祖父还有别的嘱咐吗?”苏棠问。 宋福恭声:“老大人要小娘子保重身体,老大人在京都等着小娘子早日祖孙团聚。” 苏棠点头,端茶。 宋福躬身:“奴告退。奴等在州府学外的同福客栈等候小娘子之命。” 就在宋福要退到门口的时候,苏棠突然问:“宋管事何时来的?” 宋福微顿,正要回答,苏棠又摆摆手:“必然是今儿刚到,不然昨儿定无事发生。” …… 院门关上。 宋福看着李清田的面容消失在院门之后,默默的松了口气。 都说小娘子温婉端庄,大方名姝,哪儿想到不过几句话就让他压力颇增,恍惚的好似面对的不是一个不过二八之龄的小娘子,而是年轻时候的太傅。 虽不过寥寥数言,却是没有半句虚言。 尤其是最后一句,他的后背都险些湿了。 是试探还是随口一言? …… 李清田关上院门,转身直奔正堂。 “小娘子,百金啊,好多。”李清田轻叹。 苏棠的瞳孔也在晃动。 大乾朝一两黄金兑八十两银,百金就是八千两银子。 八千两,八千两啊~ 足够把整个平安镇都变成平安小栈。 也难怪区区一个管事都看不上她的平安小栈。 想来也是她上辈子做牛马的习惯竟是让她第一时间就放弃了去寻原身祖父享受荣华富贵,八千两银子都能洒洒水扔出去的富豪日子。 好在现在也来得及。 “小娘子,咱们什么时候走?”李清田问。 “急了?”苏棠问。 “不是急,而是总要收拾一下,还有,小娘子打算如何与小郎君说?”李清田问。 苏棠吐了口气。 “当然是实话实说。” 雍州通判府内,花香澹澹。 窗边,方夫子和陆静渊正对面手谈棋局。 黑白子成盘龙之势,你来我往。 方夫子眼见颓势,打了个哈哈:“太傅家里来人了,你怎么办?” 陆静渊不语,落子。 方夫子皱眉,终于落下一子。 “实话实说,不然以太傅的手段,查你,不难。”方夫子道。 陆静渊仍不语,再下一子。 大胜。 第43章 学狗叫 雍州府学学院上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一股香气。 那香气越来越浓,浓的叫人饥肠辘辘。 明明吃饱了,还吃的很多,可闻着味儿就觉得好吃,就觉得早先才吃过的饭菜一下子没了,肚子里空落落的。 于是循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寻去。 嘶——竟是学府的食所。 要说起来雍州府学学院的食所做的饭可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所以这是换大厨了? “平安小栈?”有人喃喃。 “什么小栈?丛学兄知道?” “是平安镇的小吃食,味道绝美。”丛学兄道。 “丛学兄端方秉正,能让丛学兄说好吃,必是色味俱佳。” “……” 有好奇的探头去看,发现食所中的诸位大厨竟是被两名女子颐气指使。 一个清秀大方,一个娇美动人。 州学府中大都是男子,突然间见到两个女子不由得目光呆滞目瞪口呆。 “勿要乱看,那是我家妹妹。”方丛低声。 片刻寂静,众学子纷纷挤到方丛身畔。 “年芳几何?” “可有婚配?” “大舅哥。” “……” “慎言,我家妹妹已经有夫家了。”方丛道。 四周学子憾声连连。 忽的又听一声惊呼。 “看,看——” 众人看去。 只见食所内已经支起了两锅。 一个红汤,一个清汤。 两女站在锅前,一个手执一块面团,一个手中纠缠好似刚纺好的线团。 但见手执面团的女子手中多了一刀片,随着刀光划过,面条如银鱼跃入锅中,伴随蒸汽升腾,只好似“一叶落锅一叶飘”。 另一个好似挽着线团的女子随着手臂挥动,千根细若发丝的面条齐齐垂落,在沸水腾起的热浪中翻飞如纱。 一方如大地。 另一方似天仙。 众学子噤声。 连旁边什么时候挤过来人也没察觉。 随着锅水开,如同龙须的面先捞起。 浓郁的香味瞬间扑鼻。 旁边灶台上摆着十多碗的龙须面转眼盛满。 挽起龙须面的女子转头,热气氤氲中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诸位尝一尝?” “好,好啊!” 女子声音娇美,可眼下吃食更胜一筹。 尤其那女子只看向另一年岁相仿的学子。 …… 金黄的龙须面如瀑布垂落,细如发丝的面条在清亮的汤里微微颤动。 指尖触到碗沿时被烫得一缩,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 面吸溜进嘴,葱油混着虾籽的鲜香在舌尖炸开。 热汤顺着食道滑下去,脊背像被温水浸透般舒展开来。 恍惚的像是在母亲怀抱的思念。 “好吃,好吃。” “……” 食所内只听着“吸溜”的吃面声。 而这时另一边的面也出锅了。 麻辣的辛香透鼻,已经在填满的肚子实在是吃不下,可嘴巴还是觉得馋。 …… 苏棠没有理会四周的学子,在对正在州学府中求学的方丛示意之后,眼中只有刚刚挤过来的小郎君。 虽然她在抻着面,可小郎君挤过来时,她还是看到了。 盛面出来,只有这一碗面的料她加的最足。 也只有这一碗面是她亲手端过来。 小夫君许是饿了,没有客气。 面是她用心而为,可皎如玉树临风的男子吃起来,似乎才正是这龙须之意。 小夫君吃的并不快,可却是吃的一干二净。 “好吃吗?”苏棠问。 “好吃。”他说,随后放下碗,冲着她伸出手。 旁边的学府学子数以十计,更还有两个瞪圆了眼睛看看他,又看向她。 苏棠弯唇,搭上他的手。 小夫君顺势一拉,她就被他拉了过去。 “哎,人家有夫家了。”有人喊。 “正是我家妹婿。”方丛道。 …… 州学府中花香澹澹,虽空中仍有食所中的麻辣馨香,可此刻苏棠一点儿也闻不到,只闻到身侧四周的花香。 春日的花香最是生机,沁人心脾的芬芳馥郁。 旁边这个小夫君好似是花中走出来的君子,养眼的很。 “今日夫君做什么去了?”苏棠问。 “看书,下棋。去府衙。”陆静渊道。 苏棠脸上的轻松稍顿。 那夜里他爬墙入她的房间,和李清田隔着一道屏风一道床帘,所说的就是如何让刘耀光入网,只是没想到当中还多了一个黄文昭。 王通判手中有些证据,可刘堂山奸猾,只能从其子刘耀光身上下手。 刘耀光行走都有护卫在侧,若贸然抓了,定然会叫刘堂山起疑。 而既刘耀光刻意与苏棠亲近,索性就将计就计。 苏棠应邀,假意晕倒,摔杯为示。 府衙的人借机闯入,抓捕。 结果刘耀光和黄文昭两人都在酒菜中下了药,而原本定下的摔杯也变成了摔瓷枕。 只是王通判手下的兵当中有抗命者,才姗姗来迟。 好在李清田武力高。 好在小夫君也跟着冲了过来,还冲到了前面。 更好在小夫君举刀砍破了她的裙子,才护住了她。 昨夜,医者给她看了脉,确定她服了酒菜中之药物。 也便是说无论黄文昭刘耀光如何狡辩,都少不得此罪。 按大乾律法,至少流放五百里。 今日他去府衙,想必不止因为此案。 “即便昨夜刘堂山接到消息立刻赶来州府也要有一日半,而这些时日足够王通判撬开他们的嘴。”他道。 “夫君能报仇吗?”苏棠问。 陆静渊停下脚,拉着她的手发紧。 苏棠转头,发现小夫君正看着她。 苏棠眨眼:“?” 陆静渊道:“你不怪我?” 苏棠哑然:“是我提的。” “我不该应下。”陆静渊。 苏棠:“那夜我就说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些时候少不得冒险,何况是夫君救了我啊。” 陆静渊看着她,良久。 可他看到的只有她那双清湛湛幽幽亮的眸子。 原本她就是个滑不溜秋的狐狸,可昨夜她真的吓到了他。 陆静渊垂首,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 “我答应你,日后可有一事,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道。 苏棠沉吟:“不管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他道。 “比如学狗叫?” “你确定?” “不要,我什么都没说。” 第43章 学狗叫 雍州府学学院上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飘起了一股香气。 那香气越来越浓,浓的叫人饥肠辘辘。 明明吃饱了,还吃的很多,可闻着味儿就觉得好吃,就觉得早先才吃过的饭菜一下子没了,肚子里空落落的。 于是循着香气飘来的方向寻去。 嘶——竟是学府的食所。 要说起来雍州府学学院的食所做的饭可是听者伤心,闻者流泪。 所以这是换大厨了? “平安小栈?”有人喃喃。 “什么小栈?丛学兄知道?” “是平安镇的小吃食,味道绝美。”丛学兄道。 “丛学兄端方秉正,能让丛学兄说好吃,必是色味俱佳。” “……” 有好奇的探头去看,发现食所中的诸位大厨竟是被两名女子颐气指使。 一个清秀大方,一个娇美动人。 州学府中大都是男子,突然间见到两个女子不由得目光呆滞目瞪口呆。 “勿要乱看,那是我家妹妹。”方丛低声。 片刻寂静,众学子纷纷挤到方丛身畔。 “年芳几何?” “可有婚配?” “大舅哥。” “……” “慎言,我家妹妹已经有夫家了。”方丛道。 四周学子憾声连连。 忽的又听一声惊呼。 “看,看——” 众人看去。 只见食所内已经支起了两锅。 一个红汤,一个清汤。 两女站在锅前,一个手执一块面团,一个手中纠缠好似刚纺好的线团。 但见手执面团的女子手中多了一刀片,随着刀光划过,面条如银鱼跃入锅中,伴随蒸汽升腾,只好似“一叶落锅一叶飘”。 另一个好似挽着线团的女子随着手臂挥动,千根细若发丝的面条齐齐垂落,在沸水腾起的热浪中翻飞如纱。 一方如大地。 另一方似天仙。 众学子噤声。 连旁边什么时候挤过来人也没察觉。 随着锅水开,如同龙须的面先捞起。 浓郁的香味瞬间扑鼻。 旁边灶台上摆着十多碗的龙须面转眼盛满。 挽起龙须面的女子转头,热气氤氲中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 “诸位尝一尝?” “好,好啊!” 女子声音娇美,可眼下吃食更胜一筹。 尤其那女子只看向另一年岁相仿的学子。 …… 金黄的龙须面如瀑布垂落,细如发丝的面条在清亮的汤里微微颤动。 指尖触到碗沿时被烫得一缩,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滚动起来。 面吸溜进嘴,葱油混着虾籽的鲜香在舌尖炸开。 热汤顺着食道滑下去,脊背像被温水浸透般舒展开来。 恍惚的像是在母亲怀抱的思念。 “好吃,好吃。” “……” 食所内只听着“吸溜”的吃面声。 而这时另一边的面也出锅了。 麻辣的辛香透鼻,已经在填满的肚子实在是吃不下,可嘴巴还是觉得馋。 …… 苏棠没有理会四周的学子,在对正在州学府中求学的方丛示意之后,眼中只有刚刚挤过来的小郎君。 虽然她在抻着面,可小郎君挤过来时,她还是看到了。 盛面出来,只有这一碗面的料她加的最足。 也只有这一碗面是她亲手端过来。 小夫君许是饿了,没有客气。 面是她用心而为,可皎如玉树临风的男子吃起来,似乎才正是这龙须之意。 小夫君吃的并不快,可却是吃的一干二净。 “好吃吗?”苏棠问。 “好吃。”他说,随后放下碗,冲着她伸出手。 旁边的学府学子数以十计,更还有两个瞪圆了眼睛看看他,又看向她。 苏棠弯唇,搭上他的手。 小夫君顺势一拉,她就被他拉了过去。 “哎,人家有夫家了。”有人喊。 “正是我家妹婿。”方丛道。 …… 州学府中花香澹澹,虽空中仍有食所中的麻辣馨香,可此刻苏棠一点儿也闻不到,只闻到身侧四周的花香。 春日的花香最是生机,沁人心脾的芬芳馥郁。 旁边这个小夫君好似是花中走出来的君子,养眼的很。 “今日夫君做什么去了?”苏棠问。 “看书,下棋。去府衙。”陆静渊道。 苏棠脸上的轻松稍顿。 那夜里他爬墙入她的房间,和李清田隔着一道屏风一道床帘,所说的就是如何让刘耀光入网,只是没想到当中还多了一个黄文昭。 王通判手中有些证据,可刘堂山奸猾,只能从其子刘耀光身上下手。 刘耀光行走都有护卫在侧,若贸然抓了,定然会叫刘堂山起疑。 而既刘耀光刻意与苏棠亲近,索性就将计就计。 苏棠应邀,假意晕倒,摔杯为示。 府衙的人借机闯入,抓捕。 结果刘耀光和黄文昭两人都在酒菜中下了药,而原本定下的摔杯也变成了摔瓷枕。 只是王通判手下的兵当中有抗命者,才姗姗来迟。 好在李清田武力高。 好在小夫君也跟着冲了过来,还冲到了前面。 更好在小夫君举刀砍破了她的裙子,才护住了她。 昨夜,医者给她看了脉,确定她服了酒菜中之药物。 也便是说无论黄文昭刘耀光如何狡辩,都少不得此罪。 按大乾律法,至少流放五百里。 今日他去府衙,想必不止因为此案。 “即便昨夜刘堂山接到消息立刻赶来州府也要有一日半,而这些时日足够王通判撬开他们的嘴。”他道。 “夫君能报仇吗?”苏棠问。 陆静渊停下脚,拉着她的手发紧。 苏棠转头,发现小夫君正看着她。 苏棠眨眼:“?” 陆静渊道:“你不怪我?” 苏棠哑然:“是我提的。” “我不该应下。”陆静渊。 苏棠:“那夜我就说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有些时候少不得冒险,何况是夫君救了我啊。” 陆静渊看着她,良久。 可他看到的只有她那双清湛湛幽幽亮的眸子。 原本她就是个滑不溜秋的狐狸,可昨夜她真的吓到了他。 陆静渊垂首,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 “我答应你,日后可有一事,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他道。 苏棠沉吟:“不管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他道。 “比如学狗叫?” “你确定?” “不要,我什么都没说。” 第44章 五十金 苏棠还是什么都说了。 “我和李姐姐并非姐妹,而是主仆。” “原本我尽数都忘了,直到那日见街头测字算命先生身陨,惊吓之余才记起往昔。” “李姐姐由着我,我若开心她便随我意,李姐姐从未向我提及过往种种。” “只是既忆起家中长辈,总要寄信以托,毕竟世上唯有的血脉至亲只有祖父一人。” “平安小栈是我心血所在,若是祖父不方便,我也有安身之所。” “今日祖父遣人来了,说要带我面见祖父,夫君可愿随我同往?” 面色娇柔的女子目光盈盈,似是真的愿他同行。 陆静渊按在膝盖上的手背微紧,道:“令祖父是?” 苏棠:“我也不知祖父名讳。” “我是说令祖父在京中为何高门?” “祖父身居太傅之位。” …… 波澜滚动的江河之上,船身逐流而过。 空中隐隐飘过麻辣的辛香之味。 “怎么这里也有!”穿着七品官服的刘堂山脸色难看。 旁边师爷低声:“回老爷,说是上回安城县商会乘行的时候所授,船家们觉得御寒,于是来往的就都学会了。属下这就让他们不要做了。” 师爷离去,刘堂山看着涛涛而过的江水脸色越发阴鸷。 看似是酒醉妄为,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必须要尽快赶过去。 不然若是传到京里,传到那苏氏女的家中…… 即便不知苏氏女到底是哪家的女儿,可能由着那位贵人转交传信,必然不同寻常。 若是那边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黄家,胆大包天!! …… 州学府中僻静的小院内。 花香影绰。 陆静渊看着苏棠,开口:“胆大包天。” “什么?”苏棠愕然。 陆静渊:“我是说令祖父定会斥我胆大包天,不过区区乡野屠户之民,仗着相救之义竟敢胁迫贵女下嫁,若于刑罚,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全家徒刑。” 苏棠看着小夫君垂首默诵,说的一套一套。 “祖父没有这个意思。”苏棠道。 小夫君不说话了,看向她。 苏棠冲他伸出一只手掌:“五十金。祖父说给偿五十金。” 陆静渊看着苏棠冲着他伸出来的手掌。 堂堂太傅,超品大员。 五十金? 陆静渊道:“夫子曾言祖上为招贤纳材也曾出资悬赏,以寻常世家高门惯例百金为限。” 苏棠怔怔,高门大户规矩还挺多。 “如今家里头人丁浅薄,或许祖父也是艰难。”苏棠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唇齿都有些生涩,只是旋即又反应过来,双目圆睁,“不是,你不会真想要?” 陆静渊额角微动。 这是一金也不想给他? 他垂眸:“我不想要,可门不当户不对……” “这算什么,祖父年少时也是寒门子弟啊~”苏棠抓住小夫君的手,“再说,夫君才高八斗,聪明睿智,慧心巧思,敏而好学,七窍玲珑,此次县试……” 苏棠语滞。 若是真的这回把刘县令拉下去,还有县试吗? 苏棠看向陆静渊,陆静渊看着她。 四目相对,都莫名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苏棠:不会没县试了? 陆静渊:极有可能。 苏棠:那你怎么办? 陆静渊垂下眼睑。 苏棠腾地站起来:“不行。”若是没了县试,她的系统怎么升级! “刘县令纵子欺凌太傅家眷,州府衙门不可不查!” 说着,苏棠就要出去,陆静渊抓住她:“媳妇想好了?” 似是有些轻飘的“媳妇”两字清晰入耳,苏棠的心神都跟着晃了晃。 遂对上陆静渊微微闪动的目光,弯唇:“我是终于明白为何今日祖父的人才到。” 陆静渊看着她眼中的锐色,心头忽的一跳。 酉时一刻,王通判府上来人拜访。 酉时三刻,王通判急匆匆奔向知州宅邸。 戌时一刻,刘县令趁夜拜访知州。 戌时二刻,知州亲往州府牢房。 亥时一刻,知州回转。 亥时二刻,刘县令从知州府中被押而出。 丑时三刻,雍州州府的城门夜半打开,有六百里加急直奔京都而去。 …… 夜色里的雍州州府乱成一团。 夜半睡着的人们听到外头街道上的马蹄声忍不住嘟囔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还是说边塞有恙?可边塞离他们这边远着呢~ 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同福客栈的楼上,苏棠看着街头隐隐亮起的火光近了城门,心间不免惶惶。 从始至终,她都没露头。 她只是把她的想法告知了宋福,一切都是宋福去做的。 “浪荡之子竟敢对太傅家眷不敬,理当严惩。”宋福是这样说的。 京都里还有一个太傅孙女,宋福定然没有说明她的身份,可即便如此,关系县令的乌纱帽,只区区几个时辰就定下了,只区区一个太傅府的管事就定下了。 如小夫君所说,王通判早有证据,而若入了监牢,三木之下怕是没几个人不会不招。 这样小夫君的仇就能报了~ 总算也能得偿所愿?只是不会小夫君的得偿所愿真是当个大理寺卿? 但不管是不是,干净利落的处理完,朝廷就能快速的派个县令过来。 毕竟县试也是耽误不得。 “小娘子,时候不早,该歇息了。”从通判府中回来的宋福恭声,“明日一早,小娘子总要见一见州府大员。” 哦,也对,毕竟她是苦主。 人家一晚上辛辛苦苦,她怎么也得露一面。 苏棠转身,目光自然的落向被宋福似是不经意的往前一步隔到后面的小夫君。 “我也先回了。”他道。 苏棠下意识的往前一步。 宋福几乎是紧跟着的往前一步,正在苏棠面前。 “小娘子,若是太傅知道,怕是会怪罪奴,还请小娘子忍下一时。” 言罢,宋福转身面向陆静渊:“太傅大人怜你辛劳,也是一心向读,方赐下——” “夫君他分文不取。”苏棠骤声拦下。 陆静渊嘴角微抿。 宋福愣了愣,再次转身面向苏棠:“小娘子,还请慎言。” 苏棠扯唇。 没法慎言,再慎言就露馅了。 第44章 五十金 苏棠还是什么都说了。 “我和李姐姐并非姐妹,而是主仆。” “原本我尽数都忘了,直到那日见街头测字算命先生身陨,惊吓之余才记起往昔。” “李姐姐由着我,我若开心她便随我意,李姐姐从未向我提及过往种种。” “只是既忆起家中长辈,总要寄信以托,毕竟世上唯有的血脉至亲只有祖父一人。” “平安小栈是我心血所在,若是祖父不方便,我也有安身之所。” “今日祖父遣人来了,说要带我面见祖父,夫君可愿随我同往?” 面色娇柔的女子目光盈盈,似是真的愿他同行。 陆静渊按在膝盖上的手背微紧,道:“令祖父是?” 苏棠:“我也不知祖父名讳。” “我是说令祖父在京中为何高门?” “祖父身居太傅之位。” …… 波澜滚动的江河之上,船身逐流而过。 空中隐隐飘过麻辣的辛香之味。 “怎么这里也有!”穿着七品官服的刘堂山脸色难看。 旁边师爷低声:“回老爷,说是上回安城县商会乘行的时候所授,船家们觉得御寒,于是来往的就都学会了。属下这就让他们不要做了。” 师爷离去,刘堂山看着涛涛而过的江水脸色越发阴鸷。 看似是酒醉妄为,可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必须要尽快赶过去。 不然若是传到京里,传到那苏氏女的家中…… 即便不知苏氏女到底是哪家的女儿,可能由着那位贵人转交传信,必然不同寻常。 若是那边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黄家,胆大包天!! …… 州学府中僻静的小院内。 花香影绰。 陆静渊看着苏棠,开口:“胆大包天。” “什么?”苏棠愕然。 陆静渊:“我是说令祖父定会斥我胆大包天,不过区区乡野屠户之民,仗着相救之义竟敢胁迫贵女下嫁,若于刑罚,轻则流放三千里,重则全家徒刑。” 苏棠看着小夫君垂首默诵,说的一套一套。 “祖父没有这个意思。”苏棠道。 小夫君不说话了,看向她。 苏棠冲他伸出一只手掌:“五十金。祖父说给偿五十金。” 陆静渊看着苏棠冲着他伸出来的手掌。 堂堂太傅,超品大员。 五十金? 陆静渊道:“夫子曾言祖上为招贤纳材也曾出资悬赏,以寻常世家高门惯例百金为限。” 苏棠怔怔,高门大户规矩还挺多。 “如今家里头人丁浅薄,或许祖父也是艰难。”苏棠吐出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唇齿都有些生涩,只是旋即又反应过来,双目圆睁,“不是,你不会真想要?” 陆静渊额角微动。 这是一金也不想给他? 他垂眸:“我不想要,可门不当户不对……” “这算什么,祖父年少时也是寒门子弟啊~”苏棠抓住小夫君的手,“再说,夫君才高八斗,聪明睿智,慧心巧思,敏而好学,七窍玲珑,此次县试……” 苏棠语滞。 若是真的这回把刘县令拉下去,还有县试吗? 苏棠看向陆静渊,陆静渊看着她。 四目相对,都莫名读懂了对方的心思。 苏棠:不会没县试了? 陆静渊:极有可能。 苏棠:那你怎么办? 陆静渊垂下眼睑。 苏棠腾地站起来:“不行。”若是没了县试,她的系统怎么升级! “刘县令纵子欺凌太傅家眷,州府衙门不可不查!” 说着,苏棠就要出去,陆静渊抓住她:“媳妇想好了?” 似是有些轻飘的“媳妇”两字清晰入耳,苏棠的心神都跟着晃了晃。 遂对上陆静渊微微闪动的目光,弯唇:“我是终于明白为何今日祖父的人才到。” 陆静渊看着她眼中的锐色,心头忽的一跳。 酉时一刻,王通判府上来人拜访。 酉时三刻,王通判急匆匆奔向知州宅邸。 戌时一刻,刘县令趁夜拜访知州。 戌时二刻,知州亲往州府牢房。 亥时一刻,知州回转。 亥时二刻,刘县令从知州府中被押而出。 丑时三刻,雍州州府的城门夜半打开,有六百里加急直奔京都而去。 …… 夜色里的雍州州府乱成一团。 夜半睡着的人们听到外头街道上的马蹄声忍不住嘟囔这是出了什么事儿了?还是说边塞有恙?可边塞离他们这边远着呢~ 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 同福客栈的楼上,苏棠看着街头隐隐亮起的火光近了城门,心间不免惶惶。 从始至终,她都没露头。 她只是把她的想法告知了宋福,一切都是宋福去做的。 “浪荡之子竟敢对太傅家眷不敬,理当严惩。”宋福是这样说的。 京都里还有一个太傅孙女,宋福定然没有说明她的身份,可即便如此,关系县令的乌纱帽,只区区几个时辰就定下了,只区区一个太傅府的管事就定下了。 如小夫君所说,王通判早有证据,而若入了监牢,三木之下怕是没几个人不会不招。 这样小夫君的仇就能报了~ 总算也能得偿所愿?只是不会小夫君的得偿所愿真是当个大理寺卿? 但不管是不是,干净利落的处理完,朝廷就能快速的派个县令过来。 毕竟县试也是耽误不得。 “小娘子,时候不早,该歇息了。”从通判府中回来的宋福恭声,“明日一早,小娘子总要见一见州府大员。” 哦,也对,毕竟她是苦主。 人家一晚上辛辛苦苦,她怎么也得露一面。 苏棠转身,目光自然的落向被宋福似是不经意的往前一步隔到后面的小夫君。 “我也先回了。”他道。 苏棠下意识的往前一步。 宋福几乎是紧跟着的往前一步,正在苏棠面前。 “小娘子,若是太傅知道,怕是会怪罪奴,还请小娘子忍下一时。” 言罢,宋福转身面向陆静渊:“太傅大人怜你辛劳,也是一心向读,方赐下——” “夫君他分文不取。”苏棠骤声拦下。 陆静渊嘴角微抿。 宋福愣了愣,再次转身面向苏棠:“小娘子,还请慎言。” 苏棠扯唇。 没法慎言,再慎言就露馅了。 第45章 不可能 陆静渊离开了。 由随同宋福前来的另一太傅府护卫相送。 苏棠对宋福道:“虽然夫君不取,但毕竟夫妻一场,总还是不能堕了太傅府的颜面。此就交予我来处置。” “是。”宋福应声。 看着宋福离去,苏棠默默松了口气。 差点儿连自己八成到手的五十金都没了。 李清田关上门,红着眼睛到苏棠跟前行礼:“小娘子,奴为小娘子贺。” 既走了太傅府的门路,就当归位。 曾经几度以为自家的小娘子活不下去,结果小娘子不止活下来,还变得越来越厉害,如今更是被老爷家里认回。 总归,总归是没有对不起夫人的嘱托。 李清田泪如雨下。 苏棠也酸了鼻头。 “李姐姐,不哭了,该开心的是不是?” “只是李姐姐也不要太放心了才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也只有李姐姐了,若是到了祖父那里,李姐姐更要顾看着我才是。” “嗯,奴会的,奴誓死也是要护着小娘子。”李清田哽咽。 ……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内,宋福侧耳在墙边,只隐约的能听到那边的声响。 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到。 房门打开,李狼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李狼皱眉。 宋福赶忙的拍了拍身上的浮尘,问:“如何?” 李狼道:“像是练过些时日,不过那个爹确是行伍出身。” 宋福颔首:“卢大山二十年前曾在玉门县从军,那时咱们的那位小大人也在玉门县为官。” 精壮汉子的李狼眉头拧成绳:“宋管事是说小娘子到平安镇,不是巧合?” “不知。”宋福道,“我等只需禀告太傅老大人便是。老大人自有定夺。” 李狼点头,去到另一边的榻上脱下鞋。 瞬间异味突起。 宋福憋着气,打开窗子。 外面凉风阵阵,宋福看向头顶上的月亮。 ……说起来当年在玉门县,还有一个姓陆的官员。 州学府外。 卢大山甩着手嘟囔:“力气还真不小。” 适才看到自家小主子由人护送着从同福客栈出来,他刚上去相迎,迎面就来了一拳。 卢大山哪儿惯着,也不客气的迎上。 这一下,拳头对拳头,还真是结结实实。 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太傅府的护卫把他当成歹人了~ 哈,笑话! “试探?”陆静渊低声。 卢大山看了眼远处同福客栈空荡荡的门口:“极有可能,原来不知道孙女的真假,这回都要接回家,怎么也得问一问咱们是不是正经人。” 卢大山忽的激灵了下,看向陆静渊:“方夫子怎么说?” “夫子说,那位总会知道。不过我如浮萍,怕是不会入了那位的眼。”陆静渊道。 “小主子原本不会,可那位小娘子……”卢大山欲言又止。 陆静渊眼底微谙:“我当为了她,博取功名。” 卢大山恍悟,一拍巴掌:“对啊~小主子还真是和主子一样聪明。” 小主子要报仇,就要有功名。 同样,小主子想要和小娘子一处,也必要榜上有名。 虽殊途却同归。 就算最后小主子和那位小娘子无缘,小主子也当是得偿所愿。 陆静渊抿唇,扭头看向后面的同福客栈。 客栈楼上灯火幽幽。 有明有暗。 可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那扇晃着身影的窗子。 他,只有这样做。 夜半的雍州府城灯火落错。 夜半的京都却仍明亮如辉。 阵阵歌舞,悠扬曲调。 似缠绵,若如诉如泣。 引得人儿的骨头酥软,肉儿坨坨。 同样的“风云”,不同的曲水流觞,园林典雅,而就在曲径通幽处,别有洞天之处,随着口哨声,扑扇着翅膀的信鸽落下。 有人快速的接下信鸽腿上的铜环,快步穿过林幽,经过三四处的僻静,幽暗之处,随着灯火明暗不定,最终铜环化作一封短短的信笺落到一双纤纤玉手之上。 女子打开,浏览间眉目流转眉梢轻挑,遂嘴角弯起轻轻的弧度,垂首推门。 门开,里面的曲乐声入耳。 正在喝酒赏美人儿的几人看去,左手边上的俊逸男子手中的扇子遥遥一指:“夭夭,这又是送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夭夭欠身行礼,却是只字未言的到了为首的四皇子季文珏身侧,双手恭敬奉上。 季文珏打开,瞧着上面所写,眉梢微挑。 “以身饲虎之局。” 以身,饲虎? 在场的几人登时目光亮起来。 季文珏把纸笺递过去,一一看来。 上官文头一个看到,待纸笺转过去后仍啧啧有声:“那小娘子有些东西。” 为了把那两个家伙框进去,竟还真是有点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劲儿。 这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早知道上回在那边就好好瞧瞧那个小丫头了。 “你该回去了。”季文珏道。 上官文怔了下,明白过来,做了个砍刀的手势。 季文珏微微颔首。 上官文吊儿郎当的神色立刻凝沉:“是。” 起身就走。 其他几个看着纸笺上所写虽也是目瞪口呆,可雍州的事儿他们不知道,只是显然这纸笺上的小女子不是寻常人家的。 季文珏看了他们一眼,朗声:“接着奏乐,接着舞——” 遂,歌舞声声。 窈窕娇媚,莺声燕舞不断。 雍州州府府城。 一大早的天还没亮,街上就已经有兵甲快步跑过。 街边上吃面吃饭的人们探头看去,只见那十多兵甲最后停在同福客栈门口。 随着里外肃然,住在同福客栈里的客人们心尖都快跳出来。 若是抓人早就冲进来,所以这是客栈里住了什么贵人?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他们可瞧见过? 有好奇有忐忑,可兵甲护卫在门口,也是没法子瞧见到底是何人。 同福客栈门口也早等候了高头大马的车子,贵人出了门直接上车。 随着那位贵人离开,车子缓缓而行。 路边上探头探脑的人们瞪大了眼睛,大都只瞧了个背影。 ……影影绰绰的,该是位女贵人。 挤在人群之中的王掌柜揉了揉眼睛,他看错了~不可能~怎么可能~ 第45章 不可能 陆静渊离开了。 由随同宋福前来的另一太傅府护卫相送。 苏棠对宋福道:“虽然夫君不取,但毕竟夫妻一场,总还是不能堕了太傅府的颜面。此就交予我来处置。” “是。”宋福应声。 看着宋福离去,苏棠默默松了口气。 差点儿连自己八成到手的五十金都没了。 李清田关上门,红着眼睛到苏棠跟前行礼:“小娘子,奴为小娘子贺。” 既走了太傅府的门路,就当归位。 曾经几度以为自家的小娘子活不下去,结果小娘子不止活下来,还变得越来越厉害,如今更是被老爷家里认回。 总归,总归是没有对不起夫人的嘱托。 李清田泪如雨下。 苏棠也酸了鼻头。 “李姐姐,不哭了,该开心的是不是?” “只是李姐姐也不要太放心了才是,自小跟在我身边的也只有李姐姐了,若是到了祖父那里,李姐姐更要顾看着我才是。” “嗯,奴会的,奴誓死也是要护着小娘子。”李清田哽咽。 …… 一墙之隔的另一间房内,宋福侧耳在墙边,只隐约的能听到那边的声响。 具体说了什么,听不到。 房门打开,李狼进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李狼皱眉。 宋福赶忙的拍了拍身上的浮尘,问:“如何?” 李狼道:“像是练过些时日,不过那个爹确是行伍出身。” 宋福颔首:“卢大山二十年前曾在玉门县从军,那时咱们的那位小大人也在玉门县为官。” 精壮汉子的李狼眉头拧成绳:“宋管事是说小娘子到平安镇,不是巧合?” “不知。”宋福道,“我等只需禀告太傅老大人便是。老大人自有定夺。” 李狼点头,去到另一边的榻上脱下鞋。 瞬间异味突起。 宋福憋着气,打开窗子。 外面凉风阵阵,宋福看向头顶上的月亮。 ……说起来当年在玉门县,还有一个姓陆的官员。 州学府外。 卢大山甩着手嘟囔:“力气还真不小。” 适才看到自家小主子由人护送着从同福客栈出来,他刚上去相迎,迎面就来了一拳。 卢大山哪儿惯着,也不客气的迎上。 这一下,拳头对拳头,还真是结结实实。 后来才知道是那个太傅府的护卫把他当成歹人了~ 哈,笑话! “试探?”陆静渊低声。 卢大山看了眼远处同福客栈空荡荡的门口:“极有可能,原来不知道孙女的真假,这回都要接回家,怎么也得问一问咱们是不是正经人。” 卢大山忽的激灵了下,看向陆静渊:“方夫子怎么说?” “夫子说,那位总会知道。不过我如浮萍,怕是不会入了那位的眼。”陆静渊道。 “小主子原本不会,可那位小娘子……”卢大山欲言又止。 陆静渊眼底微谙:“我当为了她,博取功名。” 卢大山恍悟,一拍巴掌:“对啊~小主子还真是和主子一样聪明。” 小主子要报仇,就要有功名。 同样,小主子想要和小娘子一处,也必要榜上有名。 虽殊途却同归。 就算最后小主子和那位小娘子无缘,小主子也当是得偿所愿。 陆静渊抿唇,扭头看向后面的同福客栈。 客栈楼上灯火幽幽。 有明有暗。 可他却一眼就看到了那扇晃着身影的窗子。 他,只有这样做。 夜半的雍州府城灯火落错。 夜半的京都却仍明亮如辉。 阵阵歌舞,悠扬曲调。 似缠绵,若如诉如泣。 引得人儿的骨头酥软,肉儿坨坨。 同样的“风云”,不同的曲水流觞,园林典雅,而就在曲径通幽处,别有洞天之处,随着口哨声,扑扇着翅膀的信鸽落下。 有人快速的接下信鸽腿上的铜环,快步穿过林幽,经过三四处的僻静,幽暗之处,随着灯火明暗不定,最终铜环化作一封短短的信笺落到一双纤纤玉手之上。 女子打开,浏览间眉目流转眉梢轻挑,遂嘴角弯起轻轻的弧度,垂首推门。 门开,里面的曲乐声入耳。 正在喝酒赏美人儿的几人看去,左手边上的俊逸男子手中的扇子遥遥一指:“夭夭,这又是送什么有趣的事儿了?” 夭夭欠身行礼,却是只字未言的到了为首的四皇子季文珏身侧,双手恭敬奉上。 季文珏打开,瞧着上面所写,眉梢微挑。 “以身饲虎之局。” 以身,饲虎? 在场的几人登时目光亮起来。 季文珏把纸笺递过去,一一看来。 上官文头一个看到,待纸笺转过去后仍啧啧有声:“那小娘子有些东西。” 为了把那两个家伙框进去,竟还真是有点儿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劲儿。 这还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早知道上回在那边就好好瞧瞧那个小丫头了。 “你该回去了。”季文珏道。 上官文怔了下,明白过来,做了个砍刀的手势。 季文珏微微颔首。 上官文吊儿郎当的神色立刻凝沉:“是。” 起身就走。 其他几个看着纸笺上所写虽也是目瞪口呆,可雍州的事儿他们不知道,只是显然这纸笺上的小女子不是寻常人家的。 季文珏看了他们一眼,朗声:“接着奏乐,接着舞——” 遂,歌舞声声。 窈窕娇媚,莺声燕舞不断。 雍州州府府城。 一大早的天还没亮,街上就已经有兵甲快步跑过。 街边上吃面吃饭的人们探头看去,只见那十多兵甲最后停在同福客栈门口。 随着里外肃然,住在同福客栈里的客人们心尖都快跳出来。 若是抓人早就冲进来,所以这是客栈里住了什么贵人? 什么时候住进来的?他们可瞧见过? 有好奇有忐忑,可兵甲护卫在门口,也是没法子瞧见到底是何人。 同福客栈门口也早等候了高头大马的车子,贵人出了门直接上车。 随着那位贵人离开,车子缓缓而行。 路边上探头探脑的人们瞪大了眼睛,大都只瞧了个背影。 ……影影绰绰的,该是位女贵人。 挤在人群之中的王掌柜揉了揉眼睛,他看错了~不可能~怎么可能~ 第46章 又一个孙女 “平安,平安,平安小栈的人呢?” “他们人回来了没有?” “……” 急急火火跑回安城商会行栈的王掌柜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喊。 里面的掌柜小二连忙的出来,“怎么了?王掌柜,可是有什么事儿?” “不是吃早饭去了?” “……” 行栈的人七嘴八舌,也总算是有人回了。 “今儿个王掌柜刚走没一会儿,吴大和张山就收拾包袱走了。” “去哪儿了?”王掌柜问。 “不知道,怎么了?” “是有人来唤?还是说有人等在外头?”王掌柜又问。 “王掌柜这么一问,倒也还是有点儿印象,是有人在外面候着,好像还有车子。那车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难不成是苏掌柜派人来的?” “不会!”有人喃喃,“小衙内和黄家郎君都被关进去了,就算是因为方夫子之故,苏掌柜被小心顾看了,也没得有那么好车来接自家的仆从啊~” 行栈的人迷糊起来。 王掌柜的眼前却好似有一道霹雳霹碎了一片迷雾。 没错了,他没看错。 那位惊鸿一瞥的贵人必然是苏掌柜无疑。 要不然怎么那两位都被关了,就是没有苏掌柜的消息呢~ 嘶,他没得罪苏掌柜? 嗯~没有。 王掌柜招呼来身边的仆从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仆从悄悄跑了。 王掌柜聚在众人当中也是一脸疑惑。 ……这事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雍州知州府邸。 苏棠华服锦贵。 乌黑浓密的青丝被束成“云朵髻”,发髻顶部微微隆起,仿佛一朵轻盈的云朵栖息在头顶,两侧的发簪上刻着细腻的花纹,当中一侧多出来一枚看似不起眼的金色牡丹发簪,却更显得面容白皙如玉,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白玉雕琢。 淡淡的远山眉,细长柔和,如同春日山峦的轮廓,温柔婉约。 身材纤细柔美,身姿袅袅婷婷,着一件粉色的对襟丝绸褙子,领边是金丝绣的花纹,蝴蝶翩翩起舞,栩栩如生,随着裙摆轻轻摇曳,仿佛花开蝶舞。 “苏棠见过两位大人。”苏棠盈盈施礼。 雍州知州道:“不必多礼,太傅老大人为国朝辛劳多年,苏学兄亦是我等外官之楷模,若是早知贤侄女在此,又岂能发生如斯恶事。此事,我雍州定要给朝廷给太傅老大人一个交代。” 王通判道:“区区州府学子,借父辈蒙阴,欺压良善,借酒生事,抢夺民女如斯恶性累累,数不胜数。昨夜亦是关押其父,待查验过证,则一一处罚,从重不赦。” 苏棠一副茫然之色,犹豫道:“或许刘大人也未得多少过错。” “只说纵子就是大错。”雍州知州道,“安城县县令已不堪胜任。” 苏棠微怔,低声:“七日后就是安城县县试,若是因此耽误了国朝大事,岂不是小女子的过错?” “与贵女郎无关。”王通判道,“前些时日本官往安城县一行,一路之上虽可见繁荣之态,可地方民声仍不乏诉苦求告,此正是刘县令失职之责,身为地方长官,上不奉君命,下难牧黎民,本就难堪大任,而县试乃国朝立朝之本,若刘县令去职,朝廷也会立刻派遣官员前来,绝不会有误。” “正是如此。”雍州知州道。 苏棠松了口气:“这就好,若是因小女子耽误了国朝大事,怕祖父也饶我不了。” “贵女郎涉险,正是我等之过错,还请女郎不要责怪才是。”王通判道。 “小女子感谢两位大人还来不及,又何堪责怪。”苏棠再次行礼,“两位大人在上,苏棠拜谢。” “不敢,不敢——” …… 雍州知州和王通判从屋内退了出来。 门口守卫在侧的男子目光精湛,腰挎横刀,肃然冷意,非精锐不可得。 两人走离了十多步,又有宋福领着两人从另一边的拐角过来。 那两人穿着布衣,低头垂腰的小心翼翼,不用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寻常百姓,宋福在门口唤了声里面的贵女郎,两名百姓进去,房门关上。 雍州知州与王通判面面相觑。 当初他们就是先见了宋福的腰牌才确定了是太傅府中的人,再看换上华服的苏棠,果然端庄矜贵,琨玉秋霜之美。 只是这位是太傅的孙女?那京都里的那位又是谁? “那位苏大人膝下二女?”王通判问。 雍州知州:“你去问问?” “下官只负刑名,不敢越俎代庖。”王通判。 “你不是还见过?”雍州知州。 “下官当时只是觉得眼熟,哪里想到会是苏大人之女。”王通判,“方鉴之也未曾说过半句,恐怕他也是刚知道。” “也对。”雍州知州道,“看她心心念念的县试,想来也是对那小书生颇有几分情意。” “大人秉公才是。”王通判道。 雍州知州几乎就要跳脚:“这是什么话,区区一县试……只要太傅老大人不多关照,本官自然秉公。” 王通判扯扯嘴:“下官告退。” 转身甩袖就走。 雍州知州瞪眼,遂也一甩袖,背道而驰。 …… 屋内。 从车上下来脚下就好像是踩在棉花的吴大张山两人看着居中而坐的自家掌柜恍恍惚惚,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不用想了,不管小娘子是谁,平安小栈也是小娘子的,你们也是小娘子的雇工。” 直到听到李清田熟悉的声音,两人才骤然回神。 “小的,奴,吴大(张山)见过掌柜。” 两人又是行礼又是躬身忙活了一通,最后“噗通”跪下才算是安稳了。 苏棠也不勉强,把后续的安排告诉了他们,也唯恐他们忘了,又给了他们一本小册子。 “回去之后交给刘子瑜,以后他就是平安小栈的账房先生,我不在的时候就听他的。” “从今日起,最短半个月,最长三个月,我就会传消息回去,那时你们可是也要追随于我才是。” 张山吴大两人心头颤颤,只好似看到了自家的祖坟上在冒青烟。 第46章 又一个孙女 “平安,平安,平安小栈的人呢?” “他们人回来了没有?” “……” 急急火火跑回安城商会行栈的王掌柜还没进门就开始大喊。 里面的掌柜小二连忙的出来,“怎么了?王掌柜,可是有什么事儿?” “不是吃早饭去了?” “……” 行栈的人七嘴八舌,也总算是有人回了。 “今儿个王掌柜刚走没一会儿,吴大和张山就收拾包袱走了。” “去哪儿了?”王掌柜问。 “不知道,怎么了?” “是有人来唤?还是说有人等在外头?”王掌柜又问。 “王掌柜这么一问,倒也还是有点儿印象,是有人在外面候着,好像还有车子。那车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难不成是苏掌柜派人来的?” “不会!”有人喃喃,“小衙内和黄家郎君都被关进去了,就算是因为方夫子之故,苏掌柜被小心顾看了,也没得有那么好车来接自家的仆从啊~” 行栈的人迷糊起来。 王掌柜的眼前却好似有一道霹雳霹碎了一片迷雾。 没错了,他没看错。 那位惊鸿一瞥的贵人必然是苏掌柜无疑。 要不然怎么那两位都被关了,就是没有苏掌柜的消息呢~ 嘶,他没得罪苏掌柜? 嗯~没有。 王掌柜招呼来身边的仆从这般如此,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仆从悄悄跑了。 王掌柜聚在众人当中也是一脸疑惑。 ……这事儿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雍州知州府邸。 苏棠华服锦贵。 乌黑浓密的青丝被束成“云朵髻”,发髻顶部微微隆起,仿佛一朵轻盈的云朵栖息在头顶,两侧的发簪上刻着细腻的花纹,当中一侧多出来一枚看似不起眼的金色牡丹发簪,却更显得面容白皙如玉,仿佛是用最上等的白玉雕琢。 淡淡的远山眉,细长柔和,如同春日山峦的轮廓,温柔婉约。 身材纤细柔美,身姿袅袅婷婷,着一件粉色的对襟丝绸褙子,领边是金丝绣的花纹,蝴蝶翩翩起舞,栩栩如生,随着裙摆轻轻摇曳,仿佛花开蝶舞。 “苏棠见过两位大人。”苏棠盈盈施礼。 雍州知州道:“不必多礼,太傅老大人为国朝辛劳多年,苏学兄亦是我等外官之楷模,若是早知贤侄女在此,又岂能发生如斯恶事。此事,我雍州定要给朝廷给太傅老大人一个交代。” 王通判道:“区区州府学子,借父辈蒙阴,欺压良善,借酒生事,抢夺民女如斯恶性累累,数不胜数。昨夜亦是关押其父,待查验过证,则一一处罚,从重不赦。” 苏棠一副茫然之色,犹豫道:“或许刘大人也未得多少过错。” “只说纵子就是大错。”雍州知州道,“安城县县令已不堪胜任。” 苏棠微怔,低声:“七日后就是安城县县试,若是因此耽误了国朝大事,岂不是小女子的过错?” “与贵女郎无关。”王通判道,“前些时日本官往安城县一行,一路之上虽可见繁荣之态,可地方民声仍不乏诉苦求告,此正是刘县令失职之责,身为地方长官,上不奉君命,下难牧黎民,本就难堪大任,而县试乃国朝立朝之本,若刘县令去职,朝廷也会立刻派遣官员前来,绝不会有误。” “正是如此。”雍州知州道。 苏棠松了口气:“这就好,若是因小女子耽误了国朝大事,怕祖父也饶我不了。” “贵女郎涉险,正是我等之过错,还请女郎不要责怪才是。”王通判道。 “小女子感谢两位大人还来不及,又何堪责怪。”苏棠再次行礼,“两位大人在上,苏棠拜谢。” “不敢,不敢——” …… 雍州知州和王通判从屋内退了出来。 门口守卫在侧的男子目光精湛,腰挎横刀,肃然冷意,非精锐不可得。 两人走离了十多步,又有宋福领着两人从另一边的拐角过来。 那两人穿着布衣,低头垂腰的小心翼翼,不用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寻常百姓,宋福在门口唤了声里面的贵女郎,两名百姓进去,房门关上。 雍州知州与王通判面面相觑。 当初他们就是先见了宋福的腰牌才确定了是太傅府中的人,再看换上华服的苏棠,果然端庄矜贵,琨玉秋霜之美。 只是这位是太傅的孙女?那京都里的那位又是谁? “那位苏大人膝下二女?”王通判问。 雍州知州:“你去问问?” “下官只负刑名,不敢越俎代庖。”王通判。 “你不是还见过?”雍州知州。 “下官当时只是觉得眼熟,哪里想到会是苏大人之女。”王通判,“方鉴之也未曾说过半句,恐怕他也是刚知道。” “也对。”雍州知州道,“看她心心念念的县试,想来也是对那小书生颇有几分情意。” “大人秉公才是。”王通判道。 雍州知州几乎就要跳脚:“这是什么话,区区一县试……只要太傅老大人不多关照,本官自然秉公。” 王通判扯扯嘴:“下官告退。” 转身甩袖就走。 雍州知州瞪眼,遂也一甩袖,背道而驰。 …… 屋内。 从车上下来脚下就好像是踩在棉花的吴大张山两人看着居中而坐的自家掌柜恍恍惚惚,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不用想了,不管小娘子是谁,平安小栈也是小娘子的,你们也是小娘子的雇工。” 直到听到李清田熟悉的声音,两人才骤然回神。 “小的,奴,吴大(张山)见过掌柜。” 两人又是行礼又是躬身忙活了一通,最后“噗通”跪下才算是安稳了。 苏棠也不勉强,把后续的安排告诉了他们,也唯恐他们忘了,又给了他们一本小册子。 “回去之后交给刘子瑜,以后他就是平安小栈的账房先生,我不在的时候就听他的。” “从今日起,最短半个月,最长三个月,我就会传消息回去,那时你们可是也要追随于我才是。” 张山吴大两人心头颤颤,只好似看到了自家的祖坟上在冒青烟。 第47章 上道 屋门关上。 屋内只有苏棠李清田两人。 李清田吁了口气:“多亏小娘子点到了他们的好处,不然奴都不知道那张山竟是黄家的耳目。” 苏棠也没想到。 这回来府城她只带了刘阿大张山吴大三人,刘阿大必然是刘县令的人,早先在县令宅子里闻到熟悉的菜香味,她就知道是他。 哪怕是同一道菜,心情不同做出来的味道都略有不同,更不要说不同的厨师,尤其是浸淫多年的大厨都有自己的习惯。 刘阿大就是这样。 她借口说是带刘阿大习惯一下州府的新店,实则是担心在她离开平安小栈之后刘阿大弄出什么幺蛾子。 后来刘耀光相请,她又要将计就计,索性就只带上刘阿大。 果然不出所料,刘阿大下厨了。 而他的菜里下的料最足。 刘耀光和黄文昭都被收监,刘阿大自然跑不了。 张山和吴大两人,一个勤快,另一个则是在危难之际相救,她自然多几分信任。 按照以往她所听说的惯例,表面上看似老实的人实则诡计多端,表面上救了她的人说不定就是最后的黑手概论来看,她还以为是吴大,没想到竟是看上去最勤快的张山。 所以其实想的不必太过复杂? 好在在她点出了日后的光明前途之后,张山立刻就舍弃了黄家。 “小娘子,张山不可信。”李清田道。 “倒也不必如此武断。”苏棠道,“张山妻子年节时说他在家中都很少做活,这回这么勤快也是难得,可见他是付出了辛苦,而既这么辛苦,又怎么会轻易舍弃,何况早先已舍弃了黄家,若是再舍弃咱们,他还能有活路?即便是咱们不理会,还会有谁敢用他?” 李清田明白了:“小娘子说的是,在那些高门眼里,张山不过蝼蚁。” 苏棠抿唇,偏头看向旁边镜子当中的自己。 若非此刻她亦是华章彩服,若非她的血脉姓氏,此番她在那些人的眼中也该是蝼蚁。 …… 雍州府学学府。 花香灿灿。 僻静的院中,方夫子道:“明日京里就会有消息传来,严查安城县县令从众所犯,雍州知州代理安城县事务,置县学学试,为国选材。” 陆静渊道:“以王大人所查,刘堂山历年来贪墨所数不计百万两,其中大部分上缴给了朝中的诸位大员,其中就有吏部侍郎。” 方夫子道,“朝中的文公还不清楚么?要紧的是县学学试。” “夫子是说即便上大天听,也无用?”陆静渊问。 方夫子道:“若是朝中看的紧,来的就不是一纸公文,而是三司,御史大夫。” “可明明事关太傅家眷……” “正是因为事关太傅家眷,才能因为一个衙内查到他老子的头上。”方夫子道,“朝中的那些官员会以为是底下的官员为了巴结太傅而下的狠手。” “所以不会从重。”陆静渊道,“那老师为何不阻止我?”若是阻止他,她就不会差点儿…… 方夫子道:“你憋了一年,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又怎么会轻易放过?何况我也想看看这位王通判的本事。” “王大人?” “他家中的母族可是连接三十年的大理寺卿。”方夫子道,“他总该也能学点儿本事,现在看不过尔尔。” “学生以为夫子看轻了王大人。”陆静渊道。 方夫子颔首:“也是,毕竟你在他手下学了些查案的手段。” “来,说说,若你是王通判,你会如何做?” 陆静渊沉吟,道:“既朝中有意从轻,学生会量罪而罚,只以处置刘堂山为罪,其他所查收拢起来,放长线钓大鱼,待来日另起案件,自有水落石出之时。” “你父亲就是这样处置的。”方夫子道。 陆静渊脸色发青,抿唇:“先生会如何做?” 方夫子道:“查到什么就交给朝廷什么,尤其是罪证证据确凿,让他们无从反驳,让他们知道你的本事,更让他们知道你的秉正之范,便是想要从轻处罚,也不敢明目张胆,最后只能是恨你恨的牙痒痒。” 陆静渊:“……” “咳。”方夫子咳了声,“我的意思是我与你父亲,你都不要学,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然日后只会成为你心头的一根刺,影响你日后的修行。” “不过,眼看着就要县试,你何时回去?” “学生想再过几日。”陆静渊道。 “想查案,还想见,媳妇?”方夫子问。 陆静渊绷起嘴角。 方夫子咧开嘴角:“查案好查,见媳妇,可就难了。” “虽说如今太傅府上的那位小娘子还在,可这位也是太傅的孙女,如今又住在知州府邸,若是相见,除非——” “今夜学生就去见她。”陆静渊。 方夫子愣了愣,竖起大拇指:“先生去府衙牢里捞你。” “有劳先生。”陆静渊起身,拍去身上的褶皱,正要离去。 屋门被敲响。 “小郎君!” 是李清田的声音。 同福客栈。 还是那间屋子。 早先只是见过一次的桌椅,此刻再看竟是觉得别样的熟悉。 即便眼前的她华服锦缎,仿佛变了个人,可在他眼里还是那个,他欠了一个要求的小媳妇。因为她说—— “想来方夫子已经收到了消息,明日公文下达,县试如期举行。夫君可是要早些回去准备才是。” 她还唤他“夫君”! 没见到旁边守着的太傅府的管事脸色都变了? 陆静渊抿唇:“你何时走?” “夫君过了县试,我就走。”苏棠道。 “过了州试,我会去京都。”陆静渊。 “我在京都等你。”苏棠。 “我会上门拜访太傅老大人。”陆静渊道。 苏棠眉梢稍动:“我会陪同,不让他老人家太过责难你。” “我会努力不让老大人恼火。”陆静渊道。 苏棠:“我拭目以待。” 陆静渊看着她,弯了弯嘴角。 俊逸的少年笑起,竟有翩然绝色之意。 苏棠也弯了眉眼:“可祖父给你的偿金,你都收了呀~” 没收到一片金的陆静渊:“所以我说我会努力不让老大人恼火。” 苏棠暗暗竖起大拇指。 上道—— 第48章 不靠谱 大乾,文和二十八年。 平安镇。 “啊啊——” “不活了!” 哭嚎震天。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搬出去,心口就像是被剜了一刀又一刀。 赵德夫妻你抱着我我抱着你,面对着杵在跟前的刀剑,只能畏畏缩缩的靠在一起偶尔嚎上一嗓子的泪流满面。 方里长站在门边上愁眉不展,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王主簿道:“这已经是看在里长的面子上格外宽容了,刘堂山证据确凿,查抄财产,全家流放,念在其妹出嫁,不予同罪,可这些年赵德仗着刘县令的权势,该做的不该做的做了不少,有的里长给收了尾,可即便是收了,上头也不满意。” “哈哈,狗日的,总算是有这么一天了!” “嘘,里长还在里头呢!” “……” 外头看热闹的声音似有若无,方里长闭着眼都知道呼喊的是谁。 王主簿神色意味。 方里长摇头,躬身:“烦请大人告知,那位苏掌柜究竟是哪家的贵女?” 王主簿咂摸了下嘴巴子,瞥了眼那边的两个:“反正是县令大人惹不起的。” 方里长叹了口气。 他早就觉得那位苏掌柜家中不同寻常,哪儿想到竟是这么的不寻常。 要这么说起来只是收了赵德的半数家财也是便宜了。 这时忽的有鞭炮声由远及近。 王主簿神色淡淡。 方里长额角抽动。 赵德夫妻只觉得头顶上的天彻底塌下来。 里长姐夫还在了,他们就放鞭炮,这不是逼着他们去死啊啊啊啊—— “赵家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你们的儿孙就要家破人亡——” 嚎声刚起,外面的呼声传来。 “大喜事啊,此次县试咱们平安镇书学堂参考六人,中四人,姜博文,刘子瑜,张宏生卢静渊。案首平安镇卢静渊!!” “案首卢静渊!!” “……” 外面欢呼不停。 赵德张大的嘴巴顿住。 方里长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什么?真的吗?” “哈哈,天佑我平安镇,天佑我平安镇啊!!” “……” 听着外面传来的方里长高兴不已的大呼大喊,赵德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安城县。 “来一份龙凤面。” “来一份状元面。” “……” 平安小栈门外人满为患,好似整个安城县的人们都跑来了。 龙凤面,刀削面和龙须面混在一起的面。 一碗面有柔滑有韧头,端得是水火两重之美。 状元面,是加蛋的刀削面。 不为旁的,正是因为今年案首正是平安小栈的掌柜夫君。 别看这会儿只是个县案首,可这位案首学习还不过一年,来年若参加科考必然是状元之才。 必须得沾沾这个好兆头好意头。 平安小栈对面的茶馆里,王掌柜瞪着坐在对面的提会长,咬牙切齿。 提会长好整以暇的给王掌柜倒了杯茶:“你也别不服气,要不然怎么我是会长你是掌柜呢。” “好,那你说,你怎么知道的?”王掌柜问。 “刘县令,不,已经是罪官刘堂山了,他是个贪官不错,可眼光却是好的很啊,看平安小栈挣钱才给了方便,看平安小栈识时务才有了扶持,可又是看了什么对苏掌柜另眼的?” 不待王掌柜开口,提会长又道,“不要说是看中了苏掌柜的本事,若真是看中了,直接把苏掌柜弄成自己人岂不是更容易?” “你是说那时候姓刘的就知道了?”王掌柜总算是插上了话。 “必然只是猜测。”提会长道,“不然绝不可能这么润物细无声的。只是他家的儿子显然是胆大包天,想要的太多,正踢到了铁板上。” 王掌柜顿时心生了八卦:“会长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提会长打破,“可我知道了姓刘的想法,就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啊~人家小夫妻两个都不在,连大厨都跟着走了,我自当要照看一二。” “该分的钱不能少分,该帮忙的就要帮到底,只是咱做生意的总不能白帮忙,顺带的自己挣上一笔也是应当。” 王掌柜嘴角抽搐,只看着下面离开的食客手中大都拎着一个盒子。 买了平安小栈半两银子的套餐,都能收到一个盒子。 盒子里有各色的布头,还有小玩意。 没有一个盒子里的物件一样,只说是看运气。 布头有什么本钱?都是提家裁剪剩下来的的鸡肋,可拿回去做个包香囊等等也是绰绰有余。 食客们觉得吃了饭沾了便宜,可实则这套餐还是由着在提家买了货物,提家送的餐券。 王掌柜只是想着现在照顾照顾平安小栈,以后挣钱,提会长现在都挣的盆满钵满了。 “不行,我也要参一股。”王掌柜眼里冒火。 “这个没你份。”提会长。 王掌柜站起来:“提,兴,南。” 提会长丝毫没有被连名带姓叫后的恼火,只道:“王掌柜真是健忘,怎么就忘了那位苏掌柜早先再三说的一件事儿了?” “什么?” “粮食啊~” “……” “粮食啊~” 余音渺渺。 轱辘的车辙声中,车帘放下。 车内,华服锦缎的苏棠想着车窗外尚算长势寻常的麦田,暗暗皱眉。 她来前已经告知了提会长他们务必要多多采购粮食,若是换做原来,她的话或许没几个人会听,现在大抵听从的人会多一些,只是就怕区区一家商行没有用啊~ “取纸笔。”苏棠。 李清田给苏棠备上纸笔。 苏棠抬笔落字。 李清田在旁一边研墨,一边眯着眼睛盯向车子门口趴着的一身黝黑的家伙。 那家伙却是“呼哧呼哧”了几声,别过头,只给了李清田一个后脑勺。 “大黑。”李清田唤。 大黑看向写字的苏棠,摇尾巴。 李清田扭头对苏棠:“小娘子,把它轰下去~车里不是它待的。” “呜,汪——” 大黑冲着李清田叫了声。 李清田嗤声:“再叫,咱俩就较量较量。” “汪汪——” 策马在车子外头的李狼听着里面的对话,皱眉。 这小娘子身边的,果然不靠谱。 第48章 不靠谱 大乾,文和二十八年。 平安镇。 “啊啊——” “不活了!” 哭嚎震天。 一箱箱的金银珠宝搬出去,心口就像是被剜了一刀又一刀。 赵德夫妻你抱着我我抱着你,面对着杵在跟前的刀剑,只能畏畏缩缩的靠在一起偶尔嚎上一嗓子的泪流满面。 方里长站在门边上愁眉不展,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一旁的王主簿道:“这已经是看在里长的面子上格外宽容了,刘堂山证据确凿,查抄财产,全家流放,念在其妹出嫁,不予同罪,可这些年赵德仗着刘县令的权势,该做的不该做的做了不少,有的里长给收了尾,可即便是收了,上头也不满意。” “哈哈,狗日的,总算是有这么一天了!” “嘘,里长还在里头呢!” “……” 外头看热闹的声音似有若无,方里长闭着眼都知道呼喊的是谁。 王主簿神色意味。 方里长摇头,躬身:“烦请大人告知,那位苏掌柜究竟是哪家的贵女?” 王主簿咂摸了下嘴巴子,瞥了眼那边的两个:“反正是县令大人惹不起的。” 方里长叹了口气。 他早就觉得那位苏掌柜家中不同寻常,哪儿想到竟是这么的不寻常。 要这么说起来只是收了赵德的半数家财也是便宜了。 这时忽的有鞭炮声由远及近。 王主簿神色淡淡。 方里长额角抽动。 赵德夫妻只觉得头顶上的天彻底塌下来。 里长姐夫还在了,他们就放鞭炮,这不是逼着他们去死啊啊啊啊—— “赵家的列祖列宗啊,你们睁开眼睛看看啊,你们的儿孙就要家破人亡——” 嚎声刚起,外面的呼声传来。 “大喜事啊,此次县试咱们平安镇书学堂参考六人,中四人,姜博文,刘子瑜,张宏生卢静渊。案首平安镇卢静渊!!” “案首卢静渊!!” “……” 外面欢呼不停。 赵德张大的嘴巴顿住。 方里长如风一般冲了出去。 “什么?真的吗?” “哈哈,天佑我平安镇,天佑我平安镇啊!!” “……” 听着外面传来的方里长高兴不已的大呼大喊,赵德夫妻两个对视一眼,更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安城县。 “来一份龙凤面。” “来一份状元面。” “……” 平安小栈门外人满为患,好似整个安城县的人们都跑来了。 龙凤面,刀削面和龙须面混在一起的面。 一碗面有柔滑有韧头,端得是水火两重之美。 状元面,是加蛋的刀削面。 不为旁的,正是因为今年案首正是平安小栈的掌柜夫君。 别看这会儿只是个县案首,可这位案首学习还不过一年,来年若参加科考必然是状元之才。 必须得沾沾这个好兆头好意头。 平安小栈对面的茶馆里,王掌柜瞪着坐在对面的提会长,咬牙切齿。 提会长好整以暇的给王掌柜倒了杯茶:“你也别不服气,要不然怎么我是会长你是掌柜呢。” “好,那你说,你怎么知道的?”王掌柜问。 “刘县令,不,已经是罪官刘堂山了,他是个贪官不错,可眼光却是好的很啊,看平安小栈挣钱才给了方便,看平安小栈识时务才有了扶持,可又是看了什么对苏掌柜另眼的?” 不待王掌柜开口,提会长又道,“不要说是看中了苏掌柜的本事,若真是看中了,直接把苏掌柜弄成自己人岂不是更容易?” “你是说那时候姓刘的就知道了?”王掌柜总算是插上了话。 “必然只是猜测。”提会长道,“不然绝不可能这么润物细无声的。只是他家的儿子显然是胆大包天,想要的太多,正踢到了铁板上。” 王掌柜顿时心生了八卦:“会长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提会长打破,“可我知道了姓刘的想法,就知道我该怎么做了啊~人家小夫妻两个都不在,连大厨都跟着走了,我自当要照看一二。” “该分的钱不能少分,该帮忙的就要帮到底,只是咱做生意的总不能白帮忙,顺带的自己挣上一笔也是应当。” 王掌柜嘴角抽搐,只看着下面离开的食客手中大都拎着一个盒子。 买了平安小栈半两银子的套餐,都能收到一个盒子。 盒子里有各色的布头,还有小玩意。 没有一个盒子里的物件一样,只说是看运气。 布头有什么本钱?都是提家裁剪剩下来的的鸡肋,可拿回去做个包香囊等等也是绰绰有余。 食客们觉得吃了饭沾了便宜,可实则这套餐还是由着在提家买了货物,提家送的餐券。 王掌柜只是想着现在照顾照顾平安小栈,以后挣钱,提会长现在都挣的盆满钵满了。 “不行,我也要参一股。”王掌柜眼里冒火。 “这个没你份。”提会长。 王掌柜站起来:“提,兴,南。” 提会长丝毫没有被连名带姓叫后的恼火,只道:“王掌柜真是健忘,怎么就忘了那位苏掌柜早先再三说的一件事儿了?” “什么?” “粮食啊~” “……” “粮食啊~” 余音渺渺。 轱辘的车辙声中,车帘放下。 车内,华服锦缎的苏棠想着车窗外尚算长势寻常的麦田,暗暗皱眉。 她来前已经告知了提会长他们务必要多多采购粮食,若是换做原来,她的话或许没几个人会听,现在大抵听从的人会多一些,只是就怕区区一家商行没有用啊~ “取纸笔。”苏棠。 李清田给苏棠备上纸笔。 苏棠抬笔落字。 李清田在旁一边研墨,一边眯着眼睛盯向车子门口趴着的一身黝黑的家伙。 那家伙却是“呼哧呼哧”了几声,别过头,只给了李清田一个后脑勺。 “大黑。”李清田唤。 大黑看向写字的苏棠,摇尾巴。 李清田扭头对苏棠:“小娘子,把它轰下去~车里不是它待的。” “呜,汪——” 大黑冲着李清田叫了声。 李清田嗤声:“再叫,咱俩就较量较量。” “汪汪——” 策马在车子外头的李狼听着里面的对话,皱眉。 这小娘子身边的,果然不靠谱。 第49章 听话就好了 车队停下。 数十名府军埋锅造饭。 苏棠也下了车。 李清田跟在苏棠身侧,大黑摇着尾巴在众人的身边晃来晃去。 众兵士笑呵呵的,有给肉,有给肠儿的,大黑来者不拒,可见有人摸它,大黑撒腿就撤。 根本让他们摸不着。 “这狗,竟不怕生。”李清田喃喃。 苏棠点头,她也发现了。 临走前一天,卢大山送来了大黑。 算上走的这两天,三天,大黑就已经和他们混的熟极了。 不止不怕生,还不吃亏呢~ 如忠仆在后的宋福上前一步:“禀小娘子,此犬擅猎,极聪慧,能分善恶,护主,京都少不得以此犬为狩猎首选,尤其是这一身的黑色毛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非千贯不得而有。” 李清田咋舌,这么贵~ “那位怎么会有的?”宋福奇问。 “若是夫君知道大黑这么值钱,恐怕早就卖了。”苏棠道。 “真是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啊~”李清田道。 她也想卖了。 忽的,李清田唤:“大黑,做什么去?” 只见大黑狗一个扑腾进去了水里。 苏棠赶忙去到了河边。 李清田宋福李狼等人跟上,没一会儿,大黑从里面扑腾着出来。 大黑嘴里叼着一条鱼,一身湿漉漉的跑到苏棠跟前,把鱼放到地上。 “真是好狗啊。”宋福感慨。 苏棠抱臂问大黑:“你想吃鱼了,还是给我的?” “汪汪——”大黑。 “那我就不客气了。”苏棠示意,李清田拾起来。 大黑摇了摇尾巴,又跳到河里。 很快,大黑又叼了一条鱼上来,再次放到苏棠脚边。 使劲的冲着苏棠摇尾巴。 苏棠讶然:“还是给我的呀~我吃一条就够了。” “汪汪汪——” “你不会是想给每个人一人一条鱼?”苏棠。 “汪汪汪汪汪——” 大黑原地直转圈。 “哈哈。”李清田笑弯了腰。 苏棠也笑,摸了摸大黑的头:“好了,不逗你了,再猎一条鱼上来,三条鱼里总有你一条。” 大黑原地跳了下,转身去抓鱼。 苏棠看着大黑跳到水里的身影,嘴角轻弯。 小夫君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平安镇书堂院。 点点花香飘入。 陆静渊看着手中的信笺,唇角微抿。 方夫子瞧着他:“那小女子可惜了。若是女儿身,怕是也不会较你逊色几分。” 陆静渊道:“她知道夫子必然会把今夏秋或缺粮之事告知知州大人,也知此刻安城县商会也对她所言斟酌几分,故而这信就写给了临县廖县令,廖县令兵痞出身,必不会把朝中的明令奉若金典,又唯恐廖县令心有疑惑,还指点他往书堂院求教夫子先生,如此,夫子就知道廖县令所为,夫子知道了,州府也就知道了,而廖县令也就可以大肆收粮,以备不时。” “一石三鸟啊~”方夫子道,“我及州中大员,廖县令,还有你。” 陆静渊垂首,眼前好似浮现出那张娇俏的面容。 方夫子看着这徒弟的神色,无声而笑。 少年爱慕,人之常情。 “你把大黑给她,是为何?”方夫子问。 陆静渊耳朵微微的红了下,仍是淡声:“虽说太傅是她祖父,可她也并未见过几次,还不如大黑来的熟稔。” 方夫子:“好,这话说的中听。堂堂太傅不如大黑。” “先生喜欢就是。”陆静渊。 方夫子呵呵:“你说的,关我何事?” “是夫子相问,不敢不回。”陆静渊。 方夫子瞥他:“你那小媳妇不会以为你是个听话的?” 陆静渊正色:“弟子向来听话。” 方夫子服气:“得,不与你废话了,我只与你说,既已接她回去,京中理应有消息才是,可偏偏毫无动静。” 陆静渊神色一凝:“夫子先生以为为何?” 方夫子看向天上的晴天白云:“她若回去了,可是一场大戏~” 青石板上。 数条鱼摆上,苏棠一手翻,一手执刀,只见刀影划过,鱼腹中的脏污便落了下来。 随手的在鱼身上划上几道,待鱼再次清洗完毕,上料腌制。 自然不止是大黑抓到的几条鱼,还有苏棠从其他兵士那边收拢来的,共十条。 油热后,小火煎鱼。 随着鱼肉渐渐煎熟,香气已然升腾飘浮。 苏棠耳边全是吸鼻子深闻的声音。 一旁李清田不以为意,这才哪儿到哪儿。 最后鱼两侧犹如金黄,仿佛在鱼身上加了一层厚壳。 就在煎鱼时,另一锅中早已经炒香了调料,葱、姜、蒜末,八角,桂皮,干辣椒等等香料,众兵士只眼巴巴的瞧着,自己手头上做出来的饭菜都没法继续做下去。 别说吃了,只是闻着那边的,再看自己手里头做的,就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人。 “哗——” 调料和鱼相合,再有足够的热水,再加上酒、白糖和盐。 随着火烧开,大火小火慢炖,那香气更是勾馋的四周“咕咕”的声音不断。 肚子都在抗议。 想吃~ 宋福和李狼站到鱼锅前面。 校尉连忙大喊:“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做的多,都尝尝。”苏棠道。 校尉看向宋福李狼。 苏棠也笑盈盈的看过去。 宋福李狼躬身:“听女郎令。” 校尉见状,连忙行礼:“多谢贵女郎。” 又冲身后众人大呵:“还不多谢女郎!” “多谢女郎!”众兵士行礼。 …… 一刻钟后,鱼汤熟了。 当锅盖掀起,鱼汤的香味立刻弥漫在整个营地上空。 苏棠给自己和李清田盛了一条,还有大黑一条,其他的就是由着他们了。 五十多人,不过数条鱼,每人也就是尝尝味道。 当鱼汤下肚,只觉得从喉咙暖到胃里,疲惫一扫而空,鱼汤的鲜味,更是让人放不下碗。 好吃,好吃,唯有好吃。 …… 当暮色降临。 苏棠在营帐四周溜达时,少不得引得众官兵多看几眼,待看到苏棠纷纷行礼,也有的瞧她的眼神多有怪异。 他们不知道护送的是哪家贵女,可还没有见过贵女能做出那样香的鱼。 第49章 听话就好了 车队停下。 数十名府军埋锅造饭。 苏棠也下了车。 李清田跟在苏棠身侧,大黑摇着尾巴在众人的身边晃来晃去。 众兵士笑呵呵的,有给肉,有给肠儿的,大黑来者不拒,可见有人摸它,大黑撒腿就撤。 根本让他们摸不着。 “这狗,竟不怕生。”李清田喃喃。 苏棠点头,她也发现了。 临走前一天,卢大山送来了大黑。 算上走的这两天,三天,大黑就已经和他们混的熟极了。 不止不怕生,还不吃亏呢~ 如忠仆在后的宋福上前一步:“禀小娘子,此犬擅猎,极聪慧,能分善恶,护主,京都少不得以此犬为狩猎首选,尤其是这一身的黑色毛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非千贯不得而有。” 李清田咋舌,这么贵~ “那位怎么会有的?”宋福奇问。 “若是夫君知道大黑这么值钱,恐怕早就卖了。”苏棠道。 “真是空有宝山而不自知啊~”李清田道。 她也想卖了。 忽的,李清田唤:“大黑,做什么去?” 只见大黑狗一个扑腾进去了水里。 苏棠赶忙去到了河边。 李清田宋福李狼等人跟上,没一会儿,大黑从里面扑腾着出来。 大黑嘴里叼着一条鱼,一身湿漉漉的跑到苏棠跟前,把鱼放到地上。 “真是好狗啊。”宋福感慨。 苏棠抱臂问大黑:“你想吃鱼了,还是给我的?” “汪汪——”大黑。 “那我就不客气了。”苏棠示意,李清田拾起来。 大黑摇了摇尾巴,又跳到河里。 很快,大黑又叼了一条鱼上来,再次放到苏棠脚边。 使劲的冲着苏棠摇尾巴。 苏棠讶然:“还是给我的呀~我吃一条就够了。” “汪汪汪——” “你不会是想给每个人一人一条鱼?”苏棠。 “汪汪汪汪汪——” 大黑原地直转圈。 “哈哈。”李清田笑弯了腰。 苏棠也笑,摸了摸大黑的头:“好了,不逗你了,再猎一条鱼上来,三条鱼里总有你一条。” 大黑原地跳了下,转身去抓鱼。 苏棠看着大黑跳到水里的身影,嘴角轻弯。 小夫君也这么听话就好了。 平安镇书堂院。 点点花香飘入。 陆静渊看着手中的信笺,唇角微抿。 方夫子瞧着他:“那小女子可惜了。若是女儿身,怕是也不会较你逊色几分。” 陆静渊道:“她知道夫子必然会把今夏秋或缺粮之事告知知州大人,也知此刻安城县商会也对她所言斟酌几分,故而这信就写给了临县廖县令,廖县令兵痞出身,必不会把朝中的明令奉若金典,又唯恐廖县令心有疑惑,还指点他往书堂院求教夫子先生,如此,夫子就知道廖县令所为,夫子知道了,州府也就知道了,而廖县令也就可以大肆收粮,以备不时。” “一石三鸟啊~”方夫子道,“我及州中大员,廖县令,还有你。” 陆静渊垂首,眼前好似浮现出那张娇俏的面容。 方夫子看着这徒弟的神色,无声而笑。 少年爱慕,人之常情。 “你把大黑给她,是为何?”方夫子问。 陆静渊耳朵微微的红了下,仍是淡声:“虽说太傅是她祖父,可她也并未见过几次,还不如大黑来的熟稔。” 方夫子:“好,这话说的中听。堂堂太傅不如大黑。” “先生喜欢就是。”陆静渊。 方夫子呵呵:“你说的,关我何事?” “是夫子相问,不敢不回。”陆静渊。 方夫子瞥他:“你那小媳妇不会以为你是个听话的?” 陆静渊正色:“弟子向来听话。” 方夫子服气:“得,不与你废话了,我只与你说,既已接她回去,京中理应有消息才是,可偏偏毫无动静。” 陆静渊神色一凝:“夫子先生以为为何?” 方夫子看向天上的晴天白云:“她若回去了,可是一场大戏~” 青石板上。 数条鱼摆上,苏棠一手翻,一手执刀,只见刀影划过,鱼腹中的脏污便落了下来。 随手的在鱼身上划上几道,待鱼再次清洗完毕,上料腌制。 自然不止是大黑抓到的几条鱼,还有苏棠从其他兵士那边收拢来的,共十条。 油热后,小火煎鱼。 随着鱼肉渐渐煎熟,香气已然升腾飘浮。 苏棠耳边全是吸鼻子深闻的声音。 一旁李清田不以为意,这才哪儿到哪儿。 最后鱼两侧犹如金黄,仿佛在鱼身上加了一层厚壳。 就在煎鱼时,另一锅中早已经炒香了调料,葱、姜、蒜末,八角,桂皮,干辣椒等等香料,众兵士只眼巴巴的瞧着,自己手头上做出来的饭菜都没法继续做下去。 别说吃了,只是闻着那边的,再看自己手里头做的,就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人。 “哗——” 调料和鱼相合,再有足够的热水,再加上酒、白糖和盐。 随着火烧开,大火小火慢炖,那香气更是勾馋的四周“咕咕”的声音不断。 肚子都在抗议。 想吃~ 宋福和李狼站到鱼锅前面。 校尉连忙大喊:“去去,该干什么干什么。” “我做的多,都尝尝。”苏棠道。 校尉看向宋福李狼。 苏棠也笑盈盈的看过去。 宋福李狼躬身:“听女郎令。” 校尉见状,连忙行礼:“多谢贵女郎。” 又冲身后众人大呵:“还不多谢女郎!” “多谢女郎!”众兵士行礼。 …… 一刻钟后,鱼汤熟了。 当锅盖掀起,鱼汤的香味立刻弥漫在整个营地上空。 苏棠给自己和李清田盛了一条,还有大黑一条,其他的就是由着他们了。 五十多人,不过数条鱼,每人也就是尝尝味道。 当鱼汤下肚,只觉得从喉咙暖到胃里,疲惫一扫而空,鱼汤的鲜味,更是让人放不下碗。 好吃,好吃,唯有好吃。 …… 当暮色降临。 苏棠在营帐四周溜达时,少不得引得众官兵多看几眼,待看到苏棠纷纷行礼,也有的瞧她的眼神多有怪异。 他们不知道护送的是哪家贵女,可还没有见过贵女能做出那样香的鱼。 第50章 艾草香 苏棠一眼即知,笑问:“好吃吗?” “好吃。” 众官兵纷纷道,其中有个年纪最轻的,看似比苏棠也就大上几岁,开口:“像是我娘做的。” “啪!”话音未落,立刻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屁话,不会说话就别说,啥你娘,你恁娘。” 年轻的兵捂着脑袋还嘴:“队正,校尉大人说不让骂人。” 队正狠狠的瞪过去,扭头又冲着苏棠呵呵的笑:“请贵女郎恕罪,咱们都是粗人,不懂咋说话。” 苏棠笑道:“在我看来,这句话就是最大的褒奖。且不说豪门大户,咱们寻常人家哪个不是吃的第一口饭是母亲给的?尝到的第一口滋味是母亲做的?是以我以为世上最好吃的就是娘做的。” 闻言,四周诸位兵士们神色微动,队正无声喃喃,年轻的兵更是眼眶都红了。 苏棠悄然退去。 跟在苏棠身后不远处的宋福神色微动。 在外头巡视的李狼回来就看到宋福若有所思的模样。 “干嘛呢?”李狼问。 宋福道:“我就是觉得咱府上的小娘子颇有些本事。” “做饭吗?”李朗说着,嘴里又开始流口水。 别说,真好吃。 …… 林间的帐篷个都亮着微光。 外面的火堆也燃着火光。 四周安营成梅花状。 以李狼所言,防卫严密,且外围两里都有暗哨。 换言之,完全可以安心的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苏棠沿着自己营帐附近转了一圈,大黑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跑来跑去,欢快的尾巴又高又翘。 苏棠笑盈盈的看着。 大黑跟在她身边好像更高兴。 阵阵雾气笼罩,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耳边模糊的传来马蹄声。 由远及近。 又做梦了? 苏棠清楚的记得睡觉之前点了防止蚊虫的艾草香。 这艾草香还能勾人做梦呢? 苏棠打散了眼前的迷雾。 迷雾中,一辆马车行驶过来。 马车很熟悉,是她乘坐的。 不是现在,而是当初她乘坐的那一辆。 她就是在那辆车上险些身死…… 怎么又梦到了? “汪汪——” 高亢的犬吠鸣起。 苏棠睁开眼睛。 耳边的马蹄声消失不见,唯有高喊厮杀,就在帐子外面。 李清田神色焦急:“小娘子,管事说要咱们先走。” “怎么回事?”苏棠起身披上斗篷。 李清田道:“是大黑叫醒了咱们,那些人已经摸到了帐子边上了,奴唤了小娘子好一阵儿,小娘子总算是醒了。” “谁送来的艾草香?”苏棠问。 “宋管事。” 苏棠出了帐子。 帐子外面宋福看到苏棠出来,正要迎上,苏棠往后退去。 李清田手中也多了一枚峨眉刺防备警惕。 “小娘子?”宋福。 “艾草香。”苏棠道。 宋福明白了:“小娘子,艾草香是李狼备的,说是军中常用。” “他人呢?”李清田问。 “安营之备,如李狼护卫理应在外策应,而现在——” 宋福话音未落,就听着高声传来:“女郎。” 火光中,府兵们正和黑衣蒙面人打斗,一袭黑衣的李狼从他们当中穿过,快步冲过来。 宋福立刻站到了苏棠身前,警惕的看向李狼。 李狼目光一凝,手中的长刀扬起。 “女郎,宋福和那些歹人勾结,意图对女郎不轨。” 高声喝下,前面和黑衣人缠斗的府兵们不由稍缓,黑衣人趁势杀来,府兵竟一时抵挡不住。 李狼挥刀就要砍下来。 苏棠大喊:“你若敢动手就是歹人无疑。” 李狼仍砍下。 谁是谁非已断定无疑。 “当啷!” 长刀和峨眉刺相撞,李清田和李狼缠斗在一起,还有其他几名府兵过来相助。 “女郎,不能再等下去,女郎快快蹬车离开此地。”宋福回身急色。 “汪汪汪——”大黑在苏棠脚边拱背而吠。 苏棠回头,车子就在她的帐子后不远。 她上车容易,可又能跑多远? “你离开此地,去向祖父报信。”苏棠言罢,抽身跑去了最近处的一个帐子。 宋福眼看着苏棠从里面拿出一把长刀,冲向李狼和李清田交手之处。 宋福攥着袖子看看身后的马车,又看看前面争斗之处,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俯身拎起地上的木叉子冲上去。 贵女郎不在,他回去有屁用!! …… 李狼知道这小女郎身边的小女子有几分本事,但没想到对上他仍不落下风。 李清田知道李狼必然不同一般,可没想到这么凶。 多亏小女郎先一步拆穿了他,若不然有心算无心,怕不是要重蹈覆辙。 李清田动作更猛。 两人缠斗在一处,旁边手执长枪的几名府兵竟一时插不入手。 “你们去前面,这边不用管。”苏棠大喝。 那几名府兵应声,返身去对付那些黑衣歹人。 苏棠拿着刀,挥舞了几下,虎虎生风,隐见刀光。 “女郎厉害!”跑过来的宋福不忘称赞。 苏棠神色淡淡:“还好,杀人和杀鸡差不多。” 脑海中杀鸡的步骤历历在目,那个李狼在她眼前已经和鸡差不多。 宋福瑟瑟。 女郎是经历了什么,竟把杀人说的如此轻松。 苏棠手执长刀,盯着前面和李清田缠斗在一起的李狼,渐渐进入战圈。 李狼突觉后背发凉,多年来历经生死的经验告诉他,危险。 眼看着那位小娘子突入战圈,看似不起眼,可若是真的给他来一下——他是能抵挡住她,可拿峨眉刺的丫头也能要了他的命。 若是他趁机杀向那小娘子,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那小娘子必然会几招,不然眼光不会这么毒。 苏棠也骤觉压力。 她是为了给李清田减轻负担才过去,可眼下那李狼还真留意她了。 但她面色淡然,仍好似浑然不觉的过去。 这会儿就要看她的系统给不给力了。 能让她这个杀鸡的,杀了人—— “唰唰唰!” 李狼忽的暴起三刀,李清田避开,苏棠脚下也往后稍退。 可就在此时,宋福大喊一声,拿着木叉子冲着李狼刺过去。 李狼目光微滞。 这家伙遇到危险向来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怎么会突然冲上来! 第50章 艾草香 苏棠一眼即知,笑问:“好吃吗?” “好吃。” 众官兵纷纷道,其中有个年纪最轻的,看似比苏棠也就大上几岁,开口:“像是我娘做的。” “啪!”话音未落,立刻后脑勺挨了一巴掌,“屁话,不会说话就别说,啥你娘,你恁娘。” 年轻的兵捂着脑袋还嘴:“队正,校尉大人说不让骂人。” 队正狠狠的瞪过去,扭头又冲着苏棠呵呵的笑:“请贵女郎恕罪,咱们都是粗人,不懂咋说话。” 苏棠笑道:“在我看来,这句话就是最大的褒奖。且不说豪门大户,咱们寻常人家哪个不是吃的第一口饭是母亲给的?尝到的第一口滋味是母亲做的?是以我以为世上最好吃的就是娘做的。” 闻言,四周诸位兵士们神色微动,队正无声喃喃,年轻的兵更是眼眶都红了。 苏棠悄然退去。 跟在苏棠身后不远处的宋福神色微动。 在外头巡视的李狼回来就看到宋福若有所思的模样。 “干嘛呢?”李狼问。 宋福道:“我就是觉得咱府上的小娘子颇有些本事。” “做饭吗?”李朗说着,嘴里又开始流口水。 别说,真好吃。 …… 林间的帐篷个都亮着微光。 外面的火堆也燃着火光。 四周安营成梅花状。 以李狼所言,防卫严密,且外围两里都有暗哨。 换言之,完全可以安心的休息一晚,明日再赶路。 苏棠沿着自己营帐附近转了一圈,大黑或前或后或左或右的跑来跑去,欢快的尾巴又高又翘。 苏棠笑盈盈的看着。 大黑跟在她身边好像更高兴。 阵阵雾气笼罩,什么都看不清,只有耳边模糊的传来马蹄声。 由远及近。 又做梦了? 苏棠清楚的记得睡觉之前点了防止蚊虫的艾草香。 这艾草香还能勾人做梦呢? 苏棠打散了眼前的迷雾。 迷雾中,一辆马车行驶过来。 马车很熟悉,是她乘坐的。 不是现在,而是当初她乘坐的那一辆。 她就是在那辆车上险些身死…… 怎么又梦到了? “汪汪——” 高亢的犬吠鸣起。 苏棠睁开眼睛。 耳边的马蹄声消失不见,唯有高喊厮杀,就在帐子外面。 李清田神色焦急:“小娘子,管事说要咱们先走。” “怎么回事?”苏棠起身披上斗篷。 李清田道:“是大黑叫醒了咱们,那些人已经摸到了帐子边上了,奴唤了小娘子好一阵儿,小娘子总算是醒了。” “谁送来的艾草香?”苏棠问。 “宋管事。” 苏棠出了帐子。 帐子外面宋福看到苏棠出来,正要迎上,苏棠往后退去。 李清田手中也多了一枚峨眉刺防备警惕。 “小娘子?”宋福。 “艾草香。”苏棠道。 宋福明白了:“小娘子,艾草香是李狼备的,说是军中常用。” “他人呢?”李清田问。 “安营之备,如李狼护卫理应在外策应,而现在——” 宋福话音未落,就听着高声传来:“女郎。” 火光中,府兵们正和黑衣蒙面人打斗,一袭黑衣的李狼从他们当中穿过,快步冲过来。 宋福立刻站到了苏棠身前,警惕的看向李狼。 李狼目光一凝,手中的长刀扬起。 “女郎,宋福和那些歹人勾结,意图对女郎不轨。” 高声喝下,前面和黑衣人缠斗的府兵们不由稍缓,黑衣人趁势杀来,府兵竟一时抵挡不住。 李狼挥刀就要砍下来。 苏棠大喊:“你若敢动手就是歹人无疑。” 李狼仍砍下。 谁是谁非已断定无疑。 “当啷!” 长刀和峨眉刺相撞,李清田和李狼缠斗在一起,还有其他几名府兵过来相助。 “女郎,不能再等下去,女郎快快蹬车离开此地。”宋福回身急色。 “汪汪汪——”大黑在苏棠脚边拱背而吠。 苏棠回头,车子就在她的帐子后不远。 她上车容易,可又能跑多远? “你离开此地,去向祖父报信。”苏棠言罢,抽身跑去了最近处的一个帐子。 宋福眼看着苏棠从里面拿出一把长刀,冲向李狼和李清田交手之处。 宋福攥着袖子看看身后的马车,又看看前面争斗之处,最后一咬牙一跺脚,俯身拎起地上的木叉子冲上去。 贵女郎不在,他回去有屁用!! …… 李狼知道这小女郎身边的小女子有几分本事,但没想到对上他仍不落下风。 李清田知道李狼必然不同一般,可没想到这么凶。 多亏小女郎先一步拆穿了他,若不然有心算无心,怕不是要重蹈覆辙。 李清田动作更猛。 两人缠斗在一处,旁边手执长枪的几名府兵竟一时插不入手。 “你们去前面,这边不用管。”苏棠大喝。 那几名府兵应声,返身去对付那些黑衣歹人。 苏棠拿着刀,挥舞了几下,虎虎生风,隐见刀光。 “女郎厉害!”跑过来的宋福不忘称赞。 苏棠神色淡淡:“还好,杀人和杀鸡差不多。” 脑海中杀鸡的步骤历历在目,那个李狼在她眼前已经和鸡差不多。 宋福瑟瑟。 女郎是经历了什么,竟把杀人说的如此轻松。 苏棠手执长刀,盯着前面和李清田缠斗在一起的李狼,渐渐进入战圈。 李狼突觉后背发凉,多年来历经生死的经验告诉他,危险。 眼看着那位小娘子突入战圈,看似不起眼,可若是真的给他来一下——他是能抵挡住她,可拿峨眉刺的丫头也能要了他的命。 若是他趁机杀向那小娘子,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那小娘子必然会几招,不然眼光不会这么毒。 苏棠也骤觉压力。 她是为了给李清田减轻负担才过去,可眼下那李狼还真留意她了。 但她面色淡然,仍好似浑然不觉的过去。 这会儿就要看她的系统给不给力了。 能让她这个杀鸡的,杀了人—— “唰唰唰!” 李狼忽的暴起三刀,李清田避开,苏棠脚下也往后稍退。 可就在此时,宋福大喊一声,拿着木叉子冲着李狼刺过去。 李狼目光微滞。 这家伙遇到危险向来都是能躲多远躲多远,怎么会突然冲上来! 第51章 “镇”字旗 只是此刻也容不得李狼多想,甩手拨开宋福的木叉子。 宋福一个踉跄,摔了个马趴。 而这片刻的停滞,李清田已经再次扑过来。 李狼纵身跃起,避开。 而这时身后一刀亮芒刺来。 苏棠适时刺出一刀。 看似是刺在了空处,却正是他的必退之路。 果然—— 李狼手中大刀砍去。 “砰”一声。 苏棠手中的刀险些脱手而出。 果然不愧和李清田缠斗这么久,力气真大。 李狼惊讶,这小女郎的力气比他想的还要大一些。 可随后就顾不上了,李清田已经撩刺而来。 李狼迎上。 苏棠紧握住手中的刀,如同划破鸡下腹摘取杂碎的动作,往上一撩。 系统,给点儿力~ 这时,耳边“叮咚”一声响。 “奖励已兑换” 苏棠惊喜。 随着系统声落,李狼踉跄退后,李清田手中的峨眉刺上鲜血流淌。 李狼受伤了。 李狼也没想到。 李清田又哪里会再给他机会,再次冲上。 拦、刺、穿、挑、推、铰、扣。 一环接着一环,层叠不辍。 再有苏棠在侧虎视眈眈。 受伤的李狼终于支撑不住,正就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一道黑影忽的扑上去,一口咬住了李狼的手臂。 “呜呜——”是大黑。 李清田趁势上前,一击而倒。 宋福拿来了绳子,和李清田三下五除二的捆绑上李狼。 苏棠拍了拍大黑的头,正要松口气,府兵的校尉跑了过来:“女郎,快走,我等抵挡不住。” 苏棠这才发现黑衣人已经把府兵打的节节败退。 “啊~” 四周的惨呼传来,其中一个正是晚上还和她说她做的菜像是他娘的做的那个年轻兵士。 火光中,入目所在,有府兵和黑衣人同归于尽,有府兵倒地生死不知,有府兵正不顾性命的和黑衣人争斗。 五十名府兵护送她一路,如今站着的府兵不过十多人。 苏棠不是没想过入京之后会遭遇种种,可没想到还没入京,就又要来一次半路截杀。 苏棠握紧了手中的刀。 刀尖上还有血色渗出。 看来是刚才她那一刀有所获。 当时的她只会哭喊,但现在她不会了。 “迎敌!”苏棠高喝,“尔等身为官府兵将,面对歹人,理应不退。” “我,身为官宦之女,亦当如此!”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火光中,身着华服的小女子面容坚毅,那双眼睛在夜色下如同天上的星辰亮的刺目。 本想借势撤退活命的校尉:“……” 本想借势要小女郎快跑的宋福:“……” 本想誓死护卫小娘子的李清田高喊:“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杀了他们这群魑魅魍魉之辈!!” 宋福深吸口气,束手端正就好像此刻并非身在厮杀之中,神色淡淡看向校尉:“校尉大人,听到了?” 校尉咬牙,转身:“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格老子的跟那群兔崽子们拼了!” “拼了!” “报仇!!” “……” 原本颓势的众府兵气势陡然高涨,再度拼杀。 …… 四周厮杀不断。 苏棠要李清田往前去杀敌,李清田不去,言明了就是死也要死在她前面,但绝不会弃她而去。 宋福也不肯离去。 小娘子娇弱,都宛若大将不动。 身为太傅府的管事,自有太傅府的颜面。 李清田护卫在苏棠身侧。 宋福站在另一侧。 大黑则是在苏棠前面,吐着舌头,狗眼圆睁的盯着前方。 苏棠居中,身形挺拔,手执长刀,目不斜视。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握着长刀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苏棠知道如果不是他们还有大黑在旁边,这会儿她早已经腿软的坐下了。 府兵们虽然一度气势大增,可对方的技艺显然比他们更胜一筹,最重要的是他们人多势众。 如今活着的只有九人。 甚是只要她往前冲上四五步,就能和歹人刀剑碰刀剑。 幸而早先做过的梦,幸而手握利器。 系统的奖励已经兑换过了,不可能再兑换一次。 或许今夜还真是她的死期。 幸而这么多人陪着她。 幸而她没有给原身丢脸,也没有给她自己丢脸。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好像还真不赖~”苏棠喃喃。 忽的,她身前的大黑往前走了几步,耳朵竖起来看向前面的侧方。 苏棠神色一凛,手中的长刀又紧握了几分。 …… “哗哗哗” 像是有水声传来,又好像是金戈阵阵。 很快声音又变了,又多了马蹄声。 很快,声音变得清晰。 是马蹄声。 高大的马背上,魁梧的身影如同深夜里的鬼魅让人心惊。 一杆旌旗像是挑破了夜色深沉的迷雾。 大红大黑的交割,隐约的好似看到了一个“镇”字。 苏棠正待要仔细看去,马蹄声加速。 十多骑如同汹涌的潮水扑面袭来。 苏棠仿佛被风儿迎面冲了下。 好似此刻她是站在钱塘潮边。 “呼——” 风吹过。 潮水涌过。 即便是堤坝再高也挡不住。 …… 大黑躲到了苏棠脚边。 李清田怔怔。 宋福微滞。 仅存的八名府兵浑身僵硬,好似是在做梦。 和他们拼斗的黑衣人尽数倒在了地上,无一活口。 明明刚才他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怎么一眨眼,死的就是敌人? 马蹄声停下,马儿低低的喷气声响在他们身后。 苏棠默默吸了口气,回头。 身后十六骑兵,肃然整队,其中一杆大旗在风中呼啸。 黑底红字“镇”。 红的让人恍惚。 苏棠定了定神,行礼:“苏氏苏棠谢过。” 马背上十六人手中刀剑入鞘,微微垂首。 为首之人道:“着甲在身不便行礼,还请女郎恕罪。” “此后护卫就由我们接下了!” 他们只着薄甲,身影背光,面带面具,看不到模样,但即便身形不动,也让人不由噤声。 苏棠额角狠狠的抖了下。 他们护卫吗? 总觉得有点儿像是鬼神莫近。 一直没说话的宋福总算是回了神,连忙道:“女郎,这几位是镇国公府的镇国十六骑。” 镇国公府? 苏棠神色恍惚。 第51章 “镇”字旗 只是此刻也容不得李狼多想,甩手拨开宋福的木叉子。 宋福一个踉跄,摔了个马趴。 而这片刻的停滞,李清田已经再次扑过来。 李狼纵身跃起,避开。 而这时身后一刀亮芒刺来。 苏棠适时刺出一刀。 看似是刺在了空处,却正是他的必退之路。 果然—— 李狼手中大刀砍去。 “砰”一声。 苏棠手中的刀险些脱手而出。 果然不愧和李清田缠斗这么久,力气真大。 李狼惊讶,这小女郎的力气比他想的还要大一些。 可随后就顾不上了,李清田已经撩刺而来。 李狼迎上。 苏棠紧握住手中的刀,如同划破鸡下腹摘取杂碎的动作,往上一撩。 系统,给点儿力~ 这时,耳边“叮咚”一声响。 “奖励已兑换” 苏棠惊喜。 随着系统声落,李狼踉跄退后,李清田手中的峨眉刺上鲜血流淌。 李狼受伤了。 李狼也没想到。 李清田又哪里会再给他机会,再次冲上。 拦、刺、穿、挑、推、铰、扣。 一环接着一环,层叠不辍。 再有苏棠在侧虎视眈眈。 受伤的李狼终于支撑不住,正就是一个晃神的功夫,一道黑影忽的扑上去,一口咬住了李狼的手臂。 “呜呜——”是大黑。 李清田趁势上前,一击而倒。 宋福拿来了绳子,和李清田三下五除二的捆绑上李狼。 苏棠拍了拍大黑的头,正要松口气,府兵的校尉跑了过来:“女郎,快走,我等抵挡不住。” 苏棠这才发现黑衣人已经把府兵打的节节败退。 “啊~” 四周的惨呼传来,其中一个正是晚上还和她说她做的菜像是他娘的做的那个年轻兵士。 火光中,入目所在,有府兵和黑衣人同归于尽,有府兵倒地生死不知,有府兵正不顾性命的和黑衣人争斗。 五十名府兵护送她一路,如今站着的府兵不过十多人。 苏棠不是没想过入京之后会遭遇种种,可没想到还没入京,就又要来一次半路截杀。 苏棠握紧了手中的刀。 刀尖上还有血色渗出。 看来是刚才她那一刀有所获。 当时的她只会哭喊,但现在她不会了。 “迎敌!”苏棠高喝,“尔等身为官府兵将,面对歹人,理应不退。” “我,身为官宦之女,亦当如此!”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 火光中,身着华服的小女子面容坚毅,那双眼睛在夜色下如同天上的星辰亮的刺目。 本想借势撤退活命的校尉:“……” 本想借势要小女郎快跑的宋福:“……” 本想誓死护卫小娘子的李清田高喊:“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杀了他们这群魑魅魍魉之辈!!” 宋福深吸口气,束手端正就好像此刻并非身在厮杀之中,神色淡淡看向校尉:“校尉大人,听到了?” 校尉咬牙,转身:“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格老子的跟那群兔崽子们拼了!” “拼了!” “报仇!!” “……” 原本颓势的众府兵气势陡然高涨,再度拼杀。 …… 四周厮杀不断。 苏棠要李清田往前去杀敌,李清田不去,言明了就是死也要死在她前面,但绝不会弃她而去。 宋福也不肯离去。 小娘子娇弱,都宛若大将不动。 身为太傅府的管事,自有太傅府的颜面。 李清田护卫在苏棠身侧。 宋福站在另一侧。 大黑则是在苏棠前面,吐着舌头,狗眼圆睁的盯着前方。 苏棠居中,身形挺拔,手执长刀,目不斜视。 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握着长刀的手心已经湿透了。 苏棠知道如果不是他们还有大黑在旁边,这会儿她早已经腿软的坐下了。 府兵们虽然一度气势大增,可对方的技艺显然比他们更胜一筹,最重要的是他们人多势众。 如今活着的只有九人。 甚是只要她往前冲上四五步,就能和歹人刀剑碰刀剑。 幸而早先做过的梦,幸而手握利器。 系统的奖励已经兑换过了,不可能再兑换一次。 或许今夜还真是她的死期。 幸而这么多人陪着她。 幸而她没有给原身丢脸,也没有给她自己丢脸。 “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好像还真不赖~”苏棠喃喃。 忽的,她身前的大黑往前走了几步,耳朵竖起来看向前面的侧方。 苏棠神色一凛,手中的长刀又紧握了几分。 …… “哗哗哗” 像是有水声传来,又好像是金戈阵阵。 很快声音又变了,又多了马蹄声。 很快,声音变得清晰。 是马蹄声。 高大的马背上,魁梧的身影如同深夜里的鬼魅让人心惊。 一杆旌旗像是挑破了夜色深沉的迷雾。 大红大黑的交割,隐约的好似看到了一个“镇”字。 苏棠正待要仔细看去,马蹄声加速。 十多骑如同汹涌的潮水扑面袭来。 苏棠仿佛被风儿迎面冲了下。 好似此刻她是站在钱塘潮边。 “呼——” 风吹过。 潮水涌过。 即便是堤坝再高也挡不住。 …… 大黑躲到了苏棠脚边。 李清田怔怔。 宋福微滞。 仅存的八名府兵浑身僵硬,好似是在做梦。 和他们拼斗的黑衣人尽数倒在了地上,无一活口。 明明刚才他们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怎么一眨眼,死的就是敌人? 马蹄声停下,马儿低低的喷气声响在他们身后。 苏棠默默吸了口气,回头。 身后十六骑兵,肃然整队,其中一杆大旗在风中呼啸。 黑底红字“镇”。 红的让人恍惚。 苏棠定了定神,行礼:“苏氏苏棠谢过。” 马背上十六人手中刀剑入鞘,微微垂首。 为首之人道:“着甲在身不便行礼,还请女郎恕罪。” “此后护卫就由我们接下了!” 他们只着薄甲,身影背光,面带面具,看不到模样,但即便身形不动,也让人不由噤声。 苏棠额角狠狠的抖了下。 他们护卫吗? 总觉得有点儿像是鬼神莫近。 一直没说话的宋福总算是回了神,连忙道:“女郎,这几位是镇国公府的镇国十六骑。” 镇国公府? 苏棠神色恍惚。 第52章 来过 镇国公府,大乾第一名门。 第一任镇国公一力镇压开国数十年,留下两首诗词至今传颂。 第三任镇国公平定海内外,曾在蛮族胥山赐封。 据闻彼时并非是镇国公第一次往胥山,镇国公第一次往胥山时,身边只有十六人。后来便被皇帝赐封“镇国十六骑”。 而后世世代代,镇国十六骑都是镇国公府的兵马。 如今镇国公府久不出世,也唯有镇国十六骑仍手执镇字旗。 至于威力如何,苏棠已经亲眼见识过了。 那天天黑,她没看清,待天亮了她才看到镇国十六骑的马身上都没有半点儿血。 至于为何镇国十六骑会来救她,后来宋福也道出了原委,她祖母是镇国公府出来的女儿,虽说不是正根儿,可也是姓冯的。 听闻这个消息,苏棠在车内沉默许久。 待再一次车队停下来歇息,苏棠去见了十六骑中的首领,也就是那夜里和她说了一句话的大人。 “苏棠年幼在外,少不更事,几经辛苦,夜逢相助,喜不自胜,故冒昧相请登门道谢,不知可否上禀府内。” 为首之人抬手,身后有人奉上一个鸽子笼,还有一铜环。 “不知女郎可否亲笔。”为首之人道。 苏棠:“……” …… 鸽子飞向天际。 往京都的方向展翅而翔。 直到鸽子看不到身影,苏棠问宋福:“我所为可有不妥?” 宋福道:“女郎按自己心意做就是,奴只是护送女郎回京。” 其他的不管,但一定会禀告。 “李狼是何人举荐与宋管事一同前来?”苏棠问。 宋福道:“此事老大人自有定夺。” “可我也想知道。”苏棠道。 “我等都只是听从老大人之命。”宋福。 苏棠明白了。 祖父选的,可见太傅府已经被渗成筛子了。 也难怪来之前朝廷的邸报上丁点儿都没有“太傅府”的字样。 平安镇。 书堂院。 方夫子瞧着陆静渊,问:“怎么突然问起来镇国公?” 陆静渊目光直视:“事关太傅,不得不问。” 方夫子颔首:“不管太傅和陆兄之死有没有关系,你也是该问一问。” “太傅虽是寒门出身,然年轻时貌美,一路连中三元,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少不得榜下捉婿,可偏偏没人得逞,为何?镇国公府的小女郎看中了。” “那女郎自小养在镇国公府,本是安南侯之女,只因母亲出身妾室,不为主母所喜,就送来了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待她与自家的儿女一般,得知太傅与她两情相悦,便向陛下求了旨意,你或不知,凡镇国公府的子女婚嫁都是正室,若夫家纳妾,镇国公府的女儿自可回转,仍是镇国公府的姑奶奶。” “不过这世上哪儿有敢对镇国公府儿女不逊之辈?太傅与夫人相亲相爱,膝下唯有一子,正是苏苕轶,只是太傅夫人毕竟并非正经的镇国公府女儿,很少回转,成亲时安南侯给的嫁妆还不如镇国公府和郑家给的多,苏苕轶幼时倒是去过一次安南侯镇守的榕城,只是回来之后只字未提,后来连镇国公府也很少去了。” “太傅夫人过世的早,我还记得那时候苏苕轶哭的很惨,镇国公府安南侯府都派人前来吊唁,只是而后苏苕轶再也没有去过镇国公府还有安南侯府。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朝中皇位更迭,朝政政务,镇国公府向来不予理会,置身事外,按照镇国公的说法就是身为武勋,护得国土安康就是,至于朝政自有文采卓绝者行事。” “以开国镇国公和文帝后的性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贪官污吏,可如今的镇国公府如何就不知了,不过历来的镇国公都是兵营沙场上而来,想来不会与你为阻,不然太傅又怎么会多年不曾登门。” 陆静渊神色微动:“先生是说太傅和镇国公府相悖?” “至少不亲近。”方夫子道,“小娘子走了数日,眼看着就要到京都了,可京里还没消息,以武人的性子,镇国公府必然是看不上。” 陆静渊垂首应诺。 方夫子见状,道:“你与其现在担心你家小娘子,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若是那位太傅,或幕后之人有心作梗,你怕是没法子参加州试。” 陆静渊扬唇,笑容如春华拂面:“有夫子在,弟子不怕,实在不济就挑明了,求陛下蒙官。” 方夫子赞:“好,这无耻劲儿已经有我的几分真传了。” 大乾,京都。 高大厚重的城墙直堪是苏棠所见过的最为威武雄壮的城墙。 人来人往,人山人海。 车子所通行的正中城门足可四排车马并行,两侧的小城门也能容得下四人并走。 镇字旗已经收了起来。 但守在城门的兵士们看到遥遥而来面带半截面罩的骑兵,立刻的把堵在正门的行人推搡到两边。 行人看到外头来的十六骑也都纷纷的避开。 高头大马,魁梧精壮的汉子。 还有马背上搭着的隐隐露出头的兵器。 一眼就知道惹不起。 经过城门四周的其他府邸宅门的车子,叫嚣声都小了许多。 有心眼明亮的似有所猜测,没有心眼的看到利刃也心虚三分。 十六骑如同箭矢,护送着中间的车子缓缓行驶在京都城内。 苏棠坐在车内,没有露头。 毕竟这里是京都。 车子停下,宋福下了车。 车子继续行驶。 半刻钟后,停下。 “女郎,到了。”外面传来呼声。 李清田先下了车,而后是大黑。 苏棠最后从车上下来。 入目竟已经是在院子里。 宽敞的院子足可以容下六七辆车子。 院子里已经有仆从模样的人在候着,不等苏棠再打量,一名年过半百的仆从道:“女郎,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烦请带路。”苏棠道。 前面仆从领路,身后跟着苏棠的李清田偷偷的左顾右盼。 苏棠目光瞥过去。 李清田低声:“奴好似来过这里。” 苏棠微怔。 而这低声显然也被前面的人听到,前面仆从笑道:“你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当然眼熟。” 第52章 来过 镇国公府,大乾第一名门。 第一任镇国公一力镇压开国数十年,留下两首诗词至今传颂。 第三任镇国公平定海内外,曾在蛮族胥山赐封。 据闻彼时并非是镇国公第一次往胥山,镇国公第一次往胥山时,身边只有十六人。后来便被皇帝赐封“镇国十六骑”。 而后世世代代,镇国十六骑都是镇国公府的兵马。 如今镇国公府久不出世,也唯有镇国十六骑仍手执镇字旗。 至于威力如何,苏棠已经亲眼见识过了。 那天天黑,她没看清,待天亮了她才看到镇国十六骑的马身上都没有半点儿血。 至于为何镇国十六骑会来救她,后来宋福也道出了原委,她祖母是镇国公府出来的女儿,虽说不是正根儿,可也是姓冯的。 听闻这个消息,苏棠在车内沉默许久。 待再一次车队停下来歇息,苏棠去见了十六骑中的首领,也就是那夜里和她说了一句话的大人。 “苏棠年幼在外,少不更事,几经辛苦,夜逢相助,喜不自胜,故冒昧相请登门道谢,不知可否上禀府内。” 为首之人抬手,身后有人奉上一个鸽子笼,还有一铜环。 “不知女郎可否亲笔。”为首之人道。 苏棠:“……” …… 鸽子飞向天际。 往京都的方向展翅而翔。 直到鸽子看不到身影,苏棠问宋福:“我所为可有不妥?” 宋福道:“女郎按自己心意做就是,奴只是护送女郎回京。” 其他的不管,但一定会禀告。 “李狼是何人举荐与宋管事一同前来?”苏棠问。 宋福道:“此事老大人自有定夺。” “可我也想知道。”苏棠道。 “我等都只是听从老大人之命。”宋福。 苏棠明白了。 祖父选的,可见太傅府已经被渗成筛子了。 也难怪来之前朝廷的邸报上丁点儿都没有“太傅府”的字样。 平安镇。 书堂院。 方夫子瞧着陆静渊,问:“怎么突然问起来镇国公?” 陆静渊目光直视:“事关太傅,不得不问。” 方夫子颔首:“不管太傅和陆兄之死有没有关系,你也是该问一问。” “太傅虽是寒门出身,然年轻时貌美,一路连中三元,被陛下钦点为状元,少不得榜下捉婿,可偏偏没人得逞,为何?镇国公府的小女郎看中了。” “那女郎自小养在镇国公府,本是安南侯之女,只因母亲出身妾室,不为主母所喜,就送来了镇国公府,镇国公府待她与自家的儿女一般,得知太傅与她两情相悦,便向陛下求了旨意,你或不知,凡镇国公府的子女婚嫁都是正室,若夫家纳妾,镇国公府的女儿自可回转,仍是镇国公府的姑奶奶。” “不过这世上哪儿有敢对镇国公府儿女不逊之辈?太傅与夫人相亲相爱,膝下唯有一子,正是苏苕轶,只是太傅夫人毕竟并非正经的镇国公府女儿,很少回转,成亲时安南侯给的嫁妆还不如镇国公府和郑家给的多,苏苕轶幼时倒是去过一次安南侯镇守的榕城,只是回来之后只字未提,后来连镇国公府也很少去了。” “太傅夫人过世的早,我还记得那时候苏苕轶哭的很惨,镇国公府安南侯府都派人前来吊唁,只是而后苏苕轶再也没有去过镇国公府还有安南侯府。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朝中皇位更迭,朝政政务,镇国公府向来不予理会,置身事外,按照镇国公的说法就是身为武勋,护得国土安康就是,至于朝政自有文采卓绝者行事。” “以开国镇国公和文帝后的性子,最看不惯的就是贪官污吏,可如今的镇国公府如何就不知了,不过历来的镇国公都是兵营沙场上而来,想来不会与你为阻,不然太傅又怎么会多年不曾登门。” 陆静渊神色微动:“先生是说太傅和镇国公府相悖?” “至少不亲近。”方夫子道,“小娘子走了数日,眼看着就要到京都了,可京里还没消息,以武人的性子,镇国公府必然是看不上。” 陆静渊垂首应诺。 方夫子见状,道:“你与其现在担心你家小娘子,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若是那位太傅,或幕后之人有心作梗,你怕是没法子参加州试。” 陆静渊扬唇,笑容如春华拂面:“有夫子在,弟子不怕,实在不济就挑明了,求陛下蒙官。” 方夫子赞:“好,这无耻劲儿已经有我的几分真传了。” 大乾,京都。 高大厚重的城墙直堪是苏棠所见过的最为威武雄壮的城墙。 人来人往,人山人海。 车子所通行的正中城门足可四排车马并行,两侧的小城门也能容得下四人并走。 镇字旗已经收了起来。 但守在城门的兵士们看到遥遥而来面带半截面罩的骑兵,立刻的把堵在正门的行人推搡到两边。 行人看到外头来的十六骑也都纷纷的避开。 高头大马,魁梧精壮的汉子。 还有马背上搭着的隐隐露出头的兵器。 一眼就知道惹不起。 经过城门四周的其他府邸宅门的车子,叫嚣声都小了许多。 有心眼明亮的似有所猜测,没有心眼的看到利刃也心虚三分。 十六骑如同箭矢,护送着中间的车子缓缓行驶在京都城内。 苏棠坐在车内,没有露头。 毕竟这里是京都。 车子停下,宋福下了车。 车子继续行驶。 半刻钟后,停下。 “女郎,到了。”外面传来呼声。 李清田先下了车,而后是大黑。 苏棠最后从车上下来。 入目竟已经是在院子里。 宽敞的院子足可以容下六七辆车子。 院子里已经有仆从模样的人在候着,不等苏棠再打量,一名年过半百的仆从道:“女郎,夫人已经在等着了。” “烦请带路。”苏棠道。 前面仆从领路,身后跟着苏棠的李清田偷偷的左顾右盼。 苏棠目光瞥过去。 李清田低声:“奴好似来过这里。” 苏棠微怔。 而这低声显然也被前面的人听到,前面仆从笑道:“你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当然眼熟。” 第53章 她曾经住过的院子 原身的记忆里,李清田是母亲留下的后手,可怎么竟是从镇国公府出去的? 原身记忆中的母亲只是寻常人家,怎么也和镇国公府有关系? 苏棠不知道李清田震惊不震惊,反正她是直接震惊到了内院。 穿过层层的走廊,花苑花圃不尽,最里面的翠逸园内,仆从众多,尤其是靠近门口的丫鬟们锦缎绫罗,竟是不比她逊色几分。 “夫人,女郎到了。”门口的侍婢唤着掀开帘子。 苏棠进去。 迎面正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眉眼含笑,端庄舒雅。 旁边坐着两女子,一个梳着妇人发髻,亦是温婉恬静,另一个娇俏甜美,年岁与她相差无几,身上锦缎流转,如同霞光映照,头上的佩饰蝶翼翩翩,歪着头看着她,好似在花间飞舞的蝶儿。 “苏棠见过镇国公夫人,见过世子夫人,见过女郎。”苏棠行礼。 “免礼,都是一家人,坐。”镇国公夫人道。 “多谢夫人。” 苏棠刚坐下,旁边娇俏的小女郎莺声:“听说苏姐姐在平安镇做的麻辣烫好吃极了,还有刀削面,龙须面,苏姐姐,能给我母亲,我嫂嫂,还有我做一碗吗?” “若是夫人喜欢,自无不可。”苏棠温声浅笑。 “茵儿,又是调皮,你苏姐姐一路劳累,还未歇息。”镇国公夫人道。 “夫人既说是一家人,自当无恙,何况坐车一路也是想要松快一些。”苏棠起身,“还请夫人不必客气。” 镇国公夫人看着苏棠,微微颔首:“也好。” …… 镇国公府的小厨房,冯茵和世子夫人看着苏棠手臂舒展间面条如细线,目瞪口呆。待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冯茵直咽口水。 “好吃,看着就好吃。” “我要吃两碗,不给兄长留了。” “你们好好学,学会了就不用麻烦苏姐姐了。” “……” 待如同瀑布的龙须面下锅,苏棠也就功成身退,国公府大厨众多,总不会连火候也掌握不了。 苏棠笑对冯茵和世子夫人:“若是平安小栈在京城开业,世子夫人女郎还要多多捧场才是。” 冯茵眼中一亮:“要在京都开业?太好了,我和嫂嫂每日都要去。” 世子夫人问:“何时?可选好了地方?” 苏棠面有憾色:“并未,不知世子夫人可知有什么好去处?” “问嫂嫂做什么,问我啊~”冯茵仰着头,“就在京都的风云楼,单独给你的平安小栈一处地方,如何?” 苏棠面色微亮。 这一路上她可是看了京都的一些商业资料,京都的商户大都是和各位官员大家宅门相关,其中最挣钱的当属风云楼风云阁风云台三处。 这三处人人皆知背后是皇家。 可看冯茵这模样,好似不仅仅只是皇家? 世子夫人掩唇笑道:“苏妹妹不知,咱们镇国公府的小女郎生来就有着风云楼的半数收益,待成亲当日,那半数的收益尽数可成嫁妆,这小丫头这是在给自己攒嫁妆呢~” 冯茵轻咳:“嫂嫂这就不对了,不管苏姐姐是租房还是买地都要本钱不是?我这可是平白的不用本钱,还有啊,连吆喝都不用,所来尽数都是达官显贵,只要苏姐姐的平安小栈味道鲜美,随便摆的好看一点就不怕骗不过那些傻子,月入千八百不在话下。” 苏棠袖下的手都快把虎口握出印子来。 难怪上辈子辛辛苦苦的她也只是个打工仔呢,格局根本就没打开啊~ 挣钱这活,可不就是越有钱,才越有钱~ “那我可就祈愿着茵妹妹了。”苏棠道。 “没问题。”冯茵打包票。 …… 热气腾腾的面端进翠逸园主室。 镇国公夫人尝了几口,连连称赞:“好,不错,当真是入口软滑,似有流淌仙乐之意。” “母亲,我已经把风云楼三楼左手的位置留给苏姐姐的平安小栈了,明儿个就开工准备。”冯茵道。 镇国公夫人问苏棠:“可问过太傅了?” 苏棠抿唇:“只是小女子的玩意,想来祖父不会放在心上。” 镇国公夫人扬眉:“这话倒是说的有理。” 话音未落,但见苏棠盈盈一礼。 镇国公夫人正襟而坐。 苏棠道:“苏棠之前不知自家与镇国公府的渊源,也不知何故父母亲不曾提及,数日前若非十六骑相救,苏棠早已命丧歹人之手,今日初至,忐忑难挨,又是女郎以做羹汤之故叫苏棠自在轻快些,亲眷初识,事事照顾,处处体贴,苏棠感激。” 苏棠叩拜,施大礼。 世子夫人冯茵都肃声不语。 镇国公夫人起身过去,扶起苏棠。 苏棠抬头,对上镇国公夫人红了的眼睛:“真是可怜懂事的丫头,说来令祖母也是我的长辈,长辈种种本就不是身为晚辈置喙的,只是你父亲把你带去南武城十多年,一去就是杳无音信,也难免了叫公爷怨,本以为你是历险而归,哪儿想到回来的根本就是个孽障,国公爷上门质问,只被你祖父说了是自家事。好不容易等到你祖父派人去接,结果你祖父却只派了两个人,公爷唯恐重蹈覆辙,叫了十六骑去瞧瞧,没想到竟是真的碰上了。” “咱们家里的女儿家哪个有你这般辛苦的?就是你祖母当年也未曾如你这样几次三番的遇险。可即便如此,你竟还能好好的活着,不用那唠什么的太傅,只凭着自己,虽说你是姓苏的,可又正是咱们镇国公府女郎的本色。我正是高兴还来不及,你又是谢什么。” “既来了镇国公府,就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女儿,索性就不回去那什么太傅府了,就在这里,当咱们镇国公府的女儿。” 镇国公夫人断言。 苏棠还没开口,冯茵欢喜的跳起来:“好,我愿意。苏姐姐就住在我隔壁的院子里好了。” “苏姐姐,我隔壁的院子可是当年文帝后出嫁前住过的院子,可好了。” 苏棠闻言,竟真有心想要去瞧瞧,或是住上一段时日。 毕竟第一位镇国公,极有可能和她一样。 第53章 她曾经住过的院子 原身的记忆里,李清田是母亲留下的后手,可怎么竟是从镇国公府出去的? 原身记忆中的母亲只是寻常人家,怎么也和镇国公府有关系? 苏棠不知道李清田震惊不震惊,反正她是直接震惊到了内院。 穿过层层的走廊,花苑花圃不尽,最里面的翠逸园内,仆从众多,尤其是靠近门口的丫鬟们锦缎绫罗,竟是不比她逊色几分。 “夫人,女郎到了。”门口的侍婢唤着掀开帘子。 苏棠进去。 迎面正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眉眼含笑,端庄舒雅。 旁边坐着两女子,一个梳着妇人发髻,亦是温婉恬静,另一个娇俏甜美,年岁与她相差无几,身上锦缎流转,如同霞光映照,头上的佩饰蝶翼翩翩,歪着头看着她,好似在花间飞舞的蝶儿。 “苏棠见过镇国公夫人,见过世子夫人,见过女郎。”苏棠行礼。 “免礼,都是一家人,坐。”镇国公夫人道。 “多谢夫人。” 苏棠刚坐下,旁边娇俏的小女郎莺声:“听说苏姐姐在平安镇做的麻辣烫好吃极了,还有刀削面,龙须面,苏姐姐,能给我母亲,我嫂嫂,还有我做一碗吗?” “若是夫人喜欢,自无不可。”苏棠温声浅笑。 “茵儿,又是调皮,你苏姐姐一路劳累,还未歇息。”镇国公夫人道。 “夫人既说是一家人,自当无恙,何况坐车一路也是想要松快一些。”苏棠起身,“还请夫人不必客气。” 镇国公夫人看着苏棠,微微颔首:“也好。” …… 镇国公府的小厨房,冯茵和世子夫人看着苏棠手臂舒展间面条如细线,目瞪口呆。待浓浓的香气扑鼻而来,冯茵直咽口水。 “好吃,看着就好吃。” “我要吃两碗,不给兄长留了。” “你们好好学,学会了就不用麻烦苏姐姐了。” “……” 待如同瀑布的龙须面下锅,苏棠也就功成身退,国公府大厨众多,总不会连火候也掌握不了。 苏棠笑对冯茵和世子夫人:“若是平安小栈在京城开业,世子夫人女郎还要多多捧场才是。” 冯茵眼中一亮:“要在京都开业?太好了,我和嫂嫂每日都要去。” 世子夫人问:“何时?可选好了地方?” 苏棠面有憾色:“并未,不知世子夫人可知有什么好去处?” “问嫂嫂做什么,问我啊~”冯茵仰着头,“就在京都的风云楼,单独给你的平安小栈一处地方,如何?” 苏棠面色微亮。 这一路上她可是看了京都的一些商业资料,京都的商户大都是和各位官员大家宅门相关,其中最挣钱的当属风云楼风云阁风云台三处。 这三处人人皆知背后是皇家。 可看冯茵这模样,好似不仅仅只是皇家? 世子夫人掩唇笑道:“苏妹妹不知,咱们镇国公府的小女郎生来就有着风云楼的半数收益,待成亲当日,那半数的收益尽数可成嫁妆,这小丫头这是在给自己攒嫁妆呢~” 冯茵轻咳:“嫂嫂这就不对了,不管苏姐姐是租房还是买地都要本钱不是?我这可是平白的不用本钱,还有啊,连吆喝都不用,所来尽数都是达官显贵,只要苏姐姐的平安小栈味道鲜美,随便摆的好看一点就不怕骗不过那些傻子,月入千八百不在话下。” 苏棠袖下的手都快把虎口握出印子来。 难怪上辈子辛辛苦苦的她也只是个打工仔呢,格局根本就没打开啊~ 挣钱这活,可不就是越有钱,才越有钱~ “那我可就祈愿着茵妹妹了。”苏棠道。 “没问题。”冯茵打包票。 …… 热气腾腾的面端进翠逸园主室。 镇国公夫人尝了几口,连连称赞:“好,不错,当真是入口软滑,似有流淌仙乐之意。” “母亲,我已经把风云楼三楼左手的位置留给苏姐姐的平安小栈了,明儿个就开工准备。”冯茵道。 镇国公夫人问苏棠:“可问过太傅了?” 苏棠抿唇:“只是小女子的玩意,想来祖父不会放在心上。” 镇国公夫人扬眉:“这话倒是说的有理。” 话音未落,但见苏棠盈盈一礼。 镇国公夫人正襟而坐。 苏棠道:“苏棠之前不知自家与镇国公府的渊源,也不知何故父母亲不曾提及,数日前若非十六骑相救,苏棠早已命丧歹人之手,今日初至,忐忑难挨,又是女郎以做羹汤之故叫苏棠自在轻快些,亲眷初识,事事照顾,处处体贴,苏棠感激。” 苏棠叩拜,施大礼。 世子夫人冯茵都肃声不语。 镇国公夫人起身过去,扶起苏棠。 苏棠抬头,对上镇国公夫人红了的眼睛:“真是可怜懂事的丫头,说来令祖母也是我的长辈,长辈种种本就不是身为晚辈置喙的,只是你父亲把你带去南武城十多年,一去就是杳无音信,也难免了叫公爷怨,本以为你是历险而归,哪儿想到回来的根本就是个孽障,国公爷上门质问,只被你祖父说了是自家事。好不容易等到你祖父派人去接,结果你祖父却只派了两个人,公爷唯恐重蹈覆辙,叫了十六骑去瞧瞧,没想到竟是真的碰上了。” “咱们家里的女儿家哪个有你这般辛苦的?就是你祖母当年也未曾如你这样几次三番的遇险。可即便如此,你竟还能好好的活着,不用那唠什么的太傅,只凭着自己,虽说你是姓苏的,可又正是咱们镇国公府女郎的本色。我正是高兴还来不及,你又是谢什么。” “既来了镇国公府,就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女儿,索性就不回去那什么太傅府了,就在这里,当咱们镇国公府的女儿。” 镇国公夫人断言。 苏棠还没开口,冯茵欢喜的跳起来:“好,我愿意。苏姐姐就住在我隔壁的院子里好了。” “苏姐姐,我隔壁的院子可是当年文帝后出嫁前住过的院子,可好了。” 苏棠闻言,竟真有心想要去瞧瞧,或是住上一段时日。 毕竟第一位镇国公,极有可能和她一样。 第54章 告 只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苏棠:“多谢姑母,只是苏棠有一事想要请教姑母。” 一声“姑母”唤的镇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盛,冯茵也扬起了嘴角。 “尽管说。”镇国公夫人道。 “大乾律法,杀人者何罪?”苏棠问。 镇国公夫人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道:“预谋杀,若未遂,处徒刑三年。” 冯茵:“嫂嫂父兄在大理寺任职,故而嫂嫂熟习一二。” “那预谋大乾将士之命,又该如何?”苏棠再问。 世子夫人:“预谋杀,未遂,处徒刑三年,已伤者处绞刑,已杀者处斩刑。” “一路与苏棠同行来的府兵五十三人,最后仅余八人,苏棠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但苏棠同为险些命丧之人,想要为他们讨个说法。” 苏棠双目盈盈,眼中含泪。 镇国公夫人只觉胸口鼓荡着一股热气,朗声。 “好!” “咚,咚,咚~” 鼓声在京都乍起。 京都的百姓们愣了一瞬,少不得好事儿的直往某个方向冲过去。 京都只有一个大鼓,就在大理寺。 但有大理寺的大鼓被敲,那就是有关系人命的案子,且绝对不止一条。 大理寺门外,很快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 苏棠继续敲击。 大理寺的衙役不是没想阻拦,可根本靠不了苏棠的身。 苏棠身后旁边围了一圈的兵士,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静瞧着。 如今皇城的护卫统领,镇国公府世子,冯恒生。 不管如今这朝中上下还有几人记不记得镇国公府,但皇城的护卫统领,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招惹的。 直到苏棠敲够了九下。 大理寺的官员才总算是能凑到苏棠跟前来。 “可有诉状?” “有。” “进来。” “……” 苏棠进大理寺,冯恒生跟在其后,随行的官员正要开口,镇国公府世子:“自家亲戚,怕你们欺负。” 随行官员:“……” 原本偷偷藏着的某些小心思立刻的消失不见,赶紧的仔细看状纸。 不止有诉状,还有获救的那八名兵士的口供,在苏棠开口想要为随行的兵士上告之后,镇国公夫人便应了,还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获救八名府兵的口供。 如今口供也在大理寺。 镇国公世子:“我这里还有一份,一式两份的口供,以防万一,请盖上章,证明你们也都看过了!” 镇国公世子又甩出八张口供。 和先前交给大理寺的那八名府兵的口供一样。 “别说废话,万一烧了案牍室怎么办?又不是没被烧过。”镇国公世子道。 大理寺官员没法子,在对照两份口供一致之后,盖章。 镇国公世子把另一份口供收起来。 大理寺官员问苏棠:“小女郎姓甚名谁?” “苏棠。”苏棠道。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 原本还要问是谁家女,为何有府兵护送?但瞧着镇国公世子在,也没敢再问,待下乡查案的大理寺卿大人回京之后,人家自家人问的更清楚。 口供上明明白白,截杀之人配合默契,不顾及自己性命,还有一抓获的活口。 先审案~ 于是说着若有眉目再相请,送着世子,苏棠等人出了大理寺。 大理寺外,除却镇国公府的车马,另又多了一队车马。 车马有仆从护卫,前面为首的正是太傅府的管家。 大理寺的官员们迎上,还没问太傅府怎么来人了,那位管家先冲着镇国公世子方向一礼。 “多谢世子,我等前来迎接小娘子回府。” 小娘子?谁? 大理寺官员看去,镇国公府世子拧眉看向旁边的小娘子,小娘子对世子行礼:“多谢兄长。棠儿也该回家了。” “若是想要回来,说一声即可。”镇国公世子道。 “是,棠棠一定不会客气。”苏棠道。 镇国公世子弯唇颔首。 大理寺外众人瞩目之下,小女子往车队那边过去,后面跟随着一个丫头,还有一条黑犬。 随着车队离开,大理寺的官员们也总算是回了神。 太傅姓苏,苏棠? 太傅府咋又多了一个小娘子? …… “小娘子,怕吗?” 车内,李清田问苏棠。 苏棠:“去祖父家,有何可怕的?” 斜纹的车窗能看到外面,而外面看不到里面。 护卫行走在车子两侧,外围的百姓们有的好奇有的兀自的忙活生计,根本顾不得旁边经过的某某官家的车队。 苏棠隐隐失神。 若是原身知道她还有镇国公府这样的亲戚,早就让李清田偷摸的进到镇国公府,要镇国公府帮忙了,哪里又是几经生死? 虽说最后给了她再活一回的机会,可她还是为原身觉得不甘。 “小娘子,到了。” 车子停下,车外那位管家道。 车门打开。 苏棠下了车。 同样是在二道门,四周花团锦簇,花香迭迭,只是显然没有镇国公府的二道门宽敞。 “见过小娘子!” 周遭的仆从奴婢几乎一起恭声。 苏棠只眉角稍挑。 大黑摇了摇尾巴,竟也没有半分不适。 太傅府管家眼中划过异色,道:“小娘子可要先歇息一二?” “先见过祖父为要。”苏棠道。 “请——” 管家前面领路,苏棠随后。 李清田拉着大黑在仆从的引领下往府中安排的住处去了。 …… 太傅府的布局与镇国公府略有相似,但比镇国公府要小不少,也更是精致细巧。 走过花圃,过了庭院,穿过几道松柏林间,隐约的闻着有檀香近前,苏棠也看到了立在院子门口的老人。 老人一袭寻常锦缎圆领长袍,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富贵老人。 面容慈祥温和,像极了原身记忆中的父亲。 而眼底薄光锐利,又似乎正是苏棠听闻的朝中重臣的模样。 苏棠急急往前数步,在祖父跟前三步远之处,盈盈跪倒。 “孙女拜见祖父!” 叩首行礼。 “快,快起来。” 老人声音发颤,脚步也颤着往前两步。 一旁管家连忙上前扶起苏棠:“小娘子快起,老大人自听闻小娘子遇了险,就一直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第54章 告 只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 苏棠:“多谢姑母,只是苏棠有一事想要请教姑母。” 一声“姑母”唤的镇国公夫人脸上的笑容更盛,冯茵也扬起了嘴角。 “尽管说。”镇国公夫人道。 “大乾律法,杀人者何罪?”苏棠问。 镇国公夫人看向世子夫人,世子夫人道:“预谋杀,若未遂,处徒刑三年。” 冯茵:“嫂嫂父兄在大理寺任职,故而嫂嫂熟习一二。” “那预谋大乾将士之命,又该如何?”苏棠再问。 世子夫人:“预谋杀,未遂,处徒刑三年,已伤者处绞刑,已杀者处斩刑。” “一路与苏棠同行来的府兵五十三人,最后仅余八人,苏棠不知朝廷会如何处置,但苏棠同为险些命丧之人,想要为他们讨个说法。” 苏棠双目盈盈,眼中含泪。 镇国公夫人只觉胸口鼓荡着一股热气,朗声。 “好!” “咚,咚,咚~” 鼓声在京都乍起。 京都的百姓们愣了一瞬,少不得好事儿的直往某个方向冲过去。 京都只有一个大鼓,就在大理寺。 但有大理寺的大鼓被敲,那就是有关系人命的案子,且绝对不止一条。 大理寺门外,很快聚集了里三层外三层。 苏棠继续敲击。 大理寺的衙役不是没想阻拦,可根本靠不了苏棠的身。 苏棠身后旁边围了一圈的兵士,旁边还有一位年轻男子静瞧着。 如今皇城的护卫统领,镇国公府世子,冯恒生。 不管如今这朝中上下还有几人记不记得镇国公府,但皇城的护卫统领,也不是他们能随意招惹的。 直到苏棠敲够了九下。 大理寺的官员才总算是能凑到苏棠跟前来。 “可有诉状?” “有。” “进来。” “……” 苏棠进大理寺,冯恒生跟在其后,随行的官员正要开口,镇国公府世子:“自家亲戚,怕你们欺负。” 随行官员:“……” 原本偷偷藏着的某些小心思立刻的消失不见,赶紧的仔细看状纸。 不止有诉状,还有获救的那八名兵士的口供,在苏棠开口想要为随行的兵士上告之后,镇国公夫人便应了,还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那获救八名府兵的口供。 如今口供也在大理寺。 镇国公世子:“我这里还有一份,一式两份的口供,以防万一,请盖上章,证明你们也都看过了!” 镇国公世子又甩出八张口供。 和先前交给大理寺的那八名府兵的口供一样。 “别说废话,万一烧了案牍室怎么办?又不是没被烧过。”镇国公世子道。 大理寺官员没法子,在对照两份口供一致之后,盖章。 镇国公世子把另一份口供收起来。 大理寺官员问苏棠:“小女郎姓甚名谁?” “苏棠。”苏棠道。 这名字有点儿耳熟。 原本还要问是谁家女,为何有府兵护送?但瞧着镇国公世子在,也没敢再问,待下乡查案的大理寺卿大人回京之后,人家自家人问的更清楚。 口供上明明白白,截杀之人配合默契,不顾及自己性命,还有一抓获的活口。 先审案~ 于是说着若有眉目再相请,送着世子,苏棠等人出了大理寺。 大理寺外,除却镇国公府的车马,另又多了一队车马。 车马有仆从护卫,前面为首的正是太傅府的管家。 大理寺的官员们迎上,还没问太傅府怎么来人了,那位管家先冲着镇国公世子方向一礼。 “多谢世子,我等前来迎接小娘子回府。” 小娘子?谁? 大理寺官员看去,镇国公府世子拧眉看向旁边的小娘子,小娘子对世子行礼:“多谢兄长。棠儿也该回家了。” “若是想要回来,说一声即可。”镇国公世子道。 “是,棠棠一定不会客气。”苏棠道。 镇国公世子弯唇颔首。 大理寺外众人瞩目之下,小女子往车队那边过去,后面跟随着一个丫头,还有一条黑犬。 随着车队离开,大理寺的官员们也总算是回了神。 太傅姓苏,苏棠? 太傅府咋又多了一个小娘子? …… “小娘子,怕吗?” 车内,李清田问苏棠。 苏棠:“去祖父家,有何可怕的?” 斜纹的车窗能看到外面,而外面看不到里面。 护卫行走在车子两侧,外围的百姓们有的好奇有的兀自的忙活生计,根本顾不得旁边经过的某某官家的车队。 苏棠隐隐失神。 若是原身知道她还有镇国公府这样的亲戚,早就让李清田偷摸的进到镇国公府,要镇国公府帮忙了,哪里又是几经生死? 虽说最后给了她再活一回的机会,可她还是为原身觉得不甘。 “小娘子,到了。” 车子停下,车外那位管家道。 车门打开。 苏棠下了车。 同样是在二道门,四周花团锦簇,花香迭迭,只是显然没有镇国公府的二道门宽敞。 “见过小娘子!” 周遭的仆从奴婢几乎一起恭声。 苏棠只眉角稍挑。 大黑摇了摇尾巴,竟也没有半分不适。 太傅府管家眼中划过异色,道:“小娘子可要先歇息一二?” “先见过祖父为要。”苏棠道。 “请——” 管家前面领路,苏棠随后。 李清田拉着大黑在仆从的引领下往府中安排的住处去了。 …… 太傅府的布局与镇国公府略有相似,但比镇国公府要小不少,也更是精致细巧。 走过花圃,过了庭院,穿过几道松柏林间,隐约的闻着有檀香近前,苏棠也看到了立在院子门口的老人。 老人一袭寻常锦缎圆领长袍,就像是普普通通的富贵老人。 面容慈祥温和,像极了原身记忆中的父亲。 而眼底薄光锐利,又似乎正是苏棠听闻的朝中重臣的模样。 苏棠急急往前数步,在祖父跟前三步远之处,盈盈跪倒。 “孙女拜见祖父!” 叩首行礼。 “快,快起来。” 老人声音发颤,脚步也颤着往前两步。 一旁管家连忙上前扶起苏棠:“小娘子快起,老大人自听闻小娘子遇了险,就一直是吃不好睡不好的。” 第55章 问完了 苏棠抬头,眼中已然流下泪来。 “祖父,让祖父忧心,是棠儿的不是。” 娇小的小女儿因哽咽的浑身发抖,似是一时撑不住就能跌倒。 太傅抓住苏棠的手臂,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凹凸好似古藤的枝条,透着老年斑的面庞上亦是老泪纵横。 “和你这丫头又有什么关系,是我的错啊,我的错,若是早些派人去接你,哪里又会受这么多的苦~” “祖父~”苏棠。 “丫头啊~” 苏棠泪流不止,太傅亦是哭恸动天。 旁边的管家忍不住擦拭泪水。 “老大人,您不要再难过了,不然太医免不得又要走上一遭,何况这会儿小娘子不是回来了么~”管家劝道。 “是是,是我老了。”太傅擦着泪水,也给苏棠拭过脸上的泪痕,“不哭了,如今到了祖父身边,棠儿什么都不怕了,嗯?” “嗯。”苏棠点头,眼角的泪水再次滴下。 太傅拍着苏棠的手,强忍下哽咽:“来,跟祖父来~”拉着苏棠往里面进去。 “这边的院子,原来是你父亲住惯了的,只是你父亲和我一样,性子拗,如今你回来了,就住在你父亲这边,如何?” “嗯。” “祖父知道你喜欢做些吃食,给你安排了小厨房,若是有想做的,就去做,不必理会旁人说话指点。” “是。” “闲暇了来这边园子里转一转,你来信说喜欢兰花,祖父便亲自种了些,这些年也算是有些手段,就在那边的小院子里,没事就去转一转,当是祖父送你的。” “谢祖父。” “……” 太傅说着,林林种种只是对她这个孙女的喜爱和偏宠。 最后太傅带她去到了一个院子。 那院子看似居中,里面却又是布置的简单,正房偏房各有二间,没有一个丫鬟侍婢随从,只有偏房的门口站着两名护卫。 苏棠若有所觉,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 “祖父知道你大抵是有些话想要问一问,就给你留着了,若是早些到了衙门,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去,去问问。”太傅道。 苏棠袖下微颤,走到门口。 门外侍卫对她行礼,打开房门。 外面的光亮照进暗色的屋子,蜷缩在屋内一角的女子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像是垂死的鸟儿怯怯抬头。 光亮下,一道身影背光而入。 身形娇小,步履无声,手中拎着泛光的刀剑,只好似泰山压顶。 恍惚失神的目光渐渐恢复了焦距,脸色却更加惨白。 “小,小娘子~” “原来你还记得我?馨染。” 苏棠吟喃着蹲下身子,手拄着刀,看向缩成一团的小女子。 她被捆着,鬓发间还凌乱的插着精致的簪子,面妆已经不堪,衣裳比之她身上穿的也不逊色。 可见是突然间被绑的。 记忆里的馨染清丽天真的好像是一朵雏菊,眼前的馨染若是妆发整齐,只娇柔艳丽的亦如蔷薇。 “你打扮的如此漂亮,是要去见谁?”苏棠问。 “……”馨染直摇头,眼泪簌簌的流下来。 苏棠:“哭什么,桃香才爱哭,怎么,你杀了桃香,竟是也学会了桃香的本事了?” “不,不……”馨染颤栗发抖的更厉害。 “不怕。”苏棠道,“杀人嘛,就和杀鸡杀狗没什么区别,你不就是这么想的?不管是桃香还是我,在你眼里不就是鸡狗一样的?只是你可知道,视旁人为鸡狗,你也就成了鸡狗,就像是现在。” 苏棠手中的刀芒映在馨染的眼里,“呜呜~”馨染的泪水流的更是止不住。 “不哭了,不哭。”苏棠似是哄着,另一手擦去馨染脸上的泪水,却只叫馨染抖的更厉害。 苏棠皱眉,喝声:“不许哭了。” 馨染一抖,咬着嘴角不敢再哽声。 苏棠点头,又是放柔了声音:“好,这才乖。我问你,是我对你不好吗?” 馨染摇头。 “是我父母对你不好?还是说我祖父杀了你的家人?”苏棠又问。 馨染泪水再流下:“没有。” “那你为何要杀我?”苏棠问。 “是,是为报恩。”馨染忍着啜泣。 苏棠点头,手中的刀又晃了晃:“说来还是我家的不是,若是我家先救了你,那救命之恩就是我家的了。” 馨染红着眼睛,无言。 苏棠扭头看着她:“你是何时被救的?我还真是好奇我家里跟你又是差了多久的缘分。” 馨染眼中瞬间的落下泪水。 “十二年前,父母饿死,我也险些饿死,是恩人救了我。” 苏棠点头:“十二年前,那时我才四岁,馨染你也六岁,这样一想,你是比我还要惨,也难怪你会听他的了,在哪里救的你?离南武城远吗?” “常县。”馨染道。 “知道了,远着呢~”苏棠吟喃,“你也是身不由己。不过虽然我还活着,但桃香因你而死,你为桃香偿命,总没有委屈你?” 馨染摇着头,就这么跪着对她磕头。 苏棠站起来,手中的刀亮了亮。 馨染没敢动,脖颈对着她,似乎等着她下刀。 苏棠环顾了四周,回身出了屋子。 护卫在她身后关上房门。 苏棠把临进门时抽出的刀奉还,走到太傅面前:“祖父,棠儿问完了。” 太傅看着她,点头。 苏棠目光恍惚:“祖父,棠儿想先歇一歇。” “去!” “嗯。” 苏棠睡了长长的一觉。 似乎做了梦,又好似没有做梦。 好像梦到了桃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 只是当她恍恍惚惚的醒来,天色大亮。 床帐温香,似有鹅黄暖熏,身下柔软的仿佛躺在云彩上。 苏棠坐起来,外面传来声音:“小娘子醒了。” 细碎的脚步靠近,数名侍婢近前,有的撩起帐子,有的捧上水盏,有的递上帕子,有的摆上鞋子。 一时间苏棠只看到眼前尽数都是年岁相仿的小女子。 苏棠没有说话,随着她们的举动一一行过。 也不用担心她哪里做的不对,旁边有嬷嬷在一一说着“净手”“湿面”等等。 待苏棠穿上鞋子出来,外面已经听到了熟悉的“呼哧”声。 第55章 问完了 苏棠抬头,眼中已然流下泪来。 “祖父,让祖父忧心,是棠儿的不是。” 娇小的小女儿因哽咽的浑身发抖,似是一时撑不住就能跌倒。 太傅抓住苏棠的手臂,枯瘦的手背上青筋凹凸好似古藤的枝条,透着老年斑的面庞上亦是老泪纵横。 “和你这丫头又有什么关系,是我的错啊,我的错,若是早些派人去接你,哪里又会受这么多的苦~” “祖父~”苏棠。 “丫头啊~” 苏棠泪流不止,太傅亦是哭恸动天。 旁边的管家忍不住擦拭泪水。 “老大人,您不要再难过了,不然太医免不得又要走上一遭,何况这会儿小娘子不是回来了么~”管家劝道。 “是是,是我老了。”太傅擦着泪水,也给苏棠拭过脸上的泪痕,“不哭了,如今到了祖父身边,棠儿什么都不怕了,嗯?” “嗯。”苏棠点头,眼角的泪水再次滴下。 太傅拍着苏棠的手,强忍下哽咽:“来,跟祖父来~”拉着苏棠往里面进去。 “这边的院子,原来是你父亲住惯了的,只是你父亲和我一样,性子拗,如今你回来了,就住在你父亲这边,如何?” “嗯。” “祖父知道你喜欢做些吃食,给你安排了小厨房,若是有想做的,就去做,不必理会旁人说话指点。” “是。” “闲暇了来这边园子里转一转,你来信说喜欢兰花,祖父便亲自种了些,这些年也算是有些手段,就在那边的小院子里,没事就去转一转,当是祖父送你的。” “谢祖父。” “……” 太傅说着,林林种种只是对她这个孙女的喜爱和偏宠。 最后太傅带她去到了一个院子。 那院子看似居中,里面却又是布置的简单,正房偏房各有二间,没有一个丫鬟侍婢随从,只有偏房的门口站着两名护卫。 苏棠若有所觉,不自觉的往前走了几步。 “祖父知道你大抵是有些话想要问一问,就给你留着了,若是早些到了衙门,怕是什么也问不出来。去,去问问。”太傅道。 苏棠袖下微颤,走到门口。 门外侍卫对她行礼,打开房门。 外面的光亮照进暗色的屋子,蜷缩在屋内一角的女子头发凌乱,面色惨白,像是垂死的鸟儿怯怯抬头。 光亮下,一道身影背光而入。 身形娇小,步履无声,手中拎着泛光的刀剑,只好似泰山压顶。 恍惚失神的目光渐渐恢复了焦距,脸色却更加惨白。 “小,小娘子~” “原来你还记得我?馨染。” 苏棠吟喃着蹲下身子,手拄着刀,看向缩成一团的小女子。 她被捆着,鬓发间还凌乱的插着精致的簪子,面妆已经不堪,衣裳比之她身上穿的也不逊色。 可见是突然间被绑的。 记忆里的馨染清丽天真的好像是一朵雏菊,眼前的馨染若是妆发整齐,只娇柔艳丽的亦如蔷薇。 “你打扮的如此漂亮,是要去见谁?”苏棠问。 “……”馨染直摇头,眼泪簌簌的流下来。 苏棠:“哭什么,桃香才爱哭,怎么,你杀了桃香,竟是也学会了桃香的本事了?” “不,不……”馨染颤栗发抖的更厉害。 “不怕。”苏棠道,“杀人嘛,就和杀鸡杀狗没什么区别,你不就是这么想的?不管是桃香还是我,在你眼里不就是鸡狗一样的?只是你可知道,视旁人为鸡狗,你也就成了鸡狗,就像是现在。” 苏棠手中的刀芒映在馨染的眼里,“呜呜~”馨染的泪水流的更是止不住。 “不哭了,不哭。”苏棠似是哄着,另一手擦去馨染脸上的泪水,却只叫馨染抖的更厉害。 苏棠皱眉,喝声:“不许哭了。” 馨染一抖,咬着嘴角不敢再哽声。 苏棠点头,又是放柔了声音:“好,这才乖。我问你,是我对你不好吗?” 馨染摇头。 “是我父母对你不好?还是说我祖父杀了你的家人?”苏棠又问。 馨染泪水再流下:“没有。” “那你为何要杀我?”苏棠问。 “是,是为报恩。”馨染忍着啜泣。 苏棠点头,手中的刀又晃了晃:“说来还是我家的不是,若是我家先救了你,那救命之恩就是我家的了。” 馨染红着眼睛,无言。 苏棠扭头看着她:“你是何时被救的?我还真是好奇我家里跟你又是差了多久的缘分。” 馨染眼中瞬间的落下泪水。 “十二年前,父母饿死,我也险些饿死,是恩人救了我。” 苏棠点头:“十二年前,那时我才四岁,馨染你也六岁,这样一想,你是比我还要惨,也难怪你会听他的了,在哪里救的你?离南武城远吗?” “常县。”馨染道。 “知道了,远着呢~”苏棠吟喃,“你也是身不由己。不过虽然我还活着,但桃香因你而死,你为桃香偿命,总没有委屈你?” 馨染摇着头,就这么跪着对她磕头。 苏棠站起来,手中的刀亮了亮。 馨染没敢动,脖颈对着她,似乎等着她下刀。 苏棠环顾了四周,回身出了屋子。 护卫在她身后关上房门。 苏棠把临进门时抽出的刀奉还,走到太傅面前:“祖父,棠儿问完了。” 太傅看着她,点头。 苏棠目光恍惚:“祖父,棠儿想先歇一歇。” “去!” “嗯。” 苏棠睡了长长的一觉。 似乎做了梦,又好似没有做梦。 好像梦到了桃香,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 只是当她恍恍惚惚的醒来,天色大亮。 床帐温香,似有鹅黄暖熏,身下柔软的仿佛躺在云彩上。 苏棠坐起来,外面传来声音:“小娘子醒了。” 细碎的脚步靠近,数名侍婢近前,有的撩起帐子,有的捧上水盏,有的递上帕子,有的摆上鞋子。 一时间苏棠只看到眼前尽数都是年岁相仿的小女子。 苏棠没有说话,随着她们的举动一一行过。 也不用担心她哪里做的不对,旁边有嬷嬷在一一说着“净手”“湿面”等等。 待苏棠穿上鞋子出来,外面已经听到了熟悉的“呼哧”声。 第56章 教的好 李清田在院子里正在和大黑玩儿。 大黑听到她出来的动静,立刻不理李清田,只摇着尾巴看她。 苏棠撸着大黑,大黑“呜呜”的似乎在撒娇。 “小娘子睡了一天一夜了,可睡好了?”李清田道。 “睡了这么久?”苏棠愕然。 她都没想到。 难道说是因为回家了? “女郎可要用膳?”旁边的嬷嬷道。 “可。”苏棠应,又问李清田:“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不多时,饭菜摆上。 馒头包子馄饨面条,还有小菜糕点。 有荤有素,色泽倒也是鲜艳。 “小娘子刚回府,府中上下不知小娘子的喜好,便备的多了些。”嬷嬷道。 “有劳嬷嬷,我倒也没什么喜好,寻常便可。”苏棠道。 “诺。”嬷嬷。 “祖父呢?”苏棠。 “按照以往,老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嬷嬷。 “府中可有什么事?”苏棠问。 嬷嬷躬身:“那位已经送入了有司衙门,老大人也往镇国公府道谢。” “这是太傅府的账簿,老大人说若是女郎问及府中可有旁事,便可把账簿交给女郎,老大人说女郎精通算筹,府中大小事宜交给女郎,老大人也可安心在前朝做事。” “还有,这是京都各个府上年岁相仿的女郎名册,红色记号的是和那位相交亲近的几位,蓝色记号的是厌恶的几位,还请女郎多瞧瞧。” “这玉石棋盘是早些时候那位来时便是有些坏了的,老大人特叫人修好了的,女郎回来,这玉石棋盘也正巧好了。” “这册子上所有都是那位用过的,老大人说且听女郎吩咐处置。” “……” 苏棠刚吃了两口饭,眼前突然的摆上的一众册子,物件。 苏棠额角微微发抖。 祖父老人家,还真是人尽其用。 “知道了。”苏棠微笑。 嬷嬷候在一旁,不再说话。 苏棠细细品鉴。 饭菜很好,多的是清淡,显然大都适合祖父的口味。 放下碗筷,苏棠去到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和原身记忆里南武城父亲的书房一样。 苏棠拂过桌面,手指间没有半分尘土。 她情愿这里的布置是那位太傅老大人在得知她回来之后才安置的,可书架上的书又确确实实是原身父亲的笔迹,笔迹略显稚嫩,上面的摘要也似乎更稚嫩。 苏棠随意的看了几本,落座。 还不待李清田动手,身边的侍婢开始研磨。 墨泽浑厚香浓,比苏棠自己研磨的还要好。 笔尖蘸起,苏棠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平安小栈,要他们尽快带人往京都来。 一封给小夫君,问他如今怎么样。 还有一封给镇国公府。 感谢相助,不日就去镇国公府再谢。 而后在嬷嬷的陪伴下,绕着太傅府转了一圈。 既祖父把太傅府的账簿交给了她,她总要尽责。 无论是太傅府边角的小院还是下人房里让苏棠多看了几眼的小丫头,嬷嬷都能一一道出。 “原本可是嬷嬷掌管着府中账簿?”苏棠问。 嬷嬷笑道:“老奴焉有此幸,历来都是在管家手中,也就是前去接女郎回转的宋管家的亲爹,宋管家世代伺候老大人,深得老大人信重。” “祖父不是寒门出身?”苏棠问。 嬷嬷道:“所谓寒门亦是门,只是家中有一二老仆而已,何况宋管家的本事大着呢,也就是女郎才能接过来。” “嬷嬷在府中又是多少年月?”苏棠问。 “奴在府中已经三十一年了。”嬷嬷道。 苏棠惊讶:“如此,嬷嬷可是见过我父亲?” “见过。”嬷嬷。 “父亲是什么样的?”苏棠。 虽只是浅浅粉黛,但双目明亮显然就是濡慕之情溢于言表,嬷嬷神色微微恍惚:“郎君与老大人的性子几乎一般……” 花坛内,苏棠坐在亭中,随着外面的轻风浅浅飘过,嬷嬷声声入耳。 原身记忆中的父亲越发的明朗,苏棠对那位太傅祖父也略知一二。 曾被父母宠爱的少年郎君天真无邪,在母亲过世后长大了,性情变得坚定勇敢,却也和父亲一样的执拗,争吵一次又一次,更是在婚姻大事上违拗了父亲所命,与心爱之人结成连理,父亲震怒,却也是无可奈何,但终究父子两个还是针锋相对,郎君携妻离去,一走就是十三年,十三年也未曾回家看一眼,那时幼小的她才三岁。 “郎君过世,老大人悲痛欲绝,连着七日不曾处理公务,若非是路途遥远,老大人的身子难以奔波,必然是要回去一趟的,何况女郎年幼,也总该接回来,谁又曾想到竟有人胆敢对女郎不利~好在女郎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安安稳稳的回来,老大人也总算是能卸下心里的石头了。”嬷嬷红了眼睛。 苏棠的眼眶也是一片通红:“嬷嬷说的是,如今也只有我与祖父相依为命,既父亲没能在祖父跟前尽孝,也该我照顾祖父。” “郎君真是把女郎教的极好。”嬷嬷忍不住擦泪。 …… 太傅府二道门口。 车马停下,太傅从车上下来。 仆从临众,似和之前每一日一样。 但府中上空明显飘着浓浓的菜香。 “老大人,女郎亲自给老大人做了菜,奴远远的瞧见了,那样式,那味道,真是这个。”老管家手袖撩起,露出半截大拇指。 太傅捋须睇了眼老管家,大步进去。 走过亭廊,穿过青松苍柏之地,饭菜香越发的浓郁。 太傅还不到院子门口,里面苏棠已经闻声出了来。 束腰罗裙,肩若削成,脖颈修长如鹤引,行时裙裾微漾,似水影拂过。 太傅微微怔神。 “祖父。”苏棠行礼。 “免礼。”太傅微笑,苏棠近前去扶。 娇俏的面容盈盈笑意,濡慕之色眼中流转而过。 那张面容仍有几许陌生,但眉眼间却正是那小子。 太傅看着她,微微的笑:“今日辛苦你了。” “是孙女的不是。”苏棠道,“孙女初来,理应侍奉祖父,却是因为贪睡违了孝道,孙女不安,这才做了饭菜讨祖父欢心,祖父可不要厌了孙女才是~” (本章完) 第56章 教的好 李清田在院子里正在和大黑玩儿。 大黑听到她出来的动静,立刻不理李清田,只摇着尾巴看她。 苏棠撸着大黑,大黑“呜呜”的似乎在撒娇。 “小娘子睡了一天一夜了,可睡好了?”李清田道。 “睡了这么久?”苏棠愕然。 她都没想到。 难道说是因为回家了? “女郎可要用膳?”旁边的嬷嬷道。 “可。”苏棠应,又问李清田:“你吃过了吗?” “吃过了。” 不多时,饭菜摆上。 馒头包子馄饨面条,还有小菜糕点。 有荤有素,色泽倒也是鲜艳。 “小娘子刚回府,府中上下不知小娘子的喜好,便备的多了些。”嬷嬷道。 “有劳嬷嬷,我倒也没什么喜好,寻常便可。”苏棠道。 “诺。”嬷嬷。 “祖父呢?”苏棠。 “按照以往,老大人还有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嬷嬷。 “府中可有什么事?”苏棠问。 嬷嬷躬身:“那位已经送入了有司衙门,老大人也往镇国公府道谢。” “这是太傅府的账簿,老大人说若是女郎问及府中可有旁事,便可把账簿交给女郎,老大人说女郎精通算筹,府中大小事宜交给女郎,老大人也可安心在前朝做事。” “还有,这是京都各个府上年岁相仿的女郎名册,红色记号的是和那位相交亲近的几位,蓝色记号的是厌恶的几位,还请女郎多瞧瞧。” “这玉石棋盘是早些时候那位来时便是有些坏了的,老大人特叫人修好了的,女郎回来,这玉石棋盘也正巧好了。” “这册子上所有都是那位用过的,老大人说且听女郎吩咐处置。” “……” 苏棠刚吃了两口饭,眼前突然的摆上的一众册子,物件。 苏棠额角微微发抖。 祖父老人家,还真是人尽其用。 “知道了。”苏棠微笑。 嬷嬷候在一旁,不再说话。 苏棠细细品鉴。 饭菜很好,多的是清淡,显然大都适合祖父的口味。 放下碗筷,苏棠去到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和原身记忆里南武城父亲的书房一样。 苏棠拂过桌面,手指间没有半分尘土。 她情愿这里的布置是那位太傅老大人在得知她回来之后才安置的,可书架上的书又确确实实是原身父亲的笔迹,笔迹略显稚嫩,上面的摘要也似乎更稚嫩。 苏棠随意的看了几本,落座。 还不待李清田动手,身边的侍婢开始研磨。 墨泽浑厚香浓,比苏棠自己研磨的还要好。 笔尖蘸起,苏棠写了三封信。 一封给平安小栈,要他们尽快带人往京都来。 一封给小夫君,问他如今怎么样。 还有一封给镇国公府。 感谢相助,不日就去镇国公府再谢。 而后在嬷嬷的陪伴下,绕着太傅府转了一圈。 既祖父把太傅府的账簿交给了她,她总要尽责。 无论是太傅府边角的小院还是下人房里让苏棠多看了几眼的小丫头,嬷嬷都能一一道出。 “原本可是嬷嬷掌管着府中账簿?”苏棠问。 嬷嬷笑道:“老奴焉有此幸,历来都是在管家手中,也就是前去接女郎回转的宋管家的亲爹,宋管家世代伺候老大人,深得老大人信重。” “祖父不是寒门出身?”苏棠问。 嬷嬷道:“所谓寒门亦是门,只是家中有一二老仆而已,何况宋管家的本事大着呢,也就是女郎才能接过来。” “嬷嬷在府中又是多少年月?”苏棠问。 “奴在府中已经三十一年了。”嬷嬷道。 苏棠惊讶:“如此,嬷嬷可是见过我父亲?” “见过。”嬷嬷。 “父亲是什么样的?”苏棠。 虽只是浅浅粉黛,但双目明亮显然就是濡慕之情溢于言表,嬷嬷神色微微恍惚:“郎君与老大人的性子几乎一般……” 花坛内,苏棠坐在亭中,随着外面的轻风浅浅飘过,嬷嬷声声入耳。 原身记忆中的父亲越发的明朗,苏棠对那位太傅祖父也略知一二。 曾被父母宠爱的少年郎君天真无邪,在母亲过世后长大了,性情变得坚定勇敢,却也和父亲一样的执拗,争吵一次又一次,更是在婚姻大事上违拗了父亲所命,与心爱之人结成连理,父亲震怒,却也是无可奈何,但终究父子两个还是针锋相对,郎君携妻离去,一走就是十三年,十三年也未曾回家看一眼,那时幼小的她才三岁。 “郎君过世,老大人悲痛欲绝,连着七日不曾处理公务,若非是路途遥远,老大人的身子难以奔波,必然是要回去一趟的,何况女郎年幼,也总该接回来,谁又曾想到竟有人胆敢对女郎不利~好在女郎吉人自有天相,如今安安稳稳的回来,老大人也总算是能卸下心里的石头了。”嬷嬷红了眼睛。 苏棠的眼眶也是一片通红:“嬷嬷说的是,如今也只有我与祖父相依为命,既父亲没能在祖父跟前尽孝,也该我照顾祖父。” “郎君真是把女郎教的极好。”嬷嬷忍不住擦泪。 …… 太傅府二道门口。 车马停下,太傅从车上下来。 仆从临众,似和之前每一日一样。 但府中上空明显飘着浓浓的菜香。 “老大人,女郎亲自给老大人做了菜,奴远远的瞧见了,那样式,那味道,真是这个。”老管家手袖撩起,露出半截大拇指。 太傅捋须睇了眼老管家,大步进去。 走过亭廊,穿过青松苍柏之地,饭菜香越发的浓郁。 太傅还不到院子门口,里面苏棠已经闻声出了来。 束腰罗裙,肩若削成,脖颈修长如鹤引,行时裙裾微漾,似水影拂过。 太傅微微怔神。 “祖父。”苏棠行礼。 “免礼。”太傅微笑,苏棠近前去扶。 娇俏的面容盈盈笑意,濡慕之色眼中流转而过。 那张面容仍有几许陌生,但眉眼间却正是那小子。 太傅看着她,微微的笑:“今日辛苦你了。” “是孙女的不是。”苏棠道,“孙女初来,理应侍奉祖父,却是因为贪睡违了孝道,孙女不安,这才做了饭菜讨祖父欢心,祖父可不要厌了孙女才是~” (本章完) 第58章 冯云躺赢 苏棠的心肝儿差点儿跳出来。 她知道在京都开业要依靠的大树绝对不是安城县里头靠着县令就能搞定的,有镇国公府相助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公侯伯子男,公爷在京都绝对是位高权重,何况还是镇国公。 结果来勘察店面的功夫,这位冯妹妹就给她抓来了另一位大靠山。 皇四子。 天啊~ 放在她那个年头想都不敢想。 可这还不够,皇四子直接捅到最高处~ 圣上?皇帝?陛下? 她这个小店,何德何能~ 冯茵也发愣:“陛下伯父不会答应的~” “以我之见,会的。”季文珏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若是茵妹妹不信,不如交给我。” 冯茵看向苏棠,苏棠目光盈盈。 冯茵拍板:“那就烦劳四哥哥了。” “多谢四哥哥。” 苏棠行礼。 季文珏微笑,抬手扶住苏棠的手臂。 高大的身影靠近,压迫也随之而来。 “苏妹妹一路堪破艰险,终于回京,身为兄长总要护持一二。” 苏棠尚未开口,冯茵已经品出来了怪异:“四哥哥是在哪里见到苏姐姐的?又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就要看你苏姐姐想不想告诉你了。”季文珏。 “苏姐姐。”冯茵。 苏棠就把曾经说给季文珏的话又说了一遍,冯茵听着眼睛越来越红。 “苏姐姐真是好可怜,幸好都记了起来,不然我不就没有苏姐姐了?四哥哥也是,既是去年就知道了消息,为何都半年了苏姐姐才回来。” 季文珏失笑:“我可是早早的就把信交给了太傅,或是太傅要仔细查找才耽误了些时候~” 冯茵扯了扯嘴角:“也是,太傅向来如此,不论做什么都要个沉稳。苏姐姐也一样,这才是来瞧瞧地儿,苏姐姐就已经想了这么多,四哥哥都说能给陛下伯父看呢。” “四哥哥,这回可是要早些啊,若是再拖个把月的,那得少挣多少钱?” “这倒是。”季文珏有意无意的瞧了眼苏棠,“少挣钱可不成~” 苏棠笑笑。 总觉得这话是在影射她。 苏棠没有久留,回去了。 主要是冯茵催着四哥哥赶紧进宫,别磨蹭。 身为镇国公府的小女郎每日也是课业繁重,临分别前冯茵给了苏棠一份她每日里的安排表,名其曰“苏姐姐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实则显然是想找个伴儿。 苏棠看了,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射箭练功。每天四个时辰的教习。 没有休息日。 “这么辛苦?”苏棠问。 冯茵叹气:“镇国公府的女郎就是这样辛苦,说起来要怪就怪文帝后,我练的这些连她的皮毛都没有。” 苏棠惊愕:“文帝后这么辛苦?” 冯茵五官抽搐,几乎就要哭了:“不,她一点儿也不辛苦,府里的游记上说她出征之前,在府里整日里就是躺着睡,什么也不干,可偏偏就是什么都会,好像她只要看过就会,苏姐姐,你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为何这百多年了,冯家上下也只有她一人是那样,结果可不就是苦了后面这百多年的小女郎了~” “好在想到以后府里的小女郎也这么倒霉,我也才算是舒服些。” 苏棠:“……” 她所在的年头也听说过有过目不忘,聪明到极点的人物。 不过练武也能这样? 力气和准头也都一看就知道? “那位文帝后,可也有什么诗集?”苏棠问。 “没有。”冯茵摇头。 苏棠默默。 应该和她不一样,若真是穿越的,身在豪门贵族圈子里,怎么可能不做个诗什么的~ “不过有一首词。”冯茵道。 “什么?”苏棠忙问。 “好像有什么青梅。”冯茵记不清了。 苏棠喃喃:“……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对对,就是这个。” …… 苏棠坐在车上,脑袋里还在恍惚,眼尖的看到路过的书棚,苏棠忙唤了车子停下。 书棚的掌柜相迎。 车子上有太傅府的标识,即便看不到帷帽下女子的面孔,也是显而易见。 “女郎要购置何等书册,小的给女郎寻来便是。” 桌上摆茶水点心,只要她静候即可。 “倾慕文帝后之淑德才情。”苏棠道。 掌柜立刻明了。 很快,十二本书册摆上。 “女郎可是找对了地方,整个京都只有咱们铺子里文帝后的书册最多。” 苏棠微微颔首,身后的侍婢给银子给赏钱。 苏棠离开。 从苏棠进入书棚到离开,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可也就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往铺子里问询她买了什么。 苏棠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些书册上。 …… 夜色笼罩。 太傅府中,菜香飘过。 太傅和苏棠同桌用膳。 太傅年迈,太医嘱咐的忌口的,苏棠坚决不安排,太医嘱咐多吃一些的,苏棠换着花样。 好在上辈子也算是吃过一些,如今又有系统在手,在脑袋里过一遍大概就能知道某某菜什么味道。 苏棠吃着,也就顺带的提及了今儿和冯茵在风云楼见到四皇子的事儿。 “他可是提及了与你相识?”太傅问。 “是。”苏棠道,从四皇子开口唤她“苏掌柜”伊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棠儿以为那位四皇子为何这般唤?”太傅问。 “棠儿一开始以为是显得亲近,后来觉得似乎是想要棠儿对祖父心生芥蒂。”苏棠道。 太傅目光微睁。 苏棠道:“四皇子说早就告知了祖父,而祖父迟迟未动,不就是在说祖父对棠儿未曾上心么~茵儿也当是听出来了,才为祖父辩言一二。” “或许四皇子也知道棠儿会告知祖父,但四皇子还是说了,我以为四皇子是想要在棠儿和祖父之间扎下一根刺。看似不起眼,怕就是到时候会因为忍不住疼而坏了事儿。” 太傅低低笑着,放下了筷子。 旁边的老管家奉上湿巾。 苏棠也跟着收拾了。 左右两边的仆从侍婢在老管家的示意中退下。 (本章完) 第58章 冯云躺赢 苏棠的心肝儿差点儿跳出来。 她知道在京都开业要依靠的大树绝对不是安城县里头靠着县令就能搞定的,有镇国公府相助她就已经是谢天谢地。 公侯伯子男,公爷在京都绝对是位高权重,何况还是镇国公。 结果来勘察店面的功夫,这位冯妹妹就给她抓来了另一位大靠山。 皇四子。 天啊~ 放在她那个年头想都不敢想。 可这还不够,皇四子直接捅到最高处~ 圣上?皇帝?陛下? 她这个小店,何德何能~ 冯茵也发愣:“陛下伯父不会答应的~” “以我之见,会的。”季文珏扬了扬手中的小册子,“若是茵妹妹不信,不如交给我。” 冯茵看向苏棠,苏棠目光盈盈。 冯茵拍板:“那就烦劳四哥哥了。” “多谢四哥哥。” 苏棠行礼。 季文珏微笑,抬手扶住苏棠的手臂。 高大的身影靠近,压迫也随之而来。 “苏妹妹一路堪破艰险,终于回京,身为兄长总要护持一二。” 苏棠尚未开口,冯茵已经品出来了怪异:“四哥哥是在哪里见到苏姐姐的?又是发生了什么?” “这个,就要看你苏姐姐想不想告诉你了。”季文珏。 “苏姐姐。”冯茵。 苏棠就把曾经说给季文珏的话又说了一遍,冯茵听着眼睛越来越红。 “苏姐姐真是好可怜,幸好都记了起来,不然我不就没有苏姐姐了?四哥哥也是,既是去年就知道了消息,为何都半年了苏姐姐才回来。” 季文珏失笑:“我可是早早的就把信交给了太傅,或是太傅要仔细查找才耽误了些时候~” 冯茵扯了扯嘴角:“也是,太傅向来如此,不论做什么都要个沉稳。苏姐姐也一样,这才是来瞧瞧地儿,苏姐姐就已经想了这么多,四哥哥都说能给陛下伯父看呢。” “四哥哥,这回可是要早些啊,若是再拖个把月的,那得少挣多少钱?” “这倒是。”季文珏有意无意的瞧了眼苏棠,“少挣钱可不成~” 苏棠笑笑。 总觉得这话是在影射她。 苏棠没有久留,回去了。 主要是冯茵催着四哥哥赶紧进宫,别磨蹭。 身为镇国公府的小女郎每日也是课业繁重,临分别前冯茵给了苏棠一份她每日里的安排表,名其曰“苏姐姐瞧瞧有什么喜欢的?”实则显然是想找个伴儿。 苏棠看了,琴棋书画,诗书礼仪,射箭练功。每天四个时辰的教习。 没有休息日。 “这么辛苦?”苏棠问。 冯茵叹气:“镇国公府的女郎就是这样辛苦,说起来要怪就怪文帝后,我练的这些连她的皮毛都没有。” 苏棠惊愕:“文帝后这么辛苦?” 冯茵五官抽搐,几乎就要哭了:“不,她一点儿也不辛苦,府里的游记上说她出征之前,在府里整日里就是躺着睡,什么也不干,可偏偏就是什么都会,好像她只要看过就会,苏姐姐,你说,世上哪里有这样的人?就算是有,为何这百多年了,冯家上下也只有她一人是那样,结果可不就是苦了后面这百多年的小女郎了~” “好在想到以后府里的小女郎也这么倒霉,我也才算是舒服些。” 苏棠:“……” 她所在的年头也听说过有过目不忘,聪明到极点的人物。 不过练武也能这样? 力气和准头也都一看就知道? “那位文帝后,可也有什么诗集?”苏棠问。 “没有。”冯茵摇头。 苏棠默默。 应该和她不一样,若真是穿越的,身在豪门贵族圈子里,怎么可能不做个诗什么的~ “不过有一首词。”冯茵道。 “什么?”苏棠忙问。 “好像有什么青梅。”冯茵记不清了。 苏棠喃喃:“……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对对,就是这个。” …… 苏棠坐在车上,脑袋里还在恍惚,眼尖的看到路过的书棚,苏棠忙唤了车子停下。 书棚的掌柜相迎。 车子上有太傅府的标识,即便看不到帷帽下女子的面孔,也是显而易见。 “女郎要购置何等书册,小的给女郎寻来便是。” 桌上摆茶水点心,只要她静候即可。 “倾慕文帝后之淑德才情。”苏棠道。 掌柜立刻明了。 很快,十二本书册摆上。 “女郎可是找对了地方,整个京都只有咱们铺子里文帝后的书册最多。” 苏棠微微颔首,身后的侍婢给银子给赏钱。 苏棠离开。 从苏棠进入书棚到离开,前后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可也就是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往铺子里问询她买了什么。 苏棠并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想知道的答案就在这些书册上。 …… 夜色笼罩。 太傅府中,菜香飘过。 太傅和苏棠同桌用膳。 太傅年迈,太医嘱咐的忌口的,苏棠坚决不安排,太医嘱咐多吃一些的,苏棠换着花样。 好在上辈子也算是吃过一些,如今又有系统在手,在脑袋里过一遍大概就能知道某某菜什么味道。 苏棠吃着,也就顺带的提及了今儿和冯茵在风云楼见到四皇子的事儿。 “他可是提及了与你相识?”太傅问。 “是。”苏棠道,从四皇子开口唤她“苏掌柜”伊始,从头到尾的说了一遍。 “棠儿以为那位四皇子为何这般唤?”太傅问。 “棠儿一开始以为是显得亲近,后来觉得似乎是想要棠儿对祖父心生芥蒂。”苏棠道。 太傅目光微睁。 苏棠道:“四皇子说早就告知了祖父,而祖父迟迟未动,不就是在说祖父对棠儿未曾上心么~茵儿也当是听出来了,才为祖父辩言一二。” “或许四皇子也知道棠儿会告知祖父,但四皇子还是说了,我以为四皇子是想要在棠儿和祖父之间扎下一根刺。看似不起眼,怕就是到时候会因为忍不住疼而坏了事儿。” 太傅低低笑着,放下了筷子。 旁边的老管家奉上湿巾。 苏棠也跟着收拾了。 左右两边的仆从侍婢在老管家的示意中退下。 (本章完) 第59章 话本子 屋内,只有太傅苏棠祖孙女两人。 太傅望着苏棠,缓声:“你这丫头,聪明!比你父亲要聪明的多。” 苏棠:“也是孙女这些时日经历的多了些,不然孙女也是懵懂无知。” “不然,有些人即便是经历了,也仍是天真烂漫。”太傅道。 苏棠不语。 她觉得祖父说的是原身的爹。 “其实在那个棠丫头来的第二日,祖父就觉得她不是祖父的棠儿。”太傅又道,“她眉眼间不像你父亲,更像你母亲,然祖父记得当初你在祖父怀里的时候,像极了你的父亲。固然女儿家长大有十八变之说,可也变得太大了些,只是当初路遇山匪几经周折,好不容易回来了,祖父怎么能再三问询?若万一弄错了,你父亲你母亲又该如何的难过。” “还有那玉石棋盘,你信上曾说极其喜欢,旁人不知,祖父还不知道?那是祖父送你的周岁礼,她竟不知道,固然是时候久远,忘了,可我借故棋盘有损收了起来,她竟也没有问过半句何时送还。若是在意,不会只字不问。” “后来,四皇子送来了信笺,我是将信将疑。” “祖父是太傅,虽有教导皇室子弟,然实则是太子之师。陛下膝下数位皇子,唯有四皇子儒雅翩然,气质出众,不同寻常,有与太子争位之能。他给的信件,祖父不敢信。” 苏棠明白了,忙跪道:“是孙女的错,让祖父为难。” “没有错,没有错。”太傅扶起苏棠,“那时你也是危难,又是认得谁?找到四皇子,也是万幸。若非四皇子,祖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得知你的消息啊。只是也正因如此,祖父才寻你寻的晚了些。” “是,孙女都知道。”苏棠道。 “不,你不知道。”太傅道,“即便是今日,你还有很多不知道。” 太傅拿起桌旁的折子递给她。 苏棠怔愣,她早先就看到了这份折子,当时还以为是朝中要务,不曾想这是给她的? 河面上水波澹澹。 船上飘着浓郁的香味。 船头甲板上姜博文张宏生刘子瑜三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味道,香。” “嗯,不管闻多久就是不腻啊~” “船老大,今儿晚上吃什么?” “……” “麻辣鱼。” 船老大喊了声。 三人欢呼。 船舱里,陆静渊听着外面的呼声,手中的笔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对面方夫子瞧着陆静渊放入信封之内,手中羽扇轻摇:“该说的都说了?” 陆静渊点头。 方夫子颔首:“早些说清楚也好,免得那个老狐狸先一步。” “可能这会儿她已经知道了。”陆静渊道。 “若我是你,在她离开前就写给她,放到锦囊里,告诉她到了家中再打开,这方不失情趣,即便她会恼怒也会消气许多。”方夫子道。 陆静渊扯扯嘴角,没说话。 方夫子绷了嘴角。 虽说这学生聪明,可还是随他爹的性子,傻乎乎的,可偏偏这样的傻,又是讨小娘子喜欢~ 陆静渊拿起桌上的胶条加热,封上信笺。 夫子的意思,他懂。 他不是没有机会坦言,可她先是清醒,堪堪回忆过往,又是经历艰险,好不容易回了京都,半路上还险些出事,他又怎么能急急的寄信过去,再告知他的欺瞒。 如今她在京都三日,既已经寄信来要向田他们往京都筹备新店,还和他说了这么多的闲话,想来也能有心情看这些闲话了~ 苏棠觉得祖父给她看的就像是今儿从书棚里买来的关于文帝后的野史段子闲话本儿。 陆静渊,前江南御史之幼子,好游猎,性脱跳,不服管教,幼时以被杖责为荣,江南御史全家受难时,在外游猎,后被匪人袭击,疑身亡,一年后于平安镇出现。一改前非,上进求学,以卢静渊之名行走,拜师方家方鉴之,方鉴之教导有功,数月之学过县试,经雍州通判所断,过州府试绰绰有余。 其父卢大山,早年间于玉门县从军,得陆父关照,感其泽,退伍后于平安镇屠宰为生,实则陆家之后手。二十年间于平安镇安城县早有身手不凡之辈相交,其中向田,吴大,皆是心腹,另还有“姚记木器”为遮掩耳目。 方鉴之,为官放荡不羁,于平安镇教书六年,曾与陆父同科,交情莫逆,此疑为另一落子。 朝中虽早有定论,陆静渊仍以为其父之死另有蹊跷,与雍州通判设计安城县县令落马,亦有公报私仇之嫌,此若州府试过,入京省试。 …… 原来她的小夫君不是卢静渊,而是陆静渊。 原来小夫君好游猎,难怪养得起大黑。 原来人家原本就叫“静渊”,难怪卢大山一口一个“静渊”唤的熟悉呢~ 方夫子也是早就认识的,也就是说即便她不主动提及上学堂,人家也是要上学堂的。 她还以为是人家因为她不得不上学堂,敢情是她主动上了套~ 还说什么为了强身健体才开始练武,恐怕是为了以后身手不凡叫她不疑心~ 她就说那天晚上人家怎么敢爬了楼来找她,她还想着人家刚练了这些许时日就这么不畏艰险,感动的一塌糊涂,敢情人家根本就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 平安镇那几个混混来围殴的时候,她站在人家前头奋不顾身,人家心里头还不知道是怎么想她呢~ 啥也不会挡什么? 傻 如果她那时候表现的弱一点儿,他可能就暴露了~ 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人家就是能坚持呢~ 毕竟打人厉害的,挨打也厉害~ 哦,还有,她就说怎么卢大山装修平安小栈那么快呢,原来都是自家人。 还有向田,还有吴大。 都是他的人!! 难怪当时李清田说让他走他就走了,因为就算是走了,小栈里的事儿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她以为她的平安小栈是她的事业,结果都成了筛子~ 她辛辛苦苦的挣钱,结果是给她挣得,还是给他挣得? 好啊! 真好!! (本章完) 第59章 话本子 屋内,只有太傅苏棠祖孙女两人。 太傅望着苏棠,缓声:“你这丫头,聪明!比你父亲要聪明的多。” 苏棠:“也是孙女这些时日经历的多了些,不然孙女也是懵懂无知。” “不然,有些人即便是经历了,也仍是天真烂漫。”太傅道。 苏棠不语。 她觉得祖父说的是原身的爹。 “其实在那个棠丫头来的第二日,祖父就觉得她不是祖父的棠儿。”太傅又道,“她眉眼间不像你父亲,更像你母亲,然祖父记得当初你在祖父怀里的时候,像极了你的父亲。固然女儿家长大有十八变之说,可也变得太大了些,只是当初路遇山匪几经周折,好不容易回来了,祖父怎么能再三问询?若万一弄错了,你父亲你母亲又该如何的难过。” “还有那玉石棋盘,你信上曾说极其喜欢,旁人不知,祖父还不知道?那是祖父送你的周岁礼,她竟不知道,固然是时候久远,忘了,可我借故棋盘有损收了起来,她竟也没有问过半句何时送还。若是在意,不会只字不问。” “后来,四皇子送来了信笺,我是将信将疑。” “祖父是太傅,虽有教导皇室子弟,然实则是太子之师。陛下膝下数位皇子,唯有四皇子儒雅翩然,气质出众,不同寻常,有与太子争位之能。他给的信件,祖父不敢信。” 苏棠明白了,忙跪道:“是孙女的错,让祖父为难。” “没有错,没有错。”太傅扶起苏棠,“那时你也是危难,又是认得谁?找到四皇子,也是万幸。若非四皇子,祖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得知你的消息啊。只是也正因如此,祖父才寻你寻的晚了些。” “是,孙女都知道。”苏棠道。 “不,你不知道。”太傅道,“即便是今日,你还有很多不知道。” 太傅拿起桌旁的折子递给她。 苏棠怔愣,她早先就看到了这份折子,当时还以为是朝中要务,不曾想这是给她的? 河面上水波澹澹。 船上飘着浓郁的香味。 船头甲板上姜博文张宏生刘子瑜三人深深地吸了口气。 “这味道,香。” “嗯,不管闻多久就是不腻啊~” “船老大,今儿晚上吃什么?” “……” “麻辣鱼。” 船老大喊了声。 三人欢呼。 船舱里,陆静渊听着外面的呼声,手中的笔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 对面方夫子瞧着陆静渊放入信封之内,手中羽扇轻摇:“该说的都说了?” 陆静渊点头。 方夫子颔首:“早些说清楚也好,免得那个老狐狸先一步。” “可能这会儿她已经知道了。”陆静渊道。 “若我是你,在她离开前就写给她,放到锦囊里,告诉她到了家中再打开,这方不失情趣,即便她会恼怒也会消气许多。”方夫子道。 陆静渊扯扯嘴角,没说话。 方夫子绷了嘴角。 虽说这学生聪明,可还是随他爹的性子,傻乎乎的,可偏偏这样的傻,又是讨小娘子喜欢~ 陆静渊拿起桌上的胶条加热,封上信笺。 夫子的意思,他懂。 他不是没有机会坦言,可她先是清醒,堪堪回忆过往,又是经历艰险,好不容易回了京都,半路上还险些出事,他又怎么能急急的寄信过去,再告知他的欺瞒。 如今她在京都三日,既已经寄信来要向田他们往京都筹备新店,还和他说了这么多的闲话,想来也能有心情看这些闲话了~ 苏棠觉得祖父给她看的就像是今儿从书棚里买来的关于文帝后的野史段子闲话本儿。 陆静渊,前江南御史之幼子,好游猎,性脱跳,不服管教,幼时以被杖责为荣,江南御史全家受难时,在外游猎,后被匪人袭击,疑身亡,一年后于平安镇出现。一改前非,上进求学,以卢静渊之名行走,拜师方家方鉴之,方鉴之教导有功,数月之学过县试,经雍州通判所断,过州府试绰绰有余。 其父卢大山,早年间于玉门县从军,得陆父关照,感其泽,退伍后于平安镇屠宰为生,实则陆家之后手。二十年间于平安镇安城县早有身手不凡之辈相交,其中向田,吴大,皆是心腹,另还有“姚记木器”为遮掩耳目。 方鉴之,为官放荡不羁,于平安镇教书六年,曾与陆父同科,交情莫逆,此疑为另一落子。 朝中虽早有定论,陆静渊仍以为其父之死另有蹊跷,与雍州通判设计安城县县令落马,亦有公报私仇之嫌,此若州府试过,入京省试。 …… 原来她的小夫君不是卢静渊,而是陆静渊。 原来小夫君好游猎,难怪养得起大黑。 原来人家原本就叫“静渊”,难怪卢大山一口一个“静渊”唤的熟悉呢~ 方夫子也是早就认识的,也就是说即便她不主动提及上学堂,人家也是要上学堂的。 她还以为是人家因为她不得不上学堂,敢情是她主动上了套~ 还说什么为了强身健体才开始练武,恐怕是为了以后身手不凡叫她不疑心~ 她就说那天晚上人家怎么敢爬了楼来找她,她还想着人家刚练了这些许时日就这么不畏艰险,感动的一塌糊涂,敢情人家根本就不把这事儿当回事儿。 平安镇那几个混混来围殴的时候,她站在人家前头奋不顾身,人家心里头还不知道是怎么想她呢~ 啥也不会挡什么? 傻 如果她那时候表现的弱一点儿,他可能就暴露了~ 不过也说不准,说不定人家就是能坚持呢~ 毕竟打人厉害的,挨打也厉害~ 哦,还有,她就说怎么卢大山装修平安小栈那么快呢,原来都是自家人。 还有向田,还有吴大。 都是他的人!! 难怪当时李清田说让他走他就走了,因为就算是走了,小栈里的事儿也逃不过他的耳目。 她以为她的平安小栈是她的事业,结果都成了筛子~ 她辛辛苦苦的挣钱,结果是给她挣得,还是给他挣得? 好啊! 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