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后夫君要造反?这皇后我当定了》 第1章 惨死,重生,耳光响亮 谢兰台成为小妾的第四年,被绞杀了。 杀她的人,是她的嫡姐:谢云岚。 气绝前,她听到如今已权倾朝野的夫君陆霄站在门外,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兰台,好好在房内反省,你是庶女,你母亲是贱籍出身的贱妾,我是侯门嫡子,立你为贵妾,已是我给你的最大体面。 “我娶云岚,对你对我都好,你与她是亲姐妹,她自会护你周全。 “今天,我要去边关传圣旨。你在家好好护着肚中孩儿。若能生男,我必有重赏,回头一定抬你当平妻,记下了吗?” 字字句句,高高在上。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负手而立,睥睨一切的眼神。 伴着他官位越爬越高,他对她的爱就越像施舍。 泪水肆意落下,浸湿了她的脸颊。 谢兰台拼命挣扎,想弄出一点动静,引他进来。 可他没有。 意识渐渐迷离,悬空的脚边,嫡姐正在阴笑,脸上尽是肆意的欣赏: “谢兰台,你区区一贱妇,终日蝇营狗苟,还想与我平起平坐?简直痴人说梦。” 陆霄自不会听到。 他以为她在使小性子,早已冷漠离去。 一尸两命,谢兰台就此魂断九霄。 当了陆霄四年妾室,为这个家各种操劳奔波,最后,他没有如约晋她当正室,而是在出了孝期后娶了她的嫡姐。 嫡姐表面温良贤惠,实则恶毒。 毒到什么程度? 一发现她怀了身孕,嫡姐就设计激怒她,逼她打了她耳光。 众目睽睽之下,妾打正妻,属以下犯上。 谢兰台被禁足。 口口声声说爱她的陆霄,气她于春日宴上失态,不听她任何解释,一连半个月没有理会她。 今日,嫡姐在她房内作案,陆霄在外谆谆教诲,告诫她:要以大局为重。 他早已经忘了,当初哄她当妾时,那些海誓山盟是怎么说的? 当年,父亲要将她嫁给一个商贾当填房——那商贾四十来岁,大腹便便,奇丑无比,笑起来满嘴金牙,她怎甘被糟践? 那时她已无枝可依,为了不做商人妇,她赌了一把,自甘为妾。 四年来她在侯府,日日尽心尽力,对长辈恭敬有加,把家中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为夫君的事业铺平了道路。 结果,竟被绞死,还连累孩子。 她恨啊! 满腔怒火,正无处宣泄。 眼一睁,谢兰台捂着发痛的胸口,视线渐渐清晰,耳边则听到陆霄在说:“老夫人,晚辈与兰台两情相悦,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姑父欲将兰台嫁那老匹夫,得那三万两聘礼,毁的却是兰台的一生。 “今日,我,陆霄,在此立誓,若能得兰台为妾,余生必爱之重之,用心护之。” 语气温柔。 态度真挚。 她茫然一抬头,入眼是一抹松风水月似的白衣,芝兰其质,羽翰其仪,即便跪着,那人也散发着令人不可亵渎的清贵气息。 正是那杀千刀的负心郎:陆霄。 新帝登基,他一夜之间成为新贵权臣,与新帝亲密无间的他,曾一次次代替君王批生死、决兴衰,将京城的王侯世族玩弄于股掌之间。 多少对新帝不满的名流重臣,因为他的一个“诛”字,家族百年繁华,一夜消亡。 多少名门贵女,欲嫁他为正妻——但他一直空着正妻之位,最后却给了她嫡姐无上尊荣。 当时,他权倾朝堂,若想晋她为正妻,非常容易,可他没有。 而此刻,他在求娶。 不,是求纳她为妾。 名动玉京的翩翩公子,即便去当他的妾室,也有乌泱泱一堆女子排着队地想得这份偏爱。 但他洁身自好,至二十岁,身边无一通房。 如今主动求妾,似乎是一份天大的殊荣。 “混账!” 老夫人怒极而笑: “兰台是我亲手拉扯大的,诗书五经,琴棋书画,算账经营,无所不精,名满京城的才女都比不过她,你居然说要纳她为妾? “陆家小子,你虽是威远侯府的嫡子,却也没那资格来作贱我谢家的女儿!滚……马上给我滚。” 砰。 一副茶盏重重被摔在了地上。 茶水溅了陆霄一身,瓷片飞伤了他的手,他嘶了一声,白玉似的面颊露出无奈,冲谢兰台递起眼色。 见她无动于衷,他仍是一身高华雅洁的清高模样,再次表决心道:“老夫人,晚辈对兰台之心,天地可证,晚辈的正妻之位,自也要留给兰台的,只是…… “只是侯府家规森严,如今只能暂时委屈兰台,待将来,兰台给晚辈生养了儿子,晚辈必晋她为主母。名份一事,当徐徐图之,实不宜操之过急……” 字字句句诉着为难,情真而意切,心上人听了,必是认同的。 毕竟,威远侯府本就是名门,陆霄又是名公子,能得他为夫,低人一等又如何? “放肆!一个区区世子夫人之位,还想诱拐谢家的女儿,以屈尊侍妾之位,长远图之,你也太会抬举自己……来人,把他给我打了出去!” 老夫人拍案喝令。 陆霄见老夫人态度如此强硬,难免急躁,第二次看向谢兰台,柔声催促道:“兰台,快和祖母求求情,如今重要的不是名分……” 老夫人气得已是面色铁青,寒目望来:“孽障,你要是敢应下这妾位,祖母定要让你知道何为家法无情……” 谢兰台打了一激灵。 眼前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 四年前,她被父亲威逼,嫁给那老鳏夫,祖母一怒之下带她回了庄子上,并开始给她四处张罗亲事,陆霄听说后携了两车重礼上门求亲。 对。 眼下情景,正是陆霄欲求她为妾的场面。 她,重生了。 回到了四年前关乎她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前世,陆霄是提前一日到的,晚上,他买通庄上仆人,和她在后花园私会,你侬我侬,发尽誓言。 那时,她正彷徨无助,恰遇自幼爱慕的少年来表白,虽为妾,却也未来可期。 当时她便应了一声:“明日你去见老夫人,我会见机行事。” 翌日,他也是这么一番相求,而她配合着跪求了一句:“祖母,我已是世子的人,求祖母成全。” 这话一出,祖母当场气晕,只一月就撒手而去。 热孝里头,父亲狠心要将她嫁人,她一急,再无别的选择,直接进了威远侯府当了妾。 以为是得了如意郎君,却不想一头栽进了虎狼窝。 思及四年相伴,她一次次被婆母害得落胎,他则一次次哄她死心塌地,最后负心另娶大龄嫡姐,她就恨得咬牙切齿,遂缓步冲那负心贼走去。 老夫人面色发黑,厉叫:“谢兰台,你怎能自甘堕落……” 陆霄则眸光柔情四溢,继续撺掇:“兰台,你我自幼相识,早心意相通,只要你点头,往后头,侯府后院,以你为尊,我心赤诚,定不相负。” 他是得意的:老夫人再如何宝贝,架不住女生外向。 下一刻,谢兰台站定,玉手一扬,一个耳光,啪地落下,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 第2章 求她为妾 陆霄的晏晏笑脸,瞬间就冻住了。 震惊之色自他眸间乍现,脸颊上传来毒辣辣的疼痛,足可表明,这一耳光,她是使足了全身力气打的: “兰台,你……你竟打我?为什么?” 谢兰台打得手心发疼,想到前世受的种种委屈,一个耳光,岂能就此宣泄心头之恨,反过去又是一个耳光,才冷声道: “打疼你了是!疼就对了。 “陆霄,我谢氏乃百年书香世家,我谢兰台再不济,也是世家千金,只要不求富贵望族,寻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娘子,我,谢兰台还是当得起的……凭什么我要去当那低声下气的侍妾?” 陆霄凝眸审视,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娇娇软软的谢兰台,满心满眼全是他的谢兰台,为何会怒发冲冠? 难道是因为,人生重头来过,有些事会跟着发生一些变数? 就像昨夜,按着前世,他们应该相见的,但这一世,他和她是隔着后门交的心,且她都不怎么接话。 据说昨日,兰台意外落过水,以至于神智有点不清。 “可昨天晚上,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谢兰台马上打断:“我呸,哪来的商量好?陆霄,我是祖母精心调教大的。容不得你以妾之名肆意践踏。” 陆霄沉默。 这番话倒是像她说的。 谢兰台虽被父亲和嫡母厌恶,却是谢老夫人亲自养大的,心气本来就高,前世,若非谢老夫人离世,他根本不可能纳她为妾。 昨夜里,因为谢兰台发热,老夫人跑去同她睡了一处,定又是好一番教化,心态会变,倒也正常。 这番一想,他蹙眉更深,继而正色道:“我并非要践踏你,兰台,是姑父要将你贱嫁,那老匹夫四五十岁,堪作你父亲,你若嫁过去,会余生尽毁。我不同,我与你知根知底,更有功名在身,自能许你一个锦绣前程。” 这话着实动听。 谢兰台却目光发寒:“我父亲当年也曾许我母亲好前程,如今呢,她仍是卑微的妾。男人的花言巧语,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有祖母在,我的归宿,自有祖母为我定夺。陆世子的正妻之位,就留给和你门当户对的嫡女,我谢兰台高攀不起……来人,送客……” 陆霄心头深深不快。 前世成婚四年,陆霄是风光霁月一般的存在,他在朝堂上一步步高升,光耀门楣,谢兰台则在幕后,尽心竭力为他提供支持。 待他回来,她总温柔以待,何曾这般冷眼厉色过? “可我只想娶你为妻。这辈子,你一定可以做我正妻的。我必不会再负你……” 他继续哄着。 一个“再”字,却令谢兰台深深一骇: 这怎么可能? 他竟也重生了? 再细看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头流露着几近疯狂的执念,似已打定主意,非她不可。 她看得浑身直哆嗦:他当真重生了,且,他还要逼她为妾。 这是要折辱她到何等地步? 老夫人则大怒,“来人,将这狂徒打下去!陆家竖子,纵然你天纵奇才,但这天下,好儿郎多的是。陆侯爷当年做了亏心事,陆夫人更是一个趁人之危的毒妇,谢家女儿此生哪怕当姑子,也不当陆家妇……“ 不光骂了陆霄,还骂了陆侯。 陆霄何曾被如此羞辱过,白玉似的脸孔乍现一片阴沉:“老夫人,您今日若拆我良缘,来朝我必……” 狠话未说完,就有护卫上前。 陆霄是学过功夫,却架不住护卫本事了得,对了几招后,他被按倒在地上,双手负于后背。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兰台信我。只要你应我,我必许你妻位……不,或者,我直接可以娶你为妻的……” 她一脸冷漠。 妻位又如何? 她早就不稀罕了。 很快,陆霄被架走了。 那带着愤怒的叫唤声,已渐行渐远。 就算前世,他是人人畏惧的权贵,如今也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官而已。 谢兰台长长深吸一口气,从前世被绞杀的愤恨情绪,跳到今世被许以妾位的急怒,再发现这个前夫竟也重生了,那情绪几番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陆霄生性刚愎自负,又是重生归来,对她仍怀征服之心,往后头,她更得防备他。 前世,她对他的那些爱重,已被他四年的敷衍和冷漠消耗殆尽。 心寒非一日之功。 他想重修旧好,除非天地绝。 “打得好。” 老夫人在边上夸赞: “女子也当有气节。屈尊为妾,受辱一世。祖母以为,嫁人不求夫君闻达于诸侯,知冷知暖,人品贵重,又可自保的,才是第一人选……” 谢兰台缓缓转头,祖母正含笑冲她招手,满目尽是慈爱之色。 前世却因她而骤死于脑疾。 思及自己的不孝,她倍感心酸,忙上前跪于地上,坚决道:“祖母,兰台此生,誓不为妾,您的教诲,兰台必当紧记心上。兰台不做菟丝花,往后定要挣一个不一样的前程出来。” 老夫人忙把人扶起,欣慰道:“乖孙女,你有这份清醒,很好。” 起身后,谢兰台难掩激动,一把就将老夫人抱紧了,心头好一番酸涩: 能再得祖母如此爱护,她如何能不激动。 “祖母。” “瞧瞧啊,怎么撒起娇来了,刚刚那气势哪去了?” 老夫人笑着轻抚她秀发。 谢兰台抱着久久不撒手,直到所有情绪尽数平静,这才娇娇一笑: “叫祖母见笑了!” “不笑,祖母疼你都来不及呢。”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盘算着说道: “现在,你父亲要逼你嫁老匹夫,那陆霄想逼你为妾。你的婚事啊,还是得早做打算。来来来,快跟我看一看那位俏郎君,若相得中,就让他做你的夫君……” 谢兰台一听,这才记起,上一世,老夫人正要给她说择婿的事,被陆霄和她的神来之笔打断,就此病倒。 “好,我看看。” 她当即满口应下。 老夫人开心啊:“来呀,把画像取来。” 少顷,画像缓缓被展开,画上之人,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英气勃发一少年郎,目光凛冽,身藏正气,手持长剑,而气度潇洒。 光看画像,实在是个百里挑一的郎君。 “这人是谁?” 她轻问。 画得神形毕肖。 就不知人如不如画。 “之前,你在白马寺不是救了一个姓韩的老夫人吗?这是韩老夫人的孙子。老夫人特意寻来的,说喜欢你,想娶你当孙媳妇。她孙子不在,特意送了一副画像过来,若相得中,他们家就来提亲。” 祖母细细描述着:“韩家薄有家产。我去打听了,县城里有家布店就是她家的,你嫁过去定不会吃苦。 “这小郎君,祖母已经见过,很是彬彬有礼,一点也不比陆霄差。“ 能得祖母青眼的,必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儿郎。 谢兰台毫不犹豫点下头:“孙女愿嫁,但祖母,孙女能否见他一面?” “当然可以,快给韩家传句话,马上安排这对孩子见个面!” 老夫人满口应下。 谢兰台突然想到如今的陆霄,拥有前世的记忆,对她更有十足的霸占之心,这是个天大的隐患,必须处理好: “祖母,陆霄估计还没走远,他若知道我与其他郎君相看,必会来破坏的……” 老夫人点头:“有道理。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谢兰台想了想,说道:“倒不如将他绑了,灌上迷药,将人送去京城——再烦您修书一封,用辞强烈一点,好好折辱一番,小肚鸡肠的陆夫人必会恼羞成怒,看紧她儿子的……” 时有婢子担忧插话:“可那毕竟是威远侯府的,如此得罪他们,只怕……” 老夫人嚣张一笑:“不怕。陆家的腌臜事,我手上拿捏着几件,就看他们敢不敢来计较。” 谢兰台目色幽幽,那便好,这样一来,她和他就可以断一个干干净净了。 第3章 前世生悔,今生不负 庄外。 陆霄玉树临风地站在柳树下,望着庄门,眸光深深,脑子里翻腾着前世有关谢兰台的画面: 十二岁,他挨了父亲打,发高烧,母亲被罚去山上抄佛经,无人管他死活,半夜,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床边,拍醒他,软软叫道: “霄哥哥,你发热了,我悄悄给你熬了药,等到天黑才从狗洞爬过来的。快喝,喝了就能好起来。” 昏昏沉沉当中,他撑起半个身子,怔怔地看着她笑容灿烂,小小脸蛋上,擦了一脸锅灰,可大眼晶亮晶亮的,就像子夜的星辰。 那一碗药,退了他的高烧。 那小人儿,也就此住进了他心里头。 二十岁,才满京城的他,听说姑父要将她贱嫁,他第一次跪求母亲,想娶她为妻。母亲不让。他跑去跪祖母。 祖母说:“做妻,绝无可能;做妾,我来担待。” 可谢老夫人不同意,还气得一命呜呼。 后来,是他跑去拼着和姑父翻脸,终把她接进府中。 四年夫妻,她虽为妾,却管着家中一切,为他主持大局。 她贤惠,他知。 她聪明,他引以为傲。 她想做妻,但母亲不让。 几番流产,大夫说,她大概不可能再生育。 后,谢云岚救驾有功,请下圣旨嫁他为妻,他无法不从。 曾经他与她说过的,只要她忍下几年,回头他定会休掉谢云岚的,可她偏偏去打了正妻,他只能罚她禁足,希望她可以反省,记下教训。 谁料一趟边关行,回来后迎接他的是新坟一座。 他难以置信,连夜去把她给挖了出来,让人验尸,果然是上吊致死,那封遗书,也是她亲自所写,字字句句控诉她负心另娶。 永失所爱,悔断心肠。 没多久,边关生乱,定北王以勤王之名攻打玉京,城破日,他被定北王削了项上首级。 那日,定北王说:“你既逼死谢兰台,那就以死谢罪。” 死后,他看到定北王成为了摄政王,而后挖了谢兰台的尸首,另外给她立碑:“恩人——定北县主谢兰台之墓”。 陆霄做梦也想不到:兰台竟是定北王的救命恩人。 如今重生回来,念着曾经她种种的好,他定不能再负她。 可恨的是:她与前世,竟判若两人。 不行,他必须再见她一面。 主意打定,陆霄想去敲门,却发现山庄大门忽然洞开,一行护院奔了出来,将他和手下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 陆霄一脸惊警,如今种种,前世都不曾发生过。 “拿下。” 护院首领一挥手,陆霄双拳难敌四掌,再次被人按住。 他奋力反抗着: “你们安敢放肆,我可是威远侯府的世子,更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敢如此折辱,就不怕给你们老夫人惹来天大的麻烦?” 护院首领武艺非凡,据说曾做过御林军,是皇上赐下的人。 他亲自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行灌入一瓶水。 陆霄被迫咽下后,寒声厉问:“混账东西,你给我喝了什么?” 想以气势吓人。 前世,他一个厉色眼神就能吓住芸芸众生,可恨现在没用了。 “奉老夫人之命,将世子遣送回京。来呀,绑了,送进马车。” “是。” 陆霄被绑着扔进马车,心下已明白,这一切全是老夫人这个变数演化出来的。 前世这会儿,老夫人已昏死过去。 如今她精神抖擞地棒打鸳鸯,着实可恨。 正思忖,马车外响起了一声温柔冷静的说话声:“席教头,祖母说不急着送陆世子回去,天色已晚,住上一晚,待歇够明日再走。” “是。” “祖母还说,陆世子得了急症,赶路不能太颠,这两天的路程可赶个四五天。” “是。” “这是祖母写的家书,回头定要亲自交与陆家夫人。” “是。” “去!” 车帘翻动间,陆霄赫然看到谢兰台就站在外头。 靠在车厢内,他又惊又怒地想吼,却因药性发作,哼不出半个字,心下急啊: 兰台,你怎能如此听老夫人的话——你我明明可以从头开始的呀! 快把我放了,快跟我走啊! 车外。 谢兰台心中滋味繁复:喝令护院对前世的夫君动手,看着高洁如天上月的男子,受着磋磨,当真是又痛快又解恨。 曾经,她总觉得他高不可攀,如今再看,他就是一个空有其表的伪君子,没了权势傍身,不过尔尔。 淡漠吩咐完,她转头和婢女春祺四目相对。 春祺眼中有疑惑。 也是,曾经的自己,为了陆霄,曾一次次患得患失,春祺都有看在眼里,如今,她竟可以无视他,冷静地处置他。 “姑娘,您变了!” 谢兰台徐步上前,摸摸这个忠婢的青丝,眼底有疼痛,前世,春祺也是被陆家害死的,痴迷一个男人,代价太大。 “春祺,必须得变,这辈子,你,我,祖母,都要过得好好的。” 首先,她要从谢家嫁出去,彻底摆脱父亲的控制。 而后,父亲、嫡母、嫡姐,但凡伤害过她的人,她要一个一个全给收拾了。 翌日,石头县。 布庄后院正堂。 韩老夫人一边把脸孔咳得泛红,一边在悄悄观察孙儿的反应: “总之,你必须给我成亲。你要不成亲,我死不瞑目。大夫已经说了,我这条老命,搞不好熬不过今年冬天。我要抱不上小曾孙,我死了都要跑来盯着你。” 画案前,韩景渊一身玄袍,身姿挺拔如松,眉目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 面对逼婚,他甚是头疼,可一见老太太咳得要闭气,他只能乖乖去倒茶水,扶祖母坐下,妥协道: “依您,都依您,您让娶,孙儿就娶,快喝口水顺顺气。还有,快把这药服下!” 高大威猛的儿郎,用一种极尽温和的语气在哄老太太。 这会儿的他,可一点也不像那叱咤风云的定北军少帅。 他可以不卖任何人面子,却不能伤老太太的心。 “行,那等一下你去一趟大报恩寺,人家小娘子想见你一面,你得规规矩矩,温温柔柔的,好好和人家说话,不许板着脸吓人家……” 含了药,老夫人缓过气来后开始叮咛。 韩景渊点头,拉长着清冷的声音应道:“是,知道了!” 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太太,生命已走向尽头,如今,他除了努力顺她的心,已无力为她做什么。 “那就赶紧过去。” 老夫人推着他往外去。 “祖母,我还不知她长什么模样呢?” 韩景渊提醒道。 老夫人一听,有道理,转身进屋,拿出一幅画像:“就她,你自己看!” 画轴卷开,一白衣少女跃然纸上,浓墨重彩,勾勒花样年华,娉婷而立,回眸一笑,天地顿时悄然无色。 韩景渊目光幽幽,迸出几朵异样的火花: 竟是……她? 第4章 考验准夫君 大报恩寺距石头县有点距离。 这边香火鼎盛,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最盼望的就是喜结良缘,延绵子嗣。 骑了一刻时辰的马,韩景渊来到大报恩寺,抬头望了望,身姿矫健地飞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树上。 他的出现,令不少人侧目。 长相俊美,身姿伟岸、俊拔,气势卓尔不群,一看就是个非富即贵的人中龙凤——如此神韵,万里也难挑,不少人皆在好奇:也不知是哪个世家的公子,生得如此好模样。 那气势,绝非故作姿态,而是从胎里带来的,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 韩景渊正要往寺中去,几个小乞丐忽就围住了他,其中有胆大的,直接抱住了他大腿: “求郎君施舍。” “郎君,我好饿,求您给口吃的。” “俏郎君定能寻得美娘子,求俏郎君可怜可怜我们!” 韩景渊一扬眉,看着这些蓬头垢面的小孩,抱着大腿的孩子,还把自己的袍子弄脏了,却没生气,只在人家额头敲了一下: “想有好吃的就撒手。” 小乞丐乖乖撒手。 “阿风,带他们洗洗干净,买吃的。不用陪我了。” 他落下一句吩咐。 “是。” 阿风应声。 韩景渊和小乞丐们说:“你们跟着这位哥哥!” 小乞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个都很惊讶,这个俏郎君竟如此心善,连忙道谢。 韩景渊往大报恩寺拾阶而上,忽看到一个俏婢正在门口左右张望,他的眼神,顿时变得若有所思。 在他快要越过她时,俏婢上前一福:“可是韩郎君?” 他站正:“正是。” 俏婢又一福,“奴婢春祺,在此恭候郎君,我家姑娘有一题,想请郎君赐教,这边请。” 春祺又偷偷瞧了一眼,心花怒放,没料到这韩家郎君生得比画像上还要俊朗: 一身上品的墨锦长袍,玉带束腰,身如松柏,五官俊逸,而气质傲然。一点也不像布店少东家,那气度,更像是那种杀伐果断的少将军。 韩景渊挑剑眉,这些年,多少人要嫁给他为妻,他皆不屑一顾,如今却遇上了一个胆敢考验自己的小娘子,怪有意思的。 他跟了进去。 院中有不少香客在来来往往。 空气当中全是檀香的味道。 梧桐树下置有一张长案,上有文房四宝,铺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着几行字: “你若为商人,当如何谋利?你若为文臣,当如何尽忠?你若为武将,又当如何报效?” 字体绢秀之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犀利。 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这是困扰我家姑娘的一道难题,还请郎君不吝赐教……”春祺说道。 韩景渊冲正殿望了一眼,唇角微勾,继而执起狼豪,落下自己的看法: “若为商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买我卖,诚信为先。商人可逐利,也当以商济民,是为侠商。 “若为文官,任地方官,当造福百姓,任京官,当敢言敢谏,不为青史留名,但为无愧于心。 “若为武将,沙场之上,身先士卒,不畏强敌,只愿以武止戈,天下无战,百姓得安宁盛世。” 写罢,他搁笔退开,示意道:“可拿与你家姑娘看!” 春祺凑近一看,暗暗一惊,取在手上,又一福,“郎君稍候!” 她碎步走向大报恩寺正殿。 谢兰台今日有稍作打扮,额间还点了梅花妆,云鬓上步摇轻曳,正端坐,抄写佛经,但为给祖母祈福。 殿内,尽是低沉的木鱼声。 “姑娘,您看!” 春祺将那宣纸奉上,轻轻一叹:“郎君好漂亮的字体……” 谢兰台抬头一看,也惊讶到了—— 那字迹犹如铁画银钩,气势磅礴,没练个十几年,可没这样的惊人笔力。 今日她故意出试题,但为了验一验这议亲的对象,到底有几斤几两。 前世错付,今世,她纵然还得经历盲婚哑嫁,也得事先了解一二。 她可以接受家境普通,但无法接受太过平庸。 一,子嗣传承,父母才智若有问题,后辈必受牵累。 二,夫君无主见,难保家宅。 “小姐可满意?” 谢兰台自是满意的。 他的为商之道,带着义;他的为官之道,怀着民;他的为将之道,装的是太平盛世。 重要的是:这副字,当真让人惊艳。 “他是一笔落成的吗?”她轻问。 “是,一笔落成。不带犹豫。奴婢本以为,小城商贩,顶多就是识得几个字,读过几年文章,结果,竟……” 春祺一顿,一叹:“还是个俏郎君……老夫人的眼光真是毒。” 谢兰台本来心如古井,却被婢女说得眼皮直跳,想了想才道:“我在金光阁候着,请韩郎君移步过去,我再问最后一句……莫让他进来。若成,再相见,若不成,不必见。” 即便是相看,也得顾着女子的闺誉。 重活一世,她当谨小慎微。 “是。” 春祺笑着去了,却又被叫住:“等一下,门口的那些小乞丐,他是怎么处理的?” “郎君有带了小厮过来,他令小厮买吃食分发给了他们,脸上不露半分嫌弃……这位郎君的心性当真极好……” 春祺回答完,笑着跑至院中,冲那站得俊挺的郎君福了福:“郎君,请跟我来!我家姑娘想与您说一句话……” 韩景渊得体颔首,跟了过去,绕过正殿,来到金光阁,见门是紧闭的。 春祺站在门口道:“姑娘,韩郎君来了!” 韩景渊懂得男女之别,这谢五姑娘很是守礼,遂低低问道:“不知五姑娘有什么想问的?” 声音清亮中带着丝丝冷锐。 阁内,谢兰台听着心头一动,望着面前的大佛,叩了一首,站起后,转身对着门,静静吐出一句: “韩郎君,妾身就开门见山了,妾身是家中庶女,母亲为贱籍,出生后,家中族人连番遭难,父亲官职连降三级,祖父病故,嫡姐被拐卖,母亲差点死于血崩。故被称为灾星。” 因为这个缘故,父亲和嫡母才想将她随便配人。 门外,韩景渊微一蹙眉,应道:“胡扯,哪来的灾星不灾星?降职是自己能力不足,病故是没保养好身子,被拐是奴婢没看护好,差点血崩是女子生育之时难免会面对的生死难关,怎能怪到你头上?姑娘不应妄自菲薄……” 谢兰台心头深深一震。 一则,其嗓音很是摄人魂魄,带着一种威压感。 二则,此人谈吐实在不凡,她自贱,他却诸多维护,对于女子,极是包容,并不迂腐。 前世,因为她身负灾星之名,成为侍妾之后,受尽了公婆白眼,只要家中有人出了问题,就是她克的。 她原以为:他听了定会吓跑。 毕竟,谁敢娶一个灾星? 结果,他竟…… 祖母说得没错,这是个不错的郎君。 谢兰台再次说道:“谢郎君体恤。妾再问一个问题。若有朝一日,我母亲、弟弟、妹妹无处可去,郎君可愿收留?” 韩景渊目光一深:“若成夫妇,妻母妻弟妻妹落难,女婿自当帮忙。” 谢兰台满意了,点头:“妾对郎君无异议,郎君可推门进来相看!” 但他一动不动,只静静道:“刚刚谢五姑娘从品性、书法、学识、认知、包容度来考验在下,在下是不是也当考验一下姑娘?” 殿中,谢兰台听罢,又惊又奇,此人竟知她考了他多方面,真是个有思想深度的妙人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妾身自当接受,不知郎君想考验我什么?” 第5章 准夫君的考验 韩景渊想了想,朗声道:“在下并没有准备,还请姑娘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他往来处折返。 那俊拔颀长的身姿,哪怕只是简单走个路,竟也走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豪迈霸气。 春祺望了望,推门而入,小脸兴奋地看向谢兰台: “姑娘,韩郎君当真不错,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和您对话,从容不迫,回答时更是不假思索的……真是太难得了。” 谢兰台倒不是特别动容。 郎君是必须要找的,可她不会再期待婚后生活。 相爱之人结成夫妻,亦会生出一地鸡毛;何况没感情的男女,各有生活习性,又岂能做到不吵不闹? 婚姻里头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大幸。 结果,谢兰台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韩景渊回来,只等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姐姐,姐姐,那位韩郎君让我过来同您说:他家铺子出了点事,他先回了,还说很是抱歉。” 啊? 竟就这样走了? 谢兰台不觉一呆。 所以,现在算是相中了,还是没相中? 谢兰台看着小乞丐,眸光一深: 竟是刚刚她让春祺买通了去考验他的人,这会儿,他故意遣人家过来,显然是知道了:小乞丐围住他,也是一个考验。 呵! 此人,当真是聪明! “谢谢。春祺,看赏。” 她没生气,还叫赏。 春祺给了银子。 小乞丐开心地跑了。 “姑娘,韩郎君这是何意?” 春祺很是不解。 “可能相不上,便走了!” 她笑着猜测。 “都没相看,怎就相不上了?韩郎君怎如此古怪?” 刚刚才积下的一点好感,一下全没了。 谢兰台不甚介意,权当出来踏春。 此番重生归来,放下执念后,前程虽险,却也可期。如今她的心态,不再焦虑,而多了几分从容。 一主一仆往外走,来到寺的前院,却见一个年老的妇人,走着走着,忽就倒地,还剧烈地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谢兰台见状,连忙招呼春祺,一起过去扶这位病得面色发白、浑身在哆嗦的老人。 “老婆婆,你怎么了?” “今日……今日大报恩寺药僧……药僧施药,我来求药……那边……我要去那边,这位女菩萨,可不可以扶我一扶……” 老妇颤着枯瘦的老手,指着东边,眼底透着几丝希翼。 那边,有不少病患在进进出出。 大报恩寺每月十五都有施药的义举。 “春祺,快扶老婆婆。” 她紧忙吩咐。 老妇体力不支,挣扎了几下才起来,拼尽所有力气,才在主仆二人的搀扶下进了药院。 院内有不少等着施救的百姓,扶着婆子寻到一处凳子坐下,谢兰台那细白的额上已逼出一层细汗。 “谢谢女菩萨,谢谢女菩萨。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姑娘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的……” 老妇不断地念着。 春祺嘻嘻一笑:“谢婆婆吉言。” 谢兰台则四下张望着,隐隐觉得好像有人于暗中窥视自己一般,背上一阵阵直发毛。 等那老妇看完了病,拿到了的药,主仆二人扶着老妇出来,路上遇到老妇的女儿寻来。 一番千恩万谢,老妇被她女儿扶着离去。 从药院走向寺院前院,待要出寺门时,又听得一阵嘈杂声传来,她们过去探看,赫然发现,是一个武夫正和一个商贩争吵。 春祺去问路人发生了什么事。 却原来是武夫的马踩踏了正在卖花的少女,少女已昏厥,少女的父亲抱着女儿嚎啕大哭,要让那武夫赔命。 武夫当场就被围住了,他很是恼火地直叫:“我没踩那姑娘,是她自己吓昏过去的……这是在讹我银子……老子这种事可见得多了……报官……马上报官……谁都别走……” 男子极是粗鲁,现在竟不是想着找大夫救人,而是顾着要报官。 谢兰台见状,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是救人要紧,今日药僧在寺中行善,请来药僧,给这位姑娘扎一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武夫一听有道理,“那就赶紧去请来。” 谢兰台连忙让春祺去请。 少顷,春祺带了一个药僧过来,给卖花女扎了一针。 没一会儿,卖花女幽幽醒来。 商贩很是激动,问道:“女儿,莫怕,快说,是不是这个大官人的马蹄踩到你了?” 卖花女却摇头道:“不是……女儿绊了一下,自己摔的!” 商贩顿时哑口无言,所幸人家是个敢做敢当的,立刻当场抱拳:“实在对不起,误会你了,小老儿在此诚挚道歉……” 一场风波,烟消云散。 谢兰台见事情解决,便上了自己的马车,正想着车夫驱车离开,春祺忽道: “姑娘,大报恩寺的鲜花饼最是好吃,奴婢去买一些给老太太尝尝鲜……” 春祺看到鲜花饼,就双眼放光。 “嗯,快去快回。” 她执书倚窗,心思则在暗转:如果韩郎君当真没相中自己,来日她得央祖母另找夫家,不消几日,父亲就会来庄上,欲将她带去定下婚事。 所以,在父亲把她卖掉之前,她得先一步脱离父亲的掌控。 这事,已刻不容缓。 “小乞丐,你做什么?” 正思量,车夫在外头问。 “这是那边的韩郎君让送来,给你家女公子的……” 谢兰台收回神,车夫已在禀报:“姑娘,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车帘被扶起,她举目而望,车夫已将信奉上,还指了一个方向:“是那个小乞丐送来的……” 顺着所指方位,她望过去,看到那个小乞丐正和一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郎君说话,还指着这边,说完就跑开了。 那郎君抬头,正好冲这边望了过来。 一身玄衣,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目光锐利,对视上时,人家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和善一笑,抱以一拳。 是他吗? 今日相看的韩郎君? 不是回去了吗? 怎么还在? 相貌说不上如何惊艳,但也算不俗。 单手控马,身板笔直地坐在马上,整个人是意气风发的。 但和画像上的人,相差甚远。 人,果然不如画。 刚刚,春祺把这人的相貌夸上了天,想是为了安慰她。 她点了一下头,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见陆郎误终身,多少女子因为陆霄再难看上其他平凡的郎君,而她吃过他的苦,如今只想逃得远远的。 这韩景渊,虽长得不如陆霄,但品性不差。 能嫁的。 放下帘子,她抽出那封信,但见上面落着一行字,龙飞凤舞的: “五姑娘亲见,景渊设的三关,姑娘已通过,姑娘品性,景渊已知。姑娘若相得中,请赠香帕,来日景渊便来提亲……” 竟是相中了? 第6章 相中,但认错人了 大乾的俗礼,女子相看议亲,男方若看得中,女方也衬心,女方可赠香帕以作提亲之凭证。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三关已通过? 哪三关? 她竟不知。 谢兰台思绪翻转,顿悟,心头狠狠一震,暗叹此人好深的谋划: 第一关,他遣小乞丐来送口信,既想告诉她,寺门口小乞丐围追他,是她的第一道考验,他已知悉;更是借他失约一事考验她是否会生气。 考的是她的容人之量。 第二关,路遇病妇,应是他顺势而为,是在考验她,是否心存善念——否则那老婆婆怎会独自来求药?而女儿竟会后到? 第三关,寺门遇卖花女,是在考验她的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厉害。 三关设得不声不响,她完全不设防备,竟就被他于暗中窥探到了真性情。 那韩郎君虽只是一小小商贩,却能在短短时间内,设计出这样的考验,哪怕是随机事件,也可证明其心智实在非比寻常。 蓦地,她竟有点发怵。 怕自己难以应付。 精于算计的人,心多是深不可测的。 但转眼一想,但凡祖母能看上的,岂是寻常之辈? 若夫君太过平庸,也是一件无趣事。 想到前世,陆霄和她,就从没有暗中较劲的乐趣。那时的她,只能乖乖臣服。 可今日,她和这个韩郎君,初次交锋就激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夫妻斗智,也是一桩极妙的闺房之乐! 心思几番转动,她将唇角咬了又咬,最后还是将香帕折成一个小方格,放入早就准备好的帕匣,传了出去: “将匣子送去给韩景渊韩郎君。” 车夫应声而去。 谢兰台翘起莲花指,悄悄掀起窗帘观察。 不远处,车夫将帕匣奉上,二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以避免送错人。 即便对着车夫,韩景渊也恭敬回了礼。 是个有教养的。 想不到,她的姻缘竟就这样定下了。 放下帘子,谢兰台怔忡了一会儿,没见那位郎君捧着那匣子,往寺中走去,四处张望,继而看到自家郎君正在和方丈说话。 他喜滋滋走上前:“郎君。这是五姑娘着人送过来的。” 韩景渊双手合什,和方丈告辞,走向他,接过匣子,打开,就有一阵淡淡幽幽的暗香飘出来。 帕上绣着一个“兰”字。 “送帕子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茫然,看着有点蠢萌。 韩景渊唇角微勾:“大乾风俗,授香帕,缔鸳盟,订婚约,而自成姻缘……学着点,以后你也用得着……” 说罢,他盖上匣盖,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某人则凌乱在风里:什么呀,少帅的婚事,就这样草草成了吗? “阿风,发什么呆?回了!” 那边,传来韩景渊的叫唤。 阿风惊愕,飞奔过去,看到郎君已坐上自己的爱马,策马而去,他连忙跟上去,不可思议地大叫道: “郎君,您真打算娶她吗?就一个小家碧玉,回头带去京城,定要被那些爱慕您的贵女欺负死的!” 韩景渊勒了勒马缰,目色深深:“她若有本事,自能全身而退。她若没本事,至少能给我挡一阵桃花。她身份卑微,与我很合适……” 阿风:“……” 堂堂定北军少帅,未来的定北王,娶个小庶女,既避免了强强联手,功高盖主,也能规避掉做了驸马,被迫交权的窘境。 好是好。 可天下家世卑下的女子,多如牛毛,为何是谢家这位姑娘? 快马加鞭,韩景渊回到布铺。 前脚才进门,后脚韩老夫人就迎了出来: “怎么样?相得中吗?我说的是,人家姑娘有没有相中你?” 韩景渊:“……” 他家老太太竟在担忧女方相不中他? 话说,人家是没瞧见他,但人家婢女是瞧见了,应该有和她描述! 况,祖母给出去的画像,是祖母亲手所画,画像神情毕肖,活灵活现,天底下估计没几个姑娘相不中的。 “祖母,过几日,待我回京办完差事便去提亲。这样,您满意了!” 韩景渊倒了一杯水喝。 “哎呀,这就是说相中了是!好好好,但为什么要过几天?你忙你的,下聘的事,交给我就行了呀!” 这是怕他反悔呢! “祖母,不用这么急!” “你不急,我急,我急着抱小孙孙呢!早一日过门,我早一日安心。” 老夫人的话,令跟进来的阿风叫嚷了起来:“老夫人,您这样擅自作主了郎君的婚事,就不怕皇上和太后不认账?” “我管他们认不认账,我孙儿的婚事,只能听我和孙儿的。” 老夫人笑眯眯跑出去了: “我现在就去盘一盘我给潜之盘下的聘礼……” 阿风则嘿嘿一笑,敢不把太后和皇上当回事的,怕也只有老夫人了! 另一头,谢兰台坐马车回到庄子,便去见了谢老夫人,回禀了相看的情况: “祖母,人,我见过了,品性长相都不差,我只有一个要求,若韩家来提亲下聘,祖母挑个最近的吉日马上婚嫁。 那商贾出的聘礼实在太丰厚,父亲和嫡母贪婪成性,她怕迟者生变。 “好好好,你的嫁妆我早已准备好,祖母必让你风风光光出嫁,就挑最近一个吉日。” 老夫人开心抚掌。 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春祺在边也跟着抿嘴笑:“老夫人,这门婚事,您配得真是好!” 老夫人一脸骄傲:“那是必须的。” 谢兰台不觉失笑,感觉这一老一小都吃了韩家郎君的迷魂药。 翌日上午。 谢兰台正在陪祖母下棋。 祖母心不在焉地,渐渐落入下风。 她借着喝茶,笑着提醒:“祖母,下棋得专心!” 老夫人看自己败局已定,把棋子一扔,不下了:“我哪能专心,也不知那韩家什么时候才会来下聘?你倒是老神在在的,我可要急坏了。 “我可听说了,那韩郎君之前一直在外跑生意,一年难得几次回来。这番回来,不知多少媒人跑上门想得了这东床快婿……我这是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有这么夸张吗?他长得……一般般啊!“ 她小声咕哝。 老夫人瞪她: “什么叫一般般,比你祖父当年俊多了。在我看来,陆霄都比不上他!” 谢兰台听着一乐:这话,有点夸大。 但她不争辩。 人和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 就在这时,有仆人跑了进来,喜出望外道:“老夫人,老夫人,韩家来人下聘了。韩老夫人亲自过来的。” 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一扬手臂,叫道:“来呀,开正门,迎客。” 底下人立刻笑着应声:“是。” “兰台,你去换件衣裳,等一下呀一起用膳……” 老夫人笑着叮咛。 谢兰台脆生生娇应道:“是是是。都听您的。” 老夫人去了前院招待人,谢兰台回了房。 坐到妆台前,她瞅着自己的俏脸,暗暗吸了一口气: 从今日起,她的命运,将和韩景渊捆绑在一起——也不知那将是怎样一段前程。 第7章 仇人相见 穿上云彩锦,簪上流光金步遥,抹上胭脂,谢兰台盛妆打扮了一番,以示隆重。 按着大乾的礼法,男方来女方家里提亲,准新郎倌会在见过长辈后,到后院见过未婚妻,一并写下婚契书,烙上手指印,再送至官衙盖上衙印,以证婚约的有效性。 来日,谁若悔婚,当依礼法作出赔偿。 谢兰台素来穿得素净,也不怎么打扮。 可一打扮,真的是光彩夺目。 “春祺,是不是穿得太明艳了点?” 这样显得很是刻意。 她对这段婚姻并不期待。 “哪明艳了,明明很素雅。姑娘现在才十六,穿得就该好看一些……姑娘,您值得世间最好的。 “我们这位新姑爷才智过人,生得又仪表堂堂,与姑娘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春祺好一番夸赞。 谢兰台被逗笑,捏捏她的脸蛋:“好话被你说全了。” 春祺振振有词道:“不是恭维,是真的好配好配。”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门外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一个二等丫鬟跑了进来:“姑娘,姑娘,可不得了了。那韩家……真的是欺人太甚姑娘,可万万不能嫁给那种没规没矩的人家……” 这话,等同当头浇冷水。 “芳奴,大喜的日子,怎可以说这种混账话?” 春祺当即蹙眉轻叱。 谢兰台转身,看向来人,竟是前世那背主的贱婢芳奴。 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淡淡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姑娘,韩家果然只是小门小户。今日提亲,不光准新郎倌没来,连亲家公亲家母都未亲临,就来了那位老夫人。” 芳奴一脸愤愤然:“哪家郎君上门提亲会避而不见的?说什么家里生了急事,不得不进了京城,昨夜走的……呸,哪有这么巧的?奴婢瞧着,人家就是瞧不起您,故意给您吃钉子呢。 “这还没成婚,就被冷待成这样,待到姑娘过了门,指不定要受多大的罪,委实不是好去处。” 噼里啪啦说了好多。 全是在数落韩家礼数不周。 谢兰台也咯噔了一下,按着大乾礼数,男方提亲新郎倌是必须到场的,若不到场,就是轻贱、瞧不起女方,或是不乐意成这门婚。 女方难免会蒙生羞辱感。 春祺的面色也变了:“韩郎君竟然缺席?倒真是有点混账了。昨日诓我们说他先走了,今日又这般不给姑娘脸面,哪能这样欺负人?姑娘,您等着,我寻那韩老夫人评理去。” 刚烈的婢女容不得主子被遭贱,要去找韩家人算账。 谢兰台却把人拦住,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春祺神情一诧,收了愤怒,跑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芳奴和谢兰台。 芳奴见姑娘面色不快,忙给倒了一杯茶,温声宽慰道:“姑娘莫气。那种小户人家的儿郎,又有几个知书明理的。姑娘现在看清了,不嫁便可,不可气坏了身子。” 谢兰台不动声色接过话:“那你觉得,我当嫁怎样的?” 芳奴见时机来了,忙道:“自然得嫁像陆郎君这样的。家世好,学识渊博,长得风度翩翩……姑娘,要不,您还是去把陆郎君寻回来,陪个不是,嫁了过去,您就是陆郎君的心尖人,谁都比不过您的。” “啪!” 谢兰台猛地一拍桌子。 果然啊,绕到了这事上头。 芳奴吓得身子一颤,却仗着姑娘生性善良,还是硬接了一句:“姑娘莫生气,奴婢……奴婢说的可是大实话……” 谢兰台冷冷一笑,寒眸一横:“前日,就是你把我请去后花园的……我们谢家养的奴婢,却心心念念向着陆家?陆霄到底给了多少好处?你竟要背主?” 芳奴没料到姑娘竟知道是她投的。 她先是一惊,继而跪地,坦荡荡承认了: “姑娘,那信是奴婢投的!” “那是因为奴婢觉得您和陆郎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怕为妾,也当嫁一个称心如意的。陆家门楣显赫,您再看看自己,家主不疼您,主母厌弃您,老太太年纪大了,还能为您挡几年风雨? “女子嫁人图的是依靠。陆家是那参天大树,韩家小商小贩,一旦老太太没了,家主想要拆散您的婚姻将您另嫁,不费吹灰之力。 “姑娘且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韩家是护不住您的!只有陆郎君才是您最明智的选择!” 说得可真是语重心长。 前世,芳奴就是陆霄买通的眼线,待她入陆家为妾,芳奴趁她身上不干净时,自荐枕席,成了陆霄的通房。 后来,这小贱人时不时会出现在她面前,膈应自己,如今还敢来说教? 她走了出去,瞧见屋外伺候着两个姑子,便寒声落下一句: “来人,立刻将这里通外男的贱婢押下去,听候发落!” 两个姑子连忙应声是。 芳奴急了,一边反抗,一边还肆意攀污:“姑娘,您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奴婢全是为您好。您不能处置我,奴婢可是大娘子陪嫁嬷嬷生的女儿。您莫不是气昏头了?新姑爷不来提亲,就把气撒奴婢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放开我,快放开我……” 她人小劲儿倒很足,两个姑子竟有点压不住她。 “哟,我们家小五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连我母亲送来的婢子都敢动了?还不放开她!” 伴着一个趾高气扬的声线响起,院门口走进一个身着绯色绮罗襦裙的妙龄少女,由两个婢子簇拥着,步步生莲地走了进来。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就像一把利箭,狠狠扎进了谢兰台的眼窝里头。 心头的愤恨,在这一刻炸开了花。 是她。 谢云岚。 前世生生绞死她的杀人元凶,当真来了。 重生再见,谢兰台恨不得冲过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第一时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刻,十七岁的谢云岚,穿着京城内最华贵的流光裙,满头珠翠,高高在上——现在的她,是世人眼里才情双绝的才女,是灼灼耀眼的谢氏嫡女,更是祖母满心满眼疼着的乖孙女。 其做戏的本事,堪称一绝。 谢兰台甚至可以想象出,刚刚四姐姐进得府来,见到祖母正和韩家议亲时那虚伪的恭维声。 祖母会说:“四丫头,过来见过韩老夫人,你五妹妹许给韩家了。” 谢云岚会浅笑行礼,会说:“祖母动作真快,这才没几日呢,就给五妹妹寻了好婆家。这位老夫人面相富贵,五妹妹命薄之人,此番倒是有福了。能被祖母看中的,一定是好人家。” 总之,她会说尽好话的。 然后,她会说:“祖母,您和老夫人好好聊,我去后宅向妹妹道喜。” 真是来道喜的吗? 不,她来是给下马威的! 偏现在,她没办法和谢云岚撕破脸。 谢云岚的伪善,自当一层一层地去剥离出来。 前世她弄死自己,这一世,她自得让她身败名裂,死不得,活不能,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第8章 恫吓她,威逼她 “四姐姐怎么来了?”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谢兰台努力平静心神,温温询问,力图做到波澜不惊。 前世,谢云岚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所不同的是,那时,因为祖母被她气昏过去,谢云岚一来就着人将她捆住,狠狠打了一顿,骂她不知羞耻,在家不从父命也就算了,竟公然勾引陆霄来家中,气坏老太太。 “我若不来,你就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五妹妹,父亲已在京城找了大富大贵的家族,欲明媒正娶你,祖母任性,把你接来庄子致使婚事受阻,现在,你竟在这边公然择婿……五妹妹,我且问你,你把父亲的颜面置于何地?谢家一女嫁二夫,一旦传扬出去,颜面将何存?” 听,训得多正义凛然。 想前世,谢云岚也是这般,一次又一次演戏,在人前装贤惠表大度,而在背后暗戳戳放冷箭。 现在又玩这一套。 谢兰台不觉柔声细语接话道: “四姐姐,妹妹是祖母养大的,自然得听祖母的话。祖母让我嫁谁我就嫁谁?这才叫孝顺。父亲那才叫大逆不道。 “四姐姐公开维护父亲,想来是觉得父亲挑的女婿是人中龙凤,定是你平日所崇拜仰慕的,为彰显孝女风范,要不,四姐姐嫁过去……四姐姐比我大,理应比我先出嫁……那样的富贵人家,应该紧着你才对。” 不带一句脏话,却把谢云岚怼得脸色大变。 几天不见,这死丫头的胆子当真是越来越肥了。 竟敢如此贬损她? “谢兰台,你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平日里唯唯诺诺,装乖卖巧的,如今倒是学会顶撞嫡姐了?怎么,以为有祖母撑腰,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还有你……还不把我母亲送来的人放开……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把你们全给发卖了。” 她把怒气撒到押着芳奴的姑子身上。 姑子连忙把芳奴放开,跪地求饶道:“四姑娘饶命!” 芳奴也冲她下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而告状道:“四姑娘,您来得正合适,万万不能让五姑娘嫁给韩家,赶紧通知家主过来把五姑娘带了去才好……否则,就算没有韩家,也还有李家,白家的。主母说过的,五姑娘的婚事必须嫁得有价值,否则就是白养她一场。” 她本来是希望五姑娘嫁陆家的,如今见五姑娘不识好人心,干脆就落井下石,必须毁了这桩婚事才行。 反正,她本就是四姑娘身边的人,有四姑娘在,谁都不能动了她。 谢兰台不觉轻蔑一笑,芳奴应该不知道,她的身契,一直捏在她手上。 “知道,你且起来。” 谢云岚抬举着芳奴。 芳奴顿时有了底气,马上起身,看向谢兰台时带着挑衅。 “五妹妹,刚刚我进来时有瞧见韩家来下聘,先不说韩家给的聘礼,寒酸到拿不出手。就算韩家聘礼合适,这桩婚事也绝无可能。 “现在,我命令你马上去前院和祖母说:你不嫁韩家,你会听从父命,嫁沈家。” 谢云岚无比强势地逼迫着,目光似刀,语气越发凌厉起来:“你要是不答应,你的母亲,你的弟弟妹妹,从今往后在谢家就别想有太平日子过。” 瞧,只要在祖母瞧不见的地方,这个嫡姐就会不断地恫吓她、威逼她——前世,她就是为了摆脱家人的控制,又因为喜欢,才自甘为妾的。 谢兰台咬唇,故意露着她想看到的害怕之色: “可四姐姐,韩家已来下定,岂能让祖母为难?我若反悔,祖母定会气坏。四姐姐,我岂能让祖母伤心?” 谢云岚满面寒霜,厉声逼问:“祖母重要,还是家族重要?你的婚姻,必须有利于家族的发展,嫁个平民,简直胡闹。谢家的女儿,必须为家族赴汤蹈火,这是你的宿命。” 说得是何等的理所当然。 “哼,好一个宿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祖母的怒喝声: “谢云岚,你在人前装姐妹情深,人后竟如此欺负妹妹,谁教你的两面三刀?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毁兰台的前程?” 老夫人一身怒气拄杖而来,温慈的脸孔上,尽是散不开的愠色: “来人,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关起来。五姑娘的婚事,谁都休想破坏……”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上去控制她。 谢兰台眸光暗闪,这个变数,是她安排的。 刚刚她和春祺说的就是这事,她预估谢云岚就要来了,让春祺踩着时间把老夫人请来看上这么一出好戏。 前世,她不争不抢,从来没想过要告四姐的状。 如今,她要一步步揭穿她。 谢云岚震惊啊:祖母怎么来了?且还要对她动粗? 她急了,委委屈屈争辩起来,语气还是理直气壮的: “祖母,您不能关我。五妹的婚事,父亲早有定夺,您不能这般胡来,打乱父亲的安排……夫死从子,您得为家族考虑啊……” 这话一出,老夫人气得都要把拐杖抡起来了:“好一个夫死从子。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子若不孝,母当以礼教之。祖母面前,你一晚辈,怎敢大放厥词。来人,把四姑娘用链子锁在房中。五姑娘出嫁之前,她不得随意走动。” “是。” 有几个婆子上前,当场就把这位老夫人一直如珠如宝疼着的四姑娘给按住了。 谢云岚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气得俏脸涨得通通红,狠狠咬着唇,叫道: “祖母,您不能这样待我,您若随便把五妹妹嫁了,回头父亲要怎么向沈家交代?沈家既是皇亲又是皇商,不可轻易得罪。您再如何宠五妹妹,也不能拿谢家的兴亡开玩笑啊!” 还要劝告。 可没用。 老夫人已经铁了心,喝令:“送四姑娘回房。” 谢云岚被押了下去。 那一刻,她恶狠狠盯着谢兰台,气得头顶冒烟: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吃过这种亏,今日竟受此屈辱,回头,她一定一定整得她生不如死。 第9章 处置内贼,签下婚书 谢兰台静静看着这出戏落下帷幕,走上前,婷婷一拜:“祖母,四姐姐的本来面目,您当知晓一二。兰台故意让您看到,惹您伤心了。” 老夫人敛下怒色,长长一叹:“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像她母亲,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是从来没撞见过。倒是苦了你了。这些年一直受她气。” 谢兰台鼻子一酸,“我还好。” 老夫人知道的,这“还好”的后面藏着多少委屈。 她不觉拍拍兰台香肩:“谢家你是不能再待了。我来是想和你说,韩家的意思是半月后成婚。现在看到四丫头突然跑来,你的婚事若再拖这么久,定会生出变故,不如五日后就成婚你看如何? “至于原因,我干然直接同韩家说明白了。 “这边这座城池是拓跋太妃的封地,你和韩郎君在此成婚,谁都不敢过来拆散你们。这边的官员很清正廉洁,只要按律法结的合法夫妇,自有老太妃照看众生……不怕你父亲来闹的。” 的确如此。 这一片城郊相邻的土地上,一般人都不敢闹事,治下很是严明。 “祖母先不说婚事,我想先处理了这个背主的贱奴!” 谢兰台看向缩成一团的芳奴。 眼见得四姑娘被绑走,她整个人瑟瑟发抖正欲逃跑。 “来人,婢子芳奴,里通外男,陷主子于不义,找人牙子直接发卖了。” 谢兰台寒声吩咐。 有姑子忙应声是。 芳奴露出震惊之色,五姑娘最是温柔,从不打骂下人的,今日竟如此心狠,忙跪求:“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是大夫人的人,您不能发卖我?” 谢兰台冷笑:“你的身契早在我手上,你母亲虽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但你父母都已病死,你觉得谁能保得下你?” 芳奴吓得哑声,随即哭叫:“姑娘,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别发卖我。” 有个姑子嫌她吵,堵了她的嘴,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祖母,除了芳奴,还有一个人也需处置一下。就是您身边的白嬷嬷,那是父亲的人。今日若不一并处理了,等一下就会有消息传回京城。父亲定会连夜赶来,那就麻烦大了……四姐姐会来庄子,应是白嬷嬷传的消息。” 这话一出,跟在祖母身边的白嬷嬷,莫名祸从天降,当场跪地:“四姑娘饶命,四姑娘饶命啊!” “祖母,您的人,您来处置!” 她不敢僭越。 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老婢:“白嬷嬷一直在传消息,我是知道的。你能查出这个内奸,足见你长心眼了,没事,祖母看你怎么处置。” “是。”谢兰台想了想:“待我出阁,您就送她回乡养老,并传令谢府,任何人都不得启用她。” 白嬷嬷面色惨绿,她年纪已一大把,在谢府一直过得极好,这所谓的遣回养老,乡下破房一间,又没亲人,这是要生生逼死她啊! “正合吾意!” 老夫人同意了。 白嬷嬷惨叫:“老夫人饶命啊。老婢再也不敢了!” 白嬷嬷也被拖了下去。 老夫人目露赞许:“不错不错,祖母一直以为你心性善良,行事可能心软,今日见你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祖母也算是放心了。” 谢兰台见祖母笑得眉目舒展,心头发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孙女的卧榻之地,岂能容他人酣睡。” 一顿,她改了话题,“现在来说说婚事,祖母,兰台心中犹豫,今日韩郎君没有亲自登门,这婚事当真能订吗?” 她莫名生了迟疑。 老夫人却神秘一笑,忽着人捧上一封信,“那韩郎君算准你会生出质疑之心,特让人送上一封告罪信,关于你与他的婚事,他也已签字,你自己看……他的诚意,全在里头了!” 诚意? 她盯着那封信。 信上写着一行字,龙飞凤舞的:“谢兰台亲启”。 她咬了咬红唇,接过。 老夫人带人下去了。 “姑娘,快看看,韩郎君说什么了?” 春祺蹿了出来:“韩家的聘礼,奴婢刚刚去瞧了瞧,很丰厚,给足了您体面,礼金给的也多……对于一个小门小户来说,这应该是倾其所有了。” 但韩郎君没来,那是事实。 谢兰台不说话,抽出信笺,一把钥匙被带出来,落到了地上。 春祺忙将它捡起,研究了一会儿说道:“像是库房钥匙。” 谢兰台看信上的内容:“五姑娘如晤,景渊有事匆忙离开,三日归,本当归来再下聘,然祖母心急,非要代我提亲,礼数不周,还望海涵。 “今日之礼,皆为祖母所备。景渊的聘礼不在此地。他日带你亲取。奉上私库钥匙一枚。以作诚意。匆匆数语,就此别过。来日再为姑娘备上重礼告罪。落笔:韩景渊。” 春祺忍不住好奇,悄望一眼,笑了:“姑娘可放心了?” 谢兰台怔怔然,心情那是几番回转。 此人,善于洞察人心,步步料她于先,这种每每将她情绪拿捏的感觉,让人生怕啊! 那会是怎样一个男子啊? 她的心,忽有点毛毛的,乱乱的。 信中另有一纸婚约,上面已签下男方姓名,手印也已按好,只要她签下名字,按上手印,送去官衙一落章,就算是订婚了。 她想了好久,到底还是豁出去了。 谢云岚的被锁在遇春阁。 这会儿,她和两个婢子,被铁链锁在房内廊柱上,门外有人看着,她的俏脸气得铁青铁青的。 门外头有婆子乐呵呵在议论: “成了成了,婚事成了。五日后就成婚。” “这么急的吗?” “是啊,老太太这是怕家主跑来阻止!” “五姑娘真可怜,父亲狠心,亲娘软弱,亏得有老太太,否则这一生就毁了!” 谢云岚听着,心头急啊! 父亲早和沈家谈好聘礼,议好婚期,就等把兰台弄回京城,过了礼,下月就能成婚。 现在祖母抢在前,把人嫁了,回头父亲就是京城一大笑话。连带自己也会丢尽脸面。 “李婆子,麻烦你去把白嬷嬷请来,我想吃她做的白鸡……” 她忍下愤怒,想把白嬷嬷唤来,请她帮忙把这里发生的惊天变数传回京,必须飞鸽传说,否则要来不及了。 李婆子根本不搭理。 谢云岚的婢女夏安、秋绥在边上一唱一和: “李婆子,您能跟老太太多久?现在你们不找好退路,将来你们还有什么活路?” “对,聪明人凡事得为自己留退路。” 门突然被推开,主仆三人以为是李婆子怕了,前来投诚。 结果,一抬头,来的竟是…… 第10章 她和他都想阻止婚事 “谢兰台?” 谢云岚见是那小贱人,立刻咬牙大叫: “快把我放了,赶紧跟我回京负荆请罪,否则……” 谢兰台举止甚是优雅,提裙而入,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傲然之气,悠悠道:“四姐姐现在都被祖母关起来了,还在那里冥顽不灵,真是不识趣。” 谢云岚呆了一下,几日不见,这个小贱人,气质莫名大变。 回过神,她再次大叫:“该识趣的是你!联姻是你躲不开的宿命,你所谓的嫁人,在父亲眼里就是无媒苟合,到时,你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可谢兰台并没有被吓哭,只微笑道: “惩罚不惩罚的,那是后话,四姐姐,我来是想告诉你,白嬷嬷已被祖母拿下。庄上的人都只听祖母的话,你就省省心!” 谢云岚又一呆,继而心肝直颤: 白嬷嬷是父亲眼线的事,竟被发现了? 心思直转下,她又开始攻心:“五妹妹,你执意和父亲唱反调,有想过你母亲和弟弟妹妹吗?父亲雷霆一怒下,他们都会遭殃的……你怎能这么自私?” 一直以来,谢兰台极为在乎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以前,用他们威胁她,最是管用。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换作以前,她早露出惧色。 但现在,她另有打算。 谢云岚想不通啊,她现在怎如此沉得住气,再次吓唬道: “不要觉得自己赢了,等着……这边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的,到时我看你怎么哭。” 谢兰台美眸一转,浅浅一笑,犹如一朵桃花乍然绽放,“春祺,把夏安按住,搜她身,将她身上的鸣镝搜出来。” “是!” 春祺扑上去,三两下就从夏案身上把两支鸣镝给搜了出来。 这是谢云岚的习惯,出行会带暗卫,带鸣镝,这东西晚上放出去,既有响声,又能给方位。 暗卫看到这种信号,就会知道主子出事了,会来救。 刚刚她想到了这一茬,这不马上跑来了。 谢兰台把鸣镝拿到手上看了看,笑道:“四姐姐想通过这东西,和你的暗卫取得联系,把消息传出去是!不好意思,你没机会了,这个,我没收了!” 谢云岚见面,俏脸都要皱到一起了,惊愕啊,这小贱人,心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缜密? 谢兰台离开后,夏安闷闷道:“以前,五姑娘胆小怕事,从不敢和四姑娘顶撞的,现在怎么了,变得这么难缠?” 谢云岚则深吸一口气,没有慌神,而是平静道:“放心,她的婚事肯定成不了。” 她这边还有后手。 午夜。 守在门外的姑子烤着火,打着瞌睡。 一道人影来到后窗,悄悄把窗门撬开,爬了进去,果然看到四姑娘没睡,正在等自己。 “姑娘。我来晚了。您受罪了。可恨我没找到钥匙,没法救您出去!” 是个在外院打杂的小厮。 “我没事,但你必须把消息放出去。明日,你去县城内的书铺,找书铺的老板,让老板飞鸽传信,必须让家主过来阻止婚事。” 谢云岚一字一句叮咛着。 那小厮点头,悄悄离开。 谢云岚则露出了得意的笑: 谢兰台啊谢兰台,我看你怎么嫁出去? 翌日。 那小厮寻到机会出了山庄,找到书铺老板,成功把消息传了出去。 这一日,细雨绵绵一整天。 谢兰台闲坐闺阁,望着春雨如丝如雾,转头,看到祖母在给她归拢嫁妆,一抬抬装的全是祖母的心意。 作为一个庶女,一个身披不祥的灾星,谢兰台小时候受尽欺凌,若不是祖母养她于膝下,说不定她连长大都困难。 这样的好祖母,必须好好活着。 前世,祖母病了一月才身故的,她总觉得祖母死得有点蹊跷。 那时,是白嬷嬷在管着祖母的饮食。 昨日,她把白嬷嬷拿下,就是想着会不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如今祖母没被气倒,还在眉飞色彩地给她备嫁妆,真好。 另一头席教头带着陆霄在路上慢悠悠赶了一天的路,正好遇上下雨,自然就得躲一日清闲。 陆霄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连话也说不出半句,这两天两夜,他不断地回想前世发生的种种。 小时候,谢兰台就是他的小跟班,乖巧懂事,最爱悄悄跑来陪他。 “霄哥哥,我给你磨墨。” “霄哥哥,我帮你打扇。” “霄哥哥,你教我认字好不好?” 最基础的一些字,全是他教的。 那时谢老夫人病弱,没空管她。 后来老夫人病好了,才将她养到了身边,她的日子才好起来。 礼法有云:七岁不同席,十龄不共游,十五不交言。 但十岁之前,谢兰台与他一直悄有往来,关系甚笃,待过了十岁,她才渐渐避嫌,不敢与他说话,见了面,只抿嘴浅笑。 而他在当上了世子后,月例渐多,会每每给她买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 他二人的情份,是一点一点经过岁月的打磨积攒起来的。 犹记得新婚第一夜,他与她欢好,她楚楚可怜,叫他莫名疯狂。 那时,他迷恋她的身子,夜夜与她缠绵。 没多久,她就怀孕了,他是何等的高兴,偏母亲不知道,罚了她,害她落了胎,她哭红了眼,他也跟着痛断心肠。 之后有小三个月,她身子都不利索。 母亲故意安排通房,他都不碰。 后来某一日,他喝迷糊了,竟在他和兰台的床上,要了芳奴。 这事发生后,兰台气得一直避而不见,而芳奴则被母亲抬成了通房,后来还怀孕了,所幸,那一胎没保住。 他便寻了一个机会,把芳奴给发卖了,兰台这才回心转意,和他重归与好,很快又怀了一胎,但还是流了。 一年后,她第三次怀孕,然不满三个月,孩子又一次夭折。 母亲说她就是命里带煞,克自己的孩子。 他找大夫给她调整身子。 大夫说,她身子虚亏,不太可能再生养。 即便如此,他仍顶着压力,哪怕出了孝期,也没议亲,空着正妻之位,就是想给她机会。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争气,母亲又催得紧,最后,他不得不娶谢云岚。 如今可以从头来过,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必须回去。 必须说服兰台继续伴他左右。 谢姑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她若不跟他,断无好下场。 所幸,他重生回来时,已有安排,如果他去提亲失败,好兄弟——宗达会见机行事。 一路北归,他有见他出现过。 但席教头功夫了得,宗达是谨慎之人,正在伺机而动。 入夜时分,门被推开。 宗达出现在床边,“我说,阿霄啊,那个席教头怎么如此难搞,我花了好几十两银子,才找人将他给灌醉了。快,我背你走……” 他说不出话,直摇头。 “你这摇头是什么意思?” 陆霄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轻若蚊呐的声音: “回、半、月、庄,阻、止、五、姑、娘……另、嫁……” 第11章 心机夫妻碰头 订婚后的第五天,上午。 谢兰台正在佩戴成亲当日要用的首饰。 老夫人则在边上,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取出来,絮絮叨叨说着当年自己成婚时的场景。 老夫人本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当年嫁的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谢家,谢家后来因老夫人和谢老大人的不懈努力,才又中兴了起来。 前世谢兰台气死老祖母,更没行过成婚大礼,如今要被韩家重礼相迎,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不断地问着老祖母该注意的细节。 这时,外头有人来通传:“老夫人,五姑娘,席教头回来了!” 谢兰台听着眉头一紧,这才第五天,路上走个三四天,再在京城采买些东西回来,早早必须也得明天才有可能回来呀! 不好,出事了。 “让他进来。” 老夫人吩咐道。 席教头进来后立刻跪地,满脸羞愧道:“老夫人,五姑娘,属下把差事办砸了,误饮了掺了迷药的茶汤,陆霄那厮逃了。属下兵分两路,一路往北追,一路往南追,皆没找到。” 谢兰台听了蛾眉直皱,这几天她心里慌慌的,竟验证在这件事上。 再一想陆霄对自己疯狂的占有欲,心里的那份不安感,越发沉重了。 “知道了,你下去歇一歇,着令庄子戒严!” 老夫人吩咐下去,老眉也微锁,语气凝重道:“倒不怕他来闯山门,就怕他在你成婚当日闹出事来!韩家虽然家境普通,可在石头城里开了几十年店铺,也是有面子的,他若做出抢婚的事来,你的名声会被毁掉。韩家这门好亲事,肯定成不了,那就可惜了。 谢兰台心下极是不安:“眼下情况是,他在暗,我们在明,完全是防不胜防!” 老夫人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我认得这里的县令大人,若由他出面,寻个事情将他看管起来,或是,直接将他打晕了关起来,等你嫁了人,他就该死心了!” 谢兰台苦笑:“可你和那位大人的关系,可没好到能让人家为了我一个小小庶女,出动衙役,兴师动众。” 这成了公私不分。不可。 一顿,她说道:“但可以着人在韩家附近蹲守,如果他想破坏我的婚事,一定会跑去韩家,从他们那头动手。” 直接在成亲当日抢亲,闹大了,他是官身,脸上也不光彩。 以她对陆霄的了解,他会权衡利弊,最后肯定会冲韩家下手。 “有道理。”老夫人点头:“我马上派人去蹲守。” 可不等吩咐,门外又有人跑进来,却是看守谢云岚的李婆子跑来了,面色煞白地跪禀道: “不好了不好了。刚刚有人潜进山庄,带着四姑娘和夏安,从西院失修的狗洞跑出去了……我瞧那人,像是……像是陆世子的好友宗达……” 老夫人一听,气得直拍桌子:“那丫头出去只怕会闹翻天。来人,一定要将她给我追回来!” 带走谢云岚的的确是宗达。 宗达是受陆霄之命进庄子,想把谢兰台弄出去的。 陆霄想要阻上这场婚事,唯一的法子就是拐着谢兰台私奔。 只要说动她,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宗达和陆霄来过这庄子,知道西院那边有个狗洞可以爬进来。 但是,庄子人很多,他没办法接近谢兰台,倒是听说谢云岚被关了进来,于是,他跑去把谢云岚主仆二人救了下来,秋绥为保护主子顺利离开,被婆子们拿下了。 宗达和陆霄是好友。 陆霄是出威远侯府唯一的继承人,曾经他也处境艰难,得亏他出息,十二岁时得遇名师,十八岁时一举夺魁,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公子。 若非十七岁时,祖父过世,他在守孝,婚事早就订下了。 宗达也是庶子,却是个武夫。 这二人,一个爱动脑,一个爱动手,总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前世,陆霄支持宁王登基,宗达跟着支持宁王,后宁王上位,二人一武一文,皆成权臣。 重点,宗达做事谨慎,但脑子简单,最擅长的是,执行命令。 从山庄下来,宗达和手下一匹马,谢云岚和婢女夏安坐一匹,往县城而来,待来到悦来客栈,上得二楼客房。 “世子,我没办法见到五姑娘,倒是把被老夫人关起来的四姑娘给带过来了……” 开门,一见到陆霄,他就把四姑娘引了进去,自己则去外头望了望,就怕被人盯上。 谢云岚看到表哥,就知道他是来搞事情的。 这几天,她被关着,听着门外头的人婆子说八卦,知道表哥曾来求纳兰台为妾,被祖母使法子送回京城了。 表哥可是舅父唯一的儿子,是威远侯府的希望,怎能因为这个小贱人,毁了前程。 但现在,她不能正面劝表哥不娶,父亲未到,眼下联合有效力量,毁掉明日的婚礼才是重点。 等婚礼没了,父亲到了,谢兰台的日后会得怎么一个归宿,唯父亲说了算。 表哥如今只是小官,上有舅父压着,他的婚事,他自己作不了主。 “表哥,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祖母昏了头,竟要把五妹妹嫁给一个小镇上的小商贩……这桩婚事可万万不能成啊……” 陆霄看到前世的正妻,心情复杂。 这个表妹,现在可一点也看不上他。 她想嫁的是皇亲是国戚,甚至一度想嫁给未来的定北王——萧临,那是长公主和现首辅的儿子,一个将发动政变,改写朝代的乱臣贼子。 后来,没有任何皇亲贵胄看上她,她就对自己献起了殷勤。 他权衡利弊才娶了她,被逼无奈和她圆了房,却因此负了兰台。 “嗯,这桩婚事自不能成的。刚刚我才听楼下的小二说了,说石头县韩记成衣铺的少东家,要娶半月庄上的五姑娘……” 他刚刚把小二寻来问了情况,气得想打人。 老夫人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而兰台竟就被了老夫人说动了,宁愿嫁底层小老百姓,也不考虑成为他的女人,这明显是被洗脑了。 “表哥,那个韩郎君什么来头,你打听清楚了吗?“ 第12章 上门逼退婚 她一直生活在京城,几乎不来半月庄。 是以,对这个姓韩的,她完全不了解。 “刚刚我把小二叫来打听了一番,知道了一些。” 陆霄回答道: “那小二说:韩家老夫人三十几年前开的铺子,以前在外头走南闯北,后来儿子儿媳没了,带着孙子在这里住了几年。等孙子长大了,又带着孙子出去跑买卖。 “还说,他们家有点钱,在京城也置了业。有时会去京城住,有时又会去江南住。现在,韩老夫人老了,大多时候都住在这边。孙子还在跑生意,偶尔才会回来看望老夫人一趟……” 总结:就是普通一商户。 “只要是简单商户的话,就好办了。这样……等一下,我们跑上门去,好好吓唬他们一顿,让他们主动退亲,这婚事也就吹了……” 谢云岚一听,安心了,接了一句话。 小门小户的,就怕惹上麻烦,更怕得罪高官。 陆霄虽然不屑这么做,但眼下已经别无他法。 “就怕祖母为了防止我们搞破坏,已在韩家附近安排了人手,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祖母这是铁了心,要误了五妹妹终身大事啊!” 谢云岚不觉长长一叹。 祖母看上去慈爱,其实是一个工于心计的,极难对付。 这么多年,她母亲就没在祖母手上赢过。 “表妹阻止五姑娘嫁人,当真是为了她好吗?还是你也想让姑父把她嫁给那老匹夫?” 陆霄一直看不清谢云岚是怎么一个心性,她心高气傲是真的,但平常时候,外头人对她的评价,都很好,所以,前世,他并不如何排斥娶她。 尤其是,在床上,她很放得开,新婚的时候,他的确被她迷上了,曾觉得姐妹共侍一夫,挺好。 他甚至希望等兰台生完孩子,可以和她姐姐讨教一下,如此床帷之间会更和谐。 “我当然希望五妹妹嫁得好。若非她是庶女,甚至可以嫁给表哥你的。我知道五妹妹从小喜欢你。可恨啊,身在大家族,庶女是不能配嫡子的……舅父眼界好,一定会给你攀得高枝” 谢云岚很会说话,还故意挑陆霄喜欢的说。 陆霄听得心情顿时舒服了,脑子则转得飞快,“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宗达去引开老夫人派出来的人;你和夏安跑去和韩家说明情况,让他们主动退婚。你有把握吗? “如果没有,我们换一换……” 谢云岚马上道:“你们调虎离山,我有法子让韩家打退堂鼓的……” 她可不想再被祖母的人捉了去。 对付一个小小韩家,她自认不是难事。 “好,等天黑了就行动!” 陆霄点下头。 天黑时,陆霄和宗达往韩记成人铺走去,在铺子附近果然遇上了半月庄的人,他们成功把人引走了。 另一头,韩老夫人搬出几块铺板,熟练地一块块拼上,正准备关门,一个脆生生的说话声响起: “请问,这边是韩家的铺子吗?” 很动听一女娃娃的声音。 韩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来的是一个俏生生的漂亮小女娘,瞧这打扮,可不是小县城的风格,流光锦配玉琉璃的,只有京城的贵人才会有这种打扮。 好看是好看。 就是太庸俗了。 小地方,穿得太明艳,就显得特别装。 “是韩家的,但关门了,姑娘要是买布料的话,过三日再过来。后三日我家不开张。” 韩老夫人随手想关门。 只一眼,她就看出来了,来的这位贵女,不是个善茬,她可没兴趣伺候。 被夏安给拦住了,叱了一声:“放肆,哪有客人还在,店家甩门拒客的道理。把你们这里能说话的人叫出来,我家四姑娘有话交代……” 这语气很是不善。 韩老夫人哼了一声,笑了,歪头打量:“小姑娘好狂的口气……行,明日我家孙子大婚,老婆子我今天心情很好,就听一听你家四姑娘想交代什么,进来!” 她往里进,慢慢悠悠,那举止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 一点也不像商妇。 谢云岚由夏安搀着进去。 瞧着这铺子虽小,料子倒是齐全,好的,差的,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 铺内掌着灯,后门通着南院,且处处贴着大红的喜字,显得很是喜庆。 可见韩家是诚心结这门亲的。 “你就是韩老夫人是!” 谢云岚看出来了,这老妇气势很强,应是一个见过市面的。 “对。我是。姑娘有何赐教,请说。” 屋内本来只点了两盏灯,不亮堂。 韩老夫人又点了几盏。 “我是谢家四姑娘……今日奉我谢家家主的令,特来与你吱会一声,韩家和我家五妹妹的婚事不作数。明日,你们不必到庄上迎亲。现在,请你们把婚书取出来,当场烧毁……你们韩家给的聘礼,回头,我们必原物奉还……” 谢云岚开门见山,说得直截了当。 这不是在京城,她懒得装贤良淑德。 韩老夫人乐了,熄了火折子,怼道:“你这小娃娃,说的什么胡话,下巴没托住吗?我孙子和五姑娘的婚事,既有官媒,又有官印敲的婚约,怎么能不作数?” “不作数就是不作数,你听不来人话的吗?我父亲早已把五妹妹配了高门大户,那可不是区区一个贱商可比得了的。我们谢家乃是百年世家,你们可高攀不起。” 谢云岚根本瞧不上韩家这穷酸的家境。 在她看来,嫁这种落魄户,倒不如嫁老鳏夫。 只要生下一儿半女,老鳏夫的财产就全是自己的了。 “哪来的狂妄小女娘,敢来我韩家上蹿下跳,大放厥词?” 一声夹着寒气的喝叱响起。 谢云岚吓了一跳,连忙望了过去,只见一个青袍男子走了过来,身姿昂扬,目光犀利,直直护到了韩老夫人面前: “谢四姑娘,谢家百年传承的是书香、是礼法,你一区区闺阁女子,不修言行,不懂自爱,堂而皇之欺上门来,肆意毁人姻缘,谁借你的胆量?还不快滚,别逼我动手。” 这大概就是那个韩景渊了! 长得就像小厮。 谢兰台怎看得上这种鲁男子? 第13章 一个假公济私,一个准备抢婚 谢云岚见那人敢凶自己,立刻横了一眼过去,气势凌人地说道: “哪来的毁人姻缘,这是谢家家主的意思,家主明日就到,今日由你韩家退婚,是给你们留眼面,明日若再退婚,你们的颜面可就荡然无存了。” 那人又哼了一声:“吓唬谁呢,谢老夫人已经传信过来,任何谢家的人都不能作了这门婚事的主。想假传圣旨,毁掉明日的婚礼?做你个春秋大梦。 “来呀,把谢四姑娘押下,送回山庄,交由谢老夫人处理。” 伴着话音落下,几个身手矫健的小厮跳出来,直接就把谢云岚给围了。 这个变数,谢云岚始料未及啊! 一个小商贩,竟敢冲她一个贵女动粗。 重点,祖母竟已和韩家达成共识,气得她身子直颤,当场尖叫出声,威吓道: “你们安敢?我可是谢门嫡女,身子金贵,怎是你们这些腌臜货能碰的……只要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回头我定让你们一个个挨板子。” 闻言,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动。 韩老夫人顿时冷笑:“那就由婆子们来绑人……来呀……拿下……” 下一刻,另有两个婆子两个姑子跑出来,将这对主仆给按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京城贵女……你们怎敢对我动粗……唔……” 双手被反负,嘴被堵住,谢云岚从来没受过这种折辱,气得双眸赤红,转头瞪向那个“韩景渊”,那个长相平平的蠢货。 等着,回头,我一定要让你悔不当初。 “把人送回半月山庄。” 韩老夫人淡淡下令。 那眸光竟透着威压,一个乡下老太婆,怎有如此气场? “唔唔唔……” 谢云岚抗议着,终是被人押了出去。 韩老夫人直摇头,轻叹:“谢祭酒家的四姑娘,还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阿风,你亲自把人押回去,对了,潜之呢?” “郎君听您话,正乖乖洗香浴,保证明日香喷喷的,定把新娘子迷死。” 阿风又开始寻起老夫人开心了。 韩景渊正好沐完浴从外头走进来。 刚刚那幕,他有看到,遂吩咐了一句:“不必送回山庄,直接送去县衙,让老林以滋扰市场罪关她三天……” 阿风嘿嘿一笑,抱拳应声:“得令。” 他们家郎君,可以很清正严明,也可很假公济私滴。 这时,门外跑来几个护卫,领头那个抱拳道:“郎君,半月庄上的人被两个年轻郎君给引走了,他们好像在搜捕,我们的人要不要去帮忙?” 韩景渊看着跃跃欲试的手下,从边关回来这些天可把他们闲坏了:“你们就装扮成衙役,找县令老林,让他出手,带你们去抓人,一起关上三天。“ 那护卫一脸兴奋:“得令。” 护卫们下去了。 韩景渊转头,看到祖母正一脸兴趣地打量他,然后听她说道:“明天,你就要娶妻,潜之,你的真实身份,打算什么时候和孙媳妇说?” 他过去扶祖母,回前院膳堂用膳:“慢慢来,祖母,我有三个月的假期,在我回边关前,总会说明白的。您要是觉得瞒着不好,回头您找个由头,出去巡铺子。我和我夫人怎么处,您就别多管了!” “我是可以出去转转,但说好了,你可不许欺负人家!” 韩老夫人强调道。 韩景渊但笑不笑,睨了一眼:“祖母,我不欺负她,您怎么有小孙孙抱?” 韩老夫人噗嗤笑了,拍了一下这坏孩子:“如今倒是开窍了?哎,要不要我寻一些春宫图给你瞧瞧?” 韩景渊无奈一叹:“祖母真当我三岁小孩吗?您孙子都二十一岁了,有什么春宫图是我没见过的?” 韩老夫人却瞪起他:“我就是怕你没个分寸,弄伤人家姑娘身子,毕竟没实战过……说,你背着我,有过女人吗?” “那个,祖母,我们还是聊聊其他!” 这个话题实在没法聊了。 韩老夫人却像老顽童一样,追问起来:“说嘛说嘛,到底有没有?” 韩景渊:“……” 另一头,陆霄遇上了生平第一荒唐事。 他和宗达在逃过了半月庄的追踪后,才回到客栈,宗达竟被衙门里的人给抓了去。 理由是:有几个南齐的细作流蹿至此,看到可疑的,一律抓起来。 见宗达被抓,他甚是机警地躲了起来,这才逃过一劫。 不对啊! 前世的石头县,哪来的什么南齐细作,更没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全城搜查。 他想了又想,唯一的解释是: 谢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把谢兰台嫁出去,她和这边的县令有几分交情,定是她说服县令,要将他抓起来,以防止他破坏兰台顺利嫁人。 这老妇人,着实可恶。 前世,她死得早,他倒不觉得她有这么难缠,如今被她几番算计,陆霄气得牙直咬。 时又下起了夜雨。 陆霄就像过街的老鼠,被搜查的队伍赶来赶去,雨水浸湿了衣裳,冻得他瑟瑟发抖,想来想去,这样不是一个办法,必须釜底抽薪。 他折回客栈,牵了马匹,连夜飞奔去半月庄。 正门是进不去的。 但是,他记得从北面绕过去,穿过一片竹林,那边有一处柴房,有柴火,更有片瓦可遮身,今晚上,他宿在这里,明日他要去抢婚。 柴房处有一暗道,可入山庄。 熟门熟路找到柴房,他已浑身湿透,所幸,柴房内有柴有火折子。 把门关上,生了火,脱下湿衣,烤着,他坐在柴火边上,身子在瑟瑟发抖,心里想的是谢兰台穿着嫁衣在洞房内含羞答答的俏模样: “兰台啊兰台,我为了和你重修旧好,已经拼尽全力,明日,你定要听话一点,跟我走才是…… “这辈子,你只要同我在一起,我必让你享不尽荣华富贵……再不负你……” 想前世,他何曾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过。 这一世,他算是跌落神坛,为了娶到她,彻底疯魔了。 但一切是值得的。 明天,他一定会如愿带走她的! 第14章 抢婚 谢兰台其实一直在石头城内。 在安排人手去搜捕陆霄和谢云岚之后,她不放心,着人驾了马车,到县城某处,亲自盯着。 亥时正(晚上九点),席教头来报:“衙门的人,正在搜捕南齐细作,把宗家郎君当细作绑走了,但不见陆世子。现在雨越下越大,五姑娘您回……我们这边继续找。” 谢兰台又惊又诧,竟能生出这样的乌龙来。 可惜陆霄没被抓走。 现在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 “不用找了,这么大的雨,大伙都辛苦了,明日我出嫁,还需要诸位打起精神来帮衬。打道回府!” 明日,陆霄要是敢跑来找麻烦,那也是她命中躲不开的劫。 “是。” 席教头应下。 谢兰台带着春祺打道回庄。 这一晚,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细雨。 清早,雨歇放晴,晴空万里,喜鹊绕屋梁。 春祺笑着进来恭请谢兰台起身:“恭喜姑娘,今日天公作美,雨霁云收,日映朱霞,愿姑娘婚后岁月,如晴空朗照,琴瑟和鸣,岁岁长安。” 谢兰台听着轻轻一笑,坐起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文绉绉的,翻了多少话本子才学来的吉祥话,必须赏。” “谢姑娘!” 春祺挽起床幔。 谢兰台披发起身,先吃了点东西,然后沐浴,薰香,净面,梳头,上胭脂,点额妆,穿嫁衣,戴流苏金冠,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精心打扮后的谢兰台,自有倾城绝色。 “姑娘简直就是天上月,今夜一定会把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揽镜自观,她怔怔走神: 十六岁妙龄,娇艳欲滴,五官精致如画,眉目间的清冷,平添了她几分出尘脱俗的超然之美。 她是个美人坯子。 因为母亲绝色无双。 当年曾任户部侍郎的外祖被诬陷,锒铛入狱,而后狱中自戕,坐实罪名,全族上下,男丁被流放,女子入贱籍,是以后来,母亲只能成为贱妾。 前世,她自甘为妾,不光气坏祖母,也伤了母亲的心。 像她这样一个身份,一般世族大家,根本不可能看上她。 如今嫁韩家,他们不在乎她是庶女,也不介意她母亲是贱籍,如此良缘,与她当是最好的。 就是,她的眼皮一直在乱跳,感觉要出事。 按着晨迎昏行的原则,一般男方会在上午前把新娘子接走,黄昏行礼。 但是韩家卜的迎亲时辰是未时四刻(下午两点),拜堂是酉时四刻(晚上六点)。 很快,时间来到下午未时四刻,谢兰台已装扮好,就等着韩家来迎娶了。 祖母一直陪着她。 “来了来了,老夫人,新郎倌来了,已到庄前,请您往前厅主持大局。” 仆人过来笑着禀告。 祖母笑呵呵去了。 谢兰台坐在闺中,心脏免不得一阵乱跳,慌不知从何而起。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怒叱: “你们起开,我要见兰台……”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时,她顿时明白了: 变数到底是来了。 门被重重推开。 一身邋遢的陆霄,头发凌乱,下巴上全是青髭,衣裳又脏又皱,靴上全是烂泥……那个像天上谪仙一般的郎君,现在就似颓败的地上草,满身污秽,低入尘埃。 那张曾迷倒众生的俊脸,额头上蹭出了几道不浅的伤口,漂亮的薄唇还长了疮,眼眶深陷,眼球上全是血丝,头发上沾着不少稻草屑。 啧。 真是奇丑无比。 没了华服,没了光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前世的自己怎就对他神魂颠倒了呢? 她冷冷看着。 “兰台,你不能嫁给韩家。” 见到精心装扮过的新娘子,陆霄双眼发直。 前世,他们没有婚礼,她作为妾,没有像样的嫁衣,没有满头珠饰。 作为谢家的女儿,她没有享受过光鲜的出阁礼,也没得到夫家高规格的进门礼,是委屈她了。 再见十六岁的兰台,盛装的她,美瞎了他的眼。 男人的占有欲不断膨胀,今日,娶她的只能是他,任何男人都休想将她带走。 谢兰台神情淡漠,静静站在那里,“陆霄,你若是来祝福我的,我欢迎;你若是来破坏婚礼的,马上滚出半月山庄……”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陆霄实在受不了这种冷漠。 想前世,她待自己事事温柔,句句体贴,她心里对他分明是有情的,就因为他不能给她“正妻”的名份,竟要故作冷漠: “兰台,你不能嫁别人,你是我的,前世,我们曾做过多年恩爱夫妻……我们琴瑟相和,两情相悦,一场意外毁了我们。现在,只要你跟着我,我定保你一生光鲜,事事如意。 “兰台,信我一言,我才是你的良配,那个什么韩家郎君,怎有我懂你心?乖,跟我走……我们会有锦绣前程的。 “你瞧,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昨夜淋了雨,发了一夜高烧,现在,我还高烧不退……兰台,我待你之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证……” 语气激烈,声音急颤。 名满京城的公子,为了一个庶女,做到这个地步,旁人看了,估计会感天动地。 可从礼法的角度看,一个有功名在身的郎君,没有正正经经地走正门,聘官媒,抬聘礼,依礼提亲,甜言蜜语再多,有个屁用,那全是对闺阁女子清誉的践踏…… 重活一世,他声声句句说爱她,却还是和前一世一样,在故技重施地作贱她。 恶心之极。 谢兰台作呕得想吐。 “席教头,陆世子淋雨发烧,生了癔症,立刻送他去医馆,不得有误。” 没有动容,也没有因他高烧而生出恻隐之心,露出心疼之色,谢兰台无比冷静地吩咐着,并且将他的示爱称为“癔症”。 席教头就在附近潜伏着,闻令,飞步上前,一把就将“病得不轻”的陆霄给按住。 这是她安排的,就怕这陆霄真来抢婚。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 “兰台,你不能嫁啊,我们青梅竹马,才是天生一对……” 陆霄使尽吃奶的力气,青筋横起地想要扑上去,心头是何等的失望: 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冷漠,全然不念旧情? “快,堵了他的嘴。” 春祺忍无可忍,叫了一声。 这个陆世子,现在是越来越无耻。 席教头马上将陆霄的嘴给堵住。 那一刻,陆霄被人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反负着双手押了出去。 不远处,吹吹打打的迎亲乐队,进了后宅,新郎倌正按着大乾的婚俗习惯,入闺阁行“闺迎”之礼。 这是本朝风俗,以显新郎倌对新娘子的尊重——从闺阁到洞房,都要由新郎倌带引,更彰显了一种尊重。 陆霄翘首而望,想看一眼,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要娶了他的一生挚爱。 可看不到。 前面引路的全是乐队。 后面的人太多,把新郎倌的相貌给挡住了。 他把脖子拧得都要断了,还是没看到。 下一刻,他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命运啊,待他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一些,怎能让他亲眼见证她出嫁呀? 第15章 成亲 另一头。 谢兰台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有点怕啊! 她实在担心那该死的陆霄会再闹,若当着韩家人,说他和她早私定终生,就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这种事,一旦闹大,新郎倌被膈应到,姻缘还怎么圆满? 她想出去看看,怕出现意外。 却被春祺拉住:“姑娘,您不能出去,都还没盖红盖头呢,被迎亲的看到不吉利。” 是的。 她不能出去。 收起情绪,她说道:“你出去看看,陆霄有没有再闹……快。” 春祺明白姑娘在急什么,忙出去了。 另一个准备陪嫁的婢女则取来了喜帕:“姑娘,快把喜帕盖上……姑爷马上就到了。” 谢兰台连忙坐到凳子上,由她帮忙盖好。 当视线被遮盖住,她的小手不安地揪着裙角,长长吸气,再吸气。 没一会儿,门外的喜乐声吵得人连说话声都听不清了。 但很快喜乐停下,有礼仪官喊了一声:“请新郎倌唤新娘出阁……” 下一刻,一个清冷又嘹亮的声线响起:“夫人,我来接你了!” 那嗓音,竟说不出来的好听。 没有意外发生。 谢兰台重重松下一口气。 春祺已经回来,俯在她耳边说道:“已经看管起来。“ 谢兰台的心,总算是踏实了,由春祺扶着走向门口。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地上有一道颀长的影子——那是她的夫君。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苍劲有力,呈麦色,并不白净,手指精健,长满了老茧,感觉是个善骑射的…… 她伸出玉也似的素手,被他握住时,一阵灼热传来。 心急跳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突然响起的鞭炮声,还是因为他那异于常人的体温。 礼仪官拉长着声音在唱诺:“玉堂金马才郎至,绮阁香闺淑女迎。两情相悦成佳偶,早有红鸾照玉京……” 从闺阁到正堂,韩景渊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盖着盖头,看不到外头一切,走得很慢。 在正堂,谢兰台和韩景渊向谢老夫人行了拜别之礼, 老夫人满心不舍,作着最后的叮咛:“景渊啊,你要好好照看好我家兰台……她胆小,心软……” “祖母放心,景渊自当敬重夫人!” 韩景渊沉着应下。 那嗓音很安稳,似乎可以托举起她的余生——可她知道的,她的余生,还有一场场硬仗要打。 又一阵鞭炮声响起,谢兰台被抬走了。 人生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她欣喜,同时又有点紧张。 一路吉乐,吹吹打打走了有一个多时辰,路上遇乡邻拦亲讨喜糖,折腾掉不少时间。 等到了夫家,出得喜轿,一根牵红喜带塞进她手里头,耳边是男人清凉的说话声:“前面得过马鞍,跨火盆,慢慢走,我带着你……” 她轻声应下:“嗯。” 过马鞍时,他牵住了她的手。 跨火盆时,他直接托住她的细腰,抱她跨过,以防火烧到裙摆。 而她整个儿扑在他胸前,闻到了男人身上好闻的茶香,感受到了男人手臂上强悍的力量,一颗芳心,那是扑扑乱跳。 这一刻,她无法想象,待会儿洞房花烛,他使在她身上的力量会有多大。 男人在床上,似野兽。 可她嫁了人,就必须躲不过去。 紧跟着是拜天地,拜长者,拜亲朋,规矩很是繁琐。 礼仪官喊了好些吉利话,她就像牵线的娃娃,这里拜那里拜,晕头转向的,最后礼成,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房内闹哄哄的,有不少人在喊:“新郎倌,动作快点,揭红盖头了……我们大伙都想看看,能让我们家新郎倌生了娶妻之心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绝色佳人……” 韩景渊则悠悠哉哉地接上一句:“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别瞎起轰,一切按规矩来……嬷嬷,还要行什么礼吗?” “可以掀盖头了,等掀了盖头,再行坐帐之礼……” 一个嬷嬷笑着说。 谢兰台绷紧身子,捏紧粉拳,双颊不觉泛起一阵阵热辣的红潮,连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 却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句: “报,郎君,出事了,请您出来一趟,刻不容缓。” 房内一静。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韩景渊发话。 谢兰台感觉身边的人站了起来,一个高大的阴影照住了她,并好像在看她:“夫人稍候,我去看看……” “嗯,你去!“ 他走了。 房内的宾客,也跟着散去,四周变得安静。 她重重喘了一口气。 那份潮热,散去了。 心,暂时得到了安宁。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门外喊进一句:“少夫人,郎君遇上一些要紧的事,要出去一趟。郎君请少夫人先行安歇,不用等他……” 这话一出,春祺立刻不满大叫:“大喜之日,说走就走?这也太欺负人了!” 谢兰台的心,一下全冷了。 成亲乃人生大事,旁的事再重要,怎重要得过成亲? “姑娘,这姑爷生得好生俊逸,家中又有薄资,该不会早在外头纳了人,今日郎主成婚,那小妾在作夭,所以,姑爷这才匆匆跑去安抚了?” 另一个陪嫁婢女冬禧咕哝地了一句。 春祺立刻呸了几下:“尽说这些恼人的话,真要这样,那要委屈死姑娘了!” 谢兰台的心,顿时拔凉拔凉:还真有这种情况。 有点小钱的男子,大都爱三妻四妾,上一世,她见过了太多这样的郎君——从来没见过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的。 见惯而不怪,虽有心理准备,可今日新婚却遭了如此冷待,那份委屈无处申诉。 可她不会哭。 身而为女子,是命,因为被冷待而愁肠百结,郁伤心脾,那就是自虐。 这一世,她要活得豁达,只要以后好好赚钱,好好经营,比讨好夫君管用。 自行揭下喜帕,谢兰台冷静道:“累了一天,吃点东西,洗漱一下早些安置了!” 春祺见姑娘神情平淡,觉得不可思议:“姑娘就一点也不生气。” “生气管用吗?如果他真养了一个,进门总得经过我这一关,若没养,那就是白生气。累了,想睡了……” 他的事,她不想多在乎。 春祺惊讶:这几天,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通透又冷静,不再为了一份喜欢,而变得患得患失。 这样的姑娘,很是不错。 冬禧连忙去取来温水。 春祺给姑娘卸妆。 一番洗漱罢,她们清理了铺满花生莲子等吉物的床,谢兰台吃了一点东西,不多思不多想,倒头睡去。 另一头。 韩景渊带着从军中带来的大夫,赶至别院,来到客房,盯着床上那个死气沉沉的美丽少妇,问:“死了吗?“ “吊着一口气。” 房内的护卫阿逐回道。 “军医,保下她。” 韩景渊让开位置。 军医上前细细查看罢,回道:“少帅,这妇人伤得很严重,我们这边药材不够多,有些难……” “必须救活。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实在不行,就连夜进京,找御医给她治。” 韩景渊拧眉说道。 “这倒不用。少帅,今夜是您洞房花烛夜,您丢下新娘子就跑了过来不合适,要不,您回去……这边由我!” 军医提醒。 少帅好不容易娶了一个妻子,他们怎能耽误他洞房花烛,绵延子嗣? 韩景渊盯着那个面色惨白的少妇又看了几眼:“好,我回去洞房,但必须让她活着。” “是。恭送少帅!” 韩景渊转身离开。 回到新房,已是子夜时分。 韩景渊推门而入,看到花烛高照,新娘子已在他的床上睡沉。 她侧着身子,薄被盖在她身上,却勾勒出了极为妙曼的曲线。 他眸光一幽: 新婚夜,他跑了个没影,她可有恼? 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新娘子,被惊醒了…… 第16章 嫁了个假老实人? 谢兰台只觉得床前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笼罩在阴影当中。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就是因为她睡着了,而后被人用白绫勒着脖子挂了起来。 可怕的死亡阴影,太过于深刻,竟令她背上生出一阵阵恶寒。 难道又有人想杀她吗? 咚咚咚。 有人急敲门在低唤:“郎君,大事不好!” 床边的人影快步离去。 脚步很是轻翼。 谢兰台顿时清醒了,蓦地坐起。 薄可透视的床幔后,一道宽肩窄腰的红色背影从内门闪了出去,去开了外门,紧跟着属于韩景渊的清冷嗓音低低响起: “何事?” “别院那边刚被救醒,竟又自杀了,这一次是服毒……老李已给她作了急救,但恐怕撑不了多久,必须马上送京城……这边没药材。” “走,连夜进京。套四马。” 韩景渊沉声吩咐,显得急切。 “是。” 二人声音消失。 谢兰台已彻底清醒,抱膝坐在新床上,一抹自嘲的笑容在唇角勾了出来: 原来,他真的在外头养了女人。 还闹到了自杀的地步。 而他为了救那个女人,要连夜进京,且要套四马。 大乾朝有严格的马车制度: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韩景渊只是一个庶民,竟要驾四马进京但为救女人,真是疯了! 而她,谢兰台,怎如此倒霉? 前世嫁了一个烂男人,这一世,居然又遇上一个深藏不露的假老实人。 这天夜里,陆霄高烧不退,乱梦扰扰。 梦里,谢兰台巧笑倩兮地奔走在晨雾袅袅的竹林里头,她甜甜在唤:“夫君,快来抓我呀,快来抓我呀……” 他笑着把人抓住了,亲着她,对她说:“我们得赶紧生个儿子了。兰台,主母之位,我只留给你!” 画面一转,谢兰台化作了一副七窍流血的尸骨,痛恨地将一把剑扎进他的胸堂,歇斯底里地叫着: “陆霄,你负我,你负我!” 他吓醒,泪如注,心头绞痛,呜咽声溢出唇,而目光所及,是山庄一处客房。 晚了。 一切全晚了。 重生归来,原以为是全新的契机,会有一个新的开始,结果,心爱之人另嫁了。 不行。 不可以。 哪怕另嫁了,他也要夺回来。 该属于他的,谁都抢不走。 陆霄赤红的眸子里射出了灼灼之光。 清晨,谢兰台起身梳妆。 冬禧是老夫人新调教出来,拨给谢兰台的陪嫁婢女,她脾气比较直,咕哝道:“姑爷竟真的一夜未归……姑娘难道真嫁错了?” “新婚第二天,不说晦气话。” 春祺轻叱,并悄悄观察姑娘。 “可春祺姐姐,姑爷的父亲母亲,昨夜也没出现,我总觉得姑娘这桩婚事有问题……” 冬禧又道。 “闭嘴。” 春祺捂住了她的嘴。 谢兰台显得格外平静。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少夫人起了吗?老太太请少夫人正堂一起用早膳!” 谢兰台没多想,应了一声,由两婢女簇拥着出来,瞧着这院子装扮的倒是挺花木葱茏,正当春日,庭中的牡丹开得很是明艳,让人眼前赫然一亮。 她所住的是竹轩。 老夫人住的是荷堂,不过这会儿她在正堂。 这园子不大,就两个院子,穿过垂花拱门就到了。 门口有仆人唤:“少夫人到。” 态度倒是极为恭敬。 谢兰台跨过门槛,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妆容典雅,笑意融融地坐在那里,满心满眼全是喜欢。 这位韩老夫人,她是认得的。 之前老夫人在寺内心疾突发,她正好遇上,照看她服了随身带着的药,才保下一命,结果竟结出了这样一段姻缘。 前世,韩老夫人也曾代孙提亲,但被她拒绝了。 这一世,她成了韩家的新妇。 “拜见祖母。新妇给祖母敬茶。” 谢兰台跪地,立刻有婢子捧上茶汤。 她敬上。 韩老夫人笑呵呵喝了茶,忙把这俏生生的新娘扶起,仔细打量她:“昨夜,我吃了几口酒,有点醉,竟不知新郎倌走掉了,兰台,莫怪他,他有正经事。回头,等他回来了,让他给你赔罪。” 谢兰台平静微笑:“没事。夫君定是有要紧事。” 韩老夫人笑了笑:“做妻子的呀,也不用太懂事,男人做的事若不合你心意,你该说说,该问问,该生气生气,只要嫁的不是皇上,夫妻之间,就当打打骂骂,吵吵闹闹……女人和男人生活是需要磨合的。你若藏着心,他也不上心,结的就是假姻缘。所以兰台,别憋着,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好一个真性情的老太太。 谢兰台点点头,柔声道:“是有点不高兴,祖母可否与我说一说……夫君小时候的事?” 如今都成夫妻了,她却不知他是怎样一个人,有点不合适。 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应付他。 “来,我们坐下,边吃边聊……” 说着就把她牵了过去。 韩老夫人说起了韩景渊不少儿时的事,零零碎碎的,这里一件,那会儿一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杂乱无章。 比如说:小时候顽皮成性,就爱偷小鸟来养。 又比如:离家出走近两年,回来时满身是伤,整个人脱胎换骨。 再比如:父不亲娘不爱,从来不过节。 “姑爷既有爹娘,为何昨日成婚,老爷夫人都没出席?” 春祺在边上伺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都扔给我这个老婆子养了,那对黑心肝的夫妻怎么愿意管你家姑爷的婚事?这样挺好,兰台,你就不会有公婆伺候了。他也不把他们当爹娘,你呀,落得一个自在……” 不得不说啊! 这个老祖母,和她祖母一样,都是很好的老人家,很是招人喜欢。 “我呢,得了重病,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兰台呀,祖母给你一个任务,等景渊回来后,你和他早早给我怀上一个小孙孙,男娃娃女娃娃都可以,我呀,只盼死之前还能瞧见他为人父……” 老太太的这个不情之请,让谢兰台明白了,韩家这么急成亲,也是有原因的。 “祖母,您这是患了什么病?” 谢兰台一脸关切地问道。 “老毛病了,治了很多年,治不好了。现在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韩老夫人显得无比豁达。 祖孙俩聊了一会儿,关于她的病,老太太说了不少,可以确定,韩景渊娶妻,多半是为了祖母——他是个有孝心的。 膳后,祖孙俩一起逛了宅子,又去前面的铺子转了一圈。 老太太待人和善,家中奴仆有十余人,有几个在铺子帮忙,有几个在前院洒扫。 所有人看到谢兰台都是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足见家风很正。 不像谢家,谢兰台除了在老夫人的院中是受人尊重的,在其他地方,连奴婢都敢来怼她几句。 可他终是在外头养了女人。 也不知老太太知不知道? 若知道,这老太太也是个虚伪的! 新婚第一天,她心里很不痛快,而最让她担忧的是: 掐指一算,父亲快来半月庄了。 一旦发现她嫁了人,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那场躲不开的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没错,就在今天上午,谢祭酒带着夫人到了山庄,此刻,他正在怒发冲冠地大发脾气…… 第17章 老丈人上门逼和离 大早上的,韩家派人给韩老夫人传来了消息,说: “谢家四姑娘前日晚上跑来铺子捣乱,我家郎君怕婚礼被人破坏,当时就将人送去了县衙,如今婚礼结束,老夫人可遣人去将四姑娘带回府上严管。 谢老夫人听了很是惊奇。 之前见那韩景渊跟在韩老夫人身边,事事言听计从,如今看来,还是个能办大事的,胆子大的很。 她立刻着人去把四孙女押回来。 巳时左右(上午九点),仆人慌张来报:“老夫人,家主和夫人……来了,瞧见满园子的喜字和红绫,正在大发脾气……” 谢老夫人反而重重松下一口气,亏得婚事办得及时,若他们昨日来的,这门好亲事就砸了。 她由柳嬷嬷扶着往正厅去,正好看到谢云岚在哇哇大哭的告状: “父亲母亲,我该劝的都劝了,可祖母不听劝,五妹妹也发了疯,非要嫁那抠抠搜搜的小门小户。 “祖母怕我给你们通消息,竟狠心将我关了起来。我是被表哥派来的宗郎君给救出去的。 “女儿见父亲一直没过来,深知这里头一定出了岔子,又不能让五妹妹就这样嫁了,就和表哥使了法子,表哥去引开祖母守在韩家的人,我去和韩家讲道理,想让他家主动退亲。 “可那韩家卑鄙粗鲁得很,直接把我押去官衙,以滋扰市场罪,把我告了,还把女儿和那些又脏又臭的下等贱妇关在一处。 “父亲,女儿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女儿的闺誉只怕要尽毁了……” 哭得那是肝肠寸断,眼泪簌簌直淌。 谢夫人陆氏最是宝贝这个嫡女,心疼死了,一边给女儿抹眼泪,一边恨恨直叫道: “这世上怎有这样的偏心的老祖母,从小就偏着那小祸害。家主,你看见了吗?你要行孝道,行出祸事来了。 “老太太瞒着我们,把已经许了人的五姑娘嫁给了别人。那韩家不肯退婚,竟还把你的掌上明珠送去坐牢。这是正经亲家干得出来的事吗?和强盗何异? “现在沈家老爷都跟来了,就等你说服了老太太,把婚期订下来,结果,人却嫁给了别人家,你说,这要怎么向人家交代? “这个娄子,已经越捅越大,往后头还要怎么收场?” 陆氏瞧着自己的掌珠,哭得梨花带雨的,湿漉漉的脸上全是泥灰,身上的罗裙沾着污秽,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掐死那老不死的。 她的女儿,将来是要去皇亲国戚家做媳妇的,金枝玉叶,怎能受了如此折辱。 谢家家主谢靖早已气得面色铁青。 他实在没料到自己这位嫡母竟会干出这种荒唐事,对着底下人那是好一通骂: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跑来报信?老夫人老糊涂了,你们一个个都不长脑子的吗?” 前几日,他公干了一场,书铺传来的飞鸽传书看到得太晚,再加上需要请假,马不停蹄赶来,还是晚了。 庄上的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谢老夫人听到这里,哼了一声,直接就骂了出去:“是我老糊涂了,还是你为了那些银子,失了最基本的人性?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一个比你还岁数大的老淫虫,你是祭酒,是天下文人之楷模,你不要脸,我谢家还要脸呢……” 谢靖顿时黑脸,失了平常惯有的贤孝大儿的温厚模样,争执道: “母亲,这一次,是您做的事,超越了让人能容忍的程度,沈家是皇商——沈家主比我只大一岁,是个儒商,五丫头的八字不吉,却正好契合他,他想明媒正娶,再生个儿子,他们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这婚事,到底哪里不好了?我朝十几岁的姑娘嫁大一点的郎主,大有人在。” 说得理直气壮,还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听听啊,这是什么浑话? 无耻啊! “谢家女儿不止兰台,你相得中这个老女婿,其他女儿你怎么不嫁,非要嫁我养大的?” 谢老夫人面色发寒,“如今木已成舟,这桩婚事,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谢靖哪肯就范:“没得我允许的婚事,那就是非法的。来人,给我看着老夫人,我这就去把那死丫头要回来。” 那一脸发狠的模样,着实吓到谢老夫人了。 她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你发什么疯,兰台已是韩家妇……” “那就马上和离!” 谢靖目光寒芒四射,磨着牙,一挥衣袖,大步往外走出去,冷声落下一句:“阿贵,带上人,跟我去韩家。老夫人魔怔了,送回房好生看管起来……” 谢老夫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儿子,竟要如此忤逆自己,要去逼兰台和离:“你……你给我回来……不准去。” 可他已决然离去。 谢老夫人头一疼,险些瘫倒。 嬷嬷连忙扶住。 陆氏冷眼看着。 谢云岚心里更是涌现了深深的痛快之情: 很好,非常好,之前怎么对付她的,现在都报应回去了。 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祖母,父亲才是家主,父亲决定的事,谁都不能忤逆,这是家训,您不是我父亲的亲生母亲,伸的手太长,管的事太多了……” 她故意去扶祖母,故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能把人气死的话。 谢老夫人气极,用力推开她,恶狠狠盯着这对母女冷冷道: “真是孽障。” 回到房内,老太太心头不安啊,也不知道这个继子,又要闹出怎样的丑事来。 她让人去把席教头叫来,忧心地说道:“快,你悄悄出去,不要走正门,那孽子带了不少人过来,已把正门看住,你避着那些人,去韩家看看……也不知那孽障要怎样毁了五丫头!” 席教头连忙去了。 以前,这孽障至少还知道维系表面的孝顺,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把五丫头嫁给沈家。 韩家门第低下,也不知道敢不敢和做高官的谢家硬杠。 要是畏怯,同意和离,五丫头这一生就彻底毁了。 第18章 父女齐飙演技 上午,谢兰台盘了嫁妆,入库造册。 祖母给的东西很多,就连祖母现在住的山庄都给了她。 祖母说:“东西多了,好傍身,日后,你若和姑爷龃龉了,也有一个安身之所。” 总之,是什么都给盘算好了。 前世,陆霄纳她进陆府时,闹了好大动静,父亲也是千般不愿的,但是,那姓沈的皇商,不敢和陆家对着干,后来就把抬进门当作聘礼的银钱,全给抬了回去。 因为这事,父亲恨了她好多年,连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跟着受尽了苦楚。 这一世,她嫁了一个普通商人,父亲一旦知道,肯定会跑上门来闹。 中午的时候,谢兰台陪韩老夫人吃了午膳。 午后,她去新房小憩,心头越来越不安,直到外头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拍门声。 祸事果然找上门了。 可恨的是,当家的男人不在家里,就只有一个患了重病的老夫人,这万一来的是父亲,把老夫人冲撞了,那可不得了。 “春祺,去前头看看,出了什么事?” 谢兰台沉静地吩咐。 春祺去了。 不等她回来,外头就传来一阵吵吵声,是韩家的老管家在喝斥:“你们都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的,怎敢领着人,强入民宅,这里可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闯的……” “让你们这里管事的出来。” 一个厉色的声线传来。 谢兰台不觉暗暗掐紧指甲,呼吸跟着一窒——果然是父亲。 “我家老夫人在休息,我家少夫人正值新婚,不主外事。郎君暂不在家……有事请改日过来。” 老管家气势很大。 “我是你们少夫人的父亲——你们赶紧让我的五姑娘谢兰台出来,马上……” 这么一叫,管家立马没底气叫板了,外头呈现一阵死也样的静默。 “姑娘,是……是家主来了……” 春祺吓破胆地跑了过来,面色惨白惨白。 连冬禧的脸色也变得惨绿了: “家主凶巴巴的,是来把您要回去的吗?” 八成是。 为了拿到沈家那三万两聘礼,父亲真的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少夫人……”老管家跑了过来,恭敬行礼:“亲家老爷来了,请您出去相见。” 谢兰台点了点头:“有劳。” 她深吸一口气,优雅走出去,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前院,进到前厅,看到前世她一直渴望得到他爱护的男人,背手站在厅内。 前世,嫡姐绞杀她时说过:“别怪我心狠,这是父亲让我这么做的。父亲说,你陪了夫君多年,你若不死,他的心里就空不出位置给我。好妹妹,你就成全了姐姐,安心去!” 多可怕! 教唆自己的嫡女杀自己的庶女夺夫心。 “父亲。” 现在她拿他没办法,只能温温柔柔相迎。 谢靖转过了头,看到来人,不觉一怔。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庶出女儿长得漂亮,但以前在家她一直就像影子一样,穿得朴素,只觉得她就像春天里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但今日,当她穿着新妇喜庆的罗裙,云鬓高挽,缀上几枝有分量的金钗玉花,少女的俏丽,裹着少妇的端庄,将她与生俱来的花容月貌衬得格外的耀眼。 难怪沈家那老东西非娶她不可。 是个美人坯子。 “父亲,您怎么来了?” 她上前得体行礼,几日不见,这个丫头片子竟生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我若不来,难道你想忍气吞声下去吗?”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谢靖没有大呼小叫,而是温声抱怨起来。 害谢兰台头皮一阵发麻: 这是要做什么夭。 “我已经知道了,韩家这位新姑爷,根本就是个混账狗东西,新婚当夜都没行坐账之礼,就跑了出去,新婚第二日,他没陪你见长辈,把你冷待至此,这样的夫君,你能忍得下去,我这个当父亲的,忍不下……”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抱打不平。 不熟的人,定以为这是一个爱女心切的好父亲。 “走……” 说话音,他忽就上前扣住她的手臂:“跟父亲回家,这样的鲁儿郎,怎配做你夫君?和离,今日就和离。我谢靖的女儿,那是堂堂正正的贵女,全是你祖母老糊涂,竟瞎了眼,把你配给这样的腌臜货。” 拉着就要走,还一脸的义愤填膺。 这戏演得真真是够精彩的啊! 老管家急了,连忙拦:“我们家郎君,绝对没有怠慢少夫人的意思。郎君是遇上突发急事,不得不离开几日,还望亲家老爷体恤。” “谁家新姑爷会在新婚时跑没人影的?这事说到任何地方,都说不通。兰台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如此肆意欺负她的……走,回家……” 谢靖将扣着女儿的手扣得更紧了,大步走着,险些就把谢兰台带得摔倒。 “父亲,您……撒手。” 她挣扎。 可挣不开。 “不撒,有父亲在,谁都休想欺负你。今日为父带你回家,来日和离书一签,你可还能清清白白嫁个好人家……” 真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我不回去!” 谢兰台突然就跪地了,泫然泪下,也演上了: “父亲,我已是韩家妇,岂能再嫁沈家去当填房。女儿知道韩家门第低微,可女儿不求富贵显赫,做那皇商老家主夫人,只愿有片瓦遮身。您若嫌韩家聘礼少,来日女儿定努力挣钱,给您补足,求您成全女儿……求您了……” 他想冠冕堂皇地把她带走,还想落一个好名声。 谢兰台偏不如他意,不说一个逼字,却句句在控诉他为图聘礼,在拆人良缘。 这种文字游戏,谢靖哪能听不出来。 他立刻气得面色铁青:“韩家不曾善待你,你怎能嫁这种卑贱人家,别糊涂了,快,跟爹爹回去……你嫌那沈家不好,我们可以另挑名门大户。韩家实在配不上你。” 还在作戏。 “来呀,把五姑娘带走……” 这是要强抢了。 眼见得两个护卫欲来按住她,有人喝令着走了进来: “谁敢!” 第19章 被轰,使阴司手段 那嗓音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能让闻者心头一颤。 谢兰台转头一看,却是韩老夫人在福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昂首阔步,神情显得凛然不可犯。 一个平头百姓,面对高官,无所畏惧,着实少见。 “你是何人?” 谢靖上下打量:这老太婆胆子有点肥。 “我就是和谢老太太议定婚事的韩家老婆子,谢祭酒,我家景渊于新婚夜离城,的确很失礼,但我们韩家对这门婚事,却是诚意满满,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符合大乾的婚仪制度。既进我韩家门,就是我韩家妇,哪有亲爹不问青红皂白,逼着亲女和离另嫁的道理? “亲家公若是来探望女儿的,我们韩家敞开大门欢迎。亲家公若来拆姻缘的,迎接你的只有打狗棒。 “但今日,很明显,亲家公就是来拆姻缘的,来呀,把这爹不是爹的东西轰了出去!” 伴着一声令下,内院竟跳出六个小厮,手持木棍直接就驱赶起来。 “走走走……赶紧走!” 谢靖何曾如此狼狈过? 可恶啊! 母亲怎就给兰台寻了这样一个蛮横不知礼数的夫家? 被赶出来时,他面色是乌黑的: 还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这样的人家,怎可以成为他谢氏一族的亲家,传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冲那猛地合上的铁门,怒吼。 “家主,这几个小厮都有功夫在身上,若强抢,我们抢不过,得另想法子。” 手下过来提醒:“我等几人都是练家子,竟被逼得节节败退,足见他们身手不凡。” 谢靖不解:一个小小韩家,名不见经传,怎养了这么多打手?这韩家只怕是江洋大盗下山,化成良民在招摇撞骗! “对,一群江洋大盗,等着,我去找能收拾你们的人来弄死你们。” 他虽是祭酒,却无实权,这边又远离京城,没有熟人,龙游浅滩被虾戏,谢祭酒竟只能悻悻而归。 院内。 谢兰台看着威风凛凛的老夫人,莫名生了崇拜,虽是市井百姓,却有一副铮铮傲骨。 她忙上去行礼:“祖母,扰您午休了。我父亲……” 老夫人一扬手,温笑将她牵了过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父亲逼你嫁老淫虫的事,你祖母同我说过的。那姓沈的老东西,不知祸害了多少年轻小姑娘,你当然不能嫁给她。 “这边不是天子脚下,是老太妃的地盘,官风极好。只要你入了我韩家门,谁都休想把你从我韩家抢走……莫怕,以后,我和景渊就是你的依靠。” 谢兰台心生感激。 这个老太太真好,竟如此宠爱自己。 可老夫人远离京城,不太知道他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我就怕我父亲不死心,还会给您和夫君惹来麻烦?” 心下还是挺担心的。 “不麻烦的。安心。”韩老夫人看向婢女:“春祺冬禧是,扶你们姑娘回院压压惊。” 春祺和冬禧忙应声:“是。” 韩老夫人回了自己屋子。 福嬷嬷说:“老婢着人有去查了查,沈家那老东西晚年丧子后,一直想再生个儿子,这番看上了少夫人。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为什么要处理?” 韩老夫人咧嘴反问:“由他们闹,回头给潜之捎句话,让他去处理。现在兰台是他媳妇。我倒想瞧瞧,谁敢在他手上抢女人?” 她神秘一笑:“感情需要一些波折,才能增进了解。这种小麻烦,留着潜之玩去才有意思。” 福嬷嬷点头:“您说的是。” 另一头,谢靖气呼呼回了庄上,谢夫人陆氏过来,见家主气得印堂发黑,忙问什么情况。 谢靖就把自己被打出来的事说了一遍。 陆氏也震惊,难以想象:“这是何方神圣,竟这么嚣张跋扈?那贱丫头更是发的什么疯,那贱商在大婚夜让她独守空房,她竟还那么死心塌地?” “刚刚我去寻人问了问情况,都说韩家在城内开了几十年铺子,老板和善得很,和县老爷关系很是不错,我呸,一定是那韩家行贿了县老爷,买了好名声。” 谢靖骂骂咧咧着,一反平常的斯文之态。 “不急,过两日她就得回门,到时把她按住,签了和离书,就能和韩家分个清楚……” 陆氏安抚。 谢靖一听有道理,神情一舒又一紧:“可沈家那边怎么处置?沈家主若知道兰台嫁过人,一怒之下,要把那六万两银子要回去,我们要怎么办? “新婚夜,那姓韩的不在,没洞房,今日,姓韩的回来行了房,残花败柳,沈家就不要了……” 门突然开了,谢云岚走了进来:“很容易啊,母亲,让祖母生场病,今晚上把她骗回来,到时,她还怎么回去?” 谢靖皱眉:“这,不妥?” “妥。就让老太太发个高烧,又死不了人。夫君要是下不去手,我来办。” 陆氏沉着脸:“必须把那死丫头弄回来。人在我们手上,事情就好办了!” 谢靖实在没法子,一挥衣袖:“这事我管不了,你去管!” 陆氏目光深深:“是。” 白日里还艳阳高照,晚上却下起了大雨。 新婚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韩景渊并没有回来,谢兰台坐在新房内,倚窗望着院中那哗哗哗的雨水,心慌得厉害。 记得前世的这一天,祖母好像发了一晚上的高烧,还咳血,第二天开始昏迷不醒,这一世,祖母是康健的,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高烧的对…… 但是,这场连绵春雨却是下起来了。 前世连着下了三天。 祖母的病,有几味药石头城没有,得去隔壁的清河县买,结果,那边雨水吹垮了桥,以至于没有寻来药草及时给祖母治病。 后来,雨停,药是寻来了,可不管用了。 “姑娘,床铺好了,可以睡了!” 谢兰台听到春祺在唤。 她神情恍惚,去洗漱,上床,睡下,心下发慌,令她无法入眠。 直到半夜有人夜敲门,她惊醒,没一会儿,前院有人来报: “少夫人,半月庄柳嬷嬷来报,说,谢老夫人发高烧,还咳血,家主着柳嬷嬷出来请大夫,顺道给您递个话。照现在这情形,怕是明天都熬不过的……” 谢兰台听得浑身恶寒,前世的命运,难道还是无法逃脱吗? “我马上更衣,同你回去。” “姑娘,这只怕是陷阱。” 连春祺也看出来了。 谢兰台也看明白了:祖母前世的病,不是全然被她气出来的——是有人故意让她生病,想让祖母失去给她主持公道的能力。 眼下就是有人在利用祖母,诱她回去。 两世都在算计她。 她却不得不自投罗网。 “我得回去。春祺,你现在请管家带上人,去清水县,请来扁水神医,告诉他拿上我说的那些药材,连夜赶来,必须连夜……哦,对了,我二叔就在清水县,必须把二叔一道请来。” 因为明日,那边的桥会被冲垮,桥在两山之间,桥没了,祖母的命就会被断送掉。 春祺应命:“是。一定不辱使命。” 第20章 威逼 谢兰台坐马车离开前,去见了韩老夫人,“祖母,刚接到消息,家中老太太发高烧,我甚是挂心,必须去看一眼,就怕有人伤害老太太。” 老夫人并没嫌她事多,只是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让福嬷嬷陪你回去。有什么要紧的就遣她回来告知一声。” 谢兰台本想说不用,怕连累无辜,但又怕韩老夫人担心,就应下了。 坐马车,冒着大风大雨回到山庄,进得祖母的院子,迎面就遇上了嫡母——陆氏。 她就站在祖母的外屋,父亲也在,他们看到她,一点也不意外。 谢靖冷笑:“你倒还知道回来呀?有种,你就别回来。” 在韩家,他还知道装一装,现在呢,已彻底原形毕露。 “父亲,母亲,祖母怎么样了?容兰台进去看看!” 谢兰台行礼。 “跪下!” 陆氏厉声一喝。 嫡母威厉,父亲严苛,亲娘软弱,从小到大,谢兰台就生活在被威慑当中,每每如履薄冰。 重生回来,面对他们,她想崛起。 可现在,她还不够强大,只能深吸气跪下。 陆氏很满意,继续寒声叱道: “若不是为了给你操持什么劳什子的婚事,你祖母何以会病倒,如今高烧不退,咳尽心头血,这全是你害的。 “之前,清风观主说了,你必须嫁给沈家,谢家才会无灾无难,否则家人都会出事,你瞧瞧,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从小养你长大的人。 “为了不至于连累无辜,必须和离另嫁。 “来呀,把和离书取来……” 和离书立马呈到了她面前。 谢靖配合默契地说道:“马上签名画押,和韩家脱离关系,乖乖听话嫁去沈家,谢家的灾难才会消弥,韩家也才能保全下来……否则,韩家也倒尽大霉的……” 还真会编故事。 若是前世的她,怕会吓倒,但这一世: “父亲,母亲,和离的事,不急在一时,现在重要的是祖母的病——我已回来,就在您二老手上,逃不走了。您急什么?” “你想见老太太,就必须签和离书……” 谢云岚走了进来,眼底露着隐约可见的得意之色: “否则,等祖母救醒,你又会赖账。五妹妹,顺着父亲母亲的意思,你好,祖母好,大家都好……” 谢兰台磨着牙,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恨意。 前世,一次次地逼她。如今,又是一家几口联合起来逼她。 谢兰台闭了闭眼,深吸几口气,看了一眼门外头的大夫,又看了一眼跟来的福嬷嬷,福嬷嬷冲她点点头,意思是:你签,没事。 可谢兰台不想签,不想事事被他们威胁着,忽说了一句:“父亲,之前祖母和韩家有签过契约,如果这桩婚事,成了亲没几天就退婚,祖母给的所有陪嫁,都拿不回来了。除非和离是他们提出来的,您二老要是逼着韩家和离,就是女方过错,那些陪嫁可不少……是祖母私产的一半……” 谢靖一听,面色大变,连忙把陆氏拉到边上:“先把人留住,回头再逼韩家主动和离!” 陆氏同意,老太太的东西,日后得作为云岚的陪嫁,哪能让韩家占了去。 “进去!” 他们放了行。 谢兰台进内室,让请来的大夫看诊。 这大夫名气不大,诊罢无奈作揖道:“恕老朽无能为力。” 谢兰台并不意外,抚着老太太的额头,心脏一阵阵的揪疼,寻思着,白嬷嬷是父亲的人,她以为,前世祖母病重,和白嬷嬷有关,现在看来不是。 祖母身边另外有细作,否则,平白无故怎会病倒? “祖母,你要挺住,谁害你的,我们要将她捉出来。等着,能治你的大夫在来的路上了……二叔也在回来的路上。这一世,没人可以害了你。” 她让人送来冷水,一遍一遍拧着帕子,给祖母散热。 她知道的,在这个家,不管是父亲,还是嫡母,或是嫡姐,他们都希望祖母早早死掉。 父亲不想被人管着。 嫡母想得到那些家当。 嫡姐希望自己的母亲在谢家一枝独大。 谁都不希望祖母的烧退下去。 前世,她孤独地守着祖母。 这一世,她依旧孤独的守着。 新婚丈夫,帮不到她,人活着,除了自救,想得到一个靠山,太难了。 直到天微亮,身边传来了一声唤:“五丫头,我来了……祖母怎么样了?” 她恍惚回神,才看到二叔谢和出现在面前,浑身湿漉漉的。 这是祖母的亲儿子,她的父亲不是亲生的,祖母是填房,所以,这个家,最后是父亲当了家主。 父亲是有才华,还做了祭酒;二叔更有才华,但他年轻时候就爱游山玩水,否则父亲哪有机会做家主? “二叔,您终于来了。祖母一直高烧不退。” 她鼻子发酸。 “没事,我已经把扁水神医请来。你让让,让神医帮祖母看病……” 二叔把神医引过来。 她连忙让开。 神医看诊,眉头却是一蹙再蹙,半晌说道:“不是病,是中毒。” 谢兰台心一沉:“什么毒?” “一月归。初中毒,会高烧,会咳血,然后是高热不退,等退了,还是半睡半醒,吃不能吃,睡不能睡,最后心力衰竭,死得无声无息。” 这症状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捏紧了拳头,“可有解法?” “有的。服上一剂就能醒来,但得养上几日才会有力气。” 谢和连忙松下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烦请您去开药主……” 清早。 谢靖刚起身,正由陆氏帮忙整理衣裳,今日,他要跑去韩家,谈一谈和离的事——但,想让他们主动签和离书,恐怕极难。 门外头,陆氏的身边紫姑跑了进来,急吼吼道:“家主,主母,二爷回来了,带来了神医,已经将老夫人救醒,现在,二爷在审问老夫人的身边人,据说,老夫人是被下了毒才病倒的。” 谢靖顿时怒瞪妻子:“你这是怎么办事的?竟敢下毒?” 陆氏茫然:“我没让人下毒啊?” 谢靖皱眉:“那是谁下的毒?” 陆氏凝神一想,惊骇,该不会是…… 第21章 挨板子,杖毙 老夫人醒来的那一刻,谢兰台问了一句:“祖母,您中毒了,咳血之前,谁给您送了吃的……神医说了,必是吃食中毒,才会发作得这么快……” 老夫人看向了身边的柳嬷嬷,眼神带着困惑,颤微微问了一句: “为什么?” 柳嬷嬷直接就跪在了地上,面色骇白骇白,浑身在发抖。 谢兰台也不明白,柳嬷嬷是半夜跑出来求大夫的,想不到下毒的也是她。 “柳嬷嬷,谁让你下的毒?” 她有疑而问,心头一阵阵发紧。 如果柳嬷嬷是内奸,为什么自己出嫁韩家的消息,她没传出去,现在却要害死祖母? “是四姑娘……给的药……四姑娘说,老夫人需要歇上几天,如果我不帮这个忙,就要让我的孙子生不下来……” 柳嬷嬷的儿媳也是谢家的婢子,如今正在京城谢家后院仆子院待产。 她见被揭穿,泪如雨下,磕着头全招了:“四姑娘说,那药只是让老夫人发几天烧,老婢不知道那药能害了您性命。老婢知罪了,求老夫人责罚。” 谢兰台气得浑身发颤,想不到前世害死老祖母的,竟是四姐姐。 二叔谢和气得直拍书案,恨恨直叫:“去,把谢云岚给我押过来……” 二叔很少发脾气,但二叔一旦发脾气,就连谢靖见了也发怵。 但她以为,不可打草惊蛇,连忙补上一句: “不是押,是请,就说,老夫人不大好,夫人让她过来守着尽孝。” 得把她骗过来。 谢云岚最喜欢装贤良淑德,喜欢博好名声,这么去传话,最是管用。 没出意外,四姑娘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她刚起,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内院,瞧见柳嬷嬷跪在地上,二叔黑着脸负手站在床边,谢兰台坐在床沿上正在喂药,老祖母竟已经醒了,她大感不妙,转头要跑,被拦了回来。 “四姑娘,老夫人醒了,您不去请个安吗?” 春祺问了一句。 谢云岚咬牙瞪了一眼,没法,只能转过身,快步走来向祖母行了一个礼,嘴上可甜了:“谢天谢地,祖母终于醒了,天可怜见啊,昨晚上我可是抄了一夜的佛经,看来还是管用的。” 无耻之极。 竟把老祖母醒来的功劳,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这脸皮厚的,简直天下无敌。 “谢云岚,世上怎有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孙女,竟然指使柳嬷嬷在自己的祖母饮食里下毒,事发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谢和以前是颇喜欢这个侄女的,她嘴甜,能把人哄开心,不像谢兰台,胆小,怕事,很小家子气。 “我没有……”谢去岚矢口否认:“我什么都没做!二叔,您不能含血喷人。” 还一脸义愤填膺。 “柳嬷嬷都已经招了,你还敢抵赖?” 谢和喝斥,神情严厉,目露着骇人的寒光,这是他第一次冲自己的侄女发这么大脾气。 谢云岚吓着了,慌了,眼神乱瞟之下,又开始推脱:“二叔,我……我只是让人在老祖母的饭食内下一些泄药,想让老祖母稍稍病上一病。五妹妹放心不下祖母,就会回来探望。 “二叔,您有所不知,父亲已经将五妹妹许给沈家做正头娘子,可老祖母却犯了糊涂,把五妹妹许给了一个没什么家底的贱商。 “父亲还被韩家赶了出来,我一急之下才使了不地道的法子,但天地可见,我绝对没有让人下毒。” 三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柳嬷嬷也急了,叫道:“二爷,真的是四姑娘让我下的毒,药是秋绥亲手给的。” 谢云岚立刻喝斥身边跟着的秋绥:“你到底给了柳嬷嬷什么药?赶紧老实交代了……” 秋绥一听完了,知道主子这是要让自己当替罪羔羊了,心头一阵阵发紧,她的父兄全在家主手下当差,哪敢把主子供出去。 她连忙跪下,叩头道: “是奴婢善作主张了。姑娘只让奴婢给一包腹泄的药,可奴婢以为腹泄很容易治好,就给了一包吃不死人、但会让人一直睡的药。奴婢以为这更管用。但绝不是毒药。” 谢云岚顿时露出气极攻心的模样,磨着牙,恨恨直叫:“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这是要置我这个主子于何地……自己掌嘴!” “奴婢错了。求二爷,老夫人饶奴婢一条狗命!” 反复地打,反复地求饶。 戏唱得格外精彩。 这认错的过程,被刚刚赶来的谢靖和陆氏听了去。 谢靖恶狠狠瞪了一眼陆氏。 陆氏暗暗皱眉,女儿做的也没错,至少达到了把谢兰台诱回庄子的目的,可谁曾想啊,二爷会突然赶回庄子,还带来了神医,解了毒,救醒了老太太,这才功亏一篑。 “二弟,你怎么来了?” 谢靖迎了进去,看到老太太坐着,当场露出欣喜之色: “母亲,您醒了,真的是太好了!” 跟着进去的陆氏也唱起了戏:“母亲终于醒了,真的是谢天谢地。” 老夫人哼了一下,不搭理,若不是他们授意,那死丫头怎敢下毒?他们就是一丘之貉。 谢和冷着脸,一挥衣袖,怒道:“我要是再不来,母亲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刚刚,你们在外头也都听到了,说,这事,要怎么处理你们这宝贝女儿……” 谢靖一脸严厉地扫过谢云岚,情知这事不处理是不行的,马上责罚起来: “四姑娘罚跪佛堂三天,抄佛经一百遍。婢女秋绥打三十大板……至于柳嬷嬷,请母亲自行处置。二弟,您觉得如何?” 只能说,这惩罚,实在是轻描淡写。 前世,祖母可是因此被生生害死的。 “太轻了!” 谢兰台一字一顿咬出三个字: “四姐姐连祖母都敢下药,罚跪佛堂,她怎会长记性?一个婢子敢下毒,怎能再留用?” 老夫人点头;“兰台说得极是。” 谢靖只能问:“那母亲想如何处置?” 老夫人不假思索落下一句:“柳嬷嬷念共她伺候我几十年,打发回去养老;四丫头打二十大板,面壁思过,婢女秋绥……” 她想了想,寒脸吐出: “杖毙!” 第22章 她想嫁萧临 两个字,惊呆所有人。 慈悲为怀的老夫人,竟会罚得这么狠,足见这一次,是真的触到她底线了。 秋绥顿时吓坏,连忙哭着磕头,“老夫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您饶我一命!四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谢云岚也吓傻了。 她急了,直叫道:“祖母,您根本没事,怎么可以随便打死人?这太残忍了,秋绥可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婢子……我不同意……” 陆氏也觉得罚得太重了,但她在乎的不是秋绥,而是自己女儿:“母亲,过些日子宫中会举行春日宴,玉京城的贵女郎会相看,云岚若挨了这二十板子,万一不便于行,那就……” “那就不用去参加了!” 老夫人寒声叫断: “一个小女娘尚在闺阁内,能对从小疼她的祖母下得了这种手,将来嫁给那些皇亲贵族,再生了算计之心,却遭人揭发,毁的就是我们整个谢氏……来呀,一个拖下去杖毙,一个打二十板子,马上行刑。” 话音落下,顿时有护院进来,把人拉了下去。 这一天。 秋绥当着谢云岚的面,活活杖毙。 谢云岚挨了二十板子,哭得稀里哗啦。 那么,为什么她要给老夫人下毒呢? 因为她想嫁萧临。 很多年以前,在她很小的时候,有过一年灯会,她和五妹妹一起看花灯。 那时,她们关系很好,手拉着手在夜市上。 边上有长辈们陪伴着。 可那一夜,人太多,她们被冲散了,她为了去拉五妹妹,竟在人潮中和家人错过。 那一夜,她被人贩子盯上,拐走,之后几番被卖,挨了不知多少打骂,才逃脱出来,回到了家中——可那些日子的折磨,从此烙在了她的脑子里头,怎么都消散不了。 母亲说:“全怪谢兰台。她就是灾星。我之前让你少和她玩,你就是不听。” 她对谢兰台的仇恨,就是那个时候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虽然那一夜,被人贩子拐走的还有谢兰台。 谢云岚归家时,谢兰台仍在失踪当中。 那时,父亲早放弃寻找,是祖母不肯死心,还在差人四下寻访。 某一日,她上街回来,看到失踪一年的谢兰台回来了。 是一个长得很俊的少年陪着她一起回来的——她笑得明快,穿得朴素,身上却没半分伤。 她和那少年挥挥手,甜甜软软说道:“谢谢大哥哥送我回来。大哥哥家住哪里,要是没地方去,我去求祖母,让你留下……” 少年微笑:“我有家。等我安定下来,再来找你!” 谢云岚后来听她说起了她那一年的遭遇,说曾被贩卖过几次,后来,她救了一个受伤的大哥哥。 那大哥哥伤好后,就带着她逃了出来。 谢云岚无比讨厌她,觉得她的运气比自己好,同样被拐骗,她竟会被人护送回来。 此后半个月,她路经长公主府时,赫然看到那少年竟从里头出来,身后有人在唤: “郎君,皇上让您马上进宫,和皇子们一起读书,您若不去,奴才回去怎么交代?” 那一刻,她才知道,那个送谢兰台回来的人,竟然就是长公主和首辅大人的嫡子:萧临,他唤当今圣上为:舅舅。 萧临曾经来过谢府寻兰台。 那一次,她正好看到,还跑出去同他说了几句话:“我家五妹妹陪祖母去进香礼佛了,小郎君若有事,我可以代为传话。” 萧临留下一句:“那就有劳了,烦劳你同兰台说一句:我今天就要离开京城……这枚玉佩替我送给她。以后我落脚在边关。有机会路过的话,可持玉佩来见。” 谢云岚没把玉佩给谢兰台,而是偷偷留下了。 长公主和首辅的嫡子,定北王的义子,人称小北王,这样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她不许兰台有和这种贵人做朋友的命。 所以,父亲想让兰台嫁给沈家,她举双手赞成。 这么些年,萧临偶尔才会回京城一趟,如今长成什么模样,除了皇室当中几个关系亲密的人,无人知道。但听说长得俊美无俦,连当今九公主都想招他为驸马。 又听说,他的婚事,连皇上都没权力去左右。 只因十八岁时,他曾立过军功。 皇上要赏,他却只求了一件事:“臣的婚事,臣自行决断。请皇上恩准,便是天大的恩赐。” 如今他二十一周岁了,可他一直迟迟不婚。 谢云岚想把谢兰台嫁走,就是怕那位金贵的郎君,还念着她。 今日,她下毒,想把兰台弄回来,逼兰台再嫁沈家,就是希望谢兰台此生困在沈家。 那所谓的韩家,门户太小,只要有点权势的,想想法子,就能逼她和离再嫁。 沈家不一样。 沈家是皇商,家中有女儿在宫中当妃子。 一般人都不想和沈家结怨。 结果,她的盘算,竟出了差错,白白搭进了秋绥一条性命——她是真没料到祖母狠起来竟如此狠。 “为什么要人下毒?” 陆氏过来看女儿,拧眉问道。 昨日,是云岚把让老太太生病这事揽了去,想不到竟办砸了。 “戏必须演得真,否则,那死丫头怎么可能上当?” 她眼睛红红的:“我的秋绥,白死了。” 其实,她是想把祖母悄悄害死——这样一来,在家中,就再也没有人给谢兰台做倚仗了,母亲可独揽大权。 谢云岚咬牙道:“母亲,必须让韩家松口,签下那和离书。” 陆氏轻一叹:“这事有点难。你先养伤,韩家的事,我和你父亲会处理的。” “父亲就请了七天假,来回路上就得三四天,在这边待不了几天。母亲,我和你说……”她低低耳语了几句。 陆氏点下了头,给她抹泪,眼神坚定:“主意不错,等着,我去同你父亲商量。” 陆氏走了。 谢云岚靠在那里,眼泪旺旺,露着恨意: 谢兰台,你决定回庄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等着。 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沈家那只老淫虫,受尽凌辱! 第23章 英雄救美 陆氏去见了谢靖。 谢靖正在愁怎么从韩家手上拿和离书的事——如今老太太醒了,没办法硬逼。 “我知道你急,家主,我有个主意或可以用上一用……” 她附在谢靖耳边说了几句话,继而说道: “这些天,整个京城都在戒备,出点事很正常的,不用我们出手,沈家收罗的全是江湖高手,功夫杂乱……查无可查……” 谢靖皱眉,直摇头连摆手:“这是太妃的封地,这边的官员办案能力很强的。不可。” “就算这边的官员,办事能力强,只要做得干净,一切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何况韩家本身就是商人,无商不奸,有一个两个仇家上门索命,也属正常。” 这话,说服了谢靖。 “可怎么把人约出来?在城中办事,太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谢靖面色发了狠。 “放心,三女最擅长的就是模仿老太太的笔迹。” 谢靖点了点头,觉得可行。 这一日,谢老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大好,睡睡醒醒的。 晚上,谢兰台继续陪祖母。 睡着睡着,她心里就生出一阵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祖母又睡了两天,直到喝了第四剂,终于大好,终于有精神问她了:“你正值新婚,过来娘家,韩家姑爷可有意见?” 提到这事,谢兰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边上的福嬷嬷上前帮忙回了一句:“老太太,老婢是韩老夫人身边的人。特意陪少夫人回来的。我家郎君大婚夜晚上出去了,至今未归,但老夫人说了,郎君是去办正经事,等回来后,自会让郎君向少夫人赔礼道歉的。” 老夫人一听,不觉长叹一声,怪不得兰台的表情会这样,任何人遇上这种事,都会生气的。 韩家那孩子这一次做得着实有点过分。 “福嬷嬷,我祖母没事了,您回一趟韩家,同老夫人说一声,我恐怕还得照看祖母几日才能回……” 她猜,现在父亲也不可能放她走。 福嬷嬷点了点头,“有马吗?老婢去去就回!” 谢兰台让冬禧去备好,自己继续陪着祖母。 待屋内只剩下祖孙二人,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柔声宽慰道:“这里头应该有误会,回头,等他回来问清楚就是……以后啊,夫妻之间,遇上什么事要有商有量,了解透彻,才不容易被人钻了空子,知道吗?” 她点头,没说她的新婚夫君是陪一个女人进的京城。 祖母一生看人精准,这次看错了人,她会自责。 午后,祖母睡了,她回房内休息,可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春祺跑来面色凝重道:“姑娘,出事了,前日下午,主母着人送了一份信出去。 “那送信的小厮和庄上的小杜很熟,小杜想法子偷看了那信,发现是老太太约韩家老夫人到大报恩寺见面。约的时间是今日下午未时四刻(下午2点)。 “可老太太躺着,根本不能出行,这里头有问题。他急了,跑来同我说了。 “小杜说,可那字迹看着的确像是老太太写的。” 谢兰台听着眼皮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 她立刻失声叫道:“快,备马,立刻去大报恩寺……另外,吩咐席教头跟着过来。” 父亲想要和离,又想拿回嫁妆,必须从韩家那边入手。 谢云岚擅长模仿笔迹,那是她写的。 这趟大报恩寺行,要出事。 她都顾不上换骑装,冲了出去,忽又折回,从床头的暗格内拿出一支陈旧的袖箭绑于右小臂内侧,再次跑了出去,来到马厩骑上马冲出了庄门。 山庄一处角落里头,陆氏居高临下地俯望,冷冷勾出一抹笑: “自投罗网,看你怎么收场?” 山庄离大报恩寺不远,行半个时辰就能到,行至望湖坡附近时,谢兰台猛地就勒住了马缰,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为什么她出来时没有任何人阻拦? 为什么小杜能看到密信? 回头再望,春祺和席教头都没及时跟上来。 不好。 中计了。 正当思绪转得飞快,一张天罗地网,从天而降,生生就把她网在其中,连人带马,她摔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人仰马翻之际,她听得有人喊了一声:“抓住了!” 果然是陷阱。 不,应该是计中计。 钓韩家是真。 钓她也是真。 钓韩家,是想杀掉韩家人,或韩家仆人,逼得韩家不得不和离。 钓她,定是要耍出一些阴谋诡计,逼得她无颜再见韩家人,最后只能乖乖任家里摆布。 紧跟着,几个蒙面青衣男子围了上来。 带头那人,发冠上的玉就值不少钱,足见人家不是来拦路抢劫,而是冲她来的。 “把她的脸罩起来,押上山当压寨夫人!” 那人操着本地人的嗓音,故意这么说。 可这边根本没山匪。 这是在混淆视听。 网被撤走,她被押着,一只麻袋罩了下来。 适时,远处传来了席教头大喝声:“放开我家五姑娘。” 林子的拐弯处,席教头一人一马在追过来,手上长剑已出鞘。 带头那人手一扬,“困住他们!” 而他亲自过来,想拎住她先撤。 谢兰台奋起抗争,一记利索的飞绞腿,将押住自己的那两个人给踢翻,稳住身形后,抓起衣袖,一按机括,一道寒光嗖地飞出去,射向那带头的。 一箭不中,她射第二箭。 第二箭不中,又是第三箭。 第三箭中了,但没射中要害。 可恨太久没使用袖箭,失了准头。 而袖箭只能装三支。 带头的大怒,扑了过来。 “该死的,敢暗算我……” 一拔长剑,他三两步扑过来,想要用剑拿住她。 剑气透寒光,逼了过来。 她只觉额头逼出了一层细汗,生生避过一剑。 前世,她到了陆家,练过骑射,也练过一些简单的自卫术,虽不能一击制敌,但躲几下还是可以的。 可对方是个练家子,她这身子又没怎么练过,没形成肌肉本能反应,避得很吃力。 这时,一支长箭凌空射来,带着箭啸声,竟直接射穿了那人的胸膛,鲜血飞溅,溅到了她身上。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那支贯穿胸膛的箭,缓缓转身,但见一玄衣男子飞马而来,身上的披风迎风鼓鼓展开,就若展翅的大鹏…… 谢兰台吓到了: 第一次瞧见一个大活人,被人射毙于面前。 当她木木抬头时,只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郎君在逆光飞奔而来…… 西来的阳光太过刺眼。 她看不清那人长相,视线也在模糊起来,也不知是谁重重打了她一拳。 四周的声音,在不断远去。 倒地时,她好像看到那匹马上的人,跳了下来,将她抱住,似乎在喊她,可她根本听不清。 自也没听到春祺唤了一声: “姑爷,您终于回来了……” 第24章 一个个全认错了 韩景渊将谢兰台抱起时,摸到了她额头上的血。 刚刚她被打了一拳,头撞击地面,晕了过去。 身后,一个青衣小婢女从混乱的打斗场内穿过来,很是忠勇。 “姑爷,姑娘怎么了?” 春祺扑跪在地上,颤问。 “被打了一拳!昏过去了。” 也有可能是——吓着了。 一箭穿心,于他是家常便饭,但于闺阁女子来说太过血腥。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春祺的注意力从姑娘身上挪开,环顾一圈,发现姑爷带来的人,不过四个,却已经将七八个匪人全部拿下,速度之快,武力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阿风跑了过来,看了一眼被主子射杀的尸首,以及昏过去的少夫人。 “送去衙门。丰阳郡内无盗匪。这些全是冒充的,必须彻查。” 韩景渊沉声发令。 “是。”阿风应下。 韩景渊看向一脸担忧的春祺:“我接到祖母报信,说谢老夫人生病,你们回了半月庄,今日怎出现在这里?” “姑爷,这事一言难尽,您还是快赶去大报恩寺看看!姑娘赶去那边是怕韩老夫人有危险。具体情况,等您回来再细说。” 春祺急着禀报。 韩景渊却并不着急,只是目光一幽,转头瞅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新婚妻子,吩咐道: “阿风,去找辆马车来,由你护送,少夫人先回半月庄;阿逐,你看着这帮人;阿灰,你去报官;阿日,你跟我去大报恩寺。” 这边离半月山庄近。 “是。” 跟着韩景渊的四个护卫,发出重重的应喝声。 围过来的席教头听着,心头一紧: 这些人,怎像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 韩景渊正要走,春祺忽急切地叫住:“姑爷,半月庄如今是姑娘的陪嫁,可现在,谢家家主和主母在庄上仗势欺人,您安置好老夫人,可否马上来山庄主持大局?” 午后,二爷谢和已带着大夫回清河县,那边的桥被大雨冲垮,他是一县之主,必须回去。 春祺怕家主和主母趁机再作夭——刚刚,他们出来时就被拦了下来,亏得有席教头带着她杀了出来。 韩景渊侧以一目:好一个机灵的婢女。 这是要让他以主人的身份,理直气壮逐客。 也是在试探他有无这个胆量,和谢氏对着干。 “知道了!” 他挑了挑眉,落下三字,飞身上马,身姿矫健,飞驰而去。 韩景渊赶到大报恩寺时,如他所料,那些想让祖母陷入危险的歹徒,全被料理了,祖母正在安抚受了惊吓的香客。 祖母手上还扛了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的,他不觉勾了一下唇角:“看来,祖母宝刀未老啊……” 韩老夫人斜了一眼,得意扬扬:“你这一身功夫,一大半还是我教的呢,几个小啰啰我若收拾不了,还怎当你的老师?” “都杀了?” 地上横了几具尸体,血流了一地。 “留了一个活口,还没问话。哎呀,我这老腰啊……真的是老了!” 韩老夫人感叹了一声。 韩景渊忙扶老夫人到边上坐下:“您坐着,余下的事孙儿来料理!” 谢兰台被送回半月庄时,陆氏傻眼了,已经下床,正在院中慢慢走动的谢云岚也傻眼了: 那些蠢货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的吗? 母女俩对望了一眼。 陆氏向沈家的总管借了十六个江湖人,让他们兵分两路,一半去对韩家老太太下手,一半去劫持谢兰台,再让沈家家主出面救下她,并趁机把她占为己有。 那么,和离,再嫁,都办成了。 可现在,事态好像在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送她过来的男人是谁?” 陆氏看到是一个陌生男子把谢兰台抱进来的。 “就是那个小贱人的新婚夫君韩景渊……” 谢云岚认得那人,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天就是他亲自把我送进县衙的。 “母亲,我要让他好看。既然他敢送上门,就不能让他完整地走出去。 “不管大报恩寺那边情况如何,今日,必须让他把和离书签下来……” 陆氏大皱其眉,又细细打量,眼底全是嫌弃:“像院子里的小厮,上不了台面。老太太眼光一向高,这次相中的这是什么鬼东西?谢家好歹是从三品的大员,她老太太可是从一品国公府出来的,真是老糊涂了……” “怎么回事?” 谢靖听得动静,也从屋内跑了出来,看到阿风那一身朴实无华的打扮,以及普普通通的脸孔,五官都拧到了一处: “那不会是老太太给选的混账女婿!” “是的。” 谢云岚用着重音加深父亲对这五女婿的厌恶。 “疯了。这种资质平平的白丁,也配攀我谢家这高枝。” 谢靖并不知道妻女曾设下过把谢兰台钓出去这一计,眼见得他送上门来,心下很是痛快:“来得正好,看我怎么羞辱他……” 他转头道:“去把人召集过来,将他给我拿下。好好让他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下场!” 陆氏很兴奋,一挥手,让身边人紫姑去搬来人手。 把少夫人放到床上,阿风立刻退下,对那紧张兮兮的婢女说道:“你在此照看少夫人,我到外头候着,我家郎君应该很快就能过来的。” 阿风退了出来,合上门,四下望了望: 贵女的园子整理得就是精致,满园子皆是奇花异草,处处透着女子的娇柔心思。 阿风转了一圈。 园中有几个姑子,正在冲他好奇地打量。 他挥挥大手,露出一对虎牙:“大家好……我是……” “你是韩景渊?” 一个寒气逼人的雄鸭子嗓音忽然响起。 阿风转头看。 院外头,有个面色惨白的郎君,阴着脸磨着牙,狠着眼神,在盯着自己,就好像他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是……哪位?” 这浓浓的敌意所为何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兰台是我心上人,她嫁你,只是为了逃避家里的逼婚,她爱的人是我,委曲求全下嫁,是情非得已……” 陆霄扶着墙,哑着声线,拿出前世当权臣时的威仪,霸气宣告。 第25章 韩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呀? 阿风眨巴眨巴眼,很不爽他。 他家爷千挑万选的,谁都看不入眼,最后挑了一个心有所属的做了少夫人,这也太太太亏了! 重点: 眼前这蠢货,居然还认错人? 他是下人好不好。 他家郎君,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天纵奇才,而自己只是萤火,又岂能和日月争辉? “瞧你这快死气沉沉的模样,换作是我,我也看不上你。什么兰台爱的是你,委屈求全才嫁韩家的,滚蛋,真会给自己脸贴金……滚远点,这么大一个老爷们,挑拨离间,臊不臊啊你!” 陆霄一听这人竟如此粗鲁,气得浑身哆嗦: 如此没文化的鲁男子,怎配得上似皎月般灵秀聪慧的兰台? 老夫人啊老夫人,您这是要毁了兰台这辈子吗? “开出条件来,只要你愿意和离,我一定满足你所有的条件……” 陆霄没动努,而是无比冷静地想拿下这蠢物,用物质条件去收买他,让兰台知道,她在他这里是无价的,到了别人手上,谁会珍爱她? 阿风嗤之一笑: “你算什么东西?物化女人,还是个人吗?” 懒得理。 就在这时,门口处,一行护卫鱼贯而入,团团将他给围住了,他剑眉一挑: 什么意思? 想打架? 紧跟着,一对看着儒雅高贵的夫妻缓缓走了过来。 那位谢家主看到他时,脸孔是乌沉乌沉的:“来呀,将这个骗婚的无耻之徒拿下!” 阿风一脸问号: 他,骗婚? 搞笑来! 他骗谁的婚了? “你们疯了吗?” 七八个人七八根棍子一起进攻,阿风一时落于下风。 边上观战的谢靖沉沉落下一句:“韩景渊,就凭你这么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也好意思上门来娶我谢氏的高门贵女。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的是什么德行?打,给我往死里打。” 在京城,谢靖可是个谦卑有礼的清贵文臣,是学子眼里可亲可敬的恩师,可在这里,面对一个毁了他满盘计划的布衣,他可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阿风好气又好笑: 明白了,竟也认错了女婿。 真是个白痴,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一直只能当个没实权的祭酒。 “我懒得和你们计较,走了,没兴趣和你们耍。” 一个轻纵,他轻轻松松上墙,飞檐走壁而去。 谢靖可没料到这人竟有如此好身手,看着人家似春燕一般悄然飞去,气得脸都黑了。 陆氏难以置信,一个小小商贩,竟有如此身手,好生邪门! 陆霄也看呆,原以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这一次要被教训到嚎嚎惨叫直求饶,结果,人家居然逃之夭夭? 把妻子扔下,自己跑路,这是个男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追!” 谢靖寒声命令。 护卫们忙追了出去。 陆霄收回注意力,转身郑重行礼:“姑姑,姑父,你们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管教兰台的。老夫人胡乱把兰台下嫁,这事,让你姑父无比震怒……” 陆氏接过话,查看这个娘家的后辈,面色惨白惨白的:“你发了几天烧,我去看过你几次,如今总算是烧退了,再好好养上几日,等我们回京城时,捎上你一起走。” 噗通。 陆霄突然跪下了。 想前世自己是风光无限,如今却不得不向这对不爱护兰台的无德夫妻下跪,他忍下屈辱,虔诚求告道:“姑父,姑姑,我心悦兰台,此番前来就是想纳兰台为妾的,我现在不能给她正妻之位,但来日,我必会助她上位。” 不等说完,谢靖却沉着脸冷笑道:“我的女儿,还不至于落到为人妾的地步。” 当场就拂袖而去。 陆氏则大皱其眉:“霄儿,你如今是官身,是威远侯府的世子,身份何等尊贵,一个小小庶女,也配做你的正妻?你呀,别糊涂了。回头陆家自会为你挑一个名门望族的千金做妻子的,兰台这孩子,你姑父早已配人,你呀,就别想了。来人,快扶陆世子去休息。” 这番话,和前世差不了多少。 想让谢家愿意把女儿给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陆霄深深拧眉,意志却是无比坚定的: 不行,他要想个法子,让姑父心甘情愿把兰台嫁给他! 求没用,那就威胁! 谢靖气死了! 那个打不过就溜之大吉的韩家小子,跑起来是真的快,很快就没了人影——他那些手下,根本追不上。 随即,他把席教头给叫了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五姑娘怎会昏迷不醒的?” 席教头回禀道:“五姑娘路遇几个匪徒,险些就被抓了去,幸好姑爷及时赶到,射杀了领头那个,另几个已被送去县衙……” 陆氏听了,身子摇了摇,面色骇白: 完了,领头那人竟被射杀?另外的还被活捉了去,这可怎么得了? 谢靖隐隐觉得这些人应该是自己夫人安排的,等席教头离开后,才要问情况,又有一个小厮跑了进来,面无人色地禀告道: “夫人……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安排在寺里的那八号人,全被韩家老太太,以及他身边跟着的人给干掉了……” 陆氏惊骇上前,拎住他的衣裳,一脸的难以置信,结巴道:“全……全……全被干掉了?” “只留下了一个活口……太可怕了,他们手起刀落,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的,这世上怎有这么可怕的老太婆啊……” 来人吓得直哆嗦:“小的……小的亲眼所见……” 陆氏只觉双耳嗡嗡作响:那些可都是好手啊,去对付一个老太婆,竟反被…… 这怎么可能? 她呆呆看向谢靖,“韩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呀?那么多人去对付他们几个人,怎么会……全军覆没的……” 谢靖脸上也浮现了震惊之色。 全是借来的人,如今全交代了,要怎么和沈家解释啊? 夫妻俩的头皮,瞬间就全麻了。 而谢云岚正好由婢女扶着进来,听到了这对话,双眼发直: 一个平头百姓而已,怎么可能这么难对付?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一定是的! 第26章 瞎了? 阿风驾马跑了,在路上遇上郎君和老夫人坐着马车正在缓缓往家赶,这来回一折腾,天都要黑了。 “郎君,那个……我被谢家那个伪君子赶出来了。” 阿风跑来诉苦: “他们把我认作您,想抓我,签和离书。 “哦,对了,陆家那位小世子也在山庄上,还振振有词地同我说,少夫人是他的心上人,让我快点和离让位。 “郎君,不管是谢祭酒,还是那什么什么鬼世子,都不是好东西,都想拆你姻缘,您得赶紧跑去把少夫人接回来才行啊!迟了,他们怕是要把少夫人接回京城。” 窗帘一掀,探出头来的是老夫人,一脸鄙视道:“你不是自夸能以一杀百的吗?几个三脚猫就能把你赶出来?” 阿风苦逼叫道:“老祖宗,我又不能将他们打死,留着就得挨打,当然得跑。郎君,现在要怎么办?郎君?” 郎君真沉得住气。 下一刻,郎君的声音响起来了:“你回去山庄悄悄守着,我先送祖母回家,再把这些歹徒好好审一审。敢在我们的地盘上玩抢劫,谁活腻了,我们就搞死谁!” 阿风顿时来了精神: “得令!” 谢兰台醒来时,感觉眼前雾蒙蒙一片,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是: 匪徒被一箭穿心,远处,一马一人飞奔而来,逆光,看不清那人长相,可披风猎猎,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后来呢? 她怎么了? 猛地坐起,可看不清楚,只看到些许的亮光:“有人吗?” “姑娘,我来了!” 春祺应声。 谢兰台只看到一个影子蹿了过来,好黑。 “春祺,天都黑了,怎么不点灯?” 春祺呆了一下,望了望屋子里那明亮的灯烛,背上一阵发毛,伸手挥了挥,发现姑娘竟没什么反应。 “姑娘……”她声音艰涩,眼露震惊:“你……你能看到我吗?” “好黑,只瞧见一个阴影。” 春祺差点摔倒,失声叫道:“姑娘,您的眼睛怎么了?屋内点了很多蜡烛啊……” 谢兰台身子一僵,本能地伸出手,只看到一个黑漆漆的阴影在摆动,一阵恐慌就此漫上心头,她本能地摸上眼睛: “可我看不清!我的手……是一团黑的,只有一点隐约的白光……我的眼睛……瞎了吗?” 她的身子,止不住哆嗦起来。 春祺见姑娘脸上浮现恐惧,忙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是昨天你的头部被击中所致,养一养就能好,姑娘不慌,我这就去寻大夫过来给小姐您看一看……冬禧,冬禧,快过来……” “来了来了!”冬禧跑了过来:“怎么了?” “你守着姑娘,姑娘眼睛看不清了,我去找大夫。” 冬禧也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会看不清了?” 春祺不答,跑出了前院,不管去打扰老太太,怕老太太担心,而是直接跑去找席教头,想让席教头出去请大夫,却被主母和四姑娘拦了去。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陆氏叱问。 春祺福了福,想着情况紧急,还是说了:“回主母,五姑娘刚醒,可眼睛突然就看不清了……奴婢去寻人找大夫过来看看。” 陆氏皱眉:“怎会看不见?我过去看看……带路……” 春祺眼皮一跳一跳的,这位主母什么时候按过好心,可她又不好拒绝,只能把陆氏和四姑娘引回院子。 谢兰台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前世,她没有瞎眼,那就说明不是她身体的问题,具体出了什么情况,让大夫过来看上一看就知道了。 她很沉得住气。 “姑娘,主母来看您了?” 春祺走在前头。 谢兰台眯了眯看不清的眼睛,只觉面前有几个影子在过来。 嫡母讨厌她,岂会真心来看她。 “母亲。” 陆氏上前打量:“眼睛看不清了?” 这小贱人香榻斜倚,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极了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嗯。” 她点头。 陆氏挥了挥手。 谢兰台没任何反应。 “许是头部受伤了,我立刻着人去请大夫,你安心养着……” 谢兰台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嫡母怎会如此好心? 谢云岚在边上阴沉沉盯着,唇角全是幸灾乐祸:“五妹妹果然是灾星降世,现在连自己都祸害到了,娘亲,您看到了,她要不嫁沈家,自己也会倒大霉的。” 谢兰台当场怼回,柔声道:“四姐姐,霉不霉的,有时全是恶人在作怪。祖母发烧时,四姐姐说是我祸害的,结果却是四姐姐下的毒手。现在四姐姐又拿灾星说事,难道我不能视物这事,又是四姐姐害的?” 谢云岚顿时大怒:“你不要无中生有,又来故意污蔑诽谤,自己跑出去摔了一跤,怨得了谁?” 谢兰台淡淡接道:“谁找人抓得我,四姐姐心里难道没数吗?” 陆氏叫道:“够了,谢兰台,你现在怎这般泼辣无礼?若不是你跟着老祖宗胡闹,来了山庄,如能闹出这么多风波。好好躺着,云岚,我们出去……” 母女俩居然没怎么闹,走了。 来到无人处,陆氏盯视女儿,低声问:“兰台的眼睛是不是你搞的鬼?” 谢云岚一脸得意:“娘你放心,没瞎,只是薰到了有毒的香气,回头治不好,韩家怎会要一个瞎子,铁定得和离……” 陆氏一听:可不是,笑了笑,“那就随便寻个大夫给看看,真要瞎了也没事,只要能生养就行……” 谢云岚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时辰后,陆氏当真请了一个大夫过来给谢兰台看了看。 看罢,大夫说:“头部伤着所致,吃两贴药就好!” 谢兰台觉得不对头,陆氏请的大夫,肯定不怀好意。 以至于当药端上来时,谢兰台轻轻说了一句:“把药倒了。” “为什么?”春祺不解。 “我怕药有问题。”她不得不防:“明日,你找席教头,去把给祖母看病的扁水神医请来。他开的药,我才放心。” “是。” 半夜。 谢靖去了对面那个农庄,见到了皇商沈九万——这个高高胖胖的男人,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手下养了不少江湖高手。 可他偏偏看上了他的五女儿——谢兰台,为了娶她,他用各种手段逼迫他。 有把柄在对方手上,这种滋味,如鲠在喉。 没出他所料,一见面,沈九万就黑着脸,逼问过来: “谢靖,你需要钱,我就借你钱;你需要消毁证据,我帮你消毁证据;你要借人去处理一些麻烦,我一下子就借了十六个。结果呢,我要的女人,你不能给我;我给你的人,十六个死了十个,还有六个,现在在石头县大牢,娘的,我是商人,你却要让我做亏本买卖?” 屋顶上,阿风正扒了瓦片听戏,明白了: 今日这出戏,竟是这二人一同唱的。 一人出戏本,一人出道具。 阿风挺好奇:沈家这条老淫虫,为毛非要娶谢五姑娘? 谢兰台美吗? 美的。 可她有灾星之名,沈九万挖空心思娶她,图的是什么? 第27章 设下陷阱 “沈先生莫气莫恼,这件事,说来全是我这边做得有欠妥当,害你折损了不少人……现在,我们应该同气连枝。一,得让兰台和离;二得让你我和大报恩寺的刺杀事件剥离开来。” 谢靖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 “说到这事,我更来气,我要娶的是黄花大闺女,可不过几日,五姑娘却嫁了什么韩家……谢祭酒,我沈九万,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一个残花败柳,我要来还有何用?” 沈九万怒火中烧,重重甩袖,以显示气恨。 谢靖一脸郑重地解释道:“虽是行了婚仪。但我家兰台并没和那韩家小子同房,成婚当日,韩家小子跑没了人影。第二天,我就把人骗回了山庄。你放心,兰台还是干净的。 “你也说了,娶兰台,是为了旺家族。中间虽起波折,可只要达成目的,这点问题,还是可以包容的,对……” 沈九万的气这才缓和了:“我会派嬷嬷验身,要是脏了,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 谢靖一脸严肃:“一言为定!” 两个人击掌立盟。 沈九万紧跟着哼哼道:“韩家很邪门啊,我家总管派去的人,全是一顶一的好手,怎么会全军覆没?我怀疑他们家以前是土匪或山贼出身……一定得弄死他们,好为我的门客报仇。” “那是必须的。”谢靖附和:“我去寻个帮手来,给韩家找一个罪名,必须让他们再也不敢和我谢家作对。但是,那些被抓走的人,我就怕他们嘴不严,把我们供出来。” “放心,我的人,只要完不成任务都会自裁。可惜了,那些人身手都不错。” 沈九万心疼啊,一下子就折损了这么多人。 “沈先生的心情,我是理解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韩家主动和离,我有一个主意,你听我说……” 谢靖说了说自己的计划。 屋顶上,阿风听了一个七七八八,暗骂一声:真他妈卑鄙,要是寻常人家遇上这种岳丈,肯定会被算计了去。 他没多留,飞身而去。 此时,夜黑风高,整座农庄,来来回回有不少人在巡逻,可阿风来去却犹如无人之境。 回韩宅,阿风把偷听到的上报,然后问: “爷,那些人可有自裁?” 韩景渊点头:“全死了。”一顿,他一字一顿念了一句:“沈九万?就是那个宫妃沈十燕的哥哥……那个娶了十个姨太太,却只生下三个女儿的奸商?” “对。” 阿风点头。 韩景渊目光幽幽:“那明日我们就好好陪他们演上一出,一定让他们终身难忘!” 阿风顿时来了劲:“怎么演?” 清晨,老太太得知了谢兰台眼睛瞎了这事,急疯了,连忙让人抬着去了她的兰院。 是陆氏主动告诉老夫人的,也是陆氏陪着去的。 “母亲,虽然昨日,有大夫来给兰台看过了,但那大夫总归是小地方的大夫,根本没多少把握。眼睛要真坏了,这辈子就全毁了,所以,媳妇和家主商量了一下,要不,我们先把兰台带回京城,沈家能请来御医,定能治好她的……” 老夫人拉着兰台的手,哼哼道:“兰台都已经嫁人了,你们还在动歪脑筋是不是,她现在是韩家妇!” 陆氏忍耐着陪笑:“母亲,您觉得如果兰台的眼睛瞎了,那韩家还愿意认这个媳妇吗?嫁姑娘,必须得嫁知根知底的,沈家有那财力治兰台的眼睛;韩家就那么一点家当,怎么可能愿意被一个瞎眼的新妇拖累了……” 谢兰台马上说道:“韩家是怎么一个想法,得问韩家。” 陆氏应下道:“是这个理,所以,我们已经给韩家发了邀请帖,请姑爷过来一趟。如果他还要你,行,我们就不管了。但如何他不要你,就马上和离,兰台得随我们回去京城,眼下当务之急是治好眼睛。” 字字句句透着关心,也透着陷阱的味道。 谢兰台的眼皮,那是突突突乱跳。 老夫人也感觉到了,没回绝,等陆氏走了后,立刻派席教头出去,定要把扁水神医寻来。 同一时间,韩景渊接到了邀请,正在来的路上。 眼瞎后,谢兰台的世界,是灰黑色的,每一个人的轮廓,都是一团漆黑,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早饭后,春祺说起了昨日遇险的情况,最后提到了韩景渊,嘴里全是夸赞: “姑娘,当时你有看到吗?姑爷的骑射真是了得,一箭直接就把那人给射穿了……姑爷飞身上马时,特别厉害…… “姑娘,姑爷身边的人也不得了,那几个劫匪,没几下全被按住了。” 谢兰台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场景: 有个男子策马而来,凌空一箭,霸气十足。 当时,她没看清他的脸,但那份气势,她感受到了,是有几分骁勇。 这一刻,她的心情是极度复杂的。 夫君回来了,救了自己,可他没跟来,是因为那个女人! 在那个男人眼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怎么斗得过她的父亲和嫡母? 今天这场见面,一定有阴谋。 就在这时,冬禧噔噔噔跑了进来,面色煞白:“姑娘,院子里的姑子婆子都被悄悄调了出去,进来伺候的全是陌生脸孔。” 这话,令谢兰台的心,咯噔了一下: 父亲和嫡母这是对自己下手了。 “我的袖箭呢?” 她摸了摸手臂,急问。 “回来后我就替姑娘把它解下来了。” 春祺说道。 “拿过来。暗阁内还有三支箭,帮我装进去,绑到我手臂上,快……” “是。” 春祺连忙照做。 这袖箭是姑娘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她说,这是儿时那位送她回来的大哥哥送的,让她用来保命。 “梨花针筒取来。春祺,放你身上,如果出事,怎么用,我教过你的……” 谢兰台继续吩咐。 “是。” 春祺又去将那个不起眼的针筒取来。 这也是当年那位大哥哥送的。全是防身的好东西。 咚咚咚。 后窗忽传来一阵敲窗声。 春祺忙跑过去开窗,却见陆霄就站在外头,她忙想把窗合上,可晚了,陆霄把手伸了过来,将她推开,并翻了进来。 “陆世子,你不可以进来,男女有别……姑娘已经嫁人!” 春祺急着想把人推出去,可哪推得动。 陆霄走了进来,快步来到床前,看着前世的爱人,披着细软的长发,柔弱无依地坐在床上,想到那个韩景渊打不过就躲,就来气。 她这是嫁了一个什么样的草莽匹夫? “陆世子,你怎敢进我香闺,毁我清誉?滚出去。” 陆霄的身形,谢兰台还是分辩得出的,不由得大怒娇叱。 第28章 新女婿像无赖 “你注定是我女人……兰台,我怎舍得毁你,今天,我是特意来救你的。” “刚刚,我的小厮偷听到,姑父要把沈九万引进你香闺,借着帮你寻来神医医眼之名毁你名节,你若不想嫁那老匹夫,必须跟我走……” 陆霄大步迈上前,沉声解释。 今日,他必须带她离开,必须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如今,每多见她一次,他就会多心动几分,得到她的心,已坚定如铁: “我背你走,后门的人,被我打晕了……快……”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线柔了几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去,欲拦腰抱她。 前世,他对她不够温柔,以后他必须加倍呵护她——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春祺,放倒他!” 谢兰台一边往角落缩,一边大喝一声,神情是何等的凛冽。 “是。” 春祺配合默契,手上的针筒直接对准了陆霄,一拉机括,那些喂过麻沸散的针射了出去,射在了陆霄背上。 陆霄只觉背上一阵发麻,脚下顿时开始虚软,清隽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你……你竟让她暗算我……为什么?” 他扶着床柱,大叫了一声,声音是如此的悲愤:“从小到大,我哪里亏待了你。你现在竟一次一次无视我。我是来救你的……你难道甘心被毁掉吗?” 谢兰台深吸一口气,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此刻的他,一如既往的高傲,不可一世,就好像,这个世上,没了他,她就会活得生不如死。 呸。 “陆霄,跟你走,就是私奔,你在逼我为妾。作为趁火打劫者,你又高尚到哪里去。今天,我哪也不去,谁敢毁我,我就敢毁谁……” 她小脸孤绝,伸出纤细如玉的素手,拉出手臂上的袖箭,一字一顿,坚定叫道: “大不了,同归于尽……” 陆霄在失去意识倒地前,脑子里的想法是: 这个陌生的谢兰台,真的是那个跟了他四年——温温婉婉、乖乖巧巧的小女子吗? 今日如此决绝,他见所未见,偏那种双眸闪闪发光的模样,却又是如此的耀眼夺目——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前世,他竟从不知道他的小女人,性格竟如此刚烈。 “快,春祺,冬禧,将他从后门拖出去。要死也不能死在我兰院。” 谢兰台吩咐,她的闺房,不可以有别的男人。 “是。” 两个婢子使出全力,将这个不速之客扔了出去,二人再从窗户翻出去,将他拖出后院,再折回。 前院,谢靖迎来了沈九万,沈九万带了一个大夫过来。 “兰台在兰院,你先在后面等一等,等韩家人过来后,如果我和他们谈得顺利,之前说好的计划,就不用实施。兰台的脾气现在很臭,关系搞坏了,将来难哄。” 谢靖这么叮嘱着。 沈九万也不想把事情搞复杂,那就见机行事。 谁让谢家有一个那么难搞的老夫人呢——明明很容易的事,现在折腾的那是越来越复杂。 没一会儿,外头有人来报: “韩家马车来了。那姓韩的小子,带着几个手下,马上就要进大门。” 少顷,昨日打不过就跑的韩家小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他,穿得比较贵气,身上的袍子是京城顶好的料子,一件顶平民家庭一个月的花销,头上也戴上玉簪。 仔细打扮一番,这个武夫倒也像模像样。 谢靖这辈子见过太多优秀的儿郎,像这种不入流的,哪怕披上一件金袍,他也瞧不上。 “谢祭酒,我来接兰台夫人。人呢?” 来人竟连岳父都不叫,直接称他为:“谢祭酒”,态度实在恶劣。 谢靖看着厌恶之极,好在他也不稀罕他,甚至连茶都不让人上,直截了当说道: “韩景渊,今日找你过来呢,是想和和气气聊一聊你和五丫头的婚事。 “士农工商,你出身商贾,且家资平平,实不堪与五丫头为配。昨日,五丫头摔了一跤,现在不能视物,属废人一个,入你韩家,年年岁岁治疗,又不能为你家主持中馈,与你家没有任何助益。 “另有一事,你可能不知情,五丫头一出生就是灾星,命中就是个克亲克夫之人,今日,你只要同意和离,我这边就给你配一个品貌皆优的女子。 “来呀……都上来……” 他拍了拍手,一行妙龄少女,穿着时兴的罗裙,袅袅入厅,围着韩景渊婷婷一拜,娇滴滴道:“拜见韩郎君,我等愿意为韩郎君做牛做马,一生侍奉韩郎君左右……” 一个个貌美如花,身姿婀娜。 韩景渊,不对,其实这人是阿风假扮的,左右一观,一脸鄙视:“这些婢女,哪有兰台夫人明丽动人,兰台夫人可是韩家明媒正娶的,她瞎了,韩家会给她治;她瘸了,韩家自会给她做轮椅;她要毁容了,韩家也愿意好生供着她……想和离,绝无可能。” 大手一摆,语气坚定。 谢靖听着直皱眉头,陆氏跟着不爽了:“韩家郎君,我们这是为你好,你是韩家独苗苗,你就不怕被活活克死吗?我可听说了,昨日,你祖母遭抢劫了……差点就……” “我家老太太从小练了一身武功,谁劫她,倒霉的就是谁,你们没听说,那些劫匪全被斩杀了吗?” 阿风冷冷哼了一声,“废话少说,我要见兰台夫人,她的院子在哪我知道,你们不用带路。今天我就把她带回韩家去,这边的大夫要是治不好,韩家自会送她进京,不管什么病,一定能治好的……即便是御医,韩家也请得起……” 说着站起,就要往后院而去。 谢靖气着了,连忙拦:“韩景渊,你怎能如此不识抬举……这门婚事,必须退。今日,你必须把和离书写来。” 阿风邪气地转身,一脚就把椅子给踢翻了,眼一横:“韩家成的这桩亲,合乎公序良俗,顺应大乾婚姻礼法,谢祭酒,您休要仗着自己是高官,就敢悔婚,赖婚,今日,我必须把夫人接回去,滚开……” 凶神恶煞的模样,十足像个无赖。 陆氏看着直摇头,老夫人真是疯了头,给一个贵女配这样一个无知莽夫。 看来只能实施那个计划了! “行,那我们带你过去见兰台,只愿你不要后悔才好。” 只要让他看到兰台衣裳不整的样子,这门婚,不破也得破。 第29章 危急时刻,夫君来了 兰院。 紫姑从门外头进来,行礼笑道:“五姑娘,家主请来了名医,为您治眼睛,大夫,这边请……” 她带了两个人进来。 一个是年老的大夫,一个是沈九万。 春祺认得沈九万,穿着锦袍,留着八字须,高高胖胖,五官透着商人的狡诈。 一看到这个人,她就如临大敌,忙拦上前,怒叱:“紫姑姑,这是女子闺阁,你怎能带沈先生进来?” 紫姑则厉色道:“家主说了,沈先生是姑娘命定的人,大夫就是沈先生请来的,沈先生挂念姑娘,特来看望,家主准了。春祺,冬禧,你们跟我出去,这边交给沈先生和齐大夫即可。” 这是要把姑娘卖了的节奏。 “胡说,我家姑娘已嫁为韩家妇……” 春祺怒叱。 紫姑则寒声厉叫:“从今日起,姑娘就是沈家主母。来呀,把这两个贱婢拉下去。” 一声令下,立刻冲进几个老婆子来拿人。 这些全是沈九万带来的,自然得尽心尽力给自家主人办事。 而沈九万则笑呵呵走向了床榻,眼睛里全是那个柔若无骨的少女,披着一头如墨的青丝,眉目冷静地靠在床上,目光没有焦点,正在侧耳倾听,没有惊慌,而是一字一顿落下一句: “沈先生,你也算是有身份的,强占他人妻,告上衙门,你这一生尽毁,这代价,你当真承受得起?” 还能冷静地反威胁。 这份胆识,令沈九万很是惊讶。 之前,他所了解的谢兰台就是一个胆小怯弱之辈,现在发现她颇有性格,心下越发满意。 沈九万眸子深深,放肆打量:“五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要回我应得的……至于那区区韩家,我岂会放在眼里?” 想他们沈家,不光富甲一方,更是国戚,除了出身商贾,可不比京城那些一品世族差。 岂会把一个不入流的韩家当回事,抢了,占了又如何?灭了韩家,也不在话下。 谢兰台深吸气,就在此人跨步扑向她时,利索地扯起衣袖,冲着那模糊的人影按下机括,但听“咔擦”一声,箭飞射出去,扎进了他肩膀。 沈九万没料到这个闺中女子竟如此胆大妄为,连杀人都敢,不觉又惊又怒,大叫: “贱人,你敢伤我?” 他露出狰狞之色,都顾不得处理身上的箭伤,就想来教训她。 谢兰台沉着按下第二箭,第三箭,都被他接住了。 他黑着脸,叫道:“还有吗?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将袖箭扔于地上,他再次上前。 而她第一时间拔出了早早准备好的匕首,有模有样地挥舞了几下,厉喝:“敢碰我,我们就同归于尽。” 春祺和冬禧已被婆子们拖到门口处,嘴里不断叫着:“不准伤害我们姑娘……紫姑姑,你这样害姑娘,就不怕老夫人责罚吗?” 紫姑一脸漠然:“谢家的家主叫谢靖,我奉家主之命办差,不怕责罚……啊……” 忽就发出一记惨叫。 适时,门外跑进几个陌生男子,个个持刀带剑。 领头那人,正是一身墨袍的韩景渊。 他箭步流星,大跨步走来,举手投足,威压感逼人,随手就打飞了紫姑,寒声落下一句: “全部拿下。” “是。” 其身后的人应声,三两下就将把持了兰院的下人们打得嚎嚎惨叫。 而韩景渊满面煞气,快步扑向床榻,一把拎住转头探看的沈九万,一拳打在其眼睛,再一拳,将扎在他肩上的袖箭重重打穿,继而寒声落下一句: “真是一出好戏!” 沈九万还没看清楚情况,就一头栽倒,疼痛令他发生了宛似杀猪似的惨叫。 床上,谢兰台看不清,只看到有一个阴影走了过来,声音透着寒意,听着甚是熟悉。 她紧张地发问: “你……是谁?” “我,韩景渊,你夫君。” 他撩袍坐到床边,细细打量她那双依旧漂亮、却没有焦点的星眸,小姑娘正强自镇定捏着一把匕首。 谢兰台呆了一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婚夫君,终于出现了。 抓着匕首的手被一只灼热的大掌给包住,男人低低在说:“放松,姓沈的已经做不了恶,别伤到自己。” 匕首被拿走。 谢兰台努力想到辩识着面前之人的轮廓,看不清,可一种莫名的酸意,突然就冒了上来。 成婚多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夫君。 不,只是听到她的声音,相貌还是没看到,绷紧的心弦稍稍松弛下来: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她的香肩,示意她躺好,还给她掖好被子,并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似在安抚。 韩景渊转过了头,看向那个倒在地上正在淌血,嚎嚎惨叫的老匹夫,冷声道: “阿日,把人绑了,扔出去……对了,用他的衣服把地上的血蹭干净,脏。” “是。” 阿日上前,拎着沈九万在地上滚了滚,再把人像死猪一般拖了下去。 “我是沈九万,是皇亲国戚,你怎敢……怎敢……唔……” 阿日随手顺了一块抹布堵上他的嘴。 春祺看得肃然起敬: 姑爷收拾起人来,真是干净利索,没一点惧怕的。 同时,她又担心,韩家小门小户,和岳家,以及作为皇商的沈家硬扛,后果不敢想象…… “春祺,是这个婢子把人领进来的是吗?” 韩景渊看向那个被他打翻在地上的紫姑。 刚刚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是。” “阿灰。掌嘴。” “是。” 另一个身形魁梧的手下走上前。 “我是主母的陪嫁……谁敢……” 紫姑还想狗仗人势一下。 后面的话都没说完,阿灰的厚掌就重重落下,只打得她一句话都哼不出来,牙血直淌。 韩景渊那深邃的眸子,转而落到了那大夫身上。 “我什么都没做……” 大夫连忙解释。 “真懂医术?” 他淡淡询问。 “是。” “给我家夫人看诊。看得好,有赏。看不了,也不会罚你。但必须好好看。” 大夫连忙应声是,去给谢兰台诊脉。 阿灰还在打。 紫姑已被打得满口是血。 “别打死。不好收场。” 床上的谢兰台怕打出人命,到时,一发不可收拾,急着喊了一句。 “阿灰,少夫人发话了,把人扔出去。” 韩景渊沉沉发令。 “是。少夫人。” 阿灰应声,把人拎了出去,语气当中充满了敬重。 “阿逐,传令下去,把庄上不相干的人全部轰出山庄,包括谢祭酒,谢夫人,还有那什么鬼劳子的四姑娘、陆世子……” 阿逐应声:“得令。” 新女婿驱赶岳丈,这个韩景渊做事,竟是如此的不按常理? 第30章 反将一军,霸气驱逐,气死老丈人 床榻上,谢兰台听着男子那洪亮又果决的传令声,不见其面,却感受到了一种让人背上发寒的威慑力,就好像他生来就是人上之人,旁人都当以他马首是瞻。 可恨啊,她看不清,真想看看他号发司令是怎么一种仪态。 一般人哪来这种气势? 这一刻,谢兰台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正当思量,韩景渊走了过来问:“大夫,我夫人眼睛如何?” “回郎君,只是被一种香料薰了眼睛,我开两付药,一付内服,一付外敷,过个两三日,眼睛就能视物……无碍的。” 倒是一个有本事的。 “那就有劳开方了!” 大夫去开方。 韩景渊坐到床沿,细细打量小姑娘柔弱无依的模样,目光落到了她手臂上的袖箭筒上,小巧,陈旧,简陋,忽问道: “第二次见你用这袖箭了。精巧是精巧,却没什么杀人的劲道……哪来的?” 这是在没话找话吗? 她与他虽为夫妻,彼此之间却没什么了解,今日在这种场合见面,实属尴尬,故而好像只能随便找话题聊。 她配合接上话:“是少时一位恩人赠的。他说,要紧关头可保命。” 韩景渊的唇角勾了勾,伸过了手。 谢兰台感觉他抓住了她的手臂,男人手指上的力量感,令她身子莫名发紧。 “你干什么?” “可以卸下了。这东西力量太小,不足以杀人。回头我找个能工巧匠,给你做个更好的。但最好是学会一些自卫的功夫。光凭这些外物,不足以自保。” 韩景渊将箭筒取下,盯着筒上的字摩挲了一下——上面刻着个字:临。 抬眸,又睇了一眼她:好小一个,窝在被子里,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明明这种年纪,就是在读高中的未成年少女,却被亲生父亲出卖,险些遭了老男人毒手——封建王朝的陋习,女人就是用来随意交易的资源。 小姑娘肯定吓着了。 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如纸的,怪可怜。 “不用,这东西陪我多年,我喜欢得紧。”她摸出手,紧张兮兮地说道:“还我。” 她没看到他,勾出了一道弯弧,把那破玩意递了过来。 而她如获至宝一般,捧着。 韩景渊的眸光更深了。 门外头,谢靖正带着“韩景渊”进来,却看到从里头冒出几个陌生护卫,正在驱赶几个人出来。 紫姑姑被打肿了脸孔,唇角全是血水,面色骇白。 沈九万被两个小厮抬着,身上插着一根箭,身上全是血,半死不活的,看上去很是凄惨。 其他由沈九万带来的人,都挨了打,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说有多惨便有多惨。 这光景实在吓人。 谢靖见之,惊恐万状,忙驱上前厉声骇问:“发生什么事了,沈先生,谁把你伤你这样?你们不是庄上的人,你们是谁?谁给你们的权利,胆敢驱逐我的贵客,打伤我的……” 阿逐单手扛剑,沉声叫断道:“今日,有贼人闯入半月庄,我等奉韩郎君之命,将一并贼人捉拿,现在,要将所有不属于半月庄的人,驱逐出去,包括你们……” 谢靖惊呆: 在他们谢家的地盘上,打人伤人,竟还要将主家赶出去,这这这,这还有王法吗? “放……肆……” 作为当家主母,陆氏先一步怒叱: “这是谢家的庄子,哪容得你们这些外头人喊打喊杀?韩景渊,你竟喧宾夺主,瞒着主家,跑至后宅伤我宅中婆子,家中贵客……来呀,把他们速速拿下。” 她大叫一声,招呼来的七八个护卫,全是他们从京城带来的好手。 眼见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谁敢!” 阿风——假“韩景渊”大声喝了一声,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从阿逐手上抽出了长剑,指着他们,寒光喝叱: “李县尉,看到了吗?韩家是依法依礼娶妻,而这位谢祭酒,为了毁婚赖婚,竟然反客为主,把我韩家少夫人软禁于此,如今,我们依礼法来收回庄子,保护少夫人,反被诬陷伤人害人,天理何在……” 本来跟着阿风的一个护卫,忽取出了一块令牌,高声叫道:“谢祭酒,吾乃石头县李县尉,城中韩记少东家韩景渊前来报案,说你谢氏软禁其新婚妻子,欲行悔婚之事,今,我等随行而来,已证属实。 “韩家呈上嫁妆单一份,上面罗列的半月庄,本为谢氏老夫人所有,如今赠与五姑娘为嫁妆,已属韩家产业,谢祭酒无权掌控庄子,也无权带他人进出,现在,请速速离开。 “谢祭酒如对此控诉有疑问,可上诉对簿公堂,是非曲折可在堂上辩一个清楚明白。” 谢靖把眼珠子瞪得滚圆,气得七窍生烟,这韩景渊怎如此奸诈,竟早早报了案,还说动县尉跟着来做卧底,把他的意图全听了去。 重点,还要将他们夫妻一并赶出山庄。 可偏偏那县尉竟还拿出了嫁妆单、合法的婚书作为凭证。 岳丈赖婚,已属奇谈,女婿逐客,逐的还是岳父岳母,更是有悖常理。 而他竟寻不到任何理由喝斥。 本是家丑,不宜宣扬,如何能闹到公堂上,自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堂堂谢祭酒,竟逼着女儿和离再嫁,他的颜面,会尽数扫地。 陆氏去看了陪嫁单。 气啊! 老夫人怎能如此偏心,竟将这么好一个庄园给了这赔钱货当陪嫁,如今这边成了韩家的财产,韩家要逐人,他们就必须离开。 明明就来算计韩景渊的,最后竟反被耍得团团转。 她磨着牙,叫道: “李县尉,这婚事的确是我婆母准许的,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这是受人蒙蔽所致,才把祖传的宅子写进了嫁妆,韩家这是想吞没我谢家产业。 “再者,我谢家是书香门弟,岂能将女儿嫁与贱商之子,县尉大人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李县尉则淡淡道:“韩家虽为商人,却是侠商,在石头县谁人不知?成婚时聘的更是官媒,就连县令大人也知道。 “谢祭酒,如今婚事已成。您若想强拆婚事,就是您的不是。如今韩郎君要逐客,请您带人速速离庄。之后要怎么调节矛盾,或上公堂,或私下和解,可再作打算,请……我送你们出去……” 话音落下,由他带来的人也喝了一声: “请谢祭酒立刻离庄。 “请谢祭酒立刻离庄。 “请谢祭酒立刻离庄。” 齐声如雷。 态度强硬。 谢靖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叫道:“我们还有东西要收拾……” 却被有力打断。 “还请祭酒大人马上离庄,庄上的东西,回头,自有老夫人打包好了送回京城。” 阿风朗声逼迫,同时示意道:“请,再不找大夫医治,这位沈先生可得丢掉半条性命……” 谢靖此生从未被如此羞辱过,恶狠狠指了指这个“新女婿”,铁青了脸孔,恨叫道:“韩景渊,你这个女婿,我不认,等着,来人,抬上沈先生,走……” 今日这奇耻大辱,来日,他必奉还,定要叫韩家悔青肠子。 第31章 夫人和我见外? 几辆马车,鱼贯而出。 谢云岚被赶出山庄时,俏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他们从京城而来,是来收拾谢兰台,处理掉这桩不匹配的婚事的,结果,她被下了牢,吃了两天牢饭,受尽委屈,如今,连父亲和母亲都被赶了出来。 天理何在? 多少年了,半月庄一直都是谢家的,如今竟成了韩家的产业。 关键在于:明明谢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最后,夹着尾巴落跑的居然是谢家本家。 这是何等的荒唐? “母亲,难道我们就这样灰溜溜走掉了吗?” 她火冒三丈,问坐在同一部马车里的父亲母亲。 他们的面色都不好看,堂堂三品大员被一个贱商驱赶,这事如果说出去,真会被人笑掉大牙。 “现在他们占了一个理字,又不能告他骗婚。这婚事是你祖母一手促成的。韩家有婚书,上面有两家家长的亲笔签字,还有官印。” 谢靖直按太阳穴,现在五内如焚,一团邪火在四下乱窜。 “韩家和县令县尉的关系,一定非浅,他们勾搭成奸,我们怎能让韩家白白夺了我们的庄子。这庄子可是所有庄子当中最好的一个……” 谢云岚咬着贝齿,不甘心被耍得团团转,更见不得好东西被那小贱人占了去。 “可你祖母已经把它陪嫁出去了。这老太婆,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小灾星?” 陆氏想不通,气得直抚心胸:“而且,他们还把沈九万伤成这样?等他醒来,这事怎么收场?” 谢靖也重重拍了一下车厢壁,路远迢迢地跑来,乞假这么多天,却没事办成,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谢云岚忽问:“祖母有没有被赶出来?” “当然没有。那姓韩的可会拍马屁了。”陆氏长吸气。 谢云岚的眸子转动着:“爹,娘,祖母既然把这个地方当作了陪嫁,那她迟早会回京城,想要让五妹妹和离,总会有法子的。” “可一旦韩家那小子和兰台圆了房,沈家如何还能愿意娶个残花败柳?” 谢靖想到,一旦得罪了沈九万,那些银子被收回,他干的那些事被捅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氏接道:“现在她病着,不大可能圆房。就算圆了,就让她去沈家当贵妾。沈九万批来的八字,就是她会旺沈家,肯定乐意收。” 谢靖觉得可行。 “又或者找人回京,把梅姨娘唤来治她。她妹妹也十五岁了,兰台要是再不听话,就把兰若送去沈家当妾。看她心不心疼妹妹。” 陆氏以为,谢兰台很敬重她娘亲,爱护弟弟妹妹的,用他们威胁她,或管用。 反正庶出的女儿,她有权处理。 谢靖也不疼爱:“嗯,可以一试!” 赶走了十几个不是庄上的人,山庄上的人员顿时简单了,也清静了。 老夫人被关在自己的院中,本来急得不行,后来听说孙女婿来了,还凭着嫁妆单和地契,把居心叵测的谢靖给赶走了。 听罢,老夫人抚手叫好:“竟是一个剑走偏锋的妙人!” 一般而言,中规中矩的底层女婿,见着当高官的老丈人,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可他不,这种敢和高官硬杠的人,必须很有胆识。 不,光有胆识不行,还得有底气。 他的底气来自哪里? 老夫人之前查过韩家,家境很是普通,但是,能让县令把人看管起来,这里头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底气在。 “这干脆果断的性子啊,实在是对我胃口。快快快,我要去见他……” 老夫人身边硕果仅存的乔嬷嬷忙阻止,笑道:“哪有老祖母去拜见新姑爷的道理?等着,奴婢去同姑爷说,等他整顿完庄子,就和姑娘一同过来拜见。 “三朝回门已过,但今天也是个好日子,总得让他过来给您敬一盏茶才行……我听说呀,姑爷来时是带了几车回门礼的,虽然这礼数迟了,但总归是补上了。” 老夫人满意点头:“行。快去传话!” 她已迫不及待见这孙女婿。 平静下来的谢兰台,独自坐在房内床榻上。 门外头,韩景渊在院中和庄上的下人们说话,先是叮咛他们看护好庄子,后找人去给她抓药,同时吩咐人去搬回门礼,并着人去向老夫人回禀这边发生的事。 他处理事情,井井有条,看来不是那种不思进取、懒懒散散的纨绔弟子。 可他到底是在外头养了女人。 新婚夜离开至今日才回来,已失了礼数,如今就算把回门礼补上,他们这段婚姻,总归是有了不可修补的裂痕。 接下去,他肯定会找机会同她说:要给外头那女人以名份的。 眼下,父亲逼和离这一关,暂时是过了,但他肯定不会轻易服输,如今,她自不能和韩景渊计较他外头有女人的事。 她嫁人,本不是奔着情情爱爱去的,重活一世,若再傻傻地纠结这些,就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这一世,她要的是竭尽所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助自己在这个世间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只要表面上,他能尊重她,他和其他女人的事,她可以忍下。 等她翅膀硬了,大不了和离。 正当思量,那个清凉的声音忽就近距离响起来:“夫人,药熬好了,来,喝药。等一下再敷一下眼睛。 她抬头看着那个黑色的阴影,坐正,摸索着伸出素手: “给我!” “坐好,我喂你。” “不用,我……妾自己来。” 她和他虽是夫妻,但不必那么亲密。 日后,相敬如宾就好。 这会儿,她双目失明,不合适与他谈日后的相处之道。 回头,总是要谈一谈的。 “夫人和我见外?” 韩景渊睇着她,小姑娘目光清淡,冷静守礼,没有新婚妻子见到丈夫的娇羞讨好,言行中甚至带着几分疏离和谨慎。 那长发披肩的模样,掩着她本就娇小的脸蛋,显得格外孩子气。 “不是。” 她细声否定。 并无不快。 “那就别推辞。祖母刚刚着人传话过来,让我们过去拜见,今日权当是我们的回门日。理应拜见长辈……” 这会儿倒又是个讲礼数的? 谢兰台挺好奇啊,他生的是怎么一个奇特的心思,“可刚刚你把妾父亲、嫡母赶了出去?” “混账东西也配喝我的茶?” 好狂妄的语气。 她无法想象,这个憨厚不起眼的男子,口出狂言时是何等神情。 脑子里不觉浮现了那日看到的郎君模样:敦厚的男子,也是花心的,果然啊,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世上啊,根本没有一生一世忠贞于一人的男子。 第32章 他很会调情,她很排斥 “妾父亲是三品大员,你得罪他,就不怕往后头没好日子过吗?” 一般平头百姓是不敢得罪高官的。 她,实在好奇,她这个夫君,哪来的胆量,敢和岳家硬碰硬? 可千万别是一时轻狂,回头在岳丈手上吃了大亏,再去磕头求饶,那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到时,搭上韩家锦绣前程,他必悔不当初。 “官再大,也得讲理。怎么,你怕我得罪了岳父,连累你过苦日子?”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 “妾怕你到时会抱怨娶错了人,毁了你们韩家的安稳太平。” 她是真的担心: 韩景渊得罪人容易,回头再被父亲逼进绝境,又当如何是好? 想让父亲认下这本婚事,不是一件容易事。 当初嫁人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仗着祖母在,她才敢搏一搏的,具体要怎么解决,想不到好主意啊! 韩景渊看到了她眼底的担忧,盛了一勺药,喂了过去:“安心,毁不掉韩家的……丰阳郡是拓跋太妃的封地,讲究以法治下。喝药。” 药已送到嘴边,她喝了,也想快点去见祖母。 关于怎么让父亲罢手一事,得和祖母商量一下——她的夫君,很是狂妄,尚不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有多无耻。 喝罢,韩景渊让她躺好,亲自拧了一块药帕,敷在谢兰台眼睛上。 整个过程,她不说话,只是有点紧张。 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照顾,她浑身上下就像爬了无数只蚂蚁。 前世,她和陆霄相处时,她把他当主人一样伺候,一切为了讨他喜欢。 是以,除了讨好,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男子相处。 偏这一世,她不想讨好任何人了。 “你平常都是这么少话的吗?” 男人突然问。 是不是他身边的女人,很会讨好他,所以,反衬得她淡寡无趣? 前世,看到陆霄和谢云岚卿卿我我,她无比恶心。 今生,一想到面前这个男人会和别的女人亲热,她更是反胃。 “嗯。” 她声音很淡。 韩景渊明显感觉到了冷淡,先是沉默,良久才落下一句:“人和人相处,需要良好沟通。之前在大报恩寺相见,寥寥数语,已见夫人真性情。所以日后相处,你我当坦诚相待,夫人以为呢?” 虽是反问,可他的话,始终透着威压感。 之前在大报恩寺,他们聊天时,隔着一道门板。 她不卑不亢,他谦恭有礼。 此刻,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这谈话的方式不对——显得她很没气势,至少处于一个相对弱的位置上。 要谈的话,当面对面坐着,在她可以看清他长相,能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的情况下进行对话,她才觉得有底气。 “妾现在看不见,等妾眼睛恢复,再同夫君细细一谈……” 韩景渊点头:“可。” 简单一个字,展现出来的气势,就像威严的上位者。 待敷完眼睛,韩景渊站起,吩咐了一句:“春祺,冬禧,进来,给你们姑娘梳洗一下,穿得喜庆一点,衣裳我着人带来了,老人家都喜欢图个吉利。” 谢兰台暗暗一叹,这真是一个惯会讨老太太喜欢的郎君。 “是。” 春祺应声。 韩景渊出去了。 春祺和冬禧过来把姑娘扶起。 “来呀,把衣裳首饰呈上来。” 春祺喜滋滋吩咐着。 紧跟着,六个小婢鱼贯而入,三个捧着衣裳,三人捧着首饰盒,并行了礼: “拜见少夫人。” 全是韩景渊带来的人。 “春祺,有……很多吗?” 她只看到好几个模糊的影子。 “总共三件新妇穿的红襦裙,款式很是好看,全是京城里流行的,还配了三套头面。姑爷说,衣裳是在京城买的,首饰是他从京城库房挑出来的。都很精致。” 春祺笑着给姑娘形容:“姑娘以前的衣裳都朴素,首饰也少,这么多好东西,都很配您。” 谢兰台开心不起来: 一个男人对这些上心,意味着,一定是被其他女人调教过了。 又或者,这些是他买给那个女人的,挑剩下后才送来的。 她神情淡淡:“哦。你帮我选一套!” 春祺知道姑娘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她是高兴的,至少表明姑爷对姑娘还是上心的。 打扮好,谢兰台由两个婢女扶着出来,韩景渊双手负背候在檐下。 “走!” 他瞄了一眼她。 襦裙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袖口和袖领,镶着金色滚边,袖肩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领口缀着漂亮的宝石扣子,富贵大气,显得无比夺目。 婷婷而立,风吹裙动,摇曳生姿。 雍容中透着高贵之气,就是不太爱笑,有点少年老成。 韩景渊走在前面,谢兰台由两个婢女扶着在下台阶,步履不稳当,惹得冬禧喊了一声:“姑娘小心,慢着点来……” “让开。” 在她稳住步子后,只听到韩景渊吩咐了一句。 春祺和冬禧顿时退开。 她立刻不知道要怎么走了,伸素手摸了几下。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就抱起了她,而她惊呼了一声,胡乱一勾,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头撞到了男人的下巴上。 男子的热气喷到了她脸上。 一股燥热顿间漫了上来。 她感觉他在看自己。 “夫人眼睛无法视物,行动不便,我抱你走。勾紧我的脖子,小心掉下去。” 白净的小脸上飞起红霞,她心脏鼓鼓乱跳,急切地叫道:“我……妾可以自己走的……这样不合规矩,会被人笑……” 也是不想和他如此亲近。 “在自己家中,谁敢笑我们?别动,要是滑下去,我就真的要被人笑了——连自家娘子都抱不起,那还是男人吗?” 他竟在自我调侃。 如此会调情,平日必是个多情种,没跑了。 谢兰台的内心,很排斥很排斥。 但他是夫,她是妻,如此亲密,她若拒绝,搞不好会当场和离。 唉,忍! 春祺和冬禧跟在后面,掩嘴笑: 姑娘娇,姑爷俊,如此亲亲热热,宛若神仙眷侣,当真是登对啊! 前面,谢兰台实在觉得尴尬,手心不断地起着细汗,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咬着朱唇,问了一句: “妾想问一件事,夫君能否实言相告?” “夫人请说。” “妾想知道……” 夫君是不是有外室? 第33章 这个夫君,极不好对付 这句话,就在舌尖上跳着,耳边却传来乔嬷嬷一声笑唤: “姑爷,姑娘,你们终于来了,老夫人等急了,让我过来催上一催。” 谢景渊的注意力被转移,应道:“劳烦这位嬷嬷在前面引路。” 乔嬷嬷一直在院门口等着,眼见得没人来,就得来催,正好看到气宇轩昂的姑爷,抱起了姑娘,还惹得姑娘一脸害臊。 这对小夫妻,如璧人一般,看着实在赏心悦目,她忙笑着道: “不劳烦,不劳烦,姑爷仔细脚下,前路转个弯就到了……” 有乔嬷嬷在边上,那句话,谢兰台不好再问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老太太院子。 “来了来了,老夫人,姑爷带着姑娘来给您敬茶了。” 乔嬷嬷先一步走了进去。 老夫人穿戴整齐,看着自己看中的孙女婿在进得花厅后,就把满面娇羞的孙女放下,还主动牵住了她手,冲自己走了过来,笑得嘴都歪了。 谢兰台呢,被男人这么一牵手,小脸正泛红,手心被男人灼热的掌心烫得生出了细汗。 这种莫名的悸动,令她小心肝突突乱跳。 “祖母,孙婿景渊给你奉茶请安。” 韩景渊直接撩起袍子,跪下。 谢兰台也跪下。 韩景渊怕她摔倒,忙用手托了托。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看得老夫人很是满意——是个会疼媳妇的! 谢兰台叩完头,道了一句:“祖母,孙女携夫君来行回门之礼。” 乔嬷嬷让人奉上茶水。 老夫人笑呵呵吃过,给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才说:“起来了起来了。” 韩景渊扶谢兰台起来。 老夫人让他们坐下。 韩景渊没坐,抱拳禀道:“祖母,景渊刚刚把意图悔婚的谢祭酒请了出去,此举,有违伦理常情,景渊必须在此向您老告一声罪。” 哟,这话说得实在讨老太太欢心。 赶,是不孝;告罪,抵消了不孝,还能彰显他是有礼数的。 “不怪。你那岳父,脑子里全是争名逐利,一味想让兰台攀高枝,全不顾兰台意愿,我也拿他没辙。赶了好,赶了清静。这庄子,往后头就是兰台的陪嫁,是你们韩家的产业。待我身体好一些,我就搬出去。” 老夫人完全不怪罪,笑得特别开心。 韩景渊态度无比恭敬:“祖母,您不用搬出去,这庄子永远属于您和兰台。您可以在此养老。” 这话再次取悦到老夫人:“哪有老祖母在孙女婿家养老的,搬总是要搬走的,以后偶尔来住一段日子,倒是可以的……但你这份孝心,老身收到了。” 谢兰台再一次领略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那也是一种本事。 韩景渊坐下。 老夫人现在最最关心的是什么,是这对新婚夫妻是否恩爱,所以,她必须过问那件事: “景渊啊,听说你新婚夜就离开了石头镇?” 直接到不行。 把谢兰台想问的问出来了。 “是。” 他答的没遮没掩。 老夫人用手指指了指,轻责道:“这事,你做得可不妥啊!” “是,我得向娘子赔罪。” 态度无比诚恳。 紧跟着,他站起,坦坦荡荡就冲谢兰台揖了一礼:“礼数不周,望夫人莫怪。” 谢兰台起身,转着琉璃似的眸子,终于问出了口:“成亲是人生大事,妾可以问一声,夫君那么急,去干什么了吗?” 没提“外室”一词,不想祖母担忧。 老夫人附和:“对,我身也想知道,有什么事大过终身大事?让你匆忙进京?” 韩景渊看着平静的美丽少女,看着不动气,很平静,但这事与她来说,心里肯定是恼着了: “有个很重要的人,中了剧毒,危在旦夕,这边缺少药材,我派人送她进京,再飞鸽传信,让京城那边的人送来相应药材,在关城碰头解毒。” 很重要的人。 而不是女人。 他说话留了心眼。 谢兰台没有追问,给他留面子,是不是外室,回头私下再问。 她微微一笑,福了福:“知道了。” 坐下,安静又贤惠。 老夫人没说什么。 其实她不太明白,那得是多重要的人,能让新郎倌丢下新婚妻子,一去几天,但她没细问。 韩景渊也坐下,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 这是一个很健谈的郎君。 祖母谈起了布店的生意,他说了不少有关布料的话题。 从布的品种,成衣的销售情况,以及当下最流行的是哪些款式,都能聊,事事都可侃侃而谈,这绝对是个本事。 他还说:“兰台身上的这一套就是京城现在最流行的。祖母,孙婿给您也备了几身……回头您可以试一试……” 老夫人一听乐呵呵笑了。 他还说过他周游过列国,经营过各种器皿、各式料子,对于各种风土人情都有了解。 中午的时候,这对新婚夫妻陪老夫人一起吃饭。 韩景渊一直在调节三个人相处的氛围,不至于尴尬,聊的话题全是闺阁女子能接得上话的,态度始终和气。 那是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相处模式。 谢兰台和他相处了不过几个时辰,就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绝对是一个极圆滑,善于伪装的男子。 他家境不俗,主见性强,气场大,做事善于掌控大局,还能哄着长辈,善待下人,更能拿捏她的情绪。 这个夫君,极不好对付。 午后,老夫人要睡午觉,韩景渊牵着她回了兰院——是她坚持想自己走,被抱来抱去,内心莫名排斥。 回到房间,她无睡意,就让春祺泡壶茶,她想弹一曲。 有个爽朗的声音来向韩景渊禀告:“郎君,有事禀。” 他出去低问:“何事?” 隔着门板,那人压低声音说:“那位在大闹,还砸伤了大夫。能绑起来吗?” “不可。”韩景渊:“好生伺候,晚上我回城去劝她……走,去前院,交代你几件事……” “是。” 大概是眼不能视,听力更胜以前。 谢兰台听着,心凉又几分。 绝对是外室。 还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唉! 前院。 阿风从外头跑进来时,看到韩景渊正在和阿逐低低说话,上前禀道: “郎君,老夫人传来话,说京城那头派人过来,下了请贴,京城那头要开春日宴,让您去伴驾相看。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您带上少夫人回京,省得太后、皇上乱点鸳鸯谱……” 韩景渊知道老太太是巴不得他把新婚妻子带出去,气死那些想算计他婚事的世家贵族: “还不是时候,先在这边待一阵再回京。过几天就是清明,过完清明再回京,正好春日宴。” 一顿,他问:“谢家那些人现在是回京了,还是去了石头县?” “如您所料,他们回了谢家在石头县的宅子,估计还没死心,怕还会卷土重来。郎君不亮明身份吗?” 阿风好奇。 只要亮明身份,谢家巴结都来不及,不会再阻止。 “不亮。” 韩景渊淡淡说完,问道: “之前我让你飞鸽传书去京城,让老朱发出一条急诏令,把谢靖召回京城,那诏令发出了吗?” “发出了,八百里加急发出的。明日肯定能送到。” “嗯,先把谢靖调回京城。几个妇人留在石头县,翻不出什么风浪。至于那个沈九万,现在受了伤,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倒是那个陆霄……” 他想了想,扯了扯凉薄的唇:“小爷看他还能怎么抢?” 阿风:“……” 他们家郎君,把少夫人的底细查了一个底朝天,知道有个情敌,且在成亲那天意图抢亲来了,他竟一点也不生气。 这是……中邪了吗? 第34章 交易,他用计谋妻 晚上,韩景渊陪谢兰台及老太太吃饭。 饭桌上,一如中午这般,新姑爷哄着老太太,把老太太哄得不知有多开心。 吃完饭,老太太说:“你们新婚燕尔的,去好好培养感情,我这边不需要你们伺候。” 可一回到兰院,韩景渊便对谢兰台说道:“夫人,晚上你早些安置,我回县城一趟……阿逐,你留下守庄,有事速报!” 阿逐抱拳应声:“是。” 谢兰台什么都没问。 不想从他嘴里听到被刻意编排过的谎话。 特没意思。 春祺知道姑爷晚上就要走,完全没有留宿的意思,也没说要把姑娘接回县城,心头咯噔了一下。 而姑娘的神情又特别冷静,比处理陆霄时还要冷静,想到的是之前姑爷新婚当日半夜离城的事。 难道真有野狐狸勾住了姑爷的魂? “姑娘……” 她好心疼姑娘。 谢兰台很平静,洗漱了一下,睡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早点将眼睛养好,才有精力处理娘家的逼迫。 她已经想好: 趁祖母还在,要处理掉嫡母,还要把父亲拉下家主之位,让二叔成为谢家之主,祖母才不至于再被害,亲母、弟弟妹妹才会有好日子过。 可这很难。 但她必须做。 成亲是为了让祖母安心,也是为了不让父亲把控自己的未来,他们料想不到,她会有更大的野心。 陆霄醒来时,人已经在石头县内的谢居,并且已是第二天上午。 有婢子跑去报禀主母,陆氏跑来见内侄终于苏醒,悬着的心放下了,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身上被扎了好些上了麻沸散的细针,谁干的?是不是那个姓韩的?” 陆霄没脸回答,想和谢兰台私奔,却被暗算,丢人。 刚刚他已问过婢子,知道他和谢家人已被赶出半月庄,始知那个姓韩的,已全权控制了半月庄。 敢把当高官的岳父赶出庄子,韩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而他想要再把谢兰台抢回来,则须从长计议了。 “姑姑,姑父呢,我要见姑父……” 他的眸子深深,想要得到兰台,必须让姑父点头,所以,他得和谢靖好好聊一聊。 “今早接到京中调令,你姑父已回京。” 陆氏一脸不悦地看着内侄:“霄儿,你还在动兰台的主意是不是?你呀,就省省心,兰台必须嫁沈家。沈家对她,那是志在必得……” 被却打断; “那要是我说服沈家留下那些聘礼,并愿意把嫁娶的机会让给我呢?姑母可愿帮我?如果姑母肯帮我娶兰台为妻,今年春日宴,我来助表妹攀上高枝。” 陆霄抛出一个天大的诱惑,目光灼灼道:“表妹不是喜欢小北王萧临吗? “我知道萧临长什么样,更知道他最听谁的话,只要表妹去讨好了那位太妃,就能攀上这高枝。” 说这番话,他深觉得荒唐,自己竟要助前世的正妻,嫁给自己的杀身仇人。 但如今,他只想得到兰台,回头带着兰台出现在萧临面前,再让兰台劝劝萧临娶下谢云岚,一切是有可能的。 这一世,他要做宁王手下第一权贵。 宁王若败,他也要成为萧临身边最大的拥护者。 知晓前世历史轨迹,他想发迹,不会太难。 “你认得萧临?”陆氏惊诧:“传闻,除了皇族无人见过他真容!” “是。但我就是认识。我还认得拓跋太妃。但前提是,我必须得到兰台……否则,我不会帮表妹,表妹想嫁小北王断无可能。” 说着,他着重强调道:“今年,小北王的婚事一定会定下来,错过了,表妹就再无机会。” “母亲,答应表哥,答应表哥。” 谢云岚就在门外头,听得无比激动,再也按捺不住,跑了进来,噗通跪倒在地上,双颊泛起一层层红潮: “我要嫁萧临。 “母亲,京城的皇子都已婚配,其他世族的适婚郎君,不是弱不禁风,就是不务正业,少有几个像表哥这样出色的。 “萧临我很多年前见过一面,生的仪表堂堂,女儿此生非他不嫁。” 这番话听得陆霄狠狠抽了抽唇角: 萧临根本就是个疯子。 杀起人来,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前世,他杀他俩时,可是眼都不眨一下。 萧临还不重女色,谢云岚虽有才女之名,在京城也算不得惊才绝艳,想让萧临娶她,其实难如登天——但他现在必须哄她们先玉成自己的好事。 陆氏呢,心一下就动了。 谢家虽有百年书香世家之称,公公生前当过太师,曾风光一时,但谢靖做到祭酒,官位一直没动过。 一个从三品的官员,在京城比比皆是,萧临这样的,将来才会成为除却皇族外最有权势的臣子,的确是最佳女婿人选。 “你真有法子让萧临娶你表妹?” “是。” 陆霄应得坚定。 陆氏点下了头:“好,我可以帮你,但沈家那头,恐怕……” “沈家那头,我来去同他说……沈九万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在另一间客房。我带你过去。” 谢云岚急切地说道。 只要能让她嫁给萧临,她不介意谢兰台当陆霄的妻子——毕竟她会成为王妃,永远高那贱人一等。 沈九万躺在床上嚎嚎叫着。 婚事一波多折,这令他恼恨之极,最后竟还被那个小贱人伤成这样,着实可恨。 偏他又不能去告状,说出去,他想去强一个已婚女子,他这张老脸还怎么出去见人? 谢靖也不可能当自己的证人,他和谢靖的交易,是丑闻,不可见光。 “九爷,陆世子求见?” 他的手下来禀告。 没一会儿,威远侯府那位小世子从容走来——之前就听说他是个芝兰玉树般的君子,如今看到,果然是气质非凡。 “陆世子所为何来?” 行过礼,沈九万躺在床上,眯眸猜测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谢兰台而来?之前就听说了,你与她从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陆霄坐在凳子上,目光沉沉盯着这个老匹夫,双手一抱,朗朗道: “在下想和沈先生做个交易——谢兰台谢五姑娘是我心爱之人,求沈先生放过。” 第35章 被逼婚,韩景渊是薄情郎? 沈九万阴着脸,冷笑:“现在谢兰台被韩家娶了去,你来寻我求放过,是来添堵的吗?” “韩家那边,我自会去交涉,但是,你这边我也得和你谈好。我不知道沈先生为什么非她不可,甚至愿意给了谢家几万两的聘礼。今日,只要先生愿意成全,我,陆霄便承你一份人情,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倾尽全力助你。” 说着,他起身深深一鞠躬。 沈九万哼了一声,语气傲然:“你一个区区侯府世子,凭什么让我成全?” 陆霄正色:“我今年二十,来日前程似锦,沈先生是皇商,借的是沈娘娘之力。可沈娘娘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还能风光多久? “我有占卜之能,沈先生是来了石头县,可京城早乱成一锅粥。沈娘娘的小公主病了。今日先生就有可能得到消息。 “来日,你有大灾,非我不能助你脱困。这就是我的倚仗。我会是沈先生将来的贵人。” 说得神乎其神的。 沈九万嗤之以鼻,完全不信。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有个仆人走了进来,禀告道:“九爷,京城密信,是宫里传来的。” 沈九万面色一收,忙忍着疼痛接过一个密信小竹筒,打开抽出一看,面色赫然一变,看向陆霄的眸光跟着一沉: “你……竟知道嘉玉病了?” 嗯,这信,来得真是及时。 “我还知道嘉玉公主想嫁萧临,沈娘娘请先生去见,一是要治嘉玉公主脸上的疹子,二是想要助嘉玉公主在春日宴上成为萧临的正妻。” 陆霄的语气就是这么的笃定。 毕竟那是他前世经历过的事。 沈九万震惊,因为全中。 “你……当真能会占卜?” “是。” “我真有大劫?” “有,春日宴你会有大劫,劫的因果来自嘉玉公主,和萧临有关。嘉玉公主会被罚,先生会被暴揍,皇商的身份会被卸掉——皆是小北王动的手。” 当年,陆霄根本不明白: 为什么小北王萧临要找沈九万和嘉玉公主这对舅甥的麻烦,把他们整惨了。 直到他被萧临斩杀,知道谢兰台是萧临的恩人,才明白:原来人家是在帮恩人报仇。 而这手段,用得极巧。 这一世,如果他再迟一些,一旦让萧临见到兰台,搞不好兰台就会被萧临抢走。 沈九万一听,头皮发麻,想到小公主的执拗劲儿,再想想传说中高不可攀的萧临,出事的概率的确很大。 “好,只要你助我躲过一劫,谢兰台我可以不娶。” 保住富贵比较重要。 “那给了谢家的那些银子……” 陆霄没提,让他自己接话。 “只要你助我躲过一劫,那银子我不要回。” 沈九万是老狐狸,非常懂事。 “成交。” 陆霄满意,自己的第一步走得相当完美。 现在,他要去找韩家。 当然,去之前,他还得找一找韩家的仇家。 用敌人的敌人去对付敌人,他才能坐收渔人之利。 下午,陆霄让沈九万派人找到了韩家的敌人李家,并说服对方去找韩家麻烦。 傍晚,李家跑上了门去寻衅滋事。 陆霄坐在马车内,通过车窗往外看——韩景渊正在铺子里招呼客人。 李家人过去,抓着韩家人又哭又闹,闹得不可开交。 陆霄躲在车内,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事情是这样的: 邻县李家有女唤李香,意外邂逅韩景渊,一见倾心,回家同李父说了。 李父着人来求亲。 韩家不答应。 韩景渊成亲第二日,李香上吊自杀,救回来了。 李家老太是第一个瞧见乖孙女上吊的,直接吓死。 这几日李家在办丧事,无暇来找韩家麻烦。 陆霄一查,真是天助我也,请人去怂恿他们去闹事,让韩家负责——当平妻,或当妾,都可以,反正就是要咬着韩家不放。 陆霄知道,兰台最恨男人负心薄幸,只要她对韩景渊失望透顶,这事就好办了。 “表哥,这样闹,当真管用?” 谢云岚跟着边上,表示怀疑。 “管用。不管是老祖母,还是兰台,都厌恶浪荡子。兰台一旦看清此人的本来面目,和离就能水道渠成。” 一顿,他又道:“我还听说李家有个儿子在石头县城外的龙甲营里当兵。最近,小北王就在营中,那人最是护短。知道有人负了营中将士的妹妹,必会来帮衬。 “等着,好戏要上演了。韩家没好果子吃的。” 陆霄说得信心满满。 “你说小北王在营中?” 谢云岚的美眸顿时发亮,芳心为之怦怦而动。 “对,太妃身子抱恙,小北王被调回京中侍疾,同时皇上还责令他到龙甲营帮忙训练一个月。” 陆霄微微笑:“等着,韩家必会惊动小北王的……” “我想见小北王,表哥,你能马上引见我见小北王吗?” 谢云岚激动啊,恨不得马上见到对方。 “那不行,等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我才会帮你嫁小北王,否则,一切免谈。” 陆霄断然拒绝,瞧见衙役已经过来把人带走了,心下很是得意: 韩景渊,叫你张狂。 这一次,看你摆脱得了这逼婚的局。 那姑娘虽未死成,可这寻死觅活的名声已传出去,你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那和,韩景渊在干嘛? 在军营。 他留在这边另有一个任务,就是训练这一支骑兵。 他们是皇帝的亲兵。 本来在京城附近拉练,为了方便他照看祖母,才拉来了这里。 白天他在营中忙了一天,傍晚,他想回半月山庄。 正准备离营,管家匆匆赶来,冲戴着面具的他禀道: “郎君,铺子那头出事了。李家那位小女娘因为您娶妻,上吊未遂,却吓死了李家老太。如今李家找上门来,又逼又闹,要让郎君娶李香:把阿风和老夫人带去了衙门。” 阿日听着咋舌:“怎把阿风抓了去?” “李家好像以为阿风是您。李家不知道韩郎君长什么模样,那日成婚,您坐的是马车。”管家道。 韩景渊眼神一眯,顿悟:“李家怕是被人挑唆了。” “怎么说?”管家问。 “把阿风认作是我,谢靖他们就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还是冲着逼和离来的。 就这时,门外头一阵声响传来,“让我进去,属下要见小北王,小北王,属下有事求见。” 韩景渊听着,高声问:“何人在外喧哗?” 阿灰跑来道:“禀郎君,是一个百夫长。” “让他进来。” 话音落下,百夫长进来跪地道:“启禀小北王,家中幼妹被一韩姓郎君相骗,错付真心,自杀未遂,却吓死了老祖母。 “奈何今日,幼妹再次寻死昏迷,偏韩家不肯负责,还请小北王为我妹做主。 “属下之前立过一个功劳,今我愿以此功劳,求一个恩赐,以助幼妹,心愿得偿。” 韩景渊惊愕:“……” 还真是人在营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平白无故,他成了薄情郎? 还遭了部下逼婚! “此事,本将知道了,这就去瞅瞅,保管给你们一个交代。” 韩景渊满口应下。 总得去查明白! 这不清不楚的锅,他可不背。 第36章 挑拨离间 谢兰台好得很快,就喝了两天的药,敷了两天的眼睛。 这两天,韩景渊并没有来山庄。 她猜,定是那外室撒娇缠人,把这位多情的郎君给绊住了。 前世,她见过那种妩媚多娇的女子,的确有那本事把男人缠得脱不开身。 嗯,他不来也好,她可以自在一点。 第三天,谢兰台的眼睛就恢复了,正好接到了陆霄的来信。 她懒得看,扔了。 午饭前,有婢子过来禀报:“五姑娘,谢居那边来人说,梅姨娘从京城过来了,请您过去相见。” 果然啊,父亲见逼迫不了她,当真就把她母亲给唤来了。 这是又想怎么为难她? 前世,她死的时候,母亲已被害死,妹妹被迫成妾,也被害死,弟弟娶了一个恶毒泼妇,日子过得艰难。 这一世,他们的劫数,她要努力去改变。 谢兰台去同祖母说了这事。 祖母听了,直接说道:“祖母陪你一同过去,看她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简单吃了饭,一行人坐了马车进城,直奔谢居。 到了之后,谢兰台扶祖母下车,进得谢居。 未入正厅,就见到了陆霄。 陆霄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袍,玉簪束发,气度翩然,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傲人的谪仙气质。 乍一看,当真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绝代佳公子,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风雅名士,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 看到她,他就双眸崭亮。 那种温柔的眸光,像初晨的曦光,柔软而醉人。 “兰台,我给你的信,可有看?” 他迎了过去。 跟着谢兰台的阿逐直接长剑出鞘,目光寒凛,不说话,却威慑力十足。 陆霄看着,感觉那人的眼神,煞气逼人,长剑杀气腾腾的,应吃过人命。 这不是庄上人,大概率是韩家人。 “谁借你的胆子,敢在谢宅舞刀弄剑……” 他摆出前世的款,沉声厉喝。 那人眼都不抬一下:“我奉郎君之命,护少夫人安全,谁敢近身,问过我手上的长剑。” 气势实在逼人。 “韩家人好大的胆子,在庄上赶人不说,如今竟敢欺上门来?” 陆氏听得叫嚣,快步走来,寒面利叱,目光在谢兰台身上瞄了瞄——今天的她,打扮得格外漂亮,这死丫头,果然有媚惑人的本事。 “阿逐,收剑。这里是谢家!” 谢兰台低声命令。 阿逐立刻收剑。 陆氏身后,穿着素淡的梅姨娘,正目光繁杂地盯着半个多月不见的长女——之前她穿得很素朴,可今日,她打扮得颇为雅致,头上的首饰很是华贵。 “母亲,小娘。” 谢兰台行礼。 陆氏没应,而是向老太太行了礼:“母亲可好全了?” 梅姨娘也行礼:“母亲。” 老太太横了一眼,哼哼道:“还没死透,将这个陆家竖子轰出去,老身不想见他。” 陆氏不同意:“老太太先慢着点生气,霄儿有些话要和你还有兰台说……咱们进屋……这个护卫不许进……” 阿逐只得留在外头。 一行女眷入内,老夫人坐主位,谢兰台侍立边上,陆氏坐在左下首,陆霄侍在边上,梅姨娘站在右下首。 待上了茶,陆霄出列,撩起袍子跪于厅堂中央,朗声道: “老太太,之前是晚辈莽撞失礼了,不曾深思就唐突来提亲,且为了自己的面子,未给予十足诚意……今日,晚辈当着您儿媳、我姑姑之面,再次相求。 “晚辈愿以威远侯府正妻之位,求娶谢五姑娘谢兰台,回头必以正礼相迎……” 未说完,老夫人重重拍下桌案,厉声喝道:“放肆。兰台已嫁他人,一女怎能嫁二夫?陆氏,事到如今,你还要想方设法要逼兰台和离,你按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谢兰台则是满目震惊: 为什么呀?陆霄怎会一反常态,竟突然说动嫡母,要正式求娶她为正妻? “母亲,您之前不是说,让兰台嫁沈家老匹夫您舍不得吗?如今让兰台嫁我娘家侄子,成为威远侯府的正头娘子,这对兰台来说可是大大的抬举。只要兰台和离,这婚事,儿媳来说服娘家大哥……” “闭嘴!”老夫人喝叱,强调:“兰台已经嫁人,你聋了是不是?” “可那个韩景渊如今官司缠身,搞不好就会迎一房平妻。他一个小门小户的贱商,怎可以在娶妻没几日后再另娶?老太太,您当真舍得让兰台与人共侍一夫吗?” 陆霄突然迸出这么一句,目光直直看着惊呆的谢兰台:“如果嫁给我,我此生,只兰台一人足已。” 老夫人陡然一惊:“谁说韩景渊要另娶平妻?” 陆霄抱拳道:“老太太,您有所不知,就这几日,城内发生了变故,清水县商贾李家幺女李香,和韩景渊曾有过旧情。韩景渊为攀高枝而舍弃,那李香如今自杀,所幸没死,如今,李家为了让女儿活下去,已跑来韩家大闹。 “韩家老夫人和韩景渊都被看管起来,今日县衙开衙断是非。 “搞不好那李香就会同韩景渊于公堂上拜天地,成好事。” 他直直看向面色越来越苍白的谢兰台,一字一顿质问:“兰台,你当真要嫁这种负心别娶的薄幸郎吗?” 老夫人不相信:“这不可能。我问过韩老夫人,韩景渊在外并无心上人……” 谢兰台则沉默,思及之前,有人自杀,他于新婚夜离开,原来是因为这个李香——一切都对上了。 没料到的是:竟演变成一桩丑闻,闹到了衙门。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老太太在看自己,忙道:“祖母,是真是假,等一下我们去公堂上听一听就是了……” “听不了!” 陆霄道:“衙门宣布,这桩案子不公开审判,但兰台你是韩家新妇,理应可以到场听一听的,其他人都不得入内。韩家这是不想将丑闻对外公开。” 所以,今日嫡母相邀,是存心来挑拨离间的。 “好,那等一下,我就去听上一听!” 这件事,她总得问个清楚明白。 门外头,阿逐听得满眼问号: 他们家少帅,堂堂小北王,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 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呀? 第37章 兰台初遇萧临 聊罢,梅姨娘示意谢兰台出去,多日不见兰台,知道兰台在石头县已嫁人,她内心复杂。 两人走在花园,梅姨娘瞟着女儿: 正豆蔻年华,似梨花初绽,清冷素雅,眉眼间透着一丝淡然,又裹挟着几分温柔。 难怪陆家世子看得上。 精心打扮后,连她这个当娘的,都想多看几眼。 “娘亲会来此,是遭了父亲逼迫!” 谢兰台直接叫破。 梅姨娘神情一僵,繁复一笑: “也是我想过来看看你,想知道老太太为你挑了一个怎样的夫君!” 见她不接话,又接着道: “兰台,我知道你喜欢陆霄,如果韩家姑爷当真是个薄情郎,你就和离!陆霄是个好孩子,你和他打小相识。真要能娶你为妻,你这辈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梅姨娘一直很喜欢陆霄。 前世的她对陆霄的品性没什么不满,但怨他让兰台居了妾位。 所以这一世,她听到陆霄要娶兰台为正妻,自然是满意的。 谢兰台没法解释,只静静道:“母亲,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被一个人的假面骗到。” 梅姨娘怔住:惊讶地发现女儿的眸子,似乎失去了一个少女对爱情的向往。 以前的她,提到陆霄时,眸子可是发光发亮的。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一会儿,老夫人遣人过来把兰台唤了去,说:“我不相信韩景渊是那样的人,你去县衙听一听,让席教头跟着。” 谢兰台应下,带着婢子和席教头,跟着阿逐坐马车出去。 今日的石头县正逢庙会,街上有佛像过市,主街道被堵得很拥挤。 为防出事,有龙甲营的官兵把守主要通道,马车不过,行人若想加入游街,放行。 衙门就在主街道上。 席教头停了马车,对谢兰台说:“姑娘,过不去,需步行。” “那就步行。” 正好看一看热闹。 谢兰台戴着帷帽,由婢女扶着下来。 后面的马车也停下,谢云岚和陆霄跟了上来。 “少夫人,我知道一条捷径通往衙门,可以避开前面的人流……”阿逐说道。 “好,你来带路。” “是。” 阿逐前面带路,绕进一条小巷,敲开一户私宅,说了几句好话,人家借道。待出了私宅,是一座茶楼后门。 进得后门,循着一条小径,入前院,那边有听戏的台子,看客们坐满了屋子。 春祺和冬禧左右开道,隔开那些市井粗人。 有个绿衣婢子忽从外头跑进来,直接就撞上了春祺。 绿婢手上端着的鲜果全落到了地上,滚得满地都是。 绿婢立马恼了,叱道: “哪来的狗东西,竟撞翻了我家姑娘从京城带来的鲜果。” 一个耳光就要落下。 态度无比嚣张。 春祺直接架住,重重将人甩开,叫道:“是你自己不长眼睛撞上来的,怨得了谁?” 绿婢大怒:“是你突然出来挡了我的道。这些果子千金难买,你们谁都赔不起。” 谢兰台看了一眼地上的果子,的确是一些难得一见的鲜果,应是南边四季皆热的地方运来的,极为珍贵,一般人家吃不起。 “怎么回事?” 楼梯上跑下一个红衣婢女,厉问。 绿婢顿时慌了:“思姐姐,这个婢女撞翻了姑娘的果盆。” 红婢冷冷瞅了一眼,喝令道:“来人,将这个婢子拿下,掌嘴三十。” “是。” 其身后跳出两个护卫,疾步上前欲把春祺押下。 阿逐沉声拦上前,当场拔剑:“谁敢?” 红婢傲然:“我家姑娘乃是京城首辅家大小姐,你家婢女毁坏御赐之物,理应掌嘴,谁敢不服,一起掌。” 陆霄看得清楚,连忙上前对谢兰台说道:“兰台,那是萧首辅家的人,不可得罪。” “是非对错,总得讲个道理出来,哪能说让欺负就欺负了?” 谢兰台知道萧家,也晓得萧家人专横,但是春祺是她的婢女,又没做错,怎能受罚。 “我家婢女没做错,衙门就在前面,萧家小姐要是觉得是我家不对,县老爷跟前,我们好好评说……” 陆霄看着皱眉,和萧家作对实在犯不着:谢兰台现在怎如此偏执?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楼梯上下来一个傲不可攀的贵女,着一袭红衣,烈火一般,衬得她娇俏又跋扈,而下巴微扬,眼神里透着股“谁也别惹我”的稚气。 她嚣张地落下一句:“御赐之物,不是你们能遭贱的?谁敢拦,一起打。一个小小的石头县,谁敢在本小姐面前撒野?” 几个黑衣护卫应声冲上前。 眼见得要打成一团。 谢兰台顿时如临大敌。 几颗石子忽从楼上射出,嗖嗖嗖,打在了那几个黑衣护卫膝盖上,生生把人打得跪下。 “谁在暗箭伤人?” 萧千千顿时大怒,往石头来的地方怒喝。 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从楼上传出来:“萧千千,想显摆滚回京城去显摆。跑来石头县坐威坐福,丢萧家的脸,信不信我把这些人全给废了?” 谢兰台抬头望。 二楼上,男子负手而立,一张银色精钢面具遮住面容,只露出深邃的眸光,冷冽又锋利。 他居高临下俯视,气势高高在上,语气里的凌厉,尽显尊贵身份。 “是他!” 陆霄低呼。 谢云岚则低问:“这人是……谁?” “小北王——萧临!” 陆霄说这话时,声线是发紧的。 前世被抹脖子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如今再见,他的汗毛不自觉竖起。 谢兰台心头一颤,竟是那个出身显赫的京中骄子。 传说他曾斩杀不少北胡人贵族,故而终日戴面具。 “大哥。” 那个贵女看到萧临,顿时变乖,怯怯唤了一声。 “马上滚回京城去,再敢在石头县逗留,我把你的人全丢进牢里去。包括你在内!” 话中透着深深的威胁。 萧千千咬了咬贝牙,叫道:“是父亲让我过来寻你的……是,我马上滚……父亲让您回京商量婚事……我滚了我滚了……” 灰溜溜就跑了。 临走,深深剜了谢兰台一眼。 谢兰台表示好无辜,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记恨上了。 “多谢萧郎君!” 她还是得表示一下感激的,却发现阿逐幽幽望来一眼。 那表情,有点奇怪。 萧临什么都没说,走了。 谢云岚却显得格外激动。 萧临。 真的是萧临。 她终于又见到萧临了。 可他为什么要出手帮谢兰台? 是认出来了吗? 陆霄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一刻,萧临有没有认出谢兰台? 第38章 萧临断案,曾怒她不争 从茶楼出来,庙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阿逐带着谢兰台来到衙门。 大门紧闭。 阿逐去和守护的衙役交涉。 衙役去通禀,过了一会儿,回来后说:“除了韩少夫人,其他人免进。” 谢兰台由衙役领着进入,来到公堂大门外,看到一个身姿昂扬的男子,站在公堂前,边上对立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堂上坐着县老爷。 县老爷身边另坐着一个人,竟就是刚刚在茶馆见过一面的狼面人——萧临。 他斜椅一张雕花檀木椅上,坐姿慵懒,一只脚随意搭在另一只脚的膝盖上,目光低垂。 那张面具藏起了他的长相,令他显得高深莫测,玄色极品锦袍又衬得他霸气外露。 他唇角斜勾,看着底下这场闹剧。 谢兰台不能进去,只可在外旁听。 她听到那老翁在说:“大人,我家香香,那日落水得这位恩公相救,的确是幸事,可女子岂能随意被男子搂搂抱抱。 “我家香香长得漂亮,学识也不差,如今因被拒婚,几番求死,家中老太因此故去。 “老朽之婆娘也已病重,若香香不活,婆娘定活不成,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老朽别无所求,只求香香进韩家门,做个平妻当个妾都可。 “我儿曾在军中立过军功。如今这军功不要了,只求给妹妹求一个好归宿。” 说罢,咚咚咚竟磕起头来。 紧跟着另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清亮嗓音响起:“世上哪有这种道理,救人还救错了?如今逼着另娶,请问你们的救命恩人要怎么向自家新娘子交代?” 老翁接下去说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韩家少夫人若是个良善娘子,定会心生怜惜。我们李家必陪嫁丰厚嫁妆,以助韩郎君前程似锦……只求保下幺女性命。” 另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恳求。 这时萧临开了口,声线微哑:“香香姑娘以死求嫁,李家这是在以德报怨;李百夫长,你虽有军功,军中也有以军功抵一愿的先例,但婚嫁一人,得你情我愿。韩家不愿,你以军功相求,属强人所难…… “我已寻人将香香姑娘救醒,并已着人带来这边。如果香香执意要嫁,嫁过去若被冷待终老,后果自负。” 这话一落,谢兰台心头一颤: 这小北王竟要往韩家塞人? 军中将士有功者,是可凭功勋求一愿。 比如皇帝就可下旨赐婚。 这小北王若横插一手,请下圣旨,那就没法拒绝了。 那个百夫长应声道:“这个自然。” 适时,一个面色苍白的妙龄少女由两个士兵带着,从大门进来。 错身而过时,她冲谢兰台望了一眼,进得堂中,拜磕: “民女香香,拜见县令,拜见小北王。” “起来说话!”萧临在说:“现在,当着你父兄的面说一说,你还要嫁韩景渊吗?” 门外头,谢兰台的心脏悬起。 门内,李香平静道:“回小北王,民女已想通,民女不愿了。强扭的瓜不甜。民女之所以不醒,是老父亲被人买通。是有人想借民女破坏韩恩公的家庭和睦,知道我兄长立了军功,有意谋划了这一切。 “请小北王明鉴,罪该万死的是那个人,民女父亲被利用了。求宽恕。” 始料未及啊! 这姑娘竟临阵倒戈,局势顿时逆转。 萧临立刻寒声逼问:“说,被谁利用了?李老先生,你女儿说的可是事实,还不如实招来!” 老翁吓着了,久久不说话,最后泣声说道:“是……是皇商沈家有人来寻我,说能帮我女儿得偿所愿,只要香香嫁入韩家,就和我们李家合作。” 真相就此大白。 竟又是沈九万在背后耍的阴谋诡计。 “你确定是沈家?”萧临在威压逼问。 “是,我认得那位的确是沈家的人,但现在,估计沈家不会认。全怪老朽想和沈家攀上关系,是老朽贪心了,老朽在此向韩家郎君道歉。” 门外,谢兰台释然的同时,又生了疑惑: 这个李香不是外室,韩景渊的外室,竟另有其人! 门内,县令在结案。 很快,李家一家三口走了出来,“韩景渊”落在后面,一看到谢兰台,目光一怂,憨直的脸孔上浮现异样之色,忙上前揖了揖: “此案已结束,全是沈家布局……” 少夫人,我不是故意冒名来顶替的…… 后面的没能说出来,就被打断: “郎君不必解释,妾已知悉……妾今日在谢宅,妾之小娘也在谢宅,郎君可要来见一见?” 在外头,她叫不出“夫君”二字。 “韩景渊”瞪眼,一脸震惊。 谢兰台不知道他在震惊什么。 “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古怪直叫。 “搞错什么?” 谢兰台不解。 “等一下,我马上去找个人出来……有件事,得当面说明白。” “韩景渊”噔噔噔跑进了公堂,却发现自家爷已不在。 他又冲进后宅,只见县令,忙问:“我家祖宗呢?” “小北王刚走!” 冒牌“韩景渊”:“……” 完蛋! 这让他怎么向少夫人解释? 公堂外头。 谢兰台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韩景渊出来,却看到萧临出来了,并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 玄衣如墨,宽肩窄腰,铁冠束发,身形昂然,练武男子的体魄,果然是非比寻常的挺拔——身形又高,那种压迫感,当真是该死的强烈。 她心头一紧,连忙提起裙摆往外跑。 身后,男人淡寡寡问了一句:“你跑什么?我能吃了你吗?” 鼻音很重。 谢兰台忽记起前世一个画面: 某日,她去酒楼接醉酒的陆霄,在酒楼昏黑的走廊上,遇上了一个戴面具的男子。 那男子酒气很重,看到她时脚下踉跄,将她壁咚在墙上,奇奇怪怪怼她: “好好的贵女,不去当正头娘子自甘当妾,读书读到狗身上了?” 她吓得落荒而逃。 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应该就是萧临。 可她又不认得这位贵公子,为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怒其不争之意? 第39章 关于小北王,她怪好奇的 谢兰台没有停下,而是加快步子,跑得飞快: 不想和这种天潢贵胄有任何牵扯。 这人给她的感觉是:毛骨悚然,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曾被掐过肩膀,那种力量感,令人不寒而栗。 出得大门,春祺和冬禧就迎了上来,看到姑娘面色惨白,急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被什么吓着了?” “没事。” 她抚着胸口,努力平复心情: “我们回!案子判完了。事情已经解决。” 说话间,脚下走得飞快。 席教头连忙前面开道。 阿逐跟着:感觉少夫人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人吓着了,那发白的面色,让人心生担忧。 谢云岚和陆霄你望我,我望你,面色都好难看。 事情怎么就解决了呢? 这怎么可能? “怎么解决的?” 谢云岚追上去问。 “是沈九万找李家故意在闹事。也就是你们在背后搞的鬼,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解决的?你们的手段,真是越来越恶心。” 谢兰台冷下脸,鄙视道:“为了拆我姻缘,你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让开。” 她生气,恶狠狠撞过去,故意将谢云岚撞得往边上踉跄了两步。 谢云岚被陆霄扶住。 他面色沉沉:这个叫韩景渊的,当真好手段,李家明明已经咬死韩家——让他们以军功换姻缘,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策,最后李家怎么就反水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谢云岚转头看表哥一脸阴怒,面色极是骇人,无形当中竟流露出了几丝威压之色。 她心头一惊,感觉如今的表哥好似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表哥,你别泄气,没事的,回头我和我娘会让梅姨娘将兰台骗回京城去。让她坐威远侯府的少夫人,那是对她天大的抬举。” 陆霄的神情终于舒展了。 衙门内。 韩景渊看着被吓跑的新婚妻子,拧眉,咳了咳: 这是没认出来,可以理解,再加上他有点感冒,声音哑了,怪不得她是! 这时,阿风——假韩景渊从里头追了出来:“郎君,原来你在这里呀……咦,少夫人呢?人不见了……” “跑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跑啊?” “没认出我。” 阿风张了张嘴,本想和郎君说的:少夫人好像把我认作了您。 不行,不能说。 郎君要是知道少夫人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的屁股就得倒大霉。 虽不知误会是怎么生成的,但,这种讨打的事,他不能干。 回头,他还是悄悄提醒少夫人一声:她认错了,以免她见到郎君出糗,到时,他的屁股还得遭一顿板子。 嗯,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这时,阿灰跑了过来,向他行礼道:“郎君,抓到两个细作,已押去营地,要审吗?” “走。” 韩景渊转身往后院而去。 “郎君,少夫人那头,您不去把人接回来?” 阿风追过来,他急着去解释。 “有阿逐守着,等办完正事,再去接。” 韩景渊现下只关心那桩关乎家国安全的大事。 谢兰台回到谢居,第一时间去见了祖母。 梅姨娘正在照顾老祖母,两个人在低低说话。 在这个家,老祖母是唯一疼爱梅姨娘的人。 若不是有祖母疼着,梅姨娘在谢家的日子还要更惨——当年梅姨娘还在闺阁时就认得老祖母了。 “回来了?韩家那桩案子判得怎么样?” 梅姨娘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上去,温声问道。 谢兰台道谢,接过喝了口水,把经过说了说。 老夫人听着,直拍桌面,冷冷哼道:“又是沈九万,那对黑心肝的夫妻,真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才甘心……” “祖母莫生气。” 谢兰台连忙去拍拍祖母的背。 “那韩家姑爷有一起过来吗?” 梅姨娘很想看看那位姑爷长什么模样,能让老太太这么赏识。 在她看来,陆霄绝对是京城当中顶顶好的郎君。 其他任何郎君,都比不上他。 “我匆匆走了。姑爷在衙门还有点事。具体会不会过来,我不知道,没来得及问。” 谢兰台一顿,看向老祖母,柔声道:“今天县衙那边是小北王萧临断的案子。祖母,关于这个小北王,您了解多少?” 莫名的,她对这个天之骄子生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探知欲。 怪好奇的。 “萧临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但因为长公主和首辅和离已有十年,她并不喜这个孩子,对他并不如何如何宠爱。首辅大人则为了锻炼儿子,送他去边关历练,后来就被定北王收为了义子。 “这些年,他在边关立下赫赫军功,是个有真本事的。 “但他不喜欢京城。所以每年回来住不了几天就会回去。 “不过,听说这一次过了年又被召回。是来侍疾的。还要解决他的婚事。 “我瞧着圣上的意思是,想将他安顿在京城,拿京城的贵女套住这匹野马。 “听说是一个铁面正直的少年将军。既是他亲自断的案子,可见韩家郎君真的被冤枉了。” 老夫人对于朝中一些事还是颇为了解的。 谢兰台记得前世,谢云岚想嫁的人正是这位小北王,但小北王于春日宴上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之女当妻子。 婚后,小北王就带上新婚妻子回了边境。 谢云岚在京城苦选佳婿不成,最后盯上了陆霄。 “兰台,既然韩家的事已经处理好,祖母的身子也已好了,你快些回去韩家,哪有成了亲的姑娘一直陪着娘家人的?亏得陆家开明,否则早生不满了。” 老夫人想把她赶回去,新婚夫妻理应好好培养感情,再加上最近韩家发生了那么多事,身为新妇,理应表示关心。 谢兰台也觉得自己是得回去了。 梅姨娘却笑着说:“也不用急在一时,老太太,阿梅已好些日子没见兰台,就让她吃完晚饭再回!让我们娘俩再说说话。” “行,那你们去聊!不用陪我这老太婆了……” 老夫人挥挥手。 梅姨娘很是欢喜,忙道:“是。” 她拉着谢兰台就出来了,来到西边的园子,不等谢兰台说什么,陆霄居然蹿了出来,并向梅姨娘行礼道: “谢姨娘帮我把兰台唤出来。” 这个陆霄,竟连她娘亲这一关都给打通了。 谢兰台面色一沉:“陆霄,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就想同你说一句话……我要娶你当正妻,姑姑已经点头,只要你愿意,和离后,我们就可以成亲。” 陆霄表现得情真意切,眼神澄澈,似乎在证明他所言非虚。 第40章 利用前夫,准备杀人 谢兰台淡淡望了一眼: 这样的他,换作是前世的自己听了,一定喜出望外。 一个天真的姑娘,被她仰望的心上人聘以妻位,她会认为这是老天在眷顾,必须感恩戴德。 现在呢! 触动不了她的。 觉醒后的她,可不觉得成为别人的正妻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淡淡勾唇,眸光漠然,谢兰台看向出卖自己的母亲一眼。 梅姨娘的眼神有点心虚。 于是她转过头又睇望他,词锋犀利,问道:“陆霄,沈九万去找李家,为难韩家这事,是我嫡母所为,还是你干的?我想了想,父亲不在,嫡母想不出这种法子——军功可抵一愿,只有军中的人知道……所以,是你干的对……” 陆侯爷曾从过军。 陆霄看着她,一眼就被她看穿。 “对。” 他没否认。 谢兰台面色一淡,继续问:“你说动了沈九万放弃娶我,还说动了我嫡母许我嫁给你?” 陆霄:“是。” 谢兰台不解:“你拿什么说动她的?实话实说。必须是实话。” 那眼神,带着威逼。 陆霄暗暗心惊,现在的谢兰台,目光怎如此犀利,似乎少了一些这个年纪才会有的温柔。 他眯了眯眸子,想了又想,才说道: “兰台,为什么你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的眼皮突突乱跳,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否则,她的变化完全说不通。 “我本来这就样,是你从来没真正了解过我而已。” 谢兰台淡淡打断,知道他在怀疑什么,所以她强调了一句:“别忘了,我是谁养大的……” 老祖母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她若没手段,谢家也不会兴盛起来。 陆霄想到了前世嫁过来后的谢兰台,那样能干,的确,她一直是个善于藏拙的姑娘。 刚刚那个怀疑,就此打消。 为了取信于她,他说了:“我知道萧临长什么模样,承诺姑姑帮助云岚嫁给小北王。” 竟要将前世的正妻,嫁给小北王? 谢兰台愣了好一会儿,那小北王的心思又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左右得了的。 是了,是在骗她们的。 “你要让我嫁你,可以的……” 谢兰台松了口。 陆霄大喜过望,抚着手心叫道:“那就由你提和离,如果韩家要扣下你的嫁妆,嫁妆可以不要,你有的是经商的本事,将来我名下的产业,你拿去经营,来钱会很快。” 瞧,真会算计。 他知道的,娶她,她可以让他不愁银钱。 果真是物尽其用。 “母亲,你离开一下,我同陆世子说两句话……春祺,冬禧,你们也退下。” 梅姨娘见女儿答应,心下重重松下一口气,笑着放任他们独处。 陆霄见无人,要靠近,想抱抱她。 这些天,看着她嫁人,他内心受尽折磨,现在他极想将她抱在怀里,狠狠亲热一番。 谢兰台却往后退,面色无比冷静:“但有个要求……我要你把沈九万约出来,今夜晚上,城南那座荒宅。 “那日,他想奸辱我,你把他约出来,吊上一个晚上,以泄我心头之恨。我就答应嫁你!” 她静静一笑,以一种待价而沽的眼神,看着他神情忽变,又道:“且不能让他知道是你约的他,以免将来被他发现你害他,找我和你的麻烦……” 陆霄看她,想到她之前受到的欺侮,想吊沈九万一个晚上,要求不算高,且不难办。 “好。我应下了。” 很好,上钩了。 “今天晚上,我吃过晚膳,祖母让我回韩家,我会坐马车离开,你在书铺附近等我。到时,我想法子甩掉韩家的人。和你一起去看沈九万是否被吊起来。” 谢兰台冷静地说道:“准备好鞭子,到时我想打他三鞭。然后,我跟你回京城,和离书我签下名字,你去想法子让韩家签字……我想,凭你的本事,这事不难做到。” 陆霄点头:“一言为定。” “那就晚上见。” 说完,谢兰台转身就走,小脸上根本没有半分柔情蜜意。 陆霄没细思,而是重重吁出一口气,心下高兴,兰台终于答应了。 现在,他要考虑的是:要怎么把沈九万约出来。 这事不难的。 沈九万在和北胡人悄悄做生意,前世曾被怀疑通敌——最近北胡人细作潜入了境内,会找他帮忙那是他推不掉、且见不得光的秘辛。 陆霄会北胡语,擅写北胡文字,用来钓他出来,最合适不过。 谢兰台跑到水榭那边。 梅姨娘在喂鱼,看到她后立刻迎了过来,左右一望,低声关切地问:“谈得如何?准备怎么处理?” 谢兰台看着她,心下滋味复杂,冷声道:“娘为什么要帮陆霄?是不是陆氏拿妹妹威胁你了?” 梅姨娘收起笑,低下头,轻轻一叹:“嗯,她说了,如果我不帮她说服你嫁给陆霄,就会让你妹妹兰若到沈家当妾……我以为,你一定能成为陆霄的正头娘子,摆平小小韩家不是难事。如此一来就会皆大欢喜。” 这在她看来是最好的结果。 大女儿嫁得好,小女儿也不至于被糟蹋。 谢兰台目光深深。 前世,兰若的确给沈家的十五爷当了妾,只因为沈九万拿捏了谢靖什么把柄所致。 所以,这个沈九万不能活。 哪怕自己嫁了韩家,沈家还是会祸害兰若——前世,兰若一直恨她,就是因为她得罪了沈家,沈家把恨全发泄在了她身上。 母亲也因此伤透了心。 “娘,我和陆霄说过的话,你现在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有些事,我得好好捋一捋,现在,我需要冷静一下。春祺,冬禧,你们也不要过来。” 她要杀人。 所以,她必须规划好:杀完人,要怎么全身而退。 兰若的命运,不能因为她这一世嫁给了韩家,还要经历嫁给沈十五为妾的命运。 只要沈九万死了,沈家就会大乱,沈家几个庶子就会争权——那沈十五就没心思来霸占兰若。 对! 就这么办! 第41章 设局杀人 她走得飞快,想了半个时辰,有主意了,去找春祺: “春祺,你去前院,悄悄把阿逐叫来。” 春祺一脸担忧,轻声问:“姑娘,你真要和离再嫁陆世子吗?” 一顿,她又道:“陆家的侯爷和夫人,可都不是善茬,您和离后,就是不洁之身,他们不可能答应的,陆世子答应下来的,最后肯定落不到实处。” 连婢女都知道这个道理。 她当然也知道:“放心,我没那么蠢。快去。” 春祺去把阿逐找来。 谢兰台寻了一间厢房,让春祺守在门外,她单独和阿逐说话。 春祺说过,姑爷身边这几个人功夫很好。 阿逐见门关上后,神情一凛,抱拳问道:“少夫人,不知您有何要事吩咐?” “你会功夫是吗?” “是。” “厉害吗?” “让我一个打十个,只要不是江湖高手,绰绰有余。” 竟如此厉害。 谢兰台呆了一下,继而问道:“杀过人吗?” 这回换阿逐呆了一下,目光复杂:“少夫人什么意思?我若杀过人,少夫人想把我送官吗?” 一般情况,主子要是知道手下杀过人,第一个想法是把人送官,以免被牵连。 “不送,就是想知道,你胆子大不大?” 打架和杀人是两个概念。 “杀过一些乱臣贼子。” 他特意这么强调。 谢兰台怔了怔,“什么……意思?” “意思是……死在我手上的人,都十恶不赦……” 阿逐回答道。 谢兰台总觉得这话中有深意,但现在她没心思细想,而是选择继续发问:“能不能找到一把北胡人才能使用的弯刀?要是找不到,普通匪刀也可以。” “能。” “很好,今天晚上,我要办一件事,需要你帮衬,外加接应。我能信你吗?” 问这句话时,谢兰台很严肃。 对于韩家,她了解太少。对于这个新婚丈夫派来的人,她知道得更少,怕出现纰漏。本来应该找席教头的。 但今晚上回去有阿逐在,席教头不用跟着,席教头还是近身照看祖母的好。 关键,她要办的这件事,也不能让祖母知道——会吓坏祖母的。 “能。” 阿逐的回答,铿锵有力。 “去准备!找到后,藏到南城一座荒园内。” 晚上,我要去杀人。 最后一句,她没说。 怕吓到他。 阿逐什么都没问,抱拳道:“领命。” 阿逐去了。 谢兰台看向那道消失的人影,目光深深: 今晚上,她要做的事,就是一场赌博。 今日县衙的事让她觉得,韩景渊不是等闲之辈,而他的手下,也不是普通人。 所以,今晚的猎杀,一定会成功的。 晚上一场家宴,气氛有点尴尬,陆霄没出席。 饭后,祖母催促谢兰台回韩家。 谢兰台乖乖应下。 上马车时,梅姨娘急切地把她拉住,低声问:“兰台,你不是说你要……” 眼神带着焦虑。 从小到大,娘亲对她的爱护,远不及弟弟妹妹。 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养在祖母身边的缘故,母女情比较淡。 看着母亲为了护下妹妹兰若,而希望她和离,去跟陆霄时,她有点心冷——母亲不可能没想过,一个和离的女子,如何能被允许当主母。 可她还是希望她快点和离,这表明,母亲并不在乎自己是当主母,还是当妾,只想让她和离。 “娘,我在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您放心,我不会放任妹妹不管的,现在,我这就去和陆霄会合,具体怎么做您别过问……” 梅姨娘看着这个变得无比有主见的女儿,觉得好陌生,而那种眼神是如此的冷漠。 唉! 到底不是从小养大的。 谢兰台上了马车,对赶车的阿逐说道:“这条街走到底,有一家半山书铺,我假装去买几本书,一切按计行事。” 之前她和他对过计划。 “是。” 阿逐应下。 很快,到了书铺。 下车时,谢兰台戴上帷帽,由春祺和冬禧陪着进了书铺。 书铺有几间阅读室,可供贵人们在里头挑选后阅读。 谢兰台和春祺调换了衣裳,冬禧将书铺里的人引开,而后,谢兰台悄悄自后门而出——陆霄的马车就在那边等着。 浓浓夜色当中,打扮成车夫的陆霄看到谢兰台跑过来时,重重松下一口气,他很怕她没办法从韩家人手上脱身出来。 “快进去。” 他想扶她。 她不让,自己爬了上去,坐到车内才问:“沈九万在那边了吗?” “在了!” “没让任何人发现是你约的吗?” “没发现。” “把他吊起来了?” “嗯,我在那边点了迷香。迷晕了他。” “走。” 一路之上,陆霄戴着斗笠,亲自赶路。 很快,马车来到那个荒僻的废园。 陆霄想谢兰台下车,她又拒了,自己直接跳下车。 这种冷待,令陆霄很是无奈,同时又生出了强烈的征服之心。 前世,她是柔柔软软的,以后,等她心头的那些怨气消散了,定然还会娇娇甜甜的,任他疼爱。 这么一想,他内心的浮躁就消散了。 他走在前面。 她跟在后面。 两个人进了荒园,果然看到倒吊着一个人,光线暗。 谢兰台拿出火折子,点着一根蜡烛,细细打量: 那人眼睛上绑着一条黑带,嘴里堵着抹布。 但人是那个人。 他的手臂上有一颗红痣,鼻下有一道细疤,没错,是他。 听到有人来,沈九万呜呜呜乱叫了一通,希望得到解救。 可惜啊,来的将是送他进地狱的人。 确定其人后,谢兰台掉头就走。 等到了马车,她直接钻进去,陆霄紧跟过来问:“你不是说要打一顿吗?怎么不打了?” “不打了,这样倒吊着冻他一晚上就够了。” 她的声音温和下来:“我的心愿已了,走!” “好。” 陆霄高兴点头,驾着马车往城外飞奔而去。 石头县晚上不关城门。 可没走一会儿,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飞过来,一掌就将他给劈晕。 马车立刻被来人勒住。 谢兰台下马车。 深浓的夜色当中,她看到阿逐已经守在车边上,而陆霄则已被劈晕在马车边上,她淡漠地落下一句:“绑了,找人将他送回京城去。” “是,这边会有人处置的。我们的马车在那边。” 阿逐引路。 谢兰台上了另一辆马车,重新折回荒园,重新来到沈九万脚边,手上重新点着火折子,淡淡吩咐道:“把这狗东西放下来一点。” 太高,她杀起来费力。 第42章 谢兰台第一次杀人 阿逐领命照办。 沈九万唔唔叫着,再次以为有人来救他了,不断地挣扎着。 谢兰台冷漠伸出玉手:“刀呢?” 阿逐立刻奉上一把亮铮铮的弯刀。 谢兰台寻到了破桌子上那一截刚刚用过的蜡烛,点着了,接过弯刀,借着烛光盯着那锋利的弯刀,淡淡道:“我力气小,要是一刀不能捅死他,请帮忙再补上两刀,必须让他死透了,你敢吗?” “只要少夫人吩咐,属下无所不从。” 阿逐领命,不带半分迟疑。 沈九万已听出是谁,在知道来人想捅死自己时,惊恐地扭动起身体。 谢兰台面无表情,狠狠一刀直接捅了进去。 因为力气小,只捅进了两寸。 但心脏处光这两寸也够致命。 她磨着牙,恨恨叫道:“沈九万,你死期到了。一次又一次逼迫于我。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杏眼一寸寸赤红起来。 她深吸气。 再吸气。 第一次亲自杀人,害怕啊! 她的心脏在紧缩,手在发颤,脚在发软,但是,她必须亲自来杀,不能假手其他人。 万一事发,责任她来背。 至于为什么要让阿逐当帮凶——嗯,人家杀过人,有经验,她就怕杀个半死,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吊着的人,渐渐不动了。 沈九万死了。 可谢兰台怕没死绝,退到了安全范围外,看向阿逐,意思很明白。 阿逐上前,拔了弯刀,手起刀落,血水四溅,而人头落地,干脆利落。 这下算是死得透透的了。 很好。 谢兰台咬牙唇,浑身在颤——第一次亲临杀人现场,看到一个活生生被斩杀。 害怕是免不了的。 但同时,她又松下一口气,两世逼迫她的第一个仇人,终于被了结。 按前世的历史发展,他本还可以好好活几年的,但现在被她杀死了——所以前世的一切是可以改变的。 “阿逐,毁了他的脸,脱了他的衣裳,将他的头和衣裳烧了,不,直接放把火……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这人是谁!但是,得拿他一件信物。回头我要去送给沈十五,告诉他,沈家主死了,让他快点夺权……” 转过身,她不看那血淋淋的画面,无比冷静地吩咐着。 沈十五是个窝囊废,不太可能夺权成功,狗咬狗,他被其他庶子做掉的概率很大。 他死,兰若就不会再遭罪。 “是。” 阿逐借着火折子微弱地打量这个明明已吓得直哆嗦,却又故作坚强的女子: “小的送您先回去,这边会有人善后……小的另外请了帮手。” 谢兰台并没有如何如何意外,薄唇微翘,眸色深深:“你告诉你家郎君了?” “自然得告诉。” 谢兰台目光缩成针芒:“他……知道我要杀人,却不反对?” 阿逐点头:“不反对。” 谢兰台实在看不懂这个人,心里全是不解: “我要杀的可是皇商?他同意你来帮我……就不怕惹祸上身?” 那个男人的胆子,竟这么肥? 要知道,凭沈九万的身份,哪怕她父亲都不敢动杀他之念的! 一个小地方上的郎君,怎有这样的胆魄,敢和动这种大人物? 这很不对劲! “郎君从来不是怕事的人。” 阿逐说这话时,语气极是骄傲:“少夫人,您此番回去后,可与郎君多多相处,就会知道郎君为什么会不反对。快走!” 他将蜡烛挥灭,走在前面,不再多说什么。 谢兰台的眼皮狠狠跳了好几下,隐隐觉得韩景渊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可问题是,祖母查过他,就是一个地道的商贩,怎么会给人以这样一种深不可测的森寒感呀? “少夫人?” 阿逐于黑夜中又唤了一声。 谢兰台这才走了上去,上了马车,然后,她听到阿逐发出了一记奇怪的叫声。 远处,黑漆漆的夜色当中,传来了另几声叫声,好似互相在交流。 另一头。 和阿逐对完暗号,阿灰亲自去将沈九万的尸首大卸八块,将脸划得无法分辨,再从他身上取来一件信物,最后浇上一桶油,点着,直接就把整幢废宅烧了一个满天通红。 阿灰看着那废宅烧得差不多才离去。 谢兰台回到半山书铺,回到阅读室,把衣裳换回来,具体她去做了什么,没和两个婢女说,怕她们害怕。 其实,她内心很怕很怕。 但,既然已死过一回,这一世想活好,有些杀人放火的事,该做必须做——总是处处受制于人,活得太委屈。 春祺和冬禧也没问。 一行人买了一些书就走了。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很好的不在场证明。 陆霄虽然知道,但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他是不可能将今晚上发生的事说出去的——毕竟,他是主谋。 坐车回去的路上,谢兰台的手在止不住地哆嗦。 今天晚上,她有可能会做噩梦。 又走了一刻钟,他们才回到韩家家门口。 阿日迎了出来,恭敬地冲新夫人行了礼,说道:“少夫人,今天下午老太太旧疾发作,郎君发现家里存的药丸快用完,已带上老太太去了京城。 “郎君留下阿日,和阿逐一起,护送少夫人进京。今天晚上进京,或是明日早上进京,听少夫人安排……接下去这段日子,老太太会留在京城治病。” 谢兰台一怔,竟又生生错过了这位新婚夫君? 她脱口问:“老太太又晕厥了?” 阿逐:“是。老太太差点没了,郎君救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救过来,来不及等少夫人,只能先走了!” 阿日说。 “明日再回……今日在此休息,明日我去同我祖母说一说,他们若回京的话,我们就一起回,若不回的话,就再住几日。” “是。” 谢兰台乏了,吩咐完就由春祺和冬禧扶着进去,不想未到新房,却看到屋内亮着灯。 她以为是韩家的婢子点的灯,进去一看,愣住了: 一个美丽少妇,竟站在她的落地妆镜前,穿着她的衣裳,戴着她的发饰,正自我欣赏,一副陶醉的模样…… “你……你是谁呀?谁让你动我家姑娘的衣裳首饰的?” 春祺恼火地大叫,冲过去命令道:“快把衣裳和首饰全都脱下来……” 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一张俏脸尖尖的,眼神呈琥珀色,似异域女子,却作大乾的装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她身姿妙曼,走起路来,袅袅生姿,妩媚之极。 那眸光透着好奇,还有惊艳,一笑,媚态横生的,“这位妹妹,就是这间新房的女主人! “啧啧啧,好俏丽一小娘子,瞧瞧这张脸蛋,清丽脱俗,楚楚可怜的模样,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的…… “怪不得啊,韩郎君愿意金屋藏娇,凭着妹妹这张脸,绝对可以祸国殃民。” 那娇笑软语,很是勾魂。 “你是哪位?” 谢兰台眼皮直跳,做梦也没想到,再次回韩家,家里竟多了一个美娇娘。 瞧瞧这娘子那勾栏院的作派,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把她新婚夫君的魂勾走的外室。 大约是因为出身不好,所以韩景渊没把人娶回家当正室! “我呀……我叫丽娘,是……” 她咯咯一笑,转身坐到了新床上,一边搔首弄姿,一边坏兮兮地说道:“是韩郎君的……心上人,妹妹信吗?” 第43章 来自“外室”的挑衅 春祺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惊呼起来:“你你你……你就是那个挑在姑爷新婚当晚自杀的女人……那个……” 外室…… 少妇咯咯一笑,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不好意思啊,那晚上,我实在气不过,一想到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要和别的女人入洞房,我生不如死,就直接服了毒,打扰妹妹没能洞房。罪过啊,真是罪过……” 冬禧也黑下了脸,气叫:“谁让你进新房来的?” 少妇袅袅起身,一挥衣袖,又一笑:“自然是郎君请我过来的呀,否则我怎么能进到内院? “这间新房,布置得好生漂亮,我一时没忍住,悄悄进来看了看,还发现了那么多漂亮的裙子,那么多精美的首饰……我喜欢死了,就帮妹妹试戴了一下。” 说着,她还扭了扭蛇腰,娇滴滴道:“妹妹,你觉得姐姐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亲亲热热。 甜甜美美。 娇娇软软。 这少妇句句不带讥嘲,却又句句在刺激谢兰台。 “滚,马上滚出去,这里是新房,你也配和我们家姑娘称姐妹?滚啊!” 春祺要气坏了。 之前,她们只是在猜想:姑爷可能有外室,不过几天,外室竟已登堂入室。 重点,都没问过姑娘,这也太太太混账了。 郎君这是要将新婚妻子置于何地? 谢兰台的脑筋转得飞快:那个男人是不是知道她杀了人,觉得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进门来的? 她本能地这么想。 “啧,生什么气?往后头共侍一夫,总得姐妹相待的。我比妹妹年长几岁,已经二十有五,只能换你一声妹妹了!好妹妹莫生气啊!” 少妇笑容可掬,脸皮厚到不行。 “阿逐,快来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轰出去。” 春祺受不了了,跑出去大吼一声,还跺了一下脚。 阿逐一脸茫然地跑来,问:“什么不要脸的女人?” 身边跟着同样不解的阿日。 “阿逐,备马车,我要回半月庄……” 她不想和这个女人打交道。 实在太恶心了! 她立刻从屋里头走了进来。 檐下挂着灯笼。 借着淡淡的光,阿逐看到刚刚杀完人都没怎么情绪变化的少夫人,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忙冲进去看,而后惊愕大叫: “你……你怎么会在新房里头。阿日,过来,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他也吼了起来。 阿日也跟了进去,也大叫:“喀丽娜,你不是睡了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睡不着,就四处看看。那位就是韩郎君的少夫人呀,长得真是不错——我还以为,凭韩郎君这样冷漠的男人,根本就是和尚转世,原来也是有色心的。这位少夫人,怪小鸟依人的……” 喀丽娜娇娇应着,语气虽说正色了不少,但多少还是有点蔫坏的味道。 “你刚刚和我们少夫人说了什么?” 阿逐沉问。 “你猜。” 喀丽娜坏坏一笑。 阿日瞧着不妙,连忙转身跑出去,发现少夫人已不在,追到外院,才看到少夫人在吩咐人准备套马车。 “少夫人,有件事忘了向您禀告……里头那位是郎君的客人,之前中了毒,今日郎君赶得急,没把人带走,说好的过几日由我们送您进京时,带上她……” 阿日还没娶媳妇,但他知道:女人很容易吃醋,今天韩宅平白多了一个娇媚的少妇,就怕少夫人会误会。 客人? 谢兰台听着不觉嘲弄一笑: 外室就外室,非要说成客人,是让她不要为难人家。 还要让她同这个女人一起进京。 “我回半月庄,这边就留给客人住!阿逐呢,让他送我们过去!” 她心意已决。 “小的在,这就送少夫人回庄!” 阿逐应声。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谢兰台上了马车,偎着春祺肩上,拢着披在身上的披风,闭着眼,不愿多思多想。 自怨自艾,实没必要。 刚刚,她杀了人,情绪还陷在杀人后的害怕当中,在听说韩景渊知道自己要杀人,却又放纵手下帮自己杀人之后,她曾期待和这个男人相见,很想看透他。 前世,她经商的那几年,见过不少心思奇特的男子。 世界很大,奇男子也多,可像他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真是见所未见。 她杀沈九万,是豪赌,但为自保。 韩景渊图什么? 但为了拿捏她吗? 结果,却在家里竟遇上外室挑衅,忽然之间,所有期待感,散得一干二净。 这一刻,她只想离得远远的。 回到半月庄,谢兰台令人烧水洗澡,又让人点了助眠的沉香,可睡觉时她还是做了一连串的噩梦。 一忽儿,她看到沈九万化作厉鬼,来索命,她拿着剑再次斩杀,却杀得一身是血。 一忽儿,她瞧见陆霄驾马车回来,指着她叫:“谢兰台,你敢诈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一忽儿,那个外室和韩景渊抱在一处,你侬我侬,“夫君,你娶的妹妹,脾气真大。” 韩景渊则说:“那就让她独守空房。” …… 天亮,她发现一身是汗,身上一片粘稠。 还好,一切只是梦。 但她心下很清楚,不管是陆霄,还是韩景渊,与她的人生,都不会有助益。 未来,她只能靠自己。 “姑娘,老夫人昨晚上也回了庄子,知道你昨夜回了这边,着人来说:请您醒了过去一起吃早膳。” 她用帕子擦着汗:“知道了。” 洗漱完,她穿上自己的衣裳,还吩咐了一句:“那些由韩家送来的,全拿去烧掉。至于那些首饰,收拾一下,回头得空去当了存钱庄。” 春祺知道,韩姑爷这一次是真惹恼姑娘了。 她忙着人将那些东西处置了。 衣裳送出去时,正好被跑来找少夫人的阿逐看到。 他眸光一扫,忙问:“这是……要干什么?” 大觉不妙。 一个小婢回道:“姑娘说烧了它们……” 阿逐:“……” 小北王第一次送人东西,竟要被烧? 回头让小北王知道,这夫妻关系,怕是至死都缓和不了! “不能烧,我有话要同少夫人说……春祺呢,让春祺将这些收起来。” 阿逐跑去求见。 谢兰台穿得素雅,正准备去见祖母,却看到陆霄怒气冲冲又闯了进来:“谢兰台,你竟敢耍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头皮发紧,呼吸一窒: 糟糕,他竟又杀回来了! 第44章 前夫控诉:你竟敢骗我! 春祺和冬禧连忙上前拦住:“陆世子,请自重。” 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陆霄就像发了疯一般,重重将两个婢女推开,而直冲谢兰台而去。 一支袖箭,对准了陆霄,毫不犹豫就射了出去。 他第一时间灵活地闪开。 第二支箭,再次对着他射出。 这一箭划伤了他的手背。 一道血口乍现。 手背上还泛起一阵麻麻的痛感,陆霄看着箭伤,脸上震惊之色不断加深: “你竟用箭对准我! “谢兰台,之前你说过的,只要我应下你提的要求,就会和离,和我一起离开,结果,你竟骗我?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前世的谢兰台在经商时,是有些狡诈的小手段,但是她从来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可现在呢,她竟毫不犹豫射杀自己。 这还是他爱着的谢兰台吗? 他实在是难以置信。 “谁规定的,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就不能骗你了?” 谢兰台一字一顿,讥诮反问: “难道你就从未出尔反尔过?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别人必须言而有信?” 陆霄顿时哑口无言: 旁人都觉得他是君子端方,正义凛然,实际上,他也通阴私手段,于无人处,也会干一些不光彩的事。 是人,都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所以,那把火,是你放的?你借我的手,把他杀了?” 昨夜,他被送走,半路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上。 所幸,他身上带了一把短匕首,悄悄把绳给割断,再把驾马车的车夫给打晕,抢了马匹,折回时天已微亮。 在没见到谢兰台时,他以为是半路遇上了歹徒,但细想一下又觉不对,因为马车正往京城方向赶。 这是有人要将他送回京城。 进城时,他看到县令带人去城南,围住了昨夜吊着沈九万的地方。 那边,已被烧成一片废墟。 他在边上观望了一会儿,瞧见县令着人挖出了很多焦尸块,吓得他那是浑身出冷汗。 而后他去了韩家,却发现韩家没人。 据韩家仆人说,韩家老夫人旧疾发作,已于昨日被送去京城医治,少夫人则回了庄子。 听到谢兰台回来过,他本能地认为:废园起火大概率是谢兰台干的。 于是,他杀回了半月庄。 重点,她竟想射杀自己。 这一世的谢兰台,怎变得面目全非。 几步之遥,谢兰台满脸寒霜,娇叱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立刻回京城,石头县发生的种种,忘一个干干净净,昨晚上发生过什么,也不应再深究…… “陆霄,深究的下场,你自己心里有数。前途不想要了?” 冷不伶仃,陆霄打了一个激灵,心下已顿悟: 自己被利用得很彻底。 聪明一世,今日,竟栽了一个大跟斗。 “你……你不光利用了我,还想赖账?” 他沉下气,重重咬牙,心头是如此的不甘,眼睛变得猩红,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 谢兰台轻扬小巧的下巴,眸光深深:“难道就只能任你算计别人,别人就不能算计你? “陆霄,现在,我再和你说一遍:我,谢兰台誓不嫁你。你休想骗我和离,再骗我当妾。你们侯府门第再贵重,我也不稀罕……” 不等说完,面前的男人忽瘫坐下,看着渐渐失去知觉的手,怒声疾呼:“怎么回事?你……你在箭上抹了什么?” 竟说不清楚话了。 谢兰台一怔,这些箭上抹了东西了吗? 陆霄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她去把落在地上的箭取来,闻了闻,好像闻到了一些药味,转头问春祺:“这些新打造的袖箭,抹了什么?” 春祺忙道:“是姑爷叫人送来给姑娘防身的,我不知道。” “没错,上面抹了药,是郎君吩咐的,说这些袖箭力量太小,杀不死人,所以让在重新打造的箭上抹了一些强效迷药。为的是帮您在受困时多争取到一些脱困的时间。” 是阿逐走了进来,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陆霄:“想不到他会逃回来,是小的派去的人大意了。请少夫人责罚。” 说着,他单膝下跪。 “不怪。起来!” 谢兰台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现在,那个人怎么样了?” “世上已无此人。” 阿逐回复道。 “办得好,回头有赏。” “不用。爷一直会赏我们。” “他赏他的,我赏我的。春祺,去取50两银子。阿逐,你拿去分。” 春祺领命去取。 这一次阿逐没再客气:“谢少夫人。” 谢兰台看向地上的陆霄:“把这人送走,这一次不要再出差池。” “是。” 阿逐将人拉走。 关于那些衣裳,他悄悄收拾了去。 春祺和冬祺都没有细问什么,但她们隐约知道姑娘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还把陆世子耍得团团转。 谢兰台也不作解释,去见老祖母。 彼时,老太太正在指挥底下人收拾东西。 她过去问道:“祖母这是在做什么?” “把东西收拾一下,回头住到谢居去,这里以后就是兰台的私产,我这个祖母不好多住,住城里好,与你近,你回来看祖母也方便……” 说着,她打住,认真端详:“你怎么又回庄子了?” “韩家老太太生了急症,夫君昨傍晚将人送京城去了。他让我今日,由他手下护送着进京,我来是想问问祖母,祖母可要回京小住?” 她扶着祖母,柔声细问。 老太太说道:“再过一些日子就是清明,得回去祭祖,韩老太太病了,你理应去侍疾。嗯,那就一同回去。” “好。那等一下,我也去收拾一些细软!” 谢兰台点头。 有祖母同行,她心里会踏实很多。 谢兰台离开之后,老太太找人悄悄把冬祺唤来问昨晚上韩家是怎么一个情况。 冬祺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老太太不觉轻蹙眉头: 怪不得兰台会跑回来,看来等去了京城,必须找韩景渊问问清楚。 如果真是她老太婆看走了眼,这门婚事,当真得和离。 第45章 什么,竟认错夫君了? 这天上午,谢兰台忙着收拾东西。 老太太差人去谢居,告诉两个媳妇,今日起身去京城。 陆氏接到信,也着人准备马车回京。 今天早上,下人从陆霄的房间找到一封信,他此番跑来这边向衙署乞假十天,现在假满必须回去了,关于谢云岚嫁萧临一事,进京再议。 午后,庄上的马车和谢家的马车汇合,往京城而去。 他们离去的时候,县令在搜查荒园纵火案真凶,大家都在猜,死的是什么人。 路上住了两晚,谢兰台一直陪着祖母,形影不离。 梅姨娘想问谢兰台,她和陆霄现在怎么样了,却苦无机会。 第三天午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京城。 进城需查路引。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谢兰台挽起帘子往外探看: 几道玄影纵马往城中飞奔而去,其中一人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半披发,长发飘飘,本来目光看着前方的,却突然回眸,二人四目相交。 惊鸿一瞥,她心头莫名一颤: 又遇上了,那个名震朝野的小北王——萧凛,竟也回京了。 猛地,她拉上车帘。 车外传来一声高喊:“小北王回城,快快放行,皇上传诏,刻不容缓。” 马蹄声远去。 谢兰台心脏乱跳;在石头县时,他奇怪来搭讪,她没理,不至于结仇! “母亲,看到了吗?那就是小北王,您说,这人骑个马都这么英姿飒飒,摘下面具不知道会有多俊美?” 前辆马车上坐着陆氏和谢云岚。 小北王一过,谢云岚就像花痴一样兴奋直叫。 谢兰台听得分明。 “我见过长公主,那是个美人坯子,首辅大人更是个翩翩儿郎。他俩的儿子,模样肯定出众,身手、才学更是顶尖的,我儿一定可以梦想成真。” 陆氏显得无比自信。 谢云岚语带羞涩:“嗯,我此生若能嫁他为妻,一生无憾。” 在驾车的阿逐暗暗翻白眼: 区区家雀也敢来攀凤凰枝,真是异想天开。 待进了城,车队又行了半刻时辰,才来到了状元街,没一会儿,偌大的谢府就出现在了谢兰台面前。 乔嬷嬷走了过来,行礼道: “五姑娘,老夫人说了,如今您是外嫁女,不宜一直留在娘家。一起进京是顺路作个伴。现已到达京城地界,姑娘还是先回韩家宅子。待安顿好,再给老夫人回句话。” 谢兰台明白的,祖母是怕她踏进谢家,父亲不放人,又会惹出事端。 她连忙应声道:“好。阿逐。你家郎君现居住在哪里,同乔嬷嬷说一说,以免我祖母不知我落榻何处,心生牵挂。” 阿逐忙道:“我家郎君现居西市平康坊36号:素园。” 乔嬷嬷应道:“记下了。老夫人还叮咛:五姑娘不必再下车,调转马头可自行离开!” 谢兰台心头暖暖的,这世上,也只有祖母会这么疼爱自己。 乔嬷嬷离开后,阿逐就调转马车往西市去。 谢云岚正在下车,看到谢兰台要离开,急了,忙去阻止: “站住,不准走……” 赶车的阿逐,脸上顿现不耐之色,勒住马匹冷冷道:“谢四姑娘有何赐教?” “五妹妹都到了娘家门口,怎能不进去给父亲奉一杯茶?你私自出嫁,父亲那边还没消气,作子女的,怎能如此不孝?” 谢云岚想把这小贱人留下当诱饵,回头再把韩家小儿引来,另寻法子让他们和离。 “韩家老夫人旧疾突发,这喝茶敬茶,将来有的是机会……” 老夫人听到吵嘴声,走过来很威严地打断,无视居心叵测的四孙女,只看探出头来的五丫头:“兰台,你回去!” “不行!” 从谢府大门里头忽跑出一个人,厉声阻止: “谢兰台不能走,她在石头县惹下的麻烦找上门了,她若走,这麻烦怎么处理?” 谢兰台看向那人,却是嫡兄谢诚阴着脸孔走了过来,态度是极度恶劣的: “谢兰台,你给我滚下来。马上……” 说话音,他想去扶车帘动粗。 结果,阿逐随手推出一掌,直接把人撂倒。 “啊!” 谢诚惨叫倒地,越发怒不可遏。 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竟被一个下人打倒在地上。 昨日下过雨,地上有泥水,一下子就把他的衣裳给弄脏了,哪能不动怒? “哪来的狗东西,竟敢对小爷动手?” 他爬起时厉喝。 阿逐双手抱剑,下巴一挑;“不好意思。谁敢动我韩家少夫人,得先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那态度,有点小狂。 “我呸,我管你是韩家还是李家,今天谢兰台必须给我滚下来。得罪了萧家,如今萧家找上门来,这麻烦谁敢扛?” 谢诚沉声恨叫:“下来下来,马上给我滚下来。”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什么人不得罪,偏偏去得罪萧千千,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到的贵女。 如今人家派人来,非要让小贱人上门赔礼道歉,今日若不解决此事,来日春日宴,他要怎么向她表白。 “兰台,你下来,既是你得罪了人,这事,理应由你去处理。” 陆氏跟着围过来,沉声下令,语气是不容违抗的。 阿逐却转身忽冲车中人行了一礼,语气无比坚定:“少夫人,您不用下车,首辅家家教甚严,那位千千小姐闹不大。真要闹大,她自己也会吃瘪。” “怎么,你了解那位萧千千的脾气?” 听着是那个意思。 “听说过一二。” “你确定不会给韩家惹来大麻烦?”她再问。 阿逐神情很是诡异:“少夫人,时辰不早,小的还是将您先送回去!” 谢兰台看到了,眼皮直跳: 这人,看着只是一介武夫,但眉目间却透着锐利——韩家的来头,难道非比寻常? “嗯……那就回!” 她没下马车。 “请少夫人坐好。” 阿逐跳上车辕开始驾车。 谢诚气得暴跳如雷,“不准走……来人啊……给我拦住这辆马车……” 今日,他必须让谢兰台去萧府磕头赔罪,若让她落跑了去,他颜面何存? 伴着他一声令下,府中跑出一行年轻的家丁,四五个,一个个手持棍棒拦了去路。 然而,这些人连阿逐是怎么出手的都没看到,但听得一阵乒乒乓乓: 前路清了,马车通过了,家丁们倒在地上嚎嚎惨叫,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夫人也看到了,失声惊叫,“这……这护卫功夫竟如此之高?” 边上,席教头轻轻道:“老夫人,姑爷身边的人身手都好,姑爷的骑射也好得惊人,有将军之姿。” 老夫人又惊又疑:如此人才,竟做了寻常商贾,而没来投效朝廷,着实可惜! 谢诚当场惊傻,一个护卫,能干趴他几个家丁? 这是什么来头? 重点,这可是谢家,一个小小贱商家的下人,怎敢如此羞辱他堂堂谢大公子? “来人啊,叫上所有精武的护院。” 他誓要把人拿回来。 “够了!”老夫人寒声下令:“谁都不准去。萧家若要来寻事,老身来应对……谢诚,你给我消停点!” “祖母!” 谢诚不甘心,磨着牙,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示意一个小厮跟上。 必须知道那小贱人住在哪里,到时,他定要上门把她拿下,送去萧家请罪。 夕阳西下时,阿逐的马车在一座不太显眼的园子前停下。 这边离西市很近,闹中取静。 围墙很高,全是青瓦,与那些显赫世家的华彩琉瓦围墙不同,它质朴无华,而令园子显得格外清幽。 不等谢兰台下车,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在石头县遇上的那个少妇竟先一步跳下马车,并且还冲她喊道:“哟,谢家妹妹居然和我一起到的,缘份啊!” 帘子扶起时,谢兰台深深被膈应到: 那个花枝招展的勾栏少妇,笑得坏兮兮,正冲自己挥手。 “阿日,看好这个女人,你怎么又让她跑到少夫人面前来?” 阿逐上前挡了挡,感觉很不妙。 阿日也过去拦了拦:“哎呀,姑奶奶,之前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忘了……别去打扰少夫人。” 这架势,像什么? 一妻一妾都配了一个护卫,且都各自护主。 谢兰台的心情变得极度恶劣。 就这时,大门洞开,有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哟,你们都回来了呀,正好,饭菜都准备好了。” 谢兰台转头看向正门口,身着玄袍墨带的昂扬男子迈步而来。 他身形挺拔,笑容阳光,衣着虽普通,却自有一股子精气神。 “喀丽娜,你的院子在西院,阿日,你把人带进去安置好。” 他利落地吩咐着,看来少妇在他心里极是要紧。 说罢,他才笑着跑上前,双手作揖:“新夫人舟车劳顿,快进东院休息!” 谢兰台定定看着这个新婚夫君,落下一句: “夫君纳妾,都不和妾说明白的吗?” 原来笑意融融的男人,神情瞬间错愕,仿佛被雷击,眼中惊慌炸裂。 他猛退一步,结结巴巴道: “夫……君?新夫人,您……您还真把小人认作郎君了啊? “错了错了,小人名唤阿风,是郎君身边的护卫,并非您夫君!” 啊? 谢兰台惊得星眸圆睁: 什么? 竟认错夫君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第46章 丢人丢大了 春祺也惊呆,愣了愣,忙为那阿风证明道: “姑娘,他……的确不是姑爷,他是护卫……您怎么会认为他是姑爷的呀?” 这话,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连春祺都知道,这人不是她夫君。 而作为妻子的,竟然不知? 惊愕在她眸中不断发酵,继而射出骇人的难以置信,脑子瞬间嗡嗡作响,喉头跟着发紧,仿佛被人于瞬间掐碎了所有认知。 是的,这一刻,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颠覆性的偏差。 所有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叠加,原本都按在面前这个叫“韩风”的郎君身上,但现在,那些印象失去了可以按放的脸孔。 身子,冷不伶仃打了一个激灵。 脑子空白了,她只听到自己在惊错地失声询问: “可那日……在大报恩寺,是你给我送的信啊……” 阿风额头上冒汗,急忙解释道:“那信是郎君让我送的……您是女眷,小的……小的图省事,才找叫花子帮忙送过去的……” “可我让车夫把帕匣送过去时,特意问了:你是不是韩景渊韩郎君啊!” 她再次强调。 还是不相信自己会弄错。 阿风努力回想当场情景:“那车夫是问了,你可是韩景渊韩郎君?我家姑娘让我把帕匣送过来。我的回答是:交给我就行。多谢……我的意思是,我会转交的。” 一顿,他额头上的汗水如浆似水般渗出来,并在这一瞬恍然了,原来竟是自己一时贪图省事,才造成了这样一个乌龙。 完了完了。 他扑通跪地,不断地比画着,脸孔是苦哈哈的:“怪小的,全怪小的,小的应该亲自送过来的…… “少夫人,阿风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谢兰台脚下一虚,险些瘫倒。 春祺和冬禧连忙扶住。 “所以……” 她抓住春祺的手,吸了一口气,才艰涩地问道: “韩景渊长什么样?” 春祺忙道:“姑娘不是看过姑爷的画像吗?比画像上还要英俊神武……” 之前姑娘说,姑爷长得一般般,她还以为姑娘眼界高。 原来竟是弄错了。 拿阿风和姑爷比,阿风这长相的确一般般。 阿风趴在地上:“请少夫人责罚!” 声音还颤了颤。 “咯咯咯,有意思啊!竟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那个外室笑得娇滴滴,透着看好戏的调调,显得无比刺耳。 就像针一般,扎进了谢兰台心里头,一阵阵作疼。 被人嘲笑的滋味,真他妈不好受啊! 谢兰台脸孔上,忽现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又羞又恼,贝齿咬得那是咯咯作响: 这辈子,她从来没如此羞恼过。 当所有认知被打碎,原来以为见过的男人,变成了一张白板,有种失控感,在体内炸开了花。 火花溅处引发的灼烧感,令她莫名生出恐慌。 “少夫人,要不先进屋歇下……阿风办事不利,回头您怎么罚都行……” 阿逐瞧得分明,少夫人因为叫错了夫君,认错了人,已羞得无地自容。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应该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平复一下心情。 “前面带路。” 谢兰台深吸气,寻思着现在待在门口,这么又跪又求的,被路人瞧见,脸丢得更大。 她需要独处,好好捋一捋。 阿逐连忙在前面带路。 阿风跪在那里,愁啊: 这可咋办? 回头要被主子知道,少夫人唤自己作“夫君”,定要被罚死! 阿逐带着少夫人进了东院——素心苑。 园中简单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估计那些花草还是最近新布置的。 屋子半新半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显得清幽雅致。 进花厅,一切布置极简单,不繁复,像极了男子的居所,没有那些女子闺阁的柔软线条。 比不得谢府华丽。 但以前的谢兰台,住得并不如何如何富丽堂皇。 所以,这屋子里的家什器皿,在春祺和冬禧眼里,也是不错的。 至于谢兰台,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去观察新居,刚刚激起的情绪久久难以平静。 她就像木头人一般,走进了花厅,坐在花桌前,双手抚着脸孔,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直到春祺送上一杯水: “姑娘,喝点水!” 压压惊。 后面这句,她没说。 现在姑娘心里一定很难堪。 谢兰台抬头,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才闷声道:“我……是不是丢脸丢大了?” 语气是如此的郁闷。 “这不是姑娘的错。是那个阿风没把事办好,更是姑爷的错,那日相看,他一直避而不见,才造成这样大一个误会,全是姑爷的责任……” 春祺故意把责任推到男人身上,为的是让姑娘心里好受一点。 谢兰台哪能不懂她的苦心,涩涩一笑,看着茶盏里好看的茶汤,还是重复了一句: “丢人,真的是太丢人了!” 说着,她把茶盏放下,走向精心布置过的床,扑在上面,把脸蒙在被子里头,都不想出去了。 经这么一闹,韩家的下人若知道这事,私下里头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这个没眼力价的新妇呢! 春祺跟过去,继续安抚:“姑娘别自恼。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叮咛他们闭嘴就是了。” “韩景渊肯定会知道。” 她的声音因为脸蒙着,都变了声调。 “那得怪他。” 春祺真好,一力在护她。 她忽坐起,急切道:“那幅画呢?快去取来,我再瞧一瞧!” “没带来!” 春祺的话,令她神情一丧。 是啊,此番过来,她们拿的东西并不多,那画没必须带过来。 她咬唇,死死地咬着,最后道:“去问问阿逐,他家郎君在家吗?” 春祺去问了,回来说:“姑爷不在家,阿风说,姑爷外出办事,老夫人这几天住在西市一处医馆,说是和那老医者是旧交,暂不住家里……阿风说,晚上姑爷可能来不及回来用膳。厨房那头做的晚膳,可搬至东院小膳堂……” 又不在! 那个男人得有多忙? 还是故意避着她? 是怕她问及那外室的事,故意把她和那个女人先安排到一处住上一住,磨合磨合,再来说纳妾的事吗? 第47章 她好尴尬 而彼时,韩景渊正在宫中陪老皇帝用晚膳。 边上伴驾的除了皇后,贵妃,还有齐王、宣王、宁王。 齐王和宣王年纪都已三十出头。 宁王如今二十有四。 作为皇族中人,他们已早早成婚。 “萧临,你已经老大不小,必须成家了。宁王比你没大几岁,儿子女儿都有三四个。你母亲和父亲不管你的婚事,朕来管,朕给你安排一个正妻,两个侧妻,必须多生几个。” 韩景渊在喝汤,呛到。 立刻有侍女奉上一条膳用湿帕。 他接过去,捂着嘴咳了咳,等咳停了才说道:“陛下,臣应该娶几个,臣自己决定,您之前答应过的。臣的婚事,父亲母亲不爱管,老太妃爱管。您可不能夺了太妃的人生乐趣。” 皇帝瞪了过来:“老太妃只知道游历江湖,看山看水,看上的肯定是一些没规没矩的乡野村妇。你将来是要继承你母亲封地的人,还是定北王的继承人,你的宗妇,必须是个大家闺秀。” 韩景渊站起,抱拳行礼道:“臣也可以不继承的,就做个小将军,臣的妻子随便是哪家野丫头都可以。只要能入臣的眼,身份不重要……” 宁王笑:“小表弟就爱说笑。姑母虽然不大管你,但你若真娶了哪家野丫头,保准要被调教死。” 宣王则道:“九公主心心念念萧临表弟,真要配成一对,那就……” 韩景渊转头瞟了一眼这个坏心思的宣王,立刻打断道:“陛下,能不聊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话题吗?今日臣抓了一日的奸细,现在饿得厉害,再聊,臣得先告退,出去寻个牛肉摊,先好好吃上一顿,若把臣给饿死了,还怎么办差?” 轻轻松松把这个话题掐断了。 九公主,既嘉玉公主,就是沈九万的外甥女。 “一提这事,你就躲。朕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行了,不说这事……” 皇帝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倒是颇为融洽。 但也只是表面融洽。 东宫废了十余年,皇帝久久未立储,诸位皇子,最小的也已十二岁。 而皇帝年岁渐长,太子之位,这一两年内必须有一个结果。 萧临成为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存在。 他的身份,太过金贵: 首辅的嫡长子,长公主的唯一儿子,定北王指定继承人。 谁能拉他站同一阵营,谁就有可能问鼎东宫太子位。 但同时,他的身份太过贵重,等将来新帝登基,他在新朝就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将成为新帝最大的隐患。 所以,怎么使用萧临,绝对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从宫宴下来,韩景渊去了萧家别院。 带着几分醉意,他走进大门,身边跟的人叫:阿飞。 这个阿飞是他以萧临的身份出入京城时,身边带的人。 其他人,一入京城,就不会跟在他身侧。 他的身份,在京城一直是个迷一样的存在。 韩景渊没有直接去素园。 萧家别院和素园前后为邻,中间隔着一条只有一辆马车能过去的小巷子。 通过萧家别院后门,就能进到素园。 不同的是。 萧家别院很大。 素园很小,三个素园,顶一个萧家别院。 他穿过萧家别院,从后门入,进了素园,来开门的是阿日。 “夫人安置好了?” 一边往里进,他一边问。 “夫人累了,已早早睡下。” 阿日回答。 关于认错夫君一事,他很识趣,不提。 韩景渊忽打住了步子,转头,借着他手上的灯笼光,问: “我不在家,少夫人什么反应?” 阿日摸了摸脑袋:“夫人进了素心苑后,属下们就没见过她。进门时,她有点……爷,您还是问阿逐……阿逐比较清楚。” 他不想提那些事,搞不好会挨一顿罚。 韩景渊眼神眯了眯,感觉不太对劲,但他没再细问。 等快进素心苑时,阿逐迎上前,“爷!” “嗯,这几日辛苦了。回去歇下,园中安全由阿灰负责,但日后白天少夫人要是出去,还是由你负责。” “是。” 他领命,却没走。 韩景渊抬眼,瞧他欲言又止:“路上遇到事了?” “嗯。先回了谢家,谢家大公子对少夫人出言不逊,可能还会寻上门来,好像是要逼少夫人去萧府向千千小姐赔礼道歉!” 这事,必须上报。 韩景渊面色淡淡:“知道了。” 关于阿风的事,阿逐避而不说,抱拳离去。 谢兰台独自用了晚膳,早早歇下,心里因为担忧那个神秘的夫君会突然出现在房内,她只打了一个瞌睡。 这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男人吻住了她的唇,深深探入,用力霸占,她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睁眼时意识到身上来了月信。 春祺和冬禧都已去睡下。 她一般不会让她们侍夜,除非生病,她们才会陪睡在床边脚垫上。 回京之前,她算了算月信马上就要来了,有让春祺准备好月信带,放在哪里,春祺也有提过一嘴,就放在净房内的抽屉里头。 那净房设在卧房边上,应翻新过,里面恭桶什么的都是全新的,还有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有一个石雕的洗手台,边上放着一个缸子,放得很高,通过一根竹管,可以将水放下来,竹管口子有一个盖子,拧上断水,拧下出水。 恭桶那头也能进水,洗完冲掉。房内就不会有异味。 再进去是一间浴间,放着一个大水桶,外头专门设了一个灶台,可以进热水,还能进冷水。非常得与众不同。 谢兰台起身,摸索着去点蜡烛,室内光线很暗,摸到桌子边,却没找到火折子,她开始摸去门口。 就这时,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她心头一紧,惊叫一声: “谁?” 黑暗当中,那人影慢慢走近,身形显得无比高大,光线太黑——今天晚上有乌云。 “我,韩景渊,夫人怎么没点灯?” 那个听得熟悉的男子嗓音敲击着她的耳膜,一字一顿,那么的有力量,可她却无法想像他长什么模样。 陌生感如潮水般涌来。 局促感令她心头一阵阵发紧,肚子则越发绞痛,脚下一软,她险些瘫倒,嘴里还发出了闷哼一声。 “怎么了?” “肚子疼,我想去净房,找不着火折子。” 声音说得好轻。 好尴尬。 夫妻第一次正式相见,竟会如此狼狈。 脸颊上不断泛起燥热。 额上止不住地在冒汗。 “我先扶你过去。” 男人跨步上前,稳稳扶住她,不等她说什么,便发出惊人一问: “夫人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这是哪受伤了?” 第48章 夫人唤我何事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色,她的脸,一下子唰得通红,也没人瞧见。 “妾……妾没受伤。” 她答得瓮声瓮气,羞极,恨不得遁地。 这个男人,长的是狗鼻子吗? 还是她身上的味道真这么重? “没伤,血味从哪来?”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简短几个字,带着质疑。 俏脸臊得更厉害了。 她咬紧牙关不吭声。 男人倒也没再追问。 他熟悉房内的布局,马上就将她扶进了净房,也不知道他按动了什么,房内忽就亮起了微弱的光,光线不刺眼,但足以视物。 扶着她的力量消失了,他退了出去。 她重重吁出一口气,转头看到室内竟装着一个精巧的设计,一按机括,就有两颗夜明珠转了出来,不用蜡烛就能照明。 这份巧思,倒是别致一格。 谢兰台检查情况。 果然来月信了,且量颇大,脏了身子,偏她进来时没顾上拿替换的衣裳。 抚了抚发烫的脸孔,她咬了咬唇,叫了一声: “夫君,夫君……” 娇娇柔柔。 如丝如媚。 她竟听到了独属于少女娇羞且懊恼的声音,陌生又别扭,心里乱极了。 隔着一道门,那个漆黑的屋子,已经亮起了朦胧的光。 韩景渊听到叫唤声,来到门口:“夫人唤我何事?” “麻烦夫君去把春祺唤来。” 她轻声道,心里如小鹿顶撞。 “夫人可是需要替换的衣裳和里裤?” 刚刚,打开了屋内的夜明珠后,韩景渊看到床上有血迹,再联想到这小姑娘扭捏的样子,已经明白,所以第一时间跑去柜子,找到了那些不属于他的衣裳,还翻到了里裤。 在她唤他时,那些东西就在他手上捏着。 长这么大,韩景渊这是第一次碰触女子的贴身衣物。 在这古老的封建王朝,这些东西,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若穿在少女身上,不知会有多妩媚…… 他的神情莫名恍惚了一下。 净房内,谢兰台一听,自己只唤了一声,那个男人就秒懂,羞臊的同时,又极度不舒服: 若不是他有过女人,怎会这么懂她的言下之意? “我放门口凳子上了。净房柜子下,有个保温桶,里头备有热水,可以净手。” 他交代完就走开。 谢兰台将门打开一条缝,果然看到了凳上了衣裳,还有里裤,连忙取进来,再一打量洗手台,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有热水,保温效果好,还烫手。 她不是那个衣来张手的贵女,前世,她常常亲手伺候陆霄洗浴,早已练出了一身自理的本事。 边上有个木盆,她取水净身,很快就将自己身上处理干净——脸上的臊意,不知不觉也就散去了。 此时此刻,她想到出去后就要面对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心又开始生慌。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爷,您歇下了吗?” 是阿逐在唤。 “何事?说。” 韩景渊询问。 “西院出事了,您得过去一趟!很紧急。那位有性命之忧。” 阿逐在报禀,语气凝重。 谢兰台刚跨出净房门,就见一道玄色身影匆匆向外间闪去,颀长宽厚的背影一闪而过,步履急促,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门,吱呀一声合上,外头他紧张地问:“拿我的令牌,去请季老过来,必须保下她。” “是。” 谢兰台怔忡当场。 心一冷再冷。 脸上的别扭情绪也消散了。 原来,在他心里,西院那个妖娆的女子,竟如此重要。 那坚定的语气表明,他非常在乎她。 而她只是拿来装门面的。 她的脑子里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心态也就平静了。 回到床边,准备整理床榻,她却一怔,弄脏的床榻已经被收拾干净,脏的被子被扔在了边上——他竟还会自己换被褥。 这个世道,对女人很不公,女子每月见红,男子都会避开,生怕沾了污血,惹来晦气。 他好像不在乎。 大概是那个女人教的! 再看房内,并没有掌灯,床边桌面嵌了夜明珠,珠光柔和,竟是从桌子下面升上来的。 这个男人,倒是很会享受! 正想缩到床上睡,门外头又有人敲门,却是一个姑子在唤:“少夫人,郎君让奴婢送碗红糖水过来……” 她一怔,应道:“进来!” 一个长相温善的姑子走进来,笑道:“郎君说少夫人来了月信,身子不舒服,特意令奴婢煮的。” 那碗红糖水还冒着热气。 “谢谢。” 她接过喝了一口,温烫,口感很好。 姑子笑着打量,夸赞道:“少夫人长得真美,怪不得郎君对您上了心。这么多年,老夫人一直愁,现在好了,郎君总算是娶妻了。” 谢兰台不按接话,喝完,随口问了一声:“你家郎君就不曾有过通房什么的?” “从未有过。郎君的眼光挑着呢!” 姑子福了福退下了。 谢兰台想,也是,那个女人很漂亮,属妖艳之美;而自己长得却是优雅高冷之美,男人都爱美色,果然如此。 一碗红糖水下肚,她睡得很安稳。 韩景渊从西院回来后,宿在书房那头,在宫里喝的酒,后劲有点大,平常他不太喜欢喝酒,容易坏事。 没折腾人洗澡。 一觉醒来,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七点左右。他的生理时钟一直如此。 推开门,却看到阿风跪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条鞭子,双手举得高高的,看到主子出来了,忙道:“郎君,你打我三十鞭!” 韩景渊把鞭子接了过来,一脸的若有所思:“主动让我打你,这是闯下什么祸了?前一次闯祸,你是把人家小王爷给打了,害我去给你赔罪,这一次,表情这么痛苦,阿风,你这个侍卫,我还用得起吗?” 阿风磕头:“主子别赶我走。以后主子让我办事,我必事事亲力亲为,一定不会再贪图省事,假他人之手了!主子饶命……” 韩景渊瞧边上正憋着笑的阿日,问:“他又闯什么祸了?” 阿日轻轻咳了一下:“罪……罪不致死……就是阿风让少夫人以为,他就是主子您……昨傍晚,少夫人唤阿风:夫君来了……” 韩景渊震惊,猛地转头看向卧房那头。 那小丫头片子,看着挺聪明的,居然会认错夫君? 第49章 被臊到 卧房那头,谢兰台醒了,发现床上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可见她的新婚夫君,昨晚上是在西院睡的。 可笑! 今天这素园里的婢子们肯定会疯传:郎君偏宠西院,冷落正妻。 如此这般,往后头她在韩家,只怕不会有很顺心的日子。 时辰尚早,春祺和冬禧还没进来唤她。 她坐到窗边,将窗打开,正好听到一个护卫在说:“少夫人唤阿风夫君来了……” 心头猛地一窒,她目光迅速往东边望去,只看到:阿风跪在檐前,阿日站在边上,似在憋笑。 而阿日身边,另站着一个黑袍玉带的高大男子,因为这句话,那男子冲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这种豁然转头的动作,很明显,就是被惊到了。 园中有花树,树叶掩去了男子的模样。 但她因为他这个动作吓到了,猛地就把窗户给掩上,平静的心湖,就像被砸进了一块巨石,砰的一下,激起轩然大波。 俏脸,瞬间通红。 她趴在妆台上,昨天臊了一回,今天,又被臊到了。 那该死的阿风,为什么要跑去他面前请罪? 明明这事可以就此揭过的,现在这么一请罪,显得她有多蠢。 恼啊! 恨啊! 丢人啊! 书房外的男人,有看到那个娇小的少女开了窗,又吓得把窗户砰地合上。 虽搁得有点远,但大早上的,院中仆从又不多,能听到。 他勾了勾唇角,小姑娘难为情了! 不过,他好奇的是,祖母都有送去画像,她怎会弄错? “把经过说明白!” 阿风把情况说了说。 韩景渊面无表情,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嫌弃道:“你这张脸,和老太太送去的画像,可一点也不像……” “就是啊!我好冤的。” 阿风哇哇叫冤。 “但你没把事情办好,是得罚,去罚十鞭子……长长记性。” 他吩咐完,就把鞭子扔给了阿日,意思是让阿日执行,而后又道:“我身上全是酒味,阿逐,去令人烧水,我洗一洗……” “是。” 这些话,谢兰台全有听见。 真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哼,他倒有脸罚阿风,最该罚的难道不是他吗? 说好的相看,三题测完,他不现身,着人送上信来讨锦帕。 试问,他若亲自过来,还有阿风什么事? “姑娘,您起了……奴婢侍候您梳妆。” 春祺走进来看到姑娘趴在桌子上: “姑娘这是听到姑爷在罚阿风了!是得罚……姑娘,我们今天好好打扮一番,等一下您就能见着姑爷了。 “姑爷昨晚上睡在书房,没进屋,一定是怕吵到你。” 谢兰台抬头又一怔:昨晚上,他不是去西院了吗?怎么没留宿那头? “不必打扮得过于精致,和平常一样就行……” 女为悦己者容,他又不是她的心上人,何必多此一举。 半刻后,谢兰台走出卧房。 有姑子笑着上来行礼:“少夫人,奴婢屏姑,早膳已备好,老夫人不在,膳食都在小膳堂。请跟奴婢过来。” 这个屏姑是昨晚上送糖水的人。 她跟了过去。 小膳堂小巧,在西厢房,屋子里烤得暖乎乎的,饭桌上的早膳很丰盛。 “郎君呢?” “郎君马上就到。”屏姑笑答。 终于啊,要正式见到这位新婚夫君了。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复杂之极。 也不知他是怎么一个俊公子,竟让老太太,还有春祺连口称赞。 少顷,有人飞奔到书房门前,禀了一句:“郎君,盛大夫让您快去一下医馆,老夫人的病,换了一个方子,盛大夫需要一些珍贵的药材,请您去寻来,今日就要……越快越好。” 韩景渊应了一声:“知道,阿逐备马。从后门走。让阿风去把药方取来,我们老地方汇合……” 阿逐忙道:“郎君,夫人在等您一起用膳。” “让人去禀一句,请夫人自便,我有事外出……快,分头行动……” “是。” 没一会儿,阿逐进到膳厅,一揖:“禀少夫人,郎君有事外出,请您自便!” 那些对话,谢兰台有听到,神情淡淡道:“嗯。” 又没见着。 呵,他们这算是什么夫妻? 不过,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执起筷子,看了一眼春祺和冬禧,温笑道:“郎君不在,你们坐下来陪我吃……免得浪费。” 春祺和冬祺不客气,笑着坐下,和谢兰台一边说话,一边用膳。 阿逐退下。 另一头,谢靖在外跑公差,一早回的谢府,才知道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一并回来了。 谢兰台也回来了,但没和离成功,谢兰台昨晚上已入住韩家在京城的宅子。 一听完陆氏添油加醋的描述,谢靖勃然大怒,直接就冲进了木园,拎过正在化妆的梅姨娘就是一顿打: “我怎么同你说的,必须让兰台和离,你竟没拦下,我要你何用?” 梅姨娘惊恐极了,立刻申辩:“是老夫人不让兰台留下,妾有什么办法?” 啪。 他直接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只打得梅姨娘眼泪汪汪,发出惨叫。 “没办法?你是她娘,你没办法?我之前怎么同你说的?兰台不去沈家当主母,那兰若就得去沈家当妾,你这是只顾着疼惜兰台,不管兰若死活了是不是?” 谢靖拎着梅姨娘的头按在桌案上,咬牙切齿地问道。 “来人,把兰若打扮一番,这就把兰若送去沈家,省得沈家再来找我麻烦。马上……” “是。” 外头传来答应声。 紧跟着兰若房里传来一声惨叫声道:“我不要去当妾……小娘,我不要当妾……小娘救我……哥救我……救我……我不去,我不去。” 谢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们放开我七妹妹……不许碰她……七妹不当妾……啊……” 谢安挨了打,发出了一记惨叫声。 梅姨娘担心两个孩子,眼泪哗哗直淌,当即苦苦哀求道: “求家主宽限几日,主母说了,要将兰台嫁给陆霄当正妻。陆世子已经和兰台达成共识。兰台会和离的……” “把兰台嫁给陆霄当正妻,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谢靖可不觉得陆家能看上兰台。 重点啊,兰台和离后就是二嫁妇,陆家眼界那么高,怎么可能让家中最有出息的继承,娶这样一个庶女? 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第50章 齐口合力祸害她 “是真的!” 陆氏在知道家主回来之后,就跟了过来,不为什么,但为看戏。 等家主折磨完梅姨娘,她才笑吟吟走进来,说道: “这门亲我会去说,是霄儿强烈要求的,家主莫要牵怒梅姨娘。但是,梅姨娘没把兰台留下的确是该罚…… “这样,让梅姨娘和兰若一起去跪祠堂。谢安则陪他大哥去韩家把兰台带回来。要是带不回来,今晚上就把兰若送去沈家也不迟。” 梅姨娘泪水如注,连忙应声:“是是是,我这就让安儿去把他姐姐寻来……安儿,安儿……” 她唤着,声音直发颤,透着压不住的悲凉。 谢安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眼红红的:“小娘。” 看到小娘被欺负,他帮不上忙,心里实在难受。 谢靖在儿子面前,放开了小妾,双手负背,一脸威严。 梅姨娘抹了一把眼泪,收住情绪:“你快去把你五姐姐寻来。韩家在京城的住处,你去问一问老祖母……” “不用问,问了就会惊动老太太,诚儿已经打探清楚,安儿,你去找你大哥就行。” 陆氏一脸的高高在上。 “是。” 谢安立刻跑了出去。 谢靖拧着严厉的眉:“来人,把梅姨娘和七姑娘送去祠堂,五姑娘没回来之前,谁都不准放她们出来。” “是。” 有婆子立刻把这对可怜的母女押了去。 谢靖转而问陆氏,一脸疑惑:“你真打算让兰台嫁去陆家当正房?” “自然是有原因的。” 于是陆氏就把陆霄说过的会帮助云岚嫁小北王的事说了说。 谢靖顿时和颜悦色,捋着短须说道:“真要让沈家松口,嫁陆家又能当正房,那是最好的。至于云岚,若能嫁给小北王,谢家之将来,定然能长久兴盛……” 一顿,他神情忽一僵,继而问道:“阿梅不是说,陆霄和兰台私下谈妥了吗?为什么兰台又回去了韩家?” “不清楚,陆霄乞假期限到了回得京,但他是不告而别。我本来以为他是和兰台私奔了,结果不是……等一下我就去威远侯府寻他。” 关乎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必须上心。 就这时,有人来禀:“家主,夫人,门外沈家总管求见!” 谢靖皱眉:“沈家要是不放手,兰台怎么嫁陆霄?” “不对,之前霄儿说了,沈家那头,他搞定了……走,去看看!” 陆氏往外走去,步履匆匆。 在正厅,二人见到了沈家外事总管,平日他常常跟在沈九万身侧。 那人上前一揖,一脸忧心地问道:“谢大人,谢夫人,可有见到我家家主?” “沈先生不见了?” 谢靖诧然,随即望了望陆氏。 他离开时,沈九万在谢家。若出事,谢家得担责。 “是。那日在石头县,家主不让任何人陪,悄悄出了谢府,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人间蒸发了。我们四处寻找,就是不得见。这不,我就匆匆回了京,以为先生回来了,结果发现先生并未回京!” 总管一脸急色,面色看上去极为憔悴:“已经四天了,这很不对劲。” 陆氏马目回答道: “我们第二天就回了这边,没有再和沈先生打过交道。沈先生生意大,会不会去微服巡视商铺了?” 据说沈九万就爱搞这一套,以验证手下是否忠心。 总管见探不到什么消息,走了。 陆氏眼皮一跳,捂着心脏忽惊喘起来,“莫不是出事了?我们回来前一晚,城南失火,据说有人被分尸焚化,不会是沈九万!” 谢靖眸光一亮,兴奋起来:“最近有北胡细作,刺杀了好几个官员,小北王一直在查,那沈九万不会正好倒了大霉了!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快,你去把陆霄寻来——趁沈九万生死未卜,把兰台和霄儿的事解决掉……” “好!” 陆氏点头,今年春日宴,她的女儿一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素园,谢兰台挂心韩老太太的病情,便问了阿逐老太太现住在哪里。 阿逐说:“在医馆呢!少夫人要是想去看望的话,小的这就去让人套马车。” 谢兰台点头:“有劳。” 阿逐去套马车。 谢兰台带着两个婢女从东院出来时,看到西院那个外室,穿得阿娜多姿的,正在园中逛着,阿日在边上苦哈哈地守着: “姑奶奶,你这小身板不能吹风,郎君说了,让你躺着静养,你为什么非到跑出来呢?” 那女人面色苍白,娇笑:“整日躺着多没趣,我想和郎君聊聊天,要不,去找那位妹妹说说话也行啊?哟,说妹妹,妹妹就来了……” 那外室迎了过来,却被阿逐挡开:“阿日,把丽娘子送回院子躺着。郎君用最好的人参养她,她再这样折腾,出了事,我们都得挨骂。” 阿日无奈,过去一把将那外室拉着。 那外室不断挣扎,“我不回去,不回去,真是的……我和要妹妹一起出去逛!” 结果,阿日竟直接把人扛走。 谢兰台看得有点傻眼: 一个外院家丁,这么碰触主子的女人,也行的吗? 韩景渊的这些手下是不是也太放肆了些? 从素园到东市的医馆,得穿过半个京城,马车赶了有半个时辰——玉京被世人传为天下第一都,那是名不虚传的。 那是一个很精巧的医馆,名为:本草堂。 凭着前世的记忆,谢兰台记得,这个医馆专为女子治病,园子一分为二,一边是为朝中贵重女眷治病;另一边为市井妇人治病。 这里的医者,曾为宫中医女,后辞了御医一职,在此设医馆,那本草堂三字,还是当今皇上御笔所题。 但凡来此看病者,都不敢冒犯盛医女。 从马车下来,谢兰台就被气势汹汹的谢诚拦了去路,那人用一种轻贱的眼神盯着她:“六弟,你自己来同你五姐姐说……” 有七八个谢家人拦住了去路,谢诚一如既往地颐指气使,一把将谢安拉了过去: “告诉你五姐姐,今天她要是不听话,会有怎样的下场?” 谢安跑过来,看着多日不见,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五姐姐——衣着虽素雅,可眸光璀璨,而令她显得格外耀眼多姿。 怪不得陆世子想娶她。 他上前扑通跪下,重重磕头道:“五姐,母亲和妹妹病了,求你马上跟我回一趟家。” 这边是闹市,人流量大,众目睽睽下,两个贵门少年拦路相求,如果她拒绝,就成了大不孝之人。 谢安是个乖乖郎君,如今这样逼他,显然是父亲和嫡母又开始作夭了。 这对夫妻,现在是齐心合力要祸害她。 所以,她必须尽快让他们夫妻反目成仇才行,否则会永无宁日。 第51章 打脸贵女 “安弟,你起来,我来这边是来探望韩祖母的,等去探望过,就和你回侯府看望娘亲和妹妹……” 谢兰台亲自把安弟扶起。 因为庶出,这个弟弟一直生活在哥哥的淫威下,后被人暗算失去了科考的机会,只能经商,帮家里管账,后娶了个泼辣的悍妻,被人欺压,活得毫无尊严。 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世,他的命运必须扭转过来。 “原来你就是谢五姑娘,一个月前,你勾搭引我未婚夫,害我被退婚……事后,谢家为了息事宁人,把你藏了起来,今天既然遇上,你若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 正思量,一个气势汹汹的贵女冲了过来,一双眸子露着说不出来的恨意。 谢兰台瞄了一眼,是她。 说来,谢兰台也是有爱慕者的,前世的确有个世家公子——杨骢曾为了她而退婚,后来知道她宁愿当妾,也不愿嫁他,他黯然神伤,后来发誓此生不娶。 为此,不光得罪了杨家,还得罪了杨骢的未婚妻舒禾。 后来,她经营生意,她们就来百般刁难。 这个舒禾,和谢云岚是狐朋狗友,因为遭了退婚,对她那是恨入骨髓,曾多少次,她联合谢云岚于众多贵女面前折辱她。 陆霄官小时,她只能忍气吞声。 后业陆霄的官越做越大,舒家遭难,舒禾也从高处跌落,当了别人的妾——据说是因为,舒家罪了萧临所致。 舒父在流放途中死了,舒母带着弟弟被迫嫁了商妇,结局相当凄惨。 “舒姑娘这话好生奇怪,你未婚夫是谁我都不知道,你退婚,关我什么事?” 谢兰台静静反问。 “你别不承认。杨骢都说了,他倾慕你,非你不娶……若不是你勾引他?他岂会来退婚?” 舒禾咬着贝牙指着她,脸上尽是委屈之色。 谢兰台一脸正色:“舒姑娘没瞧见我已梳了妇人髻吗?我在不久之前已嫁为人妇,夫君只是小小商贩,微不足道,但凡我真想要攀高枝,就不会这么快嫁人。” 说着,她摘下了帷帽,露出了妇人髻。 舒禾顿时一呆:“你……当真嫁人了?” “当真。” 适时,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舒姐姐莫被她骗了,这位五姑娘何其奸诈,她定是怕你舒家寻她麻烦,所以才匆匆嫁人。” 萧千千从医馆内走出来,依旧是一身火焰色的裙子,耀眼又夺目,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手上拿着药包。 舒禾的情绪顿时又被拉上来了,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就一庶女,自然嫁不得杨家哥哥。你拆了我杨舒两家姻缘,又怕被报复,才胡乱嫁人。今日,你若不向我磕头赔罪,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怒目相向。 现在的舒禾,父亲是户部侍郎,从二品的官职,让她在京中贵女之间颇有面子,说话时难免会骄纵。 萧千千正冲自己嘲弄一笑,显然啊,她是故意的。 谢兰台则眸光幽幽,声音清冷而从容,当场叱问: “舒姑娘,您是名门嫡女,如此无中生有,不觉可笑? “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杨公子,有证据吗?没证据肆意污我名声,我们公堂见,是非对错,我们让县老爷来断。 “实在不行,就把杨公子寻来。我为自证,可以不顾一切,否则将来必难容于夫家。舒姑娘若敢拿令尊的官名作赌,我愿意配合把事情闹大……” 舒禾一噎,俏脸涨红:“你——” 她还真不敢闹上公堂,不光丢脸,还会挨父亲训。 谢兰台不给她插话的机会,继续道:“杨公子退婚,是杨家失礼。是不是因为杨家身份贵重,舒姑娘就咬着我不放?故意欺我为庶出,无人撑腰。 “舒姑娘,春日宴在即,你如此冲动,当街拦我辱我,传出去,只会笑话你舒家教女无方,泼辣蛮横。到时春日宴,谁家贵公子会瞧得上行为不检点的你? “听说舒姑娘是个惠质兰心的好女娘,此次你莫不是被人当了枪使?” 这一番自贬、控诉、外加挑拨离间,着实厉害。 舒禾面色再一白。 春日宴如今是所有贵女都在向往的盛会,谁都希望能得了良缘。 她本能地看向萧千千:今日寻衅,全是因为想讨好她。 现在她想嫁的人是:萧临——所以,她听说这谢五姑娘曾得罪过她后,就跑来闹了这一次。 萧千千暗暗心惊,都说谢家的五姑娘是个胆小之人,如今竟如此能言善道,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眼见得舒禾败下阵来,她立刻帮腔道: “谢五姑娘好一张利嘴!可你若不是心虚,为何匆匆嫁人?” 她再次强调这一点。 谢兰台温声反怼:“萧女公子,我嫁人与否,何时嫁人,都是我的私事,轮不到外人指摘。倒是你——” 她语气微凉,“这般急切挑拨,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围观众人闻言,纷纷侧目看向萧千千,眼神微妙。 萧千千脸色一僵,咬牙道:“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那日我婢子冲撞了您,您就要这样恶意报复?萧姑娘在外如此横行霸道,小北王知道吗?” 谢兰台故意抬出了萧临:“听说小北王治军严厉,从不欺民扰民,萧姑娘作为萧家养女,不向自家兄长学习,却要如此损害萧家名声,就不怕辱了萧首辅一心为公的清名……” 用其养父的官名来压她,看她还敢不敢肆意作恶。 萧千千也被怼得哑口无言:“你……你……放肆……” “说得好。” 就这时,一个中年郎君双手负背而来,高声赞了一句: 竟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萧怀义。 这萧怀义年青时是个美男子,如今年过四十,依旧是风度翩翩。 谢兰台前世见到过萧怀义,知道他是个爱护犊的人,不想竟听到他忽就叱了一句: “萧千千,平白在外惹是生非,立刻回家跪祠堂三个时辰。” 没有袒护。 只有惩罚。 这让谢兰台颇为诧异。 萧千千没料到父亲会来,还被撞了一个正着,面色发白,心下气极,却只能忍着应声: “是。” 那舒禾见状,顿时怂了——没出气,反而惹来一身臊,郁结啊! 二女心下重重发下誓言:回头定要让这小贱人好看! 谢兰台则连忙福礼相谢:“多谢萧大人主持公义!” 萧怀义淡寡寡瞧着: 这是他的儿媳妇——老太妃虽然瞒得很好,但是,他还是得到消息了。 现在,皇上那头尚不知道这事,等知道了,怕要闹出轩然大波。 这谢家的小庶女,生得花容月貌,还能言善辩,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啊,出身太低,回头必会被贬妻为妾。 如果皇上不动手,长公主也会这么干。 萧临的正妻,可不是谁都能当得的。 第52章 完蛋,她要被他强占了 “不客气……还不快走,想继续丢人现眼吗?” 萧怀义冲自己的养女冷冷叱了一声。 萧千千咬紧贝齿,往外而去。 临走,她深深剜了一眼,眼神淬着憎恨。 谢兰台:“……” 这仇,看来已越结越深。 萧怀义往医馆走了进去。 边上,谢安有点困惑地看着五姐姐: 一月不见,姐姐变得好生伶牙俐齿。 如此和萧千千硬怼,死不赔罪,真不像她。 以前她是能忍则忍的。现在为什么变了? 谢诚则大怒,尖锐地吼叫起来:“谢兰台,你疯了吗?竟敢得罪萧家……你你你……你真不要命了……” 他气得直跺脚: 完了完了。 这下全完了。 如今谢家在未来老丈人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可怎么得了? 谢兰台沉默: 她应不应该和萧首辅说明情况? 绝对不可以给谢家惹来麻烦,也不能给韩家引来灾难——力量微弱的一方,与理据争,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这世道,从来是不公平的。 莫名的,谢兰台有点惴惴不安。 但最后,她终没追上去。 萧怀义穿过诊疗室。 很快,他看到了那人。 东药园门口倚门站着一素裙老太太,手上拄着一拐杖,正眯着眼懒懒打量他,眼神扫过他时,是瞧不起的: “姓萧的,你没事跑这里来见我这个老太婆,又想耍什么心眼,还纵容女儿在前头闹事?哼,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 那讥嘲,令萧怀义面色一烫。 作为大乾的首辅,萧怀义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可面对老太太的嫌弃,他没恼羞,依旧冲人家恭敬行了一礼: “您见笑了。的确是萧某教女无方。” 四周无外人,他一顿又说道: “自太妃离京已有十余年,潜之这几年会定时省亲,独您一直游历山河,无缘再见。 “今日知道太妃身子有恙,特来看望,以谢太妃对潜之多年的教养之恩。 “此恩如同再造,容萧某拜上几拜!” 说着,竟真的拜了三拜。 “免了。潜之和你已没关系。他是我孙儿,如今姓韩,你呀,别想来左右他的未来——你想给他配那个谁,有我在,别做梦。” 说着,她轻轻咳了好几声,那面色好像又白了几分。 这是病入膏肓之兆。 萧怀义目光深深:“可潜之必须娶她。老太妃,谢家的庶女,不配为萧氏一族宗妇,这一点,您必须承认……” 老太太立刻冷笑叱断:“在你眼里看重的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潜之当年差点死掉,是我将他救回来的,萧怀义,你早断子绝孙了……” 一拂袖,她转身进了园子。 萧怀义沉默了一下,拂手而去,到前院和那谢兰台错身而过时,那姑娘避到边上行了一礼。 谢靖就是个伪君子,这样的亲家,他可不认。 慢慢来,他总能将这婚事悄悄处理掉的。 谢兰台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老太太住的屋子——她正在和另一个银发老太太在说话,看到她过来,笑得可欢了: “瞧瞧,我孙媳妇来了,过来过来,兰台,祖母给你介绍一位女神医——名满京城的圣手:盛婆婆。 “阿盛,瞧瞧,这就是我给潜之挑的娃娃,漂亮!” 是的,没错,那位老太太可不正是那位名声赫赫的女神医。 盛婆婆上下一端详,跟着夸赞道:“小姑娘五官精致,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来来来,让你盛婆婆把个脉,看要不要调理调理身子。你和景渊啊,得早点怀上一胎……也不知我这病啊,能不能拖到你生下孩子……得抓紧了。” 老太太过来把她拉去,让盛婆婆把脉。 生孩子? 谢兰台身体一僵,感觉不可能了,可不好拂一个病人的心意。 盛婆婆深深打量,萧临那孩子,那样一个孤傲的脾气,居然会听老太妃的话,娶了这样一个身份不匹配的小庶女。 长公主若知道,只怕会闹。 这小姑娘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嫁的是怎样一个贵公子。 老太妃想让她早点生,是想让她到时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笑着挥手:“来来来,坐下,我看看你身体怎么样?” 谢兰台坐下,由盛婆婆看脉,神情却恍惚了一下,前世,她也曾让盛婆婆看过脉。 “老姐姐,放心啊,这孩子的身子好着呢,还是个易孕的,等她月信过了,吃上我几副药,保管一次就能怀上。” 是的,她的确易孕,前世会多次流产,全是陆夫人害的。 可如今,她却是不能再随便生子。 老夫人开心啊:“好好好,那就有劳你了!” “不过,你得给好好的,来……先跟我去针灸,针完,再睡一会儿,你已经起来好一会儿,得躺一躺。回头再让你孙媳妇过来陪你……” 盛婆婆让人把老太太扶了去。 老太太很听话,去了。 谢兰台有点担忧: 老太太面色是真差,不会真有性命之忧! 她忍不住跟了过去,却听得老夫人在对盛婆婆说:“阿盛,我有点心悸,绞痛得越来越厉害。” “好,我让人去冰窖取点冰片和参片过来……来人……小罗……”盛婆婆在喊。 谢兰台左右张望,不见边上有人,走上前应道:“盛婆婆,这边没有医婢……” “韩家媳妇?你来得正好,快,让你的婢子,帮忙按住脚底这两个穴道,然后你去冰窖那头,寻掌事阿白,让她去取我之前准备好的冰片和参片,在冰窖一层21号冰块箱内放着……快……” 老夫人在抽搐。 春祺和冬禧忙去帮忙。 谢兰台忙跑出去。 那个冰窖,她前世参观过。 当时,她给本草堂供应药材,有幸得以一见。 熟门熟路来到冰窖,却不见那个白掌事,她顾不得其他,不请自入。 冰窖内冰冷彻骨。 她在门口寻到一个烛台,来到地下一层,却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萧临。 他执一盏灯台,好像在找什么,翻箱倒柜的,听到动静,豁然抬头。 那张银色面具,被明烛的寒光照得发光发亮——莫名多了几分狰狞,在这肃冷昏暗的封密空间内,显得格外可怕。 她吓得一怔,本能地往后退,手上的烛台一哆嗦,落地灭了。 “小北……王,您……怎会在这里?啊……” 那男人却像猎豹一般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拎了过去,按在了一张冰冷的冰块上——那冰块上铺着一层薄被子。 另一台蜡烛落地,也跟着灭了。 冰窖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男人粗重的气息喷在她耳边,急促而紊乱,同时,她好像又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香: “萧临……你……你怎么了?快放开我!” 她紧张又害怕,声音在直颤,拼命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男人的束缚。 可是,男人的铁臂却越收越紧,一个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冒犯了!” 谢兰台感觉有一阵可怕的窒息感,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她颤声急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刻,她的心跳如战鼓,恐慌在不断叠加,依着她对男人惯性思维的了解。 完蛋! 今日,她只怕要被他强占了去?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53章 那方面不行? “我……我中毒了……借你血一用……” 男人喷着灼灼热气,暗哑的声线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下一刻,男人拉开了她的领子,在她的脖颈处狠狠咬下一口。 尝到鲜血后,他喝了好几口,而后往边上一退,盘坐到了另一块铺着薄被的冰块上。 谢兰台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当身上压着的力量消失后,迅速退避,嘴里惊喘着。 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怕啊! 好可怕。 这个男人,竟生吃她的血。 怎么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发生? 这小北王,是她命里的克星吗? 适时,一瓶药扔了过来,男人哑着吐出一句:“出去,我需要调息,不准再进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话中透出了深深的忍耐,足见他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是谁给他下了媚药? 她接住,慌慌张张爬上台阶,因为步履太过急,险些被绊倒。 待出了冰窖,惊怕之中,她又被人急促地叫住: “站住,你谁呀?怎能乱闯药馆的冰窖,那里藏着很多珍贵药材,是外人随随便便能乱闯的吗?” 谢兰台忽记起药还没拿,忙道:“是盛婆婆让我来拿冰片和参片的……但我没找到。” “姑娘姑娘!” 春祺在这个时候寻了过来,叫道: “姑爷派人送了药过来,不需要冰片和参片了,老太太的病情已经控制住……姑娘您……您的衣领上怎么沾了血渍?” 待走近,她眼尖地看到了异样。 重点,姑娘的头发是凌乱的,眼神带着惊恐。 这药馆,出入人员非常复杂,姑娘莫不是遭了什么暗算? 春祺心头一惊,忙去扶住姑娘,低声问:“姑娘……您没事?” “老太太现在如何?” 谢兰台不答,冷静反问。 “已睡下。” “我去看看,你回马车悄悄拿件衣裳过来。” “好。” 春祺先把姑娘扶到韩老夫人住处,并叮咛冬祺看顾好姑娘,这才离开。 罗帐下,老夫人在沉睡,气色好了不少。 谢兰台坐在那里,整个人是惊魂未定的,心头则浮现了层层疑问: 小北王为什么知道她的血有奇效,可解百毒? 这不是她与生俱来的,而是多年前被拐后,她曾为救大哥哥中了毒,是大哥哥带她去了一处药王谷,偷吃了药王谷的灵蛇血。 那灵蛇血是谷主用几百种名贵药材养成,本是要用来救他孙子病的。 结果被她偷吃了去。 之后,她被追杀,谷主要放干她的血保孙子的命。 大哥哥就带着她四处逃窜。 他们经历千难万险才得以逃出来。 可恨大哥哥已经死了,如今知道她身怀宝血的,只有药王谷的人。 小北王难道是药王的人? 不对不对不对。 如果有仇,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肯定是其他原因。 “姑娘,裙子给您取来了。” 春祺把衣裳放在食篮里取来的,姑娘中途换衣裳,她怕被人误会。 “好。我自己来,你和冬禧在外头候着!” 为了防止春祺看到伤口生出担忧之情,她得自己换。 出门时,谢兰台习惯性会带上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裙,万一在外出现什么变故,换了衣裳也没人看得出异样。 “谢兰台,你给我滚出来,看个老太婆,你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谢诚在外头哇哇大叫,疯子似的。 撒上药,换好衣裳,谢兰台最后看了一眼老太太,走了出去,由春祺和冬禧簇拥着走到外院,冷冷道: “吵什么吵?这里全是病人?一个个需要静养,你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谢家出了一个没有教养的长公子吗?” 一句话堵得谢诚涨红了脸,“你”了好几声。 以前的谢兰台哪敢和他大呼小叫,如今她竟如此放肆。 他磨着牙,指着她的鼻子,恨恨瞪着,那意思是: 很好,你给我等着,回家要你好看。 至于药馆这边,他的确不能大闹,要是再跑出一个王妃、或一品夫人来,回头父亲和母亲肯定会削他一顿。 阿风看着谢兰台离开后,飞快地跑向冰窖。 刚刚,药是他送来的,郎君在宫中遭了沈娘娘的暗算,跑来药馆时,他直接去了冰窖。 冰窖内的冷气可以压住血液沸腾。 阿风则借着去送药,本打算把盛婆婆叫过去,再另寻他法。 但没料到谢兰台跑了去。 阿风没去打扰。 郎君中的是媚毒,谢兰台是郎君妻子,正好。 只是,那办事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等他送完药去守门,少夫人都已经跑出来了。 据说那种药,没个几次,不出一身热汗,根本蒸发不出体内的毒素。 阿风有点担忧: 郎君莫不是——那方面不行? 连用了药都不管用? 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日后传出去:小北王不行,定北军颜面扫地,小北王定要被人耻笑的。 他执一烛台进入冰窖,来到地下一层,但见郎君正坐在一块冰块上,在调息入定,身上衣裳好好的。 这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嗯,郎君真是好定力! “爷,你现在还好吗?要不要把盛婆婆找来?” 他凑过去看。 郎君额头上全是细汗。 “不用。” 韩景渊已平静下来,但声音依旧暗哑。 谢兰台的血,是宝贝——当年那一条药蛇的血,滋养了她的肝脏,能保她一甲子内百毒不侵,其血更可解百毒。 那什么媚药的,其内夹着一种毒,能让这种媚药,发挥到极致,却正好能被她的血克制。 “郎君刚刚有看到少夫人吗?” “嗯。” “爷没告诉她,你是谁?” “嗯。” “郎君是怎么解的毒?” “闭嘴。” 韩景渊烦躁地低叱。 好奇宝宝阿风张了张嘴,还是问了一句:“郎君,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个女人来?或者,我可以去把少夫人追回来?” 韩景渊随手拎起一块小冰块砸了过去。 阿风被砸到,“啊”地发出一声惨叫。 请问,他问错了吗? 谢兰台去了谢家。 进大门前,总管拦了去路,冷声传话道: “主母去了陆家,家主去了衙署。 “主母吩咐,五姑娘大逆不道,进门后即刻押去祠堂罚跪,韩家人一律不准进谢家,一律打出去…… “韩家人若敢反抗,五姑娘不阻止,梅姨娘和七小姐就一直罚跪……” 就是拿弱小来欺负人。 阿逐沉下脸,没有擅自主张,而是看向谢兰台。 这个女主子是有主见的,不可能坐以待毙。 “阿逐,你在谢府外头候着。谢家的事,你管不了。我能应对。” 谢兰台冷静地吩咐着。 阿逐什么都没说,马上执行命令——这种有令必行,倒令谢兰台很是喜欢。 阿逐一退出谢家大门,谢诚一个耳光就往谢兰台脸上搧了下去: “你个小贱人……竟敢得罪萧家,今日,我就替父亲好好教训你……” 第54章 得了妄想症? 谢兰台早料到了,身若轻燕地闪开,让他打了一个空,而他还蠢蠢地踉跄了几步,头撞到了柱子,发出了一阵嚎嚎惨叫声。 这光景,害得春祺差点笑出声。 “你敢躲?” 谢诚捂着撞肿的额头,恼羞成怒,一拳头又抡了过来。 谢兰台一边躲,一边利叱:“你敢打我一下,我就马上去祖母面前告状,回头我让席教头从你身上打回来。祖母宠我,还是宠你,你心里有数。” 扬起的手,收了回去。 谢诚阴着脸,恨那死老婆子偏心眼,亲孙子不疼,只惯着这个卑贱的庶女: 回头他一定要把老婆子弄死,占了她名下所有财产。 谢兰台看到了他的阴狠: 这个所谓的嫡长孙,不是好东西,必须杀之而后快。 前世,他还搞大了谢安媳妇的肚子,终日在谢安眼皮底下与弟妹私通。 如此恶心的谢氏子孙,实在有辱谢家门楣。 她会亲手杀了他。 因为,这个该死的贱男人,连她都想染指,那种阴私手段,叫她恨入骨髓。 就连她母亲的死,也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个仇,必须要报。 而且,还得让谢靖和陆氏因为这个儿子反目成仇。 一直以来,谢靖和陆氏表面上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在家族利益面前,他们会共同进退。 必须让他们的同盟关系破裂。 这个关键,就在谢诚。 破开谢家腐烂的沉疴,谢诚就是那把利刃。 快步来到祠堂,果然看到紫姑姑守在门口,梅姨娘和七妹妹谢兰若则在列祖列宗面前跪着,没有铺团蒲,而直接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这种天气,跪久了,寒气入体,会伤害身体。 “娘,小七。” 她无视紫姑姑,从容走进去。 谢兰若看到谢兰台时,唰地滑下两道眼泪,委屈巴巴地直扁嘴: “五姐姐,父亲逼我到沈家做妾。我不要做妾。小娘一直告诫我,不能做妾。我该怎么办啊?” 现在的小七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孩子。 前世,她被人挑拨恨她入骨。 “五姑娘,请你也跪下。主母说了,只要你不签下和离书,你们三人就要一直在这里耗着,跪到膝盖烂了,也不准离开。” 紫姑姑拿着鸡毛当令箭,小人得志般叉腰瞪眼,满是得意,仿佛自己就是主母本尊。 想到之前在半月庄上受到的欺侮,她现在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爽感。 时有小婢送来文房四宝,和离书早已备好,就等她签字。 谢兰台没跪,转头寒眸一笑:“韩家的护院最擅长飞檐走壁,紫姑姑这样不客气,就不怕半夜被人吊起鞭上一顿?在半月庄挨得教训,是不是太轻了?” 话中的威胁,令紫姑姑立马怂了,想到那日,韩家人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她怕啊,悻悻然就退了出去。 兰若看着五姐姐,觉得现在的五姐很不一样,好彪悍——连紫姑姑都畏惧她。 梅姨娘愁啊,兰台现在主见性这么强,苦的会是她和兰若及安儿。 她突然恨恨打了一下兰台,然后又重重叩起了头来: “五姑娘,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不要再和你父亲及嫡母斗了。斗不过的。我只是贱妾,那陆氏能轻易弄死我。 “还有你妹妹兰若,她这么胆小怕事,若嫁去那种刁钻刻薄的人家,这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 “你弟弟正在读书,太需要你父亲扶持,只有进了国子监才有可能学到更好的学问。一直在小家学读书,是成不了气候的。 “你若能嫁陆霄,便是你此生最好的归宿。 “谢兰台,五姑娘,你只是庶女,这样的儿郎你不要,非要嫁那种商贩人家,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求你不要来害我们了行不行?” 梅姨娘苦苦哀求,语气里带着几丝恨铁不成钢。 就好像,这一切全是她造成的。 谢兰台面色微微发白,心头又酸又涩,反问道:“如果陆霄是个奸险小人,我也应该嫁吗?” “陆霄哥哥不是奸险小人!” 谢兰若忽大叫,脸上全是维护。 谢兰台眸光幽幽: 没错,她这个妹妹一直爱慕陆霄,所以,前世她在陆家当妾,当成了一家主母的气势,谢兰若曾百般嫉妒她。 “娘,兰若,你们冷静一下,同时请相信我,沈家短时间内没空跑来谈纳妾的事,父亲只是在吓唬你们。” 梅姨娘听得冷声怒叱:“反正,你就是想看着我们被陆氏细细磋磨是不是?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没良心的女儿。” 谢兰台心寒。 这么多年,她们母女二人感情寡淡,娘的心,总是偏的。 这一刻,谢兰台心下委屈。 可从娘的角度看,也许她就是疯了,官家娘子不当,要做商妇,娘如何能不痛心疾首。 而她不管说任何话,只要不同意嫁陆霄,就是在叛逆,是不孝的表现。 “娘,你想给兰若找一个怎样的夫家?我去同祖母说,让祖母管了兰若的婚事,这样可以吗?” 梅姨娘眼睛一亮,跟着又一暗,直摇头道:“老太太未见得愿意管。就算管了,若把兰若嫁给一个普通商贩,那这辈子,兰若就只能永远低人一等。” 梅姨娘已经低三下四一辈子,这么多年,一直在陆氏手下吃哑巴亏。 她有两个女儿,若没一个嫁入高门,回头谢云岚若嫁给那什么萧临,她至死也没办法扬眉吐气。 所以,梅姨娘非常希望兰台能成为陆霄的正妻,更希望兰若能嫁个世族当正头娘子,一世光鲜。 如果可以嫁个能干的姑爷,说不定还能帮她母族平冤。 低嫁,她非常不赞成。 就在这时,谢兰台忽语出惊人: “娘,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让你成为谢家的当家主母,让弟弟成为谢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能做到日后事事听我行事吗?” 梅姨娘和兰若都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这些是空话: 一个妾,怎么可能成为当家主母? 一个庶子,有嫡长子压着,如何能成唯一继承人? “你在发什么疯?” 她压低声音,生怕门外的紫姑听到。 “娘,谢诚肯定会一无所有,你想不想看着陆氏发疯,父亲和陆氏反目。就这几天,我能让谢诚变成谢家的耻辱。” 她说得无比自信。 梅姨娘:“……” 这个女儿,这是得了妄想症了吗? 第55章 整顿谢家,谢诚毁容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谢兰台冷静地加了一句。 说完,她转身离开,准备去见祖母,却被门外的紫姑姑拦住。 她头疼地求道:“五姑娘,您就别为难老婢了。和离书不签下来,你随便乱走,老婢不好交差?” “你好不好交差关我什么事?我要去见祖母,让开!” 谢兰台冷叱,气势逼人。 院外小径,席教头正好在跑过来,行礼道;“五姑娘,老太太寻你过去问话。梅姨娘和七姑娘一并过去。紫姑姑,老太太说了,主母要是责怪,让她去慈晖园。” 紫姑姑因为是主母的陪嫁,在谢家的地位一直很高,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除了慈晖园的老太太,还有席教头,她不敢得罪。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气得直打拳。 谢兰台去慈晖园时,一直在想,要怎么拆穿父亲那卑鄙的手段,让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曝光在阳光底下。 经历过前世,她才知道父亲有多虚伪。 而这些虚伪,一旦揭穿,父亲将名声扫地。 进得慈晖园正堂,老夫人正在侍弄牡丹花,看到她们母女三人过来冲她行礼,挥了挥手:“都不用多礼。阿梅,你又受累了。兰若,你过来。” 她招招手。 兰若从小都不大得老夫人宠爱,现在被点名,有点受宠若惊,忙上去轻唤: “祖母。” “兰若啊,你姐姐兰台嫁人了,我身边没个说话的伴儿。要不明日起,你到我院中住,那些算账经营类的,你得好好学起来,琴棋书画也得用心练一练。你可愿意?” 一顿又道:“今年你还小,不急着议亲,待来年,祖母给你寻个配得上你、有潜力的青年才俊可好?” 老太太这一番盘算,倒是让兰若又惊又喜: “兰若自然愿意。” 这样一来,主母就不能左右兰若的未来了。 梅姨娘高兴是高兴,可是,她心下很清楚,这样一来,回头谢靖一定会各种找麻烦。 但只要兰若不吃苦,她吃点苦也认了,只是嫁的那户人家,她不想女儿嫁商贩,但眼下,还没有谈婚论嫁,暂时不用提。 “兰若,你回园子,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了过来,住到你姐姐隔壁。” “是。” 兰若应下,和梅姨娘去了。 “祖母真好,办了我准备来求您的事。兰台给你磕头。” 她跪地郑重磕头。 “傻丫头,快起来。” 老太太把人扶起,笑着拍拍她的手:“你的房间,祖母还给你留着,以后得空,一定要多多回来。” “嗯。” 这个可爱的老太太好生贴心。 “祖母,我与你说些悄悄话,进屋,乔嬷嬷,麻烦您在门口守着。” 谢兰台扶着老太太进入内室,乔嬷嬷帮她们把门合上,连春祺和冬祺也留在了外头。 “神神秘秘的……”老太太笑着问:“昨日可见着韩姑爷?” “见是见着了,但……祖母,先不说他,兰台想问您一件事……” 坐在茶桌前,谢兰台熟门熟路地煮起了水,泡起了茶。 “说,何事?” 老太太浅浅笑着。 “父亲要是做了什么混账事,这个家主之位,是不是就能由二叔接手过去? “祖母,父亲实不配继承谢家的荣光,二叔更有才华。当年二叔上了父亲的当,才被贬在外。否则,祭酒之位,哪轮得到父亲?” 谢兰台盘算着,要怎样让老太太生出废家主位的想法。 老太太眸子一深,盯着那袅袅的水气:“若无大奸大恶,律法有条:不轻易废大家族家主位。这家主位关乎一个世家的兴衰。” “祖母,父亲不是有德之人,才能也有限,废而另立,家族才有兴盛的可能。二叔必须回京来。当年二叔因为醉酒斥君主才被外贬的。如今做了多年县令,若宣扬一下二叔的业绩,或者有回来的可能。” 谢兰台知道祖母手上有很多故交,走动一下,民间和朝堂一起使力,二叔回来不难。 那毕竟是祖母的亲儿。 “有点难。但可以一试。” 老太太垂眸盘算着。 谢靖的确不配成为一家之主,私下做的混账事不能对外宣扬,又没其他罪名可废他家主位。 “祖母助我。我想整顿谢家,否则,早晚谢家会被父亲所累……” 谢兰台目光灼灼,信心满满。 老太太怔怔看着这个一直温柔不争的孩子,惊诧她的主见性,好像是越来越强,这实在让她喜欢。 “你说,祖母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压低声音,想看看这孩子现在有多少心眼,竟想和那只老狐狸斗。 谢兰台温温说:“祖母知道的越少越好。只求祖母配合。” 老太太挑挑眉,纵容一笑,没再追问: “行,那祖母就配合你一次。” 从慈晖园出来,谢兰台将自己留在这里的日常用品收拾了一下,准备回韩家。 路过花园假山时,她转头回顾这个生活了十余年的园子,目露依恋,柔柔说道: “我上假山最后看一眼,乔嬷嬷,你陪我上去,我在假山上养了两颗花,一颗我带回韩家,一颗就拜托嬷嬷搬去给祖母养。” 老太太喜欢奇花异草,她也喜欢,这假山上向东的地方有一个天然的花坛。 有一种花只喜欢朝阳,所以她栽在这里。 她上去进行移栽。 没有任何意外,嫡兄谢诚跑来了,发现她在假山上,怒气冲冲跑上来叫道: “谢兰台,今天你进了家门,就别想轻易离开——现在,马上跟我去萧家,磕破了头,你也要求得萧家二姑娘的谅解。” 还扣住了她的手,一副不妥协的样子。 谢兰台重重甩开,往边上躲,小脸上全是倔强: “不去。” “必须去。” 谢诚猛地扑上来,铁了心要押住她。 谢兰台抓紧时机,在他近身之时,往边上一闪,他扑了一个空,扑到了栏杆上,砰的一下,栏杆断了。 伴着他的惨叫,人就从假山上滚了下去。 她唇线暗勾: 这里这个陷阱,是当年谢云岚设的,为的是想害她毁容——这位四姐姐一直嫉妒她的容貌。 今日报应在谢诚身上了。 下一刻,陪着谢诚上来的书僮驱身上前,疾呼惊叫: “大郎君……快,快救大郎君……” 几个家丁噔噔噔跑去救人。 谢兰台跟而下,看到谢诚嚎嚎在惨叫,那原本不算难看的脸孔,被假山上突出来的棱角擦出了好几道伤痕,鲜血直淌的,无比狰狞。 意外收获。 这个恶毒长兄,毁容了。 活该啊!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第56章 有勇有谋,步步为营 谢台兰自不能流露出欢喜之色。 她得表现得惊急,得扑上去表示关切:“大哥,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人竟会摔下来,快快快,快请大夫,可不能毁容了。这毁了容,就娶不到世家小姐。” 谢诚则怒发冲冠,额头的青筋根根横起,咬牙直叫: “谢兰台,我要是被毁容,一定让你和韩家付出血的代价。” “大哥,别生气,别生气,越是动气,脸上的伤口拉得越大,那就更丑了。萧姑娘会更看不上你的。快快快,深呼吸,保持平静。” 谢兰台温柔怯怯地劝慰着。 谢诚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妹妹,居然故意在刺激他? 可恨他手臂动弹不了,大概是骨折了,否则一定掴死她。 半个时辰后,大夫来看过,确诊脸上伤口划伤严重,日后大概率是要留下疤的,另外手骨骨折,得吊上几个月才能养好。 谢诚知道毁容,气得鬼哭狼嚎,不断地大叫: “娘,快把谢兰台拉下去打一顿板子,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是她害我的……全是她害的。 “绝不可以饶恕她。” 陆氏刚从威远侯府回来——谢云岚跟着一起去的,不想陆霄不在。 侯夫人说:陆霄回来当晚上就收到官衙的任务,让马上跑一趟公差,所以他不在京城。 陆氏没提亲事,陆霄不在,现在不宜提及,回了府,却被告知谢诚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等看到谢诚那满脸的鲜血时,吓得险些晕过去,转身要给谢兰台一巴掌: “谢兰台,你敢害我儿,你敢害我儿。” 就像疯魔了一般。 谢兰台当然不能让她打到,退了两步正色道:“母亲不能含血喷人,大哥是自己不慎摔的,是大哥想找我麻烦,我只是正当躲避。 “要怪就只能怪那栏杆,是栏杆老化,大哥太用力,栏杆不受力,这才摔下来的。 “绝非我胡说,众目睽睽看着,乔嬷嬷,书僮还有家丁都看见了。” 这会儿,老太太也在。 她刚刚过问了这事。 现在看到儿媳又来委屈五丫头,老太太立刻维护道: “的确是一场意外,我问过在场所有人,大家都有目共睹。那亭子常年失修,会有一些烂木头,那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的老夫人,那边的栏杆是人为锯断的。” 席教头突然来禀,“刚刚我已经询问过园丁。园丁说:一个月前,曾看到角门的小厮曾阳,趁夜到那里偷偷摸摸干过什么。 “我询问过曾阳,曾阳招了,是四姑娘让他去把那边给锯断的,还给了二两银子。” 谢云岚见哥哥摔成这样,感觉很不好,心本来就七上八下,一听祸闹到了自己头上,立刻本能大叫道: “席教头,你可不能胡说,我可不认得什么曾阳。再说了,平白无故的,我要锯断那里做什么?一定是谢兰台搞的鬼。” 直接把祸引到谢兰台身上。 谢兰台当然不背这锅,马上道:“祖母,一个月前,我生病,和您在近郊的庄子上。可不在谢宅。那曾阳是四姐姐侍婢安夏的表兄,还是有婚约的,这事问一问安夏就能真相大白。” 婢子夏安被点名后,面色顿时骇白,连忙跪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老太太截住,警告道: “今日一事,你若敢包庇,一切罪罚将落到曾阳身上。秋绥就是先例,夏安,你可想清楚了。” 夏安吓得花容失色,浑身直哆嗦。 想到秋绥是被生生杖毙的,她怕呀,当场就招了: “回老祖宗话,这是四姑娘让做的,具体想做什么,奴婢不知。求老祖宗饶了奴婢,饶了曾阳……求您了求您了。” 头磕得咚咚响。 谢云岚怎么也没料到,祸水最后又引回到了她身上。 狠狠瞪了一眼背主的夏安,她转头听到母亲在恼恨地问自己:“云岚,是不是你干的?如果是夏安冤枉你,我直接仗毙了这该死的奴婢。” 夏安吓得顿时瑟瑟发抖。 这一次,谢云岚却直接承认了:“对……是我让人去锯的。” 陆氏气啊,一掌打在了女儿身上——没打脸上。 这张脸还要为春日宴作准备。 可儿子毁容了这气,她得发泄一下。 谢诚更窝火啊,本来,他想借机让母亲好好惩罚一下谢兰台的,结果却祸及了亲妹。 就这时,谢靖从外头回来,听说长子从假山上坠落毁了容,急匆匆跑来,却正好听到了这一番话,再进来看到儿子脸上那疤,面色顿时铁青。 “爹。” 谢云岚声音发颤,知道父亲疼这长子,现在造成这样一个后果,心里有点怕。 谢靖结结实实打了一记耳光,厉喝:“今日去祠堂跪上一晚上。夏安和那什么曾阳各打三十大板……至于谢兰台……” 他恨得牙痒痒,这才回家没多久,就闹出这么大的麻烦。 “这事和兰台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插话,沉着脸哼叫道:“是你这一儿一女越大越没长进,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好好想一想,是谁教养的……兰台,跟祖母走。” 拉着兰台就走,两步后顿下,老太太又道了一句:“以后,兰若住我院,归我管。她的婚事,我来把关,你们谁都别想插手。” 陆氏恶狠狠瞪了一眼,暗骂: 死老太婆真是多管闲事。 谢云岚捂着挨打的脸,委屈大叫:“凭什么罚我?明明这些事全是谢兰台搞出来的。” 谢靖厉喝,又扬起了手,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母亲身后。 门外头,谢兰台心情舒畅: 这一家四口,一个个都不想让她有好日子过,挖空心思把她骗来,想摆布她的人生。 现在可好,窝里掐架,闹得鸡飞蛋打。 “你倒是会算计?” 老太太看得透透的。 这些事,看着是随机事件,却全是兰台算计好的 “祖母,我什么都没做。” 谢兰台杏眼露无辜:“谢诚摔跤,是自己摔的;栏杆是谢云岚锯的——祖母,您不必心疼这个孙子,回头你就会明白,一切是他们咎由自取。这叫报应。” 老太太深深看着这孩子,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有勇有谋,步步为营。 这样很好。 这孩子,不能太不争。 她骨子里的血脉,注定了她不该庸碌平凡。 她终是没辜负亡灵。 虽将兰台嫁得普通了点,但安逸活着,才是亡者最大的希望。 第57章 上钩了 谢靖气到不行。 这一切全是谢兰台惹出来的祸事。 如果她不嫁什么鬼劳子的韩家,哪至于闹出这么多的风波。 陆氏也气。 她只生了两个孩子: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女儿则承载着她对权势的渴望。 现在,儿子受伤毁容,女儿被罚,这对于她来说太憋屈。 必须惩治谢兰台。 安抚好儿子,夫妻回到明月阁。 陆氏已恢复神智,细细筹谋了一番,无比冷静地对谢靖说道: “今天我去陆家没见着陆霄,陆霄去出公差了。但今日,我们不能放谢兰台回韩家。 “我这就下令门房,不准放她离开。 “家主,你给韩家那边传话,让韩景渊过来一趟……然后,我们这样做!” 她嘀咕了几句。 谢靖一听,气消了一些,立刻着手去办。 今天晚上,他必须把这对夫妻整治得服服贴贴,让他们不得不跪地求饶。 午膳后,谢兰台要告辞离开时,谢靖着人来说:“今晚上,五姑娘住娘家,韩景渊那日驱逐岳丈,失敬在先,他若不亲自来赔礼道歉,五姑娘就不得离府。若敢离,从今往后,就和谢家断亲,也休想再见到老太太。” 老太太听着直叹气。 这个过继子,这是没完没了了! “那就在祖母这边吃个晚饭。如果韩景渊不过来,祖母亲自送你回韩家。” 她想见到这个孙婿。 关于外室的事,她必须好好问个清楚。 如果真是看走了眼,她得给兰台主持公道。 另一头。 韩景渊回了素园。 他在书房盘坐,调息。 今日遭的罪,回头他定要让沈妃付出代价的。 若不是他跑得快,真去和那个骄纵的嘉玉公主有了肌肤之亲,不得不娶她,那就完蛋了。 等他从书房出来,阿风上来禀告:“爷,这是谢家送来的邀请帖,让您去赴宴……这肯定是鸿门宴。” 韩景渊接过看了一眼,淡淡吩咐:“让人备马,去会会……” “是。” 阿风应声,一顿: “郎君就这样去见了谢靖,不怕谢靖发现您就是小北王吗?您已成亲的事,一旦公开,您和少夫人只怕就不会有太平日子过了。” “无碍。我已想好应付之法,你跟我走就是。” 韩景渊眸色深深。 傍晚,晚膳前,席教头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地回禀老太太: “老祖宗,出事了。 “刚刚听说韩姑爷来拜会家主,竟在书院那头打起来了。 “家主被刺伤,韩姑爷掉入家主书房内的陷阱,已被活捉。这会儿,家主押着韩姑爷去见官了……” 谢兰台听着,惊得眼皮一跳一跳的: 不好,父亲这是当真要把韩家逼入绝境不可! “我去看看。” 让韩家受了这无妄之灾,她内心过不去。 迟了一步。 她还没开始整顿谢家后宅,谢靖竟已先下手为强。 “席教头,你陪五姑娘过去瞧瞧。” 席教头忙应“是”。 老太太目送兰台离去,心下隐隐感到不安: 她这个继子,干缺德事,一干一个准。 韩家的孩子,到底是太嫩了,轻易就被拿捏了去。 让谢兰台意想不到的是,刚追到门口,迎面看到谢靖正在下马车,面色阴冷。 席教头说:“五姑娘,家主回来了!” 她迎过去,一边暗暗打量,一边轻问:“父亲,您把韩景渊怎么了?他人呢?” “跑了!” 谢靖寒声落下两字,指了指包着白布、却依旧渗出猩红血水的手,恨声又道:“我已着人去抓。他伤我至此,抓回来后我定不宽恕。” 谢兰台倒是松下一口气,结果谢靖却突然阴笑: “兰台,这个婚,你若不和离,我定让你和韩家都悔青肠子,就明天……” 他语气顿了顿,眼底全是森森然的威胁,而后拂袖进府。 悬着的心,再次悬起。 忐忑感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谢兰台隐隐觉得,一场可怕的风波已在暗处悄然酝酿。 按着谢靖的脾气,受了伤,肯定会追去韩家,而不是直接回府。 这事,不对劲。 她怕韩家出事,转头问阿逐,叫道: “阿逐,你过来……” 阿逐立刻快步而来,“少夫人,有何吩咐?” “你家郎君被带走,你怎么不跟去?” 他的反应,实在古怪。 “刚刚我不在这边,没看到郎君被带走。少夫人安心,郎君不会有事。” 阿逐对自家主子竟如此有信心。 “不对。这里头有问题。快,马上回素园。” 她必须确定韩景渊是不是逃脱了。 “是。” 谢兰台上了马车。 春祺和冬禧跟着。 阿逐驾马车,往西市而去。 席教头回去禀老太太。 谢家居然没人出来阻止。 这越发不对。 半个时辰后,她回到素园,天色暗下,园中已掌起灯,门口守着两个家丁。 谢兰台没顾得下车,撩起车帘,高声喊了过去: “郎君可有回来?” 其中一家丁跑上前,作揖行礼:“回少夫人,郎君带人出去后未归。” 谢兰台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不安感加重起来: 肯定出事了。 “快,回谢府!” 她急叫。 谢靖恐怕已生杀心。 他于大庭广众,故意把人放走,等于是和韩景渊划清了界限,洗清了嫌疑,实际上呢,人估计还在他手上。 然后呢,韩景渊的生死全在谢靖一念之间。 这是谢靖最擅长的,且是最爱使的障眼法。 马车再次赶回谢府时,天色已大黑。 下得车来,谢兰台只看到紫姑就站在正门口。 这是预料到她会赶回来? 一切被她猜中了。 “我爹呢?” 谢兰台凝声问道。 “家主去了城外的白云庄,姑娘要是有急事寻家主,可去那边。” 去了白云庄? 是了! 那边正是毁尸灭迹最佳的地方。 不对,谢靖故意让人传话,所以,他志不在杀人,而是想吓唬她,威逼她,最终还是志在拿到和离书。 如此一想,她的心倒是踏实了一点。 重新上了马车,她对赶马车的阿逐说道: “去城外的白云庄,快……” “遵命。少夫人,您坐好了。” 阿逐扬起马鞭,驱马而去。 府门前的紫姑转身进门,快步来到主母身边: “她上钩了!” 陆氏点头,轻蔑一笑,“一个黄毛丫头,一个愣头青,想和我们斗,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第58章 韩景渊被沉塘(要看) 飞驰的马车上。 谢兰台忽喊了一声:“阿逐,停车。” 黑沉沉的夜色里,阿逐勒住马匹,转头问: “少夫人,怎么了?” “我要让你帮我去做一件事。非常重要。” “您说。” 谢兰台扶起窗帘往外看。 这边较偏僻,很安静。 “前面是白府,我要你进去西院,找到一个头上一直插海棠绒花的少妇,射一枝箭,箭上绑一条纸条,条上写一行字:谢诚毁容、骨折只是刚开始,等着,他会惨死于谢家,孽种当遭天遣。” 这几句话,惊呆了春祺和冬禧。 阿逐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面色不变: “小的马上去办。” “等一下,还有第二件事。” “您说。 阿逐站车窗下,恭声听令。 “传完信,你在白府外头守着,如果看到有马车出来,你就跟着,一旦看到马车去了谢家。你就去给我的好嫡母传个消息,也射上一箭,上面写上一句……” 她想了想,觉得那句话,必须诛心。 盘算了一下,她吐出一句:“就写:给他人作嫁衣,为情敌养儿,嫡子却裹席乱葬岗,夫人心可欢喜?若想知道谢诚是谁人腹中儿?速去清风阁。” 春祺倒吸一口气。 冬禧掩起嘴巴。 皆震惊。 阿逐则翘了翘唇角:“是。少夫人在此稍候,会有一个名叫阿周的人过来送您去城外。” “好。” 她应下。 阿逐一边飞奔而去,一边吹口哨。 没一会儿,另一个家奴飞奔而来,先是行礼,自报名字,而后驾马而去。 马车内,春祺终于回过神,悄悄问:“姑娘,大郎君真的是……别人生的?” “大概率是。” “主母生的大郎君呢?真死了?” “不确定。” 她之所以那么说,就是要刺激陆氏马上行动起来。 很快,马车出了城,往白云庄而去。 白云庄依河而建。 未到白云庄,但见河堤上,谢靖负手而立,身边跟了两个陌生的武夫,武夫身后跟着的是他身边的心腹护卫阿贵和阿钱。 她让人停下马车,撇下春祺和冬禧,冲了过去,心,在不断发紧。 不远处,河面上,横着一条船,船头上隐约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被绑着,其身后,有两个人押着他。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爹,您这是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一阵阵发紧。 河水湍急,一阵阵冷风肆虐。 “兰台,你不乖乖听话,那为父就只能按着我的方式来了。” 谢靖目光中没有半分温度,若淬了冰一般的,冷到极致: “你以为你嫁出去了,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做梦。 “我说过,你的婚事,必须为谢家的中兴做出贡献。 “一个区区韩家,家无厚资,怎配娶我谢家女? “我谢氏宁送女为妾,也不容你委身贱商。” 谢靖提到韩景渊时是极度厌恶的。 此生,他从未被人驱逐过,还在小小一县尉面前丢尽颜面。 这种耻辱感不除,他誓不为人。 谢兰台望着受致于父亲之手的韩景渊,沉住气,劝道:“爹,你怎可杀人,就不怕连累全族吗?大乾朝律法,若有人知法犯法,故意杀人,其子嗣终身不得科考。” 谢靖虽是个祭酒,却是一个贪财贪权之辈。 他挖空心思做的事,就是想功成名就。 当一个区区祭酒,他觉得不够。 可他能力有限,如今这位置已是他人生的最高处。 所以,他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家族地位。 前世,他将每一个儿女利用到了极致。 韩家,不入他眼。 谢兰台当初决定嫁韩家,是她猜想谢诚的身世,将来或可利用一下——一直没利用这牌,是她始终没机会核实谢诚的身世。 结果,父亲竟先使用了杀招。 “我今日沉塘的是庄中背主奴才。打杀皆是我谢家家务事,哪来的故意杀人……来呀,将那奴才沉塘,立刻……” 他沉声下令,声音果决。 “不要,还请父亲三思。” 谢兰台惊呼急叫。 可船上之人根本不理她,竟真的把人扔下了船去。 伴着噗通一声巨响,水面激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谢兰台的心,也止不住往冰冷的湖水里沉了下去。 想到病入膏肓的韩老太太,谢兰台无法想象,一旦韩景渊身死的消息传回去,老太太如何能承受得住,只怕会直接要了她的老命。 想都没多想,她第一时间解了身上的斗蓬,飞奔过去,直接跳进了河里。 当冰冷的河水浸透肌肤,一阵刺骨的寒意立刻直逼四肢百骸。 冷啊! 这种乍暖还寒的日子,河水依旧是刺骨的。 谢兰台摒住呼吸找准方向潜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救下他。 虽然他有外室,但是,他不能因她而死。 实在不行,那就和离。 韩家的的确确没办法和谢家对抗。 她真的会害了韩家。 岸上,谢靖本以为谢兰台会吓哭,并且会冲自己下跪磕头求饶,只要她脱口愿意和离,他就让人把沉到河里的男人拉回来。 结果,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谢兰台竟选择跳河救人。 他双眼顿时发直: 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 这个女儿,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 疯了,真是疯了! 春祺和冬禧也惊呆,虽然已开春,可晚上还是很冷的。 她们姑娘的确会水,可跳进这种冰冷的河水里,身子极有可能会被冰得抽搐,搞不好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来人……快……” 谢靖正要下令去救人。 小道上,忽蹿出一行骑马的黑衣人,飞驰而至。 其中带头之人,冰冷下令: “全都拿下……” “是。” 其他人应声冲了过来。 共有六人,其中四人,冲谢靖他们杀了过去。 余下二人,一个纵跳上船。 而另一人身姿最是挺拔,飞身跳进了河里。 春祺转头看向那人时,光线虽暗,但她可以确定一件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姑爷韩景渊。 不对啊! 姑爷不是被沉塘了吗? 河水里,谢兰台拼命下潜,双手在黑暗中胡乱地摸索着,试图抓住一丝韩景渊的踪迹。 可,什么都没抓住。 河水冰冷彻骨,她又很久没下过水,这么一折腾,闭气的极限已到,她只觉肺部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再不浮出河面,她会溺水。 就这时,水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手臂,一把扣住她。 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量,带着她破水而出。 而后,她大口喘息,水花四溅。 那只手臂却稳稳地护着她,让她在水中有了依靠。 回过神,隔着黑漆漆的夜色,她努力打量对方。 凄冷的夜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是谢靖让人下水救的她? “滚开,告诉谢靖,我不用他救。将自己的女婿沉塘,如此狠心,我与他从此恩断义绝。” 她恨声发下狠话,奋力撇下他,正要再次下潜,那个男人突然开了口: “夫人,我没事。” 第59章 夫妻相见(别错过) 啊? 她的脑子,一下就蒙了。 韩景渊不是被沉塘了吗? 手脚都被绑着,怎么从水下挣脱,反过来救了她的? “你,怎么逃脱的?” 寒意令她的上下齿止不住打架。 “先上岸,水里冷。” 韩景渊的声音也哆嗦了一下。 男人一手拎着她的后衣领,一手划着水,往岸边游去。 “快,去把郎君的斗蓬取来。” 岸上有人在喊。 水里的谢兰台,看到岸边的人,已经轻轻松松把谢靖等几人全部拿下,且全被倒吊了起来,就像沙袋一样。 谢靖愤怒地在大吼大喊:“放我下来,你们这群不懂尊师重道的匹夫,啊……” 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才老实。 另一个人手上举着一个火把,正在岸边照明。 冬禧急得直跳脚。 春祺跑去捡起姑娘刚刚解了扔在地上的斗蓬,这么冷的天,怕是要把姑娘冻坏了。 谢兰台脸上全是冰冷的河水。 她想转头看救自己的男人,却听到边上的船只上,有人在喊,“阿风,你醒醒,你醒醒,妈的,你要是敢死,我去把谢靖直接砍了。” 那张狂的语气,以及话里的深意,令她转头望去。 隐约之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咳咳咳,没死没死,我能闭气,娘啊……就是要冻死我了……咳咳咳……” 说话的人竟是那——阿风。 刚刚被扔下去的竟是阿风。 谢兰台弄明白这件事时,脑子又嗡了一下。 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她想要看向韩景渊时,他们脚下可以踩到河底了。 男人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她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 岸边的火把,突然就熄灭了。 浓浓夜色当中,夜风呼啸而过。 她冷得浑身颤栗。 湿透的衣裳和他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有滚烫的体温传过来。 光线太黑,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有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茶香,宁静致远。 下一刻,他一个纵跳,就带着她跳到了岸上。 那弹跳力,实在是惊人:自己与他,好像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挂件。 “春祺,马车上有干衣裳吗?” 韩景渊的询问声,沉静如水。 “有有有。” 春祺连忙应。 “服侍你家姑娘换一身干衣裳。换好。用斗蓬包住。会感冒的。” “感冒是什么意思?” “就是风寒。” 男人把她送进马车车厢,随即退了出来。 春祺和冬祺连忙钻进去。 “阿嚏阿嚏……” 谢兰台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韩景渊守在马车外头,阿灰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身干衣裳,他们的马匹上,常年会准备一套干衣备着。 “爷,先把衣裳换了。不能冻着。” “好,去生个火。我们需要烤一烤。” “是。” 韩景渊麻利地换上衣裳。 火堆被架了起来。 他裹上斗蓬,坐到火堆边上,接过另一个手下递来的烈酒,几口下肚。 阿风收拾好也跑过来烤火,浑身在发抖。 韩景渊把酒袋子扔了过去: “暖暖身子。” “谢……谢……爷。” 嗓音在颤抖。 阿灰过来请示:“爷,那几个人,怎么处理?要不要送官府?让全京城的人看一看,堂堂祭酒大人,全天下学子的表率,干的都是什么缺德事!” 韩景渊对着火烤着手,不接话,头发还是湿的。 阿灰也不追问。 马车内,谢兰台冷得发颤,耳边听到那个男人淡淡落下一句: “谢靖是个伪君子,喜沽名钓誉,最宝贝自己的名声,暂时不送官,把他吊上一晚上,去附近庄上找找笔墨,在他身上写上一对联……” 阿灰问:“那个对联怎么写?还请郎君示下!” 韩景渊想了想,一字一顿道:“上联:仗势欺人终自辱,下联:沉塘未果反遭羞。横批:自食其果。横批贴他脑门上……把人吊到明天早上,然后将庄上的人都叫过来看一看,他们家的好家主,干了什么缺德事……” 阿灰听着一笑:“是。” 去了。 谢兰台怔忡了一下。 这法子,对于谢靖来说,的确很侮辱人。 好法子。 韩景渊的胆子真是大。 一个乡野村夫,谁错他的胆子啊? “春祺,扶我下去。” 她轻轻唤了一声。 “是。” 春祺先下去。 到车下候着,扶姑娘下马车。 着地后,谢兰台望着不远处背着马车坐着的男子,腰背板正,头发没散开。 现在的她披着发,春祺刚刚想给她绞干头发,但一时干不了,只能披着。 夜风寒冷。 她的身子抖了好几下。 “既然下来了,过来烤烤,暖和一点我们就回去。” 说话间,韩景渊站起转过了身。 火光里头,他半边脸颊泛着金光,半边脸颊陷在阴影当中,四周光线不是很亮堂,她一时竟还是没看分明。 韩景渊瞄见不远处,刚刚被使用过的火把,便走过去取来,重新点着,举在手上,让自己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充足的光线里头。 男人的眉目,就此无比清晰地映入谢兰台的视线: 剑眉,星目,眼神犀利,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透出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身姿雄健,肩背宽阔,就这样孤高地站在那里,竟有一种傲视一切的气势。 在这寂静的夜晚,男人深刻的五官烙进谢兰台的眼帘,却若一道惊雷,瞬间震撼了她的心湖。 那日,她看到的画像,本来怎个模样,已记不分明,等见到他,那张画像,却瞬间浮现于脑海,而面前此人,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般。 不,比画上的人更俊美。 那日,她觉得,画像一定是美化了人物。 待见到真人,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他竟比画像还要威武、俊朗。 “现在看清楚了吗?” 韩景渊勾了勾唇角,从容走上前,火把散发出来的光,足让他们看清对方: “夫人日后可莫要再认错夫君了。” “……” 谢兰台粉颊泛起层层红潮。 臊得厉害。 天呐! 老祖母竟……竟给自己挑了这么一个俊美的夫君。 第60章 深入了解,(要看) 可惜啊,这个男子,对自己没真心,有的只有利用。 就连今天发生的事,也是他事先设的一个局,心思之重,根本不是她能招架的。 待到走近,韩景渊忽冲春祺一挥手,大氅一挥,竟将小小的她拢进了怀。 当她扑进他怀里,惊慌失措抬头时,他正低头看她: “谢兰台,你真是个迷糊蛋……” 还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谢兰台的心脏,突突乱跳了两下。 这举止,太过亲密。 这说词,更透着几分自来熟。 就好像,他和她是关系熟稔的情人。 可他们不是。 男子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会为了娶自己喜欢的人,另外娶一件摆设,还能和这摆设表现亲密。 所以,对于男子来说,女人只是传承的工具,多多益善是不是?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长得是真心不错。 可惜,她现在对男子没任何妄想。 “过去坐。这边风大。” 韩景渊拉她坐到篝火边上。 本来坐着的阿风连忙站起来,郑重行礼:“拜见少夫人,实在抱歉,刚刚我被堵住了嘴,没办法告诉您又是我冒充了郎君……真没想到您会为了救郎君,直接跳下去……少夫人竟这么在乎郎君?” 误会了。 她只是不想伤害韩老夫人。 没解释。 阿风去把马车驾过来,给郎君和少夫人挡风,然后走开了。 春祺和冬禧避到边上,不妨碍姑娘和姑爷说话。 火堆边上只有她和他。 “夫君为什么让阿风冒充你?” 谢兰台睇着给篝火加火柴的男人,举手投足极为优雅,就像是名门世族精心调教出来的贵公子。 韩老太太言谈举止很是洒脱,有江湖女子的豪爽,可教出来的孙子却贵气十足。 “谢祭酒虽名满天下,却不是什么好料。 “之前,在半月庄能干那种龌蹉的事,如今主动相邀,肯定不会有好事。 “他一心想算计我,谢家又是权贵大族,一旦出事,问题肯定往我身上推。在这个偌大的京城,一个小小商贩,哪比得上一个祭酒说话有分量?” 韩景渊徐徐道来,声音冷静又沉稳: “正好,谢靖和陆氏都把阿风认作了我,我在去谢府的路上细细研究了一番,决定让阿风替我冒这个险,想看看谢靖到底想耍什么伎俩。” 结果,谢靖当真使了阴私手段,竟想致他于死地。 大乾虽然以法治下,可法是用来治理普通人的,达官贵人仗势欺人者,依旧处处有之。 这世道,根本做不到公平公正,天子脚下,一个区区祭酒就敢草菅人命,何论其他王侯贵胄。 “那你怎么没派人同妾说?” 谢兰台暗暗皱起秀眉。 “那会儿,我身边出了点要紧事,没跟过来。阿风这边,我只派了一个手下悄悄跟着。等我接到消息赶来,你已经跳进河里,没来得及和你说。” 韩景渊眸色深深,但笑不笑,火光将他照得闪闪发光: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黑的夜色,你怎敢说跳就跳?这么怕我出事?夫人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竟敢为我豁出命去,你这小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着,又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 还将脸凑了过去,锐利的眸光灼灼然,似想将她看透,带着茶香的口气喷了过来。 她摒息,往后缩了缩脖子: “没怎么多想,只是觉得,你若受妾拖累,死于非命,妾无法向老太太交代。正好,妾精通水性,与其求父亲,不如放手一搏,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回答得无比冷静,也够坦诚: “妾与你无感情牵挂,也无恩怨,但既为夫妻,于伦理道德层面,妾必须有所行动。” 女子若是虚伪一点,为了讨好夫君,会说一些好听的,比如什么:“夫妻一体,你被我父亲残害,我自当与你生死相依”,太假。 她救他,无关情爱。 韩景渊歪头打量,眸光里有两团火在上下跳动,“谢兰台,你确定你才十六岁,说话的语气,怎这么的老秋气横?” “你觉得妾说得不对?” 她反问,目光晶亮。 韩景渊定定又看了一眼,开始说教: “放手一搏要看情况。你的力量太过弱小,即便你真能把人救上来,谢靖还能当着你的面杀一次。就今天这种情况:你要做的事,先妥协,再伺机而动,而不是以身犯险。” “所以,你觉得妾应该求他?” 她再次反问。 韩景渊点头:“求比冒险更能达到目的。谢兰台,你勇气可嘉,但你做的事,风险太大。兵法有云‘示弱藏锋,以退为进’。冲动只会让你陷入险境,先稳住局势,再寻机反击,才是上策。 “今日谢靖并无杀人之心,阿风身上系了一根绳,谢靖故意将人沉塘,只是在逼你。” 谢兰台一怔,夜太深,她没看到那绳,否则不会那么冲动,但现在,她好奇的是: “你还读过兵书?” “嗯,读过不少。” 商人读兵书,看来他是有野心的。 “夫君胆大心细,又通武术,就没想过去从军,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 她想到了之前他说到的为商之道,为官之道,为将之道,那些心态,非普通人能领悟。 “怎么?兰台想当将军夫人?” 这话似带上了调侃的味道。 “不,妾以为,好男儿当志在万里山河,你既读兵书,就应有一腔热血,报效国门。 “妾之父亲谢靖,深爱自己的名声,此番遭了折辱,肯定会把韩家恨入骨髓——在这京城内,得罪这样一个名门大族,实在不智。 “夫君若没有好的长景规划,将来谢靖若和京中官吏悄悄联合,不用他亲自出手,韩家就会前程尽毁,你就不怕?” 说这么多,她只是想知道他的胆量来自哪里? 若无底气,只凭年少轻狂,肆意硬扛,那不过是莽夫之举。 她怕的是他有勇无后谋。 韩景渊微微一笑,语气沉稳而有力:“夫人放宽心,我行事自有分寸,你不必忧虑。纵然这世间局势波谲云诡,我自也有破局之道,韩家的未来,我会稳稳护住,无人能毁其一分一毫。” 说得是何等的自信。 她怔怔看着。 “怎么,夫人不信?” 他扬了扬眉,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耀眼的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谢兰台看着很是困惑: 前世的她经商多年,常与各种男子打交道,年少轻狂的也见过不少,但她能一眼看透他们只是在自抬身价,很多皆是徒有其表的草包;或是自视过高的狂妄之徒。 但面前的他,说这话时,好像轻易就能让人信服,他就是有那种本事。 谢兰台真心看不透: 他哪来这种万事我来扛的魄力? “你所谓的破局是怎么一个破局?”她继续追问。 “想知道?抱歉,暂时不能说。” 他弯着唇,眸色深玄,那表情,有点勾魂。 谢兰台意识到,这个人,始终把控着话语权,让人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走,对他的一切生出无限好奇。 被掌控的滋味,很不妙。 她眉头微一皱:“算了,不说就不说……只要今晚上谢府的事闹大,相信过后谢靖没什么时间来整我们……” 到时,她要紧锣密布安排杀招,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你在谢府又安排了什么事?”韩景渊眼底堆出了浓浓的兴趣,“你不会是又想杀谁!” 一个小姑娘心生杀意,一定会让人畏惧,会觉得她蛇蝎心肠,可韩景渊的反应,竟是充满了好奇与探究,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棋局,想要一窥究竟。 这个人,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夫君为什么同意阿逐帮妾杀人?” 关于这件事,她很想知道。 “一个里通外敌的卖国贼,想杀就杀呗!” 他的语气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他一死,沈家人忙着夺权,北胡人的奸细找不到人帮他们藏身,更容易被朝廷找到……” 原来韩景渊杀沈九万,竟是在帮朝廷。 等一下。 “你的意思是沈九万是卖国贼?” 这让她惊讶。 人家可是皇商。 他用手上的树枝,挑着篝火:“和卖国性质差不多。” 她好奇的是:“你怎确定他卖国?” “我也跑生意,所以对他的生意伙伴比较关注。沈九万起初与北胡人只是纯粹做生意。可他身份特殊,会接触到一些大官。时间久了,会干一些卖国的事,难免的。我私下收集了一些有关他的秘密……” 话说得轻描淡写。 可谢兰台也是做过生意的,非常清楚:一个商人想要了解关乎国家的大事,必须有朝廷中人当靠山。 所以,他语气这么狂,莫不是是投靠了哪个大人物? 否则怎敢调查沈九万,还收集他的罪证。 且,敢暗中将他斩杀。 这可不是小事。 想到在石头城时,小北王竟派人去救醒了那个李香,这么帮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眸光一闪,她忽有了一个结论,继而低声惊呼道: “夫君可是投靠小北王了?” 第61章 (要看)你怕小北王? 韩景渊扬了扬眉,也故意压低声音,回道:“哟,这回倒是变聪明了,这么隐秘的事,都被你猜中了。” 还故意用手指嘘了一声,眸色严厉道:“不能对外说,我呀,一直在给小北王办差,还帮他管一些生意。要不然李香来逼婚,小北王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一顿又道:“夫人,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还眨了眨眼。 谢兰台呼吸一窒: 竟被她猜中了。 她就说,此人气质卓然,一看就不是那种屈居人下的庸碌之辈。 果然,他早就挑中了可以栖身的撑天大树。 要不然就说不通了——一个小小商贩,怎敢和谢祭酒对着干。 “你可是小北王的心腹?” 她把头凑过去,继续低问。 韩景渊重重点头:“当然。我和小北王打小相识,是生死之交,小北王与我有知遇之恩。” “你敬重小北王?” “必须的呀,小北王在北地的名头,你没听说过吗?” 韩景渊细细打量自己这位小夫人。 隔靠得这么近,他可以看得很清楚:肌肤吹弹可破的,白里透红,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嫩得可以,身上还透着一阵阵香。 那香,让人心猿意马,令他想到了上午那份亲密,脸莫名发烫——自己竟在和她谎话连篇。 她好像很怕小北王。 一见到就躲。 就好像小北王曾对她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听说过,都说他勇冠三军,威震敌胆;人人皆赞其智勇双全,妙算无双,是国之栋梁。” 谢兰台轻轻夸着,面色却发白。 要是让韩景渊知道,今日,她险些被小北王拿来当了解药,会不会害他们将卒离心? 韩景渊说起小北王很引以为傲,她的话,只怕他也不会信,那点事自不能说。 “你怕小北王?” 她的眼神变化,他有看到。 这种夸,只是人云亦云地夸,而不是真心实意地夸。 “小北王与妾来说,就是天上月。小北王天生威严,让人望而生畏,是极正常的。” 现在,谢兰台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她不用担心,韩景渊会斗不过谢靖——心多少是踏实些了。 至于小北王,往后头少接触就好了。 “其实,他和正常人没区别。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韩景渊暂时不打算说。 谢兰台却蹙眉,一点也不想认得小北王,正想说什么,却打了几个喷嚏——即便坐在熊熊篝火边上,她还是觉得冷。 “冷吗?” 他捏了捏她的素手,冰冰冷的,就像冰块,而自己早缓过来。 “怎么冰成这样?” “姑爷,姑娘带的衣服不够多,穿得不够暖,还有,姑娘这几日身子不便……” 春祺正好走过来,想催姑爷快点回去,听到姑爷那么说,忙帮忙回答。 她怕姑娘不好意思。 “行,我们马上回去!” 这种夜宿荒野,对于他来说,是常事,但小姑娘总归是娇嫩。 “嗯。” 谢兰台看向远处吊着的谢靖,惹了小北王的人,这日后,有他苦头吃。 她不想过去和他多说废话,敢伤天害理,就得面对报应。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小道上,有匹骏马在飞奔而来。 到近处时,那人飞纵下马,来到韩景渊跟前,发现面前竟有几个女子,怔住,只唤了一声: “郎君……” “说。” “抓了两个,跑了一个。” “抓住的送去衙署交差,跑掉的那个连夜给我搜。” “是。” 他站在那里,火光打在他身上,把他的倒影衬得魁梧高大,而那语气,又充满了威慑力。 就好像他是那种杀伐果决的将军。 谢兰台听罢,终于恍然大悟: 他让人生火,不仅仅是为了取暖,而是他另有布局,正在耐心等待着什么消息。 瞧瞧啊,其心思之复杂,实在令人背脊发凉。 此人,就像初遇时所感受的一样:心思谋略,对她是一种压倒性的碾压。 他每做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性。 连娶她,他也有别的打算。 这样的人,将来如果她想和离,他愿意成全吗? 第62章 残忍的真相 “阿嚏,阿嚏……” 谢兰台又打了几个喷嚏,浑身上下冷得厉害。 韩景渊听到了,侧身瞄了一眼,立刻高声吩咐道: “春祺,冬禧,你们扶少夫人上马车。” “是。” 两个婢女上前扶主子。 谢兰台悄悄又望了一眼篝火边的新婚夫君: 高大威猛,宽肩窄腰,傲然而立,威压感迫人。 不安感加剧。 直觉告诉她:她想要的安稳人生,极有可能会被他颠覆。 他,真的很危险。 车外,韩景渊又吩咐了一句: “阿灰,你派人盯着谢靖,明天天亮,必须让这边这几个村里的百姓全都知道他干了什么缺德事。” “是。” “另找一个人,快马回府,传令屏姑将卧室烤暖。” “是。” 韩景渊吩咐完就钻进了马车。 阿灰摸了摸鼻子,想笑,觉得稀奇: 原来他们家郎君也是会疼媳妇的呀? 之前,这位主子爷何曾对女子如此细心过? 刚刚他在边上瞧着,郎君一直在细细欣赏少夫人的容颜,时不时在弯唇笑,看来,少夫人的长相生在了郎君的喜好上。 这样下去,搞不好明年开春就会有小主子。 不过一想到皇上、太后、长公主、还有首辅大人,一个个对郎君的婚事都有打算,他就暗暗愁。 回头成亲的事闹大,这位少夫人又没怎么见过世面,也不知能不能稳坐正妻之位。 回京时,谢兰台起初是正危襟坐的,可腹部一阵阵泛疼,身上一阵阵生冷,极不舒服,就靠着车壁蜷缩着。 路太颠,她的头被撞到好几下,她只能坐正。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拉了过去,让她靠着: “是不是不舒服?” “嗯。” “靠着我。马上就到了。” 倒是一个体贴的郎君。 可惜,他心里装着别人,与她只是虚情假意。 她靠着他,男人的身子体温高于女子,身子贴在一起,一阵暖乎乎的热气传过来,她本能抗拒,可身子虚得厉害,没推开。 半夜回到素园,谢兰台惊讶地发现房内早早点了炉子,床上放了好几个汤婆子,被窝里又香又暖和。 她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当中,她好像听到春祺唤了一声: “姑爷,姑娘不适……突然就烧起来了,得请大夫。” “我拿了一颗药过来,让她含着……明日应该就能没事。” 韩景渊低低说。 春祺担忧:“这药真管用?” “管用的。宫里娘娘御用之物。” “这么珍贵呀?” “嗯。” “姑爷,今晚上,您睡姑娘屋吗?” 就这时,门外头,有人在急声高唤:“郎君,郎君,西院又昏倒了!” “马上传大夫。” “是。” 韩景渊开门离去。 谢兰台听到春祺在说: “西院西院,又是西院,姑娘为了姑爷,这么冷的天下了水,姑爷的心还是长在西院。 “姑娘身子不适,随便给了一颗药就打发了;西院出事,他直接请大夫,怎么能这么偏心? “气死我了! “啊啊啊,我想打人。” 语气是何等的愤愤然。 谢兰台倒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感情。 另一头。 陆氏守在明月阁一直在等谢靖这边的消息。 今天的事只要成功,和离书拿到手,她还要计划一下,怎么让兄嫂同意让陆霄娶兰台。 她是这么盘算的: 做正妻不成,那就当妾。 等谢兰台成了和离妇,能进威远侯府当妾,已是她最好的归宿。 陆氏等地焦急。 先在花厅内等,后来,她移步到院子里等。 天色阴沉沉的,夜风有点急。 忽一支箭射了过来,吓得陆氏一大跳。 紫姑厉喝了一声“谁”,去查看,发现箭上附着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她吓得面色惨绿: “主母,您看……” 陆氏捂着被惊吓到的心脏,借着另一个丫鬟提着的风雨灯查看,但见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 “给他人作嫁衣,为情敌养儿,嫡子却裹席乱葬岗,夫人心可欢喜?若想知道谢诚是谁人腹中儿?速去清风阁。” 陆氏看得眼睛发直,双耳跟着嗡嗡作响。 什么意思? 难不成……谢诚不是她亲生儿子?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可否认的同时,怀疑的种子却就此扎了根。 这一刻,陆氏忽想到当年自己生儿子时的光景: 难产,在庙里生的,当时很混乱,产后孩子一度被偷。 谢靖说:这是有人想报复谢家。 所幸,后来孩子找回来了。 难道——这里头另有隐情? 还有,这是谁故意在通风报信? 图谋的是什么? 是挑拨离间,还是果有其事? 陆氏想了很多,最后想到的是: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真假与否,验一验便知。 “紫姑,你悄悄地跟我过去看看,快!” 如果没事,就只是虚惊一场。 如果真有其事,她万万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这一生,为了谢家也算鞠躬尽瘁,怎么能被如此欺侮? “是。” 二人提了一盏小灯,往清风阁而去。 另叫了一个外院护卫一路同行。 担心有人放风,陆氏还着人将清风阁的后门也给堵上了。 没一会儿,三人悄悄进了清风阁院门。 果然有丫鬟在探头探脑地放风。 陆氏看着心一沉,让护卫上去将丫鬟拿下。 迈着飞快的小碎步进入,陆氏来到檐下,又看到谢诚的心腹丫鬟在东张西望。 护卫再次潜上去把人放倒。 陆氏的心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害怕。 待上得台阶,潜到门口,她便听到一阵细碎的哭声传出来: “我儿怎如此倒霉?那该死的谢兰台,竟害你至此。回头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她听罢,背上拔凉拔凉: 嗓音无比熟悉。 竟是她义结金兰的姐姐——白家寡居的二姑娘白芷。 谢诚则闷闷接话道:“娘,今天爹不在,您不该过来的,万一被发现,怎么解释? “儿子知道您担心我,可是,这样太过危险。 “要是被陆氏知道,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我还没执掌谢家,还需要她这个假娘处处帮扶,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当年之事……” 假娘? 那个得她打小养在手心上捧大的儿子,竟称她为:假娘? 几句话,令陆氏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整个儿险些晕过去。 第63章 韩景渊向夫人道歉 真相竟如此可怕。 当年,她在山上产子日,正逢白氏的遗腹子夭折时,为此她出了月子后特意去安慰白氏,还让白氏认了谢诚当干儿子。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 遗腹子夭折,是假的。 她的儿子被政敌偷去,也是假的。 这是一出连环计。 真相是:谢靖用自己的嫡子换了一个奸生子,让这奸生子得以嫡子的身份,成为了谢家明正眼顺的继承人。 谢靖喜欢白芷,那是她成亲十几年后才知道的事。 当年,谢靖想娶白芷,老夫人不同意。 一,白家只是商户,谢靖想走得更高,就得寻一个官家女。 二,老夫人和白家有仇,老夫人不允许白家女进门。 因为这两个原因,最后谢靖娶了陆氏。 而白芷嫁了一个短命的商人。 可她没料到,这两人一直暗通款曲——竟还生了个儿子,还将她的儿子换了去。 想通这一切之后,陆氏内心的怒火,顿时喷薄而出。 她无法自控地冲进去,怒发冲冠地大叫:“打死她,给我往死里打。” 屋内正诉衷肠的母子,看到陆氏冲进来,大惊失色。 白氏看着昔日最最要好的姐妹竟要打死自己,连忙急切地大叫:“陆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我呸! “不准再称我为陆妹妹。 “我没你这种背后捅刀子的金兰姐姐。 “我就说,谢诚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你? “先头还以为那是因为小时候,你给他喂过奶,所以有点像,结果全然不是。 “你竟背着我和谢靖私通,不光生下奸生子,还把我亲儿换了去。” 陆氏冲上去,愤恨令她失控,直接去抓其头发,揪其耳朵,搧其耳光,恨不得将她立刻拍死: “给我说清楚,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白氏顿时发出一阵尖叫:“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诚儿救我……” “把谢诚给我按住……” 陆氏发了疯一般,双眼赤红赤红的: “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直接打死你。” 那种歇斯底里,是谢诚见所未见的,吓得浑身发颤。 结果,白氏被打得遍体鳞伤,仍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 所幸陆氏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立刻着人去了白府,悄悄把白氏身边的贴身嬷嬷骗来,再去把当年给自己接生的稳婆寻来。 真相如何,今天晚上,她必须查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府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老太太那边哪能没听到风声。 阿逐给陆氏射完箭之后,就去找了席教头,说: “席教头,好好盯着你家主母,如果主母要彻查某事,烦你帮忙火上浇点油,一定要让那火烧得更旺一点……这是少夫人交代的。” 席教头放在了心上,一直让人盯着,还亲自去听墙角,在了解完始末后,再去禀告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本来已经睡了,听得席教头说要来报要紧事,让他进来。 听罢,她气得直拍床板,恨恨直叫道:“白氏害死我兄长,这仇与我不共戴天,谢靖身为我的继子,竟悄悄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白家的野种,居然养到了我眼皮子底下,真真是岂有此理。 “席教头,你去悄悄帮着陆氏,必须把这件事查明白……好好的嫡生子,那混账不要,竟去换了一个奸生子回来?糊涂至此,他的确不能再做家主。” 席教头也觉家主不是个东西,自然乐意帮衬着去挑挑火。 谢兰台出了一晚上汗,翌日早起,整个人倒是神清气爽了,也不烧了。 她让人备热水,想洗洗。 春祺说:“姑娘,净房外有个灶台,烧了水,净房内就可以出热水,这是屏姑和我说的……您可要试试?” 谢兰台听着很是新奇,试了试,一个竹筒进热水,一个竹筒进冷水,可以调节水温,的确好用。 她不让人伺候,自己擦了身子,对着铜镜,给颈部的咬伤上了药。 等她洗漱过完出来,来到膳堂,跨过门槛时,第一眼就见到了韩景渊。 今日他穿了一身紫袍,衣襟上以金线绣着交错的云雷纹,线条简洁而有力——高贵的紫色,竟衬得他贵气逼人。 昨夜初初见过的那张俊逸脸孔,此刻,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冲击着她的视线。 明亮的光线里,男人的脸孔,似乎比昨夜更富有男子魅力。 健康的麦色肌肤,斜飞的剑眉,深邃的眼神,从容的坐姿,无一不显示着他那卓尔不群的一面。 人中骄子,就当如此。 若和陆霄比起来,此人更有威慑力。 “醒了?” 正在喝茶的韩景渊看到了她,一翘唇角: “夫人这是什么眼神,莫不是昨晚上没看清为夫?” 谢兰台:“……” 认错夫君这一茬,他这是过不去了? 她走了进去,坐到他面前,神情显得格外冷静,“妾认错人,夫君也有责任——那日夫君考验完为何不来寻妾?” 韩景渊瞧她反过来诘问,语气隐隐带不满,遂点头道:“确实是我失礼在前,第二日提亲,我也未亲临,否则也不会生出这种乌龙。我在此向夫人道歉……” 站起来,他当真抱拳躬身致歉。 谢兰台一愣,心头的气,一时竟被堵得没处发泄,只能闷闷道:“这也不怨你,但有件事,夫君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何事?” 韩景渊双眸深亮对视。 门外头,那个妖媚的外室,忽然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看到韩景渊时,竟直接跪下,还拔出了一把匕首,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笑得邪气地说道: “韩景渊,我知道我已经怀上了,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死在这里,让你这辈子追悔莫及!” 谢兰台听着面色一沉,再沉: 什么? 竟连庶长子都有了? 谢兰台以为,韩景渊会又惊又喜又慌。 毕竟外室怀孕的事,闹到了正妻面前,就算不慌,也该流露出心虚之色。 但肯定会把心肝宝贝扶起,人家怀了身孕,自然得如珠如宝地护着,凡事都得依着她。 现在,韩景渊拿捏着自己杀人的事,想让心爱之人进门,不难。 然而,离奇的事,跌破眼镜地发生了。 第64章 (要看)她又弄错了 韩景渊没有去扶。 他盛了一碗鱼片粥,递给了谢兰台,温温说了一句:“尝尝看,这是厨房的拿手好粥。我很喜欢。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她默默接过,暗暗打量。 韩景渊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才懒懒瞄了一眼,不紧不慢,吐出一句透着凉意的话: “知道自己怀孕,还这么爱折腾?你自己都不爱惜腹中孩儿,那就死!我悔不悔,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啊? 这个男人,竟如此无情? 谢兰台眼底浮现震惊。 外室面色死白死白的,呆了一会儿,才尖叫:“我若死了,你要查的事,这辈子休想查明白。别忘了,除了我,你永远也找不到那个人。” 话里尽是威胁。 “找不到就找不到。人活于世,执念太深不好。我很看得开,而且,我特别讨厌被人威胁。” 韩景渊的声音越来越冷:“若想死,没人能拦着你。对了,提醒一句,不要用匕首对着胸口,对着颈部那根大动脉大血管,一刀下去,即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别客气,用力点……” 如此冷酷,当真是见所未见。 不是心尖宠吗? 怎么会…… 外室恶狠狠盯着,重重地吸着气,死死地咬着唇,气极,将手上的刀子扔了,忽就笑了,一脸顿悟道:“你故意让我知道他在你手上,故意激我来求你,是……” 一顿,又道: “现在我来求你了,只要不伤他性命,你问什么我都说,但我要见他,并且,你得保证让我和他都活着离开。” 谢兰台越听越觉得奇怪,这根本不像是情侣之间的对话。 更像是:对手和对手的较量。 韩景渊却淡漠一笑:“你确定你离开大乾,就能做到隐于民间,逃过你哥哥的追杀?当你大腹便便要生产时,北胡的死士若来找你,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外室沉默,闭眼,似在思量各种可能,最后挫败地问道: “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杀你,也不杀他,我要你的投名状,然后,我放你去争夺你可以拥有的一切。大乾要的是投诚,是两邦的相安无事。丽娜公主。” 最后四个字一出,女子身子颤了颤,眼底浮现惊骇:“你……你一早知道我是……” “一个寻常细作,还没资格让我为你奔波。多年前,我们见过的,只不过你忘了。但你的长相,我记下了。 “你的母妃虽死,但你的外祖在草原还有惊人的实力,所以,你有那能力成为草原的新主。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若成草原之主,连你的外祖家也会遭殃。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阿日,把喀丽娜带下去好好照看,她若想明白,再来同我说。” 自始至终,韩景渊始终拿捏着说话的主动权。 喀丽娜始终处在被动之中,而且不得不承受来自他的威压。 谢兰台的心,狠狠震动着,脑子嗡嗡作响。 错了。 她又弄错了。 这个胡女,根本不是外室。 竟是北胡皇族。 “春祺,冬禧……” 韩景渊突然冲侍立谢兰台身边的女人,有力地唤了一声。 二婢忙应声:“姑爷,有何吩咐?” 韩景渊夹了一个水晶包子到谢兰台碟子里,可说的话一字一顿,却是杀气毕露: “从今日起,跟在我和少夫人身边,任何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可外泄。谁敢外泄,谁就杖毙。韩家不留背主的奴婢,都记下了吗?” 春祺和冬禧面色一骇,被这可怕的气场吓到了,连忙跪地: “是,记下了。” “嗯,退下!” 他的语气忽变得温和。 谢兰台的心突突急跳,汗毛不寒而栗,再次意识到: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男人。 小心喝了一口,努力平息情绪:“她是……” “细作。” 韩景渊咬出的字眼,令她太阳穴发紧。 “小北王让抓的。暂时留在我们家。回头时机到了,我会把人送走。她中了剧毒,保她性命,我费了不少功夫。你和她,尽量少接触……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真的不是外室。 从新婚夜开始的猜想,在看到丽娘后的种种不爽情绪,在这一刻,被一棍子彻底打散。 原来,真相和自己的想象,根本不是一回事。 人和人之间的隔阂,若不早早消除,层层叠架后,就会变成难以解释清楚的误会——这段日子以来,她竟一直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她,突然好生窘迫。 “怎么不吃?” 韩景渊问了一句。 谢兰台努力吃,心情是何等的繁复: 幸好刚刚她没问出口。 如果她控诉他在婚前养外室,她又要大大丢一次脸。 可怕啊! 和这个男人交锋时,似乎她总被各种错误的线索牵着鼻子走。 对他的判断,更是一再失误。 还好,他不是敌人,否则,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夫人,听说那天,你和喀丽娜一照面就气得跑回半月庄,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在婚前养了个外室!” 真是不哪壶不提提哪壶啊! 谢兰台在喝粥,差点呛到,小脸涨得通通红:“……” 他伸过手,似憋着笑,轻轻拍了她几下后背,慢吞吞说道:“又不好意思了?怪我……一直忙着办小北王交代的事,都没和你好好说明白。” 一顿,又道:“刚刚你要我给的交代,可还满意?” “妾……妾吃饱了……” 丢死人了。 他竟什么都知道。 连她刚刚想问什么都清楚。 这种死死被拿捏的滋味,实在是毛骨悚然。 她要走,要躲起来,平复一下心境,才走一步,却被一只厚实的男人手扣住了细腕。 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就那么一扯,她的身子便若蒲柳一般,坐到了男人膝盖上——细细的腰肢被他扣住。 她倒吸一口气,粉颊上浮现一层薄霞,心胆直颤地看向这个但笑不笑的男子: 那张俊朗的脸孔,就这样深刻地烙进来。 “夫君,你……这样……不合适……” 结巴了。 “我不拉着你,你就要躲起来了。我以为。有些事应该点破,大家心里都舒服。你不要难为情。” 他的表情显得真诚。 “妾知道了。” 她忽觉得他好像还不赖,他拉住她,不是嘲笑,而是想做到坦诚相待。 “有件事,商量一下。” 他突然很严肃地这么说。 她一怔:“什么?” “以后,你在我面前,称我就可以,不用妾不妾的,夫妻相处,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样,我叫你兰台,你叫我景渊,可好?” 这话叫人好生喜欢,他的眼神,也多了几丝温和,竟令她应下一句: “好。” “还难为情吗?” 他忽促狭地逗弄。 她俏脸红了,躲开眼神,轻声轻语道:“你放开我。要被笑话了。” 一双小手无处安放。 “新婚夜我走得仓促,说来还欠你一个仪式。等过几天你身子干净了,洞房花烛,我给你补上……” 男人忽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让人面红耳热的话。 啊? 这话是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吗? 第65章 (要看),我为什么要帮你? 谢兰台彻底被吓到了。 她想都不想推开他,跑得飞快,而脸已变成猴子屁股。 回到房间,砰的关上门,抚着发烫的脸颊,按着乱跳的心脏,想要故作镇定,但没用。 成亲,圆房,拥有最亲密的关系,这在答应对方提亲时,就是一种默许。 可当她对那个男人的印象被颠覆,当错位的认知彻底被纠正,那张陌生的脸孔带给她的震撼感,却令她的心态彻底失控了。 偏这个过分俊朗的男人,对她还很感兴趣。 一想到她会和这个人翻云覆雨,她就慌到不行。 “咚咚咚。” 门外头,有人敲门,随即想起阿逐的话: “少夫人,小的有事要禀。” 她努力平复情绪,随即开门,看到春祺和冬禧就守在门外头。 阿逐恭身而立。 “说。” 她傲立,人小,气势却不小。 阿逐瞄了一眼,觉得她和郎君有点相似。 他抱拳禀道: “您昨晚上让小的办的事已经办成。昨晚上,陆氏查当年的事查了一晚上,基本上已查清。白氏,还有谢诚都被绑着吊了一晚上。” 为此,他在那头足足守到了天亮,才来复命。 “现在,只等谢靖回家,这对夫妻定会闹到人仰马翻。哦,对了,谢老太太有暗中使力。” 谢兰台欣喜极了,想不到事态发展如此之顺利。 今天这出好戏,她一定得去看看,顺道去拱一拱火。 谢靖为了息事宁人,一定会让陆氏认下谢诚这个儿子的。 如果现在闹出丑闻,会影响谢云岚嫁权贵。 陆氏最盼望的事是:儿子能高中,娶贵女;女儿成为一品夫人,名动京城。 如今儿子成了假儿子,已无指望,她一定盼着女儿成为人上人。 在春日宴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再大,她也要忍下。 那就让小北王一起来看这出好戏。 可小北王身份如此贵重,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跑去谢祭酒府,正好看到这么一出戏,最好身边还要带上一个御史,这样,谢靖的丑陋嘴脸,才能被弹劾上去。 对了,她的新婚夫君可是小北王心腹啊! 或可促成? 只是,刚刚她躲开了,现在又跑去找,是不是有点反复无常? 想了想,还是豁出去了。 谢兰台又噔噔噔跑去膳厅,不见他,便问跟过来的阿逐: “郎君呢?” “正准备出去,应该在马厩。” “带路。” “是。” 谢兰台被带到了马厩,一下子看到了十匹好马。 前世,她见过一些战马,皆是这般成色,雄纠纠气昂昂,皮毛发亮,眼神带着不驯。 阿风在喂草。 韩景渊牵了一匹出来,一跃上马,动作矫健,一气呵成。 谢兰台怕骑马,所以特别羡慕别人飞马驰骋。 女子骑马显得英姿飒爽;男子则张显雄健本色。 “这马不错。改良的品种,一点也不比北胡那边的差,好好训练一批,真要和北胡干起来,我们非常需要脚程快的伙伴。” 说着还拍了拍马的头,发亮的唇角勾着笑弧,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马。 沉浸在阳光里的他,整个人在发光。 重点,一般的商户人家,怎么可能拉得出这么多匹? 拉马车的马,都是被淘汰下来的,可他骑的却是那种准备当战马用的宝马。 马的气势,是完全不一样的。 “爷,少夫人来了!” 阿风看到她,恭敬行礼。 韩景渊转头望过来,眼梢带笑,端坐着问:“刚刚躲我,现在找我,小夫人这是有事来求为夫?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寻小北王去你谢家看一出好戏?” 天呐! 谢兰台暗暗吸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眼睛竟这么毒? 谢兰台呆了一下,美眸眨啊眨的,咬着红艳艳的唇,脑子转得飞快: 当初答应嫁,是想躲开父亲的逼婚,如今,她发现自己好像进了另一个狼窝。 也不知这头老奸巨猾的狼,对于送上来的羊羔存的是什么心思? 当真只是单纯为了韩老太太的病才不得不娶吗? 世上女子千千万,又为什么正好是她? “你——是怎么看透的?” “不难猜。问题是……”韩景渊低头凝睇,眼神灼灼然:“我为什么要帮你?” 谢兰台被他逼视得心肝一跳:“因为……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我们得罪了谢靖,如果不想法子让他无瑕报复,倒霉的会是我们。” “有道理。但你确定真的要对付谢靖,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眸光深深反问。 “一个既没有师德,又没父德,更没夫德的男人,实在没必要占着一个为人师表的位置,去给天下学子传道解惑。 “谢靖是个伪君子,他可以垮台,但谢家不是只有一个谢靖。谢家或者会一时式微,但不代表会永远没落……” 谢兰台仔细想过后果,正色道:“不破不立。谢家需要松松土。大乾的学子需要一个真正德才兼备的祭酒——桃李满天下,结的果,当是善果德果,而不是恶果。恶人勾连,天下还怎么太平。 “小北王守边关,守的若是恶人当道的国,他会甘心吗?” 小嘴巴哔哔哗吐出一连串,说的这些道理,世上几个小女娘能懂? 可她字字如刃,剖的是家国沉疴,谋的是天下学子,念的是边关将士。 这般胸襟气度,哪是寻常闺阁能及? 在很多男子眼里,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小姑娘更是只懂闺阁事,会点算帐认点字,就算是才女。 谁有那胆子想着反抗父权,同时清理朝中浊流。 心存这种思想,会被人骂一句:大逆不道。 但韩景渊听着,眼中却闪烁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光,并带着赞许: “想法不错。但小北王不是言官,他只是武将,你需要找个御史台的人过去一同看戏……我听说沐御史和谢老夫人关系不错……” 他在建议。 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对,我也有想到他。”谢兰台目光炯炯:“现在,我回谢家搭戏台子,小北王能来看戏吗?” 韩景渊忽从马上跳下,挥挥手让阿风和两个婢女下去。 马厩只剩下这对宛若璧人的新婚夫妻。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 一个俊朗,一个精致。 他逼近她,身形颀长,威压着她,给她造成了强烈的紧张感,令她本能地往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 那双眼睛,带着可怕的侵略性,这是……想亲她吗? 第66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 “躲什么?” 长臂一勾,便将她勾进怀,一个叉腰抱,她被他叉起,按坐于马厩栏杆上。 边上有马的头凑过来嗅她。 她吓了一跳,“呀”的一声,慌慌张张勾住男人的脖子。 一阵茶香入鼻。 她躲着那马,低叫:“别咬。” 身子莫名发颤。 前世,她曾被马摔下过。 耳边,男人声线懒懒的:“放心,紫电不咬人……只是在表示好奇。” “它叫紫电?” “嗯。是我的座骑。它速度很快,性格却很温柔。是匹爱臭美的雄马。” 马也爱臭美? 她难以想象,依旧很紧张,因为马还在凑过来嗅她。 “别紧张,放轻松……夫人,你的手,松一松……要勒死我了……” 男人低低提醒。 谢兰台这才意识到自己抱他抱得太紧了,忙松开一点,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那张年轻的脸孔,带着轻松自在的表情,眸光慵懒而温和,闪烁着几丝坏坏的促狭味,正在欣赏她的惊慌。 所以,这个男人,是在调情? 一时兴起,在逗弄他的小妻子? 双颊,不自觉泛起红潮,感觉非常不自在,毕竟是完全陌生的人,但他们是夫妻,亲亲抱抱,最是正常。 就是,她有点不适应。 “放我下来。” 她轻轻要求。 “不放。省得你躲。” 韩景渊的嗓音变得无比柔软,目光亮堂堂的,叫人不敢对视:“刚刚的话题,我们继续聊一聊,说,我帮你,你能回报我什么?” 果然是商人,讲究利得。 她想了想,却不知道要怎么讨他欢心,很怕说错话,便细声问: “你想让我回报你什么?” 韩景渊想了想,将凑过来的马头推开,反问:“昨天你去看望祖母了是吗?” “嗯。” 咦,怎么换话题了? 她没说什么,只静等后话。 他注视着她,慢吞吞地:“祖母的身子不大好。” “嗯。” 她看到了。 “她的日子已经不多。” 谢兰台确定,这个男人在兜圈子,这两句只是在铺垫。 她又点点头。 韩景渊忽咳了咳:“盛婆婆给你诊过脉?” 诊脉? 她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给我生个孩子,得尽快怀,老太太才能坚持下去。不知兰台可愿意?” 他眼神深邃,嗓音坚定且冷静,目的性极强。 “兰台”二字被他轻轻吐出时,却又带上了几分柔和,仿佛是冬日暖阳,虽不炽热,却让人感到安心。 谢兰台心弦一颤,脸上的红霞,瞬间沸腾。 这变化,惹得他目光一深。 韩景渊以精健的手指轻轻刮了她的脸颊: “我的兰台……怎这么爱脸红?” 她咬朱唇,把热辣辣的脸侧过去,他追过来,眸色深深,很是热烈。 臊意令她不敢与他对视,躲不开就干脆去蒙他眼睛——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一个陌生男人聊生孩子这个话题。 “快回答……” 他低声催促。 “好。” 谢兰台满口应下。 无关情爱。 无关责任。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去办成自己想办的事,暂时答应,利大于弊。 韩景渊说过的,兵法有云:示弱藏锋,以退为进,形成利我之势,为上策。 她学会了。 忽然,男人将她从栏杆上抱下来,按在边上柱子上,缓缓低下头。 她急切想推开他。 他却勾唇,明灿灿笑了,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孔,笑起来竟能让天地失色,“慌什么,今天不亲你……只想看你脸红……怪好看的……” 可恶。 她收回差点被迷住的视线,瞪他。 韩景渊扬眉,敲敲她的额头:“快去搭戏台子!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坏坏的,他故意把脸凑过去。 她弯腰躲开,跑了,脸在发烫,心在狂跳,脚在疾跑。 这个人,竟有逗弄她的恶趣。 跑到马厩外的过道上,她捂着双颊,越过春祺和冬禧,现在她脸红成这样,像极干了什么坏事…… 果然啊,这两个婢女都在轻笑。 可她恼归恼,心情却极好。 马厩内,韩景渊看着小姑娘跑得飞快。 他靠在那里,懒懒看着,伸手抚了抚爱马的马头,喃喃道: “紫电,我是不是挺无耻的,调戏一个小孩子? “可老太太想抱孙子,我又不能另外再找个年纪大点的? “唉,冲祖国的花朵下手,怪不要脸的,你不准笑话我。 “是是是,我知道你喜欢小母马。可我们那边不兴和未成年人谈恋爱。你们这个世界太变态。这么小,我实在下不去手。” 紫电伸手舌头舔他,像是在安慰他。 他嫌弃地推开:“我对你更不感兴趣。走开。” 紫电扬起前蹄想踢他。 他瞪它。 它不敢踢了,拿屁股对他,还放了个屁。 韩景渊哭笑不得。 清晨,村庄上的人,被一阵敲锣声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在喊:“大家快来看啊,村口的树上吊了几个人,有个神秘财主在发铜板,每人跑去吐一口口水,就能得十个铜板,全家一起上,就加倍拿钱…… “好消息好消息啊,天上掉铜板了……快来领钱啊!” 村民们一听有铜板领,都热情高涨。 就连隔壁村的都在闻讯赶来。 一个个轮流着对吊着的人吐口水。 村口的大树上,倒吊着五个蒙面人,都被堵了嘴,脱了外袍,身上只穿中衣。 其中一人身上贴着一对对联。 上联:仗势欺人终自辱。 下联:沉塘未果反遭羞。 横批:自食其果。 村民们密密码码围了一圈又一圈: “瞧这几位衣着不俗,这是仗势欺了谁,竟被吊了起来?” “是啊,又是把谁沉了塘?好邪门!” “听说人家看不上自己女婿,想把女婿沉塘,结果反着了道。” “这还真是自食恶果啊!” “是该吐口水,居然想把自家女婿沉塘,呸……” 村民们都义愤填膺,一个个拼命地吐。 谢靖是清醒的。 他挣扎着,想让他们放了自己。 其中还有他家农庄上的管事,却为了要拿几个铜板,也在吐他口水。 谢靖出生于书香世家,从小被人敬重,何曾被如此羞辱过? 此刻,他恨不得自戕,让那该死的韩家背上官司,可一块臭抹布,将他的嘴巴塞了一个结结实实,根本不可能咬舌自尽。 重点,这是个蠢办法。 他岂能为了一区区臭虫而枉送性命? 读书十余年,做官二十春秋,他的人生价值是爬到最高位,把所有得罪他的人踩在脚下,而不是自寻死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屈辱,今日他忍下了。 阿灰就在边上守着,给每个村民发钱,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也羞辱够了,便策马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谢靖被放了下来,脸上的黑布被解开,面色铁青的模样,吓倒了在场所有人。 农庄管事认出了他,吓得连忙下跪: “谢……谢家主,怎么是您啊?您……您怎么成了仗势欺负女婿的恶霸?” 谢靖气得浑身发抖,根本无力和这群无知的村民计较。 如果他计较,丢人的还是自己。 现在,他只想去好好洗把脸,回去京城。 洗脸时,谢靖拍着河面,哑着声音怒吼: “韩景渊,谢兰台,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等着,总有让你们求饶的时候。” 上午,谢兰台去谢府前,仿着祖母的笔迹给沐御史送了一封信,请他过府一叙,聊一聊怎么把谢和调回京城。 沐御史是谢老太爷的得意门生,亦是二叔谢和的私交好友。 沐御史以为:以谢和之才,祭酒之位非他莫属。 可恨当年谢靖使计,令他被贬。 这些年,沐御史一直在皇上面前进言,但,谢靖一直于暗中使计,就是不让谢和回京。 正巧,最近几日,沐御史身子有恙,乞假在家。 正因如此,他才是最最合适的那个人。 送了信,谢兰台直奔谢府。 入门就发现府内气氛很紧张。 谢兰台进府后直接去了老太太处,见面后悄悄凑到她耳边说: “祖母,兰台请了沐御史过来,等一下,应有一出好戏,您伺机引沐御史过去看上一看。” 一顿又道:“父亲用奸生子换嫡子一事,必须闹大,一定要直达圣听。 “父亲丑闻曝光,再由沐御史上奏二叔在所任县的业绩,二叔才有可能回来。 “这样做,谢氏一门虽会陷于一时的风波,但不破不立,唯有刮骨去腐,方能让我谢家重焕生机。” 谢老太太听着这个计划,看向兰台的眼神变得不一样,心下很是欣慰: 这孩子,有这种心思,日后定吃不了亏。 她轻轻拍拍兰台的手,应下: “好,都听你的。” 近中午前,谢靖从城外一身狼狈地回到家。 他一脸铁青地走进二进门时,管家立刻跑过来,急切地直叫: “老爷,您总算回来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谢靖本就火冒三丈,自己一身灰头土脸,眼圈发黑的,这奴才也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一见面就嚎嚎报丧,心头顿时勃在大怒,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你瞎了眼吗?没瞧见我这副鬼模样,在外一夜受尽折辱,你们不来寻也就罢了,现在我好不容易回来,你还有脸在这儿嚎丧添乱?能不能消停点?” 总管捂着嘴,憋了一会儿,索性直接跪下: “家主,真出大事了,主母已发现当年换子一事,昨夜里头全府被审了一夜,纸已经包不住火,您必须好好盘算怎么向主母交代才好。” 轰隆隆。 一个晴天霹雳打得谢靖那是惊呆原地。 瞒了那么多年的事,怎么就穿帮了? 第67章 夫妻反目 “到底发生何事了?快,仔细说来!” 谢靖急怒交加。 总管就把昨晚上白芷悄悄跑上门看望大郎君,却被抓了一个正着一事,以及主母收到告密箭信的事,全给说了一遍。 谢靖急得眼皮一跳一跳的,听罢,大吼: “诚儿和白娘子现在何处?” “都在大郎君的清风阁。” 总管一说完,谢靖就如风如火地赶了过去,后脑勺一阵阵在作疼,感觉血管要炸开。 他们没看到,隐秘角落里头,一个小厮瞧见了这一幕,马上往慈晖园禀告。 正好,沐御史也准备要走。 沐御史来探望师母,已和师母聊了好一会儿。 谢兰台得到消息后,来到书房冲老太太暗暗眨眼,意思是: 祖母,是时候了。 该轮到沐御史上场了。 老太太心领神会,送沐御史出来。 谢兰台也陪着。 外头那出戏,必须让沐御史看到。 清风阁内。 谢诚被倒吊着在房梁上,正在痛苦地鬼哭狼嚎: “来人啊,快请大夫啊,我的手痛死了。小爷快死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给小爷滚出来,快去把家主找来。 “我是大郎君,是谢家未来之主,你们一个个的不来管我死活,回头我把你们全给发卖掉。 “来人啊! “爹,你在哪里啊!快来救命啊!” 谢靖一进院门,就听到了儿子沙哑的求救声,心脏在抽搐,遂怒问身后管家: “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不去伺候,养你们有什么用?” 管家惨兮兮地回话:“清风阁现在被主母的人把持着,奴才哪敢顶撞主母?” 谢靖想到妻子那股子强势劲,面色一沉: “就没去禀老太太?” “禀了,但老太太说,这事,她管不了。” 哼,这摆明了就是:冷眼旁观看龙虎斗。 真是个阴险狡诈的死老太婆。 “把他的嘴给我堵了。” 屋内,陆氏厉声在下令。 跨进正房房门时,谢靖看到了一身寒气逼人的妻子陆氏,头发凌乱,面色乌沉,五官冷厉,目露凶相。 以前,她可是这世上最最疼爱谢诚的人,现如今呢,竟一副恨不得将人弄死的可怖神情。 “你……你这是在胡闹什么?诚儿伤了筋骨,你这样吊着他,是要弄死他吗?” 梁上,谢诚被绑成了肉粽,倒吊着,嘴巴已被封住,急得他啊,一掌就呼了过去。 陆氏看到谢靖一身狼狈,发冠也歪了,衣裳上散发着浓浓的异味,湿了一大片。 若按着以前,她一定会关切询问,但现在,她看到这个男人,就有说不出来的憎恨,先一步就打了过来。 啪。 耳光无比响亮。 毒辣辣的疼就此蔓延开来。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谢靖难以置信。 陆氏指着他的鼻子,同样一宿未睡的她,就像疯子一样,声音比他还要响亮,带着淬了毒的恨意: “说,你把我儿子怎么了?我的亲生儿子呢?谢靖,你竟换了我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在屋内炸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诚儿就是我们的儿子。你到底从哪里听来了风言风语……” 谢靖寒着脸,把嗓门拉到了最高:“陆霜,身为谢家的主母,你怎能如此胡搅蛮缠,你的体面呢,你的教养呢? “来人啊,去给大郎君松绑,请大夫,马上,快。” 他还在抖作为家主的威风,指责陆氏在胡闹。 一条鞭子,嗖地甩了出来。 没错,陆氏会耍鞭。 威远侯府曾是将门,陆氏的哥哥走了文官一路,但陆氏小时候曾跟着父亲学过鞭,只是当了主母后,她一般不会亲自动手。 可今天,这个男人要是再敢诓她,她就和他没完。 “谁敢上前……” 她厉喝,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谢靖,我已经查清楚,你居然为了让自己的奸生子成为谢家的嫡长子,换了我的亲生儿子,你疯了,你疯了。 “世上怎有你这种冷酷无情的父亲?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怎能如此残忍? “谢靖,今日,你必须还我儿子,必须,否则,我今天就把这个奸生子送官,还有你私通的娼妇……” 豆大的泪珠在汩汩淌下来。 谢靖面色铁青铁青,不接话,好一会儿,指着她,气哼哼叫道:“你这是想把谢家闹一个鸡犬不宁吗?没有的事。你休要再无中生有……” 死活就是不认。 “是我在闹,还是你把我当猴耍? “你表面上和我恩恩爱爱,哄我对谢家鞠躬尽瘁,暗地里和我闺中密友私生孽种,占我嫡子的名分。这世上怎有你这种黑心肝的伪君子?” 她重重又甩出一鞭,恨恨地尖吼着: “来人,把姓白的贱人拖上来,揪光她的头发。 “她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去当姑子吗? “今天,我就成全她。 “还有,把其他证人,一并全押过来。” 外头有人应了一声。 谢靖的眼皮突突乱跳着,脸部横肉在不断抽搐。 没一会儿,一身污秽的白氏被两个老婆子拖进房间,其身边跟着紫姑姑。 同样,她嘴里也被塞了布,一双泪眸露着惊恐,在看到谢靖时,眼底迸出希翼之光。 紫姑姑奉命揪白氏的头发。 白氏呜呜大哭,泪流满面,想让谢靖救自己。 谢靖上去救,把紫姑以及那两个老婆子推开,急切地帮白氏解了绳索,紧张直问: “芷儿,你怎么样啊?” 叫得那个亲热啊! 白氏哇的痛哭出声:“谢郎,对不起,对不起。我上当了,是有人把我引过来的。” “你别怕,有我在,没事了!” 谢靖现在根本顾不上考虑是谁在设计,一味哄着。 陆氏看在眼里,又悲又恨,第三鞭再次挥了过去,嘴里则尖声叫着:“我儿子呢?我儿子呢!你若不把儿子的下落交代出来,我一定抽死这个小贱人。我发誓……” 此时此刻,她根本无法再做回那个冷静端庄的谢家主母——她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 “死了。” 谢靖怒极,忍无可忍怼回: “你生的本就是个病孩,大夫说活不了,又说你生养时伤了身子,不可能再生,我这才把诚儿抱回来的。” 之后几年,陆氏的确一直没生。 谢靖这才先后纳了几个妾室。 说完,他又有力地强调道:“那时,你产后伤得厉害,我怎么同你说儿子没了?把诚儿抱给你养,让你有了精神寄托,诚儿也有了名分,这有什么不好? “陆霜,这么些年,诚儿一直把你当亲生母亲敬着,你和诚儿也母子情深,你闹什么闹?闹成这样,伤了情分,对你对我,对这个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陆氏因为他的话,先是呆了一下,本来他还心存一点希望,只愿儿子还活着,如今,希望全没了,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嗒嗒直掉。 一字一顿,她恨极而叫: “我的儿子,都没好好请大夫去治,你就放弃了他,还有脸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谢靖,我和你拼了……” 一鞭子又甩了过去。 谢云岚就在边上,她一直陪着陆氏,昨晚上,在得知谢诚不是同胞哥哥之后,她也是无比震惊的。 但于她而言,这个哥哥还是哥哥。 现在,她得阻止母亲继续大闹,闹大了,丢脸的是谢家。 谢家成为笑柄,她也脸上无光。 这非常不妥。 在大乾,官员私通一旦发现,会罚俸。 官员可以纳妾,但不可私通,为百姓做不好的榜样,此事会影响仕途。 “娘,娘,您别闹了,女儿求您了。既然爹爹说:哥哥没了,那您就认下现在这个哥哥……不要把事闹大,对谢家没好处!一切得以大局为重!” 她去拦,去劝,去求。 陆氏见女儿还向着谢靖,更恨了,发狠地叫道:“这个儿子,我不认。谢家有没有好处关我屁事,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屋里头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屋外头,谢兰台和老太太送客出来,正好路过清风阁,刚刚好听到吵架声。 适时,有小厮跑来跪禀:“老太太,快去救命,大郎君院打起来了。御史大人,你和家主是同僚,赶紧去帮帮忙劝上一劝……这是要出人命了……” 这人,自是谢兰台安排的。 他们来的刚刚好,正好把一切听了去。 沐史御听得无比震惊。 老太太也异常震怒,由谢兰台扶着,急步过去,用拐杖敲着地面,沉声直叫: “别闹了,闹成这样还要不要脸?要被人笑话了。 沐御史对谢靖本就极度不满,如今亲耳听到了这么一桩丑闻,不觉冷笑一声: “谢靖,你可是堂堂祭酒,天下学子的表率,竟在背后与人私通,还暗中换子,简直禽兽不如。 “平日里我本就看不惯你虚伪的作派,今日我回去后一定写上一份折子,参上你一本!” 谢靖转身看到自己的死对头竟在他家,面色赫然一僵。 这等丑事,可万万不能闹到朝堂上,谢家的脸会丢尽。 他想去同沐史御商量,别把丑事往外捅。 不等说什么,院门外头,忽闯进一行穿着龙甲营服的侍卫,领头那人高喊一声: “小北王有重犯逃脱,刚刚跑进了谢府,请谢祭酒配合,下令关闭宅门,全院搜查,不得有误。” 谢兰台直直瞄望过去,心情无比激荡: 身着玄衣,戴银色狼面,小北王双手负背,从容不迫走了进来。 时间掐得那是刚刚好。 第68章 兰台的算计很成功 “谢祭酒何在?” 小北王嗓音暗哑,沉沉落下一句。 看到小北王,谢靖很是震惊。 这位郎君,如今可是玉京城内人人都想巴结的大人物。 可他谁的账都不卖,回京这段日子,日日神出鬼没。 今日竟跑到了他府上。 “在在在。” 谢靖这也是第一次见小北王。 银色面具威压感十足,他连忙迎上前恭身应话: “下官这就着人关闭谢府,配合小北王搜查……” 最近小北王一直在查北胡奸细——皇帝有令,全京上下,都要无条件配合小北王,谢靖哪敢不从? 重要的是清风阁的丑事,必须就此落下帷幕,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揭过。 “不准走。今日,我们的事还没完!” 陆氏怒吼着上前,还一鞭挥了过去。 谢靖一骇,连忙躲开,嘴里则喊着:“陆霜,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有完没完?” 那一鞭却要落到小北王身上,其身边有手下,飞扑接住了鞭梢,厉喝:“大胆,竟敢对小北王大打出手。” 见差点闯祸,陆氏吓得丢掉手中鞭,忙告罪:“一时情急失态,请小北王海涵……” 谢云岚更急,她做梦也想不到今日能见到小北王,偏偏家里又出了这么丢人的事,母亲更是发了疯般,险些打伤人。 她跑过去,连忙道歉:“萧郎君,小北王,对不起,对不起,我母亲不是故意的……” 狼面之下,小北王目光淡淡,扫了一圈,发现地上还跪着几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老妇人,淡淡落下一句:“谢祭酒这是在清理门户?打扰了?所有人听令,去外头,好好搜,不得惊扰府中人……” 他传令。 “是。” 其手下铿锵应声。 这时,一个妇人挣脱了绑着她的绳索,急步跑向小北王,疾呼起来:“小北王救命,沐御史大人救命……求二位官爷把老妇带出去。 “老妇是稳婆,当年谢大人调包儿子的事,老妇是被逼而为。今日东窗事发,老妇承认做了帮凶,但不是主谋。 “小北王,萧郎君,您还是老妇当年给长公主接生到世上的……求小北王保老妇一命……” 说话音就咚咚咚磕起了头。 这个稳婆为什么会突然告发? 自然也是谢兰台安排的。 她找人跑到稳婆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抓住机会,若有贵人进来,就得把锅往主谋身上推,否则,谢家为了保家族名誉,她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稳婆,从昨晚上被陆氏派人抓回之后,几番被逼问,早吓破胆,再见陆氏和谢靖闹得鸡飞蛋打,心里实在害怕。 正好,真有贵人进来,她当然得抓住机会。 “你放心,今日这事,本官亲眼所见,那谢靖若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御史台如果不管用,还有小北王在。 “天理昭昭,法网难逃,一个从三品的大员公然通奸,用嫡子换奸生子,这行为是何等的恶劣,谢靖,你等着被参!” 正义凛然的沐御史一挥衣袖,愤愤然就走了。 小北王则斜了一眼又开始拼命磕头的稳婆。 那稳婆拼命地在急叫: “求小北王救老妇一命。” 不断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 眼见得谢家人上前要把稳婆押住。 小北王手一扬,让人上前将稳婆控制住,声音暗沉地落下一句:“通奸,奸生换嫡生?谢祭酒清贵名流,竟做得出这种腌臜事? “回头我去问问陛下,大乾的礼法怎么会如此败坏?天下学子之师,背德毁节,那教出来的学子,还要如何担起家国传承?如何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样的祭酒,要来何用?” “阿三,把这稳婆带走。有恩于长公主府的人,谁敢动?” 几句话落下,吓得谢靖直接跪地。 很快,那稳婆被带走。 谢靖背上一阵阵发寒,直觉大难要临头。 他回头狠狠怒瞪陆氏:“你干的好事?我若被参,谢家没落,对你女儿有什么好处? “小北王如今知道了谢家的丑事,你觉得,云岚还怎么到小北王面前搏一个好印象? “疯子…… “你就是个疯子!损人不利己。” 陆氏依旧怒目,内心流转的情绪难以平息。 谢云岚急啊,噗通跪地,“母亲,不能再闹了,爹爹的官声不能毁!女儿还要参加春日宴。若爹爹的被皇上贬谪,女儿错过春日宴,还怎么出人头地啊?” 陆氏漠然坐着,不断地吸气,痛苦极了。 “靖儿,这一次,你做的事,实在太过分,好好和陆氏道歉,家和万事兴……” 老夫人落下一句话,就让谢兰台扶着回了。 整个过程,谢兰台不吭一个字,不让任何人将注意力落到她身上。 除了祖母,没人知道今天的这一切,全是她和祖母暗中促成的。 夫妻反目,谢靖官声败坏,已成定局。 从今日起,谢靖和老夫人仇家女通奸,以奸生子替换嫡生子,会传遍整个京城。 这种臭名声一沾上,谢云岚想再嫁高门大户,断无可能。 谢诚奸生之名会令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谢兰台开心啊! 计划推进很顺利,结果也令人满意。 “娘,我越想越不对,这一切恐怕是圈套,有人故意让你知道大哥是抱来的,故意要害你和爹决裂,故意让御史知道……你上当了,我们通通被算计了……” 谢云岚看到谢兰台时,脑子里忽迸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在祖母离开后,她脱口叫了一句: “这一切,会不会是了谢兰台搞的鬼?” “谢兰台没那么大的本事。” 冷静下来的陆氏,声音很沙哑,但语气是非常笃定的,思绪在翻腾。 今日闹剧,被人设计是真,谢靖负她也是真,谢诚是野种更是真。 不是一个黄毛丫头能办得到的。 这是政敌在对付谢靖。 “云岚,你扶我回明月阁。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要见到谢诚。 “白芷,我和你姐妹情分,就此一刀两断……” 此时此刻,陆氏非常清楚,她没办法对外公布谢诚是奸生子,因为她还要做谢夫人,她的女儿还得攀高门。 沐御史哪怕真的参了谢家,他们谢家也不能承认,要对外说,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谢云岚连忙过来扶,离开。 谢靖闷声不吭。 他要开始收拾烂摊子。 一,要把白芷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如今换子一事东窗事发,她回白家,定会被白家嫌弃。 二,要想想怎么阻止御史台参他。 “爹,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啊?” 谢诚惊恐极了。 他奸生子的身份一旦传出,这辈子就毁了。 在大乾朝,奸生子是没资格科考的,朝廷一旦彻查,那还得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 谢靖去扶白芷,令人把白芷送去安全处。 今天的事,当然不可能是谢兰台做的。 她没那种本事,也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 是沈家。 一定是沈九万。 他知道这个秘密。 也曾拿捏这个秘密逼他,把兰台嫁给他。 现在搞这么一出? 是因为恼上他了吗? 谢兰台扶祖母回慈晖园时,想的是什么? 接下去,她要怎么让谢诚死得不明不白,又顺理成章。 只要谢诚一死,谢靖和陆氏就再也不可能站到同一阵营。 谢安,她的六弟,才有出头之日。 趁热打铁。 越快越好。 谢诚,他必须死。 第69章 同床共枕,为他绾发 谢兰台在做这一切时,谢兰若正在祖母的书房内,由管事嬷嬷看管着学算账,学书法。 中午,谢兰台在祖母那边吃了饭。 今日,谢靖已被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想不到要来找她算昨晚上的账。 而明天,大概率还有更让他头大的事发生。 她可以喘口气了。 具体怎么解决谢诚,她得好好想一想。 傍晚时分,谢兰台回素园的路上竟又发起高烧,以至于下车时,人是昏昏沉沉的,到了卧房倒头就睡。 期间,她的耳朵里隐约钻进不少声音。 一会儿,春祺在急唤:“姑娘又烧了,快去找阿逐,请大夫。” 一会儿,是韩景渊在关切地问:“张院判,情况如何?” 一会儿,是喝药,她睁开眼,好像看到自己依偎在男人怀里,是韩景渊搂着她。 “我怎么了?” “是你脖子上的伤口发炎了,喝下药就能好起来。张嘴……” 药很苦,而她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感觉身体不像自己的。 喝完药,躺好时,她嘴里不断发出:“冷,冷,春祺,帮我多添一床被子,快……” 春祺塞了一个大暖炉进来。 她依偎着。 那不算灼热的温度,刚刚好是她需要的,焦躁的情绪总算是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期间,她感觉有人在用冰过的脸巾给自己擦拭,凉丝丝的,很舒服,而脖间发疼的伤口处,好像被抹上了什么,清凉一片。 后来,不知不觉就睡沉过去。 天亮时分,谢兰台做起了梦: 暖阁,她睡得沉,有人拍醒她,她一睁眼,看到了那张银色面具。 惊吓中,她被男人按在榻上,一个摄魂的声音响起: “给我你的血。” 她尖叫,挣扎,嘴里不断叫:“放开我,放开我。” 衣裳被撕碎,脖子被咬住,她听到了喝血的声音,感觉血要被喝光了。 男人沉沉笑着,透着强烈的渴望:“小东西,你的身子,真香,我来试试……” 一双手抚到了她腰际。 “啊……” 谢兰台惊醒,意识到肚子上有一只手在轻轻按揉: 是那个登徒子吗? 她大怒,豁然坐起,一耳光打了过去,却被架住,一个清凉的声音响起:“伺候你一晚上,烧退了,起来就给我一巴掌,我家夫人,看着娇娇小小,竟如此泼辣?” 一张明亮俊朗的脸,映入眼帘,那双眸子似刀,直直插进她愤怒的头绪,令她一惊,又一凉,手劲立马就松了: “你……” 是韩景渊。 穿着白色中衣,半束发,靠着床头,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刚刚是他在摸自己的肚子? “刚刚你在做噩梦,梦到谁了?吓成这样?” 做梦你主子了。 他要非礼你妻子。 你敢和他斗吗? 她深吸一口气,明白的:刚刚在做梦。 好可怕的梦。 “你……你怎么在床上?” 她扶额问完就后悔了。 “啊……” 她被他拉进了怀,靠了他的臂弯里头:“夫人莫不是忘了,你已经嫁给我。夫妻同床共枕难道不应该?” 男人有力的手臂箍得她动弹不得,带着茶香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看着这张可以颠倒众生的脸孔,她暗暗咬唇,乖乖认错:“是我说错了。还没习惯……床上多一个男人……”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一时都没办法接受有一个这样的男人,来分享她的床。 甚至于不得不允许他来碰自己。 真的很不习惯。 “那就多多习惯……” “哦。” 她轻声点头,小脸止不住在泛红。 现在,他们衣裳不整地睡在一起,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少女的本能,令她不安又羞赧。 “昨晚上,是你照顾的我?” “我不习惯有人在我们房内伺候。” 他伸手给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谢兰台缩了缩肩,有点别扭。 “你肩上的伤,怎么回事?像是变什么咬的!” 男人突然这么一问,眸光变得深深,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谢兰台顿时心脏发紧,好慌,结巴道:“被……被狗咬……我在山庄养了一条狗,那天它发狂,咬了一口,一直没好……” 小北王就这样成了一条恶犬?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点头:“真是一条恶犬……” “是,好可怕一条恶犬,我已经将它打死”。 她睁眼说得瞎话,心下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和春祺冬禧对一下词,省得露馅。 韩景渊勾唇,眼底有流光闪过,似笑非笑的,带着一丝奇怪的滋味,令她生慌。 “起了。等一下你跟我去见一下小北王!”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忽然就放开了她。 她一愣,忙急声问:“为什么要去见小北王?” 心更慌了。 “小北王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不去谢一声?昨晚上你发烧,我又求了小北王帮忙请了御医过来给你看病。现在你退烧了,自然得去拜见。” 他下了床。 “我能不去吗?我……我身子现在还很软……” 不想见。 那个人,恐怕居心不良。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又躺好了,还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他挑眉,坐上床沿上,细细看这个就像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小脸精致白净,身子柔弱无骨的,再次问道: “你就这么怕小北王?”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对,我好怕好怕。所以,能不去吗?” “今天可以不去,好好休息。明天或后天,再去拜会也行!”一顿,他又问:“为什么怕他?能说明一下吗?日后,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直言……” 她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言不由衷道:“不敢和那么位高权重的人打交道,怕惹麻烦。” 怎敢直言。 面前这个男人对小北王忠肝义胆,充满了崇拜。 她要说出那事,他只会叱她荒唐可笑。 堂堂小北王,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庶女动那份邪心? 人家正直、铁面,是定北军最骁勇的将军,是战神定北王座下最优秀的继承人,天下多少铁血儿郎仰慕他,她说的话,谁信? 只会觉得她定是疯了。 韩景渊又深深看了一眼,眼神闪得奇怪的流光,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说: “起来给我绾发。别装病。御医给的药,肯定能让你药到病除。撒谎没用。” 唉! 这家伙,装病对他竟没用。 真狠心。 他套了外袍,坐到了她的妆台前: “过来。赶紧的。” “哦。” 谢兰台下床过去,执牛尖梳,为其梳头——他的头发很丝滑,也不是很粗,且很顺。 她很认真地梳着,指尖不经意地碰触着他的脖颈,淡淡的少女香,在她忽上忽下地忙碌中,沁入男人的鼻腔。 韩景渊透过铜镜悄悄打量着,眼神一点一点深玄起来。 她的手指,抚着他黑发,转着优美的手势绾发时,竟有一种撩人的娇媚。 窗的晨光照进来,把她衬得格外娇媚,仿佛初春枝头的嫩芽,娇妍灵动,媚而不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好了。这样行吗?” 谢兰台娇娇问着,还咬了咬粉嫩的唇。 韩景渊忽转身,一把将她拉进怀坐到自己身上,眸光越来越深,在她惊怔中,他忽控制住了她的后脑,倾下脸,唇一寸一寸贴向了她…… 怎么办? 能推开吗? 第70章 (好看)想亲你 心跳,陡然加速。 那唇,忽一勾,凑到了她耳边,热气吹过,带来一阵异样的骚痒,她敏感地躲了躲。 一声夸赞传入耳朵:“夫人心灵手巧,为夫很满意。” 热气直贯耳道。 “痒。” 她的耳垂发烫起来。 一个字,竟被逼到嗲到不行。 软软糯糯。 缩脖子的样子,就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在撒娇。 韩景渊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了几下,咳了咳,这小脸酡红的样子,还真的是——勾魂。 “从来温柔乡,总成英雄冢。” 他喃呢了一句。 “什么?” 谢兰台没听清。 这个男人欲吻未吻的,让她很被动。 那恍惚的模样,更是迸射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怕痒是吗?” 他在问,回神时,眼底泛出了奇怪的光。 下一刻,男人手指往她胳肢窝内钻了进去,那种被呵到的异样感,令她尖叫,扭动身子,双颊通红,躲闪。 “啊……痒痒痒……夫君,别闹,别闹……我真怕痒……嘻嘻嘻……我受不了了……咯咯咯,我……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小小软软的人儿,在他怀里躲来躲去,又躲不开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他瞧着,唇角一勾再勾,懒懒地一压声音:“叫景渊。” 说着,故意呵了一下,声音又特别的柔,散发着让人抗拒不了的蛊惑力。 “景渊,韩景渊……别闹。” 她脆脆地唤,娇滴滴的,如玉石撞击,好听之极。 韩景渊不呵了,只深深地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像要吃人。 这一刻,她很明确地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身体非常感兴趣。 如果不是她身上来了月事,可能下一刻,她就会被他带到床上,直接吃干抹净,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他又低下了头,眸色变得复杂,似想亲她,又好像在克制,害得她心里好慌,“我……我……身上不干净……不可以……” 韩景渊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抿了抿唇,似笑,又似在自嘲,“我知道,不动你……” “那你……” 她的心脏一直在乱跳。 “逗你玩。省得你紧张。以后,你我相处,自在一些。” 逗你个鬼。 她暗暗骂了一句。 “突然想——亲你……要不,练习练习?” 冷不伶仃,他又来上这么一句。 她一怔,颊瞬间染上了一层娇羞的绯红,似春日初绽的桃花。 亲人不是没亲过,但……两人如此陌生,难免尴尬。 她指尖微颤,既怕这亲近来得突兀,又隐隐似生出了几分期待——前尘旧事伤人心,如今再经历男女事,身子实在有点无所适从。 “又害臊了?脸红红的,倒是怪好看,就像洋娃娃!” “什么是洋娃娃?” 她觉得这词,从来没听说过。 “和人偶差不多,是句夸赞。” 不。 他根本就是在捉弄她。 她想起身。 不想被捉弄。 可他不让。 “试试?” 他又低下了头。 她吓得捏紧了粉拳。 眼见得就要亲上。 男子好闻的茶香就在鼻间流淌,她的脸红成了血滴子,心不可控地狂跳。 门,突然撞开,却是阿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叫:“郎君,急事,十万火急啊……啊……我什么也没看见……” 火急火燎的他,看到郎君搂着少夫人正要亲,连忙转头跑出去,一边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忘了郎君已成婚……” 被破坏了气氛,谢兰台奋起一挣,跑开了。 身子却是虚软的。 这种滋味,从未有过。 韩景渊吐出一口气,走了出去,看着门外陪笑的阿风,踢了一脚过去:“真会煞风景,信不信,把你发配去当苦力……” “求郎君放过……是那边传令过来了……有诏令……” “走了。” “是。” 韩景渊走了两步,回头又踢了一脚。 阿风干干一笑,忍不住道:“要不,您回去尽兴了再过去?省得您欲求不满,拿我出气?” 韩景渊一拳打了过去。 阿风抱头鼠窜。 房内,谢兰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被一个男人撩得心慌意乱,这滋味怪极。 她已在一个男人手上吃过一次亏,对男人已不报任何希望,但是,这个韩景渊,竟能让她情绪起伏这么大。 谢兰台告诉自己:韩景渊只是见色起意,无关感情。 她是个美人坯子。 豆蔻年华,又花容月貌,男人瞧见了,很难不心动。 所以,韩景渊刚刚的表现,只是纯粹的欲望在作祟——男人特别喜寻欢作乐,床榻上喜欢各种新奇的招术,想来他也不例外。 重点,还能顺道生个孩子。 韩景渊不想让老太太留下遗憾。 既然嫁了,她可以给身子,但不能再动心。 女人一动心,就会犯傻。 冷静。 她平静了好一会儿。 春祺和冬禧进来伺候她洗漱,用早膳。 春祺说:“姑爷待姑娘挺好,还给姑娘请来了御医。姑娘,以后您跟着姑爷,就不怕被家主欺负了。” 御医? 大概又是沾了小北王的光。 另一头,韩景渊从后门而出,从萧家别院后门而进,去卧室换了一身华服,戴上面具,出得府门,去了长公主府。 母亲大人召见。 恐怕是冲他的婚事来的。 待进了长公主府,于正厅见到了雍容华贵的母亲,再看到四周挂着的贵女画像时,他掉头要出来。 “放肆,见了母亲不拜,太妃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长公主厉声喝令。 韩景渊站住,长吸一口气,脑子里闪过很多母慈子孝的画面,也有被抛弃时孤独无助的场景。 夫妻恩爱时,他是珍宝。 夫妻离心时,他是垃圾。 谁都不要。 谁都不爱。 如今倒是想来过问他的婚事。 他转过身,撩起袍角单膝下跪:“给长公主请安。” 恭恭敬敬一礼。 长公主眉头直皱,自她和离将他留于萧家,这孩子就再也没唤过她母亲。 “起!” 长公主如今已年过四十,保养的却像二三十岁的少妇,光彩夺目,气质清傲,眉眼和韩景渊很像。 他的长相,有一半是袭承长公主的花容月貌。 长公主非常的英气,气场也大。 这种骨子里的东西,长在儿郎身上,且还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儿郎,越发显得威压感十足。 但在长公主面前,韩景渊比较克制,显得恭顺。 “长公主有何吩咐?” 韩景渊的语气始终是疏离的。 长公主端坐那里,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只淡寡寡落下一句: “你的正妻,我已经给你选定。” 第71章 都在算计他的正妻之位 这话一落地,韩景渊的眉越发冰冷,眼底还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对这安排,显得极度不满。 长公主眉心蹙得更深,也非常不喜儿子这态度。 此子,以前甚是黏人,但这些年,他们母子的关系是越来越冷淡。 可即便再冷淡,她是母亲,有些事,她必须说,必须做,必须为他规划: “我知道你不乐意,但这件事,容不得你胡来。 “今年你的婚事必须定下来,这是不容置疑的。 “整个玉京,都在关注你的婚事。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太后有太后的想法,皇后有皇后的图谋,萧怀义有萧怀义的计划。 “你应该知道你身份特殊,我为靖北长公主,而你是我独子,待我百年后,你承靖北名号,封靖北王,世袭罔替,同时,你又是定北王指定的继承人,所以,你的婚事不可有半点马虎。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正妻之位,你不能娶他们相中的任何人。 “这里有几个贵女,我已经帮你看过,都合适,你自己挑一个。” 长公主盯着那些画像,对这些贵女都满意: “全是宫中画师画的,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人品贵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重要的是这些贵女家境中下,适合你娶。 “皇上之前说过,准备让你娶一个正妻四个侧妻,还说,也可以先娶四个侧妻,正妻之位,到时,你可以择其一晋位,凭你自己喜好。 “回头你就推说,我给你相中了一个,定要娶为正妻。等正妻诞下嫡长子,再考虑纳侧妻一事。 “现在皇子们争位,你若一下子娶四个侧妻,妻族门第又高,就是给自己惹麻烦,皇子们必一个个想拉拢你,成事后又会想方设法削你权。” 洋洋洒洒,长公主说了自己的顾虑,还有担忧,她在耐心教导,却被打断。 韩景渊淡淡道:“长公主殿下您管太多了,臣的妻子臣自己选。您相中的,皆不是臣想要的。长公主若无事,臣就此告退。” 又一抱拳,转身就走。 被噎到的长公主气得面色铁青,喝令:“你给我站住,忤逆亲长,狂妄自大,萧临,你不要仗着有军功在身,就以为可以在朝中横行。” 韩景渊转身直视,平静道:“长公主,您的儿子当年发高烧想见您一面,您避而不见,如今怎又自许亲长?可能您已经忘了,您的儿子早死在了十年前。” “你!” 长公主气得面色发黑。 韩景渊转身离去,步履没停一步。 长公主大怒,将所有画像全都拂倒,长吸气: “孽子!” 侍女们一个个惶恐跪地。 春姑姑上前劝抚:“长公主,小北王和您常年没往来,和您不亲,也是可以理解的。” “天真,太天真,你以为皇上会纵容他自己选? “本宫出面选,皇上还不至于驳本宫的面子,他自己选,先不说成不成,只要娶一个家世好的,他这辈子就休想再去北地当逍遥自在的小北王。他会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京城,当一个被他把控的泥像。” 长公主深吸气,闭着眼:“皇座上那位,对他可从来没怀过好心思……他杀起人来,尸山血海,史书都会胆颤。” 春姑姑听着面色赫然一变,连忙让侍女下去。 “长公主,您说话注意一些。” 长公主扶着光可鉴人的桌面,憋着,忍着,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把桌上的茶水全给扫到了地上,又开始骂了: “都夸他英勇机警,我看他就是个不识人心的蠢货!” 春姑姑:“……” 如果小北王是蠢货,那么,被小北王打得哭爹叫娘的北胡人又算什么? 韩景渊去了宫中。 太后召见。 皇后也让人来传话。 他先去见了太后。 长公主是太后的养女,也是先帝唯一的女儿——过继的,在年过五十时收养的,先帝有儿子七个,无女儿。 所以,这认养的公主,成为了最尊贵的公主。 后当今皇上拓跋洲登基,拓跋洲宠爱这个妹妹拓跋安乐,于是就有了拓跋安乐独一无二的长公主身份。 太后是长公主的养母。 韩景渊小时候,时不时在宫中住,曾承欢于皇外祖母膝下,和他关系最好的是先太子拓跋奉天。 可惜啊,拓跋奉天因为奸辱宫妃,被囚东宫,后来竟发展到谋逆的地步。 东宫上下,三百余人,一夜屠尽,太子落败,万箭穿心而亡。 年幼的韩景渊,曾亲眼见过太子表哥惨死的光景。 昔日最疼爱他的一个家人死了,死时何等惨烈,先皇后因此自吊于未央宫,如今这个皇后是后来另封的。 韩景渊见到皇祖母时,皇祖母将身边一个贵女介绍给他认识,笑道:“这是江鸢,英国公府的六姑娘。是祖母亲自调教出来的……临儿,日后,你可与她接触接触……以后可做你四妻之一。” 韩景渊冷淡看着。 那江六姑娘含羞答答上前福了福:“鸢儿见过小北王。” 齐王是太后力捧的皇子,其母妃已故,是太后娘家侄女儿。 在慈安宫用过午膳,韩景渊去了皇后的未央宫,除了皇后,沈妃娘娘也在,同时,嘉玉公主也笑吟吟立在边上。 皇后温温细语道:“阿临,嘉玉绣了一个锦囊,不好意思给你,非要让本宫当中间人,你就收了!” 那嚣张跋扈的嘉玉公主,抿嘴笑着上前,奉上自己精心制成的锦囊: “萧临哥哥,绣得不好,望哥哥莫要嫌弃……” 韩景渊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和沈妃是远亲,算起来是表姐妹,宣王是皇后过继子。 而宁王是贵妃之子。 等一下他还得去见贵妃,相信贵妃也给他准备了适婚的贵女,打算为他生儿育女。 不过,他打算借着查奸细离开几天。 这些个贵女,全虎视眈眈,一个个都不好应付,回头若跑到萧家别院来找他,会很麻烦。 她们都身份贵重,可不会甘愿为妾,皆在巴望他的正妻之位,欲掌控未来的定北王府或靖北王府。 和她们任何一人结下姻亲,代表了站队。 他猜,皇上会让他全娶进府。 若全娶进府,那就好玩了。 非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春日宴前,他想让谢兰台怀上孩子,随后公开成亲的消息,以嫡长子未出生前不娶侧妻为由,绝了她们的念头…… 第72章 弹劾,护亲人,咽下委屈 素园。 谢兰台早膳后,把园中人集中起来,认了认。 素园人不多。 东院四个奴婢,以屏姑为首。 西院就一个奴婢。 正院老太太住,现在就两个姑子。 园中有四个大护卫,分别为阿风、阿灰、阿日、阿逐。 屏姑说:“四护卫一直跟着郎君,郎君出去跑营生时,他们会跟着走,一般不留住素园。” 外院另有六个小厮,一个总管。 如此已经有二十来个下人,对于普通商贾人家来说,已经够多,也够用。 除了两个姑子,其他奴仆年纪都不大,就是近五年一个个买下的,园中一直没主子,所以,这些人对谢兰台这位新夫人很是恭敬,并没有出现恶仆欺主的事。 关系简单,也就好打理。 一个上午,匆匆过去。 近中午的时候,阿逐来禀告说: “少夫人,郎君出去办差了,可能得过几日才回来。特遣人来告知您。” 谢兰台听着重重松下一口气。 这样挺好,省得和他接触。 现在,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和他相处。 阿逐还道:“另外,郎君让人传话说:沐御史把谢祭酒给弹劾了。但谢祭酒不承认通奸,更不承认以嫡子换庶子一事。沐御史就把小北王牵扯了进去。 “小北王去做了证明,早朝后,谢祭酒被脱去了官袍,皇上让礼部侍郎去查,在情况未明前,谢祭酒被罚在家面壁思过,只要查证属实,定会被降职。” 这倒是个好消息。 “还有,朝中有不少人举荐了谢和,称他把清水县治理得路不拾遗,皇上给予了嘉奖,谢和的调令已经送出玉京。” 这也是个好消息。 昨日,祖母同沐御史道了思子之意。 显然啊,沐御史有听进去,联合其人,稍稍在帝王面前说了说,二叔的机会就来了。 谢兰台听着很高兴。 官职一停,谢靖一定大怒,和陆氏再也不可能统一战线。 所以,谢诚必须快点出事,就能让他们彻底破裂。 “对了,阿逐,沈九万身上的信物有留下!” 沈家也该闹翻天了。 “有。” “悄悄送去给沈十五,激他去夺权。小心一点,不可把火引来韩家。” “自然。” 谢兰台想的是,这样一来,沈十五哪能顾着纳小妾,夺权才是最要紧的,七妹也就安全了。 阿逐没说的是:东西早就送过去,沈家族内已然大乱,而且,郎君还在沈家点火,要让沈家人内部斗得两败俱伤。 不为得利,就是不想让沈家有好日子过——沈妃算计郎君,嘉玉公主想招郎君为驸马,郎君当然不能让沈家好过。 “阿逐,帮我去谢家走一趟。” 谢兰台忽想到梅姨娘那头需要提醒一句。 “请少夫人吩咐。” 午后,阿逐去了谢家,按着少夫人的吩咐,找门房塞了银子,先见了老夫人,再见到了梅姨娘,以及六郎君谢安,七姑娘谢兰若。 “一套头面是我们少夫人送七姑娘的,一套笔墨纸砚是送给六郎君的,一百两银票是少夫人给梅姨娘的贴己钱。 “另外,少夫人让小的来给梅姨娘捎句话,请梅姨娘和谢老太太去农庄住几日……谢郎君可正常读书,七姑娘必须跟去。” 阿逐说了说少夫人的安排:“刚刚小的去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在准备出城,您也准备准备。”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姨娘很不安。 她听说家主是被剥了官服回来的,一进门就叫了大夫,发起了高烧。 她去看了一眼,只知道朝堂上出了事,具体什么事,不知道。 “谢祭酒被弹劾,皇上罚他面璧思过,现在他可能没空找梅姨娘麻烦,就怕哪个时间点想到了,会来找您晦气。 “前天晚上,家主要把我家郎君沉塘,反遭了我家郎君暗算,所以,您三位现在尽量避着点。” 梅姨娘听着,止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让人去收拾物件。 阿逐离开后,谢兰若害怕极了:“小娘,五姐姐怎么这么爱惹爹爹生气?要害我们跟着倒大霉了。” 谢安则表示了不同意见:“七妹糊涂,爹一直在逼迫你和五姐姐,难道是对的? “祖母作主嫁了五姐姐,即便对方是商户,可现在都已成婚,爹还不肯罢手,实在没道理。活该被弹劾。尽做一些不要脸的事。” 他对父亲不满已很久,五姐的抗争,让他很佩服。 “住嘴。” 梅姨娘去捂儿子的嘴: “小祖宗,不要再火上浇油。若让人听到,你必定会挨罚。如果你想让小娘,还有姐姐妹妹有个依靠,就好好读书。必须做官。谢诚如果真是奸生子,你的机会就来了,懂吗?” 谢安点头,眼神坚定:“我会好好读书的。” 谢兰若怔忡了一下,忽压低声音说道:“小娘,之前,五姐姐说大哥会成为谢家的耻辱,现在好像验证了。难道大哥的身份被揭穿,是五姐姐……” 干的? 梅姨娘转而捂女儿的嘴,急叮咛:“你五姐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知道这种丑事?别乱说话?” 谢兰若连忙点头,又捂了捂胸口:“如果真是五姐姐干的,那就太大逆不道了。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爹爹出事,我们一起完蛋。” 谢安不认同,虽然有所损害,可如果谢诚变成奸生子,与他或是有利的。 此番五姐姐回来,变得很不一样,或者真的是五姐姐干的。 并且,祖母还有可能是共犯。 如果父亲德行有失被废了家主位,二叔有可能来主持大局。 二叔很才华过人,长远计,于谢氏家族有益无害。 他的眸光一转,五姐姐还说,要让母亲当谢氏的主母,让他当继承人,难道五姐在下一盘大棋? 这,还是他认识的五姐姐吗? 另一头,谢云岚在听说父亲被停职,责令回家闭门思过,气得险些晕过去。 春日宴转眼就到,父亲出了这样的大事,她还怎么有脸去相看? 她跑去找陆氏。 陆氏伤心欲绝,正躺在床上。 谢云岚跪在床边,语重心长地劝道: “娘,爹已被停职,是被脱了朝服回来的。 “娘,爹要是被罢官,我们都脸上无光…… “大哥的事,就算爹有错,可如今为了家族利益,我们也只能忍了。大哥必须是大哥。生死关头,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对外。 “娘,您难道想让我错失春日宴,失去嫁入高门的机会吗?” 陆氏没睡着,想着自己苦命的儿子,再想着唯一的女儿,如今正处人生的紧要关头。 儿子已死,追不回来,女儿的前程就在眼前,不能不顾。 她抹了一把眼泪,坐起,长吸气,整张脸无比憔悴,看着云岚,哑着声音说: “为了你,这口气,我会咽下去。谢诚可以继续做我儿子,可你必须争气,必须嫁给小北王。你大哥的仇,等你做了王妃,我再好好和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算账。” 谢云岚扑过去抱住满心哀伤的母亲,温声哄着:“对对对,等我成了王妃,我一定让谢诚,还有父亲向您叩头认错。” 陆氏心酸,泪流满面。 她花了十几年心血教养大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她心痛如绞。 回头,她定要让这对父子付出惨痛代价。 她的女儿,一定要成为一品王妃,她必须扬眉吐气。 第73章 她想分床睡,他想生孩子 这天,谢老太太和梅姨娘、谢兰若去了农庄。 傍晚,谢兰台接到了谢家的消息: 陆氏和谢靖于下午平心静气聊了聊,在面对朝廷派来的人时,夫妻俩再次联合同心,一致对外,声称,谢诚不是奸生子,而是抱养的。 白芷是生母,他们不否认,但亲生父亲不是谢靖。 当年陆氏难产,谢靖是怕妻子产后得知儿子夭折,伤心伤身,这才去抱了一个儿子回来。 如此这般,奸生子变成了抱养子,虽亲生变养子,但名声不至于尽毁。 当年的事,稳婆只知道孩子是谢靖来抱走的,其他一概不知。 白芷咬定那是她的遗腹子,其父亲已故,当初同意被谢家抱去,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一个官家子的出身,更好地出人头地。 供词如此一窜通,这事就被糊弄过去了。 虽漏洞百出,可这种事,没办法细查。 谢兰台猜,过个三四天,谢靖就会官复原职。 厉害! 她的父亲,轻轻松松就把危机化解了。 所幸,丑闻总归已经传出去,玉京城到处都是大家族,后宅那点阴私,大家心里都有数。 利益面前,这对夫妻虽然做到了人前恩爱如初,但恨的种子已埋下。 接下去只要稍稍一点风浪,就能让他们不太稳固的关系,再次分崩离析。 这天晚上,韩景渊果然没回素园。 正确来说,之后五天,韩景渊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阿逐说:“郎君在查北胡的细作——有细作藏在商贩里头,郎君这几日正和各种北胡商人交涉……” 这五天,谢兰台明显感觉到玉京城内的巡逻趟数变多,出入东市和西市,集市大门处检查得极为严格。 有不少龙甲卫的人在街上不断地巡着逻。 谢兰台每天都很忙。 祖母给的几家店铺,有几家在京城,她花了一些时间去盘账。 还得抽空去看望韩老太太,陪她喝茶聊天。 老太太听说韩景渊这几天忙得不着家,骂了他不少坏话,实在是一个可爱的老太太。 有过两次,谢兰台看完老太太回素园,有点晚,天都黑了,在路上遇到了小北王——戴着狼形面具,穿着银色龙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一行龙甲卫,在街道上走着。 他们队列整齐,不扰民,不滋事,气场十足,又神秘莫测。 前世,谢兰台远远看到过小北王,对他很是敬畏,如今,她更多的是害怕,只想躲着。 那日,他咬了她的脖子,若被韩景渊知道,会如何想。 她不敢想象。 关于他为什么知道她的血可解百毒一事,她无从调查。 直接问,是最合适的。 可她不要再见他。 奇怪的是:那两次遇上,小北王次次都把她“送”到了素园——可能是顺路,也有可能他故意的。 不知为何,谢兰台总觉得小北王对自己有邪念。 她很希望自己想多了。 但,直觉告诉她——小北王可能还会来骚扰自己,偏这种事又不能对任何人说。 第六天清晨,谢兰台睡了一个好觉醒来。 她伸了一个懒腰,精神是很舒展的。 自嫁到韩家,不用伺候公婆,不必承欢夫君,天天睡到自然醒,也没人来寻衅挑事,比在谢家舒服多了。 她希望韩景渊一直忙,忙个一年半载回来才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睁眼,她看到韩景渊穿着一袭雪白的单衣,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两道灼灼的眼神,令她呆了好一会儿。 消失了六天的夫君,居然出现在了枕边。 昨晚上,她竟睡得那么死,连床上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怪不得那么暖和。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个巨大的汤婆子,持续不断地为她提供着热量,结果,那竟是——男人的身体。 彻底清醒过来的她,咬唇,陪笑,小心翼翼地说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是自己衣领松散,香肩外露,艳红肚兜,衬得肌肤如玉,偏罗衣轻薄,妙曼身线,若隐若现。 谢兰台顿时大羞。 她连忙捂住,竟是春光外泄。 偏韩景渊用他那具有侵略性的目光盯着看,一点也不避嫌,嗯,她的身子是他的,他哪用避嫌? 谢兰台呼吸跟着一紧,把俏脸转了过去,却听到他古古怪怪地在问: “夫人抱着我睡得可好?” 一顿又道: “一整个晚上,你就像藤蔓一样,把我缠得死死的。 “夫人,你这睡相,还真是……让为夫大开眼界……” 某人恨不得遁地。 藤蔓一样缠着? 好像……是的。 因为暖和。 她抱着觉得舒服,就直接趴了上去,再想像一下那个画面:自己衣裳不整的,趴在男人身上睡。 香艳之极。 也丢人之极。 真真是臊死人了。 “我……我睡相的确很差,要不夫君另外整理一间屋子……” 她骨碌碌转着眼珠子,想借机把他赶出房间。 “怎么,你想分房睡?” 他的眸光变得深玄,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危险了。 的确想。 但不能明说。 韩景渊继续往下说:“只有夫妻不睦才会分房睡。若是让祖母知道我们分房睡,她会气死。” 好,这理由,叫人反驳不了。 “那不分房。如果夫君觉得我防碍你睡觉,可以把我踢醒……又或者分床睡。夫君睡床,我去睡那边的大炕……呀……” 柔若无骨的身子被拉了过去,依偎在了他怀里。 男人的脸压了下来,带着一阵茶香袭来。 谢兰台咽了一口口水,抵着他的胸膛。 那胸膛,又烫又厚实,摸着怪烫手。 她无辜眨眼,抬头时被他眼底的热烈吓到,心脏很不争气地乱跳了两下。 “分床睡怎么增进了解?怎么习惯对方的身子?怎么……让你怀孩子?” 男人一字一顿,一本正经地发出三个反问。 字字暧昧,句句生香。 呆了下,谢兰台的俏脸,再次不受控地臊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昨晚上,她身上已彻底干净,难道他是故意挑昨晚上回来的? 他他他……就这么急着让她怀孩子吗? 思量间,男人那双厚实的大掌,竟开始往她腰际探了下去。 他,这是要圆房? “等一下……韩景渊,你等一下……” 她慌叫。 结果,他带着她一个翻转,竟将她压在了身下。 此刻,衣衫凌乱,玉肌透香,她越发慌了…… 第74章 他爱逗弄她(好看) “你说,我听着。” 韩景渊那粗糙的指腹,轻轻抚上她沸红的脸蛋,眸色越来越深。 而她,因为她的碰触,汗毛根根竖起,说的话,更是一顿一顿的,结巴到不行: “你……你那天说了……要补我一个洞房花烛夜……那晚,我们仪式没做完……祖母说,这样不吉利……要不,我们择日把坐帐礼和交杯酒给补上,再行……再行圆房之礼?” 她越说越轻。 很拙劣的逃避手段。 这男人如此聪明,肯定听得出来。 谢兰台心下很清楚,男人一旦起了欲念,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拖延,大概率没用。 可下一刻,韩景渊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个度,可以称之为“笑”,他的眸底有几丝晶亮的流光,在闪闪烁烁地调戏她。 又或者是在笑话她。 “韩景渊。” 谢兰台忽明白了什么,伸出纤纤手指,指向他俊挺的鼻梁,暗暗羞恼道:“你又在逗我玩是不是?” “哦,也可以不是逗你玩……要不,就跳过那些仪式,我们直接点?” 他故意拉近距离。 四目相对,她再次紧张,身子绷得紧紧的。 韩景渊感受到了,忽刮刮她的鼻子,语气显得极轻松:“行了,不逗你。这么不禁逗……小屁孩……” 又一翻身,他坐起,可她还在他怀里。 “我怎么成小屁孩了?” 她斜眼看他,发现他神情舒展,没了刚刚的欲色。 “不想我把你看作小屁孩,那就……” 他又想使坏。 她忙道:“是是是,我就是小屁孩,韩景渊,你说了不逗我了,还逗?” 韩景渊靠坐着:“好,不逗了。” 为了调节气氛,转开他的注意力,她另外打开话匣子: “夫君这几天在忙什么,天天不着家,祖母也不回,若不是我们拜过堂,立有婚书在,我都要以为我是你娇养的外室。” 脸还红着,但情绪已平静下来。 “在忙北胡奸细的事。朝中有张很重要的军事分布图被盗。一些北胡人一直在玉京附近流蹿。没办法逃出北嘉关。皇上有令,一个月内,北胡商人只能在北嘉关内活动。范围有点大,找起来有点麻烦。” 他竟和她说这种隐秘的事。 谢兰台不觉一怔。 前世,她跟着陆霄时,他从不提朝中之事。 他还说,妇道人家,不可妄议朝政。 她对朝政的了解,全来自她自己建立的一套信息网——还不能让陆霄知道,可她就是傻傻地想了解更多政治局势。 为的是什么? 一为赚钱,二为更好地支持陆霄。 韩景渊却不避讳。 “这种事,你怎么随便乱说?”她轻问。 “我没随便,你是我夫人,和你聊一聊我在办的事,没关系,难道你会说出去?” 他眼神一深。 “当然不会。”能被信任,她是高兴的:“夫妻一体,我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韩景渊点头,还夸了一句:“我家夫人年纪虽小,却处事沉稳,有谋有略,为夫很欣慰。” 一顿,他又接上道:“再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今天早朝,你父亲可能就会官复原职。如果你再不冲他们下手,他们夫妻关系就会修好。” 这个贼精的男人,竟一早看出她另有后招。 “修不好。哪个女人会忘记杀子之恨。” “需要我帮忙吗?” 他伸手捋了捋她那一头如墨般的青丝。 “暂时不用。需要时我和你说。” “嗯。” 他点头: “今日下午你去把祖母接回家,祖母想回家住。我白天有事,晚上可能还有应酬,你帮我照顾好老太太。” “好,我去接。” 天就这样聊死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可聊的,现在,她依偎在他怀里,坐姿如此暧昧,实在有点诡异。 “那个……要不,我服侍夫君起床?夫君不是有事要出去吗?” 她急巴巴想要坐起来。 韩景渊看着她挣扎了几下没起来,乌溜溜的眼珠子在闪光,显得无辜又纯真,显然又在躲她。 小姑娘有点不太懂夫妻之道,总害羞个没完。 “谢兰台,你出阁前,老太太教过你何为闺房事吗?” 韩景渊突然这么问。 要是在现代,十六岁的孩子肯定懂一些生理常识。 至于这个封建社会,女子早婚,初潮来后,就会开始议亲,以至于不少小女娘因为发育未全,过早经历夫妻事,早早孕,最后死于难产。 据韩景渊所知,女子嫁人前,通常会由母亲教女子一些服侍之道。 他不太了解在没有影像的时代,新婚女子能通过长者女性口中了解多少男女事——但她,实在太容易害羞,感觉完全不通此事。 “没……没教过。” 谢兰台咬唇,眼神闪烁: “必须要学吗?我听说……有春宫图,夫君若也不懂,或者去坊间,买一些来看……” 韩景渊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 一顿,他说:“我不用学……但你需要了解一下……回头,我若真对你做点什么,就怕你会有心理阴影,或是造成不必要的不和谐。 “知道一些常识,你有一个心理建设,我们都能舒服点……” 谢兰台的脸越来越烫。 什么心理阴影,什么心理建设,这些词,她第一次听说。 但道理是有的。 前世,她嫁给陆霄时,就对男女事完全不通,以至于初经人事时,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做人妻子,不光得主持中馈,还要通床事——妻子必须如此伺候夫君,否则夫君就会生二心。 “哦。” 她细声应下。 “起!再不起,我可能……真会干点什么?” 韩景渊眸色又深玄起来。 谢兰台吓着了,忙爬起,越过睡在外床的他,着地,趿上鞋,跑进净房,关上门,嗯,她感觉到了,他的身子似起了变化。 韩景渊起身,自行穿戴好,发现小姑娘跑进去后一直没出来,遂去敲门: “小屁孩,脸红完了吗?出来,我要洗漱了。” 又在调侃她。 这个男人,着实有点可恶! 门开,平静下来的少女披着秀发,咬唇娇瞪着他:“你……一直这样捉弄我,就这么好玩吗?” “不好玩就不捉弄你了。” 他还一本正经。 谢兰台:“……” 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啊? 人前看着挺一丝不苟的,却在人后如此坏。 不过,她隐隐觉得,这种坏里头,似透着一点点亲昵感——他可能只和他在乎的人,才会如此轻松相处。 她与他来说,可能是特别的。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想与她做夫妻的,对! 可她总觉得,这世间的郎君,皆不值得信任。 对他,亦是。 “行了,不玩了,过来,教你一些新奇的东西……” 韩景渊一把将她拉过去,打开边上一个柜子,拿出两个杯子,里面有两个小小的刷子,又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玉罐: “这叫牙杯,这叫牙刷,这叫牙膏,全是我自己做的。给你一套,让你感受一下跨时代的生活体验……” “什么叫跨时代的生活体验?” 这词,闻所未闻。 “就是新鲜感。这不重要。” 他不想解释这个词。 “它有什么用?” 谢兰台看着好生新奇。 “刷牙。你们这个世界,刷牙特别麻烦,这是我习惯用的。你看我使用……” 他示范了一下,从玉罐,用铁片中刮了一点白色的软膏,放在牙刷上,又接了一杯子水,漱了一下口,塞入嘴里,刷几下就有泡沫出现,还伴着淡淡的清香。 那是茶和薄荷的味道。 非常好闻。 他很快刷完,漱完口,凑过来冲她呵了几口气: “味道很清新的,你躲什么,我不亲你……” 她脸红,就是不太习惯和一个男子如此亲近,但这口气,的确很清新。 “来,你也试试!” 他给她抹上牙膏。 谢兰台也试了试。 那味道清清凉凉,带着自然香,非常好闻,嘴里很舒服。 待她刷完,漱完口,他问:“喜欢吗?” “很好用。”她双眸晶亮,拿着那牙刷看啊看,玉做成的柄,上面的毛不知什么毛,很硬:“这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但不是我发明的。我只是利用了别人的发明,制造了出来。还有这个,叫洗面乳……对于清洁皮肤,保养皮肤有很好的效果……” 他又找出一个玉罐,抹了一点透明的液体,擦在她脸上:“抹开来试试看……我给你放水……” 谢兰台抹得满脸全是泡沫,闻着那茶香,很是沁人心脾:“嗯,好好用。” 这个男人身上的茶香应是这样养出来的。 洗干净后,脸滑滑的,香香的。 谢兰台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把这些制造出来,放到商铺去贩卖,会不会很抢手? 大乾是个富足的王朝,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爱各种新鲜玩意儿——物以稀为贵,这种奇特的洁牙方式,一定会受到追捧的。 “还有这个,是沐浴露,这是洗发露,以后,你都可以试试……量不是很多,等用完,我再做点……” 韩景渊又向她展示了其他东西。 谢兰台发现,这个男人,还真是文武全才——动手能力竟这么强,之前以为他是纨绔,现在发现,他就是一个宝藏啊! 他,实在是与众不同。 和陆霄完全不同。 不会高高在上,很亲切,有点坏,又会带着丝丝宠爱,愿意分享他的生活。 这种体验,很新奇。 韩景渊洗完脸,抬头看到她正用奇特的眼神看自己,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放着精光,那专注的眼神,散发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力。 他目光深深,搁好脸巾,逼了过去,声音微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谢兰台一愣。 她怎么了? 下一刻,他叉着她的腰,将她壁咚在半开的窗台上,一阵晨风吹进来,吹动着少女的秀发,发丝撩着男子的脸庞。 她仰望这个高大的男人。 那清纯可人的模样,令他喉节滚动了几下: “试试……不许再躲……” 第75章 我家夫人,很甜 面对压下来的薄唇,以及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她紧张地抓着单衣,手心在层层出汗。 在被他柔软含住时,她的脑子炸了,呈一片空白。 带着茶香的热气渡了进来,沁入鼻息,直入肺腑。 她的心脏在鼓鼓乱跳,后脑被他控制着,在她想后退躲避时,被他压上前,让她感受到了一种霸道——但又是温柔的,没有强迫,而是一再地诱惑。 浅尝而止。 在她以为他会疯狂时,唇上一空,茶香散开,只有微带急喘的气息喷在她睫毛上。 她好像若有所失,睁眼,看到男子扬眉看着她。 窗外的阳光照进了他眼底,有什么在闪烁,亮晶晶,显得无比热烈。 她抿嘴,双颊发红,气息微乱。 韩景渊的大掌,覆着她的发顶,轻轻抚摸着,似乎很满意,还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家夫人,很甜……” 这话臊红了她的脸。 谢兰台闭着眼,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感觉这张脸,正一寸一寸烙进她心里。 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让她记住他。 “今天就到此为止,虽然有点……”意犹未尽。 他没说,语气转了折:“但我们来日方长……不急……” 不得不说,此人的自控力,很强大。 终于,他放开了她,出去了,出得净房时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扯了扯衣领,又用大拇指刮了一下上下唇: 这一吻,令他有点失控。 逗弄变成了上瘾。 她的香和甜,都在考验他,这么多年,他的身体,从来没这么不受控过——竟想要更多。 推门而出,韩景渊看到春祺和冬禧守在门外,不远处阿风和阿逐也侍立着,众人行礼。 阿风太了解郎君,今日郎君眉目带着柔情——看来少夫人把郎君哄得很好。 韩景渊走了两步,转头忽看向婢女:“春祺,之前我带给少夫人的衣裳和首饰放哪了?别收在箱笼里,日常穿戴着……” “是。” 春祺应声。 等姑爷离开,她急坏了,看向冬禧:“这可怎么办?” 净房内,谢兰台抚了抚脸孔,心头就像爬了无数只蚂蚁,痒痒的——很不安,她竟然不反感他的亲近。 前世,她和陆霄是有过一段恩爱时光,但后来,他忙着升职,有时会出公差;她忙着经营,有时会带队去跑买卖,每每见不着面。 再后来,他另娶,她伤心欲绝,心理上对他厌恶到了极度,对于他的亲近,会感到恶心。 最后一次夫妻亲近,她被他用了强。 事后,她打了他一记耳光。 夫妻关系因此越来越恶劣。 以至于如今,她对夫妻之事,有种莫名的排斥。 但今天,她竟没反感。 相反,还尝到了甜味。 一定是那牙膏的问题。 对,一定是的。 因为韩景渊也说甜,是牙膏本身就甜,让这一吻变得很奇妙。 她要冷静。 姻缘本身就是价值交换,没有一个郎君永远爱一个女郎,人永远先爱自己,韩景渊待自己好,只是想生个儿子。 而她只想要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他有所求,她也有所求,往后头,互相利用就可。 “咚咚咚……”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春祺在外头大叫:“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十万火急啊……” 第76章 心有所属?吃醋了…… 谢兰台出来时,神情已平静,却见春祺一脸急容。 她问:“大清早的,怎么了?” “姑娘,姑爷刚刚交代,让你今天穿他送的衣裳,戴他送的首饰,可姑娘,那些衣裙已经被烧,首饰我们更是一件都没带过来。” 春祺一脸忧心忡忡:“姑爷要是知道,只怕会生气。” 谢兰台蹙眉。 的确有点麻烦。 那会儿恼得厉害,一时气急烧了衣裳,如今想来有点可笑。 想了想,她说:“这样,春祺,你给我梳头梳得慢一点,等他走了我们去东市看看能不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至于首饰没带来,可以实话实说。” 春祺眼睛一亮:“可行,那奴婢给姑娘梳一个复杂的发髻,拖一拖时间,冬禧,你去盯着膳堂。” 谢兰台叮咛:“就说让他先吃,我还有一阵子。” 冬禧应声去了。 谢兰台梳完妆,又换了好几身衣裳。 韩景渊以为她害羞故意躲着,又因为阿飞有事来报,他吃了几个水晶饺,就从后门出去进了萧家别院,又另外换了衣裳。 总管平伯来报:“郎君,英国公府的六小姐江鸢亲自来送请帖。” “请她到正厅。” “是。” 韩景渊穿戴整齐,戴上面具,去了正厅。 他的相貌,如今除了皇上、太后、皇后私下见过,其他人都没见过。 正厅,江鸢打扮得明艳动人,正在喝茶,见他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妾拜见小北王。” “免礼。何事?” 他懒得废话。 “太后已放妾回家,祖母令妾今日主持寿宴,出宫前太后特意提醒妾务必要请小北王莅临。” 这是在拿太后压他。 特意邀他,国公府又让江鸢主持寿宴,是想向他证明: 她,江六姑娘有那能力主持英国公府,就有那本事主持好未来小北王府的中馈。 江鸢双手奉上请帖。 韩景渊接过,没看,只道:“收到,晚宴是,一定去。” 江鸢娇羞一笑,直视面前万里挑一的儿郎: 他的长相,她虽没见过,但是,老太后说了,小北王长着玉京城内少有的好容貌。 她很期待看到面具后的他。 “谢小北王赏光。妾父亲说:日后,英国公府定与小北王共进退。” 啧。 好不要脸。 竟已正妻自居。 “平伯,送客。” 韩景渊声音很冷。 江鸢笑容一僵,窘了,慌了,忙福礼而去,心下愁死: 都说小北王喜怒无常,不可琢磨,还不碰女色,自己姿色已算上等,又笑脸相迎,他竟毫不卖账。 这往后头要怎么伺候? 另一头,谢兰台吃了早膳,要出门,发现阿逐不在。 总管让阿周当车夫。 先去了东市,谢兰台寻了几家珍品绣衣坊,还特意画了图,竟发现没一家有卖。 为此折腾了一个上午。 其中一个老板看了她的图,说:“这位娘子,这几件衣裳应是玉锦阁做的。都是稀罕物。外头买不到。” 稀罕物? 谢兰台听着惊愣。 无他,玉锦阁名气很大,只给皇族和一品世家量身订制。 它只比宫中的御绣低一个等级。 在玉京城,能穿上玉锦阁衣裳的只有贵门的嫡妻、嫡女、嫡子。 怪不得那些衣裳看着华而不艳,竟是这种顶级的珍品。 “这下要完蛋,回头,奴婢们要怎么向姑爷交代?” 春祺吓得面色惨白。 玉锦阁是什么来头,她知道。 谢兰台也头疼,竟这么贵重。 那她要不要去玉锦阁定制几件? 恐怕难。 谢兰台听说那边订制的衣裳,不光贵,而且时间长。 重点,普通人家想要做还得预约。 比如,今年冬天想穿件袄子,夏天的时候就得去排队。 等一下,不对。 谢兰台忽眯了眯美眸: 她与韩景渊成亲到今天,也不过半个多月,他就算在相看完便跑来订制,到现在也拿不到成品。 所以,那些衣裳不可能是玉锦阁的作品! 又或是他以前买给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收,顺手送给了她? 这想法,令她心里深深咯噔了一下。 就像有根针,深深刺了她的心脏一下,伤口虽小,出血不多,却扎心的疼。 再仔细想想,韩景渊这俊皮囊,这年纪,走到哪里都能招女子喜欢的,他又是小北王的身边人,有的是结交贵女的机会。 所以,她想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试问,哪个儿郎不想娶个对自己前途有帮助的妻子? “走!回头我和他实话实说。” 她平心静气,几套衣裳而已,她不想因此情绪几番起伏。 他若有心仪的姑娘,实属正常,瞧他那调戏自己的样子,若半点没经验,是不可能的。 冷静。 不必在乎。 谢兰台这么告诉自己,上了马车,先带着婢女去附近酒楼用午膳。 午膳后,出来上得马车时,谢兰台忽听到车外传来这么一句: “景渊哥哥,景渊哥哥,你看,这手钏好不好看?这是攻玉先生的作品。我特别喜欢……” “小祖宗,找你出来是买东西的,不是给你买首饰的。” 竟真的是韩景渊的声音。 谢兰台的心紧了一下。 那女子叫的这一声“哥哥”,真真是甜死。 “我不管,反正这一件你必须送我,你还欠我生辰礼物呢!” “小屁孩,真爱臭美,自己去挂账。” 谢兰台稍稍扶起帘子,看到早上还和他在净房内卿卿我我的俊儿郎,正从瑞宝阁走出来,身后的阿风帮忙捧着一个礼盒,应该是买了极贵重的物件。 其身后,一个穿着明艳的粉裙少女笑若朝霞一般蹿出来,“景渊哥哥真好……掌柜的,这手钏我要了,记我哥哥的账。” 还一把勾住了韩景渊的手臂。 那亲昵劲儿,令谢兰台眸色一沉,唇角浮现几丝嘲意十足的笑。 她就说,这样出类拔萃的男子,怎么可能没有贵女喜欢? 闭了闭眼,谢兰台再次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样一个有才有貌、前程不可估量的儿郎,心有所属,实属正常。 就是,她不明白,他既心有所属,待她还那般温柔,为什么? 那种温柔很容易会让人误会:他想和她做恩爱夫妻,是有心在和她培养感情。 又或者,男人都这样? 可以一次喜欢多个? 谢兰台很不爽:因为韩景渊也会叫别人“小屁孩”。 阿猫阿狗都可以被她这么称呼。 酸。 烦。 失望。 但随即一切趋于平静。 “姑娘……” 春祺也瞧见了,眼睛跟着看红。 谢兰台听出了委屈,睁眸时且一笑,“不气,越优秀的儿郎,越不缺女人,韩家以后肯定妻妾成群。” 古语有云:千金易得,有情郎难求。 何况他与她没有情分。 “我就是替姑娘觉得委屈。本以为姑爷是个好归宿。” 春祺难过。 谢兰台笑:“好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何况眼睛看到的,未见得就是真相。就算他真有心上人,难道我们就该为他伤心费神吗?” 无欲则刚。 只要不期待,就没有失望。 人活于世,重点的是赚钱,要善于利用他人,让自己稳稳立世,其他,不重要。 第77章 穷酸,被拒门外 马车过去了。 街上,韩景渊拂掉小丫头的手:“小鬼,别拉拉扯扯,这儿不是边关,而且你已经长大,注意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 他没再唤小屁孩。 小丫头吐吐舌头:“知道了,表哥。” 说着又嘻嘻笑地凑过来:“你以前可不怕我缠着你的,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你娘,我大姨,让我悄悄问你:是不是已经心上有人?” “我的事,你少管!” 韩景渊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小丫头追上去:“哎呀,好表哥,你就说说嘛,回头姨会问我的,我要怎么交差?要不,我给你挑个嫂子呀?” 韩景渊伸出手想敲她额头。 小丫头笑着躲开:“哥,你就同我说说嘛,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你法眼?我要好奇死了!那个叫什么沉璧的,你的青梅竹马……你还惦记着吗?” 韩景渊怔忡了一下: 他的确一直惦着一个人。 马车抵达本草堂时,谢兰台俏脸上已看不出半分异色。 从马车下来,入本草堂,瞧见韩老太太正在走出来。 福嬷嬷跟在身边,手上拎着一个礼盒,两个人正有说有笑。 老太太瞧见她过来,笑得花一样:“我家乖孙媳终于来了。” 谢兰台连忙上前见礼:“祖母,孙媳来接您回家。让您等急了。” “不急,不急,刚针灸完,兰台来得刚刚好。不过,咱们暂时不回家,走,先陪祖母去见个老太太。 “今天是人家寿辰,我这把老骨头,明年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陪她说说话,今天得去逗她一逗,让她高兴高兴。不能临到老,还要带着遗憾走。” 看得出来,老太太和那位友人应该关系极好,也把一切看得很透。 谢兰台莫名心酸,看着老太太惨淡的脸色,想着她的身体: 这个愿望,必须实现。 “好,听您的。” 从医馆出来,谢兰台扶老太太上马车,福嬷嬷要去给老太太取另一份礼物,没同行。 马车穿过热闹的东市,来到权贵聚集的宣阳坊,最后在人来人往的英国公府门前停下时,谢兰台楞住。 她特意往外看了两眼,才转头,温声问: “祖母,您来探望的是……” “英国公府太夫人宁氏,是我少年时的闺中好友。” 谢兰台震惊。 老太太笑了笑,感慨:“年少时,我也曾是千金小姐,后来,没落了。” 后面就没再细说。 谢兰台也不问,先下车,亲自扶着老太太下马车,自省衣着,她还好,今日特意打扮过,穿得很是雅致,可老太太穿得虽雅,却略显简朴,头上都没戴首饰。 英国公府何等门第,除了皇族,除了萧家,这英国公府就是排得上号的,否则,今日岂会车流不绝。 “哎哎哎,这里不能乱停车,挡道了,快把车子挪开。” 一个迎客的小厮叫嚷着,瞧着那眼神,很是嫌弃。 谢兰台让马夫阿周去远处停车。 韩老太太和气道:“小哥,我们是来给老太君拜寿的,麻烦通传,就说……” 却被不耐烦打断:“可有请帖?” 韩老太太摇头:“没有。但我写了拜帖……” 她正要从怀里取出来,却再次被打断。 “没请帖不能进。瞧你们这穷酸样,又是来攀亲戚的?走走走,别来寻我们老太太的晦气!” 那人开始驱赶。 谢兰台见人家势利眼,怕伤到老太太的心,忙上前说道:“这位门房小哥,还请行个方便……” “行什么方便?全玉京独一份的英国公府,门庭显赫,世代簪缨,谁都想来攀点关系,我给你行方便,得罪了主子,谁帮我挨板子?快走,别堵在这里。” 凶得可以。 四周,马车聚集得越来越多。 贵人们陆续下车,全拥堵在门口。 谢兰台脸上微微发烫: 她的身份低微,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是挨欺负的份,走进这贵人如云的玉京城,她就是地上的蝼蚁。 这英国公府,上辈子她就没进去过。 哪怕陆霄当了权臣,可她是妾,英国公府不接待妾室。 但今日,她不能让老太太丢脸。 她想了想,正想拿出自己另一个身份试试看,身后却传来一阵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祭酒家的五姑娘吗?怎么带了一个穷酸老太婆来凑热闹?” 是谁? 舒禾。 那个在本草堂门口说谢兰台抢了她未婚夫杨骢的舒府贵女。 少女身着拖地的芙蓉裙,满头珠翠,一脸的盛气凌人,傲气得很。 “舒家二姑娘来做什么,我们自然是来做什么的。” 谢兰台平静接话。 舒禾失笑,鄙视了一眼老太太,从容走来:“你没走错门吗?这里可是堂堂英国公府,是你这种贱商能来的地方吗? “你们这些人,都没眼力见的吗?留这种贱商赌在门口,也不怕辱了我表姑奶奶的名声,还不快把人赶了。” 立刻有几个小厮上前,沉脸驱赶:“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谢兰台纹丝不动,脆生生道: “我们也是来拜寿的。 “再说商人怎么就贱了?若没有商人,他国的奇珍进不来玉京,玉京的奇货也变不成银钱。商贸往来,货物流动,正是促进王朝兴盛的根本。” 她声音清亮,字字铿锵: “当今陛下主张开放贸易,商人自有商人的尊严。舒二姑娘身上所穿所用,哪一样不是经过匠人的心血,商人的周转,才从千万里之外送至玉京,才能让诸位贵人保持这般光鲜体面?”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 “今日,你如此公然骂商人为贱商,是在质疑当今圣上的主张是错误的?还是你们舒家教养出了问题,堂堂侍郎千金,竟如此口无遮拦?”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堵得舒禾面色一僵:“你……你……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 可恨啊,她又吃憋了,而且还反驳不了。 此刻,宾客云集,舒禾要是再说商人就是贱,就是在质疑君王之政,这是要给父亲惹麻烦的。 就在这时,从府门内传出一声娇叱声: “小北王马上就到,谁敢堵门闹事?不要命了吗?” 第78章 受尽嘲笑 伴着话音落下,门内,一面若芙蓉的少女被簇拥而来,身姿袅袅,仿佛一朵高不可攀的名贵牡丹。 谢兰台认得她。 此女名唤江鸢,是江家六姑娘,前世太后欲将她嫁与小北王。 但春日宴上,小北王并没选任何贵女为妻。 而是听从母命,娶了一个小官之女。 据谢兰台了解,此女是太后身边的贵女,一直以温婉娴良出名,更是英国公府公认的德才兼备的女郎,今日的寿宴将令她名满京城。 谢兰台以为,这样的女子,或是讲道理的,于是,她上前施施然行礼道: “江六姑娘,我是谢家五女,可否帮我向江老太君通报一下,她有位旧友来拜访?” 江鸢眼神是睥睨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淡:“我不认识你。来人,把闲杂人等赶了。莫要堵了门口。” 谢兰台:“……” 都说江家人自恃尊贵,一般人根本不入他们眼,果然如此。 一直养在太后身后,底下那些蝼蚁,江鸢自看不入眼——可惜这江家,会在三年内没落,到时她会混得比她还不如。 但这不影响江鸢如今高高在上。 舒禾见状,团在心头的恼怒终于散了,痛快极了: 嘴巴厉害有什么用? 出身不好,嫁的就是个贱商,夫家祖母又如此上不得台面,要来自找没趣,就该被主人家好好折辱一番。 “走走走,快走……主人家已经发话,还想赖在这里做什么?” 小厮已经拿起了扫帚柄赶人。 韩老太太一直不说话,眼珠子骨碌碌转着: 她在看自家孙媳妇护自己——小姑娘娇娇小小,却为了她与理据争,说的话那是句句入她耳。 重点,这孩子并不怀疑她跑来英国公府认亲,是病昏了头,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真是个好孩子啊!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 谢兰台呢,正打算以另一层身份求见。 这时,有人高喝了一声: “住手。” 声音很是熟悉。 谢兰台的眼皮跳了跳。 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竟是多日不见的陆霄。 他一袭雨过天青色的锦袍,束玉带,绾玉簪,翩翩公子,自带一种清贵疏离之感,仿似谪仙下凡,不染半点尘埃。 二人四目对上,陆霄徐步而来。 门口的马车越来越多,下来的贵女皆在好奇地张望。 在玉京,陆霄在贵女之间颇受好评,有很多人都认得他。 “这不是威远侯府的小世子吗?” “对,他的姑父就是国子监的谢祭酒,那小姑娘是他表妹。” “陆世子,请不要多管闲事!” 江鸢沉着俏脸。 “六姑娘,这位是我表妹,就当是我带的人特来江老太太祝寿,可以进吗?” 陆霄来到谢兰台面前护着。 陆霄之才名,满城皆知,他既是官身,又是威远侯府的小世子,他的面子实在不好驳。 江鸢蹙眉,不好得罪他,不情不愿道:“可以,但只能带一个,今日府中席位是事先预算好的。无法多安排座席。” 陆霄双手一揖:“多谢。” 他看向谢兰台,面色平静地从那老妇人脸上扫过:“兰台,我带你进去,这位老人家就不要进了。英国公府有英国公府的规矩。上门做客,自当客随主便。” 在旁人眼里,陆霄此举,绝对是妥贴周到,既顾全了英国公府的面子,又维护了表妹,尽显玉京名公子的温润之名。 可因为他太过体贴,又会让人暗生揣测: 难不成这陆霄瞧上这表妹了? 众贵女、贵妇都瞧见这位谢六姑娘是挽着妇人髻的,如今,陆世子这样公开维护一个已婚妇人,大家难免多想。 只因此刻,众贵女环立,虽盛装华服,妆容精致,可谢五姑娘一袭雅致衣裙,虽不奢华,却能将她们衬得黯然失色。 特别是,刚刚她那一番见地,字字珠玑,透着不凡的智慧与气度,令人嘱目。 大家都翘首期待:谢兰台要怎么体面地进英国公府——放下老祖母,自己单独进去,定招人耻笑。 “多谢陆世子,但不必。我与祖母,要么一起进,要么都不进。” 谢兰台扶着老太太,当众拂了他的好意。 陆霄的面色一沉,气得牙直咬。 在石头县时,她算计自己,他被送回来后,又因衙署有事,跑了一趟急差。 这段日子,他也想明白了,重生归来,很多事都变了,他想夺回谢兰台,就必须成为权臣,到时想毁掉韩家,易如反掌。 权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他忍下一切先去办了差事。 今日,他刚回,来拜寿,看到谢兰台领着穷老太婆登门,他是好心,可她不领情,也罢,那就让她丢人现眼。 “对,我和我孙媳妇共进退,这位陆世子,你大可放心,今天,我这个老婆子,一定能吃上英公国府的席面,而且,我还要陪江老婆子一起坐主席。乖孙媳,到时咱们一起。” 韩老夫人讨厌陆霄,她说话极为高调,还自信十足。 江鸢于宫中伺候多年,已被太后培养得心高气傲。 听罢,她挑着下巴,淡淡道:“老太太好大的口气,今日英国公府,是我主持寿宴,我倒想看看不得我允许,谁能放你们进去!” 边上众人都在掩嘴嘲笑: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无知老妇,竟妄想和老太太一同坐主席,定是病得不清。 谢兰台沉住气: 老太太说能坐就一定能坐,重要的是,必须见到江老太太,眼下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愿意帮他们传句话。 江鸢不再关注谢兰台,转而换了一张明丽的笑脸,温声对其他客人说道: “大家快请进!” 拜高踩低,尽显人性之丑陋。 “我来帮你通传。”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已经好一会儿。 车窗后有个小姑娘在看戏,眼见得戏要落场,她噔噔噔下来,高叫一声,笑容灿烂地跑上前: “这位姐姐,我可以帮你。” 谢兰台转头看,惊愕之极: 你道下来的是谁? 竟是刚刚陪着她夫君逛街的小姑娘。 第79章 难道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小姑娘衣裙精致,笑容明媚,提着裙摆跑来时,显得活泼烂漫,一看就知是权贵人家被娇宠出来的小心肝。 “你是谁家姑娘?” 江鸢用探究的眼神打量。 此人绝非京中贵女。 可瞧人家身上的衣着分明来自玉锦阁,首饰更是一件比一件贵重。 “我叫庄楚楚,来自长公主府,陪我哥哥小北王过来的,我哥说他去办点事,回头再过来,这是请帖。” 庄楚楚奉上请帖。 江鸢姑娘一看,正是今天早上她亲自送去的那份。 她立刻扬起明丽笑容:“原来是长公主府的表小姐,请进。” 换脸换得可快了。 谢兰台愣住: 这小姑娘的身份,竟如此尊贵? 再一想韩景渊是小北王心腹,人家则是小北王表妹,这二人平常一定经常接触,否则怎会叫“景渊哥哥”? 像韩景渊这样的家世,应该无法娶长公主府的表姑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私下倾慕。 “你等我一下……” 江鸢跑向韩老太太,笑眯眯问道: “阿婆,你叫什么名字,我去和江老太太提一下名字,看人家让不让您进去?” 老太太笑了笑:“小姑娘真乖,你就同枝枝说:姐姐回来看她了,她就知道来的是谁。” “好。记下了。” 庄楚楚笑着入府。 陆霄跟着进去了,面色阴冷。 谢兰台扶老太太到边上待着,让其他贵客进去。 那些人进去就开始私下议论: “谢祭酒家怎么一声不吭把五女儿嫁了?” “我听说啊:是沈九万想娶,谢老夫人不同意,这才悄悄把人嫁了。” “这小姑娘可是谢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倒是个当主母的料。” “可惜嫁了一个商户。” “夫家还供着有这样一个奇葩长辈,竟不知天高地厚要来攀高枝,丢人丢大了。” “打个赌,我赌100两:他们肯定进不来。” “是啊,国公府怎会有贱商亲戚,闻所未闻,那老婆子肯定不正常。” 不少人都在打趣,低低在笑。 然,就是这个时候,江老太太在一众儿媳、女儿、孙女的簇拥下,执着拐杖,竟从后宅兴冲冲往前院而来,在所有人侧目中,出了大门。 来拜寿的贵宾们看着这架势,那是又惊又骇,一个个跟着围了过去。 有人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猜:“不会真是姐妹!” 江老太太两步并一步,来到正门口,看到了避在阴影里的老妇人: 十多年不见,头发变白了,脸上多了几道皱褶,但人,的的确确是那个人。 “老姐姐,你真的回来了呀……妹妹不是在做梦?” 江老太太激动坏了,声音惊颤。 “可不是我这个山野老婆子回来了,来来来,抱一个。” 韩老太太笑呵呵张开了手臂。 江老太太立刻抱住,声带哽咽:“妹妹以为这辈子再见不着你了。老姐姐怎如此狠心,这么些年,一去不回。” 谢兰台见这对老姐妹感情这么深,又是欣慰又是伤感。 十几年不见,再见却被拦在了门外。 好在终于见到了。 那些笑话老太太的,都被打脸了。 “嘻嘻,看来我办了一件好事。” 庄楚楚嘻笑着蹦了出来: “看到两位奶奶姐妹重逢,我好生感动……江奶奶,恭喜啊,今日大寿,儿孙绕膝,老姐姐也来给您做寿,双喜临福,这生辰礼物,实在是珍贵。” “对对对,珍贵,太珍贵了!” 江老太太抹着眼泪,笑开了花,转头看跟在身边、面色惨淡的江鸢: “鸢丫头,今日这事,你做得真不成体统,快,马上给韩奶奶磕头赔罪,今日,你是寿宴操办人,任何人都不该怠慢,怎么把祖母最好的姐妹赶出去了……顾此失彼,着实该罚。” 江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刚刚有多高傲,这会儿就有多狼狈。 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全是京城内的贵人,连小北王的表妹也盯着自己,尊贵如她,竟要向一个穷酸老太磕头下跪。 本来,她可以借今日之宴名动玉京,这下要被人笑掉大牙。 她如何能不委屈? 可是孝道为先,她只能噗通一声跪下:“阿鸢给韩奶奶,韩家嫂嫂磕头赔罪,没能及时替长辈引见,是阿鸢失礼了。” 韩老太太神情淡淡:“小姑娘有点势利眼,但在宫里待过几年的人,谁出来没点高傲?这样的性子可配不上小北王。即便当小妾都不够格。” 这话说得,就好像她能干预小北王的亲事似的。 江鸢很想骂:那你等着,我一定能成为小北王妃。 可太后旨意还没下来,这事就还没作数,最后得看小北王怎么选,她反驳不了。 江老太太面色一变,却没说什么,而是挽着老姐姐进了国公府大门。 谢兰台瞄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江鸢: 来日,江府倒台,这位六姑娘将沦为歌妓,那曾为天上月、后为地上泥的落差感,将伴她一生。 玉京城内的可怜女子,又有几人的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上的? 跟在祖母身后,谢兰台跨进大门时,刚刚在外头嘲笑她们的那些宾客,眼神都变了: 从不屑一顾,到好奇,到惊疑,大家都在猜,这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 陆霄在眼神也变得凝重: 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韩家,竟和江老太太有这样一层关系。 难道韩家背后另有外人所不知道的背景? 这事,必须好好查一查。 另一头,众人移步后宅,先去了暖阁。 老姐妹重逢,自得好好叙叙旧。 江老太太把所有人都给打发了,只留韩老太太在阁中。 韩老太太让兰台陪着。 注意力全在老姐姐身上的江老太太,这会儿终于注意到谢兰台: “老姐姐,这位漂亮小媳妇是……” 人家是妇人打扮。 “我孙媳妇,特意带来给你看看,让你沾沾我们韩家的喜气……漂亮不,不光漂亮,心善,手也巧,品性也高,我可喜欢了。” 韩老太太冲谢兰台招手:“兰台,快,拜见江老太太,日后你就唤她一声江奶奶……” “姨奶奶,今值寿辰,兰台愿您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年年岁岁尽享天伦之乐。” 乖乖巧巧,婷婷袅袅一福,尽显大家风范。 江老太太惊诧之极,看看谢兰台,又看看老姐姐,急叫: “等一下,孙媳妇?老姐姐,你另外又养了一个孙子?” “我就一个孙子。” 韩老太太笑着喝茶。 江老太太顿时惊直双眼:“老姐姐……你你你……你竟把潜之的婚事悄悄给办了?都没告诉他阿爹阿娘?” “嗯,办了,那对没心肝的爹娘,什么时候把潜之当儿子了?姻缘一事,他们轮不着管。” 韩老太太还皮皮一笑:“我说了算。” 江老太太惊呆:“潜之——同意了?” “他若不同意,孙媳妇怎么进门?还是他亲自去迎回来的。他呀,中意着呢……” 韩老太太嘻嘻笑。 江老太太倒吸寒气:“老姐姐啊老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爱做这么吓人的事?” 这一刻,谢兰台挺好奇的,韩景渊的父亲和母亲,会是什么来头? 会不会他们也是名门贵族? 这个想法,令她心脏乱跳。 能让公主府的表小姐唤其:景渊哥哥,这身份,能简单吗? 难道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这个想法,从脑海一闪而过。 她暗自失笑: 这绝无可能。 就这时,门外有人来通禀: “老太太,小北王来了。” 第80章 小北王打脸 谢兰台面色一僵,回头时看到,银面遮脸的小北王,阔步而来,每一步都似踏破风云,威压四溢。 江鸢在引着他进来。 她满面矜持地温笑着,纤秀的身躯挺着笔直,不复刚刚的委屈,眼神扫过来时,带着挑衅,似在说: “谁说我配不上小北王,从今往后,唯我能站在他身侧。” 神气极了。 竟在和一个老太太斗气。 谢兰台瞄了一眼祖母。 老太太眼神露着轻视。 小北王的目光先是在谢兰台身上一顿,又看了一眼韩老太太,随即他上前,先冲江老太太行了一礼:“太夫人,晚辈奉太后之命,特来向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流水长,寿比南山不老松。” 声音暗哑,而话中带话。 他说:奉太后之命。 这明显是缺了几分诚意。 江老太太听出味来了,面色一尬,但还是笑着接话道:“多谢小北王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我这个老太婆做寿。阿鸢啊,定要让你父兄好生招待。” 江鸢的面色也变得不好看,未及应声,有人接上话: “祖母,孙儿和阿爹自会好生招待。小北王以前从不参加京中宴会,今日能来,与阿鸢与国公府,都是天大的殊荣,我们国公府好事将至。” 是江鸢的兄长江离走进来,行了一礼后,很是自来熟地看向萧临: “小北王,走,陪我这个大舅哥去前厅喝茶去……” 江离是来给自己妹妹撑场面的,刚刚阿妹在一个乡下老太婆面前折了面子,现在他想借小北王把面子给挣回来。 嗯,他想让小北王认下他这个大舅哥。 太后保得媒,这婚事,已是十拿九稳。 不想意外发生了: 小北王眸光一扫,直接拂开了那只想要拉他的手,声音沉冷,寒意彻骨:“江郎君真爱说笑,什么时候,你竟成了我大舅哥?我怎不知自己和江家结了姻亲? “这种损自家妹妹名节的笑话,江郎君可莫要拿来逗乐……” 这脸,打的,那是啪啪直响。 江离面色顿时一僵: 什么情况,婚事不是十拿九稳了吗?怎么就被否决了? 江鸢更是又羞又恨: 小北王竟如此不给面子,直接把太后的许婚当作了儿戏? 下一刻,小北王居然冲韩老太太揖了一揖,态度越发恭敬:“老太太怎么也来了这边?” “我和阿宁是闺中好友,自得来看看。”韩老太太笑着道。 “您应与晚辈说一说,晚辈自当送您过来,如今的京城人人都是势力眼,听说刚刚进门时,有人让您受委屈了。这委屈,晚辈帮您记下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江老太太蹙眉:萧家阿临果然是个记仇的。 江离气的脸都黑了: 不光否认婚事,还要记他们江家的仇,真是疯了。 江鸢惊白了俏脸: 小北王怎和韩家人关系如此熟稔?完了,这正妻之位,难道真的要飞了? 谢兰台则惊怔: 小北王如此敬重老太太?仅仅是因为韩景渊的缘故? 韩老太太则呵呵一笑:“你这孩子,不准给你江奶奶添堵。” 小北王却道:“没有添堵,晚辈是实话实说……” 这是铁了心要下江鸢的脸面。 但是,说句良心话,谢兰台内心却实实在在被爽到了! 浑身上下,通体舒畅。 想那江鸢,心高气傲以小北王妃自居,结果人家小北王根本不认,这种倒贴、人家不稀罕的羞窘,够她刻进骨头里记一辈子。 哈。 实在痛快。 刚刚被欺负时受的气,瞬间烟消云散。 江离哪受过这种气,气得拂袖而去。 江鸢进退不得,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通红。 这时,另一个气宇轩昂的郎君走了进来,先是向小北王行了礼,在看到谢兰台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江老太太,跪下叩头道: “外祖母,外孙杨骢给您问安,祝您:松鹤延年春不老,龟龄鹤寿福无边……” “起!” 江老太太笑着对老姐姐说:“这是我大女儿的长子,是个乖孩子。” 杨骢站起身后,却直接看向了谢兰台:“五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之前……” 他笑容突然一收,继而大惊失色:“你……你嫁人了……” 满心欢喜因为看到那妇人髻,而变了声。 “是。” 谢兰台轻轻应声。 杨骢如遭雷击。 江老太太全看在眼里,又瞧见小北王眸色冷冷瞄了一目,额头就差冒冷汗。 不好,他的外孙,在肖想不能肖想的人,怕是要惹恼小北王。 她忙吩咐了一声: “如意啊,你进来领韩少夫人去花园走走。 “阿鸢,你去招呼女眷,莫要怠慢。 “阿骢,你去前院帮忙招呼客人。 “小北王,烦你留下,老身有话同您说。” 众人应声是,各自离去。 江老太太让人关上门,守好,不让任何人进来,因为她看出来了;小北王的身份,连谢兰台都不知道,实不宜当着人家的面叫破。 小北王则立刻冲江老太太又行一礼: “老夫人,晚辈竟不知您和祖母是旧识,既然如此,晚辈就实话实说了:晚辈无意江家姑娘。” 江老太太轻一叹,小北王的直接是冲着她和韩姐姐有交情,才不愿瞒,否则,他根本不会如此直白,随便吊着就好: “看出来了。老婆子心中已有数。只是,小北王,韩姐姐给你挑的这位妻子,虽长了花容月貌,只怕很难入那些人的眼。” 小北王又一揖:“那是晚辈的事,不劳您费心。” 然后看向韩老太太:“祖母,孙儿不扰您和闺友叙话,先行告辞。” 韩老太太点点头:“去,看着点你媳妇。别让她被人欺负。” “是。” “你留在内宅不合适,就让楚楚那丫头陪着孙媳妇。” “孙儿知道。” 小北王去了。 门重新合上。 江老太太苦笑,自家孙女心气高,及笄之后,就曾立誓要嫁萧临为妻,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是命中没这缘份。 她看向韩老太太,忽说了一句:“老姐姐,谢家女只是庶女,陛下一定会给小北王另外配侧妻的。” 可让自己的嫡孙女去当妾,这得多委屈阿鸢。 韩老太太淡淡喝茶: “奉劝妹妹莫要有送孙女当妾的想法。潜之瞧不上的,纵然能进府也会被处理掉。我们皆是过来人,若真爱护晚辈,就莫要让女娃娃吃了联姻的苦。” 江老太太长叹。 可不是,世族联姻,若无互相爱重,人生百年,相看两厌,实在无趣。 不等她说什么,韩老太太的眸色忽一幽,又接上一句: “潜之心有执念,就是给他太子哥哥翻案……所以,老妹妹,莫要淌这趟浑水,你们江家多少人,你赌得起吗?” 简单一句话,令江老太太面色惨白: 这么多年了,太子的冤案,谁敢提? 小北王莫不是要在玉京城掀起腥风血雨? “若要翻案,老姐姐怎会给他配了一个没家世的人作妻子?” 老太妃做事,素来有章法,这事看着好没道理。 韩老太太目光深深,轻轻道:“除了她,谁都不合适……若玉京要变天,唯有他们成夫妻,才能撼动整个大乾。以后,你自会明白。” 什么意思? 韩老太太凝神,心头暗暗生惊: 难不成那谢五姑娘,另有惊人身世? 第81章 偷偷成亲,两头瞒 英国公府的花园很大。 园中有各种奇花异草,还养着一些珍奇异兽。 比如:梅花鹿。 比如:孔雀。 一步一景,景色宜人。 进入花园,杨骢就追了上来,急切地直唤: “五姑娘……” 她站定转头望,暗暗皱眉,附近有几个贵女在漫步,因为他的唤声,都转过了头,正好奇张望。 “杨郎君,请唤我韩夫人。” 杨骢痛心疾首,目光痴痴然:“我只听说你去农庄养病,竟不知是去嫁人的……我……” 他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会毁她名节,可这些情思在心头绕啊绕的,他不吐不快。 谢兰台平静地福了福:“杨郎君若没事,我就不奉陪了!” 杨骢落寞,竟就这样错过了。 如何能不黯然神伤? 两个月前一见倾心,花了一个月时间才退了亲,结果又一个月,伊人已成他人妇? 他心头苦啊! 花园一处树荫下,陆霄在暗中观察。 这个杨骢,他记得的,前世曾想娶谢兰台,因此退了亲,后来,相了几次亲,一直没有再婚。 这一世,一如既往痴迷上了。 谢兰台长得花容月貌,才情双绝,哪怕后来她当了他的妾室,也不断地吸引着其他男人的目光。 曾有好几个同僚问他:能不能将她转赠。 他无比珍爱,怎会转赠。 陆霄想过去,想把兰台带走,可她现在心里没自己,强求,她急怒,会反咬一口。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 而且,关于韩家的背景,他必须去核实。 当下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忍。 现在,他只能忍。 谢兰台跑去花坛赏牡丹花。 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蹿了出来,挥着小手直叫: “谢家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是庄楚楚。 谢兰台看着这张朝阳一般的笑脸,竟没办法讨厌她,毕竟,刚刚只有她愿意帮自己。 “庄姑娘,刚刚多亏你帮我传话,兰台在此谢过……” 她施施然行了一礼,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庄楚楚绕着她转了一个圈圈,清澈的眼底全是惊艳之色:“姐姐,你真漂亮,就像画上走出来的一般。可惜你嫁人了,否则我介绍你认识我哥哥小北王……说不定你就是我哥喜欢的那一款……” 想到小北王,谢兰台莫名哆嗦了一下,忙道: “庄姑娘莫要胡说,小北王就是那烈日高阳,光芒万丈,寻常人只能仰望?” “嘻嘻嘻……” 庄楚楚掩嘴直笑,嘟着小嘴说道: “什么烈日高阳,光芒万丈的,我哥说白了,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不懂温柔,动不动就能把人气死,谁要嫁给他,谁就倒大霉。” 如此贬低,倒是令谢兰台笑出了声。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这个表姑娘才敢如此形容小北王! 不过,善武之人,不通柔情蜜意也属正常。 “庄姑娘倒是个率真之人。” 庄楚楚露齿一笑:“我从边关来,没有京城姑娘的弯弯绕绕。 “刚刚有好多贵女都来同我搭讪,我知道,她们故意讨好我,就是冲我哥来的。 “这些莺莺燕燕,都想做我嫂子,一个个都别有所图,我不喜欢……瞧,我都躲这里来了。” 说着还吐了吐舌头,很是俏皮。 谢兰台瞧着这姑娘心态还很孩子气,便问道: “庄姑娘今年几岁?” “刚及笄。我娘让我来京城挑女婿,可我一个都不喜欢,那些王侯贵公子,只要看到我,就在盘算我的家世,娶我能给他们家带来多少利益,满身满脑全是心眼。边关的那些郎君又太糙。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吗? “重点,我搞不明白啊,女子就非得嫁人吗?若遇不上喜欢的,难道随便谁都得将就一辈子吗?才不要。” 好可爱的性子。 竟直接冲她诉起苦来。 谢兰台不觉莞然失笑。 之前见庄楚楚和夫君卿卿我我,她很不爽,现在,她竟有点喜欢她了。 “谢姐姐,你夫家姓什么,是做什么的?你嫁的夫君待你可好?” 庄楚楚歪着头打探起来。 “我夫君姓韩,双名景渊,家住素园……” 谢兰台故意说得特别仔细,是突然觉得庄楚楚性子直爽,且话里似无心上人之意,遂报出了夫君之名,只为了看她反应。 “什么……” 小姑娘果然惊呼直叫起来,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眼底全是不可思议: “你你你……再说一遍……你夫君,姓甚名谁?” 谢兰台眸光闪闪,一字一顿道:“我说,我夫君名唤:韩景渊……” 小姑娘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惊疑加重,叫道:“景渊哥哥……他什么时候成亲了?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景渊哥哥?”谢兰台目光直直盯视:“庄姑娘认得我夫君?” “认得啊,今天上午,我还陪他买贺礼来了……呀……” 一颗石头忽飞射过来,弹中了她额头,她惊呼一声,愤愤直叫:“谁打我头?” 转头看,不远处,一身玄衣,银面遮脸,小北王负背站在那头,傲视着这里,正冲庄楚楚勾手指头。 其身后的手下在行礼:“表姑娘,小北王让您过来,他有话说。” 庄楚楚看看小北王,又看看“表嫂”,眼底全是疑狐: 表嫂——难道不认得表哥? 这这这……啥情况? 她一脸古怪,落下一句:“姐姐,我哥找我,我去去就来,等我啊,我们以后一起玩……” 跑得飞快,怪可爱。 一跑近,小北王就把庄楚楚拉了过去,两个人消失在了拐弯处。 谢兰台眯眸思量: 庄楚楚和韩景渊不是情人? 难道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韩景渊把庄楚楚拉进假山山洞,让身边的阿飞守在附近望风。 “哥,你娶媳妇居然瞒着家里?你你你,你连我都瞒……你不讲义气。 “不对啊哥,皇上,太后,长公主大姨,还有萧伯伯,都在给你选新娘子,你怎么就一声不吭娶了媳妇,都不报备的呀?” 庄楚楚抓中重点,眼睛发光发亮: “你偷偷成的亲,长辈们都不知道,而且,嫂嫂好像还不认得你?你你你……两头瞒,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震惊啊:全京城的贵女都盼着嫁给哥哥,哥哥居然早把妻子娶回家了? 哈哈,那些贵女只能来当妾! 好玩呀! 第1章 惨死,重生,耳光响亮 谢兰台成为小妾的第四年,被绞杀了。 杀她的人,是她的嫡姐:谢云岚。 气绝前,她听到如今已权倾朝野的夫君陆霄站在门外,语重心长地告诫她: “兰台,好好在房内反省,你是庶女,你母亲是贱籍出身的贱妾,我是侯门嫡子,立你为贵妾,已是我给你的最大体面。 “我娶云岚,对你对我都好,你与她是亲姐妹,她自会护你周全。 “今天,我要去边关传圣旨。你在家好好护着肚中孩儿。若能生男,我必有重赏,回头一定抬你当平妻,记下了吗?” 字字句句,高高在上。 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负手而立,睥睨一切的眼神。 伴着他官位越爬越高,他对她的爱就越像施舍。 泪水肆意落下,浸湿了她的脸颊。 谢兰台拼命挣扎,想弄出一点动静,引他进来。 可他没有。 意识渐渐迷离,悬空的脚边,嫡姐正在阴笑,脸上尽是肆意的欣赏: “谢兰台,你区区一贱妇,终日蝇营狗苟,还想与我平起平坐?简直痴人说梦。” 陆霄自不会听到。 他以为她在使小性子,早已冷漠离去。 一尸两命,谢兰台就此魂断九霄。 当了陆霄四年妾室,为这个家各种操劳奔波,最后,他没有如约晋她当正室,而是在出了孝期后娶了她的嫡姐。 嫡姐表面温良贤惠,实则恶毒。 毒到什么程度? 一发现她怀了身孕,嫡姐就设计激怒她,逼她打了她耳光。 众目睽睽之下,妾打正妻,属以下犯上。 谢兰台被禁足。 口口声声说爱她的陆霄,气她于春日宴上失态,不听她任何解释,一连半个月没有理会她。 今日,嫡姐在她房内作案,陆霄在外谆谆教诲,告诫她:要以大局为重。 他早已经忘了,当初哄她当妾时,那些海誓山盟是怎么说的? 当年,父亲要将她嫁给一个商贾当填房——那商贾四十来岁,大腹便便,奇丑无比,笑起来满嘴金牙,她怎甘被糟践? 那时她已无枝可依,为了不做商人妇,她赌了一把,自甘为妾。 四年来她在侯府,日日尽心尽力,对长辈恭敬有加,把家中账目打理得井井有条,为夫君的事业铺平了道路。 结果,竟被绞死,还连累孩子。 她恨啊! 满腔怒火,正无处宣泄。 眼一睁,谢兰台捂着发痛的胸口,视线渐渐清晰,耳边则听到陆霄在说:“老夫人,晚辈与兰台两情相悦,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姑父欲将兰台嫁那老匹夫,得那三万两聘礼,毁的却是兰台的一生。 “今日,我,陆霄,在此立誓,若能得兰台为妾,余生必爱之重之,用心护之。” 语气温柔。 态度真挚。 她茫然一抬头,入眼是一抹松风水月似的白衣,芝兰其质,羽翰其仪,即便跪着,那人也散发着令人不可亵渎的清贵气息。 正是那杀千刀的负心郎:陆霄。 新帝登基,他一夜之间成为新贵权臣,与新帝亲密无间的他,曾一次次代替君王批生死、决兴衰,将京城的王侯世族玩弄于股掌之间。 多少对新帝不满的名流重臣,因为他的一个“诛”字,家族百年繁华,一夜消亡。 多少名门贵女,欲嫁他为正妻——但他一直空着正妻之位,最后却给了她嫡姐无上尊荣。 当时,他权倾朝堂,若想晋她为正妻,非常容易,可他没有。 而此刻,他在求娶。 不,是求纳她为妾。 名动玉京的翩翩公子,即便去当他的妾室,也有乌泱泱一堆女子排着队地想得这份偏爱。 但他洁身自好,至二十岁,身边无一通房。 如今主动求妾,似乎是一份天大的殊荣。 “混账!” 老夫人怒极而笑: “兰台是我亲手拉扯大的,诗书五经,琴棋书画,算账经营,无所不精,名满京城的才女都比不过她,你居然说要纳她为妾? “陆家小子,你虽是威远侯府的嫡子,却也没那资格来作贱我谢家的女儿!滚……马上给我滚。” 砰。 一副茶盏重重被摔在了地上。 茶水溅了陆霄一身,瓷片飞伤了他的手,他嘶了一声,白玉似的面颊露出无奈,冲谢兰台递起眼色。 见她无动于衷,他仍是一身高华雅洁的清高模样,再次表决心道:“老夫人,晚辈对兰台之心,天地可证,晚辈的正妻之位,自也要留给兰台的,只是…… “只是侯府家规森严,如今只能暂时委屈兰台,待将来,兰台给晚辈生养了儿子,晚辈必晋她为主母。名份一事,当徐徐图之,实不宜操之过急……” 字字句句诉着为难,情真而意切,心上人听了,必是认同的。 毕竟,威远侯府本就是名门,陆霄又是名公子,能得他为夫,低人一等又如何? “放肆!一个区区世子夫人之位,还想诱拐谢家的女儿,以屈尊侍妾之位,长远图之,你也太会抬举自己……来人,把他给我打了出去!” 老夫人拍案喝令。 陆霄见老夫人态度如此强硬,难免急躁,第二次看向谢兰台,柔声催促道:“兰台,快和祖母求求情,如今重要的不是名分……” 老夫人气得已是面色铁青,寒目望来:“孽障,你要是敢应下这妾位,祖母定要让你知道何为家法无情……” 谢兰台打了一激灵。 眼前这一幕,是何等的熟悉: 四年前,她被父亲威逼,嫁给那老鳏夫,祖母一怒之下带她回了庄子上,并开始给她四处张罗亲事,陆霄听说后携了两车重礼上门求亲。 对。 眼下情景,正是陆霄欲求她为妾的场面。 她,重生了。 回到了四年前关乎她人生命运的转折点。 前世,陆霄是提前一日到的,晚上,他买通庄上仆人,和她在后花园私会,你侬我侬,发尽誓言。 那时,她正彷徨无助,恰遇自幼爱慕的少年来表白,虽为妾,却也未来可期。 当时她便应了一声:“明日你去见老夫人,我会见机行事。” 翌日,他也是这么一番相求,而她配合着跪求了一句:“祖母,我已是世子的人,求祖母成全。” 这话一出,祖母当场气晕,只一月就撒手而去。 热孝里头,父亲狠心要将她嫁人,她一急,再无别的选择,直接进了威远侯府当了妾。 以为是得了如意郎君,却不想一头栽进了虎狼窝。 思及四年相伴,她一次次被婆母害得落胎,他则一次次哄她死心塌地,最后负心另娶大龄嫡姐,她就恨得咬牙切齿,遂缓步冲那负心贼走去。 老夫人面色发黑,厉叫:“谢兰台,你怎能自甘堕落……” 陆霄则眸光柔情四溢,继续撺掇:“兰台,你我自幼相识,早心意相通,只要你点头,往后头,侯府后院,以你为尊,我心赤诚,定不相负。” 他是得意的:老夫人再如何宝贝,架不住女生外向。 下一刻,谢兰台站定,玉手一扬,一个耳光,啪地落下,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脸上。 第2章 求她为妾 陆霄的晏晏笑脸,瞬间就冻住了。 震惊之色自他眸间乍现,脸颊上传来毒辣辣的疼痛,足可表明,这一耳光,她是使足了全身力气打的: “兰台,你……你竟打我?为什么?” 谢兰台打得手心发疼,想到前世受的种种委屈,一个耳光,岂能就此宣泄心头之恨,反过去又是一个耳光,才冷声道: “打疼你了是!疼就对了。 “陆霄,我谢氏乃百年书香世家,我谢兰台再不济,也是世家千金,只要不求富贵望族,寻一个门当户对的郎君,当一个堂堂正正的大娘子,我,谢兰台还是当得起的……凭什么我要去当那低声下气的侍妾?” 陆霄凝眸审视,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娇娇软软的谢兰台,满心满眼全是他的谢兰台,为何会怒发冲冠? 难道是因为,人生重头来过,有些事会跟着发生一些变数? 就像昨夜,按着前世,他们应该相见的,但这一世,他和她是隔着后门交的心,且她都不怎么接话。 据说昨日,兰台意外落过水,以至于神智有点不清。 “可昨天晚上,我们都已经商量好了……” 谢兰台马上打断:“我呸,哪来的商量好?陆霄,我是祖母精心调教大的。容不得你以妾之名肆意践踏。” 陆霄沉默。 这番话倒是像她说的。 谢兰台虽被父亲和嫡母厌恶,却是谢老夫人亲自养大的,心气本来就高,前世,若非谢老夫人离世,他根本不可能纳她为妾。 昨夜里,因为谢兰台发热,老夫人跑去同她睡了一处,定又是好一番教化,心态会变,倒也正常。 这番一想,他蹙眉更深,继而正色道:“我并非要践踏你,兰台,是姑父要将你贱嫁,那老匹夫四五十岁,堪作你父亲,你若嫁过去,会余生尽毁。我不同,我与你知根知底,更有功名在身,自能许你一个锦绣前程。” 这话着实动听。 谢兰台却目光发寒:“我父亲当年也曾许我母亲好前程,如今呢,她仍是卑微的妾。男人的花言巧语,到头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我有祖母在,我的归宿,自有祖母为我定夺。陆世子的正妻之位,就留给和你门当户对的嫡女,我谢兰台高攀不起……来人,送客……” 陆霄心头深深不快。 前世成婚四年,陆霄是风光霁月一般的存在,他在朝堂上一步步高升,光耀门楣,谢兰台则在幕后,尽心竭力为他提供支持。 待他回来,她总温柔以待,何曾这般冷眼厉色过? “可我只想娶你为妻。这辈子,你一定可以做我正妻的。我必不会再负你……” 他继续哄着。 一个“再”字,却令谢兰台深深一骇: 这怎么可能? 他竟也重生了? 再细看他,那双温柔的眸子里头流露着几近疯狂的执念,似已打定主意,非她不可。 她看得浑身直哆嗦:他当真重生了,且,他还要逼她为妾。 这是要折辱她到何等地步? 老夫人则大怒,“来人,将这狂徒打下去!陆家竖子,纵然你天纵奇才,但这天下,好儿郎多的是。陆侯爷当年做了亏心事,陆夫人更是一个趁人之危的毒妇,谢家女儿此生哪怕当姑子,也不当陆家妇……“ 不光骂了陆霄,还骂了陆侯。 陆霄何曾被如此羞辱过,白玉似的脸孔乍现一片阴沉:“老夫人,您今日若拆我良缘,来朝我必……” 狠话未说完,就有护卫上前。 陆霄是学过功夫,却架不住护卫本事了得,对了几招后,他被按倒在地上,双手负于后背。 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兰台信我。只要你应我,我必许你妻位……不,或者,我直接可以娶你为妻的……” 她一脸冷漠。 妻位又如何? 她早就不稀罕了。 很快,陆霄被架走了。 那带着愤怒的叫唤声,已渐行渐远。 就算前世,他是人人畏惧的权贵,如今也只是一个人微言轻的小官而已。 谢兰台长长深吸一口气,从前世被绞杀的愤恨情绪,跳到今世被许以妾位的急怒,再发现这个前夫竟也重生了,那情绪几番起伏,久久难以平复。 陆霄生性刚愎自负,又是重生归来,对她仍怀征服之心,往后头,她更得防备他。 前世,她对他的那些爱重,已被他四年的敷衍和冷漠消耗殆尽。 心寒非一日之功。 他想重修旧好,除非天地绝。 “打得好。” 老夫人在边上夸赞: “女子也当有气节。屈尊为妾,受辱一世。祖母以为,嫁人不求夫君闻达于诸侯,知冷知暖,人品贵重,又可自保的,才是第一人选……” 谢兰台缓缓转头,祖母正含笑冲她招手,满目尽是慈爱之色。 前世却因她而骤死于脑疾。 思及自己的不孝,她倍感心酸,忙上前跪于地上,坚决道:“祖母,兰台此生,誓不为妾,您的教诲,兰台必当紧记心上。兰台不做菟丝花,往后定要挣一个不一样的前程出来。” 老夫人忙把人扶起,欣慰道:“乖孙女,你有这份清醒,很好。” 起身后,谢兰台难掩激动,一把就将老夫人抱紧了,心头好一番酸涩: 能再得祖母如此爱护,她如何能不激动。 “祖母。” “瞧瞧啊,怎么撒起娇来了,刚刚那气势哪去了?” 老夫人笑着轻抚她秀发。 谢兰台抱着久久不撒手,直到所有情绪尽数平静,这才娇娇一笑: “叫祖母见笑了!” “不笑,祖母疼你都来不及呢。” 老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盘算着说道: “现在,你父亲要逼你嫁老匹夫,那陆霄想逼你为妾。你的婚事啊,还是得早做打算。来来来,快跟我看一看那位俏郎君,若相得中,就让他做你的夫君……” 谢兰台一听,这才记起,上一世,老夫人正要给她说择婿的事,被陆霄和她的神来之笔打断,就此病倒。 “好,我看看。” 她当即满口应下。 老夫人开心啊:“来呀,把画像取来。” 少顷,画像缓缓被展开,画上之人,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 英气勃发一少年郎,目光凛冽,身藏正气,手持长剑,而气度潇洒。 光看画像,实在是个百里挑一的郎君。 “这人是谁?” 她轻问。 画得神形毕肖。 就不知人如不如画。 “之前,你在白马寺不是救了一个姓韩的老夫人吗?这是韩老夫人的孙子。老夫人特意寻来的,说喜欢你,想娶你当孙媳妇。她孙子不在,特意送了一副画像过来,若相得中,他们家就来提亲。” 祖母细细描述着:“韩家薄有家产。我去打听了,县城里有家布店就是她家的,你嫁过去定不会吃苦。 “这小郎君,祖母已经见过,很是彬彬有礼,一点也不比陆霄差。“ 能得祖母青眼的,必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儿郎。 谢兰台毫不犹豫点下头:“孙女愿嫁,但祖母,孙女能否见他一面?” “当然可以,快给韩家传句话,马上安排这对孩子见个面!” 老夫人满口应下。 谢兰台突然想到如今的陆霄,拥有前世的记忆,对她更有十足的霸占之心,这是个天大的隐患,必须处理好: “祖母,陆霄估计还没走远,他若知道我与其他郎君相看,必会来破坏的……” 老夫人点头:“有道理。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谢兰台想了想,说道:“倒不如将他绑了,灌上迷药,将人送去京城——再烦您修书一封,用辞强烈一点,好好折辱一番,小肚鸡肠的陆夫人必会恼羞成怒,看紧她儿子的……” 时有婢子担忧插话:“可那毕竟是威远侯府的,如此得罪他们,只怕……” 老夫人嚣张一笑:“不怕。陆家的腌臜事,我手上拿捏着几件,就看他们敢不敢来计较。” 谢兰台目色幽幽,那便好,这样一来,她和他就可以断一个干干净净了。 第3章 前世生悔,今生不负 庄外。 陆霄玉树临风地站在柳树下,望着庄门,眸光深深,脑子里翻腾着前世有关谢兰台的画面: 十二岁,他挨了父亲打,发高烧,母亲被罚去山上抄佛经,无人管他死活,半夜,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他床边,拍醒他,软软叫道: “霄哥哥,你发热了,我悄悄给你熬了药,等到天黑才从狗洞爬过来的。快喝,喝了就能好起来。” 昏昏沉沉当中,他撑起半个身子,怔怔地看着她笑容灿烂,小小脸蛋上,擦了一脸锅灰,可大眼晶亮晶亮的,就像子夜的星辰。 那一碗药,退了他的高烧。 那小人儿,也就此住进了他心里头。 二十岁,才满京城的他,听说姑父要将她贱嫁,他第一次跪求母亲,想娶她为妻。母亲不让。他跑去跪祖母。 祖母说:“做妻,绝无可能;做妾,我来担待。” 可谢老夫人不同意,还气得一命呜呼。 后来,是他跑去拼着和姑父翻脸,终把她接进府中。 四年夫妻,她虽为妾,却管着家中一切,为他主持大局。 她贤惠,他知。 她聪明,他引以为傲。 她想做妻,但母亲不让。 几番流产,大夫说,她大概不可能再生育。 后,谢云岚救驾有功,请下圣旨嫁他为妻,他无法不从。 曾经他与她说过的,只要她忍下几年,回头他定会休掉谢云岚的,可她偏偏去打了正妻,他只能罚她禁足,希望她可以反省,记下教训。 谁料一趟边关行,回来后迎接他的是新坟一座。 他难以置信,连夜去把她给挖了出来,让人验尸,果然是上吊致死,那封遗书,也是她亲自所写,字字句句控诉她负心另娶。 永失所爱,悔断心肠。 没多久,边关生乱,定北王以勤王之名攻打玉京,城破日,他被定北王削了项上首级。 那日,定北王说:“你既逼死谢兰台,那就以死谢罪。” 死后,他看到定北王成为了摄政王,而后挖了谢兰台的尸首,另外给她立碑:“恩人——定北县主谢兰台之墓”。 陆霄做梦也想不到:兰台竟是定北王的救命恩人。 如今重生回来,念着曾经她种种的好,他定不能再负她。 可恨的是:她与前世,竟判若两人。 不行,他必须再见她一面。 主意打定,陆霄想去敲门,却发现山庄大门忽然洞开,一行护院奔了出来,将他和手下团团围住。 “你们想干什么?” 陆霄一脸惊警,如今种种,前世都不曾发生过。 “拿下。” 护院首领一挥手,陆霄双拳难敌四掌,再次被人按住。 他奋力反抗着: “你们安敢放肆,我可是威远侯府的世子,更是有功名在身的……你们敢如此折辱,就不怕给你们老夫人惹来天大的麻烦?” 护院首领武艺非凡,据说曾做过御林军,是皇上赐下的人。 他亲自上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行灌入一瓶水。 陆霄被迫咽下后,寒声厉问:“混账东西,你给我喝了什么?” 想以气势吓人。 前世,他一个厉色眼神就能吓住芸芸众生,可恨现在没用了。 “奉老夫人之命,将世子遣送回京。来呀,绑了,送进马车。” “是。” 陆霄被绑着扔进马车,心下已明白,这一切全是老夫人这个变数演化出来的。 前世这会儿,老夫人已昏死过去。 如今她精神抖擞地棒打鸳鸯,着实可恨。 正思忖,马车外响起了一声温柔冷静的说话声:“席教头,祖母说不急着送陆世子回去,天色已晚,住上一晚,待歇够明日再走。” “是。” “祖母还说,陆世子得了急症,赶路不能太颠,这两天的路程可赶个四五天。” “是。” “这是祖母写的家书,回头定要亲自交与陆家夫人。” “是。” “去!” 车帘翻动间,陆霄赫然看到谢兰台就站在外头。 靠在车厢内,他又惊又怒地想吼,却因药性发作,哼不出半个字,心下急啊: 兰台,你怎能如此听老夫人的话——你我明明可以从头开始的呀! 快把我放了,快跟我走啊! 车外。 谢兰台心中滋味繁复:喝令护院对前世的夫君动手,看着高洁如天上月的男子,受着磋磨,当真是又痛快又解恨。 曾经,她总觉得他高不可攀,如今再看,他就是一个空有其表的伪君子,没了权势傍身,不过尔尔。 淡漠吩咐完,她转头和婢女春祺四目相对。 春祺眼中有疑惑。 也是,曾经的自己,为了陆霄,曾一次次患得患失,春祺都有看在眼里,如今,她竟可以无视他,冷静地处置他。 “姑娘,您变了!” 谢兰台徐步上前,摸摸这个忠婢的青丝,眼底有疼痛,前世,春祺也是被陆家害死的,痴迷一个男人,代价太大。 “春祺,必须得变,这辈子,你,我,祖母,都要过得好好的。” 首先,她要从谢家嫁出去,彻底摆脱父亲的控制。 而后,父亲、嫡母、嫡姐,但凡伤害过她的人,她要一个一个全给收拾了。 翌日,石头县。 布庄后院正堂。 韩老夫人一边把脸孔咳得泛红,一边在悄悄观察孙儿的反应: “总之,你必须给我成亲。你要不成亲,我死不瞑目。大夫已经说了,我这条老命,搞不好熬不过今年冬天。我要抱不上小曾孙,我死了都要跑来盯着你。” 画案前,韩景渊一身玄袍,身姿挺拔如松,眉目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冷。 面对逼婚,他甚是头疼,可一见老太太咳得要闭气,他只能乖乖去倒茶水,扶祖母坐下,妥协道: “依您,都依您,您让娶,孙儿就娶,快喝口水顺顺气。还有,快把这药服下!” 高大威猛的儿郎,用一种极尽温和的语气在哄老太太。 这会儿的他,可一点也不像那叱咤风云的定北军少帅。 他可以不卖任何人面子,却不能伤老太太的心。 “行,那等一下你去一趟大报恩寺,人家小娘子想见你一面,你得规规矩矩,温温柔柔的,好好和人家说话,不许板着脸吓人家……” 含了药,老夫人缓过气来后开始叮咛。 韩景渊点头,拉长着清冷的声音应道:“是,知道了!” 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太太,生命已走向尽头,如今,他除了努力顺她的心,已无力为她做什么。 “那就赶紧过去。” 老夫人推着他往外去。 “祖母,我还不知她长什么模样呢?” 韩景渊提醒道。 老夫人一听,有道理,转身进屋,拿出一幅画像:“就她,你自己看!” 画轴卷开,一白衣少女跃然纸上,浓墨重彩,勾勒花样年华,娉婷而立,回眸一笑,天地顿时悄然无色。 韩景渊目光幽幽,迸出几朵异样的火花: 竟是……她? 第4章 考验准夫君 大报恩寺距石头县有点距离。 这边香火鼎盛,如今天下太平,百姓们最盼望的就是喜结良缘,延绵子嗣。 骑了一刻时辰的马,韩景渊来到大报恩寺,抬头望了望,身姿矫健地飞身下马,将缰绳系在一棵树上。 他的出现,令不少人侧目。 长相俊美,身姿伟岸、俊拔,气势卓尔不群,一看就是个非富即贵的人中龙凤——如此神韵,万里也难挑,不少人皆在好奇:也不知是哪个世家的公子,生得如此好模样。 那气势,绝非故作姿态,而是从胎里带来的,浑然天成的贵气和威严。 韩景渊正要往寺中去,几个小乞丐忽就围住了他,其中有胆大的,直接抱住了他大腿: “求郎君施舍。” “郎君,我好饿,求您给口吃的。” “俏郎君定能寻得美娘子,求俏郎君可怜可怜我们!” 韩景渊一扬眉,看着这些蓬头垢面的小孩,抱着大腿的孩子,还把自己的袍子弄脏了,却没生气,只在人家额头敲了一下: “想有好吃的就撒手。” 小乞丐乖乖撒手。 “阿风,带他们洗洗干净,买吃的。不用陪我了。” 他落下一句吩咐。 “是。” 阿风应声。 韩景渊和小乞丐们说:“你们跟着这位哥哥!” 小乞丐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个个都很惊讶,这个俏郎君竟如此心善,连忙道谢。 韩景渊往大报恩寺拾阶而上,忽看到一个俏婢正在门口左右张望,他的眼神,顿时变得若有所思。 在他快要越过她时,俏婢上前一福:“可是韩郎君?” 他站正:“正是。” 俏婢又一福,“奴婢春祺,在此恭候郎君,我家姑娘有一题,想请郎君赐教,这边请。” 春祺又偷偷瞧了一眼,心花怒放,没料到这韩家郎君生得比画像上还要俊朗: 一身上品的墨锦长袍,玉带束腰,身如松柏,五官俊逸,而气质傲然。一点也不像布店少东家,那气度,更像是那种杀伐果断的少将军。 韩景渊挑剑眉,这些年,多少人要嫁给他为妻,他皆不屑一顾,如今却遇上了一个胆敢考验自己的小娘子,怪有意思的。 他跟了进去。 院中有不少香客在来来往往。 空气当中全是檀香的味道。 梧桐树下置有一张长案,上有文房四宝,铺着一张宣纸,纸上写着几行字: “你若为商人,当如何谋利?你若为文臣,当如何尽忠?你若为武将,又当如何报效?” 字体绢秀之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犀利。 显然是出自女子之手。 “这是困扰我家姑娘的一道难题,还请郎君不吝赐教……”春祺说道。 韩景渊冲正殿望了一眼,唇角微勾,继而执起狼豪,落下自己的看法: “若为商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买我卖,诚信为先。商人可逐利,也当以商济民,是为侠商。 “若为文官,任地方官,当造福百姓,任京官,当敢言敢谏,不为青史留名,但为无愧于心。 “若为武将,沙场之上,身先士卒,不畏强敌,只愿以武止戈,天下无战,百姓得安宁盛世。” 写罢,他搁笔退开,示意道:“可拿与你家姑娘看!” 春祺凑近一看,暗暗一惊,取在手上,又一福,“郎君稍候!” 她碎步走向大报恩寺正殿。 谢兰台今日有稍作打扮,额间还点了梅花妆,云鬓上步摇轻曳,正端坐,抄写佛经,但为给祖母祈福。 殿内,尽是低沉的木鱼声。 “姑娘,您看!” 春祺将那宣纸奉上,轻轻一叹:“郎君好漂亮的字体……” 谢兰台抬头一看,也惊讶到了—— 那字迹犹如铁画银钩,气势磅礴,没练个十几年,可没这样的惊人笔力。 今日她故意出试题,但为了验一验这议亲的对象,到底有几斤几两。 前世错付,今世,她纵然还得经历盲婚哑嫁,也得事先了解一二。 她可以接受家境普通,但无法接受太过平庸。 一,子嗣传承,父母才智若有问题,后辈必受牵累。 二,夫君无主见,难保家宅。 “小姐可满意?” 谢兰台自是满意的。 他的为商之道,带着义;他的为官之道,怀着民;他的为将之道,装的是太平盛世。 重要的是:这副字,当真让人惊艳。 “他是一笔落成的吗?”她轻问。 “是,一笔落成。不带犹豫。奴婢本以为,小城商贩,顶多就是识得几个字,读过几年文章,结果,竟……” 春祺一顿,一叹:“还是个俏郎君……老夫人的眼光真是毒。” 谢兰台本来心如古井,却被婢女说得眼皮直跳,想了想才道:“我在金光阁候着,请韩郎君移步过去,我再问最后一句……莫让他进来。若成,再相见,若不成,不必见。” 即便是相看,也得顾着女子的闺誉。 重活一世,她当谨小慎微。 “是。” 春祺笑着去了,却又被叫住:“等一下,门口的那些小乞丐,他是怎么处理的?” “郎君有带了小厮过来,他令小厮买吃食分发给了他们,脸上不露半分嫌弃……这位郎君的心性当真极好……” 春祺回答完,笑着跑至院中,冲那站得俊挺的郎君福了福:“郎君,请跟我来!我家姑娘想与您说一句话……” 韩景渊得体颔首,跟了过去,绕过正殿,来到金光阁,见门是紧闭的。 春祺站在门口道:“姑娘,韩郎君来了!” 韩景渊懂得男女之别,这谢五姑娘很是守礼,遂低低问道:“不知五姑娘有什么想问的?” 声音清亮中带着丝丝冷锐。 阁内,谢兰台听着心头一动,望着面前的大佛,叩了一首,站起后,转身对着门,静静吐出一句: “韩郎君,妾身就开门见山了,妾身是家中庶女,母亲为贱籍,出生后,家中族人连番遭难,父亲官职连降三级,祖父病故,嫡姐被拐卖,母亲差点死于血崩。故被称为灾星。” 因为这个缘故,父亲和嫡母才想将她随便配人。 门外,韩景渊微一蹙眉,应道:“胡扯,哪来的灾星不灾星?降职是自己能力不足,病故是没保养好身子,被拐是奴婢没看护好,差点血崩是女子生育之时难免会面对的生死难关,怎能怪到你头上?姑娘不应妄自菲薄……” 谢兰台心头深深一震。 一则,其嗓音很是摄人魂魄,带着一种威压感。 二则,此人谈吐实在不凡,她自贱,他却诸多维护,对于女子,极是包容,并不迂腐。 前世,因为她身负灾星之名,成为侍妾之后,受尽了公婆白眼,只要家中有人出了问题,就是她克的。 她原以为:他听了定会吓跑。 毕竟,谁敢娶一个灾星? 结果,他竟…… 祖母说得没错,这是个不错的郎君。 谢兰台再次说道:“谢郎君体恤。妾再问一个问题。若有朝一日,我母亲、弟弟、妹妹无处可去,郎君可愿收留?” 韩景渊目光一深:“若成夫妇,妻母妻弟妻妹落难,女婿自当帮忙。” 谢兰台满意了,点头:“妾对郎君无异议,郎君可推门进来相看!” 但他一动不动,只静静道:“刚刚谢五姑娘从品性、书法、学识、认知、包容度来考验在下,在下是不是也当考验一下姑娘?” 殿中,谢兰台听罢,又惊又奇,此人竟知她考了他多方面,真是个有思想深度的妙人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妾身自当接受,不知郎君想考验我什么?” 第5章 准夫君的考验 韩景渊想了想,朗声道:“在下并没有准备,还请姑娘稍待,在下去去就来。” 他往来处折返。 那俊拔颀长的身姿,哪怕只是简单走个路,竟也走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豪迈霸气。 春祺望了望,推门而入,小脸兴奋地看向谢兰台: “姑娘,韩郎君当真不错,待人接物,极有分寸。和您对话,从容不迫,回答时更是不假思索的……真是太难得了。” 谢兰台倒不是特别动容。 郎君是必须要找的,可她不会再期待婚后生活。 相爱之人结成夫妻,亦会生出一地鸡毛;何况没感情的男女,各有生活习性,又岂能做到不吵不闹? 婚姻里头能做到相敬如宾,已是大幸。 结果,谢兰台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韩景渊回来,只等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 “姐姐,姐姐,那位韩郎君让我过来同您说:他家铺子出了点事,他先回了,还说很是抱歉。” 啊? 竟就这样走了? 谢兰台不觉一呆。 所以,现在算是相中了,还是没相中? 谢兰台看着小乞丐,眸光一深: 竟是刚刚她让春祺买通了去考验他的人,这会儿,他故意遣人家过来,显然是知道了:小乞丐围住他,也是一个考验。 呵! 此人,当真是聪明! “谢谢。春祺,看赏。” 她没生气,还叫赏。 春祺给了银子。 小乞丐开心地跑了。 “姑娘,韩郎君这是何意?” 春祺很是不解。 “可能相不上,便走了!” 她笑着猜测。 “都没相看,怎就相不上了?韩郎君怎如此古怪?” 刚刚才积下的一点好感,一下全没了。 谢兰台不甚介意,权当出来踏春。 此番重生归来,放下执念后,前程虽险,却也可期。如今她的心态,不再焦虑,而多了几分从容。 一主一仆往外走,来到寺的前院,却见一个年老的妇人,走着走着,忽就倒地,还剧烈地咳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的。 谢兰台见状,连忙招呼春祺,一起过去扶这位病得面色发白、浑身在哆嗦的老人。 “老婆婆,你怎么了?” “今日……今日大报恩寺药僧……药僧施药,我来求药……那边……我要去那边,这位女菩萨,可不可以扶我一扶……” 老妇颤着枯瘦的老手,指着东边,眼底透着几丝希翼。 那边,有不少病患在进进出出。 大报恩寺每月十五都有施药的义举。 “春祺,快扶老婆婆。” 她紧忙吩咐。 老妇体力不支,挣扎了几下才起来,拼尽所有力气,才在主仆二人的搀扶下进了药院。 院内有不少等着施救的百姓,扶着婆子寻到一处凳子坐下,谢兰台那细白的额上已逼出一层细汗。 “谢谢女菩萨,谢谢女菩萨。好人一定有好报的。姑娘一定会嫁个如意郎君的……” 老妇不断地念着。 春祺嘻嘻一笑:“谢婆婆吉言。” 谢兰台则四下张望着,隐隐觉得好像有人于暗中窥视自己一般,背上一阵阵直发毛。 等那老妇看完了病,拿到了的药,主仆二人扶着老妇出来,路上遇到老妇的女儿寻来。 一番千恩万谢,老妇被她女儿扶着离去。 从药院走向寺院前院,待要出寺门时,又听得一阵嘈杂声传来,她们过去探看,赫然发现,是一个武夫正和一个商贩争吵。 春祺去问路人发生了什么事。 却原来是武夫的马踩踏了正在卖花的少女,少女已昏厥,少女的父亲抱着女儿嚎啕大哭,要让那武夫赔命。 武夫当场就被围住了,他很是恼火地直叫:“我没踩那姑娘,是她自己吓昏过去的……这是在讹我银子……老子这种事可见得多了……报官……马上报官……谁都别走……” 男子极是粗鲁,现在竟不是想着找大夫救人,而是顾着要报官。 谢兰台见状,忍不住说了一句:“还是救人要紧,今日药僧在寺中行善,请来药僧,给这位姑娘扎一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 武夫一听有道理,“那就赶紧去请来。” 谢兰台连忙让春祺去请。 少顷,春祺带了一个药僧过来,给卖花女扎了一针。 没一会儿,卖花女幽幽醒来。 商贩很是激动,问道:“女儿,莫怕,快说,是不是这个大官人的马蹄踩到你了?” 卖花女却摇头道:“不是……女儿绊了一下,自己摔的!” 商贩顿时哑口无言,所幸人家是个敢做敢当的,立刻当场抱拳:“实在对不起,误会你了,小老儿在此诚挚道歉……” 一场风波,烟消云散。 谢兰台见事情解决,便上了自己的马车,正想着车夫驱车离开,春祺忽道: “姑娘,大报恩寺的鲜花饼最是好吃,奴婢去买一些给老太太尝尝鲜……” 春祺看到鲜花饼,就双眼放光。 “嗯,快去快回。” 她执书倚窗,心思则在暗转:如果韩郎君当真没相中自己,来日她得央祖母另找夫家,不消几日,父亲就会来庄上,欲将她带去定下婚事。 所以,在父亲把她卖掉之前,她得先一步脱离父亲的掌控。 这事,已刻不容缓。 “小乞丐,你做什么?” 正思量,车夫在外头问。 “这是那边的韩郎君让送来,给你家女公子的……” 谢兰台收回神,车夫已在禀报:“姑娘,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 车帘被扶起,她举目而望,车夫已将信奉上,还指了一个方向:“是那个小乞丐送来的……” 顺着所指方位,她望过去,看到那个小乞丐正和一个坐在高头大马上的郎君说话,还指着这边,说完就跑开了。 那郎君抬头,正好冲这边望了过来。 一身玄衣,身形高大,五官端正,目光锐利,对视上时,人家冲她礼貌地点了点头,和善一笑,抱以一拳。 是他吗? 今日相看的韩郎君? 不是回去了吗? 怎么还在? 相貌说不上如何惊艳,但也算不俗。 单手控马,身板笔直地坐在马上,整个人是意气风发的。 但和画像上的人,相差甚远。 人,果然不如画。 刚刚,春祺把这人的相貌夸上了天,想是为了安慰她。 她点了一下头,心下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一见陆郎误终身,多少女子因为陆霄再难看上其他平凡的郎君,而她吃过他的苦,如今只想逃得远远的。 这韩景渊,虽长得不如陆霄,但品性不差。 能嫁的。 放下帘子,她抽出那封信,但见上面落着一行字,龙飞凤舞的: “五姑娘亲见,景渊设的三关,姑娘已通过,姑娘品性,景渊已知。姑娘若相得中,请赠香帕,来日景渊便来提亲……” 竟是相中了? 第6章 相中,但认错人了 大乾的俗礼,女子相看议亲,男方若看得中,女方也衬心,女方可赠香帕以作提亲之凭证。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三关已通过? 哪三关? 她竟不知。 谢兰台思绪翻转,顿悟,心头狠狠一震,暗叹此人好深的谋划: 第一关,他遣小乞丐来送口信,既想告诉她,寺门口小乞丐围追他,是她的第一道考验,他已知悉;更是借他失约一事考验她是否会生气。 考的是她的容人之量。 第二关,路遇病妇,应是他顺势而为,是在考验她,是否心存善念——否则那老婆婆怎会独自来求药?而女儿竟会后到? 第三关,寺门遇卖花女,是在考验她的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厉害。 三关设得不声不响,她完全不设防备,竟就被他于暗中窥探到了真性情。 那韩郎君虽只是一小小商贩,却能在短短时间内,设计出这样的考验,哪怕是随机事件,也可证明其心智实在非比寻常。 蓦地,她竟有点发怵。 怕自己难以应付。 精于算计的人,心多是深不可测的。 但转眼一想,但凡祖母能看上的,岂是寻常之辈? 若夫君太过平庸,也是一件无趣事。 想到前世,陆霄和她,就从没有暗中较劲的乐趣。那时的她,只能乖乖臣服。 可今日,她和这个韩郎君,初次交锋就激出了不一样的火花。 夫妻斗智,也是一桩极妙的闺房之乐! 心思几番转动,她将唇角咬了又咬,最后还是将香帕折成一个小方格,放入早就准备好的帕匣,传了出去: “将匣子送去给韩景渊韩郎君。” 车夫应声而去。 谢兰台翘起莲花指,悄悄掀起窗帘观察。 不远处,车夫将帕匣奉上,二人简单交谈了几句,以避免送错人。 即便对着车夫,韩景渊也恭敬回了礼。 是个有教养的。 想不到,她的姻缘竟就这样定下了。 放下帘子,谢兰台怔忡了一会儿,没见那位郎君捧着那匣子,往寺中走去,四处张望,继而看到自家郎君正在和方丈说话。 他喜滋滋走上前:“郎君。这是五姑娘着人送过来的。” 韩景渊双手合什,和方丈告辞,走向他,接过匣子,打开,就有一阵淡淡幽幽的暗香飘出来。 帕上绣着一个“兰”字。 “送帕子是什么意思?” 他一脸茫然,看着有点蠢萌。 韩景渊唇角微勾:“大乾风俗,授香帕,缔鸳盟,订婚约,而自成姻缘……学着点,以后你也用得着……” 说罢,他盖上匣盖,大步流星地往外而去。 某人则凌乱在风里:什么呀,少帅的婚事,就这样草草成了吗? “阿风,发什么呆?回了!” 那边,传来韩景渊的叫唤。 阿风惊愕,飞奔过去,看到郎君已坐上自己的爱马,策马而去,他连忙跟上去,不可思议地大叫道: “郎君,您真打算娶她吗?就一个小家碧玉,回头带去京城,定要被那些爱慕您的贵女欺负死的!” 韩景渊勒了勒马缰,目色深深:“她若有本事,自能全身而退。她若没本事,至少能给我挡一阵桃花。她身份卑微,与我很合适……” 阿风:“……” 堂堂定北军少帅,未来的定北王,娶个小庶女,既避免了强强联手,功高盖主,也能规避掉做了驸马,被迫交权的窘境。 好是好。 可天下家世卑下的女子,多如牛毛,为何是谢家这位姑娘? 快马加鞭,韩景渊回到布铺。 前脚才进门,后脚韩老夫人就迎了出来: “怎么样?相得中吗?我说的是,人家姑娘有没有相中你?” 韩景渊:“……” 他家老太太竟在担忧女方相不中他? 话说,人家是没瞧见他,但人家婢女是瞧见了,应该有和她描述! 况,祖母给出去的画像,是祖母亲手所画,画像神情毕肖,活灵活现,天底下估计没几个姑娘相不中的。 “祖母,过几日,待我回京办完差事便去提亲。这样,您满意了!” 韩景渊倒了一杯水喝。 “哎呀,这就是说相中了是!好好好,但为什么要过几天?你忙你的,下聘的事,交给我就行了呀!” 这是怕他反悔呢! “祖母,不用这么急!” “你不急,我急,我急着抱小孙孙呢!早一日过门,我早一日安心。” 老夫人的话,令跟进来的阿风叫嚷了起来:“老夫人,您这样擅自作主了郎君的婚事,就不怕皇上和太后不认账?” “我管他们认不认账,我孙儿的婚事,只能听我和孙儿的。” 老夫人笑眯眯跑出去了: “我现在就去盘一盘我给潜之盘下的聘礼……” 阿风则嘿嘿一笑,敢不把太后和皇上当回事的,怕也只有老夫人了! 另一头,谢兰台坐马车回到庄子,便去见了谢老夫人,回禀了相看的情况: “祖母,人,我见过了,品性长相都不差,我只有一个要求,若韩家来提亲下聘,祖母挑个最近的吉日马上婚嫁。 那商贾出的聘礼实在太丰厚,父亲和嫡母贪婪成性,她怕迟者生变。 “好好好,你的嫁妆我早已准备好,祖母必让你风风光光出嫁,就挑最近一个吉日。” 老夫人开心抚掌。 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春祺在边也跟着抿嘴笑:“老夫人,这门婚事,您配得真是好!” 老夫人一脸骄傲:“那是必须的。” 谢兰台不觉失笑,感觉这一老一小都吃了韩家郎君的迷魂药。 翌日上午。 谢兰台正在陪祖母下棋。 祖母心不在焉地,渐渐落入下风。 她借着喝茶,笑着提醒:“祖母,下棋得专心!” 老夫人看自己败局已定,把棋子一扔,不下了:“我哪能专心,也不知那韩家什么时候才会来下聘?你倒是老神在在的,我可要急坏了。 “我可听说了,那韩郎君之前一直在外跑生意,一年难得几次回来。这番回来,不知多少媒人跑上门想得了这东床快婿……我这是怕被人捷足先登了。“ “有这么夸张吗?他长得……一般般啊!“ 她小声咕哝。 老夫人瞪她: “什么叫一般般,比你祖父当年俊多了。在我看来,陆霄都比不上他!” 谢兰台听着一乐:这话,有点夸大。 但她不争辩。 人和人的眼光是不一样的。 就在这时,有仆人跑了进来,喜出望外道:“老夫人,老夫人,韩家来人下聘了。韩老夫人亲自过来的。” 老夫人顿时眉开眼笑,一扬手臂,叫道:“来呀,开正门,迎客。” 底下人立刻笑着应声:“是。” “兰台,你去换件衣裳,等一下呀一起用膳……” 老夫人笑着叮咛。 谢兰台脆生生娇应道:“是是是。都听您的。” 老夫人去了前院招待人,谢兰台回了房。 坐到妆台前,她瞅着自己的俏脸,暗暗吸了一口气: 从今日起,她的命运,将和韩景渊捆绑在一起——也不知那将是怎样一段前程。 第7章 仇人相见 穿上云彩锦,簪上流光金步遥,抹上胭脂,谢兰台盛妆打扮了一番,以示隆重。 按着大乾的礼法,男方来女方家里提亲,准新郎倌会在见过长辈后,到后院见过未婚妻,一并写下婚契书,烙上手指印,再送至官衙盖上衙印,以证婚约的有效性。 来日,谁若悔婚,当依礼法作出赔偿。 谢兰台素来穿得素净,也不怎么打扮。 可一打扮,真的是光彩夺目。 “春祺,是不是穿得太明艳了点?” 这样显得很是刻意。 她对这段婚姻并不期待。 “哪明艳了,明明很素雅。姑娘现在才十六,穿得就该好看一些……姑娘,您值得世间最好的。 “我们这位新姑爷才智过人,生得又仪表堂堂,与姑娘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春祺好一番夸赞。 谢兰台被逗笑,捏捏她的脸蛋:“好话被你说全了。” 春祺振振有词道:“不是恭维,是真的好配好配。” 主仆二人正在说话,门外头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 一个二等丫鬟跑了进来:“姑娘,姑娘,可不得了了。那韩家……真的是欺人太甚姑娘,可万万不能嫁给那种没规没矩的人家……” 这话,等同当头浇冷水。 “芳奴,大喜的日子,怎可以说这种混账话?” 春祺当即蹙眉轻叱。 谢兰台转身,看向来人,竟是前世那背主的贱婢芳奴。 但她没表现出来,只淡淡问:“发生什么事了?” “回禀姑娘,韩家果然只是小门小户。今日提亲,不光准新郎倌没来,连亲家公亲家母都未亲临,就来了那位老夫人。” 芳奴一脸愤愤然:“哪家郎君上门提亲会避而不见的?说什么家里生了急事,不得不进了京城,昨夜走的……呸,哪有这么巧的?奴婢瞧着,人家就是瞧不起您,故意给您吃钉子呢。 “这还没成婚,就被冷待成这样,待到姑娘过了门,指不定要受多大的罪,委实不是好去处。” 噼里啪啦说了好多。 全是在数落韩家礼数不周。 谢兰台也咯噔了一下,按着大乾礼数,男方提亲新郎倌是必须到场的,若不到场,就是轻贱、瞧不起女方,或是不乐意成这门婚。 女方难免会蒙生羞辱感。 春祺的面色也变了:“韩郎君竟然缺席?倒真是有点混账了。昨日诓我们说他先走了,今日又这般不给姑娘脸面,哪能这样欺负人?姑娘,您等着,我寻那韩老夫人评理去。” 刚烈的婢女容不得主子被遭贱,要去找韩家人算账。 谢兰台却把人拦住,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 春祺神情一诧,收了愤怒,跑了出去。 屋内,就剩下芳奴和谢兰台。 芳奴见姑娘面色不快,忙给倒了一杯茶,温声宽慰道:“姑娘莫气。那种小户人家的儿郎,又有几个知书明理的。姑娘现在看清了,不嫁便可,不可气坏了身子。” 谢兰台不动声色接过话:“那你觉得,我当嫁怎样的?” 芳奴见时机来了,忙道:“自然得嫁像陆郎君这样的。家世好,学识渊博,长得风度翩翩……姑娘,要不,您还是去把陆郎君寻回来,陪个不是,嫁了过去,您就是陆郎君的心尖人,谁都比不过您的。” “啪!” 谢兰台猛地一拍桌子。 果然啊,绕到了这事上头。 芳奴吓得身子一颤,却仗着姑娘生性善良,还是硬接了一句:“姑娘莫生气,奴婢……奴婢说的可是大实话……” 谢兰台冷冷一笑,寒眸一横:“前日,就是你把我请去后花园的……我们谢家养的奴婢,却心心念念向着陆家?陆霄到底给了多少好处?你竟要背主?” 芳奴没料到姑娘竟知道是她投的。 她先是一惊,继而跪地,坦荡荡承认了: “姑娘,那信是奴婢投的!” “那是因为奴婢觉得您和陆郎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哪怕为妾,也当嫁一个称心如意的。陆家门楣显赫,您再看看自己,家主不疼您,主母厌弃您,老太太年纪大了,还能为您挡几年风雨? “女子嫁人图的是依靠。陆家是那参天大树,韩家小商小贩,一旦老太太没了,家主想要拆散您的婚姻将您另嫁,不费吹灰之力。 “姑娘且好好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韩家是护不住您的!只有陆郎君才是您最明智的选择!” 说得可真是语重心长。 前世,芳奴就是陆霄买通的眼线,待她入陆家为妾,芳奴趁她身上不干净时,自荐枕席,成了陆霄的通房。 后来,这小贱人时不时会出现在她面前,膈应自己,如今还敢来说教? 她走了出去,瞧见屋外伺候着两个姑子,便寒声落下一句: “来人,立刻将这里通外男的贱婢押下去,听候发落!” 两个姑子连忙应声是。 芳奴急了,一边反抗,一边还肆意攀污:“姑娘,您怎么能这么不讲道理。奴婢全是为您好。您不能处置我,奴婢可是大娘子陪嫁嬷嬷生的女儿。您莫不是气昏头了?新姑爷不来提亲,就把气撒奴婢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放开我,快放开我……” 她人小劲儿倒很足,两个姑子竟有点压不住她。 “哟,我们家小五的脾气,真的是越来越大了……连我母亲送来的婢子都敢动了?还不放开她!” 伴着一个趾高气扬的声线响起,院门口走进一个身着绯色绮罗襦裙的妙龄少女,由两个婢子簇拥着,步步生莲地走了进来。 那颐指气使的模样,就像一把利箭,狠狠扎进了谢兰台的眼窝里头。 心头的愤恨,在这一刻炸开了花。 是她。 谢云岚。 前世生生绞死她的杀人元凶,当真来了。 重生再见,谢兰台恨不得冲过去,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第一时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刻,十七岁的谢云岚,穿着京城内最华贵的流光裙,满头珠翠,高高在上——现在的她,是世人眼里才情双绝的才女,是灼灼耀眼的谢氏嫡女,更是祖母满心满眼疼着的乖孙女。 其做戏的本事,堪称一绝。 谢兰台甚至可以想象出,刚刚四姐姐进得府来,见到祖母正和韩家议亲时那虚伪的恭维声。 祖母会说:“四丫头,过来见过韩老夫人,你五妹妹许给韩家了。” 谢云岚会浅笑行礼,会说:“祖母动作真快,这才没几日呢,就给五妹妹寻了好婆家。这位老夫人面相富贵,五妹妹命薄之人,此番倒是有福了。能被祖母看中的,一定是好人家。” 总之,她会说尽好话的。 然后,她会说:“祖母,您和老夫人好好聊,我去后宅向妹妹道喜。” 真是来道喜的吗? 不,她来是给下马威的! 偏现在,她没办法和谢云岚撕破脸。 谢云岚的伪善,自当一层一层地去剥离出来。 前世她弄死自己,这一世,她自得让她身败名裂,死不得,活不能,才能解了心头之恨。 第8章 恫吓她,威逼她 “四姐姐怎么来了?” 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谢兰台努力平静心神,温温询问,力图做到波澜不惊。 前世,谢云岚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所不同的是,那时,因为祖母被她气昏过去,谢云岚一来就着人将她捆住,狠狠打了一顿,骂她不知羞耻,在家不从父命也就算了,竟公然勾引陆霄来家中,气坏老太太。 “我若不来,你就要闯下弥天大祸了。 “五妹妹,父亲已在京城找了大富大贵的家族,欲明媒正娶你,祖母任性,把你接来庄子致使婚事受阻,现在,你竟在这边公然择婿……五妹妹,我且问你,你把父亲的颜面置于何地?谢家一女嫁二夫,一旦传扬出去,颜面将何存?” 听,训得多正义凛然。 想前世,谢云岚也是这般,一次又一次演戏,在人前装贤惠表大度,而在背后暗戳戳放冷箭。 现在又玩这一套。 谢兰台不觉柔声细语接话道: “四姐姐,妹妹是祖母养大的,自然得听祖母的话。祖母让我嫁谁我就嫁谁?这才叫孝顺。父亲那才叫大逆不道。 “四姐姐公开维护父亲,想来是觉得父亲挑的女婿是人中龙凤,定是你平日所崇拜仰慕的,为彰显孝女风范,要不,四姐姐嫁过去……四姐姐比我大,理应比我先出嫁……那样的富贵人家,应该紧着你才对。” 不带一句脏话,却把谢云岚怼得脸色大变。 几天不见,这死丫头的胆子当真是越来越肥了。 竟敢如此贬损她? “谢兰台,你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平日里唯唯诺诺,装乖卖巧的,如今倒是学会顶撞嫡姐了?怎么,以为有祖母撑腰,就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你,还有你……还不把我母亲送来的人放开……信不信,本姑娘现在就把你们全给发卖了。” 她把怒气撒到押着芳奴的姑子身上。 姑子连忙把芳奴放开,跪地求饶道:“四姑娘饶命!” 芳奴也冲她下跪,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继而告状道:“四姑娘,您来得正合适,万万不能让五姑娘嫁给韩家,赶紧通知家主过来把五姑娘带了去才好……否则,就算没有韩家,也还有李家,白家的。主母说过的,五姑娘的婚事必须嫁得有价值,否则就是白养她一场。” 她本来是希望五姑娘嫁陆家的,如今见五姑娘不识好人心,干脆就落井下石,必须毁了这桩婚事才行。 反正,她本就是四姑娘身边的人,有四姑娘在,谁都不能动了她。 谢兰台不觉轻蔑一笑,芳奴应该不知道,她的身契,一直捏在她手上。 “知道,你且起来。” 谢云岚抬举着芳奴。 芳奴顿时有了底气,马上起身,看向谢兰台时带着挑衅。 “五妹妹,刚刚我进来时有瞧见韩家来下聘,先不说韩家给的聘礼,寒酸到拿不出手。就算韩家聘礼合适,这桩婚事也绝无可能。 “现在,我命令你马上去前院和祖母说:你不嫁韩家,你会听从父命,嫁沈家。” 谢云岚无比强势地逼迫着,目光似刀,语气越发凌厉起来:“你要是不答应,你的母亲,你的弟弟妹妹,从今往后在谢家就别想有太平日子过。” 瞧,只要在祖母瞧不见的地方,这个嫡姐就会不断地恫吓她、威逼她——前世,她就是为了摆脱家人的控制,又因为喜欢,才自甘为妾的。 谢兰台咬唇,故意露着她想看到的害怕之色: “可四姐姐,韩家已来下定,岂能让祖母为难?我若反悔,祖母定会气坏。四姐姐,我岂能让祖母伤心?” 谢云岚满面寒霜,厉声逼问:“祖母重要,还是家族重要?你的婚姻,必须有利于家族的发展,嫁个平民,简直胡闹。谢家的女儿,必须为家族赴汤蹈火,这是你的宿命。” 说得是何等的理所当然。 “哼,好一个宿命!”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了祖母的怒喝声: “谢云岚,你在人前装姐妹情深,人后竟如此欺负妹妹,谁教你的两面三刀?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毁兰台的前程?” 老夫人一身怒气拄杖而来,温慈的脸孔上,尽是散不开的愠色: “来人,把这个混账东西,给我关起来。五姑娘的婚事,谁都休想破坏……” 话音落下,立刻有人上去控制她。 谢兰台眸光暗闪,这个变数,是她安排的。 刚刚她和春祺说的就是这事,她预估谢云岚就要来了,让春祺踩着时间把老夫人请来看上这么一出好戏。 前世,她不争不抢,从来没想过要告四姐的状。 如今,她要一步步揭穿她。 谢云岚震惊啊:祖母怎么来了?且还要对她动粗? 她急了,委委屈屈争辩起来,语气还是理直气壮的: “祖母,您不能关我。五妹的婚事,父亲早有定夺,您不能这般胡来,打乱父亲的安排……夫死从子,您得为家族考虑啊……” 这话一出,老夫人气得都要把拐杖抡起来了:“好一个夫死从子。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子若不孝,母当以礼教之。祖母面前,你一晚辈,怎敢大放厥词。来人,把四姑娘用链子锁在房中。五姑娘出嫁之前,她不得随意走动。” “是。” 有几个婆子上前,当场就把这位老夫人一直如珠如宝疼着的四姑娘给按住了。 谢云岚何曾受过这样的羞辱,气得俏脸涨得通通红,狠狠咬着唇,叫道: “祖母,您不能这样待我,您若随便把五妹妹嫁了,回头父亲要怎么向沈家交代?沈家既是皇亲又是皇商,不可轻易得罪。您再如何宠五妹妹,也不能拿谢家的兴亡开玩笑啊!” 还要劝告。 可没用。 老夫人已经铁了心,喝令:“送四姑娘回房。” 谢云岚被押了下去。 那一刻,她恶狠狠盯着谢兰台,气得头顶冒烟: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吃过这种亏,今日竟受此屈辱,回头,她一定一定整得她生不如死。 第9章 处置内贼,签下婚书 谢兰台静静看着这出戏落下帷幕,走上前,婷婷一拜:“祖母,四姐姐的本来面目,您当知晓一二。兰台故意让您看到,惹您伤心了。” 老夫人敛下怒色,长长一叹:“其实我早就知道她像她母亲,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是从来没撞见过。倒是苦了你了。这些年一直受她气。” 谢兰台鼻子一酸,“我还好。” 老夫人知道的,这“还好”的后面藏着多少委屈。 她不觉拍拍兰台香肩:“谢家你是不能再待了。我来是想和你说,韩家的意思是半月后成婚。现在看到四丫头突然跑来,你的婚事若再拖这么久,定会生出变故,不如五日后就成婚你看如何? “至于原因,我干然直接同韩家说明白了。 “这边这座城池是拓跋太妃的封地,你和韩郎君在此成婚,谁都不敢过来拆散你们。这边的官员很清正廉洁,只要按律法结的合法夫妇,自有老太妃照看众生……不怕你父亲来闹的。” 的确如此。 这一片城郊相邻的土地上,一般人都不敢闹事,治下很是严明。 “祖母先不说婚事,我想先处理了这个背主的贱奴!” 谢兰台看向缩成一团的芳奴。 眼见得四姑娘被绑走,她整个人瑟瑟发抖正欲逃跑。 “来人,婢子芳奴,里通外男,陷主子于不义,找人牙子直接发卖了。” 谢兰台寒声吩咐。 有姑子忙应声是。 芳奴露出震惊之色,五姑娘最是温柔,从不打骂下人的,今日竟如此心狠,忙跪求:“姑娘饶命,姑娘饶命……我是大夫人的人,您不能发卖我?” 谢兰台冷笑:“你的身契早在我手上,你母亲虽是大夫人的陪嫁丫鬟,但你父母都已病死,你觉得谁能保得下你?” 芳奴吓得哑声,随即哭叫:“姑娘,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姑娘别发卖我。” 有个姑子嫌她吵,堵了她的嘴,直接将人拖了下去。 “祖母,除了芳奴,还有一个人也需处置一下。就是您身边的白嬷嬷,那是父亲的人。今日若不一并处理了,等一下就会有消息传回京城。父亲定会连夜赶来,那就麻烦大了……四姐姐会来庄子,应是白嬷嬷传的消息。” 这话一出,跟在祖母身边的白嬷嬷,莫名祸从天降,当场跪地:“四姑娘饶命,四姑娘饶命啊!” “祖母,您的人,您来处置!” 她不敢僭越。 老夫人淡淡扫了一眼老婢:“白嬷嬷一直在传消息,我是知道的。你能查出这个内奸,足见你长心眼了,没事,祖母看你怎么处置。” “是。”谢兰台想了想:“待我出阁,您就送她回乡养老,并传令谢府,任何人都不得启用她。” 白嬷嬷面色惨绿,她年纪已一大把,在谢府一直过得极好,这所谓的遣回养老,乡下破房一间,又没亲人,这是要生生逼死她啊! “正合吾意!” 老夫人同意了。 白嬷嬷惨叫:“老夫人饶命啊。老婢再也不敢了!” 白嬷嬷也被拖了下去。 老夫人目露赞许:“不错不错,祖母一直以为你心性善良,行事可能心软,今日见你也有雷厉风行的一面,祖母也算是放心了。” 谢兰台见祖母笑得眉目舒展,心头发暖:“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孙女的卧榻之地,岂能容他人酣睡。” 一顿,她改了话题,“现在来说说婚事,祖母,兰台心中犹豫,今日韩郎君没有亲自登门,这婚事当真能订吗?” 她莫名生了迟疑。 老夫人却神秘一笑,忽着人捧上一封信,“那韩郎君算准你会生出质疑之心,特让人送上一封告罪信,关于你与他的婚事,他也已签字,你自己看……他的诚意,全在里头了!” 诚意? 她盯着那封信。 信上写着一行字,龙飞凤舞的:“谢兰台亲启”。 她咬了咬红唇,接过。 老夫人带人下去了。 “姑娘,快看看,韩郎君说什么了?” 春祺蹿了出来:“韩家的聘礼,奴婢刚刚去瞧了瞧,很丰厚,给足了您体面,礼金给的也多……对于一个小门小户来说,这应该是倾其所有了。” 但韩郎君没来,那是事实。 谢兰台不说话,抽出信笺,一把钥匙被带出来,落到了地上。 春祺忙将它捡起,研究了一会儿说道:“像是库房钥匙。” 谢兰台看信上的内容:“五姑娘如晤,景渊有事匆忙离开,三日归,本当归来再下聘,然祖母心急,非要代我提亲,礼数不周,还望海涵。 “今日之礼,皆为祖母所备。景渊的聘礼不在此地。他日带你亲取。奉上私库钥匙一枚。以作诚意。匆匆数语,就此别过。来日再为姑娘备上重礼告罪。落笔:韩景渊。” 春祺忍不住好奇,悄望一眼,笑了:“姑娘可放心了?” 谢兰台怔怔然,心情那是几番回转。 此人,善于洞察人心,步步料她于先,这种每每将她情绪拿捏的感觉,让人生怕啊! 那会是怎样一个男子啊? 她的心,忽有点毛毛的,乱乱的。 信中另有一纸婚约,上面已签下男方姓名,手印也已按好,只要她签下名字,按上手印,送去官衙一落章,就算是订婚了。 她想了好久,到底还是豁出去了。 谢云岚的被锁在遇春阁。 这会儿,她和两个婢子,被铁链锁在房内廊柱上,门外有人看着,她的俏脸气得铁青铁青的。 门外头有婆子乐呵呵在议论: “成了成了,婚事成了。五日后就成婚。” “这么急的吗?” “是啊,老太太这是怕家主跑来阻止!” “五姑娘真可怜,父亲狠心,亲娘软弱,亏得有老太太,否则这一生就毁了!” 谢云岚听着,心头急啊! 父亲早和沈家谈好聘礼,议好婚期,就等把兰台弄回京城,过了礼,下月就能成婚。 现在祖母抢在前,把人嫁了,回头父亲就是京城一大笑话。连带自己也会丢尽脸面。 “李婆子,麻烦你去把白嬷嬷请来,我想吃她做的白鸡……” 她忍下愤怒,想把白嬷嬷唤来,请她帮忙把这里发生的惊天变数传回京,必须飞鸽传说,否则要来不及了。 李婆子根本不搭理。 谢云岚的婢女夏安、秋绥在边上一唱一和: “李婆子,您能跟老太太多久?现在你们不找好退路,将来你们还有什么活路?” “对,聪明人凡事得为自己留退路。” 门突然被推开,主仆三人以为是李婆子怕了,前来投诚。 结果,一抬头,来的竟是…… 第10章 她和他都想阻止婚事 “谢兰台?” 谢云岚见是那小贱人,立刻咬牙大叫: “快把我放了,赶紧跟我回京负荆请罪,否则……” 谢兰台举止甚是优雅,提裙而入,身上散发着一股子傲然之气,悠悠道:“四姐姐现在都被祖母关起来了,还在那里冥顽不灵,真是不识趣。” 谢云岚呆了一下,几日不见,这个小贱人,气质莫名大变。 回过神,她再次大叫:“该识趣的是你!联姻是你躲不开的宿命,你所谓的嫁人,在父亲眼里就是无媒苟合,到时,你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可谢兰台并没有被吓哭,只微笑道: “惩罚不惩罚的,那是后话,四姐姐,我来是想告诉你,白嬷嬷已被祖母拿下。庄上的人都只听祖母的话,你就省省心!” 谢云岚又一呆,继而心肝直颤: 白嬷嬷是父亲眼线的事,竟被发现了? 心思直转下,她又开始攻心:“五妹妹,你执意和父亲唱反调,有想过你母亲和弟弟妹妹吗?父亲雷霆一怒下,他们都会遭殃的……你怎能这么自私?” 一直以来,谢兰台极为在乎自己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以前,用他们威胁她,最是管用。 “我的事,就不劳你操心了。” 换作以前,她早露出惧色。 但现在,她另有打算。 谢云岚想不通啊,她现在怎如此沉得住气,再次吓唬道: “不要觉得自己赢了,等着……这边的消息肯定会传出去的,到时我看你怎么哭。” 谢兰台美眸一转,浅浅一笑,犹如一朵桃花乍然绽放,“春祺,把夏安按住,搜她身,将她身上的鸣镝搜出来。” “是!” 春祺扑上去,三两下就从夏案身上把两支鸣镝给搜了出来。 这是谢云岚的习惯,出行会带暗卫,带鸣镝,这东西晚上放出去,既有响声,又能给方位。 暗卫看到这种信号,就会知道主子出事了,会来救。 刚刚她想到了这一茬,这不马上跑来了。 谢兰台把鸣镝拿到手上看了看,笑道:“四姐姐想通过这东西,和你的暗卫取得联系,把消息传出去是!不好意思,你没机会了,这个,我没收了!” 谢云岚见面,俏脸都要皱到一起了,惊愕啊,这小贱人,心思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缜密? 谢兰台离开后,夏安闷闷道:“以前,五姑娘胆小怕事,从不敢和四姑娘顶撞的,现在怎么了,变得这么难缠?” 谢云岚则深吸一口气,没有慌神,而是平静道:“放心,她的婚事肯定成不了。” 她这边还有后手。 午夜。 守在门外的姑子烤着火,打着瞌睡。 一道人影来到后窗,悄悄把窗门撬开,爬了进去,果然看到四姑娘没睡,正在等自己。 “姑娘。我来晚了。您受罪了。可恨我没找到钥匙,没法救您出去!” 是个在外院打杂的小厮。 “我没事,但你必须把消息放出去。明日,你去县城内的书铺,找书铺的老板,让老板飞鸽传信,必须让家主过来阻止婚事。” 谢云岚一字一句叮咛着。 那小厮点头,悄悄离开。 谢云岚则露出了得意的笑: 谢兰台啊谢兰台,我看你怎么嫁出去? 翌日。 那小厮寻到机会出了山庄,找到书铺老板,成功把消息传了出去。 这一日,细雨绵绵一整天。 谢兰台闲坐闺阁,望着春雨如丝如雾,转头,看到祖母在给她归拢嫁妆,一抬抬装的全是祖母的心意。 作为一个庶女,一个身披不祥的灾星,谢兰台小时候受尽欺凌,若不是祖母养她于膝下,说不定她连长大都困难。 这样的好祖母,必须好好活着。 前世,祖母病了一月才身故的,她总觉得祖母死得有点蹊跷。 那时,是白嬷嬷在管着祖母的饮食。 昨日,她把白嬷嬷拿下,就是想着会不会是她做了什么手脚。 如今祖母没被气倒,还在眉飞色彩地给她备嫁妆,真好。 另一头席教头带着陆霄在路上慢悠悠赶了一天的路,正好遇上下雨,自然就得躲一日清闲。 陆霄躺在床上,浑身无力,连话也说不出半句,这两天两夜,他不断地回想前世发生的种种。 小时候,谢兰台就是他的小跟班,乖巧懂事,最爱悄悄跑来陪他。 “霄哥哥,我给你磨墨。” “霄哥哥,我帮你打扇。” “霄哥哥,你教我认字好不好?” 最基础的一些字,全是他教的。 那时谢老夫人病弱,没空管她。 后来老夫人病好了,才将她养到了身边,她的日子才好起来。 礼法有云:七岁不同席,十龄不共游,十五不交言。 但十岁之前,谢兰台与他一直悄有往来,关系甚笃,待过了十岁,她才渐渐避嫌,不敢与他说话,见了面,只抿嘴浅笑。 而他在当上了世子后,月例渐多,会每每给她买一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 他二人的情份,是一点一点经过岁月的打磨积攒起来的。 犹记得新婚第一夜,他与她欢好,她楚楚可怜,叫他莫名疯狂。 那时,他迷恋她的身子,夜夜与她缠绵。 没多久,她就怀孕了,他是何等的高兴,偏母亲不知道,罚了她,害她落了胎,她哭红了眼,他也跟着痛断心肠。 之后有小三个月,她身子都不利索。 母亲故意安排通房,他都不碰。 后来某一日,他喝迷糊了,竟在他和兰台的床上,要了芳奴。 这事发生后,兰台气得一直避而不见,而芳奴则被母亲抬成了通房,后来还怀孕了,所幸,那一胎没保住。 他便寻了一个机会,把芳奴给发卖了,兰台这才回心转意,和他重归与好,很快又怀了一胎,但还是流了。 一年后,她第三次怀孕,然不满三个月,孩子又一次夭折。 母亲说她就是命里带煞,克自己的孩子。 他找大夫给她调整身子。 大夫说,她身子虚亏,不太可能再生养。 即便如此,他仍顶着压力,哪怕出了孝期,也没议亲,空着正妻之位,就是想给她机会。 可人算不如天算,她不争气,母亲又催得紧,最后,他不得不娶谢云岚。 如今可以从头来过,他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必须回去。 必须说服兰台继续伴他左右。 谢姑父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她若不跟他,断无好下场。 所幸,他重生回来时,已有安排,如果他去提亲失败,好兄弟——宗达会见机行事。 一路北归,他有见他出现过。 但席教头功夫了得,宗达是谨慎之人,正在伺机而动。 入夜时分,门被推开。 宗达出现在床边,“我说,阿霄啊,那个席教头怎么如此难搞,我花了好几十两银子,才找人将他给灌醉了。快,我背你走……” 他说不出话,直摇头。 “你这摇头是什么意思?” 陆霄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挤出一句轻若蚊呐的声音: “回、半、月、庄,阻、止、五、姑、娘……另、嫁……” 第11章 心机夫妻碰头 订婚后的第五天,上午。 谢兰台正在佩戴成亲当日要用的首饰。 老夫人则在边上,将自己压箱底的东西取出来,絮絮叨叨说着当年自己成婚时的场景。 老夫人本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当年嫁的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谢家,谢家后来因老夫人和谢老大人的不懈努力,才又中兴了起来。 前世谢兰台气死老祖母,更没行过成婚大礼,如今要被韩家重礼相迎,她心里多少是有些紧张的,不断地问着老祖母该注意的细节。 这时,外头有人来通传:“老夫人,五姑娘,席教头回来了!” 谢兰台听着眉头一紧,这才第五天,路上走个三四天,再在京城采买些东西回来,早早必须也得明天才有可能回来呀! 不好,出事了。 “让他进来。” 老夫人吩咐道。 席教头进来后立刻跪地,满脸羞愧道:“老夫人,五姑娘,属下把差事办砸了,误饮了掺了迷药的茶汤,陆霄那厮逃了。属下兵分两路,一路往北追,一路往南追,皆没找到。” 谢兰台听了蛾眉直皱,这几天她心里慌慌的,竟验证在这件事上。 再一想陆霄对自己疯狂的占有欲,心里的那份不安感,越发沉重了。 “知道了,你下去歇一歇,着令庄子戒严!” 老夫人吩咐下去,老眉也微锁,语气凝重道:“倒不怕他来闯山门,就怕他在你成婚当日闹出事来!韩家虽然家境普通,可在石头城里开了几十年店铺,也是有面子的,他若做出抢婚的事来,你的名声会被毁掉。韩家这门好亲事,肯定成不了,那就可惜了。 谢兰台心下极是不安:“眼下情况是,他在暗,我们在明,完全是防不胜防!” 老夫人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我认得这里的县令大人,若由他出面,寻个事情将他看管起来,或是,直接将他打晕了关起来,等你嫁了人,他就该死心了!” 谢兰台苦笑:“可你和那位大人的关系,可没好到能让人家为了我一个小小庶女,出动衙役,兴师动众。” 这成了公私不分。不可。 一顿,她说道:“但可以着人在韩家附近蹲守,如果他想破坏我的婚事,一定会跑去韩家,从他们那头动手。” 直接在成亲当日抢亲,闹大了,他是官身,脸上也不光彩。 以她对陆霄的了解,他会权衡利弊,最后肯定会冲韩家下手。 “有道理。”老夫人点头:“我马上派人去蹲守。” 可不等吩咐,门外又有人跑进来,却是看守谢云岚的李婆子跑来了,面色煞白地跪禀道: “不好了不好了。刚刚有人潜进山庄,带着四姑娘和夏安,从西院失修的狗洞跑出去了……我瞧那人,像是……像是陆世子的好友宗达……” 老夫人一听,气得直拍桌子:“那丫头出去只怕会闹翻天。来人,一定要将她给我追回来!” 带走谢云岚的的确是宗达。 宗达是受陆霄之命进庄子,想把谢兰台弄出去的。 陆霄想要阻上这场婚事,唯一的法子就是拐着谢兰台私奔。 只要说动她,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 宗达和陆霄来过这庄子,知道西院那边有个狗洞可以爬进来。 但是,庄子人很多,他没办法接近谢兰台,倒是听说谢云岚被关了进来,于是,他跑去把谢云岚主仆二人救了下来,秋绥为保护主子顺利离开,被婆子们拿下了。 宗达和陆霄是好友。 陆霄是出威远侯府唯一的继承人,曾经他也处境艰难,得亏他出息,十二岁时得遇名师,十八岁时一举夺魁,成了家喻户晓的名公子。 若非十七岁时,祖父过世,他在守孝,婚事早就订下了。 宗达也是庶子,却是个武夫。 这二人,一个爱动脑,一个爱动手,总能配合得天衣无缝。 前世,陆霄支持宁王登基,宗达跟着支持宁王,后宁王上位,二人一武一文,皆成权臣。 重点,宗达做事谨慎,但脑子简单,最擅长的是,执行命令。 从山庄下来,宗达和手下一匹马,谢云岚和婢女夏安坐一匹,往县城而来,待来到悦来客栈,上得二楼客房。 “世子,我没办法见到五姑娘,倒是把被老夫人关起来的四姑娘给带过来了……” 开门,一见到陆霄,他就把四姑娘引了进去,自己则去外头望了望,就怕被人盯上。 谢云岚看到表哥,就知道他是来搞事情的。 这几天,她被关着,听着门外头的人婆子说八卦,知道表哥曾来求纳兰台为妾,被祖母使法子送回京城了。 表哥可是舅父唯一的儿子,是威远侯府的希望,怎能因为这个小贱人,毁了前程。 但现在,她不能正面劝表哥不娶,父亲未到,眼下联合有效力量,毁掉明日的婚礼才是重点。 等婚礼没了,父亲到了,谢兰台的日后会得怎么一个归宿,唯父亲说了算。 表哥如今只是小官,上有舅父压着,他的婚事,他自己作不了主。 “表哥,看到你真的是太好了。我祖母昏了头,竟要把五妹妹嫁给一个小镇上的小商贩……这桩婚事可万万不能成啊……” 陆霄看到前世的正妻,心情复杂。 这个表妹,现在可一点也看不上他。 她想嫁的是皇亲是国戚,甚至一度想嫁给未来的定北王——萧临,那是长公主和现首辅的儿子,一个将发动政变,改写朝代的乱臣贼子。 后来,没有任何皇亲贵胄看上她,她就对自己献起了殷勤。 他权衡利弊才娶了她,被逼无奈和她圆了房,却因此负了兰台。 “嗯,这桩婚事自不能成的。刚刚我才听楼下的小二说了,说石头县韩记成衣铺的少东家,要娶半月庄上的五姑娘……” 他刚刚把小二寻来问了情况,气得想打人。 老夫人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而兰台竟就被了老夫人说动了,宁愿嫁底层小老百姓,也不考虑成为他的女人,这明显是被洗脑了。 “表哥,那个韩郎君什么来头,你打听清楚了吗?“ 第12章 上门逼退婚 她一直生活在京城,几乎不来半月庄。 是以,对这个姓韩的,她完全不了解。 “刚刚我把小二叫来打听了一番,知道了一些。” 陆霄回答道: “那小二说:韩家老夫人三十几年前开的铺子,以前在外头走南闯北,后来儿子儿媳没了,带着孙子在这里住了几年。等孙子长大了,又带着孙子出去跑买卖。 “还说,他们家有点钱,在京城也置了业。有时会去京城住,有时又会去江南住。现在,韩老夫人老了,大多时候都住在这边。孙子还在跑生意,偶尔才会回来看望老夫人一趟……” 总结:就是普通一商户。 “只要是简单商户的话,就好办了。这样……等一下,我们跑上门去,好好吓唬他们一顿,让他们主动退亲,这婚事也就吹了……” 谢云岚一听,安心了,接了一句话。 小门小户的,就怕惹上麻烦,更怕得罪高官。 陆霄虽然不屑这么做,但眼下已经别无他法。 “就怕祖母为了防止我们搞破坏,已在韩家附近安排了人手,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祖母这是铁了心,要误了五妹妹终身大事啊!” 谢云岚不觉长长一叹。 祖母看上去慈爱,其实是一个工于心计的,极难对付。 这么多年,她母亲就没在祖母手上赢过。 “表妹阻止五姑娘嫁人,当真是为了她好吗?还是你也想让姑父把她嫁给那老匹夫?” 陆霄一直看不清谢云岚是怎么一个心性,她心高气傲是真的,但平常时候,外头人对她的评价,都很好,所以,前世,他并不如何排斥娶她。 尤其是,在床上,她很放得开,新婚的时候,他的确被她迷上了,曾觉得姐妹共侍一夫,挺好。 他甚至希望等兰台生完孩子,可以和她姐姐讨教一下,如此床帷之间会更和谐。 “我当然希望五妹妹嫁得好。若非她是庶女,甚至可以嫁给表哥你的。我知道五妹妹从小喜欢你。可恨啊,身在大家族,庶女是不能配嫡子的……舅父眼界好,一定会给你攀得高枝” 谢云岚很会说话,还故意挑陆霄喜欢的说。 陆霄听得心情顿时舒服了,脑子则转得飞快,“这样,我们兵分两路,我和宗达去引开老夫人派出来的人;你和夏安跑去和韩家说明情况,让他们主动退婚。你有把握吗? “如果没有,我们换一换……” 谢云岚马上道:“你们调虎离山,我有法子让韩家打退堂鼓的……” 她可不想再被祖母的人捉了去。 对付一个小小韩家,她自认不是难事。 “好,等天黑了就行动!” 陆霄点下头。 天黑时,陆霄和宗达往韩记成人铺走去,在铺子附近果然遇上了半月庄的人,他们成功把人引走了。 另一头,韩老夫人搬出几块铺板,熟练地一块块拼上,正准备关门,一个脆生生的说话声响起: “请问,这边是韩家的铺子吗?” 很动听一女娃娃的声音。 韩老夫人抬头望了一眼,来的是一个俏生生的漂亮小女娘,瞧这打扮,可不是小县城的风格,流光锦配玉琉璃的,只有京城的贵人才会有这种打扮。 好看是好看。 就是太庸俗了。 小地方,穿得太明艳,就显得特别装。 “是韩家的,但关门了,姑娘要是买布料的话,过三日再过来。后三日我家不开张。” 韩老夫人随手想关门。 只一眼,她就看出来了,来的这位贵女,不是个善茬,她可没兴趣伺候。 被夏安给拦住了,叱了一声:“放肆,哪有客人还在,店家甩门拒客的道理。把你们这里能说话的人叫出来,我家四姑娘有话交代……” 这语气很是不善。 韩老夫人哼了一声,笑了,歪头打量:“小姑娘好狂的口气……行,明日我家孙子大婚,老婆子我今天心情很好,就听一听你家四姑娘想交代什么,进来!” 她往里进,慢慢悠悠,那举止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优雅。 一点也不像商妇。 谢云岚由夏安搀着进去。 瞧着这铺子虽小,料子倒是齐全,好的,差的,分门别类,摆得整整齐齐。 铺内掌着灯,后门通着南院,且处处贴着大红的喜字,显得很是喜庆。 可见韩家是诚心结这门亲的。 “你就是韩老夫人是!” 谢云岚看出来了,这老妇气势很强,应是一个见过市面的。 “对。我是。姑娘有何赐教,请说。” 屋内本来只点了两盏灯,不亮堂。 韩老夫人又点了几盏。 “我是谢家四姑娘……今日奉我谢家家主的令,特来与你吱会一声,韩家和我家五妹妹的婚事不作数。明日,你们不必到庄上迎亲。现在,请你们把婚书取出来,当场烧毁……你们韩家给的聘礼,回头,我们必原物奉还……” 谢云岚开门见山,说得直截了当。 这不是在京城,她懒得装贤良淑德。 韩老夫人乐了,熄了火折子,怼道:“你这小娃娃,说的什么胡话,下巴没托住吗?我孙子和五姑娘的婚事,既有官媒,又有官印敲的婚约,怎么能不作数?” “不作数就是不作数,你听不来人话的吗?我父亲早已把五妹妹配了高门大户,那可不是区区一个贱商可比得了的。我们谢家乃是百年世家,你们可高攀不起。” 谢云岚根本瞧不上韩家这穷酸的家境。 在她看来,嫁这种落魄户,倒不如嫁老鳏夫。 只要生下一儿半女,老鳏夫的财产就全是自己的了。 “哪来的狂妄小女娘,敢来我韩家上蹿下跳,大放厥词?” 一声夹着寒气的喝叱响起。 谢云岚吓了一跳,连忙望了过去,只见一个青袍男子走了过来,身姿昂扬,目光犀利,直直护到了韩老夫人面前: “谢四姑娘,谢家百年传承的是书香、是礼法,你一区区闺阁女子,不修言行,不懂自爱,堂而皇之欺上门来,肆意毁人姻缘,谁借你的胆量?还不快滚,别逼我动手。” 这大概就是那个韩景渊了! 长得就像小厮。 谢兰台怎看得上这种鲁男子? 第13章 一个假公济私,一个准备抢婚 谢云岚见那人敢凶自己,立刻横了一眼过去,气势凌人地说道: “哪来的毁人姻缘,这是谢家家主的意思,家主明日就到,今日由你韩家退婚,是给你们留眼面,明日若再退婚,你们的颜面可就荡然无存了。” 那人又哼了一声:“吓唬谁呢,谢老夫人已经传信过来,任何谢家的人都不能作了这门婚事的主。想假传圣旨,毁掉明日的婚礼?做你个春秋大梦。 “来呀,把谢四姑娘押下,送回山庄,交由谢老夫人处理。” 伴着话音落下,几个身手矫健的小厮跳出来,直接就把谢云岚给围了。 这个变数,谢云岚始料未及啊! 一个小商贩,竟敢冲她一个贵女动粗。 重点,祖母竟已和韩家达成共识,气得她身子直颤,当场尖叫出声,威吓道: “你们安敢?我可是谢门嫡女,身子金贵,怎是你们这些腌臜货能碰的……只要你们敢动我一根汗毛,回头我定让你们一个个挨板子。” 闻言,小厮们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再动。 韩老夫人顿时冷笑:“那就由婆子们来绑人……来呀……拿下……” 下一刻,另有两个婆子两个姑子跑出来,将这对主仆给按住了。 “放开我,放开我……我可是京城贵女……你们怎敢对我动粗……唔……” 双手被反负,嘴被堵住,谢云岚从来没受过这种折辱,气得双眸赤红,转头瞪向那个“韩景渊”,那个长相平平的蠢货。 等着,回头,我一定要让你悔不当初。 “把人送回半月山庄。” 韩老夫人淡淡下令。 那眸光竟透着威压,一个乡下老太婆,怎有如此气场? “唔唔唔……” 谢云岚抗议着,终是被人押了出去。 韩老夫人直摇头,轻叹:“谢祭酒家的四姑娘,还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阿风,你亲自把人押回去,对了,潜之呢?” “郎君听您话,正乖乖洗香浴,保证明日香喷喷的,定把新娘子迷死。” 阿风又开始寻起老夫人开心了。 韩景渊正好沐完浴从外头走进来。 刚刚那幕,他有看到,遂吩咐了一句:“不必送回山庄,直接送去县衙,让老林以滋扰市场罪关她三天……” 阿风嘿嘿一笑,抱拳应声:“得令。” 他们家郎君,可以很清正严明,也可很假公济私滴。 这时,门外跑来几个护卫,领头那个抱拳道:“郎君,半月庄上的人被两个年轻郎君给引走了,他们好像在搜捕,我们的人要不要去帮忙?” 韩景渊看着跃跃欲试的手下,从边关回来这些天可把他们闲坏了:“你们就装扮成衙役,找县令老林,让他出手,带你们去抓人,一起关上三天。“ 那护卫一脸兴奋:“得令。” 护卫们下去了。 韩景渊转头,看到祖母正一脸兴趣地打量他,然后听她说道:“明天,你就要娶妻,潜之,你的真实身份,打算什么时候和孙媳妇说?” 他过去扶祖母,回前院膳堂用膳:“慢慢来,祖母,我有三个月的假期,在我回边关前,总会说明白的。您要是觉得瞒着不好,回头您找个由头,出去巡铺子。我和我夫人怎么处,您就别多管了!” “我是可以出去转转,但说好了,你可不许欺负人家!” 韩老夫人强调道。 韩景渊但笑不笑,睨了一眼:“祖母,我不欺负她,您怎么有小孙孙抱?” 韩老夫人噗嗤笑了,拍了一下这坏孩子:“如今倒是开窍了?哎,要不要我寻一些春宫图给你瞧瞧?” 韩景渊无奈一叹:“祖母真当我三岁小孩吗?您孙子都二十一岁了,有什么春宫图是我没见过的?” 韩老夫人却瞪起他:“我就是怕你没个分寸,弄伤人家姑娘身子,毕竟没实战过……说,你背着我,有过女人吗?” “那个,祖母,我们还是聊聊其他!” 这个话题实在没法聊了。 韩老夫人却像老顽童一样,追问起来:“说嘛说嘛,到底有没有?” 韩景渊:“……” 另一头,陆霄遇上了生平第一荒唐事。 他和宗达在逃过了半月庄的追踪后,才回到客栈,宗达竟被衙门里的人给抓了去。 理由是:有几个南齐的细作流蹿至此,看到可疑的,一律抓起来。 见宗达被抓,他甚是机警地躲了起来,这才逃过一劫。 不对啊! 前世的石头县,哪来的什么南齐细作,更没有这么惊天动地的全城搜查。 他想了又想,唯一的解释是: 谢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把谢兰台嫁出去,她和这边的县令有几分交情,定是她说服县令,要将他抓起来,以防止他破坏兰台顺利嫁人。 这老妇人,着实可恶。 前世,她死得早,他倒不觉得她有这么难缠,如今被她几番算计,陆霄气得牙直咬。 时又下起了夜雨。 陆霄就像过街的老鼠,被搜查的队伍赶来赶去,雨水浸湿了衣裳,冻得他瑟瑟发抖,想来想去,这样不是一个办法,必须釜底抽薪。 他折回客栈,牵了马匹,连夜飞奔去半月庄。 正门是进不去的。 但是,他记得从北面绕过去,穿过一片竹林,那边有一处柴房,有柴火,更有片瓦可遮身,今晚上,他宿在这里,明日他要去抢婚。 柴房处有一暗道,可入山庄。 熟门熟路找到柴房,他已浑身湿透,所幸,柴房内有柴有火折子。 把门关上,生了火,脱下湿衣,烤着,他坐在柴火边上,身子在瑟瑟发抖,心里想的是谢兰台穿着嫁衣在洞房内含羞答答的俏模样: “兰台啊兰台,我为了和你重修旧好,已经拼尽全力,明日,你定要听话一点,跟我走才是…… “这辈子,你只要同我在一起,我必让你享不尽荣华富贵……再不负你……” 想前世,他何曾为一个女人如此疯狂过。 这一世,他算是跌落神坛,为了娶到她,彻底疯魔了。 但一切是值得的。 明天,他一定会如愿带走她的! 第14章 抢婚 谢兰台其实一直在石头城内。 在安排人手去搜捕陆霄和谢云岚之后,她不放心,着人驾了马车,到县城某处,亲自盯着。 亥时正(晚上九点),席教头来报:“衙门的人,正在搜捕南齐细作,把宗家郎君当细作绑走了,但不见陆世子。现在雨越下越大,五姑娘您回……我们这边继续找。” 谢兰台又惊又诧,竟能生出这样的乌龙来。 可惜陆霄没被抓走。 现在也不知他躲到哪里去了。 “不用找了,这么大的雨,大伙都辛苦了,明日我出嫁,还需要诸位打起精神来帮衬。打道回府!” 明日,陆霄要是敢跑来找麻烦,那也是她命中躲不开的劫。 “是。” 席教头应下。 谢兰台带着春祺打道回庄。 这一晚,淅淅沥沥下了一晚上细雨。 清早,雨歇放晴,晴空万里,喜鹊绕屋梁。 春祺笑着进来恭请谢兰台起身:“恭喜姑娘,今日天公作美,雨霁云收,日映朱霞,愿姑娘婚后岁月,如晴空朗照,琴瑟和鸣,岁岁长安。” 谢兰台听着轻轻一笑,坐起一边伸懒腰,一边说道:“文绉绉的,翻了多少话本子才学来的吉祥话,必须赏。” “谢姑娘!” 春祺挽起床幔。 谢兰台披发起身,先吃了点东西,然后沐浴,薰香,净面,梳头,上胭脂,点额妆,穿嫁衣,戴流苏金冠,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精心打扮后的谢兰台,自有倾城绝色。 “姑娘简直就是天上月,今夜一定会把姑爷迷得神魂颠倒的。” 揽镜自观,她怔怔走神: 十六岁妙龄,娇艳欲滴,五官精致如画,眉目间的清冷,平添了她几分出尘脱俗的超然之美。 她是个美人坯子。 因为母亲绝色无双。 当年曾任户部侍郎的外祖被诬陷,锒铛入狱,而后狱中自戕,坐实罪名,全族上下,男丁被流放,女子入贱籍,是以后来,母亲只能成为贱妾。 前世,她自甘为妾,不光气坏祖母,也伤了母亲的心。 像她这样一个身份,一般世族大家,根本不可能看上她。 如今嫁韩家,他们不在乎她是庶女,也不介意她母亲是贱籍,如此良缘,与她当是最好的。 就是,她的眼皮一直在乱跳,感觉要出事。 按着晨迎昏行的原则,一般男方会在上午前把新娘子接走,黄昏行礼。 但是韩家卜的迎亲时辰是未时四刻(下午两点),拜堂是酉时四刻(晚上六点)。 很快,时间来到下午未时四刻,谢兰台已装扮好,就等着韩家来迎娶了。 祖母一直陪着她。 “来了来了,老夫人,新郎倌来了,已到庄前,请您往前厅主持大局。” 仆人过来笑着禀告。 祖母笑呵呵去了。 谢兰台坐在闺中,心脏免不得一阵乱跳,慌不知从何而起。 直到门外传来一声怒叱: “你们起开,我要见兰台……” 那熟悉到骨子里的声音传来时,她顿时明白了: 变数到底是来了。 门被重重推开。 一身邋遢的陆霄,头发凌乱,下巴上全是青髭,衣裳又脏又皱,靴上全是烂泥……那个像天上谪仙一般的郎君,现在就似颓败的地上草,满身污秽,低入尘埃。 那张曾迷倒众生的俊脸,额头上蹭出了几道不浅的伤口,漂亮的薄唇还长了疮,眼眶深陷,眼球上全是血丝,头发上沾着不少稻草屑。 啧。 真是奇丑无比。 没了华服,没了光环,他有什么了不起的? 前世的自己怎就对他神魂颠倒了呢? 她冷冷看着。 “兰台,你不能嫁给韩家。” 见到精心装扮过的新娘子,陆霄双眼发直。 前世,他们没有婚礼,她作为妾,没有像样的嫁衣,没有满头珠饰。 作为谢家的女儿,她没有享受过光鲜的出阁礼,也没得到夫家高规格的进门礼,是委屈她了。 再见十六岁的兰台,盛装的她,美瞎了他的眼。 男人的占有欲不断膨胀,今日,娶她的只能是他,任何男人都休想将她带走。 谢兰台神情淡漠,静静站在那里,“陆霄,你若是来祝福我的,我欢迎;你若是来破坏婚礼的,马上滚出半月山庄……” 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 陆霄实在受不了这种冷漠。 想前世,她待自己事事温柔,句句体贴,她心里对他分明是有情的,就因为他不能给她“正妻”的名份,竟要故作冷漠: “兰台,你不能嫁别人,你是我的,前世,我们曾做过多年恩爱夫妻……我们琴瑟相和,两情相悦,一场意外毁了我们。现在,只要你跟着我,我定保你一生光鲜,事事如意。 “兰台,信我一言,我才是你的良配,那个什么韩家郎君,怎有我懂你心?乖,跟我走……我们会有锦绣前程的。 “你瞧,为了和你在一起,我昨夜淋了雨,发了一夜高烧,现在,我还高烧不退……兰台,我待你之心,苍天可鉴,日月可证……” 语气激烈,声音急颤。 名满京城的公子,为了一个庶女,做到这个地步,旁人看了,估计会感天动地。 可从礼法的角度看,一个有功名在身的郎君,没有正正经经地走正门,聘官媒,抬聘礼,依礼提亲,甜言蜜语再多,有个屁用,那全是对闺阁女子清誉的践踏…… 重活一世,他声声句句说爱她,却还是和前一世一样,在故技重施地作贱她。 恶心之极。 谢兰台作呕得想吐。 “席教头,陆世子淋雨发烧,生了癔症,立刻送他去医馆,不得有误。” 没有动容,也没有因他高烧而生出恻隐之心,露出心疼之色,谢兰台无比冷静地吩咐着,并且将他的示爱称为“癔症”。 席教头就在附近潜伏着,闻令,飞步上前,一把就将“病得不轻”的陆霄给按住。 这是她安排的,就怕这陆霄真来抢婚。 还好,她有先见之明。 “兰台,你不能嫁啊,我们青梅竹马,才是天生一对……” 陆霄使尽吃奶的力气,青筋横起地想要扑上去,心头是何等的失望: 为什么她会变得如此冷漠,全然不念旧情? “快,堵了他的嘴。” 春祺忍无可忍,叫了一声。 这个陆世子,现在是越来越无耻。 席教头马上将陆霄的嘴给堵住。 那一刻,陆霄被人以一种屈辱的姿态,反负着双手押了出去。 不远处,吹吹打打的迎亲乐队,进了后宅,新郎倌正按着大乾的婚俗习惯,入闺阁行“闺迎”之礼。 这是本朝风俗,以显新郎倌对新娘子的尊重——从闺阁到洞房,都要由新郎倌带引,更彰显了一种尊重。 陆霄翘首而望,想看一眼,到底是何方神圣,竟要娶了他的一生挚爱。 可看不到。 前面引路的全是乐队。 后面的人太多,把新郎倌的相貌给挡住了。 他把脖子拧得都要断了,还是没看到。 下一刻,他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命运啊,待他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一些,怎能让他亲眼见证她出嫁呀? 第15章 成亲 另一头。 谢兰台听到吹吹打打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有点怕啊! 她实在担心那该死的陆霄会再闹,若当着韩家人,说他和她早私定终生,就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这种事,一旦闹大,新郎倌被膈应到,姻缘还怎么圆满? 她想出去看看,怕出现意外。 却被春祺拉住:“姑娘,您不能出去,都还没盖红盖头呢,被迎亲的看到不吉利。” 是的。 她不能出去。 收起情绪,她说道:“你出去看看,陆霄有没有再闹……快。” 春祺明白姑娘在急什么,忙出去了。 另一个准备陪嫁的婢女则取来了喜帕:“姑娘,快把喜帕盖上……姑爷马上就到了。” 谢兰台连忙坐到凳子上,由她帮忙盖好。 当视线被遮盖住,她的小手不安地揪着裙角,长长吸气,再吸气。 没一会儿,门外的喜乐声吵得人连说话声都听不清了。 但很快喜乐停下,有礼仪官喊了一声:“请新郎倌唤新娘出阁……” 下一刻,一个清冷又嘹亮的声线响起:“夫人,我来接你了!” 那嗓音,竟说不出来的好听。 没有意外发生。 谢兰台重重松下一口气。 春祺已经回来,俯在她耳边说道:“已经看管起来。“ 谢兰台的心,总算是踏实了,由春祺扶着走向门口。 明媚的阳光照射进来,地上有一道颀长的影子——那是她的夫君。 一只大手伸了过来。 苍劲有力,呈麦色,并不白净,手指精健,长满了老茧,感觉是个善骑射的…… 她伸出玉也似的素手,被他握住时,一阵灼热传来。 心急跳了一下,也不知是因为突然响起的鞭炮声,还是因为他那异于常人的体温。 礼仪官拉长着声音在唱诺:“玉堂金马才郎至,绮阁香闺淑女迎。两情相悦成佳偶,早有红鸾照玉京……” 从闺阁到正堂,韩景渊一直牵着她的手,她盖着盖头,看不到外头一切,走得很慢。 在正堂,谢兰台和韩景渊向谢老夫人行了拜别之礼, 老夫人满心不舍,作着最后的叮咛:“景渊啊,你要好好照看好我家兰台……她胆小,心软……” “祖母放心,景渊自当敬重夫人!” 韩景渊沉着应下。 那嗓音很安稳,似乎可以托举起她的余生——可她知道的,她的余生,还有一场场硬仗要打。 又一阵鞭炮声响起,谢兰台被抬走了。 人生走向了另一个方向,她欣喜,同时又有点紧张。 一路吉乐,吹吹打打走了有一个多时辰,路上遇乡邻拦亲讨喜糖,折腾掉不少时间。 等到了夫家,出得喜轿,一根牵红喜带塞进她手里头,耳边是男人清凉的说话声:“前面得过马鞍,跨火盆,慢慢走,我带着你……” 她轻声应下:“嗯。” 过马鞍时,他牵住了她的手。 跨火盆时,他直接托住她的细腰,抱她跨过,以防火烧到裙摆。 而她整个儿扑在他胸前,闻到了男人身上好闻的茶香,感受到了男人手臂上强悍的力量,一颗芳心,那是扑扑乱跳。 这一刻,她无法想象,待会儿洞房花烛,他使在她身上的力量会有多大。 男人在床上,似野兽。 可她嫁了人,就必须躲不过去。 紧跟着是拜天地,拜长者,拜亲朋,规矩很是繁琐。 礼仪官喊了好些吉利话,她就像牵线的娃娃,这里拜那里拜,晕头转向的,最后礼成,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房内闹哄哄的,有不少人在喊:“新郎倌,动作快点,揭红盖头了……我们大伙都想看看,能让我们家新郎倌生了娶妻之心的,到底是怎样一个绝色佳人……” 韩景渊则悠悠哉哉地接上一句:“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别瞎起轰,一切按规矩来……嬷嬷,还要行什么礼吗?” “可以掀盖头了,等掀了盖头,再行坐帐之礼……” 一个嬷嬷笑着说。 谢兰台绷紧身子,捏紧粉拳,双颊不觉泛起一阵阵热辣的红潮,连呼吸都跟着紧张起来。 却在这时,有人喊了一句: “报,郎君,出事了,请您出来一趟,刻不容缓。” 房内一静。 好像所有人都在等韩景渊发话。 谢兰台感觉身边的人站了起来,一个高大的阴影照住了她,并好像在看她:“夫人稍候,我去看看……” “嗯,你去!“ 他走了。 房内的宾客,也跟着散去,四周变得安静。 她重重喘了一口气。 那份潮热,散去了。 心,暂时得到了安宁。 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门外喊进一句:“少夫人,郎君遇上一些要紧的事,要出去一趟。郎君请少夫人先行安歇,不用等他……” 这话一出,春祺立刻不满大叫:“大喜之日,说走就走?这也太欺负人了!” 谢兰台的心,一下全冷了。 成亲乃人生大事,旁的事再重要,怎重要得过成亲? “姑娘,这姑爷生得好生俊逸,家中又有薄资,该不会早在外头纳了人,今日郎主成婚,那小妾在作夭,所以,姑爷这才匆匆跑去安抚了?” 另一个陪嫁婢女冬禧咕哝地了一句。 春祺立刻呸了几下:“尽说这些恼人的话,真要这样,那要委屈死姑娘了!” 谢兰台的心,顿时拔凉拔凉:还真有这种情况。 有点小钱的男子,大都爱三妻四妾,上一世,她见过了太多这样的郎君——从来没见过一个有权有势的男子,只守着一个女人过的。 见惯而不怪,虽有心理准备,可今日新婚却遭了如此冷待,那份委屈无处申诉。 可她不会哭。 身而为女子,是命,因为被冷待而愁肠百结,郁伤心脾,那就是自虐。 这一世,她要活得豁达,只要以后好好赚钱,好好经营,比讨好夫君管用。 自行揭下喜帕,谢兰台冷静道:“累了一天,吃点东西,洗漱一下早些安置了!” 春祺见姑娘神情平淡,觉得不可思议:“姑娘就一点也不生气。” “生气管用吗?如果他真养了一个,进门总得经过我这一关,若没养,那就是白生气。累了,想睡了……” 他的事,她不想多在乎。 春祺惊讶:这几天,姑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通透又冷静,不再为了一份喜欢,而变得患得患失。 这样的姑娘,很是不错。 冬禧连忙去取来温水。 春祺给姑娘卸妆。 一番洗漱罢,她们清理了铺满花生莲子等吉物的床,谢兰台吃了一点东西,不多思不多想,倒头睡去。 另一头。 韩景渊带着从军中带来的大夫,赶至别院,来到客房,盯着床上那个死气沉沉的美丽少妇,问:“死了吗?“ “吊着一口气。” 房内的护卫阿逐回道。 “军医,保下她。” 韩景渊让开位置。 军医上前细细查看罢,回道:“少帅,这妇人伤得很严重,我们这边药材不够多,有些难……” “必须救活。她对我来说太重要了。实在不行,就连夜进京,找御医给她治。” 韩景渊拧眉说道。 “这倒不用。少帅,今夜是您洞房花烛夜,您丢下新娘子就跑了过来不合适,要不,您回去……这边由我!” 军医提醒。 少帅好不容易娶了一个妻子,他们怎能耽误他洞房花烛,绵延子嗣? 韩景渊盯着那个面色惨白的少妇又看了几眼:“好,我回去洞房,但必须让她活着。” “是。恭送少帅!” 韩景渊转身离开。 回到新房,已是子夜时分。 韩景渊推门而入,看到花烛高照,新娘子已在他的床上睡沉。 她侧着身子,薄被盖在她身上,却勾勒出了极为妙曼的曲线。 他眸光一幽: 新婚夜,他跑了个没影,她可有恼? 就在这个时候,床上的新娘子,被惊醒了…… 第16章 嫁了个假老实人? 谢兰台只觉得床前站着一个人,高大的身影将自己笼罩在阴影当中。 上一世,她死的时候,就是因为她睡着了,而后被人用白绫勒着脖子挂了起来。 可怕的死亡阴影,太过于深刻,竟令她背上生出一阵阵恶寒。 难道又有人想杀她吗? 咚咚咚。 有人急敲门在低唤:“郎君,大事不好!” 床边的人影快步离去。 脚步很是轻翼。 谢兰台顿时清醒了,蓦地坐起。 薄可透视的床幔后,一道宽肩窄腰的红色背影从内门闪了出去,去开了外门,紧跟着属于韩景渊的清冷嗓音低低响起: “何事?” “别院那边刚被救醒,竟又自杀了,这一次是服毒……老李已给她作了急救,但恐怕撑不了多久,必须马上送京城……这边没药材。” “走,连夜进京。套四马。” 韩景渊沉声吩咐,显得急切。 “是。” 二人声音消失。 谢兰台已彻底清醒,抱膝坐在新床上,一抹自嘲的笑容在唇角勾了出来: 原来,他真的在外头养了女人。 还闹到了自杀的地步。 而他为了救那个女人,要连夜进京,且要套四马。 大乾朝有严格的马车制度: 天子驾六,诸侯驾五,卿驾四,大夫三,士二,庶人一。 韩景渊只是一个庶民,竟要驾四马进京但为救女人,真是疯了! 而她,谢兰台,怎如此倒霉? 前世嫁了一个烂男人,这一世,居然又遇上一个深藏不露的假老实人。 这天夜里,陆霄高烧不退,乱梦扰扰。 梦里,谢兰台巧笑倩兮地奔走在晨雾袅袅的竹林里头,她甜甜在唤:“夫君,快来抓我呀,快来抓我呀……” 他笑着把人抓住了,亲着她,对她说:“我们得赶紧生个儿子了。兰台,主母之位,我只留给你!” 画面一转,谢兰台化作了一副七窍流血的尸骨,痛恨地将一把剑扎进他的胸堂,歇斯底里地叫着: “陆霄,你负我,你负我!” 他吓醒,泪如注,心头绞痛,呜咽声溢出唇,而目光所及,是山庄一处客房。 晚了。 一切全晚了。 重生归来,原以为是全新的契机,会有一个新的开始,结果,心爱之人另嫁了。 不行。 不可以。 哪怕另嫁了,他也要夺回来。 该属于他的,谁都抢不走。 陆霄赤红的眸子里射出了灼灼之光。 清晨,谢兰台起身梳妆。 冬禧是老夫人新调教出来,拨给谢兰台的陪嫁婢女,她脾气比较直,咕哝道:“姑爷竟真的一夜未归……姑娘难道真嫁错了?” “新婚第二天,不说晦气话。” 春祺轻叱,并悄悄观察姑娘。 “可春祺姐姐,姑爷的父亲母亲,昨夜也没出现,我总觉得姑娘这桩婚事有问题……” 冬禧又道。 “闭嘴。” 春祺捂住了她的嘴。 谢兰台显得格外平静。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嬷嬷的声音:“少夫人起了吗?老太太请少夫人正堂一起用早膳!” 谢兰台没多想,应了一声,由两婢女簇拥着出来,瞧着这院子装扮的倒是挺花木葱茏,正当春日,庭中的牡丹开得很是明艳,让人眼前赫然一亮。 她所住的是竹轩。 老夫人住的是荷堂,不过这会儿她在正堂。 这园子不大,就两个院子,穿过垂花拱门就到了。 门口有仆人唤:“少夫人到。” 态度倒是极为恭敬。 谢兰台跨过门槛,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妆容典雅,笑意融融地坐在那里,满心满眼全是喜欢。 这位韩老夫人,她是认得的。 之前老夫人在寺内心疾突发,她正好遇上,照看她服了随身带着的药,才保下一命,结果竟结出了这样一段姻缘。 前世,韩老夫人也曾代孙提亲,但被她拒绝了。 这一世,她成了韩家的新妇。 “拜见祖母。新妇给祖母敬茶。” 谢兰台跪地,立刻有婢子捧上茶汤。 她敬上。 韩老夫人笑呵呵喝了茶,忙把这俏生生的新娘扶起,仔细打量她:“昨夜,我吃了几口酒,有点醉,竟不知新郎倌走掉了,兰台,莫怪他,他有正经事。回头,等他回来了,让他给你赔罪。” 谢兰台平静微笑:“没事。夫君定是有要紧事。” 韩老夫人笑了笑:“做妻子的呀,也不用太懂事,男人做的事若不合你心意,你该说说,该问问,该生气生气,只要嫁的不是皇上,夫妻之间,就当打打骂骂,吵吵闹闹……女人和男人生活是需要磨合的。你若藏着心,他也不上心,结的就是假姻缘。所以兰台,别憋着,不高兴就是不高兴……” 好一个真性情的老太太。 谢兰台点点头,柔声道:“是有点不高兴,祖母可否与我说一说……夫君小时候的事?” 如今都成夫妻了,她却不知他是怎样一个人,有点不合适。 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应付他。 “来,我们坐下,边吃边聊……” 说着就把她牵了过去。 韩老夫人说起了韩景渊不少儿时的事,零零碎碎的,这里一件,那会儿一件,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杂乱无章。 比如说:小时候顽皮成性,就爱偷小鸟来养。 又比如:离家出走近两年,回来时满身是伤,整个人脱胎换骨。 再比如:父不亲娘不爱,从来不过节。 “姑爷既有爹娘,为何昨日成婚,老爷夫人都没出席?” 春祺在边上伺候,忍不住问了一句。 “都扔给我这个老婆子养了,那对黑心肝的夫妻怎么愿意管你家姑爷的婚事?这样挺好,兰台,你就不会有公婆伺候了。他也不把他们当爹娘,你呀,落得一个自在……” 不得不说啊! 这个老祖母,和她祖母一样,都是很好的老人家,很是招人喜欢。 “我呢,得了重病,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兰台呀,祖母给你一个任务,等景渊回来后,你和他早早给我怀上一个小孙孙,男娃娃女娃娃都可以,我呀,只盼死之前还能瞧见他为人父……” 老太太的这个不情之请,让谢兰台明白了,韩家这么急成亲,也是有原因的。 “祖母,您这是患了什么病?” 谢兰台一脸关切地问道。 “老毛病了,治了很多年,治不好了。现在能多活一天都是赚的……” 韩老夫人显得无比豁达。 祖孙俩聊了一会儿,关于她的病,老太太说了不少,可以确定,韩景渊娶妻,多半是为了祖母——他是个有孝心的。 膳后,祖孙俩一起逛了宅子,又去前面的铺子转了一圈。 老太太待人和善,家中奴仆有十余人,有几个在铺子帮忙,有几个在前院洒扫。 所有人看到谢兰台都是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足见家风很正。 不像谢家,谢兰台除了在老夫人的院中是受人尊重的,在其他地方,连奴婢都敢来怼她几句。 可他终是在外头养了女人。 也不知老太太知不知道? 若知道,这老太太也是个虚伪的! 新婚第一天,她心里很不痛快,而最让她担忧的是: 掐指一算,父亲快来半月庄了。 一旦发现她嫁了人,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那场躲不开的暴风雨,马上就要来了。 没错,就在今天上午,谢祭酒带着夫人到了山庄,此刻,他正在怒发冲冠地大发脾气…… 第17章 老丈人上门逼和离 大早上的,韩家派人给韩老夫人传来了消息,说: “谢家四姑娘前日晚上跑来铺子捣乱,我家郎君怕婚礼被人破坏,当时就将人送去了县衙,如今婚礼结束,老夫人可遣人去将四姑娘带回府上严管。 谢老夫人听了很是惊奇。 之前见那韩景渊跟在韩老夫人身边,事事言听计从,如今看来,还是个能办大事的,胆子大的很。 她立刻着人去把四孙女押回来。 巳时左右(上午九点),仆人慌张来报:“老夫人,家主和夫人……来了,瞧见满园子的喜字和红绫,正在大发脾气……” 谢老夫人反而重重松下一口气,亏得婚事办得及时,若他们昨日来的,这门好亲事就砸了。 她由柳嬷嬷扶着往正厅去,正好看到谢云岚在哇哇大哭的告状: “父亲母亲,我该劝的都劝了,可祖母不听劝,五妹妹也发了疯,非要嫁那抠抠搜搜的小门小户。 “祖母怕我给你们通消息,竟狠心将我关了起来。我是被表哥派来的宗郎君给救出去的。 “女儿见父亲一直没过来,深知这里头一定出了岔子,又不能让五妹妹就这样嫁了,就和表哥使了法子,表哥去引开祖母守在韩家的人,我去和韩家讲道理,想让他家主动退亲。 “可那韩家卑鄙粗鲁得很,直接把我押去官衙,以滋扰市场罪,把我告了,还把女儿和那些又脏又臭的下等贱妇关在一处。 “父亲,女儿从来没受过这种委屈,女儿的闺誉只怕要尽毁了……” 哭得那是肝肠寸断,眼泪簌簌直淌。 谢夫人陆氏最是宝贝这个嫡女,心疼死了,一边给女儿抹眼泪,一边恨恨直叫道: “这世上怎有这样的偏心的老祖母,从小就偏着那小祸害。家主,你看见了吗?你要行孝道,行出祸事来了。 “老太太瞒着我们,把已经许了人的五姑娘嫁给了别人。那韩家不肯退婚,竟还把你的掌上明珠送去坐牢。这是正经亲家干得出来的事吗?和强盗何异? “现在沈家老爷都跟来了,就等你说服了老太太,把婚期订下来,结果,人却嫁给了别人家,你说,这要怎么向人家交代? “这个娄子,已经越捅越大,往后头还要怎么收场?” 陆氏瞧着自己的掌珠,哭得梨花带雨的,湿漉漉的脸上全是泥灰,身上的罗裙沾着污秽,就恨不得现在就去掐死那老不死的。 她的女儿,将来是要去皇亲国戚家做媳妇的,金枝玉叶,怎能受了如此折辱。 谢家家主谢靖早已气得面色铁青。 他实在没料到自己这位嫡母竟会干出这种荒唐事,对着底下人那是好一通骂: “你们一个个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早点跑来报信?老夫人老糊涂了,你们一个个都不长脑子的吗?” 前几日,他公干了一场,书铺传来的飞鸽传书看到得太晚,再加上需要请假,马不停蹄赶来,还是晚了。 庄上的人,一个个都噤若寒蝉。 谢老夫人听到这里,哼了一声,直接就骂了出去:“是我老糊涂了,还是你为了那些银子,失了最基本的人性?将自己的亲生女儿,嫁一个比你还岁数大的老淫虫,你是祭酒,是天下文人之楷模,你不要脸,我谢家还要脸呢……” 谢靖顿时黑脸,失了平常惯有的贤孝大儿的温厚模样,争执道: “母亲,这一次,是您做的事,超越了让人能容忍的程度,沈家是皇商——沈家主比我只大一岁,是个儒商,五丫头的八字不吉,却正好契合他,他想明媒正娶,再生个儿子,他们家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这婚事,到底哪里不好了?我朝十几岁的姑娘嫁大一点的郎主,大有人在。” 说得理直气壮,还重重拍了一下桌面。 听听啊,这是什么浑话? 无耻啊! “谢家女儿不止兰台,你相得中这个老女婿,其他女儿你怎么不嫁,非要嫁我养大的?” 谢老夫人面色发寒,“如今木已成舟,这桩婚事,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谢靖哪肯就范:“没得我允许的婚事,那就是非法的。来人,给我看着老夫人,我这就去把那死丫头要回来。” 那一脸发狠的模样,着实吓到谢老夫人了。 她用拐杖重重敲了一下地板;“你发什么疯,兰台已是韩家妇……” “那就马上和离!” 谢靖目光寒芒四射,磨着牙,一挥衣袖,大步往外走出去,冷声落下一句:“阿贵,带上人,跟我去韩家。老夫人魔怔了,送回房好生看管起来……” 谢老夫人做梦也没想到这个儿子,竟要如此忤逆自己,要去逼兰台和离:“你……你给我回来……不准去。” 可他已决然离去。 谢老夫人头一疼,险些瘫倒。 嬷嬷连忙扶住。 陆氏冷眼看着。 谢云岚心里更是涌现了深深的痛快之情: 很好,非常好,之前怎么对付她的,现在都报应回去了。 这就叫一报还一报。 “祖母,父亲才是家主,父亲决定的事,谁都不能忤逆,这是家训,您不是我父亲的亲生母亲,伸的手太长,管的事太多了……” 她故意去扶祖母,故意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能把人气死的话。 谢老夫人气极,用力推开她,恶狠狠盯着这对母女冷冷道: “真是孽障。” 回到房内,老太太心头不安啊,也不知道这个继子,又要闹出怎样的丑事来。 她让人去把席教头叫来,忧心地说道:“快,你悄悄出去,不要走正门,那孽子带了不少人过来,已把正门看住,你避着那些人,去韩家看看……也不知那孽障要怎样毁了五丫头!” 席教头连忙去了。 以前,这孽障至少还知道维系表面的孝顺,这一次,他是铁了心要把五丫头嫁给沈家。 韩家门第低下,也不知道敢不敢和做高官的谢家硬杠。 要是畏怯,同意和离,五丫头这一生就彻底毁了。 第18章 父女齐飙演技 上午,谢兰台盘了嫁妆,入库造册。 祖母给的东西很多,就连祖母现在住的山庄都给了她。 祖母说:“东西多了,好傍身,日后,你若和姑爷龃龉了,也有一个安身之所。” 总之,是什么都给盘算好了。 前世,陆霄纳她进陆府时,闹了好大动静,父亲也是千般不愿的,但是,那姓沈的皇商,不敢和陆家对着干,后来就把抬进门当作聘礼的银钱,全给抬了回去。 因为这事,父亲恨了她好多年,连带着母亲和弟弟妹妹,跟着受尽了苦楚。 这一世,她嫁了一个普通商人,父亲一旦知道,肯定会跑上门来闹。 中午的时候,谢兰台陪韩老夫人吃了午膳。 午后,她去新房小憩,心头越来越不安,直到外头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拍门声。 祸事果然找上门了。 可恨的是,当家的男人不在家里,就只有一个患了重病的老夫人,这万一来的是父亲,把老夫人冲撞了,那可不得了。 “春祺,去前头看看,出了什么事?” 谢兰台沉静地吩咐。 春祺去了。 不等她回来,外头就传来一阵吵吵声,是韩家的老管家在喝斥:“你们都是什么人,光天化日的,怎敢领着人,强入民宅,这里可不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闯的……” “让你们这里管事的出来。” 一个厉色的声线传来。 谢兰台不觉暗暗掐紧指甲,呼吸跟着一窒——果然是父亲。 “我家老夫人在休息,我家少夫人正值新婚,不主外事。郎君暂不在家……有事请改日过来。” 老管家气势很大。 “我是你们少夫人的父亲——你们赶紧让我的五姑娘谢兰台出来,马上……” 这么一叫,管家立马没底气叫板了,外头呈现一阵死也样的静默。 “姑娘,是……是家主来了……” 春祺吓破胆地跑了过来,面色惨白惨白。 连冬禧的脸色也变得惨绿了: “家主凶巴巴的,是来把您要回去的吗?” 八成是。 为了拿到沈家那三万两聘礼,父亲真的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少夫人……”老管家跑了过来,恭敬行礼:“亲家老爷来了,请您出去相见。” 谢兰台点了点头:“有劳。” 她深吸一口气,优雅走出去,穿过抄手游廊,来到前院,进到前厅,看到前世她一直渴望得到他爱护的男人,背手站在厅内。 前世,嫡姐绞杀她时说过:“别怪我心狠,这是父亲让我这么做的。父亲说,你陪了夫君多年,你若不死,他的心里就空不出位置给我。好妹妹,你就成全了姐姐,安心去!” 多可怕! 教唆自己的嫡女杀自己的庶女夺夫心。 “父亲。” 现在她拿他没办法,只能温温柔柔相迎。 谢靖转过了头,看到来人,不觉一怔。 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庶出女儿长得漂亮,但以前在家她一直就像影子一样,穿得朴素,只觉得她就像春天里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但今日,当她穿着新妇喜庆的罗裙,云鬓高挽,缀上几枝有分量的金钗玉花,少女的俏丽,裹着少妇的端庄,将她与生俱来的花容月貌衬得格外的耀眼。 难怪沈家那老东西非娶她不可。 是个美人坯子。 “父亲,您怎么来了?” 她上前得体行礼,几日不见,这个丫头片子竟生出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势。 “我若不来,难道你想忍气吞声下去吗?”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谢靖没有大呼小叫,而是温声抱怨起来。 害谢兰台头皮一阵发麻: 这是要做什么夭。 “我已经知道了,韩家这位新姑爷,根本就是个混账狗东西,新婚当夜都没行坐账之礼,就跑了出去,新婚第二日,他没陪你见长辈,把你冷待至此,这样的夫君,你能忍得下去,我这个当父亲的,忍不下……” 好一番慷慨激昂的抱打不平。 不熟的人,定以为这是一个爱女心切的好父亲。 “走……” 说话音,他忽就上前扣住她的手臂:“跟父亲回家,这样的鲁儿郎,怎配做你夫君?和离,今日就和离。我谢靖的女儿,那是堂堂正正的贵女,全是你祖母老糊涂,竟瞎了眼,把你配给这样的腌臜货。” 拉着就要走,还一脸的义愤填膺。 这戏演得真真是够精彩的啊! 老管家急了,连忙拦:“我们家郎君,绝对没有怠慢少夫人的意思。郎君是遇上突发急事,不得不离开几日,还望亲家老爷体恤。” “谁家新姑爷会在新婚时跑没人影的?这事说到任何地方,都说不通。兰台是我的掌上明珠,我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如此肆意欺负她的……走,回家……” 谢靖将扣着女儿的手扣得更紧了,大步走着,险些就把谢兰台带得摔倒。 “父亲,您……撒手。” 她挣扎。 可挣不开。 “不撒,有父亲在,谁都休想欺负你。今日为父带你回家,来日和离书一签,你可还能清清白白嫁个好人家……” 真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我不回去!” 谢兰台突然就跪地了,泫然泪下,也演上了: “父亲,我已是韩家妇,岂能再嫁沈家去当填房。女儿知道韩家门第低微,可女儿不求富贵显赫,做那皇商老家主夫人,只愿有片瓦遮身。您若嫌韩家聘礼少,来日女儿定努力挣钱,给您补足,求您成全女儿……求您了……” 他想冠冕堂皇地把她带走,还想落一个好名声。 谢兰台偏不如他意,不说一个逼字,却句句在控诉他为图聘礼,在拆人良缘。 这种文字游戏,谢靖哪能听不出来。 他立刻气得面色铁青:“韩家不曾善待你,你怎能嫁这种卑贱人家,别糊涂了,快,跟爹爹回去……你嫌那沈家不好,我们可以另挑名门大户。韩家实在配不上你。” 还在作戏。 “来呀,把五姑娘带走……” 这是要强抢了。 眼见得两个护卫欲来按住她,有人喝令着走了进来: “谁敢!” 第19章 被轰,使阴司手段 那嗓音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威压,能让闻者心头一颤。 谢兰台转头一看,却是韩老夫人在福嬷嬷的搀扶下,走了出来,昂首阔步,神情显得凛然不可犯。 一个平头百姓,面对高官,无所畏惧,着实少见。 “你是何人?” 谢靖上下打量:这老太婆胆子有点肥。 “我就是和谢老太太议定婚事的韩家老婆子,谢祭酒,我家景渊于新婚夜离城,的确很失礼,但我们韩家对这门婚事,却是诚意满满,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符合大乾的婚仪制度。既进我韩家门,就是我韩家妇,哪有亲爹不问青红皂白,逼着亲女和离另嫁的道理? “亲家公若是来探望女儿的,我们韩家敞开大门欢迎。亲家公若来拆姻缘的,迎接你的只有打狗棒。 “但今日,很明显,亲家公就是来拆姻缘的,来呀,把这爹不是爹的东西轰了出去!” 伴着一声令下,内院竟跳出六个小厮,手持木棍直接就驱赶起来。 “走走走……赶紧走!” 谢靖何曾如此狼狈过? 可恶啊! 母亲怎就给兰台寻了这样一个蛮横不知礼数的夫家? 被赶出来时,他面色是乌黑的: 还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这样的人家,怎可以成为他谢氏一族的亲家,传出去,他的脸往哪里搁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冲那猛地合上的铁门,怒吼。 “家主,这几个小厮都有功夫在身上,若强抢,我们抢不过,得另想法子。” 手下过来提醒:“我等几人都是练家子,竟被逼得节节败退,足见他们身手不凡。” 谢靖不解:一个小小韩家,名不见经传,怎养了这么多打手?这韩家只怕是江洋大盗下山,化成良民在招摇撞骗! “对,一群江洋大盗,等着,我去找能收拾你们的人来弄死你们。” 他虽是祭酒,却无实权,这边又远离京城,没有熟人,龙游浅滩被虾戏,谢祭酒竟只能悻悻而归。 院内。 谢兰台看着威风凛凛的老夫人,莫名生了崇拜,虽是市井百姓,却有一副铮铮傲骨。 她忙上去行礼:“祖母,扰您午休了。我父亲……” 老夫人一扬手,温笑将她牵了过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父亲逼你嫁老淫虫的事,你祖母同我说过的。那姓沈的老东西,不知祸害了多少年轻小姑娘,你当然不能嫁给她。 “这边不是天子脚下,是老太妃的地盘,官风极好。只要你入了我韩家门,谁都休想把你从我韩家抢走……莫怕,以后,我和景渊就是你的依靠。” 谢兰台心生感激。 这个老太太真好,竟如此宠爱自己。 可老夫人远离京城,不太知道他父亲是怎样一个人,“我就怕我父亲不死心,还会给您和夫君惹来麻烦?” 心下还是挺担心的。 “不麻烦的。安心。”韩老夫人看向婢女:“春祺冬禧是,扶你们姑娘回院压压惊。” 春祺和冬禧忙应声:“是。” 韩老夫人回了自己屋子。 福嬷嬷说:“老婢着人有去查了查,沈家那老东西晚年丧子后,一直想再生个儿子,这番看上了少夫人。要不要去处理一下?” “为什么要处理?” 韩老夫人咧嘴反问:“由他们闹,回头给潜之捎句话,让他去处理。现在兰台是他媳妇。我倒想瞧瞧,谁敢在他手上抢女人?” 她神秘一笑:“感情需要一些波折,才能增进了解。这种小麻烦,留着潜之玩去才有意思。” 福嬷嬷点头:“您说的是。” 另一头,谢靖气呼呼回了庄上,谢夫人陆氏过来,见家主气得印堂发黑,忙问什么情况。 谢靖就把自己被打出来的事说了一遍。 陆氏也震惊,难以想象:“这是何方神圣,竟这么嚣张跋扈?那贱丫头更是发的什么疯,那贱商在大婚夜让她独守空房,她竟还那么死心塌地?” “刚刚我去寻人问了问情况,都说韩家在城内开了几十年铺子,老板和善得很,和县老爷关系很是不错,我呸,一定是那韩家行贿了县老爷,买了好名声。” 谢靖骂骂咧咧着,一反平常的斯文之态。 “不急,过两日她就得回门,到时把她按住,签了和离书,就能和韩家分个清楚……” 陆氏安抚。 谢靖一听有道理,神情一舒又一紧:“可沈家那边怎么处置?沈家主若知道兰台嫁过人,一怒之下,要把那六万两银子要回去,我们要怎么办? “新婚夜,那姓韩的不在,没洞房,今日,姓韩的回来行了房,残花败柳,沈家就不要了……” 门突然开了,谢云岚走了进来:“很容易啊,母亲,让祖母生场病,今晚上把她骗回来,到时,她还怎么回去?” 谢靖皱眉:“这,不妥?” “妥。就让老太太发个高烧,又死不了人。夫君要是下不去手,我来办。” 陆氏沉着脸:“必须把那死丫头弄回来。人在我们手上,事情就好办了!” 谢靖实在没法子,一挥衣袖:“这事我管不了,你去管!” 陆氏目光深深:“是。” 白日里还艳阳高照,晚上却下起了大雨。 新婚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韩景渊并没有回来,谢兰台坐在新房内,倚窗望着院中那哗哗哗的雨水,心慌得厉害。 记得前世的这一天,祖母好像发了一晚上的高烧,还咳血,第二天开始昏迷不醒,这一世,祖母是康健的,应该不会无缘无故高烧的对…… 但是,这场连绵春雨却是下起来了。 前世连着下了三天。 祖母的病,有几味药石头城没有,得去隔壁的清河县买,结果,那边雨水吹垮了桥,以至于没有寻来药草及时给祖母治病。 后来,雨停,药是寻来了,可不管用了。 “姑娘,床铺好了,可以睡了!” 谢兰台听到春祺在唤。 她神情恍惚,去洗漱,上床,睡下,心下发慌,令她无法入眠。 直到半夜有人夜敲门,她惊醒,没一会儿,前院有人来报: “少夫人,半月庄柳嬷嬷来报,说,谢老夫人发高烧,还咳血,家主着柳嬷嬷出来请大夫,顺道给您递个话。照现在这情形,怕是明天都熬不过的……” 谢兰台听得浑身恶寒,前世的命运,难道还是无法逃脱吗? “我马上更衣,同你回去。” “姑娘,这只怕是陷阱。” 连春祺也看出来了。 谢兰台也看明白了:祖母前世的病,不是全然被她气出来的——是有人故意让她生病,想让祖母失去给她主持公道的能力。 眼下就是有人在利用祖母,诱她回去。 两世都在算计她。 她却不得不自投罗网。 “我得回去。春祺,你现在请管家带上人,去清水县,请来扁水神医,告诉他拿上我说的那些药材,连夜赶来,必须连夜……哦,对了,我二叔就在清水县,必须把二叔一道请来。” 因为明日,那边的桥会被冲垮,桥在两山之间,桥没了,祖母的命就会被断送掉。 春祺应命:“是。一定不辱使命。” 第20章 威逼 谢兰台坐马车离开前,去见了韩老夫人,“祖母,刚接到消息,家中老太太发高烧,我甚是挂心,必须去看一眼,就怕有人伤害老太太。” 老夫人并没嫌她事多,只是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这样,让福嬷嬷陪你回去。有什么要紧的就遣她回来告知一声。” 谢兰台本想说不用,怕连累无辜,但又怕韩老夫人担心,就应下了。 坐马车,冒着大风大雨回到山庄,进得祖母的院子,迎面就遇上了嫡母——陆氏。 她就站在祖母的外屋,父亲也在,他们看到她,一点也不意外。 谢靖冷笑:“你倒还知道回来呀?有种,你就别回来。” 在韩家,他还知道装一装,现在呢,已彻底原形毕露。 “父亲,母亲,祖母怎么样了?容兰台进去看看!” 谢兰台行礼。 “跪下!” 陆氏厉声一喝。 嫡母威厉,父亲严苛,亲娘软弱,从小到大,谢兰台就生活在被威慑当中,每每如履薄冰。 重生回来,面对他们,她想崛起。 可现在,她还不够强大,只能深吸气跪下。 陆氏很满意,继续寒声叱道: “若不是为了给你操持什么劳什子的婚事,你祖母何以会病倒,如今高烧不退,咳尽心头血,这全是你害的。 “之前,清风观主说了,你必须嫁给沈家,谢家才会无灾无难,否则家人都会出事,你瞧瞧,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从小养你长大的人。 “为了不至于连累无辜,必须和离另嫁。 “来呀,把和离书取来……” 和离书立马呈到了她面前。 谢靖配合默契地说道:“马上签名画押,和韩家脱离关系,乖乖听话嫁去沈家,谢家的灾难才会消弥,韩家也才能保全下来……否则,韩家也倒尽大霉的……” 还真会编故事。 若是前世的她,怕会吓倒,但这一世: “父亲,母亲,和离的事,不急在一时,现在重要的是祖母的病——我已回来,就在您二老手上,逃不走了。您急什么?” “你想见老太太,就必须签和离书……” 谢云岚走了进来,眼底露着隐约可见的得意之色: “否则,等祖母救醒,你又会赖账。五妹妹,顺着父亲母亲的意思,你好,祖母好,大家都好……” 谢兰台磨着牙,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恨意。 前世,一次次地逼她。如今,又是一家几口联合起来逼她。 谢兰台闭了闭眼,深吸几口气,看了一眼门外头的大夫,又看了一眼跟来的福嬷嬷,福嬷嬷冲她点点头,意思是:你签,没事。 可谢兰台不想签,不想事事被他们威胁着,忽说了一句:“父亲,之前祖母和韩家有签过契约,如果这桩婚事,成了亲没几天就退婚,祖母给的所有陪嫁,都拿不回来了。除非和离是他们提出来的,您二老要是逼着韩家和离,就是女方过错,那些陪嫁可不少……是祖母私产的一半……” 谢靖一听,面色大变,连忙把陆氏拉到边上:“先把人留住,回头再逼韩家主动和离!” 陆氏同意,老太太的东西,日后得作为云岚的陪嫁,哪能让韩家占了去。 “进去!” 他们放了行。 谢兰台进内室,让请来的大夫看诊。 这大夫名气不大,诊罢无奈作揖道:“恕老朽无能为力。” 谢兰台并不意外,抚着老太太的额头,心脏一阵阵的揪疼,寻思着,白嬷嬷是父亲的人,她以为,前世祖母病重,和白嬷嬷有关,现在看来不是。 祖母身边另外有细作,否则,平白无故怎会病倒? “祖母,你要挺住,谁害你的,我们要将她捉出来。等着,能治你的大夫在来的路上了……二叔也在回来的路上。这一世,没人可以害了你。” 她让人送来冷水,一遍一遍拧着帕子,给祖母散热。 她知道的,在这个家,不管是父亲,还是嫡母,或是嫡姐,他们都希望祖母早早死掉。 父亲不想被人管着。 嫡母想得到那些家当。 嫡姐希望自己的母亲在谢家一枝独大。 谁都不希望祖母的烧退下去。 前世,她孤独地守着祖母。 这一世,她依旧孤独的守着。 新婚丈夫,帮不到她,人活着,除了自救,想得到一个靠山,太难了。 直到天微亮,身边传来了一声唤:“五丫头,我来了……祖母怎么样了?” 她恍惚回神,才看到二叔谢和出现在面前,浑身湿漉漉的。 这是祖母的亲儿子,她的父亲不是亲生的,祖母是填房,所以,这个家,最后是父亲当了家主。 父亲是有才华,还做了祭酒;二叔更有才华,但他年轻时候就爱游山玩水,否则父亲哪有机会做家主? “二叔,您终于来了。祖母一直高烧不退。” 她鼻子发酸。 “没事,我已经把扁水神医请来。你让让,让神医帮祖母看病……” 二叔把神医引过来。 她连忙让开。 神医看诊,眉头却是一蹙再蹙,半晌说道:“不是病,是中毒。” 谢兰台心一沉:“什么毒?” “一月归。初中毒,会高烧,会咳血,然后是高热不退,等退了,还是半睡半醒,吃不能吃,睡不能睡,最后心力衰竭,死得无声无息。” 这症状和前世一模一样。 她捏紧了拳头,“可有解法?” “有的。服上一剂就能醒来,但得养上几日才会有力气。” 谢和连忙松下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烦请您去开药主……” 清早。 谢靖刚起身,正由陆氏帮忙整理衣裳,今日,他要跑去韩家,谈一谈和离的事——但,想让他们主动签和离书,恐怕极难。 门外头,陆氏的身边紫姑跑了进来,急吼吼道:“家主,主母,二爷回来了,带来了神医,已经将老夫人救醒,现在,二爷在审问老夫人的身边人,据说,老夫人是被下了毒才病倒的。” 谢靖顿时怒瞪妻子:“你这是怎么办事的?竟敢下毒?” 陆氏茫然:“我没让人下毒啊?” 谢靖皱眉:“那是谁下的毒?” 陆氏凝神一想,惊骇,该不会是…… 第21章 挨板子,杖毙 老夫人醒来的那一刻,谢兰台问了一句:“祖母,您中毒了,咳血之前,谁给您送了吃的……神医说了,必是吃食中毒,才会发作得这么快……” 老夫人看向了身边的柳嬷嬷,眼神带着困惑,颤微微问了一句: “为什么?” 柳嬷嬷直接就跪在了地上,面色骇白骇白,浑身在发抖。 谢兰台也不明白,柳嬷嬷是半夜跑出来求大夫的,想不到下毒的也是她。 “柳嬷嬷,谁让你下的毒?” 她有疑而问,心头一阵阵发紧。 如果柳嬷嬷是内奸,为什么自己出嫁韩家的消息,她没传出去,现在却要害死祖母? “是四姑娘……给的药……四姑娘说,老夫人需要歇上几天,如果我不帮这个忙,就要让我的孙子生不下来……” 柳嬷嬷的儿媳也是谢家的婢子,如今正在京城谢家后院仆子院待产。 她见被揭穿,泪如雨下,磕着头全招了:“四姑娘说,那药只是让老夫人发几天烧,老婢不知道那药能害了您性命。老婢知罪了,求老夫人责罚。” 谢兰台气得浑身发颤,想不到前世害死老祖母的,竟是四姐姐。 二叔谢和气得直拍书案,恨恨直叫:“去,把谢云岚给我押过来……” 二叔很少发脾气,但二叔一旦发脾气,就连谢靖见了也发怵。 但她以为,不可打草惊蛇,连忙补上一句: “不是押,是请,就说,老夫人不大好,夫人让她过来守着尽孝。” 得把她骗过来。 谢云岚最喜欢装贤良淑德,喜欢博好名声,这么去传话,最是管用。 没出意外,四姑娘很快就被带了过来。 她刚起,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 一进内院,瞧见柳嬷嬷跪在地上,二叔黑着脸负手站在床边,谢兰台坐在床沿上正在喂药,老祖母竟已经醒了,她大感不妙,转头要跑,被拦了回来。 “四姑娘,老夫人醒了,您不去请个安吗?” 春祺问了一句。 谢云岚咬牙瞪了一眼,没法,只能转过身,快步走来向祖母行了一个礼,嘴上可甜了:“谢天谢地,祖母终于醒了,天可怜见啊,昨晚上我可是抄了一夜的佛经,看来还是管用的。” 无耻之极。 竟把老祖母醒来的功劳,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这脸皮厚的,简直天下无敌。 “谢云岚,世上怎有你这种心思歹毒的孙女,竟然指使柳嬷嬷在自己的祖母饮食里下毒,事发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谢和以前是颇喜欢这个侄女的,她嘴甜,能把人哄开心,不像谢兰台,胆小,怕事,很小家子气。 “我没有……”谢去岚矢口否认:“我什么都没做!二叔,您不能含血喷人。” 还一脸义愤填膺。 “柳嬷嬷都已经招了,你还敢抵赖?” 谢和喝斥,神情严厉,目露着骇人的寒光,这是他第一次冲自己的侄女发这么大脾气。 谢云岚吓着了,慌了,眼神乱瞟之下,又开始推脱:“二叔,我……我只是让人在老祖母的饭食内下一些泄药,想让老祖母稍稍病上一病。五妹妹放心不下祖母,就会回来探望。 “二叔,您有所不知,父亲已经将五妹妹许给沈家做正头娘子,可老祖母却犯了糊涂,把五妹妹许给了一个没什么家底的贱商。 “父亲还被韩家赶了出来,我一急之下才使了不地道的法子,但天地可见,我绝对没有让人下毒。” 三两句话就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柳嬷嬷也急了,叫道:“二爷,真的是四姑娘让我下的毒,药是秋绥亲手给的。” 谢云岚立刻喝斥身边跟着的秋绥:“你到底给了柳嬷嬷什么药?赶紧老实交代了……” 秋绥一听完了,知道主子这是要让自己当替罪羔羊了,心头一阵阵发紧,她的父兄全在家主手下当差,哪敢把主子供出去。 她连忙跪下,叩头道: “是奴婢善作主张了。姑娘只让奴婢给一包腹泄的药,可奴婢以为腹泄很容易治好,就给了一包吃不死人、但会让人一直睡的药。奴婢以为这更管用。但绝不是毒药。” 谢云岚顿时露出气极攻心的模样,磨着牙,恨恨直叫:“谁让你自作主张的,你这是要置我这个主子于何地……自己掌嘴!” “奴婢错了。求二爷,老夫人饶奴婢一条狗命!” 反复地打,反复地求饶。 戏唱得格外精彩。 这认错的过程,被刚刚赶来的谢靖和陆氏听了去。 谢靖恶狠狠瞪了一眼陆氏。 陆氏暗暗皱眉,女儿做的也没错,至少达到了把谢兰台诱回庄子的目的,可谁曾想啊,二爷会突然赶回庄子,还带来了神医,解了毒,救醒了老太太,这才功亏一篑。 “二弟,你怎么来了?” 谢靖迎了进去,看到老太太坐着,当场露出欣喜之色: “母亲,您醒了,真的是太好了!” 跟着进去的陆氏也唱起了戏:“母亲终于醒了,真的是谢天谢地。” 老夫人哼了一下,不搭理,若不是他们授意,那死丫头怎敢下毒?他们就是一丘之貉。 谢和冷着脸,一挥衣袖,怒道:“我要是再不来,母亲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刚刚,你们在外头也都听到了,说,这事,要怎么处理你们这宝贝女儿……” 谢靖一脸严厉地扫过谢云岚,情知这事不处理是不行的,马上责罚起来: “四姑娘罚跪佛堂三天,抄佛经一百遍。婢女秋绥打三十大板……至于柳嬷嬷,请母亲自行处置。二弟,您觉得如何?” 只能说,这惩罚,实在是轻描淡写。 前世,祖母可是因此被生生害死的。 “太轻了!” 谢兰台一字一顿咬出三个字: “四姐姐连祖母都敢下药,罚跪佛堂,她怎会长记性?一个婢子敢下毒,怎能再留用?” 老夫人点头;“兰台说得极是。” 谢靖只能问:“那母亲想如何处置?” 老夫人不假思索落下一句:“柳嬷嬷念共她伺候我几十年,打发回去养老;四丫头打二十大板,面壁思过,婢女秋绥……” 她想了想,寒脸吐出: “杖毙!” 第22章 她想嫁萧临 两个字,惊呆所有人。 慈悲为怀的老夫人,竟会罚得这么狠,足见这一次,是真的触到她底线了。 秋绥顿时吓坏,连忙哭着磕头,“老夫人,奴婢错了,奴婢错了,求您饶我一命!四姑娘,救救我,救救我……” 谢云岚也吓傻了。 她急了,直叫道:“祖母,您根本没事,怎么可以随便打死人?这太残忍了,秋绥可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婢子……我不同意……” 陆氏也觉得罚得太重了,但她在乎的不是秋绥,而是自己女儿:“母亲,过些日子宫中会举行春日宴,玉京城的贵女郎会相看,云岚若挨了这二十板子,万一不便于行,那就……” “那就不用去参加了!” 老夫人寒声叫断: “一个小女娘尚在闺阁内,能对从小疼她的祖母下得了这种手,将来嫁给那些皇亲贵族,再生了算计之心,却遭人揭发,毁的就是我们整个谢氏……来呀,一个拖下去杖毙,一个打二十板子,马上行刑。” 话音落下,顿时有护院进来,把人拉了下去。 这一天。 秋绥当着谢云岚的面,活活杖毙。 谢云岚挨了二十板子,哭得稀里哗啦。 那么,为什么她要给老夫人下毒呢? 因为她想嫁萧临。 很多年以前,在她很小的时候,有过一年灯会,她和五妹妹一起看花灯。 那时,她们关系很好,手拉着手在夜市上。 边上有长辈们陪伴着。 可那一夜,人太多,她们被冲散了,她为了去拉五妹妹,竟在人潮中和家人错过。 那一夜,她被人贩子盯上,拐走,之后几番被卖,挨了不知多少打骂,才逃脱出来,回到了家中——可那些日子的折磨,从此烙在了她的脑子里头,怎么都消散不了。 母亲说:“全怪谢兰台。她就是灾星。我之前让你少和她玩,你就是不听。” 她对谢兰台的仇恨,就是那个时候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虽然那一夜,被人贩子拐走的还有谢兰台。 谢云岚归家时,谢兰台仍在失踪当中。 那时,父亲早放弃寻找,是祖母不肯死心,还在差人四下寻访。 某一日,她上街回来,看到失踪一年的谢兰台回来了。 是一个长得很俊的少年陪着她一起回来的——她笑得明快,穿得朴素,身上却没半分伤。 她和那少年挥挥手,甜甜软软说道:“谢谢大哥哥送我回来。大哥哥家住哪里,要是没地方去,我去求祖母,让你留下……” 少年微笑:“我有家。等我安定下来,再来找你!” 谢云岚后来听她说起了她那一年的遭遇,说曾被贩卖过几次,后来,她救了一个受伤的大哥哥。 那大哥哥伤好后,就带着她逃了出来。 谢云岚无比讨厌她,觉得她的运气比自己好,同样被拐骗,她竟会被人护送回来。 此后半个月,她路经长公主府时,赫然看到那少年竟从里头出来,身后有人在唤: “郎君,皇上让您马上进宫,和皇子们一起读书,您若不去,奴才回去怎么交代?” 那一刻,她才知道,那个送谢兰台回来的人,竟然就是长公主和首辅大人的嫡子:萧临,他唤当今圣上为:舅舅。 萧临曾经来过谢府寻兰台。 那一次,她正好看到,还跑出去同他说了几句话:“我家五妹妹陪祖母去进香礼佛了,小郎君若有事,我可以代为传话。” 萧临留下一句:“那就有劳了,烦劳你同兰台说一句:我今天就要离开京城……这枚玉佩替我送给她。以后我落脚在边关。有机会路过的话,可持玉佩来见。” 谢云岚没把玉佩给谢兰台,而是偷偷留下了。 长公主和首辅的嫡子,定北王的义子,人称小北王,这样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她不许兰台有和这种贵人做朋友的命。 所以,父亲想让兰台嫁给沈家,她举双手赞成。 这么些年,萧临偶尔才会回京城一趟,如今长成什么模样,除了皇室当中几个关系亲密的人,无人知道。但听说长得俊美无俦,连当今九公主都想招他为驸马。 又听说,他的婚事,连皇上都没权力去左右。 只因十八岁时,他曾立过军功。 皇上要赏,他却只求了一件事:“臣的婚事,臣自行决断。请皇上恩准,便是天大的恩赐。” 如今他二十一周岁了,可他一直迟迟不婚。 谢云岚想把谢兰台嫁走,就是怕那位金贵的郎君,还念着她。 今日,她下毒,想把兰台弄回来,逼兰台再嫁沈家,就是希望谢兰台此生困在沈家。 那所谓的韩家,门户太小,只要有点权势的,想想法子,就能逼她和离再嫁。 沈家不一样。 沈家是皇商,家中有女儿在宫中当妃子。 一般人都不想和沈家结怨。 结果,她的盘算,竟出了差错,白白搭进了秋绥一条性命——她是真没料到祖母狠起来竟如此狠。 “为什么要人下毒?” 陆氏过来看女儿,拧眉问道。 昨日,是云岚把让老太太生病这事揽了去,想不到竟办砸了。 “戏必须演得真,否则,那死丫头怎么可能上当?” 她眼睛红红的:“我的秋绥,白死了。” 其实,她是想把祖母悄悄害死——这样一来,在家中,就再也没有人给谢兰台做倚仗了,母亲可独揽大权。 谢云岚咬牙道:“母亲,必须让韩家松口,签下那和离书。” 陆氏轻一叹:“这事有点难。你先养伤,韩家的事,我和你父亲会处理的。” “父亲就请了七天假,来回路上就得三四天,在这边待不了几天。母亲,我和你说……”她低低耳语了几句。 陆氏点下了头,给她抹泪,眼神坚定:“主意不错,等着,我去同你父亲商量。” 陆氏走了。 谢云岚靠在那里,眼泪旺旺,露着恨意: 谢兰台,你决定回庄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等着。 你这辈子,只能嫁给沈家那只老淫虫,受尽凌辱! 第23章 英雄救美 陆氏去见了谢靖。 谢靖正在愁怎么从韩家手上拿和离书的事——如今老太太醒了,没办法硬逼。 “我知道你急,家主,我有个主意或可以用上一用……” 她附在谢靖耳边说了几句话,继而说道: “这些天,整个京城都在戒备,出点事很正常的,不用我们出手,沈家收罗的全是江湖高手,功夫杂乱……查无可查……” 谢靖皱眉,直摇头连摆手:“这是太妃的封地,这边的官员办案能力很强的。不可。” “就算这边的官员,办事能力强,只要做得干净,一切就能神不知鬼不觉。何况韩家本身就是商人,无商不奸,有一个两个仇家上门索命,也属正常。” 这话,说服了谢靖。 “可怎么把人约出来?在城中办事,太容易被人抓到把柄。” 谢靖面色发了狠。 “放心,三女最擅长的就是模仿老太太的笔迹。” 谢靖点了点头,觉得可行。 这一日,谢老夫人的精神状态不大好,睡睡醒醒的。 晚上,谢兰台继续陪祖母。 睡着睡着,她心里就生出一阵慌,总觉得有不好的事会发生。 祖母又睡了两天,直到喝了第四剂,终于大好,终于有精神问她了:“你正值新婚,过来娘家,韩家姑爷可有意见?” 提到这事,谢兰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边上的福嬷嬷上前帮忙回了一句:“老太太,老婢是韩老夫人身边的人。特意陪少夫人回来的。我家郎君大婚夜晚上出去了,至今未归,但老夫人说了,郎君是去办正经事,等回来后,自会让郎君向少夫人赔礼道歉的。” 老夫人一听,不觉长叹一声,怪不得兰台的表情会这样,任何人遇上这种事,都会生气的。 韩家那孩子这一次做得着实有点过分。 “福嬷嬷,我祖母没事了,您回一趟韩家,同老夫人说一声,我恐怕还得照看祖母几日才能回……” 她猜,现在父亲也不可能放她走。 福嬷嬷点了点头,“有马吗?老婢去去就回!” 谢兰台让冬禧去备好,自己继续陪着祖母。 待屋内只剩下祖孙二人,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柔声宽慰道:“这里头应该有误会,回头,等他回来问清楚就是……以后啊,夫妻之间,遇上什么事要有商有量,了解透彻,才不容易被人钻了空子,知道吗?” 她点头,没说她的新婚夫君是陪一个女人进的京城。 祖母一生看人精准,这次看错了人,她会自责。 午后,祖母睡了,她回房内休息,可怎么也睡不着。 这时,春祺跑来面色凝重道:“姑娘,出事了,前日下午,主母着人送了一份信出去。 “那送信的小厮和庄上的小杜很熟,小杜想法子偷看了那信,发现是老太太约韩家老夫人到大报恩寺见面。约的时间是今日下午未时四刻(下午2点)。 “可老太太躺着,根本不能出行,这里头有问题。他急了,跑来同我说了。 “小杜说,可那字迹看着的确像是老太太写的。” 谢兰台听着眼皮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冒上心头。 她立刻失声叫道:“快,备马,立刻去大报恩寺……另外,吩咐席教头跟着过来。” 父亲想要和离,又想拿回嫁妆,必须从韩家那边入手。 谢云岚擅长模仿笔迹,那是她写的。 这趟大报恩寺行,要出事。 她都顾不上换骑装,冲了出去,忽又折回,从床头的暗格内拿出一支陈旧的袖箭绑于右小臂内侧,再次跑了出去,来到马厩骑上马冲出了庄门。 山庄一处角落里头,陆氏居高临下地俯望,冷冷勾出一抹笑: “自投罗网,看你怎么收场?” 山庄离大报恩寺不远,行半个时辰就能到,行至望湖坡附近时,谢兰台猛地就勒住了马缰,终于感觉到不对劲: 为什么她出来时没有任何人阻拦? 为什么小杜能看到密信? 回头再望,春祺和席教头都没及时跟上来。 不好。 中计了。 正当思绪转得飞快,一张天罗地网,从天而降,生生就把她网在其中,连人带马,她摔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人仰马翻之际,她听得有人喊了一声:“抓住了!” 果然是陷阱。 不,应该是计中计。 钓韩家是真。 钓她也是真。 钓韩家,是想杀掉韩家人,或韩家仆人,逼得韩家不得不和离。 钓她,定是要耍出一些阴谋诡计,逼得她无颜再见韩家人,最后只能乖乖任家里摆布。 紧跟着,几个蒙面青衣男子围了上来。 带头那人,发冠上的玉就值不少钱,足见人家不是来拦路抢劫,而是冲她来的。 “把她的脸罩起来,押上山当压寨夫人!” 那人操着本地人的嗓音,故意这么说。 可这边根本没山匪。 这是在混淆视听。 网被撤走,她被押着,一只麻袋罩了下来。 适时,远处传来了席教头大喝声:“放开我家五姑娘。” 林子的拐弯处,席教头一人一马在追过来,手上长剑已出鞘。 带头那人手一扬,“困住他们!” 而他亲自过来,想拎住她先撤。 谢兰台奋起抗争,一记利索的飞绞腿,将押住自己的那两个人给踢翻,稳住身形后,抓起衣袖,一按机括,一道寒光嗖地飞出去,射向那带头的。 一箭不中,她射第二箭。 第二箭不中,又是第三箭。 第三箭中了,但没射中要害。 可恨太久没使用袖箭,失了准头。 而袖箭只能装三支。 带头的大怒,扑了过来。 “该死的,敢暗算我……” 一拔长剑,他三两步扑过来,想要用剑拿住她。 剑气透寒光,逼了过来。 她只觉额头逼出了一层细汗,生生避过一剑。 前世,她到了陆家,练过骑射,也练过一些简单的自卫术,虽不能一击制敌,但躲几下还是可以的。 可对方是个练家子,她这身子又没怎么练过,没形成肌肉本能反应,避得很吃力。 这时,一支长箭凌空射来,带着箭啸声,竟直接射穿了那人的胸膛,鲜血飞溅,溅到了她身上。 那人低头看了一眼那支贯穿胸膛的箭,缓缓转身,但见一玄衣男子飞马而来,身上的披风迎风鼓鼓展开,就若展翅的大鹏…… 谢兰台吓到了: 第一次瞧见一个大活人,被人射毙于面前。 当她木木抬头时,只看到一个英姿飒爽的郎君在逆光飞奔而来…… 西来的阳光太过刺眼。 她看不清那人长相,视线也在模糊起来,也不知是谁重重打了她一拳。 四周的声音,在不断远去。 倒地时,她好像看到那匹马上的人,跳了下来,将她抱住,似乎在喊她,可她根本听不清。 自也没听到春祺唤了一声: “姑爷,您终于回来了……” 第24章 一个个全认错了 韩景渊将谢兰台抱起时,摸到了她额头上的血。 刚刚她被打了一拳,头撞击地面,晕了过去。 身后,一个青衣小婢女从混乱的打斗场内穿过来,很是忠勇。 “姑爷,姑娘怎么了?” 春祺扑跪在地上,颤问。 “被打了一拳!昏过去了。” 也有可能是——吓着了。 一箭穿心,于他是家常便饭,但于闺阁女子来说太过血腥。 四周突然安静下来。 春祺的注意力从姑娘身上挪开,环顾一圈,发现姑爷带来的人,不过四个,却已经将七八个匪人全部拿下,速度之快,武力值之高,令人瞠目结舌。 “爷,这些人怎么处理?” 阿风跑了过来,看了一眼被主子射杀的尸首,以及昏过去的少夫人。 “送去衙门。丰阳郡内无盗匪。这些全是冒充的,必须彻查。” 韩景渊沉声发令。 “是。”阿风应下。 韩景渊看向一脸担忧的春祺:“我接到祖母报信,说谢老夫人生病,你们回了半月庄,今日怎出现在这里?” “姑爷,这事一言难尽,您还是快赶去大报恩寺看看!姑娘赶去那边是怕韩老夫人有危险。具体情况,等您回来再细说。” 春祺急着禀报。 韩景渊却并不着急,只是目光一幽,转头瞅了一眼面色惨白的新婚妻子,吩咐道: “阿风,去找辆马车来,由你护送,少夫人先回半月庄;阿逐,你看着这帮人;阿灰,你去报官;阿日,你跟我去大报恩寺。” 这边离半月山庄近。 “是。” 跟着韩景渊的四个护卫,发出重重的应喝声。 围过来的席教头听着,心头一紧: 这些人,怎像训练有素的军中精锐? 韩景渊正要走,春祺忽急切地叫住:“姑爷,半月庄如今是姑娘的陪嫁,可现在,谢家家主和主母在庄上仗势欺人,您安置好老夫人,可否马上来山庄主持大局?” 午后,二爷谢和已带着大夫回清河县,那边的桥被大雨冲垮,他是一县之主,必须回去。 春祺怕家主和主母趁机再作夭——刚刚,他们出来时就被拦了下来,亏得有席教头带着她杀了出来。 韩景渊侧以一目:好一个机灵的婢女。 这是要让他以主人的身份,理直气壮逐客。 也是在试探他有无这个胆量,和谢氏对着干。 “知道了!” 他挑了挑眉,落下三字,飞身上马,身姿矫健,飞驰而去。 韩景渊赶到大报恩寺时,如他所料,那些想让祖母陷入危险的歹徒,全被料理了,祖母正在安抚受了惊吓的香客。 祖母手上还扛了一把大刀,威风凛凛的,他不觉勾了一下唇角:“看来,祖母宝刀未老啊……” 韩老夫人斜了一眼,得意扬扬:“你这一身功夫,一大半还是我教的呢,几个小啰啰我若收拾不了,还怎当你的老师?” “都杀了?” 地上横了几具尸体,血流了一地。 “留了一个活口,还没问话。哎呀,我这老腰啊……真的是老了!” 韩老夫人感叹了一声。 韩景渊忙扶老夫人到边上坐下:“您坐着,余下的事孙儿来料理!” 谢兰台被送回半月庄时,陆氏傻眼了,已经下床,正在院中慢慢走动的谢云岚也傻眼了: 那些蠢货连一个女人都搞不定的吗? 母女俩对望了一眼。 陆氏向沈家的总管借了十六个江湖人,让他们兵分两路,一半去对韩家老太太下手,一半去劫持谢兰台,再让沈家家主出面救下她,并趁机把她占为己有。 那么,和离,再嫁,都办成了。 可现在,事态好像在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送她过来的男人是谁?” 陆氏看到是一个陌生男子把谢兰台抱进来的。 “就是那个小贱人的新婚夫君韩景渊……” 谢云岚认得那人,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天就是他亲自把我送进县衙的。 “母亲,我要让他好看。既然他敢送上门,就不能让他完整地走出去。 “不管大报恩寺那边情况如何,今日,必须让他把和离书签下来……” 陆氏大皱其眉,又细细打量,眼底全是嫌弃:“像院子里的小厮,上不了台面。老太太眼光一向高,这次相中的这是什么鬼东西?谢家好歹是从三品的大员,她老太太可是从一品国公府出来的,真是老糊涂了……” “怎么回事?” 谢靖听得动静,也从屋内跑了出来,看到阿风那一身朴实无华的打扮,以及普普通通的脸孔,五官都拧到了一处: “那不会是老太太给选的混账女婿!” “是的。” 谢云岚用着重音加深父亲对这五女婿的厌恶。 “疯了。这种资质平平的白丁,也配攀我谢家这高枝。” 谢靖并不知道妻女曾设下过把谢兰台钓出去这一计,眼见得他送上门来,心下很是痛快:“来得正好,看我怎么羞辱他……” 他转头道:“去把人召集过来,将他给我拿下。好好让他知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什么下场!” 陆氏很兴奋,一挥手,让身边人紫姑去搬来人手。 把少夫人放到床上,阿风立刻退下,对那紧张兮兮的婢女说道:“你在此照看少夫人,我到外头候着,我家郎君应该很快就能过来的。” 阿风退了出来,合上门,四下望了望: 贵女的园子整理得就是精致,满园子皆是奇花异草,处处透着女子的娇柔心思。 阿风转了一圈。 园中有几个姑子,正在冲他好奇地打量。 他挥挥大手,露出一对虎牙:“大家好……我是……” “你是韩景渊?” 一个寒气逼人的雄鸭子嗓音忽然响起。 阿风转头看。 院外头,有个面色惨白的郎君,阴着脸磨着牙,狠着眼神,在盯着自己,就好像他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是……哪位?” 这浓浓的敌意所为何来?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兰台是我心上人,她嫁你,只是为了逃避家里的逼婚,她爱的人是我,委曲求全下嫁,是情非得已……” 陆霄扶着墙,哑着声线,拿出前世当权臣时的威仪,霸气宣告。 第25章 韩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呀? 阿风眨巴眨巴眼,很不爽他。 他家爷千挑万选的,谁都看不入眼,最后挑了一个心有所属的做了少夫人,这也太太太亏了! 重点: 眼前这蠢货,居然还认错人? 他是下人好不好。 他家郎君,那可是万里挑一的天纵奇才,而自己只是萤火,又岂能和日月争辉? “瞧你这快死气沉沉的模样,换作是我,我也看不上你。什么兰台爱的是你,委屈求全才嫁韩家的,滚蛋,真会给自己脸贴金……滚远点,这么大一个老爷们,挑拨离间,臊不臊啊你!” 陆霄一听这人竟如此粗鲁,气得浑身哆嗦: 如此没文化的鲁男子,怎配得上似皎月般灵秀聪慧的兰台? 老夫人啊老夫人,您这是要毁了兰台这辈子吗? “开出条件来,只要你愿意和离,我一定满足你所有的条件……” 陆霄没动努,而是无比冷静地想拿下这蠢物,用物质条件去收买他,让兰台知道,她在他这里是无价的,到了别人手上,谁会珍爱她? 阿风嗤之一笑: “你算什么东西?物化女人,还是个人吗?” 懒得理。 就在这时,门口处,一行护卫鱼贯而入,团团将他给围住了,他剑眉一挑: 什么意思? 想打架? 紧跟着,一对看着儒雅高贵的夫妻缓缓走了过来。 那位谢家主看到他时,脸孔是乌沉乌沉的:“来呀,将这个骗婚的无耻之徒拿下!” 阿风一脸问号: 他,骗婚? 搞笑来! 他骗谁的婚了? “你们疯了吗?” 七八个人七八根棍子一起进攻,阿风一时落于下风。 边上观战的谢靖沉沉落下一句:“韩景渊,就凭你这么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也好意思上门来娶我谢氏的高门贵女。你也不照照镜子,自己长的是什么德行?打,给我往死里打。” 在京城,谢靖可是个谦卑有礼的清贵文臣,是学子眼里可亲可敬的恩师,可在这里,面对一个毁了他满盘计划的布衣,他可给不了什么好脸色。 阿风好气又好笑: 明白了,竟也认错了女婿。 真是个白痴,怪不得这么多年了,一直只能当个没实权的祭酒。 “我懒得和你们计较,走了,没兴趣和你们耍。” 一个轻纵,他轻轻松松上墙,飞檐走壁而去。 谢靖可没料到这人竟有如此好身手,看着人家似春燕一般悄然飞去,气得脸都黑了。 陆氏难以置信,一个小小商贩,竟有如此身手,好生邪门! 陆霄也看呆,原以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夫,这一次要被教训到嚎嚎惨叫直求饶,结果,人家居然逃之夭夭? 把妻子扔下,自己跑路,这是个男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追!” 谢靖寒声命令。 护卫们忙追了出去。 陆霄收回注意力,转身郑重行礼:“姑姑,姑父,你们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管教兰台的。老夫人胡乱把兰台下嫁,这事,让你姑父无比震怒……” 陆氏接过话,查看这个娘家的后辈,面色惨白惨白的:“你发了几天烧,我去看过你几次,如今总算是烧退了,再好好养上几日,等我们回京城时,捎上你一起走。” 噗通。 陆霄突然跪下了。 想前世自己是风光无限,如今却不得不向这对不爱护兰台的无德夫妻下跪,他忍下屈辱,虔诚求告道:“姑父,姑姑,我心悦兰台,此番前来就是想纳兰台为妾的,我现在不能给她正妻之位,但来日,我必会助她上位。” 不等说完,谢靖却沉着脸冷笑道:“我的女儿,还不至于落到为人妾的地步。” 当场就拂袖而去。 陆氏则大皱其眉:“霄儿,你如今是官身,是威远侯府的世子,身份何等尊贵,一个小小庶女,也配做你的正妻?你呀,别糊涂了。回头陆家自会为你挑一个名门望族的千金做妻子的,兰台这孩子,你姑父早已配人,你呀,就别想了。来人,快扶陆世子去休息。” 这番话,和前世差不了多少。 想让谢家愿意把女儿给他,怎么就这么难呢? 陆霄深深拧眉,意志却是无比坚定的: 不行,他要想个法子,让姑父心甘情愿把兰台嫁给他! 求没用,那就威胁! 谢靖气死了! 那个打不过就溜之大吉的韩家小子,跑起来是真的快,很快就没了人影——他那些手下,根本追不上。 随即,他把席教头给叫了过去,问:“发生什么事了?五姑娘怎会昏迷不醒的?” 席教头回禀道:“五姑娘路遇几个匪徒,险些就被抓了去,幸好姑爷及时赶到,射杀了领头那个,另几个已被送去县衙……” 陆氏听了,身子摇了摇,面色骇白: 完了,领头那人竟被射杀?另外的还被活捉了去,这可怎么得了? 谢靖隐隐觉得这些人应该是自己夫人安排的,等席教头离开后,才要问情况,又有一个小厮跑了进来,面无人色地禀告道: “夫人……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安排在寺里的那八号人,全被韩家老太太,以及他身边跟着的人给干掉了……” 陆氏惊骇上前,拎住他的衣裳,一脸的难以置信,结巴道:“全……全……全被干掉了?” “只留下了一个活口……太可怕了,他们手起刀落,杀人都不眨一下眼的,这世上怎有这么可怕的老太婆啊……” 来人吓得直哆嗦:“小的……小的亲眼所见……” 陆氏只觉双耳嗡嗡作响:那些可都是好手啊,去对付一个老太婆,竟反被…… 这怎么可能? 她呆呆看向谢靖,“韩家……到底是什么人家呀?那么多人去对付他们几个人,怎么会……全军覆没的……” 谢靖脸上也浮现了震惊之色。 全是借来的人,如今全交代了,要怎么和沈家解释啊? 夫妻俩的头皮,瞬间就全麻了。 而谢云岚正好由婢女扶着进来,听到了这对话,双眼发直: 一个平头百姓而已,怎么可能这么难对付?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一定是的! 第26章 瞎了? 阿风驾马跑了,在路上遇上郎君和老夫人坐着马车正在缓缓往家赶,这来回一折腾,天都要黑了。 “郎君,那个……我被谢家那个伪君子赶出来了。” 阿风跑来诉苦: “他们把我认作您,想抓我,签和离书。 “哦,对了,陆家那位小世子也在山庄上,还振振有词地同我说,少夫人是他的心上人,让我快点和离让位。 “郎君,不管是谢祭酒,还是那什么什么鬼世子,都不是好东西,都想拆你姻缘,您得赶紧跑去把少夫人接回来才行啊!迟了,他们怕是要把少夫人接回京城。” 窗帘一掀,探出头来的是老夫人,一脸鄙视道:“你不是自夸能以一杀百的吗?几个三脚猫就能把你赶出来?” 阿风苦逼叫道:“老祖宗,我又不能将他们打死,留着就得挨打,当然得跑。郎君,现在要怎么办?郎君?” 郎君真沉得住气。 下一刻,郎君的声音响起来了:“你回去山庄悄悄守着,我先送祖母回家,再把这些歹徒好好审一审。敢在我们的地盘上玩抢劫,谁活腻了,我们就搞死谁!” 阿风顿时来了精神: “得令!” 谢兰台醒来时,感觉眼前雾蒙蒙一片,脑子里最后一个画面是: 匪徒被一箭穿心,远处,一马一人飞奔而来,逆光,看不清那人长相,可披风猎猎,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势。 后来呢? 她怎么了? 猛地坐起,可看不清楚,只看到些许的亮光:“有人吗?” “姑娘,我来了!” 春祺应声。 谢兰台只看到一个影子蹿了过来,好黑。 “春祺,天都黑了,怎么不点灯?” 春祺呆了一下,望了望屋子里那明亮的灯烛,背上一阵发毛,伸手挥了挥,发现姑娘竟没什么反应。 “姑娘……”她声音艰涩,眼露震惊:“你……你能看到我吗?” “好黑,只瞧见一个阴影。” 春祺差点摔倒,失声叫道:“姑娘,您的眼睛怎么了?屋内点了很多蜡烛啊……” 谢兰台身子一僵,本能地伸出手,只看到一个黑漆漆的阴影在摆动,一阵恐慌就此漫上心头,她本能地摸上眼睛: “可我看不清!我的手……是一团黑的,只有一点隐约的白光……我的眼睛……瞎了吗?” 她的身子,止不住哆嗦起来。 春祺见姑娘脸上浮现恐惧,忙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是昨天你的头部被击中所致,养一养就能好,姑娘不慌,我这就去寻大夫过来给小姐您看一看……冬禧,冬禧,快过来……” “来了来了!”冬禧跑了过来:“怎么了?” “你守着姑娘,姑娘眼睛看不清了,我去找大夫。” 冬禧也吓了一跳:“好好的,怎会看不清了?” 春祺不答,跑出了前院,不管去打扰老太太,怕老太太担心,而是直接跑去找席教头,想让席教头出去请大夫,却被主母和四姑娘拦了去。 “慌慌张张的,干什么?”陆氏叱问。 春祺福了福,想着情况紧急,还是说了:“回主母,五姑娘刚醒,可眼睛突然就看不清了……奴婢去寻人找大夫过来看看。” 陆氏皱眉:“怎会看不见?我过去看看……带路……” 春祺眼皮一跳一跳的,这位主母什么时候按过好心,可她又不好拒绝,只能把陆氏和四姑娘引回院子。 谢兰台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前世,她没有瞎眼,那就说明不是她身体的问题,具体出了什么情况,让大夫过来看上一看就知道了。 她很沉得住气。 “姑娘,主母来看您了?” 春祺走在前头。 谢兰台眯了眯看不清的眼睛,只觉面前有几个影子在过来。 嫡母讨厌她,岂会真心来看她。 “母亲。” 陆氏上前打量:“眼睛看不清了?” 这小贱人香榻斜倚,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像极了祸国殃民的狐媚子。 “嗯。” 她点头。 陆氏挥了挥手。 谢兰台没任何反应。 “许是头部受伤了,我立刻着人去请大夫,你安心养着……” 谢兰台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嫡母怎会如此好心? 谢云岚在边上阴沉沉盯着,唇角全是幸灾乐祸:“五妹妹果然是灾星降世,现在连自己都祸害到了,娘亲,您看到了,她要不嫁沈家,自己也会倒大霉的。” 谢兰台当场怼回,柔声道:“四姐姐,霉不霉的,有时全是恶人在作怪。祖母发烧时,四姐姐说是我祸害的,结果却是四姐姐下的毒手。现在四姐姐又拿灾星说事,难道我不能视物这事,又是四姐姐害的?” 谢云岚顿时大怒:“你不要无中生有,又来故意污蔑诽谤,自己跑出去摔了一跤,怨得了谁?” 谢兰台淡淡接道:“谁找人抓得我,四姐姐心里难道没数吗?” 陆氏叫道:“够了,谢兰台,你现在怎这般泼辣无礼?若不是你跟着老祖宗胡闹,来了山庄,如能闹出这么多风波。好好躺着,云岚,我们出去……” 母女俩居然没怎么闹,走了。 来到无人处,陆氏盯视女儿,低声问:“兰台的眼睛是不是你搞的鬼?” 谢云岚一脸得意:“娘你放心,没瞎,只是薰到了有毒的香气,回头治不好,韩家怎会要一个瞎子,铁定得和离……” 陆氏一听:可不是,笑了笑,“那就随便寻个大夫给看看,真要瞎了也没事,只要能生养就行……” 谢云岚点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一个时辰后,陆氏当真请了一个大夫过来给谢兰台看了看。 看罢,大夫说:“头部伤着所致,吃两贴药就好!” 谢兰台觉得不对头,陆氏请的大夫,肯定不怀好意。 以至于当药端上来时,谢兰台轻轻说了一句:“把药倒了。” “为什么?”春祺不解。 “我怕药有问题。”她不得不防:“明日,你找席教头,去把给祖母看病的扁水神医请来。他开的药,我才放心。” “是。” 半夜。 谢靖去了对面那个农庄,见到了皇商沈九万——这个高高胖胖的男人,家财万贯,富可敌国,手下养了不少江湖高手。 可他偏偏看上了他的五女儿——谢兰台,为了娶她,他用各种手段逼迫他。 有把柄在对方手上,这种滋味,如鲠在喉。 没出他所料,一见面,沈九万就黑着脸,逼问过来: “谢靖,你需要钱,我就借你钱;你需要消毁证据,我帮你消毁证据;你要借人去处理一些麻烦,我一下子就借了十六个。结果呢,我要的女人,你不能给我;我给你的人,十六个死了十个,还有六个,现在在石头县大牢,娘的,我是商人,你却要让我做亏本买卖?” 屋顶上,阿风正扒了瓦片听戏,明白了: 今日这出戏,竟是这二人一同唱的。 一人出戏本,一人出道具。 阿风挺好奇:沈家这条老淫虫,为毛非要娶谢五姑娘? 谢兰台美吗? 美的。 可她有灾星之名,沈九万挖空心思娶她,图的是什么? 第27章 设下陷阱 “沈先生莫气莫恼,这件事,说来全是我这边做得有欠妥当,害你折损了不少人……现在,我们应该同气连枝。一,得让兰台和离;二得让你我和大报恩寺的刺杀事件剥离开来。” 谢靖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的情况。 “说到这事,我更来气,我要娶的是黄花大闺女,可不过几日,五姑娘却嫁了什么韩家……谢祭酒,我沈九万,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一个残花败柳,我要来还有何用?” 沈九万怒火中烧,重重甩袖,以显示气恨。 谢靖一脸郑重地解释道:“虽是行了婚仪。但我家兰台并没和那韩家小子同房,成婚当日,韩家小子跑没了人影。第二天,我就把人骗回了山庄。你放心,兰台还是干净的。 “你也说了,娶兰台,是为了旺家族。中间虽起波折,可只要达成目的,这点问题,还是可以包容的,对……” 沈九万的气这才缓和了:“我会派嬷嬷验身,要是脏了,我们的交易就此结束!” 谢靖一脸严肃:“一言为定!” 两个人击掌立盟。 沈九万紧跟着哼哼道:“韩家很邪门啊,我家总管派去的人,全是一顶一的好手,怎么会全军覆没?我怀疑他们家以前是土匪或山贼出身……一定得弄死他们,好为我的门客报仇。” “那是必须的。”谢靖附和:“我去寻个帮手来,给韩家找一个罪名,必须让他们再也不敢和我谢家作对。但是,那些被抓走的人,我就怕他们嘴不严,把我们供出来。” “放心,我的人,只要完不成任务都会自裁。可惜了,那些人身手都不错。” 沈九万心疼啊,一下子就折损了这么多人。 “沈先生的心情,我是理解的,眼下,最重要的是要让韩家主动和离,我有一个主意,你听我说……” 谢靖说了说自己的计划。 屋顶上,阿风听了一个七七八八,暗骂一声:真他妈卑鄙,要是寻常人家遇上这种岳丈,肯定会被算计了去。 他没多留,飞身而去。 此时,夜黑风高,整座农庄,来来回回有不少人在巡逻,可阿风来去却犹如无人之境。 回韩宅,阿风把偷听到的上报,然后问: “爷,那些人可有自裁?” 韩景渊点头:“全死了。”一顿,他一字一顿念了一句:“沈九万?就是那个宫妃沈十燕的哥哥……那个娶了十个姨太太,却只生下三个女儿的奸商?” “对。” 阿风点头。 韩景渊目光幽幽:“那明日我们就好好陪他们演上一出,一定让他们终身难忘!” 阿风顿时来了劲:“怎么演?” 清晨,老太太得知了谢兰台眼睛瞎了这事,急疯了,连忙让人抬着去了她的兰院。 是陆氏主动告诉老夫人的,也是陆氏陪着去的。 “母亲,虽然昨日,有大夫来给兰台看过了,但那大夫总归是小地方的大夫,根本没多少把握。眼睛要真坏了,这辈子就全毁了,所以,媳妇和家主商量了一下,要不,我们先把兰台带回京城,沈家能请来御医,定能治好她的……” 老夫人拉着兰台的手,哼哼道:“兰台都已经嫁人了,你们还在动歪脑筋是不是,她现在是韩家妇!” 陆氏忍耐着陪笑:“母亲,您觉得如果兰台的眼睛瞎了,那韩家还愿意认这个媳妇吗?嫁姑娘,必须得嫁知根知底的,沈家有那财力治兰台的眼睛;韩家就那么一点家当,怎么可能愿意被一个瞎眼的新妇拖累了……” 谢兰台马上说道:“韩家是怎么一个想法,得问韩家。” 陆氏应下道:“是这个理,所以,我们已经给韩家发了邀请帖,请姑爷过来一趟。如果他还要你,行,我们就不管了。但如何他不要你,就马上和离,兰台得随我们回去京城,眼下当务之急是治好眼睛。” 字字句句透着关心,也透着陷阱的味道。 谢兰台的眼皮,那是突突突乱跳。 老夫人也感觉到了,没回绝,等陆氏走了后,立刻派席教头出去,定要把扁水神医寻来。 同一时间,韩景渊接到了邀请,正在来的路上。 眼瞎后,谢兰台的世界,是灰黑色的,每一个人的轮廓,都是一团漆黑,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早饭后,春祺说起了昨日遇险的情况,最后提到了韩景渊,嘴里全是夸赞: “姑娘,当时你有看到吗?姑爷的骑射真是了得,一箭直接就把那人给射穿了……姑爷飞身上马时,特别厉害…… “姑娘,姑爷身边的人也不得了,那几个劫匪,没几下全被按住了。” 谢兰台脑海里浮现了那个场景: 有个男子策马而来,凌空一箭,霸气十足。 当时,她没看清他的脸,但那份气势,她感受到了,是有几分骁勇。 这一刻,她的心情是极度复杂的。 夫君回来了,救了自己,可他没跟来,是因为那个女人! 在那个男人眼里,自己到底算什么?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怎么斗得过她的父亲和嫡母? 今天这场见面,一定有阴谋。 就在这时,冬禧噔噔噔跑了进来,面色煞白:“姑娘,院子里的姑子婆子都被悄悄调了出去,进来伺候的全是陌生脸孔。” 这话,令谢兰台的心,咯噔了一下: 父亲和嫡母这是对自己下手了。 “我的袖箭呢?” 她摸了摸手臂,急问。 “回来后我就替姑娘把它解下来了。” 春祺说道。 “拿过来。暗阁内还有三支箭,帮我装进去,绑到我手臂上,快……” “是。” 春祺连忙照做。 这袖箭是姑娘一直以来随身携带的,她说,这是儿时那位送她回来的大哥哥送的,让她用来保命。 “梨花针筒取来。春祺,放你身上,如果出事,怎么用,我教过你的……” 谢兰台继续吩咐。 “是。” 春祺又去将那个不起眼的针筒取来。 这也是当年那位大哥哥送的。全是防身的好东西。 咚咚咚。 后窗忽传来一阵敲窗声。 春祺忙跑过去开窗,却见陆霄就站在外头,她忙想把窗合上,可晚了,陆霄把手伸了过来,将她推开,并翻了进来。 “陆世子,你不可以进来,男女有别……姑娘已经嫁人!” 春祺急着想把人推出去,可哪推得动。 陆霄走了进来,快步来到床前,看着前世的爱人,披着细软的长发,柔弱无依地坐在床上,想到那个韩景渊打不过就躲,就来气。 她这是嫁了一个什么样的草莽匹夫? “陆世子,你怎敢进我香闺,毁我清誉?滚出去。” 陆霄的身形,谢兰台还是分辩得出的,不由得大怒娇叱。 第28章 新女婿像无赖 “你注定是我女人……兰台,我怎舍得毁你,今天,我是特意来救你的。” “刚刚,我的小厮偷听到,姑父要把沈九万引进你香闺,借着帮你寻来神医医眼之名毁你名节,你若不想嫁那老匹夫,必须跟我走……” 陆霄大步迈上前,沉声解释。 今日,他必须带她离开,必须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如今,每多见她一次,他就会多心动几分,得到她的心,已坚定如铁: “我背你走,后门的人,被我打晕了……快……” 说这句话时,他的声线柔了几分,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去,欲拦腰抱她。 前世,他对她不够温柔,以后他必须加倍呵护她——不能再让她受委屈了。 “春祺,放倒他!” 谢兰台一边往角落缩,一边大喝一声,神情是何等的凛冽。 “是。” 春祺配合默契,手上的针筒直接对准了陆霄,一拉机括,那些喂过麻沸散的针射了出去,射在了陆霄背上。 陆霄只觉背上一阵发麻,脚下顿时开始虚软,清隽的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你……你竟让她暗算我……为什么?” 他扶着床柱,大叫了一声,声音是如此的悲愤:“从小到大,我哪里亏待了你。你现在竟一次一次无视我。我是来救你的……你难道甘心被毁掉吗?” 谢兰台深吸一口气,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可以想象得出,此刻的他,一如既往的高傲,不可一世,就好像,这个世上,没了他,她就会活得生不如死。 呸。 “陆霄,跟你走,就是私奔,你在逼我为妾。作为趁火打劫者,你又高尚到哪里去。今天,我哪也不去,谁敢毁我,我就敢毁谁……” 她小脸孤绝,伸出纤细如玉的素手,拉出手臂上的袖箭,一字一顿,坚定叫道: “大不了,同归于尽……” 陆霄在失去意识倒地前,脑子里的想法是: 这个陌生的谢兰台,真的是那个跟了他四年——温温婉婉、乖乖巧巧的小女子吗? 今日如此决绝,他见所未见,偏那种双眸闪闪发光的模样,却又是如此的耀眼夺目——散发着致命的吸引力。 前世,他竟从不知道他的小女人,性格竟如此刚烈。 “快,春祺,冬禧,将他从后门拖出去。要死也不能死在我兰院。” 谢兰台吩咐,她的闺房,不可以有别的男人。 “是。” 两个婢子使出全力,将这个不速之客扔了出去,二人再从窗户翻出去,将他拖出后院,再折回。 前院,谢靖迎来了沈九万,沈九万带了一个大夫过来。 “兰台在兰院,你先在后面等一等,等韩家人过来后,如果我和他们谈得顺利,之前说好的计划,就不用实施。兰台的脾气现在很臭,关系搞坏了,将来难哄。” 谢靖这么叮嘱着。 沈九万也不想把事情搞复杂,那就见机行事。 谁让谢家有一个那么难搞的老夫人呢——明明很容易的事,现在折腾的那是越来越复杂。 没一会儿,外头有人来报: “韩家马车来了。那姓韩的小子,带着几个手下,马上就要进大门。” 少顷,昨日打不过就跑的韩家小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 与昨日不同的是,今日的他,穿得比较贵气,身上的袍子是京城顶好的料子,一件顶平民家庭一个月的花销,头上也戴上玉簪。 仔细打扮一番,这个武夫倒也像模像样。 谢靖这辈子见过太多优秀的儿郎,像这种不入流的,哪怕披上一件金袍,他也瞧不上。 “谢祭酒,我来接兰台夫人。人呢?” 来人竟连岳父都不叫,直接称他为:“谢祭酒”,态度实在恶劣。 谢靖看着厌恶之极,好在他也不稀罕他,甚至连茶都不让人上,直截了当说道: “韩景渊,今日找你过来呢,是想和和气气聊一聊你和五丫头的婚事。 “士农工商,你出身商贾,且家资平平,实不堪与五丫头为配。昨日,五丫头摔了一跤,现在不能视物,属废人一个,入你韩家,年年岁岁治疗,又不能为你家主持中馈,与你家没有任何助益。 “另有一事,你可能不知情,五丫头一出生就是灾星,命中就是个克亲克夫之人,今日,你只要同意和离,我这边就给你配一个品貌皆优的女子。 “来呀……都上来……” 他拍了拍手,一行妙龄少女,穿着时兴的罗裙,袅袅入厅,围着韩景渊婷婷一拜,娇滴滴道:“拜见韩郎君,我等愿意为韩郎君做牛做马,一生侍奉韩郎君左右……” 一个个貌美如花,身姿婀娜。 韩景渊,不对,其实这人是阿风假扮的,左右一观,一脸鄙视:“这些婢女,哪有兰台夫人明丽动人,兰台夫人可是韩家明媒正娶的,她瞎了,韩家会给她治;她瘸了,韩家自会给她做轮椅;她要毁容了,韩家也愿意好生供着她……想和离,绝无可能。” 大手一摆,语气坚定。 谢靖听着直皱眉头,陆氏跟着不爽了:“韩家郎君,我们这是为你好,你是韩家独苗苗,你就不怕被活活克死吗?我可听说了,昨日,你祖母遭抢劫了……差点就……” “我家老太太从小练了一身武功,谁劫她,倒霉的就是谁,你们没听说,那些劫匪全被斩杀了吗?” 阿风冷冷哼了一声,“废话少说,我要见兰台夫人,她的院子在哪我知道,你们不用带路。今天我就把她带回韩家去,这边的大夫要是治不好,韩家自会送她进京,不管什么病,一定能治好的……即便是御医,韩家也请得起……” 说着站起,就要往后院而去。 谢靖气着了,连忙拦:“韩景渊,你怎能如此不识抬举……这门婚事,必须退。今日,你必须把和离书写来。” 阿风邪气地转身,一脚就把椅子给踢翻了,眼一横:“韩家成的这桩亲,合乎公序良俗,顺应大乾婚姻礼法,谢祭酒,您休要仗着自己是高官,就敢悔婚,赖婚,今日,我必须把夫人接回去,滚开……” 凶神恶煞的模样,十足像个无赖。 陆氏看着直摇头,老夫人真是疯了头,给一个贵女配这样一个无知莽夫。 看来只能实施那个计划了! “行,那我们带你过去见兰台,只愿你不要后悔才好。” 只要让他看到兰台衣裳不整的样子,这门婚,不破也得破。 第29章 危急时刻,夫君来了 兰院。 紫姑从门外头进来,行礼笑道:“五姑娘,家主请来了名医,为您治眼睛,大夫,这边请……” 她带了两个人进来。 一个是年老的大夫,一个是沈九万。 春祺认得沈九万,穿着锦袍,留着八字须,高高胖胖,五官透着商人的狡诈。 一看到这个人,她就如临大敌,忙拦上前,怒叱:“紫姑姑,这是女子闺阁,你怎能带沈先生进来?” 紫姑则厉色道:“家主说了,沈先生是姑娘命定的人,大夫就是沈先生请来的,沈先生挂念姑娘,特来看望,家主准了。春祺,冬禧,你们跟我出去,这边交给沈先生和齐大夫即可。” 这是要把姑娘卖了的节奏。 “胡说,我家姑娘已嫁为韩家妇……” 春祺怒叱。 紫姑则寒声厉叫:“从今日起,姑娘就是沈家主母。来呀,把这两个贱婢拉下去。” 一声令下,立刻冲进几个老婆子来拿人。 这些全是沈九万带来的,自然得尽心尽力给自家主人办事。 而沈九万则笑呵呵走向了床榻,眼睛里全是那个柔若无骨的少女,披着一头如墨的青丝,眉目冷静地靠在床上,目光没有焦点,正在侧耳倾听,没有惊慌,而是一字一顿落下一句: “沈先生,你也算是有身份的,强占他人妻,告上衙门,你这一生尽毁,这代价,你当真承受得起?” 还能冷静地反威胁。 这份胆识,令沈九万很是惊讶。 之前,他所了解的谢兰台就是一个胆小怯弱之辈,现在发现她颇有性格,心下越发满意。 沈九万眸子深深,放肆打量:“五姑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只是要回我应得的……至于那区区韩家,我岂会放在眼里?” 想他们沈家,不光富甲一方,更是国戚,除了出身商贾,可不比京城那些一品世族差。 岂会把一个不入流的韩家当回事,抢了,占了又如何?灭了韩家,也不在话下。 谢兰台深吸气,就在此人跨步扑向她时,利索地扯起衣袖,冲着那模糊的人影按下机括,但听“咔擦”一声,箭飞射出去,扎进了他肩膀。 沈九万没料到这个闺中女子竟如此胆大妄为,连杀人都敢,不觉又惊又怒,大叫: “贱人,你敢伤我?” 他露出狰狞之色,都顾不得处理身上的箭伤,就想来教训她。 谢兰台沉着按下第二箭,第三箭,都被他接住了。 他黑着脸,叫道:“还有吗?我看你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将袖箭扔于地上,他再次上前。 而她第一时间拔出了早早准备好的匕首,有模有样地挥舞了几下,厉喝:“敢碰我,我们就同归于尽。” 春祺和冬禧已被婆子们拖到门口处,嘴里不断叫着:“不准伤害我们姑娘……紫姑姑,你这样害姑娘,就不怕老夫人责罚吗?” 紫姑一脸漠然:“谢家的家主叫谢靖,我奉家主之命办差,不怕责罚……啊……” 忽就发出一记惨叫。 适时,门外跑进几个陌生男子,个个持刀带剑。 领头那人,正是一身墨袍的韩景渊。 他箭步流星,大跨步走来,举手投足,威压感逼人,随手就打飞了紫姑,寒声落下一句: “全部拿下。” “是。” 其身后的人应声,三两下就将把持了兰院的下人们打得嚎嚎惨叫。 而韩景渊满面煞气,快步扑向床榻,一把拎住转头探看的沈九万,一拳打在其眼睛,再一拳,将扎在他肩上的袖箭重重打穿,继而寒声落下一句: “真是一出好戏!” 沈九万还没看清楚情况,就一头栽倒,疼痛令他发生了宛似杀猪似的惨叫。 床上,谢兰台看不清,只看到有一个阴影走了过来,声音透着寒意,听着甚是熟悉。 她紧张地发问: “你……是谁?” “我,韩景渊,你夫君。” 他撩袍坐到床边,细细打量她那双依旧漂亮、却没有焦点的星眸,小姑娘正强自镇定捏着一把匕首。 谢兰台呆了一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新婚夫君,终于出现了。 抓着匕首的手被一只灼热的大掌给包住,男人低低在说:“放松,姓沈的已经做不了恶,别伤到自己。” 匕首被拿走。 谢兰台努力想到辩识着面前之人的轮廓,看不清,可一种莫名的酸意,突然就冒了上来。 成婚多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夫君。 不,只是听到她的声音,相貌还是没看到,绷紧的心弦稍稍松弛下来: “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余下的事,我来处理。” 一只有力的手掌按住她的香肩,示意她躺好,还给她掖好被子,并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一下,似在安抚。 韩景渊转过了头,看向那个倒在地上正在淌血,嚎嚎惨叫的老匹夫,冷声道: “阿日,把人绑了,扔出去……对了,用他的衣服把地上的血蹭干净,脏。” “是。” 阿日上前,拎着沈九万在地上滚了滚,再把人像死猪一般拖了下去。 “我是沈九万,是皇亲国戚,你怎敢……怎敢……唔……” 阿日随手顺了一块抹布堵上他的嘴。 春祺看得肃然起敬: 姑爷收拾起人来,真是干净利索,没一点惧怕的。 同时,她又担心,韩家小门小户,和岳家,以及作为皇商的沈家硬扛,后果不敢想象…… “春祺,是这个婢子把人领进来的是吗?” 韩景渊看向那个被他打翻在地上的紫姑。 刚刚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怂。 “是。” “阿灰。掌嘴。” “是。” 另一个身形魁梧的手下走上前。 “我是主母的陪嫁……谁敢……” 紫姑还想狗仗人势一下。 后面的话都没说完,阿灰的厚掌就重重落下,只打得她一句话都哼不出来,牙血直淌。 韩景渊那深邃的眸子,转而落到了那大夫身上。 “我什么都没做……” 大夫连忙解释。 “真懂医术?” 他淡淡询问。 “是。” “给我家夫人看诊。看得好,有赏。看不了,也不会罚你。但必须好好看。” 大夫连忙应声是,去给谢兰台诊脉。 阿灰还在打。 紫姑已被打得满口是血。 “别打死。不好收场。” 床上的谢兰台怕打出人命,到时,一发不可收拾,急着喊了一句。 “阿灰,少夫人发话了,把人扔出去。” 韩景渊沉沉发令。 “是。少夫人。” 阿灰应声,把人拎了出去,语气当中充满了敬重。 “阿逐,传令下去,把庄上不相干的人全部轰出山庄,包括谢祭酒,谢夫人,还有那什么鬼劳子的四姑娘、陆世子……” 阿逐应声:“得令。” 新女婿驱赶岳丈,这个韩景渊做事,竟是如此的不按常理? 第30章 反将一军,霸气驱逐,气死老丈人 床榻上,谢兰台听着男子那洪亮又果决的传令声,不见其面,却感受到了一种让人背上发寒的威慑力,就好像他生来就是人上之人,旁人都当以他马首是瞻。 可恨啊,她看不清,真想看看他号发司令是怎么一种仪态。 一般人哪来这种气势? 这一刻,谢兰台对这个男人的好奇心越来越重。 正当思量,韩景渊走了过来问:“大夫,我夫人眼睛如何?” “回郎君,只是被一种香料薰了眼睛,我开两付药,一付内服,一付外敷,过个两三日,眼睛就能视物……无碍的。” 倒是一个有本事的。 “那就有劳开方了!” 大夫去开方。 韩景渊坐到床沿,细细打量小姑娘柔弱无依的模样,目光落到了她手臂上的袖箭筒上,小巧,陈旧,简陋,忽问道: “第二次见你用这袖箭了。精巧是精巧,却没什么杀人的劲道……哪来的?” 这是在没话找话吗? 她与他虽为夫妻,彼此之间却没什么了解,今日在这种场合见面,实属尴尬,故而好像只能随便找话题聊。 她配合接上话:“是少时一位恩人赠的。他说,要紧关头可保命。” 韩景渊的唇角勾了勾,伸过了手。 谢兰台感觉他抓住了她的手臂,男人手指上的力量感,令她身子莫名发紧。 “你干什么?” “可以卸下了。这东西力量太小,不足以杀人。回头我找个能工巧匠,给你做个更好的。但最好是学会一些自卫的功夫。光凭这些外物,不足以自保。” 韩景渊将箭筒取下,盯着筒上的字摩挲了一下——上面刻着个字:临。 抬眸,又睇了一眼她:好小一个,窝在被子里,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明明这种年纪,就是在读高中的未成年少女,却被亲生父亲出卖,险些遭了老男人毒手——封建王朝的陋习,女人就是用来随意交易的资源。 小姑娘肯定吓着了。 巴掌大的小脸,惨白如纸的,怪可怜。 “不用,这东西陪我多年,我喜欢得紧。”她摸出手,紧张兮兮地说道:“还我。” 她没看到他,勾出了一道弯弧,把那破玩意递了过来。 而她如获至宝一般,捧着。 韩景渊的眸光更深了。 门外头,谢靖正带着“韩景渊”进来,却看到从里头冒出几个陌生护卫,正在驱赶几个人出来。 紫姑姑被打肿了脸孔,唇角全是血水,面色骇白。 沈九万被两个小厮抬着,身上插着一根箭,身上全是血,半死不活的,看上去很是凄惨。 其他由沈九万带来的人,都挨了打,一个个鼻青脸肿的,说有多惨便有多惨。 这光景实在吓人。 谢靖见之,惊恐万状,忙驱上前厉声骇问:“发生什么事了,沈先生,谁把你伤你这样?你们不是庄上的人,你们是谁?谁给你们的权利,胆敢驱逐我的贵客,打伤我的……” 阿逐单手扛剑,沉声叫断道:“今日,有贼人闯入半月庄,我等奉韩郎君之命,将一并贼人捉拿,现在,要将所有不属于半月庄的人,驱逐出去,包括你们……” 谢靖惊呆: 在他们谢家的地盘上,打人伤人,竟还要将主家赶出去,这这这,这还有王法吗? “放……肆……” 作为当家主母,陆氏先一步怒叱: “这是谢家的庄子,哪容得你们这些外头人喊打喊杀?韩景渊,你竟喧宾夺主,瞒着主家,跑至后宅伤我宅中婆子,家中贵客……来呀,把他们速速拿下。” 她大叫一声,招呼来的七八个护卫,全是他们从京城带来的好手。 眼见一场混战一触即发。 “谁敢!” 阿风——假“韩景渊”大声喝了一声,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从阿逐手上抽出了长剑,指着他们,寒光喝叱: “李县尉,看到了吗?韩家是依法依礼娶妻,而这位谢祭酒,为了毁婚赖婚,竟然反客为主,把我韩家少夫人软禁于此,如今,我们依礼法来收回庄子,保护少夫人,反被诬陷伤人害人,天理何在……” 本来跟着阿风的一个护卫,忽取出了一块令牌,高声叫道:“谢祭酒,吾乃石头县李县尉,城中韩记少东家韩景渊前来报案,说你谢氏软禁其新婚妻子,欲行悔婚之事,今,我等随行而来,已证属实。 “韩家呈上嫁妆单一份,上面罗列的半月庄,本为谢氏老夫人所有,如今赠与五姑娘为嫁妆,已属韩家产业,谢祭酒无权掌控庄子,也无权带他人进出,现在,请速速离开。 “谢祭酒如对此控诉有疑问,可上诉对簿公堂,是非曲折可在堂上辩一个清楚明白。” 谢靖把眼珠子瞪得滚圆,气得七窍生烟,这韩景渊怎如此奸诈,竟早早报了案,还说动县尉跟着来做卧底,把他的意图全听了去。 重点,还要将他们夫妻一并赶出山庄。 可偏偏那县尉竟还拿出了嫁妆单、合法的婚书作为凭证。 岳丈赖婚,已属奇谈,女婿逐客,逐的还是岳父岳母,更是有悖常理。 而他竟寻不到任何理由喝斥。 本是家丑,不宜宣扬,如何能闹到公堂上,自不能让外人知道,他,堂堂谢祭酒,竟逼着女儿和离再嫁,他的颜面,会尽数扫地。 陆氏去看了陪嫁单。 气啊! 老夫人怎能如此偏心,竟将这么好一个庄园给了这赔钱货当陪嫁,如今这边成了韩家的财产,韩家要逐人,他们就必须离开。 明明就来算计韩景渊的,最后竟反被耍得团团转。 她磨着牙,叫道: “李县尉,这婚事的确是我婆母准许的,可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这是受人蒙蔽所致,才把祖传的宅子写进了嫁妆,韩家这是想吞没我谢家产业。 “再者,我谢家是书香门弟,岂能将女儿嫁与贱商之子,县尉大人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李县尉则淡淡道:“韩家虽为商人,却是侠商,在石头县谁人不知?成婚时聘的更是官媒,就连县令大人也知道。 “谢祭酒,如今婚事已成。您若想强拆婚事,就是您的不是。如今韩郎君要逐客,请您带人速速离庄。之后要怎么调节矛盾,或上公堂,或私下和解,可再作打算,请……我送你们出去……” 话音落下,由他带来的人也喝了一声: “请谢祭酒立刻离庄。 “请谢祭酒立刻离庄。 “请谢祭酒立刻离庄。” 齐声如雷。 态度强硬。 谢靖气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叫道:“我们还有东西要收拾……” 却被有力打断。 “还请祭酒大人马上离庄,庄上的东西,回头,自有老夫人打包好了送回京城。” 阿风朗声逼迫,同时示意道:“请,再不找大夫医治,这位沈先生可得丢掉半条性命……” 谢靖此生从未被如此羞辱过,恶狠狠指了指这个“新女婿”,铁青了脸孔,恨叫道:“韩景渊,你这个女婿,我不认,等着,来人,抬上沈先生,走……” 今日这奇耻大辱,来日,他必奉还,定要叫韩家悔青肠子。 第31章 夫人和我见外? 几辆马车,鱼贯而出。 谢云岚被赶出山庄时,俏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他们从京城而来,是来收拾谢兰台,处理掉这桩不匹配的婚事的,结果,她被下了牢,吃了两天牢饭,受尽委屈,如今,连父亲和母亲都被赶了出来。 天理何在? 多少年了,半月庄一直都是谢家的,如今竟成了韩家的产业。 关键在于:明明谢家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可最后,夹着尾巴落跑的居然是谢家本家。 这是何等的荒唐? “母亲,难道我们就这样灰溜溜走掉了吗?” 她火冒三丈,问坐在同一部马车里的父亲母亲。 他们的面色都不好看,堂堂三品大员被一个贱商驱赶,这事如果说出去,真会被人笑掉大牙。 “现在他们占了一个理字,又不能告他骗婚。这婚事是你祖母一手促成的。韩家有婚书,上面有两家家长的亲笔签字,还有官印。” 谢靖直按太阳穴,现在五内如焚,一团邪火在四下乱窜。 “韩家和县令县尉的关系,一定非浅,他们勾搭成奸,我们怎能让韩家白白夺了我们的庄子。这庄子可是所有庄子当中最好的一个……” 谢云岚咬着贝齿,不甘心被耍得团团转,更见不得好东西被那小贱人占了去。 “可你祖母已经把它陪嫁出去了。这老太婆,怎么就这么喜欢这小灾星?” 陆氏想不通,气得直抚心胸:“而且,他们还把沈九万伤成这样?等他醒来,这事怎么收场?” 谢靖也重重拍了一下车厢壁,路远迢迢地跑来,乞假这么多天,却没事办成,他如何能咽下这口恶气? 谢云岚忽问:“祖母有没有被赶出来?” “当然没有。那姓韩的可会拍马屁了。”陆氏长吸气。 谢云岚的眸子转动着:“爹,娘,祖母既然把这个地方当作了陪嫁,那她迟早会回京城,想要让五妹妹和离,总会有法子的。” “可一旦韩家那小子和兰台圆了房,沈家如何还能愿意娶个残花败柳?” 谢靖想到,一旦得罪了沈九万,那些银子被收回,他干的那些事被捅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陆氏接道:“现在她病着,不大可能圆房。就算圆了,就让她去沈家当贵妾。沈九万批来的八字,就是她会旺沈家,肯定乐意收。” 谢靖觉得可行。 “又或者找人回京,把梅姨娘唤来治她。她妹妹也十五岁了,兰台要是再不听话,就把兰若送去沈家当妾。看她心不心疼妹妹。” 陆氏以为,谢兰台很敬重她娘亲,爱护弟弟妹妹的,用他们威胁她,或管用。 反正庶出的女儿,她有权处理。 谢靖也不疼爱:“嗯,可以一试!” 赶走了十几个不是庄上的人,山庄上的人员顿时简单了,也清静了。 老夫人被关在自己的院中,本来急得不行,后来听说孙女婿来了,还凭着嫁妆单和地契,把居心叵测的谢靖给赶走了。 听罢,老夫人抚手叫好:“竟是一个剑走偏锋的妙人!” 一般而言,中规中矩的底层女婿,见着当高官的老丈人,只有唯唯诺诺的份儿,可他不,这种敢和高官硬杠的人,必须很有胆识。 不,光有胆识不行,还得有底气。 他的底气来自哪里? 老夫人之前查过韩家,家境很是普通,但是,能让县令把人看管起来,这里头肯定有不为人所知的底气在。 “这干脆果断的性子啊,实在是对我胃口。快快快,我要去见他……” 老夫人身边硕果仅存的乔嬷嬷忙阻止,笑道:“哪有老祖母去拜见新姑爷的道理?等着,奴婢去同姑爷说,等他整顿完庄子,就和姑娘一同过来拜见。 “三朝回门已过,但今天也是个好日子,总得让他过来给您敬一盏茶才行……我听说呀,姑爷来时是带了几车回门礼的,虽然这礼数迟了,但总归是补上了。” 老夫人满意点头:“行。快去传话!” 她已迫不及待见这孙女婿。 平静下来的谢兰台,独自坐在房内床榻上。 门外头,韩景渊在院中和庄上的下人们说话,先是叮咛他们看护好庄子,后找人去给她抓药,同时吩咐人去搬回门礼,并着人去向老夫人回禀这边发生的事。 他处理事情,井井有条,看来不是那种不思进取、懒懒散散的纨绔弟子。 可他到底是在外头养了女人。 新婚夜离开至今日才回来,已失了礼数,如今就算把回门礼补上,他们这段婚姻,总归是有了不可修补的裂痕。 接下去,他肯定会找机会同她说:要给外头那女人以名份的。 眼下,父亲逼和离这一关,暂时是过了,但他肯定不会轻易服输,如今,她自不能和韩景渊计较他外头有女人的事。 她嫁人,本不是奔着情情爱爱去的,重活一世,若再傻傻地纠结这些,就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这一世,她要的是竭尽所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助自己在这个世间有一个安身立命之所。 所以,只要表面上,他能尊重她,他和其他女人的事,她可以忍下。 等她翅膀硬了,大不了和离。 正当思量,那个清凉的声音忽就近距离响起来:“夫人,药熬好了,来,喝药。等一下再敷一下眼睛。 她抬头看着那个黑色的阴影,坐正,摸索着伸出素手: “给我!” “坐好,我喂你。” “不用,我……妾自己来。” 她和他虽是夫妻,但不必那么亲密。 日后,相敬如宾就好。 这会儿,她双目失明,不合适与他谈日后的相处之道。 回头,总是要谈一谈的。 “夫人和我见外?” 韩景渊睇着她,小姑娘目光清淡,冷静守礼,没有新婚妻子见到丈夫的娇羞讨好,言行中甚至带着几分疏离和谨慎。 那长发披肩的模样,掩着她本就娇小的脸蛋,显得格外孩子气。 “不是。” 她细声否定。 并无不快。 “那就别推辞。祖母刚刚着人传话过来,让我们过去拜见,今日权当是我们的回门日。理应拜见长辈……” 这会儿倒又是个讲礼数的? 谢兰台挺好奇啊,他生的是怎么一个奇特的心思,“可刚刚你把妾父亲、嫡母赶了出去?” “混账东西也配喝我的茶?” 好狂妄的语气。 她无法想象,这个憨厚不起眼的男子,口出狂言时是何等神情。 脑子里不觉浮现了那日看到的郎君模样:敦厚的男子,也是花心的,果然啊,天下乌鸦一般黑。 这世上啊,根本没有一生一世忠贞于一人的男子。 第32章 他很会调情,她很排斥 “妾父亲是三品大员,你得罪他,就不怕往后头没好日子过吗?” 一般平头百姓是不敢得罪高官的。 她,实在好奇,她这个夫君,哪来的胆量,敢和岳家硬碰硬? 可千万别是一时轻狂,回头在岳丈手上吃了大亏,再去磕头求饶,那就成了没有自知之明的草包,到时,搭上韩家锦绣前程,他必悔不当初。 “官再大,也得讲理。怎么,你怕我得罪了岳父,连累你过苦日子?” 他的语气极为平淡。 “妾怕你到时会抱怨娶错了人,毁了你们韩家的安稳太平。” 她是真的担心: 韩景渊得罪人容易,回头再被父亲逼进绝境,又当如何是好? 想让父亲认下这本婚事,不是一件容易事。 当初嫁人的时候,她就预料到了——仗着祖母在,她才敢搏一搏的,具体要怎么解决,想不到好主意啊! 韩景渊看到了她眼底的担忧,盛了一勺药,喂了过去:“安心,毁不掉韩家的……丰阳郡是拓跋太妃的封地,讲究以法治下。喝药。” 药已送到嘴边,她喝了,也想快点去见祖母。 关于怎么让父亲罢手一事,得和祖母商量一下——她的夫君,很是狂妄,尚不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有多无耻。 喝罢,韩景渊让她躺好,亲自拧了一块药帕,敷在谢兰台眼睛上。 整个过程,她不说话,只是有点紧张。 被一个陌生男人这样照顾,她浑身上下就像爬了无数只蚂蚁。 前世,她和陆霄相处时,她把他当主人一样伺候,一切为了讨他喜欢。 是以,除了讨好,她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和男子相处。 偏这一世,她不想讨好任何人了。 “你平常都是这么少话的吗?” 男人突然问。 是不是他身边的女人,很会讨好他,所以,反衬得她淡寡无趣? 前世,看到陆霄和谢云岚卿卿我我,她无比恶心。 今生,一想到面前这个男人会和别的女人亲热,她更是反胃。 “嗯。” 她声音很淡。 韩景渊明显感觉到了冷淡,先是沉默,良久才落下一句:“人和人相处,需要良好沟通。之前在大报恩寺相见,寥寥数语,已见夫人真性情。所以日后相处,你我当坦诚相待,夫人以为呢?” 虽是反问,可他的话,始终透着威压感。 之前在大报恩寺,他们聊天时,隔着一道门板。 她不卑不亢,他谦恭有礼。 此刻,一个躺着,一个坐着,这谈话的方式不对——显得她很没气势,至少处于一个相对弱的位置上。 要谈的话,当面对面坐着,在她可以看清他长相,能观察到他的神情变化的情况下进行对话,她才觉得有底气。 “妾现在看不见,等妾眼睛恢复,再同夫君细细一谈……” 韩景渊点头:“可。” 简单一个字,展现出来的气势,就像威严的上位者。 待敷完眼睛,韩景渊站起,吩咐了一句:“春祺,冬禧,进来,给你们姑娘梳洗一下,穿得喜庆一点,衣裳我着人带来了,老人家都喜欢图个吉利。” 谢兰台暗暗一叹,这真是一个惯会讨老太太喜欢的郎君。 “是。” 春祺应声。 韩景渊出去了。 春祺和冬禧过来把姑娘扶起。 “来呀,把衣裳首饰呈上来。” 春祺喜滋滋吩咐着。 紧跟着,六个小婢鱼贯而入,三个捧着衣裳,三人捧着首饰盒,并行了礼: “拜见少夫人。” 全是韩景渊带来的人。 “春祺,有……很多吗?” 她只看到好几个模糊的影子。 “总共三件新妇穿的红襦裙,款式很是好看,全是京城里流行的,还配了三套头面。姑爷说,衣裳是在京城买的,首饰是他从京城库房挑出来的。都很精致。” 春祺笑着给姑娘形容:“姑娘以前的衣裳都朴素,首饰也少,这么多好东西,都很配您。” 谢兰台开心不起来: 一个男人对这些上心,意味着,一定是被其他女人调教过了。 又或者,这些是他买给那个女人的,挑剩下后才送来的。 她神情淡淡:“哦。你帮我选一套!” 春祺知道姑娘素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她是高兴的,至少表明姑爷对姑娘还是上心的。 打扮好,谢兰台由两个婢女扶着出来,韩景渊双手负背候在檐下。 “走!” 他瞄了一眼她。 襦裙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袖口和袖领,镶着金色滚边,袖肩上绣着精致的花纹,领口缀着漂亮的宝石扣子,富贵大气,显得无比夺目。 婷婷而立,风吹裙动,摇曳生姿。 雍容中透着高贵之气,就是不太爱笑,有点少年老成。 韩景渊走在前面,谢兰台由两个婢女扶着在下台阶,步履不稳当,惹得冬禧喊了一声:“姑娘小心,慢着点来……” “让开。” 在她稳住步子后,只听到韩景渊吩咐了一句。 春祺和冬禧顿时退开。 她立刻不知道要怎么走了,伸素手摸了几下。 下一刻,一双有力的手臂,拦腰就抱起了她,而她惊呼了一声,胡乱一勾,勾住了男人的脖子,头撞到了男人的下巴上。 男子的热气喷到了她脸上。 一股燥热顿间漫了上来。 她感觉他在看自己。 “夫人眼睛无法视物,行动不便,我抱你走。勾紧我的脖子,小心掉下去。” 白净的小脸上飞起红霞,她心脏鼓鼓乱跳,急切地叫道:“我……妾可以自己走的……这样不合规矩,会被人笑……” 也是不想和他如此亲近。 “在自己家中,谁敢笑我们?别动,要是滑下去,我就真的要被人笑了——连自家娘子都抱不起,那还是男人吗?” 他竟在自我调侃。 如此会调情,平日必是个多情种,没跑了。 谢兰台的内心,很排斥很排斥。 但他是夫,她是妻,如此亲密,她若拒绝,搞不好会当场和离。 唉,忍! 春祺和冬禧跟在后面,掩嘴笑: 姑娘娇,姑爷俊,如此亲亲热热,宛若神仙眷侣,当真是登对啊! 前面,谢兰台实在觉得尴尬,手心不断地起着细汗,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咬着朱唇,问了一句: “妾想问一件事,夫君能否实言相告?” “夫人请说。” “妾想知道……” 夫君是不是有外室? 第33章 这个夫君,极不好对付 这句话,就在舌尖上跳着,耳边却传来乔嬷嬷一声笑唤: “姑爷,姑娘,你们终于来了,老夫人等急了,让我过来催上一催。” 谢景渊的注意力被转移,应道:“劳烦这位嬷嬷在前面引路。” 乔嬷嬷一直在院门口等着,眼见得没人来,就得来催,正好看到气宇轩昂的姑爷,抱起了姑娘,还惹得姑娘一脸害臊。 这对小夫妻,如璧人一般,看着实在赏心悦目,她忙笑着道: “不劳烦,不劳烦,姑爷仔细脚下,前路转个弯就到了……” 有乔嬷嬷在边上,那句话,谢兰台不好再问了。 没一会儿,就到了老太太院子。 “来了来了,老夫人,姑爷带着姑娘来给您敬茶了。” 乔嬷嬷先一步走了进去。 老夫人穿戴整齐,看着自己看中的孙女婿在进得花厅后,就把满面娇羞的孙女放下,还主动牵住了她手,冲自己走了过来,笑得嘴都歪了。 谢兰台呢,被男人这么一牵手,小脸正泛红,手心被男人灼热的掌心烫得生出了细汗。 这种莫名的悸动,令她小心肝突突乱跳。 “祖母,孙婿景渊给你奉茶请安。” 韩景渊直接撩起袍子,跪下。 谢兰台也跪下。 韩景渊怕她摔倒,忙用手托了托。 这个细微的小动作,看得老夫人很是满意——是个会疼媳妇的! 谢兰台叩完头,道了一句:“祖母,孙女携夫君来行回门之礼。” 乔嬷嬷让人奉上茶水。 老夫人笑呵呵吃过,给了一个厚厚的大红包,才说:“起来了起来了。” 韩景渊扶谢兰台起来。 老夫人让他们坐下。 韩景渊没坐,抱拳禀道:“祖母,景渊刚刚把意图悔婚的谢祭酒请了出去,此举,有违伦理常情,景渊必须在此向您老告一声罪。” 哟,这话说得实在讨老太太欢心。 赶,是不孝;告罪,抵消了不孝,还能彰显他是有礼数的。 “不怪。你那岳父,脑子里全是争名逐利,一味想让兰台攀高枝,全不顾兰台意愿,我也拿他没辙。赶了好,赶了清静。这庄子,往后头就是兰台的陪嫁,是你们韩家的产业。待我身体好一些,我就搬出去。” 老夫人完全不怪罪,笑得特别开心。 韩景渊态度无比恭敬:“祖母,您不用搬出去,这庄子永远属于您和兰台。您可以在此养老。” 这话再次取悦到老夫人:“哪有老祖母在孙女婿家养老的,搬总是要搬走的,以后偶尔来住一段日子,倒是可以的……但你这份孝心,老身收到了。” 谢兰台再一次领略到了他的与众不同。 遇人说人话,遇鬼说鬼话,那也是一种本事。 韩景渊坐下。 老夫人现在最最关心的是什么,是这对新婚夫妻是否恩爱,所以,她必须过问那件事: “景渊啊,听说你新婚夜就离开了石头镇?” 直接到不行。 把谢兰台想问的问出来了。 “是。” 他答的没遮没掩。 老夫人用手指指了指,轻责道:“这事,你做得可不妥啊!” “是,我得向娘子赔罪。” 态度无比诚恳。 紧跟着,他站起,坦坦荡荡就冲谢兰台揖了一礼:“礼数不周,望夫人莫怪。” 谢兰台起身,转着琉璃似的眸子,终于问出了口:“成亲是人生大事,妾可以问一声,夫君那么急,去干什么了吗?” 没提“外室”一词,不想祖母担忧。 老夫人附和:“对,我身也想知道,有什么事大过终身大事?让你匆忙进京?” 韩景渊看着平静的美丽少女,看着不动气,很平静,但这事与她来说,心里肯定是恼着了: “有个很重要的人,中了剧毒,危在旦夕,这边缺少药材,我派人送她进京,再飞鸽传信,让京城那边的人送来相应药材,在关城碰头解毒。” 很重要的人。 而不是女人。 他说话留了心眼。 谢兰台没有追问,给他留面子,是不是外室,回头私下再问。 她微微一笑,福了福:“知道了。” 坐下,安静又贤惠。 老夫人没说什么。 其实她不太明白,那得是多重要的人,能让新郎倌丢下新婚妻子,一去几天,但她没细问。 韩景渊也坐下,陪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话。 这是一个很健谈的郎君。 祖母谈起了布店的生意,他说了不少有关布料的话题。 从布的品种,成衣的销售情况,以及当下最流行的是哪些款式,都能聊,事事都可侃侃而谈,这绝对是个本事。 他还说:“兰台身上的这一套就是京城现在最流行的。祖母,孙婿给您也备了几身……回头您可以试一试……” 老夫人一听乐呵呵笑了。 他还说过他周游过列国,经营过各种器皿、各式料子,对于各种风土人情都有了解。 中午的时候,这对新婚夫妻陪老夫人一起吃饭。 韩景渊一直在调节三个人相处的氛围,不至于尴尬,聊的话题全是闺阁女子能接得上话的,态度始终和气。 那是一种让人觉得舒服的相处模式。 谢兰台和他相处了不过几个时辰,就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 这绝对是一个极圆滑,善于伪装的男子。 他家境不俗,主见性强,气场大,做事善于掌控大局,还能哄着长辈,善待下人,更能拿捏她的情绪。 这个夫君,极不好对付。 午后,老夫人要睡午觉,韩景渊牵着她回了兰院——是她坚持想自己走,被抱来抱去,内心莫名排斥。 回到房间,她无睡意,就让春祺泡壶茶,她想弹一曲。 有个爽朗的声音来向韩景渊禀告:“郎君,有事禀。” 他出去低问:“何事?” 隔着门板,那人压低声音说:“那位在大闹,还砸伤了大夫。能绑起来吗?” “不可。”韩景渊:“好生伺候,晚上我回城去劝她……走,去前院,交代你几件事……” “是。” 大概是眼不能视,听力更胜以前。 谢兰台听着,心凉又几分。 绝对是外室。 还是放在心尖上的人。 唉! 前院。 阿风从外头跑进来时,看到韩景渊正在和阿逐低低说话,上前禀道: “郎君,老夫人传来话,说京城那头派人过来,下了请贴,京城那头要开春日宴,让您去伴驾相看。老夫人的意思是,让您带上少夫人回京,省得太后、皇上乱点鸳鸯谱……” 韩景渊知道老太太是巴不得他把新婚妻子带出去,气死那些想算计他婚事的世家贵族: “还不是时候,先在这边待一阵再回京。过几天就是清明,过完清明再回京,正好春日宴。” 一顿,他问:“谢家那些人现在是回京了,还是去了石头县?” “如您所料,他们回了谢家在石头县的宅子,估计还没死心,怕还会卷土重来。郎君不亮明身份吗?” 阿风好奇。 只要亮明身份,谢家巴结都来不及,不会再阻止。 “不亮。” 韩景渊淡淡说完,问道: “之前我让你飞鸽传书去京城,让老朱发出一条急诏令,把谢靖召回京城,那诏令发出了吗?” “发出了,八百里加急发出的。明日肯定能送到。” “嗯,先把谢靖调回京城。几个妇人留在石头县,翻不出什么风浪。至于那个沈九万,现在受了伤,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倒是那个陆霄……” 他想了想,扯了扯凉薄的唇:“小爷看他还能怎么抢?” 阿风:“……” 他们家郎君,把少夫人的底细查了一个底朝天,知道有个情敌,且在成亲那天意图抢亲来了,他竟一点也不生气。 这是……中邪了吗? 第34章 交易,他用计谋妻 晚上,韩景渊陪谢兰台及老太太吃饭。 饭桌上,一如中午这般,新姑爷哄着老太太,把老太太哄得不知有多开心。 吃完饭,老太太说:“你们新婚燕尔的,去好好培养感情,我这边不需要你们伺候。” 可一回到兰院,韩景渊便对谢兰台说道:“夫人,晚上你早些安置,我回县城一趟……阿逐,你留下守庄,有事速报!” 阿逐抱拳应声:“是。” 谢兰台什么都没问。 不想从他嘴里听到被刻意编排过的谎话。 特没意思。 春祺知道姑爷晚上就要走,完全没有留宿的意思,也没说要把姑娘接回县城,心头咯噔了一下。 而姑娘的神情又特别冷静,比处理陆霄时还要冷静,想到的是之前姑爷新婚当日半夜离城的事。 难道真有野狐狸勾住了姑爷的魂? “姑娘……” 她好心疼姑娘。 谢兰台很平静,洗漱了一下,睡了——眼下最重要的是:早点将眼睛养好,才有精力处理娘家的逼迫。 她已经想好: 趁祖母还在,要处理掉嫡母,还要把父亲拉下家主之位,让二叔成为谢家之主,祖母才不至于再被害,亲母、弟弟妹妹才会有好日子过。 可这很难。 但她必须做。 成亲是为了让祖母安心,也是为了不让父亲把控自己的未来,他们料想不到,她会有更大的野心。 陆霄醒来时,人已经在石头县内的谢居,并且已是第二天上午。 有婢子跑去报禀主母,陆氏跑来见内侄终于苏醒,悬着的心放下了,问道:“你是怎么回事?身上被扎了好些上了麻沸散的细针,谁干的?是不是那个姓韩的?” 陆霄没脸回答,想和谢兰台私奔,却被暗算,丢人。 刚刚他已问过婢子,知道他和谢家人已被赶出半月庄,始知那个姓韩的,已全权控制了半月庄。 敢把当高官的岳父赶出庄子,韩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而他想要再把谢兰台抢回来,则须从长计议了。 “姑姑,姑父呢,我要见姑父……” 他的眸子深深,想要得到兰台,必须让姑父点头,所以,他得和谢靖好好聊一聊。 “今早接到京中调令,你姑父已回京。” 陆氏一脸不悦地看着内侄:“霄儿,你还在动兰台的主意是不是?你呀,就省省心,兰台必须嫁沈家。沈家对她,那是志在必得……” 被却打断; “那要是我说服沈家留下那些聘礼,并愿意把嫁娶的机会让给我呢?姑母可愿帮我?如果姑母肯帮我娶兰台为妻,今年春日宴,我来助表妹攀上高枝。” 陆霄抛出一个天大的诱惑,目光灼灼道:“表妹不是喜欢小北王萧临吗? “我知道萧临长什么样,更知道他最听谁的话,只要表妹去讨好了那位太妃,就能攀上这高枝。” 说这番话,他深觉得荒唐,自己竟要助前世的正妻,嫁给自己的杀身仇人。 但如今,他只想得到兰台,回头带着兰台出现在萧临面前,再让兰台劝劝萧临娶下谢云岚,一切是有可能的。 这一世,他要做宁王手下第一权贵。 宁王若败,他也要成为萧临身边最大的拥护者。 知晓前世历史轨迹,他想发迹,不会太难。 “你认得萧临?”陆氏惊诧:“传闻,除了皇族无人见过他真容!” “是。但我就是认识。我还认得拓跋太妃。但前提是,我必须得到兰台……否则,我不会帮表妹,表妹想嫁小北王断无可能。” 说着,他着重强调道:“今年,小北王的婚事一定会定下来,错过了,表妹就再无机会。” “母亲,答应表哥,答应表哥。” 谢云岚就在门外头,听得无比激动,再也按捺不住,跑了进来,噗通跪倒在地上,双颊泛起一层层红潮: “我要嫁萧临。 “母亲,京城的皇子都已婚配,其他世族的适婚郎君,不是弱不禁风,就是不务正业,少有几个像表哥这样出色的。 “萧临我很多年前见过一面,生的仪表堂堂,女儿此生非他不嫁。” 这番话听得陆霄狠狠抽了抽唇角: 萧临根本就是个疯子。 杀起人来,手起刀落,毫不手软。 前世,他杀他俩时,可是眼都不眨一下。 萧临还不重女色,谢云岚虽有才女之名,在京城也算不得惊才绝艳,想让萧临娶她,其实难如登天——但他现在必须哄她们先玉成自己的好事。 陆氏呢,心一下就动了。 谢家虽有百年书香世家之称,公公生前当过太师,曾风光一时,但谢靖做到祭酒,官位一直没动过。 一个从三品的官员,在京城比比皆是,萧临这样的,将来才会成为除却皇族外最有权势的臣子,的确是最佳女婿人选。 “你真有法子让萧临娶你表妹?” “是。” 陆霄应得坚定。 陆氏点下了头:“好,我可以帮你,但沈家那头,恐怕……” “沈家那头,我来去同他说……沈九万在哪里?我现在就去找他。” “在另一间客房。我带你过去。” 谢云岚急切地说道。 只要能让她嫁给萧临,她不介意谢兰台当陆霄的妻子——毕竟她会成为王妃,永远高那贱人一等。 沈九万躺在床上嚎嚎叫着。 婚事一波多折,这令他恼恨之极,最后竟还被那个小贱人伤成这样,着实可恨。 偏他又不能去告状,说出去,他想去强一个已婚女子,他这张老脸还怎么出去见人? 谢靖也不可能当自己的证人,他和谢靖的交易,是丑闻,不可见光。 “九爷,陆世子求见?” 他的手下来禀告。 没一会儿,威远侯府那位小世子从容走来——之前就听说他是个芝兰玉树般的君子,如今看到,果然是气质非凡。 “陆世子所为何来?” 行过礼,沈九万躺在床上,眯眸猜测道:“你该不会是为了谢兰台而来?之前就听说了,你与她从小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陆霄坐在凳子上,目光沉沉盯着这个老匹夫,双手一抱,朗朗道: “在下想和沈先生做个交易——谢兰台谢五姑娘是我心爱之人,求沈先生放过。” 第35章 被逼婚,韩景渊是薄情郎? 沈九万阴着脸,冷笑:“现在谢兰台被韩家娶了去,你来寻我求放过,是来添堵的吗?” “韩家那边,我自会去交涉,但是,你这边我也得和你谈好。我不知道沈先生为什么非她不可,甚至愿意给了谢家几万两的聘礼。今日,只要先生愿意成全,我,陆霄便承你一份人情,将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定倾尽全力助你。” 说着,他起身深深一鞠躬。 沈九万哼了一声,语气傲然:“你一个区区侯府世子,凭什么让我成全?” 陆霄正色:“我今年二十,来日前程似锦,沈先生是皇商,借的是沈娘娘之力。可沈娘娘只有女儿,没有儿子,还能风光多久? “我有占卜之能,沈先生是来了石头县,可京城早乱成一锅粥。沈娘娘的小公主病了。今日先生就有可能得到消息。 “来日,你有大灾,非我不能助你脱困。这就是我的倚仗。我会是沈先生将来的贵人。” 说得神乎其神的。 沈九万嗤之以鼻,完全不信。 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有个仆人走了进来,禀告道:“九爷,京城密信,是宫里传来的。” 沈九万面色一收,忙忍着疼痛接过一个密信小竹筒,打开抽出一看,面色赫然一变,看向陆霄的眸光跟着一沉: “你……竟知道嘉玉病了?” 嗯,这信,来得真是及时。 “我还知道嘉玉公主想嫁萧临,沈娘娘请先生去见,一是要治嘉玉公主脸上的疹子,二是想要助嘉玉公主在春日宴上成为萧临的正妻。” 陆霄的语气就是这么的笃定。 毕竟那是他前世经历过的事。 沈九万震惊,因为全中。 “你……当真能会占卜?” “是。” “我真有大劫?” “有,春日宴你会有大劫,劫的因果来自嘉玉公主,和萧临有关。嘉玉公主会被罚,先生会被暴揍,皇商的身份会被卸掉——皆是小北王动的手。” 当年,陆霄根本不明白: 为什么小北王萧临要找沈九万和嘉玉公主这对舅甥的麻烦,把他们整惨了。 直到他被萧临斩杀,知道谢兰台是萧临的恩人,才明白:原来人家是在帮恩人报仇。 而这手段,用得极巧。 这一世,如果他再迟一些,一旦让萧临见到兰台,搞不好兰台就会被萧临抢走。 沈九万一听,头皮发麻,想到小公主的执拗劲儿,再想想传说中高不可攀的萧临,出事的概率的确很大。 “好,只要你助我躲过一劫,谢兰台我可以不娶。” 保住富贵比较重要。 “那给了谢家的那些银子……” 陆霄没提,让他自己接话。 “只要你助我躲过一劫,那银子我不要回。” 沈九万是老狐狸,非常懂事。 “成交。” 陆霄满意,自己的第一步走得相当完美。 现在,他要去找韩家。 当然,去之前,他还得找一找韩家的仇家。 用敌人的敌人去对付敌人,他才能坐收渔人之利。 下午,陆霄让沈九万派人找到了韩家的敌人李家,并说服对方去找韩家麻烦。 傍晚,李家跑上了门去寻衅滋事。 陆霄坐在马车内,通过车窗往外看——韩景渊正在铺子里招呼客人。 李家人过去,抓着韩家人又哭又闹,闹得不可开交。 陆霄躲在车内,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事情是这样的: 邻县李家有女唤李香,意外邂逅韩景渊,一见倾心,回家同李父说了。 李父着人来求亲。 韩家不答应。 韩景渊成亲第二日,李香上吊自杀,救回来了。 李家老太是第一个瞧见乖孙女上吊的,直接吓死。 这几日李家在办丧事,无暇来找韩家麻烦。 陆霄一查,真是天助我也,请人去怂恿他们去闹事,让韩家负责——当平妻,或当妾,都可以,反正就是要咬着韩家不放。 陆霄知道,兰台最恨男人负心薄幸,只要她对韩景渊失望透顶,这事就好办了。 “表哥,这样闹,当真管用?” 谢云岚跟着边上,表示怀疑。 “管用。不管是老祖母,还是兰台,都厌恶浪荡子。兰台一旦看清此人的本来面目,和离就能水道渠成。” 一顿,他又道:“我还听说李家有个儿子在石头县城外的龙甲营里当兵。最近,小北王就在营中,那人最是护短。知道有人负了营中将士的妹妹,必会来帮衬。 “等着,好戏要上演了。韩家没好果子吃的。” 陆霄说得信心满满。 “你说小北王在营中?” 谢云岚的美眸顿时发亮,芳心为之怦怦而动。 “对,太妃身子抱恙,小北王被调回京中侍疾,同时皇上还责令他到龙甲营帮忙训练一个月。” 陆霄微微笑:“等着,韩家必会惊动小北王的……” “我想见小北王,表哥,你能马上引见我见小北王吗?” 谢云岚激动啊,恨不得马上见到对方。 “那不行,等我得到了我想得到的,我才会帮你嫁小北王,否则,一切免谈。” 陆霄断然拒绝,瞧见衙役已经过来把人带走了,心下很是得意: 韩景渊,叫你张狂。 这一次,看你摆脱得了这逼婚的局。 那姑娘虽未死成,可这寻死觅活的名声已传出去,你还能独善其身不成? 那和,韩景渊在干嘛? 在军营。 他留在这边另有一个任务,就是训练这一支骑兵。 他们是皇帝的亲兵。 本来在京城附近拉练,为了方便他照看祖母,才拉来了这里。 白天他在营中忙了一天,傍晚,他想回半月山庄。 正准备离营,管家匆匆赶来,冲戴着面具的他禀道: “郎君,铺子那头出事了。李家那位小女娘因为您娶妻,上吊未遂,却吓死了李家老太。如今李家找上门来,又逼又闹,要让郎君娶李香:把阿风和老夫人带去了衙门。” 阿日听着咋舌:“怎把阿风抓了去?” “李家好像以为阿风是您。李家不知道韩郎君长什么模样,那日成婚,您坐的是马车。”管家道。 韩景渊眼神一眯,顿悟:“李家怕是被人挑唆了。” “怎么说?”管家问。 “把阿风认作是我,谢靖他们就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还是冲着逼和离来的。 就这时,门外头一阵声响传来,“让我进去,属下要见小北王,小北王,属下有事求见。” 韩景渊听着,高声问:“何人在外喧哗?” 阿灰跑来道:“禀郎君,是一个百夫长。” “让他进来。” 话音落下,百夫长进来跪地道:“启禀小北王,家中幼妹被一韩姓郎君相骗,错付真心,自杀未遂,却吓死了老祖母。 “奈何今日,幼妹再次寻死昏迷,偏韩家不肯负责,还请小北王为我妹做主。 “属下之前立过一个功劳,今我愿以此功劳,求一个恩赐,以助幼妹,心愿得偿。” 韩景渊惊愕:“……” 还真是人在营中坐,祸从天上来啊! 平白无故,他成了薄情郎? 还遭了部下逼婚! “此事,本将知道了,这就去瞅瞅,保管给你们一个交代。” 韩景渊满口应下。 总得去查明白! 这不清不楚的锅,他可不背。 第36章 挑拨离间 谢兰台好得很快,就喝了两天的药,敷了两天的眼睛。 这两天,韩景渊并没有来山庄。 她猜,定是那外室撒娇缠人,把这位多情的郎君给绊住了。 前世,她见过那种妩媚多娇的女子,的确有那本事把男人缠得脱不开身。 嗯,他不来也好,她可以自在一点。 第三天,谢兰台的眼睛就恢复了,正好接到了陆霄的来信。 她懒得看,扔了。 午饭前,有婢子过来禀报:“五姑娘,谢居那边来人说,梅姨娘从京城过来了,请您过去相见。” 果然啊,父亲见逼迫不了她,当真就把她母亲给唤来了。 这是又想怎么为难她? 前世,她死的时候,母亲已被害死,妹妹被迫成妾,也被害死,弟弟娶了一个恶毒泼妇,日子过得艰难。 这一世,他们的劫数,她要努力去改变。 谢兰台去同祖母说了这事。 祖母听了,直接说道:“祖母陪你一同过去,看她们又想耍什么花样!” 简单吃了饭,一行人坐了马车进城,直奔谢居。 到了之后,谢兰台扶祖母下车,进得谢居。 未入正厅,就见到了陆霄。 陆霄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锦袍,玉簪束发,气度翩然,整个人又恢复了那种傲人的谪仙气质。 乍一看,当真是一个遗世独立的绝代佳公子,仿佛是从古画中走出来的风雅名士,举手投足间皆是风流。 看到她,他就双眸崭亮。 那种温柔的眸光,像初晨的曦光,柔软而醉人。 “兰台,我给你的信,可有看?” 他迎了过去。 跟着谢兰台的阿逐直接长剑出鞘,目光寒凛,不说话,却威慑力十足。 陆霄看着,感觉那人的眼神,煞气逼人,长剑杀气腾腾的,应吃过人命。 这不是庄上人,大概率是韩家人。 “谁借你的胆子,敢在谢宅舞刀弄剑……” 他摆出前世的款,沉声厉喝。 那人眼都不抬一下:“我奉郎君之命,护少夫人安全,谁敢近身,问过我手上的长剑。” 气势实在逼人。 “韩家人好大的胆子,在庄上赶人不说,如今竟敢欺上门来?” 陆氏听得叫嚣,快步走来,寒面利叱,目光在谢兰台身上瞄了瞄——今天的她,打扮得格外漂亮,这死丫头,果然有媚惑人的本事。 “阿逐,收剑。这里是谢家!” 谢兰台低声命令。 阿逐立刻收剑。 陆氏身后,穿着素淡的梅姨娘,正目光繁杂地盯着半个多月不见的长女——之前她穿得很素朴,可今日,她打扮得颇为雅致,头上的首饰很是华贵。 “母亲,小娘。” 谢兰台行礼。 陆氏没应,而是向老太太行了礼:“母亲可好全了?” 梅姨娘也行礼:“母亲。” 老太太横了一眼,哼哼道:“还没死透,将这个陆家竖子轰出去,老身不想见他。” 陆氏不同意:“老太太先慢着点生气,霄儿有些话要和你还有兰台说……咱们进屋……这个护卫不许进……” 阿逐只得留在外头。 一行女眷入内,老夫人坐主位,谢兰台侍立边上,陆氏坐在左下首,陆霄侍在边上,梅姨娘站在右下首。 待上了茶,陆霄出列,撩起袍子跪于厅堂中央,朗声道: “老太太,之前是晚辈莽撞失礼了,不曾深思就唐突来提亲,且为了自己的面子,未给予十足诚意……今日,晚辈当着您儿媳、我姑姑之面,再次相求。 “晚辈愿以威远侯府正妻之位,求娶谢五姑娘谢兰台,回头必以正礼相迎……” 未说完,老夫人重重拍下桌案,厉声喝道:“放肆。兰台已嫁他人,一女怎能嫁二夫?陆氏,事到如今,你还要想方设法要逼兰台和离,你按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谢兰台则是满目震惊: 为什么呀?陆霄怎会一反常态,竟突然说动嫡母,要正式求娶她为正妻? “母亲,您之前不是说,让兰台嫁沈家老匹夫您舍不得吗?如今让兰台嫁我娘家侄子,成为威远侯府的正头娘子,这对兰台来说可是大大的抬举。只要兰台和离,这婚事,儿媳来说服娘家大哥……” “闭嘴!”老夫人喝叱,强调:“兰台已经嫁人,你聋了是不是?” “可那个韩景渊如今官司缠身,搞不好就会迎一房平妻。他一个小门小户的贱商,怎可以在娶妻没几日后再另娶?老太太,您当真舍得让兰台与人共侍一夫吗?” 陆霄突然迸出这么一句,目光直直看着惊呆的谢兰台:“如果嫁给我,我此生,只兰台一人足已。” 老夫人陡然一惊:“谁说韩景渊要另娶平妻?” 陆霄抱拳道:“老太太,您有所不知,就这几日,城内发生了变故,清水县商贾李家幺女李香,和韩景渊曾有过旧情。韩景渊为攀高枝而舍弃,那李香如今自杀,所幸没死,如今,李家为了让女儿活下去,已跑来韩家大闹。 “韩家老夫人和韩景渊都被看管起来,今日县衙开衙断是非。 “搞不好那李香就会同韩景渊于公堂上拜天地,成好事。” 他直直看向面色越来越苍白的谢兰台,一字一顿质问:“兰台,你当真要嫁这种负心别娶的薄幸郎吗?” 老夫人不相信:“这不可能。我问过韩老夫人,韩景渊在外并无心上人……” 谢兰台则沉默,思及之前,有人自杀,他于新婚夜离开,原来是因为这个李香——一切都对上了。 没料到的是:竟演变成一桩丑闻,闹到了衙门。 她深吸一口气,发现老太太在看自己,忙道:“祖母,是真是假,等一下我们去公堂上听一听就是了……” “听不了!” 陆霄道:“衙门宣布,这桩案子不公开审判,但兰台你是韩家新妇,理应可以到场听一听的,其他人都不得入内。韩家这是不想将丑闻对外公开。” 所以,今日嫡母相邀,是存心来挑拨离间的。 “好,那等一下,我就去听上一听!” 这件事,她总得问个清楚明白。 门外头,阿逐听得满眼问号: 他们家少帅,堂堂小北王,什么时候有心上人了? 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呀? 第37章 兰台初遇萧临 聊罢,梅姨娘示意谢兰台出去,多日不见兰台,知道兰台在石头县已嫁人,她内心复杂。 两人走在花园,梅姨娘瞟着女儿: 正豆蔻年华,似梨花初绽,清冷素雅,眉眼间透着一丝淡然,又裹挟着几分温柔。 难怪陆家世子看得上。 精心打扮后,连她这个当娘的,都想多看几眼。 “娘亲会来此,是遭了父亲逼迫!” 谢兰台直接叫破。 梅姨娘神情一僵,繁复一笑: “也是我想过来看看你,想知道老太太为你挑了一个怎样的夫君!” 见她不接话,又接着道: “兰台,我知道你喜欢陆霄,如果韩家姑爷当真是个薄情郎,你就和离!陆霄是个好孩子,你和他打小相识。真要能娶你为妻,你这辈子就能过上好日子。” 梅姨娘一直很喜欢陆霄。 前世的她对陆霄的品性没什么不满,但怨他让兰台居了妾位。 所以这一世,她听到陆霄要娶兰台为正妻,自然是满意的。 谢兰台没法解释,只静静道:“母亲,知人知面不知心。别被一个人的假面骗到。” 梅姨娘怔住:惊讶地发现女儿的眸子,似乎失去了一个少女对爱情的向往。 以前的她,提到陆霄时,眸子可是发光发亮的。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一会儿,老夫人遣人过来把兰台唤了去,说:“我不相信韩景渊是那样的人,你去县衙听一听,让席教头跟着。” 谢兰台应下,带着婢子和席教头,跟着阿逐坐马车出去。 今日的石头县正逢庙会,街上有佛像过市,主街道被堵得很拥挤。 为防出事,有龙甲营的官兵把守主要通道,马车不过,行人若想加入游街,放行。 衙门就在主街道上。 席教头停了马车,对谢兰台说:“姑娘,过不去,需步行。” “那就步行。” 正好看一看热闹。 谢兰台戴着帷帽,由婢女扶着下来。 后面的马车也停下,谢云岚和陆霄跟了上来。 “少夫人,我知道一条捷径通往衙门,可以避开前面的人流……”阿逐说道。 “好,你来带路。” “是。” 阿逐前面带路,绕进一条小巷,敲开一户私宅,说了几句好话,人家借道。待出了私宅,是一座茶楼后门。 进得后门,循着一条小径,入前院,那边有听戏的台子,看客们坐满了屋子。 春祺和冬禧左右开道,隔开那些市井粗人。 有个绿衣婢子忽从外头跑进来,直接就撞上了春祺。 绿婢手上端着的鲜果全落到了地上,滚得满地都是。 绿婢立马恼了,叱道: “哪来的狗东西,竟撞翻了我家姑娘从京城带来的鲜果。” 一个耳光就要落下。 态度无比嚣张。 春祺直接架住,重重将人甩开,叫道:“是你自己不长眼睛撞上来的,怨得了谁?” 绿婢大怒:“是你突然出来挡了我的道。这些果子千金难买,你们谁都赔不起。” 谢兰台看了一眼地上的果子,的确是一些难得一见的鲜果,应是南边四季皆热的地方运来的,极为珍贵,一般人家吃不起。 “怎么回事?” 楼梯上跑下一个红衣婢女,厉问。 绿婢顿时慌了:“思姐姐,这个婢女撞翻了姑娘的果盆。” 红婢冷冷瞅了一眼,喝令道:“来人,将这个婢子拿下,掌嘴三十。” “是。” 其身后跳出两个护卫,疾步上前欲把春祺押下。 阿逐沉声拦上前,当场拔剑:“谁敢?” 红婢傲然:“我家姑娘乃是京城首辅家大小姐,你家婢女毁坏御赐之物,理应掌嘴,谁敢不服,一起掌。” 陆霄看得清楚,连忙上前对谢兰台说道:“兰台,那是萧首辅家的人,不可得罪。” “是非对错,总得讲个道理出来,哪能说让欺负就欺负了?” 谢兰台知道萧家,也晓得萧家人专横,但是春祺是她的婢女,又没做错,怎能受罚。 “我家婢女没做错,衙门就在前面,萧家小姐要是觉得是我家不对,县老爷跟前,我们好好评说……” 陆霄看着皱眉,和萧家作对实在犯不着:谢兰台现在怎如此偏执? “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楼梯上下来一个傲不可攀的贵女,着一袭红衣,烈火一般,衬得她娇俏又跋扈,而下巴微扬,眼神里透着股“谁也别惹我”的稚气。 她嚣张地落下一句:“御赐之物,不是你们能遭贱的?谁敢拦,一起打。一个小小的石头县,谁敢在本小姐面前撒野?” 几个黑衣护卫应声冲上前。 眼见得要打成一团。 谢兰台顿时如临大敌。 几颗石子忽从楼上射出,嗖嗖嗖,打在了那几个黑衣护卫膝盖上,生生把人打得跪下。 “谁在暗箭伤人?” 萧千千顿时大怒,往石头来的地方怒喝。 一个微微沙哑的声音从楼上传出来:“萧千千,想显摆滚回京城去显摆。跑来石头县坐威坐福,丢萧家的脸,信不信我把这些人全给废了?” 谢兰台抬头望。 二楼上,男子负手而立,一张银色精钢面具遮住面容,只露出深邃的眸光,冷冽又锋利。 他居高临下俯视,气势高高在上,语气里的凌厉,尽显尊贵身份。 “是他!” 陆霄低呼。 谢云岚则低问:“这人是……谁?” “小北王——萧临!” 陆霄说这话时,声线是发紧的。 前世被抹脖子的记忆,实在是太过深刻,如今再见,他的汗毛不自觉竖起。 谢兰台心头一颤,竟是那个出身显赫的京中骄子。 传说他曾斩杀不少北胡人贵族,故而终日戴面具。 “大哥。” 那个贵女看到萧临,顿时变乖,怯怯唤了一声。 “马上滚回京城去,再敢在石头县逗留,我把你的人全丢进牢里去。包括你在内!” 话中透着深深的威胁。 萧千千咬了咬贝牙,叫道:“是父亲让我过来寻你的……是,我马上滚……父亲让您回京商量婚事……我滚了我滚了……” 灰溜溜就跑了。 临走,深深剜了谢兰台一眼。 谢兰台表示好无辜,自己莫名其妙就被记恨上了。 “多谢萧郎君!” 她还是得表示一下感激的,却发现阿逐幽幽望来一眼。 那表情,有点奇怪。 萧临什么都没说,走了。 谢云岚却显得格外激动。 萧临。 真的是萧临。 她终于又见到萧临了。 可他为什么要出手帮谢兰台? 是认出来了吗? 陆霄也在想这个问题: 这一刻,萧临有没有认出谢兰台? 第38章 萧临断案,曾怒她不争 从茶楼出来,庙会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阿逐带着谢兰台来到衙门。 大门紧闭。 阿逐去和守护的衙役交涉。 衙役去通禀,过了一会儿,回来后说:“除了韩少夫人,其他人免进。” 谢兰台由衙役领着进入,来到公堂大门外,看到一个身姿昂扬的男子,站在公堂前,边上对立面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 堂上坐着县老爷。 县老爷身边另坐着一个人,竟就是刚刚在茶馆见过一面的狼面人——萧临。 他斜椅一张雕花檀木椅上,坐姿慵懒,一只脚随意搭在另一只脚的膝盖上,目光低垂。 那张面具藏起了他的长相,令他显得高深莫测,玄色极品锦袍又衬得他霸气外露。 他唇角斜勾,看着底下这场闹剧。 谢兰台不能进去,只可在外旁听。 她听到那老翁在说:“大人,我家香香,那日落水得这位恩公相救,的确是幸事,可女子岂能随意被男子搂搂抱抱。 “我家香香长得漂亮,学识也不差,如今因被拒婚,几番求死,家中老太因此故去。 “老朽之婆娘也已病重,若香香不活,婆娘定活不成,我们这个家就散了。 “老朽别无所求,只求香香进韩家门,做个平妻当个妾都可。 “我儿曾在军中立过军功。如今这军功不要了,只求给妹妹求一个好归宿。” 说罢,咚咚咚竟磕起头来。 紧跟着另一个有点熟悉、又有点陌生的清亮嗓音响起:“世上哪有这种道理,救人还救错了?如今逼着另娶,请问你们的救命恩人要怎么向自家新娘子交代?” 老翁接下去说道: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韩家少夫人若是个良善娘子,定会心生怜惜。我们李家必陪嫁丰厚嫁妆,以助韩郎君前程似锦……只求保下幺女性命。” 另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在恳求。 这时萧临开了口,声线微哑:“香香姑娘以死求嫁,李家这是在以德报怨;李百夫长,你虽有军功,军中也有以军功抵一愿的先例,但婚嫁一人,得你情我愿。韩家不愿,你以军功相求,属强人所难…… “我已寻人将香香姑娘救醒,并已着人带来这边。如果香香执意要嫁,嫁过去若被冷待终老,后果自负。” 这话一落,谢兰台心头一颤: 这小北王竟要往韩家塞人? 军中将士有功者,是可凭功勋求一愿。 比如皇帝就可下旨赐婚。 这小北王若横插一手,请下圣旨,那就没法拒绝了。 那个百夫长应声道:“这个自然。” 适时,一个面色苍白的妙龄少女由两个士兵带着,从大门进来。 错身而过时,她冲谢兰台望了一眼,进得堂中,拜磕: “民女香香,拜见县令,拜见小北王。” “起来说话!”萧临在说:“现在,当着你父兄的面说一说,你还要嫁韩景渊吗?” 门外头,谢兰台的心脏悬起。 门内,李香平静道:“回小北王,民女已想通,民女不愿了。强扭的瓜不甜。民女之所以不醒,是老父亲被人买通。是有人想借民女破坏韩恩公的家庭和睦,知道我兄长立了军功,有意谋划了这一切。 “请小北王明鉴,罪该万死的是那个人,民女父亲被利用了。求宽恕。” 始料未及啊! 这姑娘竟临阵倒戈,局势顿时逆转。 萧临立刻寒声逼问:“说,被谁利用了?李老先生,你女儿说的可是事实,还不如实招来!” 老翁吓着了,久久不说话,最后泣声说道:“是……是皇商沈家有人来寻我,说能帮我女儿得偿所愿,只要香香嫁入韩家,就和我们李家合作。” 真相就此大白。 竟又是沈九万在背后耍的阴谋诡计。 “你确定是沈家?”萧临在威压逼问。 “是,我认得那位的确是沈家的人,但现在,估计沈家不会认。全怪老朽想和沈家攀上关系,是老朽贪心了,老朽在此向韩家郎君道歉。” 门外,谢兰台释然的同时,又生了疑惑: 这个李香不是外室,韩景渊的外室,竟另有其人! 门内,县令在结案。 很快,李家一家三口走了出来,“韩景渊”落在后面,一看到谢兰台,目光一怂,憨直的脸孔上浮现异样之色,忙上前揖了揖: “此案已结束,全是沈家布局……” 少夫人,我不是故意冒名来顶替的…… 后面的没能说出来,就被打断: “郎君不必解释,妾已知悉……妾今日在谢宅,妾之小娘也在谢宅,郎君可要来见一见?” 在外头,她叫不出“夫君”二字。 “韩景渊”瞪眼,一脸震惊。 谢兰台不知道他在震惊什么。 “你……是不是搞错了?” 他古怪直叫。 “搞错什么?” 谢兰台不解。 “等一下,我马上去找个人出来……有件事,得当面说明白。” “韩景渊”噔噔噔跑进了公堂,却发现自家爷已不在。 他又冲进后宅,只见县令,忙问:“我家祖宗呢?” “小北王刚走!” 冒牌“韩景渊”:“……” 完蛋! 这让他怎么向少夫人解释? 公堂外头。 谢兰台等了好一会儿,不见韩景渊出来,却看到萧临出来了,并一步一步走向了自己。 玄衣如墨,宽肩窄腰,铁冠束发,身形昂然,练武男子的体魄,果然是非比寻常的挺拔——身形又高,那种压迫感,当真是该死的强烈。 她心头一紧,连忙提起裙摆往外跑。 身后,男人淡寡寡问了一句:“你跑什么?我能吃了你吗?” 鼻音很重。 谢兰台忽记起前世一个画面: 某日,她去酒楼接醉酒的陆霄,在酒楼昏黑的走廊上,遇上了一个戴面具的男子。 那男子酒气很重,看到她时脚下踉跄,将她壁咚在墙上,奇奇怪怪怼她: “好好的贵女,不去当正头娘子自甘当妾,读书读到狗身上了?” 她吓得落荒而逃。 现在可以确定,这个人应该就是萧临。 可她又不认得这位贵公子,为什么他的语气,带着怒其不争之意? 第39章 关于小北王,她怪好奇的 谢兰台没有停下,而是加快步子,跑得飞快: 不想和这种天潢贵胄有任何牵扯。 这人给她的感觉是:毛骨悚然,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曾被掐过肩膀,那种力量感,令人不寒而栗。 出得大门,春祺和冬禧就迎了上来,看到姑娘面色惨白,急问:“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被什么吓着了?” “没事。” 她抚着胸口,努力平复心情: “我们回!案子判完了。事情已经解决。” 说话间,脚下走得飞快。 席教头连忙前面开道。 阿逐跟着:感觉少夫人好像被什么可怕的人吓着了,那发白的面色,让人心生担忧。 谢云岚和陆霄你望我,我望你,面色都好难看。 事情怎么就解决了呢? 这怎么可能? “怎么解决的?” 谢云岚追上去问。 “是沈九万找李家故意在闹事。也就是你们在背后搞的鬼,还有脸跑来问我怎么解决的?你们的手段,真是越来越恶心。” 谢兰台冷下脸,鄙视道:“为了拆我姻缘,你们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让开。” 她生气,恶狠狠撞过去,故意将谢云岚撞得往边上踉跄了两步。 谢云岚被陆霄扶住。 他面色沉沉:这个叫韩景渊的,当真好手段,李家明明已经咬死韩家——让他们以军功换姻缘,本来是万无一失的计策,最后李家怎么就反水了?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谢云岚转头看表哥一脸阴怒,面色极是骇人,无形当中竟流露出了几丝威压之色。 她心头一惊,感觉如今的表哥好似与以前大不一样了。 “表哥,你别泄气,没事的,回头我和我娘会让梅姨娘将兰台骗回京城去。让她坐威远侯府的少夫人,那是对她天大的抬举。” 陆霄的神情终于舒展了。 衙门内。 韩景渊看着被吓跑的新婚妻子,拧眉,咳了咳: 这是没认出来,可以理解,再加上他有点感冒,声音哑了,怪不得她是! 这时,阿风——假韩景渊从里头追了出来:“郎君,原来你在这里呀……咦,少夫人呢?人不见了……” “跑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为什么跑啊?” “没认出我。” 阿风张了张嘴,本想和郎君说的:少夫人好像把我认作了您。 不行,不能说。 郎君要是知道少夫人心里一直是这么认为的,他的屁股就得倒大霉。 虽不知误会是怎么生成的,但,这种讨打的事,他不能干。 回头,他还是悄悄提醒少夫人一声:她认错了,以免她见到郎君出糗,到时,他的屁股还得遭一顿板子。 嗯,那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这时,阿灰跑了过来,向他行礼道:“郎君,抓到两个细作,已押去营地,要审吗?” “走。” 韩景渊转身往后院而去。 “郎君,少夫人那头,您不去把人接回来?” 阿风追过来,他急着去解释。 “有阿逐守着,等办完正事,再去接。” 韩景渊现下只关心那桩关乎家国安全的大事。 谢兰台回到谢居,第一时间去见了祖母。 梅姨娘正在照顾老祖母,两个人在低低说话。 在这个家,老祖母是唯一疼爱梅姨娘的人。 若不是有祖母疼着,梅姨娘在谢家的日子还要更惨——当年梅姨娘还在闺阁时就认得老祖母了。 “回来了?韩家那桩案子判得怎么样?” 梅姨娘连忙倒了一杯茶水递上去,温声问道。 谢兰台道谢,接过喝了口水,把经过说了说。 老夫人听着,直拍桌面,冷冷哼道:“又是沈九万,那对黑心肝的夫妻,真是想把我活活气死才甘心……” “祖母莫生气。” 谢兰台连忙去拍拍祖母的背。 “那韩家姑爷有一起过来吗?” 梅姨娘很想看看那位姑爷长什么模样,能让老太太这么赏识。 在她看来,陆霄绝对是京城当中顶顶好的郎君。 其他任何郎君,都比不上他。 “我匆匆走了。姑爷在衙门还有点事。具体会不会过来,我不知道,没来得及问。” 谢兰台一顿,看向老祖母,柔声道:“今天县衙那边是小北王萧临断的案子。祖母,关于这个小北王,您了解多少?” 莫名的,她对这个天之骄子生出了一丝不一样的探知欲。 怪好奇的。 “萧临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但因为长公主和首辅和离已有十年,她并不喜这个孩子,对他并不如何如何宠爱。首辅大人则为了锻炼儿子,送他去边关历练,后来就被定北王收为了义子。 “这些年,他在边关立下赫赫军功,是个有真本事的。 “但他不喜欢京城。所以每年回来住不了几天就会回去。 “不过,听说这一次过了年又被召回。是来侍疾的。还要解决他的婚事。 “我瞧着圣上的意思是,想将他安顿在京城,拿京城的贵女套住这匹野马。 “听说是一个铁面正直的少年将军。既是他亲自断的案子,可见韩家郎君真的被冤枉了。” 老夫人对于朝中一些事还是颇为了解的。 谢兰台记得前世,谢云岚想嫁的人正是这位小北王,但小北王于春日宴上选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官之女当妻子。 婚后,小北王就带上新婚妻子回了边境。 谢云岚在京城苦选佳婿不成,最后盯上了陆霄。 “兰台,既然韩家的事已经处理好,祖母的身子也已好了,你快些回去韩家,哪有成了亲的姑娘一直陪着娘家人的?亏得陆家开明,否则早生不满了。” 老夫人想把她赶回去,新婚夫妻理应好好培养感情,再加上最近韩家发生了那么多事,身为新妇,理应表示关心。 谢兰台也觉得自己是得回去了。 梅姨娘却笑着说:“也不用急在一时,老太太,阿梅已好些日子没见兰台,就让她吃完晚饭再回!让我们娘俩再说说话。” “行,那你们去聊!不用陪我这老太婆了……” 老夫人挥挥手。 梅姨娘很是欢喜,忙道:“是。” 她拉着谢兰台就出来了,来到西边的园子,不等谢兰台说什么,陆霄居然蹿了出来,并向梅姨娘行礼道: “谢姨娘帮我把兰台唤出来。” 这个陆霄,竟连她娘亲这一关都给打通了。 谢兰台面色一沉:“陆霄,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就想同你说一句话……我要娶你当正妻,姑姑已经点头,只要你愿意,和离后,我们就可以成亲。” 陆霄表现得情真意切,眼神澄澈,似乎在证明他所言非虚。 第40章 利用前夫,准备杀人 谢兰台淡淡望了一眼: 这样的他,换作是前世的自己听了,一定喜出望外。 一个天真的姑娘,被她仰望的心上人聘以妻位,她会认为这是老天在眷顾,必须感恩戴德。 现在呢! 触动不了她的。 觉醒后的她,可不觉得成为别人的正妻是一件多么荣耀的事情。 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淡淡勾唇,眸光漠然,谢兰台看向出卖自己的母亲一眼。 梅姨娘的眼神有点心虚。 于是她转过头又睇望他,词锋犀利,问道:“陆霄,沈九万去找李家,为难韩家这事,是我嫡母所为,还是你干的?我想了想,父亲不在,嫡母想不出这种法子——军功可抵一愿,只有军中的人知道……所以,是你干的对……” 陆侯爷曾从过军。 陆霄看着她,一眼就被她看穿。 “对。” 他没否认。 谢兰台面色一淡,继续问:“你说动了沈九万放弃娶我,还说动了我嫡母许我嫁给你?” 陆霄:“是。” 谢兰台不解:“你拿什么说动她的?实话实说。必须是实话。” 那眼神,带着威逼。 陆霄暗暗心惊,现在的谢兰台,目光怎如此犀利,似乎少了一些这个年纪才会有的温柔。 他眯了眯眸子,想了又想,才说道: “兰台,为什么你现在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的眼皮突突乱跳,一个想法,呼之欲出: “你是不是也……”回来了。 否则,她的变化完全说不通。 “我本来这就样,是你从来没真正了解过我而已。” 谢兰台淡淡打断,知道他在怀疑什么,所以她强调了一句:“别忘了,我是谁养大的……” 老祖母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她若没手段,谢家也不会兴盛起来。 陆霄想到了前世嫁过来后的谢兰台,那样能干,的确,她一直是个善于藏拙的姑娘。 刚刚那个怀疑,就此打消。 为了取信于她,他说了:“我知道萧临长什么模样,承诺姑姑帮助云岚嫁给小北王。” 竟要将前世的正妻,嫁给小北王? 谢兰台愣了好一会儿,那小北王的心思又岂是他随随便便就能左右得了的。 是了,是在骗她们的。 “你要让我嫁你,可以的……” 谢兰台松了口。 陆霄大喜过望,抚着手心叫道:“那就由你提和离,如果韩家要扣下你的嫁妆,嫁妆可以不要,你有的是经商的本事,将来我名下的产业,你拿去经营,来钱会很快。” 瞧,真会算计。 他知道的,娶她,她可以让他不愁银钱。 果真是物尽其用。 “母亲,你离开一下,我同陆世子说两句话……春祺,冬禧,你们也退下。” 梅姨娘见女儿答应,心下重重松下一口气,笑着放任他们独处。 陆霄见无人,要靠近,想抱抱她。 这些天,看着她嫁人,他内心受尽折磨,现在他极想将她抱在怀里,狠狠亲热一番。 谢兰台却往后退,面色无比冷静:“但有个要求……我要你把沈九万约出来,今夜晚上,城南那座荒宅。 “那日,他想奸辱我,你把他约出来,吊上一个晚上,以泄我心头之恨。我就答应嫁你!” 她静静一笑,以一种待价而沽的眼神,看着他神情忽变,又道:“且不能让他知道是你约的他,以免将来被他发现你害他,找我和你的麻烦……” 陆霄看她,想到她之前受到的欺侮,想吊沈九万一个晚上,要求不算高,且不难办。 “好。我应下了。” 很好,上钩了。 “今天晚上,我吃过晚膳,祖母让我回韩家,我会坐马车离开,你在书铺附近等我。到时,我想法子甩掉韩家的人。和你一起去看沈九万是否被吊起来。” 谢兰台冷静地说道:“准备好鞭子,到时我想打他三鞭。然后,我跟你回京城,和离书我签下名字,你去想法子让韩家签字……我想,凭你的本事,这事不难做到。” 陆霄点头:“一言为定。” “那就晚上见。” 说完,谢兰台转身就走,小脸上根本没有半分柔情蜜意。 陆霄没细思,而是重重吁出一口气,心下高兴,兰台终于答应了。 现在,他要考虑的是:要怎么把沈九万约出来。 这事不难的。 沈九万在和北胡人悄悄做生意,前世曾被怀疑通敌——最近北胡人细作潜入了境内,会找他帮忙那是他推不掉、且见不得光的秘辛。 陆霄会北胡语,擅写北胡文字,用来钓他出来,最合适不过。 谢兰台跑到水榭那边。 梅姨娘在喂鱼,看到她后立刻迎了过来,左右一望,低声关切地问:“谈得如何?准备怎么处理?” 谢兰台看着她,心下滋味复杂,冷声道:“娘为什么要帮陆霄?是不是陆氏拿妹妹威胁你了?” 梅姨娘收起笑,低下头,轻轻一叹:“嗯,她说了,如果我不帮她说服你嫁给陆霄,就会让你妹妹兰若到沈家当妾……我以为,你一定能成为陆霄的正头娘子,摆平小小韩家不是难事。如此一来就会皆大欢喜。” 这在她看来是最好的结果。 大女儿嫁得好,小女儿也不至于被糟蹋。 谢兰台目光深深。 前世,兰若的确给沈家的十五爷当了妾,只因为沈九万拿捏了谢靖什么把柄所致。 所以,这个沈九万不能活。 哪怕自己嫁了韩家,沈家还是会祸害兰若——前世,兰若一直恨她,就是因为她得罪了沈家,沈家把恨全发泄在了她身上。 母亲也因此伤透了心。 “娘,我和陆霄说过的话,你现在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有些事,我得好好捋一捋,现在,我需要冷静一下。春祺,冬禧,你们也不要过来。” 她要杀人。 所以,她必须规划好:杀完人,要怎么全身而退。 兰若的命运,不能因为她这一世嫁给了韩家,还要经历嫁给沈十五为妾的命运。 只要沈九万死了,沈家就会大乱,沈家几个庶子就会争权——那沈十五就没心思来霸占兰若。 对! 就这么办! 第41章 设局杀人 她走得飞快,想了半个时辰,有主意了,去找春祺: “春祺,你去前院,悄悄把阿逐叫来。” 春祺一脸担忧,轻声问:“姑娘,你真要和离再嫁陆世子吗?” 一顿,她又道:“陆家的侯爷和夫人,可都不是善茬,您和离后,就是不洁之身,他们不可能答应的,陆世子答应下来的,最后肯定落不到实处。” 连婢女都知道这个道理。 她当然也知道:“放心,我没那么蠢。快去。” 春祺去把阿逐找来。 谢兰台寻了一间厢房,让春祺守在门外,她单独和阿逐说话。 春祺说过,姑爷身边这几个人功夫很好。 阿逐见门关上后,神情一凛,抱拳问道:“少夫人,不知您有何要事吩咐?” “你会功夫是吗?” “是。” “厉害吗?” “让我一个打十个,只要不是江湖高手,绰绰有余。” 竟如此厉害。 谢兰台呆了一下,继而问道:“杀过人吗?” 这回换阿逐呆了一下,目光复杂:“少夫人什么意思?我若杀过人,少夫人想把我送官吗?” 一般情况,主子要是知道手下杀过人,第一个想法是把人送官,以免被牵连。 “不送,就是想知道,你胆子大不大?” 打架和杀人是两个概念。 “杀过一些乱臣贼子。” 他特意这么强调。 谢兰台怔了怔,“什么……意思?” “意思是……死在我手上的人,都十恶不赦……” 阿逐回答道。 谢兰台总觉得这话中有深意,但现在她没心思细想,而是选择继续发问:“能不能找到一把北胡人才能使用的弯刀?要是找不到,普通匪刀也可以。” “能。” “很好,今天晚上,我要办一件事,需要你帮衬,外加接应。我能信你吗?” 问这句话时,谢兰台很严肃。 对于韩家,她了解太少。对于这个新婚丈夫派来的人,她知道得更少,怕出现纰漏。本来应该找席教头的。 但今晚上回去有阿逐在,席教头不用跟着,席教头还是近身照看祖母的好。 关键,她要办的这件事,也不能让祖母知道——会吓坏祖母的。 “能。” 阿逐的回答,铿锵有力。 “去准备!找到后,藏到南城一座荒园内。” 晚上,我要去杀人。 最后一句,她没说。 怕吓到他。 阿逐什么都没问,抱拳道:“领命。” 阿逐去了。 谢兰台看向那道消失的人影,目光深深: 今晚上,她要做的事,就是一场赌博。 今日县衙的事让她觉得,韩景渊不是等闲之辈,而他的手下,也不是普通人。 所以,今晚的猎杀,一定会成功的。 晚上一场家宴,气氛有点尴尬,陆霄没出席。 饭后,祖母催促谢兰台回韩家。 谢兰台乖乖应下。 上马车时,梅姨娘急切地把她拉住,低声问:“兰台,你不是说你要……” 眼神带着焦虑。 从小到大,娘亲对她的爱护,远不及弟弟妹妹。 可能是因为她从小养在祖母身边的缘故,母女情比较淡。 看着母亲为了护下妹妹兰若,而希望她和离,去跟陆霄时,她有点心冷——母亲不可能没想过,一个和离的女子,如何能被允许当主母。 可她还是希望她快点和离,这表明,母亲并不在乎自己是当主母,还是当妾,只想让她和离。 “娘,我在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您放心,我不会放任妹妹不管的,现在,我这就去和陆霄会合,具体怎么做您别过问……” 梅姨娘看着这个变得无比有主见的女儿,觉得好陌生,而那种眼神是如此的冷漠。 唉! 到底不是从小养大的。 谢兰台上了马车,对赶车的阿逐说道:“这条街走到底,有一家半山书铺,我假装去买几本书,一切按计行事。” 之前她和他对过计划。 “是。” 阿逐应下。 很快,到了书铺。 下车时,谢兰台戴上帷帽,由春祺和冬禧陪着进了书铺。 书铺有几间阅读室,可供贵人们在里头挑选后阅读。 谢兰台和春祺调换了衣裳,冬禧将书铺里的人引开,而后,谢兰台悄悄自后门而出——陆霄的马车就在那边等着。 浓浓夜色当中,打扮成车夫的陆霄看到谢兰台跑过来时,重重松下一口气,他很怕她没办法从韩家人手上脱身出来。 “快进去。” 他想扶她。 她不让,自己爬了上去,坐到车内才问:“沈九万在那边了吗?” “在了!” “没让任何人发现是你约的吗?” “没发现。” “把他吊起来了?” “嗯,我在那边点了迷香。迷晕了他。” “走。” 一路之上,陆霄戴着斗笠,亲自赶路。 很快,马车来到那个荒僻的废园。 陆霄想谢兰台下车,她又拒了,自己直接跳下车。 这种冷待,令陆霄很是无奈,同时又生出了强烈的征服之心。 前世,她是柔柔软软的,以后,等她心头的那些怨气消散了,定然还会娇娇甜甜的,任他疼爱。 这么一想,他内心的浮躁就消散了。 他走在前面。 她跟在后面。 两个人进了荒园,果然看到倒吊着一个人,光线暗。 谢兰台拿出火折子,点着一根蜡烛,细细打量: 那人眼睛上绑着一条黑带,嘴里堵着抹布。 但人是那个人。 他的手臂上有一颗红痣,鼻下有一道细疤,没错,是他。 听到有人来,沈九万呜呜呜乱叫了一通,希望得到解救。 可惜啊,来的将是送他进地狱的人。 确定其人后,谢兰台掉头就走。 等到了马车,她直接钻进去,陆霄紧跟过来问:“你不是说要打一顿吗?怎么不打了?” “不打了,这样倒吊着冻他一晚上就够了。” 她的声音温和下来:“我的心愿已了,走!” “好。” 陆霄高兴点头,驾着马车往城外飞奔而去。 石头县晚上不关城门。 可没走一会儿,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飞过来,一掌就将他给劈晕。 马车立刻被来人勒住。 谢兰台下马车。 深浓的夜色当中,她看到阿逐已经守在车边上,而陆霄则已被劈晕在马车边上,她淡漠地落下一句:“绑了,找人将他送回京城去。” “是,这边会有人处置的。我们的马车在那边。” 阿逐引路。 谢兰台上了另一辆马车,重新折回荒园,重新来到沈九万脚边,手上重新点着火折子,淡淡吩咐道:“把这狗东西放下来一点。” 太高,她杀起来费力。 第42章 谢兰台第一次杀人 阿逐领命照办。 沈九万唔唔叫着,再次以为有人来救他了,不断地挣扎着。 谢兰台冷漠伸出玉手:“刀呢?” 阿逐立刻奉上一把亮铮铮的弯刀。 谢兰台寻到了破桌子上那一截刚刚用过的蜡烛,点着了,接过弯刀,借着烛光盯着那锋利的弯刀,淡淡道:“我力气小,要是一刀不能捅死他,请帮忙再补上两刀,必须让他死透了,你敢吗?” “只要少夫人吩咐,属下无所不从。” 阿逐领命,不带半分迟疑。 沈九万已听出是谁,在知道来人想捅死自己时,惊恐地扭动起身体。 谢兰台面无表情,狠狠一刀直接捅了进去。 因为力气小,只捅进了两寸。 但心脏处光这两寸也够致命。 她磨着牙,恨恨叫道:“沈九万,你死期到了。一次又一次逼迫于我。兔子被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杏眼一寸寸赤红起来。 她深吸气。 再吸气。 第一次亲自杀人,害怕啊! 她的心脏在紧缩,手在发颤,脚在发软,但是,她必须亲自来杀,不能假手其他人。 万一事发,责任她来背。 至于为什么要让阿逐当帮凶——嗯,人家杀过人,有经验,她就怕杀个半死,最后反而害了自己。 吊着的人,渐渐不动了。 沈九万死了。 可谢兰台怕没死绝,退到了安全范围外,看向阿逐,意思很明白。 阿逐上前,拔了弯刀,手起刀落,血水四溅,而人头落地,干脆利落。 这下算是死得透透的了。 很好。 谢兰台咬牙唇,浑身在颤——第一次亲临杀人现场,看到一个活生生被斩杀。 害怕是免不了的。 但同时,她又松下一口气,两世逼迫她的第一个仇人,终于被了结。 按前世的历史发展,他本还可以好好活几年的,但现在被她杀死了——所以前世的一切是可以改变的。 “阿逐,毁了他的脸,脱了他的衣裳,将他的头和衣裳烧了,不,直接放把火……不要让任何人发现这人是谁!但是,得拿他一件信物。回头我要去送给沈十五,告诉他,沈家主死了,让他快点夺权……” 转过身,她不看那血淋淋的画面,无比冷静地吩咐着。 沈十五是个窝囊废,不太可能夺权成功,狗咬狗,他被其他庶子做掉的概率很大。 他死,兰若就不会再遭罪。 “是。” 阿逐借着火折子微弱地打量这个明明已吓得直哆嗦,却又故作坚强的女子: “小的送您先回去,这边会有人善后……小的另外请了帮手。” 谢兰台并没有如何如何意外,薄唇微翘,眸色深深:“你告诉你家郎君了?” “自然得告诉。” 谢兰台目光缩成针芒:“他……知道我要杀人,却不反对?” 阿逐点头:“不反对。” 谢兰台实在看不懂这个人,心里全是不解: “我要杀的可是皇商?他同意你来帮我……就不怕惹祸上身?” 那个男人的胆子,竟这么肥? 要知道,凭沈九万的身份,哪怕她父亲都不敢动杀他之念的! 一个小地方上的郎君,怎有这样的胆魄,敢和动这种大人物? 这很不对劲! “郎君从来不是怕事的人。” 阿逐说这话时,语气极是骄傲:“少夫人,您此番回去后,可与郎君多多相处,就会知道郎君为什么会不反对。快走!” 他将蜡烛挥灭,走在前面,不再多说什么。 谢兰台的眼皮狠狠跳了好几下,隐隐觉得韩景渊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可问题是,祖母查过他,就是一个地道的商贩,怎么会给人以这样一种深不可测的森寒感呀? “少夫人?” 阿逐于黑夜中又唤了一声。 谢兰台这才走了上去,上了马车,然后,她听到阿逐发出了一记奇怪的叫声。 远处,黑漆漆的夜色当中,传来了另几声叫声,好似互相在交流。 另一头。 和阿逐对完暗号,阿灰亲自去将沈九万的尸首大卸八块,将脸划得无法分辨,再从他身上取来一件信物,最后浇上一桶油,点着,直接就把整幢废宅烧了一个满天通红。 阿灰看着那废宅烧得差不多才离去。 谢兰台回到半山书铺,回到阅读室,把衣裳换回来,具体她去做了什么,没和两个婢女说,怕她们害怕。 其实,她内心很怕很怕。 但,既然已死过一回,这一世想活好,有些杀人放火的事,该做必须做——总是处处受制于人,活得太委屈。 春祺和冬禧也没问。 一行人买了一些书就走了。 这样一来,就形成了一个很好的不在场证明。 陆霄虽然知道,但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他是不可能将今晚上发生的事说出去的——毕竟,他是主谋。 坐车回去的路上,谢兰台的手在止不住地哆嗦。 今天晚上,她有可能会做噩梦。 又走了一刻钟,他们才回到韩家家门口。 阿日迎了出来,恭敬地冲新夫人行了礼,说道:“少夫人,今天下午老太太旧疾发作,郎君发现家里存的药丸快用完,已带上老太太去了京城。 “郎君留下阿日,和阿逐一起,护送少夫人进京。今天晚上进京,或是明日早上进京,听少夫人安排……接下去这段日子,老太太会留在京城治病。” 谢兰台一怔,竟又生生错过了这位新婚夫君? 她脱口问:“老太太又晕厥了?” 阿逐:“是。老太太差点没了,郎君救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救过来,来不及等少夫人,只能先走了!” 阿日说。 “明日再回……今日在此休息,明日我去同我祖母说一说,他们若回京的话,我们就一起回,若不回的话,就再住几日。” “是。” 谢兰台乏了,吩咐完就由春祺和冬禧扶着进去,不想未到新房,却看到屋内亮着灯。 她以为是韩家的婢子点的灯,进去一看,愣住了: 一个美丽少妇,竟站在她的落地妆镜前,穿着她的衣裳,戴着她的发饰,正自我欣赏,一副陶醉的模样…… “你……你是谁呀?谁让你动我家姑娘的衣裳首饰的?” 春祺恼火地大叫,冲过去命令道:“快把衣裳和首饰全都脱下来……” 那女子,约莫二十来岁,一张俏脸尖尖的,眼神呈琥珀色,似异域女子,却作大乾的装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奇怪。 她身姿妙曼,走起路来,袅袅生姿,妩媚之极。 那眸光透着好奇,还有惊艳,一笑,媚态横生的,“这位妹妹,就是这间新房的女主人! “啧啧啧,好俏丽一小娘子,瞧瞧这张脸蛋,清丽脱俗,楚楚可怜的模样,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的…… “怪不得啊,韩郎君愿意金屋藏娇,凭着妹妹这张脸,绝对可以祸国殃民。” 那娇笑软语,很是勾魂。 “你是哪位?” 谢兰台眼皮直跳,做梦也没想到,再次回韩家,家里竟多了一个美娇娘。 瞧瞧这娘子那勾栏院的作派,她忽然明白了: 这个人,就是那天晚上,把她新婚夫君的魂勾走的外室。 大约是因为出身不好,所以韩景渊没把人娶回家当正室! “我呀……我叫丽娘,是……” 她咯咯一笑,转身坐到了新床上,一边搔首弄姿,一边坏兮兮地说道:“是韩郎君的……心上人,妹妹信吗?” 第43章 来自“外室”的挑衅 春祺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惊呼起来:“你你你……你就是那个挑在姑爷新婚当晚自杀的女人……那个……” 外室…… 少妇咯咯一笑,若大珠小珠落玉盘:“不好意思啊,那晚上,我实在气不过,一想到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要和别的女人入洞房,我生不如死,就直接服了毒,打扰妹妹没能洞房。罪过啊,真是罪过……” 冬禧也黑下了脸,气叫:“谁让你进新房来的?” 少妇袅袅起身,一挥衣袖,又一笑:“自然是郎君请我过来的呀,否则我怎么能进到内院? “这间新房,布置得好生漂亮,我一时没忍住,悄悄进来看了看,还发现了那么多漂亮的裙子,那么多精美的首饰……我喜欢死了,就帮妹妹试戴了一下。” 说着,她还扭了扭蛇腰,娇滴滴道:“妹妹,你觉得姐姐我这样打扮,好看吗?” 亲亲热热。 甜甜美美。 娇娇软软。 这少妇句句不带讥嘲,却又句句在刺激谢兰台。 “滚,马上滚出去,这里是新房,你也配和我们家姑娘称姐妹?滚啊!” 春祺要气坏了。 之前,她们只是在猜想:姑爷可能有外室,不过几天,外室竟已登堂入室。 重点,都没问过姑娘,这也太太太混账了。 郎君这是要将新婚妻子置于何地? 谢兰台的脑筋转得飞快:那个男人是不是知道她杀了人,觉得拿捏住了她的把柄,所以才这么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进门来的? 她本能地这么想。 “啧,生什么气?往后头共侍一夫,总得姐妹相待的。我比妹妹年长几岁,已经二十有五,只能换你一声妹妹了!好妹妹莫生气啊!” 少妇笑容可掬,脸皮厚到不行。 “阿逐,快来把这个不要脸的女人轰出去。” 春祺受不了了,跑出去大吼一声,还跺了一下脚。 阿逐一脸茫然地跑来,问:“什么不要脸的女人?” 身边跟着同样不解的阿日。 “阿逐,备马车,我要回半月庄……” 她不想和这个女人打交道。 实在太恶心了! 她立刻从屋里头走了进来。 檐下挂着灯笼。 借着淡淡的光,阿逐看到刚刚杀完人都没怎么情绪变化的少夫人,此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忙冲进去看,而后惊愕大叫: “你……你怎么会在新房里头。阿日,过来,这个女人,怎么回事?” 他也吼了起来。 阿日也跟了进去,也大叫:“喀丽娜,你不是睡了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我睡不着,就四处看看。那位就是韩郎君的少夫人呀,长得真是不错——我还以为,凭韩郎君这样冷漠的男人,根本就是和尚转世,原来也是有色心的。这位少夫人,怪小鸟依人的……” 喀丽娜娇娇应着,语气虽说正色了不少,但多少还是有点蔫坏的味道。 “你刚刚和我们少夫人说了什么?” 阿逐沉问。 “你猜。” 喀丽娜坏坏一笑。 阿日瞧着不妙,连忙转身跑出去,发现少夫人已不在,追到外院,才看到少夫人在吩咐人准备套马车。 “少夫人,有件事忘了向您禀告……里头那位是郎君的客人,之前中了毒,今日郎君赶得急,没把人带走,说好的过几日由我们送您进京时,带上她……” 阿日还没娶媳妇,但他知道:女人很容易吃醋,今天韩宅平白多了一个娇媚的少妇,就怕少夫人会误会。 客人? 谢兰台听着不觉嘲弄一笑: 外室就外室,非要说成客人,是让她不要为难人家。 还要让她同这个女人一起进京。 “我回半月庄,这边就留给客人住!阿逐呢,让他送我们过去!” 她心意已决。 “小的在,这就送少夫人回庄!” 阿逐应声。 马车很快就准备好了,谢兰台上了马车,偎着春祺肩上,拢着披在身上的披风,闭着眼,不愿多思多想。 自怨自艾,实没必要。 刚刚,她杀了人,情绪还陷在杀人后的害怕当中,在听说韩景渊知道自己要杀人,却又放纵手下帮自己杀人之后,她曾期待和这个男人相见,很想看透他。 前世,她经商的那几年,见过不少心思奇特的男子。 世界很大,奇男子也多,可像他这样胆大包天的人,真是见所未见。 她杀沈九万,是豪赌,但为自保。 韩景渊图什么? 但为了拿捏她吗? 结果,却在家里竟遇上外室挑衅,忽然之间,所有期待感,散得一干二净。 这一刻,她只想离得远远的。 回到半月庄,谢兰台令人烧水洗澡,又让人点了助眠的沉香,可睡觉时她还是做了一连串的噩梦。 一忽儿,她看到沈九万化作厉鬼,来索命,她拿着剑再次斩杀,却杀得一身是血。 一忽儿,她瞧见陆霄驾马车回来,指着她叫:“谢兰台,你敢诈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一忽儿,那个外室和韩景渊抱在一处,你侬我侬,“夫君,你娶的妹妹,脾气真大。” 韩景渊则说:“那就让她独守空房。” …… 天亮,她发现一身是汗,身上一片粘稠。 还好,一切只是梦。 但她心下很清楚,不管是陆霄,还是韩景渊,与她的人生,都不会有助益。 未来,她只能靠自己。 “姑娘,老夫人昨晚上也回了庄子,知道你昨夜回了这边,着人来说:请您醒了过去一起吃早膳。” 她用帕子擦着汗:“知道了。” 洗漱完,她穿上自己的衣裳,还吩咐了一句:“那些由韩家送来的,全拿去烧掉。至于那些首饰,收拾一下,回头得空去当了存钱庄。” 春祺知道,韩姑爷这一次是真惹恼姑娘了。 她忙着人将那些东西处置了。 衣裳送出去时,正好被跑来找少夫人的阿逐看到。 他眸光一扫,忙问:“这是……要干什么?” 大觉不妙。 一个小婢回道:“姑娘说烧了它们……” 阿逐:“……” 小北王第一次送人东西,竟要被烧? 回头让小北王知道,这夫妻关系,怕是至死都缓和不了! “不能烧,我有话要同少夫人说……春祺呢,让春祺将这些收起来。” 阿逐跑去求见。 谢兰台穿得素雅,正准备去见祖母,却看到陆霄怒气冲冲又闯了进来:“谢兰台,你竟敢耍我……为什么?为什么?” 她头皮发紧,呼吸一窒: 糟糕,他竟又杀回来了! 第44章 前夫控诉:你竟敢骗我! 春祺和冬禧连忙上前拦住:“陆世子,请自重。” 真不知他是怎么进来的。 陆霄就像发了疯一般,重重将两个婢女推开,而直冲谢兰台而去。 一支袖箭,对准了陆霄,毫不犹豫就射了出去。 他第一时间灵活地闪开。 第二支箭,再次对着他射出。 这一箭划伤了他的手背。 一道血口乍现。 手背上还泛起一阵麻麻的痛感,陆霄看着箭伤,脸上震惊之色不断加深: “你竟用箭对准我! “谢兰台,之前你说过的,只要我应下你提的要求,就会和离,和我一起离开,结果,你竟骗我? “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个样子?” 前世的谢兰台在经商时,是有些狡诈的小手段,但是她从来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可现在呢,她竟毫不犹豫射杀自己。 这还是他爱着的谢兰台吗? 他实在是难以置信。 “谁规定的,我就应该老老实实,就不能骗你了?” 谢兰台一字一顿,讥诮反问: “难道你就从未出尔反尔过?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又有什么资格来要求别人必须言而有信?” 陆霄顿时哑口无言: 旁人都觉得他是君子端方,正义凛然,实际上,他也通阴私手段,于无人处,也会干一些不光彩的事。 是人,都会有不为外人所知的另一面。 “所以,那把火,是你放的?你借我的手,把他杀了?” 昨夜,他被送走,半路醒来发现自己在马车上。 所幸,他身上带了一把短匕首,悄悄把绳给割断,再把驾马车的车夫给打晕,抢了马匹,折回时天已微亮。 在没见到谢兰台时,他以为是半路遇上了歹徒,但细想一下又觉不对,因为马车正往京城方向赶。 这是有人要将他送回京城。 进城时,他看到县令带人去城南,围住了昨夜吊着沈九万的地方。 那边,已被烧成一片废墟。 他在边上观望了一会儿,瞧见县令着人挖出了很多焦尸块,吓得他那是浑身出冷汗。 而后他去了韩家,却发现韩家没人。 据韩家仆人说,韩家老夫人旧疾发作,已于昨日被送去京城医治,少夫人则回了庄子。 听到谢兰台回来过,他本能地认为:废园起火大概率是谢兰台干的。 于是,他杀回了半月庄。 重点,她竟想射杀自己。 这一世的谢兰台,怎变得面目全非。 几步之遥,谢兰台满脸寒霜,娇叱道:“如果我是你,现在就立刻回京城,石头县发生的种种,忘一个干干净净,昨晚上发生过什么,也不应再深究…… “陆霄,深究的下场,你自己心里有数。前途不想要了?” 冷不伶仃,陆霄打了一个激灵,心下已顿悟: 自己被利用得很彻底。 聪明一世,今日,竟栽了一个大跟斗。 “你……你不光利用了我,还想赖账?” 他沉下气,重重咬牙,心头是如此的不甘,眼睛变得猩红,身子在止不住的颤抖。 谢兰台轻扬小巧的下巴,眸光深深:“难道就只能任你算计别人,别人就不能算计你? “陆霄,现在,我再和你说一遍:我,谢兰台誓不嫁你。你休想骗我和离,再骗我当妾。你们侯府门第再贵重,我也不稀罕……” 不等说完,面前的男人忽瘫坐下,看着渐渐失去知觉的手,怒声疾呼:“怎么回事?你……你在箭上抹了什么?” 竟说不清楚话了。 谢兰台一怔,这些箭上抹了东西了吗? 陆霄没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 她去把落在地上的箭取来,闻了闻,好像闻到了一些药味,转头问春祺:“这些新打造的袖箭,抹了什么?” 春祺忙道:“是姑爷叫人送来给姑娘防身的,我不知道。” “没错,上面抹了药,是郎君吩咐的,说这些袖箭力量太小,杀不死人,所以让在重新打造的箭上抹了一些强效迷药。为的是帮您在受困时多争取到一些脱困的时间。” 是阿逐走了进来,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陆霄:“想不到他会逃回来,是小的派去的人大意了。请少夫人责罚。” 说着,他单膝下跪。 “不怪。起来!” 谢兰台现在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现在,那个人怎么样了?” “世上已无此人。” 阿逐回复道。 “办得好,回头有赏。” “不用。爷一直会赏我们。” “他赏他的,我赏我的。春祺,去取50两银子。阿逐,你拿去分。” 春祺领命去取。 这一次阿逐没再客气:“谢少夫人。” 谢兰台看向地上的陆霄:“把这人送走,这一次不要再出差池。” “是。” 阿逐将人拉走。 关于那些衣裳,他悄悄收拾了去。 春祺和冬祺都没有细问什么,但她们隐约知道姑娘干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还把陆世子耍得团团转。 谢兰台也不作解释,去见老祖母。 彼时,老太太正在指挥底下人收拾东西。 她过去问道:“祖母这是在做什么?” “把东西收拾一下,回头住到谢居去,这里以后就是兰台的私产,我这个祖母不好多住,住城里好,与你近,你回来看祖母也方便……” 说着,她打住,认真端详:“你怎么又回庄子了?” “韩家老太太生了急症,夫君昨傍晚将人送京城去了。他让我今日,由他手下护送着进京,我来是想问问祖母,祖母可要回京小住?” 她扶着祖母,柔声细问。 老太太说道:“再过一些日子就是清明,得回去祭祖,韩老太太病了,你理应去侍疾。嗯,那就一同回去。” “好。那等一下,我也去收拾一些细软!” 谢兰台点头。 有祖母同行,她心里会踏实很多。 谢兰台离开之后,老太太找人悄悄把冬祺唤来问昨晚上韩家是怎么一个情况。 冬祺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说了。 老太太不觉轻蹙眉头: 怪不得兰台会跑回来,看来等去了京城,必须找韩景渊问问清楚。 如果真是她老太婆看走了眼,这门婚事,当真得和离。 第45章 什么,竟认错夫君了? 这天上午,谢兰台忙着收拾东西。 老太太差人去谢居,告诉两个媳妇,今日起身去京城。 陆氏接到信,也着人准备马车回京。 今天早上,下人从陆霄的房间找到一封信,他此番跑来这边向衙署乞假十天,现在假满必须回去了,关于谢云岚嫁萧临一事,进京再议。 午后,庄上的马车和谢家的马车汇合,往京城而去。 他们离去的时候,县令在搜查荒园纵火案真凶,大家都在猜,死的是什么人。 路上住了两晚,谢兰台一直陪着祖母,形影不离。 梅姨娘想问谢兰台,她和陆霄现在怎么样了,却苦无机会。 第三天午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京城。 进城需查路引。 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 谢兰台挽起帘子往外探看: 几道玄影纵马往城中飞奔而去,其中一人脸上戴着银色面具,半披发,长发飘飘,本来目光看着前方的,却突然回眸,二人四目相交。 惊鸿一瞥,她心头莫名一颤: 又遇上了,那个名震朝野的小北王——萧凛,竟也回京了。 猛地,她拉上车帘。 车外传来一声高喊:“小北王回城,快快放行,皇上传诏,刻不容缓。” 马蹄声远去。 谢兰台心脏乱跳;在石头县时,他奇怪来搭讪,她没理,不至于结仇! “母亲,看到了吗?那就是小北王,您说,这人骑个马都这么英姿飒飒,摘下面具不知道会有多俊美?” 前辆马车上坐着陆氏和谢云岚。 小北王一过,谢云岚就像花痴一样兴奋直叫。 谢兰台听得分明。 “我见过长公主,那是个美人坯子,首辅大人更是个翩翩儿郎。他俩的儿子,模样肯定出众,身手、才学更是顶尖的,我儿一定可以梦想成真。” 陆氏显得无比自信。 谢云岚语带羞涩:“嗯,我此生若能嫁他为妻,一生无憾。” 在驾车的阿逐暗暗翻白眼: 区区家雀也敢来攀凤凰枝,真是异想天开。 待进了城,车队又行了半刻时辰,才来到了状元街,没一会儿,偌大的谢府就出现在了谢兰台面前。 乔嬷嬷走了过来,行礼道: “五姑娘,老夫人说了,如今您是外嫁女,不宜一直留在娘家。一起进京是顺路作个伴。现已到达京城地界,姑娘还是先回韩家宅子。待安顿好,再给老夫人回句话。” 谢兰台明白的,祖母是怕她踏进谢家,父亲不放人,又会惹出事端。 她连忙应声道:“好。阿逐。你家郎君现居住在哪里,同乔嬷嬷说一说,以免我祖母不知我落榻何处,心生牵挂。” 阿逐忙道:“我家郎君现居西市平康坊36号:素园。” 乔嬷嬷应道:“记下了。老夫人还叮咛:五姑娘不必再下车,调转马头可自行离开!” 谢兰台心头暖暖的,这世上,也只有祖母会这么疼爱自己。 乔嬷嬷离开后,阿逐就调转马车往西市去。 谢云岚正在下车,看到谢兰台要离开,急了,忙去阻止: “站住,不准走……” 赶车的阿逐,脸上顿现不耐之色,勒住马匹冷冷道:“谢四姑娘有何赐教?” “五妹妹都到了娘家门口,怎能不进去给父亲奉一杯茶?你私自出嫁,父亲那边还没消气,作子女的,怎能如此不孝?” 谢云岚想把这小贱人留下当诱饵,回头再把韩家小儿引来,另寻法子让他们和离。 “韩家老夫人旧疾突发,这喝茶敬茶,将来有的是机会……” 老夫人听到吵嘴声,走过来很威严地打断,无视居心叵测的四孙女,只看探出头来的五丫头:“兰台,你回去!” “不行!” 从谢府大门里头忽跑出一个人,厉声阻止: “谢兰台不能走,她在石头县惹下的麻烦找上门了,她若走,这麻烦怎么处理?” 谢兰台看向那人,却是嫡兄谢诚阴着脸孔走了过来,态度是极度恶劣的: “谢兰台,你给我滚下来。马上……” 说话音,他想去扶车帘动粗。 结果,阿逐随手推出一掌,直接把人撂倒。 “啊!” 谢诚惨叫倒地,越发怒不可遏。 他从小养尊处优惯了,如今竟被一个下人打倒在地上。 昨日下过雨,地上有泥水,一下子就把他的衣裳给弄脏了,哪能不动怒? “哪来的狗东西,竟敢对小爷动手?” 他爬起时厉喝。 阿逐双手抱剑,下巴一挑;“不好意思。谁敢动我韩家少夫人,得先从我尸首上踏过去。” 那态度,有点小狂。 “我呸,我管你是韩家还是李家,今天谢兰台必须给我滚下来。得罪了萧家,如今萧家找上门来,这麻烦谁敢扛?” 谢诚沉声恨叫:“下来下来,马上给我滚下来。” 这个该死的小贱人,什么人不得罪,偏偏去得罪萧千千,那是他心心念念想要娶到的贵女。 如今人家派人来,非要让小贱人上门赔礼道歉,今日若不解决此事,来日春日宴,他要怎么向她表白。 “兰台,你下来,既是你得罪了人,这事,理应由你去处理。” 陆氏跟着围过来,沉声下令,语气是不容违抗的。 阿逐却转身忽冲车中人行了一礼,语气无比坚定:“少夫人,您不用下车,首辅家家教甚严,那位千千小姐闹不大。真要闹大,她自己也会吃瘪。” “怎么,你了解那位萧千千的脾气?” 听着是那个意思。 “听说过一二。” “你确定不会给韩家惹来大麻烦?”她再问。 阿逐神情很是诡异:“少夫人,时辰不早,小的还是将您先送回去!” 谢兰台看到了,眼皮直跳: 这人,看着只是一介武夫,但眉目间却透着锐利——韩家的来头,难道非比寻常? “嗯……那就回!” 她没下马车。 “请少夫人坐好。” 阿逐跳上车辕开始驾车。 谢诚气得暴跳如雷,“不准走……来人啊……给我拦住这辆马车……” 今日,他必须让谢兰台去萧府磕头赔罪,若让她落跑了去,他颜面何存? 伴着他一声令下,府中跑出一行年轻的家丁,四五个,一个个手持棍棒拦了去路。 然而,这些人连阿逐是怎么出手的都没看到,但听得一阵乒乒乓乓: 前路清了,马车通过了,家丁们倒在地上嚎嚎惨叫,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 老夫人也看到了,失声惊叫,“这……这护卫功夫竟如此之高?” 边上,席教头轻轻道:“老夫人,姑爷身边的人身手都好,姑爷的骑射也好得惊人,有将军之姿。” 老夫人又惊又疑:如此人才,竟做了寻常商贾,而没来投效朝廷,着实可惜! 谢诚当场惊傻,一个护卫,能干趴他几个家丁? 这是什么来头? 重点,这可是谢家,一个小小贱商家的下人,怎敢如此羞辱他堂堂谢大公子? “来人啊,叫上所有精武的护院。” 他誓要把人拿回来。 “够了!”老夫人寒声下令:“谁都不准去。萧家若要来寻事,老身来应对……谢诚,你给我消停点!” “祖母!” 谢诚不甘心,磨着牙,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示意一个小厮跟上。 必须知道那小贱人住在哪里,到时,他定要上门把她拿下,送去萧家请罪。 夕阳西下时,阿逐的马车在一座不太显眼的园子前停下。 这边离西市很近,闹中取静。 围墙很高,全是青瓦,与那些显赫世家的华彩琉瓦围墙不同,它质朴无华,而令园子显得格外清幽。 不等谢兰台下车,另一辆马车也停了下来。 在石头县遇上的那个少妇竟先一步跳下马车,并且还冲她喊道:“哟,谢家妹妹居然和我一起到的,缘份啊!” 帘子扶起时,谢兰台深深被膈应到: 那个花枝招展的勾栏少妇,笑得坏兮兮,正冲自己挥手。 “阿日,看好这个女人,你怎么又让她跑到少夫人面前来?” 阿逐上前挡了挡,感觉很不妙。 阿日也过去拦了拦:“哎呀,姑奶奶,之前说得好好的,你怎么又忘了……别去打扰少夫人。” 这架势,像什么? 一妻一妾都配了一个护卫,且都各自护主。 谢兰台的心情变得极度恶劣。 就这时,大门洞开,有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哟,你们都回来了呀,正好,饭菜都准备好了。” 谢兰台转头看向正门口,身着玄袍墨带的昂扬男子迈步而来。 他身形挺拔,笑容阳光,衣着虽普通,却自有一股子精气神。 “喀丽娜,你的院子在西院,阿日,你把人带进去安置好。” 他利落地吩咐着,看来少妇在他心里极是要紧。 说罢,他才笑着跑上前,双手作揖:“新夫人舟车劳顿,快进东院休息!” 谢兰台定定看着这个新婚夫君,落下一句: “夫君纳妾,都不和妾说明白的吗?” 原来笑意融融的男人,神情瞬间错愕,仿佛被雷击,眼中惊慌炸裂。 他猛退一步,结结巴巴道: “夫……君?新夫人,您……您还真把小人认作郎君了啊? “错了错了,小人名唤阿风,是郎君身边的护卫,并非您夫君!” 啊? 谢兰台惊得星眸圆睁: 什么? 竟认错夫君了? 这这这……这怎么可能? 第46章 丢人丢大了 春祺也惊呆,愣了愣,忙为那阿风证明道: “姑娘,他……的确不是姑爷,他是护卫……您怎么会认为他是姑爷的呀?” 这话,简直就是在火上浇油。 连春祺都知道,这人不是她夫君。 而作为妻子的,竟然不知? 惊愕在她眸中不断发酵,继而射出骇人的难以置信,脑子瞬间嗡嗡作响,喉头跟着发紧,仿佛被人于瞬间掐碎了所有认知。 是的,这一刻,一直以来的认知产生了颠覆性的偏差。 所有对那个男人的印象叠加,原本都按在面前这个叫“韩风”的郎君身上,但现在,那些印象失去了可以按放的脸孔。 身子,冷不伶仃打了一个激灵。 脑子空白了,她只听到自己在惊错地失声询问: “可那日……在大报恩寺,是你给我送的信啊……” 阿风额头上冒汗,急忙解释道:“那信是郎君让我送的……您是女眷,小的……小的图省事,才找叫花子帮忙送过去的……” “可我让车夫把帕匣送过去时,特意问了:你是不是韩景渊韩郎君啊!” 她再次强调。 还是不相信自己会弄错。 阿风努力回想当场情景:“那车夫是问了,你可是韩景渊韩郎君?我家姑娘让我把帕匣送过来。我的回答是:交给我就行。多谢……我的意思是,我会转交的。” 一顿,他额头上的汗水如浆似水般渗出来,并在这一瞬恍然了,原来竟是自己一时贪图省事,才造成了这样一个乌龙。 完了完了。 他扑通跪地,不断地比画着,脸孔是苦哈哈的:“怪小的,全怪小的,小的应该亲自送过来的…… “少夫人,阿风办事不力,请您责罚。” 谢兰台脚下一虚,险些瘫倒。 春祺和冬禧连忙扶住。 “所以……” 她抓住春祺的手,吸了一口气,才艰涩地问道: “韩景渊长什么样?” 春祺忙道:“姑娘不是看过姑爷的画像吗?比画像上还要英俊神武……” 之前姑娘说,姑爷长得一般般,她还以为姑娘眼界高。 原来竟是弄错了。 拿阿风和姑爷比,阿风这长相的确一般般。 阿风趴在地上:“请少夫人责罚!” 声音还颤了颤。 “咯咯咯,有意思啊!竟看了这么一出好戏。” 那个外室笑得娇滴滴,透着看好戏的调调,显得无比刺耳。 就像针一般,扎进了谢兰台心里头,一阵阵作疼。 被人嘲笑的滋味,真他妈不好受啊! 谢兰台脸孔上,忽现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又羞又恼,贝齿咬得那是咯咯作响: 这辈子,她从来没如此羞恼过。 当所有认知被打碎,原来以为见过的男人,变成了一张白板,有种失控感,在体内炸开了花。 火花溅处引发的灼烧感,令她莫名生出恐慌。 “少夫人,要不先进屋歇下……阿风办事不利,回头您怎么罚都行……” 阿逐瞧得分明,少夫人因为叫错了夫君,认错了人,已羞得无地自容。 小姑娘家家的,脸皮薄应该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平复一下心情。 “前面带路。” 谢兰台深吸气,寻思着现在待在门口,这么又跪又求的,被路人瞧见,脸丢得更大。 她需要独处,好好捋一捋。 阿逐连忙在前面带路。 阿风跪在那里,愁啊: 这可咋办? 回头要被主子知道,少夫人唤自己作“夫君”,定要被罚死! 阿逐带着少夫人进了东院——素心苑。 园中简单种着一些花花草草。 估计那些花草还是最近新布置的。 屋子半新半旧,但打扫得很干净,显得清幽雅致。 进花厅,一切布置极简单,不繁复,像极了男子的居所,没有那些女子闺阁的柔软线条。 比不得谢府华丽。 但以前的谢兰台,住得并不如何如何富丽堂皇。 所以,这屋子里的家什器皿,在春祺和冬禧眼里,也是不错的。 至于谢兰台,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去观察新居,刚刚激起的情绪久久难以平静。 她就像木头人一般,走进了花厅,坐在花桌前,双手抚着脸孔,整个人浑浑噩噩的,直到春祺送上一杯水: “姑娘,喝点水!” 压压惊。 后面这句,她没说。 现在姑娘心里一定很难堪。 谢兰台抬头,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才闷声道:“我……是不是丢脸丢大了?” 语气是如此的郁闷。 “这不是姑娘的错。是那个阿风没把事办好,更是姑爷的错,那日相看,他一直避而不见,才造成这样大一个误会,全是姑爷的责任……” 春祺故意把责任推到男人身上,为的是让姑娘心里好受一点。 谢兰台哪能不懂她的苦心,涩涩一笑,看着茶盏里好看的茶汤,还是重复了一句: “丢人,真的是太丢人了!” 说着,她把茶盏放下,走向精心布置过的床,扑在上面,把脸蒙在被子里头,都不想出去了。 经这么一闹,韩家的下人若知道这事,私下里头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她这个没眼力价的新妇呢! 春祺跟过去,继续安抚:“姑娘别自恼。知道的也没几个人,叮咛他们闭嘴就是了。” “韩景渊肯定会知道。” 她的声音因为脸蒙着,都变了声调。 “那得怪他。” 春祺真好,一力在护她。 她忽坐起,急切道:“那幅画呢?快去取来,我再瞧一瞧!” “没带来!” 春祺的话,令她神情一丧。 是啊,此番过来,她们拿的东西并不多,那画没必须带过来。 她咬唇,死死地咬着,最后道:“去问问阿逐,他家郎君在家吗?” 春祺去问了,回来说:“姑爷不在家,阿风说,姑爷外出办事,老夫人这几天住在西市一处医馆,说是和那老医者是旧交,暂不住家里……阿风说,晚上姑爷可能来不及回来用膳。厨房那头做的晚膳,可搬至东院小膳堂……” 又不在! 那个男人得有多忙? 还是故意避着她? 是怕她问及那外室的事,故意把她和那个女人先安排到一处住上一住,磨合磨合,再来说纳妾的事吗? 第47章 她好尴尬 而彼时,韩景渊正在宫中陪老皇帝用晚膳。 边上伴驾的除了皇后,贵妃,还有齐王、宣王、宁王。 齐王和宣王年纪都已三十出头。 宁王如今二十有四。 作为皇族中人,他们已早早成婚。 “萧临,你已经老大不小,必须成家了。宁王比你没大几岁,儿子女儿都有三四个。你母亲和父亲不管你的婚事,朕来管,朕给你安排一个正妻,两个侧妻,必须多生几个。” 韩景渊在喝汤,呛到。 立刻有侍女奉上一条膳用湿帕。 他接过去,捂着嘴咳了咳,等咳停了才说道:“陛下,臣应该娶几个,臣自己决定,您之前答应过的。臣的婚事,父亲母亲不爱管,老太妃爱管。您可不能夺了太妃的人生乐趣。” 皇帝瞪了过来:“老太妃只知道游历江湖,看山看水,看上的肯定是一些没规没矩的乡野村妇。你将来是要继承你母亲封地的人,还是定北王的继承人,你的宗妇,必须是个大家闺秀。” 韩景渊站起,抱拳行礼道:“臣也可以不继承的,就做个小将军,臣的妻子随便是哪家野丫头都可以。只要能入臣的眼,身份不重要……” 宁王笑:“小表弟就爱说笑。姑母虽然不大管你,但你若真娶了哪家野丫头,保准要被调教死。” 宣王则道:“九公主心心念念萧临表弟,真要配成一对,那就……” 韩景渊转头瞟了一眼这个坏心思的宣王,立刻打断道:“陛下,能不聊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话题吗?今日臣抓了一日的奸细,现在饿得厉害,再聊,臣得先告退,出去寻个牛肉摊,先好好吃上一顿,若把臣给饿死了,还怎么办差?” 轻轻松松把这个话题掐断了。 九公主,既嘉玉公主,就是沈九万的外甥女。 “一提这事,你就躲。朕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行了,不说这事……” 皇帝也没有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得倒是颇为融洽。 但也只是表面融洽。 东宫废了十余年,皇帝久久未立储,诸位皇子,最小的也已十二岁。 而皇帝年岁渐长,太子之位,这一两年内必须有一个结果。 萧临成为了一个极为微妙的存在。 他的身份,太过金贵: 首辅的嫡长子,长公主的唯一儿子,定北王指定继承人。 谁能拉他站同一阵营,谁就有可能问鼎东宫太子位。 但同时,他的身份太过贵重,等将来新帝登基,他在新朝就会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这将成为新帝最大的隐患。 所以,怎么使用萧临,绝对是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从宫宴下来,韩景渊去了萧家别院。 带着几分醉意,他走进大门,身边跟的人叫:阿飞。 这个阿飞是他以萧临的身份出入京城时,身边带的人。 其他人,一入京城,就不会跟在他身侧。 他的身份,在京城一直是个迷一样的存在。 韩景渊没有直接去素园。 萧家别院和素园前后为邻,中间隔着一条只有一辆马车能过去的小巷子。 通过萧家别院后门,就能进到素园。 不同的是。 萧家别院很大。 素园很小,三个素园,顶一个萧家别院。 他穿过萧家别院,从后门入,进了素园,来开门的是阿日。 “夫人安置好了?” 一边往里进,他一边问。 “夫人累了,已早早睡下。” 阿日回答。 关于认错夫君一事,他很识趣,不提。 韩景渊忽打住了步子,转头,借着他手上的灯笼光,问: “我不在家,少夫人什么反应?” 阿日摸了摸脑袋:“夫人进了素心苑后,属下们就没见过她。进门时,她有点……爷,您还是问阿逐……阿逐比较清楚。” 他不想提那些事,搞不好会挨一顿罚。 韩景渊眼神眯了眯,感觉不太对劲,但他没再细问。 等快进素心苑时,阿逐迎上前,“爷!” “嗯,这几日辛苦了。回去歇下,园中安全由阿灰负责,但日后白天少夫人要是出去,还是由你负责。” “是。” 他领命,却没走。 韩景渊抬眼,瞧他欲言又止:“路上遇到事了?” “嗯。先回了谢家,谢家大公子对少夫人出言不逊,可能还会寻上门来,好像是要逼少夫人去萧府向千千小姐赔礼道歉!” 这事,必须上报。 韩景渊面色淡淡:“知道了。” 关于阿风的事,阿逐避而不说,抱拳离去。 谢兰台独自用了晚膳,早早歇下,心里因为担忧那个神秘的夫君会突然出现在房内,她只打了一个瞌睡。 这期间,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男人吻住了她的唇,深深探入,用力霸占,她只觉得身上一阵疼,睁眼时意识到身上来了月信。 春祺和冬禧都已去睡下。 她一般不会让她们侍夜,除非生病,她们才会陪睡在床边脚垫上。 回京之前,她算了算月信马上就要来了,有让春祺准备好月信带,放在哪里,春祺也有提过一嘴,就放在净房内的抽屉里头。 那净房设在卧房边上,应翻新过,里面恭桶什么的都是全新的,还有一个小柜子。柜子上有一个石雕的洗手台,边上放着一个缸子,放得很高,通过一根竹管,可以将水放下来,竹管口子有一个盖子,拧上断水,拧下出水。 恭桶那头也能进水,洗完冲掉。房内就不会有异味。 再进去是一间浴间,放着一个大水桶,外头专门设了一个灶台,可以进热水,还能进冷水。非常得与众不同。 谢兰台起身,摸索着去点蜡烛,室内光线很暗,摸到桌子边,却没找到火折子,她开始摸去门口。 就这时,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了进来。 她心头一紧,惊叫一声: “谁?” 黑暗当中,那人影慢慢走近,身形显得无比高大,光线太黑——今天晚上有乌云。 “我,韩景渊,夫人怎么没点灯?” 那个听得熟悉的男子嗓音敲击着她的耳膜,一字一顿,那么的有力量,可她却无法想像他长什么模样。 陌生感如潮水般涌来。 局促感令她心头一阵阵发紧,肚子则越发绞痛,脚下一软,她险些瘫倒,嘴里还发出了闷哼一声。 “怎么了?” “肚子疼,我想去净房,找不着火折子。” 声音说得好轻。 好尴尬。 夫妻第一次正式相见,竟会如此狼狈。 脸颊上不断泛起燥热。 额上止不住地在冒汗。 “我先扶你过去。” 男人跨步上前,稳稳扶住她,不等她说什么,便发出惊人一问: “夫人身上有很浓的血腥味?这是哪受伤了?” 第48章 夫人唤我何事 黑夜是最好的掩护色,她的脸,一下子唰得通红,也没人瞧见。 “妾……妾没受伤。” 她答得瓮声瓮气,羞极,恨不得遁地。 这个男人,长的是狗鼻子吗? 还是她身上的味道真这么重? “没伤,血味从哪来?”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简短几个字,带着质疑。 俏脸臊得更厉害了。 她咬紧牙关不吭声。 男人倒也没再追问。 他熟悉房内的布局,马上就将她扶进了净房,也不知道他按动了什么,房内忽就亮起了微弱的光,光线不刺眼,但足以视物。 扶着她的力量消失了,他退了出去。 她重重吁出一口气,转头看到室内竟装着一个精巧的设计,一按机括,就有两颗夜明珠转了出来,不用蜡烛就能照明。 这份巧思,倒是别致一格。 谢兰台检查情况。 果然来月信了,且量颇大,脏了身子,偏她进来时没顾上拿替换的衣裳。 抚了抚发烫的脸孔,她咬了咬唇,叫了一声: “夫君,夫君……” 娇娇柔柔。 如丝如媚。 她竟听到了独属于少女娇羞且懊恼的声音,陌生又别扭,心里乱极了。 隔着一道门,那个漆黑的屋子,已经亮起了朦胧的光。 韩景渊听到叫唤声,来到门口:“夫人唤我何事?” “麻烦夫君去把春祺唤来。” 她轻声道,心里如小鹿顶撞。 “夫人可是需要替换的衣裳和里裤?” 刚刚,打开了屋内的夜明珠后,韩景渊看到床上有血迹,再联想到这小姑娘扭捏的样子,已经明白,所以第一时间跑去柜子,找到了那些不属于他的衣裳,还翻到了里裤。 在她唤他时,那些东西就在他手上捏着。 长这么大,韩景渊这是第一次碰触女子的贴身衣物。 在这古老的封建王朝,这些东西,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若穿在少女身上,不知会有多妩媚…… 他的神情莫名恍惚了一下。 净房内,谢兰台一听,自己只唤了一声,那个男人就秒懂,羞臊的同时,又极度不舒服: 若不是他有过女人,怎会这么懂她的言下之意? “我放门口凳子上了。净房柜子下,有个保温桶,里头备有热水,可以净手。” 他交代完就走开。 谢兰台将门打开一条缝,果然看到了凳上了衣裳,还有里裤,连忙取进来,再一打量洗手台,打开柜门,里面果然有热水,保温效果好,还烫手。 她不是那个衣来张手的贵女,前世,她常常亲手伺候陆霄洗浴,早已练出了一身自理的本事。 边上有个木盆,她取水净身,很快就将自己身上处理干净——脸上的臊意,不知不觉也就散去了。 此时此刻,她想到出去后就要面对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心又开始生慌。 “咚咚咚……” 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爷,您歇下了吗?” 是阿逐在唤。 “何事?说。” 韩景渊询问。 “西院出事了,您得过去一趟!很紧急。那位有性命之忧。” 阿逐在报禀,语气凝重。 谢兰台刚跨出净房门,就见一道玄色身影匆匆向外间闪去,颀长宽厚的背影一闪而过,步履急促,瞬间消失在视线中。 门,吱呀一声合上,外头他紧张地问:“拿我的令牌,去请季老过来,必须保下她。” “是。” 谢兰台怔忡当场。 心一冷再冷。 脸上的别扭情绪也消散了。 原来,在他心里,西院那个妖娆的女子,竟如此重要。 那坚定的语气表明,他非常在乎她。 而她只是拿来装门面的。 她的脑子里有了一个清楚的认知,心态也就平静了。 回到床边,准备整理床榻,她却一怔,弄脏的床榻已经被收拾干净,脏的被子被扔在了边上——他竟还会自己换被褥。 这个世道,对女人很不公,女子每月见红,男子都会避开,生怕沾了污血,惹来晦气。 他好像不在乎。 大概是那个女人教的! 再看房内,并没有掌灯,床边桌面嵌了夜明珠,珠光柔和,竟是从桌子下面升上来的。 这个男人,倒是很会享受! 正想缩到床上睡,门外头又有人敲门,却是一个姑子在唤:“少夫人,郎君让奴婢送碗红糖水过来……” 她一怔,应道:“进来!” 一个长相温善的姑子走进来,笑道:“郎君说少夫人来了月信,身子不舒服,特意令奴婢煮的。” 那碗红糖水还冒着热气。 “谢谢。” 她接过喝了一口,温烫,口感很好。 姑子笑着打量,夸赞道:“少夫人长得真美,怪不得郎君对您上了心。这么多年,老夫人一直愁,现在好了,郎君总算是娶妻了。” 谢兰台不按接话,喝完,随口问了一声:“你家郎君就不曾有过通房什么的?” “从未有过。郎君的眼光挑着呢!” 姑子福了福退下了。 谢兰台想,也是,那个女人很漂亮,属妖艳之美;而自己长得却是优雅高冷之美,男人都爱美色,果然如此。 一碗红糖水下肚,她睡得很安稳。 韩景渊从西院回来后,宿在书房那头,在宫里喝的酒,后劲有点大,平常他不太喜欢喝酒,容易坏事。 没折腾人洗澡。 一觉醒来,差不多就是现代的七点左右。他的生理时钟一直如此。 推开门,却看到阿风跪在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条鞭子,双手举得高高的,看到主子出来了,忙道:“郎君,你打我三十鞭!” 韩景渊把鞭子接了过来,一脸的若有所思:“主动让我打你,这是闯下什么祸了?前一次闯祸,你是把人家小王爷给打了,害我去给你赔罪,这一次,表情这么痛苦,阿风,你这个侍卫,我还用得起吗?” 阿风磕头:“主子别赶我走。以后主子让我办事,我必事事亲力亲为,一定不会再贪图省事,假他人之手了!主子饶命……” 韩景渊瞧边上正憋着笑的阿日,问:“他又闯什么祸了?” 阿日轻轻咳了一下:“罪……罪不致死……就是阿风让少夫人以为,他就是主子您……昨傍晚,少夫人唤阿风:夫君来了……” 韩景渊震惊,猛地转头看向卧房那头。 那小丫头片子,看着挺聪明的,居然会认错夫君? 第49章 被臊到 卧房那头,谢兰台醒了,发现床上没有人睡过的痕迹,可见她的新婚夫君,昨晚上是在西院睡的。 可笑! 今天这素园里的婢子们肯定会疯传:郎君偏宠西院,冷落正妻。 如此这般,往后头她在韩家,只怕不会有很顺心的日子。 时辰尚早,春祺和冬禧还没进来唤她。 她坐到窗边,将窗打开,正好听到一个护卫在说:“少夫人唤阿风夫君来了……” 心头猛地一窒,她目光迅速往东边望去,只看到:阿风跪在檐前,阿日站在边上,似在憋笑。 而阿日身边,另站着一个黑袍玉带的高大男子,因为这句话,那男子冲他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这种豁然转头的动作,很明显,就是被惊到了。 园中有花树,树叶掩去了男子的模样。 但她因为他这个动作吓到了,猛地就把窗户给掩上,平静的心湖,就像被砸进了一块巨石,砰的一下,激起轩然大波。 俏脸,瞬间通红。 她趴在妆台上,昨天臊了一回,今天,又被臊到了。 那该死的阿风,为什么要跑去他面前请罪? 明明这事可以就此揭过的,现在这么一请罪,显得她有多蠢。 恼啊! 恨啊! 丢人啊! 书房外的男人,有看到那个娇小的少女开了窗,又吓得把窗户砰地合上。 虽搁得有点远,但大早上的,院中仆从又不多,能听到。 他勾了勾唇角,小姑娘难为情了! 不过,他好奇的是,祖母都有送去画像,她怎会弄错? “把经过说明白!” 阿风把情况说了说。 韩景渊面无表情,用鞭子挑起他的下巴,嫌弃道:“你这张脸,和老太太送去的画像,可一点也不像……” “就是啊!我好冤的。” 阿风哇哇叫冤。 “但你没把事情办好,是得罚,去罚十鞭子……长长记性。” 他吩咐完,就把鞭子扔给了阿日,意思是让阿日执行,而后又道:“我身上全是酒味,阿逐,去令人烧水,我洗一洗……” “是。” 这些话,谢兰台全有听见。 真想挖个洞把自己给埋了。 哼,他倒有脸罚阿风,最该罚的难道不是他吗? 说好的相看,三题测完,他不现身,着人送上信来讨锦帕。 试问,他若亲自过来,还有阿风什么事? “姑娘,您起了……奴婢侍候您梳妆。” 春祺走进来看到姑娘趴在桌子上: “姑娘这是听到姑爷在罚阿风了!是得罚……姑娘,我们今天好好打扮一番,等一下您就能见着姑爷了。 “姑爷昨晚上睡在书房,没进屋,一定是怕吵到你。” 谢兰台抬头又一怔:昨晚上,他不是去西院了吗?怎么没留宿那头? “不必打扮得过于精致,和平常一样就行……” 女为悦己者容,他又不是她的心上人,何必多此一举。 半刻后,谢兰台走出卧房。 有姑子笑着上来行礼:“少夫人,奴婢屏姑,早膳已备好,老夫人不在,膳食都在小膳堂。请跟奴婢过来。” 这个屏姑是昨晚上送糖水的人。 她跟了过去。 小膳堂小巧,在西厢房,屋子里烤得暖乎乎的,饭桌上的早膳很丰盛。 “郎君呢?” “郎君马上就到。”屏姑笑答。 终于啊,要正式见到这位新婚夫君了。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复杂之极。 也不知他是怎么一个俊公子,竟让老太太,还有春祺连口称赞。 少顷,有人飞奔到书房门前,禀了一句:“郎君,盛大夫让您快去一下医馆,老夫人的病,换了一个方子,盛大夫需要一些珍贵的药材,请您去寻来,今日就要……越快越好。” 韩景渊应了一声:“知道,阿逐备马。从后门走。让阿风去把药方取来,我们老地方汇合……” 阿逐忙道:“郎君,夫人在等您一起用膳。” “让人去禀一句,请夫人自便,我有事外出……快,分头行动……” “是。” 没一会儿,阿逐进到膳厅,一揖:“禀少夫人,郎君有事外出,请您自便!” 那些对话,谢兰台有听到,神情淡淡道:“嗯。” 又没见着。 呵,他们这算是什么夫妻? 不过,她一点也不在乎。 她执起筷子,看了一眼春祺和冬禧,温笑道:“郎君不在,你们坐下来陪我吃……免得浪费。” 春祺和冬祺不客气,笑着坐下,和谢兰台一边说话,一边用膳。 阿逐退下。 另一头,谢靖在外跑公差,一早回的谢府,才知道老夫人和夫人她们一并回来了。 谢兰台也回来了,但没和离成功,谢兰台昨晚上已入住韩家在京城的宅子。 一听完陆氏添油加醋的描述,谢靖勃然大怒,直接就冲进了木园,拎过正在化妆的梅姨娘就是一顿打: “我怎么同你说的,必须让兰台和离,你竟没拦下,我要你何用?” 梅姨娘惊恐极了,立刻申辩:“是老夫人不让兰台留下,妾有什么办法?” 啪。 他直接一个耳光打了过去。 只打得梅姨娘眼泪汪汪,发出惨叫。 “没办法?你是她娘,你没办法?我之前怎么同你说的?兰台不去沈家当主母,那兰若就得去沈家当妾,你这是只顾着疼惜兰台,不管兰若死活了是不是?” 谢靖拎着梅姨娘的头按在桌案上,咬牙切齿地问道。 “来人,把兰若打扮一番,这就把兰若送去沈家,省得沈家再来找我麻烦。马上……” “是。” 外头传来答应声。 紧跟着兰若房里传来一声惨叫声道:“我不要去当妾……小娘,我不要当妾……小娘救我……哥救我……救我……我不去,我不去。” 谢安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你们放开我七妹妹……不许碰她……七妹不当妾……啊……” 谢安挨了打,发出了一记惨叫声。 梅姨娘担心两个孩子,眼泪哗哗直淌,当即苦苦哀求道: “求家主宽限几日,主母说了,要将兰台嫁给陆霄当正妻。陆世子已经和兰台达成共识。兰台会和离的……” “把兰台嫁给陆霄当正妻,你做的什么春秋大梦?” 谢靖可不觉得陆家能看上兰台。 重点啊,兰台和离后就是二嫁妇,陆家眼界那么高,怎么可能让家中最有出息的继承,娶这样一个庶女? 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第50章 齐口合力祸害她 “是真的!” 陆氏在知道家主回来之后,就跟了过来,不为什么,但为看戏。 等家主折磨完梅姨娘,她才笑吟吟走进来,说道: “这门亲我会去说,是霄儿强烈要求的,家主莫要牵怒梅姨娘。但是,梅姨娘没把兰台留下的确是该罚…… “这样,让梅姨娘和兰若一起去跪祠堂。谢安则陪他大哥去韩家把兰台带回来。要是带不回来,今晚上就把兰若送去沈家也不迟。” 梅姨娘泪水如注,连忙应声:“是是是,我这就让安儿去把他姐姐寻来……安儿,安儿……” 她唤着,声音直发颤,透着压不住的悲凉。 谢安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眼红红的:“小娘。” 看到小娘被欺负,他帮不上忙,心里实在难受。 谢靖在儿子面前,放开了小妾,双手负背,一脸威严。 梅姨娘抹了一把眼泪,收住情绪:“你快去把你五姐姐寻来。韩家在京城的住处,你去问一问老祖母……” “不用问,问了就会惊动老太太,诚儿已经打探清楚,安儿,你去找你大哥就行。” 陆氏一脸的高高在上。 “是。” 谢安立刻跑了出去。 谢靖拧着严厉的眉:“来人,把梅姨娘和七姑娘送去祠堂,五姑娘没回来之前,谁都不准放她们出来。” “是。” 有婆子立刻把这对可怜的母女押了去。 谢靖转而问陆氏,一脸疑惑:“你真打算让兰台嫁去陆家当正房?” “自然是有原因的。” 于是陆氏就把陆霄说过的会帮助云岚嫁小北王的事说了说。 谢靖顿时和颜悦色,捋着短须说道:“真要让沈家松口,嫁陆家又能当正房,那是最好的。至于云岚,若能嫁给小北王,谢家之将来,定然能长久兴盛……” 一顿,他神情忽一僵,继而问道:“阿梅不是说,陆霄和兰台私下谈妥了吗?为什么兰台又回去了韩家?” “不清楚,陆霄乞假期限到了回得京,但他是不告而别。我本来以为他是和兰台私奔了,结果不是……等一下我就去威远侯府寻他。” 关乎女儿的终身大事,她必须上心。 就这时,有人来禀:“家主,夫人,门外沈家总管求见!” 谢靖皱眉:“沈家要是不放手,兰台怎么嫁陆霄?” “不对,之前霄儿说了,沈家那头,他搞定了……走,去看看!” 陆氏往外走去,步履匆匆。 在正厅,二人见到了沈家外事总管,平日他常常跟在沈九万身侧。 那人上前一揖,一脸忧心地问道:“谢大人,谢夫人,可有见到我家家主?” “沈先生不见了?” 谢靖诧然,随即望了望陆氏。 他离开时,沈九万在谢家。若出事,谢家得担责。 “是。那日在石头县,家主不让任何人陪,悄悄出了谢府,后来也不知怎么的,人间蒸发了。我们四处寻找,就是不得见。这不,我就匆匆回了京,以为先生回来了,结果发现先生并未回京!” 总管一脸急色,面色看上去极为憔悴:“已经四天了,这很不对劲。” 陆氏马目回答道: “我们第二天就回了这边,没有再和沈先生打过交道。沈先生生意大,会不会去微服巡视商铺了?” 据说沈九万就爱搞这一套,以验证手下是否忠心。 总管见探不到什么消息,走了。 陆氏眼皮一跳,捂着心脏忽惊喘起来,“莫不是出事了?我们回来前一晚,城南失火,据说有人被分尸焚化,不会是沈九万!” 谢靖眸光一亮,兴奋起来:“最近有北胡细作,刺杀了好几个官员,小北王一直在查,那沈九万不会正好倒了大霉了!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快,你去把陆霄寻来——趁沈九万生死未卜,把兰台和霄儿的事解决掉……” “好!” 陆氏点头,今年春日宴,她的女儿一定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素园,谢兰台挂心韩老太太的病情,便问了阿逐老太太现住在哪里。 阿逐说:“在医馆呢!少夫人要是想去看望的话,小的这就去让人套马车。” 谢兰台点头:“有劳。” 阿逐去套马车。 谢兰台带着两个婢女从东院出来时,看到西院那个外室,穿得阿娜多姿的,正在园中逛着,阿日在边上苦哈哈地守着: “姑奶奶,你这小身板不能吹风,郎君说了,让你躺着静养,你为什么非到跑出来呢?” 那女人面色苍白,娇笑:“整日躺着多没趣,我想和郎君聊聊天,要不,去找那位妹妹说说话也行啊?哟,说妹妹,妹妹就来了……” 那外室迎了过来,却被阿逐挡开:“阿日,把丽娘子送回院子躺着。郎君用最好的人参养她,她再这样折腾,出了事,我们都得挨骂。” 阿日无奈,过去一把将那外室拉着。 那外室不断挣扎,“我不回去,不回去,真是的……我和要妹妹一起出去逛!” 结果,阿日竟直接把人扛走。 谢兰台看得有点傻眼: 一个外院家丁,这么碰触主子的女人,也行的吗? 韩景渊的这些手下是不是也太放肆了些? 从素园到东市的医馆,得穿过半个京城,马车赶了有半个时辰——玉京被世人传为天下第一都,那是名不虚传的。 那是一个很精巧的医馆,名为:本草堂。 凭着前世的记忆,谢兰台记得,这个医馆专为女子治病,园子一分为二,一边是为朝中贵重女眷治病;另一边为市井妇人治病。 这里的医者,曾为宫中医女,后辞了御医一职,在此设医馆,那本草堂三字,还是当今皇上御笔所题。 但凡来此看病者,都不敢冒犯盛医女。 从马车下来,谢兰台就被气势汹汹的谢诚拦了去路,那人用一种轻贱的眼神盯着她:“六弟,你自己来同你五姐姐说……” 有七八个谢家人拦住了去路,谢诚一如既往地颐指气使,一把将谢安拉了过去: “告诉你五姐姐,今天她要是不听话,会有怎样的下场?” 谢安跑过来,看着多日不见,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的五姐姐——衣着虽素雅,可眸光璀璨,而令她显得格外耀眼多姿。 怪不得陆世子想娶她。 他上前扑通跪下,重重磕头道:“五姐,母亲和妹妹病了,求你马上跟我回一趟家。” 这边是闹市,人流量大,众目睽睽下,两个贵门少年拦路相求,如果她拒绝,就成了大不孝之人。 谢安是个乖乖郎君,如今这样逼他,显然是父亲和嫡母又开始作夭了。 这对夫妻,现在是齐心合力要祸害她。 所以,她必须尽快让他们夫妻反目成仇才行,否则会永无宁日。 第51章 打脸贵女 “安弟,你起来,我来这边是来探望韩祖母的,等去探望过,就和你回侯府看望娘亲和妹妹……” 谢兰台亲自把安弟扶起。 因为庶出,这个弟弟一直生活在哥哥的淫威下,后被人暗算失去了科考的机会,只能经商,帮家里管账,后娶了个泼辣的悍妻,被人欺压,活得毫无尊严。 是个可怜的孩子。 这一世,他的命运必须扭转过来。 “原来你就是谢五姑娘,一个月前,你勾搭引我未婚夫,害我被退婚……事后,谢家为了息事宁人,把你藏了起来,今天既然遇上,你若不给个说法,就别想走!” 正思量,一个气势汹汹的贵女冲了过来,一双眸子露着说不出来的恨意。 谢兰台瞄了一眼,是她。 说来,谢兰台也是有爱慕者的,前世的确有个世家公子——杨骢曾为了她而退婚,后来知道她宁愿当妾,也不愿嫁他,他黯然神伤,后来发誓此生不娶。 为此,不光得罪了杨家,还得罪了杨骢的未婚妻舒禾。 后来,她经营生意,她们就来百般刁难。 这个舒禾,和谢云岚是狐朋狗友,因为遭了退婚,对她那是恨入骨髓,曾多少次,她联合谢云岚于众多贵女面前折辱她。 陆霄官小时,她只能忍气吞声。 后业陆霄的官越做越大,舒家遭难,舒禾也从高处跌落,当了别人的妾——据说是因为,舒家罪了萧临所致。 舒父在流放途中死了,舒母带着弟弟被迫嫁了商妇,结局相当凄惨。 “舒姑娘这话好生奇怪,你未婚夫是谁我都不知道,你退婚,关我什么事?” 谢兰台静静反问。 “你别不承认。杨骢都说了,他倾慕你,非你不娶……若不是你勾引他?他岂会来退婚?” 舒禾咬着贝牙指着她,脸上尽是委屈之色。 谢兰台一脸正色:“舒姑娘没瞧见我已梳了妇人髻吗?我在不久之前已嫁为人妇,夫君只是小小商贩,微不足道,但凡我真想要攀高枝,就不会这么快嫁人。” 说着,她摘下了帷帽,露出了妇人髻。 舒禾顿时一呆:“你……当真嫁人了?” “当真。” 适时,另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了过来:“舒姐姐莫被她骗了,这位五姑娘何其奸诈,她定是怕你舒家寻她麻烦,所以才匆匆嫁人。” 萧千千从医馆内走出来,依旧是一身火焰色的裙子,耀眼又夺目,身后跟着两个婢女,手上拿着药包。 舒禾的情绪顿时又被拉上来了,恍然道:“我知道了,你就一庶女,自然嫁不得杨家哥哥。你拆了我杨舒两家姻缘,又怕被报复,才胡乱嫁人。今日,你若不向我磕头赔罪,我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她怒目相向。 现在的舒禾,父亲是户部侍郎,从二品的官职,让她在京中贵女之间颇有面子,说话时难免会骄纵。 萧千千正冲自己嘲弄一笑,显然啊,她是故意的。 谢兰台则眸光幽幽,声音清冷而从容,当场叱问: “舒姑娘,您是名门嫡女,如此无中生有,不觉可笑? “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杨公子,有证据吗?没证据肆意污我名声,我们公堂见,是非对错,我们让县老爷来断。 “实在不行,就把杨公子寻来。我为自证,可以不顾一切,否则将来必难容于夫家。舒姑娘若敢拿令尊的官名作赌,我愿意配合把事情闹大……” 舒禾一噎,俏脸涨红:“你——” 她还真不敢闹上公堂,不光丢脸,还会挨父亲训。 谢兰台不给她插话的机会,继续道:“杨公子退婚,是杨家失礼。是不是因为杨家身份贵重,舒姑娘就咬着我不放?故意欺我为庶出,无人撑腰。 “舒姑娘,春日宴在即,你如此冲动,当街拦我辱我,传出去,只会笑话你舒家教女无方,泼辣蛮横。到时春日宴,谁家贵公子会瞧得上行为不检点的你? “听说舒姑娘是个惠质兰心的好女娘,此次你莫不是被人当了枪使?” 这一番自贬、控诉、外加挑拨离间,着实厉害。 舒禾面色再一白。 春日宴如今是所有贵女都在向往的盛会,谁都希望能得了良缘。 她本能地看向萧千千:今日寻衅,全是因为想讨好她。 现在她想嫁的人是:萧临——所以,她听说这谢五姑娘曾得罪过她后,就跑来闹了这一次。 萧千千暗暗心惊,都说谢家的五姑娘是个胆小之人,如今竟如此能言善道,倒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眼见得舒禾败下阵来,她立刻帮腔道: “谢五姑娘好一张利嘴!可你若不是心虚,为何匆匆嫁人?” 她再次强调这一点。 谢兰台温声反怼:“萧女公子,我嫁人与否,何时嫁人,都是我的私事,轮不到外人指摘。倒是你——” 她语气微凉,“这般急切挑拨,莫不是想借刀杀人?” 围观众人闻言,纷纷侧目看向萧千千,眼神微妙。 萧千千脸色一僵,咬牙道:“你胡说什么!” “难道不是,那日我婢子冲撞了您,您就要这样恶意报复?萧姑娘在外如此横行霸道,小北王知道吗?” 谢兰台故意抬出了萧临:“听说小北王治军严厉,从不欺民扰民,萧姑娘作为萧家养女,不向自家兄长学习,却要如此损害萧家名声,就不怕辱了萧首辅一心为公的清名……” 用其养父的官名来压她,看她还敢不敢肆意作恶。 萧千千也被怼得哑口无言:“你……你……放肆……” “说得好。” 就这时,一个中年郎君双手负背而来,高声赞了一句: 竟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首辅大人萧怀义。 这萧怀义年青时是个美男子,如今年过四十,依旧是风度翩翩。 谢兰台前世见到过萧怀义,知道他是个爱护犊的人,不想竟听到他忽就叱了一句: “萧千千,平白在外惹是生非,立刻回家跪祠堂三个时辰。” 没有袒护。 只有惩罚。 这让谢兰台颇为诧异。 萧千千没料到父亲会来,还被撞了一个正着,面色发白,心下气极,却只能忍着应声: “是。” 那舒禾见状,顿时怂了——没出气,反而惹来一身臊,郁结啊! 二女心下重重发下誓言:回头定要让这小贱人好看! 谢兰台则连忙福礼相谢:“多谢萧大人主持公义!” 萧怀义淡寡寡瞧着: 这是他的儿媳妇——老太妃虽然瞒得很好,但是,他还是得到消息了。 现在,皇上那头尚不知道这事,等知道了,怕要闹出轩然大波。 这谢家的小庶女,生得花容月貌,还能言善辩,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但是啊,出身太低,回头必会被贬妻为妾。 如果皇上不动手,长公主也会这么干。 萧临的正妻,可不是谁都能当得的。 第52章 完蛋,她要被他强占了 “不客气……还不快走,想继续丢人现眼吗?” 萧怀义冲自己的养女冷冷叱了一声。 萧千千咬紧贝齿,往外而去。 临走,她深深剜了一眼,眼神淬着憎恨。 谢兰台:“……” 这仇,看来已越结越深。 萧怀义往医馆走了进去。 边上,谢安有点困惑地看着五姐姐: 一月不见,姐姐变得好生伶牙俐齿。 如此和萧千千硬怼,死不赔罪,真不像她。 以前她是能忍则忍的。现在为什么变了? 谢诚则大怒,尖锐地吼叫起来:“谢兰台,你疯了吗?竟敢得罪萧家……你你你……你真不要命了……” 他气得直跺脚: 完了完了。 这下全完了。 如今谢家在未来老丈人面前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这可怎么得了? 谢兰台沉默: 她应不应该和萧首辅说明情况? 绝对不可以给谢家惹来麻烦,也不能给韩家引来灾难——力量微弱的一方,与理据争,搞不好就会引火烧身。 这世道,从来是不公平的。 莫名的,谢兰台有点惴惴不安。 但最后,她终没追上去。 萧怀义穿过诊疗室。 很快,他看到了那人。 东药园门口倚门站着一素裙老太太,手上拄着一拐杖,正眯着眼懒懒打量他,眼神扫过他时,是瞧不起的: “姓萧的,你没事跑这里来见我这个老太婆,又想耍什么心眼,还纵容女儿在前头闹事?哼,真是教了一个好女儿。” 那讥嘲,令萧怀义面色一烫。 作为大乾的首辅,萧怀义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分量。 可面对老太太的嫌弃,他没恼羞,依旧冲人家恭敬行了一礼: “您见笑了。的确是萧某教女无方。” 四周无外人,他一顿又说道: “自太妃离京已有十余年,潜之这几年会定时省亲,独您一直游历山河,无缘再见。 “今日知道太妃身子有恙,特来看望,以谢太妃对潜之多年的教养之恩。 “此恩如同再造,容萧某拜上几拜!” 说着,竟真的拜了三拜。 “免了。潜之和你已没关系。他是我孙儿,如今姓韩,你呀,别想来左右他的未来——你想给他配那个谁,有我在,别做梦。” 说着,她轻轻咳了好几声,那面色好像又白了几分。 这是病入膏肓之兆。 萧怀义目光深深:“可潜之必须娶她。老太妃,谢家的庶女,不配为萧氏一族宗妇,这一点,您必须承认……” 老太太立刻冷笑叱断:“在你眼里看重的东西,在我眼里一文不值。潜之当年差点死掉,是我将他救回来的,萧怀义,你早断子绝孙了……” 一拂袖,她转身进了园子。 萧怀义沉默了一下,拂手而去,到前院和那谢兰台错身而过时,那姑娘避到边上行了一礼。 谢靖就是个伪君子,这样的亲家,他可不认。 慢慢来,他总能将这婚事悄悄处理掉的。 谢兰台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老太太住的屋子——她正在和另一个银发老太太在说话,看到她过来,笑得可欢了: “瞧瞧,我孙媳妇来了,过来过来,兰台,祖母给你介绍一位女神医——名满京城的圣手:盛婆婆。 “阿盛,瞧瞧,这就是我给潜之挑的娃娃,漂亮!” 是的,没错,那位老太太可不正是那位名声赫赫的女神医。 盛婆婆上下一端详,跟着夸赞道:“小姑娘五官精致,就像画上走下来的一样。” “来来来,让你盛婆婆把个脉,看要不要调理调理身子。你和景渊啊,得早点怀上一胎……也不知我这病啊,能不能拖到你生下孩子……得抓紧了。” 老太太过来把她拉去,让盛婆婆把脉。 生孩子? 谢兰台身体一僵,感觉不可能了,可不好拂一个病人的心意。 盛婆婆深深打量,萧临那孩子,那样一个孤傲的脾气,居然会听老太妃的话,娶了这样一个身份不匹配的小庶女。 长公主若知道,只怕会闹。 这小姑娘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嫁的是怎样一个贵公子。 老太妃想让她早点生,是想让她到时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 她笑着挥手:“来来来,坐下,我看看你身体怎么样?” 谢兰台坐下,由盛婆婆看脉,神情却恍惚了一下,前世,她也曾让盛婆婆看过脉。 “老姐姐,放心啊,这孩子的身子好着呢,还是个易孕的,等她月信过了,吃上我几副药,保管一次就能怀上。” 是的,她的确易孕,前世会多次流产,全是陆夫人害的。 可如今,她却是不能再随便生子。 老夫人开心啊:“好好好,那就有劳你了!” “不过,你得给好好的,来……先跟我去针灸,针完,再睡一会儿,你已经起来好一会儿,得躺一躺。回头再让你孙媳妇过来陪你……” 盛婆婆让人把老太太扶了去。 老太太很听话,去了。 谢兰台有点担忧: 老太太面色是真差,不会真有性命之忧! 她忍不住跟了过去,却听得老夫人在对盛婆婆说:“阿盛,我有点心悸,绞痛得越来越厉害。” “好,我让人去冰窖取点冰片和参片过来……来人……小罗……”盛婆婆在喊。 谢兰台左右张望,不见边上有人,走上前应道:“盛婆婆,这边没有医婢……” “韩家媳妇?你来得正好,快,让你的婢子,帮忙按住脚底这两个穴道,然后你去冰窖那头,寻掌事阿白,让她去取我之前准备好的冰片和参片,在冰窖一层21号冰块箱内放着……快……” 老夫人在抽搐。 春祺和冬禧忙去帮忙。 谢兰台忙跑出去。 那个冰窖,她前世参观过。 当时,她给本草堂供应药材,有幸得以一见。 熟门熟路来到冰窖,却不见那个白掌事,她顾不得其他,不请自入。 冰窖内冰冷彻骨。 她在门口寻到一个烛台,来到地下一层,却看到了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萧临。 他执一盏灯台,好像在找什么,翻箱倒柜的,听到动静,豁然抬头。 那张银色面具,被明烛的寒光照得发光发亮——莫名多了几分狰狞,在这肃冷昏暗的封密空间内,显得格外可怕。 她吓得一怔,本能地往后退,手上的烛台一哆嗦,落地灭了。 “小北……王,您……怎会在这里?啊……” 那男人却像猎豹一般扑了上来,一把将她拎了过去,按在了一张冰冷的冰块上——那冰块上铺着一层薄被子。 另一台蜡烛落地,也跟着灭了。 冰窖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男人粗重的气息喷在她耳边,急促而紊乱,同时,她好像又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酒香: “萧临……你……你怎么了?快放开我!” 她紧张又害怕,声音在直颤,拼命地扭动身体,试图挣脱男人的束缚。 可是,男人的铁臂却越收越紧,一个暗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冒犯了!” 谢兰台感觉有一阵可怕的窒息感,如狂风暴雨般袭来。 她颤声急问: “你到底想干什么?” 此刻,她的心跳如战鼓,恐慌在不断叠加,依着她对男人惯性思维的了解。 完蛋! 今日,她只怕要被他强占了去? 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第53章 那方面不行? “我……我中毒了……借你血一用……” 男人喷着灼灼热气,暗哑的声线好像是从石头缝里挤出来的。 下一刻,男人拉开了她的领子,在她的脖颈处狠狠咬下一口。 尝到鲜血后,他喝了好几口,而后往边上一退,盘坐到了另一块铺着薄被的冰块上。 谢兰台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当身上压着的力量消失后,迅速退避,嘴里惊喘着。 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怕啊! 好可怕。 这个男人,竟生吃她的血。 怎么每次见到他,都没好事发生? 这小北王,是她命里的克星吗? 适时,一瓶药扔了过来,男人哑着吐出一句:“出去,我需要调息,不准再进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话中透出了深深的忍耐,足见他在苦苦压抑着什么。 是谁给他下了媚药? 她接住,慌慌张张爬上台阶,因为步履太过急,险些被绊倒。 待出了冰窖,惊怕之中,她又被人急促地叫住: “站住,你谁呀?怎能乱闯药馆的冰窖,那里藏着很多珍贵药材,是外人随随便便能乱闯的吗?” 谢兰台忽记起药还没拿,忙道:“是盛婆婆让我来拿冰片和参片的……但我没找到。” “姑娘姑娘!” 春祺在这个时候寻了过来,叫道: “姑爷派人送了药过来,不需要冰片和参片了,老太太的病情已经控制住……姑娘您……您的衣领上怎么沾了血渍?” 待走近,她眼尖地看到了异样。 重点,姑娘的头发是凌乱的,眼神带着惊恐。 这药馆,出入人员非常复杂,姑娘莫不是遭了什么暗算? 春祺心头一惊,忙去扶住姑娘,低声问:“姑娘……您没事?” “老太太现在如何?” 谢兰台不答,冷静反问。 “已睡下。” “我去看看,你回马车悄悄拿件衣裳过来。” “好。” 春祺先把姑娘扶到韩老夫人住处,并叮咛冬祺看顾好姑娘,这才离开。 罗帐下,老夫人在沉睡,气色好了不少。 谢兰台坐在那里,整个人是惊魂未定的,心头则浮现了层层疑问: 小北王为什么知道她的血有奇效,可解百毒? 这不是她与生俱来的,而是多年前被拐后,她曾为救大哥哥中了毒,是大哥哥带她去了一处药王谷,偷吃了药王谷的灵蛇血。 那灵蛇血是谷主用几百种名贵药材养成,本是要用来救他孙子病的。 结果被她偷吃了去。 之后,她被追杀,谷主要放干她的血保孙子的命。 大哥哥就带着她四处逃窜。 他们经历千难万险才得以逃出来。 可恨大哥哥已经死了,如今知道她身怀宝血的,只有药王谷的人。 小北王难道是药王的人? 不对不对不对。 如果有仇,她不可能全身而退。 肯定是其他原因。 “姑娘,裙子给您取来了。” 春祺把衣裳放在食篮里取来的,姑娘中途换衣裳,她怕被人误会。 “好。我自己来,你和冬禧在外头候着!” 为了防止春祺看到伤口生出担忧之情,她得自己换。 出门时,谢兰台习惯性会带上一套一模一样的衣裙,万一在外出现什么变故,换了衣裳也没人看得出异样。 “谢兰台,你给我滚出来,看个老太婆,你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谢诚在外头哇哇大叫,疯子似的。 撒上药,换好衣裳,谢兰台最后看了一眼老太太,走了出去,由春祺和冬禧簇拥着走到外院,冷冷道: “吵什么吵?这里全是病人?一个个需要静养,你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谢家出了一个没有教养的长公子吗?” 一句话堵得谢诚涨红了脸,“你”了好几声。 以前的谢兰台哪敢和他大呼小叫,如今她竟如此放肆。 他磨着牙,指着她的鼻子,恨恨瞪着,那意思是: 很好,你给我等着,回家要你好看。 至于药馆这边,他的确不能大闹,要是再跑出一个王妃、或一品夫人来,回头父亲和母亲肯定会削他一顿。 阿风看着谢兰台离开后,飞快地跑向冰窖。 刚刚,药是他送来的,郎君在宫中遭了沈娘娘的暗算,跑来药馆时,他直接去了冰窖。 冰窖内的冷气可以压住血液沸腾。 阿风则借着去送药,本打算把盛婆婆叫过去,再另寻他法。 但没料到谢兰台跑了去。 阿风没去打扰。 郎君中的是媚毒,谢兰台是郎君妻子,正好。 只是,那办事的速度是不是也太快了一点? 等他送完药去守门,少夫人都已经跑出来了。 据说那种药,没个几次,不出一身热汗,根本蒸发不出体内的毒素。 阿风有点担忧: 郎君莫不是——那方面不行? 连用了药都不管用? 那岂不是太丢人了? 日后传出去:小北王不行,定北军颜面扫地,小北王定要被人耻笑的。 他执一烛台进入冰窖,来到地下一层,但见郎君正坐在一块冰块上,在调息入定,身上衣裳好好的。 这是什么事都没发生? 嗯,郎君真是好定力! “爷,你现在还好吗?要不要把盛婆婆找来?” 他凑过去看。 郎君额头上全是细汗。 “不用。” 韩景渊已平静下来,但声音依旧暗哑。 谢兰台的血,是宝贝——当年那一条药蛇的血,滋养了她的肝脏,能保她一甲子内百毒不侵,其血更可解百毒。 那什么媚药的,其内夹着一种毒,能让这种媚药,发挥到极致,却正好能被她的血克制。 “郎君刚刚有看到少夫人吗?” “嗯。” “爷没告诉她,你是谁?” “嗯。” “郎君是怎么解的毒?” “闭嘴。” 韩景渊烦躁地低叱。 好奇宝宝阿风张了张嘴,还是问了一句:“郎君,需不需要我给你找个女人来?或者,我可以去把少夫人追回来?” 韩景渊随手拎起一块小冰块砸了过去。 阿风被砸到,“啊”地发出一声惨叫。 请问,他问错了吗? 谢兰台去了谢家。 进大门前,总管拦了去路,冷声传话道: “主母去了陆家,家主去了衙署。 “主母吩咐,五姑娘大逆不道,进门后即刻押去祠堂罚跪,韩家人一律不准进谢家,一律打出去…… “韩家人若敢反抗,五姑娘不阻止,梅姨娘和七小姐就一直罚跪……” 就是拿弱小来欺负人。 阿逐沉下脸,没有擅自主张,而是看向谢兰台。 这个女主子是有主见的,不可能坐以待毙。 “阿逐,你在谢府外头候着。谢家的事,你管不了。我能应对。” 谢兰台冷静地吩咐着。 阿逐什么都没说,马上执行命令——这种有令必行,倒令谢兰台很是喜欢。 阿逐一退出谢家大门,谢诚一个耳光就往谢兰台脸上搧了下去: “你个小贱人……竟敢得罪萧家,今日,我就替父亲好好教训你……” 第54章 得了妄想症? 谢兰台早料到了,身若轻燕地闪开,让他打了一个空,而他还蠢蠢地踉跄了几步,头撞到了柱子,发出了一阵嚎嚎惨叫声。 这光景,害得春祺差点笑出声。 “你敢躲?” 谢诚捂着撞肿的额头,恼羞成怒,一拳头又抡了过来。 谢兰台一边躲,一边利叱:“你敢打我一下,我就马上去祖母面前告状,回头我让席教头从你身上打回来。祖母宠我,还是宠你,你心里有数。” 扬起的手,收了回去。 谢诚阴着脸,恨那死老婆子偏心眼,亲孙子不疼,只惯着这个卑贱的庶女: 回头他一定要把老婆子弄死,占了她名下所有财产。 谢兰台看到了他的阴狠: 这个所谓的嫡长孙,不是好东西,必须杀之而后快。 前世,他还搞大了谢安媳妇的肚子,终日在谢安眼皮底下与弟妹私通。 如此恶心的谢氏子孙,实在有辱谢家门楣。 她会亲手杀了他。 因为,这个该死的贱男人,连她都想染指,那种阴私手段,叫她恨入骨髓。 就连她母亲的死,也有他在其中推波助澜。 这个仇,必须要报。 而且,还得让谢靖和陆氏因为这个儿子反目成仇。 一直以来,谢靖和陆氏表面上就是一对恩爱夫妻,在家族利益面前,他们会共同进退。 必须让他们的同盟关系破裂。 这个关键,就在谢诚。 破开谢家腐烂的沉疴,谢诚就是那把利刃。 快步来到祠堂,果然看到紫姑姑守在门口,梅姨娘和七妹妹谢兰若则在列祖列宗面前跪着,没有铺团蒲,而直接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这种天气,跪久了,寒气入体,会伤害身体。 “娘,小七。” 她无视紫姑姑,从容走进去。 谢兰若看到谢兰台时,唰地滑下两道眼泪,委屈巴巴地直扁嘴: “五姐姐,父亲逼我到沈家做妾。我不要做妾。小娘一直告诫我,不能做妾。我该怎么办啊?” 现在的小七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孩子。 前世,她被人挑拨恨她入骨。 “五姑娘,请你也跪下。主母说了,只要你不签下和离书,你们三人就要一直在这里耗着,跪到膝盖烂了,也不准离开。” 紫姑姑拿着鸡毛当令箭,小人得志般叉腰瞪眼,满是得意,仿佛自己就是主母本尊。 想到之前在半月庄上受到的欺侮,她现在有了一种扬眉吐气的爽感。 时有小婢送来文房四宝,和离书早已备好,就等她签字。 谢兰台没跪,转头寒眸一笑:“韩家的护院最擅长飞檐走壁,紫姑姑这样不客气,就不怕半夜被人吊起鞭上一顿?在半月庄挨得教训,是不是太轻了?” 话中的威胁,令紫姑姑立马怂了,想到那日,韩家人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她怕啊,悻悻然就退了出去。 兰若看着五姐姐,觉得现在的五姐很不一样,好彪悍——连紫姑姑都畏惧她。 梅姨娘愁啊,兰台现在主见性这么强,苦的会是她和兰若及安儿。 她突然恨恨打了一下兰台,然后又重重叩起了头来: “五姑娘,就当我求你了行不行?不要再和你父亲及嫡母斗了。斗不过的。我只是贱妾,那陆氏能轻易弄死我。 “还有你妹妹兰若,她这么胆小怕事,若嫁去那种刁钻刻薄的人家,这辈子就永无出头之日。 “你弟弟正在读书,太需要你父亲扶持,只有进了国子监才有可能学到更好的学问。一直在小家学读书,是成不了气候的。 “你若能嫁陆霄,便是你此生最好的归宿。 “谢兰台,五姑娘,你只是庶女,这样的儿郎你不要,非要嫁那种商贩人家,你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求你不要来害我们了行不行?” 梅姨娘苦苦哀求,语气里带着几丝恨铁不成钢。 就好像,这一切全是她造成的。 谢兰台面色微微发白,心头又酸又涩,反问道:“如果陆霄是个奸险小人,我也应该嫁吗?” “陆霄哥哥不是奸险小人!” 谢兰若忽大叫,脸上全是维护。 谢兰台眸光幽幽: 没错,她这个妹妹一直爱慕陆霄,所以,前世她在陆家当妾,当成了一家主母的气势,谢兰若曾百般嫉妒她。 “娘,兰若,你们冷静一下,同时请相信我,沈家短时间内没空跑来谈纳妾的事,父亲只是在吓唬你们。” 梅姨娘听得冷声怒叱:“反正,你就是想看着我们被陆氏细细磋磨是不是?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没良心的女儿。” 谢兰台心寒。 这么多年,她们母女二人感情寡淡,娘的心,总是偏的。 这一刻,谢兰台心下委屈。 可从娘的角度看,也许她就是疯了,官家娘子不当,要做商妇,娘如何能不痛心疾首。 而她不管说任何话,只要不同意嫁陆霄,就是在叛逆,是不孝的表现。 “娘,你想给兰若找一个怎样的夫家?我去同祖母说,让祖母管了兰若的婚事,这样可以吗?” 梅姨娘眼睛一亮,跟着又一暗,直摇头道:“老太太未见得愿意管。就算管了,若把兰若嫁给一个普通商贩,那这辈子,兰若就只能永远低人一等。” 梅姨娘已经低三下四一辈子,这么多年,一直在陆氏手下吃哑巴亏。 她有两个女儿,若没一个嫁入高门,回头谢云岚若嫁给那什么萧临,她至死也没办法扬眉吐气。 所以,梅姨娘非常希望兰台能成为陆霄的正妻,更希望兰若能嫁个世族当正头娘子,一世光鲜。 如果可以嫁个能干的姑爷,说不定还能帮她母族平冤。 低嫁,她非常不赞成。 就在这时,谢兰台忽语出惊人: “娘,如果我说我有法子,让你成为谢家的当家主母,让弟弟成为谢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能做到日后事事听我行事吗?” 梅姨娘和兰若都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这些是空话: 一个妾,怎么可能成为当家主母? 一个庶子,有嫡长子压着,如何能成唯一继承人? “你在发什么疯?” 她压低声音,生怕门外的紫姑听到。 “娘,谢诚肯定会一无所有,你想不想看着陆氏发疯,父亲和陆氏反目。就这几天,我能让谢诚变成谢家的耻辱。” 她说得无比自信。 梅姨娘:“……” 这个女儿,这是得了妄想症了吗? 第55章 整顿谢家,谢诚毁容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谢兰台冷静地加了一句。 说完,她转身离开,准备去见祖母,却被门外的紫姑姑拦住。 她头疼地求道:“五姑娘,您就别为难老婢了。和离书不签下来,你随便乱走,老婢不好交差?” “你好不好交差关我什么事?我要去见祖母,让开!” 谢兰台冷叱,气势逼人。 院外小径,席教头正好在跑过来,行礼道;“五姑娘,老太太寻你过去问话。梅姨娘和七姑娘一并过去。紫姑姑,老太太说了,主母要是责怪,让她去慈晖园。” 紫姑姑因为是主母的陪嫁,在谢家的地位一直很高,谁都要给她几分面子,除了慈晖园的老太太,还有席教头,她不敢得罪。 于是,她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气得直打拳。 谢兰台去慈晖园时,一直在想,要怎么拆穿父亲那卑鄙的手段,让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曝光在阳光底下。 经历过前世,她才知道父亲有多虚伪。 而这些虚伪,一旦揭穿,父亲将名声扫地。 进得慈晖园正堂,老夫人正在侍弄牡丹花,看到她们母女三人过来冲她行礼,挥了挥手:“都不用多礼。阿梅,你又受累了。兰若,你过来。” 她招招手。 兰若从小都不大得老夫人宠爱,现在被点名,有点受宠若惊,忙上去轻唤: “祖母。” “兰若啊,你姐姐兰台嫁人了,我身边没个说话的伴儿。要不明日起,你到我院中住,那些算账经营类的,你得好好学起来,琴棋书画也得用心练一练。你可愿意?” 一顿又道:“今年你还小,不急着议亲,待来年,祖母给你寻个配得上你、有潜力的青年才俊可好?” 老太太这一番盘算,倒是让兰若又惊又喜: “兰若自然愿意。” 这样一来,主母就不能左右兰若的未来了。 梅姨娘高兴是高兴,可是,她心下很清楚,这样一来,回头谢靖一定会各种找麻烦。 但只要兰若不吃苦,她吃点苦也认了,只是嫁的那户人家,她不想女儿嫁商贩,但眼下,还没有谈婚论嫁,暂时不用提。 “兰若,你回园子,去把你的东西收拾了过来,住到你姐姐隔壁。” “是。” 兰若应下,和梅姨娘去了。 “祖母真好,办了我准备来求您的事。兰台给你磕头。” 她跪地郑重磕头。 “傻丫头,快起来。” 老太太把人扶起,笑着拍拍她的手:“你的房间,祖母还给你留着,以后得空,一定要多多回来。” “嗯。” 这个可爱的老太太好生贴心。 “祖母,我与你说些悄悄话,进屋,乔嬷嬷,麻烦您在门口守着。” 谢兰台扶着老太太进入内室,乔嬷嬷帮她们把门合上,连春祺和冬祺也留在了外头。 “神神秘秘的……”老太太笑着问:“昨日可见着韩姑爷?” “见是见着了,但……祖母,先不说他,兰台想问您一件事……” 坐在茶桌前,谢兰台熟门熟路地煮起了水,泡起了茶。 “说,何事?” 老太太浅浅笑着。 “父亲要是做了什么混账事,这个家主之位,是不是就能由二叔接手过去? “祖母,父亲实不配继承谢家的荣光,二叔更有才华。当年二叔上了父亲的当,才被贬在外。否则,祭酒之位,哪轮得到父亲?” 谢兰台盘算着,要怎样让老太太生出废家主位的想法。 老太太眸子一深,盯着那袅袅的水气:“若无大奸大恶,律法有条:不轻易废大家族家主位。这家主位关乎一个世家的兴衰。” “祖母,父亲不是有德之人,才能也有限,废而另立,家族才有兴盛的可能。二叔必须回京来。当年二叔因为醉酒斥君主才被外贬的。如今做了多年县令,若宣扬一下二叔的业绩,或者有回来的可能。” 谢兰台知道祖母手上有很多故交,走动一下,民间和朝堂一起使力,二叔回来不难。 那毕竟是祖母的亲儿。 “有点难。但可以一试。” 老太太垂眸盘算着。 谢靖的确不配成为一家之主,私下做的混账事不能对外宣扬,又没其他罪名可废他家主位。 “祖母助我。我想整顿谢家,否则,早晚谢家会被父亲所累……” 谢兰台目光灼灼,信心满满。 老太太怔怔看着这个一直温柔不争的孩子,惊诧她的主见性,好像是越来越强,这实在让她喜欢。 “你说,祖母听听你是怎么想的?” 老太太压低声音,想看看这孩子现在有多少心眼,竟想和那只老狐狸斗。 谢兰台温温说:“祖母知道的越少越好。只求祖母配合。” 老太太挑挑眉,纵容一笑,没再追问: “行,那祖母就配合你一次。” 从慈晖园出来,谢兰台将自己留在这里的日常用品收拾了一下,准备回韩家。 路过花园假山时,她转头回顾这个生活了十余年的园子,目露依恋,柔柔说道: “我上假山最后看一眼,乔嬷嬷,你陪我上去,我在假山上养了两颗花,一颗我带回韩家,一颗就拜托嬷嬷搬去给祖母养。” 老太太喜欢奇花异草,她也喜欢,这假山上向东的地方有一个天然的花坛。 有一种花只喜欢朝阳,所以她栽在这里。 她上去进行移栽。 没有任何意外,嫡兄谢诚跑来了,发现她在假山上,怒气冲冲跑上来叫道: “谢兰台,今天你进了家门,就别想轻易离开——现在,马上跟我去萧家,磕破了头,你也要求得萧家二姑娘的谅解。” 还扣住了她的手,一副不妥协的样子。 谢兰台重重甩开,往边上躲,小脸上全是倔强: “不去。” “必须去。” 谢诚猛地扑上来,铁了心要押住她。 谢兰台抓紧时机,在他近身之时,往边上一闪,他扑了一个空,扑到了栏杆上,砰的一下,栏杆断了。 伴着他的惨叫,人就从假山上滚了下去。 她唇线暗勾: 这里这个陷阱,是当年谢云岚设的,为的是想害她毁容——这位四姐姐一直嫉妒她的容貌。 今日报应在谢诚身上了。 下一刻,陪着谢诚上来的书僮驱身上前,疾呼惊叫: “大郎君……快,快救大郎君……” 几个家丁噔噔噔跑去救人。 谢兰台跟而下,看到谢诚嚎嚎在惨叫,那原本不算难看的脸孔,被假山上突出来的棱角擦出了好几道伤痕,鲜血直淌的,无比狰狞。 意外收获。 这个恶毒长兄,毁容了。 活该啊!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第56章 有勇有谋,步步为营 谢台兰自不能流露出欢喜之色。 她得表现得惊急,得扑上去表示关切:“大哥,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这么大人竟会摔下来,快快快,快请大夫,可不能毁容了。这毁了容,就娶不到世家小姐。” 谢诚则怒发冲冠,额头的青筋根根横起,咬牙直叫: “谢兰台,我要是被毁容,一定让你和韩家付出血的代价。” “大哥,别生气,别生气,越是动气,脸上的伤口拉得越大,那就更丑了。萧姑娘会更看不上你的。快快快,深呼吸,保持平静。” 谢兰台温柔怯怯地劝慰着。 谢诚想杀了她的心都有。 怎么有这么恶毒的妹妹,居然故意在刺激他? 可恨他手臂动弹不了,大概是骨折了,否则一定掴死她。 半个时辰后,大夫来看过,确诊脸上伤口划伤严重,日后大概率是要留下疤的,另外手骨骨折,得吊上几个月才能养好。 谢诚知道毁容,气得鬼哭狼嚎,不断地大叫: “娘,快把谢兰台拉下去打一顿板子,否则难消我心头之恨。 “是她害我的……全是她害的。 “绝不可以饶恕她。” 陆氏刚从威远侯府回来——谢云岚跟着一起去的,不想陆霄不在。 侯夫人说:陆霄回来当晚上就收到官衙的任务,让马上跑一趟公差,所以他不在京城。 陆氏没提亲事,陆霄不在,现在不宜提及,回了府,却被告知谢诚从假山上摔了下来。 等看到谢诚那满脸的鲜血时,吓得险些晕过去,转身要给谢兰台一巴掌: “谢兰台,你敢害我儿,你敢害我儿。” 就像疯魔了一般。 谢兰台当然不能让她打到,退了两步正色道:“母亲不能含血喷人,大哥是自己不慎摔的,是大哥想找我麻烦,我只是正当躲避。 “要怪就只能怪那栏杆,是栏杆老化,大哥太用力,栏杆不受力,这才摔下来的。 “绝非我胡说,众目睽睽看着,乔嬷嬷,书僮还有家丁都看见了。” 这会儿,老太太也在。 她刚刚过问了这事。 现在看到儿媳又来委屈五丫头,老太太立刻维护道: “的确是一场意外,我问过在场所有人,大家都有目共睹。那亭子常年失修,会有一些烂木头,那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的老夫人,那边的栏杆是人为锯断的。” 席教头突然来禀,“刚刚我已经询问过园丁。园丁说:一个月前,曾看到角门的小厮曾阳,趁夜到那里偷偷摸摸干过什么。 “我询问过曾阳,曾阳招了,是四姑娘让他去把那边给锯断的,还给了二两银子。” 谢云岚见哥哥摔成这样,感觉很不好,心本来就七上八下,一听祸闹到了自己头上,立刻本能大叫道: “席教头,你可不能胡说,我可不认得什么曾阳。再说了,平白无故的,我要锯断那里做什么?一定是谢兰台搞的鬼。” 直接把祸引到谢兰台身上。 谢兰台当然不背这锅,马上道:“祖母,一个月前,我生病,和您在近郊的庄子上。可不在谢宅。那曾阳是四姐姐侍婢安夏的表兄,还是有婚约的,这事问一问安夏就能真相大白。” 婢子夏安被点名后,面色顿时骇白,连忙跪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老太太截住,警告道: “今日一事,你若敢包庇,一切罪罚将落到曾阳身上。秋绥就是先例,夏安,你可想清楚了。” 夏安吓得花容失色,浑身直哆嗦。 想到秋绥是被生生杖毙的,她怕呀,当场就招了: “回老祖宗话,这是四姑娘让做的,具体想做什么,奴婢不知。求老祖宗饶了奴婢,饶了曾阳……求您了求您了。” 头磕得咚咚响。 谢云岚怎么也没料到,祸水最后又引回到了她身上。 狠狠瞪了一眼背主的夏安,她转头听到母亲在恼恨地问自己:“云岚,是不是你干的?如果是夏安冤枉你,我直接仗毙了这该死的奴婢。” 夏安吓得顿时瑟瑟发抖。 这一次,谢云岚却直接承认了:“对……是我让人去锯的。” 陆氏气啊,一掌打在了女儿身上——没打脸上。 这张脸还要为春日宴作准备。 可儿子毁容了这气,她得发泄一下。 谢诚更窝火啊,本来,他想借机让母亲好好惩罚一下谢兰台的,结果却祸及了亲妹。 就这时,谢靖从外头回来,听说长子从假山上坠落毁了容,急匆匆跑来,却正好听到了这一番话,再进来看到儿子脸上那疤,面色顿时铁青。 “爹。” 谢云岚声音发颤,知道父亲疼这长子,现在造成这样一个后果,心里有点怕。 谢靖结结实实打了一记耳光,厉喝:“今日去祠堂跪上一晚上。夏安和那什么曾阳各打三十大板……至于谢兰台……” 他恨得牙痒痒,这才回家没多久,就闹出这么大的麻烦。 “这事和兰台有什么关系?” 老太太插话,沉着脸哼叫道:“是你这一儿一女越大越没长进,别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好好想一想,是谁教养的……兰台,跟祖母走。” 拉着兰台就走,两步后顿下,老太太又道了一句:“以后,兰若住我院,归我管。她的婚事,我来把关,你们谁都别想插手。” 陆氏恶狠狠瞪了一眼,暗骂: 死老太婆真是多管闲事。 谢云岚捂着挨打的脸,委屈大叫:“凭什么罚我?明明这些事全是谢兰台搞出来的。” 谢靖厉喝,又扬起了手,她吓了一跳,连忙躲到母亲身后。 门外头,谢兰台心情舒畅: 这一家四口,一个个都不想让她有好日子过,挖空心思把她骗来,想摆布她的人生。 现在可好,窝里掐架,闹得鸡飞蛋打。 “你倒是会算计?” 老太太看得透透的。 这些事,看着是随机事件,却全是兰台算计好的 “祖母,我什么都没做。” 谢兰台杏眼露无辜:“谢诚摔跤,是自己摔的;栏杆是谢云岚锯的——祖母,您不必心疼这个孙子,回头你就会明白,一切是他们咎由自取。这叫报应。” 老太太深深看着这孩子,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 有勇有谋,步步为营。 这样很好。 这孩子,不能太不争。 她骨子里的血脉,注定了她不该庸碌平凡。 她终是没辜负亡灵。 虽将兰台嫁得普通了点,但安逸活着,才是亡者最大的希望。 第57章 上钩了 谢靖气到不行。 这一切全是谢兰台惹出来的祸事。 如果她不嫁什么鬼劳子的韩家,哪至于闹出这么多的风波。 陆氏也气。 她只生了两个孩子: 儿子是她的命根子。 女儿则承载着她对权势的渴望。 现在,儿子受伤毁容,女儿被罚,这对于她来说太憋屈。 必须惩治谢兰台。 安抚好儿子,夫妻回到明月阁。 陆氏已恢复神智,细细筹谋了一番,无比冷静地对谢靖说道: “今天我去陆家没见着陆霄,陆霄去出公差了。但今日,我们不能放谢兰台回韩家。 “我这就下令门房,不准放她离开。 “家主,你给韩家那边传话,让韩景渊过来一趟……然后,我们这样做!” 她嘀咕了几句。 谢靖一听,气消了一些,立刻着手去办。 今天晚上,他必须把这对夫妻整治得服服贴贴,让他们不得不跪地求饶。 午膳后,谢兰台要告辞离开时,谢靖着人来说:“今晚上,五姑娘住娘家,韩景渊那日驱逐岳丈,失敬在先,他若不亲自来赔礼道歉,五姑娘就不得离府。若敢离,从今往后,就和谢家断亲,也休想再见到老太太。” 老太太听着直叹气。 这个过继子,这是没完没了了! “那就在祖母这边吃个晚饭。如果韩景渊不过来,祖母亲自送你回韩家。” 她想见到这个孙婿。 关于外室的事,她必须好好问个清楚。 如果真是看走了眼,她得给兰台主持公道。 另一头。 韩景渊回了素园。 他在书房盘坐,调息。 今日遭的罪,回头他定要让沈妃付出代价的。 若不是他跑得快,真去和那个骄纵的嘉玉公主有了肌肤之亲,不得不娶她,那就完蛋了。 等他从书房出来,阿风上来禀告:“爷,这是谢家送来的邀请帖,让您去赴宴……这肯定是鸿门宴。” 韩景渊接过看了一眼,淡淡吩咐:“让人备马,去会会……” “是。” 阿风应声,一顿: “郎君就这样去见了谢靖,不怕谢靖发现您就是小北王吗?您已成亲的事,一旦公开,您和少夫人只怕就不会有太平日子过了。” “无碍。我已想好应付之法,你跟我走就是。” 韩景渊眸色深深。 傍晚,晚膳前,席教头匆匆赶来,面色凝重地回禀老太太: “老祖宗,出事了。 “刚刚听说韩姑爷来拜会家主,竟在书院那头打起来了。 “家主被刺伤,韩姑爷掉入家主书房内的陷阱,已被活捉。这会儿,家主押着韩姑爷去见官了……” 谢兰台听着,惊得眼皮一跳一跳的: 不好,父亲这是当真要把韩家逼入绝境不可! “我去看看。” 让韩家受了这无妄之灾,她内心过不去。 迟了一步。 她还没开始整顿谢家后宅,谢靖竟已先下手为强。 “席教头,你陪五姑娘过去瞧瞧。” 席教头忙应“是”。 老太太目送兰台离去,心下隐隐感到不安: 她这个继子,干缺德事,一干一个准。 韩家的孩子,到底是太嫩了,轻易就被拿捏了去。 让谢兰台意想不到的是,刚追到门口,迎面看到谢靖正在下马车,面色阴冷。 席教头说:“五姑娘,家主回来了!” 她迎过去,一边暗暗打量,一边轻问:“父亲,您把韩景渊怎么了?他人呢?” “跑了!” 谢靖寒声落下两字,指了指包着白布、却依旧渗出猩红血水的手,恨声又道:“我已着人去抓。他伤我至此,抓回来后我定不宽恕。” 谢兰台倒是松下一口气,结果谢靖却突然阴笑: “兰台,这个婚,你若不和离,我定让你和韩家都悔青肠子,就明天……” 他语气顿了顿,眼底全是森森然的威胁,而后拂袖进府。 悬着的心,再次悬起。 忐忑感如潮水般汹涌而至,谢兰台隐隐觉得,一场可怕的风波已在暗处悄然酝酿。 按着谢靖的脾气,受了伤,肯定会追去韩家,而不是直接回府。 这事,不对劲。 她怕韩家出事,转头问阿逐,叫道: “阿逐,你过来……” 阿逐立刻快步而来,“少夫人,有何吩咐?” “你家郎君被带走,你怎么不跟去?” 他的反应,实在古怪。 “刚刚我不在这边,没看到郎君被带走。少夫人安心,郎君不会有事。” 阿逐对自家主子竟如此有信心。 “不对。这里头有问题。快,马上回素园。” 她必须确定韩景渊是不是逃脱了。 “是。” 谢兰台上了马车。 春祺和冬禧跟着。 阿逐驾马车,往西市而去。 席教头回去禀老太太。 谢家居然没人出来阻止。 这越发不对。 半个时辰后,她回到素园,天色暗下,园中已掌起灯,门口守着两个家丁。 谢兰台没顾得下车,撩起车帘,高声喊了过去: “郎君可有回来?” 其中一家丁跑上前,作揖行礼:“回少夫人,郎君带人出去后未归。” 谢兰台的心,止不住地往下沉,不安感加重起来: 肯定出事了。 “快,回谢府!” 她急叫。 谢靖恐怕已生杀心。 他于大庭广众,故意把人放走,等于是和韩景渊划清了界限,洗清了嫌疑,实际上呢,人估计还在他手上。 然后呢,韩景渊的生死全在谢靖一念之间。 这是谢靖最擅长的,且是最爱使的障眼法。 马车再次赶回谢府时,天色已大黑。 下得车来,谢兰台只看到紫姑就站在正门口。 这是预料到她会赶回来? 一切被她猜中了。 “我爹呢?” 谢兰台凝声问道。 “家主去了城外的白云庄,姑娘要是有急事寻家主,可去那边。” 去了白云庄? 是了! 那边正是毁尸灭迹最佳的地方。 不对,谢靖故意让人传话,所以,他志不在杀人,而是想吓唬她,威逼她,最终还是志在拿到和离书。 如此一想,她的心倒是踏实了一点。 重新上了马车,她对赶马车的阿逐说道: “去城外的白云庄,快……” “遵命。少夫人,您坐好了。” 阿逐扬起马鞭,驱马而去。 府门前的紫姑转身进门,快步来到主母身边: “她上钩了!” 陆氏点头,轻蔑一笑,“一个黄毛丫头,一个愣头青,想和我们斗,也不掂掂自己有几斤几两。” 第58章 韩景渊被沉塘(要看) 飞驰的马车上。 谢兰台忽喊了一声:“阿逐,停车。” 黑沉沉的夜色里,阿逐勒住马匹,转头问: “少夫人,怎么了?” “我要让你帮我去做一件事。非常重要。” “您说。” 谢兰台扶起窗帘往外看。 这边较偏僻,很安静。 “前面是白府,我要你进去西院,找到一个头上一直插海棠绒花的少妇,射一枝箭,箭上绑一条纸条,条上写一行字:谢诚毁容、骨折只是刚开始,等着,他会惨死于谢家,孽种当遭天遣。” 这几句话,惊呆了春祺和冬禧。 阿逐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面色不变: “小的马上去办。” “等一下,还有第二件事。” “您说。 阿逐站车窗下,恭声听令。 “传完信,你在白府外头守着,如果看到有马车出来,你就跟着,一旦看到马车去了谢家。你就去给我的好嫡母传个消息,也射上一箭,上面写上一句……” 她想了想,觉得那句话,必须诛心。 盘算了一下,她吐出一句:“就写:给他人作嫁衣,为情敌养儿,嫡子却裹席乱葬岗,夫人心可欢喜?若想知道谢诚是谁人腹中儿?速去清风阁。” 春祺倒吸一口气。 冬禧掩起嘴巴。 皆震惊。 阿逐则翘了翘唇角:“是。少夫人在此稍候,会有一个名叫阿周的人过来送您去城外。” “好。” 她应下。 阿逐一边飞奔而去,一边吹口哨。 没一会儿,另一个家奴飞奔而来,先是行礼,自报名字,而后驾马而去。 马车内,春祺终于回过神,悄悄问:“姑娘,大郎君真的是……别人生的?” “大概率是。” “主母生的大郎君呢?真死了?” “不确定。” 她之所以那么说,就是要刺激陆氏马上行动起来。 很快,马车出了城,往白云庄而去。 白云庄依河而建。 未到白云庄,但见河堤上,谢靖负手而立,身边跟了两个陌生的武夫,武夫身后跟着的是他身边的心腹护卫阿贵和阿钱。 她让人停下马车,撇下春祺和冬禧,冲了过去,心,在不断发紧。 不远处,河面上,横着一条船,船头上隐约站着三个人。 其中一个被绑着,其身后,有两个人押着他。 光线太暗,她看不清他们的模样。 “爹,您这是想做什么?” 她的声音一阵阵发紧。 河水湍急,一阵阵冷风肆虐。 “兰台,你不乖乖听话,那为父就只能按着我的方式来了。” 谢靖目光中没有半分温度,若淬了冰一般的,冷到极致: “你以为你嫁出去了,我就不能拿你怎么样了? “做梦。 “我说过,你的婚事,必须为谢家的中兴做出贡献。 “一个区区韩家,家无厚资,怎配娶我谢家女? “我谢氏宁送女为妾,也不容你委身贱商。” 谢靖提到韩景渊时是极度厌恶的。 此生,他从未被人驱逐过,还在小小一县尉面前丢尽颜面。 这种耻辱感不除,他誓不为人。 谢兰台望着受致于父亲之手的韩景渊,沉住气,劝道:“爹,你怎可杀人,就不怕连累全族吗?大乾朝律法,若有人知法犯法,故意杀人,其子嗣终身不得科考。” 谢靖虽是个祭酒,却是一个贪财贪权之辈。 他挖空心思做的事,就是想功成名就。 当一个区区祭酒,他觉得不够。 可他能力有限,如今这位置已是他人生的最高处。 所以,他想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家族地位。 前世,他将每一个儿女利用到了极致。 韩家,不入他眼。 谢兰台当初决定嫁韩家,是她猜想谢诚的身世,将来或可利用一下——一直没利用这牌,是她始终没机会核实谢诚的身世。 结果,父亲竟先使用了杀招。 “我今日沉塘的是庄中背主奴才。打杀皆是我谢家家务事,哪来的故意杀人……来呀,将那奴才沉塘,立刻……” 他沉声下令,声音果决。 “不要,还请父亲三思。” 谢兰台惊呼急叫。 可船上之人根本不理她,竟真的把人扔下了船去。 伴着噗通一声巨响,水面激起一朵巨大的浪花。 谢兰台的心,也止不住往冰冷的湖水里沉了下去。 想到病入膏肓的韩老太太,谢兰台无法想象,一旦韩景渊身死的消息传回去,老太太如何能承受得住,只怕会直接要了她的老命。 想都没多想,她第一时间解了身上的斗蓬,飞奔过去,直接跳进了河里。 当冰冷的河水浸透肌肤,一阵刺骨的寒意立刻直逼四肢百骸。 冷啊! 这种乍暖还寒的日子,河水依旧是刺骨的。 谢兰台摒住呼吸找准方向潜下去,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必须救下他。 虽然他有外室,但是,他不能因她而死。 实在不行,那就和离。 韩家的的确确没办法和谢家对抗。 她真的会害了韩家。 岸上,谢靖本以为谢兰台会吓哭,并且会冲自己下跪磕头求饶,只要她脱口愿意和离,他就让人把沉到河里的男人拉回来。 结果,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谢兰台竟选择跳河救人。 他双眼顿时发直: 为什么事情没有按照自己设想的方向发展? 这个女儿,竟然不顾自己的性命? 疯了,真是疯了! 春祺和冬禧也惊呆,虽然已开春,可晚上还是很冷的。 她们姑娘的确会水,可跳进这种冰冷的河水里,身子极有可能会被冰得抽搐,搞不好救不了人,还会把自己的命搭进去。 “来人……快……” 谢靖正要下令去救人。 小道上,忽蹿出一行骑马的黑衣人,飞驰而至。 其中带头之人,冰冷下令: “全都拿下……” “是。” 其他人应声冲了过来。 共有六人,其中四人,冲谢靖他们杀了过去。 余下二人,一个纵跳上船。 而另一人身姿最是挺拔,飞身跳进了河里。 春祺转头看向那人时,光线虽暗,但她可以确定一件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姑爷韩景渊。 不对啊! 姑爷不是被沉塘了吗? 河水里,谢兰台拼命下潜,双手在黑暗中胡乱地摸索着,试图抓住一丝韩景渊的踪迹。 可,什么都没抓住。 河水冰冷彻骨,她又很久没下过水,这么一折腾,闭气的极限已到,她只觉肺部火辣辣地灼烧起来,再不浮出河面,她会溺水。 就这时,水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波动,黑暗中突然伸来一只手臂,一把扣住她。 一股强而有力的力量,带着她破水而出。 而后,她大口喘息,水花四溅。 那只手臂却稳稳地护着她,让她在水中有了依靠。 回过神,隔着黑漆漆的夜色,她努力打量对方。 凄冷的夜风,吹得她瑟瑟发抖。 是谢靖让人下水救的她? “滚开,告诉谢靖,我不用他救。将自己的女婿沉塘,如此狠心,我与他从此恩断义绝。” 她恨声发下狠话,奋力撇下他,正要再次下潜,那个男人突然开了口: “夫人,我没事。” 第59章 夫妻相见(别错过) 啊? 她的脑子,一下就蒙了。 韩景渊不是被沉塘了吗? 手脚都被绑着,怎么从水下挣脱,反过来救了她的? “你,怎么逃脱的?” 寒意令她的上下齿止不住打架。 “先上岸,水里冷。” 韩景渊的声音也哆嗦了一下。 男人一手拎着她的后衣领,一手划着水,往岸边游去。 “快,去把郎君的斗蓬取来。” 岸上有人在喊。 水里的谢兰台,看到岸边的人,已经轻轻松松把谢靖等几人全部拿下,且全被倒吊了起来,就像沙袋一样。 谢靖愤怒地在大吼大喊:“放我下来,你们这群不懂尊师重道的匹夫,啊……” 被人重重打了一拳,他才老实。 另一个人手上举着一个火把,正在岸边照明。 冬禧急得直跳脚。 春祺跑去捡起姑娘刚刚解了扔在地上的斗蓬,这么冷的天,怕是要把姑娘冻坏了。 谢兰台脸上全是冰冷的河水。 她想转头看救自己的男人,却听到边上的船只上,有人在喊,“阿风,你醒醒,你醒醒,妈的,你要是敢死,我去把谢靖直接砍了。” 那张狂的语气,以及话里的深意,令她转头望去。 隐约之间,她意识到了什么。 “咳咳咳,没死没死,我能闭气,娘啊……就是要冻死我了……咳咳咳……” 说话的人竟是那——阿风。 刚刚被扔下去的竟是阿风。 谢兰台弄明白这件事时,脑子又嗡了一下。 不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在她想要看向韩景渊时,他们脚下可以踩到河底了。 男人突然将她拦腰抱起,她本能地勾住他的脖子。 岸边的火把,突然就熄灭了。 浓浓夜色当中,夜风呼啸而过。 她冷得浑身颤栗。 湿透的衣裳和他贴在一起,她能感受到男人身上有滚烫的体温传过来。 光线太黑,她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有闻到了男人身上淡淡的茶香,宁静致远。 下一刻,他一个纵跳,就带着她跳到了岸上。 那弹跳力,实在是惊人:自己与他,好像就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挂件。 “春祺,马车上有干衣裳吗?” 韩景渊的询问声,沉静如水。 “有有有。” 春祺连忙应。 “服侍你家姑娘换一身干衣裳。换好。用斗蓬包住。会感冒的。” “感冒是什么意思?” “就是风寒。” 男人把她送进马车车厢,随即退了出来。 春祺和冬祺连忙钻进去。 “阿嚏阿嚏……” 谢兰台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韩景渊守在马车外头,阿灰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身干衣裳,他们的马匹上,常年会准备一套干衣备着。 “爷,先把衣裳换了。不能冻着。” “好,去生个火。我们需要烤一烤。” “是。” 韩景渊麻利地换上衣裳。 火堆被架了起来。 他裹上斗蓬,坐到火堆边上,接过另一个手下递来的烈酒,几口下肚。 阿风收拾好也跑过来烤火,浑身在发抖。 韩景渊把酒袋子扔了过去: “暖暖身子。” “谢……谢……爷。” 嗓音在颤抖。 阿灰过来请示:“爷,那几个人,怎么处理?要不要送官府?让全京城的人看一看,堂堂祭酒大人,全天下学子的表率,干的都是什么缺德事!” 韩景渊对着火烤着手,不接话,头发还是湿的。 阿灰也不追问。 马车内,谢兰台冷得发颤,耳边听到那个男人淡淡落下一句: “谢靖是个伪君子,喜沽名钓誉,最宝贝自己的名声,暂时不送官,把他吊上一晚上,去附近庄上找找笔墨,在他身上写上一对联……” 阿灰问:“那个对联怎么写?还请郎君示下!” 韩景渊想了想,一字一顿道:“上联:仗势欺人终自辱,下联:沉塘未果反遭羞。横批:自食其果。横批贴他脑门上……把人吊到明天早上,然后将庄上的人都叫过来看一看,他们家的好家主,干了什么缺德事……” 阿灰听着一笑:“是。” 去了。 谢兰台怔忡了一下。 这法子,对于谢靖来说,的确很侮辱人。 好法子。 韩景渊的胆子真是大。 一个乡野村夫,谁错他的胆子啊? “春祺,扶我下去。” 她轻轻唤了一声。 “是。” 春祺先下去。 到车下候着,扶姑娘下马车。 着地后,谢兰台望着不远处背着马车坐着的男子,腰背板正,头发没散开。 现在的她披着发,春祺刚刚想给她绞干头发,但一时干不了,只能披着。 夜风寒冷。 她的身子抖了好几下。 “既然下来了,过来烤烤,暖和一点我们就回去。” 说话间,韩景渊站起转过了身。 火光里头,他半边脸颊泛着金光,半边脸颊陷在阴影当中,四周光线不是很亮堂,她一时竟还是没看分明。 韩景渊瞄见不远处,刚刚被使用过的火把,便走过去取来,重新点着,举在手上,让自己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充足的光线里头。 男人的眉目,就此无比清晰地映入谢兰台的视线: 剑眉,星目,眼神犀利,仿佛能洞察世间一切。 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透出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身姿雄健,肩背宽阔,就这样孤高地站在那里,竟有一种傲视一切的气势。 在这寂静的夜晚,男人深刻的五官烙进谢兰台的眼帘,却若一道惊雷,瞬间震撼了她的心湖。 那日,她看到的画像,本来怎个模样,已记不分明,等见到他,那张画像,却瞬间浮现于脑海,而面前此人,就像是从画上走下来的一般。 不,比画上的人更俊美。 那日,她觉得,画像一定是美化了人物。 待见到真人,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浅薄: 他竟比画像还要威武、俊朗。 “现在看清楚了吗?” 韩景渊勾了勾唇角,从容走上前,火把散发出来的光,足让他们看清对方: “夫人日后可莫要再认错夫君了。” “……” 谢兰台粉颊泛起层层红潮。 臊得厉害。 天呐! 老祖母竟……竟给自己挑了这么一个俊美的夫君。 第60章 深入了解,(要看) 可惜啊,这个男子,对自己没真心,有的只有利用。 就连今天发生的事,也是他事先设的一个局,心思之重,根本不是她能招架的。 待到走近,韩景渊忽冲春祺一挥手,大氅一挥,竟将小小的她拢进了怀。 当她扑进他怀里,惊慌失措抬头时,他正低头看她: “谢兰台,你真是个迷糊蛋……” 还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 谢兰台的心脏,突突乱跳了两下。 这举止,太过亲密。 这说词,更透着几分自来熟。 就好像,他和她是关系熟稔的情人。 可他们不是。 男子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 会为了娶自己喜欢的人,另外娶一件摆设,还能和这摆设表现亲密。 所以,对于男子来说,女人只是传承的工具,多多益善是不是? 但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长得是真心不错。 可惜,她现在对男子没任何妄想。 “过去坐。这边风大。” 韩景渊拉她坐到篝火边上。 本来坐着的阿风连忙站起来,郑重行礼:“拜见少夫人,实在抱歉,刚刚我被堵住了嘴,没办法告诉您又是我冒充了郎君……真没想到您会为了救郎君,直接跳下去……少夫人竟这么在乎郎君?” 误会了。 她只是不想伤害韩老夫人。 没解释。 阿风去把马车驾过来,给郎君和少夫人挡风,然后走开了。 春祺和冬禧避到边上,不妨碍姑娘和姑爷说话。 火堆边上只有她和他。 “夫君为什么让阿风冒充你?” 谢兰台睇着给篝火加火柴的男人,举手投足极为优雅,就像是名门世族精心调教出来的贵公子。 韩老太太言谈举止很是洒脱,有江湖女子的豪爽,可教出来的孙子却贵气十足。 “谢祭酒虽名满天下,却不是什么好料。 “之前,在半月庄能干那种龌蹉的事,如今主动相邀,肯定不会有好事。 “他一心想算计我,谢家又是权贵大族,一旦出事,问题肯定往我身上推。在这个偌大的京城,一个小小商贩,哪比得上一个祭酒说话有分量?” 韩景渊徐徐道来,声音冷静又沉稳: “正好,谢靖和陆氏都把阿风认作了我,我在去谢府的路上细细研究了一番,决定让阿风替我冒这个险,想看看谢靖到底想耍什么伎俩。” 结果,谢靖当真使了阴私手段,竟想致他于死地。 大乾虽然以法治下,可法是用来治理普通人的,达官贵人仗势欺人者,依旧处处有之。 这世道,根本做不到公平公正,天子脚下,一个区区祭酒就敢草菅人命,何论其他王侯贵胄。 “那你怎么没派人同妾说?” 谢兰台暗暗皱起秀眉。 “那会儿,我身边出了点要紧事,没跟过来。阿风这边,我只派了一个手下悄悄跟着。等我接到消息赶来,你已经跳进河里,没来得及和你说。” 韩景渊眸色深深,但笑不笑,火光将他照得闪闪发光: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黑的夜色,你怎敢说跳就跳?这么怕我出事?夫人连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竟敢为我豁出命去,你这小脑袋,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着,又轻轻点了点她光洁的额头。 还将脸凑了过去,锐利的眸光灼灼然,似想将她看透,带着茶香的口气喷了过来。 她摒息,往后缩了缩脖子: “没怎么多想,只是觉得,你若受妾拖累,死于非命,妾无法向老太太交代。正好,妾精通水性,与其求父亲,不如放手一搏,总不能坐以待毙……” 她回答得无比冷静,也够坦诚: “妾与你无感情牵挂,也无恩怨,但既为夫妻,于伦理道德层面,妾必须有所行动。” 女子若是虚伪一点,为了讨好夫君,会说一些好听的,比如什么:“夫妻一体,你被我父亲残害,我自当与你生死相依”,太假。 她救他,无关情爱。 韩景渊歪头打量,眸光里有两团火在上下跳动,“谢兰台,你确定你才十六岁,说话的语气,怎这么的老秋气横?” “你觉得妾说得不对?” 她反问,目光晶亮。 韩景渊定定又看了一眼,开始说教: “放手一搏要看情况。你的力量太过弱小,即便你真能把人救上来,谢靖还能当着你的面杀一次。就今天这种情况:你要做的事,先妥协,再伺机而动,而不是以身犯险。” “所以,你觉得妾应该求他?” 她再次反问。 韩景渊点头:“求比冒险更能达到目的。谢兰台,你勇气可嘉,但你做的事,风险太大。兵法有云‘示弱藏锋,以退为进’。冲动只会让你陷入险境,先稳住局势,再寻机反击,才是上策。 “今日谢靖并无杀人之心,阿风身上系了一根绳,谢靖故意将人沉塘,只是在逼你。” 谢兰台一怔,夜太深,她没看到那绳,否则不会那么冲动,但现在,她好奇的是: “你还读过兵书?” “嗯,读过不少。” 商人读兵书,看来他是有野心的。 “夫君胆大心细,又通武术,就没想过去从军,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 她想到了之前他说到的为商之道,为官之道,为将之道,那些心态,非普通人能领悟。 “怎么?兰台想当将军夫人?” 这话似带上了调侃的味道。 “不,妾以为,好男儿当志在万里山河,你既读兵书,就应有一腔热血,报效国门。 “妾之父亲谢靖,深爱自己的名声,此番遭了折辱,肯定会把韩家恨入骨髓——在这京城内,得罪这样一个名门大族,实在不智。 “夫君若没有好的长景规划,将来谢靖若和京中官吏悄悄联合,不用他亲自出手,韩家就会前程尽毁,你就不怕?” 说这么多,她只是想知道他的胆量来自哪里? 若无底气,只凭年少轻狂,肆意硬扛,那不过是莽夫之举。 她怕的是他有勇无后谋。 韩景渊微微一笑,语气沉稳而有力:“夫人放宽心,我行事自有分寸,你不必忧虑。纵然这世间局势波谲云诡,我自也有破局之道,韩家的未来,我会稳稳护住,无人能毁其一分一毫。” 说得是何等的自信。 她怔怔看着。 “怎么,夫人不信?” 他扬了扬眉,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耀眼的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控。 谢兰台看着很是困惑: 前世的她经商多年,常与各种男子打交道,年少轻狂的也见过不少,但她能一眼看透他们只是在自抬身价,很多皆是徒有其表的草包;或是自视过高的狂妄之徒。 但面前的他,说这话时,好像轻易就能让人信服,他就是有那种本事。 谢兰台真心看不透: 他哪来这种万事我来扛的魄力? “你所谓的破局是怎么一个破局?”她继续追问。 “想知道?抱歉,暂时不能说。” 他弯着唇,眸色深玄,那表情,有点勾魂。 谢兰台意识到,这个人,始终把控着话语权,让人不知不觉被他牵着鼻子走,对他的一切生出无限好奇。 被掌控的滋味,很不妙。 她眉头微一皱:“算了,不说就不说……只要今晚上谢府的事闹大,相信过后谢靖没什么时间来整我们……” 到时,她要紧锣密布安排杀招,也就没了后顾之忧。 “你在谢府又安排了什么事?”韩景渊眼底堆出了浓浓的兴趣,“你不会是又想杀谁!” 一个小姑娘心生杀意,一定会让人畏惧,会觉得她蛇蝎心肠,可韩景渊的反应,竟是充满了好奇与探究,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绝伦的棋局,想要一窥究竟。 这个人,当真让人捉摸不透。 “夫君为什么同意阿逐帮妾杀人?” 关于这件事,她很想知道。 “一个里通外敌的卖国贼,想杀就杀呗!” 他的语气竟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他一死,沈家人忙着夺权,北胡人的奸细找不到人帮他们藏身,更容易被朝廷找到……” 原来韩景渊杀沈九万,竟是在帮朝廷。 等一下。 “你的意思是沈九万是卖国贼?” 这让她惊讶。 人家可是皇商。 他用手上的树枝,挑着篝火:“和卖国性质差不多。” 她好奇的是:“你怎确定他卖国?” “我也跑生意,所以对他的生意伙伴比较关注。沈九万起初与北胡人只是纯粹做生意。可他身份特殊,会接触到一些大官。时间久了,会干一些卖国的事,难免的。我私下收集了一些有关他的秘密……” 话说得轻描淡写。 可谢兰台也是做过生意的,非常清楚:一个商人想要了解关乎国家的大事,必须有朝廷中人当靠山。 所以,他语气这么狂,莫不是是投靠了哪个大人物? 否则怎敢调查沈九万,还收集他的罪证。 且,敢暗中将他斩杀。 这可不是小事。 想到在石头城时,小北王竟派人去救醒了那个李香,这么帮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眸光一闪,她忽有了一个结论,继而低声惊呼道: “夫君可是投靠小北王了?” 第61章 (要看)你怕小北王? 韩景渊扬了扬眉,也故意压低声音,回道:“哟,这回倒是变聪明了,这么隐秘的事,都被你猜中了。” 还故意用手指嘘了一声,眸色严厉道:“不能对外说,我呀,一直在给小北王办差,还帮他管一些生意。要不然李香来逼婚,小北王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一顿又道:“夫人,这件事你知道就行,别让其他人知道了。” 还眨了眨眼。 谢兰台呼吸一窒: 竟被她猜中了。 她就说,此人气质卓然,一看就不是那种屈居人下的庸碌之辈。 果然,他早就挑中了可以栖身的撑天大树。 要不然就说不通了——一个小小商贩,怎敢和谢祭酒对着干。 “你可是小北王的心腹?” 她把头凑过去,继续低问。 韩景渊重重点头:“当然。我和小北王打小相识,是生死之交,小北王与我有知遇之恩。” “你敬重小北王?” “必须的呀,小北王在北地的名头,你没听说过吗?” 韩景渊细细打量自己这位小夫人。 隔靠得这么近,他可以看得很清楚:肌肤吹弹可破的,白里透红,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嫩得可以,身上还透着一阵阵香。 那香,让人心猿意马,令他想到了上午那份亲密,脸莫名发烫——自己竟在和她谎话连篇。 她好像很怕小北王。 一见到就躲。 就好像小北王曾对她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听说过,都说他勇冠三军,威震敌胆;人人皆赞其智勇双全,妙算无双,是国之栋梁。” 谢兰台轻轻夸着,面色却发白。 要是让韩景渊知道,今日,她险些被小北王拿来当了解药,会不会害他们将卒离心? 韩景渊说起小北王很引以为傲,她的话,只怕他也不会信,那点事自不能说。 “你怕小北王?” 她的眼神变化,他有看到。 这种夸,只是人云亦云地夸,而不是真心实意地夸。 “小北王与妾来说,就是天上月。小北王天生威严,让人望而生畏,是极正常的。” 现在,谢兰台至少明白了一件事:她不用担心,韩景渊会斗不过谢靖——心多少是踏实些了。 至于小北王,往后头少接触就好了。 “其实,他和正常人没区别。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韩景渊暂时不打算说。 谢兰台却蹙眉,一点也不想认得小北王,正想说什么,却打了几个喷嚏——即便坐在熊熊篝火边上,她还是觉得冷。 “冷吗?” 他捏了捏她的素手,冰冰冷的,就像冰块,而自己早缓过来。 “怎么冰成这样?” “姑爷,姑娘带的衣服不够多,穿得不够暖,还有,姑娘这几日身子不便……” 春祺正好走过来,想催姑爷快点回去,听到姑爷那么说,忙帮忙回答。 她怕姑娘不好意思。 “行,我们马上回去!” 这种夜宿荒野,对于他来说,是常事,但小姑娘总归是娇嫩。 “嗯。” 谢兰台看向远处吊着的谢靖,惹了小北王的人,这日后,有他苦头吃。 她不想过去和他多说废话,敢伤天害理,就得面对报应。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小道上,有匹骏马在飞奔而来。 到近处时,那人飞纵下马,来到韩景渊跟前,发现面前竟有几个女子,怔住,只唤了一声: “郎君……” “说。” “抓了两个,跑了一个。” “抓住的送去衙署交差,跑掉的那个连夜给我搜。” “是。” 他站在那里,火光打在他身上,把他的倒影衬得魁梧高大,而那语气,又充满了威慑力。 就好像他是那种杀伐果决的将军。 谢兰台听罢,终于恍然大悟: 他让人生火,不仅仅是为了取暖,而是他另有布局,正在耐心等待着什么消息。 瞧瞧啊,其心思之复杂,实在令人背脊发凉。 此人,就像初遇时所感受的一样:心思谋略,对她是一种压倒性的碾压。 他每做一件事,都有明确的目的性。 连娶她,他也有别的打算。 这样的人,将来如果她想和离,他愿意成全吗? 第62章 残忍的真相 “阿嚏,阿嚏……” 谢兰台又打了几个喷嚏,浑身上下冷得厉害。 韩景渊听到了,侧身瞄了一眼,立刻高声吩咐道: “春祺,冬禧,你们扶少夫人上马车。” “是。” 两个婢女上前扶主子。 谢兰台悄悄又望了一眼篝火边的新婚夫君: 高大威猛,宽肩窄腰,傲然而立,威压感迫人。 不安感加剧。 直觉告诉她:她想要的安稳人生,极有可能会被他颠覆。 他,真的很危险。 车外,韩景渊又吩咐了一句: “阿灰,你派人盯着谢靖,明天天亮,必须让这边这几个村里的百姓全都知道他干了什么缺德事。” “是。” “另找一个人,快马回府,传令屏姑将卧室烤暖。” “是。” 韩景渊吩咐完就钻进了马车。 阿灰摸了摸鼻子,想笑,觉得稀奇: 原来他们家郎君也是会疼媳妇的呀? 之前,这位主子爷何曾对女子如此细心过? 刚刚他在边上瞧着,郎君一直在细细欣赏少夫人的容颜,时不时在弯唇笑,看来,少夫人的长相生在了郎君的喜好上。 这样下去,搞不好明年开春就会有小主子。 不过一想到皇上、太后、长公主、还有首辅大人,一个个对郎君的婚事都有打算,他就暗暗愁。 回头成亲的事闹大,这位少夫人又没怎么见过世面,也不知能不能稳坐正妻之位。 回京时,谢兰台起初是正危襟坐的,可腹部一阵阵泛疼,身上一阵阵生冷,极不舒服,就靠着车壁蜷缩着。 路太颠,她的头被撞到好几下,她只能坐正。 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伸过来,将她拉了过去,让她靠着: “是不是不舒服?” “嗯。” “靠着我。马上就到了。” 倒是一个体贴的郎君。 可惜,他心里装着别人,与她只是虚情假意。 她靠着他,男人的身子体温高于女子,身子贴在一起,一阵暖乎乎的热气传过来,她本能抗拒,可身子虚得厉害,没推开。 半夜回到素园,谢兰台惊讶地发现房内早早点了炉子,床上放了好几个汤婆子,被窝里又香又暖和。 她简单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迷迷糊糊当中,她好像听到春祺唤了一声: “姑爷,姑娘不适……突然就烧起来了,得请大夫。” “我拿了一颗药过来,让她含着……明日应该就能没事。” 韩景渊低低说。 春祺担忧:“这药真管用?” “管用的。宫里娘娘御用之物。” “这么珍贵呀?” “嗯。” “姑爷,今晚上,您睡姑娘屋吗?” 就这时,门外头,有人在急声高唤:“郎君,郎君,西院又昏倒了!” “马上传大夫。” “是。” 韩景渊开门离去。 谢兰台听到春祺在说: “西院西院,又是西院,姑娘为了姑爷,这么冷的天下了水,姑爷的心还是长在西院。 “姑娘身子不适,随便给了一颗药就打发了;西院出事,他直接请大夫,怎么能这么偏心? “气死我了! “啊啊啊,我想打人。” 语气是何等的愤愤然。 谢兰台倒觉得没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感情。 另一头。 陆氏守在明月阁一直在等谢靖这边的消息。 今天的事只要成功,和离书拿到手,她还要计划一下,怎么让兄嫂同意让陆霄娶兰台。 她是这么盘算的: 做正妻不成,那就当妾。 等谢兰台成了和离妇,能进威远侯府当妾,已是她最好的归宿。 陆氏等地焦急。 先在花厅内等,后来,她移步到院子里等。 天色阴沉沉的,夜风有点急。 忽一支箭射了过来,吓得陆氏一大跳。 紫姑厉喝了一声“谁”,去查看,发现箭上附着一张纸条。 展开一看,她吓得面色惨绿: “主母,您看……” 陆氏捂着被惊吓到的心脏,借着另一个丫鬟提着的风雨灯查看,但见上面写了这么一句话: “给他人作嫁衣,为情敌养儿,嫡子却裹席乱葬岗,夫人心可欢喜?若想知道谢诚是谁人腹中儿?速去清风阁。” 陆氏看得眼睛发直,双耳跟着嗡嗡作响。 什么意思? 难不成……谢诚不是她亲生儿子? 不可能! 这绝不可能。 可否认的同时,怀疑的种子却就此扎了根。 这一刻,陆氏忽想到当年自己生儿子时的光景: 难产,在庙里生的,当时很混乱,产后孩子一度被偷。 谢靖说:这是有人想报复谢家。 所幸,后来孩子找回来了。 难道——这里头另有隐情? 还有,这是谁故意在通风报信? 图谋的是什么? 是挑拨离间,还是果有其事? 陆氏想了很多,最后想到的是: 正所谓无风不起浪。 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真假与否,验一验便知。 “紫姑,你悄悄地跟我过去看看,快!” 如果没事,就只是虚惊一场。 如果真有其事,她万万不能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这一生,为了谢家也算鞠躬尽瘁,怎么能被如此欺侮? “是。” 二人提了一盏小灯,往清风阁而去。 另叫了一个外院护卫一路同行。 担心有人放风,陆氏还着人将清风阁的后门也给堵上了。 没一会儿,三人悄悄进了清风阁院门。 果然有丫鬟在探头探脑地放风。 陆氏看着心一沉,让护卫上去将丫鬟拿下。 迈着飞快的小碎步进入,陆氏来到檐下,又看到谢诚的心腹丫鬟在东张西望。 护卫再次潜上去把人放倒。 陆氏的心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害怕。 待上得台阶,潜到门口,她便听到一阵细碎的哭声传出来: “我儿怎如此倒霉?那该死的谢兰台,竟害你至此。回头我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她听罢,背上拔凉拔凉: 嗓音无比熟悉。 竟是她义结金兰的姐姐——白家寡居的二姑娘白芷。 谢诚则闷闷接话道:“娘,今天爹不在,您不该过来的,万一被发现,怎么解释? “儿子知道您担心我,可是,这样太过危险。 “要是被陆氏知道,后果不堪设想。现在我还没执掌谢家,还需要她这个假娘处处帮扶,万万不能让她知道当年之事……” 假娘? 那个得她打小养在手心上捧大的儿子,竟称她为:假娘? 几句话,令陆氏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整个儿险些晕过去。 第63章 韩景渊向夫人道歉 真相竟如此可怕。 当年,她在山上产子日,正逢白氏的遗腹子夭折时,为此她出了月子后特意去安慰白氏,还让白氏认了谢诚当干儿子。 时至今日,她终于明白了。 遗腹子夭折,是假的。 她的儿子被政敌偷去,也是假的。 这是一出连环计。 真相是:谢靖用自己的嫡子换了一个奸生子,让这奸生子得以嫡子的身份,成为了谢家明正眼顺的继承人。 谢靖喜欢白芷,那是她成亲十几年后才知道的事。 当年,谢靖想娶白芷,老夫人不同意。 一,白家只是商户,谢靖想走得更高,就得寻一个官家女。 二,老夫人和白家有仇,老夫人不允许白家女进门。 因为这两个原因,最后谢靖娶了陆氏。 而白芷嫁了一个短命的商人。 可她没料到,这两人一直暗通款曲——竟还生了个儿子,还将她的儿子换了去。 想通这一切之后,陆氏内心的怒火,顿时喷薄而出。 她无法自控地冲进去,怒发冲冠地大叫:“打死她,给我往死里打。” 屋内正诉衷肠的母子,看到陆氏冲进来,大惊失色。 白氏看着昔日最最要好的姐妹竟要打死自己,连忙急切地大叫:“陆妹妹,你这是做什么?” “我呸! “不准再称我为陆妹妹。 “我没你这种背后捅刀子的金兰姐姐。 “我就说,谢诚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你? “先头还以为那是因为小时候,你给他喂过奶,所以有点像,结果全然不是。 “你竟背着我和谢靖私通,不光生下奸生子,还把我亲儿换了去。” 陆氏冲上去,愤恨令她失控,直接去抓其头发,揪其耳朵,搧其耳光,恨不得将她立刻拍死: “给我说清楚,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害我?” 白氏顿时发出一阵尖叫:“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诚儿救我……” “把谢诚给我按住……” 陆氏发了疯一般,双眼赤红赤红的: “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直接打死你。” 那种歇斯底里,是谢诚见所未见的,吓得浑身发颤。 结果,白氏被打得遍体鳞伤,仍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 所幸陆氏不是那种没脑子的人,立刻着人去了白府,悄悄把白氏身边的贴身嬷嬷骗来,再去把当年给自己接生的稳婆寻来。 真相如何,今天晚上,她必须查一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府里闹出这么大动静,老太太那边哪能没听到风声。 阿逐给陆氏射完箭之后,就去找了席教头,说: “席教头,好好盯着你家主母,如果主母要彻查某事,烦你帮忙火上浇点油,一定要让那火烧得更旺一点……这是少夫人交代的。” 席教头放在了心上,一直让人盯着,还亲自去听墙角,在了解完始末后,再去禀告老太太知道。 老太太本来已经睡了,听得席教头说要来报要紧事,让他进来。 听罢,她气得直拍床板,恨恨直叫道:“白氏害死我兄长,这仇与我不共戴天,谢靖身为我的继子,竟悄悄做出这种无耻之事。 “白家的野种,居然养到了我眼皮子底下,真真是岂有此理。 “席教头,你去悄悄帮着陆氏,必须把这件事查明白……好好的嫡生子,那混账不要,竟去换了一个奸生子回来?糊涂至此,他的确不能再做家主。” 席教头也觉家主不是个东西,自然乐意帮衬着去挑挑火。 谢兰台出了一晚上汗,翌日早起,整个人倒是神清气爽了,也不烧了。 她让人备热水,想洗洗。 春祺说:“姑娘,净房外有个灶台,烧了水,净房内就可以出热水,这是屏姑和我说的……您可要试试?” 谢兰台听着很是新奇,试了试,一个竹筒进热水,一个竹筒进冷水,可以调节水温,的确好用。 她不让人伺候,自己擦了身子,对着铜镜,给颈部的咬伤上了药。 等她洗漱过完出来,来到膳堂,跨过门槛时,第一眼就见到了韩景渊。 今日他穿了一身紫袍,衣襟上以金线绣着交错的云雷纹,线条简洁而有力——高贵的紫色,竟衬得他贵气逼人。 昨夜初初见过的那张俊逸脸孔,此刻,无比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冲击着她的视线。 明亮的光线里,男人的脸孔,似乎比昨夜更富有男子魅力。 健康的麦色肌肤,斜飞的剑眉,深邃的眼神,从容的坐姿,无一不显示着他那卓尔不群的一面。 人中骄子,就当如此。 若和陆霄比起来,此人更有威慑力。 “醒了?” 正在喝茶的韩景渊看到了她,一翘唇角: “夫人这是什么眼神,莫不是昨晚上没看清为夫?” 谢兰台:“……” 认错夫君这一茬,他这是过不去了? 她走了进去,坐到他面前,神情显得格外冷静,“妾认错人,夫君也有责任——那日夫君考验完为何不来寻妾?” 韩景渊瞧她反过来诘问,语气隐隐带不满,遂点头道:“确实是我失礼在前,第二日提亲,我也未亲临,否则也不会生出这种乌龙。我在此向夫人道歉……” 站起来,他当真抱拳躬身致歉。 谢兰台一愣,心头的气,一时竟被堵得没处发泄,只能闷闷道:“这也不怨你,但有件事,夫君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交代?” “何事?” 韩景渊双眸深亮对视。 门外头,那个妖媚的外室,忽然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看到韩景渊时,竟直接跪下,还拔出了一把匕首,架到自己的脖子上,笑得邪气地说道: “韩景渊,我知道我已经怀上了,今日,你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就死在这里,让你这辈子追悔莫及!” 谢兰台听着面色一沉,再沉: 什么? 竟连庶长子都有了? 谢兰台以为,韩景渊会又惊又喜又慌。 毕竟外室怀孕的事,闹到了正妻面前,就算不慌,也该流露出心虚之色。 但肯定会把心肝宝贝扶起,人家怀了身孕,自然得如珠如宝地护着,凡事都得依着她。 现在,韩景渊拿捏着自己杀人的事,想让心爱之人进门,不难。 然而,离奇的事,跌破眼镜地发生了。 第64章 (要看)她又弄错了 韩景渊没有去扶。 他盛了一碗鱼片粥,递给了谢兰台,温温说了一句:“尝尝看,这是厨房的拿手好粥。我很喜欢。不知你吃不吃得惯。” 她默默接过,暗暗打量。 韩景渊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才懒懒瞄了一眼,不紧不慢,吐出一句透着凉意的话: “知道自己怀孕,还这么爱折腾?你自己都不爱惜腹中孩儿,那就死!我悔不悔,反正你是看不到了!” 啊? 这个男人,竟如此无情? 谢兰台眼底浮现震惊。 外室面色死白死白的,呆了一会儿,才尖叫:“我若死了,你要查的事,这辈子休想查明白。别忘了,除了我,你永远也找不到那个人。” 话里尽是威胁。 “找不到就找不到。人活于世,执念太深不好。我很看得开,而且,我特别讨厌被人威胁。” 韩景渊的声音越来越冷:“若想死,没人能拦着你。对了,提醒一句,不要用匕首对着胸口,对着颈部那根大动脉大血管,一刀下去,即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别客气,用力点……” 如此冷酷,当真是见所未见。 不是心尖宠吗? 怎么会…… 外室恶狠狠盯着,重重地吸着气,死死地咬着唇,气极,将手上的刀子扔了,忽就笑了,一脸顿悟道:“你故意让我知道他在你手上,故意激我来求你,是……” 一顿,又道: “现在我来求你了,只要不伤他性命,你问什么我都说,但我要见他,并且,你得保证让我和他都活着离开。” 谢兰台越听越觉得奇怪,这根本不像是情侣之间的对话。 更像是:对手和对手的较量。 韩景渊却淡漠一笑:“你确定你离开大乾,就能做到隐于民间,逃过你哥哥的追杀?当你大腹便便要生产时,北胡的死士若来找你,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外室沉默,闭眼,似在思量各种可能,最后挫败地问道: “你到底要怎样?” “我不杀你,也不杀他,我要你的投名状,然后,我放你去争夺你可以拥有的一切。大乾要的是投诚,是两邦的相安无事。丽娜公主。” 最后四个字一出,女子身子颤了颤,眼底浮现惊骇:“你……你一早知道我是……” “一个寻常细作,还没资格让我为你奔波。多年前,我们见过的,只不过你忘了。但你的长相,我记下了。 “你的母妃虽死,但你的外祖在草原还有惊人的实力,所以,你有那能力成为草原的新主。你那个不争气的哥哥,若成草原之主,连你的外祖家也会遭殃。搞不好会全军覆没。 “阿日,把喀丽娜带下去好好照看,她若想明白,再来同我说。” 自始至终,韩景渊始终拿捏着说话的主动权。 喀丽娜始终处在被动之中,而且不得不承受来自他的威压。 谢兰台的心,狠狠震动着,脑子嗡嗡作响。 错了。 她又弄错了。 这个胡女,根本不是外室。 竟是北胡皇族。 “春祺,冬禧……” 韩景渊突然冲侍立谢兰台身边的女人,有力地唤了一声。 二婢忙应声:“姑爷,有何吩咐?” 韩景渊夹了一个水晶包子到谢兰台碟子里,可说的话一字一顿,却是杀气毕露: “从今日起,跟在我和少夫人身边,任何听到的话,一个字都不可外泄。谁敢外泄,谁就杖毙。韩家不留背主的奴婢,都记下了吗?” 春祺和冬禧面色一骇,被这可怕的气场吓到了,连忙跪地: “是,记下了。” “嗯,退下!” 他的语气忽变得温和。 谢兰台的心突突急跳,汗毛不寒而栗,再次意识到: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男人。 小心喝了一口,努力平息情绪:“她是……” “细作。” 韩景渊咬出的字眼,令她太阳穴发紧。 “小北王让抓的。暂时留在我们家。回头时机到了,我会把人送走。她中了剧毒,保她性命,我费了不少功夫。你和她,尽量少接触……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 真的不是外室。 从新婚夜开始的猜想,在看到丽娘后的种种不爽情绪,在这一刻,被一棍子彻底打散。 原来,真相和自己的想象,根本不是一回事。 人和人之间的隔阂,若不早早消除,层层叠架后,就会变成难以解释清楚的误会——这段日子以来,她竟一直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 她,突然好生窘迫。 “怎么不吃?” 韩景渊问了一句。 谢兰台努力吃,心情是何等的繁复: 幸好刚刚她没问出口。 如果她控诉他在婚前养外室,她又要大大丢一次脸。 可怕啊! 和这个男人交锋时,似乎她总被各种错误的线索牵着鼻子走。 对他的判断,更是一再失误。 还好,他不是敌人,否则,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夫人,听说那天,你和喀丽娜一照面就气得跑回半月庄,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在婚前养了个外室!” 真是不哪壶不提提哪壶啊! 谢兰台在喝粥,差点呛到,小脸涨得通通红:“……” 他伸过手,似憋着笑,轻轻拍了她几下后背,慢吞吞说道:“又不好意思了?怪我……一直忙着办小北王交代的事,都没和你好好说明白。” 一顿,又道:“刚刚你要我给的交代,可还满意?” “妾……妾吃饱了……” 丢死人了。 他竟什么都知道。 连她刚刚想问什么都清楚。 这种死死被拿捏的滋味,实在是毛骨悚然。 她要走,要躲起来,平复一下心境,才走一步,却被一只厚实的男人手扣住了细腕。 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量就那么一扯,她的身子便若蒲柳一般,坐到了男人膝盖上——细细的腰肢被他扣住。 她倒吸一口气,粉颊上浮现一层薄霞,心胆直颤地看向这个但笑不笑的男子: 那张俊朗的脸孔,就这样深刻地烙进来。 “夫君,你……这样……不合适……” 结巴了。 “我不拉着你,你就要躲起来了。我以为。有些事应该点破,大家心里都舒服。你不要难为情。” 他的表情显得真诚。 “妾知道了。” 她忽觉得他好像还不赖,他拉住她,不是嘲笑,而是想做到坦诚相待。 “有件事,商量一下。” 他突然很严肃地这么说。 她一怔:“什么?” “以后,你在我面前,称我就可以,不用妾不妾的,夫妻相处,怎么舒服怎么来。这样,我叫你兰台,你叫我景渊,可好?” 这话叫人好生喜欢,他的眼神,也多了几丝温和,竟令她应下一句: “好。” “还难为情吗?” 他忽促狭地逗弄。 她俏脸红了,躲开眼神,轻声轻语道:“你放开我。要被笑话了。” 一双小手无处安放。 “新婚夜我走得仓促,说来还欠你一个仪式。等过几天你身子干净了,洞房花烛,我给你补上……” 男人忽凑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让人面红耳热的话。 啊? 这话是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口的吗? 第65章 (要看),我为什么要帮你? 谢兰台彻底被吓到了。 她想都不想推开他,跑得飞快,而脸已变成猴子屁股。 回到房间,砰的关上门,抚着发烫的脸颊,按着乱跳的心脏,想要故作镇定,但没用。 成亲,圆房,拥有最亲密的关系,这在答应对方提亲时,就是一种默许。 可当她对那个男人的印象被颠覆,当错位的认知彻底被纠正,那张陌生的脸孔带给她的震撼感,却令她的心态彻底失控了。 偏这个过分俊朗的男人,对她还很感兴趣。 一想到她会和这个人翻云覆雨,她就慌到不行。 “咚咚咚。” 门外头,有人敲门,随即想起阿逐的话: “少夫人,小的有事要禀。” 她努力平复情绪,随即开门,看到春祺和冬禧就守在门外头。 阿逐恭身而立。 “说。” 她傲立,人小,气势却不小。 阿逐瞄了一眼,觉得她和郎君有点相似。 他抱拳禀道: “您昨晚上让小的办的事已经办成。昨晚上,陆氏查当年的事查了一晚上,基本上已查清。白氏,还有谢诚都被绑着吊了一晚上。” 为此,他在那头足足守到了天亮,才来复命。 “现在,只等谢靖回家,这对夫妻定会闹到人仰马翻。哦,对了,谢老太太有暗中使力。” 谢兰台欣喜极了,想不到事态发展如此之顺利。 今天这出好戏,她一定得去看看,顺道去拱一拱火。 谢靖为了息事宁人,一定会让陆氏认下谢诚这个儿子的。 如果现在闹出丑闻,会影响谢云岚嫁权贵。 陆氏最盼望的事是:儿子能高中,娶贵女;女儿成为一品夫人,名动京城。 如今儿子成了假儿子,已无指望,她一定盼着女儿成为人上人。 在春日宴这个节骨眼上,事情再大,她也要忍下。 那就让小北王一起来看这出好戏。 可小北王身份如此贵重,怎么可能平白无故跑去谢祭酒府,正好看到这么一出戏,最好身边还要带上一个御史,这样,谢靖的丑陋嘴脸,才能被弹劾上去。 对了,她的新婚夫君可是小北王心腹啊! 或可促成? 只是,刚刚她躲开了,现在又跑去找,是不是有点反复无常? 想了想,还是豁出去了。 谢兰台又噔噔噔跑去膳厅,不见他,便问跟过来的阿逐: “郎君呢?” “正准备出去,应该在马厩。” “带路。” “是。” 谢兰台被带到了马厩,一下子看到了十匹好马。 前世,她见过一些战马,皆是这般成色,雄纠纠气昂昂,皮毛发亮,眼神带着不驯。 阿风在喂草。 韩景渊牵了一匹出来,一跃上马,动作矫健,一气呵成。 谢兰台怕骑马,所以特别羡慕别人飞马驰骋。 女子骑马显得英姿飒爽;男子则张显雄健本色。 “这马不错。改良的品种,一点也不比北胡那边的差,好好训练一批,真要和北胡干起来,我们非常需要脚程快的伙伴。” 说着还拍了拍马的头,发亮的唇角勾着笑弧,看得出来,他很喜欢马。 沉浸在阳光里的他,整个人在发光。 重点,一般的商户人家,怎么可能拉得出这么多匹? 拉马车的马,都是被淘汰下来的,可他骑的却是那种准备当战马用的宝马。 马的气势,是完全不一样的。 “爷,少夫人来了!” 阿风看到她,恭敬行礼。 韩景渊转头望过来,眼梢带笑,端坐着问:“刚刚躲我,现在找我,小夫人这是有事来求为夫?容我猜一猜,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寻小北王去你谢家看一出好戏?” 天呐! 谢兰台暗暗吸了一口气。 这个男人,眼睛竟这么毒? 谢兰台呆了一下,美眸眨啊眨的,咬着红艳艳的唇,脑子转得飞快: 当初答应嫁,是想躲开父亲的逼婚,如今,她发现自己好像进了另一个狼窝。 也不知这头老奸巨猾的狼,对于送上来的羊羔存的是什么心思? 当真只是单纯为了韩老太太的病才不得不娶吗? 世上女子千千万,又为什么正好是她? “你——是怎么看透的?” “不难猜。问题是……”韩景渊低头凝睇,眼神灼灼然:“我为什么要帮你?” 谢兰台被他逼视得心肝一跳:“因为……你我夫妻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我们得罪了谢靖,如果不想法子让他无瑕报复,倒霉的会是我们。” “有道理。但你确定真的要对付谢靖,那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眸光深深反问。 “一个既没有师德,又没父德,更没夫德的男人,实在没必要占着一个为人师表的位置,去给天下学子传道解惑。 “谢靖是个伪君子,他可以垮台,但谢家不是只有一个谢靖。谢家或者会一时式微,但不代表会永远没落……” 谢兰台仔细想过后果,正色道:“不破不立。谢家需要松松土。大乾的学子需要一个真正德才兼备的祭酒——桃李满天下,结的果,当是善果德果,而不是恶果。恶人勾连,天下还怎么太平。 “小北王守边关,守的若是恶人当道的国,他会甘心吗?” 小嘴巴哔哔哗吐出一连串,说的这些道理,世上几个小女娘能懂? 可她字字如刃,剖的是家国沉疴,谋的是天下学子,念的是边关将士。 这般胸襟气度,哪是寻常闺阁能及? 在很多男子眼里,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小姑娘更是只懂闺阁事,会点算帐认点字,就算是才女。 谁有那胆子想着反抗父权,同时清理朝中浊流。 心存这种思想,会被人骂一句:大逆不道。 但韩景渊听着,眼中却闪烁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光,并带着赞许: “想法不错。但小北王不是言官,他只是武将,你需要找个御史台的人过去一同看戏……我听说沐御史和谢老夫人关系不错……” 他在建议。 竟和她想到一起去了。 “对,我也有想到他。”谢兰台目光炯炯:“现在,我回谢家搭戏台子,小北王能来看戏吗?” 韩景渊忽从马上跳下,挥挥手让阿风和两个婢女下去。 马厩只剩下这对宛若璧人的新婚夫妻。 一个高大,一个娇小。 一个俊朗,一个精致。 他逼近她,身形颀长,威压着她,给她造成了强烈的紧张感,令她本能地往后退: “你……你想干什么?” 那双眼睛,带着可怕的侵略性,这是……想亲她吗? 第66章 给我生个孩子吧 “躲什么?” 长臂一勾,便将她勾进怀,一个叉腰抱,她被他叉起,按坐于马厩栏杆上。 边上有马的头凑过来嗅她。 她吓了一跳,“呀”的一声,慌慌张张勾住男人的脖子。 一阵茶香入鼻。 她躲着那马,低叫:“别咬。” 身子莫名发颤。 前世,她曾被马摔下过。 耳边,男人声线懒懒的:“放心,紫电不咬人……只是在表示好奇。” “它叫紫电?” “嗯。是我的座骑。它速度很快,性格却很温柔。是匹爱臭美的雄马。” 马也爱臭美? 她难以想象,依旧很紧张,因为马还在凑过来嗅她。 “别紧张,放轻松……夫人,你的手,松一松……要勒死我了……” 男人低低提醒。 谢兰台这才意识到自己抱他抱得太紧了,忙松开一点,看向近在咫尺的他: 那张年轻的脸孔,带着轻松自在的表情,眸光慵懒而温和,闪烁着几丝坏坏的促狭味,正在欣赏她的惊慌。 所以,这个男人,是在调情? 一时兴起,在逗弄他的小妻子? 双颊,不自觉泛起红潮,感觉非常不自在,毕竟是完全陌生的人,但他们是夫妻,亲亲抱抱,最是正常。 就是,她有点不适应。 “放我下来。” 她轻轻要求。 “不放。省得你躲。” 韩景渊的嗓音变得无比柔软,目光亮堂堂的,叫人不敢对视:“刚刚的话题,我们继续聊一聊,说,我帮你,你能回报我什么?” 果然是商人,讲究利得。 她想了想,却不知道要怎么讨他欢心,很怕说错话,便细声问: “你想让我回报你什么?” 韩景渊想了想,将凑过来的马头推开,反问:“昨天你去看望祖母了是吗?” “嗯。” 咦,怎么换话题了? 她没说什么,只静等后话。 他注视着她,慢吞吞地:“祖母的身子不大好。” “嗯。” 她看到了。 “她的日子已经不多。” 谢兰台确定,这个男人在兜圈子,这两句只是在铺垫。 她又点点头。 韩景渊忽咳了咳:“盛婆婆给你诊过脉?” 诊脉? 她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给我生个孩子,得尽快怀,老太太才能坚持下去。不知兰台可愿意?” 他眼神深邃,嗓音坚定且冷静,目的性极强。 “兰台”二字被他轻轻吐出时,却又带上了几分柔和,仿佛是冬日暖阳,虽不炽热,却让人感到安心。 谢兰台心弦一颤,脸上的红霞,瞬间沸腾。 这变化,惹得他目光一深。 韩景渊以精健的手指轻轻刮了她的脸颊: “我的兰台……怎这么爱脸红?” 她咬朱唇,把热辣辣的脸侧过去,他追过来,眸色深深,很是热烈。 臊意令她不敢与他对视,躲不开就干脆去蒙他眼睛——真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和一个陌生男人聊生孩子这个话题。 “快回答……” 他低声催促。 “好。” 谢兰台满口应下。 无关情爱。 无关责任。 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事,去办成自己想办的事,暂时答应,利大于弊。 韩景渊说过的,兵法有云:示弱藏锋,以退为进,形成利我之势,为上策。 她学会了。 忽然,男人将她从栏杆上抱下来,按在边上柱子上,缓缓低下头。 她急切想推开他。 他却勾唇,明灿灿笑了,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孔,笑起来竟能让天地失色,“慌什么,今天不亲你……只想看你脸红……怪好看的……” 可恶。 她收回差点被迷住的视线,瞪他。 韩景渊扬眉,敲敲她的额头:“快去搭戏台子!再不走,我可就不客气了……” 坏坏的,他故意把脸凑过去。 她弯腰躲开,跑了,脸在发烫,心在狂跳,脚在疾跑。 这个人,竟有逗弄她的恶趣。 跑到马厩外的过道上,她捂着双颊,越过春祺和冬禧,现在她脸红成这样,像极干了什么坏事…… 果然啊,这两个婢女都在轻笑。 可她恼归恼,心情却极好。 马厩内,韩景渊看着小姑娘跑得飞快。 他靠在那里,懒懒看着,伸手抚了抚爱马的马头,喃喃道: “紫电,我是不是挺无耻的,调戏一个小孩子? “可老太太想抱孙子,我又不能另外再找个年纪大点的? “唉,冲祖国的花朵下手,怪不要脸的,你不准笑话我。 “是是是,我知道你喜欢小母马。可我们那边不兴和未成年人谈恋爱。你们这个世界太变态。这么小,我实在下不去手。” 紫电伸手舌头舔他,像是在安慰他。 他嫌弃地推开:“我对你更不感兴趣。走开。” 紫电扬起前蹄想踢他。 他瞪它。 它不敢踢了,拿屁股对他,还放了个屁。 韩景渊哭笑不得。 清晨,村庄上的人,被一阵敲锣声吸引了注意力。 有人在喊:“大家快来看啊,村口的树上吊了几个人,有个神秘财主在发铜板,每人跑去吐一口口水,就能得十个铜板,全家一起上,就加倍拿钱…… “好消息好消息啊,天上掉铜板了……快来领钱啊!” 村民们一听有铜板领,都热情高涨。 就连隔壁村的都在闻讯赶来。 一个个轮流着对吊着的人吐口水。 村口的大树上,倒吊着五个蒙面人,都被堵了嘴,脱了外袍,身上只穿中衣。 其中一人身上贴着一对对联。 上联:仗势欺人终自辱。 下联:沉塘未果反遭羞。 横批:自食其果。 村民们密密码码围了一圈又一圈: “瞧这几位衣着不俗,这是仗势欺了谁,竟被吊了起来?” “是啊,又是把谁沉了塘?好邪门!” “听说人家看不上自己女婿,想把女婿沉塘,结果反着了道。” “这还真是自食恶果啊!” “是该吐口水,居然想把自家女婿沉塘,呸……” 村民们都义愤填膺,一个个拼命地吐。 谢靖是清醒的。 他挣扎着,想让他们放了自己。 其中还有他家农庄上的管事,却为了要拿几个铜板,也在吐他口水。 谢靖出生于书香世家,从小被人敬重,何曾被如此羞辱过? 此刻,他恨不得自戕,让那该死的韩家背上官司,可一块臭抹布,将他的嘴巴塞了一个结结实实,根本不可能咬舌自尽。 重点,这是个蠢办法。 他岂能为了一区区臭虫而枉送性命? 读书十余年,做官二十春秋,他的人生价值是爬到最高位,把所有得罪他的人踩在脚下,而不是自寻死路。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这屈辱,今日他忍下了。 阿灰就在边上守着,给每个村民发钱,看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也羞辱够了,便策马扬长而去。 过了一会儿,谢靖被放了下来,脸上的黑布被解开,面色铁青的模样,吓倒了在场所有人。 农庄管事认出了他,吓得连忙下跪: “谢……谢家主,怎么是您啊?您……您怎么成了仗势欺负女婿的恶霸?” 谢靖气得浑身发抖,根本无力和这群无知的村民计较。 如果他计较,丢人的还是自己。 现在,他只想去好好洗把脸,回去京城。 洗脸时,谢靖拍着河面,哑着声音怒吼: “韩景渊,谢兰台,你们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目无尊长,大逆不道,等着,总有让你们求饶的时候。” 上午,谢兰台去谢府前,仿着祖母的笔迹给沐御史送了一封信,请他过府一叙,聊一聊怎么把谢和调回京城。 沐御史是谢老太爷的得意门生,亦是二叔谢和的私交好友。 沐御史以为:以谢和之才,祭酒之位非他莫属。 可恨当年谢靖使计,令他被贬。 这些年,沐御史一直在皇上面前进言,但,谢靖一直于暗中使计,就是不让谢和回京。 正巧,最近几日,沐御史身子有恙,乞假在家。 正因如此,他才是最最合适的那个人。 送了信,谢兰台直奔谢府。 入门就发现府内气氛很紧张。 谢兰台进府后直接去了老太太处,见面后悄悄凑到她耳边说: “祖母,兰台请了沐御史过来,等一下,应有一出好戏,您伺机引沐御史过去看上一看。” 一顿又道:“父亲用奸生子换嫡子一事,必须闹大,一定要直达圣听。 “父亲丑闻曝光,再由沐御史上奏二叔在所任县的业绩,二叔才有可能回来。 “这样做,谢氏一门虽会陷于一时的风波,但不破不立,唯有刮骨去腐,方能让我谢家重焕生机。” 谢老太太听着这个计划,看向兰台的眼神变得不一样,心下很是欣慰: 这孩子,有这种心思,日后定吃不了亏。 她轻轻拍拍兰台的手,应下: “好,都听你的。” 近中午前,谢靖从城外一身狼狈地回到家。 他一脸铁青地走进二进门时,管家立刻跑过来,急切地直叫: “老爷,您总算回来了,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谢靖本就火冒三丈,自己一身灰头土脸,眼圈发黑的,这奴才也不问问发生了什么事,一见面就嚎嚎报丧,心头顿时勃在大怒,一个耳光就打了过去: “你瞎了眼吗?没瞧见我这副鬼模样,在外一夜受尽折辱,你们不来寻也就罢了,现在我好不容易回来,你还有脸在这儿嚎丧添乱?能不能消停点?” 总管捂着嘴,憋了一会儿,索性直接跪下: “家主,真出大事了,主母已发现当年换子一事,昨夜里头全府被审了一夜,纸已经包不住火,您必须好好盘算怎么向主母交代才好。” 轰隆隆。 一个晴天霹雳打得谢靖那是惊呆原地。 瞒了那么多年的事,怎么就穿帮了? 第67章 夫妻反目 “到底发生何事了?快,仔细说来!” 谢靖急怒交加。 总管就把昨晚上白芷悄悄跑上门看望大郎君,却被抓了一个正着一事,以及主母收到告密箭信的事,全给说了一遍。 谢靖急得眼皮一跳一跳的,听罢,大吼: “诚儿和白娘子现在何处?” “都在大郎君的清风阁。” 总管一说完,谢靖就如风如火地赶了过去,后脑勺一阵阵在作疼,感觉血管要炸开。 他们没看到,隐秘角落里头,一个小厮瞧见了这一幕,马上往慈晖园禀告。 正好,沐御史也准备要走。 沐御史来探望师母,已和师母聊了好一会儿。 谢兰台得到消息后,来到书房冲老太太暗暗眨眼,意思是: 祖母,是时候了。 该轮到沐御史上场了。 老太太心领神会,送沐御史出来。 谢兰台也陪着。 外头那出戏,必须让沐御史看到。 清风阁内。 谢诚被倒吊着在房梁上,正在痛苦地鬼哭狼嚎: “来人啊,快请大夫啊,我的手痛死了。小爷快死了。 “你们这些狗奴才,快给小爷滚出来,快去把家主找来。 “我是大郎君,是谢家未来之主,你们一个个的不来管我死活,回头我把你们全给发卖掉。 “来人啊! “爹,你在哪里啊!快来救命啊!” 谢靖一进院门,就听到了儿子沙哑的求救声,心脏在抽搐,遂怒问身后管家: “你们一个个的,为什么都不去伺候,养你们有什么用?” 管家惨兮兮地回话:“清风阁现在被主母的人把持着,奴才哪敢顶撞主母?” 谢靖想到妻子那股子强势劲,面色一沉: “就没去禀老太太?” “禀了,但老太太说,这事,她管不了。” 哼,这摆明了就是:冷眼旁观看龙虎斗。 真是个阴险狡诈的死老太婆。 “把他的嘴给我堵了。” 屋内,陆氏厉声在下令。 跨进正房房门时,谢靖看到了一身寒气逼人的妻子陆氏,头发凌乱,面色乌沉,五官冷厉,目露凶相。 以前,她可是这世上最最疼爱谢诚的人,现如今呢,竟一副恨不得将人弄死的可怖神情。 “你……你这是在胡闹什么?诚儿伤了筋骨,你这样吊着他,是要弄死他吗?” 梁上,谢诚被绑成了肉粽,倒吊着,嘴巴已被封住,急得他啊,一掌就呼了过去。 陆氏看到谢靖一身狼狈,发冠也歪了,衣裳上散发着浓浓的异味,湿了一大片。 若按着以前,她一定会关切询问,但现在,她看到这个男人,就有说不出来的憎恨,先一步就打了过来。 啪。 耳光无比响亮。 毒辣辣的疼就此蔓延开来。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 谢靖难以置信。 陆氏指着他的鼻子,同样一宿未睡的她,就像疯子一样,声音比他还要响亮,带着淬了毒的恨意: “说,你把我儿子怎么了?我的亲生儿子呢?谢靖,你竟换了我儿子?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一阵震耳欲聋的怒吼,在屋内炸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诚儿就是我们的儿子。你到底从哪里听来了风言风语……” 谢靖寒着脸,把嗓门拉到了最高:“陆霜,身为谢家的主母,你怎能如此胡搅蛮缠,你的体面呢,你的教养呢? “来人啊,去给大郎君松绑,请大夫,马上,快。” 他还在抖作为家主的威风,指责陆氏在胡闹。 一条鞭子,嗖地甩了出来。 没错,陆氏会耍鞭。 威远侯府曾是将门,陆氏的哥哥走了文官一路,但陆氏小时候曾跟着父亲学过鞭,只是当了主母后,她一般不会亲自动手。 可今天,这个男人要是再敢诓她,她就和他没完。 “谁敢上前……” 她厉喝,字字铿锵有力,句句掷地有声:“谢靖,我已经查清楚,你居然为了让自己的奸生子成为谢家的嫡长子,换了我的亲生儿子,你疯了,你疯了。 “世上怎有你这种冷酷无情的父亲? “那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怎能如此残忍? “谢靖,今日,你必须还我儿子,必须,否则,我今天就把这个奸生子送官,还有你私通的娼妇……” 豆大的泪珠在汩汩淌下来。 谢靖面色铁青铁青,不接话,好一会儿,指着她,气哼哼叫道:“你这是想把谢家闹一个鸡犬不宁吗?没有的事。你休要再无中生有……” 死活就是不认。 “是我在闹,还是你把我当猴耍? “你表面上和我恩恩爱爱,哄我对谢家鞠躬尽瘁,暗地里和我闺中密友私生孽种,占我嫡子的名分。这世上怎有你这种黑心肝的伪君子?” 她重重又甩出一鞭,恨恨地尖吼着: “来人,把姓白的贱人拖上来,揪光她的头发。 “她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去当姑子吗? “今天,我就成全她。 “还有,把其他证人,一并全押过来。” 外头有人应了一声。 谢靖的眼皮突突乱跳着,脸部横肉在不断抽搐。 没一会儿,一身污秽的白氏被两个老婆子拖进房间,其身边跟着紫姑姑。 同样,她嘴里也被塞了布,一双泪眸露着惊恐,在看到谢靖时,眼底迸出希翼之光。 紫姑姑奉命揪白氏的头发。 白氏呜呜大哭,泪流满面,想让谢靖救自己。 谢靖上去救,把紫姑以及那两个老婆子推开,急切地帮白氏解了绳索,紧张直问: “芷儿,你怎么样啊?” 叫得那个亲热啊! 白氏哇的痛哭出声:“谢郎,对不起,对不起。我上当了,是有人把我引过来的。” “你别怕,有我在,没事了!” 谢靖现在根本顾不上考虑是谁在设计,一味哄着。 陆氏看在眼里,又悲又恨,第三鞭再次挥了过去,嘴里则尖声叫着:“我儿子呢?我儿子呢!你若不把儿子的下落交代出来,我一定抽死这个小贱人。我发誓……” 此时此刻,她根本无法再做回那个冷静端庄的谢家主母——她只是一个失去儿子的可怜母亲。 “死了。” 谢靖怒极,忍无可忍怼回: “你生的本就是个病孩,大夫说活不了,又说你生养时伤了身子,不可能再生,我这才把诚儿抱回来的。” 之后几年,陆氏的确一直没生。 谢靖这才先后纳了几个妾室。 说完,他又有力地强调道:“那时,你产后伤得厉害,我怎么同你说儿子没了?把诚儿抱给你养,让你有了精神寄托,诚儿也有了名分,这有什么不好? “陆霜,这么些年,诚儿一直把你当亲生母亲敬着,你和诚儿也母子情深,你闹什么闹?闹成这样,伤了情分,对你对我,对这个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陆氏因为他的话,先是呆了一下,本来他还心存一点希望,只愿儿子还活着,如今,希望全没了,她的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嗒嗒直掉。 一字一顿,她恨极而叫: “我的儿子,都没好好请大夫去治,你就放弃了他,还有脸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谢靖,我和你拼了……” 一鞭子又甩了过去。 谢云岚就在边上,她一直陪着陆氏,昨晚上,在得知谢诚不是同胞哥哥之后,她也是无比震惊的。 但于她而言,这个哥哥还是哥哥。 现在,她得阻止母亲继续大闹,闹大了,丢脸的是谢家。 谢家成为笑柄,她也脸上无光。 这非常不妥。 在大乾,官员私通一旦发现,会罚俸。 官员可以纳妾,但不可私通,为百姓做不好的榜样,此事会影响仕途。 “娘,娘,您别闹了,女儿求您了。既然爹爹说:哥哥没了,那您就认下现在这个哥哥……不要把事闹大,对谢家没好处!一切得以大局为重!” 她去拦,去劝,去求。 陆氏见女儿还向着谢靖,更恨了,发狠地叫道:“这个儿子,我不认。谢家有没有好处关我屁事,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屋里头一时闹得不可开交。 屋外头,谢兰台和老太太送客出来,正好路过清风阁,刚刚好听到吵架声。 适时,有小厮跑来跪禀:“老太太,快去救命,大郎君院打起来了。御史大人,你和家主是同僚,赶紧去帮帮忙劝上一劝……这是要出人命了……” 这人,自是谢兰台安排的。 他们来的刚刚好,正好把一切听了去。 沐史御听得无比震惊。 老太太也异常震怒,由谢兰台扶着,急步过去,用拐杖敲着地面,沉声直叫: “别闹了,闹成这样还要不要脸?要被人笑话了。 沐御史对谢靖本就极度不满,如今亲耳听到了这么一桩丑闻,不觉冷笑一声: “谢靖,你可是堂堂祭酒,天下学子的表率,竟在背后与人私通,还暗中换子,简直禽兽不如。 “平日里我本就看不惯你虚伪的作派,今日我回去后一定写上一份折子,参上你一本!” 谢靖转身看到自己的死对头竟在他家,面色赫然一僵。 这等丑事,可万万不能闹到朝堂上,谢家的脸会丢尽。 他想去同沐史御商量,别把丑事往外捅。 不等说什么,院门外头,忽闯进一行穿着龙甲营服的侍卫,领头那人高喊一声: “小北王有重犯逃脱,刚刚跑进了谢府,请谢祭酒配合,下令关闭宅门,全院搜查,不得有误。” 谢兰台直直瞄望过去,心情无比激荡: 身着玄衣,戴银色狼面,小北王双手负背,从容不迫走了进来。 时间掐得那是刚刚好。 第68章 兰台的算计很成功 “谢祭酒何在?” 小北王嗓音暗哑,沉沉落下一句。 看到小北王,谢靖很是震惊。 这位郎君,如今可是玉京城内人人都想巴结的大人物。 可他谁的账都不卖,回京这段日子,日日神出鬼没。 今日竟跑到了他府上。 “在在在。” 谢靖这也是第一次见小北王。 银色面具威压感十足,他连忙迎上前恭身应话: “下官这就着人关闭谢府,配合小北王搜查……” 最近小北王一直在查北胡奸细——皇帝有令,全京上下,都要无条件配合小北王,谢靖哪敢不从? 重要的是清风阁的丑事,必须就此落下帷幕,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揭过。 “不准走。今日,我们的事还没完!” 陆氏怒吼着上前,还一鞭挥了过去。 谢靖一骇,连忙躲开,嘴里则喊着:“陆霜,你要疯到什么时候,有完没完?” 那一鞭却要落到小北王身上,其身边有手下,飞扑接住了鞭梢,厉喝:“大胆,竟敢对小北王大打出手。” 见差点闯祸,陆氏吓得丢掉手中鞭,忙告罪:“一时情急失态,请小北王海涵……” 谢云岚更急,她做梦也想不到今日能见到小北王,偏偏家里又出了这么丢人的事,母亲更是发了疯般,险些打伤人。 她跑过去,连忙道歉:“萧郎君,小北王,对不起,对不起,我母亲不是故意的……” 狼面之下,小北王目光淡淡,扫了一圈,发现地上还跪着几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老妇人,淡淡落下一句:“谢祭酒这是在清理门户?打扰了?所有人听令,去外头,好好搜,不得惊扰府中人……” 他传令。 “是。” 其手下铿锵应声。 这时,一个妇人挣脱了绑着她的绳索,急步跑向小北王,疾呼起来:“小北王救命,沐御史大人救命……求二位官爷把老妇带出去。 “老妇是稳婆,当年谢大人调包儿子的事,老妇是被逼而为。今日东窗事发,老妇承认做了帮凶,但不是主谋。 “小北王,萧郎君,您还是老妇当年给长公主接生到世上的……求小北王保老妇一命……” 说话音就咚咚咚磕起了头。 这个稳婆为什么会突然告发? 自然也是谢兰台安排的。 她找人跑到稳婆耳边说了一句话,让她抓住机会,若有贵人进来,就得把锅往主谋身上推,否则,谢家为了保家族名誉,她必死无葬身之地。 这稳婆,从昨晚上被陆氏派人抓回之后,几番被逼问,早吓破胆,再见陆氏和谢靖闹得鸡飞蛋打,心里实在害怕。 正好,真有贵人进来,她当然得抓住机会。 “你放心,今日这事,本官亲眼所见,那谢靖若敢动你一根汗毛,我御史台如果不管用,还有小北王在。 “天理昭昭,法网难逃,一个从三品的大员公然通奸,用嫡子换奸生子,这行为是何等的恶劣,谢靖,你等着被参!” 正义凛然的沐御史一挥衣袖,愤愤然就走了。 小北王则斜了一眼又开始拼命磕头的稳婆。 那稳婆拼命地在急叫: “求小北王救老妇一命。” 不断地重复着,一次又一次。 眼见得谢家人上前要把稳婆押住。 小北王手一扬,让人上前将稳婆控制住,声音暗沉地落下一句:“通奸,奸生换嫡生?谢祭酒清贵名流,竟做得出这种腌臜事? “回头我去问问陛下,大乾的礼法怎么会如此败坏?天下学子之师,背德毁节,那教出来的学子,还要如何担起家国传承?如何给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这样的祭酒,要来何用?” “阿三,把这稳婆带走。有恩于长公主府的人,谁敢动?” 几句话落下,吓得谢靖直接跪地。 很快,那稳婆被带走。 谢靖背上一阵阵发寒,直觉大难要临头。 他回头狠狠怒瞪陆氏:“你干的好事?我若被参,谢家没落,对你女儿有什么好处? “小北王如今知道了谢家的丑事,你觉得,云岚还怎么到小北王面前搏一个好印象? “疯子…… “你就是个疯子!损人不利己。” 陆氏依旧怒目,内心流转的情绪难以平息。 谢云岚急啊,噗通跪地,“母亲,不能再闹了,爹爹的官声不能毁!女儿还要参加春日宴。若爹爹的被皇上贬谪,女儿错过春日宴,还怎么出人头地啊?” 陆氏漠然坐着,不断地吸气,痛苦极了。 “靖儿,这一次,你做的事,实在太过分,好好和陆氏道歉,家和万事兴……” 老夫人落下一句话,就让谢兰台扶着回了。 整个过程,谢兰台不吭一个字,不让任何人将注意力落到她身上。 除了祖母,没人知道今天的这一切,全是她和祖母暗中促成的。 夫妻反目,谢靖官声败坏,已成定局。 从今日起,谢靖和老夫人仇家女通奸,以奸生子替换嫡生子,会传遍整个京城。 这种臭名声一沾上,谢云岚想再嫁高门大户,断无可能。 谢诚奸生之名会令他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谢兰台开心啊! 计划推进很顺利,结果也令人满意。 “娘,我越想越不对,这一切恐怕是圈套,有人故意让你知道大哥是抱来的,故意要害你和爹决裂,故意让御史知道……你上当了,我们通通被算计了……” 谢云岚看到谢兰台时,脑子里忽迸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在祖母离开后,她脱口叫了一句: “这一切,会不会是了谢兰台搞的鬼?” “谢兰台没那么大的本事。” 冷静下来的陆氏,声音很沙哑,但语气是非常笃定的,思绪在翻腾。 今日闹剧,被人设计是真,谢靖负她也是真,谢诚是野种更是真。 不是一个黄毛丫头能办得到的。 这是政敌在对付谢靖。 “云岚,你扶我回明月阁。从今天起,我再也不要见到谢诚。 “白芷,我和你姐妹情分,就此一刀两断……” 此时此刻,陆氏非常清楚,她没办法对外公布谢诚是奸生子,因为她还要做谢夫人,她的女儿还得攀高门。 沐御史哪怕真的参了谢家,他们谢家也不能承认,要对外说,这一切只是一场误会。 谢云岚连忙过来扶,离开。 谢靖闷声不吭。 他要开始收拾烂摊子。 一,要把白芷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如今换子一事东窗事发,她回白家,定会被白家嫌弃。 二,要想想怎么阻止御史台参他。 “爹,到底是谁在算计我们啊?” 谢诚惊恐极了。 他奸生子的身份一旦传出,这辈子就毁了。 在大乾朝,奸生子是没资格科考的,朝廷一旦彻查,那还得了? “你好好休息,我去处理。” 谢靖去扶白芷,令人把白芷送去安全处。 今天的事,当然不可能是谢兰台做的。 她没那种本事,也根本不知道这个秘密。 是沈家。 一定是沈九万。 他知道这个秘密。 也曾拿捏这个秘密逼他,把兰台嫁给他。 现在搞这么一出? 是因为恼上他了吗? 谢兰台扶祖母回慈晖园时,想的是什么? 接下去,她要怎么让谢诚死得不明不白,又顺理成章。 只要谢诚一死,谢靖和陆氏就再也不可能站到同一阵营。 谢安,她的六弟,才有出头之日。 趁热打铁。 越快越好。 谢诚,他必须死。 第69章 同床共枕,为他绾发 谢兰台在做这一切时,谢兰若正在祖母的书房内,由管事嬷嬷看管着学算账,学书法。 中午,谢兰台在祖母那边吃了饭。 今日,谢靖已被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想不到要来找她算昨晚上的账。 而明天,大概率还有更让他头大的事发生。 她可以喘口气了。 具体怎么解决谢诚,她得好好想一想。 傍晚时分,谢兰台回素园的路上竟又发起高烧,以至于下车时,人是昏昏沉沉的,到了卧房倒头就睡。 期间,她的耳朵里隐约钻进不少声音。 一会儿,春祺在急唤:“姑娘又烧了,快去找阿逐,请大夫。” 一会儿,是韩景渊在关切地问:“张院判,情况如何?” 一会儿,是喝药,她睁开眼,好像看到自己依偎在男人怀里,是韩景渊搂着她。 “我怎么了?” “是你脖子上的伤口发炎了,喝下药就能好起来。张嘴……” 药很苦,而她身上一阵热一阵冷的,感觉身体不像自己的。 喝完药,躺好时,她嘴里不断发出:“冷,冷,春祺,帮我多添一床被子,快……” 春祺塞了一个大暖炉进来。 她依偎着。 那不算灼热的温度,刚刚好是她需要的,焦躁的情绪总算是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期间,她感觉有人在用冰过的脸巾给自己擦拭,凉丝丝的,很舒服,而脖间发疼的伤口处,好像被抹上了什么,清凉一片。 后来,不知不觉就睡沉过去。 天亮时分,谢兰台做起了梦: 暖阁,她睡得沉,有人拍醒她,她一睁眼,看到了那张银色面具。 惊吓中,她被男人按在榻上,一个摄魂的声音响起: “给我你的血。” 她尖叫,挣扎,嘴里不断叫:“放开我,放开我。” 衣裳被撕碎,脖子被咬住,她听到了喝血的声音,感觉血要被喝光了。 男人沉沉笑着,透着强烈的渴望:“小东西,你的身子,真香,我来试试……” 一双手抚到了她腰际。 “啊……” 谢兰台惊醒,意识到肚子上有一只手在轻轻按揉: 是那个登徒子吗? 她大怒,豁然坐起,一耳光打了过去,却被架住,一个清凉的声音响起:“伺候你一晚上,烧退了,起来就给我一巴掌,我家夫人,看着娇娇小小,竟如此泼辣?” 一张明亮俊朗的脸,映入眼帘,那双眸子似刀,直直插进她愤怒的头绪,令她一惊,又一凉,手劲立马就松了: “你……” 是韩景渊。 穿着白色中衣,半束发,靠着床头,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刚刚是他在摸自己的肚子? “刚刚你在做噩梦,梦到谁了?吓成这样?” 做梦你主子了。 他要非礼你妻子。 你敢和他斗吗? 她深吸一口气,明白的:刚刚在做梦。 好可怕的梦。 “你……你怎么在床上?” 她扶额问完就后悔了。 “啊……” 她被他拉进了怀,靠了他的臂弯里头:“夫人莫不是忘了,你已经嫁给我。夫妻同床共枕难道不应该?” 男人有力的手臂箍得她动弹不得,带着茶香的气息喷在她脸上。 看着这张可以颠倒众生的脸孔,她暗暗咬唇,乖乖认错:“是我说错了。还没习惯……床上多一个男人……”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生理上,一时都没办法接受有一个这样的男人,来分享她的床。 甚至于不得不允许他来碰自己。 真的很不习惯。 “那就多多习惯……” “哦。” 她轻声点头,小脸止不住在泛红。 现在,他们衣裳不整地睡在一起,就像寻常夫妻一样——少女的本能,令她不安又羞赧。 “昨晚上,是你照顾的我?” “我不习惯有人在我们房内伺候。” 他伸手给她捋了捋凌乱的头发。 谢兰台缩了缩肩,有点别扭。 “你肩上的伤,怎么回事?像是变什么咬的!” 男人突然这么一问,眸光变得深深,似乎在探究着什么。 谢兰台顿时心脏发紧,好慌,结巴道:“被……被狗咬……我在山庄养了一条狗,那天它发狂,咬了一口,一直没好……” 小北王就这样成了一条恶犬?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点头:“真是一条恶犬……” “是,好可怕一条恶犬,我已经将它打死”。 她睁眼说得瞎话,心下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和春祺冬禧对一下词,省得露馅。 韩景渊勾唇,眼底有流光闪过,似笑非笑的,带着一丝奇怪的滋味,令她生慌。 “起了。等一下你跟我去见一下小北王!” 他捏了捏她的脸蛋,忽然就放开了她。 她一愣,忙急声问:“为什么要去见小北王?” 心更慌了。 “小北王帮了你这么大一个忙,你不去谢一声?昨晚上你发烧,我又求了小北王帮忙请了御医过来给你看病。现在你退烧了,自然得去拜见。” 他下了床。 “我能不去吗?我……我身子现在还很软……” 不想见。 那个人,恐怕居心不良。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她又躺好了,还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他挑眉,坐上床沿上,细细看这个就像搪瓷娃娃一样的小姑娘,小脸精致白净,身子柔弱无骨的,再次问道: “你就这么怕小北王?” 她迟疑了一下,点头:“对,我好怕好怕。所以,能不去吗?” “今天可以不去,好好休息。明天或后天,再去拜会也行!”一顿,他又问:“为什么怕他?能说明一下吗?日后,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你可以对我直言……” 她眨巴眨巴无辜的大眼睛,言不由衷道:“不敢和那么位高权重的人打交道,怕惹麻烦。” 怎敢直言。 面前这个男人对小北王忠肝义胆,充满了崇拜。 她要说出那事,他只会叱她荒唐可笑。 堂堂小北王,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庶女动那份邪心? 人家正直、铁面,是定北军最骁勇的将军,是战神定北王座下最优秀的继承人,天下多少铁血儿郎仰慕他,她说的话,谁信? 只会觉得她定是疯了。 韩景渊又深深看了一眼,眼神闪得奇怪的流光,也不知在想什么。 半晌,他说: “起来给我绾发。别装病。御医给的药,肯定能让你药到病除。撒谎没用。” 唉! 这家伙,装病对他竟没用。 真狠心。 他套了外袍,坐到了她的妆台前: “过来。赶紧的。” “哦。” 谢兰台下床过去,执牛尖梳,为其梳头——他的头发很丝滑,也不是很粗,且很顺。 她很认真地梳着,指尖不经意地碰触着他的脖颈,淡淡的少女香,在她忽上忽下地忙碌中,沁入男人的鼻腔。 韩景渊透过铜镜悄悄打量着,眼神一点一点深玄起来。 她的手指,抚着他黑发,转着优美的手势绾发时,竟有一种撩人的娇媚。 窗的晨光照进来,把她衬得格外娇媚,仿佛初春枝头的嫩芽,娇妍灵动,媚而不俗,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好了。这样行吗?” 谢兰台娇娇问着,还咬了咬粉嫩的唇。 韩景渊忽转身,一把将她拉进怀坐到自己身上,眸光越来越深,在她惊怔中,他忽控制住了她的后脑,倾下脸,唇一寸一寸贴向了她…… 怎么办? 能推开吗? 第70章 (好看)想亲你 心跳,陡然加速。 那唇,忽一勾,凑到了她耳边,热气吹过,带来一阵异样的骚痒,她敏感地躲了躲。 一声夸赞传入耳朵:“夫人心灵手巧,为夫很满意。” 热气直贯耳道。 “痒。” 她的耳垂发烫起来。 一个字,竟被逼到嗲到不行。 软软糯糯。 缩脖子的样子,就像一只柔软的小猫在撒娇。 韩景渊看着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闪烁了几下,咳了咳,这小脸酡红的样子,还真的是——勾魂。 “从来温柔乡,总成英雄冢。” 他喃呢了一句。 “什么?” 谢兰台没听清。 这个男人欲吻未吻的,让她很被动。 那恍惚的模样,更是迸射着一种莫名的吸引力。 “怕痒是吗?” 他在问,回神时,眼底泛出了奇怪的光。 下一刻,男人手指往她胳肢窝内钻了进去,那种被呵到的异样感,令她尖叫,扭动身子,双颊通红,躲闪。 “啊……痒痒痒……夫君,别闹,别闹……我真怕痒……嘻嘻嘻……我受不了了……咯咯咯,我……我……我要喘不过气了……” 小小软软的人儿,在他怀里躲来躲去,又躲不开的样子,实在是有趣。 他瞧着,唇角一勾再勾,懒懒地一压声音:“叫景渊。” 说着,故意呵了一下,声音又特别的柔,散发着让人抗拒不了的蛊惑力。 “景渊,韩景渊……别闹。” 她脆脆地唤,娇滴滴的,如玉石撞击,好听之极。 韩景渊不呵了,只深深地看着,眼神亮晶晶的,像要吃人。 这一刻,她很明确地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身体非常感兴趣。 如果不是她身上来了月事,可能下一刻,她就会被他带到床上,直接吃干抹净,让她彻底成为他的女人。 他又低下了头,眸色变得复杂,似想亲她,又好像在克制,害得她心里好慌,“我……我……身上不干净……不可以……” 韩景渊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抿了抿唇,似笑,又似在自嘲,“我知道,不动你……” “那你……” 她的心脏一直在乱跳。 “逗你玩。省得你紧张。以后,你我相处,自在一些。” 逗你个鬼。 她暗暗骂了一句。 “突然想——亲你……要不,练习练习?” 冷不伶仃,他又来上这么一句。 她一怔,颊瞬间染上了一层娇羞的绯红,似春日初绽的桃花。 亲人不是没亲过,但……两人如此陌生,难免尴尬。 她指尖微颤,既怕这亲近来得突兀,又隐隐似生出了几分期待——前尘旧事伤人心,如今再经历男女事,身子实在有点无所适从。 “又害臊了?脸红红的,倒是怪好看,就像洋娃娃!” “什么是洋娃娃?” 她觉得这词,从来没听说过。 “和人偶差不多,是句夸赞。” 不。 他根本就是在捉弄她。 她想起身。 不想被捉弄。 可他不让。 “试试?” 他又低下了头。 她吓得捏紧了粉拳。 眼见得就要亲上。 男子好闻的茶香就在鼻间流淌,她的脸红成了血滴子,心不可控地狂跳。 门,突然撞开,却是阿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大叫:“郎君,急事,十万火急啊……啊……我什么也没看见……” 火急火燎的他,看到郎君搂着少夫人正要亲,连忙转头跑出去,一边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时忘了郎君已成婚……” 被破坏了气氛,谢兰台奋起一挣,跑开了。 身子却是虚软的。 这种滋味,从未有过。 韩景渊吐出一口气,走了出去,看着门外陪笑的阿风,踢了一脚过去:“真会煞风景,信不信,把你发配去当苦力……” “求郎君放过……是那边传令过来了……有诏令……” “走了。” “是。” 韩景渊走了两步,回头又踢了一脚。 阿风干干一笑,忍不住道:“要不,您回去尽兴了再过去?省得您欲求不满,拿我出气?” 韩景渊一拳打了过去。 阿风抱头鼠窜。 房内,谢兰台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被一个男人撩得心慌意乱,这滋味怪极。 她已在一个男人手上吃过一次亏,对男人已不报任何希望,但是,这个韩景渊,竟能让她情绪起伏这么大。 谢兰台告诉自己:韩景渊只是见色起意,无关感情。 她是个美人坯子。 豆蔻年华,又花容月貌,男人瞧见了,很难不心动。 所以,韩景渊刚刚的表现,只是纯粹的欲望在作祟——男人特别喜寻欢作乐,床榻上喜欢各种新奇的招术,想来他也不例外。 重点,还能顺道生个孩子。 韩景渊不想让老太太留下遗憾。 既然嫁了,她可以给身子,但不能再动心。 女人一动心,就会犯傻。 冷静。 她平静了好一会儿。 春祺和冬禧进来伺候她洗漱,用早膳。 春祺说:“姑爷待姑娘挺好,还给姑娘请来了御医。姑娘,以后您跟着姑爷,就不怕被家主欺负了。” 御医? 大概又是沾了小北王的光。 另一头,韩景渊从后门而出,从萧家别院后门而进,去卧室换了一身华服,戴上面具,出得府门,去了长公主府。 母亲大人召见。 恐怕是冲他的婚事来的。 待进了长公主府,于正厅见到了雍容华贵的母亲,再看到四周挂着的贵女画像时,他掉头要出来。 “放肆,见了母亲不拜,太妃就是这样教导你的?” 长公主厉声喝令。 韩景渊站住,长吸一口气,脑子里闪过很多母慈子孝的画面,也有被抛弃时孤独无助的场景。 夫妻恩爱时,他是珍宝。 夫妻离心时,他是垃圾。 谁都不要。 谁都不爱。 如今倒是想来过问他的婚事。 他转过身,撩起袍角单膝下跪:“给长公主请安。” 恭恭敬敬一礼。 长公主眉头直皱,自她和离将他留于萧家,这孩子就再也没唤过她母亲。 “起!” 长公主如今已年过四十,保养的却像二三十岁的少妇,光彩夺目,气质清傲,眉眼和韩景渊很像。 他的长相,有一半是袭承长公主的花容月貌。 长公主非常的英气,气场也大。 这种骨子里的东西,长在儿郎身上,且还是一个征战沙场的儿郎,越发显得威压感十足。 但在长公主面前,韩景渊比较克制,显得恭顺。 “长公主有何吩咐?” 韩景渊的语气始终是疏离的。 长公主端坐那里,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只淡寡寡落下一句: “你的正妻,我已经给你选定。” 第71章 都在算计他的正妻之位 这话一落地,韩景渊的眉越发冰冷,眼底还闪过一道凛冽的寒光。 对这安排,显得极度不满。 长公主眉心蹙得更深,也非常不喜儿子这态度。 此子,以前甚是黏人,但这些年,他们母子的关系是越来越冷淡。 可即便再冷淡,她是母亲,有些事,她必须说,必须做,必须为他规划: “我知道你不乐意,但这件事,容不得你胡来。 “今年你的婚事必须定下来,这是不容置疑的。 “整个玉京,都在关注你的婚事。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太后有太后的想法,皇后有皇后的图谋,萧怀义有萧怀义的计划。 “你应该知道你身份特殊,我为靖北长公主,而你是我独子,待我百年后,你承靖北名号,封靖北王,世袭罔替,同时,你又是定北王指定的继承人,所以,你的婚事不可有半点马虎。 “不管别人是怎么想的,反正,正妻之位,你不能娶他们相中的任何人。 “这里有几个贵女,我已经帮你看过,都合适,你自己挑一个。” 长公主盯着那些画像,对这些贵女都满意: “全是宫中画师画的,相貌皆是一等一的好,人品贵重,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重要的是这些贵女家境中下,适合你娶。 “皇上之前说过,准备让你娶一个正妻四个侧妻,还说,也可以先娶四个侧妻,正妻之位,到时,你可以择其一晋位,凭你自己喜好。 “回头你就推说,我给你相中了一个,定要娶为正妻。等正妻诞下嫡长子,再考虑纳侧妻一事。 “现在皇子们争位,你若一下子娶四个侧妻,妻族门第又高,就是给自己惹麻烦,皇子们必一个个想拉拢你,成事后又会想方设法削你权。” 洋洋洒洒,长公主说了自己的顾虑,还有担忧,她在耐心教导,却被打断。 韩景渊淡淡道:“长公主殿下您管太多了,臣的妻子臣自己选。您相中的,皆不是臣想要的。长公主若无事,臣就此告退。” 又一抱拳,转身就走。 被噎到的长公主气得面色铁青,喝令:“你给我站住,忤逆亲长,狂妄自大,萧临,你不要仗着有军功在身,就以为可以在朝中横行。” 韩景渊转身直视,平静道:“长公主,您的儿子当年发高烧想见您一面,您避而不见,如今怎又自许亲长?可能您已经忘了,您的儿子早死在了十年前。” “你!” 长公主气得面色发黑。 韩景渊转身离去,步履没停一步。 长公主大怒,将所有画像全都拂倒,长吸气: “孽子!” 侍女们一个个惶恐跪地。 春姑姑上前劝抚:“长公主,小北王和您常年没往来,和您不亲,也是可以理解的。” “天真,太天真,你以为皇上会纵容他自己选? “本宫出面选,皇上还不至于驳本宫的面子,他自己选,先不说成不成,只要娶一个家世好的,他这辈子就休想再去北地当逍遥自在的小北王。他会像我一样,一辈子困在京城,当一个被他把控的泥像。” 长公主深吸气,闭着眼:“皇座上那位,对他可从来没怀过好心思……他杀起人来,尸山血海,史书都会胆颤。” 春姑姑听着面色赫然一变,连忙让侍女下去。 “长公主,您说话注意一些。” 长公主扶着光可鉴人的桌面,憋着,忍着,最后还是忍无可忍,把桌上的茶水全给扫到了地上,又开始骂了: “都夸他英勇机警,我看他就是个不识人心的蠢货!” 春姑姑:“……” 如果小北王是蠢货,那么,被小北王打得哭爹叫娘的北胡人又算什么? 韩景渊去了宫中。 太后召见。 皇后也让人来传话。 他先去见了太后。 长公主是太后的养女,也是先帝唯一的女儿——过继的,在年过五十时收养的,先帝有儿子七个,无女儿。 所以,这认养的公主,成为了最尊贵的公主。 后当今皇上拓跋洲登基,拓跋洲宠爱这个妹妹拓跋安乐,于是就有了拓跋安乐独一无二的长公主身份。 太后是长公主的养母。 韩景渊小时候,时不时在宫中住,曾承欢于皇外祖母膝下,和他关系最好的是先太子拓跋奉天。 可惜啊,拓跋奉天因为奸辱宫妃,被囚东宫,后来竟发展到谋逆的地步。 东宫上下,三百余人,一夜屠尽,太子落败,万箭穿心而亡。 年幼的韩景渊,曾亲眼见过太子表哥惨死的光景。 昔日最疼爱他的一个家人死了,死时何等惨烈,先皇后因此自吊于未央宫,如今这个皇后是后来另封的。 韩景渊见到皇祖母时,皇祖母将身边一个贵女介绍给他认识,笑道:“这是江鸢,英国公府的六姑娘。是祖母亲自调教出来的……临儿,日后,你可与她接触接触……以后可做你四妻之一。” 韩景渊冷淡看着。 那江六姑娘含羞答答上前福了福:“鸢儿见过小北王。” 齐王是太后力捧的皇子,其母妃已故,是太后娘家侄女儿。 在慈安宫用过午膳,韩景渊去了皇后的未央宫,除了皇后,沈妃娘娘也在,同时,嘉玉公主也笑吟吟立在边上。 皇后温温细语道:“阿临,嘉玉绣了一个锦囊,不好意思给你,非要让本宫当中间人,你就收了!” 那嚣张跋扈的嘉玉公主,抿嘴笑着上前,奉上自己精心制成的锦囊: “萧临哥哥,绣得不好,望哥哥莫要嫌弃……” 韩景渊看了一眼皇后。 皇后和沈妃是远亲,算起来是表姐妹,宣王是皇后过继子。 而宁王是贵妃之子。 等一下他还得去见贵妃,相信贵妃也给他准备了适婚的贵女,打算为他生儿育女。 不过,他打算借着查奸细离开几天。 这些个贵女,全虎视眈眈,一个个都不好应付,回头若跑到萧家别院来找他,会很麻烦。 她们都身份贵重,可不会甘愿为妾,皆在巴望他的正妻之位,欲掌控未来的定北王府或靖北王府。 和她们任何一人结下姻亲,代表了站队。 他猜,皇上会让他全娶进府。 若全娶进府,那就好玩了。 非闹得不可开交。 所以,春日宴前,他想让谢兰台怀上孩子,随后公开成亲的消息,以嫡长子未出生前不娶侧妻为由,绝了她们的念头…… 第72章 弹劾,护亲人,咽下委屈 素园。 谢兰台早膳后,把园中人集中起来,认了认。 素园人不多。 东院四个奴婢,以屏姑为首。 西院就一个奴婢。 正院老太太住,现在就两个姑子。 园中有四个大护卫,分别为阿风、阿灰、阿日、阿逐。 屏姑说:“四护卫一直跟着郎君,郎君出去跑营生时,他们会跟着走,一般不留住素园。” 外院另有六个小厮,一个总管。 如此已经有二十来个下人,对于普通商贾人家来说,已经够多,也够用。 除了两个姑子,其他奴仆年纪都不大,就是近五年一个个买下的,园中一直没主子,所以,这些人对谢兰台这位新夫人很是恭敬,并没有出现恶仆欺主的事。 关系简单,也就好打理。 一个上午,匆匆过去。 近中午的时候,阿逐来禀告说: “少夫人,郎君出去办差了,可能得过几日才回来。特遣人来告知您。” 谢兰台听着重重松下一口气。 这样挺好,省得和他接触。 现在,她还真不知道要如何和他相处。 阿逐还道:“另外,郎君让人传话说:沐御史把谢祭酒给弹劾了。但谢祭酒不承认通奸,更不承认以嫡子换庶子一事。沐御史就把小北王牵扯了进去。 “小北王去做了证明,早朝后,谢祭酒被脱去了官袍,皇上让礼部侍郎去查,在情况未明前,谢祭酒被罚在家面壁思过,只要查证属实,定会被降职。” 这倒是个好消息。 “还有,朝中有不少人举荐了谢和,称他把清水县治理得路不拾遗,皇上给予了嘉奖,谢和的调令已经送出玉京。” 这也是个好消息。 昨日,祖母同沐御史道了思子之意。 显然啊,沐御史有听进去,联合其人,稍稍在帝王面前说了说,二叔的机会就来了。 谢兰台听着很高兴。 官职一停,谢靖一定大怒,和陆氏再也不可能统一战线。 所以,谢诚必须快点出事,就能让他们彻底破裂。 “对了,阿逐,沈九万身上的信物有留下!” 沈家也该闹翻天了。 “有。” “悄悄送去给沈十五,激他去夺权。小心一点,不可把火引来韩家。” “自然。” 谢兰台想的是,这样一来,沈十五哪能顾着纳小妾,夺权才是最要紧的,七妹也就安全了。 阿逐没说的是:东西早就送过去,沈家族内已然大乱,而且,郎君还在沈家点火,要让沈家人内部斗得两败俱伤。 不为得利,就是不想让沈家有好日子过——沈妃算计郎君,嘉玉公主想招郎君为驸马,郎君当然不能让沈家好过。 “阿逐,帮我去谢家走一趟。” 谢兰台忽想到梅姨娘那头需要提醒一句。 “请少夫人吩咐。” 午后,阿逐去了谢家,按着少夫人的吩咐,找门房塞了银子,先见了老夫人,再见到了梅姨娘,以及六郎君谢安,七姑娘谢兰若。 “一套头面是我们少夫人送七姑娘的,一套笔墨纸砚是送给六郎君的,一百两银票是少夫人给梅姨娘的贴己钱。 “另外,少夫人让小的来给梅姨娘捎句话,请梅姨娘和谢老太太去农庄住几日……谢郎君可正常读书,七姑娘必须跟去。” 阿逐说了说少夫人的安排:“刚刚小的去见过老夫人,老夫人在准备出城,您也准备准备。”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姨娘很不安。 她听说家主是被剥了官服回来的,一进门就叫了大夫,发起了高烧。 她去看了一眼,只知道朝堂上出了事,具体什么事,不知道。 “谢祭酒被弹劾,皇上罚他面璧思过,现在他可能没空找梅姨娘麻烦,就怕哪个时间点想到了,会来找您晦气。 “前天晚上,家主要把我家郎君沉塘,反遭了我家郎君暗算,所以,您三位现在尽量避着点。” 梅姨娘听着,止不住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让人去收拾物件。 阿逐离开后,谢兰若害怕极了:“小娘,五姐姐怎么这么爱惹爹爹生气?要害我们跟着倒大霉了。” 谢安则表示了不同意见:“七妹糊涂,爹一直在逼迫你和五姐姐,难道是对的? “祖母作主嫁了五姐姐,即便对方是商户,可现在都已成婚,爹还不肯罢手,实在没道理。活该被弹劾。尽做一些不要脸的事。” 他对父亲不满已很久,五姐的抗争,让他很佩服。 “住嘴。” 梅姨娘去捂儿子的嘴: “小祖宗,不要再火上浇油。若让人听到,你必定会挨罚。如果你想让小娘,还有姐姐妹妹有个依靠,就好好读书。必须做官。谢诚如果真是奸生子,你的机会就来了,懂吗?” 谢安点头,眼神坚定:“我会好好读书的。” 谢兰若怔忡了一下,忽压低声音说道:“小娘,之前,五姐姐说大哥会成为谢家的耻辱,现在好像验证了。难道大哥的身份被揭穿,是五姐姐……” 干的? 梅姨娘转而捂女儿的嘴,急叮咛:“你五姐一个闺阁女子,怎会知道这种丑事?别乱说话?” 谢兰若连忙点头,又捂了捂胸口:“如果真是五姐姐干的,那就太大逆不道了。我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爹爹出事,我们一起完蛋。” 谢安不认同,虽然有所损害,可如果谢诚变成奸生子,与他或是有利的。 此番五姐姐回来,变得很不一样,或者真的是五姐姐干的。 并且,祖母还有可能是共犯。 如果父亲德行有失被废了家主位,二叔有可能来主持大局。 二叔很才华过人,长远计,于谢氏家族有益无害。 他的眸光一转,五姐姐还说,要让母亲当谢氏的主母,让他当继承人,难道五姐在下一盘大棋? 这,还是他认识的五姐姐吗? 另一头,谢云岚在听说父亲被停职,责令回家闭门思过,气得险些晕过去。 春日宴转眼就到,父亲出了这样的大事,她还怎么有脸去相看? 她跑去找陆氏。 陆氏伤心欲绝,正躺在床上。 谢云岚跪在床边,语重心长地劝道: “娘,爹已被停职,是被脱了朝服回来的。 “娘,爹要是被罢官,我们都脸上无光…… “大哥的事,就算爹有错,可如今为了家族利益,我们也只能忍了。大哥必须是大哥。生死关头,我们必须团结一致对外。 “娘,您难道想让我错失春日宴,失去嫁入高门的机会吗?” 陆氏没睡着,想着自己苦命的儿子,再想着唯一的女儿,如今正处人生的紧要关头。 儿子已死,追不回来,女儿的前程就在眼前,不能不顾。 她抹了一把眼泪,坐起,长吸气,整张脸无比憔悴,看着云岚,哑着声音说: “为了你,这口气,我会咽下去。谢诚可以继续做我儿子,可你必须争气,必须嫁给小北王。你大哥的仇,等你做了王妃,我再好好和那个负心薄幸的男人算账。” 谢云岚扑过去抱住满心哀伤的母亲,温声哄着:“对对对,等我成了王妃,我一定让谢诚,还有父亲向您叩头认错。” 陆氏心酸,泪流满面。 她花了十几年心血教养大的儿子,不是自己的,她心痛如绞。 回头,她定要让这对父子付出惨痛代价。 她的女儿,一定要成为一品王妃,她必须扬眉吐气。 第73章 她想分床睡,他想生孩子 这天,谢老太太和梅姨娘、谢兰若去了农庄。 傍晚,谢兰台接到了谢家的消息: 陆氏和谢靖于下午平心静气聊了聊,在面对朝廷派来的人时,夫妻俩再次联合同心,一致对外,声称,谢诚不是奸生子,而是抱养的。 白芷是生母,他们不否认,但亲生父亲不是谢靖。 当年陆氏难产,谢靖是怕妻子产后得知儿子夭折,伤心伤身,这才去抱了一个儿子回来。 如此这般,奸生子变成了抱养子,虽亲生变养子,但名声不至于尽毁。 当年的事,稳婆只知道孩子是谢靖来抱走的,其他一概不知。 白芷咬定那是她的遗腹子,其父亲已故,当初同意被谢家抱去,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将来能有一个官家子的出身,更好地出人头地。 供词如此一窜通,这事就被糊弄过去了。 虽漏洞百出,可这种事,没办法细查。 谢兰台猜,过个三四天,谢靖就会官复原职。 厉害! 她的父亲,轻轻松松就把危机化解了。 所幸,丑闻总归已经传出去,玉京城到处都是大家族,后宅那点阴私,大家心里都有数。 利益面前,这对夫妻虽然做到了人前恩爱如初,但恨的种子已埋下。 接下去只要稍稍一点风浪,就能让他们不太稳固的关系,再次分崩离析。 这天晚上,韩景渊果然没回素园。 正确来说,之后五天,韩景渊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阿逐说:“郎君在查北胡的细作——有细作藏在商贩里头,郎君这几日正和各种北胡商人交涉……” 这五天,谢兰台明显感觉到玉京城内的巡逻趟数变多,出入东市和西市,集市大门处检查得极为严格。 有不少龙甲卫的人在街上不断地巡着逻。 谢兰台每天都很忙。 祖母给的几家店铺,有几家在京城,她花了一些时间去盘账。 还得抽空去看望韩老太太,陪她喝茶聊天。 老太太听说韩景渊这几天忙得不着家,骂了他不少坏话,实在是一个可爱的老太太。 有过两次,谢兰台看完老太太回素园,有点晚,天都黑了,在路上遇到了小北王——戴着狼形面具,穿着银色龙甲,坐在高头大马上,带着一行龙甲卫,在街道上走着。 他们队列整齐,不扰民,不滋事,气场十足,又神秘莫测。 前世,谢兰台远远看到过小北王,对他很是敬畏,如今,她更多的是害怕,只想躲着。 那日,他咬了她的脖子,若被韩景渊知道,会如何想。 她不敢想象。 关于他为什么知道她的血可解百毒一事,她无从调查。 直接问,是最合适的。 可她不要再见他。 奇怪的是:那两次遇上,小北王次次都把她“送”到了素园——可能是顺路,也有可能他故意的。 不知为何,谢兰台总觉得小北王对自己有邪念。 她很希望自己想多了。 但,直觉告诉她——小北王可能还会来骚扰自己,偏这种事又不能对任何人说。 第六天清晨,谢兰台睡了一个好觉醒来。 她伸了一个懒腰,精神是很舒展的。 自嫁到韩家,不用伺候公婆,不必承欢夫君,天天睡到自然醒,也没人来寻衅挑事,比在谢家舒服多了。 她希望韩景渊一直忙,忙个一年半载回来才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睁眼,她看到韩景渊穿着一袭雪白的单衣,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两道灼灼的眼神,令她呆了好一会儿。 消失了六天的夫君,居然出现在了枕边。 昨晚上,她竟睡得那么死,连床上多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怪不得那么暖和。 她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个巨大的汤婆子,持续不断地为她提供着热量,结果,那竟是——男人的身体。 彻底清醒过来的她,咬唇,陪笑,小心翼翼地说道:“夫君,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是自己衣领松散,香肩外露,艳红肚兜,衬得肌肤如玉,偏罗衣轻薄,妙曼身线,若隐若现。 谢兰台顿时大羞。 她连忙捂住,竟是春光外泄。 偏韩景渊用他那具有侵略性的目光盯着看,一点也不避嫌,嗯,她的身子是他的,他哪用避嫌? 谢兰台呼吸跟着一紧,把俏脸转了过去,却听到他古古怪怪地在问: “夫人抱着我睡得可好?” 一顿又道: “一整个晚上,你就像藤蔓一样,把我缠得死死的。 “夫人,你这睡相,还真是……让为夫大开眼界……” 某人恨不得遁地。 藤蔓一样缠着? 好像……是的。 因为暖和。 她抱着觉得舒服,就直接趴了上去,再想像一下那个画面:自己衣裳不整的,趴在男人身上睡。 香艳之极。 也丢人之极。 真真是臊死人了。 “我……我睡相的确很差,要不夫君另外整理一间屋子……” 她骨碌碌转着眼珠子,想借机把他赶出房间。 “怎么,你想分房睡?” 他的眸光变得深玄,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危险了。 的确想。 但不能明说。 韩景渊继续往下说:“只有夫妻不睦才会分房睡。若是让祖母知道我们分房睡,她会气死。” 好,这理由,叫人反驳不了。 “那不分房。如果夫君觉得我防碍你睡觉,可以把我踢醒……又或者分床睡。夫君睡床,我去睡那边的大炕……呀……” 柔若无骨的身子被拉了过去,依偎在了他怀里。 男人的脸压了下来,带着一阵茶香袭来。 谢兰台咽了一口口水,抵着他的胸膛。 那胸膛,又烫又厚实,摸着怪烫手。 她无辜眨眼,抬头时被他眼底的热烈吓到,心脏很不争气地乱跳了两下。 “分床睡怎么增进了解?怎么习惯对方的身子?怎么……让你怀孩子?” 男人一字一顿,一本正经地发出三个反问。 字字暧昧,句句生香。 呆了下,谢兰台的俏脸,再次不受控地臊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昨晚上,她身上已彻底干净,难道他是故意挑昨晚上回来的? 他他他……就这么急着让她怀孩子吗? 思量间,男人那双厚实的大掌,竟开始往她腰际探了下去。 他,这是要圆房? “等一下……韩景渊,你等一下……” 她慌叫。 结果,他带着她一个翻转,竟将她压在了身下。 此刻,衣衫凌乱,玉肌透香,她越发慌了…… 第74章 他爱逗弄她(好看) “你说,我听着。” 韩景渊那粗糙的指腹,轻轻抚上她沸红的脸蛋,眸色越来越深。 而她,因为她的碰触,汗毛根根竖起,说的话,更是一顿一顿的,结巴到不行: “你……你那天说了……要补我一个洞房花烛夜……那晚,我们仪式没做完……祖母说,这样不吉利……要不,我们择日把坐帐礼和交杯酒给补上,再行……再行圆房之礼?” 她越说越轻。 很拙劣的逃避手段。 这男人如此聪明,肯定听得出来。 谢兰台心下很清楚,男人一旦起了欲念,根本停不下来。 她的拖延,大概率没用。 可下一刻,韩景渊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 那个度,可以称之为“笑”,他的眸底有几丝晶亮的流光,在闪闪烁烁地调戏她。 又或者是在笑话她。 “韩景渊。” 谢兰台忽明白了什么,伸出纤纤手指,指向他俊挺的鼻梁,暗暗羞恼道:“你又在逗我玩是不是?” “哦,也可以不是逗你玩……要不,就跳过那些仪式,我们直接点?” 他故意拉近距离。 四目相对,她再次紧张,身子绷得紧紧的。 韩景渊感受到了,忽刮刮她的鼻子,语气显得极轻松:“行了,不逗你。这么不禁逗……小屁孩……” 又一翻身,他坐起,可她还在他怀里。 “我怎么成小屁孩了?” 她斜眼看他,发现他神情舒展,没了刚刚的欲色。 “不想我把你看作小屁孩,那就……” 他又想使坏。 她忙道:“是是是,我就是小屁孩,韩景渊,你说了不逗我了,还逗?” 韩景渊靠坐着:“好,不逗了。” 为了调节气氛,转开他的注意力,她另外打开话匣子: “夫君这几天在忙什么,天天不着家,祖母也不回,若不是我们拜过堂,立有婚书在,我都要以为我是你娇养的外室。” 脸还红着,但情绪已平静下来。 “在忙北胡奸细的事。朝中有张很重要的军事分布图被盗。一些北胡人一直在玉京附近流蹿。没办法逃出北嘉关。皇上有令,一个月内,北胡商人只能在北嘉关内活动。范围有点大,找起来有点麻烦。” 他竟和她说这种隐秘的事。 谢兰台不觉一怔。 前世,她跟着陆霄时,他从不提朝中之事。 他还说,妇道人家,不可妄议朝政。 她对朝政的了解,全来自她自己建立的一套信息网——还不能让陆霄知道,可她就是傻傻地想了解更多政治局势。 为的是什么? 一为赚钱,二为更好地支持陆霄。 韩景渊却不避讳。 “这种事,你怎么随便乱说?”她轻问。 “我没随便,你是我夫人,和你聊一聊我在办的事,没关系,难道你会说出去?” 他眼神一深。 “当然不会。”能被信任,她是高兴的:“夫妻一体,我知道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 韩景渊点头,还夸了一句:“我家夫人年纪虽小,却处事沉稳,有谋有略,为夫很欣慰。” 一顿,他又接上道:“再和你说个事……” “什么事?” “今天早朝,你父亲可能就会官复原职。如果你再不冲他们下手,他们夫妻关系就会修好。” 这个贼精的男人,竟一早看出她另有后招。 “修不好。哪个女人会忘记杀子之恨。” “需要我帮忙吗?” 他伸手捋了捋她那一头如墨般的青丝。 “暂时不用。需要时我和你说。” “嗯。” 他点头: “今日下午你去把祖母接回家,祖母想回家住。我白天有事,晚上可能还有应酬,你帮我照顾好老太太。” “好,我去接。” 天就这样聊死了。 他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可聊的,现在,她依偎在他怀里,坐姿如此暧昧,实在有点诡异。 “那个……要不,我服侍夫君起床?夫君不是有事要出去吗?” 她急巴巴想要坐起来。 韩景渊看着她挣扎了几下没起来,乌溜溜的眼珠子在闪光,显得无辜又纯真,显然又在躲她。 小姑娘有点不太懂夫妻之道,总害羞个没完。 “谢兰台,你出阁前,老太太教过你何为闺房事吗?” 韩景渊突然这么问。 要是在现代,十六岁的孩子肯定懂一些生理常识。 至于这个封建社会,女子早婚,初潮来后,就会开始议亲,以至于不少小女娘因为发育未全,过早经历夫妻事,早早孕,最后死于难产。 据韩景渊所知,女子嫁人前,通常会由母亲教女子一些服侍之道。 他不太了解在没有影像的时代,新婚女子能通过长者女性口中了解多少男女事——但她,实在太容易害羞,感觉完全不通此事。 “没……没教过。” 谢兰台咬唇,眼神闪烁: “必须要学吗?我听说……有春宫图,夫君若也不懂,或者去坊间,买一些来看……” 韩景渊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 一顿,他说:“我不用学……但你需要了解一下……回头,我若真对你做点什么,就怕你会有心理阴影,或是造成不必要的不和谐。 “知道一些常识,你有一个心理建设,我们都能舒服点……” 谢兰台的脸越来越烫。 什么心理阴影,什么心理建设,这些词,她第一次听说。 但道理是有的。 前世,她嫁给陆霄时,就对男女事完全不通,以至于初经人事时,感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哭得一塌糊涂。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做人妻子,不光得主持中馈,还要通床事——妻子必须如此伺候夫君,否则夫君就会生二心。 “哦。” 她细声应下。 “起!再不起,我可能……真会干点什么?” 韩景渊眸色又深玄起来。 谢兰台吓着了,忙爬起,越过睡在外床的他,着地,趿上鞋,跑进净房,关上门,嗯,她感觉到了,他的身子似起了变化。 韩景渊起身,自行穿戴好,发现小姑娘跑进去后一直没出来,遂去敲门: “小屁孩,脸红完了吗?出来,我要洗漱了。” 又在调侃她。 这个男人,着实有点可恶! 门开,平静下来的少女披着秀发,咬唇娇瞪着他:“你……一直这样捉弄我,就这么好玩吗?” “不好玩就不捉弄你了。” 他还一本正经。 谢兰台:“……” 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啊? 人前看着挺一丝不苟的,却在人后如此坏。 不过,她隐隐觉得,这种坏里头,似透着一点点亲昵感——他可能只和他在乎的人,才会如此轻松相处。 她与他来说,可能是特别的。 所以,他是真心实意想与她做夫妻的,对! 可她总觉得,这世间的郎君,皆不值得信任。 对他,亦是。 “行了,不玩了,过来,教你一些新奇的东西……” 韩景渊一把将她拉过去,打开边上一个柜子,拿出两个杯子,里面有两个小小的刷子,又取出一个精巧的小玉罐: “这叫牙杯,这叫牙刷,这叫牙膏,全是我自己做的。给你一套,让你感受一下跨时代的生活体验……” “什么叫跨时代的生活体验?” 这词,闻所未闻。 “就是新鲜感。这不重要。” 他不想解释这个词。 “它有什么用?” 谢兰台看着好生新奇。 “刷牙。你们这个世界,刷牙特别麻烦,这是我习惯用的。你看我使用……” 他示范了一下,从玉罐,用铁片中刮了一点白色的软膏,放在牙刷上,又接了一杯子水,漱了一下口,塞入嘴里,刷几下就有泡沫出现,还伴着淡淡的清香。 那是茶和薄荷的味道。 非常好闻。 他很快刷完,漱完口,凑过来冲她呵了几口气: “味道很清新的,你躲什么,我不亲你……” 她脸红,就是不太习惯和一个男子如此亲近,但这口气,的确很清新。 “来,你也试试!” 他给她抹上牙膏。 谢兰台也试了试。 那味道清清凉凉,带着自然香,非常好闻,嘴里很舒服。 待她刷完,漱完口,他问:“喜欢吗?” “很好用。”她双眸晶亮,拿着那牙刷看啊看,玉做成的柄,上面的毛不知什么毛,很硬:“这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但不是我发明的。我只是利用了别人的发明,制造了出来。还有这个,叫洗面乳……对于清洁皮肤,保养皮肤有很好的效果……” 他又找出一个玉罐,抹了一点透明的液体,擦在她脸上:“抹开来试试看……我给你放水……” 谢兰台抹得满脸全是泡沫,闻着那茶香,很是沁人心脾:“嗯,好好用。” 这个男人身上的茶香应是这样养出来的。 洗干净后,脸滑滑的,香香的。 谢兰台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把这些制造出来,放到商铺去贩卖,会不会很抢手? 大乾是个富足的王朝,京城的达官贵人,都爱各种新鲜玩意儿——物以稀为贵,这种奇特的洁牙方式,一定会受到追捧的。 “还有这个,是沐浴露,这是洗发露,以后,你都可以试试……量不是很多,等用完,我再做点……” 韩景渊又向她展示了其他东西。 谢兰台发现,这个男人,还真是文武全才——动手能力竟这么强,之前以为他是纨绔,现在发现,他就是一个宝藏啊! 他,实在是与众不同。 和陆霄完全不同。 不会高高在上,很亲切,有点坏,又会带着丝丝宠爱,愿意分享他的生活。 这种体验,很新奇。 韩景渊洗完脸,抬头看到她正用奇特的眼神看自己,就像发现了新大陆,放着精光,那专注的眼神,散发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力。 他目光深深,搁好脸巾,逼了过去,声音微沉: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谢兰台一愣。 她怎么了? 下一刻,他叉着她的腰,将她壁咚在半开的窗台上,一阵晨风吹进来,吹动着少女的秀发,发丝撩着男子的脸庞。 她仰望这个高大的男人。 那清纯可人的模样,令他喉节滚动了几下: “试试……不许再躲……” 第75章 我家夫人,很甜 面对压下来的薄唇,以及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她紧张地抓着单衣,手心在层层出汗。 在被他柔软含住时,她的脑子炸了,呈一片空白。 带着茶香的热气渡了进来,沁入鼻息,直入肺腑。 她的心脏在鼓鼓乱跳,后脑被他控制着,在她想后退躲避时,被他压上前,让她感受到了一种霸道——但又是温柔的,没有强迫,而是一再地诱惑。 浅尝而止。 在她以为他会疯狂时,唇上一空,茶香散开,只有微带急喘的气息喷在她睫毛上。 她好像若有所失,睁眼,看到男子扬眉看着她。 窗外的阳光照进了他眼底,有什么在闪烁,亮晶晶,显得无比热烈。 她抿嘴,双颊发红,气息微乱。 韩景渊的大掌,覆着她的发顶,轻轻抚摸着,似乎很满意,还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一句:“我家夫人,很甜……” 这话臊红了她的脸。 谢兰台闭着眼,靠在他怀里,能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感觉这张脸,正一寸一寸烙进她心里。 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让她记住他。 “今天就到此为止,虽然有点……”意犹未尽。 他没说,语气转了折:“但我们来日方长……不急……” 不得不说,此人的自控力,很强大。 终于,他放开了她,出去了,出得净房时他长长吁了一口气,扯了扯衣领,又用大拇指刮了一下上下唇: 这一吻,令他有点失控。 逗弄变成了上瘾。 她的香和甜,都在考验他,这么多年,他的身体,从来没这么不受控过——竟想要更多。 推门而出,韩景渊看到春祺和冬禧守在门外,不远处阿风和阿逐也侍立着,众人行礼。 阿风太了解郎君,今日郎君眉目带着柔情——看来少夫人把郎君哄得很好。 韩景渊走了两步,转头忽看向婢女:“春祺,之前我带给少夫人的衣裳和首饰放哪了?别收在箱笼里,日常穿戴着……” “是。” 春祺应声。 等姑爷离开,她急坏了,看向冬禧:“这可怎么办?” 净房内,谢兰台抚了抚脸孔,心头就像爬了无数只蚂蚁,痒痒的——很不安,她竟然不反感他的亲近。 前世,她和陆霄是有过一段恩爱时光,但后来,他忙着升职,有时会出公差;她忙着经营,有时会带队去跑买卖,每每见不着面。 再后来,他另娶,她伤心欲绝,心理上对他厌恶到了极度,对于他的亲近,会感到恶心。 最后一次夫妻亲近,她被他用了强。 事后,她打了他一记耳光。 夫妻关系因此越来越恶劣。 以至于如今,她对夫妻之事,有种莫名的排斥。 但今天,她竟没反感。 相反,还尝到了甜味。 一定是那牙膏的问题。 对,一定是的。 因为韩景渊也说甜,是牙膏本身就甜,让这一吻变得很奇妙。 她要冷静。 姻缘本身就是价值交换,没有一个郎君永远爱一个女郎,人永远先爱自己,韩景渊待自己好,只是想生个儿子。 而她只想要一种不一样的生活。 他有所求,她也有所求,往后头,互相利用就可。 “咚咚咚……” 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春祺在外头大叫:“姑娘,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十万火急啊……” 第76章 心有所属?吃醋了…… 谢兰台出来时,神情已平静,却见春祺一脸急容。 她问:“大清早的,怎么了?” “姑娘,姑爷刚刚交代,让你今天穿他送的衣裳,戴他送的首饰,可姑娘,那些衣裙已经被烧,首饰我们更是一件都没带过来。” 春祺一脸忧心忡忡:“姑爷要是知道,只怕会生气。” 谢兰台蹙眉。 的确有点麻烦。 那会儿恼得厉害,一时气急烧了衣裳,如今想来有点可笑。 想了想,她说:“这样,春祺,你给我梳头梳得慢一点,等他走了我们去东市看看能不能买到一模一样的。 “至于首饰没带来,可以实话实说。” 春祺眼睛一亮:“可行,那奴婢给姑娘梳一个复杂的发髻,拖一拖时间,冬禧,你去盯着膳堂。” 谢兰台叮咛:“就说让他先吃,我还有一阵子。” 冬禧应声去了。 谢兰台梳完妆,又换了好几身衣裳。 韩景渊以为她害羞故意躲着,又因为阿飞有事来报,他吃了几个水晶饺,就从后门出去进了萧家别院,又另外换了衣裳。 总管平伯来报:“郎君,英国公府的六小姐江鸢亲自来送请帖。” “请她到正厅。” “是。” 韩景渊穿戴整齐,戴上面具,去了正厅。 他的相貌,如今除了皇上、太后、皇后私下见过,其他人都没见过。 正厅,江鸢打扮得明艳动人,正在喝茶,见他来,施施然行了一礼: “妾拜见小北王。” “免礼。何事?” 他懒得废话。 “太后已放妾回家,祖母令妾今日主持寿宴,出宫前太后特意提醒妾务必要请小北王莅临。” 这是在拿太后压他。 特意邀他,国公府又让江鸢主持寿宴,是想向他证明: 她,江六姑娘有那能力主持英国公府,就有那本事主持好未来小北王府的中馈。 江鸢双手奉上请帖。 韩景渊接过,没看,只道:“收到,晚宴是,一定去。” 江鸢娇羞一笑,直视面前万里挑一的儿郎: 他的长相,她虽没见过,但是,老太后说了,小北王长着玉京城内少有的好容貌。 她很期待看到面具后的他。 “谢小北王赏光。妾父亲说:日后,英国公府定与小北王共进退。” 啧。 好不要脸。 竟已正妻自居。 “平伯,送客。” 韩景渊声音很冷。 江鸢笑容一僵,窘了,慌了,忙福礼而去,心下愁死: 都说小北王喜怒无常,不可琢磨,还不碰女色,自己姿色已算上等,又笑脸相迎,他竟毫不卖账。 这往后头要怎么伺候? 另一头,谢兰台吃了早膳,要出门,发现阿逐不在。 总管让阿周当车夫。 先去了东市,谢兰台寻了几家珍品绣衣坊,还特意画了图,竟发现没一家有卖。 为此折腾了一个上午。 其中一个老板看了她的图,说:“这位娘子,这几件衣裳应是玉锦阁做的。都是稀罕物。外头买不到。” 稀罕物? 谢兰台听着惊愣。 无他,玉锦阁名气很大,只给皇族和一品世家量身订制。 它只比宫中的御绣低一个等级。 在玉京城,能穿上玉锦阁衣裳的只有贵门的嫡妻、嫡女、嫡子。 怪不得那些衣裳看着华而不艳,竟是这种顶级的珍品。 “这下要完蛋,回头,奴婢们要怎么向姑爷交代?” 春祺吓得面色惨白。 玉锦阁是什么来头,她知道。 谢兰台也头疼,竟这么贵重。 那她要不要去玉锦阁定制几件? 恐怕难。 谢兰台听说那边订制的衣裳,不光贵,而且时间长。 重点,普通人家想要做还得预约。 比如,今年冬天想穿件袄子,夏天的时候就得去排队。 等一下,不对。 谢兰台忽眯了眯美眸: 她与韩景渊成亲到今天,也不过半个多月,他就算在相看完便跑来订制,到现在也拿不到成品。 所以,那些衣裳不可能是玉锦阁的作品! 又或是他以前买给心上人的,心上人不收,顺手送给了她? 这想法,令她心里深深咯噔了一下。 就像有根针,深深刺了她的心脏一下,伤口虽小,出血不多,却扎心的疼。 再仔细想想,韩景渊这俊皮囊,这年纪,走到哪里都能招女子喜欢的,他又是小北王的身边人,有的是结交贵女的机会。 所以,她想的这种可能性很大。 试问,哪个儿郎不想娶个对自己前途有帮助的妻子? “走!回头我和他实话实说。” 她平心静气,几套衣裳而已,她不想因此情绪几番起伏。 他若有心仪的姑娘,实属正常,瞧他那调戏自己的样子,若半点没经验,是不可能的。 冷静。 不必在乎。 谢兰台这么告诉自己,上了马车,先带着婢女去附近酒楼用午膳。 午膳后,出来上得马车时,谢兰台忽听到车外传来这么一句: “景渊哥哥,景渊哥哥,你看,这手钏好不好看?这是攻玉先生的作品。我特别喜欢……” “小祖宗,找你出来是买东西的,不是给你买首饰的。” 竟真的是韩景渊的声音。 谢兰台的心紧了一下。 那女子叫的这一声“哥哥”,真真是甜死。 “我不管,反正这一件你必须送我,你还欠我生辰礼物呢!” “小屁孩,真爱臭美,自己去挂账。” 谢兰台稍稍扶起帘子,看到早上还和他在净房内卿卿我我的俊儿郎,正从瑞宝阁走出来,身后的阿风帮忙捧着一个礼盒,应该是买了极贵重的物件。 其身后,一个穿着明艳的粉裙少女笑若朝霞一般蹿出来,“景渊哥哥真好……掌柜的,这手钏我要了,记我哥哥的账。” 还一把勾住了韩景渊的手臂。 那亲昵劲儿,令谢兰台眸色一沉,唇角浮现几丝嘲意十足的笑。 她就说,这样出类拔萃的男子,怎么可能没有贵女喜欢? 闭了闭眼,谢兰台再次告诉自己要冷静:这样一个有才有貌、前程不可估量的儿郎,心有所属,实属正常。 就是,她不明白,他既心有所属,待她还那般温柔,为什么? 那种温柔很容易会让人误会:他想和她做恩爱夫妻,是有心在和她培养感情。 又或者,男人都这样? 可以一次喜欢多个? 谢兰台很不爽:因为韩景渊也会叫别人“小屁孩”。 阿猫阿狗都可以被她这么称呼。 酸。 烦。 失望。 但随即一切趋于平静。 “姑娘……” 春祺也瞧见了,眼睛跟着看红。 谢兰台听出了委屈,睁眸时且一笑,“不气,越优秀的儿郎,越不缺女人,韩家以后肯定妻妾成群。” 古语有云:千金易得,有情郎难求。 何况他与她没有情分。 “我就是替姑娘觉得委屈。本以为姑爷是个好归宿。” 春祺难过。 谢兰台笑:“好了,我都不气,你气什么,何况眼睛看到的,未见得就是真相。就算他真有心上人,难道我们就该为他伤心费神吗?” 无欲则刚。 只要不期待,就没有失望。 人活于世,重点的是赚钱,要善于利用他人,让自己稳稳立世,其他,不重要。 第77章 穷酸,被拒门外 马车过去了。 街上,韩景渊拂掉小丫头的手:“小鬼,别拉拉扯扯,这儿不是边关,而且你已经长大,注意一下自己的淑女形象。” 他没再唤小屁孩。 小丫头吐吐舌头:“知道了,表哥。” 说着又嘻嘻笑地凑过来:“你以前可不怕我缠着你的,是不是有喜欢的姑娘了?你娘,我大姨,让我悄悄问你:是不是已经心上有人?” “我的事,你少管!” 韩景渊掉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小丫头追上去:“哎呀,好表哥,你就说说嘛,回头姨会问我的,我要怎么交差?要不,我给你挑个嫂子呀?” 韩景渊伸出手想敲她额头。 小丫头笑着躲开:“哥,你就同我说说嘛,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你法眼?我要好奇死了!那个叫什么沉璧的,你的青梅竹马……你还惦记着吗?” 韩景渊怔忡了一下: 他的确一直惦着一个人。 马车抵达本草堂时,谢兰台俏脸上已看不出半分异色。 从马车下来,入本草堂,瞧见韩老太太正在走出来。 福嬷嬷跟在身边,手上拎着一个礼盒,两个人正有说有笑。 老太太瞧见她过来,笑得花一样:“我家乖孙媳终于来了。” 谢兰台连忙上前见礼:“祖母,孙媳来接您回家。让您等急了。” “不急,不急,刚针灸完,兰台来得刚刚好。不过,咱们暂时不回家,走,先陪祖母去见个老太太。 “今天是人家寿辰,我这把老骨头,明年也不知有没有机会再陪她说说话,今天得去逗她一逗,让她高兴高兴。不能临到老,还要带着遗憾走。” 看得出来,老太太和那位友人应该关系极好,也把一切看得很透。 谢兰台莫名心酸,看着老太太惨淡的脸色,想着她的身体: 这个愿望,必须实现。 “好,听您的。” 从医馆出来,谢兰台扶老太太上马车,福嬷嬷要去给老太太取另一份礼物,没同行。 马车穿过热闹的东市,来到权贵聚集的宣阳坊,最后在人来人往的英国公府门前停下时,谢兰台楞住。 她特意往外看了两眼,才转头,温声问: “祖母,您来探望的是……” “英国公府太夫人宁氏,是我少年时的闺中好友。” 谢兰台震惊。 老太太笑了笑,感慨:“年少时,我也曾是千金小姐,后来,没落了。” 后面就没再细说。 谢兰台也不问,先下车,亲自扶着老太太下马车,自省衣着,她还好,今日特意打扮过,穿得很是雅致,可老太太穿得虽雅,却略显简朴,头上都没戴首饰。 英国公府何等门第,除了皇族,除了萧家,这英国公府就是排得上号的,否则,今日岂会车流不绝。 “哎哎哎,这里不能乱停车,挡道了,快把车子挪开。” 一个迎客的小厮叫嚷着,瞧着那眼神,很是嫌弃。 谢兰台让马夫阿周去远处停车。 韩老太太和气道:“小哥,我们是来给老太君拜寿的,麻烦通传,就说……” 却被不耐烦打断:“可有请帖?” 韩老太太摇头:“没有。但我写了拜帖……” 她正要从怀里取出来,却再次被打断。 “没请帖不能进。瞧你们这穷酸样,又是来攀亲戚的?走走走,别来寻我们老太太的晦气!” 那人开始驱赶。 谢兰台见人家势利眼,怕伤到老太太的心,忙上前说道:“这位门房小哥,还请行个方便……” “行什么方便?全玉京独一份的英国公府,门庭显赫,世代簪缨,谁都想来攀点关系,我给你行方便,得罪了主子,谁帮我挨板子?快走,别堵在这里。” 凶得可以。 四周,马车聚集得越来越多。 贵人们陆续下车,全拥堵在门口。 谢兰台脸上微微发烫: 她的身份低微,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总是挨欺负的份,走进这贵人如云的玉京城,她就是地上的蝼蚁。 这英国公府,上辈子她就没进去过。 哪怕陆霄当了权臣,可她是妾,英国公府不接待妾室。 但今日,她不能让老太太丢脸。 她想了想,正想拿出自己另一个身份试试看,身后却传来一阵冷嘲热讽。 “哟,这不是祭酒家的五姑娘吗?怎么带了一个穷酸老太婆来凑热闹?” 是谁? 舒禾。 那个在本草堂门口说谢兰台抢了她未婚夫杨骢的舒府贵女。 少女身着拖地的芙蓉裙,满头珠翠,一脸的盛气凌人,傲气得很。 “舒家二姑娘来做什么,我们自然是来做什么的。” 谢兰台平静接话。 舒禾失笑,鄙视了一眼老太太,从容走来:“你没走错门吗?这里可是堂堂英国公府,是你这种贱商能来的地方吗? “你们这些人,都没眼力见的吗?留这种贱商赌在门口,也不怕辱了我表姑奶奶的名声,还不快把人赶了。” 立刻有几个小厮上前,沉脸驱赶:“快走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 谢兰台纹丝不动,脆生生道: “我们也是来拜寿的。 “再说商人怎么就贱了?若没有商人,他国的奇珍进不来玉京,玉京的奇货也变不成银钱。商贸往来,货物流动,正是促进王朝兴盛的根本。” 她声音清亮,字字铿锵: “当今陛下主张开放贸易,商人自有商人的尊严。舒二姑娘身上所穿所用,哪一样不是经过匠人的心血,商人的周转,才从千万里之外送至玉京,才能让诸位贵人保持这般光鲜体面?” 说到这里,她突然话锋一转: “今日,你如此公然骂商人为贱商,是在质疑当今圣上的主张是错误的?还是你们舒家教养出了问题,堂堂侍郎千金,竟如此口无遮拦?”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 堵得舒禾面色一僵:“你……你……你……” 她气得浑身发抖。 可恨啊,她又吃憋了,而且还反驳不了。 此刻,宾客云集,舒禾要是再说商人就是贱,就是在质疑君王之政,这是要给父亲惹麻烦的。 就在这时,从府门内传出一声娇叱声: “小北王马上就到,谁敢堵门闹事?不要命了吗?” 第78章 受尽嘲笑 伴着话音落下,门内,一面若芙蓉的少女被簇拥而来,身姿袅袅,仿佛一朵高不可攀的名贵牡丹。 谢兰台认得她。 此女名唤江鸢,是江家六姑娘,前世太后欲将她嫁与小北王。 但春日宴上,小北王并没选任何贵女为妻。 而是听从母命,娶了一个小官之女。 据谢兰台了解,此女是太后身边的贵女,一直以温婉娴良出名,更是英国公府公认的德才兼备的女郎,今日的寿宴将令她名满京城。 谢兰台以为,这样的女子,或是讲道理的,于是,她上前施施然行礼道: “江六姑娘,我是谢家五女,可否帮我向江老太君通报一下,她有位旧友来拜访?” 江鸢眼神是睥睨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淡:“我不认识你。来人,把闲杂人等赶了。莫要堵了门口。” 谢兰台:“……” 都说江家人自恃尊贵,一般人根本不入他们眼,果然如此。 一直养在太后身后,底下那些蝼蚁,江鸢自看不入眼——可惜这江家,会在三年内没落,到时她会混得比她还不如。 但这不影响江鸢如今高高在上。 舒禾见状,团在心头的恼怒终于散了,痛快极了: 嘴巴厉害有什么用? 出身不好,嫁的就是个贱商,夫家祖母又如此上不得台面,要来自找没趣,就该被主人家好好折辱一番。 “走走走,快走……主人家已经发话,还想赖在这里做什么?” 小厮已经拿起了扫帚柄赶人。 韩老太太一直不说话,眼珠子骨碌碌转着: 她在看自家孙媳妇护自己——小姑娘娇娇小小,却为了她与理据争,说的话那是句句入她耳。 重点,这孩子并不怀疑她跑来英国公府认亲,是病昏了头,完全相信她说的话。 真是个好孩子啊! 老太太越看越喜欢。 谢兰台呢,正打算以另一层身份求见。 这时,有人高喝了一声: “住手。” 声音很是熟悉。 谢兰台的眼皮跳了跳。 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竟是多日不见的陆霄。 他一袭雨过天青色的锦袍,束玉带,绾玉簪,翩翩公子,自带一种清贵疏离之感,仿似谪仙下凡,不染半点尘埃。 二人四目对上,陆霄徐步而来。 门口的马车越来越多,下来的贵女皆在好奇地张望。 在玉京,陆霄在贵女之间颇受好评,有很多人都认得他。 “这不是威远侯府的小世子吗?” “对,他的姑父就是国子监的谢祭酒,那小姑娘是他表妹。” “陆世子,请不要多管闲事!” 江鸢沉着俏脸。 “六姑娘,这位是我表妹,就当是我带的人特来江老太太祝寿,可以进吗?” 陆霄来到谢兰台面前护着。 陆霄之才名,满城皆知,他既是官身,又是威远侯府的小世子,他的面子实在不好驳。 江鸢蹙眉,不好得罪他,不情不愿道:“可以,但只能带一个,今日府中席位是事先预算好的。无法多安排座席。” 陆霄双手一揖:“多谢。” 他看向谢兰台,面色平静地从那老妇人脸上扫过:“兰台,我带你进去,这位老人家就不要进了。英国公府有英国公府的规矩。上门做客,自当客随主便。” 在旁人眼里,陆霄此举,绝对是妥贴周到,既顾全了英国公府的面子,又维护了表妹,尽显玉京名公子的温润之名。 可因为他太过体贴,又会让人暗生揣测: 难不成这陆霄瞧上这表妹了? 众贵女、贵妇都瞧见这位谢六姑娘是挽着妇人髻的,如今,陆世子这样公开维护一个已婚妇人,大家难免多想。 只因此刻,众贵女环立,虽盛装华服,妆容精致,可谢五姑娘一袭雅致衣裙,虽不奢华,却能将她们衬得黯然失色。 特别是,刚刚她那一番见地,字字珠玑,透着不凡的智慧与气度,令人嘱目。 大家都翘首期待:谢兰台要怎么体面地进英国公府——放下老祖母,自己单独进去,定招人耻笑。 “多谢陆世子,但不必。我与祖母,要么一起进,要么都不进。” 谢兰台扶着老太太,当众拂了他的好意。 陆霄的面色一沉,气得牙直咬。 在石头县时,她算计自己,他被送回来后,又因衙署有事,跑了一趟急差。 这段日子,他也想明白了,重生归来,很多事都变了,他想夺回谢兰台,就必须成为权臣,到时想毁掉韩家,易如反掌。 权才是最主要的。 所以,他忍下一切先去办了差事。 今日,他刚回,来拜寿,看到谢兰台领着穷老太婆登门,他是好心,可她不领情,也罢,那就让她丢人现眼。 “对,我和我孙媳妇共进退,这位陆世子,你大可放心,今天,我这个老婆子,一定能吃上英公国府的席面,而且,我还要陪江老婆子一起坐主席。乖孙媳,到时咱们一起。” 韩老夫人讨厌陆霄,她说话极为高调,还自信十足。 江鸢于宫中伺候多年,已被太后培养得心高气傲。 听罢,她挑着下巴,淡淡道:“老太太好大的口气,今日英国公府,是我主持寿宴,我倒想看看不得我允许,谁能放你们进去!” 边上众人都在掩嘴嘲笑: 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无知老妇,竟妄想和老太太一同坐主席,定是病得不清。 谢兰台沉住气: 老太太说能坐就一定能坐,重要的是,必须见到江老太太,眼下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愿意帮他们传句话。 江鸢不再关注谢兰台,转而换了一张明丽的笑脸,温声对其他客人说道: “大家快请进!” 拜高踩低,尽显人性之丑陋。 “我来帮你通传。”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已经好一会儿。 车窗后有个小姑娘在看戏,眼见得戏要落场,她噔噔噔下来,高叫一声,笑容灿烂地跑上前: “这位姐姐,我可以帮你。” 谢兰台转头看,惊愕之极: 你道下来的是谁? 竟是刚刚陪着她夫君逛街的小姑娘。 第79章 难道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小姑娘衣裙精致,笑容明媚,提着裙摆跑来时,显得活泼烂漫,一看就知是权贵人家被娇宠出来的小心肝。 “你是谁家姑娘?” 江鸢用探究的眼神打量。 此人绝非京中贵女。 可瞧人家身上的衣着分明来自玉锦阁,首饰更是一件比一件贵重。 “我叫庄楚楚,来自长公主府,陪我哥哥小北王过来的,我哥说他去办点事,回头再过来,这是请帖。” 庄楚楚奉上请帖。 江鸢姑娘一看,正是今天早上她亲自送去的那份。 她立刻扬起明丽笑容:“原来是长公主府的表小姐,请进。” 换脸换得可快了。 谢兰台愣住: 这小姑娘的身份,竟如此尊贵? 再一想韩景渊是小北王心腹,人家则是小北王表妹,这二人平常一定经常接触,否则怎会叫“景渊哥哥”? 像韩景渊这样的家世,应该无法娶长公主府的表姑娘,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私下倾慕。 “你等我一下……” 江鸢跑向韩老太太,笑眯眯问道: “阿婆,你叫什么名字,我去和江老太太提一下名字,看人家让不让您进去?” 老太太笑了笑:“小姑娘真乖,你就同枝枝说:姐姐回来看她了,她就知道来的是谁。” “好。记下了。” 庄楚楚笑着入府。 陆霄跟着进去了,面色阴冷。 谢兰台扶老太太到边上待着,让其他贵客进去。 那些人进去就开始私下议论: “谢祭酒家怎么一声不吭把五女儿嫁了?” “我听说啊:是沈九万想娶,谢老夫人不同意,这才悄悄把人嫁了。” “这小姑娘可是谢老夫人一手调教出来的,倒是个当主母的料。” “可惜嫁了一个商户。” “夫家还供着有这样一个奇葩长辈,竟不知天高地厚要来攀高枝,丢人丢大了。” “打个赌,我赌100两:他们肯定进不来。” “是啊,国公府怎会有贱商亲戚,闻所未闻,那老婆子肯定不正常。” 不少人都在打趣,低低在笑。 然,就是这个时候,江老太太在一众儿媳、女儿、孙女的簇拥下,执着拐杖,竟从后宅兴冲冲往前院而来,在所有人侧目中,出了大门。 来拜寿的贵宾们看着这架势,那是又惊又骇,一个个跟着围了过去。 有人在问:“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猜:“不会真是姐妹!” 江老太太两步并一步,来到正门口,看到了避在阴影里的老妇人: 十多年不见,头发变白了,脸上多了几道皱褶,但人,的的确确是那个人。 “老姐姐,你真的回来了呀……妹妹不是在做梦?” 江老太太激动坏了,声音惊颤。 “可不是我这个山野老婆子回来了,来来来,抱一个。” 韩老太太笑呵呵张开了手臂。 江老太太立刻抱住,声带哽咽:“妹妹以为这辈子再见不着你了。老姐姐怎如此狠心,这么些年,一去不回。” 谢兰台见这对老姐妹感情这么深,又是欣慰又是伤感。 十几年不见,再见却被拦在了门外。 好在终于见到了。 那些笑话老太太的,都被打脸了。 “嘻嘻,看来我办了一件好事。” 庄楚楚嘻笑着蹦了出来: “看到两位奶奶姐妹重逢,我好生感动……江奶奶,恭喜啊,今日大寿,儿孙绕膝,老姐姐也来给您做寿,双喜临福,这生辰礼物,实在是珍贵。” “对对对,珍贵,太珍贵了!” 江老太太抹着眼泪,笑开了花,转头看跟在身边、面色惨淡的江鸢: “鸢丫头,今日这事,你做得真不成体统,快,马上给韩奶奶磕头赔罪,今日,你是寿宴操办人,任何人都不该怠慢,怎么把祖母最好的姐妹赶出去了……顾此失彼,着实该罚。” 江鸢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刚刚有多高傲,这会儿就有多狼狈。 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全是京城内的贵人,连小北王的表妹也盯着自己,尊贵如她,竟要向一个穷酸老太磕头下跪。 本来,她可以借今日之宴名动玉京,这下要被人笑掉大牙。 她如何能不委屈? 可是孝道为先,她只能噗通一声跪下:“阿鸢给韩奶奶,韩家嫂嫂磕头赔罪,没能及时替长辈引见,是阿鸢失礼了。” 韩老太太神情淡淡:“小姑娘有点势利眼,但在宫里待过几年的人,谁出来没点高傲?这样的性子可配不上小北王。即便当小妾都不够格。” 这话说得,就好像她能干预小北王的亲事似的。 江鸢很想骂:那你等着,我一定能成为小北王妃。 可太后旨意还没下来,这事就还没作数,最后得看小北王怎么选,她反驳不了。 江老太太面色一变,却没说什么,而是挽着老姐姐进了国公府大门。 谢兰台瞄了一眼委屈巴巴的江鸢: 来日,江府倒台,这位六姑娘将沦为歌妓,那曾为天上月、后为地上泥的落差感,将伴她一生。 玉京城内的可怜女子,又有几人的命运是掌控在自己手上的? 跟在祖母身后,谢兰台跨进大门时,刚刚在外头嘲笑她们的那些宾客,眼神都变了: 从不屑一顾,到好奇,到惊疑,大家都在猜,这老太太到底是什么来头。 陆霄在眼神也变得凝重: 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韩家,竟和江老太太有这样一层关系。 难道韩家背后另有外人所不知道的背景? 这事,必须好好查一查。 另一头,众人移步后宅,先去了暖阁。 老姐妹重逢,自得好好叙叙旧。 江老太太把所有人都给打发了,只留韩老太太在阁中。 韩老太太让兰台陪着。 注意力全在老姐姐身上的江老太太,这会儿终于注意到谢兰台: “老姐姐,这位漂亮小媳妇是……” 人家是妇人打扮。 “我孙媳妇,特意带来给你看看,让你沾沾我们韩家的喜气……漂亮不,不光漂亮,心善,手也巧,品性也高,我可喜欢了。” 韩老太太冲谢兰台招手:“兰台,快,拜见江老太太,日后你就唤她一声江奶奶……” “姨奶奶,今值寿辰,兰台愿您松鹤长春,笑口常开,年年岁岁尽享天伦之乐。” 乖乖巧巧,婷婷袅袅一福,尽显大家风范。 江老太太惊诧之极,看看谢兰台,又看看老姐姐,急叫: “等一下,孙媳妇?老姐姐,你另外又养了一个孙子?” “我就一个孙子。” 韩老太太笑着喝茶。 江老太太顿时惊直双眼:“老姐姐……你你你……你竟把潜之的婚事悄悄给办了?都没告诉他阿爹阿娘?” “嗯,办了,那对没心肝的爹娘,什么时候把潜之当儿子了?姻缘一事,他们轮不着管。” 韩老太太还皮皮一笑:“我说了算。” 江老太太惊呆:“潜之——同意了?” “他若不同意,孙媳妇怎么进门?还是他亲自去迎回来的。他呀,中意着呢……” 韩老太太嘻嘻笑。 江老太太倒吸寒气:“老姐姐啊老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是爱做这么吓人的事?” 这一刻,谢兰台挺好奇的,韩景渊的父亲和母亲,会是什么来头? 会不会他们也是名门贵族? 这个想法,令她心脏乱跳。 能让公主府的表小姐唤其:景渊哥哥,这身份,能简单吗? 难道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这个想法,从脑海一闪而过。 她暗自失笑: 这绝无可能。 就这时,门外有人来通禀: “老太太,小北王来了。” 第80章 小北王打脸 谢兰台面色一僵,回头时看到,银面遮脸的小北王,阔步而来,每一步都似踏破风云,威压四溢。 江鸢在引着他进来。 她满面矜持地温笑着,纤秀的身躯挺着笔直,不复刚刚的委屈,眼神扫过来时,带着挑衅,似在说: “谁说我配不上小北王,从今往后,唯我能站在他身侧。” 神气极了。 竟在和一个老太太斗气。 谢兰台瞄了一眼祖母。 老太太眼神露着轻视。 小北王的目光先是在谢兰台身上一顿,又看了一眼韩老太太,随即他上前,先冲江老太太行了一礼:“太夫人,晚辈奉太后之命,特来向您贺寿,祝您福如东海流水长,寿比南山不老松。” 声音暗哑,而话中带话。 他说:奉太后之命。 这明显是缺了几分诚意。 江老太太听出味来了,面色一尬,但还是笑着接话道:“多谢小北王百忙之中抽空来给我这个老太婆做寿。阿鸢啊,定要让你父兄好生招待。” 江鸢的面色也变得不好看,未及应声,有人接上话: “祖母,孙儿和阿爹自会好生招待。小北王以前从不参加京中宴会,今日能来,与阿鸢与国公府,都是天大的殊荣,我们国公府好事将至。” 是江鸢的兄长江离走进来,行了一礼后,很是自来熟地看向萧临: “小北王,走,陪我这个大舅哥去前厅喝茶去……” 江离是来给自己妹妹撑场面的,刚刚阿妹在一个乡下老太婆面前折了面子,现在他想借小北王把面子给挣回来。 嗯,他想让小北王认下他这个大舅哥。 太后保得媒,这婚事,已是十拿九稳。 不想意外发生了: 小北王眸光一扫,直接拂开了那只想要拉他的手,声音沉冷,寒意彻骨:“江郎君真爱说笑,什么时候,你竟成了我大舅哥?我怎不知自己和江家结了姻亲? “这种损自家妹妹名节的笑话,江郎君可莫要拿来逗乐……” 这脸,打的,那是啪啪直响。 江离面色顿时一僵: 什么情况,婚事不是十拿九稳了吗?怎么就被否决了? 江鸢更是又羞又恨: 小北王竟如此不给面子,直接把太后的许婚当作了儿戏? 下一刻,小北王居然冲韩老太太揖了一揖,态度越发恭敬:“老太太怎么也来了这边?” “我和阿宁是闺中好友,自得来看看。”韩老太太笑着道。 “您应与晚辈说一说,晚辈自当送您过来,如今的京城人人都是势力眼,听说刚刚进门时,有人让您受委屈了。这委屈,晚辈帮您记下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江老太太蹙眉:萧家阿临果然是个记仇的。 江离气的脸都黑了: 不光否认婚事,还要记他们江家的仇,真是疯了。 江鸢惊白了俏脸: 小北王怎和韩家人关系如此熟稔?完了,这正妻之位,难道真的要飞了? 谢兰台则惊怔: 小北王如此敬重老太太?仅仅是因为韩景渊的缘故? 韩老太太则呵呵一笑:“你这孩子,不准给你江奶奶添堵。” 小北王却道:“没有添堵,晚辈是实话实说……” 这是铁了心要下江鸢的脸面。 但是,说句良心话,谢兰台内心却实实在在被爽到了! 浑身上下,通体舒畅。 想那江鸢,心高气傲以小北王妃自居,结果人家小北王根本不认,这种倒贴、人家不稀罕的羞窘,够她刻进骨头里记一辈子。 哈。 实在痛快。 刚刚被欺负时受的气,瞬间烟消云散。 江离哪受过这种气,气得拂袖而去。 江鸢进退不得,一张俏脸顿时涨得通通红。 这时,另一个气宇轩昂的郎君走了进来,先是向小北王行了礼,在看到谢兰台愣了一下,随即看向江老太太,跪下叩头道: “外祖母,外孙杨骢给您问安,祝您:松鹤延年春不老,龟龄鹤寿福无边……” “起!” 江老太太笑着对老姐姐说:“这是我大女儿的长子,是个乖孩子。” 杨骢站起身后,却直接看向了谢兰台:“五姑娘,我们又见面了,之前……” 他笑容突然一收,继而大惊失色:“你……你嫁人了……” 满心欢喜因为看到那妇人髻,而变了声。 “是。” 谢兰台轻轻应声。 杨骢如遭雷击。 江老太太全看在眼里,又瞧见小北王眸色冷冷瞄了一目,额头就差冒冷汗。 不好,他的外孙,在肖想不能肖想的人,怕是要惹恼小北王。 她忙吩咐了一声: “如意啊,你进来领韩少夫人去花园走走。 “阿鸢,你去招呼女眷,莫要怠慢。 “阿骢,你去前院帮忙招呼客人。 “小北王,烦你留下,老身有话同您说。” 众人应声是,各自离去。 江老太太让人关上门,守好,不让任何人进来,因为她看出来了;小北王的身份,连谢兰台都不知道,实不宜当着人家的面叫破。 小北王则立刻冲江老太太又行一礼: “老夫人,晚辈竟不知您和祖母是旧识,既然如此,晚辈就实话实说了:晚辈无意江家姑娘。” 江老太太轻一叹,小北王的直接是冲着她和韩姐姐有交情,才不愿瞒,否则,他根本不会如此直白,随便吊着就好: “看出来了。老婆子心中已有数。只是,小北王,韩姐姐给你挑的这位妻子,虽长了花容月貌,只怕很难入那些人的眼。” 小北王又一揖:“那是晚辈的事,不劳您费心。” 然后看向韩老太太:“祖母,孙儿不扰您和闺友叙话,先行告辞。” 韩老太太点点头:“去,看着点你媳妇。别让她被人欺负。” “是。” “你留在内宅不合适,就让楚楚那丫头陪着孙媳妇。” “孙儿知道。” 小北王去了。 门重新合上。 江老太太苦笑,自家孙女心气高,及笄之后,就曾立誓要嫁萧临为妻,结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是命中没这缘份。 她看向韩老太太,忽说了一句:“老姐姐,谢家女只是庶女,陛下一定会给小北王另外配侧妻的。” 可让自己的嫡孙女去当妾,这得多委屈阿鸢。 韩老太太淡淡喝茶: “奉劝妹妹莫要有送孙女当妾的想法。潜之瞧不上的,纵然能进府也会被处理掉。我们皆是过来人,若真爱护晚辈,就莫要让女娃娃吃了联姻的苦。” 江老太太长叹。 可不是,世族联姻,若无互相爱重,人生百年,相看两厌,实在无趣。 不等她说什么,韩老太太的眸色忽一幽,又接上一句: “潜之心有执念,就是给他太子哥哥翻案……所以,老妹妹,莫要淌这趟浑水,你们江家多少人,你赌得起吗?” 简单一句话,令江老太太面色惨白: 这么多年了,太子的冤案,谁敢提? 小北王莫不是要在玉京城掀起腥风血雨? “若要翻案,老姐姐怎会给他配了一个没家世的人作妻子?” 老太妃做事,素来有章法,这事看着好没道理。 韩老太太目光深深,轻轻道:“除了她,谁都不合适……若玉京要变天,唯有他们成夫妻,才能撼动整个大乾。以后,你自会明白。” 什么意思? 韩老太太凝神,心头暗暗生惊: 难不成那谢五姑娘,另有惊人身世? 第81章 偷偷成亲,两头瞒 英国公府的花园很大。 园中有各种奇花异草,还养着一些珍奇异兽。 比如:梅花鹿。 比如:孔雀。 一步一景,景色宜人。 进入花园,杨骢就追了上来,急切地直唤: “五姑娘……” 她站定转头望,暗暗皱眉,附近有几个贵女在漫步,因为他的唤声,都转过了头,正好奇张望。 “杨郎君,请唤我韩夫人。” 杨骢痛心疾首,目光痴痴然:“我只听说你去农庄养病,竟不知是去嫁人的……我……” 他有千言万语,却不能说,会毁她名节,可这些情思在心头绕啊绕的,他不吐不快。 谢兰台平静地福了福:“杨郎君若没事,我就不奉陪了!” 杨骢落寞,竟就这样错过了。 如何能不黯然神伤? 两个月前一见倾心,花了一个月时间才退了亲,结果又一个月,伊人已成他人妇? 他心头苦啊! 花园一处树荫下,陆霄在暗中观察。 这个杨骢,他记得的,前世曾想娶谢兰台,因此退了亲,后来,相了几次亲,一直没有再婚。 这一世,一如既往痴迷上了。 谢兰台长得花容月貌,才情双绝,哪怕后来她当了他的妾室,也不断地吸引着其他男人的目光。 曾有好几个同僚问他:能不能将她转赠。 他无比珍爱,怎会转赠。 陆霄想过去,想把兰台带走,可她现在心里没自己,强求,她急怒,会反咬一口。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 而且,关于韩家的背景,他必须去核实。 当下最重要的是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忍。 现在,他只能忍。 谢兰台跑去花坛赏牡丹花。 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蹿了出来,挥着小手直叫: “谢家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是庄楚楚。 谢兰台看着这张朝阳一般的笑脸,竟没办法讨厌她,毕竟,刚刚只有她愿意帮自己。 “庄姑娘,刚刚多亏你帮我传话,兰台在此谢过……” 她施施然行了一礼,举手投足尽显优雅。 庄楚楚绕着她转了一个圈圈,清澈的眼底全是惊艳之色:“姐姐,你真漂亮,就像画上走出来的一般。可惜你嫁人了,否则我介绍你认识我哥哥小北王……说不定你就是我哥喜欢的那一款……” 想到小北王,谢兰台莫名哆嗦了一下,忙道: “庄姑娘莫要胡说,小北王就是那烈日高阳,光芒万丈,寻常人只能仰望?” “嘻嘻嘻……” 庄楚楚掩嘴直笑,嘟着小嘴说道: “什么烈日高阳,光芒万丈的,我哥说白了,就是一个不解风情的鲁男子,不懂温柔,动不动就能把人气死,谁要嫁给他,谁就倒大霉。” 如此贬低,倒是令谢兰台笑出了声。 这世上,大约也只有这个表姑娘才敢如此形容小北王! 不过,善武之人,不通柔情蜜意也属正常。 “庄姑娘倒是个率真之人。” 庄楚楚露齿一笑:“我从边关来,没有京城姑娘的弯弯绕绕。 “刚刚有好多贵女都来同我搭讪,我知道,她们故意讨好我,就是冲我哥来的。 “这些莺莺燕燕,都想做我嫂子,一个个都别有所图,我不喜欢……瞧,我都躲这里来了。” 说着还吐了吐舌头,很是俏皮。 谢兰台瞧着这姑娘心态还很孩子气,便问道: “庄姑娘今年几岁?” “刚及笄。我娘让我来京城挑女婿,可我一个都不喜欢,那些王侯贵公子,只要看到我,就在盘算我的家世,娶我能给他们家带来多少利益,满身满脑全是心眼。边关的那些郎君又太糙。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吗? “重点,我搞不明白啊,女子就非得嫁人吗?若遇不上喜欢的,难道随便谁都得将就一辈子吗?才不要。” 好可爱的性子。 竟直接冲她诉起苦来。 谢兰台不觉莞然失笑。 之前见庄楚楚和夫君卿卿我我,她很不爽,现在,她竟有点喜欢她了。 “谢姐姐,你夫家姓什么,是做什么的?你嫁的夫君待你可好?” 庄楚楚歪着头打探起来。 “我夫君姓韩,双名景渊,家住素园……” 谢兰台故意说得特别仔细,是突然觉得庄楚楚性子直爽,且话里似无心上人之意,遂报出了夫君之名,只为了看她反应。 “什么……” 小姑娘果然惊呼直叫起来,一双美眸瞪得大大的,眼底全是不可思议: “你你你……再说一遍……你夫君,姓甚名谁?” 谢兰台眸光闪闪,一字一顿道:“我说,我夫君名唤:韩景渊……” 小姑娘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惊疑加重,叫道:“景渊哥哥……他什么时候成亲了?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 “景渊哥哥?”谢兰台目光直直盯视:“庄姑娘认得我夫君?” “认得啊,今天上午,我还陪他买贺礼来了……呀……” 一颗石头忽飞射过来,弹中了她额头,她惊呼一声,愤愤直叫:“谁打我头?” 转头看,不远处,一身玄衣,银面遮脸,小北王负背站在那头,傲视着这里,正冲庄楚楚勾手指头。 其身后的手下在行礼:“表姑娘,小北王让您过来,他有话说。” 庄楚楚看看小北王,又看看“表嫂”,眼底全是疑狐: 表嫂——难道不认得表哥? 这这这……啥情况? 她一脸古怪,落下一句:“姐姐,我哥找我,我去去就来,等我啊,我们以后一起玩……” 跑得飞快,怪可爱。 一跑近,小北王就把庄楚楚拉了过去,两个人消失在了拐弯处。 谢兰台眯眸思量: 庄楚楚和韩景渊不是情人? 难道只是单纯的主仆关系? 韩景渊把庄楚楚拉进假山山洞,让身边的阿飞守在附近望风。 “哥,你娶媳妇居然瞒着家里?你你你,你连我都瞒……你不讲义气。 “不对啊哥,皇上,太后,长公主大姨,还有萧伯伯,都在给你选新娘子,你怎么就一声不吭娶了媳妇,都不报备的呀?” 庄楚楚抓中重点,眼睛发光发亮: “你偷偷成的亲,长辈们都不知道,而且,嫂嫂好像还不认得你?你你你……两头瞒,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她震惊啊:全京城的贵女都盼着嫁给哥哥,哥哥居然早把妻子娶回家了? 哈哈,那些贵女只能来当妾! 好玩呀! 第82章 祸起 韩景渊斜了一眼撞破自己秘密的小孩,淡淡道:“成亲是老太太做的主。现在我名义上是韩家的孙子。你忘了啊!” “哦……所以,那位老太太就是韩奶奶?” 小孩恍然大悟。 “嗯。” 他点头。 “嘻嘻,那我今天是帮对人了?有奖赏吗?” “要了一串手钏还要赏?黑心肝。” 他作势打她。 她躲着,嘻嘻一笑,忽叫道:“不对啊,哥,那为什么嫂嫂不知道你是小北王?” “还没和她说,你给我乖乖的,别给我闯祸。什么时候说,我有分寸……” 韩景渊指指她的小脑袋,严肃道:“还有,在那些长辈面前,麻烦你封上自己的大嘴巴,回头等你出嫁,哥哥就给你备好让你这辈子花不完的嫁妆……记下了没?” “记下了。记下了。” 庄楚楚躲着他的手指,还做了一个鬼脸。 “记下了就去陪你小嫂子。还有,小心被你小嫂子套了话。” 韩景渊一再叮咛。 “遵命,马上去。” 一顿她又道:“哥,原来你也是爱美色的呀,我还以为你是和尚转世呢!” 韩景渊无奈,作势又想敲她头。 “嘻嘻,我去找嫂子——不对,兰台姐姐玩,谁敢欺负她,我就把那人欺负死。走了。” 庄楚楚笑着躲开,提着裙摆就走了。 谢兰台去看孔雀开屏。 孔雀这种动物,她只在书上看到过,出于新奇,才想去一观,却撞见了谢云岚和舒禾,正陪着萧千千也在看,一个个都花枝招展的。 国公府有好几个郎君在国子监读书,府中办宴,自会请谢家。 谢靖现在官复原职,谢家二爷谢和也已被调回京城,从正六品的大县县令,升为吏部正三品侍郎,如此连升三级,实属少见。 是以,谢家如今虽有丑闻缠身,一时却风头无两。 今日,谢云岚穿得明艳动人,和舒禾、萧千千在一起,聊得甚是亲热。 “五妹,你怎么也在这里?” 不经意间一瞥,谢云岚竟看到谢兰台也在,不觉大皱其眉。 本来笑靥如花的萧千千看到她也是极度不爽,那日在药馆发生的事,害她被养父罚跪思过,想想就来气。 “对了,忘记和你们说了,谢五姑娘为了进来攀附权贵,刚刚在英国公府门口又大闹了一通,是我表姑奶奶见她夫家那位老太太可怜,才放她们进来的。 “刚刚我还瞧见她和杨骢私下见面,又去拍长公主府的表姑娘的马屁。一个已婚妇人,如此爱出风头,真不知她在图谋什么?” 舒禾故意扭曲事实。 萧千千无比讨厌她,满嘴皆是嫌弃,语气更是高高在上的: “我父亲说了,让我不要和下三烂说话。咱们还是莫要理她,显得自降格调。” 一顿,她却挑拨离间起来:“谢四姑娘,祭酒先生才平息了换子风波,今日五姑娘若再在这里闹出点什么事,谢家只怕又要成大笑话了。” 她已经学乖,对付敌人,不能亲自动手,要懂得利用。 谢云岚面色一片阴沉。 她总觉得大哥的换子事件被揭穿,和这小贱人有关系。 沐御史出现得太巧,小北王又正好跑来家里,好像说好的一般。 大哥出事,谁得利? 六弟谢安。 所以,谢兰台有很大嫌疑。 “五妹,你跟我过来。” 谢云岚过去拉她手腕,重重带到一边,沉着俏脸低声命令,且语带警告: “马上滚出英国公府。有资格来这边的只有嫡子嫡女,你已嫁人,嫁的还是小商贩,不要来这里贻笑大方,徒增笑料,谢家丢不起这个脸。” 谢兰台抽回手,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已经杀了沈九万,等弄死谢诚,接下去要对付的就是谢云岚。 从小到大,谢云岚仗着嫡出,一次又一次地欺负她,最后还害死了她,这仇必须报。 谢兰台这么想着,声线变得冰冰冷:“四姐姐,承如你所说,我已嫁人,我的事,既轮不到谢家来管,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说罢,她便扬长而去。 谢云岚气得浑身发颤。 真是个灾星,每回和她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总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灾星? 对了,只要今天闹出一点事,谢兰台是灾星的事,一定会闹得全城皆知,韩家瞧着谢兰台竟把英国公府都给得罪了,一定会想方设法休掉她的。 对,这主意好。 “四姑娘,你这位五妹妹,好像并不把你当回事呀?都说你在谢家是最得宠的,全府上下都对你敬畏有加,看来是传来之语。一个小庶女而已,你竟不能让她乖乖就范?” 萧千千故意挑拨离间: 这个谢四姑娘最爱面子,她想看她们姐妹相残。 谢云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你们等着,我一定让她自食恶果,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她去找谢诚。 萧千千一脸嫌弃:刚刚谢云岚说,她认得大哥萧临,说曾是旧相识,看来也相中她哥了。 哼,就这她这种货,也配当她嫂子? 做梦。 谢靖正在前院喝茶,官复原职后,他就当那些丑事从未发生过,正和同僚们谈笑风生。 谢和没来。 他去农庄接母亲。 从小到大,谢和就不爱往人多的场合凑——他能被调回来,一定是老太太在暗中斡旋。 好在他已官复原职。 真要被贬职查办,他可能连家主之位都保不住。 谢诚则和年轻儿郎们在说说笑笑。 对外,谢家承认谢诚是抱养的,但因为他记在谢夫人名下,如今他仍然是嫡子。 今日,他们一家四口一起出来赴宴,就是想向所有人证明,他们家还是和和美美的。 但,谢诚还是明显感觉到:昔日玩在一起的公子哥儿看他的眼神,已变得不太一样。 这让他很不爽,心头憋出了一团不上不下的怒火。 这时,谢云岚跑来找他,令婢女传话将他拉到园中无人处,她委屈巴巴告状道: “哥,谢兰台那小贱人也在英国公府的宴会上。我让她走,她死活不愿意。你有所不知,现在我们谢家都成这些宾客眼里的笑话。” 谢诚一听,那团怒火立刻就被挑了出来,怒叫道:“什么?她一个商户女,怎么能来这种宴会?” “我已经打听过,说是韩家的老太太和江老太太是旧识,五妹妹在门口大闹一场才进来的……真真是丢死人了。” 谢云岚满嘴尽是羞愤,挑拨道: “哥,她害你骨折,毁容,如今又让我们在英国公府丢尽颜面。 “刚刚,我已经在萧二姑娘面前夸下海口,要让她如丧家之犬一般,滚出玉京,再没脸回来,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啊!” 谢诚一想刚刚其他宾客看自己那异样的眼神,心中怒火越烧越旺,忙凑过头去,问道: “你说,我帮你,那口恶气,我必须狠狠出上一出。” 谢云岚眸色深深,四下一环顾,压低声音说:“既然玩就玩个大的,必须让谢兰台和韩家再无翻身之日。” 她俯耳过去说了说自己的计划。 谢诚听罢,先是一呆,继而面色一骇,低呼道:“这……这会不会闹出人命?” 谢云岚冷笑:“如果能要了她的命,那是最好的。如果要不了命,那就让她吃一顿苦头。” 谢诚皱眉:“但怎么说服那人帮我们?” 谢云岚:“那人有一个把柄在我手上……” 她再次凑到谢诚耳边嘀咕了一句。 谢诚惊诧:“还有这种事?你确定?” “确定。这人德高望重,威胁了他,就能让谢兰台丢掉半条命。” 谢云岚信誓旦旦。 谢诚的身子却莫名哆嗦了一下: 无他,这样一来,谢兰台可能会命丧今晚。 江老太太今年六十大寿,做寿的同时,还得做一场佛事,但为祈求国公府风调雨顺,所以,请了几个青龙寺的高僧过来。 宴会开始时,贵妇和贵女们都要到如来阁进香。 江老太太在家里供了一尊如来像,是用罕见的东海金彩玉雕刻而成的。 一米高,玉色佛面,温润如月,其面相庄严慈悲,眉目低垂,金身袈裟垂落,而端坐于须弥莲座上。 只要阳光一照,佛像就会流光溢彩,宛若圣光降世。 这如来像是九年前攻玉先生的绝世之作。 本为太后所有,只因江老太太一直病弱,太后就把佛像赐给了江老太太——老太太年轻时因救过太后,才落下了病痛。 为此,国公府特意造了佛堂供着。 后来,江老太太的身子渐渐好转起来,这尊如来像在众人眼中成了庇佑平安的圣物,仿佛自带祥瑞之气,引得诸多贵人纷至沓来,虔诚膜拜。 今日,所有贵客都会去进香,叩拜。 先是男宾,由家主领着行拜礼。 男宾散去后,则由老夫人携一众女宾焚香进贡,叩头祈福。 结果,出事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高僧朗朗诵声之际,玉佛当着所有人的面,突然断裂,滚落于祭台之上。 而后,有一高僧掐指一算,面色大变,高叫道: “有灾星临府,有灾星临府……佛头断,凶兆现。邪祟侵门,兰摧玉折,台倾梁断,绝嗣断香……此乃大凶之兆。大凶啊!” 谢台兰就守在祖母身边,一听面色赫然大变: 不好,竟是冲她来的。 这句话中,竟有“谢兰台”三字。 谁要害她? 谁? 其心可诛! 竟有人借佛像之祸,欲置她于死地! 第83章 (别错过)恶意诋毁,她自证清白 整个佛堂,立马炸开了花。 本来满面红光的江老太太,老脸赫然大变,身子顿时摇摇欲坠。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断掉的佛头,大寿之日,发生这样的情况,谁受得住,不觉失声叫出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韩老太太眸色深深,也听出了话中的隐射之意,转头,目光锐利扫视一圈,想知道谁在暗中搞鬼。 但众人都在惊乱,一时竟看不出所以然。 但她确定:这是人祸。 国公夫人忙扶住江老太太,急声问那高僧: “请问明觉大师,此话何意?” 高僧来自青龙寺,法号:明觉,四十来岁,生得白净,慈眉善目,很有佛佗像。 他身披袈裟,拨着佛珠,念了几句佛经,又无比虔诚地叩了几个头。 站起来时,他目光如刀,在众人脸上划过,最后停留在国公夫人身上,一脸严肃地说道: “阿弥陀佛,贫僧刚刚掐指算过,今日在座,有一谢姓女子。此女自出生便命带煞气,所到之处,必家宅难宁,连佛祖的头像都被她克得断头,其命格之凶悍,见所未见。” 国公夫人一脸震惊,立刻颤声问:“此话当真?” 明觉大师严肃颔首:“当真,今日,佛像庇佑众生,断头但为示警。若不尽快驱邪避祸,只怕老夫人福寿难全。 国公夫人面色一骇,连忙再问:“谢氏女子?今日倒是有谢氏官眷来拜寿,不知大师所指是何人?” 因为这两句话,在场众人纷纷避开了谢兰台和谢云岚。 都怕被克死。 谢兰台面色深深。 而谢云岚则眸光沉沉。 陆氏就守在女儿身边,急得想要说什么,谢云岚拉了拉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明觉大师掐指又一算,正色道:“此人姓谢,名兰台,命中犯煞,自小生来就冲撞祖上,身负血光之灾,是为大不祥之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就落到了谢兰台身上。 胆小的更是往边上避了又避,面色瞬间惨白。 萧千千身处贵女中央,看着这场闹剧,内心大乐: 想不到,国公府的佛像竟会因为谢兰台而断裂。 这事玩得真是够大的啊! 搞不好是会死人的。 萧首辅身份尊贵,他不能轻易到各大臣子府上参加宴会,所以,今日,他只遣了养女过来。 在一众女眷当中,萧千千虽是晚辈,可身份是无比尊贵的。 听得这话,她立刻脆生生叫了起来: “既然如此,国公夫人,还不速速将此女轰出去。太后所赐佛像,是何其珍贵,如今无端受损,若是连累国公府气运受损,那可不是一个小小祭酒府赔得起的。” 关乎一个家族的气运,这绝非小事。 国公府花了几代人的牺牲,才换来了如今的地位,谁敢拿这事开玩笑? 国公夫人都顾不上询问老太太,直接厉喝了一声:“来人啊,立刻把谢兰台轰出国公府。” “是。” 立刻有婆子跑了上去。 谢云岚暗暗咬唇,偷着乐: 爽! 痛快啊! 酣畅淋漓啊! 今日,谢兰台这脸可谓丢大了。 而韩家得罪了国公府,这辈子休想再有出头之日。 可光这样,远远不够。 陆氏也在,看到这个变数,又惊又愕。 她转头看女儿神情有异,隐约明白了什么,立刻上前阻止,婉转陈述道: “且慢,国公夫人,实在抱歉,家中五女确有克亲之说,但这些年由老夫人养着,身上戾气已散,这事应该与她无关,还请国公夫人明察秋毫。” 为什么没有落井下石? 不能让外人觉得是他们谢家人很盼望谢兰台出事。 维护她,既得营造好她这个谢夫人在外的良好形象,更是为了撇清干系。 “对啊……我家祖母教养五妹妹多年,日日以佛法净其心魂,如今是绝无可能……” 谢云岚明白母亲的意思,配合默契,也上前维护。 可不等她说完,那明觉大师却高声叫了起来: “阿弥陀佛,施主此言差矣,我佛慈悲,自不会冤枉无辜,然因果不虚,缘法难为。贫僧所言皆依佛法与天机。谢兰台命格刚硬,佛像断头,足证其心魂并未被佛法渡化。 “贫僧以为,若依佛法,当施以鞭刑,驱邪避凶,方能保一方安宁。诸位切勿心软,否则灾祸将至,悔之晚矣。” 这高僧当值壮年,声音如雷,如此一喝,众女眷皆心惊胆寒。 陆氏双手合十,立刻正色接话道: “明觉大师的话,信女自是信的。谢氏五女,本不该出现在今日寿宴,毁了老夫人的福寿,给国公府添堵了,只是,她只是弱女子,怎受得了鞭刑?就罚她去水月庵抄经礼佛一年如何?” 高僧冷脸:“不行,今日不鞭,邪祟不消,在座所有贵人都会家宅不宁。” 太可怕了。 他直接把严重性升华到了所有家族身上。 这是要让所贵眷都要同意当众鞭刑。 谢兰台听着心头冷笑: 大乾朝,佛入人心,世间善男信女皆信佛法,是以僧人的地位,水涨船高。 而玉京的高僧,更是见过皇上和太后的,他们的话更具有权威性。 让一个大师来揭发她灾星之名,陆氏再跳出来加以否认,实则是要把她逼进绝路。 这一招,用得实在是狠。 国公夫人为难极了。 她看向自己的婆母,虽然这个谢兰台是谢家五女,但刚刚她得知这五女已嫁与商贾韩家,而这韩家的老夫人却又是婆母的闺中老友。 在国公府,江老太太很有威望: 她救太后一事,福佑了国公府,如今遇上这种事,自得问过江老太太。 “母亲,您看……这事,当如何处理?” 国公夫人望了一眼婆母身边那位不起眼的韩老太太:“若会累及世家不宁,这驱邪一事,是否应该做一做?若不驱尽邪祟,与韩老夫人家怕也有灾祸!” 不等江老夫人说话,有人跳了出来,高声道:“表姨,此事绝不能有商量的余地,累及众世家。这不是小事,驱了邪,与谢五姑娘也是好事,还请高僧代为行刑。” 是谁在附和? 舒禾的母亲舒夫人。 她恨极了谢兰台,怨她介入,毁了舒家和杨家的好婚事。 如今看到有人故意为难这个小庶女,自然得趁火打劫助力一把。 不少胆小的贵妇也加入了请求之列:“江老夫人,今日事态严重,出于家族安宁考虑,理应按着高僧的要求进行驱邪避祟。” 也有不认可的:“你们在胡说什么?太荒唐了,谢家姐姐什么都没做,就因为佛像断头,就要往她身上泼脏水,这是何其过分。” 是庄楚楚。 她大叫着,护到了谢兰台跟前,指着那高僧就破口大骂: “老和尚,所谓的兰摧玉折,台倾梁断,全是你信口拈来,是你的主观说法,又不是天生异象。装神弄鬼的,你为难一个小女子,丢不丢脸?” 这脾气实在是刚。 谢兰台惊讶,这位长公主府的表小姐竟会如此维护自己? 明觉大师面色如常,捏着佛珠,振振有词道: “阿弥陀佛,贫僧乃方外之人,与任何人都没有恩怨,一切皆是根据眼下情况推演出来的,绝无私心针对。这位女施主,怎么如此诋毁贫僧?” “呸。我的话就是诋毁,你的话就不能是诋毁吗?大家不要信他……什么得道高僧,肯定是被人买通了在伤天害理。江奶奶,这光头根本不是好人。” 庄楚楚又骂了一句。 江老太太一直静静听着,暗暗打量着。 她瞄了一眼庄楚楚,又看了一眼韩姐姐,再看看群情激奋的世家夫人和贵女,确定这是有人故意在针对谢兰台。 正是这个时候,门外头,人群蹿动,竟是小北王带着一众男宾走了进来。 “听说这里出了怪事,萧某倒想来看看,青天白日的,到底是谁在使些阴私手段,破坏国公老夫人的寿宴。” 声音暗哑,带着威压。 江老太太头疼之极: 谢兰台可是小北王的新妇,若在国公府挨了鞭子,小北王只怕会把国公府给拆了。 她刚想请小北王主持大局,把真相查出来,一直沉默的谢兰台,终于开了口: “明觉大师,您觉得,佛像断头就是大凶,小女子却以为,您这是在胡编乱造!” 却被明觉大师喝断: “大胆妖孽,还敢口出狂言? “国公夫人,今日这顿鞭刑若不实施,来日贵府福泽断绝,可莫要再来请贫僧,贫僧言尽于此。今日之宴,恕贫僧再难主持……告辞……” 明觉大师沉声一叱,宽袖一挥,就欲离开。 谢兰台璀然一笑,拦了去路,而目光凉凉,声线清脆,高声叫道: “大师在京城众贵人面前如此污蔑一个小女子,还不能容小女子说上几句了?如此急切地想逃之夭夭,是不是怕小女拆穿了您的伪慈伪善,让你露出丑陋嘴脸?” 这一句反将,令明觉大师面色一沉,又转过了身子: “贫僧据实而言,问心无愧。” 声音是何等的凛然。 “那就听听小女子所言如何?” 谢兰台忽走向佛台,托起那个玉佛头像,细细观察,唇角一勾,果然如她所想的这般。 于是,她转头问了一句: “大师可知这尊五彩玉佛为什么在阳光底下会闪闪发光?” 竟问了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第84章 为自己发声,向世人证明 明觉皱眉,只道:“此事和断头一事,有何关联?女施主何故顾左右而言其他?” “自然是有关联的。还请明觉大事多一点耐心。有道是:因果昭昭,岂容妄断,一切理应追根溯源……” 这般伶牙利齿,顿令明觉面色一阴。 此刻,他已意识到自己遇上的绝不是寻常闺阁女子。 但他不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所说的话,能比他这个高僧更有分量。 谢兰台不再看她,而是望向堂中众人,高声道:“在场贵人,一个个见多识广,可否给见识浅薄的小女子解释一下:五彩玉佛为何会发光?” 无人回答。 因无人能答。 江老太太左右看了一圈,接上话道:“因为这是稀世彩玉,匠人心灵手巧,借由玉本身的彩色纹理雕刻而成,所以阳光一照,流彩波动,而显得熠熠生辉。” 谢兰台却轻一笑:“江奶奶,您只说对了一半……” 陆氏可没那兴趣看她自辩。 她乌沉着脸,走上前,当场叱道:“五丫头,为娘知道你跟着老太太识过一些美玉,但也不必在这里班门弄斧。你是不吉之人,就应有自知之明,各种祈福场合,你就当自动避开。 “像今日国公府寿宴,你实不该出席,还不速速退下,不要败了满园宾客的兴致,破坏了各大家族的气运。那不是能拿来玩笑的。”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重。 江老太太却大掌一挥:“谢夫人,无碍,且让她说下去……今日事情已出,总得辩一个清楚明白,否则,老身如何向十多年不见的姐姐以一个交代。” 男宾当中,杨骢跟着跳了出来,叫道: “我外祖母说得极是,自古冤情就得辩解,哪能平白含冤受屈? “佛家更是讲究因果,头像断裂,或是因为外力所致,若强加罪名,就是有人在使阴私手段。” 这话一出,陆氏不得不闭嘴。 谢云岚的面色奇差无比: 她没料到男宾们会闯进来,还是小北王带的头。 如果小北王要护下她,那今日之谋就白谋一场。 “兰台,你继续说,今日若有人故意泼你脏水,祖母自会为你撑腰,你江奶奶更不是糊涂之人,真相必须大白。” 韩老太太一开口,就是狂妄之言。 堂中众人听着,那是又惊又奇: 一个乡下老太婆,怎如此自信? 谢兰台则应声道:“是,但在继续说之前,兰台敢问江奶奶——您得了这玉像后,身体便渐渐康健起来,是不是代表这尊佛像一直在庇佑您?” “自然。”江老太太点头。 “那是否意味着,打造这尊佛像的人福泽深厚?毕竟它一直被众多善男信女供奉着,这么多年香火不绝。” 谢兰台再问。 “当然,攻玉先生打造的玉器,一直就是祥瑞之物。一物千金……具有传世的价值。” 江老太太一直以来就喜欢攻玉先生的作品:“特别是这几年,攻玉先生的作品,更趋于生活化,每一件作品都充满了生活意趣,因此深受很多人喜欢。” 谢兰台微微一笑,忽行了一礼:“谢谢江奶奶喜欢攻玉先生的作品。” 这一谢,谢得有点莫名其妙。 但谢兰台没有深入解释,只继续说道: “现在来说说这尊佛像,它之所以会流光溢彩,在阳光下射出耀眼的光芒,不仅仅是因为玉本身有这样一种特质,更因为其雕刻工艺的精湛。 “江奶奶,其实它不是一尊佛像,而是由两尊佛像套制而成。如此像中藏像,彩玉叠翠,才有了通体透光,流彩四溢之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露出了惊疑之色。 这个说法,那可是闻所未闻。 江老太太听得那是满脸惊奇:“老身供奉它多年,竟从不知它像中藏像?五姑娘,你以前见过这尊佛像?” “见过!”她点头。 谢云岚听着冷笑,娇滴滴扬声道: “五妹妹,你这往自己脸上贴金的毛病怎么又犯了?祖母可不曾带你来国公府拜过这尊佛像,你什么时候瞧见过?还在那里撒弥天大谎?” 谢兰台没理会,只温柔看着江老太太: “江奶奶,这是玉攻先生的杰作,它不单单是一尊佛像,更有机括大师的巧妙构思,而让它呈现了不一样的华彩。 “这样,请您找个人来,助兰台将玉像放倒,兰台可以让您看到像中藏像,华彩流光是怎么产生的。” 江老太太立刻让人上去帮忙。 几个婆子小心翼翼把玉像搬下来,横放于地上。 紧跟着,莲花座轻易被卸下,谢兰台竟打开了座底,取出了另一尊莲花座,紧跟着,又从佛祖的蹲坐佛身中转出了一尊站着的佛身,但同样是没头的。 那尊小佛身上披着袈裟,上面镶着一片片宝石。 阳光一照,屋内竟被折射的光华流动,若天降圣光。 这个画面,实在是让众人大开眼界。 “竟真的像中藏像。” “不可思议。” “头呢?家中供奉无头佛像,实为大不吉!” 有个男宾尖锐着声线发问,意图让事态恶化。 谢兰台立刻应声:“放心,佛头还能装回去。大家有所不知,佛像内有机关,轻易就可以打开,所谓的断头,不过就是机关被开启,头像脱落异位而已…… “诸位,请看……” 将头像搬过来置于案台上,轻轻那么一拨弄,众人眼底就有了两个大小不一样的佛头。 随即,她转身轻轻松松就把两个头像归位,且严丝合缝,没有任何被损害的痕迹。 “众位,看见了吗?这是人为造成的断头假象。不是所谓的凶兆。 “至于是谁造成的这样一个假象,别问我,我不知道。 “至于明觉大师为什么要把这个锅往我身上背,就只能请教他了。” 说罢,她看向面色沉沉的明觉大师。 大家都是聪明人,在看到谢兰台把佛像复原之后,都明白了: 这里头有猫腻。 是有人在借机生事,打压谢兰台。 明觉大师却相当沉得住气,当即淡淡强调道:“谢氏五女命中犯煞,贫僧所言非虚,佛像断头不管是不是人为,发生在大寿之日,皆是此女引来的灾祸。” 可恶,还在强词夺理。 谢兰台目光一转,继而问道:“大师,此佛像佛光普照,是否可佑众生?” “自然。此像开过光。”答得那是何等的铿锵有力。 谢兰台满意地点点头,往下说道: “此像是九年前,兰台和攻玉先生一起雕刻而成。 “成形后,攻玉先生因旧疾病殁,此像后被献给朝廷。 “大师也说了,此像可佑众生,偏兰台就是佛像的玉雕师,曾经雕眉镂目,刻出了它的慈悲之态,便不可能是灾星。毕竟此佛像是一直在护佑玉京城内各门阀世族。 “由此可见,犯煞一说,只是世间邪佞之人故意杜撰的。兰台从来不是什么灾星,全是有心人为之而已。” 两世为人,她第一次为自己有力发声,向世人证明,所谓邪,所谓煞,是有人故意捏造。 可这话一出,又有几人能信? “你胡说,攻玉先生至今还有作品流出来,哪来的病殁?” 舒禾大叫,继而耻笑。 萧千千也喊了一句:“谢五姑娘这是在痴人说梦!” 更有男宾大笑:“谢祭酒,你这五女儿,说的这些话,真真是越来越荒唐。” 另有人在附和:“哪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讨巧知道了这佛像的机关所在,就敢大放厥词,着实可笑。” “可不是……这么精致的佛像,一般工匠谁都做不出来,也只有攻玉先生有这本事。她想冒领功劳,实在是不要脸。” 谢靖也在,气得直咬牙: 这个无知的孽障,竟敢跑来丢他的脸。 他驱身上前,一把扣住谢兰台的手,沉声厉叫:“立刻给我滚出英国公府,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拉上她就要离开。 谢兰台力气小,被父亲拉得险些摔倒,嘴里直叫: “父亲,我没说谎……请放开我,今日,我必须向所有人证明:我,谢兰台,不是灾星。” 门口处,小北王杵在那里,淡淡看着她与人唇枪舌剑,见她要被带走,伸手,拦了去路,声音暗哑地叫道: “谢祭酒,急什么?听听她怎么说的又何妨? “谢府奸生子都能变成嫡生子,今日谢五姑娘只是在自证清白,能丢你什么脸?” 这话一出,谢祭酒的面色顿时发黑,忙叫道:“不是奸生……” 小北王一扬手:“你的事,少拿来脏了萧某的耳朵。现在,萧某只想听谢五姑娘解释。你给我让开。” 谢兰台终于挣脱了父亲的钳制。 可不等她说什么,一个笑容灿烂的贵公子忽从门外走进来: “我,江南郡王府世子可以证明:这对玉像,外面那尊大的为攻玉先生所雕,内置玉像为谢五姑娘所刻……如有虚言,天打雷劈。” 众人转头看。 谢兰台看向来人。 那个温雅翩然的郎君,笑出了一对迷人的酒窝,痞气十足地作了一揖: “兰姑娘,时隔近九年,我们又见面了,可还记得我?” 第85章 掉了个马甲 谢兰台定定看了一眼: “你是……” 江南郡王府世子? 她可不认得身份如此尊贵的郎君。 前世,她认得最大的官就是陆霄。 此时此刻,那位郎君瞧着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全落到了他身上,一笑璀璨。 他一边走向佛台,一边指着那一大一小佛像,郎郎说道: “九年前,正确来说,是八年零六个月前,江南玉场,你和阿钱兄躲进玉屋时,攻玉先生就在雕这尊佛像。” “当时攻玉先生想做一件独一无二的作品。 “他已经把整个玉石内壁掏空,想让它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可挖空后的效果,不是特别好。 “你喜欢玉雕,曾给攻玉先生提了一个建议:在玉的内壁镶嵌宝石,再通过玉身纹路空隙间的光线折射,让里面的宝石,在特定的光线下,射出不一样的光芒。 “攻玉先生几番尝试,通过各种巧思,渐渐就有了一个雏形。 “那时,攻玉先生创作陷入瓶颈,而你借住玉屋养病时,每每都有奇想,先生很喜欢和你聊天,且,每每聊得不亦乐乎。 “如来像中的小佛像,是你做的;像中藏像的构思也是你想的,先生通过你的设想作了完善;机括是攻玉先生制成的;最后是我们几个人一起合力组装了玉像。 “在你来之前,先生花了五个月时间打磨了外面那层佛身;在你来之后,你们一起花了三个月完成作品。然后,你和阿钱兄,从先生手上拿到了足够的盘缠,终于可北上回京。 “这就是如来像的由来。 “后来,这如来像,由我父亲押来了京城。 “而我就是在玉场和阿钱打架,给你和攻玉大师打下手的小郎君。 “记起来了吗?” 这位俊朗不凡的世子,每说一句,就把谢兰台的思绪拉回到了当年。 匆匆三个月,她在攻玉师父手上学到了不拘一格的雕刻技能。 谢兰台从小爱雕刻,祖母就潜心教她,各种石头,她都能雕出栩栩如生的花草鸟兽来。 但只能雕来玩玩。 后来遇上了攻玉先生,她的技术进步之快,简直一日千里。 先生曾说:“你是个奇才。好好钻研,将来必成一代匠师。” 而知道这段过往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已身故的阿钱哥哥。 另一个是…… 谢兰台歪头想了想,一双水眸迸射出异样惊喜的光芒: “你……是阿余小哥?” 边上,小北王眸色深深,暗暗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是他,之前他竟没认出来。 “对。我全名:余泽,字怀谨。” 余泽笑着自我介绍完,又一揖: “众位,这尊佛像是怎么制成的,我曾亲眼所见,当年谢五姑娘不过七岁,但她对雕刻非常有天赋,这也是我亲眼见证的事实。所以,攻玉先生就收她做了关门弟子……” 若是换一个小喽喽来证明,在场的贵人们必都会嗤之以鼻。 可如今来的却是江南郡王的独子。 一直以来,大乾民间就有这样一种说法: 南有怀谨,北有小(萧)王。 这二人,指的是余泽和萧临。 怀谨是余泽的字,他通诗书,晓天文,知地理;小北王震边关,威慑八方,神秘莫测。 这样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子出来当证人,谁敢说他在撒谎? 比起明觉,余怀谨的话更有分量。 于是,众人你看我,我看你,不信的也渐渐变得深信。 谢兰台则一边回忆当年的情形,一边顺势接上话道: “所以,攻玉先生在做这尊佛像时,在底下某处刻下了一行字:攻玉归去时,惊兰入红尘。而在那尊小佛像底座又刻下了一行字:得兰为徒,人生大幸。你们可以去看一看,我是否所言有虚?” 江老太太立刻令人上前查去。 那婆子看完道:“的确有字……” 并朗声念道:“大佛像内有:‘攻玉归去时,惊兰入红尘’十个字,小佛像内有:‘得兰为徒,人生大幸’八个字。” 在场众人皆窃窃私语。 真相已然大白。 这个时候,忽有人高声叫道:“请问,这些年市面上出现了一些雕有‘惊兰''的玉饰挂件,余世子说攻玉先生已过世,那这些玉是谁的作品?” “是我所制。” 谢兰台坦荡承认: “世人只知:惊兰是攻玉先生的另一个雅号。其实,这是攻玉先生给我取的,意为:昔者攻玉成绝响,今朝兰台谱新章。” 众人皆震惊。 要知道惊兰的作品,这几年被炒成了天价,大家都以为这是攻玉先生所制,更因为那些玉饰无比精美。 结果,竟是一个小女娘的作品。 陆霄也在,听得惊呆当场。 前世,他只知道她精通雕刻,闲来就沉迷其中,原以为她只是玩玩,结果竟靠这个手艺赚过大钱。 夫妻多年,他对她的了解居然如此浅薄。 而且,她竟还和余泽有过这样一份交情,怪不得前世,余泽曾在酒后戏言: “你家小妾甚是伶俐,可否转让?” 重活一世,他总算明白了:在他不知道的领域,她也是让人高攀不上的天之骄女。 这一世,他却失之交臂。 不,来日,他终会将她夺回来的。 谢兰台呢,眼见得铺垫已经够多,就开始收尾: “诸位大人,以及夫人,刚刚话题有点跑偏,现在言归正传。 “在玉像断裂前,所有人都坚信:这尊玉佛是吉祥之物,所以,大家都来参拜它,如果我、谢兰台当真是灾星,那尔等拜的就是灾星作品,诸位家宅肯定不宁,玉京也会动荡不太平。 “但这些年,诸世族门阀家宅安乐,玉京商贸欣荣,小北王更是在边关屡传战绩。 “由此是以可以证明,灾星一说,纯属子虚乌有。 “兰台以为:众生虔心向佛,神佛自当庇佑。若存恶念,纵有福泽,亦将化为劫难。 “明觉大师,兰台与你无冤无愁,请问您为何要如此陷害兰台,还请当着众人的面,给兰台一个交代……” 一番话铿锵落地,谢兰台成功逆转局势。 刚刚被众人围而攻之,如今她自证清白,反而是那德高望重的大师,成为了众矢之的。 这是明觉大师做梦也想不到的。 阴沟里翻船了。 明觉已不能自证清白,那张慈悲脸孔已变得惨白。 “来人,把这和尚拖下去关起来,严加看管,等宴会结束,再行审问。” 英国公就在边上看着,大致情况已经摸清楚,立刻严声喝令。 明觉当场被带了下去。 女眷当中,谢云岚面色阴沉,气不打一处来,水袖之下,粉拳捏成拳: 这样的危局,谢兰台居然能化险为夷,老天爷怎如此厚待她? 关键,小北王一直在关注她,如果不是余泽世子先一步出面证明,这小北王恐怕也会跳出来为其洗刷清白。 她是做梦也没想到啊,佛像虽成了祸之源头,最后也成为了她名动玉京的契机。 攻玉归去时,惊兰入红尘。 谢兰台竟然就是“惊兰”。 她竟白白助她在大庭广众下出尽了风头。 可恨之极啊! 陆氏气得心肝痛:本想毁她名声,结果助她青云直上,经过今日一战,她就成了人人追捧的玉雕师。 谢靖则神情恍惚:他的女儿,竟和江南郡王的独子有如此交情,并在今日这种场合,洗刷了自己是灾星的污名,还成了什么玉雕师。 这还是他那个一无用处的五女儿吗? 庄楚楚的双眸却在发光发亮: 我的老天爷,这个嫂嫂是她最喜欢的雕刻师:惊兰。 嘻嘻,她就说嘛,她的嫂嫂,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 “江国公,那个和尚,以灾星之名残害无辜女子,天理难容,必须严惩。” 她不嫌事大地大叫了一句。 引得众贵女幽幽而望。 不管是谢云岚,还是舒禾,还是江鸢,或是萧千千,都不明白这个来自边关的庄楚楚,怎么这么维护一个不起眼的小庶女。 谢兰台心里则极度不安: 隐隐觉得庄楚楚待自己好,可能是因为小北王。 她好怕小北王对自己别有图谋,最终令韩景渊陷入极度难堪——但愿她想多了! 一场闹剧,最终以谢兰台完胜而收场。 后来,当谢兰台一步一步走向权利的旋涡,玉京城的世家门阀每每回想今日这一幕时,都说: 正是这一夜,兰台皇后在玉京一战成名。她虽是庶女,却以无畏之姿直面非议,用雄辩之力力证清白,击破猜忌与不公,展现出非凡勇气与智慧,令世人折服。 可这一刻,所有人都不知道,未来,她竟能坐上帝后之位,成为了左右世族的耀眼明珠。 在这些人当中,最最不甘心的是谢诚。 这一局,是他去威胁明觉大师设下的。 他希望谢兰台今天即便不被打死,也要被打残。 结果呢,反而是明觉栽了大跟斗。 现在,他怕极了。 万一明觉说出这一切全是他在唆使,那他定要被父亲活活打死。 怎么办? 不行,他得去警告明觉: 敢把他供出去,他就把他的丑事曝光——到时定会有无数人头落地。 然而正是这天晚上,谢诚死了。 第86章 小北王的心上人是谁? 国公府晚宴别出心裁,采用曲水流觞的雅致形式。 男女宾客以花园中轴线为界,隔以屏风,分隔开来。 宾客们围坐在蜿蜒的溪流旁,一道道精致的菜肴被放入小舟,随着溪水缓缓漂流而至。 众人在欢声笑语中取食,溪水潺潺,美食飘香,尽显古韵风雅。 谢兰台坐在贵女席。 她是庶女,在场全是嫡女,且皆出自名门。 这种场景,前世的自己可真不敢想象。 因为是庶女,因为是小妾,她在权贵圈内受到了太多不公。 就刚刚,她若无法自证清白,如今就成了人人唾弃的灾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能和贵女们谈笑风生。 有几个还特意跑来和她搭讪,想寻她订制各种玉饰。 最让人眼红的是什么? 是小北王的表妹庄楚楚和人调换了座位,坐到她身边。 吃席的时候,这小姑娘显得无比殷勤: “兰姐姐,这个好吃,脆脆的。你尝尝。” “兰姐姐,你看你看,这手钏就是我今天买的,是你做的,我喜欢极了。” “兰姐姐,你放心,那个明觉,会有人收拾他的,他背后之人,一定会得到报应。” …… 萧千千很瞧不起庄楚楚。 在萧千千眼里,她就是个没父亲的野丫头,行为粗鲁,性子大大咧咧,若不是有长公主宠着,再加小北王也惯着,她算什么东西。 也只有乡巴佬才不在意谢兰台庶女的身份。 “庄楚楚,你这么讨好一个商妇、一个庶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讨好小北王妃。 “你呀有这个闲功夫,倒不如好好讨好讨好江鸢姐姐。太后娘娘说了,江鸢姐姐会是小北王的正妻。” 萧千千这话一出,谢云岚心里咯噔了一下,忙轻声问:“怎么,小北王的正妻人选已经敲定了吗?” “大差不差了。我哥最听太后娘娘的话。不过,还会挑四个侧妻。” 萧千千看着正在招呼贵妇们吃酒的江鸢,很点酸: 今日英国公府让她主持寿宴,就是要告诉世人,江六姑娘能力出众,足够当小北王妃。 庄楚楚嗤一笑,白了一眼那个矫揉做作的江鸢:“做梦,我哥才不会娶这种自命不凡、还势力眼的女娘。他早有喜欢的姑娘。” 这话一出,众女皆惊。 萧临一直未婚,也不纳通房,不近女色,大家猜他有心上人,如今却被他表妹证实了。 “楚楚妹妹,小北王的心上人是谁?” 有人好奇地追问。 “是那位沉璧吗?”另有人接话:“我听说人家是小北王的青梅竹马。” “沉壁?不是嫁给宁王了吗?” “所以就成了小北王的意难平啊!” 大家都在轻声议论。 萧千千跟着嗤笑,“但这不影响江六姑娘嫁我大哥为正妻。世家大族,又有几个郎君娶的正妻是自己喜欢的?联姻联姻,联的是家族。我萧家的少夫人,岂是寻常姑娘匹配得了的?” 谢兰台小口吃着,听着她们说话。 前世,她也听说过,萧临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在最好的年纪,嫁给了宁王,只因他回来晚了。 听说,他曾想去抢亲。 在沉璧成婚前晚,曾夜闯沉家,差点把人带走。 但被沉家家主以死相逼,留下了。 后来这事被人瞒住,不过还是有小道消息传出来。 庄楚楚白眼,瞪向对面可笑的萧千千:“谁规定哥哥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哥哥心里还有别人,沉璧早已是昨日黄花。” 谢兰台心想:年轻郎君嘛,家境好,自己本身又是人中龙凤,心里有几个在意的姑娘也正常,将来三妻四妾,更是寻常事。 谢云岚却烦到不行。 她想到当年萧临离京前曾来见过谢兰台,难道那个人是她? 暗暗的,她扫了一眼正在优雅用餐的谢兰台。 园中的灯笼散发着明亮的烛光,而那光映照在她身上,雪肤乌发衬着一双琉璃眸,笑时如狐,不笑亦妖。 眸光流转,能勾了男人的魂。 果真是个天生的狐媚子。 谢云岚看得很烦,借着酒意,她心慌意乱地出去。 临走,透过屏风,悄悄张望那个人: 坐在国公爷的座下,不少人在向小北王敬酒。 朝堂上,很多人敬畏他,认为他年纪轻轻,谋略过人,前途不可限量,必成国之中流砥柱。 也有不少人弹劾他,认为他恃宠而骄,查奸细每每先斩后奏,实在需要敲打。 在谢云岚眼里,他完美无瑕。 如果不能成为他的女人,不能和他生子,将是她人生最大的恨事。 谢云岚走了出去,寻思着要怎么在萧临面前留个好印象。 小逛了一段路,来到一处幽静的凉亭时,竟发现萧临也出来了,正站在湖堤边上吹风。 玄袍玉带,临风傲然而立,衣袂飘飘,那身姿是何等的潇洒。 她惊喜交加,捺着激动的情绪走过去,福了福,不疾不慢表明自己身份: “是萧郎君吗?您可还记得小女子?很多年前,小女子有幸见过您一面,曾帮您给兰台送过信……” 小北王转头一瞟,狼面遮脸,目光幽深,而声音极淡: “谢四姑娘。” 他竟记得。 谢云岚好生欢喜。 “对,正是小女子。真高兴多年以后又见到您了。您此番进京有和我五妹妹见过面吗?她在不久之前已经嫁人。” 谢云岚温笑软语,刻意提了这么一嘴。 小北王勾了勾唇角,转身看向她,一字一顿落下一句:“谢云岚,你对谢兰台做过什么,你是心里没数吗,居然有脸跑来打着她的名号和我搭讪? “脸是好东西,偏生谢姑娘的随着良心喂了狗。” 这话怼得谢云岚面色顿时煞白,结巴道:“小北王……你……你……你是不是对我有所误会?” “误会?” 小北王继续讥嘲: “谢靖想把谢兰台嫁给沈九万,你难道有阻止过?公然跑去逼韩家和谢兰台和离的,难道不是你?刚刚在佛堂那边,又是谁在坐实谢兰台灾星之名? “有脸做,没脸承认。什么德才兼备的大家闺秀,我看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连市井泼妇都不如!” 语气越来越恶毒。 谢云岚惊得倒退两步,大口喘着气。 想不到,这个男人竟一直在暗中关注谢兰台。 他这是旧情难忘吗? 就在这时,江鸢找了过来,笑吟吟上前福了福,道:“小北王,宫中太后遣人来给您传话,您这边请。” 小北王拂袖而去。 谢云岚心魂发颤,容颜惨淡,满心绝望: 自己都还没表现,竟在对方眼里留下了这样糟糕的印象? 如此,她还怎么嫁给他? 完了。 这下全完了。 “啪”…… 正思量,一个耳光,落到谢云岚脸上。 她一骇,竟是江鸢满面寒霜地在打她。 “江六姑娘,你做什么打我?” “一见到小北王就两眼发光,真是一条发了情的母狗。我警告你,有我在,像你这种货色,休想入小北王府。” 那语气,就好像她江鸢已经做了小北王正妃了一般。 然而英国公府权势大,和太后关系又无比亲密,谢云岚根本不敢反抗,但她不甘被打,捂着脸叫了一句: “江六姑娘,你要防的是谢兰台那小贱人,而不是我。小北王一直在关注谢兰台。论长相,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得逊她几分。” “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谢兰台已经嫁人。” 江鸢才不上当。 谢云岚咬着银牙一笑:“嫁人又如何,你信不信,最后你会输在谢兰台手上!” 江鸢回头又一耳光,眼神就像着了魔般,发着骇人的光:“你听好了,萧临的王妃,我当定了。” 谢云岚被打得满嘴牙血,一转眼,却看到假山那边,谢兰台正在看好戏,手上还拿着团扇,正在嘲笑她。 气死她了。 真真要气死她了。 谢兰台之所以出来,是看到谢诚鬼鬼祟祟,离了席。 她跟了过去,才看到谢云岚在向小北王大献殷勤,紧跟着江鸢两耳光打得爽快,具体他们聊了什么,她没听到,距离有点远。 但若隐若现,她还是刮到了一耳朵比如 。说:“萧临的王妃,我当定了。” 可惜,江鸢言之过早。 谢兰台又转了一个圈,看到谢诚进了一处偏院,鬼头鬼脑闪进一间偏房。 谢兰台想跟过去,却被一只手扣住了肩膀。 她一惊,转过头,赫然对上了那张银狼面具,那来自眼洞里的眸子,透着诡异的精光。 一根手指按在她唇上。 她不敢惊呼,被他拉进了一处耳房。 那耳房和偏房相通,能听到隔壁的说话声。 重点是:小北王竟将她压在墙壁上,鼻息间全是他身上的果酒香,从半开的门户中折射出的光,正好落在他的喉节上。 这一刻,她竟觉得小北王的喉节,和夫君韩景渊的很像。 她的心脏急跳了好几下,脑子里忽蹿出一个想法: 这张面具后面,会不会藏有一张令人震惊的脸孔。 前世,他曾怪她自贱为妾,似熟人口吻。 一时冲动,她伸出手,不顾一切去揭他的面具…… 第87章 杀兄长 手刚刚碰到面具,就被牢牢扣住压在了墙上。 男人低下头,暗哑低语:“敢动我面具,考虑过后果吗?” 目光灼灼逼视。 那骇人的光,令她心头发怵,背上发寒。 那哑得奇特的声线,更是威压感迫人。 适时,园中响起了放烟花的炸裂声。 砰砰砰。 耳边,男人借着这异响,又低语了一句:“整个京城,见过我长相的,除了陛下和太后,不是瞎了,就是死了。” 谢兰台艰难地咽着口水。 怕极了。 皇权至上,人命如蝼蚁。 在这人吃人的世界里,侵犯强者的利益,被处死,只在强者的一念之间。 她收回了手,轻轻道:“不敢。” 这个人,她得罪不起。 屋外,烟花声消散。 隔壁的争吵声,传了过来。 明觉在叫:“马上给我准备好马和银子,贫僧要离开这里。如果贫僧继续留下,回头他们一定行刑。到时,贫僧熬不住,肯定会把你交代了。” 谢诚冷笑,不受威胁:“你若交代,那你的丑闻就会被揭发,那两个人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明觉根本不屈从:“你有证据吗?无凭无据,你只会落下一个诬陷皇族的名声。 “而你,谢诚,你这辈子就会被彻底毁掉。如今,你只是抱养子,只要出现唆使他人残害自己妹妹的事,你就会成为弃子……” 谢诚咬牙,像是推翻了什么东西,叫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明觉哼了一声,不知道干了什么事,竟令谢诚发出了嗷嗷惨叫声,并求饶道: “行行行,你松开我,我去帮你弄马车,银票现在我没有,得让人回家取。你跟我先躲去曲池坊。等天亮,我再想法子送你出去。那边有我家一艘废旧的商船。藏在那里没人能发现。” 明觉的语气也缓和了:“动作快点,贫僧用迷香迷到了那两个看门的,若有人来查看,被发现端倪,我们就出不去了。” “知道了。我马上去安排一切。” 谢诚走了。 谢兰台心里忽有了一个主意,急忙推开小北王,快步从小门出去。 她要回去杀人。 就今天晚上,谢诚必须死。 敢如此害她,那就必须得到报应。 谢诚先去找了谢云岚,来到无人处,将这个情况和她说了说。 她本来就窝着一肚子火,听了这威胁,气得直咬牙,心头全是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个该死的和尚,没把事情办成,竟还想反咬一口。” “可不是。而且我没银子,你是知道的,我月例月月花个精光。所以,只能从你这边出。我让人跟着夏安回府取,我趁现在没人,先去把那死秃驴弄出去。” 谢诚说了说自己的计划。 谢云岚已经无计可施:“要多少?” “一千两。” “这么多?” 谢云岚惊呼。 其实对方是要500两,但他不能白帮她干这档子事。 “他要把我供出来,你也逃脱不了。这主意可是你出的。” 谢诚把这一切赖到了她身上。 谢云岚捏着粉拳,还真的是:没吃到羊肉,空惹一身膻。 “知道了。” 她让夏安过来,回家取银票。 谢诚则悄悄出府,把自家马车停到角门。 马车上有他替换的衣裳以及斗蓬,然后,他去引开看门的,再让自己的马夫进去,找到明觉,让他换上衣裳,悄悄从角门带出来。 整个过程有惊无险。 很快,马车往曲池坊而去。 另一头,谢兰台回到宴席,见祖母已有醉意,便带着祖母告辞。 庄楚楚一路相送,还和她约定,明后天就去寻她玩。 谢兰台应下了。 关于庄楚楚和韩景渊的关系,她总得弄个清楚明白的。 回到素园,嬷嬷照看老太太去睡了。 谢兰台回到东院卧房,见韩景渊还没回来,但阿逐在,就守在园中。 她悄悄换了一身黑色衣裳,身上不戴任何首饰,脸上戴上面纱,令春祺把阿逐叫来,并让春祺和冬禧退出房间。 “阿逐,你去换一身夜行衣,从后门出,去找辆不起眼的马车,候在后门小巷外头。我要去个地方……” 她冷静地吩咐着。 “少夫人要去干什么?” 郎君还未归,他不能贸贸然带着少夫人去冒险。 “杀个人。” 谢兰台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阿逐先是一怔,却没再问什么,“遵命。” 他出去,没动用韩家的马车,而是敲响了萧府别院的后门。 韩景渊正要回素园,看到他问:“大半夜的,不睡觉,干什么?” 阿逐把情况说了说。 韩景渊听罢,淡淡对身后的阿飞说:“把府上下人坐的马车套好,候在巷子口。” 阿飞应声去了。 韩景渊看向阿逐:“看顾好夫人。” 阿逐:“是。” 很快,他回到素园东院,于门口禀告道:“夫人,马车已经准备好。” 谢兰台将春祺和冬禧留在屋内,自己跟着阿逐从后门而出。 这是她第一次走后门。 在看到后门正对着别人家的后门时,随口问了一句:“阿逐,素园后面的人家是谁?” 之前,她没留心过。 阿逐回道:“萧家别院。” 谢兰台的步子顿住,惊了一惊: 韩景渊和小北王,竟是前后邻居? “素园其实是小北王的,送给了郎君。这样郎君来见小北王也方便……” 这台词是郎君事先交代的。 谢兰台点头。 如此的确很方便。 她不疑有他。 出了小巷,谢兰台上了马车,往曲池坊而去。 那边很偏,本来有个码头,几十年前这里出了瘟疫,被朝廷隔离,死了不少人,码头被废弃,活下来的人嫌晦气,都搬走了。 谢家有一艘商船停在这里,一直卖不掉——因为死过人。 具体位置,谢兰台知道。 他们驾马车往那边而去,越走越荒,在离商船不远的地方。 她停下马车,将马车藏到一处废宅。 这一块,她很熟。 前世,她曾买下这一大片土地,建了房宅,请了法师,开僻码头,重新将这里兴盛了起来。 藏好后,谢兰台和阿逐寻了一处可以藏身,又可以窥探到废船的位置,等在那里。 等谢诚的小厮骑着马跑来,上了船。 没一会儿,那觉明拿到了银子,驾着马车走了。 他应该是想趁城门未关,马上出城。 谢诚呢,坐上马,由小厮牵着准备回家。 就这个时候,阿逐蒙着脸,跑出去,对着谢诚冷冷喊上一声:“谢靖的杂种,你占了你不该占的位置,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去死……” 这话,是谢兰台教他说的。 而后一掌打晕小厮,再把谢诚打得屁滚尿流。 谢诚被打到吐血时,谢兰台走了出去,看着这个所谓的哥哥。 前世,兰若为妾时,曾被他的友人强辱过;谢安一生不得志;娘亲被他气死;为了帮谢云岚,谢诚不但想来玷污她,还想堕她胎…… 前世的仇,今世来报。 即便不算这些,从小到大,他们姐弟三人受过的骂,挨过的打,更是数不胜数。 这一次,他竟还找来明觉,想彻底毁掉她和韩家。 既触了她的底线,那就去死! “怎么是你?” 倒在地上的谢诚借着皎皎月光看清了她,虽然戴着面纱,可嗓音错不了。 “可不是我。今天这出事,你搞得这么大,我总得来报答你一下。” 她居高临下地站着,冷冷笑着。 谢诚又惊又怒,想到自己毁容,自己骨折,全是她害的,今夜又功败垂成,白白损失了那么多银钱,他就有说不出来的怒气: “敢打我?除非你弄死我,否则,回头我一定要让你和韩家付出惨重代价。一个小小的韩家,在我眼里算个屁。” 他还在发狠,完全不知道自己已死到临头。 “今天,我既然敢对你动手。你觉得你还有活路吗?” 谢兰台讥讽地笑着。 明亮的月光底下,谢诚感受到了骇人的杀意,面色终于开始发白: “你敢……” 声音却颤了。 “我为什么不敢? “谢诚,二十年前,你占了谢家长子的位置,在谢家也风光了二十年,已经够了,该死了。 “记好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死祭……” 说完,谢兰台看向阿逐,冷漠地落下一句: “别打死,把人装进麻袋,装上几块大石头,吊到船上。 “那天,我的父亲想把我夫君沉塘,今日,就让他儿子也尝一尝! “这叫一报还一报。” 阿逐应声:“是。” 谢诚顿时瞪大了眼珠子,急叫道:“你要是敢杀我,父亲是不会放过你的……” “嗯,那就等父亲查到是我杀的再说!” 谢兰台转过头,讥笑: “反正我是怎么死的,你肯定是看不到了。你呢,就到地下好好等着去,回头我一定把谢云岚也送下去陪你。” 用最温柔的声线说最狠的话,终于令他慌了。 谢诚想喊救命,却被阿逐堵了嘴,捆成粽子,装进了麻袋。 浓浓的夜色里头,谢兰台就站在岸上,看着阿逐将麻袋装进另一只装有石头的大袋子里,但听得噗通一声,人和石头立刻沉入了河底。 没一会儿,河面恢复平静。 阿逐跳上岸。 谢兰台等了一会儿,以确定那些时间,足够把人淹死,才喃喃说了一句:“应该死透了,回去!” 终于,又一个仇人被干掉了。 她内心很平静。 人善被人欺。 这一世,她就想做一个恶人,保护好自己。 谁欺她,她就想法子欺回去。 一步一步来。 谢云岚,回头就是你。 前世的折磨,她历历在目,如果让她死得痛快,反而没意思了。 得让她生不如死。 这么想着,转过了头,却看到小北王从不远处的树荫下走了出来,淡淡落下一句: “谢五姑娘,半夜三更杀兄长,胆子真是不小。” 夜风微凉。 月光落在树叶间,形成斑驳的倒影。 夜色令他显得格外神秘而骇人,狼形面具泛着森冷的光,这样的他,让人不寒而栗。 谢兰台倒吸一口冷气。 头疼之极: 怎么就被小北王给撞见了呢? 第88章 他吓唬她,又点拨她 阿逐已走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拜见小北王!” 谢兰台僵硬着身子,上前行礼,脑筋在急转:“拜见小北王。请问小北王,妾身的夫君韩景渊可有跟着您过来?” 这话一落地,阿逐摸了摸鼻子,把脸转开: 有点可怜少夫人啊! 被郎君耍得团团转。 “怎么,想拿你夫君来求情?” 男人的语气高深莫测,声音暗哑低沉,让人不自觉绷紧心弦。 谢兰台艰涩吐出两字:“不是。” 一个闺阁女子,竟猎杀自己的亲兄长,这种行为,落到他眼里,是不是当处极刑? 她早有耳闻,小北王在军中铁面无私。 “噗通”,谢兰台毫不犹豫跪下,仰望那个弹指间可毁她一生的男人,道: “妾身杀谢诚,事出有因。他不是个好人。” 小北王站在那里,斑驳树影下,她看不到他的眼神,可吹来的夜风,却是透心的凉。 那是从他骨子里透出来的威压。 “不是好人,你就能说杀就杀吗?嗯?” 这个“嗯”,令她莫名一窒,就像泰山压顶。 谢兰台沉默了一下,叩了一个头,四周一片死寂,但听得她说: “请小北王容妾身放肆一言。若说得不对,还请您宽宥,莫要牵连妾身夫君。” “说!” 小北王的声音很淡漠。 谢兰台想了想措辞,才说道: “世间规则,全是上位者制定的,用来约束的是底层千万蝼蚁。但规则,拿捏在权位者手上,想要制约特权者,难如登天。 “谢诚生前罪行累累。 “他曾杖毙过妾身一个贴身侍婢;打杀过他院中的奴仆;抢过民女,逼良为妾,又把人家逼死;处处为难妾身和弟弟妹妹;今天,他更想置妾身于死地……有仇报仇,依照律法,妾身治不了他。 “世族奴婢可打可杀,合情合法;妾室自戕,家中已拿钱了事;今日他买凶污蔑妾身,更是罪不至死;这么多年,他折磨我们姐弟三人,更是家务事。 “他是谢家长子,妾身明着拿他没办法,就只能暗着来。 “玉京城多的是门阀,每天都有人在悄无声息地死去。后宅阴私,历来如此。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她冷静地陈述着: “这样处理掉他,谢家名声不受影响。谢家的未来也不会受他影响。 “与国,他是废物,一旦走上仕途,会危害更多弱小。 “与私,妾身的弟弟需要出人头地,这废物就不能存在,谢家需要中兴,就不能被他占着长子之位。 “小北王可以说妾身阴狠毒辣,但人若只存善念,不懂杀出一条血路,早晚妾身也会被人弄死。 “世道如此,强者为尊。妾身已死过一回,所以,妾身认为自己没有做错。 “如果您要想把妾身送去法办……妾身虽有怨言,但也认命。 “手中无权,任人宰割,而身不由己;手中有权,主宰生死,可搅动乾坤。” 整个过程,小北王没有打断,而是很有耐心地听完了。 这说明什么? 这个人根本无意法办她。 他出现的时间又是刚刚好,说明他是一路尾随而来,却没阻止,表明他愿意看到谢诚被沉塘。 结果,等她杀了人,他又跳出来叫破,这是干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起来!” 小北王的语气缓和了。 “你是景渊的发妻,今日杀人,我可不问你是非对错,但你可有和他商量?” 谢兰台起身,一怔:“没有。他完全不知道今日之事。” 她怕连累他。 忙帮他撇清关系。 “我确信你今日杀人,是临时起意。但不曾谋划周详,你就冲动行事,一旦东窗事发,你当如何自保?你若不能自保,景渊为救你,必陷入被动。你在做这些的时候,有考虑后果吗?” 他沉沉质问,字字敲击着她的心弦。 谢兰台又一怔,这人没有斥责她乱杀“无辜”,而是冷脸叱她太过自作主张,做事过于激进。 “是妾身考虑不周。” 她立刻乖乖承认。 “今日在国公府,你被拒之门外,被当众污蔑,又被众星捧月,有什么想法?” 他忽又这么问了一句。 谢兰台想了想:“权势如戏台,执权为尊,无权为尘。” “如果给你机会,让你拿捏了权势,你可愿造福一方,构建一方有序制度,还百姓以安宁?” 这话题,越说越玄。 谢兰台抬头,虽困惑,却坚定地落下一句:“愿意。” “如果想拿捏权柄,日后行事必须和韩景渊商议。当今天下之局势,世族之间的勾连错杂,皇族内部的暗流汹涌,谁持中立,谁与三大亲王交好,都让韩景渊为你剖析。日后做任何事,都要谋定而后动,切勿让暗处黄雀抓到把柄,错失先机。” 很明显,小北王是嫌她做事鲁莽,会连累韩景渊,是在点拨她。 谢兰台叩首:“今日是妾身思虑不周,日后妾身定会徐徐图之。” 她摆出十二分的诚意。 谁让人家拿捏着她和韩家的命脉。 “起!别跪了。” 终于不再吓唬外加说教了。 谢兰台乖乖起来。 小北王看向阿逐:“马车呢?把人安全送回去。” 阿逐立刻应声:“小的这就去把马车赶过来。” 少顷,他把马车赶了过来。 “回!” 小北王命令。 “是。” 谢兰台飞快地爬上马车,是一刻都不想和这个凶巴巴的上位者待在一处。 马车走起。 她的魂归位了。 真的是伴君如伴虎。 韩景渊和这种人日日相处,难道不怕的吗? 万一做错点什么,会不会掉脑袋啊? 看着谢兰台离开后,阿灰跑了过来,向小北王抱拳:“爷,那具尸首……” “去查看一下死透了吗?” 小北王淡漠道: “没死透,就让他死透,若死透,扔到附近河渠,造成意外落水死亡的假象。” “是。” 阿灰应声。 “另外,把那个叫明觉的,也处理掉!” “是。” 吩咐罢,小北王驾马离去。 阿灰带上人,去把谢诚捞起来,开始善后。 他们并不知道,有人将这一切目睹了去。 那人是陆霄。 英国公府内,谢兰台被小北王拉进耳房时,他看到了。 明觉被谢诚带走的画面,他也看到了。 他跟着来,想探个究竟,藏于暗处,竟把谢兰台如何杀人,小北王又如何包庇谢兰台的画面全看到了,只是距离有点远,没听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陆霄惊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人发现,他会被小北王一并处理掉。 可怕啊! 谢兰台,如今竟变得如此可怕。 杀人杀上瘾了吗? 小北王更可怕,竟会包庇她? 他对谢兰台果然存有私心。 另一头,谢兰台坐马车,回到素园,脚下是虚浮的。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回到东院卧房。 房内亮堂着。 进门,房内空空的,韩景渊还没回来。 她坐在花桌前,倒了一杯水喝,压惊。 今日成功把人除掉了。 那个被打晕的小厮醒了后,就会去报信,谢靖会带人去搜船,搜到的只有一具尸首。 小厮的传话会让谢靖以为是夫人下的毒手。 一切颇为顺利。 就是漏算了小北王。 幸好小北王是韩景渊的主子。 否则,她就要下大牢了。 他说得对,以后她做任何事,都不能操之过急。 可他为什么又是吓她,又刻意在点拨她? 谢诚的小厮叫青山。 他醒了之后,发现郎君没了踪迹。 怕啊! 四周阴飕飕的,青山拔腿就跑。 回到谢府,他从角门进,跑去清风阁,希望郎君已经逃回来,然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床上没人,他慌到不行,想跑去找家主。 可在下台阶时,绊了一下,他直接摔得晕死过去。 第二天,他被另一个小厮发现,醒来后,就跑去找家主。 谢靖正要去早朝。 他扑通跪到地上,颤着声音说道:“家主,出事了……出大事了……大郎君……大郎君可能没了……昨晚上有人要杀大郎君……我被打晕……大郎君不见了……” 谢靖惊得立刻从马车内跳出来,厉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给我说清楚。” 于是小厮就把昨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给说了一遍。 “家主,您快带人去曲池坊那边找找看……” 谢靖又惊又骇。 惊的是,昨夜英国公府的事,竟是自己儿子和女儿搞出来的;骇得是有人要杀谢诚。 “快,马上去曲池坊。带上所有家丁……马上……” 他吼叫,急得心肝直颤。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杀了过去, 花了半天,谢靖在河边一处柳树下找到了一具溺毙的尸体。 正是他的儿子:谢诚。 白发人送黑发人,谢靖痛得险些晕死过去。 消息传到谢府时,陆氏正在训叱谢云岚: “你昨日做的事,实在荒唐……幸好昨日那明觉逃掉了。如果没逃掉,被人逼问出来,这事是谢大郎君和谢四姑娘暗中促成,在陷害五姑娘,你还要不要去参加春日宴?” 谢云岚却信誓旦旦道:“母亲放心,明觉是不可能出卖我们的,他有把柄在哥哥手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管家从门外头跑来,悲呼道:“主母不好了,出事了,大郎君昨晚上溺毙于曲池坊的河渠里头……家主刚刚把大郎君的尸首给带了回来。” 谢云岚莫名打了一个激灵: 哥哥死了? 怎么会? 陆氏呆了一下,继而冷冷一笑: “真是报应,命里不是他的,他果然没福气享……” 话音才落下,谢靖跌跌撞撞冲进来,惨白着一张脸孔,狠狠落下两个耳光,怒吼声足可掀了屋顶: “贱人,你这个贱人……我抽死你……” 第89章 韩景渊教她,培养她 那发疯似的模样,就像中了邪一般,可怕之极。 那耳光,更是打得陆氏的左耳一阵嗡嗡嗡,失去了听觉。 而唇角则有血水在流出来。 谢云岚吓坏,忙去扶,去拦:“爹,发生什么事了?哥哥怎么会死了?” 谢靖情绪激动,愤怒之极,手上力量无法控制,重重把女儿推开。 谢云岚摔倒,头撞在墙上,一阵疼痛袭来。 她闭眼一摸,竟摸到了一手的血,惊恐声还没喊出来,只见父亲竟拿来了一个大花瓶就要往母亲头上砸: “爹,不要啊……娘会死的……” 她尖叫着扑过去抱住了母亲。 总管也吓得抱住了失控的谢靖:“家主,您冷静,您一定要冷静啊!这东西砸下去会死人的。” “你疯了吗?” 谢老太太在这个时候跑了进来,高声叫道:“赶紧阻止他……疯了,疯了,你这是疯了……杀妻是要坐牢的,你还要不要你的仕途和名声了……谢和,快,拦住他……” 昨夜一起从农庄回来的谢和,忙上去拦住,大叫:“大哥,你干什么这是?快撒手。” 谢靖手上的花瓶被抢走,拍着大股,老泪纵横地直跺脚,哀嚎道: “死了……诚儿被她派去的人杀死了! “这世上怎有她这样狠毒的母亲。就算诚儿不是她亲生的,却是她亲自养大的,那么大一个儿,她说杀就杀,这样的毒妇,要来有何用?” 谢云岚觉得不对,母亲不会这么做的,这是谁在栽赃嫁祸? 谢老太太惊了惊。 谢和眸色一沉。 扶着谢老太太的谢兰若愕然。 边上跟着的梅姨娘,暗暗捂心口,眼神复杂。 陆氏回过神来,抹了一把唇角的血水,先看了一眼女儿,确定女儿没事,才尖锐地叫道:“我没找人杀谢诚。杀他对我毫无用处。谢靖,你用用脑子!” 一顿又道:“春日宴在际,谢家若在这个时候死了个至亲,还要发丧,云岚还怎么参加春日宴? “如今,我唯一的盼头就是助岚儿嫁给小北王。谢诚的命,在我眼里,根本一文不值……” 谢靖不信。 他太知道陆氏有多奸诈,她想弄死一个人,有的是高明手段。 恨能让一个人失去理智。 她越是说她没杀,越说明她杀了,但她已经将一切粉饰太平,他肯定查不出任何不利她的证据了。 “对啊,父亲,这件事,和母亲无关……”谢云岚附和:“你不能这样冤枉母亲啊!” “呸,你就是同谋。昨夜你设计害兰台不成,你哥才去救那个明觉的,你们就是想借这个机会除掉他,你们狼狈为奸,你们……不得好死……” 谢靖指控着,说到最后,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大口地喘气。 “我没有。” 谢云岚好生委屈,大叫着。 谢老太太不动声色,厉声叫道:“够了,都冷静下来,听我一言。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声张。谢诚只是抱养子,为了一个抱养子,耽误一个嫡女的姻缘前程,不划算。 “阿靖,你找人打一副上好的棺材,把人葬了。不许葬在祖坟。对外就声称,谢诚不务正业,在外与人打架,意外失足落水而亡。谢家就此将其除名,以保谢氏之颜面……” 这话一出,谢诚瞳孔大缩,惊愕叫道:“娘,您怎么能这样对诚儿?那可是您亲孙子啊!” “怎么,你想给一个奸生子大办丧宴,让全京城的人都来笑话一场吗?你想丢脸,且去丢……别捎带上我们。” 谢老太太寒着脸落下一句,由谢兰若扶着离开。 谢和跟了过去。 梅姨娘不敢留下,怕遭了城头之火。 谢靖疯了似的摔东西,把陆氏房里能砸的全给砸了,最后指着陆氏叫道:“你真的是好手段,好手段啊,竟让诚儿死后变成孤魂野鬼……很好很好……这个仇,我记下了……” 他打烂了门板,大怒离去。 吵闹声终于静止。 陆氏闭着眼,想了又想,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道:“谁在害我们,谁在害我们?到底是谁?” 谢云岚眼珠子骨碌碌转着,脑子里一片混乱,最后一个灵光一闪而过,低叫道: “娘,会不会是谢兰台?” 陆氏转头目光闪闪:“昨天佛堂的事,她知道是你和谢诚暗中策划的吗?” “应该不知道。那事,只有我和谢诚知道,哦,还有明觉……” 她捂着发疼的后脑勺:“如果不是谢兰台,那就是明觉。谢诚知道明觉的丑事……不会是他借刀杀的人!” 陆氏一边查看女儿的伤势,一边想了又想,最后沉声道:“谢兰台没那么大本事,大概率是明觉……他一个高僧,因为被你们胁迫,落得人人喊打的下场,他心有不甘,痛下杀手也正常……但,谢兰台那头,也要查一查……” 说罢,她眼神坚定道:“岚儿,如今娘只剩下你一个孩子。你要争气点。一定要当上一品夫人。绝不能辜负娘的期望。” 谢云岚想到国公府内,小北王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心下觉得,想当小北王的妻子,概率很小,但她不忍绝了母亲的希望,郑重点头道: “嗯,我发誓。我一定会当上一品夫人。” 另一头,梅姨娘回了自己园子,脑子嗡嗡作响。 家主和主母关系恶化,大郎君成了奸生子,如今更是丢了性命。 这一系列操作,说明什么? 有人在算计他们? 就这时,儿子谢安从外头跑来,一脸惊怪地大叫:“娘,大哥——大哥竟然死了?” 语气是极度不可思议的。 “你不是在上学吗?怎么跑回来了?” 梅姨娘皱眉,板着脸叫道:“之前你答应过我好好读书的,怎么又逃课?” “不是,儿子是想找您,告诉您一件事——刚刚得到消息,沈九万不是一直在失踪吗?据可靠消息说,那人已经死了。沈家现在内斗,沈十五昨晚上也死了。七妹不用担心再嫁沈家当小妾了。” 谢安兴奋地和小娘说着,知道这个消息后,他就跑了回来。 梅姨娘浑身又一哆嗦: 五丫头之前说过的事,好像一一在应验。 “娘,我怎么觉得这一切和五姐有关联?” 谢安轻声说了一句,眼神是怔怔的,觉得很匪夷所思。 梅姨娘忙捂住儿子的嘴,左右观望,压着声音叮咛: “闭嘴,把这个想法烂在肚子里头……” 谢安点头,但他觉得,这一切就是五姐干的。 素园,谢兰台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窝在韩景渊的怀里。 两个人都侧睡着。 韩景渊朝里睡,她朝外睡。他铁铸似的手臂伸展开,成了她的枕头,另一只手松松垮垮拢着她的腰。 他的怀里,暖到不行。 谢兰台呆了一下,他竟这样抱着她睡? 男人啊,果然都是风流的,心里想着一个,不妨碍他怀里另抱一个睡觉。 她想推开。 头顶,传来一声含糊的阻止: “别动……困……昨晚上抓了一晚上奸细。再睡一会儿。” 才不要。 “我睡饱了。夫君可慢慢睡。” 她挣扎着想起来。 “谢兰台,你倒是真会过河拆桥。” 男人忽就睁开了眸子。 清亮如洗。 干干净净。 她被盯着眼皮一跳一跳,甚是不解地问道: “我怎么过河拆桥了?” “昨晚上吓得瑟瑟发抖的人是你,现在清醒了,抱够了,我想抱,你却不让抱,是不是好没道理。” 他说得很是一本正经。 谢兰台:“……” 昨晚上,她做噩梦了,梦到被杀的人,来索命。 前世,谢兰台良善,手上没沾过血,可人善被人欺;这一世,她心思阴狠,谁想害他,她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可内心,她还是怕的。 想来是她的心,还不够狠,不够硬。 “记住了,谢诚该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犯我一次,不碰底线,可以放过。人若犯我多次,必诛之。” 床榻之上,韩景渊闭着眼,似乎是无害的,可这一句话说到最后,却透出了深深的杀意。 “你现在还是太弱。日后,我慢慢给你剖析朝中事、皇家事,还有世家之间的恩怨,他们的手段更狠。你要学会怎么和他们斗。” 好神奇,他,不光不介意她杀人,还想培养她怎么杀伐果断。 “小北王许你权势了?” 她好奇问。 他不说话。 她继续问:“你……也杀过人?” 这次,他回答了: “杀过。” 一顿,他又道: “北胡战场上,我斩过来犯之人。北胡的贸易区,我砍过胡商的脑袋。我杀之人,皆是国之死敌。我杀得问心无愧……” 说着他突然睁眼,眼神澄亮:“有些死敌,一目了然;有些仇人,藏于后宅,坏到骨子里,又拿他无可奈何。那是最可怕的。 “女人的战场在后宅,可以用软手段解决最好;软手段解决不了,那就该杀就杀,别有心理负担。” 谢兰台怔忡了一下: 韩景渊在宽慰她。 “哦。” 她应了一声: “是小北王告诉你……我又杀人了?” 韩景渊的眸光闪了闪,沉默了一下,忽伸手抚上她如玉的粉颊刮了一下,轻声道: “其实……我是……” 第90章 (要看)夫妻打赌,赌注是生孩子 小北王。 后面那三个字,就在舌间。 “郎君,有事禀……” 门外,是阿风在喊。 韩景渊放开怀中衣裳半散的小人儿,坐起,下床,去开门,皱眉,语带不爽: “何事?” 阿风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又闯祸了,陪笑,指了指别院处,小心翼翼道: “那边有事找!” “我去换衣裳。” 他关门回内室,闷闷的。 也罢,身份的事,来日再挑个合适的时间再说。 内室,谢兰台已经下床。 韩景渊瞄了一眼穿着单衣、披着长发、纤秀的身线若隐若现的少女,但乍一看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在这个世界,女子大多十五六岁出阁,十六七岁就当了娘。 世道乱,人都短寿,所以一代一代生育的重任,全压在了懵懵懂懂的小女孩身上。 但他的小妻子,身材已经发育得不错,再养养,应该更加的妙曼多姿。 “过来给我更衣。” “哦,来了。” 谢兰台看了一眼衣架上的衣物: “需要换吗?” 这不是他昨天穿出去的衣裳——是一身紫色的锦袍,没见他穿过,看上去很是贵气。 “不用。昨晚上杀了个人,沾了一身血,在别处换过了。” 这像是解释。 谢兰台帮他套上,系好暗扣,又给他束好玉带。 整个过程,他一直在观察自己,似乎有话说,却又什么都没说。 她忙碌着,尽着本分,在他没纳小妾,没进偏房前,她尽量做到和他相敬如宾。 若有一天,他把其他女人带回来,她再和他划清界线——在之前,她能利用他就多多利用他。 比如,他净房里那些东西的配方,她就特别想要。 “夫君,等你回来,可否教教我怎么制作牙膏牙刷,还有那些什么洗发水、洗发膏、洗面乳,以及沐浴乳吗?既然咱们家有商号,回头,我想再开个这样的铺子……多多赚钱,为家中广开财路……” 她温柔笑着,伺候了他,就得拿点好处回来,要不然就太亏了。 韩景渊低头打量这个笑得甜甜的小姑娘:“原来你还是个小财迷呀?” “是呀,我特别爱钱。” 钱能给她安全感。 “你不是玉雕师惊兰吗?世面上的惊兰玉饰,可价值不菲。你还缺钱用?” 他有点怀疑。 “外头人打着攻玉的噱头,在赚大钱,我卖出去时可不贵。赚钱的是商号。再说了,就算不缺钱,我也想开,赚钱的同时还能结识各种人脉。我可不想在后院当个没用的废物……” 一顿,谢兰台又道: “开商铺,赚大钱,名扬天下,我不想只做谁谁的妻子。我还想做自己。 “十年之后,我要让大乾每一个进来玉京城的人都叫得出我的名字:我,谢兰台,是个杰出的女商人。 “这是我的梦想。你觉得我能实现吗?” 故意这么说的。 前世,这样的话,她说过一遍,被陆霄嗤之以鼻。 后来,她开了不少店,但他觉得,这一切全是她沾了他的光。 现在,她想看看韩景渊是什么反应? “啧,志向这么大!那就好好加油,为夫拭目以待你成为大乾第一富商,到时,必须让为夫沾沾你的光。” 竟是充满力量的鼓励。 她看得很清楚。 或是因为他本身也是商人的缘故? 不。 不对。 他能成为小北王的心腹,绝对不止商人这样一种身份。 “夫君同意我出去抛头露脸?” 她好奇地问道。 “这是你的权力。 “你知道吗?在未来的某个时代,男女会平等。女性的力量会觉醒。 “她们会和男子一起撑起半边天。可以和男人一样当官,做商人,并受到敬重。或者,你可以成为这个时代的女性先躯者……” 这一番话,令她深深地震撼到了。 男女平等? 女性力量会觉醒? 可当官,做商人? 成为女性的先躯者? 他的脑子里怎会有这种惊世骇俗的念头的? 但她听着,怎就如此心神振奋啊,让人无限向往那方天地——女性自有女性的骄傲,而不是成为某个男人的附属品。 韩景渊呢,转身来到床边的桌子,从抽屉内取出一个匣子,找出一本本子: “我的配方全在上面,你可以试着去做。 “之前,我的确有过想法做这些东西,但我太忙,没功夫折腾。 “你若喜欢,就拿去玩,西院那头有一整套的制作设备,怎么使用也有说明书。” 他竟就这样给她了? 谢兰台的小脸唰地就亮了,连忙接过:“好,我一定好好研究,谢谢夫君。” 注意力一下全落在了书上,小人儿显得格外兴奋。 韩景渊瞄了一眼,伸手勾起她的小下巴,问:“昨天被拦在外头时,受委屈了!” “当时是有点委屈。最后江老太太不是风风光光把我们迎进去了吗?” 她看得很开,一顿又道:“你别看英国公府现在权势大,但他们威风不了多久……” 话中的笃定,令他生了兴趣:“什么叫威风不了多久?” 谢兰台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那江六姑娘想嫁小北王,可小北王不会娶她。小北王会遇上麻烦事,会逃出京城,从此再也不会踏足玉京城。 “夫君,你身为小北王的心腹,他若倒霉,你可能也会被拖累,所以,往后头,你一定要千万注意,必须密切观察时局变化,不要没享受到小北王给的权势,最后引火上身,闹到家破人亡。” 昨晚上,她想了又想: 小北王一定觉得他可以一直享有荣华富贵,认为,他有本事成为一方霸主,所以,口气甚是嚣张。 可她拥有前世的记忆。 在她的印象当中,前世,小北王在查什么案子,惹恼了皇帝。在成婚之后,玉京城闹出大乱,后来逃出了京城。 之后,长公主被处死,首辅被软禁。 哪怕宁王登基,他都没再回京来。 在她被害死之前,陆霄去边关传旨,宣他进京。 好像是要削他权。 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不知道了。 如果他一直不回京,可能会成为边关最强大的守边王,但他的权势只在边关,想要更大的权势已不太可能。 搞不好,功高盖主,还会被新皇帝处理掉。 这么一想的话,守着韩景渊,将来能不能得太平,根本说不准,必要时候,她应该考虑和离自保。 韩景渊的眼神,却因为这句话,一下子变得无比尖厉: “什么意思? “怎么,你还能未卜先知? “知道英国公府会败落,知道江鸢嫁不成小北王? “还知道小北王会惹祸上身?” 谢兰台抿了一下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沉吟道:“如果你不信,就当我瞎说,不过,我知道小北王会娶一个小官的女儿叫:秦琉璃。” 说得够多了。 不能再说。 她及时刹住,来到自己的妆台前,浅笑着招招素手:“过来,我给你绾发,绾完快过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韩景渊一脸深思地过去坐。 谢兰台认真绾发。 绾完后,韩景渊站了起来,目光复杂地又发出一问:“兰台,你为什么这么信誓旦旦认为小北王会娶秦琉璃?” “我做梦做到的。” 只能把一切推给梦境。 韩景渊:“……” 这明显是托词。 她是不想再说。 他想了想,往她额头敲了一下,很认真地说道:“你这梦,绝对成不了真。” “行,要不要打个赌?” 谢兰台很认真: “据我所知,那秦琉璃是长公主相中的,和长公主关系情如母女。你等着,长公主肯定会作主,让小北王娶下她的!” 韩景渊好生无语,想笑,想告诉她,小北王有老婆了,你就是。 但是,瞧小姑娘说得这么认真,行,那他就陪她玩玩: “我赌两个孩子。” “孩子?” 她一愣。 “你若输了,给我生一个儿子,一个女儿。必须凑成一个好字,说,赌不赌?” 谢兰台瞪大杏眼,哭笑不得,又面红耳热,咬唇娇娇嚷道: “哪有这样的……” 那语气嗲嗲的。 甚是媚人。 韩景渊清了清喉子,追加了一句: “你输了,给我生一儿一女;我输了,完成你一个心愿,具体什么心愿,由你提……” 谢兰台眸光一闪,忽觉得可以赌。 这样一来,将来她若想和离离开的话,倒是有理由了: “行,击掌立约,一言即出……” 她伸出小手。 他拍了一下,“驷马难追。” 啪。 击掌。 韩景渊扬眉,一脸哄骗到手的坏表情:“小东西,你输定了,等着给我生孩子!” 还冲她吹了一口气,抚了抚手心。 谢兰台非常自信:“那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我坚信:输的肯定是你。” 韩景渊勾唇笑得古怪,走了。 这模样,看得谢兰台心里直发毛。 但是,前世的事,就是这样发展的呀。 这一世,她的人生是改变了,但小北王的人生又没生出多少变化。 所以,输的人,肯定是他。 没毛病。 逻辑很通。 所以,如果想和离另立女户,那她就更得赚钱,嗯,她的脑子顿时又绕到了赚钱上头。 于是,她顾不得梳头,就开始看男人的手扎。 不得不说,韩景渊的字,写得是真的好,而制作过程,讲述得也够细致,各种配方都写得极为清楚。 她看得眉开眼笑。 只要照着做,再好好推销出去,一定会大赚特赚。 开心呢! 她的首富梦,一定会实现的! 没一会儿,春祺她们进来伺候。 谢兰台梳洗罢,本来想去陪老太太去用早膳,去后才发现,老太太不在,逛早市了。 她在用早膳时,总管噔噔噔跑了过来,神情古怪地说道: “少夫人,长公主府的马车到了,来人说,长公主下了帖子,邀您过府预定一副玉佩,准备送给小北王做新婚信物……” 昨夜国公府的事一传开,谢兰台猜一定会有贵人找上门来让她做玉饰,但没想到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是: 长公主府。 第91章 (要看,有重要背景)长公主看不上谢兰台 韩景渊去了别院。 长公主府的总管,正在正厅等着,见到他后恭恭敬敬行了一礼,禀告道: “小北王,长公主请您去一趟温泉山庄,长公主那边有您想要的消息。” 说到这里,他刻意压低了声音:“是关于先太子的一些证据……” 知子莫若母。 韩景渊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个母亲实在擅长戳他要害。 美人也好,银钱古玩也罢,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吸引力——只有关乎先太子的消息,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多少年了,他一直在暗中查前太子蒙冤而死的事。 那是他的执念。 可这在大乾却是天大的禁忌。 任何人都不敢提。 一旦有人涉及这个秘辛,很容易惹得龙颜大怒,轻者罢官,重者抄斩。 那是皇帝的逆鳞。 可这位大乾朝的长公主,他的亲生母亲,又是从什么时候起知道他在查这件事的? 难道这么多年,她也没放下? 一种莫名的激动,剧烈冲撞着韩景渊的心脏。 他眸光一转,立刻转身吩咐道: “阿飞,备马。” 阿飞应声:“是。” 韩景渊去换了一身衣裳,戴上面具,出了别院大门,跨上高头大马,飞驰而去,身后跟着几个护卫。 …… 韩景渊自幼衔金汤匙出生,虽然那时候,萧怀义还没成为首辅,但萧怀义和长公主的关系,还算融洽,他能感受到父母对自己的爱重。 而他小时候,最最喜欢去的地方是:东宫。 那座金碧辉煌的巍峨宫殿,承载着他很多美好的回忆。 太子表哥,比母亲小七岁,和母亲关系亲厚,两家经常走动。 太子表哥在没有成亲前,最喜欢跑来公主府逗他玩。 后来太子表哥大婚,有了太子妃,有了良娣。 一年后,太子妃生下皇太孙拓跋宇,紫良娣生下小郡主:拓跋颜,白良娣也生下一女,名唤:拓跋樱。 东宫变得很热闹。 那几年,他常常留在东宫,和他们一起玩。 韩景渊最喜欢背着拓跋樱四处撒欢。 有人还跟长公主打趣说:“小郎君这么喜欢小郡主,将来干脆娶回家去当媳妇!” 有人笑说:“这岂不要乱了辈分?小郡主得唤小郎君为小叔叔。” 那全是笑谈。 但韩景渊那个时候是真的很喜欢逗弄拓跋樱。 那个粉粉糯糯的小奶娃,最爱笑开了花,唤他小叔叔,那时走路还摇摇晃晃的。 可有朝一日,东宫大乱,血流成河,残尸碎肢满地。 那一日,阿宇死了。 阿颜也死了。 阿樱活活被烧死。 太子哥哥万箭穿心,东宫成了人间地狱。 穿越异世,在这个封建王朝生活了多年,韩景渊第一次感觉到皇权的可怕: 曾经是父子,是祖孙,转眼成史官笔下的“谋逆之臣”,太子府的幕僚,侍卫,侍婢,一律腰斩。 可奉天太子一直心怀仁德,又怎会谋逆? 最让韩景渊痛苦的是:揭发太子谋反的人,竟然是他的亲生父亲——萧怀义。 为此,母亲和父亲恩断义绝。 当时,他不过七岁,却拥有现代人二十八岁的智商。 他曾悄悄跑去大理寺、刑部,偷看各种卷宗——调查的结果,却是罪证确凿,死有余辜。 种种证据表明,太子哥哥就是谋逆了。 皇上那么爱重太子,知道太子谋逆,病了好几个月,以至于时至今日,皇上都不愿再立太子。 可韩景渊觉得这桩案子,太子哥哥肯定是含冤莫白的。 如今,他想做的事,将当年的冤情查清楚。 所有和太子案有关的事,他都不想放过。 韩景渊带人飞马出了玉京城,来到郊外时,忽然就勒住了缰绳,心脏不断紧缩起来,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不对。 这,很不对。 好像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郎君,怎么了?” 阿飞也勒住马。 韩景渊闭目想了想,迎着清冷的风,深吸气,静静思量,终于理出头绪。 睁眼时,他眸光一缩再缩: “长公主在调虎离山。” 所以,她用了他最最感兴趣的东西,逼得他第一时间离了京城。 为什么? 很明显:这分明就是冲谢兰台来的。 “回素园。” 他调转马头,沉声道: “不……去长公主府……马上。” 另一头。 谢兰台坐马车来了长公主府。 路上,阿逐同她说了说有关谢府的事: “刚得到的消息,谢靖已找到谢诚的尸身。 “谢靖回府后就把陆氏打了一顿,陆氏被打得耳朵出血,显然,那小厮去传的话,很管用,谢靖上当了。 “谢家的处理是:将谢诚直接除名。谢诚的尸首如今装在一副薄棺内,已送去法华寺超度亡灵。 “谢家并没有发丧,就好像谢家从来没有过谢诚这个儿子似的……” 这样一个结果,谢兰台一点也不意外。 谢靖这个人,什么都不在乎,唯一在乎的是他的权利和地位。 只要谁妨碍到他的前途,都会被他清理掉。 这大概是世上最迷恋权势的人。 今日出门,谢兰台身边跟来了春祺。 她听得又惊又骇——虽然姑娘什么都没说,可姑娘笑得很舒心,所以她猜,这肯定是姑娘干的。 现在的姑娘,对于伤害她的人,当真是毫不手软啊! 待来到公主府附近,谢兰台老远就看到庄楚楚守在朱色大门外,小姑娘穿得格外俏丽,还斜挎一个漂亮的小包包。 一看到马车停下,她立刻跑了过来,在发现从车上只下来谢兰台时,显得格外紧张: “兰台姐姐是单独来的?景渊哥哥没来吗?” “夫君有事外出不在家,楚楚姑娘,昨日你还没与我说呢,你怎么认得我夫君的?” 谢兰台想弄明白这里头的关系。 不想,庄楚楚却拼命地把她往外推,急切道:“走走走,快走。这事以后再说,兰台姐姐,赶紧的,快回去。要是公主相邀,景渊哥哥没陪着你,就别过来……快走快走……” 急到不行。 谢兰台一头雾水。 公主相邀,自己拒绝,这不合适! “表姑娘,谢五姑娘是长公主请来的贵客,您怎么能将人往外撵的?这也太不懂事了。” 府内走出一个管事姑姑,端庄地福了福,眼神带着端详: “谢五姑娘,奴婢春姑姑,长公主已恭候多时,这边请……” 谢兰台转身,看到那管事姑姑时点了点头:“有劳。” 庄楚楚抓耳挠腮,冲阿逐挤眉弄眼,无声地说了一句: “快……去把小北王找来……” 阿逐无声地回了一句:“已经去请了。” 谢兰台第一次进皇族的府邸。 这是玉京城内最大的公主府。 一进门,她就被它的气派和极尽奢华惊艳到了。 前世,谢兰台是小妾,又是四处行走的商人,虽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繁华胜景,见识过世上富贵之乡,但是,代表皇族女性最高府邸的公主府,却是第一次见。 走过一进又一进的繁复院落,绕过一坛又一坛的百花争艳,跨过小桥流水,谢兰台被带进了一幢临波而立的阁楼。 楼内传来一阵阵抚琴声,还有少女的娇笑声, 待进入,只见几个端庄少女聚在一处,抚琴的抚琴,描摩的描摩,刺绣的刺绣…… 一个个十五六七岁,都正当妙龄,且姿容上佳,笑容明媚,声若银铃。 谢兰台的目光在其中一人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是她,小北王未来的妻子秦琉璃。 原来这么早,长公主就已经把人接进府,已成儿媳内定之人。 “你是何人?” 那秦琉璃年纪与自己相仿,发现有人打量自己,脆生生问了一句。 “妾身谢兰台,得长公主相邀,过来拜见。” 她行了一礼,福了一福。 “启禀长公主,您邀请的客人来了。” 春姑姑恭恭敬敬冲屋内唤了一声。 丝竹声停下,众少女皆在打量。 长公主从内室出来,一身华服,满头珠辉玉映,而肌肤如凝脂,身姿似蒲柳,虽是个半老徐娘,却风韵正盛。 任何人看了,都会惊叹一声: 好一个绝色美妇。 可惜啊,前世竟被圣上赐了白陵——小北王也差点难逃天罗地网,最后是长公主给小北王托底,才有了小北王驻守边关,不复再回京城。 这样年轻貌美的母亲,小北王没能将她救走,与他来说,那必是永世之痛! “发什么呆,还不拜见长公主?” 带她进来的春姑姑淡淡催促。 谢兰台连忙行叩拜大礼:“民妇谢兰台,叩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端坐,优雅一甩披帛,眼神傲然,声音清冷: “抬起头来。” 谢兰台只能抬头,对上了长公主深深掂量的眸光,却见她嗤一笑: “倒是有几分姿色,怪不得那浑小子愿意娶你!” 咦,什么意思? 长公主见她,是因为韩景渊? “长公主认得民妇夫君?” 她轻轻反问。 “认得。你可知他是何身份?”长公主冷淡地瞅着,“凭你怎能配得了他?” 谢兰台的心脏不断紧缩着,却还是傲然回了一句: “我夫君姓韩,名景渊,是个商人。敢问长公主,我夫君除了是韩家子孙,还有什么身份?民妇怎就配不了他?” 第92章 (要看)护妻,韩景渊对抗长公主 长公主淡淡一睨:出身虽然低微,胆子却不小,竟敢与她对视,这勇敢的模样,倒是透出了几丝灵动。 不。 灵动是假的。 成亲大半个月,竟不知道同床共枕的男人是何等身份,反应这么迟钝,就是蠢。 愚蠢的人,根本没资格和她长公主府沾上边。 她不承认这个媳妇,继而讥讽道: “谢祭酒那蠢材,为了权利,什么都敢出卖。你母亲不过一贱籍,身份更是个贱妾。你是贱籍之后又是庶女,只要有点家世的,谁瞧得上你?” 每一个字都似利箭,直往谢兰台的心窝里,狠狠扎下去。 按照大乾的律法,贱籍之女,此生最好的归宿,就是嫁个平头百姓,家境好的,谁都不愿娶之为正妻,会被人耻笑。 正因为这个原因,前世,陆霄迟迟不愿将她转正。 哪怕她是祭酒是女,名义上算是贵女。 但这无法掩去她是贱籍之女的事实,陆霄当的官越大,就越怕被耻笑。 后来,她认清了他爱权势的本来面目,用的却是生命的代价。 这一世,她与韩景渊成亲之后,他和老太太从来没因这件事嫌弃过她,而令她忽略了这层身份的卑贱,现在被高贵的长公主提及,那种眼神和口吻,如何能不刺痛她? 深吸一口气,谢兰台又福了福,静静回答道: “长公主,出身差,不是罪,我外祖被诬陷,被贬被流放,皆是皇族争权,殃了池鱼。 “民妇与夫君的姻缘,奉的是长者之命,承的是天地之礼。 “婚后,民妇夫君从未轻贱过民妇,民妇心亦坦荡,夫妻一心,何惧他人目光?配或不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是良缘佳话。” 一个小小女子,没见过世面,遇上满目威压的长公主,胆小的,早怕得结巴不成语,但她不,她怼得非常有思路。 没有怒斥长公主的鄙视,而是用掷地有声的回答,表达了她的自尊自爱。 说罢,她深深一叩,身子微微哆嗦了一下。 谢兰台曾听说过:长公主曾一怒,杀奴无数。寻常百姓的性命,在她眼中,与蝼蚁何异? 她敢顶撞,搞不好就会身首异处。 敢这么说,是她在赌。 赌长公主认得韩景渊,赌韩景渊身份可能特殊,赌长公主轻易不会杀她。 屋内一时寂静无声。 长公主面无表情,继而落下一句,一字一顿,嗤之以鼻:“好不天真,在权利面前,你就是上不了台面的臭虫,捏死你都嫌脏……” 来自上位者的鄙视,就是这样的尖锐,刺耳。 可话也没说错,在权贵的眼里,她能算什么? 太微不足道。 也就是在这时,门外头,忽有人在高声大喊:“你是谁,怎能随随便便乱闯公主府?给我站住……” 有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 “让开。” 一道熟悉的男子嗓音传了过来。 谢兰台转头看,赫然看到韩景渊竟直直闯进了阁楼。 英俊的五官,冷若冰霜,眼神更是像淬了冰一般,冷得能把人冻毙,唇线抿紧,表明他正处于盛怒之中,但他有忍耐着,让他看上去显得越发的冷峻威严,让人不敢靠近。 四周所有贵女都好奇地在张望。 她们在接触到那人眸光时,都吓得避开了视线。 此人好凶,竟敢如此放肆,也不知是谁? “夫君怎么来了?” 谢兰台心头一惊,韩景渊竟直直闯进了长公主府。 他好大的胆子。 韩景渊一把将她拉起,上下打量,眼神带着担忧,“你没事!” “我没事呀!” 他乱闯公主府,竟是怕她出事。 她突然心思复杂起来:自己在他心里当真这么重要吗? “没事的话,我们马上回去。” “可是,长公主说要让我给小北王做一对成亲用的玉佩,我还没拿到原石。” 皇族的差使,她若不从,就是自寻死路。 但现在,她明白,长公主寻她来,就是故意找茬的——现在,要不要吩咐她雕刻,主动权在长公主手上。 于是,她转身,又福了福:“请长公主恕妾身夫君鲁莽之罪。妾身出来时,夫君不在家,定是怕妾身第一次来皇室府邸作客,言行有失,得罪了长公主而不自知。 “长公主若还想让惊兰为小北王雕刻成婚的玉佩,还请赐下原石,说出要求。” 礼节她要做到位。 省得被寻到错处。 长公主却嘲弄一笑,看向韩景渊淡淡道:“韩老太太那么挑剔一个人,就给你寻了这么一个货色?人老了,眼睛果然就不好使了。” 韩景渊立刻怼回:“家中祖母挑的,自然是最好的,衬我心思的。从小到大,祖母从来是最懂我的。哪像我那对父母,何曾把我当人看?” 长公主面色赫然一沉。 韩景渊继续道:“长公主殿下,韩某奉小北王之命过来和您说一声:温泉山庄他不去了,现在他进宫一趟,出宫就会来寻您。” 说着一顿,又道:“长公主殿下若想给小北王雕刻玉佩,请画好图纸,购好原石,回头直接送至素园即可。” 长公主冷下脸,“韩景渊,这就是你对本宫说话该有的态度……” 韩景渊深吸一口气,单膝下跪:“长公主殿下,韩某言行若有失,请海涵,家中祖母得知孙媳被带走,已急坏。老太太年事已高,行将槁木,不可受任何刺激,今日先行离开,回头再来请罪。告辞。” 虽然行了跪拜之礼,但他的语气很强硬。 说罢,他拉着谢兰台就跨步离开。 阁内众姑娘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噤声,却看到长公主没有生气,而是诡异地笑了,还哼了两声,也不知在笑什么。 “长公主,那位是谁?” 秦琉璃轻声问道。 好英俊一翩翩郎君,好似那少妇的夫君,且很紧张他的娘子。 郎君俊,娘子美,好生般配。 长公主淡淡道:“小北王的替身,给小北王挡刀用的。” 秦琉璃恍然,怪不得如此伟岸。 谢兰台被拉着出了公主府。 韩景渊走的那是熟门熟路。 回想长公主刚刚的反应,聪明的谢兰若隐约感觉到了丝丝异样。 莫不是——他就是小北王。 这个想法,已经是第二次从她脑子里一闪而过。 但很快,她就将这个可能性否决了。 待来到门口,有一辆华丽马车停了下来,随行有几个龙甲卫——应是小北王回来了。 “你先上马车。我去看看。” 韩景渊把谢兰台推上马车,转身走向那一辆。 谢兰台扶窗帘望了望,韩景渊在问那驾马车的人: “干什么去?” 驾车的人说:“东市一处酒庄有情况,必须马上去一趟。爷必须亲自去处理。” “那你们先去,我先送夫人回府,回头西市。” 马车里的人说:“少夫人没被为难!” “没。” 谢兰台看到了半张银面。 韩景渊回来上了自家马车。 谢兰台看向他,神情似很紧张,不由得问道:“你这样闯长公主府,不会有事!” “以后不管任何人上门来邀,你都推说身子不妥,不见客。若非要去,同我说,我陪着你……” 他正色叮咛: “我们这些小人物,在很多人眼里就是蝼蚁,轻易就能被踩死。” 谢兰台怔了怔,点头,想到长公主的态度,她就有点怕。 “长公主同你说什么了?把她说的,全和我说一说……”韩景渊的语气总算是缓和了,“一个字都不要落下。” 谢兰台就把刚刚的对话,一五一十都重复了一遍,而后好奇地问道:“夫君可也是出身名门?祖母说她年轻时候也是名门小姐……” 韩景渊淡淡道:“韩家不是名门。” 谢兰台点头:“普通人家也挺好,至少关系简单。” 她不想他误会自己想高攀门阀。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忽幽幽说道:“曾经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妹妹,被长公主请进去作客,最后她只能嫁给那个在长公主作客的年轻郎君……为了权势,很多人会无所不用其极。如果不懂得自保,你的一生就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谢兰台明白了,他在担心长公主用阴私手段毁她清白,拆他们的姻缘。 真要发生,她的确是欲哭无泪。 “明日起,我寻一个善武的姑姑给你,你好好练箭,另习一些近身搏击的招式。往后头,我们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危险,不懂如何自保,太过被动。” 他的语气很严肃,这不是商量,而是他对她的规划。 “还有,各大门阀的主要人物,皇族内部的争斗,以及各官衙盘根错节的关系,你也要了解一下。” 她呆了一下:“当一个商人的妻子,当真需要了解这么多吗?” 韩景渊淡淡道:“你必须学会自卫。我身边不留窝囊废。记住了,只有当你足够优秀,才能活得足够体面。否则,哪怕我们和离,你也会被弄死。” 弄死? 谢兰台心脏紧缩了一下,感觉很不妙: 她是不是淌了不该淌的浑水?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能让你敢在长公主府横冲直撞?” 她咄咄逼视着。 第93章 婚事曝光,韩景渊请罪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没回答,马车在往西去。 半晌,他说;“我让人送你回去,我还有事要去办……你陪陪祖母。祖母想让你去巡铺子,你好好听祖母的话,她让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对你有利无害。” 转身就下了马车。 今天的韩景渊,不管说话,还是不说话,都是这么的高深莫测。 就像他是天上星辰,自己是地上萤火。 这种云泥之别,注定会难以共鸣。 是的,经过今日一事,直觉告诉她:韩景渊的出身,必有故事,而那可能是她难以高攀的。 这种滋味,令她心情繁复。 谢兰台扶起窗帘往外张望,看到他上了一辆寻常马车,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韩景渊在车上换了一身衣裳,戴上面具,去了公主府。 他不让任何人跟着,也不让人通禀,冲进了东暖阁,看到长公主正笑吟吟教着那几个贵女在弹琴、刺绣、画画、写字…… 齐乐融融的。 在所有人眼里,脸上戴面具的便是小北王。 这是众贵女对小北王唯一的认知。 除此之外,她们对于小北王的了解,就只有发生在边关之上的那些丰功伟绩。 “拜见小北王。” 四女福了福,个个仪态万千。 “让她们出去,长公主殿下,您欠臣一个解释。” 他无视这些风姿绰约的少女,目光直视自己风华绝代的母亲大人。 长公主翘了翘嘴角,围着儿子打转,就知道他会去而折返,这孩子,还是有点沉不住气: “既然来了,那就先来认识一下姑娘们……秦琉璃,从你开始,向我们的小北王介绍一下自己的才情……” 身着鹅黄衣裙,一个容颜精致的少女走上前袅袅一福,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 “小女子秦琉璃,仰慕小北王多年,今日能得一见,小女子深感荣幸。小女子最擅长下棋,和书法,画画略通,琴技也算一绝。听说小北王擅长胡琴,来日,定要讨教一番…… 等一下。 她叫什么? 秦琉璃? 韩景渊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目光落到那少女身上,对上了少女好奇打量的眼神。 他眸中的寒意,吓得她立刻低下了头,而脸上则浮现惊乱之色。 韩景渊怪问:“你叫秦琉璃?” “正是。” 秦琉璃一怔,继而应声,想不到小北王会和她说话,顿时受宠若惊。 韩景渊眉头一皱,竟真有这么一号人物?谢兰台是怎么知道的? “都退下,我有事要和长公主谈……” 众贵女看向长公主。 长公主面无表情,玉手一扬,示意她们下去,又让其他侍婢都退下,“春姑姑,在外头守着……” 所有人都退下,只剩下他们母子。 长公主端坐,面色冷淡,哼了一声:“我还以为,在你眼里,没有什么事,比先太子的冤情更重要的事,原来那个小姑娘,在你心里有这么重的分量,都离城了,还能杀个回马枪。” 韩景渊双眸幽冷,盯着她从来都没深入了解过的母亲: “别动她。她只是局外人。” “在你娶她的那一刻起,她还能是局外人吗?” 长公主淡寡寡道: “如果你想让她成为局外人,就娶我指定的人。把她休了,或是和离。给她另配一个高门子弟,是本宫可以给她的最好归宿……这与你,与她都好,考虑一下?” 韩景渊打断冷笑:“长公主当年差点断送臣的性命,如今是想气死老太妃?您就是这样以怨报德的?” 长公主顿时沉下脸来,严厉喝道: “谢靖根本不是好东西,谢家的孽种,不配当我媳妇。今天我没对她下手,不代表以后我不会。 “就算我不下手,太后,皇后,皇上,还有你父亲,没一个人愿意留这样一个小庶女成为你的正妻……” 韩景渊打断:“臣来找您,不是想让您左右我娶谁。还是来谈谈太子哥哥的冤情,长公主是不是一直在查?给臣一句实话。” 长公主哼了一声: “拓跋奉天死有余辜,我有什么好查的。我劝你少惹是生非…… “皇上宠着你,你是小北王;一旦触了皇上的逆鳞,你就是乱臣贼子。这件事,就此打断,休要再提。” 素来强势的长公主,直接宣布话题结束,并把重点拉回了婚事上: “过完春日宴,把婚事办了,不管你娶几个,先让她们怀上孩子,再悄悄回边关去,有你的孩子作质子,这几年,没人会来动你……” 这种打算,实在让人寒心。 韩景渊皱眉,实在懒得讨论这个话题,掉头离开。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他赫然发现皇权争斗,比电视剧里演得更为惨烈。 在皇族:当真没有什么亲情可言,若有,那些亲情会被权力侵蚀殆尽,最后成为孤家寡人。 “昨日的事一出,潜之,宫中大约都知道谢兰台的存在——太妃昨日把人带进国公府,就是把这个小姑娘推到了风口浪尖。” 长公主尖锐地指出:“我知道太妃为什么要让你娶她,但我肯定,皇上一定会给你再配侧妻,你觉得,一个小小庶女为正妻,如何镇得住那些名门贵女?” 韩景渊离去的步子顿了顿。 耳边,隐约听到她似幽幽叹了一声:“我要见太妃。我想问问她,这个小庶女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她非要把她拖进你复杂的生活里,去拖累你!” 韩景渊因为这句话,眼皮跟着突突了几下: 祖母选兰台,如果是蓄谋已久,就意味着兰台身上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个设想,真的很荒唐。 但有可能吗? 有的。 祖母不是普通人。 她做任何事都有部署,都有目的。 从长公主府出来,韩景渊进了宫,跪在御书房前,高喊了一声: “微臣有罪,特来向皇上请罪,请皇上责罚……” 中气十足的声音传进书房,传入乾帝的耳朵。 书房内,站着几个大臣,为首之人是萧怀义。 萧怀义有听到,又悄悄瞄了一眼乾帝——其人心思深不可测,但他跟着皇帝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能揣测出一些想法的。 昨夜国公府的事,早已传开。 有很多人都在猜测:那位韩老太太,到底是何许人也。 普通官员自不会知道她的身份,但是,皇上和太后肯定知道,长公主也一定已经知道: 那是拓跋太妃带着孙媳妇公开亮相了。 谢兰台嫁小北王的事,已经通过拓跋太妃之手,传递给皇帝和太后知道。 老太太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想通过这种隐性的手段,告诉他们:我孙子的婚事,我自己解决掉了,你们呀,都省省心。 当年,她把萧临带走时,就曾对皇上、太后、还有长公主说过的: “我这一生,生有一儿一女,女儿早夭,儿子为救皇上没了。萧临投我脾气,我想收下,由我亲自调教。 “我可以给你们教出一个国之栋梁,将来,我让他为皇上效忠,但是,他的姻缘,我说了算。请陛下成全。” 后来,萧临立下军功,以功求愿:得姻缘自由。 所以,他的婚事才一拖再拖,拖到如今都没完成。 这番,皇帝令他进京,想让他完婚,是想将他困在京中当文官,让他和兵权再无关系。 哪怕有朝一日朝中还需要他出征,有妻儿押在京城,他就动弹不得。 而他的妻子,必须被皇族控制——其身份,必须是大族贵女,这样的小北王妃,不敢和小北王一条心,她还得顾全娘家。 皇帝现在发现萧临悄无声息娶了妻,还瞒着他之后,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必不快。 于是,他也跪下了:“皇上,萧临无状,恃宠而骄,请您恕罪!” 乾帝抬头,淡淡一挥手:“让他进来。” 立刻有内侍去传。 乾帝抬眸环视,“萧卿留下,其他人退下!” 宣王、齐王、宁王都在好奇,皇帝似有不快,可具体为何不快,他们暂不知,而且萧临居然跑来请罪,这事,着实有点奇怪。 少顷,韩景渊来到御书房,下跪叩头:“皇上,臣来告罪!” “说说看,你有何罪?” 皇帝在装糊涂,还露出一脸的兴趣。 韩景渊抬头,一脸正色道: “半月前,太妃有令,着臣娶下她的救命恩人。若非谢家五女相救,太妃早已故去。臣是太妃教养长大的。太妃待我恩重,我当报恩太妃,以尽孝道。 “太妃不喜欢繁文缛节,故令臣在石头县匆匆成了亲。 “此事臣本该上报,但太妃说,她会回京上折子,因此瞒过了陛下,臣有罪。” 皇帝眸光深深,笑了笑,继而古怪一叹道:“难为你竟这么听太妃的话。” “太妃寿元将尽,臣不忍她失望。” 韩景渊再叩头。 “既是奉长者之命,你何罪之有?起来!朕不怪你。” 皇帝抬了抬手,忽又一笑: “只是你父亲只生了你一子,你母亲也独你一子,而你义父定北王,也只认了你一个干儿子,于子嗣传承上,你任务很重啊,正妻你已经定下,朕自当成全,但一个根本不够,回头春日宴上,你再挑几个侧妻!” 韩景渊面色平静,抱拳:“臣领旨。” “春日宴时,把人带来见见……下去办差!” 皇帝吩咐了一句。 韩景渊抱拳:“臣告退。” 他走了出来,离宫时,望了一眼这巍峨的宫殿,浓眉蹙起。 这不是恩赐,而是想让他后宅不宁,想困他于玉京,毁他一世安稳——所谓的圣宠,不过如此。 彼时,谢家陆氏接到了一封神秘的邀请,对方让紫姑姑带来一句话: “想要让小北王成为你女婿吗? “帮我一个忙,我家主人必让谢四姑娘嫁给小北王。 “我家主人有通天的本事助你达成心愿。 “要求只有一个:谢兰台必须死。” 第94章 谢兰台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谢兰台回到素园就去了正院。 韩老太太正在喝药,还在抱怨:“这药啊,真的是越来越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福嬷嬷笑着说。 韩老太太轻叹:“哪来的利,能拖着一天是一天了。哟,兰台啊,回来了呀……长公主找你去何事?” 本来还在感慨的老太太,立刻关切地问了起来,招手让她过去。 “没说几句话,夫君就把我带了回来……” 谢兰台打量老太太这间雅致的房间,处处彰显着一种藏不住的贵气,再细看老太太,其谈吐在玉京城内也是少见的。 也不知年少时的她,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妙人儿。 老太太笑了笑,眼底全是欢喜:“难得啊,像烈马一样的小子,也有紧张的时候。他想多了,长公主没那么坏……坐,阿福啊,上壶好茶,我同兰台说说话……” 福嬷嬷笑着应声去了。 谢兰台让婢女们出去,自己去扶老太太坐下,“祖母,您能同我说说,夫君和长公主有什么恩怨吗?刚刚我见夫君见到长公主时,态度不是很好。” 她急匆匆赶来就是想从老太太处打听打听。 福嬷嬷上了茶。 老太太笑着说:“回头让景渊同你说。夫妻之间呀,就得有商有量,深入了解,感情才会深厚起来……如果他不说,那你就再等等……他做事,有他的考量。” 之前只觉得她是个慈爱好说话的老太太。 现在,谢兰台确定老太太也是个打太极的高手——应该不像她所表现的那样简单。 一双枯瘦的手,忽伸过来,拍了拍她手背: “兰台,如果有一天,他不得不纳小,你也别怪他。这个世道,女人活得不易,男人想立于不败之地,也不易。 “世上有些人,活着活着就会被套上莫须有的帽子,有时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得背上洗刷不掉的骂名。” 这一番话,意味深长。 谢兰台感觉老太太在说一些和皇族有关的事,而她听着很是心惊肉跳: 皇族当中,死得稀里糊涂的那个人,是先太子。 可是,这和韩景渊有什么关系? 是和韩景渊的父母有关联吗? 她想问的,但想来老太太不会说。 “对了,有件东西要给你……” 老太太进内室去取了一份文书回来,笑着交到她手上:“这个给你,相信一定是你最想得到的东西。” “什么?” 谢兰台展开一看,惊呆,失声叫道: “这是……我母亲的脱籍文书?祖母,您怎么弄来的呀?” 母亲为贱籍,因是罪官之后,无特别原因不可赦。 就连谢靖都没弄来这脱籍文书,可一个商籍老太太竟弄来了? “之前皇上恩赦过天下,只要走一走申请,再缴上一笔银钱就能把贱籍变成良籍,谢靖心疼钱财,懒得弄而已。不是他弄不来。” 是父亲觉得母亲不值这个价。 谢兰台的心,莫名被纠痛:母亲给他生了三个儿女,在父亲眼里,却是不值钱的。 “这是景渊让人弄的,刚刚送来,我帮忙收下了。你要谢啊,就谢你夫君。” 一万两。 谢兰台呆了一下。 韩景渊竟舍得花这么一笔巨财? 重点,韩家到底有多厚的家底,又有多硬的关系,才能把这件事办下来? 拿着那文书,谢兰台站起,跪下,冲老太太恭恭敬敬叩了一个头:“谢祖母……” “傻孩子,起来。” 老太太连忙将人扶起。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谢兰台回了东院,将文书放好,就坐下来,开始捋从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总觉韩家,绝对比她想象中更复杂。 可她的祖母是有调查过韩家的,韩家就是小商贾,没什么特殊之处,难道他们势力大到能戏耍所有人? 韩景渊出宫后第一时间回素园找了老太太。 老太太正在画画,头都没抬,笑眯眯说:“进宫了?皇上没责怪你瞒报,但要让你另外娶几个侧妻是……” 这种精明劲儿,让韩景渊轻轻一叹。 老太太就是这世间最精明的狐狸。 “祖母,您昨日把兰台带去国公府,为什么不同我说?您打乱我计划了!” 瞧见桌上有一盏茶,韩景渊拿起就咕咚咕咚喝了。 那是谢兰台喝剩下的。 老太太瞧着,笑了笑,放下画笔,瞅着自己画的仕女图,似在追忆什么。 韩景渊过来看,发现祖母画的是谢兰台。 她将小姑娘身上那种沉鱼落雁式的美,表现得淋漓尽致——那是新婚夜的谢兰台,他当时赶得急,并没能看到她这份美。 老太太画功一绝,惊艳到他了。 “好看吗?” 老太太问。 笑着摇头,这孩子也是爱美人的。 “祖母,您别顾左右而言其他。” 韩景渊收回眼神,拉回话题。 老太太斜了一眼,慢悠悠说道:“怀孩子不是想怀就能怀上的,拖得时间长了,到时,皇帝心里一个不爽,就有可能把兰台贬妻为妾——我不能让这孩子受委屈。 “由我带出来,早点让皇帝心里有术就好。侧妻的话,皇帝想让你后宅不太平,娶是肯定要娶两个的。 “回头,我去和你母亲说,由她挑一个,回头,皇上相中的,你另外再进一个。侧妻等同妾。兰台既然敢杀沈九万,杀谢诚,就是一个有手段的人,过几年,寻了她们的错处,处理掉就行。” 这几句话,她说得很平静。 却会有无辜女子,因此付出惨痛的人生代价。 那些女子,都会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 而他,会成为其中重要一环。 能反抗吗? 反抗不了。 世道如此。 这里不是高度发展的现代文明,而是一个王权至上的世界,女子根本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力。 老太太继续说道:“王权之下,从来尸骨累累。你也见过尸山血海,一步一步熬!最好是婚后,把那两个侧室留在玉京,你带上兰台去北地。 “留个孩子给她们,让皇帝以为拿捏了你。否则,你恐难再回去。” 娶两个侧妻,留两个孩子,成为人质,而他带着正妻,躲到边关? 这很混账。 “祖母,人生不可能只有一条路……” 韩景渊皱眉道。 “嗯,倒的确还有一条路。” 老太太咬出这句话后,没继续,而是语锋一转,继而说道: “如今这大乾,虽然繁华,可皇帝已是日薄西山,三位亲王,宣王最大,表现慈善,实则阴私;齐王好武,最喜杀伐;宁王是笑面狐狸,喜美色,擅收络人心,却无帝王之才。 “若有朝一日,乾帝崩,这偌大一个王朝,无论落到谁手上,大乾必败落,到时,玉京城内,必再起动荡。 “这三子,都不成气候,景渊,你敢夺权吗?” 这话落下,韩景渊无比震惊: “您不是陛下的拥护者吗?” 老太太淡淡道:“我已经够拥护他,可不代表我还得继续拥护他的儿子。如果先太子还在,我不会说这句话。 “潜之,大乾朝需要一个更有长远眼光的帝王。如果你愿意冒这个风险,我这老太太定助你君临天下。在我临死之前,我想看到东宫昭雪,大乾新旧政权平安过渡……” 想不到,老太太竟怀着如此野心? “祖母,谢兰台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韩景渊突然这么问。 如果老太太有这野心,不该让他娶一庶女,娶江鸢可能更合适。 一抹奇特的笑容,在老太太眼底浮现,可她什么都没说。 韩景渊回来的第一时间,谢兰台就知道了。 她候在东院,等着他过来,想和他开诚布公地聊聊。 结果,他没回来,见过老太太后又离开了。 天黑了都没回来。 第二天,他依旧没回来。 长公主没再来找她麻烦。 谢兰台陪着祖母去了韩家在京城的铺子,老太太说:“日后,韩家的产业,就由你管理。” 还把账册和钥匙都交给了她。 查了账,谢兰台发现老祖母手上拿捏的产业,底子很厚,且每家铺子都很赚钱——这样一副殷实的家业,够普通人家舒舒服服过一辈子了。 但现在,她实在怀疑:韩家真的普通吗? 韩景渊又是三天没回家。 老太太和她说:“去抓人了。莫怪他。他在办一件很重要的事。” 谢兰台很好奇,他不是官,怎么能抓人——种种异象告诉她,这对祖孙瞒着她不得了的大事。 这事,可能和前世长公主被赐死、小北王逃蹿北地有关联。 凭着前世的记忆,她只知道,春日宴上,小北王会和秦琉璃订下婚事,两个月后就会完婚,同时,宣王会在春日宴上离奇中毒,危在旦夕。 不久之后,齐王被查,私造兵器,被贬为庶民,而后吊死家中。 紧跟着宁王身受重伤。 玉京城内闹得那是人心惶惶。 具体发生过什么,谢兰台不知道,只知小北王连夜离开玉京时,拿的是长公主的令牌,之后,长公主被赐死。 至此,韩景渊再也没回来玉京。 皇上拿他没办法。 他也没造反。 所以,如果韩景渊一直跟着小北王的话,她就得盘算着,要怎么把韩家的财产整理一下,先送一些出去。 老太太更得早早离开,否则,到时兵荒马乱的,老人家容易出事。 还有谢家那头。 得给小娘,还有弟弟妹妹,最重要的是祖母,规划好路线,跑到更远一点的庄子上避避风头。 连着几日,她都在筹划这件事,只要发现情况不对,就要举家迁徙。 第95章 一箭双雕 清明节当日,老太太在家中祭祀。 一般世家,会有祭拜祠堂的仪式,韩家就烧了一桌祭祀宴,摆满八仙桌,祭告天地,叩拜先人。 谢兰台跟在谢老太太身边多年,经历过很多次祭祀宴——每年这日,他们上午在祠堂祭拜,下午去农庄。 祖坟离农庄不远,再着人准备好祭品,去祖坟扫墓,焚纸钱,再请来和尚,做一场法事。 每年都很隆重。 韩家比较简单。 韩景渊甚至都没回来。 清明节不祭告先人,在很多人眼里就是大逆不道。 老太太并不见怪,一边化着纸钱,一边对谢兰台说:“每年的这一天,是他最难过的时候。他呀,都会躲起来一个人过。你别怪他。” 谢兰台就在边上守着,不解地问:“为什么?是他的亲人死了吗?”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轻轻一叹:“一个将他当儿子一样疼爱的至亲死了,一个悉心教他六艺的恩师,化为了尘埃。他会在今天去祭拜他们。不过今天下午,他估计会回来。” 谢兰台内心复杂。 对于这个男人,她了解得实在太少。 但未来能不能过一辈子很难说,她没有那种想去了解他的渴望。 午后。 谢兰台在睡午觉,正当迷迷糊糊,春祺跑来摇醒了她:“姑娘,姑娘,梅姨娘来了……您醒醒……” 她醒来揉眼睛,人还不在状态: “怎么了?” 春祺神情有点怪: “谢家好像出事了,您快去看看……梅姨娘情况很不对劲……” 简单穿上一件袍子,她去了正厅,却看到娘亲浑身是血的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在瑟瑟发抖,眼神是黯然失色的,脸上还有一片擦伤,额头更是血迹斑斑。 那光景,岂是惨烈二字可以形容的。 谢兰台大惊失色,忙上去惊问:“娘,这是怎么了?” 梅姨娘木木地回过神,满是伤口的手,抓住她的衣裙,直接跪地,泪水链链地哭叫起来: “兰台,陆氏疯了,她疯了……她要把你妹妹送去西市棺材铺的梁家当小妾。 “老太太去祭拜老太爷,不在家,兰若发着烧没跟过去。现在看来是陆氏想法子让兰若发的烧。就是要让兰若落单。 “陆氏把兰若给绑了,说:你不听话,那她就只能拿你妹妹撒气,她还说要把我发卖掉。 “我被发卖掉就发卖掉,可你妹妹才十五岁,她不可以出事。真要被老男人玷污了,她这一生,还怎么过下去?她会死的。 “兰台,求你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梅姨娘叩着头,声音带着哀嚎,以及绝望。 她的额头上全是血,想来是在家里已磕过不知多少个头,如今跑到素园又是一番重重磕头。 血和泪交织在一起,令她看上去惨不忍睹。 谢兰台又惊又骇:“娘,您别这样……快起来,陆氏这么处置兰若,谢靖就不管的吗?” “去上坟了,不在府上。” 梅姨娘抹着通红的眼睛,哑着声音道:“陆氏说,谢诚之死,一定是你干的,可她没证据。但她心里有数。 “她被谢靖打得头破血流,那就要让我和你弟弟妹妹,不得太平……” 她喃喃叙述着。 今天中午,陆氏在老太太和大爷二爷离开之后唤来了八个家奴。 四个绑走谢兰若,套上喜服,喂了药,直接丢进小轿,送去了西市。 四个绑走谢安,要净他身,梅姨娘及时赶到,拼了命才把人救下,让他快跑。 在知道女儿已被送走后,她去求陆氏,却被打晕。 醒来,她在一驾牛车上,驾车的人要将她卖去醉春楼,好在她从牛车上逃了出来,路上有路人拦了拦,她才得以跑来了这边。 “兰台,我不知道要怎么救兰若,只能来找你。求你找姑爷救救你妹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妹妹,万万不能出事……” 说到激动处,她又要磕头。 谢兰台连忙阻止,心头那是又惊又骇。 疯了。 陆氏真的是疯了。 看来谢诚一死,谢靖对陆氏的态度,已彻底伤透她心,所以,现在,她要拼尽一切的反击。 这种行为,实在可怕。 “阿逐……” 谢兰台大叫,面色惨白,声音在抖。 阿逐跑了进来:“少夫人,有何吩咐?” 谢兰台寒声大叫:“带上四个会打架的护卫,跟我走,我妹妹出事了。另外,再找几个人,去街上找找我弟弟。” 梅姨娘一把拉住女儿,眼泪汪汪道:“可我不知道梁家在哪呀?到哪里去救人?” 这么些年,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于外头的世界知道的太少太少。 “我知道。在西康坊达宁街124号。” 凭着前世的记忆,谢兰台了解东西两市所有商贾的概况: “阿逐,你带上人和我一起过去把人带回来,娘,你把六弟的长相、以及离开时穿的是什么衣裳和其他小厮说一说,春祺,冬禧,你们跟着去找六郎君……兵分两路……快……” 这种临危不乱,令梅姨娘呆了好一会儿。 她这个女儿何时变得如此能干? 阿逐应声是。 韩老太太正好在外头,看到她如此指挥若定,微微一笑,是个能成事的。 在他们跑出来之时,她叮咛了一句: “阿逐,必须好好护着少夫人。” 阿逐连忙应声“是”。 他们离开没多久,韩老太太由福嬷嬷扶着,坐在后门口一边等人,一边画画。 傍晚时分,门开,韩景渊回来了,面色幽寂。 阿风断后,关上了后门。 “祖母?您怎么守在这里?” 韩景渊怔了一怔。 “等你。赶紧的,马上去西康坊的梁家找你媳妇……谢家的毒女陆氏,趁老太太和家主不在,竟要把你小姨子送去梁家当妾,还把你岳母打伤了。 “阿逐护着你媳妇已跑去梁家,你去看看,不能让人伤了你媳妇。” 老太太吩咐道。 韩景渊的目光马上变得犀利:“是,孙儿这就去。” 谢兰台带着人来到了西康坊的梁家,看到送嫁的小轿刚刚回撤,媒婆眉开眼笑的,可见拿了不少赏钱。 据谢兰台所知,梁家也是商户。 他们的棺材铺遍布整个大梁——亡者身后世事,从白绫到花圈到陪葬扎纸,梁家的铺中什么都有。 梁家属于中富人家。 却是商界最最让人瞧不起的,屈居鄙视链的最底层,因为很少人愿意去做这个行当,大家都觉得晦气。 “阿逐,去敲门。” 谢兰台沉声命令。 阿逐去敲门。 砰砰砰。 门开。 不等那门房问,阿逐就领头闯了进去。 门房哇哇大叫:“你们什么人啊……怎么能乱闯私宅?” 阿逐抓住他的衣襟抵在门板上,狠着神情逼问道:“刚刚送来的新娘呢?人呢?要是敢不说,直接砍了你……” 长刀出鞘,插进了门板。 门房立刻被吓坏,结巴指着西边,说道:“在在在……西院……” “带路。” 阿逐把门房推向西去的小道。 门房跌跌撞撞在前面带路。 沿路有家丁拦道,一个个嚣张的不得了,结果呢,一个个都被更为嚣张的阿逐给打得满地滚。 这一刻,谢兰台终于体会上了,阿逐所说的他能以一打十的含金量有多高。 “好功夫。” 她不吝夸赞。 可阿逐却说:“谢夫人夸,阿逐永远都比不上郎君。” 谢兰台:“……” 她有点无法想象:韩景渊的身手有多高。 自己到底嫁了怎样一个夫君呀? 最后,谢兰台顺顺利利摸进西院新房。 房门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后面守着两个婢女,看到有人杀过来,吓得早跑掉了。 谢兰台破门而入,绕过花厅,进入房间。 房内处处贴着喜字,家具器皿皆是新的,可见这梁家纳妾是用了心的。 但陆氏把谢兰若贱嫁为妾,就是为了羞辱梅姨娘,羞辱谢兰台。 试问,哪个世族的主母会如此丧尽天良,竟愿意和棺材铺联姻? 床榻上,新娘子一身红嫁衣,歪倒在床上,头上盖着红盖头,好像已失去意识。 “兰若。” 谢兰台去扯掉红盖头,看到的是一双哭得红肿、且紧闭的眼睛,小脸惨白如纸,看着别提有多可怜。 她凑过去查看鼻息,没事,只是被药倒了,一时半会应该醒不来。 谢兰台想把谢兰若扶起来,突然,床身翻转,下陷,二人竟往下掉坠,而她只能发出一记惊呼: “阿逐,有机关……” 阿逐追进来时,但见床榻已恢复如初,少夫人则不知所踪。 他面色赫然一沉,大叫道:“少夫人……少夫人,听到请回答一声……” 可无人应答。 底下一片漆黑。 谢兰台摔得浑身发疼,人晕晕的,耳边好像隐约听到有人在唤她,声音有点遥远。 适时,她闻到了一阵异香。 香气令人作呕。 意识渐渐迷离。 目光所及,有两个黑衣人提着一盏灯笼在逼近。 这一刻,她内心却变得无比清楚,一种莫名的恐惧就此泛上心头: 陆氏设了一个局,志在一箭双雕。 明着是算计谢兰若,实际上是在算计她谢兰台。 而她,竟中计了。 第96章 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新房内,阿逐顿时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他抓起一小厮沉声怒吼:“机关在哪里,在哪里?快把人放出来?不然我削了你耳朵。” 那把刀,直接就架到了他耳朵上。 小厮吓得失禁,都要哭了:“小的……小的只是一个看门的,不……不知道什么机关啊?好汉饶命,饶命啊……” 这话不假。 一个看门的小厮又怎会知道主人家设的机关所在。 “你家主子呢?” 他怒吼。 这一刻,他也意识到,他们好像走进了一个早就设下的陷阱: 那陆氏的真正目的,志在少夫人。 “在在在……正院……” “带路。” “是是是……” 小厮带路。 阿逐去了正院,路上只要看到有人拦,就直接打趴下。 很快,他进到了正院,却发现家主梁关河竟死在了书房,中毒而亡,七窍流血,死相惨不忍睹。 同时被毒死的,还有梁关河的老父亲,还有发妻,以及小女儿。 阿逐去摸了摸茶杯,又验了验茶水,确定是茶水被投毒所致,且是刚死没多久,茶水还是温烫的。 可能投毒之人连府门都没踏出去。 但他现在根本没人力去截住凶手。 现在最重要的是什么? 是怎么把少夫人救回来。 然而,梁家人都已死绝,他还能找谁将暗室打开。 梁家家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人能轻易杀死梁家一家人,这已经不是一个区区陆氏能干成的事情。 阿逐感觉: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推动一切。 这种手段,让他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只有有权有势的权贵,才有这种悄无声息拿捏一切的能力。 难道,少夫人嫁给小北王的事,已外泄? 是小北王的政敌在对少夫人下手? 或是想嫁给小北王的贵女,在使这种阴私手段? 如果是后者,那就太糟了。 一个已婚女子,被人神秘掳走,清白一旦被玷污,日后,她还怎么成为小北王妃。 要么被休。 要么被贬为妾。 不管是哪个结果,对于女子来说,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阿逐急啊! 韩景渊就在阿逐急得想拆墙、想掘地的时候,来了。 一见主子,阿逐直接下跪,自请责罚道: “郎君,属下失职,少夫人和谢七姑娘被机关暗算,掉进暗室,属下找不到机关的位置,梁家人已被人毒死,属下一时无法将少夫人找回,请郎君责罚……” 韩景渊顿时面色肃然,问了具体情况。 阿逐把人领到新房,说了当时发生的瞬间。 韩景渊没有怒叱,只道:“先救人。” 比起阿逐,韩景渊更懂得机关之术。 他学过各种机关图,了解个中的复杂构造。 细细查看一番后,没一会儿,韩景渊就找到了机括所在: 两根床柱中间都有一节是活动的,只要一齐拧动,床就能侧翻,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紧跟着,一阵带着异香的霉味,自底下冒上来。 韩景渊挥了挥手,皱眉,闻出来了,是迷香——很浓烈的那种。 “阿逐,你在上面看着,阿风,你跟我去查看。” “是。” 因为不确定里面的情况,以防下面另有机关,阿风拿来绳索,一手一脚缠在绳索上,一手拿着火把,先行吊下去探路。 韩景渊紧跟其后,手上也拿了一个火把。 两把火把足够将暗室照得通亮。 落地后,距他们不远处,蜷缩着一道红色的身影,一动不动。 “阿风,去查看一下。” 阿风应声是,上前查看:“是七姑娘,还有气。只是晕了。” 韩景渊四下打量,面色显得无比凝重。 不见妻子谢兰台,这表明什么? 房内散发着很重的迷香,闻久会昏迷。 他屏息找到机关,一拧,另有一道出口显现于面前,同时有光亮,从上面照射下来。 借着光线,可以看到,满是灰尘的台阶上,有凌乱的脚印。 还有从谢兰台头上掉下来的发簪。 她被带走了。 由此可见,谢兰若只是饵,谢兰台才是设局之人的目标。 可会是谁,要如此兴师动众,把人弄了去? 目的是什么? 一时根本猜不透。 “郎君,要不要去把陆氏抓来?” 阿风有点担忧,少夫人手无缚鸡之力,这样被带走,只怕凶多吉少。 万一被人欺侮,那与郎君来说,将是此生最大的耻辱。 堂堂小北王,竟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说出去,定要被人耻笑。 韩景渊摇头,声音肃然,且肯定:“陆氏没那脑子布局这样一个计中计,跟上,去看看,他们是怎么把人带走的……” 他们快步拾阶而上。 等他们出来时竟身在河边一间废屋内。 河边的台阶上,掉了几颗珠子。 那是谢兰台手钏上的。 肯定不是偶然。 是谢兰台没有被彻底迷倒,故意落下的线索。 然而,她应该没料到,她被抬上了船,水波无痕。 而这条河上往来船只又多,且南来北往的,如何能确定她是被送上了南边,还是送去了北方? 谢兰台百毒不侵,但迷香不算毒药,对她多少会作用。 不过,也只能起一点点作用。 被带走没一会儿,谢兰台的意识就渐渐苏醒过来。 她发现自己被反绑,嘴里被堵着一块布。 身子在摇晃。 好像在船上。 有橹划过水面的声音。 不知驶了多久。 船停了下来。 岸上有说话声传来。 这时,有人下到船上,船晃了两下——所以,船应该不大。 谢兰台闭着眼睛,心里想的是: 对方没有马上杀死自己,那就是有其他图谋。 现在她双手被反绑,脚也被绑着,动弹不得,那就只能静观其变。 这时,来人命令道: “把绳解开。” 是个女人的声音。 谢兰台的身子被掰了过来,绳索被解开,有人将她的手臂拎了过去,撸起衣袖,似在查看什么。 “是她。的的确确是她。弄丢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 那人竟是又激动又害怕。 什么意思? 谢兰台凝神细想,却想不明白。 谁把她弄丢了? 这人又在害怕什么? “要杀掉吗?” 这句话一出,谢兰台背上一阵阵发凉。 费尽心机,竟是为了弄死她? 请问,她得罪谁了? “立刻挖坑活埋。” 那个女人哼了哼,落下一句: “他们费尽心机保她,救她,最终还是没能让她从我手上逃脱了去。只要她死了,就是真正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斩草除根? 以绝后患? 谢兰台暗暗打了一个激灵: 又生出一个疑惑: 不对! 她是谢家的姑娘,要杀就得把谢家人全给杀了,这才叫斩草除根。 现在他们却是主要在针对她,为什么? 不行。 她不能坐以待毙。 猛地睁眼,她看到一个中年妇女居高临下地对视着自己,看到自己醒来,她也一惊,而后冷一哼:“迷香对你竟然没用?” “的确没用。” 谢兰台见她要退出去,想都不想撸起衣袖,亮出手臂上已经被自家夫君升级过的袖箭。 这新袖箭更小巧更精致,装的箭也更锋利。 重点,上面抹的是毒。 昨天阿逐拿来给她的,让试上一试,她使上去相当的衬手,绑在手上也看不出它的存在。 阿逐说:“这是郎君亲自设计,亲自打造的,小心箭头,上面有毒,是真的毒。中毒后,一周不吃解药,大概率就得见阎王。” 谢兰台瞧着很喜欢。 今天出来时,她将它绑在了手臂上,以防万一。 想不到,竟真的派上了用场。 “嗖”一声。 箭飞射而出,射中那中年妇人,令其发出“嘶”的一声。 边上一个仆从模样的男人大叫: “主子,小心……” 谢兰台又射了一箭。 那仆从上前一挡,射在了他身上,也射中了。 很好,一下子搞定两个。 谢兰台顾不得害怕,爬起来,从船的另一头跑出来。 偏这一头,离岸有点远,四周全是明晃晃的河水。 她的头,莫名有点晕。 而岸上是竹林。 一咬,她跳了下去,发现水不深,齐大腿而已。 她涉水而过,爬上岸,却见岸边还有三人,正跑过来。 船上那个女人则尖声在喊:“抓住她,快,马上抓住她……不要杀,留活口,谁生擒谁得100两银子。” 谢兰台慌极,拎着湿淋淋的裙摆,疯狂地往竹林中跑,嘴里不断地急喘着。 身后追逐的人,好像越来越近。 比体力,她怎么能比得过那些男人。 其间,她不知被什么刮了一下,后背的衣衫好像被刮破了,一阵疼痛袭来。 她忍着疼,拼命跑。 身后之人的骂声在传过来: “臭娘们,怎跑得这么快?” “直接射死她。” “阿三,老大说了,要活的,老大中毒了。” “大家小心,她手上有袖箭,袖箭有毒。” 完了,被他们发现了,他们有防备,自己逃脱的胜算,就会更小。 很快,谢兰台穿过了竹林,却发现前面是一条林间官道。 不管是前路,还是后路,全是竹林。 是出城了吗? 京城城北全是竹林。 那就得往南跑。 终于,她体力不支,又被路上的乱石绊了一下,摔倒了。 身后的歹徒则已越逼越近。 完蛋! 这下死定了。 第97章 (别跳章)一见钟情,小北王要被曝光了 “看你往哪里走。” 带头那人是个光头,上前要抓她,脸上全是得意之色。 谢兰台想站起来,想继续跑,却发现脚崴了,一时之间根本站不直。 唉,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这是天要亡她。 眼见得就要被抓走,谢兰台顿觉万念俱灰。 “咻……” 凌空而来的一支箭射了过来。 紧跟着另有几支箭,咻咻而来,直接团灭神秘歹徒。 前一刻还在叫嚣,后一刻,直接毙命。 谢兰台大口地喘着气,眼底露出震惊,想的是: 这算是绝处逢生了吗? 蓦地转头看,三匹马飞驰而来,领头那位竟是:余泽——当年的那位阿余小哥。 残阳如血,照在白衣如雪的郎君身上,为他镀上了一层慵懒的金边。 他策马而来的姿态,从容且傲然,看到她时,俊脸上浮现几丝讶然之色。 余泽让马走得更近一些,继而又惊又疑地落下一句: “谢五姑娘?” 看到他,谢兰台那紧张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 “是我,多谢余世子……若非你出现,今日我必死无疑……” 心脏犹在砰砰乱跳。 余泽下马,亲自去扶她:“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兰台的脚伤到了,根本站不起来,被他一抹,竟往他怀里栽了进去。 一阵淡淡的松木香,沁入鼻腔。 余泽怔了一下,也闻到了一阵幽幽的女儿香,另有一阵柔软的触感袭来,自己竟不反感。 他一直厌恶女子香。 这么多年了,依旧是她,他于生理上竟没有排斥她的靠近。 就像多年前,他闻不得任何女子身上的香,会犯恶心,只有阿兰姑娘身上的味道,他闻着上瘾,所以,在玉场时,他喜欢和她待一起。 可偏偏那时,谢兰台只喜欢依赖阿钱。 如今,竟还是这样。 可让人郁闷的是:她已嫁人。 一个已婚女子,如此撞入他怀,实在不妥。 他想放开她。 可双手却不听使唤,直接就将她扶住。 从来不会为谁心动的心脏,竟在砰砰砰乱跳,脸竟莫名烫起来。 跟来的两个小厮也瞧见了,惊讶: 他们家郎君,竟然没厌恶这位娘子,有点不可思议。 “对不起。我脚扭到了……” 她有点窘,想推开他。 又因为一只脚不能着地用力,另一只脚虚软得支不起身子,只能靠着他。 这令她很尴尬,脸上不觉泛红。 余泽压下莫名的躁动,温柔道:“没事,我扶你坐一下,喘口气……” 谢兰台在路边一块大石上坐稳,又急喘了好几下,这会儿冷静下来后,才感觉背上一阵阵发凉,刚刚奔跑时出了一身的汗。 而脚上的疼痛,则在加剧。 她抚了抚,又悄悄查看了一遍,发现脚肿得厉害,再看一看天色,青蟹色的天空,最后一抹残阳已收进去,黑幕在一点一点拉上来。 余泽则在悄悄观察她。 可越是观察,心跳就越快: 伊人头发凌乱,衣裙上全是泥尘,多处被刮破,看着虽然狼狈,但是,整个人却相当沉得住气。 一点不像寻常小姑娘,遇上这种事,要么早哭成泪人,要么早吓得瑟瑟发抖,要么丢了魂…… 可她不。 就像那日,在英国公府,她被一个德高望重的高僧如此污蔑,换作其他女子,哪有翻身的余地。 结果,她恁是逆袭了。 那日,她整个人在闪闪发光。 现在,她依旧在余晖中闪亮。 一种奇特的感觉,自灵魂深处冒了上来: 所谓的一见钟情,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谢五姑娘,你这是遭了打劫?” 余泽心慌慌地猜测着。 “应该说是被绑架了。现在天色将暗,我得马上回去,余郎君,可否借你的马一用……” 她冷静地借马,不能在外独处一晚上。 余泽伸手示意她身上的情况:“谢五姑娘,你现在这样子回去,只怕满身长嘴都说不清。女子清白为大,要不,我先带你到舍下换一身衣裳?我家别院离此不远。” 这世道对女人很是不公,遭了绑架,又衣裳不整,若被人瞧见,只怕会被人认为已失贞。 而失贞与女人来说,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谢兰台懂的,但她不能跟他回去,也不能在外换衣裳,必须尽早回家: “不必。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做事,只求坦坦荡荡。” 余泽不觉一笑,小姑娘很有个性。 “行,那我护送你回去。正好,我也可以认识一下韩郎君——” 这几日,他一直在调查这个韩景渊韩郎君,结果竟发现查不到特别有用的消息——只知道他是布商之子,终年行商在外,走南闯北。 但是,关于他的事迹,却查不出什么名堂来。 谢兰台左右环顾了一圈,此地还是很危险的,那就同行! 余泽的手下牵来一匹马。 谢兰台其实不太敢骑马,但她不能和男子共骑,于是在余泽的助力下,还是翻上了马背。 脚伤着,加上又不擅长骑行,她只能慢慢悠悠往京城而去。 很快,天就暗了下来。 一路之上,余泽几番想和谢兰台说话,她都不怎么接茬,他也就没再自讨没趣。 半个时辰后,余泽终于知道,谢兰台的夫婿是谁了。 当他在官道上往京城赶时,一行人马举着火把,自京城方向飞奔而来,领头那位是个英气不凡的郎君。 余泽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惊讶。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个人如此光明正大地走在官道上。 来人是谁? 小北王萧临。 估计整个玉京城,除了皇上、太后、皇后,也只有他见过他的真面目。 很神奇,今天的他,居然没戴面具。 但想想也是,谁会整日戴着面具,在无人的地方,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 说来,余家和萧首辅,结有大仇。 江南郡王余培是先太子的伴读,二人情意厚重,先太子满门被诛后,余培就同他们势如水火。 只因揭发先太子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萧首辅。 之前,他在边关和萧临打过照面,所以知道他的真实容貌。 过年的时候,宫宴上,皇上想看小北王耍枪,指名点了他余泽和小北王一起耍。 余泽自认武艺非凡,结果竟被小北王压了一头。 重点,他比较欣赏的姑娘:江鸢,如今已被太后配给小北王。 而且,江六姑娘也一心念着小北王。 从小到大,余泽总会被人拿来和小北王作比较,后来更是发展成为“南有怀谨,北有萧王”这样一种并驾齐驱的态势。 但他们一个南一个北,平常根本没什么机会碰头,以至于这么多年,他一直听说他的名头,却从来没见过他。 等见到之后,他又总被压一头,这种滋味,谁受得了? 想不到今日,冤家路窄,在这官道又遇上了。 “哟,这不是那谁吗?我可是听说了,这些天长公主府那是……”天天在给你培养新娘子,我还以为你在准备新郎倌礼服呢! 结果,话没说完。 正确来说,是被狠狠噎住了。 那个“死敌”,驾着紫电急行而来,一把勒住了谢兰台的马缰。 那张绷紧的脸孔,好像顿时松弛了下来,薄唇一动,一句轻叱就脱口而出: “以后没事别冲在前面。你若出事,祖母非把我砍了不可……过来……” 一只苍劲的大手,立刻就伸了过去。 余泽看得目瞪口呆,转头看,发现谢兰台刚刚还很坚强,等看到他后,眼睛竟红了起来。 还浮现了水气。 什么情况? 其实谢兰台也说不明白,此时此刻,她心里怀揣的是什么心情。 酸酸的。 涩涩的。 多日不见,再见竟是这副光景。 重点,她竟会因为他的到来,而生出一种莫名的酸意,就好像在被人欺负时,被爱自己的家人找到,极想大哭一场。 可她忍住了。 因为她确定,这个男人,还不能算是真正的家人。 按照时间来算,韩景渊的确有可能发现她已被带走,但能够做到如此之快地找对路追来,实属厉害。 可如果不是她遇上了余泽,只怕他是永远都找不着自己了。 城北是起伏的山丘,过了山丘,是一片稻田,随便挖一个深坑,她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能再活着见到,真的是老天爷给她开了一道后门。 此刻,面对伸过来的手,她没多想,就伸了过去, 被用力一拎,她的身子就若蒲柳一般飘了过去,坐到了他面前。 余泽一副下巴要掉落的模样: 小北王……竟在……在外头养了女人? 不对啊! 这个小女娘,不是已经嫁给韩家了吗? 明白了,小北王偷情,偷的还是有夫之妇? 所以,那天国公府寿宴上,他才多管闲事开口帮了她? 好像挺说得通。 但,小北王是什么人物,要怎样的女人没有,有必要和已婚妇人偷情吗? “你们……” 他一时回不过味来。 “多谢余世子救了内子,来日必登门相谢……今日不便多说,就此告辞……” 小北王冲他抱了抱拳。 啊? 震惊死了。 内……内子? 他生理上莫名喜欢亲近的姑娘——是死敌的内子? “等一下,你说什么?” 余泽怪叫,整张脸孔完全拧成了一团,惊愕是唯一的底色。 他看向依偎在他怀里的谢兰台:“五姑娘,他是你什么人?” “余世子,今日多谢你,这是我夫君韩景渊……” 虽有几把火把照明,可野外风大,视线还是不够清晰。 但谢兰台还是看到了余泽眼底的震惊。 处于惊吓中的她,隐约觉得韩景渊的身份,可能真的很特殊,只是现在,她的脑子,根本不够用。 “阿余小哥,你认得我家夫君?” 余泽惊直眼,还夸张地倒吸气,同时意识到一件事:谢兰台好像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小北王! 所以,萧临在玩什么鬼把戏? “当然认得!你不知道他是谁吗?他就是……” 萧临肯定想瞒,那他就必须将他的恶劣行为,彻底曝光。 第98章 当面挖墙角:突如其来的表白 韩景渊面色一沉,立刻叫断道:“余世子,你又不是后宅的长舌妇,逢人就与人嚼舌根,你自诩顶天立地,现在这是想自毁英明?” 这张嘴,真是恶毒。 竟将余泽归为后宅长舌妇。 余泽是何等伟岸之人,如何忍受得了这种讥讽,脸上顿时一阵青一阵白,张了张嘴想说,又觉得说了会被嘲笑。 他憋在那里,气得要炸开。 谢兰台则眼皮一跳,心下明确了一件事: 韩景渊的确瞒了她事,但他也有和她说明白的打算,那的确不必由外人道破。 而余泽总归救了她一命,不能让他太过难堪。 于是她打圆场道:“余世子,我们夫妻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再次谢谢你救我一命……” 余泽眼珠子转了一下,虽然满肚子不舒服,倒也没再揭人短。 谢兰台看向韩景渊:“夫君,距此约十里地,有三个歹徒被余世子射杀了。另外,距此十一二里地的河边,我用你给的袖箭射伤了两个人。 “烦你快派人过去看看能不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 犹豫了一下,她说道: “那些人本想活埋我……亏得我跑得快,否则今日必死。 “现在,我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想取我性命……不查个水落石出,只怕他们还会卷土重来。” 韩景渊眸子一沉,示意身后的阿灰: “去看看。” “是!” 阿灰应声,一骑飞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当中。 阿逐也在,举着火把,下马跪地,请罪道:“夫人,全是小的没保护好您,请责罚……” “不怪你,对方有备而来……我妹妹如何?” 她问了一句,语气透着关切。 韩景渊面色一沉,将她沾着污秽的小脸掰过去,轻轻擦了擦: “先顾好自己,别人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 谢兰台一怔,望着这张被火把照得阴晴难辩的脸孔: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命,似乎是很重要的——不像前世,自己出事,陆霄根本就不在乎。 而被忽视的余泽,很是不爽。 小北王的话,虽透着关心,但一个男人,在自己妻子面前瞒起自己的身份,这行径,委实不够真诚磊落。 此时此刻,余泽已不屑揭发他,但又不想让这家伙好过,于是眼珠子一转,冷不伶仃说了一句: “兰台姑娘,余某在此有一句话要奉劝……” 他忽笑得邪里邪气,指着韩景渊说道:“这个男人,最是老奸巨猾,城府之深,让人防不胜防,你小心被骗……” 一顿又道:“余某对姑娘有倾慕之心,以前便有,如今更是,若他待你不够好,别客气,该和离就和离,来日,余某定上谢府提亲……” 有种人会坏的磊落。 会当着正主的面,进入各种挖墙脚。 余泽就是这种癫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谢兰台先是呆了一下,却见余泽看向韩景渊的眼神带着挑衅的味道。 明白: 这家伙就是不嫌事大,故意在刺激人。 韩景渊呢,神情淡淡,凉凉就怼了回去: “余泽,你这‘倾慕之心’怕不是廉价批发来的?见个姑娘就掏一份?之前,我还听说,你欣赏江六姑娘,这才几天,变心变得如此之快,倒是让萧某汗颜了……” 直呼其名,语气已变得不善。 那个损啊! 真是够够的。 谢兰台有点忍俊不禁,原来他喜欢江鸢呢! 余泽则被怼得俊脸涨得通通红,叫道:“没有,我才不喜欢江鸢呢……我现在就对兰台姑娘情有独钟,兰台姑娘,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这种玩笑似的表白,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君子不夺人所好,小人常伺人所爱,余泽,你倒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韩景渊又怼了一句。 谢兰台暗暗一叹:论嘴上功夫,韩景渊还真是字字如刀,专往人心窝子里戳。 “你……你……” 余泽整个儿炸毛了。 口舌之战,他竟败得如此惨烈。 韩景渊懒得再理会,调转马头,落下一句: “回城……” 他带着她飞驰而去。 其他人跟上。 余泽咬着唇,气得直翻眼皮——这小子还真是他命里的克星,只要遇上他,就没好事情。 “郎君……这人是谁?” 跟在他身后的人轻声问。 他们家郎君平常时候可是一个好脾气的贵公子,也无人敢对他大不敬。 可今日,这位气度不凡的郎君,明明认得自家郎君,却敢把他怼得就差找他决斗。 “一个混账狗东西。” 他哼了哼,心头有一团怒火在上蹿下跳,还对着空气打了几拳: “等着,回头我一定打扁你的狗头。” 余泽平常是很端庄的人,今天这情绪实在有点大。 夜风,越来越大。 余泽的情绪也渐渐就消散了,紧跟着,莫名的怅然,漫上心头,嘴里则喃喃自语道: 他居然成婚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不是说,要娶江鸢为妻吗?他把所有人都耍了? 有意思啊,狼面阎罗终于破色戒了吗? 可为什么正好是兰小妹呀? 莫名的失落,深深袭来。 回程路上,谢兰台靠着韩景渊。 一路之上,路甚是颠簸,但那颗不安的心,却在一点一点平静下来。 夜色渐深,气温骤降,冷风来袭,她身上的衣裳本就是湿的,如此一吹,身上就越来越冷。 可能是害怕,可能是体力不支,也或是真的吓坏了,走着走着,她竟失去了意识。 而后,谢兰台陷入了一场噩梦当中。 她看到自己被推进了一个又深又黑的土坑,浑身被捆成了粽子,倒在地上,一层层的湿土,带着死亡的气息,正往她身上覆盖下来。 被埋起来了。 头上全是泥土。 再也无法呼吸了。 她双手拼命地想挣脱出来,但一股力量将她束缚得紧紧的。 眼泪哗哗在直淌。 脑子里想到的是什么? 既无权力傍身,又无实力自保,她重活这一世,前脚在国公府被拒在门外,又险些被人传成灾星;后脚她紧跟着遭遇了劫持。 她的人生,怎就这么倒霉? 这时,有人把土铲开,有一道火光照亮了她的黑暗,是韩景渊,将她从土里一点一点拔了出来。 她抱着他,害怕得呜呜直叫。 有一只手在轻轻拍她的肩,韩景渊在宽慰她:“安全了,没事了。好好睡。你啊,真的是又菜又莽又爱逞强……” 那语气当中带着丝线无奈。 还是隐约可见的怜惜。 她往黑甜中沉下去,不再恐惧。 苍茫夜色当中。 玉京的某个宅子里,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进屋内。 屏风后,有个人在沏茶。 小厮跪地,颤着声音回禀道:“主子,事情……事情办砸了……” “一切不是已经计划好了吗?怎会办砸?” 屏风后的人,先是一顿,而后重重拍了一下桌面,声音阴沉而凌厉。 小厮噤若寒蝉,整个身子在瑟瑟发抖,结巴道:“出了……出了点意外……小的该死,求主子再给一次机会。” “说,怎么回事?那个小姑娘是我们一直在找的祸根吗?” 屏风后的人,敛起话中急怒,而是沉稳地询问起来。 “是。” “既然已经确定,除掉就是,怎会出岔子?” 屏风后的人寒声再问。 “那小贱人没被迷倒,突然醒来,她手上还绑了……绑了一架袖箭……阿潘姑姑中了箭,箭上有毒……那小贱人逃跑了,我们的人去追时,遇上了江南郡王的小世子余泽。 “余泽射杀了我们的人,救走了小贱人…… “我们一行人,八个人,只回来了三个……死了三人,中毒两人……” 小厮回答时已是满头大汗。 “废物。” 屏风后的人冷冷叱叫。 “一个小丫头片子都拿捏不了。我养你们何用?” 小厮趴得更低,诚惶诚恐道: “主子,回头我们再组织一次……这一次,我们保证把人处理干净……” “晚了!” 屏风后的人冷冷道: “已经惊动小北王。你以为小北王是吃素的。打草惊蛇后,你们想再下手,就等于给他机会,把你们后面的主子挖出来。” 他捏着眉心,来回走了几步,最后站定说道: “这件事只能从长计议。蛛丝马迹全处理干净了吗?” “是。死掉的兄弟已火化,阿潘姑姑的毒怎么处理?” 这个人的品阶比他们都高。 “我去找人跟你们去治疗。她暂时不能死。” “是。” “还有,连夜去找谢家那个死老太婆。把她给我处理了。绝不能留她到天亮。” 屏风后的人,发出阴沉的命令。 “是。” “还有,把陆氏干掉。不能留下活口。” “是。” 小厮走了。 屏风后的人喃喃自语道: “一定是你暗中调的包。竟把她养在你家。好本事。 “可为什么正好是小北王娶的她? “这是巧合?还是精心布下的局? “没关系,老不死的,只要你死了,她是谁的女儿,世上再无人知道。 “这辈子,她只能是谢家上不了台面的庶女。 “想让皇族承认她是小北王的正妻,别做梦了!” 第99章 韩景渊:我吃醋了? 再一睁眼,天已经大亮,谢兰台在床上,身上已换了干衣裳。 她坐起,掀被下床,看到脚踝处虽肿了一圈,但已涂上药膏。 谢兰台着地,发现脚不是很疼,床边没鞋,衣架上倒是有衣裙。 她拎起来披上,就一瘸一拐往外跑,却看到韩景渊一身玄衣,双手负背在走进来。 他瞄了她一眼,剑眉皱起: “脚伤成这样,还乱跑,而且不穿鞋子,有你这样照顾自己的吗?” 谢兰台望了一眼自己光溜溜的天足,一只玉也似的,一只胖胖的,是不合适就这样跑出去。 “没看到鞋。”她轻轻道。 韩景渊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双绣花鞋,放到她脚边:“试试看。之前给你做了几双新鞋,这是刚送来的一双。” 很漂亮。 “抬脚。“ 他在说。 她一怔,看着他帮自己穿上了。 心,莫名被触动了一下。 “很合适。谢谢……” 这鞋很轻盈。 韩景渊也很满意。 谢兰台这才问道:“夫君,我弟,我妹,还有我娘,在哪里?他们没事!” “都在祖母院子。昨晚上没回去谢府,你妹妹受了惊吓,在发烧。祖母请了盛婆婆过来,顺道给六郎君和梅姨娘包了一下伤口。我们昨晚回来时,他们已睡下。这些是福嬷嬷刚刚来禀告的。满意了吗?” 韩景渊过去牵住了她的手。 那手又大又厚,显得她的手,那么的小,而且很温烫。 “干什么?” 她盯视了一眼,心里有点小小不自在,但并不排斥。 随即,她看向他: 好些天不见,再见,他再次看到了她狼狈不堪的模样。而且还和另一个男人在一起。 谢兰台做过人妇,太清楚,这世道,男人最容不下的是什么? 是妻子不守妇道。 所以,女子若半路被绑走,很多时候,回家迎接她的是被休,或是悬梁的下场。 但他,似乎并不在乎。 昨夜里,他好像还和她同床共枕来了。 梦境里,有人在安抚她,是他抱着她在拍她后背。 …… 韩景渊让谢兰台坐在窗口的书案前,才作了回答,“醒来就只顾着惦着别人,你没发现自己受伤了吗?坐好,我给你上点药。” 话中透着点点关心。 窗外的阳光打在他脸上,令他泛出奇特的光华——竟好看得过分。 是的,这位郎君,阳刚俊拔,自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气度,自骨子里散出来。 别样的有魅力。 “我……我伤哪了?” 她努力拉回自己的注意力,抽回素手,左看看,右看看,只有一些细碎的小擦伤,无伤大雅。 “背上。刮了好长一条口子……” 韩景渊从抽屉里取出一盒药:“把衣服脱了。” 啊? 脱……衣……服? 谢兰台瞪杏眼,本能地拢住衣裙,俏脸一红,清清嗓音道: “要不,要不……让春祺过来?” 韩景渊拔掉药瓷瓶的塞子,抬头望向那个神情变得不自然的小姑娘,慢悠悠问: “春祺是你什么人?我是你什么人?” 他还把脸凑过去审视,眸色深深,一字一顿地问道:“是你的身子我不能看,还是你不认我这个夫君?或是,你瞧上余泽那小白脸了?” 说到最后一种可能时,他的眼神变得极度尖锐。 她不解:“怎么就扯上余泽了?” 韩景渊声音怪怪的:“人家余世子在等我们和离,正准备当接盘侠呢!” “接盘侠?” 感觉不是个好词。 “这是重点吗?” 韩景渊的语气酸酸的: “重点是:你和他是旧识,国公府晚宴,他帮你解了围,昨天又是他救了你,怎么,你对他有想法了?” 啊? 谢兰台眨巴眨巴大眼,话题是不是扯得有点远? 他突然这样发难,难道是在嫌她和别的男人过分亲近? 说到底,他还是在意的? 这一刻,她的心,莫名就一紧,很不是滋味地对视上他幽深的眸子:“韩景渊,你语气奇奇怪怪的,是什么意思,我理解不来。 “但我知道一件事:昨天我被人劫持,失踪了大半天,回来又衣裳不整的,如果你觉得我给你抹黑了,或你怀疑我被人玷污了,你可以直接点,我们和离就行……别绕弯子。” 空气瞬间静止。 一男一女,四目相对。 谢兰台很认真,眼神还特清澈。 韩景渊则始终一副讳谟高深:“怎么,连和离的心思都有了,想让我给余泽让道?” “怎么又扯到余泽了?” 她蹙着蛾眉。 “他想娶你。” 韩景渊再次强调。 “他就是在瞎说,激你呢!” 她没好气地叫道。 “如果不是他对你有特别的心思,他不会瞎说——江南第一公子,从来不会开玩笑。” 韩景渊对余泽是有一定了解的,所以才说得如此笃定:“他是认真的,你是不是就会撇下我这个穷布商,去攀高枝?” 谢兰台无语极了:“……” 但,渐渐地,她好像意会过来了! 这家伙,似乎在吃余泽的醋? 可能吗? 不可能。 他们又没感情,哪来的吃不吃醋? “那你会因为我被劫持而休掉我?或是想和离吗?” “当然不会。” 他的回答很坚定。 “那我为何要去攀高枝?你又不比他差,家中关系又简单,我为什么要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谢兰台反问完,又道: “当初同意嫁你,我就图你有点家底,又家世简单,再有,你为人处世足够良善,既有家国之心,又读过诗书文章,比较符合我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江南的余家关系极为复杂,可不是良配,我怎会稀罕那种生活?嫌自己活得太长吗?” 韩景渊深深被噎住:“……” 自己被看他看上,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如果现在,他与她说:自己是小北王,她会不会跑? 或者,他该早点和她圆房。 让她认命? 此时此刻,韩景渊心思直转,却想到她脚伤了,眼下实在不合适。 他忽敲了一下她的脑门: “以后不许动不动说和离,祖母还等着抱孙子呢,听到会气死……” “呀……疼!” 她娇娇一句: “是你先扯上余泽的。” “我吃醋了。你没看出来吗?” 他竟这么直接。 她不觉愣了愣,抿了抿朱唇,想笑,竟有点莫名的小欢喜,可瞧他,神情分明如常啊,“还……真看不出来……” 他——喜欢上她了?因为色迷人眼? 韩景渊则斜了一眼: “以后要是再敢随随便便提和离,小心我立刻办了你!” 办了她? 这词,没听过,只觉得有深意。 她疑惑地眨眨眼,眼底全是问号。 韩景渊与她直视:“别逼我,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变成我女人,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说和离。” 原来……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连忙把脸转开,臊意再次泛上来,心头有一股暖流往四肢百骸间流蹿开来,暖洋洋的。 那一刻,她意识到,这个男人,与自己来说,渐渐变得不一样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 “那就脱了。” 她却再次躲开,急切地叫道:“一定很丑,就……让春祺来。” 男人们都爱看女人的身子洁白如玉,她不想让他看到那么丑的伤口。 “晚了。我昨晚上已经看过,伤口有点深,你乖点,好好上药。如果你实在觉得被我看很吃亏,回头让你看回来。” 看回来? 看他的身子? 哦! 可恶。 韩景渊又开始逗弄她。 谢兰台不觉瞪了过去。 他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不想看八块腹肌?我身材很好的。要不,你脱一件,我脱一件?” 这人…… 她被逗笑了。 韩景渊见她神情变得松弛,绕到她身边,“快,还是要让我亲自动手脱?” 谢兰台不觉双颊沸红,轻轻解开衣带,将领子往后一褪,露出雪白的美背,上面有一条横着的划伤伤口,肌肤的白,衬得它格外触目惊心。 “忍着点。” 他轻声叮咛。 谢兰台低声“嗯”了一声。 他的手指在她背上划过,带着一些药膏的暗香,触及伤口,她才意识到那边的疼竟是划伤了,而不是肌肉摔伤所致。 “好了。” 韩景渊给她将衣裙整理好,一边欣赏她娇羞不自在的模样: “我去叫春祺进来,帮你梳洗,用过早膳再去见你娘。我还有话同你说。” “哦。” 她低头系衣带,忽发带贴身穿的肚兜好像换了一条,身子忽有一僵,继而抬头道:“我昨晚上的湿衣服是春祺换的吗?” “我换的!” 他淡定地回答着。 某人的俏脸,再次炸开了一层红潮: “你……” 她没法想像那画面。 韩景渊慢条厮里把药放进抽屉后,又把脸凑到她耳边,很坏地说道: “别害羞。我们是夫妻。” 一顿又说:“夫人的身子美如玉,我很喜欢,所以,背上的伤得好好养。” 没脸了。 她抚住脸孔,趴在桌案上: “你走开,你走开……” 韩景渊看着正经,实则是——色坯呢! 耳边,她好像听到他低低在笑: “不羞,不羞……” 还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像在哄小孩子。 走了。 没一会儿春祺回来了,看她趴着,问:“姑娘身子不舒服吗?” “没有。” 她闷闷的。 “那您这是怎么了?” 谢兰台不抬头,夫妻之间的亲密,没法和旁人说。 “姑娘。”春祺有点急。 “就是觉得躁得慌。我被看光了。” 好丢人。 春祺听明白了,噗嗤一笑: “姑娘,姑爷愿意近身照顾你,就代表他有把你放心上。不羞不羞。好事情,总是要行夫妻之礼的。” 可她的脸啊,就是止不住地发烫起来。 这种反应,她就是控制不了。 难道,她是对他动了春心? 第100章 他的特立独行,她喜欢(要看) 洗漱完出来,谢兰台总算是把情绪压了下去。 春祺和冬禧将她扶到小膳堂。 韩景渊在吃水晶饺,见她过来,夹几个到她盘子里,温声道:“刚煎的,又香又脆,这是牛骨汤,我让人一早熬的。” 她坐下,故作镇定地吃着,不说话。 春祺和冬禧在边上伺候着。 韩景渊挥挥手,让她们下去。 房内异常安静。 “还在害羞?” 韩景渊吃了两个,见她表情别扭,勾唇低问。 “没有。”她抬头娇嗔:“你,不许再逗我。” 他却一本正经道:“妻子就是娶来逗着玩的,天天在外头装正经,扮老成,回到家若还时时刻刻端着,那得多无趣。 “夫妻相处,就得彼此能逗笑彼此,才是一种舒服自在的关系……认同吗?” 这该死的歪礼,她竟没办法不认同。 想前世,她和陆霄的关系,就像是奴婢在伺候主子,主子高兴了就来乐一乐。 而在她娘和谢靖的关系当中,她娘的地位更为卑微。 所以,她会觉得嫁给陆霄,被宠爱着,挺好。 但如今,她和韩景渊相处,这种氛围,似乎更为的轻松自在。 先不管这个男人有没有别的女人,至少,他不会给她很大压力,让她觉得舒服。 至少眼下如此。 “嗯。” 谢兰台点下了头。 “认同了就好。以后,我们之间要学会互相依靠,互相协助。同意吗?” 他又问了一句。 “你……真的可以依靠吗?” 谢兰台忽然温声咬出这样一句,不轻不重,但清晰有力,透着几分试探之意。 韩景渊挑了挑锋利的剑眉:“这个世上,最最靠得住的人,其实是自己。只有自己足够强大,才能保护好自己,还有自己想保护的人…… “在你还弱小的时候,你可以借力而生。但不要妄想摆烂。 “必须活出价值,才能彼此共生。至于信任,需要时间来考验。至于能力,需要你不断磨炼。” 这番话,非常有道理。 人要有被利用的价值,才会被真正需要,才有可能共生共荣。 “就现在而言,我需要你完成祖母的愿望,而后,我可以提供你成长的空间,为你创造条件,让你不断进步,去实现你的首富梦。 “兰台,我不止需要一个与我生儿育女的妻子,也需要一个能和我共同进步的人生伴侣。 “在一起时,我们可以锦上添花;各自忙碌时,都能大放异彩。我希望有一天,你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能成为耀眼的存在。” 韩景渊说着,又摸摸她的发顶,满眼放着光:“我相信你可以的。” 谢兰台怔了好一会儿,这番理论,和她平常所接受的不一样。 这世道,都在要求女子安于后宅,以夫为天,他却在教她学会与他并驾齐驱。 “你的思想……怎么这么特立独行?” 但,很让人喜欢。 “喜欢吗?” “喜欢的。” 她点头。 韩景渊眉一挑,但笑不笑,又问了一句:“喜欢这个人,还是喜欢我的思想,还是全喜欢?” 她瞠然、脸红,这人又在逗他了。 “哦,看来现在还不够喜欢,行,那就慢慢来……不逼你,现在,玩笑话说够了,我们就来聊点正事……” 他神情正了正。 谢兰台立刻连忙敛神凝气。 韩景渊一边吃,一边说:“昨晚上阿灰没找到被你射伤的人,现在,请你描述一下你看到的是什么人,他们说了什么,要将你活埋?” 又一顿,补充了一句:“棺材铺那一家全被杀了。所以,这不是普通的绑架事件。” 谢兰台先是一愣,然后把整个情况,细细地全给说了一遍。 韩景渊面色凝重,左看看,右看看,看她的眼神变得无比奇特。 “谢家的孙子辈,又不是我一人,我娘亲也生了三个,不管是母族还是父族,真要斩草除根,得一起斩,为什么那些人只想将我活埋?” 这是谢兰台想不明白的:“重点,是活埋。真要报仇,直接一剑斩了我就可,为什么要让我死得这样痛苦?” “的确奇怪。” 韩景渊想了想: “他们这一次没弄死你,回头一定会卷土重来。等你脚伤好了,我寻个精武的侍婢给你,你跟着学一些自卫术。光靠袖箭什么的,不足以自保。” 一顿又道:“往后头你出入都要带着人。办任何事,让身边人去办,他们经验比你足。你涉世不深,容易被算计。我们既然养了人,就得用。不要觉得残酷,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 这么多年,韩景渊也已习惯如此:强者为尊。 “养谋士,养护卫,养细作,就是拿来用的。可能会害他们丧命。但这世道,没能力,就得死。 “底下人没能力,就没办法出人头地;人上人没能力,就会被取而代之。 “不是我不惜命,而是我们的命,比别人重要。” 他这是在教她? 谢兰台怔怔看他。 前世的陆霄可不会教她,只会打击她,他不一样,他当真想带领她一起成长。 “嗯,知道了。” 她点头。 能被人重视,被指点,是难能可贵的。 她懂的。 前世,她一直在学习,但她一直在钻研商道,也从未有过杀人的心思。 这一世,她的确得多学一点技能。 历史在一点一点改变,而新的变数也会跟着纷至沓来。 “那你……跟着小北王,是不是有危险的也会冲在前面?” 她好奇地问。 “想要通过功劳获得成功,就得身先士卒。除非承祖荫。赤手空拳打下来的,不管谁都得拼命,我也不例外……伤得最厉害的一次,险些死掉。” 他说得很平静。 谢兰台心情复杂,但还是不太明白他在做什么事,竟会严重到险些丢掉小命。 “那个中年妇人的相貌,你还记得吗?” 韩景渊把话题绕了回来。 “记得。” “能画吗?” “能画。” “春祺,取拿来笔墨纸砚。” 春祺应声去了。 等他们吃完,撤了碗碟,春祺把纸铺到姑娘面前,开始磨墨。 谢兰台善画,草草几笔就把人画出来了。 韩景渊看了几眼,竟感觉眼熟,神情忽就变得无比严肃——只要他熟的人,基本和皇权和高官有关联。 所以,他的妻子活着,难道能动了哪个皇族的蛋糕? 这时门外,阿灰走了过来,抱拳道:“郎君,少夫人,谢六郎和梅姨娘在院外求见,想来探望少夫人……要将人放进来吗?” “要,快让他们进来!” 谢兰台急声吩咐。 但阿灰还是看着韩景渊。 “放进来!” 韩景渊松了口,阿灰这才去了。 谢兰台面色微皱,暗暗一叹。 在这里,她似乎没那个权限放自己的亲人进出,韩景渊的这些手下,只对他进忠。 果然啊,只有拥有绝对的说话权,才有可能成为真正的赢家。 活了两世,这大概是谢兰台第一次对于权利,有了一种莫名的渴望。 但她又清楚,她这辈子恐怕是成为不了那种走上权利巅峰的人。 除非韩景渊拥有权利,她才有可能沾上点光。 院外,梅姨娘和谢安由阿灰带着走进花厅。 在进门那一刹那,不管是梅姨娘,还是谢安,目光都怔了怔。 他们看到了穿戴光鲜,打扮得雍容贵气的谢兰台,同时,他们也看到了她身边坐着的年轻郎君。 惊艳到了。 那郎君一看到他们就站了起来,墨袍银腰,玉簪束发,宽肩窄腰,身姿卓然,而五官阳刚威严。 这绝对是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俏郎君。 “娘,六弟!” 谢兰台想站起来。 韩景渊却转过头叱了一声:“脚伤成这样,好好坐着,不许乱动。” 有点凶。 她只能乖乖坐下,笑着冲梅姨娘指指自己的脚:“娘,我脚崴了……他,就是我夫君韩景渊……六弟,叫姐夫。” 谢安却恍若未闻。 之前,他听父兄说,韩景渊长相就像小厮,其貌不扬,举止粗鲁,是他们眼光有问题! 姐夫这俊美的长相,这挺拔的身板,放眼整个玉京城也找不出几个来。 “姐夫。” 他行了一礼。 韩景渊点头:“谢安是吗?接下去这段日子你就在素园住着。若有什么需要,找总管就行。” “谢姐夫。” 谢安又瞄了一眼——姐夫身上好强的威压感,不怒自威。 “谢韩姑爷收留我们娘三个。” 梅姨娘也被这位姑爷的相貌和气度惊到了,忙行了一礼。 “岳母客气,棺材铺那边,我已报官。七姑娘虽然入了他们家,但没写纳妾文书,不妨碍她日后再嫁。” 韩景渊示意:“你们坐!” 梅姨娘呆了一下:“不不不,我……只是贱籍小妾,哪担得起姑爷这声岳母……” “担得起。您总归是兰台的母亲,另外,我已经找人给您脱了贱籍,良籍证明现在兰台手上,往后你不用怕被人贩卖了。” 此话一出,梅姨娘再次惊呆: 做梦都想摆脱的贱籍,竟就这样轻易解除了? 这是真的吗? 她眼眶一热,泪水滚落,声音哽咽:“姑爷大恩,我……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说着就要下跪,却被韩景渊扶住:“不必行如此大礼。你们是兰台的至亲,自然也就是我家人。家人之间,无需多言。” 这份对长辈的敬重,可不多见。 门阀世族间,嫡庶之别,界限严苛,姨娘哪有资格被称为岳母,也不可能被姑爷称为家人。 这一刻,她忽觉得老太太的眼光还是相当独到的。 谢兰台更是心情复杂:这份尊重,让她也倍有面子啊! 第101章 讨好,惊变 “兰台,你在这里陪岳母和弟弟,我有事去处理,自己脚伤着,记得不要乱动,有事就喊人……” 韩景渊叮咛了一句。 他留下,他们说话会不自在。 “好,知道了。” 她应声。 韩景渊走了。 梅姨娘瞧得出来,这位新姑爷待兰台真心很不错。 谢兰台让春祺去把良籍文书取来给了母亲: “娘,从今往后,你就是良人,不管是谢靖还是陆氏,都不能随便打杀与你。” 良人无端妄死,是可以上告的;更不可随意买卖。 看着这份苦求多年的文书,梅姨娘眼泪止不住落下,心酸啊: “我想了那么多年,最后竟是姑爷帮我得回了自由。可老爷说,连他都没办法,姑爷寻了什么法子弄到的?” “他花了一万两银子买断的。” 谢兰台温声道。 梅姨娘倒吸一口气。 她的月例是三两。 这一万两,不吃不喝得攒九到十年。 这个女婿,出手真是阔绰啊! 韩家竟这么有钱? 而且还愿意用在她这样一个贱籍身上,这份看重,的的确确不是一个陆霄能比的。 嗯,这个女婿,现在看来,是真的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女婿。 那陆家门规森严,兰台若嫁过去,定会被各种磋磨。 但在这边,正院的老太太是个大好人,大善人,笑口常开的,很好处。 “兰台,韩姑爷很好,以后,你好好为他开枝散叶……” 梅姨娘坐到女儿身边,关切地问道:“快告诉我,昨日你被掳走,他可有不快……” 知道她被掳走,梅姨娘急得一直没睡。 后来知道人救回来了,有过来探看,但守门的说,郎君和少夫人已歇下,请明日再来。 “没有。他若恼,你们今天也就瞧不见他了……他与寻常儿郎不一样,心胸很开阔……” 谢兰台没意识到自己在说这句话时,笑容有多柔软。 梅姨娘看出来了,姑爷已经一点点走进女儿心里去,不觉欣慰地笑了:“那你和姑爷……圆房了吗?” 竟这么直接? 谢兰台看到谢安憋着不好意思的笑,躲出去了,不觉嗔了母亲一眼:“娘,弟弟还在呢!” “现在走了。你同我说实话……我是怕你不懂……女人呀,必须在这件事上让男人迷上——男人都爱这事,更喜欢传宗接代……多生几个,你的地位就稳如泰山,懂吗?” 她附到谢兰台耳边说了很多羞人的话。 谢兰台娇羞啊! 耳朵都烫红了。 这么多年,这是她第一次和母亲说这么私密的话。 前世,母亲待自己只有恨,想不到这一世,她会因为韩景渊,而得到母亲的怜爱。 谢安在园中看看花,看看草,这素园虽然简单,但是花花草草,养得挺多。 转身时,他瞧见韩景渊从书房出来,身后跟了两个手下,也是相貌堂堂的,连忙行礼:“姐夫。谢谢姐夫把姐姐寻回来。” “客气,这是我该做的。” 韩景渊看向这个乖巧懂事的小舅子,想了想: “你过来。” 他转身进了书房。 谢安只能跟过去,赫然发现书房里的书好多,有些还是孤本的拓本,不觉兴奋地凑上去看: “姐夫,这些书,你哪寻来的拓本?可否借我看看?” “你若喜欢,送你就是。” 韩景渊很大方。 “那怎么行?” “我都读过。你现在读书最是用得着。” 谢安可开心了,连忙道谢。 韩景渊从一个柜子里取出一只锦盒,递了过去:“这是我路过徽州时带来的,就当是姐夫送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谢安打开,眼睛顿时发直,兴奋地直叫:“这是徽州的玄墨,一墨难求,我不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 就连父亲都用不着这种好东西,让他用,是暴殄天物。 他不能夺人所爱。 “笔墨纸砚本就是拿来写东西的,贵是人为在炒作。拿着……好好读书,你的文章,我看过,见解还不错,日后历练多了,你对家国的概念,会更为深刻……” 从小到大,几乎无人夸赞他。 母亲只会鞭策他,而少有夸赞。 父亲只有冷漠,从不关心他的学业。 今天,他却得到了一种很强烈的肯定,心中顿生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和渴望,最后,他却只是不好意思地问了一句: “姐夫怎会看过我的文章?” “去小学堂要了你的文章来看。想看看我夫人的弟弟到底有多少水平。还不错,怎么样?要不要进国子监读书?” 这又让谢安一惊。 姐夫只是一个商贩,怎有那本事送他入国子监? 普通商贩,根本摸不着国子监的门路。 “想,但只怕很难。一,进去得拿到举荐的名额,二要看成绩,三得是嫡子。一般庶子只能在普通学堂读书。” 哪怕他父亲是国子监祭酒,也没能让他进去。 “瞎说。成绩是要看,举荐也重要,嫡庶子可没什么大关系。你父亲好面子,才没让你进去。过些天,我想法子送你进去。但应该得考试。具体会考哪些书,回头我了解清楚了,透露给你知道,你多多温习就可……” 这让谢安的眼睛一亮:“真的呀,谢谢姐夫。” 一顿又道:“那姐夫,我能来这里找书看吗?” “我的书房一般不让外人进。这样,回头,我挑一些你用得上的书,全送你屋去。” “好。” 谢安又鞠了一躬,谢过。 门外,阿灰跑了过来,面色凝重:“郎君……” 这是出事了,却碍着谢安在,没说。 “谢安,你先出去!姐夫还有事要处理。” “好。” 谢安立刻抱着盒子出去了。 阿灰等他走远了,才说:“谢府出事了。有人入室抢劫,谢老太太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可要告诉少夫人?” 谢家昨晚上一团乱。 谢靖和谢靖陪着母亲去祖坟扫完墓,回到谢家已是晚上,白日里,谢家发生过什么,没有人敢去禀告这三位主子。 谢老夫人奔走一天,早早睡下。 谢靖去了最近纳的小妾房内,正卿卿我我。 谢和在自己房内读书。 直到有人在外头喊抓贼,谢靖跑去慈晖园,看到老母亲已经倒在血泊当中,而谢和则在喊:“快请大夫,快请大夫……” 一番闹腾,大夫来了,一番急救,天都亮了,而盗贼早跑了。 老太太房内损失了一些银票和首饰。 其他院中也有贼人翻动过的痕迹。 也正是这个时候,谢靖才发现梅姨娘、谢安和谢兰若,全不在府中。 找来管家一问,他才知,昨天白天发生了惊人的变故。 谢兰若被送去当了小妾。 谢安差点变太监,逃了出去,至今下落不明。 梅姨娘也跑了。 谢靖跑去明月阁找陆氏,指着她怒吼:“你疯了,你疯了。” 陆氏只是笑,眼神是狠决的:“如果我疯了,那也是你逼疯的……” 此时此刻,谢靖根本没空和陆氏吵架,只冷冷落下一句:“把主母看起来,不准出明月阁。” 他找人去棺材铺,想把谢兰若要回来,来人却说:“梁家大门紧闭,还有官兵看守,好像出事了。具体情况,打探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总管战战兢兢来报:“家主,小北王来了……” 谢靖连忙迎出去,只看到小北王戴着面具、一身玄袍,负手站在他们家正厅,气势逼人,而“韩景渊”就站在边上。 他一怔,这“韩景渊”竟和小北王是旧识? “小北王,不知您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听说谢老夫人昨夜被入室的窃贼所伤,萧某带了一个御医过来,给谢老夫人探看一二……请谢祭酒前面带路。” 谢靖一脸懵,不解:老夫人受伤,怎就惊动了小北王? 是“谢兰台和韩景渊”想来看望谢老太太,故而特意求小北王请来了御医? 他搞不明白个中的路数,只顾着前面带路,也懒得和“韩景渊”打交道。 来到慈晖院,御医给老太太看病。 小北王和“韩景渊”查看蛛丝马迹: 屋内有格斗的痕迹,从刀入墙壁的力度来看,若非有席教头在,老太太必当场毙命。 那么,会是谁,要致老太太于死地呢? 要活埋谢兰台的人,和要老太太命的人,十之八九是同一个幕后人。 重点,谢兰台身上藏着什么秘密? 要让那个藏于深处、有权有势的神秘贵人,如此不顾一切,斩草除根? “去把陆氏押来。萧某要审她!” 小北王坐在老太太园正厅,淡淡落一句,声音是不容置疑的: “我想问一问她,借着逼谢兰若入梁家为妾,将韩少夫人引去梁府,想杀之而后快,整个事件,她到底知道多少?” 谢靖吓得面色一凛,没料到这事,还和兰台扯上关系了,所以,“韩景渊”上门,是来兴师问罪的? 现在,他不了解“韩景渊”和小北王有什么交情,直觉告诉他,应该得罪不起。 “快,去把陆氏押过来。” 下人应声而去。 但是,让任何人都想不到的是,去请的人回来跪地,一脸惊骇地回禀道: “出事了,家主,小北王,主母服毒自尽了……” 第102章 (要看)夫妻深入探讨 小北王带着御医跨进明月阁时,只听到谢云岚在嚎啕大哭: “来人啊,快请大夫啊…… “娘,您要坚持住,大夫马上就会到…… “娘……娘……” 那种悲痛倒是发自内心的。 毕竟,在这个谢家,陆氏就是谢云岚的保护伞。 一旦母亲没了,她的前程,会越发堪忧。 “想要让你娘活命,就让开。” 小北王上前,沉声命令。 陆氏倒在地上,唇色发黑,唇边全是白沫,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谢云岚就跪在地上,抱着母亲,早已慌到六神无主。 抹着眼泪,谢云岚连忙退开,眼神是懵的。 她不知道小北王怎会在谢家,而且还恰到好处地带着御医跑来救她母亲。 御医蹲下身子把脉,把了一会儿,他从自己的药箱内取出一颗药丸,让她含着,继续把。 好一会儿,御医才站起来,冲小北王鞠了一躬,语气沉重道: “萧郎君,这位谢夫人救是还能救,但即便救醒了,也极有可能变得神志不清。 “她服的这种毒,会伤害大脑,导致记忆混乱,智力倒退。 “那是前朝禁药,专门用来解决不听话的妃嫔。少量服用,日积月累就能致人痴傻。现在已经几乎寻不到这种毒药,也不知这谢夫人从何处寻来的。” 小北王眯黑眸,面色一寒: 既是宫里的禁药,民间不大可能弄得到。 只有宫里的那些宫妃、太监才能弄到秘方,才有机会配制得了。 宫里某些不听话的人,非常需要用这种药来处理。 所以,想害谢兰台的人,当真和皇族有关。 又或是和皇亲国戚有关。 “那就尽全力!” “是。” 御医让人把陆氏扶到床上,开始进行用银针锁毒逼毒。 小北王则看向缩在边上眼泪啦啦直掉的谢云岚,淡漠地逼问道: “说说看,把谢兰若送去棺材铺梁家做妾这个馊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这几天,你母亲和谁接触过?昨夜有窃贼入府,谁告诉他们慈晖园具体方位的?” 谢云岚一脸震惊,抹掉眼泪,哑着声音叫道:“小北王认为是我母亲里通外敌想要伤害祖母,然后才畏罪自杀的?” “难道不是?” 小北王反问,目光灼灼。 “当然不是。刚刚我进来时,看到有人从我母亲房内跑了出去,我母亲在不断地挖喉咙,想把被喂进去的东西吐出来…… “你看,那边……是我母亲吐出来的东西……” 她指着不远处一摊泛着腥味的酸腐物: “如果我母亲是自杀,她为什么要催吐?” 小北王瞄了一眼,冷酷道: “那就更有意思了,你母亲和谁狼狈为奸,落到了这样一个遭人灭口的下场?” 这一问,实在抨击灵魂。 谢云岚眼神惊怵,呆了好一会儿,才惶惶摇头道:“我不知道,这几天,我根本就没怎么和我母亲说话,一直待在房内……” 她和谢诚是一起长大的,从小谢诚都很疼她,虽然他不是同胞哥哥,但兄妹情分不假。 此番,她一心想弄死谢兰台,最后竟害哥哥死得不明不白,她心里无比难受。 再加上,国公府晚宴上,她被小北王好一番奚落,令她很是绝望。 心情不好,她就懒得动,不曾想啊,今天听说祖母出事,她去看望完祖母来寻母亲。 一进房门就发现有人从窗户逃窜了出去,速度极快。 等她进来,就看到母亲口吐白沫地倒在地上,眼神无比痛苦,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了,直接在她面前昏死了过去。 谢云岚从小被娇养,何曾见过这种残忍的场面,吓得差点当场魂飞魄散。 这会儿,她已回过神来,忽想到一个人,叫道: “紫姑姑一直守着我母亲,紫姑姑呢?把紫姑姑找来,就能知道这几天我娘亲都见过谁了?” 小北王立刻着人去查了查。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紫姑姑死在了自己房间。 谢云岚所言也非虚,她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 所以,关于陆氏为什么逼谢兰若去梁家为妾,又是谁想加害谢老太太,以及谁在杀陆氏灭口,一时之间都成了解不开的谜团。 傍晚时候,此事由京兆府伊介入,将此案和棺材铺灭门案归为同一宗案子。 因为线索不足,这两宗案子,一时成了无头悬案。 韩景渊回素园时,已月上枝头。 他回了房,看到谢兰台拿着自己的笔记歪着临窗的贵妃榻上,迷迷糊糊睡着。 伊人青丝铺榻,雪肤剔透,唇若含樱,衣襟半掩一段玉颈,在朦胧的灯光下白得朦胧发光。 这样的她,有一种别样的诱惑力。 他走过去睇视她,却闻到了一阵撩人的暗香。 正想偷香,她美眸一睁,醒了,娇懒含糊地问道: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他清了清嗓子,点头: “嗯。今天事有点多。” “吃饭了?” “已经吃过。” 他坐下,轻轻握住她受伤的脚,查看伤势。 关于谢家发生的事,他不打算说给她知道。 “还是有点肿。宫中的药再好,治疗还是得有一个周期。这几天好好躺着。不要乱动。” 又是从宫中弄来的药。 谢兰台想:看来他在小北王那边很受看重。 就是这二人,关系如此亲厚,将来小北王出事,他会不会被波及得越发严重? 前世,小北王逃出来了,也不知他下场如何? 可惜韩景渊只是小人物。 她似乎并没有从陆霄嘴里听说过“韩”姓的小北王手下,最后怎样了。 谢兰台静静看他,眼底有点担忧。 他是好人。 她希望韩家不要惹上麻烦。 这时,有人敲门,阿灰在外头说道:“郎君,您要的东西,给您寻来了……” 明亮的烛光映照在韩景渊脸上,他神情有异,去拿进一个匣子,回来搁到了床头边上,转头看她: “背上的伤,上过药了没有?” “上过了。” “洗漱过了吗?” “嗯。” 她乖巧地点头。 韩景渊不说话,自己去洗漱,出来时,穿的是单衣单裤,束起的头发也变成了半束发。 这样的他,少了一些凌厉感和攻击性,令他多了几分温度。 偏这种温暖的色调,让他更有魅力了。 可恶。 他好像越来越能勾她魂。 “上床……有事同你说……” 男人突然上前,一把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这才跟着钻了进去。 这种亲密行为,是宠爱的表现。 前世,陆霄有时兴致来了,也会如此温柔。 但更多时候,他在忙,每天回来都会很晚。 谢兰台忍不住一再打量这个俊美的夫君: 也不知他对她的新鲜感能保持多久——今天早上他说的那些话,又有几分是真心的? 白日里,她冷静地想了又想: 虽然被这样一个出色的男人这样尊重着,好言相待着,滋味很好,很受用。 但心,还是不能乱动,他的话,还是听听就好。 “什么事?” 谢兰台侧脸睇他,发现他的神情有点奇怪。 好像很难以启齿。 韩景渊回望了过来,似乎是在做一个很重要的决定,犹豫罢,才把刚刚他拿到的东西取了过来。 打开匣子,从中取出一本册子,声音奇特地递了过去: “你好好看一看。” 谢兰台接过,以很严肃的心情翻开,心下有点七上八下的。 可等看到上面的画面时,脑子一下就炸开了。 有一股热潮似火山一般,喷了出来,浑身上下都毒辣辣地烧起来,连呼吸都变得滚烫。 她吓着了,连忙扔了,又惊又愕地看向身边的男人。 而这个可恶的男人,居然抿唇在笑。 笑她面色酡红如晚霞。 笑她又羞又恼似桃花。 笑的特勾魂。 “韩景渊。” 她咬着娇滴滴的唇瓣。 恼恨啊,磨牙啊,想揍他。 还以为多要紧的事呢! 结果竟是: 春……宫……图…… 还是那种最最惊世骇俗的图解。 “我特意去寻来的,必须了解一下,这也是正经事,这几天我不动你,但你得懂……要不,一起看?” “……” 服了。 这个男人竟然能一本正经说这种浑话。 “我不要……我不要……” 她非常抵制,把红沸的小脸撇开。 “傻丫头,我没有拿这种图来羞辱你的意思。 “又或者,我可以换种方式与你说: “谢兰台,我需要一个能帮我扛起后宅的人。” 韩景渊正了正神情,表情变得越来越认真: “我们的命运,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是自我掌控的。在我可能被人掌控的时候,我需要你坚定地站在我身边,一起扫除所有屏障。” “你什么意思?” 她终于把头转了过来。 感觉他这话,饱含深意。 韩景渊伸手,抚了抚她如丝缎般的秀发,眼神严肃:“做我的女人,一定会很辛苦,没你嫁我之前想象的那般简单,日后你遇上的事只会越来越复杂。” 谢兰台蹙眉:“有多复杂?和你的家族有关?” “嗯。” 他竟点下了头。 谢兰台深呼吸,轻问:“你的家族,是怎样一个家族?” 第103章 他教她男女常识 “和权利有关。” 他只说了五个字,而后沉默了一下,才继续说道 “谢兰台,我本来并不想将你掺和进来。但,有一根绳将你我捆到了一起。日后,我们就是捆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不久之后,会有很大的麻烦困扰我们,我身上有,你身上更有。 “会有一些看得见的腥风血雨;还有一些是看不见的明争暗斗。 “你得助我,我也会助你。我们必须成为坚不可摧的同盟。 “听明白了吗?” 谢兰台皱眉,摇头,困惑道:“不是很明白。” “那你先记下就好。会有明白的时候。然后,就是这些,你也得懂,我们必须做真夫妻,必须生孩子。” 她听得云里雾里的,最后被他拉进了怀。 他柔声低哄:“乖,一起看……有些只能看看,动作太夸张,但精髓要懂……唔……” “你别说了!” 她恨自己脚伤,否则一定躲起来。 好辣眼睛。 男人在她耳边低低笑。 很可恶的笑。 “你怎么这么好玩?” 语气是稀罕的。 “韩景渊。” 她又羞又恼。 “其实真没什么的。夫妻之礼,乃人之本能,是人类自我繁衍的必然过程,从陌生人到共育子嗣,因为孩子,一男一女才算是真正成为了一家人。 “睁眼,咱们一起研究? “要是你觉得这些太污染眼睛,那我与你说一些更为有意思的新婚理论常识!” 于是,他说了好多。 比如:男子和女子的身体结构的差异在哪里? 比如:是什么原因,能让女子怀孕。 又比如:什么是安全期,什么是危险期,什么是生理快感,什么是染色体,什么是dna? 再比如说:女子怀了孕,男子身体内的dna会在女子子宫内生长,并就此烙印在女性的生命编码里头,这才有了真正成为一家人的说法。 总之,全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说词。 本来,谢兰台还挺害羞,听着听着,她觉得好神奇。 前世,她做过商人,商人最擅长接受各种新奇的事物。 但她可以确定,这些绝对闻所未闻。 “你说的这些,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说过?” 她小声问:“你是从哪本书上看来的……” “那些书,这边没有……它们不属于这个世界……” 他说的话好生奇怪。 “那你怎么学的?” “梦里。” “不说就不说,何必忽悠我。” 她切了一声。 “嗯,以后再找机会和你说……” 两个人枕在同一个枕头上,面对面,聊了好久好久。 谢兰台记得自己从来没和人如此秉烛夜谈过,竟别样的有滋味。 虽然最后还是看了好些活色生香的春宫图,但身边这个男人,并没有在她身上动手动脚。 韩景渊的克制力非常非常强。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她就依偎在他怀里,而他的手在抚她秀发。 温暖感传过来,她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这个时候,有一种隐隐的担心在冒上来。 虽然还没爱上他,可如果他一直这样特别以待,她可能真的会陷进去。 但是,她的意志力却又一再地告诉自己: 这一世,她要过得不一样。 不能只做一个绕着男人转的妻子。 她要有自己的事业…… 另一头,谢云岚孤独地守在母亲床头。 眼睛已哭红,心痛得撕裂。 可母亲一直没醒来。 父亲则懒得管母亲的死活。 若放在以前,她还有一个哥哥,兄妹俩可以商量着来。 现在呢,她根本没有一个可以帮忙出主意的人。 不明白啊,到底是谁在杀母亲灭口? 祖母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一连两天,陆氏并没有醒过来,这令她愁肠百结。 “岚丫头。” 门突然被推开,却是舅父陆炎和表哥陆霄走了进来,面色非常凝重。 “舅舅。” 谢云岚哇得一下哭出声,委曲极了。 陆炎上前,先看了一眼妹妹,那日国公府赴宴时,妹妹的气色很是红润,如今竟变得如此死气沉沉,忙问: “说,到底是怎么一个情况?” “我也不知道。两天前,母亲把谢兰若那小贱人送出去做妾的晚上,祖母院中入了窃贼,然后第二天母亲就被逼喝了什么东西…… “御医说,那是前朝禁药。 “小北王猜,是母亲和宫里有了牵扯,最后被灭口了。” 她抹着眼泪:“御医还说,母亲即便醒了,也有可能变成傻子。” 好好一个威远侯府家的贵女,下嫁清流之家,兢兢业业一辈子,如今竟变成这样? 谢云岚接受不了:母亲竟要落得这样一个可悲的下场。 关键在于:没了母亲为自己汲汲经营,没了父亲的满心疼爱,这往后头,谁为她筹谋,谁护她无虞? 这对父子之所以会过来,是谢云岚着人去传的消息。 她觉得,必须让舅父出面护着母亲,母亲不能死得稀里糊涂。 陆霄上前看了一眼姑母,眉心紧蹙。 这几天,他一直在冷眼旁观,谢家发生的种种: 自谢兰台在国公府识破明觉的阴谋,和小北王合谋杀死了谢诚,他越来越觉得: 谢兰台也重生了。 所以,她才会借他的手,杀了沈九万,如今沈家已乱作一团。 紧跟着谢诚也没了。 然后呢,连姑母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这些种种,皆和谢兰台有关。 足可以表明:谢兰台在推动这一切的发展。 姑母处理谢兰若,梅姨娘跑了,肯定是找谢兰台了;且,姑母被灌药时,小北王在府上,这一切不是巧合。 这件事,表面是上姑母推动了事态的发展,但只要逃不开谢兰台和小北王,这里头就一定有必然的联系。 陆霄想明白这一切,心脏狠狠抽搐了好几下: 前世多年夫妻,他对谢兰台宠爱有加,重生之后,她竟不是想着和他破除万难,成为他的正妻,而是挥剑斩夫君。 真狠。 真狠啊!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舅舅,父亲认为是我和母亲害了谢诚,对我百般嫌恶;母亲又身中剧毒;再过几天就是春日宴,我该怎么办?” 谢云岚抹着眼泪,还在盘算自己的婚事: “这种宴会,一般是一家主母带着家中子女进宫参加。如今,母亲病成这样,我是不是必须留在家中侍疾?” 陆炎皱眉,按理的确如此。 谢云岚立刻跪向陆霄:“表哥,之前你说过,你能帮我嫁给小北王的,这事还作不作数?” 陆霄蹙眉。 当时他就是想激姑母帮自己娶兰台,如今娶兰台的事没着落,何来的作不作数? “你想嫁小北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陆霄无情熄灭她的幻想:“据我所知,不管是太后,还是皇上,或是长公主,都已选定贵女,就看小北王最后怎么选择……祭酒的官阶不够高,再加上谢宅发生了太多事……” 谢云岚心头拔凉拔凉,呆了一会儿又问:“难道我连去参加一下都不能吗?” 这一届的春日宴,她若参加不上,来年,她的岁数过于大了,能选的范围就会更窄。 她不甘心啊,自己这一生难道就生生被耽误了? 想她花容月貌,总不能像谢兰台那样,嫁个贱商当一辈子商妇? 不,她不甘心如此。 “也罢,到时让你表哥带你去!” 陆炎觉得以外甥女的姿色,哪怕不能嫁给小北王,也能有其他优秀的选择。 所以,他自然愿意帮上一帮,万一她攀上了高枝,总会记着他这份恩情的。 “谢谢舅舅……” 谢云岚重复了好几声。 陆霄暗暗一叹,上辈子的正妻,要去选夫婿,他要帮衬。 说来,谢云岚的床上功夫是非常好的,就是索要的太多。 前世,他就是太惯着她,让她在府中作威作福,亏待了兰台,兰台才上吊自杀。 他不怨她,只怨自己定力差,被她迷惑了。 从明月阁出来,陆炎云找谢靖,对这妹夫说道:“谢家发生的事,我都听说了。谢妹夫拿奸生子换嫡生子一事,做得很无耻。 “但我觉得,谢诚不会是阿霜杀的。但是,这一次,她把谢兰若嫁给梁家一事,还想卖了梅姨娘一事,做得的确过于激进。 “另外,她被人下毒一事,里头肯定有内幕。我留个人在照看阿霜。 “妹夫,家和万事兴,你和阿霜还有一个女儿。这次的春日宴,由阿霄带她过去,若遇上合适的,就定下来。” 谢靖没和陆炎板脸,只淡淡道:“那就有劳了。” “听说梅姨娘和兰若,都在兰台的夫家,谢安也过去了……妹夫,你现在只有一个儿子,还是早早把人接回来的好。” 陆炎抱拳离去。 陆霄跟着,精神恍惚,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令他想要再见谢兰台一次。 他想确定一件事:谢兰台是不是回来了。 这么想的,他也这么做的。 和父亲分道扬镳后,他去了素园,敲开了素园的大门,对开门之人,奉上一封信,信上只有一句话: “谢兰台,我知道你手上不止两条性命,如果你不见我,我现在就去揭发你!” 第104章 忏悔,表情深,挑衅韩景渊 谢兰台这两天窝在东院养伤。 老太太来看望过她,一再地叮嘱她说: “等你身子好了,的确得好好学点防身术。 “防身术实在不过关,就让你夫君做些自保的暗器,毒药也可以,毒药我让盛伯伯去研制。必须懂得保护好自己。 “这种被人劫持的事,不可再发生,会吓坏我老太婆的。” 老太太是打心眼里在爱护她。 韩景渊则忙里偷闲,从书房找出了不少书,给谢安送了过去,还和她说: “国子监马上要招新一批学子,我已去推荐过,让小安去考个入学试,成绩只要不垫底就能进。 “国子监的师资力量雄厚。除了谢祭酒,其他师长一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大才子。是个进修的好地方。” 谢兰台想不到他对她弟弟,以及母亲的事这么上心。 在她眼里,祖母谢老太太待自己够好,但这么多年了,老太太既没帮她娘脱了贱籍,也没助谢安去读国子监。 可她嫁韩景渊不到一个月,他就帮她办妥了这两件事。 不感激是不可能的。 这个男人,待她是真心不错。 关于他和庄楚楚是什么关系,她还没问。 公主府倒是送了一块玉过来,让她雕一对玉佩,用于小北王大婚用。 关于他的族人,是什么来头,她也没寻到机会了解,因为,他真的好忙,每天都不着家。 查奸细需要查得这样紧的吗? 她隐隐觉得,他可能不光是在查奸细,有可能他是在借查奸细,查其他事情。 那件事极可能和前世小北王逃出玉京有关。 眨眼就是两天。 她的脚好了很多,走路已不用人扶,就是隐隐还有些作痛。 大早上的,她去看望过兰若——那孩子受了惊吓,发烧醒来后,情绪很低落,总是哭。 她对梅姨娘说:“娘,我现在名声尽毁。往后头恐怕再也嫁不好。我这一生全毁了。” 柔柔弱弱,凄凄惨惨,一如既往的多愁善感。 谢兰台劝她要把眼光放得远,但她就是拘泥眼下一时的得失。 近中午,她正在研究韩景渊的那份手稿,让人弄来了各种材料,正准备制作沐浴乳。 这时,看门的阿周送来一封信。 谢兰台看了信,就知道是陆霄又找上门了。 这是在威胁。 她的眼皮不觉跳了好几下: “不止一条”,难道自己杀谢诚的事,被他看到了? 这事可不太妙。 “春祺,冬禧,去正厅;阿周,你去将他带进来。” 烧了信,她吩咐了一声。 必须弄明白他到底知道多少。 “可是姑爷临走时吩咐了,让你就在房间待着,尽量别走动。刚刚你跑去见七姑娘,回来喊脚疼,您忘了。” 春祺不想姑娘去见那个不要脸的表公子。 “必须去见,如果他手上拿捏着什么把柄,我却不知道,回头会连累韩家。” 春祺心头一紧,连忙和冬禧扶着她去了正厅。 坐在正厅,谢兰台让人上了新茶,优雅品茗着。 陆霄进来时,眸光是深不见底的,有别于平常时候的温润,而露出了几丝肃杀之色。 谢兰台瞄了一眼,暗暗揣测着。 在他成为权臣后,他的心思会越来越难猜。 现在亦是如此。 “兰台,我需要和你单独聊一聊……请摒退左右。” 陆霄看着越来越明艳动人的少女,不,是少妇,心头的刺痛越来越深重。 她眼角带媚色,是不是已经被那个其貌不扬、庸碌无才的贱商开垦过了? 只要一想到,有男人得到过她的身子,他的心,就如被油烹一般痛苦。 可眼下,他只是一个小官,根本不能拿韩家如何如何。 关于韩家的底细,他又查了查,赫然发现,素园和萧家别院正好前后为邻。 有过一回,他的人看到素园的人,进入了萧家别院。 两家关系如此亲密,怪不得在石头县时,韩景渊可以解了危局,是小北王在暗中帮衬。 在这种情况下,陆霄不敢贸然对韩家出手。 “孤男寡女,岂能同处一室?” 春祺冷冷接道:“表公子莫要得寸进尺。” 陆霄非但没有适可而止,相反,还寒声逼迫起来:“你若想让外人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大可以让她们留下,我说的事,只能你知,我知。” 神神秘秘的。 谢兰台暗暗一思忖,一扬手,让人退下,还让人合上了门。 “你要说什么?说!” 已无外人,陆霄深深望着这个心爱的姑娘,恨不得立时立刻将人搂在怀里狠狠地爱上一番,但现在,她却对自己冷若冰霜。 老天爷啊,真的是太爱玩弄他了。 “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你一直在恨我,对不对? “恨我没护着你,没护着我们的孩儿!恨我没给你正妻之位! “所以,你才会选择在我去边关宣旨的时候,上吊自尽,想用自己的死来罚我没有好好珍视你……” 陆霄一想到前世自己将她从地下挖出来时,白玉似的肤貌已开始有尸斑,身体是冰冷而僵硬的,就心痛如绞,鼻子发酸。 关于前世自己的苦心,他必须向她解释明白,个中误会得让她了解: “兰台,当时的情况,不是我想立你为正妻就能立的。谢云岚求了旨意,我若不娶,就是抗旨。 “我总以为,你们是亲姐妹,定可以好好相处。没料到你会如此介意。 “虽然我娶了她,可我最在乎的依旧是你。” 他眸中带着水气,想到他们那个未出生的孩儿,就疼得窒息,忍不住重重敲了几下心脏处: “可你怎忍心,带上孩子上吊,怎能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我? “为了怀上那个孩子,你吃了多少苦,我们恩爱了多少个日夜,才有了这样一个结晶。 “你不该如此不爱惜自己,看到你尸首时,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吗? “就算有再多的委屈,你也该等我回来,对着我发泄,你怎么如此不负责任,伤害孩子。 “我已经和你说过,只要生下孩子,我定让你当平妻的。” 可笑极了。 这一番话,说着好像他有多情深似海一般,实际上呢,通篇都在责怪她“自杀”,不负责任地杀死了他的孩子。 到底是被绞杀,还是自杀,都已经重生了一回,他都没搞明白。 当他从边关回来,看到她的尸首,别人说她是自杀的,他就信了? 还有,前世,他是寿终正寝,还是暴毙而亡? 为什么重生了还要来纠缠自己? 都不重要了。 谢兰台实在是懒得知道,更不想再听到他的自导自演,继而叱断道: “闭嘴!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前世今生、神神鬼鬼的,做的什么春秋美梦? “我,谢氏兰台,那是祖母如珠如宝养大的大家闺秀,想贱纳我为妾,让我为了你自杀,没睡醒…… “这世上,哪怕男子死绝了,我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牵扯。 “如果你来是想让我听你这种荒唐话的,可以滚了,从今往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陆霄,你现在的所作所为,越来越让我觉得恶心。” 她没有半分动容。 只有嫌弃。 陆霄看着,心止不住往深渊里沉去。 她还在装。 哪怕他追悔了。 她依旧以冷漠相待。 以前他竟不知道,原来她竟能如此之狠心? “你怎会变成这样?不光自私冷漠,还杀心那么重,杀了沈九万不够,还杀了谢诚,接下去你是不是连我也想杀了?” 他的语气突然就变得无比激愤,眼睛一下就变得赤红起来,拳头捏得紧紧的。 谢兰台因为这句话,淡漠的眼神一下变得杀意十足。 陆霄倒退一步,背上生寒,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现在的谢兰台,还真有可能杀他而后快。 他连忙强调道: “听好了,我已经将你的所作所为记录下来,只要我死于非命,那么,你也难逃一死!” 谢兰台嗤然一笑,前世,她总害怕陆霄不要自己,总患得患失,这辈子,倒是换陆霄怕自己了。 他看到了她的狠辣,开始怕她灭口。 挺好。 与其怕别人,不如让别人失自己。 拿捏主动权,活得才自由。 “陆霄,如果你没其他事,门在那里,请你好走不送。再说一遍,以后,我和你再不要见面。” 这样的决绝,令陆霄内心深处堵得厉害。 很盼望重修旧好,他甚至不介意她曾被别人睡过,可事实是,她已冥顽不灵。 那就走着瞧! 来日,他成为大乾朝第一权贵,她定会悔不当初。 陆霄出得门来,看到一道修长的男子背影在往东走开,而“韩景渊”就在门外寒脸怒瞪: “来人,把这不要脸的狗东西赶出去。谁要是再敢将这狗东西放进来,谁就去领罚二十大板。” 陆霄的注意力全落在那个离开的男人身上,心头狠狠一震。 那人……好像是小北王。 小北王和韩景渊的关系,竟如此好。 既然这样,那这一世,他要努力把小北王弄死。 韩景渊没了靠山,将来等他成为人上之人,谢兰台只能乖乖来求自己。 这么想罢,他看向韩景渊,轻蔑落下一句: “韩景渊,等着,终有一日,你会后悔娶她的。 “谢兰台心里爱的是我。前世,她为我一次次怀子嗣,只有我知道,她有多在乎我……” 第105章 哄夫君 房内,谢兰台也听到了这句话,暗暗一惊,当即一瘸一瘸走出来,勃然大怒,喝叱道: “陆霄,你在发什么疯?” 当发现门外是阿风时,她愣了愣。 原来陆霄一直以为自己嫁的人是“阿风”,怪不得他认定自己肯定会后悔。 不能说阿风长得有多差,而是阿风根本没办法和韩景渊作比较。 陆霄哼了一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双手负背,一脸高傲地走了。 就像一只战胜的大公鸡,踏着六亲不认的步伐。 那光景,着实可笑。 谢兰台磨了磨牙,不甘心,好好的一天,被这该死的狗东西给败坏了。 他来不是想揭发她,而是想哄她回心转意。 眼见得哄不好,还想挑拨离间。 阿风已经回来了,韩景渊肯定也回来了,那他人呢? 她左右张望。 春祺轻轻咳了咳,指了指通往东院的路: “姑娘,姑爷他……” 谢兰台顿时明白了,他一定听到了什么。 重点,她还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 这让他怎么想。 唉,头疼啊! “阿风……” 招招手,她把阿风唤过来,低唤一句: “悄悄跟出去,拿个大麻袋,把人给我狠狠打上一顿,必须让他下不来床。” 之前没拿他出气,是她想错了,前世的种种,归根结底,全是他害的,就该狠狠打上一顿,出一出那口恶气。 阿风双眼一下亮堂起来。 修理人的事,他最是喜欢干。 “得令。” 阿风走了。 谢兰台就由春祺和冬禧扶着往东院去,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是不安,也不知韩景渊是什么意思。 来到东院,进得卧房。 内室没人。 谢兰台以为他去了书房,转身时却见韩景渊从净房出来,好似刚洗了脸,却没有擦,刚硬俊逸的脸孔上,还挂着水珠子,神情是肃然的,面色淡寡,看不出半分情绪。 谢兰台小心观望着,挥手让春祺、冬祺下去,自己站在那里轻轻问道: “今天回来得怎这么早?” 韩景渊面色幽幽,淡淡看着她:“怎么,嫌我回来得太早?” 糟糕,这语气不对劲。 她细想刚刚她和陆霄的对话,头皮就好一阵发麻: 他说的全是前世的事。 若将他的话一句句连起来,就勾勒了一个自贱为妾、最后为报复夫君、而自寻短见的蠢女形象。 他不会信了! 重生这种事,邪邪乎乎的,正常人听了只会觉得他在胡言乱语,精神错乱。 他,不至于! “那个,我刚刚见了陆霄,是陆霄说他看到我杀谢诚了,如果我不见他,他就去报官。” 谢兰台马上乖乖说明情况:“他说的那些话,很莫名其妙,我一句都听不懂,虽然我和他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但是,我和他没什么的。我可以指天为誓。” 唯一一次,她祝他生辰快乐,送了一只荷包,但上面没绣特别的东西。 就一个月前,正是那只荷包,为他跑来求她为妾托了底,让他知道她对他有思慕之意——嗯,那个荷包,她得拿回来。 韩景渊走到她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他眸色深深,问得却相当直接: “行,那我就不兜圈子了。谢兰台,你喜欢他吗?” “当然不喜欢。” 她立刻否认。 “但他喜欢你对吗?” 这个嘛…… 她咬唇,小心翼翼观察:“可能!” “知道别人喜欢你,你还给别人机会。你脑子怎么想的?” 韩景渊俊脸一阴,手立刻伸了过来,似想敲她额头。 谢兰台感觉他的语气好像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调调,她本能地一躲: “我总得知道他知道什么!我怕连累小北王……啊……” 他跨上前,忽就将她抱起,哼哼道:“脚伤了,我让你好好养着,躺着,就知道四处乱跑,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还是在关心她的。 她搂着他的脖子,悬着的心放下一点来。 他三两步将她放在临窗的香妃榻上,第一时间查看她的脚伤。 “已经好很多了。” 谢兰台轻轻道。 韩景渊检查完,就要走,她忙拉住他的衣袖:“还在生气?” “如果我在生气,你想怎么哄我?” 他低头看她小脸。 这张脸,灿若春桃;那双眸,皎若明月,看着清纯,却有一种勾人魂魄的力量。 怎么哄? 谢兰台想了想,一个少女,在面对一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时,什么样的行为最容易让男人忘记生气? 其实她很懂的。 毕竟她当过女人。 于是,她从榻上小心翼翼下来,扶着他的手臂,站稳。 男人不自觉暗暗一拢,生怕她摔倒,眸子则一煞不煞地盯着她。 “夫君想让我怎么哄你?” 他嗤笑:“哄人还需要别人……” “教”字没说完,她攀上他的脖子,仰起雪白的天鹅颈,踮起没受伤的脚,贴上了他的唇——就轻轻一贴,却把他贴得没了声音。 而后,她含羞带俏,眨着琉璃眸,娇娇道:“求夫君别恼,我错了,不该在受伤的时候,去见一个不值一见的混账东西,让夫君担心了。” 男人对于漂亮女人,都有一种很强烈的占有欲。 女子的主动亲近,能让男人的怒气瞬间消融。 当然,前提条件是,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有意思。 想到之前,韩景渊会因为余泽而吃醋,现在,他的情况大概也是吃醋,那这一招,或者有用。 韩景渊却面无表情地反问: “就这样?” “……” 这是嫌不够有诚意吗? 谢兰台眨眼,露出天真又无辜之色,故意吊着他,娇娇问: “那要怎样?” “那些春宫图白看了?” “……” 她脸红。 果然啊,这家伙嫌她不够热情,难不成要捧着他的脸,来一记深吻吗? 她眸光流转,咬着唇,娇滴滴媚惑了一句:“要是夫君嫌我做得不够好,可以亲自教教我?” 嗲嗲的声线,是个男人肯定受不了。 嗯,她撒起娇来是很会的。 曾经,陆霄的母亲骂她是:狐媚子转世——她的媚,不用太过刻意,就能勾人魂魄。 也不知为什么,她突然就对韩景渊使上了这手段。 韩景渊的眼神变化得很快。 他勾着唇,盯视着,被她这种少见的娇媚,吊住了: “你说的!” “嗯。” 她认真点头,脸颊泛起一阵飞霞。 下一刻,男人将她抱起,放她坐在窗台上,让她与他平视。 当他贴过去吻住她的唇瓣时,一种属于男人独有的强大的侵略性,就这样铺天盖地地袭来——有别于之前的点到而止。 很热烈。 带着一种惩戒的意味。 茶香灼灼。 日光融融。 窗外的光影,照在他脸上,映出了男人的狂野之色。 她的身子很紧张,只觉得他的手掌稳稳托着她的后脑勺,令她只能和他更深入地纠缠。 唇是麻辣辣的。 身子是绵软无力的。 呼吸越来越困难。 她不服气,不愿被他逼得节节后退,就反击了回去。 结果,用的力道太大,好像咬伤他了。 一丝血腥味漫开,她慌了,不敢再胡闹,脑海却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的火花。 直到她险些闭过气,耳边听到男人甚是无奈地轻叱: “小东西,你不知道要呼吸的吗?” 终于,她喘过气,双颊通红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在突突突乱跳。 她告诉自己: 只是一个吻。 别因此意乱情迷。 他只是想生孩子,在营造各种气氛。 心,不可以丢失。 “是你亲得太重,害我呼吸不上来了。” 她咬唇睇他,看到他的唇上有血溢出来,忙取了帕子,给他擦了擦,轻轻道:“我不是故意咬伤你的。” 韩景渊抿了一下受伤的地方,并没有生气,眼神非常柔软: “明明就是故意的。” “没有。” 她叫。 “哦,那一定是太好吃了,想吃进肚子里去。” 他又开始调侃。 她瞪他,脸红,有一件事可以确定,他不生气了。 所以,这种亲密行为,用在他身上,是非常有效的。 而她竟觉得,这一吻,极美好。 与他柔情对视,心情说不出来的甜蜜。 适时,屋外头,传来两个婢女的窃笑。 谢兰台一惊,转头看,竟看到春祺和冬禧在门口处,正掩嘴笑,一个一个面红耳赤的。 她再次大臊,才意识到这是坐在窗台上,窗外有奴婢,再往院中一望,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藏起来。 满院子的人,至少有五六个人都瞧见了。 哎呀,真真是丢人丢死了。 “韩景渊,你……你故意的是不是?” 她咬牙,气啊。 韩景渊憋着笑,慢悠悠在她耳边说:“哪来的故意,就是这个位置,高度刚刚好……比较不费我的腰……” “你是说,你的腰不行?” 谢兰台也故意的。 男子啊,最痛恨的就是被人说成不行。 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挑衅。 韩景渊惊讶,移过脸,漆黑如玉的眸子,变得深深幽幽,唇角还勾起了一道不怀好意的弧度。 “夫人这是想体验一下为夫的腰力?” 他意带深意。 谢兰台一怔。 下一刻,她被抱起,往床榻而去,但见他随手一挥,拱门处的帘子落下,三两步,她就被放在了床上…… 第106章 洞房,该补上了 而他,顺势倾下了那高大威猛的身子,如山般沉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而下。 那双锐利的黑眸燃着暗火,目光灼灼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糟了。 她这是摸了老虎的屁股。 谢兰台心头一颤,纤纤十指死死绞着锦被,呼吸顿时乱得不成体统。 她急急眨着那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声音都带着颤:“我知错了……夫君……天光这么亮堂,我们岂能……岂能……” 找不到一个好词来形容。 “你是说,我们不该白日宣淫,传出去让人笑话?” 他好心地替她说了出来。 她想点头,不想男人竟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了一口,咬得她心一跳,都忘了要说什么,最后结巴道: “你……你是知道的,我的脚……还没痊愈……” “我不动你脚。” 男人继续在她耳边说: “我尽量温柔,一定不伤了你……” 才怪。 男人做这种事,根本欲难自控。 她只觉耳朵烫得厉害,手心已全是细汗。 下一刻…… 韩景渊骨节分明的手已不容抗拒地扣住她的腰肢,指尖轻挑,那根细细的衣带便松了开来。 完蛋。 看来是真的逃不掉了。 门外,有人来敲门,是阿风在唤: “爷,人已经带到。” “让她等着。” “是。另外,你让人赶制的衣裳也赶制好了,已送到。” 谢兰台觉得阿风来得真的是太及时了,连忙道:“夫君既然还有正经事,要不你先忙?” 韩景渊邪肆一挑眉,笑得有点坏,吹了她一口热气,低着声音道:“造孩子比较重要,夫人以为呢…… “洞房花烛夜,该补上了,顺道必须让你体验一下你夫君我的腰力,合不合夫人的心意。” 要命。 她真的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啊! 衣裳一点一点被他退下,露出了白色的中衣,单衣下面是白色的兰花兜衣,衬得她肌肤如雪,而她面色酡红,娇羞得别过了脸。 心跳更是如擂鼓啊! 算了,躲不过,就认命。 既拜房成亲,有这种事也属正常——他皮相这么好,她也不亏。 韩景渊这是打心里眼认定,她会娇羞,故意借机逗她玩——那就反击回去。 一咬唇,她勾住了他的脖子:“既然夫君这么有兴致,补就补,谁怕谁?” 一副豁出去的模样。 噗嗤。 身体上方,韩景渊笑了。 笑得耀眼,他眼底有好玩之色,还伸出手指,在她俏鼻上轻轻刮了一下: “胆子肥起来了?” 果然。 他就是在逗弄自己。 谢兰台看着他,男人俊逸又明朗的五官,就这样往她心里头刻下来——这个人,在她生命里的形象,是一天比一天深刻起来。 “你又逗我玩?唔……” 他竟低下头又吻上了。 这一吻,却是无比温柔的,但吻完,他却翻身下床,长吸了几口气,背着身子道:“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他去开门。 谢兰台连忙把衣裳拢起来,心下有点不太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忽又不继续了。 没一会儿,韩景渊折了回来,手上端着一个端盘,上面放着一袭好看的衣裙,瞧见她正在整理衣裳,说: “我让人给你做了新裙子,试试?” 谢兰台看着:“……” 所以,他脱她衣裳,就是为了让她试新裙子? “别动。” 他把衣裳搁在床边的紫檀木桌案上,取了最上面的中衣过来,开始有模有样地给她换上,就像在给人偶娃娃穿衣衫一般。 这令她有点难以适从,忍不住结巴了一句: “我……我可以自己穿的。” “你不是说要哄我吗?那就乖一点。” “……” 行! 谁让她恼到他了。 那就哄上一哄! 繁复的衣裙,这个男人居然给她穿得很是妥当: 一条月白色的广袖流纱裙,裙摆绣着暗银云纹,腰间束着青玉蹀躞带,坠一枚精巧的鎏金铃铛,清音袅袅,端庄中透着一丝灵动,既不逾矩,又衬得她气质出尘。 韩景渊退后两步,瞧了瞧,摇头道:“只适合平常穿……” 谢兰台低头看了看衣裙:刺绣繁复,料子金贵,配饰精巧。 他却说,只能平常穿。 大概是他平日跟着小北王走得近,看贵人们穿搭都是这样的,所以,他才会以为这种料子就应该是日常穿的! “这是玉罗丝织成的?” “对。” “那是贵夫人、贵女才穿得起的,还有这款式,是玉锦阁特制的对!” “嗯!” “我衣服够穿。你不用破费给我做。” 其实,她好奇的是,他怎么做到让玉锦阁插队,帮他赶制的? 韩景渊却摇头:“不够。我之前送你的衣裳,你都没带来京城,是不喜欢吗?” 谢兰台目光闪烁:“是觉得……平常时候不需要穿得这么讲究,也是不知道会在京城要住多久?” “所以啊,你需要几身可以出去拜访用的衣裳……这一身就平常穿穿,等一下我让人另送两套别的颜色过来。白色的,总归太素……不适合出门见人。” 这倒是。 “玉锦阁的衣裳,不是说要预约的吗?” 她趁机询问。 “忘了与你说,玉锦阁在很多年前被老太太买下了,她是不是还没带你去认掌柜,盘账本?没事,来日方长……” 这个回答,令谢兰台愣了愣,吃惊极了。 玉锦阁是韩家的?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玉锦阁做的是全京城贵族的生意,所有人都在猜那个幕后人,可能是皇族后人。 否则,为什么连宫里的贵人有时也会去找玉锦阁做衣裳? 韩老太太能和京城贵人做这样的生意,那她会是什么来头? 对于韩家,谢兰台是越来越好奇了。 如此这般,也就可以解释,韩景渊为什么能一下子从京城带来多套衣裙送她了。 少东家想要,阁中的绣娘肯定会连夜赶制。 盘在心头的一个疑惑就此释然,却又冒出了更多疑惑。 “来,到正花厅坐着,我给你介绍一个人认识……” 韩景渊没让她换下,而是牵着她来到花厅。 刚刚的绮丽暧昧,因为韩景渊变得正经,而悄然散去。 此刻的他,和刚刚邪魅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悄悄观望着。 发现,不管是正经的他,还是不正经的他,眉目之间的魅力虽各有不同,却一样的吸引人。 唉! 她现在看他,为什么越来越觉得顺眼? “阿风,让人进来!” 伴着他话音落下,一个长相不俗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很干练,穿的是骑马装,看着精神气爽的,双目炯炯有神,充满了活力。 来人冲他们深深一拜:“拜见郎君和少夫人。” “不必多礼。” 韩景渊看向谢兰台,看到了她眼底的疑惑,解释道: “这是金二娘,她擅长六艺,其中骑射,和剑法最是精通,等你脚伤好了,每日拨出时间好好学一学。二娘会给你制定一个详尽的学习计划,你年纪还小,现在学,还是能学进去的……” 竟真的给她寻来了老师。 谢兰台确定自己需要学一些东西,技多压身有底气,连忙起身,福了福:“那日后就请二娘多多帮衬了……” 金二娘连忙还礼:“韩郎君重金相聘,二郎定竭尽全力。” 重金? 得有多重? 之前,韩老太太与她说:“现在我给你的这些商铺,全是我这些年在打理的。景渊手上也有一些,回头也得由你来管……” 所以,一个小小的韩家,到底有多少底子,她心下实在是好奇之极。 “金二娘,我夫人的脚还没好痊,这两天可以不用学。” “是。二娘会先把功课簿做好。” “那退下,阿风会带你去住的地方。” “是。” 金二娘走了。 谢兰台能感觉出来,金二娘对韩景渊很恭敬。 这种恭敬,不是装出来的,而是发自内心的。 于是,她转向这个男人,定定看了一眼,很想将他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但,这个男人,于她来说,就像谜一般。 相识越是日久,越觉得他就像个谜团,害她想掘地三尺,探个究竟。 韩景渊正好回眸,二人对视上:“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同我说?”她希望他主动说。 韩景渊点头:“我的确有话要说……” “你说。” “过几天,我会带你去见我的族人……” 这话一落地,谢兰台心跳急跳了两下,他当真主动提到了。 “你的族人?” “嗯。” 他点头。 “也在玉京城内?” “嗯。” 谢兰台暗暗将玉京城内所有大家族盘算了一番,并没有一个韩姓的大族,“他们……好相处吗?” 韩景渊眸色深深,忽凑过来,亲了她的唇一下:“怎么,要是他们不好相处,你想打退堂鼓吗?” 又亲她? 他现在是不是特别馋她身子? 男子都好欲。 现在,他对她所做的事,越来越有男女之欲。 “我努力。” “好。那我们一起面对。” 韩景渊忽牵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还把她搂进了他怀中。 可谢兰台心里却极度不安起来,忽坐起: “韩景渊,你跟我交个底,你总是神出鬼没的,不会是家里早已娶好正妻,我只是你随便玩玩的外室?” 第107章 他发现了她的秘密 韩景渊一愕,继而唇角一翘,屈着手指,似又想敲她额头。 她马上躲,嘴里叫:“不许敲,会敲坏的。” 韩景渊斜了一眼:“的确不能再敲,要是变得更笨,我就有点得不偿失……” 谢兰台:“我哪笨了,说明白!” “我们的婚书上,盖着大印,我的户籍地就在石头县,初婚的证明,订婚时我也给你送过去了,怎么,怕我伪造婚书吗?” 在大乾,婚书是最好的证明。 是初婚,还是二婚,衙门户籍处都有记录。 纳妾除外。 谢兰台目光深深,反问道:“玉锦阁都是韩家的,在你说明之前,我根本没办法把两者联到一起。夫君,你们家水有多深,我如何能猜得出来?若想伪造婚事,与你也不是难事……” 韩景渊:“……” 这一次,她想得倒是很深。 “不是伪造的。你,谢兰台,就是我结发之妻……” 他说得很肯定,是听出了她的担忧。 然而,即便他这么说,她内心还是很不踏实,沉默了一下,才道:“那你同我说说看,你的族人,如何不好相处了?” 韩景渊点头:“好。我让人备上茶水和鲜果,我们坐下来,关于我的一切,今天就细细与你说明白了。” “春祺,准备茶水和鲜果。” 谢兰台唤了一声。 春祺应声去了。 可不等他们说什么,阿日跑了过来,在门口道:“郎君,丽娘说,想要见您,您现在要见她吗?” 韩景渊想了想,看向眼珠子骨碌碌在他身上打转的小妻子:“丽娘的事,很重要。我的事,一时半刻又说不完……这样,我去把正事处理了。回头,我们再说话。” 她虽然有点失望,但丽娘的事,感觉是国家大事,便点了点头: “嗯,你去忙!” 韩景渊往外去,吩咐了一句: “把人带去书房。” 阿日应声离开。 谢兰台坐在那里,深吸气,平静了一会儿,看到春祺和冬祺一人端着茶水,一人端着鲜果走了进来。 “姑爷走了?” “嗯。” 她应着,却见她们正冲自己坏坏地笑,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娇嗔: “不许笑。” 春祺却故意说道:“想不到姑爷热情起来这么热情……” 谢兰台趴在桌上,想到刚刚的热吻被园中奴婢看光,又想到在床帷之间,他的逗弄,脸不觉臊起来。 “姑娘,这衣裙真好看。姑爷待你真好。” 冬禧轻轻感慨: “长得英武,又待您温柔,姑娘,您这一次真的是嫁对人了。” 春祺点头:“姑娘,赶紧和姑爷生个小郎君!你们俩都生得好看,孩子一定很漂亮。” 谢兰台咬着朱唇,恍若未闻,心下在想一件事: 韩景渊身世一揭开,只怕自己的人生会发生翻天覆地的惊天变化。 另一头。 陆霄走在路上,走着走着,被一只麻袋套住,紧跟着,他倒在地上,身上被人好一通踢踹,直踢的他嚎嚎惨叫。 打完,那人撒腿就跑。 陆霄从麻袋里头钻出来,只觉得自己眼睛紫了,唇瓣肿了,脸孔青了,双腿疼得站不起来,双手软得完全使不上力道。 他又惊又骇又怒。 这是谁,打人打得这么有章法? 不弄死他。 只弄伤他。 不重,又不轻,让他受尽折磨。 是韩家那个杂种? 一定是的。 是谢兰台让人来打的。 他的心脏,那是一阵阵拔凉。 曾经的恩爱夫妻,如今怎就变成了仇敌一般? 他已经够低三下四,为什么她要这么步步紧逼,害他如此? 重生一世,为什么变数会这么大? 难道老天是送他回来饱受摧残的吗? 不,既然他重生了,这一世,必须改变前世宁王的命运,他要做一个长长久久的权贵。 不管是小北王,还是韩景渊,他都要弄死他们…… 这头,素园书房。 丽娘进来后,就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一个头,神情变得坚定: “小北王,我愿意同你合作。” 韩景渊端坐,手随意一抬,淡淡道:“不用行这么大的礼,起,既愿意合作,我们就当彼此尊重。我从来不是仗势欺人之辈。” 丽娘却没起来,削瘦的脸蛋上浮现几丝殷切之色: “我想见见他们。日后,我可留他们在大乾做人质。我自北去胡地。但你得派几个高手护我去夺权。我与你立下盟书。只要我成功继位,北胡和大乾永世交好。” 韩景渊点头:“可。一切等我安排!但我想要的消息,你得帮我尽快核实。” “一定。” 丽娘应下后,又道了一句:“但你真的要查先太子的旧案吗?万一你被皇上削权,日后,还怎么同我合作?” “这事,你不用管。如果我失败……”他沉默了一下:“会另有人助你夺权……你只需知道,当你成为草原女可汗,两邦友好、和平共处是原则……” 丽娘不再说什么,起身离开。 临出书房门时,她又默默回眸了一眼: 大乾有这样的臣子镇守边关,北胡若与之为敌,将是整个北胡人的灾难。 想让北胡强大,不能只知道掠夺,得学习大乾的文化。 待走出来,她往北边的正房望去。 这几日,她被囚在西院,不得再踏出半步,还严禁她再见那位绝色佳人。 之前都在传说,小北王不近女色,如今,她才知道,他不是不近,是他的胃口实在挑剔。 倾国倾城未见得动摇其道心。 能让他愿意待以妻子之位的,这小姑娘定有特别之处。 可惜啊,没有机会好好去接触她,否则,或可猜出小北王真正的弱点是什么。 韩景渊坐在书房,开始盘算要派哪几个人护着丽娘去北胡——这一趟是豪赌,赌赢了天下太平,赌输了,连带丽娘都有可能葬身北地。 首先,他需要初步订制随行人员名单,然后……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阿风的声音传来:“打得痛快。估计那家伙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 “阿风,你打谁了?” 韩景渊把人招进来问。 “少夫人吩咐,让我去揍陆霄一顿……郎君放心,我是蒙着脸打的,他不知道是谁,保证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阿风语气很得意。 韩景渊沉默,想到之前刚刚听到的那些话,虽然奇奇怪怪,但大致意思,他已经理出来: 陆霄这货是重生回来的,带着以前的记忆。 在另一个世界,陆霄纳谢兰台为妾后,又娶了谢云岚,最后把谢兰台活活逼死了。 陆霄对谢兰台有感情,所以,重生回来后,他才几次三番想要重新纳谢兰台为妾。 但谢兰台断然拒绝了。 现在,陆霄在怀疑谢兰台也是重生的。 谢兰台矢口否认。 韩景渊用手敲着桌面,眼神直转,想到了之前谢兰台提到的事: 关于他会娶秦琉璃的事,还断言小北王会出事,让他多加小心。 她说得信誓旦旦,当时他就疑惑。 现在终于有了一个很好的解释: 她是重生回来的。 那一世,她一定过得很辛苦,所以她在见到他后,发现他人品不差,又读过诗书,家资也厚,就答应了婚事。 如此这般,一切就说得通了。 她嫁他,就是想改变人生命运。 所以,她杀了沈九万,杀了谢诚,又那么奋不顾身地去救妹妹,更想为弟弟挣一个好前程,哪怕被劫持,她也表现冷静地说,可以和离,而不是哭哭啼啼,做事极有章法。 这样的她,一点也不像一个十五六岁小孩子会有的心态。 原来,她的心,早被伤透。 对于这一世的婚姻,她也没有任何期待,否则,她也不会轻易说“和离”。 他只是她百般考虑后,比较合适的婚姻合伙人。 就如她所说:此生,她想做她自己,成为大乾朝的女首富。 身在封建王朝,女性的思维更多的是嫁个好夫君,相夫教子,一生围绕他们转,但是,她的独立意识已觉醒。 只因为男人,已经让她失去了期待感,如今,她更愿意相信好日子,需要靠自己去创造。 韩景渊的心情,变得复杂: 他是穿越来的。 兰台是重生归来。 然后,他与她有了不一样的纠葛。 他很好奇:在他们的前世,自己是怎样一个存在? 在得知年少时一起共患难的女娃娃被逼死后,他会不会直接弄死陆霄和谢云岚? 重点: 他穿越来此,是什么原因导致的? 她重生归来,又是什么力量在加持? 关于在现代的事,他已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唯一记得的是:他是个特种兵,在执行一个任务,得到了一块能量石。 记忆里,是能量石催化了一切。 可来到这个时代后,他再也没见过那块东西…… 一切都是迷。 正当思忖,外头,总管来报,急禀道:“郎君,谢祭酒带着人,跑上门来,说来接梅姨娘,谢六郎君,还有谢七姑娘……” 正禀着,谢靖来者不善的嗓音在院中响了起来: “谢兰台,你给我滚出来,老太太危在旦夕,你竟然都不回谢家探望一眼,世上怎有你这种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的孽障……” 第108章 反抗父权,众叛亲离 韩景渊不觉眉头一皱,声线顿时一厉: “谁把人放进来的?” 总管很少见郎君生气,忙下跪道:“对方自称是少夫人的父亲,门房不敢怠慢,就把人迎了进来,一定是那谢祭酒在乱闯后宅。” 韩景渊暗暗一叹,谢老夫人中毒的事,他本想瞒着谢兰台,等把人救醒了再说。 结果还是没能瞒住。 谢兰台正在吃鲜切果,听得这话,面色一紧。 春祺则说:“是家主?” 冬禧拧眉:“老太太出事了?” 谢兰台最在乎的人就是老太太。 她立刻一瘸一拐走出去,看到一身锦袍的父亲,冷着脸,在横冲直撞。 阿逐在拦:“谢祭酒,不得郎君允许,任何人严禁乱闯。请马上离开!” “阿逐,我来应付。” 谢兰台先唤了一声,继而问道: “爹,你说什么?祖母怎么了?” 循声望去,谢靖瞧见了五女儿谢兰台,身上竟穿着一身玉罗丝制的芙蓉裙,腰间所束更是玉锦阁内的非卖品:青玉蹀躞带,身上所挂鎏金银铛,乃是名家之作。 头上珠花配流苏,简单却显大气。 如此一打扮,更显得她明眸皓齿,清丽脱俗。 此时此刻的她,肌肤如雪,唇若点朱,眉目间透着灵秀之气。 玉罗丝裙随风轻摆,流苏微晃,整个人如出水芙蓉,清雅中带着贵气。 谢靖一时竟有些恍惚:这个死丫头竟被养得如此光彩照人。 几乎同一时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闪了过来,拦在了谢兰台面前。 “谢祭酒,到别人家作客就得有作客的规矩,谁准你乱闯素园的。 “阿周,你怎么守大门的!” 阿风冲跟过来的阿周叱了一声。 阿周见情况不对头,连忙跪地,跪的方向即是阿风站着的方向,更是书房的方向,他高声道了一句: “小的失职,请郎君责罚。” “阿周,你起来,爹,到底怎么回事?” 谢兰台急坏了。 谢靖嫌恶地看了一眼“女婿”,一身上好的墨锦袍,傲然而立,好像是有那么几分气场。 但当兰台和他站在一处时,就好比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根本不匹配。 他鄙夷了一眼,才说道: “三天前,谢府被入室抢劫,这事已经传得满城皆知,我就不信你一点也没收到消息……还有,你娘,你弟还有你妹呢? “一个个全疯魔了,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都不知道回家关心关心的吗? “谢家养你们这么多年,有什么用?” 谢祭酒一如既往地蛮不讲理,遇上了就劈头直骂,完全都不知道何为尊重。 且他是那种好了伤疤忘了疼的。 想之前,他把阿风沉了塘,惹恼了韩景渊,被吊了一晚上,如今竟还敢跑上门来大呼小叫,对于弟妹,还有娘亲,没半点关心,只有责怪。 这种人,怎配做人夫、人父? 谢兰台当场就怒了,将阿风拉开,不服气地怼了回去: “吼什么吼?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吼? “三天前,陆氏把七妹逼为贱妾,一声不吭要将娘亲发卖,还想净了安弟的身,让谢家断子绝孙,你要吼就去吼陆氏,怎能来吼他们? “若不是娘救了弟弟,又逃了出来;若不是我去棺材铺梁家带回了妹妹,谢家现在就是玉京城内天大的笑话。 “谢靖,你作为一家之主,没护好他们,也没有第一时间跑来接他们回家,他们错哪了?他们没错。 “从头到尾,错的人只有你。” 这么一怼,顿令谢祭酒脸上无光,他当场恼羞成怒:“你放肆,竟敢顶撞长辈,你如今身上哪还有半点孝道?” 一耳光就打了过去。 谢兰台使足了力量架住他的手掌,寒声继续怼:“父慈才子孝,父不慈则子劝之;劝而不改,子可远之。这才是完整的父纲真义。 “谢靖,你就是一个失败的一家之主。有何脸面跑到女婿家摆岳父的架子,文人的风骨早被你丢得干干净净。” 重重推开。 因为用的力气太重,脚下扯痛,她身子晃了晃。 “不许欺负我姐!” 谢安适时冲了过来,扶住谢兰台,大怒对峙父亲:“爹,我们不回谢府,只要陆氏还活着,我们就不回。 “姐夫已经给我们安排好住处。我会进国子监,我要参加秋闱,我的娘,我的妹妹,将来,我来养……” 从小到大,谢安第一次如此和父亲刚。 实在是这一次,他受到的屈辱太大,自己差一点变成阉人;而母亲险些再次沦落为最低等的娼妓;妹妹更是被逼为妾。 若继续再这样屈从,这日子没法过。 “你……你……放肆……你是谢家的儿子,就必须住谢家;你娘是贱籍,你再敢胡闹,我会……我会直接发卖……” 谢靖竟如此无耻,用梅姨娘的人身自由进行威胁。 多年夫妻,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实在让跑来的梅姨娘心寒啊! 生了三个孩子。 三次死里求生,十多年含辛茹苦栽培儿女,最后,在自己男人眼里,竟可以随时发卖? 这样的男人,根本不是良配。 “我已经拿到脱籍文书,现在我是良籍。谢靖,你若再逼迫我,我……我就上告衙门,求一纸放妾书,此生,再也不要听凭你摆布……” 梅姨娘小碎步跑过来,拦在了孩子们面前,神情变得无比坚定。 这两天,她同老太太住一个院。 老太太和她说了很多话,告诉她: 有了良籍,如果在谢家住不惯,可以出来。 男人算什么?女人可以独活的。 她就没男人几十年了,只要身有一技之长,就能养活自己。 梅姨娘感悟很深。 之前,她还在犹豫,可这一刻,她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了。 “你哪来的脱籍文书?” 谢靖震惊。 这个贱妾,如今竟敢和自己对着干,怒啊! “韩姑爷花了一万两银子帮我办下来了。 “谢靖,我和孩子们九死一生,你跑来姑爷家,没一句关切之语,只知道责备,你这样的父亲,孩子们要来何用?我又何必要你这样的夫君?” 话中尽是鄙视。 这么多年,谢靖一直被哄着捧着,如今被一个贱妾这样怼,如何能不怒? 而最让他惊呆的是:韩家竟在一个贱妾身上花了这样一笔巨资,同时,他愤怒自己的夫威、父威被挑衅了,深深践踏了,气极之下,一耳光直接甩了过来。 谢安冲上去,重重推开,大叫:“谁敢动我娘亲!” 谢靖险些摔倒,稳住身子时,脚崴了崴。 他崴疼了,他指着他们怒叫: “好,你们有种就再也别回谢家。我倒要看看,一个小小韩家,怎么永远护着你们。” 谢靖本来是想把妾室及儿女接回去的。 结果闹到这个地步,他已怒不可遏。 那就由着他们流落在外! “爹……您别生气……” 谢兰若最后一个赶来,柔柔软软打起了圆场: “娘,您也不要说气话。亲夫妻何至于闹成这样?祖母现在生死未卜,我们理应回去看望看望。姐,祖母悉心教养你与我……若不去看一看,我们还配作人吗?” 这话倒是说到谢兰台心坎上了:“六弟,七妹,我们去看一看祖母。娘,您不用去。我们去尽孝就可。” 她怕去了,谢靖会把母亲绑起来。 对付自己的小妾,他下手根本不会手软。 “要去就一起回去,有一个不肯回去的,一个都不用回去。” 谢靖高高在上,在将他们军,看向梅姨娘时,神情是冷蔑的。 他在等她求饶。 就算她如今已是良籍,却改变不了她是妾的身份。 “岳母若想在小婿家小住,住多久都可以。 “兰台、六郎君,七姑娘,你们若要回去看祖母,谢祭酒要是拦着不放,回头,我们韩家直接就告他草菅人命……一定让全京城的人都看到他是怎么仗势欺人、把女婿沉塘的……” 书房那边,传出韩景渊犀利的说话声。 字字句句透着鼓鼓的威压感。 他没出来,是懒得理会这个不要脸的狗官。 谢靖听着怔了怔,身子莫名打了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眸光,在“韩景渊”身上转了转,又冲书房方向望了望。 他一挥衣袖,厉问:“谁在那里呼呼喝喝?” “阿风,将谢祭酒送出素园,他要敢再多逗留,直接打出去……不必客气。” 这一句显得越发的肃杀。 然后,谢靖眼里的“韩景渊”立刻抱拳应了一声:“得令,郎君。” 谢靖顿时惊呆当场,指着面前这个“女婿”,震惊大叫道:“你你你……你不是韩景渊?” 语气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我当然不是。 “走不走,谢祭酒要是不走,别怪我等不客气。那日,你把我沉塘的仇,咱们要不要好好清算一下?” 阿风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逼上前去。 谢靖吓得抱头鼠窜,心头是无比惊恐的: 什么情况? 女婿另有他人? 韩景渊的嗓音里透着威压感,这是上位之人常年号发司令才会养成的一种气场。 所以,韩家这个新女婿,到底是什么来头啊? 第109章 她是冒名顶替的谢兰台? 谢兰台没有马上走,而是闯进了书房,神情阴沉,夹着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夫君,你是不是知道我祖母出事了?” “嗯。” 韩景渊负手而立,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 “在你眼里,我祖母的情况不是很糟糕,所以你才选择不告知?” 她冷静地继续追问。 韩景渊摇头:“老太太情况不容乐观……我……” 谢兰台眼神一沉,极粗鲁地打断,声音一下就变得无比冷厉,且激动: “既然不容乐观,为什么不告诉我?如果不是谢靖闹上门来,夫君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他想说明。 她已转过头,急叫了一声:“春祺,冬禧,走,马上去看老太太。” 声音透着忍耐,以及急切。 一瘸一拐,她走得飞快。 简单两句话,让韩景渊看到了这样一个现实: 老太太很重要。 比他重要。 一听到老太太出事,她急得都要和他吵架。 “爷,您怎么不和少夫人说,您已经派人去弄药?” 阿风看着吃了一惊: 少夫人竟敢冲郎君发脾气,稀奇事啊,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可从未见过谁敢冲他语气如此恶劣过? 韩景渊淡淡道:“她只是有点心急。我的思虑也欠妥当。阿风,你去让金二娘跟着,叮嘱金二娘好生防着谢祭酒……” “是。” 另一头,谢兰台顾不得换衣裳,就带着弟弟妹妹去了谢家,进了慈晖园,看到了昏迷不醒的老太太。 有个年长的医者在给老太太针灸。 乔嬷嬷守在边上,一脸愁容,正悄悄抹泪,看到谢兰台忙上前行礼:“五姑娘,您怎么来了?” “祖母如何了?这位大夫是?” 她瞧着人家竟穿着官服。 “这是小北王请来的宫中御医。御医说,老太太情况不是很好。但所需要的药草,小北王已着人去寻来。 “第一第二剂已服下,御医说,另有含服的药在熬制,今明两天或可送来。 “老婢本想通知您的。可小北王说,您伤了脚,不能走动。通知了您,除了让您担心,没什么助益,说等老太太好转一些再来通知您……” 谢兰台听着滋味杂成。 庆幸的是小北王来查奸细,及时请来了御医。 郁闷的是,她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韩景渊瞒得她好苦。 刚刚,她情绪有点大,态度有点不好。 但不能怨她。 如果祖母就这样没了,那她会连祖母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只要想到这,她内心就很愤怒。 如此专制地替她作决定,实在令人火大。 虽然理智告诉她,他没恶意,但心里就是不舒服。 细想一下,她就明白了不舒服的根源: 前世,陆霄就爱替她作主。 在家,她永远作不了自己的主,永远要听从他。 这种一切得惟他命是从的滋味,她被逼着忍了好些年。 现在,韩景渊似乎也有这种习惯——想让旁人无条件地服从,听他摆布。 对此,她很反感。 很快,御医把完了脉,回头说:“现在脉象还算平稳,小北王找了医圣制的保命丹,只要今明两天到位,老太太一定能醒过来的,你们可安心。” 谢兰台连忙道谢,脑子里则不断想一件事: 是谁要害祖母? 是谁? 同时差点被灭口的还有陆氏。 回了谢府,谢兰台才知道,陆氏现在已经半死不活。 有人借陆氏的手,抓了她,见没灭她口,转而把陆氏给处理掉了? 这是有人在害怕,外面的人会通过陆氏查出谁在买她的消息。 可祖母为什么会出事? 这绝不是意外。 天子脚下,哪来的窃贼,敢如此入室行窃。 所以,行窃只是幌子,杀人灭口才是目的。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头忽闪现一桩前世令她想不明白的事: 前世的谢诚,竟想乱伦,强占她的身子。 那时,她已是陆霄的妾。 那疯子还说:“我们谢家养大的杂种,不能白白便宜的外人。” “杂种”一词,她曾以为是谢诚觉得她出身低贱。 现在,她竟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想法: 她,谢兰台,极有可能不是谢家的女儿。 想到这里,谢兰台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 “姐,怎么了?” 谢安发现了她在哆嗦,面色瞬间就骇白如雪。 谢兰台转头看,见谢兰若也张望着,心里那个认知却越来越清晰: 从小到大,母亲不疼自己,只疼弟弟妹妹,为什么? 原因找到了。 她——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假设这个假设成立,那么,父亲知道吗? 可能知道。 可能不知道。 但后来,他帮着谢云岚杀害自己时,肯定是知道的,所以,他要帮亲女儿巩固在威远侯府的地位,也就说得通了。 这么想着,谢兰台连忙扶上桌子,整个人在摇摇欲坠。 如果一切成立,她又是谁? 亲生父母呢? 为什么会成为谢家的女儿? 一时之间,各种疑问,纷至沓来,脑子一下就乱成一锅粥。 她闭眼缓和了一下,说道:“你们下去,我有话,要同乔嬷嬷说。” 乔嬷嬷是祖母身边唯一的老人了,或者他会知道一些什么。 谢安和谢云岚互相看了一眼,悄悄退出去,并关上了门。 谢兰台平复了一下心境,又去门外查看有没有人在外头,确定无人,才走向乔嬷嬷,面色凝重道: “嬷嬷,这么多年了,您一直跟在祖母身边,如今祖母昏迷,有一件事我必须问一问……如果知道,还请如实相告。” “姑娘请说。” 乔嬷嬷态度恭敬。 谢兰台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听说我小的时候,一两岁左右,就一直养在祖母身边的对……” 乔嬷嬷点头:“是。那时候,由于你出生时家中霉运不断,老太爷病死了,你父亲还遭到了贬谪。 “家里本来是要把你送走的。老太太舍不得,就把你养在了身边。正好,老太太要上山为老太爷抄经书、吃斋念佛两年,你就被带了去。 “主要那时,梅姨娘怀上双胎,孕吐得厉害,不方便带你。” 谢兰台点点头:“然后大约三岁时,我被送回了我娘身边,中间祖母病了好几年,都没管我,对……” “是。” 乔嬷嬷点头。 “我想问您,我……真的是梅姨娘生的吗?在我留在祖母身边的两年时间里。发生过什么? “或者我可以直接一点,梅姨娘生的,会不会已经被调包?” 问完,她摒息而望。 乔嬷嬷惊诧:“姑娘为什么有这种想法?” “你别问。” 一切只是猜测,她没法说明。 乔嬷嬷觉得这想法太不可思议,但细想一下的话,好像又有些古怪,遂回答道: “那两年,老夫人独自在山上清修,只带了碧儿和弦儿。后来,碧儿和弦儿都死了。老太太也病了。我和白姑才上山服侍至今……” 都死了? 有这么巧的吗? “因何而死?” 她凝神追问。 “死于有传染性的风热。整个庵堂死了好些人,你和老太太都有被传染上,碧儿弦儿也是。 “你神奇地好了,碧儿弦儿死得很快,老太太病的严重,险些死掉。当年整个玉京城内死了不少人,能不能活下来全凭运气。” 一顿,乔嬷嬷压低声音,说了一件更玄乎的事: “当时有人在传,说是先太子死得太冤,这是老天爷降下的惩罚。 “因为先太子谋逆一事,很多世家都受到了牵连。有几个家族被满门抄斩,连两三岁的小孩子都没放过。 “当时宫里也被这波疫情波及了,死了不少宫婢宫妃。” 先太子? 原来出事那年,是先太子谋逆那年。 那一年,出事的家族的确很多。 所以,会不会她是某个家族遗落下来的孩子? 谢兰台眸光深深,大胆地设想着。 有一点可以肯定,她身上一定有秘密,才导致她和祖母一先一后遭人算计。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导致当年的秘密泄露了呢? “祖母身边有没有亲自收藏的东西?或是不让你们碰的锦匣之类的?” “没有。” 乔嬷嬷摇头道:“老太太的东西全是老婢在保管,就是一些银票、房契、地契一类,如果有,老太太心思重,不会让我们看到的……” 是啊,老太太心眼很深的。 看来,不把老太太救醒,是没办法问出个中隐情的。 嗯,等一下,另有一个人,或知道一些内情 娘亲:梅姨娘。 这么些年,娘区别对待的态度,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了。 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可它背后藏着一些难以掩藏的不喜欢。 比如,年幼时被拐回来,娘亲看到她时只有惊愕,而没有欢喜。 比如,十岁时她给娘亲雕的玉坠,被赏给了下人。 再比如,她嫁给陆霄为妾,娘见她一次就骂一次,后来兰若也被逼为妾,娘对兰若是心疼,对她就只有仇恨。 娘亲一直怨恨她,非要嫁陆霄而害了兰若。 哪怕死了,也不想见她最后一面。 谢安转达的一句遗言是:“兰台,你不该来谢家的,你毁了我们所有人。” 现在,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她知道她是冒名顶替的,更认为是她害了真正的兰台,也带给了所有人不幸? 第110章 换个姐夫,兰男私会外男? 屋外,谢安回自己屋拿书稿。 谢兰若在发呆,眼神幽幽。 谢靖过来看到了她,将这个温软胆小的女儿唤到无人处,和颜悦色地表示关心: “兰若,这一次,你真真是受罪了。 “爹爹已经把陆氏狠狠骂了一通,现在陆氏中毒昏迷,也算是报应不爽。 “你呀,莫怪爹爹没有及时去接你们回来,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爹爹实在有点忙不过来,兰若最乖,可不能怨爹爹。” 声音无比温柔,又带着深深的自责。 “女儿不怪爹爹。” 十数年以来,谢兰若常常看到四姐姐冲爹爹撒娇,爹爹总温柔以待,但待她,从来不大和善,更多时候会冷着脸。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父亲的爱护,谢兰若有点受宠若惊。 谢靖又哄了几句,“那些发生的事,不要放心上,你是我们谢家的贵女,你放心,有爹爹在,一定会帮你寻个好归宿的。” 谢兰若立刻千恩万谢。 谢靖见铺垫得差不多了,这才温声问: “兰若,你同爹爹说一说,韩家那混账东西,是怎个模样?能给爹爹画出来吗?这个人邪邪乎乎的,我怕是爹爹的仇人,之前,他对爹爹干了很混账的事,爹爹得知己知彼……” 说这么多,他就是想知道“韩景渊”的长相。 几次交手,他次次输得凄惨,这一次,他要赢一个漂亮。 “爹,对不起啊,女儿高烧了两天,还没见过姐夫。但小娘和哥哥见过,哥哥说姐夫长得比陆霄还好。女儿觉哥哥一定夸张了。” 在谢兰若眼里,整个玉京城,就没人的相貌和才情能比过陆霄。 哥哥会这么说,一定是被收买了。 谢靖却不这么认为: 谢安那浑小子,脾气很耿直,他的评价一直很客观,老太太眼光也毒,所以,那贱商真有可能长得极好。 哼,长得好,顶个屁用。 “爹爹,韩家好像挺有钱,韩家姐夫给了哥哥一副很名贵的笔墨纸砚,送了娘一张良籍文书。韩家老太太更是代表韩家赠了我一把月琴,说权当是韩家给的见面礼。” 谢兰若提到了这事:“母亲说,哥哥的名墨价值千金,我这把月琴也是名师所制,价值不菲。韩家好像很看重姐姐……” 可她并不如何如何欢喜。 甚至于很厌恶。 她被陆氏送去梁家为妾的消息,如今一定已传得全城皆知。 当日陆氏说了,“是谢兰台太不听话,兰若,你受的罪,全是谢兰台害的。要怨就怨你姐,她不识抬举,好好的归宿,她不要,偏要去当商妇。你这是受她所累,懂吗?” 谢兰若以前是很敬爱姐姐的。 那日,她被逼着上了花轿,被打晕那刻,她心里全是恨。 恨陆氏逼迫自己,想尽办法想毁了她。 恨母亲只顾去救哥哥,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恨姐姐非要和嫡母斗,没本事,却不肯服软,害了他们所有人,包括她。 醒来,虽然脱险了,可她内心的怨,没有消散。 哪怕在素园,得了韩家的好吃好住,她觉得,这一切全是韩家欠她的,更是姐姐欠她的。 今天看到小娘和父亲闹成这样,她心里的怨,更重了。 她的名声肯定已经尽毁,如果小娘还想讨了放妾书,离开谢家,哥哥也想另立门户,她的后半辈子没了倚仗,还能嫁什么好人家? 他们太自私。 一个个都只顾自己,从来不把她放在第一位。 所以,她无比讨厌韩家这样看重谢兰台。 凭什么她得尽了祖母的喜欢,又得了陆霄的喜欢,如今又得了夫家的喜欢,穿得那样贵气逼人,凭什么? 不知为什么,她心中的怨气,越来越重——很想看到她不得善终。 谢靖却被女婿家的大度惊到了,但随即,他恨恨道: “韩家配不上你五姐姐。光有几个臭钱,没半分教养,就像今日在素园,我一个老丈人来女婿家,他竟避而不见,简直岂有此理。” “嗯,女儿也这么觉得。韩家老太太还在怂恿小娘离开您。有道是宁拆十座桥,不拆一桩婚。韩家这是想让我们谢家名声尽毁。爹……” 谢兰若忽跪地,娇娇软软地说道:“爹,您一定要把小娘带回来。 “小娘不能离开谢家。哥哥以后是您唯一的儿子,女儿也需要您帮衬…… “小娘这一次真的很不懂事,但我们一家人只要齐心,母亲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谢靖见女儿如此懂事,很是欣慰,连忙将人扶起: “好,那我们一起努力,让你小娘和你哥都回来。一家人被拆得七零八落,成何提统。韩家根本不安好心。 “你姐的命运也得改变,一个贱商,哪值得你五姐姐为他生儿育女。我们一起帮帮你五姐姐好不好?” 谢兰若听出了言外之意,连忙问:“爹想怎么帮五姐姐?” 谢靖目光闪了闪:“换个姐夫,你觉得如何?让你姐姐当官夫人?” 谢兰若先是一怔,语气酸酸地说道:“爹总归是疼五姐的,五姐都这样了,您还想为她铺就锦绣前程。” 谢靖温温道:“全是爹的女儿,爹爹当然得好好为你们着想。你放心,只要你帮爹爹这个忙,回头爹让你嫁给陆霄当妻子,你看如何?” 谢兰若一听,眼神唰地铮亮,这可是她最梦寐以求的事,立刻叫道:“爹爹您说,兰若要怎么办,才能帮到您?” “很简单。” 谢靖低低说了说自己的计划,心里则要叹: 这个七女儿,果然很好利用。 不远处,有一道人影一闪而过,那人进了慈晖园,入了老太太房,来到谢兰台身后,说了一句: “少夫人,从今天起,您千万小心兰若小姐。” 谢兰台回眸金二娘,惊疑而问:“为何?” 金二娘道:“谢兰若已经投诚谢靖——她随时随地都有可能会来害你。” 谢兰台一怔,想到前世,谢兰若虽恨自己,但没对她下过毒手,这一世,她救过她,难道她还想来害她? 结果,这一夜相安无事,谢兰若并没有来见自己。 谢兰台在老太太房内侍了一夜疾。 金二娘和席教头轮流守夜,以防有不测的事发生——阿逐没跟来,由于进的是谢家内宅,他跟着不方便。 第二天,御医来看脉,老太太的情况没见好转。 白日里,好几个老太爷的学生来探看,晚上,谢和留他们一同用饭。 谢兰台一直裹足老太太院,只用春祺和冬禧亲手做的食物,就怕遭了谢家人的算计。 下午的时候,谢兰若过来陪侍,娇娇软软唤着姐姐,乖乖巧巧的样子,并没有任何异样,也没有逾越的事发生。 傍晚,谢兰若让人送了一碗甜汤过来。 金二娘很谨慎,根本不让她碰。 她说:“这是郎君交代的。出门在外,您的安全最重要。该得罪人时宁可得罪人。任何后果,他担着。” 这一刻,谢兰台能感觉到,韩景渊是打心眼里想护着她,本来是有点恼他瞒她的,如此一来,她完全恼不起来了。 晚膳后,她守在祖母身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全是小时候。 祖母陪自己读书算账,学琴学画。 祖母是这世上最温柔的老太太,虽然有时对她会很严厉,但她知道,这一切,全是为了她好。 祖母说:“我让你学的,你学会了,将来立世为妇,你就会有所依傍。哪怕嫁的不是官宦,嫁作寻常妇,也可靠自己活得有尊严。” 有过一次,她发烧昏迷,听到祖母在说:“兰台啊,你要好好的,哪怕这辈子不能嫁权贵,也要过得幸福圆满,不能让地下英灵,死不瞑目。” 地下英灵。 谢兰台突然就惊醒,脑子却变得无比清晰: 所以,她的家人大概率已经死光。 是受了太子谋逆案的影响吗? 所以这么多年,祖母从不与她说起这些——那些事,知道的人越多,麻烦就越多,不如不知。 如今,她对这一切,一知未解,疑惑重重,该去调查吗? 真相,是她能承受的吗? 眼珠子越睁越圆,她望着床上的祖母,心情是纠结的,如果要查,就不能计划趁小北王出事前,怎么跑到安全的地方。 可留下,她只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当思量,听到屋外金二娘在怒斥:“哪来的狂徒,竟敢偷入慈晖院……” “什么叫偷入?” 有一个男人在冷笑:“分明就是你家五姑娘约我过来的。你敢打伤我,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乃东郡侯柴义。” 金二娘立刻冷哼一声:“呸,我管你是东山猴,还是西山猴,有我坐镇,谁都别想近身我家少夫人……” 那柴义立刻冷哼道:“听好了,是你家少夫人邀的我。你家郎君就是一个小小贱商,怎配得上才情双绝的五姑娘。我这里有一封邀约信……” 谢兰台听着直皱蛾眉。 乔嬷嬷走了出去,叱了一句,“老夫人正在养病,谁人敢来内宅大吵大闹?” 廊下,站着一个气质不凡的郎君,三十来岁,留着八字须,正一脸愤怒,手中抖开一封信: “谢兰台,你出来,敢写信约我私会,却让婆子姑子拦路,我说了,我可以答应你的一切条件,现在你出尔反尔,是什么意思?” 谢兰台一听,眉头深深蹙起来: 写信? 私会? 果然有内贼做了一个局想阴她。 很好,那就看看,这出戏,谁能笑到最后! 第111章 设局陷害,韩景渊护兰台 “什么情况?” 这时,谢靖的声音出现了。 “谢祭酒,那日在国公府,我见五姑娘气质不凡,就于私下聊了两句,彼此都留下了好感。 “今日,我来探望老夫人,五姑娘又冲我看了又看。 “就刚刚,有婢女送了一封信与我,邀我来此。信上言明,五姑娘欲追随与我,想与我细谈,我这才悄悄来了这里……” 那柴义把故事编得那是有头有尾,且语气当中带着深深的愤怒: “结果却被这姑子拦着打伤了。 “你们看,我脸上这鞭子印,这要如何治? “谢祭酒,我承认自己生性风流,但我对五姑娘的倾慕,却是发自内心的,知道五姑娘所嫁非人,愿意助她脱离苦海。 “偏你们谢家竟敢如此伤我,嘶,疼死我了,今日之事,你们谢家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要是你辩不明白,我们就去衙署……” 真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谢靖一听,大怒,站在院中大叫起来:“谢兰台,你你你……你竟做出如此混账事,给我滚出来,这信上的字迹,分明就是出自你的手笔。 “你不是说你愿意做小门小户商妇吗?如今又干出于暗处勾搭贵人的丑事出来,你真是无耻。 “来人,快来人,关闭前后门,任何人都不准将今天的丑事传出来。” 屋内,谢兰台气笑了。 好一场拙劣的戏码。 一个最爱偷香窃玉的侯门浪荡子,和堂堂国子监的祭酒大人,竟沆瀣一气,要给她套一个勾搭贵人、嫌贫爱贵的高帽子。 谢靖啊谢靖,这世上怎有这种父亲? 先找来一个沈九万,又想杀掉她的夫君,如今干脆想毁掉她的名声? 一次又一次地来害她,这是一个亲生父亲能干得出来的事情吗? 或者? 他老早就知道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所以,从小到大,他从来不给半分怜爱,只有冷眼。 哦对了,有时,他还会目露凶光——有过几次,她见过父亲的眼神,很阴森,恨不得掐死她。 这里头,有文章。 肯定有。 所以,他想借祖母出事的当口,再次对她发动了这样一次残害? 这得是怎样的仇恨,他要如此毁她名节? 谢兰台走了出去,看着檐前那些围着的人,有怒发冲冠的父亲,又被打肿脸孔的金二娘,有父亲的其他同僚。 吃过饭,这些人难道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怎又往后院而来? 哦,故意的。 就是想让所有人来看这出好戏。 所以,连谢二叔也被利用上了。 她的父亲大人,就是要当着二叔这些同僚的面,丑化她的形象。 试问,在各大家族,谁愿意让人知道:出嫁的女儿与外男有暧昧关系。这会让谢氏成为天大的笑话,还会连累谢家其他子孙的婚姻选择。 这种不知礼义廉耻的行为,只要是个正常的家主,都会遮着掩着的。 他这么做,如此之反常,只会让人觉得这里发生的种种,就是意外撞破。 谁会怀疑是他布的局。 可如此布局害人,他到底能图到什么好处呢? 纯粹就是仇恨吗? 可这仇,这恨,又所谓何来? 谢兰台不解极了。 “爹,二叔,众位大人,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谢兰台一脸诧异地询问。 谢靖冷冷一哼,强调地问了一句:“谢兰台,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要在慈晖园私会外男。 “你要知道,你已经嫁人,就算你嫁的是商贾,身为人妇,就得守规矩,知廉耻,忠夫君,如今趁着你祖母病重,于后院偷情,你你你……” 他顿了顿,一挥衣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跺脚大叫道: “你真的是越来越胡闹……我们谢家怎有你这种无耻的女儿,气死我了,真的是气死我了……” 只听了片面之词,就认定自己的女儿与人偷情? 可笑之极。 谢和也在,他不是蠢货,明显感觉这是有人设下了局。 今日有四位大人于府中小酌,是谢靖盛请挽留的。 全是他谢和要好的昔年同窗,一个个皆刚正不阿,在朝中皆有分量,上得朝堂,弹劾起臣子来,那都是一把好手。 柴义也来了,是老父亲最嫌弃的学生,但来都来了,也就一同吃酒了。 期间,柴义去如厕,却悄悄来了后宅。 能找到这里,自是宅子里的人帮忙引的路。 紧跟着,后院有人跑来禀:“不好了,出事了,老夫人吐血了,怕是活不过今晚了。” 这可惊吓着众位大人。 没有任何悬念,所有人跟着跑了过来,这不,刚刚好瞧见这一幕。 为什么要闹得所有人都看到呢? 谢和一时很是疑惑。 可有件事,他心下很清楚: 兰台绝对不是这种放浪形骸的女子,母亲用心养出来的姑娘,冰清玉洁,眼界也不俗,又岂会夜会外男? 还是柴义。 这狗东西,空有长相,却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又没实权,除了爱寻花问柳,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兰台岂会瞧得上他? “兰台,你说说看,祖母虽然不省人事,但二叔在,是非对错,二叔帮你来评断。这边更有御史台的大人在,谁都休想害你,污你名节。哪怕是什么侯爷也不行……” 说着意有所指地横向某侯。 柴义哼了一声,又扬了扬手上的信:“我是应约而来,这就是证据,是谢五姑娘亲笔写的,上面还有她的名字……就连祭酒大人看了也承认了,难道是我造的假?” 他的底气很足。 谢兰台并没有乱套,只淡淡落下一句:“祖母病重,我心全在祖母身上,柴侯爷,比起我夫君,你又老又丑又蠢又自以为是,谁会相得中你这种绿毛孔雀?” 一开口,她就把他贬得一无是处: “正妻生产,你狎小妓;女儿病殁,你睡温柔乡;还把自己的儿子打得瘸了一条腿……却在外头扮演刚正不阿,徒惹别人笑话……” 句句都在捅他心窝子。 柴义被怼得面红耳赤,继而勃然大怒道:“谢兰台,你竟然是这种毒妇,人后浪荡,人前端庄,出了事,就赖得一干二净…… “行,这个亏,我认了,但是我挨的这一顿打,我不认。” 他的矛头忽指向金二娘,恨恨叫道:“你这个贱婢,敢伤我,走,跟我去见官。我倒要看看奴婢殴打王侯,以下犯上,该打多少大板,来呀,把他给我拿下。” 跟着柴义来的侍从立刻上前拿人。 谢兰台直接就把金二娘护在了身后,冷冷道:“是柴侯擅闯后宅,损女子清誉,按着大乾的清誉,又当打多少大板?” “怎么,你为了区区一贱婢想闹上衙署吗?行呀,那就连夜去敲鼓,连夜审,你勾引我在前,又打伤我在后,我要让全玉京的人,来看看你的丑陋嘴脸……” 说着竟要上前拉她去见官。 谢兰台明显感觉到一件事: 不光是谢靖冲着玷污她名声来的。 就连柴义也是。 可为什么? 他们的目的为何如此一致: 丑化她的形象。 以可笑的私会事件,想闹得全城皆知。 这样一个后果,得利的是谁,丢人的又是谁? 前者,她不知道,后者,她忽想到了: 韩景渊会丢尽脸面。 想到之前,韩景渊说要带她去见族人—— 一个大胆的想法忽然跳入脑海: 难道是他的族人已经知道她的存在,故意来寻衅生事,毁她名节?不想承认她正妻的身份? 眼见得就要拉住她,一颗石子飞射而来。 但闻“咻”的一声,他发出了一记惊呼声,随即原地跳脚。 而谢兰台则立刻被金二娘护到了身后。 “啊啊啊,疼死我了,疼死了……谁暗箭伤人,给老子我滚出来……” 柴义望向石子射来的地方。 夜色凉如水。 园中亮着几盏风雨灯。 光影斑驳处,一道模糊的身形从垂花拱门处缓步而出。 一袭玄衣在暗处几乎融进夜色,可他一现身,周遭的空气恍若被冻住了一般,一阵冷风袭来,令众人瑟瑟发抖。 来人身形挺拔而冷峻,手指又一弹,伴着咻咻声,石子再次凌空而来。 柴义又一次惨叫出声,而手腕已骨裂筋折。 此刻,来人站在晦暗的光影里,面容半明半暗,眸色沉冷如铁,没有暴怒,没有叱骂,却让人无端觉得,下一瞬他极有可能飞身上前将某人踩于脚下 “柴义,你若再敢碰她一下……” 他开口,嗓音低缓,却字字如冰锥刺骨,透着骇人的杀意: “你这只手,就彻底别要了。” 适时,其身后,有人掌着一盏六角灯进来。 夜灯骤亮,映出半张冷峻侧颜。 浓眉如刃,黑眸含霜,玄衣翻涌间,连月色都得吓退几分。 “你是何人?” 谢和沉问,惊讶玉京城内竟有这样一号人物。 这长相,竟是如此的气宇轩昂,让人不由眼前为之一亮。 “二叔,这是我夫君,韩景渊。” 谢兰台连忙介绍,一顿,看向在夜色当中傲不可攀的韩景渊,感觉他这种气场,竟有武将的杀伐之气。 她看得呆了一下,继然脆声问了一句: “夫君,你怎么来了?” 第112章 心寒,被背刺 谢和惊呆:侄女婿,竟有如此慑人威势,不是说只是个小小商贩吗? 以他阅历来看,此人必是人上之人。 那种气场,不是装一装就能装出来的。 而是久居高位磨砺出来的威仪。 谢靖也怔住:这是新女婿?竟然……竟然生得如此凤章龙姿? 其他几位大人,也惊诧:他们都听说了谢五姑娘嫁了一个布商,但商人皆追逐利益,长得一脸精明算计,可面前这位却是如此的英武不凡。 “我来给老太太送药。” 韩景渊从容越过所有人,来到谢兰台身边,却听到谢靖大怒叫道: “韩景渊,你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伤人,来人啊,立刻将他拿下法办,诸位大人皆是证人……” 这人又想先发制人。 “谁敢?” 跟着韩景渊进来的阿逐和阿灰,立刻断后,拔了手中兵器。 那利刃,被寒光一照,吓得那些文官一个个心惊胆寒往后一退: 两个区区手下的威慑力就如此之大。 那速度,是如此的骇人。 那眸光,皆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阿灰,阿逐,收剑,别吓着大人们。” 韩景渊不紧不慢落下一句,已站在谢兰台身边,将手上的药交给她: “这是药,共六颗,每天含一颗。祖母就会好起来。” “好。我这就给祖母去服下。” 她始终挂心祖母。 “不急,先解决眼前的麻烦。” 他转过身,看向谢靖时,稳稳落下一句: “大乾婚法有云,妻受侮,夫当奋力相护,不护,有罪……诸位大人,韩某没记错!” 这句话每一个字都透着威压感。 而这种熟知法典,更是让众人一惊。 谢和应声:“的确如此!” 韩景渊点头,说的话掷地有声:“那就好。既然如此,我护我夫人,伤了这无耻匹夫,有何错?” 谢靖根本来不及说什么,韩景渊犀利地扫过柴义,无比尖锐地再次落下一句: “你说我夫人私约你?柴义,你好好看看自己的尊容,有哪里比得过我,我夫人放着英俊郎君不要,去看中你这种猥琐男?你不觉可笑?” 说着,他牵住了谢兰台的素手。 柴义疼得额头上全是细汗,怒叱回去: “她爱慕虚荣,你长得皮相好又怎样,女人对于权势的欲望,是你能填得满的吗?” 虽然手腕骨折,但他还在那挑拨离间,并还在讥笑他。 笑他没本事,满足不了女人。 “柴义,你算什么东西,和权和势和贵搭上哪门子边了?整个东郡侯府穷得要靠典当了,天天寻花问柳,皇上都已经准备把你废掉,居然还往自己脸上贴金,称自己有权有势?在场诸位大人都要被你笑掉大牙。” 这话损啊,直把柴义气得铁青铁青:“你……你……” “现在蠢到连话都不会说了,柴晋怎么生养了你这个孬种?” 韩景渊又损了一句。 柴义气得接不上话,半天才叫上一句:“我有私信。” “真是笑话!有信算什么,任何证据,只要有心,都能伪造……不过,既然你提到了这信,行,那就来说说,是谁给你这封信的……” 谁是内奸,得一步步查出来。 “这我哪认识。反正就是谢府的婢女给传的。” 柴义誓旦旦。 谢景渊很冷静地扫射着在场众人,最后目光落到谢和谢侍郎身上:“事关我夫人名节,望侍郎大人作主,把全府的婢女集合起来,让咱们的柴侯,好好认一认。” “好。” 谢和立刻将所有婢女召来。 柴义扫了一圈,却说:“都不是。” 谢和看了一眼,凭着惊人的记忆,察觉到了什么,叫道:“兰若的婢女没来……去,立刻将七姑娘和她的婢女一并请过来……我记得,七姑娘的婢女,晚间在前厅出现过……” 兰若身边只有一个婢女,名唤:阿微。 没一会儿,谢兰若和阿微过来了。 柴义一看到阿微就叫道:“就是她送来的。” 阿微眼见得这么多大人,都在咄咄逼视,面色顿时发白,神情变得有点异样。 谢兰台目光一闪,突然厉喝一声:“跪下,阿微,我这是哪里得罪了你,你竟要如此害我?” 阿微吓得跪地,委屈巴巴地大叫起来:“五姑娘,您……您不能一出事,就将奴婢推出去当替罪羔羊啊! “那信,可是您让奴婢送的。晚膳的时候,奴婢为您送甜汤,是您悄悄拜托我的。现在您……您怎么可以不承认了呢?” 说着,她“噗通”冲谢靖跪下:“家主明鉴,奴婢只是奉命办差!” 谢靖冷笑:“谢兰台,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如何狡辩?” 一个睁眼说瞎话。 一个顺势来栽赃。 这配合,当真是天衣无缝。 适时,谢兰若跟着轻轻道了一句:“姐,您怎能做过的事不承认,阿微从你那边回来时就将信同我说了,现在你见东窗事发就出尔反尔,是想害死我的婢女吗?” 她显得义愤填膺,叫道:“爹,我可以证明,这信就是姐姐给的。姐姐之前救过我,所以,明知让阿微送信很不合时宜,但我还是让她帮忙给送了。 “姐姐瞧不起姐夫是个贱商,至今还没和姐夫圆房呢……” 什么叫白眼狼? 谢兰台总算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番。 已经预警过。 正确来说,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就知道自己这个亲爱的妹妹,要背刺自己。 金二娘不光把谢兰若预备和谢靖计划害她的事,告知了她,同时还传信给韩景渊知道了。 韩景渊的回复是:将计就计,且看他们怎么暗箭伤人,并传信谢兰台,没事,他会托底。 他让她不露声色,看他们唱大戏。 可当戏真的开了场,自己的亲妹妹真的上场证明:她与人私会,她心里是很难过的。 前世,兰若恨自己,她理解;这一世,她待她不薄,她竟还要害她? 韩景渊眸光深深,冷冷瞥了一眼这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掷地有声地问道: “谢兰若,你凭什么相信,这信是你五姐写的?而不是你的婢女在害人?” “姐姐的字很漂亮,我认得。” 谢兰若眼底全是水气,语气听上去很伤感:“五姐,您若不喜欢姐夫,就早说,早点和离,就可嫁你想嫁的人。父亲说了,他会为你安排好下半辈子的……你这一次做得真的很过分。” 字字句句,都显得乖巧又无辜。 妥妥就是个绿茶女。 柴义一手虽伤了,另一手却始终拿着那封信。 “可否让我看看?” 一直沉默的乔嬷嬷上前,将信要了过来,一瞄,立刻无比肯定地落下一句: “家主,二爷,各位大人,我可以证明:这些全是有人仿写的。虽然仿得很像,但是破绽就在这些字上面……” 谢和立刻问:“说来听听。” 乔嬷嬷将信有字的一面往外展示:“上面有一个慈字,看到了吗?慈晖园的慈。写得怎么样?” “不是很端庄昳丽吗?就五姐的风格……” 谢兰若上前细看罢,显得无比肯定。 谢和和谢靖上前也看了看。 谢和问:“这字有什么问题?” “的确很完美。但就是因为太完美,才显得它是错的。” “为什么?”谢靖问。 乔嬷嬷继续说道: “这是五姑娘十四岁之前的写法。现在她写这个字时会少写慈上一点。至于原因,家主和二爷应该想得到……” 谢靖沉默,暗暗闭了闭眼。 而谢和则点头道:“因为老太太的闺名有一个慈字。” 乔嬷嬷点头: “对。十四岁之前,五姑娘不知道老太太唤什么闺名,后来知道后,为了避讳长辈闺字,她写的时候,会刻意少写一点。这件事,没几人知道。” 谢兰若面色一白,死死咬着唇不再说话。 柴义却说:“这不能证明这信是别人伪造的。为了事后赖账,她故意多写,也是有可能的。” 这是非要把这与外男私通的罪名,硬生生扣在谢兰台头上。 “有人能证明这信不是我写的……” 谢兰台突然扬高声音: “你可以出来了……” 底下那群婢子里头,走出一姑子叩头,沉静如水道:“禀家主,二爷,奴婢可以证明这不是五姑娘写的……” 她跪于地上,手指指向了谢兰若:“这是七小姐写的。七小姐喜欢临摹五姑娘的字帖。奴婢曾瞧见过她描的字,和五姑娘一模一样。” 这话一出,谢兰若立刻泫然泪下,悲切痛呼道: “姐,你……你为了脱罪,竟连我这个亲妹妹也要害吗?从小到大,我敬你爱你,你怎么能如此伤害我,我……我干脆死了算了!” 谢靖连忙拉住,怒叱:“兰台,你怎如此自私?兰若怎么你了,你要找人泼她脏水……” 这一唱一和,当真是精彩。 谢兰台无法不心寒,这个妹妹,她真真是白疼了这一场。 谢和看着皱眉,七丫头一直很乖、很胆小,不像说谎的,可兰台也不会撒谎,平白相中一个丑郎君。 “我可以证明……” 适时,一个声音从垂花拱门外有力地传了进来。 第113章 真相大白,暴打岳丈 是谢安。 他手上拎着一盏六角灯笼,来到众人面前,看向谢兰若的眼神,显得无比失望: “昨天上午,我爹谢靖谢祭酒找到七妹,要求七妹伪造一封信。 “今天这出戏,就是爹和柴侯一起演的。 “信是七妹伪造的。 “爹,您为什么要这样害五姐? “柴侯,你又为什么要想尽一切法子毁我五姐的清白? “刚刚,你一再地想闹到衙门,把事情闹大,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面对这番叫破,谢靖无比震惊。 他恨啊,立刻指着儿子破口大骂:“孽子,你为了帮你五姐洗白,连亲生父亲都敢陷害……” 却被厉声叫断: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谢安顶天立地,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倒是父亲你,干这种丧尽天良的事,也不怕遭报应。 谢安年纪虽小,可身姿挺拔,说这话时极有力量。 那一脸的正义凛然,一时竟把谢靖压得哑口无言。 紧跟着,他看向已露出惊慌之色的七妹谢兰若,眼神越来越冷: “兰若,你答应给爹伪造信件时,本来我是打算告诉五姐的,但想到五姐一直对你疼爱有加,我这么说,五姐一定不信,再加上,我凭没据,也没办法造你谣。 “于是,我就跑去告诉了姐夫。 “姐夫说了,让我冷眼旁观,好好盯着你这头白眼狼,看你最后有没有做了这狼心狗肺之事。结果呢,你竟真做了。 “这才几天,五姐为救你奋不顾身,这份恩德,你居然忘了? “谢兰若,你不是人,你是畜生。” 最后一句,骂得谢兰若面无人色。 她完全没料到:从小到大最疼自己的亲哥哥,竟选择站到谢兰台的阵营,最后在这么多人面前揭穿她。 这世上啊,怎有如此狠心的哥哥! 谢兰若只觉得眼泪在嗒嗒直掉下来。 经此一事,她的名声,怕是彻彻底底尽毁了! 日后,她要如何再嫁一个好婆家! “对,我也可以证明。” 垂花拱门外头,另有一人跑了进来,却是三姑娘谢云湘。 她也是庶女,平常偏于一隅,在这个偌大的谢宅,她和她的小娘,悄无声息地活着。 可今日,她竟选择跑出来揭发自己的父亲。 此时此刻,她眼神坚定,语气铿锵: “昨天上午,我跑来想看望祖母,同时想和五妹妹说说话,意外听到了爹和七妹妹的对话。六弟不让说,就是想看七妹妹有没有良心。事实证明,七妹妹,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他们的出现,让谢兰台很惊讶。 那个姑子是谢兰台找来的。 且是谢兰若院子里的。 昨天,当她知道谢靖找上谢兰若时,她猜想,谢靖是知道谢兰若喜欢临摹自己的字体,所以想借谢兰若干什么坏事。 所以,谢兰台将她找了过来,让她悄悄盯着。 想要仿她的字,其实有点难。 她惯写的字体是一种特别的字体,练起来不容易。 谢兰若不可能一下子就能仿好一封信,可能会写上几封。 写不好的信,要么就会被烧掉,要么就会揉成一团。 结果,谢兰若果真写了,且废稿都烧了。 但因为写得太多,有几页没烧完。 那姑子拿着那一角给谢兰台看。 那时,谢兰台早已确定,兰若背叛了自己。 但事情还没发生,再加上韩景渊传了话来,她就选择静观其变。 让谢兰台没料到的是:六弟和三姐会跑来给自己证明。 在这个谢宅,他们都是很弱小的群体,如今却都愿意跑出来帮自己,她看在眼里,心里莫名有些激动。 至于谢靖,早已气得面色铁青,指着他们怒叱起来: “好啊,你们,好极了,一个个都想造反是不是……为了维护一个不要脸的孽障,连父亲都敢陷害……家门不幸啊,家门不幸……” 还捶胸顿足。 谢兰若因为这些证明,早被吓得眼神闪烁,面白如纸,已不知要如何接话,直到听得父亲这话,她才再次硬着头皮附和起来: “对,是你们联手在陷害我和爹爹……三姐,六哥,五姐到底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要这样害我和爹爹?” 语气是如此的激愤! 在场诸位大人都不蠢,全看明白了,直摇头,谢靖存的这是什么心? 一个家族,出了一个道德败坏的女人,整个家族的子孙都会受到牵连,他不懂得吗? 演这一出,他图的是什么? 谢和更是心明眼亮,将一切看得透透的: 这一切竟是自己这个好哥哥自导自演的好戏。 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如此狠手,简直不是人。 虎毒还不食子,他是畜生都不如。 眼下,想要证明谢兰若的的确确模仿笔迹,伪造了信件,法子只有一个。 谢和眸光一闪,当即厉喝一声: “来人,找人牙子过来,将阿微卖去勾栏瓦舍,马上……” 那阿微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姑娘,一听要被卖去那种地方,立刻吓得哭出声,当即叩头直求道: “二爷饶命,饶命啊,信是七姑娘给的,也是七姑娘仿写的。七姑娘说了,这是家主交代的,奴婢只是奉命行事……求二爷大发慈悲,饶过奴婢这一回……” 此话一出,真相彻底大白。 “谢……靖,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谢和冲自己那不争气的大哥怒喝: “母亲现在生死未卜,你却在暗中算计自己的女儿,你真真是禽兽都不如。” 谢靖呢,深深抹了一把脸孔,现在,他已经没办法自证清白! 一番盘算,最后竟输得如此凄惨。 谢兰若则浑身发冷地盯着婢女,心里充满了憎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竟敌不过一句要发卖她的威胁,就这样轻易背主求活。 谢兰台则重重松下一口气,一切总算是水落石出了。 很好。 只是心的地方,好疼啊! 谢和见自己的大哥默认了,懒得再逼,而是冲其他大人拱手作揖道: “诸位大人,让你们见笑了,今日就到此为止……都是家丑,莫要对外宣传,多担待,多担待啊!” 他把同僚们送走。 其他婢女也都被遣散。 柴义见状,想要趁着人多混乱,溜之大吉,却被韩景渊发现: “阿逐,阿灰,把柴侯爷拿下。等一下我还要和这位侯爷好好聊上一聊,可万万不能让他溜了。” “是。” 拱门外跑来两个护卫,直接就把柴义给按在地上。 偏他巴拉巴拉还在那里哇哇大叫:“放肆,我乃堂堂三品东山侯,赶紧放开我。” 可谁会理会他? 阿逐和阿灰把人架了出去。 就在这时,韩景渊一步步逼近谢靖,他眸色如冰,右手倏然扬起,带起一道凌厉的掌风。 “啪!” 响亮的耳光,在夜色里炸响。 谢靖猝不及防,头被扇得偏向一侧,左颊立刻浮起五道鲜红的指痕。 韩景渊的声音似淬着寒霜,每个字都重重落到了他的耳膜上: “这一耳光,是替我夫人讨的。堂堂国子监祭酒,却三番五次欺凌弱质女流,简直禽兽不如。” 谢靖转头,眼神恶毒,刚想说什么,第二掌已挟风而至。 逼得他踉跄着倒退两步,冠冕歪斜,一缕花白的鬓发散下来。 “这一耳光,是替阿风讨的公道。” 韩景渊指节发白,声音冰寒可剔骨:“那日你将他沉塘时,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看来那晚将你吊在树上一晚上,还是太轻了。” “你怎敢……” 谢靖的反击还没形成,第三掌接踵而至,力道重得让谢靖直接跪倒在地。 鲜血从他嘴角蜿蜒而下,混着半颗碎牙溅在青砖上。 “这最后一耳光,是为了岳母梅音打的。” 韩景渊居高临下睨视着,语带鄙视:“为强占民女,你竟勾结官府阻其脱籍。谢靖,你读的圣贤书都喂了狗吗?全不顾半点夫妻情分。” 谢和本想去劝,听到此处,他长长深吸气,心头的恨跟着爆发了: 好,好极,这耳光,打得相当之好。 痛快。 替他出气了。 虽然女婿打丈人,有点过分,可谁让这老丈人是畜生呢? 受尽折辱的谢靖颤抖着撑起身子,浑浊的眼中迸出怨毒: “你竟敢打我?本官定要上奏朝廷……” 作为士大夫,他岂能被如此折辱? 韩景渊手一扬,傲然道:“请,谢祭酒要是敢上告,我就敢让你:进去是祭酒,出来成过街老鼠……” 说着,他俯过身去,在他耳畔轻声道,“到时等梅家旧案翻出来,就不知谢祭酒要如何自处?” 话音戛然而止,却见谢靖面色骤变,血色尽褪。 韩景渊瞄了一眼,又低语了一句:“另外,关于谢兰台的身世我查到了,需不需要我在公堂上公布出来?” 谢靖的身子,再次抖了抖。 他一句都不敢接,踉跄离去,衣袍下摆沾满尘土。 那一刻,他是无比惊恐的: 雪藏了十几年的梅家旧事,这个贱商怎会知道? 还有,谢兰台的身世,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不应该啊! 谁会知道谢兰台会是“他”的女儿? 第114章 韩景渊自曝身份 谢兰若被抛弃在了边上。 此时此刻,她心里又惊又乱。 父亲的计划没成功,而她这个帮凶,成了弃卒。 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高高在上的父亲,被人暴打过。 在这个家,父亲就是不可挑战的权威。 可今日,他被打得没有招架之力,最后竟仓惶而逃。 而令父亲丢盔弃甲的,竟是五姐夫。 直到刚刚,谢兰若才知道,娶了五姐姐的贱商,竟长得如此英气神武,没半点贱商那种唯利是图、精明又自私的猥琐模样。 那三个耳光,打得那真是又响亮又彪悍。 真真是吓着她了。 接下去他会不会来打她? “兰若,你怎么能干这种缺德的事?” 遂先向她发难的居然是谢安。 他第一时间拎住她的手腕,恨恨直叫道: “我原以为你会顾念姐妹情谊,想不到你竟连自己的亲姐姐都忍心伤害——你想一想,如果不是五姐去救你,现在你就是梁家的妾……” 谢兰若立刻哇地哭出了声:“我也没办法,这是爹逼我的。六哥,我现在名声已经尽毁,要是再把爹得罪了,我这辈子还怎么嫁个好人家?” 说着,她立刻下跪,不断地叩头:“五姐,对不起,我错了,我真知道错了,求姐姐原谅我这一回。” 梨花带水,哭哭啼啼的,看着是如此的楚楚可怜。 谢兰台淡淡看着。 若放在以前,看到妹妹求饶,她会当场原谅——但现在,她算是彻底明白了。 前世,谢兰若恨自己,是自己连累了她。 这一世她还是要出卖自己,就只能证明,她的内心深处,对她这个姐姐,没有敬爱,只有仇视,只不过她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这样的人,心是捂不热的。 “你起……我要给祖母侍药,没那闲功夫和你计较!” 她没去扶:“六弟,你送七妹回去。” 她的注意力直接落到了比自己大两岁,至今还没嫁人的三姐身上: “三姐姐,谢谢你……” 三姐谢云湘已经订亲,是个小官,去年,三姐婆家死了老夫人,婚事就这样耽搁下来。 这婚事还是老太太给选的。虽然男方家境不好,但是嫁过去能做正头娘子。 三姐一直在等准夫君出了孝期来娶自己。 但是,三姐不知道,她的准夫君会病死,她嫁进去只会守寡——既然重头来过,三姐的婚事,也得改一改。 今天三姐愿意来帮她,自然她也要去护她一护的。 “傻妹妹,应该的!这些年,老太太疼我,你也愿意和我走得近,姐姐不能看着你被父亲算计了去。” 谢云湘看向韩景渊,惊讶五妹夫竟如此伟岸,虽然是商贾出身,可是只要家境殷实,夫妻和睦,日子也是能好好过下来的。 “夫君,这是我三姐。” 谢兰台连忙给介绍了一下。 韩景渊点点头:“多谢三姐仗义执言。” “不客气。” 谢云湘轻轻应声,总觉得这五妹夫不是等闲之辈,那气场,那眼神,实在让人不敢逼视。 “兰台,你去照看老太太,我去会会柴义。这人与你无怨无仇,今天此举,肯定是有人指使的,我去审审。” 韩景渊交代了一下,就出了园门。 谢安把谢兰若拉出院子,回到了她的小院,于深凉的夜风中,冷着脸,叱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谢兰若抹着眼泪,委屈巴巴道:“哥,现在连你也吼我。这世上,已经没人知道疼我了。我这一生全毁了。” 她的声音是如此的悲切,眼泪那是嗒嗒直流: “若不是谢兰台,我的命运何至于如此。她为了和父亲和陆氏抗争,害苦了我们。 “现在,我想留在谢家,只盼望父亲可以给我找一段好姻缘,这是父亲让我做的。父亲给五姐寻了一个好前程,总比她做商妇来得强,我没错,没错,没错……” 她不断地强调着。 谢安气的恨不得一个耳光甩过去,指着她的鼻梁骂道: “助纣为虐,你还没错? “谢兰若,姐夫哪里不好了。姐夫和姐姐那么般配,你要是毁了这桩姻缘,你这辈子还能安心吗?” “我为什么不安心,对不起我的是她!” 很显然啊,这小姑娘在钻牛角尖。 别人都是错的,都在负她。 “没五姐去救你,那才叫真正毁了。毁你的是陆氏!” 谢安真想劈开她的脑子好好看一看。 “谢兰台是始作俑者。” 谢兰若就是这样认为。 谢安没辙,把她推进屋子,锁上门让她反省。 可她就像入了魔一般,不断地喊着:“我没错,我没错,我就是没错……” 柴义被绑成了肉粽,还被塞住了嘴巴。 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遇,与他来说,几十年难遇上一回,今天,竟被一个小小布商给欺负至此。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怒极。 呜呜呜怒吼。 他发誓,等他得了自由,就要去衙门告他,必须让韩家为此付出惨重代价,从今往后,他们韩家在京城休想有立足之地。 他,柴义,从来是睚眦必报的。 等了一会儿,韩景渊双手负背徐步而来。 月光如皎。 院灯明亮。 光影衬得他倒影颀长,映得他寒光照面,杀气腾腾。 那双眸子,带着骇人的杀意。 柴义被震慑到了。 直咽口水。 一个小小贱商,那气场竟是如此强大,只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止不住直打哆嗦。 没错,那一刻,他真切地觉得这个男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把自己剁成肉酱。 他顿时不敢吱声。 韩景渊漫不经心瞄了一眼,“给柴侯松绑。” 阿逐忙将人松绑。 回过神来的柴义为了找回面子,立刻指着他的鼻子吼起来: “姓韩的,你敢绑我,信不信我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真嚣张。 一个没实权的小小侯爷,在平头百姓面前,的确有点蹦跶的资本,可惜他蹦跶错地方了。 韩景渊忽伸出手,冲阿灰叫道: “拿来。” 阿灰立刻从怀里取出一张狼形面具。 他接过,套在脸上,缓缓转头看向柴义,声音冷肃道: “那这样呢,不知道柴侯还有没有那个本事弄死我?” 前一刻还很猖狂的侯爷,下一刻眼底露出惊愕之色,嘴巴不断地哆嗦着,难以置信地结巴着: “你……你……你是……” 小北王? 简单三个字,他竟吐不出来。 就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 震慑的目的已经达到。 韩景渊将面具摘下,扔回给阿灰,虽神情淡淡,却也有逼人的气势: “现在可以说了吗?柴侯与我夫人,既无旧怨,也无近仇,为什么故意跑来谢家,要这样害我夫人?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很好的交代。我敢保证,你们柴家一定一定会流放三千里。” 他的话,一字一字说得是如此的有力量。 而柴义确定,只要他是小北王,他所说的话,绝对可以让他噩梦成真。 “噗通”一声,柴义腿一软,当场跪下,想叫,却被打断。 “叫我韩郎君既可。柴侯,你也不用行此大礼。我只求一个真相,只要答案让我满意,今天的事,可以一笔勾销,我不会找一颗棋子的麻烦。” 他的语气,始终带着一股让人发慌的压迫感。 夜风瑟瑟发凉。 柴义却在冒热汗。 “韩郎君,这事真不能怪我,我……绝对不是故意寻衅生事,是有人用我的外债逼我来的,只为了让谢五姑娘——韩少夫人名声尽毁。” 柴义直接就招了。 “谁?” 韩景渊的眸光深深一眯。 “不知道。但我觉得……可能是宫里的人。因为那人知道我身上一个秘密,和皇族有关。我实在是走投无路,只能来此。正巧谢靖有把柄在我手上,我威胁他,他就帮我拿到了约见的私信……” 他不敢有所保留,和盘托出。 小北王如今太受宠,自己眼瞎,竟去陷害他的女人。 此时此刻,他非常清楚,幕后人就是在拿她当枪使。 目的是什么? 毁掉谢五姑娘的名声。 小北王悄悄娶妻,宫里肯定有人生恼,想让这个五姑娘没机会成为小北王名正言顺的妻子,或是侧妻。 韩景渊眸光乌沉乌沉的,暗暗琢磨,到底是谁在暗处、机关算尽地想要害谢兰台? “今天的事,我可以不追究,但是,柴义,以后,你若再敢害人……” 不等他说完,柴义立刻道:“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如果那人再找你,就通知我。” “好,一定。” “我的身份,不许说出去。” “我发誓,若说出去,我不得善终。” “滚!” 柴义马上就滚了。 小院内静悄悄的。 韩景渊立刻转头,看向小院另一道垂花小拱门,淡淡叫破道: “谢侍郎,听够了吗?” 阿灰一惊,看向那个方向,竟没发现有人在偷听。 那黑漆漆的东北角,被边上的高楼掩着,光线比较暗。 一个黑影闪现,慢慢走到光影下,来到了韩景渊面前,脸上浮现的是难以言语的震惊之色。 一双深亮的眸子不断地打量这个侄女婿。 他来找是想和这个侄女婿聊聊,总觉得他非池中之物,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我该称呼你韩姑爷?还是萧姑爷?” 谢和没有失态,依旧很沉着冷静地询问着,目带斟酌。 第115章 初交心,她预警,他大惊 韩景渊抱以一拳,一脸正色道:“在下户籍上写的名字是:韩景渊。记名于拓跋太妃韩飞燕名下。 “陛下念太妃之情,护我周全,户籍采用的是秘档形式。密档外层另封一档,名唤:萧临。” 谢和的脑子嗡嗡然一下,难以置信: 自家小侄女,嫁的竟是当今赫赫有名的小北王。 而他的大哥,竟千方百计地想要拆散他们,做了种种错事。 最近玉京城内大家最津津乐道的是: 小北王的婚事。 他在朝中也听说了:全玉京城的名门贵女,都在跃跃欲试,想成为小北王的正妻。 即便不能成正妻,如果可以嫁给他做侧妻,也大有人愿意。 据传,萧临定下亲事之日,就是封王之时。 而今年,小北王肯定会完婚。 他的婚事,将是轰动玉京城的大事。 之前,谢和还在猜测,小北王最终会听谁的话,娶谁家女。 在他看来,小北王不管娶谁家贵女,都会有麻烦缠身。 这个皇族的外甥,太过骁勇,皇上又是垂暮之年,三个亲王又都不怎么成气候,所以,会有忌惮。 将来,小北王是怎样一个结果,谁都说不准。 没料到啊,吃瓜吃到自己家了。 “这事……兰台知道吗?” 谢和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还没机会说。” 韩景渊实言相告。 谢和则面露疑惑,同时浮现隐隐不悦之色:“你私下娶我侄女,这事,皇上太后他们不知道! “这婚事,现在算什么?算你在外置办了外室? “兰台心高气傲,怎受得了如此欺瞒? “小北王,就算您名震边关,可于姻缘一事上,如此做法,是不是有点欺人太甚?” 每一句话都带着指控,透着不满。 韩景渊却不生气,很高兴谢家这位长辈,是在真心爱护晚辈,忙双手一揖: “谢侍郎莫怪,这桩婚事,晚辈是结得匆忙,但一切有按着旧礼进行。三书六礼,官媒下聘,走的是民间婚仪形制。 “婚事大小事宜皆是太妃亲手安排、主持的,晚辈自会以正妻之位相待。皇上那边已知此事,并已认可,春日宴,晚辈便带兰台去觐见皇上,叩拜双亲。” 这话一出,谢和的态度终于缓和下来,遂点了点头: “但在之前,贤侄婿最好和兰台道明自己的身份,让她有点心理准备。” 韩景渊点头:“晚辈有此打算。” 谢和的眉头却皱了起来:“等一下,不对,你既早知谢靖要暗算兰台,为什么不早早言明身份。 “如今你让他在同僚面前颜面丢尽,对你有什么好处? “说到底,他是你岳丈。翁婿闹得不可开交,兰台又是庶女,将来兰台如何在你萧氏一族当宗妇?” 他目光灼灼逼视:“你筹谋这一切,到底在图谋什么?” 谢和果然身怀七窍玲珑心,立刻就发现不对劲。 韩景渊抱拳:“晚辈有四个目的。第一,让夫人看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第二,请谢侍郎看透令兄的真面目,下一个决心。” 谢和接话:“什么决心?” 韩景渊:“废掉谢靖家主位,请你取而代之。第三,请谢祭酒助梅姨娘拿到放妾书,她的脱籍文书,晚辈已帮她拿到。 “第四,过继谢兰台到你名下。” 谢和听得一惊,继而肃然起敬: 好一个小北王! 这一招将计就计,不光废掉了谢靖,还帮谢兰台正了娘家身份,日后,她入萧氏做宗妇,谢氏家主嫡女的身份,可要比谢氏庶女的身份强上不少。 果然是个心思叵测的厉害角色。 彼时,谢兰台守在老太太床边。 谢云湘坐了一会儿,就回了。 昏昏欲睡时,门开,韩景渊走进来,到床边看了一眼,说道: “药需要含3个时辰,才能彻底进入血液循环,你守着没用,临窗那边有张榻,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力更好地照看祖母……” 谢兰台立刻惊醒,转头看,眼神显得迷迷糊糊: “哦,我等一下就去。” 适时,一只手掌覆上她的后脑,轻轻抚了抚。 这动作带着一些怜惜的意味。 谢兰台忽想到之前在素园,自己同他说话时,语气很冲,当时,她对他的专制和霸道很是不满,但经过今天晚上的事,她明白了,他不说有他不说的好心。 谢府于她就是虎狼窝,一不小心就会被吃一个干干净净。 没有祖母庇护,她很容易任人宰割。 “谢谢你去找小北王帮祖母找来了药……还有,昨天,我对你说话的态度不好,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对不起。” 她站了起来,态度真诚地道了歉。 韩景渊神情温静:“不怪,你也是关心则乱。换作我祖母病得厉害,却被人瞒着,我也会生气。我脾气本来就大,一点就着,搞不好还会大打出手……” 他能设身处地地替她设想,她颇为欣慰。 但她还是强调了一句: “所以,夫君,以后若遇上事关老太太,或是事关我母亲、弟弟妹妹的事,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她轻轻软软地请求道;“我真的不想被蒙在鼓里,可以吗?” 韩景渊点头:“好。” 他拉她到花桌边坐下:“有一件事,要同你说,我觉得你应该有一个心理准备。” “什么?” 桌上温着花茶。 她给他倒了一杯,自己也喝了一杯。 他定定看她,凝声道: “从种种迹象来看,你极有可能不是谢家的孩子。” 原来他也发觉不对劲了。 “你父亲可能知道一些情况,他这么针对你,总是有原因的。等一下,我去找他探探底。刚刚我找他没找到。” “好。” 她点头,心里犹豫:“如果查出来,我身份很不好,为了不影响到你的仕途,你随时可以……唔……” 韩景渊忽然毫无预兆地倾身而来,以薄唇封住了她未尽的言语。 她惊得睁大双眼,本能地想要后退,却被他牢牢托住后脑,彻底断了退路。 而他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炽热而汹涌,攻城略地般攫取她的呼吸。 谢兰台的心跳快得发疼,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他的衣襟,整个人就像被卷入了一场失控的风暴。 唇瓣被他厮磨得发烫,连带着耳根、脖颈都烧起一片绯红。 这个男人,真是疯子。 门外,春祺进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退出去,唇角含笑,小脸则涨得通红。 室内,谢兰台推开她,轻轻娇喘着,转头看向床那头,嗔道: “这是在祖母房里,你……怎么可以?” “你若说混账话,我就做混账事。” 他一点也不以为耻,眼神灼灼,又带着莫名的温情: “老太太若醒着,也是愿意看到的。她希望我们夫妻和睦,你觉得呢?” 真会说歪理。 她抿了抿唇,轻轻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身世,有着见不得光的秘密,可能拖累你,难道我还应该留在韩家?” “那如果我说,我在干的事情,也很危险,可能会连累你,我是不是没资格,要求你留下做我妻子?” 谢兰台一愣,望过去,二人四目相交。 她立刻反问道:“所以,你真的在帮小北王干特别危险的事情?” “是。” 竟如此坦诚。 “搞不好,我可能会变成一无所有的韩景渊,甚至可能还有性命之忧。” 他说得无比直接。 谢兰台又惊了惊,想到了前世,莫名有了焦虑,咬唇道: “那你必须注意了,春日宴当日,宣王会中毒;之后,齐王会被查出私造军械;宁王会在赈灾的时候被刺杀——最后,长公主不知搞出了什么事,会被赐死,小北王会被迫逃离玉京…… “我帮不上你什么,只能希望日后,小北王和长公主都不要出事。” 前世的事,她虽有信息网,了解了一些,但不是很透彻: 长公主被赐死的背后,可能有更复杂的隐情。 “你说什么,长公主会被赐死,小北王会逃离玉京?” 韩景渊见她说得如此笃定,心头暗暗一沉。 也就是说:前世,他图谋的事没成功? 但为什么母亲会被赐死? 要知道皇上最最宠爱的也就是这个小妹,那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 忽听说母亲会被赐死,他的心,无法不惊骇。 “我……没办法向你解释为什么我会知道,你需要知道的是,这些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要尽量规避被居心叵测的人算计到,小北王是你的贵人,小北王出事,你必会受到连累…… “既然我们要做夫妻,我希望你要好好的!” 虽然小北王让他害怕,长公主对她又很不善,但与国而言,他们都是国家的栋梁,活着,对国家而言有利无害。 正好,这个时候,门外有人唤:“爷,没找着谢靖,也不知道他躲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倒是阿风来了,让您去那边,马上。” “好。” 韩景渊其实很想再问一些更详细的前世内幕,但眼下,她对自己不够信任,也不可能全盘托出。 那就先办那边的事。 “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明天谢家还有一场大戏,我帮你处理了一些后顾之忧,到时你配合一下!” 没再多说什么。 他快步离去。 谢兰台要好奇死了: 明天还有大戏? 什么大戏呀? 这家伙,明知道谢靖要算计自己,没阻止,而任由其发生,继而当众揭穿他,似藏着别的图谋。 他,是不是在玩一箭数雕的伎俩? 第116章 一出好戏,废家主位 谢靖悄悄出府,来到约定地点,看到了那个黑衣人,一脸不安地上前,抱拳道: “失……失败了,没成功,韩景渊突然就冒了出来……” 黑衣人一个耳光就搧了下来: “废物。” 在人前威风凛凛的谢祭酒,在这人面前,只能当条狗,挨了打只能忍着,谁让那人拿捏着他不可见光的秘密。 他鞠着躬,哈着腰:“请再给我一个机会,下次我一定……” “不会有下一次。一杀不成,就不可能再有第二次机会。从今天起,你只能按兵不动。再也不能对谢兰台下任何杀手,听到了吗?” “是。” 谢靖恭敬应下。 “主子猜你成功不了,已谋好第二计。春日宴时,让你四女儿谢云岚穿得漂漂亮亮地去赴宴。主子会想法子将她嫁给小北王。只要谢云岚能嫁给小北王,就算你大功一件……” 没有罚,还要促成良缘? 谢靖顿时喜上眉梢,真要促成如此姻缘,他必飞黄腾达,连忙应道: “还请回禀主子,谢主子提携……” 这天晚上,谢靖回到谢宅倒头就睡。 至于那对胳膊肘往外拐的姐弟——谢云湘和谢安,等明日下了朝,他再好好收拾他们。 翌日清早,谢兰台还在好梦,却被春祺吵醒:“姑娘,快醒醒,快醒醒,姑爷一早就来了,已在院中和阿逐阿灰练了好一会儿拳,他让奴婢催您醒来一同去看好戏……” 看好戏? 谢兰台瞬间清醒。 洗漱罢,她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跑了出去,果然看到三个年轻的郎君在练拳。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韩景渊练拳。 拳法虎虎生威,凌厉异常。 两个身手了得的护卫打他一个,他竟能把他们压得节节败退。 阿逐的功夫,谢兰台是见识过的,很厉害,想不到,韩景渊更厉害——可以一个敌两个。 文也行,武也行,商也行,韩老太太陪养的这个孙子,真真不得了。 而她竟捡了一个大便宜。 韩景渊见她醒了,又打了几拳才结束。 谢兰台立刻拧了一条面巾过去,温温道:“擦擦。额上有汗。” 现在,她看他是越来越顺眼。 韩景渊却没接,而是将头凑了过来,低声道:“夫人帮我?” 她一怔,忽瞧见春祺在掩嘴笑,金二娘在弯唇,而阿逐和阿灰都在憋笑。 脸有点小红,但她还是给他擦了擦。 一男一女站在花树下,这四目相对的模样,竟有一种让人怦然心动的旖旎之情在散开来。 待擦完,她想刚说什么,韩景渊抢先一步道:“时候差不多了,走,跟我去看戏。回来再吃早膳。春祺,二娘,你们不用跟着了。” 吩咐完,他牵着就走。 春祺连忙应声是。 谢兰台看着那只大手,现在,他牵她好像是越来越熟稔,而她越来越不排斥。 如此牵手而行,她心里竟有点小甜。 “去哪看戏。” 她莫名好期待。 “谢家祠堂。” “什么戏?” “谢靖不适合当家主,今日你二叔要废了他。” 谢兰台听着惊讶,二叔会废了父亲? 他听祖母说过,当年,祖母是想让二叔当家主的,但二叔以为长幼有序,所以就谦让了,现在二叔竟会…… “怎么废?” “去看看就知道了。” 按理,二叔不会做这种事,必是受了刺激。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她好奇呀! “我给了你二叔一些证据。你爹,谢靖,根本不配为官,也不配为家主……” 韩景渊目光沉沉。 “你查了我爹?” 她惊讶。 “嗯。” 现在,韩景渊不能法办谢靖——只能暗戳戳搞掉他,谢家的名声不能受到影响,眼下出事会波及谢兰台。 所以,他只能借谢和的手,将人除掉。 没一会儿,他们到了祠堂,藏身于隔壁一杂物间。 祠堂内传来大闹声。 谢靖在怒叫:“你凭什么废我家主位?这些年,我事事为谢家着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了? “家中子弟,我哪一个不好生安排?谢和,你不要以为你现在当了侍郎,就想压我一头……” 那语气还是很嚣张的。 温文尔雅的谢和今天却表现得很凌厉:“谢靖,你倒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难道你心里没点数? “就凭你当年往水月庵传播病疫,害得母亲险些丧命。更凭你借别人的手,想将我贬去苦荒之地。 “谢靖,我一直把你当哥哥,你呢,你心里什么时候容不下我这个弟弟了? “如果这些不够,我们还可以聊一聊十八年前你干过的丑事——梅侍郎的事。我手上有证据证明你干了丧尽天良的勾当……” 骂完,谢和长吸气,继续开始自责:“当年,母亲让我当家主,我不同意,总以为长幼有序,现在看来,母亲是对的,你心性扭曲,再当下去,只会毁了整个谢氏家族…… “看看,这些就是证据,你干了什么,还要我公开了去说吗?” 素来在谢家说一不二的谢靖,今天竟哑巴了。 可见谢和说的事,件件掐住了他的喉咙,最后,他憋着火叫道:“好,我可以交出家主之位,如你所愿就是……” 可谢和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继续提要求: “光交出家主之位不够抵消你犯下的罪过……等过一阵子,你必须找个合适的时机,以假死脱离谢氏,从此远离大乾。你的子嗣,族中自会好生相待,但你再也不许出现在玉京城……” 这与谢靖来说,绝对是莫大的污辱。 他顿时恼羞成怒: “谢和,你……你这是想折辱我到何时?” “想想你的儿女们。” 谢和强调性地怼了回去: “你想让他们全没有好下场,你大可以认为我在折辱你。 “谢靖,你莫要忘了,你最小的女儿才十岁,还有一个在你小妾肚子里。你留在族中,他们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我这里这些证据,足让你死很多次,你可以看看,你该不该死?” 谢和好像给他看了一些证据。 通过墙上的竖孔,谢兰台看到谢靖已面色惨绿,呼吸变得急促,声音在颤:“行,我什么都依你……但这些证据,必须付之一炬。” “烧掉可以,我还有第三个要求:梅音已拿到脱籍文书,她不想再跟你,写下放妻书来……” 谢和又提了一个要求。 谢靖气得已面色铁青:“谢和,你不要欺人太甚……” “那你想让她以上告的方式求得放妾书是不是?你可以不写——梅家的事一旦闹大,你信不信,她会拿刀直接砍了你,而不是来求放妾书……” 二叔的这句话,令谢兰台心头突突突乱跳: 外祖家的冤案,竟和谢靖有关? 这事要是真的,那与母亲来说,恐怕会天崩地裂。 谢靖沉默良久,隔壁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在回响,好一会儿他才咬牙应下:“好,我写,我写,我马上写……” 语带负气。 “等着,还有第四件事……” “说。” “谢靖,我一生无妻无女,谢兰台是母亲养大的,虽已出嫁,但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女儿,从今往后,她就过继与我,名义上就是我的嫡女。” 谢和又提一个要求,却是要将她过继到名下。 谢兰台转头看韩景渊,无声地轻问:“你要求的?” 韩景渊点头,低声说:“嗯,对我们有利。” 是不是因为他说要带她去见族人,她是谢靖庶女的身份不太合适,所以,他就借谢靖算计她,反过来废了他的家主位? 隔壁,谢靖面色一沉,直直盯视了谢和好几眼,最后嘲弄和笑了笑:“要不你直接把梅音娶回去得了……抢别人现成的女儿,你怎么想出来的?” 而后,他拍了一下手心,忽恍然叫道:“也是,梅音如今身子坏了,不能再生了……” 谢和气地将他按在了房柱上:“不准你再羞辱她!信不信,我打死你?” 眼见得他发了飙,谢靖莫名就怂了,连忙道:“行行行,都依你。都依你。我女儿多的是。我不稀罕的,全留给你就是。” 那种像是在施舍的模样,实在是讨打。 谢兰台眼皮一跳,心下是无比惊讶的:原来这个温温如玉的二叔,竟喜欢母亲? 没一会儿,族老们来了。 于是乎,废家主,拿放妾书,过继,三件大事,在族老们的见证下,一一完成。 当谢兰台被请进去,拜见新父亲时犹觉得在做梦,可一切就是这样完成了。 这些事,如果放在她手上,不管做哪件事,都得费尽心机才有可能实现。 然而,放在韩景渊手上,一夜之间便尘埃落定。 事了,谢靖恨恨拂袖而去,心里念叨的是: 只要云岚当了小北王妃,到时定让你们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当族老们散去,谢和见祠堂内只有自己和新认的女儿,上前,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兰台,你这个夫君,不简单,往后头,爹爹祝愿你与他,心意相通,首尾相望,千山万水,一起迎难而上……” 这一句话,令谢兰台很惊讶: 二叔这个新父亲,是个挑剔的主,能得他欣赏,不易! 她的新婚夫君,这是给他喝了什么迷魂汤? 第117章 培养感情,有点心动 谢和离开后,谢兰台去了隔壁,发现韩景渊已不在。 她寻了出去,最后回到慈晖园,瞧见韩景渊正在和御医低低地说着话。 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衬得高大又俊拔。 这一次家里乱成一团,因为有他,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那种被人托底庇护着的感觉,是如此的好。 站在门口,她悄悄望着: 男子那沉稳的气度与从容的举止,竟让她不觉间卸下了所有防备,连眉间的愁绪都悄悄舒展了几分,园中春色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如何了?” 她上前询问。 “回韩少夫人,老太太的情况正在好转,剩下的药,每日含服即可,但具体什么时候能醒来,还不一定……” 御医简单说了说情况,抱拳离去。 “放心,老太太会好起来的。” 韩景渊宽慰她。 谢兰台回眸睇着,心头一片宁静,不再乱如麻。 日子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对于未来,她生出了殷殷的期待之情。 而这一切,全是他带来的。 前世,给陆霄当妾,她低三下四,不管是在婆家,还是在娘家,他从不维护她。 韩景渊很不一样: 在婆家,他给了她自在舒坦的日子,家中奴婢个个敬重她。 在娘家,他懂她,之前助她杀人,现在助她处理掉父亲,维护了母亲,帮她改头换面,有了一个全新的身份。 这样一份回护,她深深铭记在了心里。 “谢谢你帮我这么多……” 这一句绝对是发自内心的。 “光口头谢就不够意思了……这里,亲一下……” 韩景渊指了指自己的脸庞,嘴角微勾地讨赏。 边上春祺和冬禧红着脸退下,乔嬷嬷笑着走开,任这对小夫妻闹腾去。 “你……别瞎闹……” 她咬唇娇嗔了一句。 只要和他在一起,她的脸动不动就会发臊。 这人啊,真爱逗她。 “嗯,好,那就先记账……等没人时再谢。” 还能记账? 谢兰台无语瞪他。 他却和颜悦色伸过了手,“别记太多,我会收利息,到时你只怕吃不消……” 吃不消? 他在说这个词时,眼神有点暧昧。 干什么,她会吃不消? 脑子忽就想到了某事,莫名就有点怕了。 眼珠子一转,谢兰锦忽踮脚飞快地碰了一下他的唇角,在他错愕时提着裙角退到门边,芙蓉面满是得逞的狡黠,笑道: “清账了。” 小脸上有一道绯色飞过。 第一次亲他。 亲得若有似无的。 有点——不过瘾。 但可以了。 似乎懂调情了。 韩景渊轻轻一笑,眉目是舒展的:“诚意不太够。回头去素园,你得给足诚意……” 又逗她。 “韩景渊,你够了!” 她磨了磨牙。 他低笑,走上前,乖乖改了话题:“老太太今天是醒不过来的,你这样守着也不是个法子,正好我今天有空,要不出去?最近一直忙,都没怎么得空陪你。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明白的。 他想和她说他的事。 谢兰台望了望床上的祖母,又看了一眼身上的素旧衣裳:“就这样可以吗?我这边的衣裳都是旧的,昨天你送的衣裳,脏掉了。” 韩景渊打量一眼:“没事,很好看,就像小仙女下凡……” 夸赞之词,那是信口拈来。 谢兰台张了张小嘴,看他的眼神是如此的奇特: “你……你和女子相处,都是这样夸赞她们的吗?” 韩景渊扬眉失笑:“我天天忙得不可开交,除了你,哪有空去和别人相处?还夸赞,有谁能比我家夫人更美貌的吗?” 这夸得,实在是让人面红耳赤。 又莫名有点甜。 “把手给我。再不给,我抢了!” 他的眼神,瞬间就变得有侵略性。 她笑着,将手交出去,被他握住时,她的心又漏跳了两下。 这是心动的感觉。 不好,她下定决心不心动的,怎么就有点跃跃欲试。 不不不。 她要冷静。 “可我想去送送娘亲。” “谢侍郎会送。你去凑什么热闹?” 谢兰台目光一动,忽想到什么,叫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韩景渊道:“我查过,梅侍郎和你祖父曾是好友,梅夫人和你祖母更是闺中蜜友。当年,梅音和谢和曾是青梅竹马。后谢和因为一趟公差,深受重伤,曾一度昏睡不醒。梅家在那段日子出事,梅音就此被谢靖纳进了门…… “谢靖一直在嫉妒你二叔,我猜,他是故意的。所以这么多年一直没帮你娘把脱籍文书处理掉。” 谢兰台张了张嘴,惊讶,这里头竟还有这种隐情? “昨日我同谢侍郎说了,只有他当家主,你娘亲才能得回自由,他们将来才有可能。” 所对二叔才下定决心夺权。 怪不得。 谢兰台终于顿悟。 从慈晖园出来,谢兰台叮咛席教头在外守护好老太太,自己则带上春祺和冬禧出去,在通往前院的垂花拱门时,遇上了谢和。 韩景渊恭敬地道了一句:“岳父,我带兰台出去走走……” “嗯。”谢和点点头,捋了捋胡须:“去!” 他去了静思斋。 那是梅音住的地方。 他想去送她。 梅音在收拾东西,看到他来微微一笑,开出口来唤的是: “谢二哥,今日,谢谢你,若非你力挺,我想拿到放妾书,可能还得上告……请受梅音一拜……” 施施然就行了一礼。 谢和扶了扶,手僵在空中,静静道:“不用谢,是我连累了你。” 梅音低垂眼皮:“谢二哥,不怪你。一切是命。” 最后四字,令谢和眼角湿润。 一切是命。 当年他若没出事,一切肯定会不一样。 如今,他可还有机会? 可眼下,她才刚刚得了自由,而他母亲还在昏迷,实在不合适有任何表示。 没说什么,谢和默默将人送出了谢府。 另一头,谢靖去见谢云岚,看到自己的掌上明珠这几日脸孔如此憔悴,不觉暗暗皱了一下眉。 他上前温声道:“岚儿,你不是想嫁给小北王吗?现在有机会了。” 守着母亲,神情萎靡不振的谢云岚,因为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 “爹,您什么意思?” “打扮一下,穿上最漂亮的衣裳,我带你去见一个贵人。再过三天就是春日宴,那人定能助你得偿所愿。” 谢云岚整个人顿时亢奋起来,连忙高声吩咐道:“来人,快给我梳洗打扮。” 一个时辰后,谢云岚来到青龙寺,进了一间禅房。 房内空无一人,一僧人请她入内,落下一句: “请施主在此跳一支舞,弹一首曲子……” 谢云岚照做。 跳完,弹完,隔壁传来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 “我家贵人能助你成就心愿,成为小北王的妻子之一,但为了防止你嫁过去后会变节,这里有一颗毒药,你必须服下……以后每三个月一定得服用一次解药,你愿意吗?” 谢云岚非常清楚,天上不可能掉馅饼,虽然很害怕,但如今,父亲失了家主之位,她若再不拼一把,往后头,她还怎么可能出人头地? “愿意!” 很快,一颗药被送了过来。 谢云岚毫不犹豫服下。 三天后,她誓要成为小北王的妻子。 谢兰台和韩景渊去了姻缘桥。 那些痴男怨女都爱将一切寄托在一把姻缘锁上,总盼望:一把锁锁住前世今生的姻缘。 前世,谢兰台也曾这样傻过,陆霄在这事上倒是纵容了她。 可惜啊,锁不住。 该分还是会分。 “你信这个?” 谢兰台惊讶他会选来这种地方。 “不信。但我以为你会喜欢。估计全京城的小女娘,都愿意来此,和情郎锁上一把姻缘锁的。你不想锁吗?” 韩景渊也是做了功课的,所以才来了这里。 和小姑娘谈恋爱,就得哄着点,做点让她高兴的事。 谢兰台看了看那些密密码码的姻缘锁,轻轻道:“没用的。人若变心,如何能锁得住爱侣想离去的脚步;两心合一,不锁也会长长久久。看看热闹就行了。” 这心态,足够清醒。 “有道理。姻缘一事,甚是玄妙,真正的羁绊,从来只是彼此心中的执念。那就不锁,凭心而过。” 韩景渊的心态是豁达的。 谢兰台悄悄张望,玉树临风的儿郎,在这绿柳廊桥边上,是如此的风度翩翩,于是,一些想法忽就冒上了心头: “夫君,你这年纪,之前为什么没娶妻?” “忙。日日忙得昏天黑地,没空想这些。” 韩景渊在路边摘了一朵蔷薇花插到她鬓角,温声道:“这段日子,你也应该感受到了,我没什么空暇……也是懒得应付女人……” 谢兰台:“……” 应付? 他回眸,瞟她,接受到了她眼底的神情变化,忙道:“但我没在应付你……” 逼近,低下头,他很认真地说道:“而是很用心地在培养感情。谢兰台,你能感受到我的诚意吗?如果没感觉,我可以表现得更强烈一点……” 那火辣辣的眼神啊,顿时烫到了她心头上:“你要……怎么强烈一点?” “你真要我表示?到时,你可别觉得丢脸。” 这一反问,问得好生邪门。 他要做丢脸的事? 谢兰台突然很好奇:“我想看看你怎么丢脸?” “行,那就给你来个搞怪的……” 搞怪的? 谢兰台的心急跳了两下: 韩景渊……这是想搞什么事? 她期待极了。 第118章 表白,融入他的生活 “阿风,把我自制的吉他取来。” 韩景渊扬声吩咐了一句。 “来了!” 阿风抱着一把奇怪的琴,跑了过来,笑着奉上。 韩景渊接过,调试了一下。 谢兰台看得好生稀奇,问:“这是什么?” “这叫吉他,是乐器的一种,来自嗯……另一个国度……这样,我弹一首特别的曲子给你听,就当是我的诚意了……” 这附近,人来人往的,韩景渊左右一观望,转而跳到了一座半人高的歌台上, 每年的姻缘节,这歌台上就会有连天的戏唱,总能引来不少人驻足观看。 他一上去,便挑出了几个音符用以引人注目,继而高喊了一声: “诸位玉京城的父老乡亲,我叫韩景渊,乃是韩记布庄的少东家,今日,我与我新婚夫人来游玩姻缘桥。 “正所谓:姻缘桥上许姻缘,姻缘伴着我与她。从素不相识,到结成夫妻,不能算是命定之缘,却也算是缘中得缘。 “今日,我高歌一曲,欢喜此生有伴,唱得好,请诸位喝一声彩;唱得不好,请诸位乐呵一声,得一声祝愿……” 周围的游客瞧着这郎君模样俊俏,说的话又充满了对妻子的疼爱之心,一个个竟全都围上前,鼓起了掌来。 谢兰台看得目瞪口呆,羞得那是差点遁走: 这家伙闹腾起来,还真的是很会闹腾。 可她又好奇他要唱怎样的歌,就掩着嘴,站在边上又羞又臊地看着。 台上的韩景渊拨了几下弦,轻快喜庆的音律跟着流淌了下来,紧跟着,他居然轻唱出声: “城里有个姑娘叫阿兰, “眼如秋水笑意淌。 “那日寺前初相逢, “三道试题定下美姻缘。 - “阿兰啊,你是月下香, “红绳系腕许白首不相忘。 “阿兰啊,你眼中有星光, “春风十里不如你模样。 - “六礼三书娶你过厅堂, “喜烛高照喜鹊来相迎。 “红妆十里铺就姻缘路, “从今往后都与你同行。 - “阿兰啊,你是梦里香, “桃花落处皆是你容妆。 “阿兰啊,你是心上光, “与卿日日数流光。” 这首歌,被他唱得格外情深,格外欢快,又格外动听,生生就把谢兰台的小脸给羞红了。 天呐地呐,这个男人,还真的豁得出去呀!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表白,也太疯狂了。 不,这不是表白。 他与她,可没多少情意在,但是他信手竟就拈来了一曲奇异之极的歌和曲,以通俗易懂的歌词,唱得听众心思迭荡。 人前严肃的他,人后有些邪肆、有些捉弄人的心思也就算了,现在他是越来越疯魔。 偏偏,听众们听了都在叫好。 更有不少少女冲谢兰台偷偷瞟望过来,似乎都在艳羡: 这女子怎如此幸运,竟嫁了这样一个敢言敢唱的好夫郎? 一曲唱罢,观众当中,有人哗然取笑起来:“韩景渊,哈哈哈,我要笑死了,你你你……你也有这么骚的时候……哈哈哈,我服了,我服了……” 一个银袍郎君跳了上去,还冲他竖了竖大拇指,那笑容不知有多夸张。 另一个玄衣郎君则将目光落到了谢兰台身上,呆了一下,继而笑道:“韩景渊,你居然也学会金屋藏娇了……呀,干嘛打我?” 被韩景渊用吉他敲了一下:“什么叫金屋藏娇,这是我夫人……” 一顿又道:“难得出来一趟,怎么就遇上了你们这两个骚包……不准吓我夫人,快,叫嫂子。” 谢兰台却已经认出了他们的身份。 一个是国公府的小公爷:赵丹侠。 一个是兵部尚书的独子:李鼎。 全是京城内一等一的门阀贵公子。 震惊啊: 她的夫君,竟和他们称兄道弟,这也太神奇了! 下一刻,这三人跳下歌台,来到她面前。 银袍一抱拳,叫道:“嫂子好,我叫赵丹侠。” 玄衣则笑着请罪:“抱歉啊,嫂子,我是李鼎,我不知道韩老大居然已经成婚,失言失言。” 谢兰台愣,忙回礼:“赵郎君好,李郎君好,夫君今天心情好,闹着玩,让你们见笑了……” “能让韩小爷闹着玩,也是嫂子的本事……成婚可是大喜事,必须好好庆祝……” 赵丹侠忽冲底下看倌大叫一声: “今天我赵丹侠高兴,为祝韩老大大婚,在四方楼设下流水席,以宴请全城祝福韩老大姻缘美满的各路朋友……” 这,是何等的疯狂。 而底下的看倌,立刻四散而去,都准备跑去四方楼胡吃海喝一通。 “这太破费了!” 谢兰台轻轻道了一句。 韩景渊笑道:“没事,他哪是那种随随便便能让人占了便宜去的,你放心,想吃他一顿饭,没那么容易,他呀,肯会让人写出最动听的祝福词,否则一口汤都喝不上。” “那是必须的,小爷我的钱又不是刮来的。” 赵丹侠说道:“韩老大,我们去福禄斋吃顿好的,你的喜酒我们没赶上,那今天这顿饭,你得给我们上最好的。” “上最好的可以,但你们的份子钱呢?” 韩景渊还伸出了手去索讨。 赵丹侠拍了他的手心一下,“少不了你的,回头加倍给你送去……” 韩景渊踢了一脚:“才不要你加倍,等你成婚,我还得给你加利息,你算得倒是贼精……” 三个郎君嘻嘻哈哈,看得出来,他们平常时候感情很深厚。 谢兰台看着,心情复杂,所以,他现在算是带着她,要彻底融入他生活了? 而他的生活,果然和权位上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于是一行人去了福禄楼,进了一间雅间,叫了一桌子的饭菜。 李鼎跑下去点戏。 赵丹侠把韩景渊拉到外头,用胳膊肘击了他一记,低声问:“你什么情况?怎么成亲也不同我们说?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个月了,祖母做得主。” 韩景渊坦然回答。 “切,你这脾气,只要你不乐意,谁做主都没用,今天还跑上台去唱那么奇奇怪怪的歌,我还以为你脑子里只有打北胡人,原来你也有想美色的时候啊!” 赵丹侠眼睛晶晶亮,“这么讨好嫂子,看来嫂子让你很满意!” 还挤眉弄眼。 “你这是在那方面开窍了是不是?” 他意有所指。 韩景渊白了他一眼,懒得理,却被他拉了回去:“等一下,我问你一个事,你成亲宫里知道吗?” “皇上知道了,太后和皇后估计也已有数。” “那你春日宴还相看吗?那个江鸢,你还娶不娶……” “……” 他真的好扫兴,本来想和兰台私下独处,好好说说贴己话的,结果被他们搞砸了,还聊这种话题。 韩景渊回到包厢,看到谢兰台捂着肚子,面色有点难看,忙问:“怎么了?” “我……我想去如厕。” “那就去!二娘,保护好少夫人。春祺,守好你家姑娘。” “是。” 三个人下得楼去。 赵丹侠冲他做鬼脸,哈哈直笑:“韩景渊啊韩景渊,你呀你,也有今天,以前对任何女娘都不假以颜色,现在嫂子走开一下,你就让人这么跟着,成宝贝疙瘩了?” “不是,有人想杀她。” 他在看台上,往下巡视,看到谢兰台由人护着去了后院的净房。 “谁呀?” 赵丹侠终于不笑了,竟敢要害小北王的妻子,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不知道。差点就丢了小命。关键现在没什么线索。” 韩景渊面色凝重:“我怀疑和宫里有关。” 赵丹侠恍然明白:“有人看不惯你私自成亲——嫂子好像是祭酒府上的小庶女,这样一个身份,有人不满意也正常……” 一顿,他又道:“回头你再纳几个侧妻,嫂子镇得住她们吗?” 他忽有点担心了,到时后宅肯定会起火! 韩景渊无奈瞅他:“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跑来当电灯泡,还给我找不痛快,信不信,我揍死你……” 赵丹侠噗嗤笑了:“韩景渊,你这是真栽进去了?” 韩景渊一脚踢了过去。 赵丹侠笑成了鸭子叫,嘎嘎嘎的:“哈哈哈,原来你也有被美色迷住眼的时候……” 谢兰台从如厕出来,却发现外头已乱成一锅粥。 到处都是尖叫声,有人在喊:“保护皇上……” 皇上在此? 谢兰台愣着,忽想起前世春日宴前夕,城中好像出现过刺杀事件,之后全城戒严。 难道被刺杀的竟是皇帝? “少夫人,小心。” 金二娘拉着她,欲带她去找韩景渊。 可院中,一行蒙面人正在进攻一个白发老者,而老头身边围着六个护卫,双方力量正在彼此拉据。 想要穿过他们的战圈,跑向另一头,几乎不可能。 重点,那老者就是皇上。 重点中的重点,老者的六个护卫,似乎有点难以招架,蒙面刺客,越来越多,而射出的箭越来越凌厉。 “少夫人,暂时过不去,你躲好,我去护驾。” 金二娘认得皇上。 把她和春祺藏到一座假山后,自己冲了出去,帮衬着斩飞了几支利箭。 一片混乱中,谢兰台看到屋顶上有人要暗箭伤人,她想都没想,露出手臂上的袖箭,就冲那人射了过去。 一击而中。 那人的箭射偏。 白发老者躲过一劫,而冲谢兰台望了一眼过来,眼神威逼感十足。 屋顶上的人中毒,继而滚落下来,可能已发现中毒,竟拔了剑冲她逼来。 谢兰台冷静再射一箭,那人终于倒地。 不想他的伙伴见状,竟调转箭头对准了她。 春祺大骇,把谢兰台抱住,嘴里大叫:“姑娘,小心……” 箭,还是射了过来。 却被另一支箭给生生射落。 院中忽响起了韩景渊的大叫声:“二娘、阿逐护着兰台,我来护驾……” 一片兵荒马乱当中,一道身影如神兵天降,骤然杀入战局。掌风横扫,两名刺客当即被震飞出去。 金二娘急退数步。 阿逐闪身回护。 谢兰台攥紧衣角,指节发白,目光灼灼盯视战况: 只见韩景渊夺过长剑,寒光乍起时,立刻血溅三尺。刀剑相撞的锐响,和濒死的惨叫声混作一团…… 刺客接连涌上,韩景渊剑锋所向,尸横遍地。 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有人傲立于屋顶放冷箭。 “皇上,小心!” 韩景渊纵身扑向白发老者,箭矢狠狠钉入他的后背。 冲击之下,他重重撞向老人,如同一面人肉盾牌。 谢兰台看得面色煞白,心脏紧缩,脑子嗡嗡作响…… 第119章 韩景渊越来越神秘 老者也大惊失色:“潜之,潜之……” 谢兰台不顾一切想要冲过去,却被金二娘拉回:“别过去……有皇上在,郎君不会有事……” 那一头,老者在急怒地大叫:“传御医,快传随行御医……” 很快,一大队官兵围住老者和韩景渊。 一个个喊着“救驾来迟,求陛下责罚”,全跪在了老者面前。 另有御医跑了过来,给韩景渊拔了箭头,上了药。 谢兰台被拦在外围,且,跪在地上,远远地望着人墙内的夫君,最后眼睁睁看着他被抬走。 赵丹侠和李鼎一同护着走了。 谢兰台想拦,想知道他的情况,却被金二娘一掌打晕…… 当她醒来,发现自己已在素园的卧房内,她坐起,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连忙跑出去,看到金二娘就守在门外,怒道: “为什么打晕我?韩景渊呢,他人呢?” 金二娘立刻跪地: “回少夫人,郎君已被带进宫中,有宫中御医看着,不会有事。 “奴婢打晕您,是为您好。您不能跟进去。宫里头,吃人不吐骨头,您进去那边,郎君又昏迷不醒,搞不好您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冷静剖析罢,又补一句:“你放心,老太太已经进去照顾他。不会有事的……” 老太太进宫了? “为什么老太太能进宫?” 谢兰台感觉自己头晕晕的。 “这件事,等郎君醒来再与您说明。郎君交代过,有关他的事,奴婢不可多嘴,奴婢的责任是护您安全。” 金二娘抱了抱拳:“还请少夫人见谅……” 谢兰台沉默,“阿逐呢?” “跟随郎君的四卫,现在在调查福禄斋刺杀事件,他们就在现场,和刺客喂过招,查起来更方便。 “现在,素园除了我,门外另外守着一队龙甲卫。 “您放心,会有这样一个安排,奴婢以为是郎君出的主意。既要查刺杀,也不能让素园疏于防范,所以才调动了龙甲卫的人……” 这个分析好像有道理。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那一箭,也不知把他伤成什么样了? 她很担心。 “不知道,但是,老太太说了,晚上她会回来,到时您可问老太太。” 然而,当天晚上,老太太并没回来。 第二天也没回来,只让人传来一句话:“兰台放心,潜之已经脱离危险。后天就是春日宴,明晚上我会回去,后日我陪着你进宫,到时,你就能见到潜之。” 春日宴? 一眨眼,春日宴悄悄来了。 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是后天进宫? 谢兰台隐隐觉得,这个安排,可能有别的意图。 可她猜不出来…… 连着两天,谢兰台生活在水深火热当中。 谢府那边,祖母一直没醒,但情况很稳定,这倒是让她悬着的心安稳了一些。 这天晚上,谢兰台又回了素园,就是盼着老太太能回来,结果只等来福嬷嬷。 福嬷嬷说道: “少夫人放心,郎君伤势不严重,但他这一次是为了救皇上受的伤,皇上让他在宫中养伤,所以暂时出不来。明日你进去就可以亲自照顾郎君。” 面对福嬷嬷,她没有问韩景渊的身份。 既然他们刻意瞒着,想来是韩景渊交代的。 这些人一个个对他忠心耿耿,即便她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 晚上,玉锦阁送了两套衣裙过来。 福嬷嬷让她选一套,说:“少夫人,明日您穿戴整齐一点,郎君喜欢少夫人穿得漂漂亮亮的,他心情好了,伤好得也快……” 谢兰台怔怔看着那两套衣裳,随便选了一套。 重活这一世,她怎么也想不到啊,有朝一日,她会有机会进到宫中。 福嬷嬷还特意教了她怎么叩拜。 那些都是有讲究的。 但凡嫡女,才有机会入宫拜见皇后和太后,庶女连最基本的礼节都不会教——只因穷尽一生,庶女都无缘高门。 如果有机会嫁入一品门阀,也只是妾的身份,妾是没资格进宫的。 翌日清早,谢兰台一早起来,沐浴,洗头,梳冠,穿衣,那一系列流程是福嬷嬷带着春祺和冬禧做的。 福嬷嬷还说: “往后头,遇上宫中大宴,受邀的臣妇都需要将自己整理得体体面面,穿戴得整整齐齐,所以你们都要学着点,日后用得着。” 春祺好奇,问:“嬷嬷的意思,以后姑娘还有机会进宫?” 谢兰台听到福嬷嬷说:“对,进宫将是少夫人的常事……” 这让谢兰台心头的疑问更重了: 韩景渊到底是何来头? 怎么感觉越来越神秘了? 玉京城,每年都会办春日宴,有些办得早,有些办得晚。 有时是各大门阀举办,有时是皇族举办。 办宴的家族大都背景雄厚,才能一掷千金,接待众多权贵,所以,但凡能受到邀请的,都会引以为荣。 今年却是皇族兴办的,更为隆重。 地点:御花园。 御花园边上有一座未央殿,午宴就设在这里。 另有一座文昌阁供贵公子们饮茶论剑,谈笑风生;春和宫则供贵女们赏花品香,闲话诗画。 午宴时,这些贵人们会在未央殿吃席,到时会有各种才艺表演。 入宫的要验明身份。 巳时正,宫门外就排起了长队。 满京城的郎君和贵女都来了,今日的御花园必是花团锦簇。 谢兰台早早坐了车赶过来。 韩家不起眼的马车,被淹没在那乌央央的车流当中:在满京城的贵人跟前,她当真是什么都算不上。 期间等得有点不耐烦,谢兰台抚起车幔,悄悄冲外头望了望。 运气很不好。 并列的马车内,车帘也被扶起。 却是那个几次三番和自己过不去的舒禾。 “江鸢姐姐,你快看啊,真是稀奇的事年年有,今年却是格外多,一个小小商妇,居然也配进宫参加春日宴?” 下一刻,江鸢打扮精致的小脸,出现在谢兰台视线内。 她执一个流光锦做成的团扇,姿态优雅,淡淡一瞥后,眼神傲然应下一句:“应该是沾了那位老太太的光。我听说,韩老太太和太后也是旧识。” 舒禾咯咯一笑:“竟还有这种渊源。看来这个小庶女,运气不错,以她这种身份,能进到宫里见识这种场面,日后可以对自己的子孙吹上一辈子牛了……” “把车幔放下,不想看到她。” 江鸢显得很嫌弃。 金二娘嘲弄一笑,放下帘子,低声地对谢兰台说道:“假清高。一个个都是冲着嫁给小北王去的……” 一顿,她又道:“也不知今日,皇上会给小北王安排几个正妻,几个侧妻……” 乔嬷嬷搭上话,温温道:“正妻只可能有一个,侧妻有点难说。五个六个都有可能。” 谢兰台抿嘴一笑:“多女共侍一夫,且全是贵女,小北王后院要着火了。” 金二娘和乔嬷嬷默默对视了一眼,紧跟着默契闭嘴。 她们家少夫人,很快就会发现,她吃瓜要吃到自己身上了…… 第120章 赴春日宴,见到夫君 贵女入宫,皆不能带婢女。 乔嬷嬷是来接谢兰台的,不算随行婢子。 至于金二娘,等进了宫门,谢兰台才发现她竟是宫里的女官,手上有女官令牌。 当看到令牌时,谢兰台显得无比震惊。 金二娘却笑了笑,不以为然道:“是韩郎君向陛下借调了奴婢。” 她听着呼吸一窒: 韩景渊有什么本事借调啊? 马车到外宫墙外被拦下,所有贵女和公子皆得步行而入。 入御花园,又是一番检查。 谢兰台这是第一次得见如此美轮美奂的花园。 时正是晚春之际,园中花木葱茏。 九曲回廊沿碧水蜿蜒,水榭旁石榴花火红火红的,紫藤垂落如瀑,与翠柳丝绦交缠。 时有清风拂过,一池春水惊乍起,池中金鲤倏忽游过,荡开层层涟漪。 时有贵女们翩跹穿过九曲桥,公子们折扇轻摇,笑语侃侃。 一步一景,便是如此。 谢兰台暗暗感慨,皇宫之繁华,尽在眼前。 可惜啊,这繁华的背后,又有多少女子,被困死其中,成为了权利的牺牲品。 “谢兰台,今天这种场合,是你能来的地方吗?” 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 她转头,又是萧千千来找自己麻烦了。 没意外,谢云岚就跟在萧千千身边,看到她时,眼底全是憎恨。 如果她有权限,一定会让人将她赶出御花园的。 “萧二姑娘,请自重。我们家姑娘得皇上令进的宫,谁敢冲撞,我们皇上面前评理去……” 福嬷嬷气势很足。 萧千千一听,抿了抿嘴,转头瞪了谢云岚:“晦气,怎么哪哪都有你家扫把星?” 谢云岚实在看不顺眼谢兰台。 最最可恶的是:今天的谢兰台,穿的竟比她还要明艳动人,那袭渐变色的芙蓉裙,衬得她明丽出尘,虽无满头珠翠,却另有一种出水芙蓉般的美。 那边的公子们已看到她,纷纷在猜测: “这女子是谁家娘子?如此绝色,怎就早早婚配了?” 谢云岚恨啊,都已经成婚了,她还要出来勾勾搭搭,实在讨人厌。 “五妹妹,你既已嫁人为妇,理应谨守妇道。穿成这样,引得郎君们议论,你怎么对得起你家夫君?” 谢兰台眼波流转,轻笑道:“四姐说笑。我夫君最爱我这般打扮,说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倒是四姐这般浓妆艳抹,莫非是……怕被人比下去?” 谢云岚脸色一青,硬挤出一丝冷笑:“五妹妹这张嘴,倒比你这身衣裳更招摇。” 谢兰台轻轻抚过衣袖,怼回:“四姐这般关心我的衣裳,莫不是觉得我穿得比你好看?我夫君眼光就是好,给我订制了这么好的衣裳,都让四姐嫉妒了。” 把谢云岚噎得要吐血。 福嬷嬷适时温声诛心:“少夫人,您有倾城之姿,被人嫉妒实属正常,就莫要和闲人耽搁时间,请跟老奴过去,郎君只怕要等不及了。” 谢兰台虚虚一礼,走了。 谢云岚深吸气,再吸气,暗暗发誓: 等她当了小北王的妻,她一定要让这贱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头,谢兰台穿过御花园,被乔嬷嬷带去了西边的紫阳宫。 宫口外守着的全是龙甲卫。 进去时,他们就被拦了下来。 乔嬷嬷示意令牌,才被放行。 到了殿门口,乔嬷嬷问了守门口的内侍:“我家郎君可醒着?” 那内侍笑着作揖:“回嬷嬷话,郎君一早用过膳,正在眯觉。” 目光则在谢兰台脸上打量,似在掂量她是什么身份。 殿门开,乔嬷嬷恭声相请:“少夫人,您自己进去!” 谢兰台走了进去。 殿中层层云幔挽起,珠帘被门外的阳光折射得光彩熠熠,处处华贵,彰显着皇家的气势。 寝殿内紫檀雕花拔步床上,锦被掩着男子修长的身形。 乌黑长发散在玉枕上,面容被纱帐掩得朦朦胧胧,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 床边六曲屏风绘着青绿山水,一只小巧的镏金香炉里沉香袅袅。 殿内无比安静。 她急步上前,来到床边,指尖微颤拨开纱帐。 几丝被折射入帐的阳光,斜落在他苍白的脸上,长睫如扇,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此时此刻,男子深刻有型的五官,在她心底无限放大,烙下深深的印记,虽然相处不久,可他的分量,却是越来越重。 这很不好。 但她就是有点难以抵抗。 纤纤素指,轻轻触及他的脸孔,温烫的体感传来,她的手指沿着那刚硬的线条,轻轻移动,那牵挂着的心,终于一点一点放回了肚中。 “夫人,不狠狠抱一个,抹几滴眼泪在我身上吗?” 男人突然睁开了眼,唇角微弯,亮晶晶地对视上她露着思念的双眸。 第121章 夫妻缱绻 谢兰台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结巴道:“你……你没睡呀?” 四目相对,她竟觉得手心在冒汗。 “闭目养神,在等我夫人过来,但见你迟迟不抱我,有点等不及了……” 某人又在调戏。 谢兰台咬唇,俏脸生绯,嗔了一句,还故意别开了脸,做出一副在打量殿宇的模样: “你……有什么好抱的?” 才不承认。 “不担心,不想我?那你摸我脸干嘛,还这么小心翼翼,怕吵醒我??你的眼睛不会撒谎。” 韩景渊可不会轻易放过她,手上一使力,就将她拉了过去,“真要想,就说出来,不丢人。” 谢兰台扑到了他胸膛上,想到他中了一箭,立刻紧张直叫: “别闹,小心压到你伤口……” 她想爬起来,却被他搂住了后背。 抬眸间,和他灼灼耀眼的眸子对上,那深邃的眸似能摄人魂魄,唇角一勾,他问: “紧张我吗?” 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戏谑。 谢兰台指尖微颤,偏要嘴硬:“谁要管你死活……” 可话音未落,却听到男人皱眉嘶了一声:“好像……好像还真的扯到伤口了?” 她吓到,“我……我马上传御医……” 韩景渊噗嗤笑了:“逗你呢!还说不紧张!” 他伸手揉她头发。 “我没那么娇弱,要不,给你查看一下伤口,只是中了毒,伤口其实问题不大。” “中毒,什么毒?” 她越发紧张。 “已经清理干净。没事了。” 韩景渊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以指腹抚上她的眼梢: “抱歉。毒发作的很快,我都没顾上向你交代什么,就失了知觉……这几天,我昏昏沉沉的,本想让你进宫陪我,但又怕你在宫里出事。让你担心了。” 话说得很真挚。 谢兰台的情绪被牵动了,吸了一口气,眼睛莫名发红: “你……的确吓着我了!” 一顿,她又道: “偏偏你又被带走了。这几天,想见你又见不着,我的确很慌很乱,我想来找你,可你在宫里,我根本进不来…… “韩景渊,不过就短短三天,我越想越觉得,我和你,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与你,有可能根本不该做夫妻……唔……” 话一说完,身子再次被拉了过去,螓首被他往下一按,他重重咬住了她的唇,深深地一吸,吸掉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慌乱。 她只能趴着,由着他深入的占据。 男人手臂间强而有力的力量,在向她证明,他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 哪怕她在上位,可局势依旧被他牢牢掌控。 甚至,差一点就被吻得闭气。 而她根本反抗不得。 是的,这个男人霸道起来,是真的霸道。 她的脑子顿时变成一坨浆糊。 “嗯哼……” 他们身后,有人咳了咳,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轻叱: “真是胡闹,你这个新妇,好没道理,不知道你夫君伤得严重吗?怎能这么压着他……强吻……” 哎呀,不好,被人误会她在强吻男人了? 这可真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谢兰台连忙把人推开,捂着涨得沸红沸红的小脸,娇瞪这个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却已坐起,看向床外,含笑接话道:“错了,是我强吻的她,哪来她强吻的我。陛下,我家新妇刚刚过门,又是第一次进宫,胆小得很,您就莫要吓唬她了。” 啊,什么? 陛下? 谢兰台呆了一下,眼底露出惊乱之色,一时忘了见到皇上当如何行礼。 韩景渊秒懂,立刻下床,将她拉过去往地上一跪:“微臣拜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一下?微臣? 难道他已是朝廷命官? 谢兰台连忙跟着下跪:“臣……臣妇拜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步之远,明黄的龙袍动了起来,那人走了过来,身上带着强烈的威压,上前将韩景渊扶起,一声轻责在耳边响起: “胡闹,身子还没好痊,跪什么跪?” 韩景渊忙道:“臣内子不懂宫中规矩,陛下又故意挑这个时间点过来,臣当然得给内子做个示范,否则,这大不敬的罪名,臣和内子都担不起。” “现在不懂,日后多学多看就懂了。” 乾帝看向韩景渊身边的妙龄少女,小小巧巧一个,跪得诚惶诚恐,看着是有点胆小。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妇——谢氏兰台。” “兰台金匮,秘书外阁。” 乾帝忽想到了这八个字,目光深深道:“你一个小小庶女,谢祭酒竟给你取了这样一个贵重的名字。” “不敢瞒皇上,臣妇听父亲说,兰台一名,是祖母取的。” 在很多文人眼里,“兰台”是知识的圣殿,更是历史的战场。 谁控兰台,谁就有书写历史的权力。 所以,这个名字着实是有分量的。 “那你可喜读书?” 乾帝再问。 谢兰台顺道:“臣女喜诗书,喜雕刻,最喜行商,看尽天下烟火。” 虽然害怕,但她还是从容应对着。 “抬起头来。” 乾帝声带威压吩咐着。 谢兰台缓缓抬头,明黄龙袍显得格外醒目。 头发苍白的皇帝负手而立,面容威严,目光如炬,可不就是那日被围攻的白发老者。 而谢兰台神色平静,眉眼如画,肌肤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更显白皙,一支玉簪绾起青丝,在光影间泛着柔和光泽。 “嗯,是个漂亮娃娃。怪不得潜之愿意娶。” 乾帝瞟了一眼外甥,之前以为他是生性不爱近女色,却原来只是眼光挑剔得厉害,寻常胭脂入不得眼罢了。 “皇上,您这话说得,好像臣是那种贪图颜色之辈……这桩婚事,臣是为了称祖母心思才应下的。” 韩景渊笑着强调。 乾帝嗤然:“你当朕瞎呀,她若没这等姿色,你愿意娶?早跑没影了。老太太给你再多的恩典,你也会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的。” 韩景渊转头又看了妻子那绝美的小脸蛋,不得不勉为其难承认: “是是是,我是看上她长得好看。这样是不是衬您心了?” 一顿,他又道:“陛下,您不能让臣内子一直跪着呀,臣会心疼的。” “你这小子肉麻起来怎这般肉麻?” 乾帝一挥手:“新妇起身!” 谢兰台连忙起身:“谢皇上。” 乾帝瞄了一眼这对璧人,“既然来了,等一下就去御花园赴宴……潜之,你也去……” “要不,皇上给个恩典,容我们小夫妻在这里卿卿我我,外头那什么宴会,就别拉上臣了?” 韩景渊笑着打着商量。 “不行。稍微坐一会儿,必须给皇后和太后一个面子。” 乾帝落下一句,就负手离去。 谢兰台等他走远,这才重重松下一口气,转头看身边的夫君,看上去很轻松,并没有如何如何畏惧。 “你一点都不怕皇上的吗?” 她有点好奇。 “傻姑娘,世上谁会真正不怕皇上?但也不用过分紧张。只要不触及皇上的底线,皇上不会轻易罚人。” 韩景渊拉着她的手往边上坐下,倒了一杯给她,又续上一句: “但如果谁敢违逆圣意,凌迟处死,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君威不可冒犯。君权不可亵渎。这就是皇权可怕之处。” 因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谢兰台执茶盏的手莫名抖了抖。 他看到了,没有宽慰,而一字一顿问了一句:“兰台,我说过的,嫁给我,日子可能不会很好过。权利可以给人尊贵,同时,也可以给人带来灾难。你怕吗?” 莫名就怕了。 谢兰台心脏在紧缩,隐隐觉得今日过后,她的人生,会彻底被改变。 “但你已经没有退路。” 韩景渊直接斩断她可能后退的念头,扬着杯盏道: “以后,我们必须风雨同舟。” 一口喝尽。 韩景渊忽站起,去把门给合上。 谢兰台看着他回到她身边,还拉了一只凳子,坐到了她身边,目光直勾勾地看她: “这裙子,比之前那款好看。虽然脸上没沫胭脂,但这水灵灵的,倒真的像个能惑乱主君的妖姬……” 谢兰台听得瞠目结舌,又哭笑不得:“韩景渊,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夸你。” 韩景渊很认真: “皇上觉得我被你迷住了。人得有软肋,才能更好地成为帝王手上的利刃。所以,皇上已经认可你。但他还会试探你的。 “不光是皇上,还有太后和皇后,都会研究你。 “往后头,你可以柔软,胆小,没见过世面,甚至偶尔可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但不可被他们拿捏。” 竟是在教她如何应付宫里的人。 “本来是想借这几日好好与你说一说天家之事,结果我受伤进了宫。金二娘这两天有教你什么吗?”他问。 “说是说了一些,但不多。还没说到皇族。” 她神情略显紧张,感觉自己进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有一切,全是陌生的。 “行。那趁现在,我简单同你说一说……” “好。” 可不等他多说什么,门外传来福嬷嬷的通禀: “郎君,太后宫里来人,让奴婢领少夫人去觐见。” 谢兰台顿时紧张了。 关于宫里的事,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要她如何去应对这些贵人? “我怕……应对不了……” 她说得艰涩。 “今天,没有人敢对你发难,毕竟我救了皇上,如果你一进宫就出事,皇上面子会挂不住,但自己注意点,二娘和福嬷嬷会守着你的……” 他摸摸她的发顶,温温道:“等一下我也会过去,但有一件事,你可能得有心理准备……” 他迟疑了一下。 “什么?” 韩景渊想了想,目光沉沉,吐出一句: “会有赐婚。皇权压人,我完全拒绝不了。” 谢兰台一呆,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第121章 夫妻缱绻 谢兰台吓了一跳,连忙缩回手,结巴道:“你……你没睡呀?” 四目相对,她竟觉得手心在冒汗。 “闭目养神,在等我夫人过来,但见你迟迟不抱我,有点等不及了……” 某人又在调戏。 谢兰台咬唇,俏脸生绯,嗔了一句,还故意别开了脸,做出一副在打量殿宇的模样: “你……有什么好抱的?” 才不承认。 “不担心,不想我?那你摸我脸干嘛,还这么小心翼翼,怕吵醒我??你的眼睛不会撒谎。” 韩景渊可不会轻易放过她,手上一使力,就将她拉了过去,“真要想,就说出来,不丢人。” 谢兰台扑到了他胸膛上,想到他中了一箭,立刻紧张直叫: “别闹,小心压到你伤口……” 她想爬起来,却被他搂住了后背。 抬眸间,和他灼灼耀眼的眸子对上,那深邃的眸似能摄人魂魄,唇角一勾,他问: “紧张我吗?” 他嗓音低哑,带着几分戏谑。 谢兰台指尖微颤,偏要嘴硬:“谁要管你死活……” 可话音未落,却听到男人皱眉嘶了一声:“好像……好像还真的扯到伤口了?” 她吓到,“我……我马上传御医……” 韩景渊噗嗤笑了:“逗你呢!还说不紧张!” 他伸手揉她头发。 “我没那么娇弱,要不,给你查看一下伤口,只是中了毒,伤口其实问题不大。” “中毒,什么毒?” 她越发紧张。 “已经清理干净。没事了。” 韩景渊伸出另一只手,抚上她的脸颊,以指腹抚上她的眼梢: “抱歉。毒发作的很快,我都没顾上向你交代什么,就失了知觉……这几天,我昏昏沉沉的,本想让你进宫陪我,但又怕你在宫里出事。让你担心了。” 话说得很真挚。 谢兰台的情绪被牵动了,吸了一口气,眼睛莫名发红: “你……的确吓着我了!” 一顿,她又道: “偏偏你又被带走了。这几天,想见你又见不着,我的确很慌很乱,我想来找你,可你在宫里,我根本进不来…… “韩景渊,不过就短短三天,我越想越觉得,我和你,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我与你,有可能根本不该做夫妻……唔……” 话一说完,身子再次被拉了过去,螓首被他往下一按,他重重咬住了她的唇,深深地一吸,吸掉了她所有的不安和慌乱。 她只能趴着,由着他深入的占据。 男人手臂间强而有力的力量,在向她证明,他的身子已经好得差不多。 哪怕她在上位,可局势依旧被他牢牢掌控。 甚至,差一点就被吻得闭气。 而她根本反抗不得。 是的,这个男人霸道起来,是真的霸道。 她的脑子顿时变成一坨浆糊。 “嗯哼……” 他们身后,有人咳了咳,一个威严的声音在轻叱: “真是胡闹,你这个新妇,好没道理,不知道你夫君伤得严重吗?怎能这么压着他……强吻……” 哎呀,不好,被人误会她在强吻男人了? 这可真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谢兰台连忙把人推开,捂着涨得沸红沸红的小脸,娇瞪这个始作俑者。 始作俑者却已坐起,看向床外,含笑接话道:“错了,是我强吻的她,哪来她强吻的我。陛下,我家新妇刚刚过门,又是第一次进宫,胆小得很,您就莫要吓唬她了。” 啊,什么? 陛下? 谢兰台呆了一下,眼底露出惊乱之色,一时忘了见到皇上当如何行礼。 韩景渊秒懂,立刻下床,将她拉过去往地上一跪:“微臣拜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等一下?微臣? 难道他已是朝廷命官? 谢兰台连忙跟着下跪:“臣……臣妇拜见吾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步之远,明黄的龙袍动了起来,那人走了过来,身上带着强烈的威压,上前将韩景渊扶起,一声轻责在耳边响起: “胡闹,身子还没好痊,跪什么跪?” 韩景渊忙道:“臣内子不懂宫中规矩,陛下又故意挑这个时间点过来,臣当然得给内子做个示范,否则,这大不敬的罪名,臣和内子都担不起。” “现在不懂,日后多学多看就懂了。” 乾帝看向韩景渊身边的妙龄少女,小小巧巧一个,跪得诚惶诚恐,看着是有点胆小。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妇——谢氏兰台。” “兰台金匮,秘书外阁。” 乾帝忽想到了这八个字,目光深深道:“你一个小小庶女,谢祭酒竟给你取了这样一个贵重的名字。” “不敢瞒皇上,臣妇听父亲说,兰台一名,是祖母取的。” 在很多文人眼里,“兰台”是知识的圣殿,更是历史的战场。 谁控兰台,谁就有书写历史的权力。 所以,这个名字着实是有分量的。 “那你可喜读书?” 乾帝再问。 谢兰台顺道:“臣女喜诗书,喜雕刻,最喜行商,看尽天下烟火。” 虽然害怕,但她还是从容应对着。 “抬起头来。” 乾帝声带威压吩咐着。 谢兰台缓缓抬头,明黄龙袍显得格外醒目。 头发苍白的皇帝负手而立,面容威严,目光如炬,可不就是那日被围攻的白发老者。 而谢兰台神色平静,眉眼如画,肌肤在透过窗棂的日光下更显白皙,一支玉簪绾起青丝,在光影间泛着柔和光泽。 “嗯,是个漂亮娃娃。怪不得潜之愿意娶。” 乾帝瞟了一眼外甥,之前以为他是生性不爱近女色,却原来只是眼光挑剔得厉害,寻常胭脂入不得眼罢了。 “皇上,您这话说得,好像臣是那种贪图颜色之辈……这桩婚事,臣是为了称祖母心思才应下的。” 韩景渊笑着强调。 乾帝嗤然:“你当朕瞎呀,她若没这等姿色,你愿意娶?早跑没影了。老太太给你再多的恩典,你也会顾着自己那点小心思的。” 韩景渊转头又看了妻子那绝美的小脸蛋,不得不勉为其难承认: “是是是,我是看上她长得好看。这样是不是衬您心了?” 一顿,他又道:“陛下,您不能让臣内子一直跪着呀,臣会心疼的。” “你这小子肉麻起来怎这般肉麻?” 乾帝一挥手:“新妇起身!” 谢兰台连忙起身:“谢皇上。” 乾帝瞄了一眼这对璧人,“既然来了,等一下就去御花园赴宴……潜之,你也去……” “要不,皇上给个恩典,容我们小夫妻在这里卿卿我我,外头那什么宴会,就别拉上臣了?” 韩景渊笑着打着商量。 “不行。稍微坐一会儿,必须给皇后和太后一个面子。” 乾帝落下一句,就负手离去。 谢兰台等他走远,这才重重松下一口气,转头看身边的夫君,看上去很轻松,并没有如何如何畏惧。 “你一点都不怕皇上的吗?” 她有点好奇。 “傻姑娘,世上谁会真正不怕皇上?但也不用过分紧张。只要不触及皇上的底线,皇上不会轻易罚人。” 韩景渊拉着她的手往边上坐下,倒了一杯给她,又续上一句: “但如果谁敢违逆圣意,凌迟处死,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君威不可冒犯。君权不可亵渎。这就是皇权可怕之处。” 因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厉,谢兰台执茶盏的手莫名抖了抖。 他看到了,没有宽慰,而一字一顿问了一句:“兰台,我说过的,嫁给我,日子可能不会很好过。权利可以给人尊贵,同时,也可以给人带来灾难。你怕吗?” 莫名就怕了。 谢兰台心脏在紧缩,隐隐觉得今日过后,她的人生,会彻底被改变。 “但你已经没有退路。” 韩景渊直接斩断她可能后退的念头,扬着杯盏道: “以后,我们必须风雨同舟。” 一口喝尽。 韩景渊忽站起,去把门给合上。 谢兰台看着他回到她身边,还拉了一只凳子,坐到了她身边,目光直勾勾地看她: “这裙子,比之前那款好看。虽然脸上没沫胭脂,但这水灵灵的,倒真的像个能惑乱主君的妖姬……” 谢兰台听得瞠目结舌,又哭笑不得:“韩景渊,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夸你。” 韩景渊很认真: “皇上觉得我被你迷住了。人得有软肋,才能更好地成为帝王手上的利刃。所以,皇上已经认可你。但他还会试探你的。 “不光是皇上,还有太后和皇后,都会研究你。 “往后头,你可以柔软,胆小,没见过世面,甚至偶尔可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误,但不可被他们拿捏。” 竟是在教她如何应付宫里的人。 “本来是想借这几日好好与你说一说天家之事,结果我受伤进了宫。金二娘这两天有教你什么吗?”他问。 “说是说了一些,但不多。还没说到皇族。” 她神情略显紧张,感觉自己进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所有一切,全是陌生的。 “行。那趁现在,我简单同你说一说……” “好。” 可不等他多说什么,门外传来福嬷嬷的通禀: “郎君,太后宫里来人,让奴婢领少夫人去觐见。” 谢兰台顿时紧张了。 关于宫里的事,她几乎一无所知,现在要她如何去应对这些贵人? “我怕……应对不了……” 她说得艰涩。 “今天,没有人敢对你发难,毕竟我救了皇上,如果你一进宫就出事,皇上面子会挂不住,但自己注意点,二娘和福嬷嬷会守着你的……” 他摸摸她的发顶,温温道:“等一下我也会过去,但有一件事,你可能得有心理准备……” 他迟疑了一下。 “什么?” 韩景渊想了想,目光沉沉,吐出一句: “会有赐婚。皇权压人,我完全拒绝不了。” 谢兰台一呆,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第122章 曝光,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太后的寝宫,名唤寿康宫。 去的路上,谢兰台问福嬷嬷: “太后为什么要召见我?” “郎君娶了您,太后想见您,瞧一瞧您长得是怎样的花容月貌,生得是怎样的蕙质兰心,怀得是怎样的锦绣才思,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一出,顿时是让谢兰台无比紧张:“我若显得笨拙,失了仪态,怎么办?我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太后娘娘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比皇后更加的尊贵。 福嬷嬷笑着安慰:“少夫人是庶女,郎君讨了金二娘去做您的习教,也不过几日,不用表现得太好,有点小笨拙,失点小仪态,才真实……” 一顿,她又低低道:“太后可不指望郎君身边的人太过聪惠。郎君太过耀眼,身边之人如果不是太后想要的人,那就应该笨一点,拙一点,小家子气一点,她反而开心……” 谢兰台听着呆了呆,心思繁复。 这皇家啊,实在有点可怕。 隐藏的心眼啊,实在是多。 重点,郎君太过耀眼,这话何解? 到底是怎样一个耀眼,会让太后心生顾忌? 没一会儿,她们来到了寿康宫。 朱红的宫门内,内侍林立,侍女如云,大家都低着头,神情皆毕恭毕敬。 福嬷嬷上得台阶,笑着对守在门口的大太监说道:“还请上禀太后,韩家新妇到了……” 大太监瞄了一眼,神情有点奇怪,回了一礼:“福嬷嬷稍候。咱家这就去禀。” 连太后身边的人都认得福嬷嬷? 老太太和太后得是怎样的关系? 没一会儿,大太监走了出来,笑着一揖道: “太后宣新妇觐见。请。” 谢兰台紧张得手心生出一层细汗,长吁了好几口气,显得很小家子气。 大太监勾了勾唇,似在说: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胆小得很。 跟着大太监来到金碧辉煌的正殿。 谢兰台不敢抬头,见到福嬷嬷跪下,自己也连忙跪下。 四周安静极了。 但她感觉,有不少人在注视自己。 福嬷嬷禀了一声:“启禀太后娘娘,阿福带上韩家新妇前来觐见。少夫人,快叩见太后娘娘。” 谢兰台连忙行礼:“民妇谢氏兰台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颤颤微微的。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一个很是老态慈祥的声音传来。 谢兰台抬头,看到座北朝南的位置,坐着一个头发银白的雍容老太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而一边同坐的竟是韩家老祖母。 太后估计快有八十了,但看上去很清健。 比韩老太太还要年轻。 太后身边另侍立着一个人:江鸢。 她正用一种惊疑的目光打量她,面色无比惨白,就好像刚刚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还没回过神来。 “哟,倒当真是个俏丫头,怪不得燕妹妹能相得中,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救过妹妹的命,与妹妹也算是缘分。” 这话是认可了她的身份? 谢兰台心下七上八下地品着。 韩老太太立刻笑着道:“那是,妹妹我呀,从潜之十六岁开始就在给他物色新娘子。那孩子一心成一番事业,每每对我挑的人直摇头,看都不愿看一眼。独这一次,他愿意相看,回来也同意了婚事……” 说着,她又咳了几下,不像是假咳。 福嬷嬷忙奉上茶水,她喝了几口才止住,说道: “也是我身子不大好了,那孩子够孝顺,这是想让我走得安心些。” 太后马上应道:“妹妹要好好保重。得好好享潜之的福。这么些年,你将心血全给了潜之,得好好养着,看他成就一番事业……” “嗯。我会的。” 韩老太太笑着点头。 太后这才笑着招了招手:“谢氏,过来,让哀家瞧瞧,潜之看中的姑娘有多好。” 谢兰台连忙谢过,起身上前。 太后将她拉了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手,笑道:“好看,屁股也大,日后好生养,潜之身上的传承任务重,四个家族都要望他留下香火,一个妻子可不够,皇上之前与哀家说了,要给潜之多配几个……” 谢兰台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竟真的要赐婚? 还要多配几个。 她立刻想到之前韩老夫人说过的话:哪天他若不得不纳小,你也不要怪他,心头就涨得特别厉害。 “不过一切得以正夫人为尊的……” 太后笑着又补上一句。 韩老太太附和:“这事,潜之和我说过,昨儿个我还同皇上说了,家世太好的孙媳妇,我可消受不起。瞧瞧我这条老命,没几天活头了,这日后后院要是着火,非要了我的老命不可。所以,皇上同我说了,让我掌眼,我就接了这活……横竖我来得罪人……” 太后点头:“那就由妹妹和潜之一起选。” 谢兰台听得心惊肉跳,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焦虑。 就这时,一直侍立的江鸢,突然跑上前,跪倒在韩老太太面前,声音惶恐地叫了起来: “江鸢向韩老太太请罪,那日国公府寿宴,江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老太太恕罪,原谅江鸢的无礼。” 还重重叩了一个头。 韩老太太淡一瞟:“江鸢姑娘请起,不知者不罪。” 江鸢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已看向谢兰台,神情已变得和颜悦色:“兰台,见过潜之了吗?” “刚见过。” 谢兰台乖乖回答。 “这几日让你担心了。好在潜之没事。今晚上,我们祖孙三个就可以回家。等一下开宴时,你就坐在祖母后面。” 满嘴尽是春意融融的。 “是。” 被冷落的江鸢只能讪讪起身,悄悄回去站到原位。 几个人又说了一番话,外头有人传话,说马上就要开席,皇上让人来请太后去入席。 从寿康宫到未央殿,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两个老太太年纪都大了,坐了步辇,谢兰台和福嬷嬷在边上守着韩老太太,江鸢则守着太后。 太后的步辇在前面走,韩老太太的在后面。 一路繁花相送,鸟雀争鸣。 期间,太后歪着头,好似同江鸢说了什么。 江鸢悄悄回眸幽幽一瞥,表情很是奇怪。 未到未央殿,在穿过九曲河廊时,谢兰台看到御湖那头,贵女公子云集,他们成群地站在边上,都在窃窃私语。 她悄悄望了一眼,却是皇上携着众亲王走向未央殿,未婚贵女们都在巴望那个戴着面具的郎君。 隐约的,她听到有人在说:“你说,今日,谁会成为小北王的正妻?” 有人答:“难说,太后,皇上,皇后,长公主,首辅都准备了人选……反正今天,小北王的正妻和侧妻都会被定下来……” 谢兰台远远望过去:紫衣玉冠,身姿俊拔,在众亲王的映衬下,小北王依旧是卓尔不群的。 可不知怎的,她的心,就是无端发紧起来。 皇上进殿后,太后跟着下了步辇,和韩老太太手牵手走了进去,已经坐好的诸位大人携夫人起身,纷纷行礼。 谢兰台跟在老太太身后。 在所有人的注目当中,来到了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上。 她的心脏因此跳得更加厉害。 这位置可不是寻常人能坐得的。 皇帝座北朝南,皇后并列。左边是太后的位置,右边是皇贵妃的位置。 而韩老太太的位置,就坐落在太后下边,对面是三位亲王。 韩老太太再下面是靖北长公主的位置。 长公主再下面是首辅的位置。 这代表什么? 她不敢想象。 此刻,小北王还没入座,正在同几个郎君说话——一个是赵丹侠,一个是李鼎,三人说得很是热络。 待韩老太太坐好,她示意谢兰台坐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这时,所有贵女和郎君纷纷入座,而小北王径直走向了韩老太太,看了一眼谢兰台,转身先向冲太后、皇上、皇后、贵妃行了一礼,紧跟着向韩老太太行礼道: “祖母。” 老太太应了一声: “坐你新妇身边去!” “是。” 小北王应下,徐步而来,坐到了谢兰台的右边——那本该是韩景渊坐的地方。 这一刻,谢兰台的脑海,不断地爆开一朵朵火花,一时令她难以正常思考。 而殿中其他人,都惊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些贵女更是露出震惊之色。 新妇? 小北王何时有了新妇? 谢兰台深吸气,感觉有无数道惊骇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都在议论: “这人是谁呀?” “怎坐在小北王身边?” “那老太太又是谁?” “难道那位就是老太妃?” “对,就是老太妃,我刚刚才听说,老太妃已经给小北王娶过妻子。” “什么?” 谢兰台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双耳好一阵嗡嗡嗡作响,头都快要炸开。 她惊喘着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却只看到一张银铮铮的面具,也在转头看她,面具底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是他吗? 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这个认知令她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眼底全是惊吓之色…… 第122章 曝光,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太后的寝宫,名唤寿康宫。 去的路上,谢兰台问福嬷嬷: “太后为什么要召见我?” “郎君娶了您,太后想见您,瞧一瞧您长得是怎样的花容月貌,生得是怎样的蕙质兰心,怀得是怎样的锦绣才思,这不是很正常吗?” 这话一出,顿时是让谢兰台无比紧张:“我若显得笨拙,失了仪态,怎么办?我没见过这样的大人物?” 太后娘娘是这个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比皇后更加的尊贵。 福嬷嬷笑着安慰:“少夫人是庶女,郎君讨了金二娘去做您的习教,也不过几日,不用表现得太好,有点小笨拙,失点小仪态,才真实……” 一顿,她又低低道:“太后可不指望郎君身边的人太过聪惠。郎君太过耀眼,身边之人如果不是太后想要的人,那就应该笨一点,拙一点,小家子气一点,她反而开心……” 谢兰台听着呆了呆,心思繁复。 这皇家啊,实在有点可怕。 隐藏的心眼啊,实在是多。 重点,郎君太过耀眼,这话何解? 到底是怎样一个耀眼,会让太后心生顾忌? 没一会儿,她们来到了寿康宫。 朱红的宫门内,内侍林立,侍女如云,大家都低着头,神情皆毕恭毕敬。 福嬷嬷上得台阶,笑着对守在门口的大太监说道:“还请上禀太后,韩家新妇到了……” 大太监瞄了一眼,神情有点奇怪,回了一礼:“福嬷嬷稍候。咱家这就去禀。” 连太后身边的人都认得福嬷嬷? 老太太和太后得是怎样的关系? 没一会儿,大太监走了出来,笑着一揖道: “太后宣新妇觐见。请。” 谢兰台紧张得手心生出一层细汗,长吁了好几口气,显得很小家子气。 大太监勾了勾唇,似在说:果然是小门小户出身。胆小得很。 跟着大太监来到金碧辉煌的正殿。 谢兰台不敢抬头,见到福嬷嬷跪下,自己也连忙跪下。 四周安静极了。 但她感觉,有不少人在注视自己。 福嬷嬷禀了一声:“启禀太后娘娘,阿福带上韩家新妇前来觐见。少夫人,快叩见太后娘娘。” 谢兰台连忙行礼:“民妇谢氏兰台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颤颤微微的。 “抬起头,让哀家看看。” 一个很是老态慈祥的声音传来。 谢兰台抬头,看到座北朝南的位置,坐着一个头发银白的雍容老太太,看上去慈眉善目的,而一边同坐的竟是韩家老祖母。 太后估计快有八十了,但看上去很清健。 比韩老太太还要年轻。 太后身边另侍立着一个人:江鸢。 她正用一种惊疑的目光打量她,面色无比惨白,就好像刚刚受了什么惊吓一般,还没回过神来。 “哟,倒当真是个俏丫头,怪不得燕妹妹能相得中,一看就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还救过妹妹的命,与妹妹也算是缘分。” 这话是认可了她的身份? 谢兰台心下七上八下地品着。 韩老太太立刻笑着道:“那是,妹妹我呀,从潜之十六岁开始就在给他物色新娘子。那孩子一心成一番事业,每每对我挑的人直摇头,看都不愿看一眼。独这一次,他愿意相看,回来也同意了婚事……” 说着,她又咳了几下,不像是假咳。 福嬷嬷忙奉上茶水,她喝了几口才止住,说道: “也是我身子不大好了,那孩子够孝顺,这是想让我走得安心些。” 太后马上应道:“妹妹要好好保重。得好好享潜之的福。这么些年,你将心血全给了潜之,得好好养着,看他成就一番事业……” “嗯。我会的。” 韩老太太笑着点头。 太后这才笑着招了招手:“谢氏,过来,让哀家瞧瞧,潜之看中的姑娘有多好。” 谢兰台连忙谢过,起身上前。 太后将她拉了过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手,笑道:“好看,屁股也大,日后好生养,潜之身上的传承任务重,四个家族都要望他留下香火,一个妻子可不够,皇上之前与哀家说了,要给潜之多配几个……” 谢兰台的心,又咯噔了一下。 竟真的要赐婚? 还要多配几个。 她立刻想到之前韩老夫人说过的话:哪天他若不得不纳小,你也不要怪他,心头就涨得特别厉害。 “不过一切得以正夫人为尊的……” 太后笑着又补上一句。 韩老太太附和:“这事,潜之和我说过,昨儿个我还同皇上说了,家世太好的孙媳妇,我可消受不起。瞧瞧我这条老命,没几天活头了,这日后后院要是着火,非要了我的老命不可。所以,皇上同我说了,让我掌眼,我就接了这活……横竖我来得罪人……” 太后点头:“那就由妹妹和潜之一起选。” 谢兰台听得心惊肉跳,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焦虑。 就这时,一直侍立的江鸢,突然跑上前,跪倒在韩老太太面前,声音惶恐地叫了起来: “江鸢向韩老太太请罪,那日国公府寿宴,江鸢有眼不识泰山,还请老太太恕罪,原谅江鸢的无礼。” 还重重叩了一个头。 韩老太太淡一瞟:“江鸢姑娘请起,不知者不罪。” 江鸢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已看向谢兰台,神情已变得和颜悦色:“兰台,见过潜之了吗?” “刚见过。” 谢兰台乖乖回答。 “这几日让你担心了。好在潜之没事。今晚上,我们祖孙三个就可以回家。等一下开宴时,你就坐在祖母后面。” 满嘴尽是春意融融的。 “是。” 被冷落的江鸢只能讪讪起身,悄悄回去站到原位。 几个人又说了一番话,外头有人传话,说马上就要开席,皇上让人来请太后去入席。 从寿康宫到未央殿,是一段不短的路程。 两个老太太年纪都大了,坐了步辇,谢兰台和福嬷嬷在边上守着韩老太太,江鸢则守着太后。 太后的步辇在前面走,韩老太太的在后面。 一路繁花相送,鸟雀争鸣。 期间,太后歪着头,好似同江鸢说了什么。 江鸢悄悄回眸幽幽一瞥,表情很是奇怪。 未到未央殿,在穿过九曲河廊时,谢兰台看到御湖那头,贵女公子云集,他们成群地站在边上,都在窃窃私语。 她悄悄望了一眼,却是皇上携着众亲王走向未央殿,未婚贵女们都在巴望那个戴着面具的郎君。 隐约的,她听到有人在说:“你说,今日,谁会成为小北王的正妻?” 有人答:“难说,太后,皇上,皇后,长公主,首辅都准备了人选……反正今天,小北王的正妻和侧妻都会被定下来……” 谢兰台远远望过去:紫衣玉冠,身姿俊拔,在众亲王的映衬下,小北王依旧是卓尔不群的。 可不知怎的,她的心,就是无端发紧起来。 皇上进殿后,太后跟着下了步辇,和韩老太太手牵手走了进去,已经坐好的诸位大人携夫人起身,纷纷行礼。 谢兰台跟在老太太身后。 在所有人的注目当中,来到了一个非常显眼的位置上。 她的心脏因此跳得更加厉害。 这位置可不是寻常人能坐得的。 皇帝座北朝南,皇后并列。左边是太后的位置,右边是皇贵妃的位置。 而韩老太太的位置,就坐落在太后下边,对面是三位亲王。 韩老太太再下面是靖北长公主的位置。 长公主再下面是首辅的位置。 这代表什么? 她不敢想象。 此刻,小北王还没入座,正在同几个郎君说话——一个是赵丹侠,一个是李鼎,三人说得很是热络。 待韩老太太坐好,她示意谢兰台坐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这时,所有贵女和郎君纷纷入座,而小北王径直走向了韩老太太,看了一眼谢兰台,转身先向冲太后、皇上、皇后、贵妃行了一礼,紧跟着向韩老太太行礼道: “祖母。” 老太太应了一声: “坐你新妇身边去!” “是。” 小北王应下,徐步而来,坐到了谢兰台的右边——那本该是韩景渊坐的地方。 这一刻,谢兰台的脑海,不断地爆开一朵朵火花,一时令她难以正常思考。 而殿中其他人,都惊呆地看着这一幕。 那些贵女更是露出震惊之色。 新妇? 小北王何时有了新妇? 谢兰台深吸气,感觉有无数道惊骇的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都在议论: “这人是谁呀?” “怎坐在小北王身边?” “那老太太又是谁?” “难道那位就是老太妃?” “对,就是老太妃,我刚刚才听说,老太妃已经给小北王娶过妻子。” “什么?” 谢兰台感觉自己随时随地都会晕过去,双耳好一阵嗡嗡嗡作响,头都快要炸开。 她惊喘着转头,看向坐在身侧的男子,却只看到一张银铮铮的面具,也在转头看她,面具底下是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是他吗? 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这个认知令她呼吸变得无比困难。 眼底全是惊吓之色…… 第123章 惊人反转,你欠我两个娃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完全认不出来吗?” “是我。” “别紧张,我在。” 很低柔的宽慰声。 谢兰台一双玉手死死地抓着衣角。 面对如此熟悉的声音,哪怕不摘面具,她也可以确定是他了。 所以,自始至终,他瞒着不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就是小北王。 如此重要的事,自己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恶之极! 这么耍她,好玩吗? 狠狠地,她咬住了自己的唇瓣,眼神从震惊变得委屈,委屈中还夹着死死憋着的怒火——虽然她藏得很深,可是,他就是看出来了。 韩景渊看得分明,心头暗叫糟糕: 小夫人恼了! 这唇瓣,都要被她咬碎了。 他头皮一阵发紧,喉节滚动了一下,觉得有些话,必须交代一下。 下一刻—— 他忽起身向上位者行礼,声音清朗:“太后、皇上、皇后,宴会尚未开席,容臣携夫人暂离片刻。” 修长的手掌伸到她面前,嗓音低了几分: “夫人,随我出去一趟。” 谢兰台抿唇不语,杏眸中凝着倔强的光,心头的气,在不断翻腾。 小北王眸光微沉,在满殿目光汇聚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她带离席位。 全殿贵客,都在举目而望:那向来冷心冷情的小北王,此刻竟将夫人牢牢护在身侧。 谢兰台被他带着往前,绣着银线的裙裾在青玉砖上步步生莲。 席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贵女们手中的团扇顿在半空。 老臣们捋须的动作僵在当场: 这哪还是那个三尺之内不近女色的冷面郎君? 江鸢坐得近,将一切尽收眼底,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自入席以来,她的目光便未曾离开过小北王。 起初见他与赵丹侠等人闲谈,并未落座那个位置,她尚存一丝侥幸,盼着是自己多心。 可当她眼睁睁看着小北王在谢兰台身旁坐下,又见他主动牵起那人的手时,眼中的光彩骤然熄灭。 她原以为小北王妃之位非己莫属,谁知竟被一个她最瞧不上的庶女捷足先登了去。 想到此处,她仿佛已经听见京城贵女们的窃窃私语: “太后亲手调教出来的才女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庶女都比不上。” 这念头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舒禾震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急问坐在她前面的父母: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舒夫人气得长吸气,说:“真是荒唐,小北王竟娶了一个小庶女——那位太妃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千千一脸的难以置信,在问首辅萧怀义:“爹爹,哥哥怎么牵着一个有夫之妇?” 萧怀义神情淡淡:“那是你兄长刚娶的新妇。” 萧千千顿时把眼睛瞪成了斗鸡眼,捧着脸感觉自己要完蛋大吉——自己几次三番在为难的人,怎么就成自家嫂子了呀? 这让她情何以堪? 最受惊吓的人是:谢云岚和陆霄。 谢云岚刚刚还在做春秋大梦,现在看到谢兰台和小北王出双入对,小北王还称她为“夫人”,她险些当场晕过去。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谢兰台的夫君,怎么可能是小北王? 她嫁的不是贱商韩家吗? 谢云岚惊恐地看向韩老太太,好像听到有人说:“那位就是拓跋太妃……” 她的头皮整个儿全麻了。 千防万防,最后他们竟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为了夫妻。 而她还以为她嫁的只是一个贱民? 怪不得在国公府宴会上,小北王竟如此嘲讽她? 完了! 她的婚事完蛋了。 陆霄的下巴也惊掉了,脑子嗡嗡嗡的,好似被晴天霹雳打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他想到韩景渊的模样,那个长得像小厮一样的人,竟就是小北王? 不对啊,小北王他认得的,怎么可能和韩景渊是同一个人? 难道那人是替身? 最最开心的是:庄楚楚。 她笑得眉开眼笑的:好呀好呀,哥哥嫂嫂公开了,这个嫂子跑不掉了。 最急怒攻心的是:嘉玉公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临表哥,于人前牵着一个女子这样落落大方地走过。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萧临哥哥是她的。 谁都休想把人抢走。 殿中诸贵人皆为之震骇,或瞠目,或掩唇,神色各异。 而惊起一池秋水的小北王,走得飞快,很快出了未央殿,来到御湖边上一座听风阁。 他拉着她进去,上了阁楼。 随行之人则守在楼下。 二楼可以看到御湖上那水光滟滟的绝美风景。 但现在谢兰台可没心思欣赏风景,等到了二楼,她就抽回了被焐得发烫的手,退后数步,看向这个身形颀长,身姿傲然的男人。 男人转过了头,一阵阵风从开启的门外吹拂进来,他衣裙飘飘,似要乘风归去,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丰神玉立。 又渊亭岳峙。 气度实在是不凡。 谢兰台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呼吸是不稳的,总盼着这一切全是自己假想。 小北王则一步一步走向她,还把脸凑了过去: “不是想看我长什么样吗?摘了!” 谢兰台死死咬着朱唇,只感觉心脏急跳,似要从胸膛内蹦出来。 现在听到的他的声音,和她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显然,之前,他故意变了声音。 想到那时在冰窖被他狠狠喝了不少血,让她又惊又怕,现在却要告诉她,那是她夫君咬的。 还有之后在杀人现场,他那么凶悍地吓唬她,她要怎样才能将他和韩景渊联想到一起。 “啊……” 男人突然将她抱起,让她坐到了窗台上。 她惊呼了一声。 窗台后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她本能地就将他的头给抱住了,却惹得他轻一笑,那笑声,很是愉悦: “胆子怎这么小?不过,这抱脖子倒是抱得越来越顺手了。” 谢兰台低头打量这个在取笑自己的银面郎君,想推开他,心里有气。 可他箍得好紧。 她力量小,哪能挣开。 “快摘!” 他温声催促。 谢兰台再三深吸气,才伸手扶着面具将其摘下。 紧跟着,面具底下那张熟悉的脸孔,就这样大剌剌映入了眼帘。 果然是他。 韩、景、渊。 此时此刻,新婚夫君弯着唇,眸光温和而亮透,轻轻说道: “那天带你出去玩,本来是想和你说明白的,结果遇上了行刺事件,一时乱了套。刚刚你来找我,我有想和你说清楚这件事的,谁料你又被太后唤了去……这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最后就拖到了现在……你生气了?” 谢兰台不吭声,心里却早已天崩地裂。 没看到长相,还可以自欺欺人。 现在已彻底看清,连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不明白啊! 死都想不明白: 重生归来,她只求另一种平淡喜乐的日子,所以才选择了小商人;但现在小商人变成了让人高不可攀的小北王。 从最卑微的妾,一下子就变成了天之骄子的妻。 老天爷呀,这种反转,怎如此的荒谬绝伦。 “为……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在轻颤,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你既是……小北王,为什么要娶我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庶女?你与我,门不当户不对,绝非良配……” 韩景渊给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一煞不煞,温声道: “祖母选的。” 一顿又道: “又正好,你长在了我的喜好上,美色惑人……” 美色惑人? 才不是。 外头对他的评价是不近女色。 但好像也不对。 他同她在一起时,似乎是有点好色的,总是调戏她,吻起来更是让人——莫名害怕。 此时此刻,谢兰台心里有无数疑问,头绪乱如麻,一时却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韩景渊却凑过了头,在她耳边咬出一句:“所以,兰台,你输了……” 她被热气薰得一怔,一躲,看到他带满了侵略性的眼神,感觉,他极有可能直接就吻下来。 这一刻,她的脑子是空白的,本能地反问了一句: “什么——什么输了?” “之前的赌约,还记得吗?” 他的眸子闪了闪,正在等她害羞。 赌约? 她的脑子缓慢地转动着,而脸颊不知不觉在泛起红潮。 记起来了。 当时,她斩钉截铁地赌:小北王一定会娶秦琉璃。 若输了,就…… “一儿一女,你欠我两个娃。” 他忽又一字一顿落下一句: “愿赌就得服输!记住了……” 还用力点了点她的脑袋。 那种热烈的眼神,令她恨不得立马遁地逃走。 生孩子。 和小北王生孩子? 想想就感觉好生荒唐。 不行,这事,现在她根本就没法想。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在这一世成为夫妻了呢? 她咽了一口口水,舔了一下干掉的唇瓣。 韩景渊将她这慌而无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心头浮现一丝怜惜,竟情难自禁倾身过去,含住了她的唇。 而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她她她——竟被小北王吻了…… 第123章 惊人反转,你欠我两个娃 就在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 “完全认不出来吗?” “是我。” “别紧张,我在。” 很低柔的宽慰声。 谢兰台一双玉手死死地抓着衣角。 面对如此熟悉的声音,哪怕不摘面具,她也可以确定是他了。 所以,自始至终,他瞒着不说的就是这件事? 他——就是小北王。 如此重要的事,自己竟一直被蒙在鼓里? 可恶之极! 这么耍她,好玩吗? 狠狠地,她咬住了自己的唇瓣,眼神从震惊变得委屈,委屈中还夹着死死憋着的怒火——虽然她藏得很深,可是,他就是看出来了。 韩景渊看得分明,心头暗叫糟糕: 小夫人恼了! 这唇瓣,都要被她咬碎了。 他头皮一阵发紧,喉节滚动了一下,觉得有些话,必须交代一下。 下一刻—— 他忽起身向上位者行礼,声音清朗:“太后、皇上、皇后,宴会尚未开席,容臣携夫人暂离片刻。” 修长的手掌伸到她面前,嗓音低了几分: “夫人,随我出去一趟。” 谢兰台抿唇不语,杏眸中凝着倔强的光,心头的气,在不断翻腾。 小北王眸光微沉,在满殿目光汇聚中,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不容抗拒地将她带离席位。 全殿贵客,都在举目而望:那向来冷心冷情的小北王,此刻竟将夫人牢牢护在身侧。 谢兰台被他带着往前,绣着银线的裙裾在青玉砖上步步生莲。 席间,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贵女们手中的团扇顿在半空。 老臣们捋须的动作僵在当场: 这哪还是那个三尺之内不近女色的冷面郎君? 江鸢坐得近,将一切尽收眼底,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自入席以来,她的目光便未曾离开过小北王。 起初见他与赵丹侠等人闲谈,并未落座那个位置,她尚存一丝侥幸,盼着是自己多心。 可当她眼睁睁看着小北王在谢兰台身旁坐下,又见他主动牵起那人的手时,眼中的光彩骤然熄灭。 她原以为小北王妃之位非己莫属,谁知竟被一个她最瞧不上的庶女捷足先登了去。 想到此处,她仿佛已经听见京城贵女们的窃窃私语: “太后亲手调教出来的才女又如何?还不是连个庶女都比不上。” 这念头如毒蛇般啃噬着她的心,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舒禾震惊,眼珠子瞪得大大的,急问坐在她前面的父母:这是怎么一个情况? 舒夫人气得长吸气,说:“真是荒唐,小北王竟娶了一个小庶女——那位太妃到底是怎么想的? 萧千千一脸的难以置信,在问首辅萧怀义:“爹爹,哥哥怎么牵着一个有夫之妇?” 萧怀义神情淡淡:“那是你兄长刚娶的新妇。” 萧千千顿时把眼睛瞪成了斗鸡眼,捧着脸感觉自己要完蛋大吉——自己几次三番在为难的人,怎么就成自家嫂子了呀? 这让她情何以堪? 最受惊吓的人是:谢云岚和陆霄。 谢云岚刚刚还在做春秋大梦,现在看到谢兰台和小北王出双入对,小北王还称她为“夫人”,她险些当场晕过去。 不可能的。 怎么可能? 谢兰台的夫君,怎么可能是小北王? 她嫁的不是贱商韩家吗? 谢云岚惊恐地看向韩老太太,好像听到有人说:“那位就是拓跋太妃……” 她的头皮整个儿全麻了。 千防万防,最后他们竟在自己眼皮底下成为了夫妻。 而她还以为她嫁的只是一个贱民? 怪不得在国公府宴会上,小北王竟如此嘲讽她? 完了! 她的婚事完蛋了。 陆霄的下巴也惊掉了,脑子嗡嗡嗡的,好似被晴天霹雳打得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 他想到韩景渊的模样,那个长得像小厮一样的人,竟就是小北王? 不对啊,小北王他认得的,怎么可能和韩景渊是同一个人? 难道那人是替身? 最最开心的是:庄楚楚。 她笑得眉开眼笑的:好呀好呀,哥哥嫂嫂公开了,这个嫂子跑不掉了。 最急怒攻心的是:嘉玉公主。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萧临表哥,于人前牵着一个女子这样落落大方地走过。 岂有此理! 岂有此理! 萧临哥哥是她的。 谁都休想把人抢走。 殿中诸贵人皆为之震骇,或瞠目,或掩唇,神色各异。 而惊起一池秋水的小北王,走得飞快,很快出了未央殿,来到御湖边上一座听风阁。 他拉着她进去,上了阁楼。 随行之人则守在楼下。 二楼可以看到御湖上那水光滟滟的绝美风景。 但现在谢兰台可没心思欣赏风景,等到了二楼,她就抽回了被焐得发烫的手,退后数步,看向这个身形颀长,身姿傲然的男人。 男人转过了头,一阵阵风从开启的门外吹拂进来,他衣裙飘飘,似要乘风归去,阳光落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环。 丰神玉立。 又渊亭岳峙。 气度实在是不凡。 谢兰台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呼吸是不稳的,总盼着这一切全是自己假想。 小北王则一步一步走向她,还把脸凑了过去: “不是想看我长什么样吗?摘了!” 谢兰台死死咬着朱唇,只感觉心脏急跳,似要从胸膛内蹦出来。 现在听到的他的声音,和她之前听到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显然,之前,他故意变了声音。 想到那时在冰窖被他狠狠喝了不少血,让她又惊又怕,现在却要告诉她,那是她夫君咬的。 还有之后在杀人现场,他那么凶悍地吓唬她,她要怎样才能将他和韩景渊联想到一起。 “啊……” 男人突然将她抱起,让她坐到了窗台上。 她惊呼了一声。 窗台后就是波光粼粼的湖面,她本能地就将他的头给抱住了,却惹得他轻一笑,那笑声,很是愉悦: “胆子怎这么小?不过,这抱脖子倒是抱得越来越顺手了。” 谢兰台低头打量这个在取笑自己的银面郎君,想推开他,心里有气。 可他箍得好紧。 她力量小,哪能挣开。 “快摘!” 他温声催促。 谢兰台再三深吸气,才伸手扶着面具将其摘下。 紧跟着,面具底下那张熟悉的脸孔,就这样大剌剌映入了眼帘。 果然是他。 韩、景、渊。 此时此刻,新婚夫君弯着唇,眸光温和而亮透,轻轻说道: “那天带你出去玩,本来是想和你说明白的,结果遇上了行刺事件,一时乱了套。刚刚你来找我,我有想和你说清楚这件事的,谁料你又被太后唤了去……这不,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最后就拖到了现在……你生气了?” 谢兰台不吭声,心里却早已天崩地裂。 没看到长相,还可以自欺欺人。 现在已彻底看清,连最后一丝侥幸也灰飞烟灭了。 不明白啊! 死都想不明白: 重生归来,她只求另一种平淡喜乐的日子,所以才选择了小商人;但现在小商人变成了让人高不可攀的小北王。 从最卑微的妾,一下子就变成了天之骄子的妻。 老天爷呀,这种反转,怎如此的荒谬绝伦。 “为……为什么?” 她听到自己的嗓音在轻颤,语气是难以置信的: “你既是……小北王,为什么要娶我这样一个小门小户的小庶女?你与我,门不当户不对,绝非良配……” 韩景渊给她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目光一煞不煞,温声道: “祖母选的。” 一顿又道: “又正好,你长在了我的喜好上,美色惑人……” 美色惑人? 才不是。 外头对他的评价是不近女色。 但好像也不对。 他同她在一起时,似乎是有点好色的,总是调戏她,吻起来更是让人——莫名害怕。 此时此刻,谢兰台心里有无数疑问,头绪乱如麻,一时却不知道要从何问起。 韩景渊却凑过了头,在她耳边咬出一句:“所以,兰台,你输了……” 她被热气薰得一怔,一躲,看到他带满了侵略性的眼神,感觉,他极有可能直接就吻下来。 这一刻,她的脑子是空白的,本能地反问了一句: “什么——什么输了?” “之前的赌约,还记得吗?” 他的眸子闪了闪,正在等她害羞。 赌约? 她的脑子缓慢地转动着,而脸颊不知不觉在泛起红潮。 记起来了。 当时,她斩钉截铁地赌:小北王一定会娶秦琉璃。 若输了,就…… “一儿一女,你欠我两个娃。” 他忽又一字一顿落下一句: “愿赌就得服输!记住了……” 还用力点了点她的脑袋。 那种热烈的眼神,令她恨不得立马遁地逃走。 生孩子。 和小北王生孩子? 想想就感觉好生荒唐。 不行,这事,现在她根本就没法想。 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在这一世成为夫妻了呢? 她咽了一口口水,舔了一下干掉的唇瓣。 韩景渊将她这慌而无措的模样尽收眼底,心头浮现一丝怜惜,竟情难自禁倾身过去,含住了她的唇。 而她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她她她——竟被小北王吻了…… 第124章 他封王,她晋王妃位 楼下。 嘉玉公主追了过来,正好看到了这绮丽缱绻的一幕,顿时气哭了,骂骂咧咧地要闯楼,却被人拦住: “公主,您不能上去。” 嘉玉公主大怒:“给本公主滚开。谁敢拦,杀无赦!” 那人哪还敢拦。 嘉玉公主开始爬楼,带着哭声: “萧临,你怎么能娶别人?” 楼上。 韩景渊浅尝辄止,意犹未尽,但是,眼下情况紧急,只能匆忙结束。 在谢兰台想推开他时,他已放开她,麻利地把面具戴上。 而后,他将她从窗台上抱起,绕到门外,在谢兰台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抱上她,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到了一叶小舟上。 小舟晃了晃。 她吓坏,本能地抱紧了他的脖子,两个人显得亲密无间。 韩景渊眸光温柔,轻轻拍了拍她勒紧的手臂: “没事了!已经安全。” 她心脏发紧地松开,站稳后,才发现人竟在小舟上。 “坐好。” 他扶她坐好,看到她的唇,红艳艳的,很娇美,就像上了口脂,不觉微微一笑。 架着船,他往对面摇去。 清风拂面,带来岸上一阵阵花香,湖面上,一片片新莲幼叶在阳光下自然舒展。 谢兰台的心脏,在平静下来。 “谁在找你?” 阁楼上有喊声在回荡。 “是那个刁蛮的嘉玉公主……我们回未央殿,在那边,她不敢闹。其他事,我们回了家后再说……” 谢兰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捂了捂唇,感觉被吻疼了,也不知看不看得出异样。 韩景渊用力地划着小舟。 他们身后,隔着一片波光粼粼,嘉玉公主站在二楼上急叫:“萧临,你给我回来……” 韩景渊就当没听到。 谢兰台的头皮却越来越发紧。 自己的夫君成了小北王,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紧跟着,她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事实: 现在,整个玉京都在谈论小北王会娶几个妻子。 依着太后和韩祖母的意思是:她,谢兰台就是小北王独一无二的正妻,但为了开枝散叶,今日会配几个侧妻给他。 瞧瞧这位公主,皇上总不可能让一个公主嫁给小北王当侧妻! 头疼。 太头疼了。 很快,小舟到了对岸。 靠岸后,韩景渊牵着谢兰台的手走进未央殿。 彼时殿中正在上菜。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二人携手而进的姿态,显得格外恩爱,刺痛了不少人的眼睛。 二人才坐下,一袭华服的嘉玉公主就追了上来,蛮不讲理地叫道: “萧临,谁让你一声不吭娶妻的……一个从三品小官的庶女,怎么配得上你?休了她,马上,马上……” 这种骄纵的行为,实在有失皇族体面,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虽然嘉玉知道萧临不会只娶一个妻子,但是,只要正妻是她,其他女人,就只是妾室。 妾地位低下,可任由正妻或打或骂或杀。 萧临身份特殊,她不可能要求他只娶一个,父皇也不会同意,但如今算什么? 难道要让她一个公主,做别人的妾室吗? 她如何不愤怒。 “嘉玉,坐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你这样成何提统?” 太后坐在高位上,冷声利叱,无奈地摇了摇头。 嘉玉眼泪汪汪咬了咬粉唇,不甘地跺了跺脚:“皇祖母……表哥他欺人太甚……” 皇后板着脸,厉喝一声:“胡闹,今天是什么场合,怎如此任性,是想让人看笑话吗?回去坐好。” 今日,沈妃坐在角落,只能幽怨地望着。 嘉玉委屈极了,福了福,转身要走,却看到靖北长公主姗姗来迟,她没顾上行礼,就直接扑进了对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皇姑姑,临哥哥何时娶得妻?为什么玉儿和母妃都不知道?” 靖北长公主雍容而端方,笑得温婉,扶住这个任性骄纵的小公主,笑道: “你这临哥哥,从小归太妃管,姑姑也是刚知道没几天,你莫哭……来来来,坐到姑姑身边……” 她拉着嘉玉坐到自己座位上。 谢兰台看到了,靖北长公主——她这位婆母身后还跟着一个温婉端庄的少女——秦琉璃。 那少女目光越过她,落到了小北王身上。 这一刻,长公主淡淡落下一句:“琉璃,你和楚楚坐一起!” 秦琉璃应声是,就坐到了庄楚楚身边。 谢兰台低下头,悄悄看向身边那个始作俑者——面具掩住了他所有喜怒哀乐,这样倒是极好。 可她头疼啊: 秦琉璃可是前世的小北王妃啊! 这辈子,换她嫁给了小北王,好像怪对不起她的! 大乾的春日宴,是每年一期的盛事。 年轻的郎君们会在宾客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或是传鼓对联对诗,或是舞刀弄剑。 年轻的贵女们,或弄丝竹,或献舞曲,或奉上自制沉香,或击鼓作画…… 每年都有各种出奇的才艺表演。 但只限未婚男女参加,已婚的就只有欣赏的份。 宴会一开始,宣王就站了起来,先向皇上行了一礼,才笑着说道: “父皇,阿临表弟一声不吭就带了一位夫人来参加春日宴,现在,殿中所有人都看得满头雾水,您是不是应该让萧临表弟好好介绍介绍?” 乾帝觉得有道理,立刻道:“潜之,那你就给众卿介绍介绍!婚礼既然已经办过,人得引见引见。” 韩景渊站起来,双手抱拳,应道: “是!” 随即,他转身牵着谢兰台来到殿前,温声道:“夫人,太后娘娘、皇上,你已经叩拜过,现在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个安……” 谢兰台立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臣妇谢氏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身姿袅袅,衣裙迤逦,很是端庄得体。 皇后和贵妃端坐高位,皆在细细打量。 皇后娘娘浅浅笑着,轻声赞了一句:“太妃挑了好一个美人坯子,瞧瞧这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就是家世略微差了点。” 韩老太太听了,立刻笑应道:“皇后娘娘最是垂爱潜之,总想给潜之配个最好的。只是潜之是公主之子,首辅之后,锦上添花已无必要,做长辈的,只盼晚辈踏踏实实,寻个实实在在的姑娘就行了。” 直接给了一记软钉子。 皇后温笑,不再说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心里都有数,但都不会说破。 于是韩景渊带着谢兰台转身看向三位亲王,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宣王殿下,这位是齐王殿下,这位是宁王殿下……三位表兄,这位是萧临刚娶进门的新妇谢氏……” 谢兰台立刻一一见礼。 宣王温慈:“小阿临终于也娶妻了,可喜可贺。” 齐王轻笑:“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小表弟终也不难免俗。” 那话语当中,带着“什么铁血男儿,也不过尔尔”的轻视之意。 宁王在上下打量,但笑不笑:“潜之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谢兰台隐隐觉得背上发毛: 宁王是个色坯,最喜暗中收罗各种美人,让她们一个个为他生儿育女。 前世,陆霄时不时会给宁王在民间寻找美人。 她在暗暗思量,韩景渊的目光却落到了母亲靖北长公主和父亲萧怀义身上。 他作了一揖:“至于家礼,等春宴结束,潜之会带新妇回家再正式行礼……” “这样也好!” 韩老太太始终和颜悦色: “快回来坐!” 长公主倒也没在人前为难儿子和新妇。 夫妻二人正要坐回去,嘉玉公主突然站了起来:“父皇,母后,表哥如今已娶妻,儿臣想问,今日春日宴,本说好的要给表哥选妻,现在还选吗?” 这一问,气氛顿时陷入了莫名的死寂当中: 正妻已定,如今选出来的也只能是妾室,这与某些冲着小北王正妻之位来的贵女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乾皇端坐龙座,笑着说道:“自然得选的。不过选之前,朕还有一事要宣布。” 一顿,他神色一正,继而说道:“萧临在北地屡建奇功,这一次又救了朕,朕一直未给封赏,今日春光正好,百官齐聚,朕在此要给予萧临嘉奖。萧临上前听封……” 韩景渊立刻跪地:“臣在。” 而谢兰台也连忙跪地。 “朕当初答应过安乐,她的封地和封号,等她百年之后,由嫡长子继承。但你不同。” “你为国尽忠、替朕分忧,这一次又救驾有功,岂是那些靠祖上余荫混日子的纨绔能比?若只让你等着袭爵,反倒委屈了你。” “所以今日,朕便正式封你为‘安北王’,再把丰阳郡从太妃那儿划给你,作为你的封地。至于谢氏,也一并晋为安北王妃。 韩景渊立刻恭敬叩谢:“谢皇上恩典。” 谢兰台懵懵的,木木的,也应了一声:“谢皇上恩典……” “另外,安北王身兼四大家族传承重任,今朝春日宴,可择四侧妃入府,王妃协同挑选……” 这句令谢兰台心脏紧缩。 韩景渊应下:“谢主隆恩。” 谢兰台也只能应声:“谢主隆恩。” 夫妻二人回座位。 谢兰台只觉心头乱糟糟的,莫名其妙就成了王妃,还得和四个侧妃一起分享夫君。 小北王的人生,难道因为她的介入,也被彻底改变了吗? 第124章 他封王,她晋王妃位 楼下。 嘉玉公主追了过来,正好看到了这绮丽缱绻的一幕,顿时气哭了,骂骂咧咧地要闯楼,却被人拦住: “公主,您不能上去。” 嘉玉公主大怒:“给本公主滚开。谁敢拦,杀无赦!” 那人哪还敢拦。 嘉玉公主开始爬楼,带着哭声: “萧临,你怎么能娶别人?” 楼上。 韩景渊浅尝辄止,意犹未尽,但是,眼下情况紧急,只能匆忙结束。 在谢兰台想推开他时,他已放开她,麻利地把面具戴上。 而后,他将她从窗台上抱起,绕到门外,在谢兰台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抱上她,从二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到了一叶小舟上。 小舟晃了晃。 她吓坏,本能地抱紧了他的脖子,两个人显得亲密无间。 韩景渊眸光温柔,轻轻拍了拍她勒紧的手臂: “没事了!已经安全。” 她心脏发紧地松开,站稳后,才发现人竟在小舟上。 “坐好。” 他扶她坐好,看到她的唇,红艳艳的,很娇美,就像上了口脂,不觉微微一笑。 架着船,他往对面摇去。 清风拂面,带来岸上一阵阵花香,湖面上,一片片新莲幼叶在阳光下自然舒展。 谢兰台的心脏,在平静下来。 “谁在找你?” 阁楼上有喊声在回荡。 “是那个刁蛮的嘉玉公主……我们回未央殿,在那边,她不敢闹。其他事,我们回了家后再说……” 谢兰台“哦”了一声,不再说话,捂了捂唇,感觉被吻疼了,也不知看不看得出异样。 韩景渊用力地划着小舟。 他们身后,隔着一片波光粼粼,嘉玉公主站在二楼上急叫:“萧临,你给我回来……” 韩景渊就当没听到。 谢兰台的头皮却越来越发紧。 自己的夫君成了小北王,已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紧跟着,她就不得不面对另一个事实: 现在,整个玉京都在谈论小北王会娶几个妻子。 依着太后和韩祖母的意思是:她,谢兰台就是小北王独一无二的正妻,但为了开枝散叶,今日会配几个侧妻给他。 瞧瞧这位公主,皇上总不可能让一个公主嫁给小北王当侧妻! 头疼。 太头疼了。 很快,小舟到了对岸。 靠岸后,韩景渊牵着谢兰台的手走进未央殿。 彼时殿中正在上菜。 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二人携手而进的姿态,显得格外恩爱,刺痛了不少人的眼睛。 二人才坐下,一袭华服的嘉玉公主就追了上来,蛮不讲理地叫道: “萧临,谁让你一声不吭娶妻的……一个从三品小官的庶女,怎么配得上你?休了她,马上,马上……” 这种骄纵的行为,实在有失皇族体面,但她已经顾不得了。 虽然嘉玉知道萧临不会只娶一个妻子,但是,只要正妻是她,其他女人,就只是妾室。 妾地位低下,可任由正妻或打或骂或杀。 萧临身份特殊,她不可能要求他只娶一个,父皇也不会同意,但如今算什么? 难道要让她一个公主,做别人的妾室吗? 她如何不愤怒。 “嘉玉,坐到你自己的位置上去,你这样成何提统?” 太后坐在高位上,冷声利叱,无奈地摇了摇头。 嘉玉眼泪汪汪咬了咬粉唇,不甘地跺了跺脚:“皇祖母……表哥他欺人太甚……” 皇后板着脸,厉喝一声:“胡闹,今天是什么场合,怎如此任性,是想让人看笑话吗?回去坐好。” 今日,沈妃坐在角落,只能幽怨地望着。 嘉玉委屈极了,福了福,转身要走,却看到靖北长公主姗姗来迟,她没顾上行礼,就直接扑进了对方怀里,哇哇大哭起来: “皇姑姑,临哥哥何时娶得妻?为什么玉儿和母妃都不知道?” 靖北长公主雍容而端方,笑得温婉,扶住这个任性骄纵的小公主,笑道: “你这临哥哥,从小归太妃管,姑姑也是刚知道没几天,你莫哭……来来来,坐到姑姑身边……” 她拉着嘉玉坐到自己座位上。 谢兰台看到了,靖北长公主——她这位婆母身后还跟着一个温婉端庄的少女——秦琉璃。 那少女目光越过她,落到了小北王身上。 这一刻,长公主淡淡落下一句:“琉璃,你和楚楚坐一起!” 秦琉璃应声是,就坐到了庄楚楚身边。 谢兰台低下头,悄悄看向身边那个始作俑者——面具掩住了他所有喜怒哀乐,这样倒是极好。 可她头疼啊: 秦琉璃可是前世的小北王妃啊! 这辈子,换她嫁给了小北王,好像怪对不起她的! 大乾的春日宴,是每年一期的盛事。 年轻的郎君们会在宾客面前展示自己的才华,或是传鼓对联对诗,或是舞刀弄剑。 年轻的贵女们,或弄丝竹,或献舞曲,或奉上自制沉香,或击鼓作画…… 每年都有各种出奇的才艺表演。 但只限未婚男女参加,已婚的就只有欣赏的份。 宴会一开始,宣王就站了起来,先向皇上行了一礼,才笑着说道: “父皇,阿临表弟一声不吭就带了一位夫人来参加春日宴,现在,殿中所有人都看得满头雾水,您是不是应该让萧临表弟好好介绍介绍?” 乾帝觉得有道理,立刻道:“潜之,那你就给众卿介绍介绍!婚礼既然已经办过,人得引见引见。” 韩景渊站起来,双手抱拳,应道: “是!” 随即,他转身牵着谢兰台来到殿前,温声道:“夫人,太后娘娘、皇上,你已经叩拜过,现在给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请个安……” 谢兰台立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臣妇谢氏拜见皇后娘娘,贵妃娘娘……” 身姿袅袅,衣裙迤逦,很是端庄得体。 皇后和贵妃端坐高位,皆在细细打量。 皇后娘娘浅浅笑着,轻声赞了一句:“太妃挑了好一个美人坯子,瞧瞧这秋水为神、玉为骨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就是家世略微差了点。” 韩老太太听了,立刻笑应道:“皇后娘娘最是垂爱潜之,总想给潜之配个最好的。只是潜之是公主之子,首辅之后,锦上添花已无必要,做长辈的,只盼晚辈踏踏实实,寻个实实在在的姑娘就行了。” 直接给了一记软钉子。 皇后温笑,不再说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心里都有数,但都不会说破。 于是韩景渊带着谢兰台转身看向三位亲王,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宣王殿下,这位是齐王殿下,这位是宁王殿下……三位表兄,这位是萧临刚娶进门的新妇谢氏……” 谢兰台立刻一一见礼。 宣王温慈:“小阿临终于也娶妻了,可喜可贺。” 齐王轻笑:“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小表弟终也不难免俗。” 那话语当中,带着“什么铁血男儿,也不过尔尔”的轻视之意。 宁王在上下打量,但笑不笑:“潜之的眼光,果然与众不同。” 谢兰台隐隐觉得背上发毛: 宁王是个色坯,最喜暗中收罗各种美人,让她们一个个为他生儿育女。 前世,陆霄时不时会给宁王在民间寻找美人。 她在暗暗思量,韩景渊的目光却落到了母亲靖北长公主和父亲萧怀义身上。 他作了一揖:“至于家礼,等春宴结束,潜之会带新妇回家再正式行礼……” “这样也好!” 韩老太太始终和颜悦色: “快回来坐!” 长公主倒也没在人前为难儿子和新妇。 夫妻二人正要坐回去,嘉玉公主突然站了起来:“父皇,母后,表哥如今已娶妻,儿臣想问,今日春日宴,本说好的要给表哥选妻,现在还选吗?” 这一问,气氛顿时陷入了莫名的死寂当中: 正妻已定,如今选出来的也只能是妾室,这与某些冲着小北王正妻之位来的贵女来说,是莫大的侮辱。 乾皇端坐龙座,笑着说道:“自然得选的。不过选之前,朕还有一事要宣布。” 一顿,他神色一正,继而说道:“萧临在北地屡建奇功,这一次又救了朕,朕一直未给封赏,今日春光正好,百官齐聚,朕在此要给予萧临嘉奖。萧临上前听封……” 韩景渊立刻跪地:“臣在。” 而谢兰台也连忙跪地。 “朕当初答应过安乐,她的封地和封号,等她百年之后,由嫡长子继承。但你不同。” “你为国尽忠、替朕分忧,这一次又救驾有功,岂是那些靠祖上余荫混日子的纨绔能比?若只让你等着袭爵,反倒委屈了你。” “所以今日,朕便正式封你为‘安北王’,再把丰阳郡从太妃那儿划给你,作为你的封地。至于谢氏,也一并晋为安北王妃。 韩景渊立刻恭敬叩谢:“谢皇上恩典。” 谢兰台懵懵的,木木的,也应了一声:“谢皇上恩典……” “另外,安北王身兼四大家族传承重任,今朝春日宴,可择四侧妃入府,王妃协同挑选……” 这句令谢兰台心脏紧缩。 韩景渊应下:“谢主隆恩。” 谢兰台也只能应声:“谢主隆恩。” 夫妻二人回座位。 谢兰台只觉心头乱糟糟的,莫名其妙就成了王妃,还得和四个侧妃一起分享夫君。 小北王的人生,难道因为她的介入,也被彻底改变了吗? 第125章 都想嫁给萧临 如此封赏,最气的人是嘉玉公主。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大叫着站了起来: “父皇慧眼如炬,知人善任,赐表哥安北王爵位,实乃朝廷之福、边疆之幸。儿臣拜服父皇圣明。只是谢氏封妃一事,实在不妥。” 一顿,她跑到正殿中央,跪地道: “堂堂安北王,怎能娶一个庶女为正妃?说出去岂不是要遭人耻笑?请父皇收回成命!” 韩景渊暗暗皱眉,立刻接了一句:“回陛下,谢家已易家主位,谢侍郎谢和如今是谢家家主。谢侍郎一生为国为民,至今未娶,已从兄长处将谢兰台过继到其名下。” 言下之意,谢兰台如今是嫡女。 嘉玉顿时露出错愕之色——庶女就此变嫡女,他竟连这都算计好了? 乾帝一听,左右一观望,道:“提到谢家,今日怎不见他们兄弟俩出席?” 韩景渊抱拳道:“回皇上,谢祭酒病了,谢侍郎在家照看病重的母亲,今日若非臣在宫中养病,臣的妻子挂念臣,也理应在谢府侍疾。” 这话说得实在是漂亮。 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毕竟出嫁从夫,挂念夫君,乃为妇者第一要事。 嘉玉很想说出一些不利于立谢氏为妃的理由来,却发现寻不到错处,气坏了,回头狠狠剜一眼,跑了。 乾帝只有两个公主,这个是从小捧着长大的,另一个未成年今日没来参加。 他虽有不满,但懒得责罚,只淡淡道了一句: “那就令御医去谢家好好照看着。今日出宫,你这个孙女婿理应上门过问一二。” 韩景渊应声:“是。” 夫妻二人就此回了座位。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各种对联、对诗、竞舞、琴箫对奏、插花、比剑、比拳,能想到的花样,被一样一样地拿到帝位面前献上,呈现的是玉京城内年轻一代的精气神。 自古少年强国强,少年斗志昂扬,国就蒸蒸日上。 在这春意盎然的宴会上,少年才俊们争相展现才华,不仅仅为博得帝王青睐,更在谋求一段门当户对的锦绣良缘。 很快,有内侍喊了一句:“接下去,由祭酒府四姑娘谢云岚献上一曲《霓裳羽衣舞》。 少顷,一个穿着霓裳的美丽少女,袅袅而来,行了一礼后,就开始表演。 少女翩然起舞,衣袂翻飞间如流云舒卷,轻盈似燕,穿梭往来,矫健翩然。 纤腰款摆,裙裾荡开层层霞彩,宛如月宫仙子踏云而来。 玉臂轻扬时广袖生风,回眸处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与乐声相和,美不胜收。 谢兰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谢云岚自幼习琴练舞,以珍稀香膏滋养肌肤,养得一身冰肌玉骨。 她记得陆氏说过:“这世间男子啊,最先着迷的永远是女子的身子骨。那柔若无骨的腰肢,凝脂般的肌肤,最是勾魂摄魄。” 谢云岚深谙此道,舞姿翩跹时如弱柳扶风,素手纤纤,肤如凝脂,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确实令人心驰神往。 可祖母不这么认为。 她总说:“红颜易老,慧心长存。真正聪明的女子,即便年华老去,亦能自成一方天地,毕竟智慧,最擅长创造奇迹。” 一舞毕,乾帝第一个拍起了掌,“谢祭酒的五女儿国色天香,这个四女更是温柔多娇…… 太后笑了笑,附和道:“皇上,这个小姑娘哀家有印象,六年前在别宫办寿宴时,那个救下小嘉棠的就是她!” 乾帝也想起来:“是她。当年亏得她瞧见,否则嘉棠就会溺水。当年朕赏赐她,她谢过了,是个懂事的孩子……” 皇后趁机唤道:“抬起头来。” 谢云岚立刻抬头。 皇后笑道:“好一副花容月貌,可曾婚配?” 谢云岚羞怯怯回禀:“尚未!” 皇后看向皇上,漫不经心笑道:“若姐妹共侍一夫,那倒是一段人间佳话。” 底下,谢兰台听得深吸一口气,心里震惊: 重活一世,难道她还要和这个讨人厌的恶心东西一起嫁同一个男人? 谢云岚欢喜,但喜不外露,只静静道:“一切听凭太后、皇上、皇后做主……” 然而,婚并没有赐下,乾帝只道了一句:“下去!” 谢云岚很失望,但只能退下。 她心不安极了,难道机会就这样错失了吗? 紧跟着上来表演的是秦琉璃,她使的竟是一套精妙的剑法,一袭红衣,手持一把未开锋的长剑,立于金殿中央。 剑势起,衣袂翻飞间惊起御前檀香袅袅,剑招如行云流水。 青丝飞扬间,剑势时疾时缓,时而如细雨轻点,时而似惊雷乍破。 谢兰台屏住了呼吸,心下好生惊讶:怪不得前世的小北王会娶她。 这样英姿飒飒的姑娘,身为武将的男子如何能不喜欢。 于是,她悄悄张望身边的夫君,果然看到他也惊艳到了。 韩景渊注意到了她的表神变化,对视过来,挑了挑眉,在她转开时,在案下,抓住了她的素手,以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她的俏脸,不自觉就飞起了红霞,想把手收回来。 这酥酥麻麻的滋味呀,也太太太……让人心尖发颤了。 可他竟不让,唇角还微勾。 就在这时,秦琉璃已收剑,得来一片掌声。 长公主脸上露着满意的微笑。 待掌声毕,她说道:“琉璃的剑术,可称一绝,阿临,你最擅剑术,要不要和琉璃对练一段,以祝雅兴?” 此言一出,众人都意会,长公主这是想撮合。 韩景渊目光流转。 韩老太太在边上接上了话:“长公主莫不是忘了,潜之为救陛下身受重伤,这才养了三天,伤口才愈合,若练了剑,裂了伤口怎么办?” 长公主立刻笑道:“也是,现在实不宜练剑,那就等阿临伤好了,在皇兄的寿宴上,再和琉璃一同练给皇兄看,男女对战,一定极精彩……琉璃,过来,坐下……” 谢兰台看得明白,长公主并不是忘了儿子受伤,而是在向陛下举荐: 此女与萧临,甚配。 紧跟着是江鸢,她上来时婷婷一拜,整个人显得端庄又得体,继而脆生生道了一句: “臣女最擅长的是医术,不管是外伤处理,还是肌体疾病,都精通要诀。医道一术,无法在现场展现。皇上,臣女可否与安北王说一句话……” 虎啊! 这位江六姑娘实在是虎,一上来就将矛头直指韩景渊。 乾帝看着这位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的姑娘,发现太后轻轻在叹息,应该是此女违背了太后的意愿。 之前,太后有意将她嫁与萧临,如今萧临有妻,再嫁是妾,侧妃再贵重,亦是妾。 想来太后是不想了。 可这姑娘竟还是如此执念,他倒是乐见其成的,稳稳落下一句: “可。” 于是江鸢走向韩景渊,极优雅地行了一礼: “小女拜见安北王和安北王妃。 “安北王常年镇边,小女精通医理,国公府更是药铺满乾朝,小女若能得安北王为夫,日后,自当为边关军民缺医少药奉献一份力量……” 堂堂国公府的六姑娘,太后身后曾最得宠的医女,如今自请为侧妃,众人哗然。 谢兰台看得眼皮直跳: 看来当真是喜欢惨了,才会如此疯魔! 可韩景渊却无动于衷,起身回礼: “承蒙江六姑娘厚爱,本王愧不敢当。边关军民医药之事,乃朝廷大计,江姑娘心怀天下,本王钦佩。 “然本王已娶正妃,本王重嫡庶之序,不敢以侧室之位委屈国公千金。若姑娘愿以医者身份相助边关,本王必以上宾之礼相待,共谋军民福祉。” 这份拒绝如此直接,顿令江鸢脸上无光。 谢兰台暗暗想啊,小北王果然恃宠而骄,拒绝起人来绝不含糊。 太后面色不太好看,也不说话。 江鸢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皇后突然笑道:“那就以平妻之位迎娶,与你的正妃平起平坐,如此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韩景渊抱以一拳说道:“皇后娘娘,一府无二妻,这是大乾历来的规矩。臣已娶妻,不敢再以妻位纳贵女入府,坏了祖制。” 这话一出,直接把皇后堵得下不来台。 韩老太太见状,立刻圆场,笑道:“潜之就是这样古板的人。皇后莫怪这孩子口直心快,每每都认死理。这纳侧妃一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倒不如继续看一看孩子们的才艺?” 一顿,她又笑道:“江六姑娘既不表演才艺,不如回座观看如何?” 江鸢面上很难看,却又不能逼迫人家,只能颜面扫地地坐回去。 英国公和夫人坐在那里,面色都变得铁青。 适时,贵妃娘娘娇滴滴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太妃千挑万选,最后选中谢氏做安北王的正妃,想来谢氏定有其特别的才学…… “谢氏,虽然你已成婚,今日却是你第一次参加春日宴,可有一技之长,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众人都暗暗偷乐起来。 皇贵妃这是故意在挑刺。 谢家虽是书香世家,可这几代已落没。 谢祭酒之前只是个五品小官,这几年才升上来。 而谢和之前也只是一个大县的县令,如今才升了职。 在皇家和超一品或一品的门阀家族眼里,这种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能有多少才华? 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这位新王妃,肯定要出丑了。 第125章 都想嫁给萧临 如此封赏,最气的人是嘉玉公主。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性,大叫着站了起来: “父皇慧眼如炬,知人善任,赐表哥安北王爵位,实乃朝廷之福、边疆之幸。儿臣拜服父皇圣明。只是谢氏封妃一事,实在不妥。” 一顿,她跑到正殿中央,跪地道: “堂堂安北王,怎能娶一个庶女为正妃?说出去岂不是要遭人耻笑?请父皇收回成命!” 韩景渊暗暗皱眉,立刻接了一句:“回陛下,谢家已易家主位,谢侍郎谢和如今是谢家家主。谢侍郎一生为国为民,至今未娶,已从兄长处将谢兰台过继到其名下。” 言下之意,谢兰台如今是嫡女。 嘉玉顿时露出错愕之色——庶女就此变嫡女,他竟连这都算计好了? 乾帝一听,左右一观望,道:“提到谢家,今日怎不见他们兄弟俩出席?” 韩景渊抱拳道:“回皇上,谢祭酒病了,谢侍郎在家照看病重的母亲,今日若非臣在宫中养病,臣的妻子挂念臣,也理应在谢府侍疾。” 这话说得实在是漂亮。 让任何人都挑不出错来——毕竟出嫁从夫,挂念夫君,乃为妇者第一要事。 嘉玉很想说出一些不利于立谢氏为妃的理由来,却发现寻不到错处,气坏了,回头狠狠剜一眼,跑了。 乾帝只有两个公主,这个是从小捧着长大的,另一个未成年今日没来参加。 他虽有不满,但懒得责罚,只淡淡道了一句: “那就令御医去谢家好好照看着。今日出宫,你这个孙女婿理应上门过问一二。” 韩景渊应声:“是。” 夫妻二人就此回了座位。 宴会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各种对联、对诗、竞舞、琴箫对奏、插花、比剑、比拳,能想到的花样,被一样一样地拿到帝位面前献上,呈现的是玉京城内年轻一代的精气神。 自古少年强国强,少年斗志昂扬,国就蒸蒸日上。 在这春意盎然的宴会上,少年才俊们争相展现才华,不仅仅为博得帝王青睐,更在谋求一段门当户对的锦绣良缘。 很快,有内侍喊了一句:“接下去,由祭酒府四姑娘谢云岚献上一曲《霓裳羽衣舞》。 少顷,一个穿着霓裳的美丽少女,袅袅而来,行了一礼后,就开始表演。 少女翩然起舞,衣袂翻飞间如流云舒卷,轻盈似燕,穿梭往来,矫健翩然。 纤腰款摆,裙裾荡开层层霞彩,宛如月宫仙子踏云而来。 玉臂轻扬时广袖生风,回眸处眼波流转,一颦一笑皆与乐声相和,美不胜收。 谢兰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 谢云岚自幼习琴练舞,以珍稀香膏滋养肌肤,养得一身冰肌玉骨。 她记得陆氏说过:“这世间男子啊,最先着迷的永远是女子的身子骨。那柔若无骨的腰肢,凝脂般的肌肤,最是勾魂摄魄。” 谢云岚深谙此道,舞姿翩跹时如弱柳扶风,素手纤纤,肤如凝脂,眼波流转间,笑意盈盈,确实令人心驰神往。 可祖母不这么认为。 她总说:“红颜易老,慧心长存。真正聪明的女子,即便年华老去,亦能自成一方天地,毕竟智慧,最擅长创造奇迹。” 一舞毕,乾帝第一个拍起了掌,“谢祭酒的五女儿国色天香,这个四女更是温柔多娇…… 太后笑了笑,附和道:“皇上,这个小姑娘哀家有印象,六年前在别宫办寿宴时,那个救下小嘉棠的就是她!” 乾帝也想起来:“是她。当年亏得她瞧见,否则嘉棠就会溺水。当年朕赏赐她,她谢过了,是个懂事的孩子……” 皇后趁机唤道:“抬起头来。” 谢云岚立刻抬头。 皇后笑道:“好一副花容月貌,可曾婚配?” 谢云岚羞怯怯回禀:“尚未!” 皇后看向皇上,漫不经心笑道:“若姐妹共侍一夫,那倒是一段人间佳话。” 底下,谢兰台听得深吸一口气,心里震惊: 重活一世,难道她还要和这个讨人厌的恶心东西一起嫁同一个男人? 谢云岚欢喜,但喜不外露,只静静道:“一切听凭太后、皇上、皇后做主……” 然而,婚并没有赐下,乾帝只道了一句:“下去!” 谢云岚很失望,但只能退下。 她心不安极了,难道机会就这样错失了吗? 紧跟着上来表演的是秦琉璃,她使的竟是一套精妙的剑法,一袭红衣,手持一把未开锋的长剑,立于金殿中央。 剑势起,衣袂翻飞间惊起御前檀香袅袅,剑招如行云流水。 青丝飞扬间,剑势时疾时缓,时而如细雨轻点,时而似惊雷乍破。 谢兰台屏住了呼吸,心下好生惊讶:怪不得前世的小北王会娶她。 这样英姿飒飒的姑娘,身为武将的男子如何能不喜欢。 于是,她悄悄张望身边的夫君,果然看到他也惊艳到了。 韩景渊注意到了她的表神变化,对视过来,挑了挑眉,在她转开时,在案下,抓住了她的素手,以拇指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她的俏脸,不自觉就飞起了红霞,想把手收回来。 这酥酥麻麻的滋味呀,也太太太……让人心尖发颤了。 可他竟不让,唇角还微勾。 就在这时,秦琉璃已收剑,得来一片掌声。 长公主脸上露着满意的微笑。 待掌声毕,她说道:“琉璃的剑术,可称一绝,阿临,你最擅剑术,要不要和琉璃对练一段,以祝雅兴?” 此言一出,众人都意会,长公主这是想撮合。 韩景渊目光流转。 韩老太太在边上接上了话:“长公主莫不是忘了,潜之为救陛下身受重伤,这才养了三天,伤口才愈合,若练了剑,裂了伤口怎么办?” 长公主立刻笑道:“也是,现在实不宜练剑,那就等阿临伤好了,在皇兄的寿宴上,再和琉璃一同练给皇兄看,男女对战,一定极精彩……琉璃,过来,坐下……” 谢兰台看得明白,长公主并不是忘了儿子受伤,而是在向陛下举荐: 此女与萧临,甚配。 紧跟着是江鸢,她上来时婷婷一拜,整个人显得端庄又得体,继而脆生生道了一句: “臣女最擅长的是医术,不管是外伤处理,还是肌体疾病,都精通要诀。医道一术,无法在现场展现。皇上,臣女可否与安北王说一句话……” 虎啊! 这位江六姑娘实在是虎,一上来就将矛头直指韩景渊。 乾帝看着这位在太后身边伺候多年的姑娘,发现太后轻轻在叹息,应该是此女违背了太后的意愿。 之前,太后有意将她嫁与萧临,如今萧临有妻,再嫁是妾,侧妃再贵重,亦是妾。 想来太后是不想了。 可这姑娘竟还是如此执念,他倒是乐见其成的,稳稳落下一句: “可。” 于是江鸢走向韩景渊,极优雅地行了一礼: “小女拜见安北王和安北王妃。 “安北王常年镇边,小女精通医理,国公府更是药铺满乾朝,小女若能得安北王为夫,日后,自当为边关军民缺医少药奉献一份力量……” 堂堂国公府的六姑娘,太后身后曾最得宠的医女,如今自请为侧妃,众人哗然。 谢兰台看得眼皮直跳: 看来当真是喜欢惨了,才会如此疯魔! 可韩景渊却无动于衷,起身回礼: “承蒙江六姑娘厚爱,本王愧不敢当。边关军民医药之事,乃朝廷大计,江姑娘心怀天下,本王钦佩。 “然本王已娶正妃,本王重嫡庶之序,不敢以侧室之位委屈国公千金。若姑娘愿以医者身份相助边关,本王必以上宾之礼相待,共谋军民福祉。” 这份拒绝如此直接,顿令江鸢脸上无光。 谢兰台暗暗想啊,小北王果然恃宠而骄,拒绝起人来绝不含糊。 太后面色不太好看,也不说话。 江鸢面色顿时惨白如纸。 皇后突然笑道:“那就以平妻之位迎娶,与你的正妃平起平坐,如此也算是成就了一段佳话。” 韩景渊抱以一拳说道:“皇后娘娘,一府无二妻,这是大乾历来的规矩。臣已娶妻,不敢再以妻位纳贵女入府,坏了祖制。” 这话一出,直接把皇后堵得下不来台。 韩老太太见状,立刻圆场,笑道:“潜之就是这样古板的人。皇后莫怪这孩子口直心快,每每都认死理。这纳侧妃一事,也不用急在一时,倒不如继续看一看孩子们的才艺?” 一顿,她又笑道:“江六姑娘既不表演才艺,不如回座观看如何?” 江鸢面上很难看,却又不能逼迫人家,只能颜面扫地地坐回去。 英国公和夫人坐在那里,面色都变得铁青。 适时,贵妃娘娘娇滴滴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太妃千挑万选,最后选中谢氏做安北王的正妃,想来谢氏定有其特别的才学…… “谢氏,虽然你已成婚,今日却是你第一次参加春日宴,可有一技之长,让我们开开眼界……” 这话一出,众人都暗暗偷乐起来。 皇贵妃这是故意在挑刺。 谢家虽是书香世家,可这几代已落没。 谢祭酒之前只是个五品小官,这几年才升上来。 而谢和之前也只是一个大县的县令,如今才升了职。 在皇家和超一品或一品的门阀家族眼里,这种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能有多少才华? 所有人都兴奋了起来: 这位新王妃,肯定要出丑了。 第126章 比珠算,选侧妃 谢兰台站起,福了福,脆生生道: “回皇贵妃,臣女没什么特长,唯有珠算比较精通。” 皇贵妃漫不经心一笑,闲闲道:“各家主母多少都通晓一点算珠之道。这可算不得什么傍身的技能。” 谢兰台静默片刻,方缓声道:“光晓得银钱数目算不得什么。须知物价涨落之道,方能辨明家中账目可有蹊跷;通晓四方时政,才可洞悉各地物产本钱,推算出其中利市几何。” 这倒是令乾帝生了兴趣:“小小账本,还能看出如此名堂来?” “是。” “那就不如测试一下。来人,送上一份宫中置办春日宴的进出项账本,让她给我算一算,这场宴会能花销多少为合适。” 底下人得令,立刻有人应声去了。 贵妃娘娘还不嫌事大,笑着道了一句:“其他贵女可有谁,和安北王妃一比高下?” 这是想寻个几个愿意冒尖的去打安北王妃的脸。 “小女愿意。” 一个娇俏的贵女从自己座位上小碎步上前: “小女江南郡王之养女余袅袅,从小喜欢珠算,特来一战……” 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过来冲谢兰台挥挥小手:“安北王妃好,我们比一比。” “小女也想同安北王妃一较高下。” 又是江鸢。 她温温静走了出来,面色已如常。 紧跟着,谢云岚也站了起来,说道: “珠算一道,小女自五岁起就在练习,今日愿和五妹妹切磋一二。” “好,那就由你们一同比试一番……” 皇贵妃笑着传令搬来四张桌椅,另唤来一簿曹,一同清算。 没一会儿,有内侍奉上五本薄账本,每人先各一本,若第一个算完手上那本,可算第五本,而后再互换。 一时殿中的算珠声噼里啪啦打得直响。 众贵女皆是高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最先放下算盘的是江鸢,第二人谢云岚,第三人是余袅袅,最后一人是谢兰台。 “江鸢小姐算出的结果是: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两。答案正确。 “谢云岚小姐算出的结果是: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两。答案正确。 “余袅袅小姐算出的结果,恩,相差甚远,一万七千一百二十两。失败。 “小北王妃算出的结果是: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两。答案正确,但同时,她标注了当前玉京城各种物资的价位,账本上某些价位大大高于市场价。” 读到这里,内侍看向皇上,额头上冒出冷汗: 皇贵妃只是让她算账,她竟发现了内有黑账。 乾帝立刻将她列出的可疑账目拿去看了看,问:“安北王妃,你怎知这些东西的物价行情?” 谢兰台回道:“家中祖母教的。她命人每日记录市价,五日一上报,如此,既能让主家通晓行情,便于买卖,也能在查账时派上大用场。 “祖母认为:数字要核,但更要紧的是从中看出门道:有无商贩哄抬物价、囤积居奇,或下人虚报账目、中饱私囊。 “祖母常说,掌家不单是计较银钱进出,更要明察秋毫。市价册子翻得勤,谁忠谁奸便瞒不过眼,该赏该罚,自然分明。”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谦恭又得体。 既把功劳归为长者教授,又把掌家之道说得分明。 贵妃娘娘突然觉得:这个小庶女还是有点头脑的,只是明珠蒙尘,一直没被发现。 江鸢面色发白,刚刚那些账目,她瞧着并没什么大差别,怎到了谢兰台手上,就能看出这么多文章。 谢云岚暗暗生恨,今日算是让她出尽了风头,而她们尽都成了陪衬,可恨啊! 皇上满意一笑:“算得不错,不枉太妃这么看重你……今日的账,回头朕定让人好好查上一查。” 一句话可把某些弄虚作假的人吓坏了。 也有人官员在嗤笑摇头:小北王智勇双全,还精通权谋之道,在人前从不轻易得罪人,这个小王妃却是个蠢物,一上来就得罪了一大片。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这小王妃看着聪明,实则愚蠢。她的王妃之位,肯定坐不稳。 一场比试,以谢兰台的胜出告终。 后来有好几个儿郎比了拳法和剑法,君臣畅饮,时光不觉飞逝。 午宴散下后,贵人们可在御花园闲话家常,或看一些宫中安排的表演。 各郎君和女郎也可借机会于人群当中浅聊一二。 这样的宴会,比起世族门阀举办的更加开放一些,平日不可往来的家族,也可借机攀谈攀谈。 直到尽兴,可自行离去。 有些门阀会借机结下两姓之好,求得皇上赐婚。 韩景渊和谢兰台却被皇上唤去了御书房。 太后,皇后,长公主,首辅大人都在,整个朝堂上,最最重量级别的人,乌泱泱坐了一圈。 哦,韩老太太也在。 谢兰台吓得背上生汗,脚下有点站不稳。 韩景渊轻轻扶她一把,低低说道:“不怕,有我。” 谢兰台虚虚一笑,心下暗暗一叹:你才是最可怕的。 待到了殿中,夫妻二人行了大礼。 乾帝发了话:“潜之,你说说看,有相得中的姑娘吗?” 一顿道:“谢氏,你也可以发表一下意见,或可帮你夫君出出主意!” 帝王威压,让人诚惶诚恐。 其实谢兰台很想骂一句: 出你个头,棒打鸳鸯,有病。 可不能骂,那是皇帝。 这殿里的人,大概都想在韩景渊身边塞女人。 可悲啊,好好的小北王竟沦为“种马”,门阀世家都想和他联种。 “启禀皇上,这件事,应该让夫君自行决断,毕竟,要和贵女们生儿育女的是夫君,臣女只是辅助……” 谢兰台平心静气地回答着,眼眸低垂,看着很是乖巧。 她感觉身边的男人在瞟她。 回以一眸,她一脸无辜。 韩景渊似笑非笑,又好似有点幽怨,以及无奈。 “我,没说错话?”她轻轻问。 问完,发现自己不该问,连忙又垂眉。 这样的表现,在这些贵人眼里,够小家子气了! 乾帝瞧着,笑了笑:“这话倒也没说错,还是以潜之的看法为准,日后开枝散叶,是潜之的责任。潜之你说呢?” 韩景渊忙道:“陛下,臣觉得世族千金个个贤良聪慧,只是我一介草莽,平日里只知行军打仗,粗鲁惯了,平白纳她们为侧妃,辱了各世家。 “想她们皆是金枝玉叶,送入后宅,打不得,骂不得,谁要是出来告状,臣和夫人都得吃排头,到最头,可能还落得一个家都不齐,何以平天下。 “其实,臣宁愿去打胡人,也不想在家看女人吵翻天。” 他表现得很发愁。 乾帝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不想纳侧妃,不觉一笑: “你放心,但凡入了你王府的女子,就得尊你府上的规矩。不管是朕,还是太后,或是你的双亲,都不会过问你后宅之事。” “当真?” 韩景渊追问。 乾帝点头:“当真。” 韩景渊连忙一揖:“那请陛下给臣一张圣旨,上面得写明几条: “一,凡入我王妃为侧妃者,皆需恪守家规;府中言行奖惩,由臣和王妃裁定。 “二,府中内务不得诉之朝堂,若侧室借家族力向臣施压,削其父兄官职。 “三,臣和王妃管教侧室,若致其伤病,视为家法所裁,官府不过问。 “四,侧室若犯七出,臣可休之,无需奏请……” 这番话一出,谢兰台呆了好一会儿。 韩景渊还真的是敢提条件啊! 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都面色一幽。 长公主却突然笑出了声:“进了你的后宅,成了你的侧妃,自然事事以你为尊,你在军中公正严明,自也不会无端杀伤后宅妇人。” “那是自然。臣的底线是,入府的侧室必须安分守己,若谁敢扰乱家宅,臣绝不姑息。” 这话,绝对的强硬。 谢兰台暗暗吸气,外头人说他嚣张霸道,如今亲耳听到,当真如此! 乾帝却笑着摇起了头,指着他骂道:“你小子,果然啊,太后说,想让你纳侧妃,你保管会讨价还价……行,只要你多生些子嗣,这一切,都依你。” 韩景渊也毫不客气,马上道:“谢陛下恩典!” “条件谈妥了,现在,敢问安北王,是你自己挑呢,还是让长辈们给你选?” 韩景渊转了一下眼珠子,又扫视了一眼众长辈,不等他说什么,却听到身边人说了一句: “夫君,我觉得那位秦小姐不错,武艺非凡,日后与你晨昏练剑,剑影成双,岂不美哉?” 他转头看,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脑子里想到的是,她说过的,前世,秦琉璃是他挑的妻子。 啧,这小姑娘是故意的! 长公主眸光一闪,立刻笑着应下:“眼光不错,秦琉璃正是我这个当娘的特意为儿子选的。阿临,既然你的正妃也喜欢,那就留下……” 韩景渊回头一揖:“是。” 韩老太太一直笑眯眯的,“潜之,那祖母另外再给你挑一个!” 韩景渊一怔,继而应声道:“祖母请说。” “谢云岚同兰台是姐妹,姐妹侍一夫,也算是佳话,后宅也可更加安稳一些……” 韩老太太笑着吐出的这句话,当场惊愕了谢兰台。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岚是什么样的人,祖母难道不知道吗? 为何选她? 第126章 比珠算,选侧妃 谢兰台站起,福了福,脆生生道: “回皇贵妃,臣女没什么特长,唯有珠算比较精通。” 皇贵妃漫不经心一笑,闲闲道:“各家主母多少都通晓一点算珠之道。这可算不得什么傍身的技能。” 谢兰台静默片刻,方缓声道:“光晓得银钱数目算不得什么。须知物价涨落之道,方能辨明家中账目可有蹊跷;通晓四方时政,才可洞悉各地物产本钱,推算出其中利市几何。” 这倒是令乾帝生了兴趣:“小小账本,还能看出如此名堂来?” “是。” “那就不如测试一下。来人,送上一份宫中置办春日宴的进出项账本,让她给我算一算,这场宴会能花销多少为合适。” 底下人得令,立刻有人应声去了。 贵妃娘娘还不嫌事大,笑着道了一句:“其他贵女可有谁,和安北王妃一比高下?” 这是想寻个几个愿意冒尖的去打安北王妃的脸。 “小女愿意。” 一个娇俏的贵女从自己座位上小碎步上前: “小女江南郡王之养女余袅袅,从小喜欢珠算,特来一战……” 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姑娘,过来冲谢兰台挥挥小手:“安北王妃好,我们比一比。” “小女也想同安北王妃一较高下。” 又是江鸢。 她温温静走了出来,面色已如常。 紧跟着,谢云岚也站了起来,说道: “珠算一道,小女自五岁起就在练习,今日愿和五妹妹切磋一二。” “好,那就由你们一同比试一番……” 皇贵妃笑着传令搬来四张桌椅,另唤来一簿曹,一同清算。 没一会儿,有内侍奉上五本薄账本,每人先各一本,若第一个算完手上那本,可算第五本,而后再互换。 一时殿中的算珠声噼里啪啦打得直响。 众贵女皆是高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最先放下算盘的是江鸢,第二人谢云岚,第三人是余袅袅,最后一人是谢兰台。 “江鸢小姐算出的结果是: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两。答案正确。 “谢云岚小姐算出的结果是: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两。答案正确。 “余袅袅小姐算出的结果,恩,相差甚远,一万七千一百二十两。失败。 “小北王妃算出的结果是:一万七千三百二十四两。答案正确,但同时,她标注了当前玉京城各种物资的价位,账本上某些价位大大高于市场价。” 读到这里,内侍看向皇上,额头上冒出冷汗: 皇贵妃只是让她算账,她竟发现了内有黑账。 乾帝立刻将她列出的可疑账目拿去看了看,问:“安北王妃,你怎知这些东西的物价行情?” 谢兰台回道:“家中祖母教的。她命人每日记录市价,五日一上报,如此,既能让主家通晓行情,便于买卖,也能在查账时派上大用场。 “祖母认为:数字要核,但更要紧的是从中看出门道:有无商贩哄抬物价、囤积居奇,或下人虚报账目、中饱私囊。 “祖母常说,掌家不单是计较银钱进出,更要明察秋毫。市价册子翻得勤,谁忠谁奸便瞒不过眼,该赏该罚,自然分明。”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谦恭又得体。 既把功劳归为长者教授,又把掌家之道说得分明。 贵妃娘娘突然觉得:这个小庶女还是有点头脑的,只是明珠蒙尘,一直没被发现。 江鸢面色发白,刚刚那些账目,她瞧着并没什么大差别,怎到了谢兰台手上,就能看出这么多文章。 谢云岚暗暗生恨,今日算是让她出尽了风头,而她们尽都成了陪衬,可恨啊! 皇上满意一笑:“算得不错,不枉太妃这么看重你……今日的账,回头朕定让人好好查上一查。” 一句话可把某些弄虚作假的人吓坏了。 也有人官员在嗤笑摇头:小北王智勇双全,还精通权谋之道,在人前从不轻易得罪人,这个小王妃却是个蠢物,一上来就得罪了一大片。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这小王妃看着聪明,实则愚蠢。她的王妃之位,肯定坐不稳。 一场比试,以谢兰台的胜出告终。 后来有好几个儿郎比了拳法和剑法,君臣畅饮,时光不觉飞逝。 午宴散下后,贵人们可在御花园闲话家常,或看一些宫中安排的表演。 各郎君和女郎也可借机会于人群当中浅聊一二。 这样的宴会,比起世族门阀举办的更加开放一些,平日不可往来的家族,也可借机攀谈攀谈。 直到尽兴,可自行离去。 有些门阀会借机结下两姓之好,求得皇上赐婚。 韩景渊和谢兰台却被皇上唤去了御书房。 太后,皇后,长公主,首辅大人都在,整个朝堂上,最最重量级别的人,乌泱泱坐了一圈。 哦,韩老太太也在。 谢兰台吓得背上生汗,脚下有点站不稳。 韩景渊轻轻扶她一把,低低说道:“不怕,有我。” 谢兰台虚虚一笑,心下暗暗一叹:你才是最可怕的。 待到了殿中,夫妻二人行了大礼。 乾帝发了话:“潜之,你说说看,有相得中的姑娘吗?” 一顿道:“谢氏,你也可以发表一下意见,或可帮你夫君出出主意!” 帝王威压,让人诚惶诚恐。 其实谢兰台很想骂一句: 出你个头,棒打鸳鸯,有病。 可不能骂,那是皇帝。 这殿里的人,大概都想在韩景渊身边塞女人。 可悲啊,好好的小北王竟沦为“种马”,门阀世家都想和他联种。 “启禀皇上,这件事,应该让夫君自行决断,毕竟,要和贵女们生儿育女的是夫君,臣女只是辅助……” 谢兰台平心静气地回答着,眼眸低垂,看着很是乖巧。 她感觉身边的男人在瞟她。 回以一眸,她一脸无辜。 韩景渊似笑非笑,又好似有点幽怨,以及无奈。 “我,没说错话?”她轻轻问。 问完,发现自己不该问,连忙又垂眉。 这样的表现,在这些贵人眼里,够小家子气了! 乾帝瞧着,笑了笑:“这话倒也没说错,还是以潜之的看法为准,日后开枝散叶,是潜之的责任。潜之你说呢?” 韩景渊忙道:“陛下,臣觉得世族千金个个贤良聪慧,只是我一介草莽,平日里只知行军打仗,粗鲁惯了,平白纳她们为侧妃,辱了各世家。 “想她们皆是金枝玉叶,送入后宅,打不得,骂不得,谁要是出来告状,臣和夫人都得吃排头,到最头,可能还落得一个家都不齐,何以平天下。 “其实,臣宁愿去打胡人,也不想在家看女人吵翻天。” 他表现得很发愁。 乾帝看出来了,这小子就是不想纳侧妃,不觉一笑: “你放心,但凡入了你王府的女子,就得尊你府上的规矩。不管是朕,还是太后,或是你的双亲,都不会过问你后宅之事。” “当真?” 韩景渊追问。 乾帝点头:“当真。” 韩景渊连忙一揖:“那请陛下给臣一张圣旨,上面得写明几条: “一,凡入我王妃为侧妃者,皆需恪守家规;府中言行奖惩,由臣和王妃裁定。 “二,府中内务不得诉之朝堂,若侧室借家族力向臣施压,削其父兄官职。 “三,臣和王妃管教侧室,若致其伤病,视为家法所裁,官府不过问。 “四,侧室若犯七出,臣可休之,无需奏请……” 这番话一出,谢兰台呆了好一会儿。 韩景渊还真的是敢提条件啊! 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后,都面色一幽。 长公主却突然笑出了声:“进了你的后宅,成了你的侧妃,自然事事以你为尊,你在军中公正严明,自也不会无端杀伤后宅妇人。” “那是自然。臣的底线是,入府的侧室必须安分守己,若谁敢扰乱家宅,臣绝不姑息。” 这话,绝对的强硬。 谢兰台暗暗吸气,外头人说他嚣张霸道,如今亲耳听到,当真如此! 乾帝却笑着摇起了头,指着他骂道:“你小子,果然啊,太后说,想让你纳侧妃,你保管会讨价还价……行,只要你多生些子嗣,这一切,都依你。” 韩景渊也毫不客气,马上道:“谢陛下恩典!” “条件谈妥了,现在,敢问安北王,是你自己挑呢,还是让长辈们给你选?” 韩景渊转了一下眼珠子,又扫视了一眼众长辈,不等他说什么,却听到身边人说了一句: “夫君,我觉得那位秦小姐不错,武艺非凡,日后与你晨昏练剑,剑影成双,岂不美哉?” 他转头看,对上她清澈的眼睛,脑子里想到的是,她说过的,前世,秦琉璃是他挑的妻子。 啧,这小姑娘是故意的! 长公主眸光一闪,立刻笑着应下:“眼光不错,秦琉璃正是我这个当娘的特意为儿子选的。阿临,既然你的正妃也喜欢,那就留下……” 韩景渊回头一揖:“是。” 韩老太太一直笑眯眯的,“潜之,那祖母另外再给你挑一个!” 韩景渊一怔,继而应声道:“祖母请说。” “谢云岚同兰台是姐妹,姐妹侍一夫,也算是佳话,后宅也可更加安稳一些……” 韩老太太笑着吐出的这句话,当场惊愕了谢兰台。 老太太这是什么意思? 谢云岚是什么样的人,祖母难道不知道吗? 为何选她? 第127章 赐婚,她委屈,不想要他了 韩老太太冲她和韩景渊微微一笑。 不。 不对。 老太太心明眼亮着呢。 她这是故意的。 而韩景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当场抱拳道:“孙儿听您的。” 竟轻易就应下了。 谢兰台深深吸气,衣袖下,粉拳攒紧,心里翻起一层又一层的惊涛骇浪。 这一刻,她忽想到前世种种。 她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就成了陆霄的小妾,兢兢业业多年,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谢云岚在婚后处处刁难她,夺她管家大权,挑拨她和陆霄的感情,最后生生被绞杀,一尸两命。 原以为这一世,可以躲开和谢云岚的纠缠。 嫁一个不起眼的韩家,她可独享夫君,结果,最后竟和前世一样的境遇——共侍一夫。 前世,谢云岚求萧临不得,嫁陆霄,夺她一切。 如今,谢云岚求嫁萧临,反是自己先一步嫁给了萧临。 思绪在翻转间,她听到皇后在说:“还有两个名额,这样,我推荐一个:太后的身边人江鸢是个妙人儿,又懂医术,等入了王府,将来随军边关,也可帮到潜之一二,太妃以为如何?” 皇后本来是想让嘉玉做韩景渊正妻的,如今萧临正妻已娶,自不能让嘉玉为妾,她干脆就推荐了江鸢。 可没安什么好心。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落到了太妃身上。 太后跟着附和了一句:“刚刚鸢丫头也有所表示,如不能如她所愿,往后也嫁不了好人家了,如此也好。梅妹妹,你说呢?” 韩老太太温温点头:“只要英国公府不嫌弃将嫡女嫁给潜之当侧妃,委屈了自家姑娘,我没意见。潜之,你有意见吗?” 韩景渊马上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祖母,只要不动谢氏正妃的利益,其他事宜臣听命就是。” 祖孙俩这一唱一和,直接堵了有心之人欲重提娶平妻的可能。 太后借着喝茶,一句都不说。 乾帝笑笑,一锤定音:“依你。” 一顿,他看向始终不说话的萧怀义:“还有一个名额。萧卿,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你有想法吗?” 萧怀义忙道:“臣推荐一人,江南郡王府的余袅袅,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潜之从小性子就沉稳,太过于冷静,身边有个性格开朗的,是好事情。” 谢兰台听着暗暗一叹。 想不到啊,刚刚和自己比赛的那几位,最后竟都入了韩景渊的后宅。 乾帝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就这样决定了。朕立刻下旨,一个月后完婚。” 韩景渊立刻叩头:“谢主隆恩。” 一场书房内的闲话家常,生生就把四个姑娘的命运给决定了。 这一刻,谢兰台心思是何等的复杂。 前世,小北王只娶了一个妻子,这一世居然会一娶娶了一个正妃,四个侧妃。 如此和前世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他的命运,最后会是怎样的? 那一刻,她只觉脚下虚软,就像在梦里一般。 为此,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在提醒她: 真的,她真的嫁给了小北王,真的成了王妃。 并且,她还得和四个贵女一起共享一个男人。 命运啊,在捉弄她。 一定是的。 少顷,一道圣旨传去了御花园,内侍将江鸢、谢云岚、秦琉璃、余袅袅寻来。 待贵女们恭敬跪好,大太监才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英国公之女江鸢,端庄淑敏,精通岐黄;谢氏云岚,舞姿倾城,才情出众;秦琉璃英气凌云,剑术卓绝;余袅袅娇俏可人,性情温婉。四女皆德容兼备,宜配良缘。今特赐为安北王为侧妃,共侍一夫,以成佳话。 “尔等当恪守妇道,和睦相济,辅佐正妃谢氏,勤谨奉上,毋负朕恩。钦此。” 一时御花园炸开了锅。 谢云岚难以置信,自己竟真的被选中,成为了小北王的侧妃。 虽然是侧妃,但是她也是满心欢喜的,激动的眼泪莫名就流了下来。 唯一让人生恨的是:这样一来,谢兰台成了正妃,自己是侧妃,一辈子要矮人一等。 秦琉璃只微微一笑,她四下寻望,想看到那个俊拔的男子,心尖还是酸涩的。 她看出来了,小北王和王妃关系极好,她们这样横插一脚,只怕得不了好果子吃。 余袅袅则撇了撇嘴,很不满。 她不想和那么多女人共侍一夫,可是圣命难违啊,烦人,实在烦人。 江鸢面色面静,瞅了其他三女一眼,脸上并无喜色。 四个侧妃,就属她出身最高,那个余袅袅,只是东郡王的养女,其真实身份是某一小将的遗腹子而已。 她又是太后的人,往后头,待她进了安北王府,想要拿捏正妃,不难。 这时,英国公和夫人把女儿悄悄拉了过去。 到了无人处,英国公夫人长长一叹,心生不舍:“你呀这是何苦,老太太让你放弃这桩婚事,偏你入了魔,非嫁给萧临为侧妃,纵然他萧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可你这样为妾,有多委屈?” 英国公沉沉道:“后悔还来得及,爹爹拼掉一张老脸,或可为你退了这桩婚事……” 江鸢却一脸坚定:“爹,娘,女儿倾心萧临,此生非他不嫁。那谢兰台不过一个庶女,凭我才学,来日定能将她踩在脚底下……你们无需多劝。” 英国公直摇头。 很快,四道圣旨下到了这四家府上。 谢靖听说谢云岚真的被旨给了小北王,开心地抚掌直笑——今天,他称病没去,是因为谢和不让他去。 他让他借生病,早点借病故离开大乾。 如今,小北王真成了女婿,想让他病故,绝无可能。 未来,他还有大好前程。 如果云岚能给小北王生个大胖小子,那他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而彼时,韩景渊根本懒得去见那四个侧妃,径自拉着谢兰台出了御花园,离了宫门,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上,谢兰台低垂眸眼,一声不吭,心神久久难从今天发生的事当中回过神来。 韩景渊盯着她看,忽伸手牵住她的小手,引她注意。 谢兰台果然回神,想收回手,却被他牢牢锁住,耳边听到他在说: “谢兰台,你很喜欢秦琉璃吗?喜欢到想让她进后宅,陪你过日子?” 这叫什么混账话? 谢兰台被他气笑了。 坐在马车内,他已经摘了脸上的面具,那张俊朗阳刚的脸孔,在眼前那样地招摇——明明这人是自己的夫君,可如今,他却觉得无比陌生。 成婚已一个月,她对这位夫君的认知,依旧是如此的浅薄。 她抽回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闷声道: “小北王说笑,不,现在是安北王了,那是长公主特意给你选的,长得好,又擅长武艺,与你不是很配吗?” 看着小丫头不着痕迹地和自己划清限界,韩景渊唇角一勾: “夫人倒是体恤,不光照顾到了婆母,又体贴地帮我想到了,那你呢,你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谢兰台假假一笑: “秦姑娘是宫中贵人为你挑来传承子嗣的,我定不负妻子本分,好生与她相处。日后,姐妹们为你开枝散叶,也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得好假。 可表面看,又看不出半分假,好像全是发自内心的。 韩景渊咬了咬嘴皮,她越是端庄大度,就越是憋着火: “哦,原来我家夫人这么大度,之前我还在担心,你会恼我,现在我知道了。祖母果然给我娶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啊!” 贤良个屁! 她能不答应吗? 谢兰台体面一笑,故意拉开了车帘,往外张望,忽说道:“这边离谢府很近,王爷,请在边上停车,我想去看看祖母……” 她看到赶车的是阿逐,立刻唤道:“阿逐,停车,我要去谢府……” 阿逐却没停车。 她急了,干脆直接要钻出去,却被身后之人拉了回去,她柔软的身子,滚到了他怀里,一双铁臂将她轻轻箍紧了。 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躲成这样?真要有气,撒出来。” 韩景渊禁锢着她。 她平静,转开头,一本正经道:“我挂心祖母而已。” “嘴硬。” “没有,放我下车。” 谢兰台无比冷静地叫着,可心里已经有委屈在悄悄地积少成多,慢慢汇成河流湖泊,那委屈的巨流在一点一点形成。 “不放。阿逐,去新府邸。” 他吩咐道。 阿逐在外头应“是”。 谢兰台越发委屈了,身边果然得养自己人,否则,受了委屈,想跑都跑不掉。 她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韩景渊看着她,低低道:“我们寻个地方,平心静气聊一聊……我……”他又望了一眼,见她不理自己,也就不说了。 没一会儿,阿逐在门外头说:“郎君,新府邸到了……” “知道。” 他看着始终不理自己的小妻子,温声道: “皇上早两日就把府邸赐给我了。我们去看看以后的新家?” 谢兰台冲门外望了又望,又瞅着韩景渊看了又看,那的确就是前世皇上赐下的小北王府。 很多次,前世的自己曾在王府外头走过,感慨被小北王娶进门的秦琉璃——一个小官之女却赢到了最后。 不曾想,这一世,自己成了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同时又有那么多的女人要一同入住。 刚刚在宫里,感觉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切正在发生的事,好像与己无关,身边戴面具的男子,也与己无甚关系。 但现在,她的心境,莫名就崩了。 忽然之间,她想: 这个家,她不想要了。 这个男人,她可以舍弃吗? 第127章 赐婚,她委屈,不想要他了 韩老太太冲她和韩景渊微微一笑。 不。 不对。 老太太心明眼亮着呢。 她这是故意的。 而韩景渊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当场抱拳道:“孙儿听您的。” 竟轻易就应下了。 谢兰台深深吸气,衣袖下,粉拳攒紧,心里翻起一层又一层的惊涛骇浪。 这一刻,她忽想到前世种种。 她没有举行任何仪式,就成了陆霄的小妾,兢兢业业多年,依旧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 谢云岚在婚后处处刁难她,夺她管家大权,挑拨她和陆霄的感情,最后生生被绞杀,一尸两命。 原以为这一世,可以躲开和谢云岚的纠缠。 嫁一个不起眼的韩家,她可独享夫君,结果,最后竟和前世一样的境遇——共侍一夫。 前世,谢云岚求萧临不得,嫁陆霄,夺她一切。 如今,谢云岚求嫁萧临,反是自己先一步嫁给了萧临。 思绪在翻转间,她听到皇后在说:“还有两个名额,这样,我推荐一个:太后的身边人江鸢是个妙人儿,又懂医术,等入了王府,将来随军边关,也可帮到潜之一二,太妃以为如何?” 皇后本来是想让嘉玉做韩景渊正妻的,如今萧临正妻已娶,自不能让嘉玉为妾,她干脆就推荐了江鸢。 可没安什么好心。 于是,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落到了太妃身上。 太后跟着附和了一句:“刚刚鸢丫头也有所表示,如不能如她所愿,往后也嫁不了好人家了,如此也好。梅妹妹,你说呢?” 韩老太太温温点头:“只要英国公府不嫌弃将嫡女嫁给潜之当侧妃,委屈了自家姑娘,我没意见。潜之,你有意见吗?” 韩景渊马上道:“回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祖母,只要不动谢氏正妃的利益,其他事宜臣听命就是。” 祖孙俩这一唱一和,直接堵了有心之人欲重提娶平妻的可能。 太后借着喝茶,一句都不说。 乾帝笑笑,一锤定音:“依你。” 一顿,他看向始终不说话的萧怀义:“还有一个名额。萧卿,对于自己儿子的婚事,你有想法吗?” 萧怀义忙道:“臣推荐一人,江南郡王府的余袅袅,是个活泼可爱的姑娘,潜之从小性子就沉稳,太过于冷静,身边有个性格开朗的,是好事情。” 谢兰台听着暗暗一叹。 想不到啊,刚刚和自己比赛的那几位,最后竟都入了韩景渊的后宅。 乾帝点了点头:“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就这样决定了。朕立刻下旨,一个月后完婚。” 韩景渊立刻叩头:“谢主隆恩。” 一场书房内的闲话家常,生生就把四个姑娘的命运给决定了。 这一刻,谢兰台心思是何等的复杂。 前世,小北王只娶了一个妻子,这一世居然会一娶娶了一个正妃,四个侧妃。 如此和前世截然不同,也不知道他的命运,最后会是怎样的? 那一刻,她只觉脚下虚软,就像在梦里一般。 为此,她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指甲嵌入肉里的疼痛在提醒她: 真的,她真的嫁给了小北王,真的成了王妃。 并且,她还得和四个贵女一起共享一个男人。 命运啊,在捉弄她。 一定是的。 少顷,一道圣旨传去了御花园,内侍将江鸢、谢云岚、秦琉璃、余袅袅寻来。 待贵女们恭敬跪好,大太监才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英国公之女江鸢,端庄淑敏,精通岐黄;谢氏云岚,舞姿倾城,才情出众;秦琉璃英气凌云,剑术卓绝;余袅袅娇俏可人,性情温婉。四女皆德容兼备,宜配良缘。今特赐为安北王为侧妃,共侍一夫,以成佳话。 “尔等当恪守妇道,和睦相济,辅佐正妃谢氏,勤谨奉上,毋负朕恩。钦此。” 一时御花园炸开了锅。 谢云岚难以置信,自己竟真的被选中,成为了小北王的侧妃。 虽然是侧妃,但是她也是满心欢喜的,激动的眼泪莫名就流了下来。 唯一让人生恨的是:这样一来,谢兰台成了正妃,自己是侧妃,一辈子要矮人一等。 秦琉璃只微微一笑,她四下寻望,想看到那个俊拔的男子,心尖还是酸涩的。 她看出来了,小北王和王妃关系极好,她们这样横插一脚,只怕得不了好果子吃。 余袅袅则撇了撇嘴,很不满。 她不想和那么多女人共侍一夫,可是圣命难违啊,烦人,实在烦人。 江鸢面色面静,瞅了其他三女一眼,脸上并无喜色。 四个侧妃,就属她出身最高,那个余袅袅,只是东郡王的养女,其真实身份是某一小将的遗腹子而已。 她又是太后的人,往后头,待她进了安北王府,想要拿捏正妃,不难。 这时,英国公和夫人把女儿悄悄拉了过去。 到了无人处,英国公夫人长长一叹,心生不舍:“你呀这是何苦,老太太让你放弃这桩婚事,偏你入了魔,非嫁给萧临为侧妃,纵然他萧临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可你这样为妾,有多委屈?” 英国公沉沉道:“后悔还来得及,爹爹拼掉一张老脸,或可为你退了这桩婚事……” 江鸢却一脸坚定:“爹,娘,女儿倾心萧临,此生非他不嫁。那谢兰台不过一个庶女,凭我才学,来日定能将她踩在脚底下……你们无需多劝。” 英国公直摇头。 很快,四道圣旨下到了这四家府上。 谢靖听说谢云岚真的被旨给了小北王,开心地抚掌直笑——今天,他称病没去,是因为谢和不让他去。 他让他借生病,早点借病故离开大乾。 如今,小北王真成了女婿,想让他病故,绝无可能。 未来,他还有大好前程。 如果云岚能给小北王生个大胖小子,那他的前途,绝对不可限量? 而彼时,韩景渊根本懒得去见那四个侧妃,径自拉着谢兰台出了御花园,离了宫门,坐上马车,扬长而去。 马车上,谢兰台低垂眸眼,一声不吭,心神久久难从今天发生的事当中回过神来。 韩景渊盯着她看,忽伸手牵住她的小手,引她注意。 谢兰台果然回神,想收回手,却被他牢牢锁住,耳边听到他在说: “谢兰台,你很喜欢秦琉璃吗?喜欢到想让她进后宅,陪你过日子?” 这叫什么混账话? 谢兰台被他气笑了。 坐在马车内,他已经摘了脸上的面具,那张俊朗阳刚的脸孔,在眼前那样地招摇——明明这人是自己的夫君,可如今,他却觉得无比陌生。 成婚已一个月,她对这位夫君的认知,依旧是如此的浅薄。 她抽回手,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闷声道: “小北王说笑,不,现在是安北王了,那是长公主特意给你选的,长得好,又擅长武艺,与你不是很配吗?” 看着小丫头不着痕迹地和自己划清限界,韩景渊唇角一勾: “夫人倒是体恤,不光照顾到了婆母,又体贴地帮我想到了,那你呢,你喜欢吗?” “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谢兰台假假一笑: “秦姑娘是宫中贵人为你挑来传承子嗣的,我定不负妻子本分,好生与她相处。日后,姐妹们为你开枝散叶,也是我的福分。” 这话说得好假。 可表面看,又看不出半分假,好像全是发自内心的。 韩景渊咬了咬嘴皮,她越是端庄大度,就越是憋着火: “哦,原来我家夫人这么大度,之前我还在担心,你会恼我,现在我知道了。祖母果然给我娶了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妻子啊!” 贤良个屁! 她能不答应吗? 谢兰台体面一笑,故意拉开了车帘,往外张望,忽说道:“这边离谢府很近,王爷,请在边上停车,我想去看看祖母……” 她看到赶车的是阿逐,立刻唤道:“阿逐,停车,我要去谢府……” 阿逐却没停车。 她急了,干脆直接要钻出去,却被身后之人拉了回去,她柔软的身子,滚到了他怀里,一双铁臂将她轻轻箍紧了。 一声叹息在耳边响起: “躲成这样?真要有气,撒出来。” 韩景渊禁锢着她。 她平静,转开头,一本正经道:“我挂心祖母而已。” “嘴硬。” “没有,放我下车。” 谢兰台无比冷静地叫着,可心里已经有委屈在悄悄地积少成多,慢慢汇成河流湖泊,那委屈的巨流在一点一点形成。 “不放。阿逐,去新府邸。” 他吩咐道。 阿逐在外头应“是”。 谢兰台越发委屈了,身边果然得养自己人,否则,受了委屈,想跑都跑不掉。 她的面色越来越阴沉。 韩景渊看着她,低低道:“我们寻个地方,平心静气聊一聊……我……”他又望了一眼,见她不理自己,也就不说了。 没一会儿,阿逐在门外头说:“郎君,新府邸到了……” “知道。” 他看着始终不理自己的小妻子,温声道: “皇上早两日就把府邸赐给我了。我们去看看以后的新家?” 谢兰台冲门外望了又望,又瞅着韩景渊看了又看,那的确就是前世皇上赐下的小北王府。 很多次,前世的自己曾在王府外头走过,感慨被小北王娶进门的秦琉璃——一个小官之女却赢到了最后。 不曾想,这一世,自己成了这个王府的女主人,同时又有那么多的女人要一同入住。 刚刚在宫里,感觉自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一切正在发生的事,好像与己无关,身边戴面具的男子,也与己无甚关系。 但现在,她的心境,莫名就崩了。 忽然之间,她想: 这个家,她不想要了。 这个男人,她可以舍弃吗? 第128章 兰台纠结,景渊道歉 韩景渊戴着面具,先下了车。 府门大开,有一行士卫迎了出来: “王爷,府中一切用度,内务府都已按着您和王妃的习惯置办好。匾额还没做好。明天送来。” 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转头看到谢兰台迟迟没下车,又唤了一声: “兰台?下车。到家了。” 风吹开车幔,他看到谢兰台靠在车内,正用一种复杂又陌生的目光远远望着,一个寂寂的声音传来: “你让我缓一缓,今日种种,一时难以承受。容我静一静。” 那嗓音低低柔柔的,带着几分恍惚,听得人心尖微颤。 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车外,隔着一张冰冷面具,他与她,一人在光里,一人在影中,恍如两个世界。 “好。” 韩景渊应下。 谢兰台倚着车厢壁,看着韩景渊独自走进那座巍峨的府邸。 朱门高耸,飞檐重叠,整座府邸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重重庭院,深几许。 她望着那洞开的门,仿佛望不见尽头,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抗拒,连指尖都微微发冷。 一切已乱套。 对于人生,她要求不高: 得一处安身之所,嫁一个不算平庸、足够自保、待自己也极好的夫君就好。 没有钱财,她可以努力去挣。 远离权力,自在而活。 可现在,一切似乎与心愿在背道而驰。 这一个月,对于韩景渊这个夫君,她内心已越来越满意。 如果夫君可以远离权利,她会更满意。 甚至在进宫前,她曾想,说服他放下权力,就和她简单做一对商贾夫妻,赚点钱,而后隐居起来。 如此人生,自在而活。 如此夫君,可慰平生。 挺美满。 怎么没几日功夫,一切全变了味。 几日思念,相思尚未吐尽,却发现世界已被倾覆,满怀殷切而来,却被晴天霹雳打得失了感知力。 美酒珍馐,生平第一次参加的贵族盛宴,身边的夫君,变了脸孔,隔着一张面具,成了让她望而生畏的王爷;而她稀里糊涂成了王妃。 从寻常商人妇,变身成新晋王妃,这本是天大的喜事。 如果单单这样,她内心或是欢喜胜过惊吓。 只是这突然其来的赐婚,触到了她最不愿触及的隐痛。 不想与人共侍一夫。 厌恶之极。 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时,她永远低人一等,只要陆霄不在,她就只能伺候主母先吃,而她只能吃一些残羹剩饭。 晚上,陆霄夜夜入正妻之院,晚晚叫水,还传得全府皆知。 如今,她虽当了正妃,可那些侧妃哪个是省油的灯。 这样活着,太难了。 她越想越沮丧。 为什么韩景渊偏偏是小北王? 前世的他,在她死之前,危机四伏,新帝一心在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哪怕能摆得平内宅之患,后患又要如何解除? 这样的人生,何来安稳? 她只想当商人,做买卖,做了王妃,她还怎么去当首富,又要如何逍遥自在游历天下名山大川? 此生的志向,她要如何实现? 可如今,她已是王妃,要如何从这一团乱麻当中挣脱出去? 和离? 她想到了这一条路。 可和离后呢? 她得罪了江鸢和谢云岚,还有父亲,往后头,她要如何活得自由自在? 只要她不做王妃,她们哪怕是侧妃身份,足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捏死。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还有,祖母被谋杀,她也被追杀,离开了韩景渊,敌暗我明,她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能和离。 当王妃。 她觉得憋屈,难受…… 成为某个男人的女人之一,她的不甘,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喉咙里头,拔不掉,又咽不下。 蜷缩着身子,她靠着,脑子里思绪乱翻,心情是挫败的。 生在这世间,女子柔弱,无立世之本,如何存活都是一个难题。 那就忍! 在自己还没变成强者之前,当借力而生,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韩景渊是强者。 她也可以变强。 哪怕为他生儿育女,孩子也可以拿来利用。 这一世,她对感情没有向往,只盼可以自立。 对,那就互相利用! 非常冷静地将今天的事捋了一遍,自我攻略了一番,她确定,只要将韩景渊当作主子一样伺候,不期待,不动心,挖空心思去壮大自己,他娶几个,与她有何关系? “少夫人,郎君已经命人准备了晚膳,请夫人下车用膳。” 等谢兰台回过神时,她赫然发现,面前光线已变得昏暗,窗外,艳阳高照已变成天青蟹色。 竟想了那么久。 阿逐忽又接上一句:“郎君还说,夫人现在若想离开,怕已来不及。如果想活命,只能和他一起闯下去。” 唉! 那个人,早已将她看得透透的。 她除了迎难而上,根本就躲无可躲。 深吸气,她提着裙摆走了下去。 府邸上的“安北王府”四个字,还没挂上,大门洞开,门口到庭中,五步一岗,站着一些穿着银甲的士兵。 这些应是他从边关带来的人马,如今暂为府兵。 看到她时,所有人都下跪了,铿锵儿郎们齐声呼出一句: “恭迎王妃回府。” 声音如雷贯耳。 她神思恍惚,婷婷袅袅而入。 王府很大,布局精巧,花木葱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可谢兰台根本无心赏景,由着阿逐带着她进了正院。 沿着小径,瞧着四周的六角灯笼全都已点亮,偌大一个正院被灯笼照得格外温馨。 院中每一间屋子都亮着灯光,透着温暖的桔色光芒。 屋檐下,身姿俊拔的儿郎,临风而立,正静静地等着她,看到她时,缓步下得台阶来到她身边,温温伸出手: “中午没吃多少,肚子饿了,走,一起去吃饭。” 谢兰台没犹豫,将手交给了她,眼神已变得无比平静。 韩景渊刻意盯视她,神情太过平静也不是好事——也不知她待在车厢一个多时辰想了什么,才愿意下来,进来这深深庭院的。 他带她进到膳堂。 谢兰台看到春祺和冬禧都来了,正候在膳桌边上,金二娘也在,看到他们进来,一齐福了福: “王爷,王妃,可以用膳了。” 春祺和冬禧的称呼都变了,显然也已知道,看向韩景渊的目光是小心翼翼的。 “你们下去,我与王妃单独用膳。” 韩景渊吩咐道。 春祺和冬禧,金二娘都退了出去。 谢兰台坐下,看向面前神情温温的刚毅郎君,前世当了那么多年妾,也熬过来了,如今当妻,又能有什么不满的? 应该开心才对。 韩景渊直视她:“吃饭!我让春祺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他拿起碗筷就吃,没多说其他。 谢兰台也觉得饿了,闷头狠吃,险些噎着。 他适时盛了一碗汤过来。她没拒绝,接过喝了几口。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闷声不吭,气压很低沉。 韩景渊吃得快。 吃完,坐在那里看她细嚼慢咽,连吃饭都很优雅。 这小姑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被养得斯斯文文。 小时候见她,就觉得粉雕玉琢,乖乖巧巧的,很招人喜欢,真要被惹恼了,会气鼓鼓的,也很可爱。 那时的她,饭量就很小,人长得又细又娇,有时,他看到她摔跤,会担心她会把自己摔没了。 在她病得快没气时,身子轻得像羽毛。 他抱着她,会觉得他随时随地会断气。 所幸后来,身上的肉被养回来了,小脾气也养回来了,总会软软叫他:“阿钱哥哥……” 娇娇甜甜,虽然跟着她过着最苦的日子,可她说:“阿钱哥哥,我们去浪际天涯……和阿钱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可最终,身体内成熟的现代灵魂告诉他:他要去实验自己的人生价值,而她需要回归到她的家族当中,接受这个时代的文化洗礼。 他养不了她。 至少谢家老太太是个名门闺秀,她需要被养在深闺。 一别多年,再见,她和童年的她,判若两人,但依稀看,还是有点相似的。 与以前相比,现在的她更添几分倾城颜色,五官精致,心思也巧,且胆大心细,大概是从小缺爱,做事又比较谨慎。 怯生生的模样,最是招怜。 但小脾气还在,就是喜欢压着,憋着。 “生完气没?” 看到她吃得差不多,韩景渊轻轻发问。 谢兰台悄悄抬眼望,实在没办法将她和小北王联系起来: 小北王喝她血,还吓唬她,真的不好招惹。 “我岂敢生气!” 她闷声接话: “能被小北王看上,兰台何德何能。” “还说不生气,语气这么冲!” 韩景渊轻轻一叹。 他忽站起,来到她身边。 谢兰台连忙站起,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莫名就生出几丝紧张:“你干什么?” 下一刻,韩景渊竟双手一揖,行了一礼,“成婚时,没道明身份,是我的不是。祖母让我以韩景渊的身份娶妻,行的是民间婚娶礼制,为的是方便婚嫁。 “门阀不似民间嫁娶,族中继承人成婚,需要准备几个月,甚至一两年。 “祖母怕我的婚事被人拿来做文章,与你谈婚论嫁,与我是有图谋。 “你家境普通,与我可省去不少麻烦。没道明真相,实在有骗婚之嫌,求夫人谅解。” 第128章 兰台纠结,景渊道歉 韩景渊戴着面具,先下了车。 府门大开,有一行士卫迎了出来: “王爷,府中一切用度,内务府都已按着您和王妃的习惯置办好。匾额还没做好。明天送来。” 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 转头看到谢兰台迟迟没下车,又唤了一声: “兰台?下车。到家了。” 风吹开车幔,他看到谢兰台靠在车内,正用一种复杂又陌生的目光远远望着,一个寂寂的声音传来: “你让我缓一缓,今日种种,一时难以承受。容我静一静。” 那嗓音低低柔柔的,带着几分恍惚,听得人心尖微颤。 一人在车里,一人在车外,隔着一张冰冷面具,他与她,一人在光里,一人在影中,恍如两个世界。 “好。” 韩景渊应下。 谢兰台倚着车厢壁,看着韩景渊独自走进那座巍峨的府邸。 朱门高耸,飞檐重叠,整座府邸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重重庭院,深几许。 她望着那洞开的门,仿佛望不见尽头,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抗拒,连指尖都微微发冷。 一切已乱套。 对于人生,她要求不高: 得一处安身之所,嫁一个不算平庸、足够自保、待自己也极好的夫君就好。 没有钱财,她可以努力去挣。 远离权力,自在而活。 可现在,一切似乎与心愿在背道而驰。 这一个月,对于韩景渊这个夫君,她内心已越来越满意。 如果夫君可以远离权利,她会更满意。 甚至在进宫前,她曾想,说服他放下权力,就和她简单做一对商贾夫妻,赚点钱,而后隐居起来。 如此人生,自在而活。 如此夫君,可慰平生。 挺美满。 怎么没几日功夫,一切全变了味。 几日思念,相思尚未吐尽,却发现世界已被倾覆,满怀殷切而来,却被晴天霹雳打得失了感知力。 美酒珍馐,生平第一次参加的贵族盛宴,身边的夫君,变了脸孔,隔着一张面具,成了让她望而生畏的王爷;而她稀里糊涂成了王妃。 从寻常商人妇,变身成新晋王妃,这本是天大的喜事。 如果单单这样,她内心或是欢喜胜过惊吓。 只是这突然其来的赐婚,触到了她最不愿触及的隐痛。 不想与人共侍一夫。 厌恶之极。 前世那些不好的记忆,纷至沓来: 那时,她永远低人一等,只要陆霄不在,她就只能伺候主母先吃,而她只能吃一些残羹剩饭。 晚上,陆霄夜夜入正妻之院,晚晚叫水,还传得全府皆知。 如今,她虽当了正妃,可那些侧妃哪个是省油的灯。 这样活着,太难了。 她越想越沮丧。 为什么韩景渊偏偏是小北王? 前世的他,在她死之前,危机四伏,新帝一心在想将他除之而后快。 哪怕能摆得平内宅之患,后患又要如何解除? 这样的人生,何来安稳? 她只想当商人,做买卖,做了王妃,她还怎么去当首富,又要如何逍遥自在游历天下名山大川? 此生的志向,她要如何实现? 可如今,她已是王妃,要如何从这一团乱麻当中挣脱出去? 和离? 她想到了这一条路。 可和离后呢? 她得罪了江鸢和谢云岚,还有父亲,往后头,她要如何活得自由自在? 只要她不做王妃,她们哪怕是侧妃身份,足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捏死。 这可不是她想要的人生。 还有,祖母被谋杀,她也被追杀,离开了韩景渊,敌暗我明,她恐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能和离。 当王妃。 她觉得憋屈,难受…… 成为某个男人的女人之一,她的不甘,像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喉咙里头,拔不掉,又咽不下。 蜷缩着身子,她靠着,脑子里思绪乱翻,心情是挫败的。 生在这世间,女子柔弱,无立世之本,如何存活都是一个难题。 那就忍! 在自己还没变成强者之前,当借力而生,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韩景渊是强者。 她也可以变强。 哪怕为他生儿育女,孩子也可以拿来利用。 这一世,她对感情没有向往,只盼可以自立。 对,那就互相利用! 非常冷静地将今天的事捋了一遍,自我攻略了一番,她确定,只要将韩景渊当作主子一样伺候,不期待,不动心,挖空心思去壮大自己,他娶几个,与她有何关系? “少夫人,郎君已经命人准备了晚膳,请夫人下车用膳。” 等谢兰台回过神时,她赫然发现,面前光线已变得昏暗,窗外,艳阳高照已变成天青蟹色。 竟想了那么久。 阿逐忽又接上一句:“郎君还说,夫人现在若想离开,怕已来不及。如果想活命,只能和他一起闯下去。” 唉! 那个人,早已将她看得透透的。 她除了迎难而上,根本就躲无可躲。 深吸气,她提着裙摆走了下去。 府邸上的“安北王府”四个字,还没挂上,大门洞开,门口到庭中,五步一岗,站着一些穿着银甲的士兵。 这些应是他从边关带来的人马,如今暂为府兵。 看到她时,所有人都下跪了,铿锵儿郎们齐声呼出一句: “恭迎王妃回府。” 声音如雷贯耳。 她神思恍惚,婷婷袅袅而入。 王府很大,布局精巧,花木葱茏,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可谢兰台根本无心赏景,由着阿逐带着她进了正院。 沿着小径,瞧着四周的六角灯笼全都已点亮,偌大一个正院被灯笼照得格外温馨。 院中每一间屋子都亮着灯光,透着温暖的桔色光芒。 屋檐下,身姿俊拔的儿郎,临风而立,正静静地等着她,看到她时,缓步下得台阶来到她身边,温温伸出手: “中午没吃多少,肚子饿了,走,一起去吃饭。” 谢兰台没犹豫,将手交给了她,眼神已变得无比平静。 韩景渊刻意盯视她,神情太过平静也不是好事——也不知她待在车厢一个多时辰想了什么,才愿意下来,进来这深深庭院的。 他带她进到膳堂。 谢兰台看到春祺和冬禧都来了,正候在膳桌边上,金二娘也在,看到他们进来,一齐福了福: “王爷,王妃,可以用膳了。” 春祺和冬禧的称呼都变了,显然也已知道,看向韩景渊的目光是小心翼翼的。 “你们下去,我与王妃单独用膳。” 韩景渊吩咐道。 春祺和冬禧,金二娘都退了出去。 谢兰台坐下,看向面前神情温温的刚毅郎君,前世当了那么多年妾,也熬过来了,如今当妻,又能有什么不满的? 应该开心才对。 韩景渊直视她:“吃饭!我让春祺做的全是你爱吃的菜。” 他拿起碗筷就吃,没多说其他。 谢兰台也觉得饿了,闷头狠吃,险些噎着。 他适时盛了一碗汤过来。她没拒绝,接过喝了几口。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闷声不吭,气压很低沉。 韩景渊吃得快。 吃完,坐在那里看她细嚼慢咽,连吃饭都很优雅。 这小姑娘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被养得斯斯文文。 小时候见她,就觉得粉雕玉琢,乖乖巧巧的,很招人喜欢,真要被惹恼了,会气鼓鼓的,也很可爱。 那时的她,饭量就很小,人长得又细又娇,有时,他看到她摔跤,会担心她会把自己摔没了。 在她病得快没气时,身子轻得像羽毛。 他抱着她,会觉得他随时随地会断气。 所幸后来,身上的肉被养回来了,小脾气也养回来了,总会软软叫他:“阿钱哥哥……” 娇娇甜甜,虽然跟着她过着最苦的日子,可她说:“阿钱哥哥,我们去浪际天涯……和阿钱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可最终,身体内成熟的现代灵魂告诉他:他要去实验自己的人生价值,而她需要回归到她的家族当中,接受这个时代的文化洗礼。 他养不了她。 至少谢家老太太是个名门闺秀,她需要被养在深闺。 一别多年,再见,她和童年的她,判若两人,但依稀看,还是有点相似的。 与以前相比,现在的她更添几分倾城颜色,五官精致,心思也巧,且胆大心细,大概是从小缺爱,做事又比较谨慎。 怯生生的模样,最是招怜。 但小脾气还在,就是喜欢压着,憋着。 “生完气没?” 看到她吃得差不多,韩景渊轻轻发问。 谢兰台悄悄抬眼望,实在没办法将她和小北王联系起来: 小北王喝她血,还吓唬她,真的不好招惹。 “我岂敢生气!” 她闷声接话: “能被小北王看上,兰台何德何能。” “还说不生气,语气这么冲!” 韩景渊轻轻一叹。 他忽站起,来到她身边。 谢兰台连忙站起,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莫名就生出几丝紧张:“你干什么?” 下一刻,韩景渊竟双手一揖,行了一礼,“成婚时,没道明身份,是我的不是。祖母让我以韩景渊的身份娶妻,行的是民间婚娶礼制,为的是方便婚嫁。 “门阀不似民间嫁娶,族中继承人成婚,需要准备几个月,甚至一两年。 “祖母怕我的婚事被人拿来做文章,与你谈婚论嫁,与我是有图谋。 “你家境普通,与我可省去不少麻烦。没道明真相,实在有骗婚之嫌,求夫人谅解。” 第129章 求一诺,夫妻各怀小心思 他这样坦荡道歉,倒让谢兰台生了为难。 就这样原谅他? 绝无可能。 耍得她团团转,吓得她睡不好觉,怕他躲他,最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小北王,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 但,不能表现出来。 得好好利用他,以后,她要借他的势,成就自己。 在自己不够强大之前,她学会忍他。 于是,她美眸一转,深吸气,尽量表现得正常一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在演戏:“我……我是生气了……” 垂着天鹅颈,她故意让情绪表现得有点起伏: “对于这桩姻缘,我本不抱多少希望,从一开始,我只是想寻个寻常夫君,躲开父亲的逼迫,过一些丰衣足食的小日子。 “因为有这样一个心理准备,我都把你认错了。我还以为像阿风那样的,才是我应该嫁的踏实本分的郎君。 “我从来没想到,你会长成这样。但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的更让人心动。” 嗯,顺道再夸上一句。 男人其实都喜欢被夸的。 她悄悄望了一眼,瞧见他眼神似变得愉悦,才继续往下说道: “我觉得我同你的姻缘,挺歪打正着,我很满意,唯一的担心,在知道你是小北王手下后,有点害怕你会被连累,所以之前,我还想着要怎么说服你离开小北王。 “在福禄斋,你被一箭穿胸时,我不知有多害怕,我怕就这样……失去了你。 “这三天,我更是吃不好睡不着,好不容易见到你,却被天雷打得外焦里嫩……” 说着,她再次抬头,美眸已浮现水汽,且带上了几丝黯然神伤:“一直以来,我并不求自己的夫君能建功立业,只愿能和夫君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可你是小北王,这个身份注定你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会有很多女人,会争权夺利。 “这样的你,是我高攀不起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夫君……” 想要打动一个人,就得说发自肺腑的话。 所以,这番话,她没一字虚假,一切全是有感而发。 因此,韩景渊听了后,眉头不觉皱起,顺着她的意思道: “所以,你想怎样?和离,另嫁?” 谢兰台抬头,眼神很复杂,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回道:“刚刚我一直在想,我只是一介庶女,哪怕我被过继了,但家境还是普通。 “你的四个侧妃,出身都比我高贵,等来日,她们进门,我怎么镇得住她们?” 韩景渊才不信她镇不住,她呀,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便应道: “镇不住就不镇了吗?一遇挫折就落跑,你就是这种性子吗?那你还怎么去当天下首富? “想要做尽天下买卖,难道就不用花心思、谋巧利、处处算计,银钱就能从天上掉下来?” 啧,他倒还记得她的志向。 一顿,他继续说道: “做任何事都得经营算计。是人,都得不断磨砺成长。 “曾经,我害怕杀人,现在,我为保家卫国,斩敌无数。你是女子,但你若想活成人上之人,也得学会怎么杀人,怎么驭人,让别人怕你,敬你。 “这是你一生都要学的课题。 “之前,我说过,我借你势,你学着变强。 “那四个侧妃,就是我给你练手用的。 “等她们进了府,怎么杀,怎么罚,怎么让她们滚出我们的生活,你可以慢慢想,我会鼎力支持。” 这话一出,谢兰台倒吸一口寒气,美眸顿时瞪得圆圆的,眼底全是难以置信。 他纳她们,竟是……竟是要办掉她们? 许是眼底的震惊,被他看到了,他又接了一句: “你是觉得我手段过于残忍了?” 他不咸不淡往下说道:“门阀联姻,都带政治目的。世家夫妻有几对是真有感情的?她们敢进门,怎么处理,全在我们。” “我们?” 这个词,令谢兰台心眼一跳,试着理解道: “王爷这是把我当自己人了?是因为现在,我颜色不错,入了王爷的眼?若有一天,您另外相中了谁?我是不是也会被这样处理掉?” 韩景渊目光深深,反问道:“所以,你这是在担心我会抛弃你?” “难道不会?您娶我,也是被祖母逼迫。您收她们,也是被逼。人都有偏爱,一旦偏爱出现,其他人都可放弃。” 这个说法,好像也有道理。 韩景渊知道她从小都没被偏爱过,会害怕给予真心后被辜负,毕竟人生漫漫,谁能保证自始至终守一人:“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给一个承诺?” 他是何等聪明,立刻猜出来了。 谢兰台感叹他的敏锐。 下一刻,她突然就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 韩景渊皱眉,背脊一僵。 这种大礼,刺痛了他。 谢兰台则郑重叩头,神情显得坚定:“对,我就是要王爷一个承诺。 “我刚刚想了良久,深知,现在的我,已被逼进绝境—— “兰台是庶女,身无依傍,嫁你为妻,实属意外,如今有人想害我,王爷呢,则需要一个软中带刀的王妃,办了你的侧妃们,让您顺顺利利办成您想办的事,离开京城,去当您的逍遥王爷,所以,王爷可否与我立个约定……” 她果然是聪慧的,知道他在图什么,也敢于和他讲条件。 韩景渊负手而立,“你说,我听着。” 谢兰台跪得直挺挺的: “兰台可以留下,帮您看管好侧妃,让您无后顾之忧;同时,兰台也想借您势,去做一些自己想做之事,您不能管。若有朝一日,您遇上心爱之人,请赐一纸和离书,允兰台离去,从此两相安好。” 这世道,与女人极为不公。 男人为传承血脉,可三妻四妾,而女人,特别是嫁了高门大户的女人,难和离,即便和离了,也难再嫁。 她怕永远困死在一个封疆大吏的后宅,白白重生了一场。 若他将来愿意放她一马,或者她的人生会有另一种转机。 韩景渊听得明白,小姑娘在给自己找退路,是铁定认为他会负心,这小心思,还真是想得周全。 她呀,根本没想过和他长长久久。 他莫名就被气到了。 看了一眼自己这俊拔的身姿,她是看不上,还是觉得配不上? 韩景渊变得若有所思,点头:“好。我答应,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足够自保,又不想留下,我可以放你自由。” 攻心之计,需徐徐图之。 这小姑娘现在对她,根本没感情。 回头,他要让她真心喜欢上,就不会有这些弯弯绕绕了。 谢兰台松下一口气:“谢王爷成全,兰台感激涕零。” “行了,可以起来了。” 韩景渊上前将人扶起,开始用温柔攻心,“以后,也不准行此大礼。我和你,还和之前一样相处。叫我名字或夫君,都可,但不要叫王爷,叫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谢兰台点头,“好。” 韩景渊细细看她:“怎么感觉还在生我气?” 他伸手摸摸她的发顶:“也不能怪我瞒你……你一见小北王就怕得想躲,我真要早早告诉你,你定对我退避三舍,那我们还怎么培养感情?” 这倒是让她一怔,原来他心里竟有这样的顾忌。 或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颜色是有几分喜欢的,所以才有了这种想培养感情的想法。 她想了想,轻轻怼了一句: “夫君还说,你若不……吸我血,我……至于害怕你吗?” 韩景渊立刻轻轻咳了咳:“那是意外,其实在石头县衙门时,我叫住你,就是想与你说明的。可你躲得厉害……” 原来当时他是这个意思啊! “小北王威名赫赫——只是这威名里血气重了些,我胆小,没见过世面,躲一躲也是人之常情!” 她不想说是被前世的他吓着了。 “呀!” 男人突然就将她抱起,转身又将她按在了窗台上。 这动作,他现在是越来越熟练。 “以后不准躲。” 他低低要求,眼神明亮,指了指自己这张俊脸: “你瞧瞧我,我哪里看着吓人了?” 他,的确不吓人。 这眉眼,肃冷的时候是很肃冷,但温存时又极温存,是很容易让女子为之沉沦的。 “好。” 她应下。 现在顺着他就好;等他腻了,就好聚好散。 男人是靠不住的。 不交心就没有伤害。 韩景渊又定定看了一眼,过于乖巧,更像是在演戏:小姑娘应该是故意表面上好言软语应付他,实则另有打算。 没事! 慢慢来。 他就不信天长地久相处,日日夫妻恩爱会拿不下她。 这么想着,他唇角一弯,温声道: “累了,去洗漱休息,走,我带你回房间。这边的房间,按着素园布置的,有什么缺的少的,日后你自己看着添置……” 他将她抱下来,牵她手回房,脑子里想的是: 早点圆房,早点怀娃,这样,她的心思就不会想着离开了! 谢兰台想的是: 如果他要和她圆房怎么办? 娃是万万不能生的! 这种男人何其狡猾,怀上娃,她想走可就难了。 第129章 求一诺,夫妻各怀小心思 他这样坦荡道歉,倒让谢兰台生了为难。 就这样原谅他? 绝无可能。 耍得她团团转,吓得她睡不好觉,怕他躲他,最后他摇身一变,成了小北王,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 但,不能表现出来。 得好好利用他,以后,她要借他的势,成就自己。 在自己不够强大之前,她学会忍他。 于是,她美眸一转,深吸气,尽量表现得正常一点,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在演戏:“我……我是生气了……” 垂着天鹅颈,她故意让情绪表现得有点起伏: “对于这桩姻缘,我本不抱多少希望,从一开始,我只是想寻个寻常夫君,躲开父亲的逼迫,过一些丰衣足食的小日子。 “因为有这样一个心理准备,我都把你认错了。我还以为像阿风那样的,才是我应该嫁的踏实本分的郎君。 “我从来没想到,你会长成这样。但不得不承认,你这样的更让人心动。” 嗯,顺道再夸上一句。 男人其实都喜欢被夸的。 她悄悄望了一眼,瞧见他眼神似变得愉悦,才继续往下说道: “我觉得我同你的姻缘,挺歪打正着,我很满意,唯一的担心,在知道你是小北王手下后,有点害怕你会被连累,所以之前,我还想着要怎么说服你离开小北王。 “在福禄斋,你被一箭穿胸时,我不知有多害怕,我怕就这样……失去了你。 “这三天,我更是吃不好睡不着,好不容易见到你,却被天雷打得外焦里嫩……” 说着,她再次抬头,美眸已浮现水汽,且带上了几丝黯然神伤:“一直以来,我并不求自己的夫君能建功立业,只愿能和夫君恩恩爱爱,白头到老。 “可你是小北王,这个身份注定你不能过普通人的生活,你会有很多女人,会争权夺利。 “这样的你,是我高攀不起的,也不是我想要的夫君……” 想要打动一个人,就得说发自肺腑的话。 所以,这番话,她没一字虚假,一切全是有感而发。 因此,韩景渊听了后,眉头不觉皱起,顺着她的意思道: “所以,你想怎样?和离,另嫁?” 谢兰台抬头,眼神很复杂,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回道:“刚刚我一直在想,我只是一介庶女,哪怕我被过继了,但家境还是普通。 “你的四个侧妃,出身都比我高贵,等来日,她们进门,我怎么镇得住她们?” 韩景渊才不信她镇不住,她呀,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便应道: “镇不住就不镇了吗?一遇挫折就落跑,你就是这种性子吗?那你还怎么去当天下首富? “想要做尽天下买卖,难道就不用花心思、谋巧利、处处算计,银钱就能从天上掉下来?” 啧,他倒还记得她的志向。 一顿,他继续说道: “做任何事都得经营算计。是人,都得不断磨砺成长。 “曾经,我害怕杀人,现在,我为保家卫国,斩敌无数。你是女子,但你若想活成人上之人,也得学会怎么杀人,怎么驭人,让别人怕你,敬你。 “这是你一生都要学的课题。 “之前,我说过,我借你势,你学着变强。 “那四个侧妃,就是我给你练手用的。 “等她们进了府,怎么杀,怎么罚,怎么让她们滚出我们的生活,你可以慢慢想,我会鼎力支持。” 这话一出,谢兰台倒吸一口寒气,美眸顿时瞪得圆圆的,眼底全是难以置信。 他纳她们,竟是……竟是要办掉她们? 许是眼底的震惊,被他看到了,他又接了一句: “你是觉得我手段过于残忍了?” 他不咸不淡往下说道:“门阀联姻,都带政治目的。世家夫妻有几对是真有感情的?她们敢进门,怎么处理,全在我们。” “我们?” 这个词,令谢兰台心眼一跳,试着理解道: “王爷这是把我当自己人了?是因为现在,我颜色不错,入了王爷的眼?若有一天,您另外相中了谁?我是不是也会被这样处理掉?” 韩景渊目光深深,反问道:“所以,你这是在担心我会抛弃你?” “难道不会?您娶我,也是被祖母逼迫。您收她们,也是被逼。人都有偏爱,一旦偏爱出现,其他人都可放弃。” 这个说法,好像也有道理。 韩景渊知道她从小都没被偏爱过,会害怕给予真心后被辜负,毕竟人生漫漫,谁能保证自始至终守一人:“所以,你说了这么多,是想让我给一个承诺?” 他是何等聪明,立刻猜出来了。 谢兰台感叹他的敏锐。 下一刻,她突然就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 韩景渊皱眉,背脊一僵。 这种大礼,刺痛了他。 谢兰台则郑重叩头,神情显得坚定:“对,我就是要王爷一个承诺。 “我刚刚想了良久,深知,现在的我,已被逼进绝境—— “兰台是庶女,身无依傍,嫁你为妻,实属意外,如今有人想害我,王爷呢,则需要一个软中带刀的王妃,办了你的侧妃们,让您顺顺利利办成您想办的事,离开京城,去当您的逍遥王爷,所以,王爷可否与我立个约定……” 她果然是聪慧的,知道他在图什么,也敢于和他讲条件。 韩景渊负手而立,“你说,我听着。” 谢兰台跪得直挺挺的: “兰台可以留下,帮您看管好侧妃,让您无后顾之忧;同时,兰台也想借您势,去做一些自己想做之事,您不能管。若有朝一日,您遇上心爱之人,请赐一纸和离书,允兰台离去,从此两相安好。” 这世道,与女人极为不公。 男人为传承血脉,可三妻四妾,而女人,特别是嫁了高门大户的女人,难和离,即便和离了,也难再嫁。 她怕永远困死在一个封疆大吏的后宅,白白重生了一场。 若他将来愿意放她一马,或者她的人生会有另一种转机。 韩景渊听得明白,小姑娘在给自己找退路,是铁定认为他会负心,这小心思,还真是想得周全。 她呀,根本没想过和他长长久久。 他莫名就被气到了。 看了一眼自己这俊拔的身姿,她是看不上,还是觉得配不上? 韩景渊变得若有所思,点头:“好。我答应,如果将来有一天,你足够自保,又不想留下,我可以放你自由。” 攻心之计,需徐徐图之。 这小姑娘现在对她,根本没感情。 回头,他要让她真心喜欢上,就不会有这些弯弯绕绕了。 谢兰台松下一口气:“谢王爷成全,兰台感激涕零。” “行了,可以起来了。” 韩景渊上前将人扶起,开始用温柔攻心,“以后,也不准行此大礼。我和你,还和之前一样相处。叫我名字或夫君,都可,但不要叫王爷,叫得我浑身都起鸡皮疙瘩了……” 谢兰台点头,“好。” 韩景渊细细看她:“怎么感觉还在生我气?” 他伸手摸摸她的发顶:“也不能怪我瞒你……你一见小北王就怕得想躲,我真要早早告诉你,你定对我退避三舍,那我们还怎么培养感情?” 这倒是让她一怔,原来他心里竟有这样的顾忌。 或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颜色是有几分喜欢的,所以才有了这种想培养感情的想法。 她想了想,轻轻怼了一句: “夫君还说,你若不……吸我血,我……至于害怕你吗?” 韩景渊立刻轻轻咳了咳:“那是意外,其实在石头县衙门时,我叫住你,就是想与你说明的。可你躲得厉害……” 原来当时他是这个意思啊! “小北王威名赫赫——只是这威名里血气重了些,我胆小,没见过世面,躲一躲也是人之常情!” 她不想说是被前世的他吓着了。 “呀!” 男人突然就将她抱起,转身又将她按在了窗台上。 这动作,他现在是越来越熟练。 “以后不准躲。” 他低低要求,眼神明亮,指了指自己这张俊脸: “你瞧瞧我,我哪里看着吓人了?” 他,的确不吓人。 这眉眼,肃冷的时候是很肃冷,但温存时又极温存,是很容易让女子为之沉沦的。 “好。” 她应下。 现在顺着他就好;等他腻了,就好聚好散。 男人是靠不住的。 不交心就没有伤害。 韩景渊又定定看了一眼,过于乖巧,更像是在演戏:小姑娘应该是故意表面上好言软语应付他,实则另有打算。 没事! 慢慢来。 他就不信天长地久相处,日日夫妻恩爱会拿不下她。 这么想着,他唇角一弯,温声道: “累了,去洗漱休息,走,我带你回房间。这边的房间,按着素园布置的,有什么缺的少的,日后你自己看着添置……” 他将她抱下来,牵她手回房,脑子里想的是: 早点圆房,早点怀娃,这样,她的心思就不会想着离开了! 谢兰台想的是: 如果他要和她圆房怎么办? 娃是万万不能生的! 这种男人何其狡猾,怀上娃,她想走可就难了。 第130章 宫中生变,谋划算计 正院的卧房,诚如韩景渊所说的那般,和素园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 正确来说,东西要比素园的精致贵重。 素园是商贾家宅。 此地是王府,陈设方面自得彰显王侯的贵气。 韩景渊说:“房内一切陈设,全是内务府操办的。明日还会有一批赏赐送过来!” 她问:“怎么赏得这么多?” 他反问:“多吗?我在边关厮杀六年,除求了一个娶妻自由的请求外,没求过其他。 “陛下说了,待我成家日,送我府邸,赐我家什器皿,划分良田,赏我金银珠宝……我随便要了点,省得他觉得我什么都不要,心里反而不踏实。” 她:“……” 这个时候的皇上,对于这个外甥,应该是相当喜欢的。 可同时,又在忌惮。 赐下这么多侧妃,其实是想控制他。 帝王家的心思,恩威并重,立功时光鲜,一旦触逆龙鳞,顷刻间满门倾覆。 …… 到了相对熟悉的环境,谢兰台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 她去净房洗漱,春祺和冬禧在边上伺候。 春祺轻声问:“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姑爷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小北王?” 冬禧也惊奇:“是呀,阿逐把我们接过来时,奴婢们都懵掉了。您一下就变成王妃了!” “我也懵掉了。” 谢兰台洗着脸,良久才吐出一句: “到现在,我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莫名其妙,我就成了安北王妃。这和我想要的生活,完全不是同一种……而且,他还要纳四个侧妃。” 蹙了蹙眉,她长叹。 冬禧温温道:“姑娘,王爷定是喜欢你的,这段日子我们都有看在眼里。即便侧妃进府,也是以您为尊。日后,姑娘只要早早诞下世子,巩固了地位,也没什么可怕的……” 春祺却道:“男子的确不长情,姑娘倒不如借着王爷的势,做点生意什么的,只要手上有钱,哪怕男人移情别恋,也能过得好好的。” 这倒是很合谢兰台的心意。 女子实不宜将一切希望放在郎君的良心上。 从净房出来,房内已不见韩景渊。 金二娘从门外进来,端来一碗药,说:“王爷去了书房,叮咛奴婢送来安神药汤,请王妃服下,早早休息,不用等他。” 正好。 她现在也没精力和他折腾,喝了那药,就上了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了过去。 春祺和冬禧跟着金二娘退出来,去了耳房的丫鬟屋。 “金姐姐,你一早就知道姑爷就是小北王,是不是?” 冬禧好奇地问。 “我是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来伺候小北王妃的,也是那时才知道小北王长得是这样一副模样。之前,小北王一直戴面具,宫里估计没几人识得小北王的尊容。” 金二娘微微一笑:“王爷很珍视王妃。” “再珍视也就这样,王爷不是马上要纳侧妃了吗?之前,姑娘嫁得匆忙,都没什么宾客,礼节也不隆重,回头四侧妃进门必是大礼相迎,光婚礼,就能把正妻比下去。” 春祺轻轻一叹:“姑娘在王府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金二娘淡淡道:“纳不纳侧妃,已经不是王爷说了能算的?身在这个位置,很多事,已由不得王爷自己作主。” 春祺沉默,心下还是替姑娘憋屈。 韩景渊去了书房,见的是赵丹侠。 赵丹侠面色无比凝重。 韩景渊坐到书桌后,目光犀利:“终于出宫了?下午宫里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陛下下令关了宫门。”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宫门关得严实,来人报得有点晚,他还不知道。 这不,他找人等在宫门口,宫门一开,就把赵丹侠载来了。 “宣王中毒。正在急救。是有人故意投毒。所以陛下就把宫门关了。直到刚刚才放所有人出来……” 赵丹侠吁着气,倒了一盏茶水咕咚咕咚喝着。 宣王中毒? 韩景渊眸光一幽: 之前谢兰台说过的,想不到竟真的发生了。 “查出谁下的毒吗?” 韩景渊沉声发问。 “下药的是一个宫中姑姑。见逃不掉,直接抹了脖子,死之前,只留下一句话……”赵丹侠面色肃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奉先太子死得太冤,报应要来了。” 韩景渊浑身一震:竟是奉先太子生前的拥护者下的手? 不对。 单纯给宣王下毒,对帮助奉先太子洗刷清白,根本就没什么用,难道是当年奉先太子之死,和皇后有关,所以想毒死宣王,让她没了皇子夺储? “今天,但凡留在宫里的人,全被查了一个遍,还好你和嫂子先出来了,太妃也早早离开了。” 赵丹侠轻轻说道:“之前,我听说皇上想立宣王为太子。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皇上非常震怒。除了宣王,宣王唯一的儿子也中毒了。据说是喝了同一杯水所致。” 对方的目标肯定是宣王。那个孩子估计是被意外连带。 “毒能解吗?” “不知道。” 赵丹侠摇头: “我瞧御医们面色很严肃,感觉问题有点严重。” 两个人私下聊了聊,暂时想不出是谁下的毒手。 赵丹侠离开后,韩景渊就马不停蹄回房,想问一问谢兰台,关于宣王中毒一事,前世,她知道多少? 进到屋内,却见她睡得酣甜,手上,还抱了他的枕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流露着本能的防备意识。 这孩子啊,还是太缺乏安全感。 这一个月,时间太匆匆,他又忙,没多少空闲和她培养感情,所以,她宁愿选择自我保护,而不是全身心地信任他。 不过,这至少证明她有主见,也证明她对男人已无好感——前世的事,伤透了她的心。 伸手,他摸摸她的细额,去洗漱了一番,回来后将她怀里的枕头放好,钻了进去,搂她入怀。 而她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眼都不睁一下睡了去。 “小东西,醒着的时候,这么抗拒我,睡着了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就爱往我怀里钻……”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轻叹。 这天晚上,谢云岚回到家后,看到父亲迎了上来,一脸的眉开眼笑,说: “岚儿,好岚儿,这一次,你真的算是给爹爹我涨脸面了。刚刚我去盘了盘家中的钱财,你放心,等你进王府时,爹一定给你备上丰厚的陪嫁……” 谢云岚却把谢靖拉进了书房,面色凝重道:“爹,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劲。我嫁给小北王,恐怕得不了半分好。” 她没提宫中发生的事,宣王中毒的事,她不关心。 “怎么会?有宫中贵人暗中扶持,你进去哪怕当侧妃,日子也能过得很体面。” 谢靖的语气,显得无比坚信。 “可你知道小北王正妻是谁吗?” 谢云岚磨着贝齿,目露恨意。 “谁?我没问传旨的公公。”谢靖眼皮直跳:“该不会是嘉玉公主!” “不是,是你五女儿——谢兰台。” 她恨恨咬出这个名字,心里那是越想越恨。 谢靖惊直双目:“谢兰台?” “对,小北王就是那个姓韩的。” 她越想越心慌,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爹,您想啊,之前您几次三番要拆散这桩婚事,现在,小北王同意我嫁进去当侧妃,这很不对劲。” 谢靖惊坏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小北王就是韩景渊! 这怎么可能? 想他先是在石头县,想把兰台送给沈九万;紧跟着把小北王的侍卫沉了塘;几天前更是和柴义里应外合,想毁兰台名节…… 一次又一次,他在他眼皮底下干坏事,可他一直没拿小北王的身份来压他,为什么呀? 他惊骇地在原地来来回回打转,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想明白了: 韩景渊一直没动他,是因为他是谢兰台的父亲。他要给谢兰台面子。 之前,谢兰台名义上嫁的是韩景渊——作为一个商贾的岳父,名声被搞臭,他是无所谓。 一旦谢兰台成为小北王妃,岳父名声臭了,王妃会被人瞧不起。 所以,之前,梅音要放妾书,谢和要把她过继过去。 这一切全是小北王在暗中铺路,全为了抬高他王妃的地位。 如今,谢兰台可以对外说:她是谢和的过继女。 谢靖气得双眼猛翻,“哎呀”喊了一声,直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本以为,只要云岚嫁给小北王,他的锦绣前程就来了,现在呢,他赫然发现自己得罪了一个不得了的祖宗。 以后还有什么前程? 搞不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圣旨已下,这个侧妃是必须要去当的。岚儿,你听我说,日后你进了门,如果这对混账东西敢亏待你,你就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我算是明白了,贵人为什么让你进门,就是想让你去破坏他们好日子的。” 这一刻,他总算领悟了贵人真正的目的。 谢云岚皱眉,想到自己已吃了那颗毒药。 行,待她进门,如果小北王待她们这几个侧妃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她可以忍一忍,否则,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谢兰台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第130章 宫中生变,谋划算计 正院的卧房,诚如韩景渊所说的那般,和素园的布置几乎一模一样。 正确来说,东西要比素园的精致贵重。 素园是商贾家宅。 此地是王府,陈设方面自得彰显王侯的贵气。 韩景渊说:“房内一切陈设,全是内务府操办的。明日还会有一批赏赐送过来!” 她问:“怎么赏得这么多?” 他反问:“多吗?我在边关厮杀六年,除求了一个娶妻自由的请求外,没求过其他。 “陛下说了,待我成家日,送我府邸,赐我家什器皿,划分良田,赏我金银珠宝……我随便要了点,省得他觉得我什么都不要,心里反而不踏实。” 她:“……” 这个时候的皇上,对于这个外甥,应该是相当喜欢的。 可同时,又在忌惮。 赐下这么多侧妃,其实是想控制他。 帝王家的心思,恩威并重,立功时光鲜,一旦触逆龙鳞,顷刻间满门倾覆。 …… 到了相对熟悉的环境,谢兰台的心情终于松弛下来。 她去净房洗漱,春祺和冬禧在边上伺候。 春祺轻声问:“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姑爷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小北王?” 冬禧也惊奇:“是呀,阿逐把我们接过来时,奴婢们都懵掉了。您一下就变成王妃了!” “我也懵掉了。” 谢兰台洗着脸,良久才吐出一句: “到现在,我还没有彻底回过神来,莫名其妙,我就成了安北王妃。这和我想要的生活,完全不是同一种……而且,他还要纳四个侧妃。” 蹙了蹙眉,她长叹。 冬禧温温道:“姑娘,王爷定是喜欢你的,这段日子我们都有看在眼里。即便侧妃进府,也是以您为尊。日后,姑娘只要早早诞下世子,巩固了地位,也没什么可怕的……” 春祺却道:“男子的确不长情,姑娘倒不如借着王爷的势,做点生意什么的,只要手上有钱,哪怕男人移情别恋,也能过得好好的。” 这倒是很合谢兰台的心意。 女子实不宜将一切希望放在郎君的良心上。 从净房出来,房内已不见韩景渊。 金二娘从门外进来,端来一碗药,说:“王爷去了书房,叮咛奴婢送来安神药汤,请王妃服下,早早休息,不用等他。” 正好。 她现在也没精力和他折腾,喝了那药,就上了床,没一会儿就呼呼睡了过去。 春祺和冬禧跟着金二娘退出来,去了耳房的丫鬟屋。 “金姐姐,你一早就知道姑爷就是小北王,是不是?” 冬禧好奇地问。 “我是来了之后,才知道是来伺候小北王妃的,也是那时才知道小北王长得是这样一副模样。之前,小北王一直戴面具,宫里估计没几人识得小北王的尊容。” 金二娘微微一笑:“王爷很珍视王妃。” “再珍视也就这样,王爷不是马上要纳侧妃了吗?之前,姑娘嫁得匆忙,都没什么宾客,礼节也不隆重,回头四侧妃进门必是大礼相迎,光婚礼,就能把正妻比下去。” 春祺轻轻一叹:“姑娘在王府的日子恐怕不好过。” 金二娘淡淡道:“纳不纳侧妃,已经不是王爷说了能算的?身在这个位置,很多事,已由不得王爷自己作主。” 春祺沉默,心下还是替姑娘憋屈。 韩景渊去了书房,见的是赵丹侠。 赵丹侠面色无比凝重。 韩景渊坐到书桌后,目光犀利:“终于出宫了?下午宫里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陛下下令关了宫门。” 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宫门关得严实,来人报得有点晚,他还不知道。 这不,他找人等在宫门口,宫门一开,就把赵丹侠载来了。 “宣王中毒。正在急救。是有人故意投毒。所以陛下就把宫门关了。直到刚刚才放所有人出来……” 赵丹侠吁着气,倒了一盏茶水咕咚咕咚喝着。 宣王中毒? 韩景渊眸光一幽: 之前谢兰台说过的,想不到竟真的发生了。 “查出谁下的毒吗?” 韩景渊沉声发问。 “下药的是一个宫中姑姑。见逃不掉,直接抹了脖子,死之前,只留下一句话……”赵丹侠面色肃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奉先太子死得太冤,报应要来了。” 韩景渊浑身一震:竟是奉先太子生前的拥护者下的手? 不对。 单纯给宣王下毒,对帮助奉先太子洗刷清白,根本就没什么用,难道是当年奉先太子之死,和皇后有关,所以想毒死宣王,让她没了皇子夺储? “今天,但凡留在宫里的人,全被查了一个遍,还好你和嫂子先出来了,太妃也早早离开了。” 赵丹侠轻轻说道:“之前,我听说皇上想立宣王为太子。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皇上非常震怒。除了宣王,宣王唯一的儿子也中毒了。据说是喝了同一杯水所致。” 对方的目标肯定是宣王。那个孩子估计是被意外连带。 “毒能解吗?” “不知道。” 赵丹侠摇头: “我瞧御医们面色很严肃,感觉问题有点严重。” 两个人私下聊了聊,暂时想不出是谁下的毒手。 赵丹侠离开后,韩景渊就马不停蹄回房,想问一问谢兰台,关于宣王中毒一事,前世,她知道多少? 进到屋内,却见她睡得酣甜,手上,还抱了他的枕头,整个人缩成一团,流露着本能的防备意识。 这孩子啊,还是太缺乏安全感。 这一个月,时间太匆匆,他又忙,没多少空闲和她培养感情,所以,她宁愿选择自我保护,而不是全身心地信任他。 不过,这至少证明她有主见,也证明她对男人已无好感——前世的事,伤透了她的心。 伸手,他摸摸她的细额,去洗漱了一番,回来后将她怀里的枕头放好,钻了进去,搂她入怀。 而她寻了一个合适的位置,眼都不睁一下睡了去。 “小东西,醒着的时候,这么抗拒我,睡着了倒是还和以前一样,就爱往我怀里钻……” 他点了点她的鼻子,轻叹。 这天晚上,谢云岚回到家后,看到父亲迎了上来,一脸的眉开眼笑,说: “岚儿,好岚儿,这一次,你真的算是给爹爹我涨脸面了。刚刚我去盘了盘家中的钱财,你放心,等你进王府时,爹一定给你备上丰厚的陪嫁……” 谢云岚却把谢靖拉进了书房,面色凝重道:“爹,我现在越想越不对劲。我嫁给小北王,恐怕得不了半分好。” 她没提宫中发生的事,宣王中毒的事,她不关心。 “怎么会?有宫中贵人暗中扶持,你进去哪怕当侧妃,日子也能过得很体面。” 谢靖的语气,显得无比坚信。 “可你知道小北王正妻是谁吗?” 谢云岚磨着贝齿,目露恨意。 “谁?我没问传旨的公公。”谢靖眼皮直跳:“该不会是嘉玉公主!” “不是,是你五女儿——谢兰台。” 她恨恨咬出这个名字,心里那是越想越恨。 谢靖惊直双目:“谢兰台?” “对,小北王就是那个姓韩的。” 她越想越心慌,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爹,您想啊,之前您几次三番要拆散这桩婚事,现在,小北王同意我嫁进去当侧妃,这很不对劲。” 谢靖惊坏了,眼珠子瞪得大大的。 韩景渊就是小北王? 小北王就是韩景渊! 这怎么可能? 想他先是在石头县,想把兰台送给沈九万;紧跟着把小北王的侍卫沉了塘;几天前更是和柴义里应外合,想毁兰台名节…… 一次又一次,他在他眼皮底下干坏事,可他一直没拿小北王的身份来压他,为什么呀? 他惊骇地在原地来来回回打转,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想明白了: 韩景渊一直没动他,是因为他是谢兰台的父亲。他要给谢兰台面子。 之前,谢兰台名义上嫁的是韩景渊——作为一个商贾的岳父,名声被搞臭,他是无所谓。 一旦谢兰台成为小北王妃,岳父名声臭了,王妃会被人瞧不起。 所以,之前,梅音要放妾书,谢和要把她过继过去。 这一切全是小北王在暗中铺路,全为了抬高他王妃的地位。 如今,谢兰台可以对外说:她是谢和的过继女。 谢靖气得双眼猛翻,“哎呀”喊了一声,直叫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本以为,只要云岚嫁给小北王,他的锦绣前程就来了,现在呢,他赫然发现自己得罪了一个不得了的祖宗。 以后还有什么前程? 搞不好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圣旨已下,这个侧妃是必须要去当的。岚儿,你听我说,日后你进了门,如果这对混账东西敢亏待你,你就闹他一个天翻地覆。 “我算是明白了,贵人为什么让你进门,就是想让你去破坏他们好日子的。” 这一刻,他总算领悟了贵人真正的目的。 谢云岚皱眉,想到自己已吃了那颗毒药。 行,待她进门,如果小北王待她们这几个侧妃一视同仁,雨露均沾,她可以忍一忍,否则,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谢兰台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第131章 拜见,敬茶,他护她 这一夜,谢兰台睡得很香。 清早醒来,床上有男人睡过的痕迹。 她坐起唤了一声。 春祺和冬禧就进来了,笑着请安:“姑娘,您总算醒了。再不醒,奴婢就要来催了。王爷说,要带您去拜见长公主,衣裳已经帮您选好。是王爷选的。” 谢兰台看到已有婢女将今天要穿的衣裙送了进来。 “这是宫里刚送来的。听说是连夜赶制的。是新王妃拜见婆母穿的喜服。手工非常精致。” 冬禧喜笑颜开:“王爷待您很上心。” 谢兰台看了一眼,好像很华贵的样子,今生有幸,竟也有穿宫廷御制衣裙。 “春祺,冬禧,以后你们就不要称呼我姑娘了,既已入门,就改唤王妃!” 她得好好习惯这个称呼,演戏就得演全套。 “是。王妃。” 两个婢女给谢兰台梳扮打扮。 谢兰台穿上喜服后,春祺轻叹:“王妃,您穿这一身衣裳,实在是贵气,能把整个玉京的贵女全比下去。” 谢兰台抚着身上这金贵的衣裳,前世的自己一直是卑躬屈膝的,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身份会如此贵重。 出来用膳时,她在膳堂外看到了韩景渊。 没戴面具。 今日的他,穿得也极为隆重,一身亲王玄袍,金丝勾成祥云朵朵,衬得他身子修长挺拔,气势昂扬。 如此儿郎,实在是矜贵无双。 韩景渊也大剌剌欣赏着她,过来牵住她手往里走,落下一句:“霓裳新染玉肌香,一笑春风满玉堂。王妃怎如此好看?” 惹得春祺和冬禧掩嘴而笑。 看到王爷如此喜欢王妃,她们如何能不欢喜。 谢兰台心里也莫名甜甜的。 这样的他,和印象中严谨肃杀的小北王,完全对不上号——谁能想得到,私下里,他竟如此的随和又亲切。 春祺和冬禧都偷偷瞄了一眼,虽然之前见过姑爷很多回,现在不一样,现在知道人家是小北王,滋味就不同了。 要知道,整个玉京没几人识得小北王真容的。 现在,她们却可以经常看到。 用过早膳,韩景渊带着谢兰台先去了公主府。 这一次是正式拜访。 在马车上时,韩景渊对谢兰台说:“我与母亲,关系一直不大好,也不会住到一处。 “安北王府只有一位长辈,就是祖母。你往后,只需哄得老太太开心就好。母亲这边,除了逢年过节可能需要回去一趟,平日就各过各的。” 谢兰台点点头:“如果长公主传令让我过去呢?” “我会和她说清楚。没事不传唤。要传,连我一起传。你不必单独见她。” 这是在护她。 谢兰台能感受得到,心头莫名生暖,想了想又道:“夫君和婆母是何事关系不好?”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不是很愉快的事,不提也罢。”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韩景渊先下车,谢兰台下来时,他直接就把她抱了下去。 春姑姑站在府门口,看着这一幕,惊讶那个对任何人都冷面冷情的郎君,如今面对女子时,竟也懂得行温柔手段。 谢兰台脸微烫,看到金二娘在掩嘴笑。 二人上台阶。 春姑姑迎上前,行了礼:“奴婢拜见安北王,安北王妃,长公主已恭候多时,请……” 这是春姑姑第二次来相迎,但是态度却比之前恭敬不少。 这有身份和没身份,果然不一样。 韩景渊和谢兰台进了正堂,看到长公主端坐,气势傲然,身边侍立着那个擅长武艺的准侧妃秦琉璃。 一身浅湖水色衣裙,看上去灵气逼人。 韩景渊目不斜视,跪地行了一礼:“萧临拜见长公主。” 谢兰台听着一愣,没想到他竟连母亲都不称呼,那她该怎么称呼?这不是为难人吗? 长公主翘了翘唇角,似笑非笑,摇着手中的团扇,不紧不慢道: “阿临,你现在也是成了家的人,既然知道带新妇过来见我这个母亲,却还是不肯改称呼,那你何必过来见礼? “儿子都不认我,儿媳算什么?往后头,你新妇若在贵人圈被人挤兑,本宫也可以视而不见! “本宫可以很护短,也可以……落井下石。反正啊,我这个母亲,恶名在外,也不见得非要搏好婆母的名头。” 这话,不可谓不重。 长公主若轻视儿媳,其他门阀看样学样,又有谁会给谢兰台好脸色看。 韩景渊面色微沉,正欲重新行礼。 长公主抢先一步又落下一句:“摘下面具,否则,本宫怎知下跪是何人?” 有点咄咄逼人。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又听到长公主吩咐道:“除却琉璃,其他人都退下。” 殿中所侍奴婢,尽数退下。 韩景渊这才摘下面具,再施一礼:“母亲,儿子携新妇来请安。” 他,竟就这样服软了。 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生冷,缓和了不少。 秦琉璃初见安北王容貌,芳心怦怦乱动:想不到自己所嫁之人,竟会如此气宇轩昂。 长公主看着自己这玉树临风的亲儿,英武伟岸,卓而不群,心下既欣喜,又惊讶,扬了扬柳眉,冲那个新妇又瞅了瞅,弯唇一笑: “难得啊,你也有愿意低头的时间。” 她的目光继而落到了谢兰台身上,又打量了一番:“看来,皮相好,男人还是很吃的。” 韩景渊不接话,“来人,奉茶!” 金二娘立刻从外头奉了一盏茶进来。 谢兰台接过,敬茶:“母亲,儿媳来向您请安,敬茶。” 长公主没有马上接话,淡淡道:“谢氏,本宫并不喜你,但既然你是太妃所选,吾儿愿娶,日后,你便是我儿媳。” 韩景渊面色一沉,语带警告:“母亲……” 长公主见她如此护妻,不再为难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而后从手上撸下一个镯子: “这镯子是哀家出嫁时太后给的,如今送你权当见面礼。既已入门,往后头,你就好生帮衬着安北王,千万不可辱没了他的名声。” 谢兰台接过:“多谢母亲。” 这时,秦琉璃从长公主身边上前几步,向韩景渊行了一礼:“琉璃拜见王爷王妃……” 韩景渊淡淡点头。 谢兰台回了一礼。 秦琉璃有点小失意,这位准夫君,似乎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阿临,你若有事可自行去忙,为娘同新妇说几句话,中午在公主府用膳……” 长公主待儿子的态度,还算温和,但话中始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那是从小养成的贵族之气,对平头百姓是一种莫名的威压。 “不妥,儿子要带兰台去拜见父亲……” 韩景渊不想留在长公主府。 在这里,他感觉极为束缚。 “不必。你父亲今日不在京城,去查宣王中毒案了,你去了也是白去,去萧府拜祖宗祠堂一事,可另择日子。若无事忙,可回你住的院子休息。那边我已着人重新布置了一番。” 韩景渊还是拒绝了:“那儿子带新妇回王府。今日皇上有赏赐下来,儿子需要去清点入库!王妃,我们走。” 牵上妻子就要走。 长公主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谢兰台看到了,顿住了步子,温温软软道:“王爷……” 看到他横了一眼,连忙改口:“夫君,你一年到头在外守边,几乎没什么机会和母亲一起用膳,今日既不用过萧府拜见父亲,那就陪陪母亲……” 之前,长公主让她雕一对对佩,玉质罕见,要求的佩饰花纹,彰显夫妻和美,想来,长公主对于儿子还是有亲情的,只是一直被深藏了。 前世,据她所知,长公主本有机会离开,是为了让儿子早早逃出城,才拖延了片刻,最后竟就被赐死。 如果母子情份尚在,这一世,就不能再重蹈前世的遗憾。 韩景渊沉默一下,想到谢兰台所说,在她的前世,母亲会死得惨烈,本想拒绝地话,竟就改了,回头向长公主行了一礼: “那就打搅母亲了!” 长公主不觉眸子放出亮光,看向谢兰台的眸子变得不一样。 谢兰台则福了福:“母亲,之前,您让雕刻的对佩,儿媳已雕刻好。请您验看。春祺……” 侍在门外的春祺立刻进来,手上捧着一个锦盒,跪敬上。 长公主接过打开盒盖,细细打量。 谢兰台在边上讲述了自己的创意:“王爷是个心怀山河,誓守国土的武将,不管是并蒂同心,还是阴阳双鲤,都不会是王爷的心头好。是以儿媳雕了这对山海盟誓。 “男佩为山纹,层峦叠嶂,隐现亭台楼阁;女佩为海纹,海涛藏蓬莱仙岛,岛中镂雕同心结。两佩相贴时,山影倒映海面,但需要特定角度才能显现……” 长公主看着,眼底浮现满意:“喻意佳,佩纹也适合武将使用,你用心了。” 她拿起男佩,冲韩景渊招招手:“过来,既是你新妇雕的,戴上!你一块,你新妇一块,权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对你们夫妻二人的祝福。” 这倒是大大出乎谢兰台的意料。 原以为长公主会把女佩赠给秦琉璃,结果竟亲自系到了她腰际。 她呆了一下。 韩景渊也愣了一下。 长公主帮他们系完退了一步,“挺好。” 韩景渊看向这么多年从来不会展现母爱的母亲,滋味杂成,行了一礼道:“谢谢母亲……” 谢兰台也谢过。 长公主却眸色一厉:“有一件事,为娘却是要过问一下的,听说你们夫妻至今未圆房,这是为何?” 第131章 拜见,敬茶,他护她 这一夜,谢兰台睡得很香。 清早醒来,床上有男人睡过的痕迹。 她坐起唤了一声。 春祺和冬禧就进来了,笑着请安:“姑娘,您总算醒了。再不醒,奴婢就要来催了。王爷说,要带您去拜见长公主,衣裳已经帮您选好。是王爷选的。” 谢兰台看到已有婢女将今天要穿的衣裙送了进来。 “这是宫里刚送来的。听说是连夜赶制的。是新王妃拜见婆母穿的喜服。手工非常精致。” 冬禧喜笑颜开:“王爷待您很上心。” 谢兰台看了一眼,好像很华贵的样子,今生有幸,竟也有穿宫廷御制衣裙。 “春祺,冬禧,以后你们就不要称呼我姑娘了,既已入门,就改唤王妃!” 她得好好习惯这个称呼,演戏就得演全套。 “是。王妃。” 两个婢女给谢兰台梳扮打扮。 谢兰台穿上喜服后,春祺轻叹:“王妃,您穿这一身衣裳,实在是贵气,能把整个玉京的贵女全比下去。” 谢兰台抚着身上这金贵的衣裳,前世的自己一直是卑躬屈膝的,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身份会如此贵重。 出来用膳时,她在膳堂外看到了韩景渊。 没戴面具。 今日的他,穿得也极为隆重,一身亲王玄袍,金丝勾成祥云朵朵,衬得他身子修长挺拔,气势昂扬。 如此儿郎,实在是矜贵无双。 韩景渊也大剌剌欣赏着她,过来牵住她手往里走,落下一句:“霓裳新染玉肌香,一笑春风满玉堂。王妃怎如此好看?” 惹得春祺和冬禧掩嘴而笑。 看到王爷如此喜欢王妃,她们如何能不欢喜。 谢兰台心里也莫名甜甜的。 这样的他,和印象中严谨肃杀的小北王,完全对不上号——谁能想得到,私下里,他竟如此的随和又亲切。 春祺和冬禧都偷偷瞄了一眼,虽然之前见过姑爷很多回,现在不一样,现在知道人家是小北王,滋味就不同了。 要知道,整个玉京没几人识得小北王真容的。 现在,她们却可以经常看到。 用过早膳,韩景渊带着谢兰台先去了公主府。 这一次是正式拜访。 在马车上时,韩景渊对谢兰台说:“我与母亲,关系一直不大好,也不会住到一处。 “安北王府只有一位长辈,就是祖母。你往后,只需哄得老太太开心就好。母亲这边,除了逢年过节可能需要回去一趟,平日就各过各的。” 谢兰台点点头:“如果长公主传令让我过去呢?” “我会和她说清楚。没事不传唤。要传,连我一起传。你不必单独见她。” 这是在护她。 谢兰台能感受得到,心头莫名生暖,想了想又道:“夫君和婆母是何事关系不好?”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淡淡道:“不是很愉快的事,不提也罢。” 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韩景渊先下车,谢兰台下来时,他直接就把她抱了下去。 春姑姑站在府门口,看着这一幕,惊讶那个对任何人都冷面冷情的郎君,如今面对女子时,竟也懂得行温柔手段。 谢兰台脸微烫,看到金二娘在掩嘴笑。 二人上台阶。 春姑姑迎上前,行了礼:“奴婢拜见安北王,安北王妃,长公主已恭候多时,请……” 这是春姑姑第二次来相迎,但是态度却比之前恭敬不少。 这有身份和没身份,果然不一样。 韩景渊和谢兰台进了正堂,看到长公主端坐,气势傲然,身边侍立着那个擅长武艺的准侧妃秦琉璃。 一身浅湖水色衣裙,看上去灵气逼人。 韩景渊目不斜视,跪地行了一礼:“萧临拜见长公主。” 谢兰台听着一愣,没想到他竟连母亲都不称呼,那她该怎么称呼?这不是为难人吗? 长公主翘了翘唇角,似笑非笑,摇着手中的团扇,不紧不慢道: “阿临,你现在也是成了家的人,既然知道带新妇过来见我这个母亲,却还是不肯改称呼,那你何必过来见礼? “儿子都不认我,儿媳算什么?往后头,你新妇若在贵人圈被人挤兑,本宫也可以视而不见! “本宫可以很护短,也可以……落井下石。反正啊,我这个母亲,恶名在外,也不见得非要搏好婆母的名头。” 这话,不可谓不重。 长公主若轻视儿媳,其他门阀看样学样,又有谁会给谢兰台好脸色看。 韩景渊面色微沉,正欲重新行礼。 长公主抢先一步又落下一句:“摘下面具,否则,本宫怎知下跪是何人?” 有点咄咄逼人。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又听到长公主吩咐道:“除却琉璃,其他人都退下。” 殿中所侍奴婢,尽数退下。 韩景渊这才摘下面具,再施一礼:“母亲,儿子携新妇来请安。” 他,竟就这样服软了。 语气也不似之前那般生冷,缓和了不少。 秦琉璃初见安北王容貌,芳心怦怦乱动:想不到自己所嫁之人,竟会如此气宇轩昂。 长公主看着自己这玉树临风的亲儿,英武伟岸,卓而不群,心下既欣喜,又惊讶,扬了扬柳眉,冲那个新妇又瞅了瞅,弯唇一笑: “难得啊,你也有愿意低头的时间。” 她的目光继而落到了谢兰台身上,又打量了一番:“看来,皮相好,男人还是很吃的。” 韩景渊不接话,“来人,奉茶!” 金二娘立刻从外头奉了一盏茶进来。 谢兰台接过,敬茶:“母亲,儿媳来向您请安,敬茶。” 长公主没有马上接话,淡淡道:“谢氏,本宫并不喜你,但既然你是太妃所选,吾儿愿娶,日后,你便是我儿媳。” 韩景渊面色一沉,语带警告:“母亲……” 长公主见她如此护妻,不再为难她,接过茶盏喝了一口,而后从手上撸下一个镯子: “这镯子是哀家出嫁时太后给的,如今送你权当见面礼。既已入门,往后头,你就好生帮衬着安北王,千万不可辱没了他的名声。” 谢兰台接过:“多谢母亲。” 这时,秦琉璃从长公主身边上前几步,向韩景渊行了一礼:“琉璃拜见王爷王妃……” 韩景渊淡淡点头。 谢兰台回了一礼。 秦琉璃有点小失意,这位准夫君,似乎根本看不到她的存在。 “阿临,你若有事可自行去忙,为娘同新妇说几句话,中午在公主府用膳……” 长公主待儿子的态度,还算温和,但话中始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那是从小养成的贵族之气,对平头百姓是一种莫名的威压。 “不妥,儿子要带兰台去拜见父亲……” 韩景渊不想留在长公主府。 在这里,他感觉极为束缚。 “不必。你父亲今日不在京城,去查宣王中毒案了,你去了也是白去,去萧府拜祖宗祠堂一事,可另择日子。若无事忙,可回你住的院子休息。那边我已着人重新布置了一番。” 韩景渊还是拒绝了:“那儿子带新妇回王府。今日皇上有赏赐下来,儿子需要去清点入库!王妃,我们走。” 牵上妻子就要走。 长公主的脸立刻沉了下来。 谢兰台看到了,顿住了步子,温温软软道:“王爷……” 看到他横了一眼,连忙改口:“夫君,你一年到头在外守边,几乎没什么机会和母亲一起用膳,今日既不用过萧府拜见父亲,那就陪陪母亲……” 之前,长公主让她雕一对对佩,玉质罕见,要求的佩饰花纹,彰显夫妻和美,想来,长公主对于儿子还是有亲情的,只是一直被深藏了。 前世,据她所知,长公主本有机会离开,是为了让儿子早早逃出城,才拖延了片刻,最后竟就被赐死。 如果母子情份尚在,这一世,就不能再重蹈前世的遗憾。 韩景渊沉默一下,想到谢兰台所说,在她的前世,母亲会死得惨烈,本想拒绝地话,竟就改了,回头向长公主行了一礼: “那就打搅母亲了!” 长公主不觉眸子放出亮光,看向谢兰台的眸子变得不一样。 谢兰台则福了福:“母亲,之前,您让雕刻的对佩,儿媳已雕刻好。请您验看。春祺……” 侍在门外的春祺立刻进来,手上捧着一个锦盒,跪敬上。 长公主接过打开盒盖,细细打量。 谢兰台在边上讲述了自己的创意:“王爷是个心怀山河,誓守国土的武将,不管是并蒂同心,还是阴阳双鲤,都不会是王爷的心头好。是以儿媳雕了这对山海盟誓。 “男佩为山纹,层峦叠嶂,隐现亭台楼阁;女佩为海纹,海涛藏蓬莱仙岛,岛中镂雕同心结。两佩相贴时,山影倒映海面,但需要特定角度才能显现……” 长公主看着,眼底浮现满意:“喻意佳,佩纹也适合武将使用,你用心了。” 她拿起男佩,冲韩景渊招招手:“过来,既是你新妇雕的,戴上!你一块,你新妇一块,权当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对你们夫妻二人的祝福。” 这倒是大大出乎谢兰台的意料。 原以为长公主会把女佩赠给秦琉璃,结果竟亲自系到了她腰际。 她呆了一下。 韩景渊也愣了一下。 长公主帮他们系完退了一步,“挺好。” 韩景渊看向这么多年从来不会展现母爱的母亲,滋味杂成,行了一礼道:“谢谢母亲……” 谢兰台也谢过。 长公主却眸色一厉:“有一件事,为娘却是要过问一下的,听说你们夫妻至今未圆房,这是为何?” 第132章 催生,起惊变 冷不伶仃一句逼问,令谢兰台一惊,脸上一僵,一烫,想到的是那日谢兰若说过的:说她和姐夫至今未圆房。现在这事,竟传到长公主耳朵里了。 韩景渊面色一幽:“母亲,请您勿管儿子房内事。” “本宫可以不管,可你知道外头都传出什么样了?” 长公主沉着脸:“都在说你打仗伤了身体,已不能人道……如果你身子不妥,就必须好好治,传承那是大事。我请了御医过来,这个谣言必须破了。” 说着,她唤了一声:“来人,请御医……” 韩景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母亲,我身体康健!“ “就算康健也得看个平安脉,谢氏也得看一看……若无事,就当早日开枝散叶。” 话音落下,一个御医走了进来,行了一礼。 韩景洲想拒绝。 长公主却正色道:“必须看,这是圣旨。” 韩景渊点头:“那就看!” 御医仔细诊脉后恭敬回禀:“长公主殿下,安北王脉象雄浑有力,王妃气血调和,尚是完璧之身,二位皆康健无虞。子嗣之事只需顺应天时,就可明珠暗结。” 谢兰台面红耳热。 韩景渊摸了摸鼻子。 御医离开后,长公主看向谢兰台,语气温温道:“谢氏,生儿育女,是你为妻之职。不光你要及时生养,将来侧妃的侍寝日子也要安排好,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谢兰台脸颊发烫:“是。” 就这时,阿飞从外头跑进来,行了一礼:“郎君,属下有事禀。” 长公主却忽然沉下脸,厉叱了一句: “还叫郎君?如今既已正式封王,该改变称呼了。阿飞,从你开始,传令下去,让所有人改称王爷。” 之前那个称呼“小北王”,并不是封号,而是下属的一种尊称,在这种情况下,唤郎君也可。 现在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安北王。 “是,长公主。” 阿飞又禀了一句: “王爷,属下有事禀。” 韩景渊戴上面具,跟着阿飞走了出去。 “谢氏,你就是一个意外,把本宫的计划打得那是一个措手不及,但如今连皇上都认可了你,本宫无话可说。” 长公主端坐下,眼神显得无比犀利,突然发话:“但如果哪天,本宫发现你把安北王府管得一团乱,本宫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你贬妻为妾。” 深深的威胁感,一般人听了,肯定吓得腿软。 谢兰台也有点怕。 思及长公主会被赐死,没多少日子可以风光了,她又觉得她也怪可怜的——一生一世在为皇上筹谋,为国尽忠,最后却被自己最敬爱的皇兄斩杀。 “是。” 她恭敬应声。 “还有一件事,你听仔细了。”长公主一脸正色。 谢兰台恭敬应道:“儿媳洗耳恭听。” “阿临纳侧妃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八。至今还有一月有十天。这一个月,你当用心伺候夫君,早早怀子。 “待王爷纳完侧妃,在京城再住十天半个月,就当回去边关,继续为国效忠。你的喜讯必须在之前传出来。 “你是嫡妻,理应留守京城。到时,你要说服王爷带着秦侧妃去……秦侧妃有武艺伴身,可在紧要关头护王爷。 “记住了,必须怀孕。必须让王爷早早回边关。王爷留在京城,对你们任何人都不利。” 这一番谆谆教诲,私心极重,令谢兰台眼皮直跳。 联想前事,这是有事要发生。 长公主虽然表现得和韩景渊关系不和,但暗中应是关心的。 逼她早早怀孕,不是爱护,留嫡妻嫡子在京城,是人质,如此,安北王才能重掌兵权。 让秦琉璃跟去,更是出于对她的偏爱。 一旦出事,留在京城的妻妾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瞧瞧啊,皇族中人,一个个都满怀算计,着实可怕。 “是。儿媳一定尽力而为。” 谢兰台应声,心里想的是,怎么改变前世悲剧命运。 “琉璃,你去陪王爷说说话,谢氏,你陪本宫去花园走一走,本宫还有一些事要交代你。这是我这个婆母对你的教诲……” 什么教不教诲的,分明就是想给自己看中的媳妇创造条件。 秦琉璃立刻恭声应是。 谢兰台不说什么,她得习惯韩景渊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日子。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头,忽然就闯进一大帮御林军,团团就把公主府给围住了。 守在门口的家卫来报,脸上全是惊慌之色: “长公主,不好了,御林军闯进来了!” 长公主一怔,目光不露半分惧色,凛然望着门外,却看到韩景渊忽就从边廊闪现,至大门正中央,负手而立,正面相迎,对着领头走来的统领,沉声发问: “这是长公主府,御林军奉了谁的命,敢来围府?” 平日里,谢兰台就觉得韩景渊的声线很有威压感,而这一刻,那份威压感似乎更重了,沉沉然,震得耳鸣心悸。 门外来人立刻行礼:“回安北王,是陛下的旨意,有人密告,长公主谋害宣王,陛下着令卑职请长公主进宫接受调查。” 殿中的长公主,冷冷一笑,应下一声:“荒唐,宣王中毒之时,与本宫有何关系?本宫这就同你一起进宫,谁敢如此狼子野心,竟想害本宫?” 她一挥衣袖,身上没半分惊乱,继而傲然扬起下巴,寒声道: “前面带路。” 那气势,是何等的无所畏惧。 秦琉璃顿时露出紧张之色,跟了过去,急叫道:“请容小女随行!” 卫统领一抱拳:“皇上只令长公主进宫,其他闲杂人等,皆不可随行。” 押上长公主就走了。 秦琉璃见状,急得立刻冲韩景渊跪下:“王爷,求王爷进宫看一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长公主定是遭人陷害……” 她一脸的情真意切,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担心。 韩景渊转身,淡淡瞟了一眼这个准侧妃: “秦琉璃是吗?” “正是妾身。” “回你的秦府去,长公主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来人,送秦娘子回去。不得再在长公府多逗留半刻。” 寒厉的声线,竟令谢兰台的心脏颤了颤: 话中尽是上位者的威压。 和他平时同自己说话时很不一样。 秦琉璃娇躯一颤,也感受了小北王身上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福了福:“容……容妾身去将行李收拾一下……” 她走了。 韩景渊看向谢兰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声音明显温和了:“走,我先送你回家。” 这种差别对待无比明显。 哦,这与当下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不对。” 谢兰台的思绪也在飞快的翻转,走了几步,嘴里低叫出声: “长公主不应该这么早出事的。的确是有人在陷害她。” 韩景渊突然转过头,目光咄咄,吓人的厉害。 她顿时闭了嘴,身子本能往后一退,小声问:“怎么了?” 脸上戴面具的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场,她的心,莫名就发怵起来。 他沉默了一下,却问出一句:“你怕我这张面具。” 声音很低柔。 因为他不戴面具时,她的反应没这么大。 “有点。” 她点头,轻轻道: “你戴着这张面具,会让我觉得……你就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小北王,杀人无数,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知道了,但现在,我不得不戴,可你不用怕我。” “哦。” 那种刻意软下的声音,令她心头一烫——他对自己果真与他人不同。 “关于你说的不对,我们回去说!” 二人上了马车,往安北王府而去。 长公主府外头,一个青衣人在悄悄盯着,在看到长公主被带走后,就跳上了一辆马车。 赶了一会儿,马车在隐蔽的小巷处停下,青衣人下马车,入小院,进到内宅,对着屏风后的人道了一句: “成了。长公主被带走了。” 屏风后,有人在对弈, 其中一紫衣男子轻轻一笑,“那就好,那就好,当今圣上,对长公主,对首辅,对萧临,都有忌惮之心。如今疑心一生,只要他们家谁敢重提及先太子,就不会有人得善终。 “他们想翻案,我就让他们翻船,一船人全给我淹死在玉京城。” 另一个青衣男子则道:“现在可以将长公主暗查奉天太子案的证据,让萧怀义查到了。 “萧怀义已经害死奉天太子,这一次再查出长公主陷害宣王,萧怀义和萧临这对父子就再无可能和解。” 紫衣男子接着说道:“等萧临纳侧妃,我要让他后宅起火,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将帅奇才,我想让他死,他就休想再活着回去边关。” 低低地笑着,荡漾开。 青衣男子抱拳:“如此,一切尽在主子掌控中!” 韩景渊回到王府,入正院,进了书房,摘了面具,便把谢兰台拉了过去,眯着眼说: “来,给我说说看,前世你活到几岁被害死的,当时时局是怎样的?” 谢兰台顿时惊得瞪直了杏眸,小嘴张得大大的。 他他他……怎知她是重生回来的? 第132章 催生,起惊变 冷不伶仃一句逼问,令谢兰台一惊,脸上一僵,一烫,想到的是那日谢兰若说过的:说她和姐夫至今未圆房。现在这事,竟传到长公主耳朵里了。 韩景渊面色一幽:“母亲,请您勿管儿子房内事。” “本宫可以不管,可你知道外头都传出什么样了?” 长公主沉着脸:“都在说你打仗伤了身体,已不能人道……如果你身子不妥,就必须好好治,传承那是大事。我请了御医过来,这个谣言必须破了。” 说着,她唤了一声:“来人,请御医……” 韩景渊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母亲,我身体康健!“ “就算康健也得看个平安脉,谢氏也得看一看……若无事,就当早日开枝散叶。” 话音落下,一个御医走了进来,行了一礼。 韩景洲想拒绝。 长公主却正色道:“必须看,这是圣旨。” 韩景渊点头:“那就看!” 御医仔细诊脉后恭敬回禀:“长公主殿下,安北王脉象雄浑有力,王妃气血调和,尚是完璧之身,二位皆康健无虞。子嗣之事只需顺应天时,就可明珠暗结。” 谢兰台面红耳热。 韩景渊摸了摸鼻子。 御医离开后,长公主看向谢兰台,语气温温道:“谢氏,生儿育女,是你为妻之职。不光你要及时生养,将来侧妃的侍寝日子也要安排好,无数双眼睛盯着呢。” 谢兰台脸颊发烫:“是。” 就这时,阿飞从外头跑进来,行了一礼:“郎君,属下有事禀。” 长公主却忽然沉下脸,厉叱了一句: “还叫郎君?如今既已正式封王,该改变称呼了。阿飞,从你开始,传令下去,让所有人改称王爷。” 之前那个称呼“小北王”,并不是封号,而是下属的一种尊称,在这种情况下,唤郎君也可。 现在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安北王。 “是,长公主。” 阿飞又禀了一句: “王爷,属下有事禀。” 韩景渊戴上面具,跟着阿飞走了出去。 “谢氏,你就是一个意外,把本宫的计划打得那是一个措手不及,但如今连皇上都认可了你,本宫无话可说。” 长公主端坐下,眼神显得无比犀利,突然发话:“但如果哪天,本宫发现你把安北王府管得一团乱,本宫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你贬妻为妾。” 深深的威胁感,一般人听了,肯定吓得腿软。 谢兰台也有点怕。 思及长公主会被赐死,没多少日子可以风光了,她又觉得她也怪可怜的——一生一世在为皇上筹谋,为国尽忠,最后却被自己最敬爱的皇兄斩杀。 “是。” 她恭敬应声。 “还有一件事,你听仔细了。”长公主一脸正色。 谢兰台恭敬应道:“儿媳洗耳恭听。” “阿临纳侧妃的日子定在五月初八。至今还有一月有十天。这一个月,你当用心伺候夫君,早早怀子。 “待王爷纳完侧妃,在京城再住十天半个月,就当回去边关,继续为国效忠。你的喜讯必须在之前传出来。 “你是嫡妻,理应留守京城。到时,你要说服王爷带着秦侧妃去……秦侧妃有武艺伴身,可在紧要关头护王爷。 “记住了,必须怀孕。必须让王爷早早回边关。王爷留在京城,对你们任何人都不利。” 这一番谆谆教诲,私心极重,令谢兰台眼皮直跳。 联想前事,这是有事要发生。 长公主虽然表现得和韩景渊关系不和,但暗中应是关心的。 逼她早早怀孕,不是爱护,留嫡妻嫡子在京城,是人质,如此,安北王才能重掌兵权。 让秦琉璃跟去,更是出于对她的偏爱。 一旦出事,留在京城的妻妾都有可能身首异处, 瞧瞧啊,皇族中人,一个个都满怀算计,着实可怕。 “是。儿媳一定尽力而为。” 谢兰台应声,心里想的是,怎么改变前世悲剧命运。 “琉璃,你去陪王爷说说话,谢氏,你陪本宫去花园走一走,本宫还有一些事要交代你。这是我这个婆母对你的教诲……” 什么教不教诲的,分明就是想给自己看中的媳妇创造条件。 秦琉璃立刻恭声应是。 谢兰台不说什么,她得习惯韩景渊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的日子。 可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头,忽然就闯进一大帮御林军,团团就把公主府给围住了。 守在门口的家卫来报,脸上全是惊慌之色: “长公主,不好了,御林军闯进来了!” 长公主一怔,目光不露半分惧色,凛然望着门外,却看到韩景渊忽就从边廊闪现,至大门正中央,负手而立,正面相迎,对着领头走来的统领,沉声发问: “这是长公主府,御林军奉了谁的命,敢来围府?” 平日里,谢兰台就觉得韩景渊的声线很有威压感,而这一刻,那份威压感似乎更重了,沉沉然,震得耳鸣心悸。 门外来人立刻行礼:“回安北王,是陛下的旨意,有人密告,长公主谋害宣王,陛下着令卑职请长公主进宫接受调查。” 殿中的长公主,冷冷一笑,应下一声:“荒唐,宣王中毒之时,与本宫有何关系?本宫这就同你一起进宫,谁敢如此狼子野心,竟想害本宫?” 她一挥衣袖,身上没半分惊乱,继而傲然扬起下巴,寒声道: “前面带路。” 那气势,是何等的无所畏惧。 秦琉璃顿时露出紧张之色,跟了过去,急叫道:“请容小女随行!” 卫统领一抱拳:“皇上只令长公主进宫,其他闲杂人等,皆不可随行。” 押上长公主就走了。 秦琉璃见状,急得立刻冲韩景渊跪下:“王爷,求王爷进宫看一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长公主定是遭人陷害……” 她一脸的情真意切,看得出来那是发自内心的担心。 韩景渊转身,淡淡瞟了一眼这个准侧妃: “秦琉璃是吗?” “正是妾身。” “回你的秦府去,长公主府的事,还轮不到你来置喙。来人,送秦娘子回去。不得再在长公府多逗留半刻。” 寒厉的声线,竟令谢兰台的心脏颤了颤: 话中尽是上位者的威压。 和他平时同自己说话时很不一样。 秦琉璃娇躯一颤,也感受了小北王身上的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福了福:“容……容妾身去将行李收拾一下……” 她走了。 韩景渊看向谢兰台,过来牵起了她的手,声音明显温和了:“走,我先送你回家。” 这种差别对待无比明显。 哦,这与当下来说,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不对。” 谢兰台的思绪也在飞快的翻转,走了几步,嘴里低叫出声: “长公主不应该这么早出事的。的确是有人在陷害她。” 韩景渊突然转过头,目光咄咄,吓人的厉害。 她顿时闭了嘴,身子本能往后一退,小声问:“怎么了?” 脸上戴面具的他,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气场,她的心,莫名就发怵起来。 他沉默了一下,却问出一句:“你怕我这张面具。” 声音很低柔。 因为他不戴面具时,她的反应没这么大。 “有点。” 她点头,轻轻道: “你戴着这张面具,会让我觉得……你就是那个高不可攀的小北王,杀人无数,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杀神……”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知道了,但现在,我不得不戴,可你不用怕我。” “哦。” 那种刻意软下的声音,令她心头一烫——他对自己果真与他人不同。 “关于你说的不对,我们回去说!” 二人上了马车,往安北王府而去。 长公主府外头,一个青衣人在悄悄盯着,在看到长公主被带走后,就跳上了一辆马车。 赶了一会儿,马车在隐蔽的小巷处停下,青衣人下马车,入小院,进到内宅,对着屏风后的人道了一句: “成了。长公主被带走了。” 屏风后,有人在对弈, 其中一紫衣男子轻轻一笑,“那就好,那就好,当今圣上,对长公主,对首辅,对萧临,都有忌惮之心。如今疑心一生,只要他们家谁敢重提及先太子,就不会有人得善终。 “他们想翻案,我就让他们翻船,一船人全给我淹死在玉京城。” 另一个青衣男子则道:“现在可以将长公主暗查奉天太子案的证据,让萧怀义查到了。 “萧怀义已经害死奉天太子,这一次再查出长公主陷害宣王,萧怀义和萧临这对父子就再无可能和解。” 紫衣男子接着说道:“等萧临纳侧妃,我要让他后宅起火,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将帅奇才,我想让他死,他就休想再活着回去边关。” 低低地笑着,荡漾开。 青衣男子抱拳:“如此,一切尽在主子掌控中!” 韩景渊回到王府,入正院,进了书房,摘了面具,便把谢兰台拉了过去,眯着眼说: “来,给我说说看,前世你活到几岁被害死的,当时时局是怎样的?” 谢兰台顿时惊得瞪直了杏眸,小嘴张得大大的。 他他他……怎知她是重生回来的? 第133章 和他说前世,历史在变,谁在算计 那日,陆霄在门外说的话,他这是听到了,并且还信了? 可他怎会觉得她也是重生的? 谢兰台凝眸一思,明白了。 因为她说了一些预示未来的话。 他是何等聪明之人,怎可能联想不到? 嗯,以后,她在他面前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地说话才行。 “惊到了?” 韩景渊倒了两杯茶水。 一杯推给她,一杯给自己。 “嗯!” 谢兰台点头。 “是我应该被你惊到才是!听过蝴蝶效应吗?” 他突然如此反问。 “那是……什么意思?” 这个词,她第一次听说,无比新鲜。 “它指的是指一个微小的初始变化,可能在复杂系统中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最终导致巨大的、难以预测的结果。” 韩景渊这么说完,怕她难以理解,又给总结了核心思想:“简单来说,就是:一个微小的变动,可能撬动巨大的结局……” 一顿又道:“你的重生,大概已改变我的人生轨迹。我需要通过对比,了解两世之间的差别,从而去弄明白,今日母亲被人诬陷的真正原因所在。” 谢兰台听明白了,点了点头,才又说道: “你……相信世上当生真有人能重生?” 若非发生在自己身上,她大概无法相信世间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事。 “为什么不信?” 韩景渊反问: “一花一世界,一念一乾坤。我相信世间有平行宇宙的存在。 “也许在你已结束的世界,遇上了悔不当初的事件,心生执念,这份念穿越时空,来到了某一个时间的分岔点,一念变,而世界变……” 韩景渊目光灼灼,诉说着他奇特的想法:“世界变了,你的人生就会从原来的轨迹中分裂开来,变成另一个全新的世界。这个世界,与你原来的世界,不再属于同一个世界。你也可以认为,那就是一个平行时空。” 谢兰台听着惊讶极了。 她所说的这些,若被那种迂腐的男子听了,定会觉得荒唐、可笑,但他的思想,竟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这种理念,她更是闻所未闻,听着好生新奇。 “但是,我以为想要改变一个人的命运容易,想要改变整个时代的发展难,除非是这个时代里有几个关键人物的人生都被改变了,才会生出另一番新气象……” 韩景渊又补充了一句。 这话,更有道理。 就比如说春日宴一事,还是按照历史轨迹发生了。 再比如宣王中毒的事,依旧未能避免,可同时:她和韩景渊的命运也发生了改变。 她嫁给了他,他却要多娶四个女子。 至于长公主的命运有了变数,这似乎是人为的。 有人想让长公主更早地出事。 谢兰台想到这样,眼底浮现震惊,遂脱口叫道: “长公主的事,会不会和陆霄有关?我先死,他是死了才重生的,还是寿终正寝才死的,我不知道……但是他肯定知道前世长公主是为了什么被赐死的……” 韩景渊点头:“行,给我说说看,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 谢兰台想了想,却不敢说了,提到这些事,就得交代她和陆霄的过往。 现在,他是她的夫君,她若说起她前世和别的男子的纠葛,他听了,心里只怕会不痛快。 “怎么不说了?” 韩景渊微蹙剑眉。 “其实我只不过是一介女流,朝堂大事所知有限。平素只懂得些经商之道,市井传闻倒是听得一二。” 她斟酌着词句。 “你不是嫁过陆霄吗?把你和他的事,以及他最后官拜几品,干过哪些重要的政治事件,全给我说明白——此人十之八九会是一个大变数……” 他竟如此直白。 倒令谢兰台呆了一下,轻声细道:“我嫁过陆霄的事,也要说?” 韩景渊唇角一勾,目光深深:“怎么,怕我不高兴?” 她反问:“你会吗?” “既然你说不喜欢他,我在乎什么?没事。说!” 他喝了一口水。 作为一个现代人,他思想开放,怎会如此小家子气? 再说,这一世,她和陆霄又没成夫妻。 谢兰台又打量了一番他,不确定他是真不在乎,还是假不在乎,她提醒自己说的时候要注定分寸: “按照前世的轨迹发展是这样的:宣王中毒,是谁下的毒,不得而知,也有可能是皇族顾忌颜面,没有对外公布,但这次中毒,导致的结果是:宣王变得痴傻,宣王的儿子会死去。 “紧跟着是齐王的军械被查出来,所以齐王被关了起来,还自杀了。 “最后是宁王被刺伤,伤势严重,险些一命呜呼,这些事,我之前都和你说过了。 “但另有几件事,没对你说清楚:就是皇上会瘫痪在床,最后将皇位传给了宁王。 “皇后上吊至死,皇贵妃成为太后。如今的太后在宁王继位后出家为尼。 “宁王继位后,四处选美,增加赋税,不过两年半,闹得民心生怨,而后有江湖客曾几次想要暗杀他。 “北胡人几次来犯,亏得你在边关镇守。可又因为你几次平息战事,宁王对您很忌惮,就让陆霄去边关传诏,让你回京城,明着是封赏,实是想削你兵权。” 说到这里,谢兰台看向听得津津有味的夫君,轻轻又补上一句: “我就是在陆霄去传诏时,被谢云岚活活勒死,吊死于寝屋梁上的。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韩景渊眸色深深,“谢云岚这个人……哼……” 那眼底抹上了寒霜,令人不寒而栗。 他没往下说什么,继而改口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嫁的陆霄,又是什么时候死的?死时陆霄是多大的官?” 唉,不想提这事,偏他要问。 谢兰台眸光闪烁,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这种把自己的秘密剖开,让旁人观赏的滋味,极其的糟糕。 “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眼神变得若有所思: “除非你还记挂他!” “怎么可能?” 她拍掉他的手。 “那就说。” 韩景渊催促着。 谢兰台一咬牙说了:“初嫁是万历四十年六月,死于明德三年。当今圣上是万历四十一年一月禅位的。也就是今年年底,整个大乾的局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算了算时间,点头:“所有变数全是今年起的。” “对。” 谢兰台继续:“陆霄辅佐宁王登上帝位,两年半时间官拜吏部尚书,入内阁,直接参政,成为宁王身边第一近臣。” 韩景渊眼神乌沉沉的,想到陆霄那贼眉鼠眼的样子,这样的人当吏部尚书,就他那种疯批的心态,怎么帮皇上选拔人才? 果然啊,宁王登基,天下定会大乱。 韩景渊站起来,来来回回踱步。 那日春日宴,陆霄也在殿上。 从他几次三番纠缠谢兰台来看,他对这前世之妻可能有真感情在,死后追悔莫及,这才想把一切拉回正轨。 现在,他看到兰台成了王妃,会有怎样的情绪变化? 助宁王更快登基,搞死他——萧临。 前世,长公主一定是做了什么事,才被赐死的,这一世,陆霄想让长公主死得更快一点,连带着把他韩景渊连坐进去。 “知道了。” 韩景渊停下步子: “关于母亲被赐死一事,你有什么想补充的吗?期间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谢兰台想了想,“只知道当时你好像在查北胡奸细,搞的动静比较大,曾和皇上在御书房大吵过一架,你被剥了亲王袍,一度被软禁。” 韩景渊眼神眯了又眯,他在查的事是先太子案,难道母亲出事,也是因为这案子? “我出去打探消息,你在家待着。” 谢兰台看着他离去,长长深吁一口气,坐在那里好一会儿,掐着太阳穴,想的是: 身份变了,那她对未来的筹谋也得变一变。 韩景渊不能倒台。 长公主也不能倒台。 宁王得除掉。 宣王已中毒,基本上是废掉了。 齐王好善,残暴,不可能是明君,这人也不能当皇帝。 皇室另有一个未成年小皇子名唤:拓跋嘉棠。 如果有一天,三王卒,幼主登基,萧临可以是最好的辅政王。 这样一个全新的世道,倒是绝佳的。 可这绝对不是陆霄想看到的世道——他一定会努力让宁王登上皇位。 所以,必须杀陆霄。 这个主意一出,她的心,莫名一紧: 大概是前世爱得太重,自己的死,又不是他直接造成的,所以,她从未想过要取他性命。 现在想着要弄死他,竟生出了几丝不忍。 细想那几年,陆霄待自己,算不上专一、深情,却也不能算坏——比起谢靖待母亲,肯定要好很多。 就是因为总有这种比较,她在前世,总觉得自己还是比较幸运的。 所有的不幸,全来自于他娶了谢云岚。 但此生,如果他想害萧临,那她必须狠下心,诛了他,以绝后患。 对,必须诛了他,他还知道自己杀了沈九万。 当初算计他间接杀掉沈九万,是想让他心有忌惮,不敢揭发。 如今她成了安北王妃,如果他豁出命去揭发,自己反而有可能以命偿命,还有可能会连累萧临。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 她想到这里,顿时冷汗涔涔:看来,陆霄必须得死了。 第134章 他们竟是旧相识? “兰台,发什么呆?” 正思量,身边传来一个温慈的声音。 谢兰台回过神,看到竟是韩老太太走了进来,脸上皆是温温笑容,边上福嬷嬷扶着。 “祖母,您来了?” 谢兰台连忙去扶:“听说昨日您还留在素园,兰台正想着回去寻您,请您入王府居住呢!” “嗯,我着人把东西收拾了一下,这不就过来了吗?刚刚我才听说,长公主出了事!” 韩老太太坐下。 “是,夫君已出去打探消息。您莫急。” 谢兰台温声宽慰,另让春祺上了一盏茶。 韩老太太笑道:“祖母不急,祖母过来是想同你说另一件事的。” “何事,您说,兰台谨聆教诲。” 谢兰台坐得端正。 “昨日宫宴之上,着实委屈你了。你与景渊正值新婚燕尔,却要你容下四位侧妃入门,这般安排,世间女子谁人能不心伤?好孩子,莫要怨怪潜之,他亦是身不由己。” 她挥挥手,让福嬷嬷到门外头守着,这才语重心长地说道起来: “若潜之平庸无奇,宫中自无人问津。可偏生他太过耀眼。 “皇权之下,臣子须有才,却不可太有才——过慧近妖,反招天忌。 “长公主安乐曾助陛下出征,立下过不少战功,萧怀义这些年更是得尽皇上的信任,成了帝前第一红人。 “长公主和萧怀义关系恶劣,互相掣肘,潜之跟着定北王又建下了赫赫功勋。皇上一直没封赏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谢兰台静静听罢,接上一句话:“长公主,萧首辅,萧临,说白了,他们就是一家三口,若个个权倾朝野,一旦他们联手,架空皇权,不在话下。” 作为皇帝,岂能不忌惮。 毕竟皇上已迟暮,而这一家三口,两位正值盛年,一个更是烈如骄阳。 这一点她看得分明。 韩老太太听罢,眼中含笑,心知这孩子心如明镜,世事洞明。 “兰台果然看得通透。” 老太太轻抚茶盏,缓缓道,“以潜之如今的名声,若再迎娶贵女,这般权势交织,纵使圣上面上不显,心底终究是要忌惮的。为免权柄过盛,潜之只能留在京中,且再不能拿捏兵权。 “可若无兵权,潜之一身抱负,将无处施展。 “所以,我挑了你当潜之的妻子。” “因为你是庶女,又因为谢氏虽是书香世家,可族中人才凋零,不成气候,正在走向衰落。比较适合。” 谢兰台听罢,目光咄咄然闪了又一闪,继而轻轻问道: “所以,祖母,我救了您,不是偶遇,而是您刻意安排的?” 韩老太太却摇头:“不能算是安排的。那天,我的确是去寺里烧香,当时人不舒服也是真的,但是,我是去看你的。” 谢兰台困惑啊:“全玉京那么多姑娘,家势一般长相不错的,大有人在。为什么您就正好挑中了我?就比如说,秦琉璃就很不错……” 她举了一个例子。 韩老太太神秘一笑:“不是我挑中了你,而是潜之挑中了你。” 谢兰台又一呆,万分不解:“夫君怎挑中我了?他……以前就认得我?” 因为他知道她的血,可解百毒。 这事,不该有外人知道。 “祖母不知道他是怎么认得你的,但是有过一回,他回京过年,在石头县住了两天。 “那天,你和老太太逛街,他悄悄守在暗处盯着你看了好一会儿。后来入京时,他本可策马而行,可偏偏他坐了马车,一直落在你们后面,护着你们进了京城。” 还真有这样一桩往事。 谢兰台回忆了一下,那应该是两年前,他们进京时,另有一队人马,就在他们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竟是他? 当时,她听说那马车内坐着一个病弱的郎君,要去京城求医。 晚上同住一间客栈时,她曾看到那一抹青色的背影,还听到他的轻咳声。 午夜,她睡不着时,到河边观星,曾听到笛声悠扬。 当夜,有贼人偷袭。 她险些被劫持,失去意识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一张模糊的男子脸孔。 是他吗? 谢兰台惊奇极了。 他,何时认得自己的? 且一直不说,又是什么道理? 韩老太太笑笑:“否则,你觉得光凭我说我喜欢你这个小姑娘,他会那么乖,说娶就娶?别傻了,他可精着呢!” 谢兰台的心,咚咚咚乱跳着。 “可您让她纳侧妃,他不是二话不说都收了吗?” 她低低说。 语气当中到底是透出了几丝小情绪。 这是好事。 代表小姑娘也已心动。 韩老太太低低一笑,抚抚她丝滑的头发:“那些姑娘,早晚会被处理掉,你以为他是那种好脾气的郎君吗?” 谢兰台又是一惊:连老太太也存着这种心思? 韩老太太又一笑,慢悠悠解释道: “留下谢云岚,是我留给你杀鸡儆猴用的。 “秦琉璃,家世一般,但脑子拎得清,回头你寻个机会,放她离开,这是长公主对儿子的爱护之心。 “余袅袅只是一颗棋子,将来用完,将她改嫁就行。那是个简单的孩子。 “至于江鸢那蠢货,我已经提点过江家,他们还要送进来,以后找她一个错处休掉便是。” 听老太太的意思是,韩景渊身边最后不会有别的女人。 可能吗? 她眨巴眨巴眸子,深吸气。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是老太太,还是韩景渊,都心思叵测,她怎么应付得了? 祖孙俩说了一会儿话,谢兰台领老太太去她的园子,帮忙收拾,中午还一同吃了饭。 饭后,老太太要午休。 谢兰台回了房,脑子里乱糟糟的,想着这些复杂的事情。 本想午休的,见半个下午都已经没了,她挂念祖母,想去看看,金二娘突然出现,手上端着一撂账本,行了一礼说: “王妃,这些账本,是上午王爷离开时,让奴婢送来给您的,但,所有东西在萧府别院,王爷说,请您寻个空儿去盘一盘。” 谢兰台接过一本:“都是什么东西?” “说是给你的聘礼,之前在石头县,婚礼匆忙,又不宜把婚仪搞得过分盛大,这些聘礼更不好运去石头县,现在让您收下……” 金二娘笑着说。 “这么多?” 谢兰台翻开一看,全是贵重的东西。 这聘礼,比之前韩家给她的至少多三倍。 “是。足见王爷对您的看重。” 否则一个小庶女,怎可能得到这么厚重的聘礼。 “那这些呢?” 金二娘身后的婢女手上还有一撂账本。 “这是皇上给的赏赐,正在抬进来,等一下请您去清点。” 谢兰台接过又瞄了一眼,不敢相信皇帝的赏赐竟如此多。 可见现在的皇上对萧临是非常看重的。 谢兰台去了前院,果然看到有不少赏赐在搬进来。 她看着无比感慨,在谢家时,纵有祖母照顾,她手上的银钱却不多,虽然靠雕刻赚了不少钱,可都添给弟弟妹妹、还有母亲了。 后嫁陆霄,她手上几乎没什么钱,靠着给陆霄管钱,钱生钱,再加上开铺子,是挣了不少银子,可大多用在了陆霄身上。 这一世,祖母给了不少陪嫁,韩家给了不少聘礼,让她终于不至于为钱发愁,可比起今天这些,那些陪嫁和韩家的聘礼,算什么呀? 但同时,她也清楚,这些全是韩景渊的财富,与她没什么关系——想要活得舒坦,她还得自力更生。 为了入库这些财物,她忙到天黑。 谢府那头,她差人去看了看,祖母还是没醒。 晚膳,韩景渊没回来,只差人来交代了一句:“晚上不回,有事忙。” 累了一天,她睡得很沉。 这一日,韩景渊曾进过宫,想求见皇上。 乾帝让内侍总管回话:“不见。长公主的事,谁都不得过问。安北王犹是。” 关于宫里查到了什么线索,韩景渊不知道。 折腾了一个下午,就这件事的内幕,他得不到一个准确的消息。 入夜时分,阿飞来禀告:“王爷,有线人传来消息,说这几日,陆霄曾悄悄进过宁王府,聊了大半夜才出来的。 “今日,他们在宁王一处据点私下见面。” 韩景渊眸色阴沉沉的,看来长公主被诬陷一事,当真是陆霄所为——他一定知道很多谢兰台所不知道的事情。 “阿飞,今天晚上,诱出陆霄,将他悄无声息拿下……” 这个人,必须好好审上一审。 据他所知,宁王和陆霄以往没有任何交集。 现在有了交集,必是陆霄做出了一些改变,让宁王这条线,发生了惊人的变数。 是夜。 陆霄接到了宁王的传信,让他马上去据点见面,宫中事变,必须马上加以应对。 那是韩景渊安插在宁王据点的人,为了把陆霄钓出来,他折损了这条内线。 当陆霄悄悄自家中走出来,一口麻袋,将他给套住,劫走。 半夜时分。 陆霄被吊到了萧家别院的地牢内,当脸上的面罩被扯掉,惊乱的他在看到萧临那张铮亮的面具时,他吓得险些魂飞魄散,惊呼道: “安北王,您……您何故将我掳来?陆霄虽然官职低微,却也是个朝廷命官,您怎能如此罔顾王法,私设刑狱?” 第135章 两个男人之间的博弈 韩景渊坐在太师椅上,冷冷盯着那负心汉,想起前世他不光得到过谢兰台的心,更占有过她的身子,眼底杀意骤起,指节捏得发白,恨不得立刻拔剑斩了他。 他很早就知道此人之才名。 其才华,在玉京城内,首屈一指。 连赵丹侠都在他面前夸赞过,说:“年轻一辈当中,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或可结交一番。” 可惜啊! 竟是敌人。 老太太曾说过,人的眼缘,很重要。 第一眼看上去不入眼,甚至心生憎恶的,大约就是命中宿敌。 陆霄的文章,他看过,是有文采,却也矫揉造作,第一印象就不佳;再加上他敢几次纠缠谢兰台;还有前世之因,此番之算计。 这样的人,应杀之而后快。 心怀杀意,他开口出来,声线不免透出了瑟瑟寒意: “陆世子,听说今天你和宁王见过一面?来,说说看,你给了宁王什么投名状,让宁王重用了你?竟让你去了他的暗庄据点?” 陆霄立刻矢口否认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心下却在胆战心惊,连他去过了宁王的暗庄据点都知道,这小北王虽常年镇守边关,却在暗中监视城中诸王,这份心机,令他背脊生寒。 想前世,这小北王能在几天时间内杀进玉京城,轻易就拿下皇宫,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立称帝,只怕城内早已布下惊人暗桩。 韩景渊则冷冷一笑,烛火映照的那狼面一片寒光熠熠: “坐实长公主毒杀宣王一事,就是你的手笔! “既让宣王出了事故,失了机会成为王储,又废了长公主……正巧,皇上觉得萧家父子已权倾天下,长公主既然犯事,就当处置一下。一箭数雕,好会谋算。” 几步上前,他手上忽就多了一条亮铮铮的利刃,抵在陆霄的咽喉处,森寒的嗓音敲击着耳膜: “敢于暗中算计长公主,信不信,本王现在直接就取了你狗命。” 刃尖轻轻一戳,就有血溢出。 再深一寸,他命休矣。 陆霄的喉节拼命地滚动着,疼痛袭来,他心头陡然生慌,想到的是前世,自己被这人以长剑架着脖子,一剑人头落地的场景。 那时,他头颅已落在地上,却看到自己的身体还跪着。 身首异处,血水四溅,成为了他永远都忘不掉的噩梦。 这个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个凶残之人——虽然对家国有用,与他却是杀身死敌。 没错,为了尽快成为权臣,几日前,他已决定要尽快助宁王登临帝位,所以,他已经向宁王投诚,愿助宁王一臂之力。 并且,还向宁王展现了自己的神力: 可预知未来。 宣王中毒一事,就是他的投名状。 而借宣王中毒,把长公主拿下,就是他建的第一个功劳。可是他没料到啊,自己还没有大动作,竟就落到了安北王手上。 这一刻,他的第一个想法:是谢兰台出卖了自己。 否则,这个萧临怎么注意到他? 帝王外甥,边关猛将,从来没把他一个小喽喽看在眼里过——肯定是谢兰台,令他锁定了他。 陆霄只觉心如刀绞: 昔日与他耳鬓厮磨的结发妻子,如今竟处心积虑帮着外人算计自己。 那些花前月下的誓言,那些相濡以沫的岁月,在她心中,难道就这般轻若鸿毛,不值一顾? 伤心啊! 此时此刻,他被铁链悬在刑架上,虽未受重刑,却已显出6七分狼狈。额前碎发垂落,却遮不住那双锐利如鹰的眼。 “都说安北王是国之栋梁,” 陆霄嘴角噙着冷笑,声音不疾不徐,“如今看来,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罢了。” 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直视着安北王的眼睛,依旧矢口否认:“长公主的事我确实不知。但谢兰台暗杀沈九万这事,韩景渊派人火烧废园的证据,还有证人,都被我藏在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说着,他轻笑一声,“我若今日不能安然离开,明日这些证据就会出现在陛下案头。 “还有,安北王连同谢兰台一起杀死了谢诚,此事是我亲眼目睹,会有证据呈至沈妃面前。 “安北王今日想动我,后果如何,可千万想清楚了。 “当今陛下肯定很愿意借此机会,好好敲打敲打你的,奉劝安北王三思而后行。” 能成为宁王近臣的,绝对不会是盏省油的灯。 韩景渊眸色一深,果然啊,陆霄当真留有一手。 他收了利刃,面无表情一笑,手轻轻一扬,“来人,把陆大人放下来,好好招待他……” 那句话,幽幽沉沉,让人听不出喜怒哀乐。 而所谓的招待,是什么意思,陆霄很快真切地领教到了: 诏狱当中那些折磨人的法子,竟一一用到了他身上。 水浸刑,将头按进污水桶,快憋死时才提起,反复折磨,能让人意识涣散,却连求死都不能。 冰刑,双脚浸入冰水,冻至青紫,再烤火回暖,冷热交替,痛入骨髓。 针刑,以银针刺穴,每一下都如削骨抽筋,偏偏连昏过去都是妄想。 一整套下来,陆霄身上虽没留下半点伤痕,却已是五感涣散、神识飘摇,仿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被抽干了。 韩景渊始终在边上冷眼旁观: 像一尊从炼狱里爬出的煞神,周身缠绕着森冷的气息,光是站在那里,就让人感到窒息般的压迫。 前世,陆霄就知道韩景渊擅长各种刑训手段,那时,他没有领教,如今算是知道是何滋味了。 生不如死啊! 迷迷糊糊当中,陆霄听到有人来向韩景渊禀告了一句: “抓到了。也交代了。不久之前,萧大人查抄了西郊农庄,里面藏着关于先太子谋逆案的相关证据。 “如今这证据应该已被送至陛下面前。是由萧大人亲自送去的。” 陆霄一听心头一骇: 原来安北王将他困住,如此一夜折磨,是在查他身边人,通过他身边去人查到底有什么线索送到了皇帝面前。 韩景渊眸光,一下冷若玄冰,他勾了一下唇:“好一个一箭三雕。来人,给陆大人上一壶好酒,送他上路……“ 在陆霄惊恐中,有人灌了他一壶烈酒,后来,酒劲上来,人就渐渐失去了意识,耳边,是安北王的警告声: “陆霄,今日饶了你狗命,来日,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等再一睁眼,他赫然发现自己倒在侯门后门,身上全是酒味道,人晕晕乎乎的,脚软到不行,身上没一丝热气。 今日,他居然苟下了一条命。 原因他知道。 亏得他知道这对狗男女的秘密,否则今日,他一定不得好死。 他靠着门,喘了好一会儿气,才奋力爬起,有气无力地敲门。 门开,小厮看到是他们家世子,又惊又骇:“世子,您面色怎如此苍白,这是怎么了?脖子上怎全是血啊?” “扶我回房,我冷。快!” 他低声唤着。 小厮立刻唤来两个家奴,将世子扶回院子。 爬上床的那一刻,陆霄在心里暗暗发下誓言:萧临、谢兰台,你们等着,此生,我定让你们永无安枕之日。” 这一刻,他唇角微勾,他准备的第二份证据,应该要送到宁王手上了。 只要宁王让这证据,出现在皇上面前,萧临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头。 一个被安插在宁王身边的暗哨,借着微亮的天光,跑到了韩景渊一处暗卫据点。 据点的负责人,立刻向韩景渊汇报。 韩景渊亲自赶往据点,看到了全身是血的暗哨。 那人受伤严重,看到主子后,才拿出拼命抢下的东西,用尽力气,吐出一句: “主子,知情之人已被我斩杀,请主子尽快将已查证据转移,或深藏。我们内部,出内奸了。” 韩景渊看着被找回的证据,面色一寒。 因为有前世记忆的加持,自己藏得这么好的东西,竟也被陆霄找出来了。 说他不可怕,那绝对是假的。 所幸,已寻回。 可暗哨没救回来。 这代价实在太大。 韩景渊让人厚葬,而他看着那几份证据,抹了一把脸: 如果这些东西被呈到皇帝面前,就眼下而言,恐招致滔天之祸。 “王爷,这个陆霄,现在是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阿飞面露担忧。 留着他,他竟知道这么隐秘的事。 不留他,他手上抓着王妃的把柄,真要闹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韩景渊将证据折起,这些东西都很重要,必须留着,而其中有一份可以证明他在调查太子谋逆一案。 将那份文件焚化,他吐出一句:“陆霄已活不了多久。接下去这段日子,所有人保持静默。所有暗卫据点蛰伏。” 至于要如何解决眼下困境,他得深入地想一想。 私查东宫旧案,犯了大忌。 想让陛下谅解,就得让皇上觉得此案的确有疑点,如果能破冰,让皇上愿意去重新彻查,那么,不管是长公主,还是他,都可破解危机。 可他现在缺一个契机。 否则或可破釜沉舟,赌一次。 第136章 谁在暗争储君位? 另一头。 谢兰台早起处理完府中琐事,就让人备车去了谢府。 祖母一如既往地睡着。 坐在床边陪着祖母时,谢安闻讯赶来,一进门就兴奋地大叫: “姐……姐……姐……” “哎!” 她应声迎出去。 谢安脸上带着兴奋,先行了礼,才迫不及待地追问起来: “姐,是不是真的呀?姐夫就是小北王?你现在已经是王妃?外头传的是不是真的?” 这几天谢安回了谢家住,一是方便照看祖母,另一方面也是谢靖要求的。 谢兰台点头,温温道:“是。” 谢安很高兴,因为他一直很崇拜韩景渊,笑得左拳击右掌:“太好了,太好了,想不到堂堂小北王如今成了我姐夫。姐,我怎么觉得自己就像在做梦。来,你快掐掐我……” 是啊,那种云端之上的伟岸男子,怎就和她产生了交集。 命运啊,真的是妙不可言。 谢兰台笑着轻轻掐他。 想到前世的弟弟,年纪轻轻,却一直不得快活,对于人生充满绝望,如今瞧着他如此欢喜,充满了活力,她看着好生欢喜。 “好疼。不是梦。” 谢安憨笑。 谢兰台看着直摇头,心头一片柔软。 “对了姐,一定要去告诉母亲啊,母亲知道你嫁得这么好,一定会高兴坏的。” 谢安记挂着母亲。 “知道,等一下我去见母亲时亲口和她说。” 说话间,门外又有人走了进来,却是谢兰若来了: “五姐姐,妹妹之前所作所为、大错特错,求姐姐和姐夫不要记恨妹妹。” 谢兰若直接跪地。 贱商姐夫是小北王这事,已经传开,她想到自己之前做下的种种,心下悔不当初! 如果她什么都不做,现在她就是小北王的小姨子,日后只要小北王得势,她的姻缘就不会差,可偏偏她得罪了他们。 想了一晚上,她心里对五姐的怨更深了: 姐夫是王爷,姐姐故意不说,害她得罪姐夫。但现在,五姐是王妃,她心里有委屈,也只能忍着。 刚刚她听说五姐来看望祖母,马上就寻来,再次赔罪,只愿可以修好这姐妹之情。 “你起来。” 谢兰台去将人扶起:“自家姐妹,不用这么生分。” 谢兰若泫然泪下,又自责了几句。 但谢兰台知道,这个妹妹的话,根本听不得。 时门外又有动静,却是谢靖和谢云岚进来了。 谢靖走在前面,笑呵呵,高声唤道:“兰台,是你回来了吗?哎呀,我的好女儿啊,你嫁的是小北王,这么天大的喜事,你怎不早同为父说,瞧瞧,之前闹出多大的乌龙……” 那语气俨然是要将之前发生的事一笔抹掉。 谢兰台嘲弄一笑,身份一变,父亲的态度也发生了180度大转变,可她得好好提醒她: “大伯,您唤错了,我现在是您侄女……” 一句话怼得谢靖的笑容顿时僵了,但人家那张脸,变得可快了,马上接上话道: “侄女也是女儿。骨子里头你总归流着我谢靖的血。总归是一家人。日后,你在安北王府当王妃,云岚进去后,你们姐妹俩互帮互助,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谢云岚脸上挂笑,上前行礼:“五妹妹,真没想到,日后我们竟会同室为妇,以前姐姐如有做得不周的地方,还请妹妹宽宏大量,莫要斤斤计较,免得丢了安北王府的颜面。” 谢兰台冷冷嗤笑:“堂姐,你还没过门,操得哪门子闲心?只要堂姐往后头,循规蹈矩,本王妃懒得与你计较!” 谢云岚面色顿时一沉。 谢靖一挥衣袖,走了。 谢云岚跟了出去,来到无人处,立刻垂泪道:“五妹妹如此不给我留面子,爹,我嫁进去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不会,有贵人相助。你一定能在王府稳住脚跟的。” 他坚定,贵人处心积虑把人安排进去,岂能不好好利用她这颗棋子。 屋内,谢安开心直转圈圈,直竖大拇指:“五姐,看你怼他们,我怎么这么痛快呢?爽死了。” 谢兰台微微一笑,这样可不算爽,回头,等谢云岚犯了错,她这个正妃就可名正言顺地罚她,爽的事还在后面。 谢兰若好生羡慕:什么时候她也有这种让人望而敬畏的气场,能想怼谁就能怼谁。 谢兰台离开时,谢云湘悄悄跑来送她,在听到五妹夫竟是小北王时,她好生惊讶,又替她好生欢喜。 离开谢府,谢兰台去见娘亲梅音。 彼时梅音刚收到谢兰若的信。 信中说了,五姐姐已成王妃,还请母亲好好劝说,请姐夫帮忙寻个好夫郎。 见到谢兰台来请安,梅音滋味复杂,煮了茶,招待她,满怀感慨道: “真没想到姑爷竟就是小北王,果然是仪表堂堂,铁骨英姿,不怒自威啊!” 谢兰台中温温道:“娘,我也没料到他是这样一个来头。但一个月后,他要纳侧妃。” “听说了,连云岚也甘为妾室。以前,她老欺负你,日后,你好好磋磨她,不可便宜了她。” 梅音执女儿的素手:“还有,你妹妹啊,她若有得罪你的地方,可莫要放心上,回头也帮她寻个好前程……” 谢兰台应下,心下清楚,定是兰若给娘亲传了口信。 这个妹妹,使起小心机来,也是很麻溜的。 离开梅音小院,谢兰台去了萧家别院清点财物。 敲开大门,金二娘一声:“王妃到!” 早已候着的奴仆们跪了一地,高声恭迎: “给王妃请安!” 权力是什么滋味,这一刻,她真切地尝到了: 能让弟弟喜欢,得了一个独一无二的姐夫。 能让妹妹讨好,盼有一个锦绣前程。 能让父亲畏惧,再也不敢造次。 更能将前世仇敌践踏于脚下。 还能得到奴仆们的敬畏——所以,做王妃,一点也不糟糕,还挺好。 当王妃,就有这样一种优越感,若当权臣,若那万人之上的君王,将一切踩在脚下的滋味,应该会更为的酣畅淋漓啊…… 韩景渊留下的聘礼,谢兰台在清点完后,想到的第一个想法是: 这厮怎如此有钱? 且,还愿意全部给她当聘礼。 这份诚意,倒是毫不含糊。 而她最最好奇的是:他和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见过面,他当真对自己有几丝喜欢在吗? 从别院回到王府,她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最后,她以为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 这是一份以权势和算计交织的聘礼,带给自己的会是泼天的富贵,还是万劫不复,实在难以预料。 现在的她,只需冷静地守着自己的心,见机行事方为上策。 这一日,韩景渊又是一夜未归。 晚上她独睡寝房。 适夜,春雷滚滚,谢兰台却陷在梦里难以自拔。 梦中,谢兰台好似回到了前世。 雨夜,她执灯往书房而去,门口无人守着,她在门口听到屋内陆侯爷说: “想要顺利得到皇位,就必须处理掉宣王和齐王,还有宁王……只要他们有一人存世,满朝大臣就会选他们其一拥护。” 紧跟着有人强调:“不对,还有两个也得除掉?” 这嗓音,有点奇怪,细细的,又不像女人。 陆霄跟着追问了一句:“谁?” “长公主,还有萧怀义。萧临得留着,让他镇守边关,我们才无外患……否则北胡来犯,国将不国,这皇位也坐不安稳。” 陆侯应声:“没错,所以,必须让他们互相残杀,斗一个两败俱伤,最后,我们就能坐收渔翁之利。” 夜色当中,忽打响一个惊雷。 她吓得一哆嗦,手上的食篮掉地。 门开,有人飞身而出,一把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却是一个蒙面黑衣人。 脖子上顿时一疼,就此烙下一条剑伤。 而她不由自觉发出一记惨叫:“夫君救我,妾是兰台,前来送夜宵。” 屋内,陆霄跑了出来,看到是她,急叫: “手下留情,这是内子。” 屋内有人则落下狠话:“今日所谋不可向外人道也。此人必须杀。一个妇人而已。世子将来何愁无美人抱怀。” 陆霄跪地:“内子已怀身孕。求贵人网开一面。陆霄手上有一颗忘忧丹,服下后,今日事,内子定不会记得!” 她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道:“妾身什么都没听到。求贵人留下妾身贱命!” 不断磕头。 头磕破,血直流。 为妾的日子,就是如此,命如草芥,卑微一如蝼蚁。 …… 谢兰台惊醒时,天已大亮,不由得捂了捂脖子,前世忘记的事,今朝竟全想了起来,她吓得惊喘连连。 那是真事。 不是梦。 自己差点就成为争权夺利的牺牲品。 可如果有人蓄意谋杀所有皇族,最后这皇位谁来继承? 想前世,得皇位的人可是宁王啊! 她眸光幽幽,忽想道: 前世,老侯爷死得很早,之后,陆霄才开始全力助力宁王,所以,最初的时候,他们极有可能想效力的根本不是宁王。 可整个拓跋氏,除了他们,还有谁能当皇帝。 难道是那个最小、还没成年的皇子:拓跋嘉棠? 突然之间,她想到了一件事:老侯爷死之前,拓跋嘉棠也死了。 如此情况下,陆霄只能助力宁王就说得通了。 所以,最初陷害宣王,想把长公主弄死的人,不是宁王,而是另有其人。 问题是:十皇子拓跋嘉棠在宫中并不得宠。 谁有那种胆识,敢拿他当筏子,暗争储君位? 必是一个尝过权力甜头的女人。 还能拿捏到一定的权柄。 昨日,她初尝权力的滋味,换作是她,或也愿意一搏。 可问题是,偌大一个后宫,谁才是那只隐藏的黑手呢? 第137章 有商有量,夫妻渐入佳境 起床后,谢兰台神思恍惚,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并想将这个发现告诉韩景渊,就把阿逐唤了进来,问: “王爷现在何处?” “不知。阿逐现在只负责王妃的安全。” “寻法子让王爷回来一趟。我有事要与他说。很要紧。” 阿逐应声“是”,领命而去。 谢兰台用了早膳,坐在自己的小书房前发呆,心事重重的,乱的很。 她很确定,在知道韩景渊的身份后,她未来的生活不会再简单。 身在这个权利的旋涡当中,在新王朝还没定下来之前,她得无比清醒地应对一切突发事件,且得事事考虑在前。 否则,只怕死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就这时,金二娘抱着一本册子走了进来,笑着说道:“王妃,如今您已正式晋为安北王妃,皇家的礼法,得学一学。 “除此之外,宫中的各种关系,您也需要了解一二。 “还有,王爷希望您能练一练骑射,所以,这些课业都得安排上来。 “这是我为您规划的学业课表。望日后王妃努力勤勉。不负王爷期许。” 谢兰台看了看课业表: 上午处理府内琐事,上一节礼节课,午后是一节骑射课,每节课一个时辰…… 每十日休一日。 谢兰台欣然接受这样的安排。 她很清楚,自己实在很需要在各方面加以提升,也必须知道朝中的各股势力分布,便说道:“好,那今天就先来说一说皇族中的各宫贵人……” 想要生存,这些人的恩怨情仇,必须好好了解了解。 于是这一上午,谢兰台深入了解了拓跋家每个人的故事。 她尤其提到了拓跋嘉棠,问到了他的生母,以及现在谁在教养他。 可惜呀,并没发现任何异样。 关于长公主和首辅萧怀义的故事,她也特意问了一嘴。 金二娘就从她的角度,说了说这对公婆之间的往事。 “当年拓跋安乐嫁萧怀义,是政治联姻。这位异姓长公主,那个时候其实已经有喜欢的人,但为了稳固皇上的雄图霸业,她放弃自己的感情,嫁给萧怀义,并给他生下儿子萧临。 “这本是皆大欢喜的事。 “可几年后,萧怀义告发东宫谋逆,第一个被处死的正是长公主昔年的爱人。夫妻和离,既是因为告发事件,更因为昔日爱人惨死。 “和离之后,长公主恨乌及乌,把儿子抛弃在了萧府。萧怀义整日为皇上办差,也冷落了儿子。 “有过几年,萧临的处境很艰难,无人疼爱,还险些病死,甚至失踪了很久,都无人知道。 “老太妃膝下无子无孙,又曾助陛下出征,得了莫大的功劳,就把萧临的抚养权要了去。 “这么多年,老太妃一直在细心照看他,给予他温暖,所以,安北王才会如此听太妃的话……” 谢兰台想到现在的韩景渊,私下是温厚亲切的,爱逗弄人,很是有趣;在人前又尽显武将的冷峻,威仪凛凛。 能把一个孤僻的孩子,教得如此文武兼备,八面玲珑,不得不说,太妃好生有本事。 同时又有点心疼他。 他和她一样,有父亲母亲,却得不到他们的真心爱护。 午后,谢兰台在小书房看账本,久等韩景渊不归,后乏了,趴在桌上睡了去。 昏昏沉沉当中,竟又开始做梦。 梦里,全城戒严,御林军在搜捕。 她得到报信,说母亲在庄外别院病故,伤心之余让人匆忙拉了一口上好的棺材,连夜出城。 路上,有个黑衣人蹿入她车内,用剑架着她的脖子,寒声威逼: “送我出城,否则我必让你命丧于此。 那日,守城门的正是她的夫君陆霄。 到了城门口,她下车,与陆霄说起母亲身故的事,哭得梨花带雨,好生招人怜惜。 陆霄亲自作了检查,确定车上和棺材内并无藏人,便放了行。 其实,棺材隔层内另藏了一个人。 她被那人下了毒,迫不得已,才将人藏在隔层内,将人送出了京城。 梦里,她看清了那人长相——竟是这一世的夫君:韩景渊。 城外一别,那人解了她的毒,一脸孤冷地同她说:“救命之恩,来人必报!吾,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萧临是也。” 她当场被吓晕过去。 醒来竟忘得一干二净,后来的岁月里,再没想起过这张脸。 …… 美眸一睁,谢兰台猛地坐起,心下无比震惊,大口地喘气。 “做噩梦了?” 身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和梦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她惊悚转头,却是韩景渊坐在对面,正在看书。 二人目光对视了一眼。 谢兰台立刻将此人和脑海里的人一对照,无法不感慨:命运啊,竟是如此的奇诡—— 前世,她放他出了城;今生,她嫁他做妻子。 “你终于回来了!” “嗯。什么梦吓成这样?身子还哆嗦了好几下……差点把我的茶杯给打翻。” “不是噩梦。” 谢兰台长长吁了一口气。 “但你一脸吓到的样子。”韩景渊凑上来细看:“还吓一头冷汗。”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梦到你了。” 她认真说道,声线莫名透着几丝激动。 “我把你吓的?” 他蹙眉,细细打量着。 “梦里你给我吃毒药,逼我带你出城。这件事,我前世竟忘得干干净净,韩景渊,我前世居然有见过你……你能逃出去,竟是因为我……” 她轻轻一叹,目光复杂而流转着莹莹之光:“可那时你凶神恶煞的,很是可怕……” 韩景渊凝神睇她,“就是你说的长公主被赐死,我逃出玉京那日?” “对。”她点头:“只是发生这件事的时间点,应是你娶妻之后,没这么早。那一夜,长公主府上下被屠了一个干净。当今陛下,狠起来是真的狠。” 她止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韩景渊想到的是东宫当年的惨状,沉默了,想不到啊,长公主一生为国为民,最后竟也…… 身在权利中心,若不能成为龙座上的人,有几人能得了好结果。 “所以,这一世,我们要尽一切可能,将母亲救下来……” 谢兰台伸手去握他的手,正色道:“今日,我听金二娘说起了长公主和首辅的过程,表面看,长公主似乎不疼爱你,可凭我前世的记忆,可以断言,长公主一定是爱你的。 “在你逃出京城后,有几支军队,带着军资跑去边关,壮大了你的边军。那是长公主留给你的兵马。” 韩景渊以前觉得母亲寡薄无情,对自己没什么亲情,但如今,他已有感悟: “嗯,容我想想。” “你出去两天了,母亲到底是遭谁陷害的,你查清了吗?” 她问到了这件事。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宫里找出了一个宫婢名叫阿娥,她说是母亲让她把毒药给那姑姑的,还说,母亲在查先太子的事。交代了这些后,她就自裁了,如今算是死无对证。 “昨日,御林军搜了长公主府,没什么发现…… “可萧怀义在长公主的别庄查到了一些证据,能证明母亲的确在查东宫旧案。” 谢兰台一呆:“又是萧首辅告发的?这里有问题。” “是有人故意而为,为的就是离间我们父子之情……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他如此反问,还目光深深。 “谁?” “陆霄,他和宁王已联手。还差点将我在查东宫旧案的证据送去给宁王。还好,我拦住了。” 谢兰台这一刻,终于明白前世为什么长公主会被赐死,萧临要逃走了。 全是因为东宫旧案惹的祸事。 那是满朝文武都不敢提的禁忌,这对母子都在查,肯定是惹怒了皇帝——皇帝要杀鸡儆猴,想杀一个,长公主为了救儿子,把生的机会留给了他。 谢兰台思绪飞快地转动着:“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唤来吗?” “不知,你说。” 他见桌面上有果子,拿起来随便一擦就开吃。 谢兰台正色道:“我梦到一桩旧事……” 她把旧事说了说,然后道:“我怀疑宫里有个颇有权势的女人,在暗中搅动风雨,想弄死宣王、齐王、宁王,还你父母……再借十皇子成为最最尊贵的人…… “但我听说,十皇子由太后养着,太后不可能要害死自己三个成年孙儿的!” 韩景渊听着眼睛闪了又闪,惊站起,眸子灼灼射出骇人的光: “兰台,我……好像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了……从我查到的情况来看,是宁王和陆霄策划了这一切。 “但事实上,宣王的死,还是宫里那只黑手策划的。陆霄只是借宣王出事,在向宁王证明自己感知未来的能力,又想借这件事,把我和母亲一起折进去……” 这一招借刀杀人,使得妙极。 “不行,我必须马上去一趟宫中……” 走了两步,他又跑了回来,热烈地看向她,眸光是如此的耀眼。 她一愣:“怎么了?还有什么不妥吗?” 韩景渊深吸一口气,补了一句,“但是会有风险,可我想赌一次……”说着,他倾过身子,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谢谢……” 一顿,又极度认真道:“如果出事,我一定保你……” 她的心脏漏跳一下,什么意思? 自己这是说了什么,让他说出了这种话。 冒的又是什么险? 韩景渊没有马上回离府,而是先回了书房一趟,写下一封信,严肃地看了一遍,再盖上大印,封好,把阿逐叫来说: “如果我出事,这封信交给王妃,可保王妃性命。” 阿逐抱拳:“是!” 而后,他马不停蹄进了宫,跪于御书房至天黑,终于见到乾帝。 跪地叩头的第一句话是:“陛下,臣已知道谁在诬陷长公主毒害宣王了。” 第138章 揭发皇族秘辛 乾帝看着自己的外甥,皱眉道:“不是说了不让你管这件事吗?朕的皇妹,朕自然是信的,但是,事情也要查。” 韩景渊跪在那里,很郑重地叩了一个头,“是得查。但是有一件事,外甥得同您说一说。事关先太子。” “大胆!” 内侍孟总管先一步喝出声,翘着莲花指,指着他: “皇上和太后曾三令五申不准再提先太子谋逆案,安北王你怎敢重提旧案?” 乾帝瞬间阴下脸,面色无比难看,冷哼一声,重重拍了一下御案: “萧临,你是不是仗着立下的军功,学会恃宠而骄了,忤逆圣意,你知道是何后果?” 那语气是何等的严厉。 韩景渊作揖,一脸正色道:“臣并不想重提旧案,是有人在逼陛下面对这件事。长公主既是因此被请来配合调查。那臣就得向您说一些臣知道的隐情。 “您可以将臣知道的事,当一桩趣事来听。听完,您再来判断个中真假。” 乾帝坐下,腰板端正,沉着脸,思量再三,可能是出于好奇,没有再喝叱,而是缓下语气,道了一句: “行,那就由你放肆一回。说!” “谢陛下恩典。” 韩景渊跪得笔直:“陛下应知,臣幼年,喜入东宫。东宫之内,臣喜欢同太子哥哥和太子妃一起用膳,和侄子侄女一处玩乐。如此光景,与臣是毕身难忘。 “太子哥哥虽有嫔妃八位,却独喜太子妃。从不外宿。日日与太子妃朝同起,夜同眠。就像寻常夫妻一样。 “太子哥哥有婕妤名王嫣,是王氏庶女。入宫三年,意外有喜。但太子哥哥并未上禀。您知道为什么吗?” 乾帝以为外甥会提先太子谋逆一案,会向他申诉当年之事,另有隐情,结果,他提的竟是东宫的闺房事。 他皱眉,虽时隔那么多年,却也听说过这事,只因前太子实在偏爱太子妃,且只和太子妃生儿育女,这事,他训过,罚过,但太子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后来,东宫有个王婕妤怀孕,他反而冷落了她。 如今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却提到了这桩事,也不知外甥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 乾帝顺势而问。 “那孩子不是太子哥哥的。我曾亲耳听见太子哥哥训斥王婕妤,却没有将这件事上禀天听,贬其位分,杀其孽种。陛下,您可知那孩子是谁的?” 他故意顿了顿,带着悬念感反问了一句。 宫闱丑闻,令乾帝面色一沉。 如果面前之人不是外甥,他早大怒厉叱,懒得听这些混账话。 但他不是寻常臣子,而是几次三番救下自己,又屡建军功的萧临,他把坏情绪压了压,问了一句: “直接说。” “是二表哥拓跋嘉珩的遗腹子。” 韩景渊吐出这句时,乾帝的脸愣了愣。 拓跋嘉珩是他第二子,从小体弱多病甚至因此而不能娶妻。 御医说了,不宜行男女事,会短他寿元。 “当时,二表哥已身故,太子哥哥仁善,就将这个弟弟的遗腹子留下了。但是……” 他的语气来了转折:“当年东宫大乱日,王婕妤和孩子都失了踪,底下没人将此上报……” 韩景渊平静说道:“东宫事发日,臣曾夜探东宫,您是知道的,臣过目不忘,对东宫每一个人都熟悉,但的确没见到王婕妤的尸首。” 韩帝眼皮直跳:“所以呢,你想说王婕妤和她腹中孩儿尚在人间?” “王婕妤是否尚在人间,臣不知道,但臣确定王婕妤腹中孩子一定还活着。” 韩景渊的语气显得无比坚定。 “这又和眼下的案子有什么关系?” 韩帝被他这一波铺垫搞迷糊了,眉心蹙起。 “有。” 韩景渊又叩下一头: “臣接下去说这一段,有冒犯之嫌,请陛下恕臣无罪。” 乾帝还是很喜欢早故的二皇子拓跋嘉珩的,知道此子有血脉留于世间,冷酷的帝王心莫名生出一丝亲情,对于此孙的下落生了好奇。 于是他一挥衣袖:“你且说来,朕恕你无罪。” “谢皇上宽恕,那臣就直言了…… “今日宣王所饮之茶,为辰姑姑所奉。 “这个辰姑姑,臣见过几面,认得。她曾爱慕太子哥哥,一直对太子哥哥的死念念不忘,并认定太子哥哥是冤枉的,那是女子痴心执意在作祟。 “除此之外,臣还知道十皇子的永宁宫,有个庆嬷嬷,其实是王婕妤亲生母亲。庆嬷嬷曾为王氏庶妻,和离后失踪,后改头换面考了宫中女官。 “臣在幼年时,见过庆嬷嬷和王婕妤私下见过一面。 “大前日宫宴,臣曾悄悄在宫中溜达,看到庆嬷嬷在含章宫悄悄见过一个宫女。那宫女耳后有一颗红痣。 “那个诬陷长公主给了毒药的阿娥,耳后正好有一颗红痣。 “臣以为,那毒是庆嬷嬷给的。” 说到这里,乾帝打断了他的话,冷哼道:“你无凭无据,怎能认为这是庆嬷嬷给的?庆嬷嬷残害宣王,又能有什么利得?” 韩景渊抱拳:“那就要提到十皇子了——嘉棠从小爱到含章宫玩。 “皇后也喜欢到那个园子赏花。那本是皇后晋位前的住处。 “含章宫有一大片牡丹花,那是皇后亲手种下的。每年开的花都比其他地方明艳。 “那边也是十皇子生母过世的地方。十皇子生母过世,草草安葬。其身边的婢女后来失踪了。 “而庆嬷嬷是皇后提拔上来的。” 这些零零散散的信息,换个蠢人,一定不知其讲的是什么。 可乾帝绝非等闲之辈,他听到最后,神情越来越凝重,竟将这些内容融会贯通,并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结果: “萧临,你是想告诉朕。十皇子就是嘉珩和王婕妤所生的儿子。” 边上,内侍总管的面色吓得铁青铁青。 安北王好大的胆子,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说十皇子已被偷龙转凤,成了皇孙。 这种事,没真凭实据,有几个脑袋可砍? 他吓得腿都软了。 韩景渊面色凛然,又一抱拳,对视皇帝时,接收到了骇人的凶光。 帝王之威,臣脊生寒。 可他还是迎寒而上,沉着气,继续道: “臣之前听说,陛下欲立宣王为储君。 “臣还听说,皇后曾和宣王为娶元妃一事闹过一场。宣王还曾在私下对皇后语出不敬。 “如果皇上立宣王为太子,来日宣王登基,第一个会处理的恐怕会是皇后。皇后必须留一后手。嘉棠表弟就是后手。那是皇后的亲孙子。” 拓跋嘉珩是皇后的亲子,可惜死得很早。 “皇后与臣母亲关系不佳。当年拓跋嘉珩病重,我母亲帮她寻来名医,结果二表哥的病,非但没好,反而在喝了药后,去得更快。 “为此,还是丽妃娘娘的皇后,曾找我母亲大闹过一回。那吵架的画面,臣至今记忆犹新……” 韩景渊郑重道:“母亲比太子哥哥年纪略大,且偏疼太子哥哥,这也曾让现皇后心生怨怼。 “臣认为,毒是皇后指使的,借辰姑姑之口,把太子案翻出来,借事先安排好的证据,将祸水引到臣母亲身上。 “圣上若不信,可去挖开牡丹坛,看一看底下是不是埋了两大一小两具尸骨。 “一具是十皇子生给身边宫婢的尸首,一具是王婕妤的尸首,另一具,应该是十皇子的尸首……” 为什么他会如此肯定? 谢兰台说了,有人在出谋划策,想弄死宣王、齐王、宣王,还有长公主,及首辅。 这些人全都死光后,皇后保嘉棠坐上太子位,理所应当。 可皇后为什么要保嘉棠? 只要把嘉棠的身份理清楚,一切就了然了。 之前,他不曾这么想过。 是谢兰台一语惊醒了他。 皇后想废了宣王,揭发齐王,再弄死宣王,到时十皇子就能上位。 幼主上位,就会有辅政大臣。 所以,长公主和萧首辅都不能活着。 所以,长公主必须处理掉,太子案是最好的借口。 如此,一切就通了。 乾帝听着,冷冷寒视,那眸光让人毛骨悚然:“这些全是你的片面之词……萧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着朕的面,构陷皇后,你有几颗脑袋可砍?” 声音可怖。 威压之极。 韩景渊跪地,俯首磕头,却语气铿锵:“东宫玉梨轩曾是王婕妤居住的院子。中有一道暗格,藏有太子哥哥休书一封,新身份一张,银票数张……可查证此事是否属实。 “含章宫内的尸首也可验明正身。 “那一片牡丹花可是皇后亲手所种。含章宫是皇后晋位前的居所。这么多年,再没安排宫妃居住?原因何在? “陛下可着人去彻查,臣如有半字谎言,甘愿受罚。” 乾帝见他固执己见,还逼他彻查,气得将砚台扔了过去。 韩景渊没躲,额头生生被砸到,虽没有鲜血流出来,却顿时肿了一大片。 殿内一时悄无声息。 半晌,乾帝沉沉传令: “卫统领何在,查,给朕好好彻查!” 第139章 惹怒,被软禁 皇令一下,御林军兵分两路。 一路去了已封宫多年的东宫查先太子留下的休书;一路去含章宫查牡丹花坛。 一个时辰后。 一封休书和一份身份证明,呈于陛下面前。 休书表示,王婕妤的确做了淫乱之事,但先太子不怨不怪,一封休书还她自由。 另一份身份证明,也是太子所写,证明此子或此女为二皇子遗腹子,他朝,此子此女可凭此证明,认祖归宗。 先太子仁慈,不忍皇弟的遗腹子流落民间,此为善举。 而含章宫处,拔了长得枝繁叶茂的牡丹花丛,挖地六尺有余,翻出三具由幔布裹着的尸首。 两具女尸,一具婴尸,埋在地下十多年,皮肉已腐化,只余白骨,但衣着可以看得出来。 一具穿的是宫婢衣裳。 一具穿的是妃嫔衣裳。 婴尸裹的是黄帛。 只有皇家子孙才能使用。 乾帝亲临,让人当场验看,确定着宫婢衣裳的为宫婢月奴——大乾的宫婢,每个人衣裳上都绣有名字。 而妃嫔的衣裳可以确定的是东宫婕妤级别的衣裳。 至于婴尸身上没有任何可供识辨的东西。 乾帝无比震怒,立刻着人把皇后传来:“你的含章宫内,为什么会有东宫的人,还有婴尸?你给朕交代清楚……” 皇后跪于地上,一脸懵地回复道:“臣妾不知啊!” 那模样看着,好像真的全不知情一般。 乾帝指着她,冷笑:“这是你以前住的含章宫,自你之后,再无人住过。朕记得,东宫生乱时,你正在闭宫养病,你的宫殿,除了你的宫里人,再无他人住过。只有你偶尔会来小住……” 皇后委屈啊:“那也不能证明,花坛下的尸首就是臣妾埋的呀?臣妾冤枉。” 乾帝本就生性多疑,自先皇后和太子谋逆一事爆发后,他对任何人都不会全然信任。 而他那么相信萧临的话是因为:伴着拓跋嘉棠年纪越来越大,其五官越来越像已故二皇子拓跋嘉珩。 “来人,将皇后看管起来,皇后身边的宫人交由宗人府查办……萧临,由你督办。” 皇后被拉了去,其身边人一一被押去宗人府。 韩景渊跪在边上,双手抱拳:“臣领旨。” 却没起身,而是又叩了一个头: “臣还有一事想上奏。” 乾帝盯着这个外甥,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压着满肚子的邪火,叫道:“你还有什么娄子要捅?” 从小看到大的,如果不是要禀的是大事情,他才不会是这种正经模样,还给叩头。 “请皇上恕臣冒犯之罪,臣不想被您说成以上犯下!” “哼,又来,你又想搞什么花样?” 韩景渊继续磕头。 “行了行了,恕你无罪。” 乾帝沉声说道。 韩景渊谢了恩,继续说道:“宣王中毒案,事关东宫谋逆。母亲会暗查此事,定是发现了什么端倪,这才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皇上,太子哥哥是您的嫡长子,他有贤名,又心怀仁德,更是出了名的大孝子,这么多年了,臣始终不信太子哥哥会起兵造反……” 这话,才开了一个头,就被乾帝沉声喝断: “闭嘴!此事休要再提起。” 对于这件事,他表现得非常抵触。 哪怕十几年过去了,可与他来说,仍是非常痛心疾首的事。 “陛下……请您一定听我一言……” 韩景渊叫得更为响亮,态度非常坚决,却再次被叫断。 “是朕亲口问了他,他亲口承认的。还有错吗?” 乾帝的眼睛变得通红通红:“朕最敬爱的皇后,还有朕最疼爱的皇子,一起谋逆,死伤多少玉京士族精英……不许再提了,否则朕立刻把你贬去南荒之地,这辈子休想再回来……” 帝王之痛,高处不胜寒。 人到中年,妻生野心,子要谋逆,对于一个帝王,一个丈夫,一个父亲来说,这种体验,生不如死。 这是一个帝王不想触及的逆鳞。 可韩景渊还是叫了一句:“可是臣救过一个太子哥哥的近侍,他临死之前却说:太子哥哥没谋逆。太子杀入皇宫日,是有人要谋害您…… “臣的师父也给臣留下了一句话:潜之,东宫有冤,必须昭雪。 “陛下,求您给臣一个机会,彻查东宫谋逆案。” 他态度显得格外坚决,又重重一叩首。 乾帝用一种吃人的眼神,恶狠狠怒瞪这个外甥,最后就像被惹怒的野兽一般,吼出一句: “来人,剥了萧临的亲王服,押回王府,不得朕令,不得私自外出!” 韩景渊抬头,不顾一切又大叫一声:“舅舅,在今天之前,您有没有想过十皇子有可能是二表哥的骨血? “深宫内院,有太多事见不得光,您怎么就肯定,您当年看到的真相,就是真正的真相,如果其中当真有无法言说的隐情呢? “太子哥哥曾是您最最疼爱的皇子,更是国之栋梁,您当真要让他死了都要背负永远都洗刷不掉的千古骂名吗? “求舅舅开恩!” 又重重叩了一个头。 可得到来的是乾帝震怒一吼: “拉出去,拉出去,给朕拉出去。” 这一夜,整个皇宫都在瑟瑟发抖。 帝王一怒,臣子胆寒。 韩景渊连夜被遣送回府。 府外由御林军看守。 韩景渊站在正厅看着大雨滂沱,听着春雷阵阵,轻轻一叹: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只要不站在那至高至尊之位,自己的命运永远会受制于人。 对于高位,他不是很渴望,但是,对于自由,他无比向往。 如果身在盛世,皇帝不但是开明之君,还正值盛年,那他自可以马放南山,安逸度日。 可不是。 他正值青春似火,而皇舅舅老了。 几个表哥都不是好东西。 这个看似盛世的时代,正在经历最危险的新旧势力接替——只要一个不小心,就会成为皇权的牺牲品。 韩景渊对权利的欲望,不强烈,但是,他不喜欢自己的命运,一直被人拿捏着。 或者,他当真应该想一想,要如何规划,才能让自己过得更自在一点。 韩景渊独立不知多久。 四卫悄悄侍于暗处,他们谁都不知道,他们的爷,在宫里到底犯了什么事,竟一夜之间被剥了亲王袍。 其神情又是如此的凝重,有一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害他们一个个缩在边上,都不敢同他说话。 直到天快亮,他才回了后院,令人送来热水洗漱罢回了卧室。 谢兰台醒来,发现自己又和韩景渊同床共枕了。 阳光从半掩的床幔间折射进来,让这张脸,显得格外清晰。 额头有一道红肿。 似被什么给砸伤了。 可即便被砸伤了,也不影响这张脸的颜值。 五官带着武将的刚毅——属于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好模样。 比陆霄更富有魅力。 带着面具,神秘莫测,让人不敢接近,心生恐慌。 不带面具,恬静温和,满身淡淡茶香,可令人沉迷。 不。 绝不可沉迷。 可她还是忍不住悄悄画了他的眉毛,却发现他的眉头是紧锁的,看来昨天进宫,并不顺利。 她轻轻给捋平。 韩景渊突然睁开了眼,声音暗哑地道了一句:“早。” 她吓的心神一凛,定格在半空的手有点无所是从:“早。你昨夜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睡得太沉,都没听到。” “嗯,挺晚了。我现在很困,还想睡。不说话。睡觉。” 他伸手将她抱得紧紧的,拢着,只露着一张小小脸孔。 “昨天……母亲的情况如何?” “现在不提这事。” 他闭着眼。 谢兰台听出了他话里的疲惫,再没动,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变平稳,手上的力道也松了下来。 等他睡熟了,她悄悄退出来。 换上衣服,出来时,她看到四卫都在——嗯,除了四卫,还有四个陌生的护卫,都围正院门口。 春祺和冬禧,还有金二娘,以及另几个婢子簇拥在一起,每个人脸上都很凝重。 她眼皮跳了好几下。 “王妃……” 众人行礼。 谢兰台沉声问:“可知发生什么事了?” 阿风上前回禀道:“昨夜王爷回来时被剥了亲王袍……门外头还有御林军围了府,任何人都不得出府。” 谢兰台面色了凛,转头望了一眼寝房: 前世小北王被剥亲王袍,被软禁的一幕,竟提前发生了。 “王爷现在累了,先让王爷休息一下。总管何在?” 总管立刻从院外走进来:“在。” “府中蔬肉粮食可供应几日?” “蔬果鱼肉可供一两日。粮食可供数月。” “好,回头同御林军的人商量一下,让他们定时送些食材。王爷只是被剥亲王袍,爵位还在,他们不敢怠慢的。” 谢兰台记得清楚,前世的萧临也曾被关起来,但是吃喝用度,没人敢来怠慢。 “是。” “传令下去,所有人按部就班。大家动作都轻点,不许吵醒王爷。” 于是,众人都退下了。 阿逐留了下来,奉上一封信:“王妃,这是王爷之前交给小的,王爷交代,如果他出事,此信可保您性命。现在这情况,说不上很糟糕,但情况也不是很好。小的想了想,还是决定交给您看一看……” 谢兰台接过。 阿逐离开。 谢兰台坐到窗下,剥了信泥,抽出一封信,入目竟是三个字: 和离书。 她不觉一呆,心脏一紧。 原来,他自知此行入宫,凶多吉少,而留下了这样一份保命书…… 第140章 她撕和离书,他送定情信物 韩景渊一睡睡到了下午。 谢兰台在房内点了安神香,让他睡得更踏实一点。 但他这一觉,睡得也太久了,在她处理完府中琐事后,她过去查看,见他以同一种睡姿维持了已一个上午,心下不觉起了担忧,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结果被他一把抓了过去。 谢兰台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大叫,人已趴在男人身上,对上了他清亮的眸光。 “醒了?” “嗯。” 他声音懒懒的。 “我这样,会不会压到你的伤口?” “没事。” 谢兰台没多废话,立刻将那封和离书展示给他看:“这是什么意思?” 韩景渊瞅了瞅,剑眉暗暗一皱,暗叹阿逐动作倒是快,但他非常坦荡,当即解释道: “进宫之前,怕出事,会连累到你……外头什么情况,想来你现在也看到了……那就先留在你那边……我也不确定皇上会怎么处理我……” 他抚了抚她的秀发,轻轻一叹,“眼下情况危险,这是以防万一。” 怕压裂他的伤口,她坐起,瞄了额上那红肿一眼,盘坐,问道: “这是惹怒陛下,挨打了?” “嗯。” 韩景渊立刻把进宫做的事,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我就被轰了出来……这场景像不像你说的前世的画面,长公主出事,小北王和皇上在御书房大吵一架,被剥了亲王袍,软禁于王府……” “是差不多,就是事件发生时间都提前了。” 她轻叹。 “但这一世,和前世不同的是,你不再是陆霄的妻子,一旦发生点什么,我可能逃不出去。所以,这封和离书你先留着,如果皇上问罪我,你拿着我的和离书,可安全离开……” 他将双手枕在耳后,语气很平静。 当时存的就是堵一把的心思。 如今是输是赢,还不能确定。 谢兰台想了想,直接把和离书撕了:“既成夫妻,我们荣辱与共,祸福共担……” 在她看来,如果他真出事,她就算和离撇清,恐怕也不会得了善果,倒不如和他一起共患难,拼一场。 韩景渊目光闪了闪,伸手将她拉过来,轻轻搂住这纤细的香肩,虽知道她对他无感情,只有盘算,但还是应下了: “好,那我们一起面对。也许事态不会那么糟……至少我在查东宫旧案一事没扯出来……按理,皇上现在绝对不可能处置我……” 她这一撕,忽让他生了几分决心。 来日,他定要闯一个不一样的前程出来。 谢兰台靠着他肩头上,脑筋飞快地转动着,忽想到什么: “忘了和你说一件事:前世长公主出事前,太后好像还中了毒,我隐约听到陆霄说过一嘴,是长公主间接害的,所以,长公主被赐死,太后也是一个诱因……韩景渊,往日里,太后待你和长公主好吗?” 韩景渊低头,惊诧:“太后中毒?” “嗯!” “怎么中的毒?” “说是被太妃和长公主联合下的毒。” 说完,她莫名瞪大了眼:“这个太妃,不会是祖母?” 前世,她关于这事,知道的不多。 而宫里太妃有好几个,前世的她和宫里的人交涉不深,不确定那太妃是哪个。 韩景渊坐起,目露惊诧:“祖母也牵扯其中了?” “嗯!” 谢兰台点头。 “祖母对太后下毒?不可能。” 韩景渊可以很肯定: “这里肯定有问题。” 谢兰台突然就心惊肉跳起来:“太后正好中毒,要么有人在利用太后,要么就是太后动的手脚……” 如果是后者,这就太可怕了。 夫妻俩你看我,我看你。 皇族内部,表面上相亲相爱,可各种阴谋诡计,当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前世,太妃是怎么个下场?” 韩景渊再问。 谢兰台想了想,“没印象了,只听说太后宫里打死过一个老宫妃,具体是谁,我不清楚……那时风声很紧。” 韩景渊沉默,大概就是祖母没跑了。 他的心,狠狠被撕扯着: 祖母有功于社稷,最后竟落得一个活活被打死的下场? 所谓的天家,当真是连半点情意都不顾。 “现在已经午后,祖母那边看到御林军围府,有什么反应?” 韩景渊问。 谢兰台回道:“刚刚,我去给祖母请安,祖母很平静,说,看看情况再说,如果过两天还被围府,她就进宫去见皇上。她有先皇御赐的金鞭,专打昏君……让我不必太过担心……” 韩景渊想了想,眼珠子沉沉转动着,“那就等一等再说。现在我肚子饿了,王妃,有饭否?” 说话间,他的肚子已咕咕直叫起来。 “已让人备好。你起身洗漱,我去传膳……” 她要下去。 他却往床上一栽,顺带把她拉了下去,抱着说:“再抱一会儿。让我充一会电。” 抱得紧紧的。 这样黏乎,令她又莫名一阵面红耳热。 男子身上的热气,一阵阵传过来,淡淡的茶香,怪好闻。 他对她应该是有几分喜欢的。 可惜啊,男子皆不会长情。 她无比冷静地告诉自己,可以和他共患难,但不要心动,将来分开就不会难受。 半个时辰后,韩景渊起了床,在小膳堂用过中膳,就去了老太太院子,看到老太太正在看书。 他去请了一个安。 老太太放下书,目光灼灼盯视他:“你是不是请旨查东宫旧案,惹着陛下了?” “是。” 韩景渊把自己在宫里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全说了。 老太太听罢,发出一记幽幽的叹息:“看到了吗?只要不做那至尊至贵之人,你立再大的功勋都没用。一不留神,功过相抵也就罢了,搞不好就是身首异处……所以,之前,我提的那个事,你考虑清楚了吗?” 韩景渊心领神会,强调:“祖母,这不是易事。” “宣王已经废了。” 老太太喝着茶: “齐王心怀二心,很快就会事发,宁王处理起来是有点麻烦,但想要抓他错处,也不难……” 韩景渊看着这个漫不经心说话的老太太,三两句话,轻描淡写,却想改朝换代,好似在说空话一般不真切。 但他知道,祖母既然这么说,她定是早有准备,就等他点下那个头,或真的可能把这江山改了。 可在谢兰台的前世,继位的却是宁王。 而自己则成了镇边王。 一个手捏重兵的镇边藩王,如果想要反抗一个色欲薰心的新帝,难吗? 不难,就是有可能师出无名,想要取而代之,可能会打一硬战,而且还得留下千古骂名。 韩景渊静静想了想:“可以一试!” 老太太顿时笑了,点点头,“好,那我们可以好好筹谋一番。这几天你好好陪着兰台,三天后,皇上要是没什么表示,我们就逼他一逼……回……我歇一歇……” 韩景渊行礼离去。 临开前,他又瞄了一眼老祖母,忽瞧见她眼底逼出绝决的冷光,心里则生出了一个困惑: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对太妃如此恭敬? 他总觉得老祖母手上还有一张底牌没出。 而那张牌,连太后和皇上都有可能得忌上一脚。 韩景渊回到正院,看到谢兰台穿了骑装,正在练射箭——但她力气小,拉不了太重的弓,射得也不够准。 他一时来了兴致,上去指导她,“来,我来教你!” 男人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 谢兰台稍稍转头,就看到了他刚毅俊朗的侧脸,而他高大的身子整个儿将她包住了——如此亲昵的教学,她的脸免不得一阵发烫。 边上,众婢女在轻笑。 几个护卫也都憋着笑。 他们家爷,何曾对一个女子如此耐心过? 在军营里头,他教人骑射时,一直是粗着嗓门的——士兵若是蠢笨,他有时直接就踢上一脚。 “今日东风正急,先教你顺风箭。” 韩景渊带着她将弓梢压低三分,“箭借风势,如舟顺流。” 那一箭,当真是又准又远。 “再来射一支逆风箭。过来……” 他拉着她,逆风而站,指着远处那挂在檐下的红灯笼:“我们射了这灯笼……记住了,风越大,弓梢越要抬高。不是硬抗,是顺着风势找空隙。” 那么远,还是逆着东风,竟就把这挂在风中摇摆不定的灯笼,射落了。 她又惊奇又欢喜,转头看他,眼底难免浮现崇拜之色,“我得学多少年,才能学成你这样的功力……” “这辈子不太可能了。” 韩景渊上下一打量,语气里不带鄙视,而是认真解释了一句: “我是打小就学的。你这是初学,想靠射箭杀敌,难度系数很大……但我可以给你一件好东西,足可拿来自保。阿风,去把我的宝贝取来……” 阿风抱拳应声:“是。” 没一会儿,阿风去而折回,拿了一个黑色匣子,恭敬奉上,还笑着说: “王妃,这可是王爷亲手打制的,就两把,这是其中一把。平常谁都碰不得的。” 谢兰台越发好奇了:能是什么好东西,竟能让他这么宝贝? 韩景渊接过,从中取出一件奇形怪状的东西,又往里头装了几颗铁丸。 “这是什么?” “这叫——火枪,也可叫火筒。是远距离杀人最好的利器……” 阳光下,这件跨时空而产生的热武器雏形,闪着奇异的暗光,就这样呈现在了谢兰台面前…… “成亲的时候,没给你一件像样的礼物。这是我赠你的新婚礼物,亦是订情信物……” “订情信物”四个字,令她惊愕抬起了头…… 第141章 韩景渊,你喜欢我? 他和她何来的情? “不喜欢?” 韩景渊示意那火枪,认真道:“我一共造了两把枪,一把适合我用,一把适合女子用。我还给配了一个枪托,往后头,你可将它绑在大腿上,紧要关头能拿来自保……就绑在这里。” 他作了示范,并将枪插在里面,再拉上袍襟,根本看不出身上带了武器,而后,他又道: “如果遇上危险可以拔射出击……看好了,那边树梢上有一只山雀&,我打给你看……” 谢兰台的注意力不自觉就落到了那只山雀上。 距他们百步开外,那山雀很小。 但听得砰的一声,山雀落地。 而她吓了一跳,转头看到那火枪正在冒烟,心则在砰砰砰乱跳。 “吓着你了?没事。” 韩景渊连忙宽慰: “这玩意儿声音是有点响,还有点后挫力,开枪的时候要稳住,但只要瞄准了打,一打一个准……打的时候要击中要害……怎么了?” 谢兰台正在怔怔看他,表情还怪怪的,轻轻问道: “你拿这种杀人的东西,当……订情信物?” “有问题吗?订情信物,自然得是独一无二的。还是,你喜欢那种名贵首饰?可首饰再好,怎么助你在危险时候脱困? “这是我精心打造的,从画作到将每一个零部件浇铸出来,我总共花了三年时间。” 谢兰台惊讶,这么一个小小物件,竟如此费时。 比起首饰衣裳什么的,的确,它更珍贵。 谢兰台的注意力又落到他脸上,轻轻道:“所以,韩景渊,你……喜、欢、我?” 不远处,婢女侍立着,护卫们远远守卫着。 韩景渊意识到她这是在质疑他的感情,不敢相信他会送订情信物。 他立刻微微探过头,深深对视,眼底有抹亮色,带着些许温柔: “怎么,我的表现不够明显吗?” 谢兰台呆了一下,他竟这么直白。 本以为,他对于感情,会表现得讳谟高深,毕竟,像他这样的人,肯定不希望被人知道自己致命的软肋是什么。 可现在,他竟表现得这样的真挚又坦诚。 “怎么看上去很惊讶的样子? 他忽走近,伸手,轻轻抚上她丝滑的发顶。 很亲昵。 “我以为,你至少会遮掩一下……” 她望着,能看到他眼底那几丝跳跃着的喜欢之情。 “为什么要为难自己?” 韩景渊反问,一顿,他续上一句,用比较重的语气,说道: “知道你现在还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大人大量,明白你被人伤透过心,这辈子,换我先靠近,我先付出,我先表示…… “你呢,可以好好看一看,我这个人值不值得你收起防备之心,愿意重新信任一次,试一试,换个男人,人生会不会变得不一样?” 这话,带着深深的诱惑力。 可以让天真的姑娘一头扎进去。 但谢兰台已失天真心境。 现在,她脑子里想到的是两件事: 一,前世的他,和秦琉璃是恩爱夫妻。 伉俪情深的故事,可是名传边关,童叟皆知。 当时很多人都在感慨:嫁夫就得嫁萧郎,一腔情深世无双。 如今,他娶了她,将来和秦琉璃若有进一步接触,怕还是会另生情愫的! 毕竟,他们是命中注定的夫妻。 二,他还有一个爱而不得的青梅竹马:沉璧,一旦解决了宁王,他会不会有将伊人收入后宅的想法? 她可不认可,他的喜欢,是很纯粹的喜欢。 可能就是对自己的容貌很看得上眼而已。 男人都好色。 所以,她很冷静,没将这份喜欢特别放心上。 但就眼下而言,只要他对自己有点特殊,总归是好事。 “谢谢夫君喜欢我,我很是欢喜。” 于是,她立刻温笑且冷静地应付了一句。 韩景渊却看出来了,她只是在客套,谁会在短短时间内喜欢上一个人,他会表示,是知道她缺乏安全感,而且,他也不想藏着。 他允许她恃宠而骄,如此时间长了,她也许会在不知不觉间放下心防。 所以,他没和她计较太多,而是把话题转移到了枪上: “要不要试一试?” 枪在他的手指上转了一个圈圈,既而呈于她面前。 她接过枪。 很小巧,很衬她的手型,她看着很新奇: “怎么使用?” 韩景渊教她怎么瞄准,怎么射击,但听得砰的一声,她打掉了一只灯笼。 他看着有点惊讶,继而笑着竖了竖大拇指:“瞄得很准……还有,这枪口,不可对准自己人,近距离射杀一杀一个准,小心枪走火,还是带上保险扣……” 看到她兴奋地拿枪对准了自己,他连忙教育她,并将保险扣给扣上。 “好东西,我喜欢。这是哪国的武器?如此厉害,要是用于军中,那就是战无不胜的神兵了!” 韩景渊笑了笑:“这东西没办法大批量生产。我们自己藏着玩!” 这是他凭着前世的记忆制造出来的,可不想将它带进这个时代的军队当中。 现在,他送给她,因为它便于携带。 如今,他已陷入复杂的权利之争——若有一天,他给她惹来了灾难,只愿她可以更好地保护自己。 谢兰台很喜欢这份礼物。 练完射箭和射击,天色已暗,夫妻俩去洗了洗,出来时正好用晚膳。 俩夫妻对面而坐。 韩景渊吃得很愉快,与她闲扯家常,说: “每年回京城,让我最喜欢的一件事是,能吃到各种各样的美食,除此之外,玉京真的是一无是处。处处全是钩心斗角,人际关系复杂多了……” 是啊,京城人才太多,势力庞杂,且各有图谋,身在其中,很容易被算计了去。 “但真正有能力的人,可以将算无遗策用到极致。夫君,你在我的记忆里,就是这样的人。 “在我的前世,你离开京城的那几年,不管是先帝,还是新帝,都想将你骗回京城,可你始终没回来。” 谢兰台看他:“而且,你礼才下士,将边境发展成了另一个人才中心,更大大加深了各种边境贸易。让边城蒸蒸日上,最后几乎可以和玉京对抗。 “我去过边城,那里的繁华,让人难以想象。” 韩景渊停下了箸子,看到她眸子发亮地在说: “那时,我最期望的是,有生之年,没有战乱,国富民强,愿大乾有个盛世之主,每一个人都能有衣穿,有房住,有饭吃,有家人陪伴,人口不能再随意买卖,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样,读书,当女官……” “嗯,这也是我的心愿!” 他低低说,眼神显得温柔。 她是个心怀家国的姑娘,很契合他的精神世界。 谢兰台忽把头凑过来,轻轻道:“我希望将来,你可以辅政,不管是宁王还是齐王,都不能当皇帝,得找一个仁德之君,从小栽培,大乾或可以走上鼎盛。” 说罢,她在他惊愕中轻一笑,“现在你都被软禁了,我这样说很荒唐!” 韩景渊则笑笑,温温道:“不荒唐,人活着就得制定一个个小目标,也许有一天真的能实现呢?” 谢兰台挑挑眉:“那就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实现这个小目标,而我则去做那个天下第一富商……” 两个人聊得甚是投机。 膳后,她想到了另一件事,娇娇软软求起来:“夫君,你能来教我怎么做你的那些发明吗?我之前找人准备了不少干花瓣,我想做些洗发水,沐浴露什么的……” 她睁着大眼,“可以吗?求你了!” “可以。走,我们说干就干……” 韩景渊爽快答应,语气当中带着一种宠溺。 这个晚上,夫妻俩杵在一间“工作室”内,一起研究怎么做沐浴露,怎么做洗面乳,忙得不亦乐乎。 谢兰台赫然发现,曾经那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小北王,是如此的亲和,有耐心,对于她不解的东西,会细细地讲解。 “成了,成了,好香……” 看到成品,谢兰台欢喜的就像孩子,双眸晶亮似星辰。 这一刻,她看到的是数之不尽的钱。 而韩景渊在看她笑靥如花,想到的是:男人保家卫国,为的是什么? 为的就是无数同她这般的姑娘,可安享太平。 晚上睡前,谢兰台还试着使用了一下自制的沐浴乳,把整个屋子薰得满室都是香气。 害得韩景渊天快亮了都没睡。 无他,有种莫名的渴望,令他想干点啥事,可他终是忍下了——前途未明前,这样也许是最好的。 所幸后来睡着了。 第二天他起来时又是午后,不见她在屋内,找了找,发现她在“工作室”内,忙碌着,制作出了不少好东西。 守在门口,看着她鲜活地笑着,开心地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挺好。 “来,今天教你做玫瑰精油……” 韩景渊忍不住加入其中。 谢兰台虚心求教,看着他怎么操作,而她如法炮制。 玫瑰精油制作过程很简单。 教完后,他从怀里取出一份秘档。 “现在,我来教你制作火弹的秘方。” 韩景渊拉她看图纸,修长的手指在图纸上勾勒着关键步骤,介绍完,强调道: “这配方,你记在心里就好,切莫外传。若他日我不在你身边,火弹用尽时,可自己亲手做……不要传授开来……” 两个人关进书房,又聊了一个晚上。 谢兰台意识到:韩景渊似恨不得将自己的一身好本事,一股脑儿倾囊相授。 他这是怕自己出事,而在教她一些立世之本,自卫之术。 曾经,她听人说过:世间有种喜欢,不在于占有,而在于成全。不是将你禁锢在羽翼之下,而是赋予你翱翔的力量。 在家两天,韩景渊的状态很松弛,好吃好睡好玩,让谢兰台感受到了一个真实、鲜活的小北王。 他不严肃、不高高在上,也不让人畏惧。 一种打心里生出的欣赏在潜滋暗长。 人皆慕强,一个心怀天下,懂得成全伴侣,又富有生活情趣的人,不知不觉间就会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 她感受力强,心,莫名有点失控了。 这样的他,她要怎么去抵抗? 第142章 死局有了转折,兰台身份曝光 安北王被软禁的消息,早已在玉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四个准侧妃家,看到这变数,谁都不敢吱声。 大家都知道,宫里出了事。 是小北王搅动了一场宫中彻查。 可具体发生什么,没有几人敢多问,也无人敢传出去。 至于宫里,宗人府在严查,把皇后娘娘的身边人带去各种逼供。 有人熬不住刑讯,最后交代了实情: 十皇子拓跋嘉棠根本不是真正的十皇子,确是东宫王婕妤所生之子——是皇后的亲孙子。 此事上禀天听后,皇帝跑去皇后处,大吵了一架。 皇后为保孙子,无奈之下,跪地承认,“的确是臣妾替换了孩子,毒害了宣王,更把这一切推到了长公主身上,但这一切,拓跋嘉棠根本不知情。请皇上莫要降罪于他……” 皇帝大怒,夺了皇后册宝,暂未废后,紧跟着又将拓跋嘉棠拘禁于永宁宫。 长公主因涉及调查先太子旧案,被幽禁于宗人府。 这些事都秘不外传。 可安北王,有功于社稷,不能无故被看管起来,且安北王还在查北胡奸细,这件事,无人接手,是会出乱子的。 于是第三天,皇帝就下了圣旨,放萧临出府,继续办案。 圣旨传到安北王府时,韩景渊正在吃中膳。 孟总管亲自来传的诏:“陛下口谕,着令安北王继续调查北胡细作一事,并即刻进宫见驾。” 午后,韩景渊在御书房见了乾帝。 没人知道乾帝和韩景渊说了什么。 当天晚上,长公主被遣送回府。 乾帝传令:“长公主私查前太子旧案,有违圣意,罚三年俸禄,幽禁一个月,即刻起执行。” 消息传到王府,谢兰台惊讶极了: 前世的死局,这一世竟有了这样一个转折。 这一刻,她真切地感受到,前世的时局,在悄悄发生转变。 陆霄也惊讶,听说这个消息后,他在书房里来来回回地走动,嘴里不断重复着:“不应该这样的。不应该啊……“ 按理说,萧临也会受到惩罚的,不是光软禁几天就能完事,萧临会被重重打上一顿。虽然没重伤,但是,会卧床好些天…… 韩太妃会进宫,却给太后下了毒,当场就被太后毒打致死,紧跟着,长公主身边有人跑出来告发: 长公主暗中在勾结各地方守军,意图逼迫皇上下令重查东宫旧案。 这些事,为什么没发生?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陆霄想不明白,宫里发生的事——谢兰台知道不多,她也没那本事,左右事态的发展,可这一世的发展,让他摸不着头脑。 这个晚上,陆霄悄悄去见宁王。 宁王很不高兴,“你不是说,长公主会被赐死,韩景渊会失宠帝前,老太妃会被打死,为什么,这些都没发生?” 陆霄跪地,叩了一个头,为自己圆场道: “王爷,时机未到,现在只是开了一个头而已,一切发生在萧临成婚后。 “现在还有一个月。能让皇上赐死长公主的契机还没到,韩景渊做的事,也还没足够震怒皇上,老太妃还没被逼上绝路去逼迫太后……” 他舌灿莲花,语气则是恭恭敬敬的: “请您耐心一点,至少宣王变成痴傻,已成事实;宣王的幼子也已一命呜呼…… “皇后更是失了一宫之主的作用,以后,皇贵妃衔领后宫,成为真正主事之人。如今这一切与您而言,都是优势……” 宁王想想,的确如此。 在之前,宣王一直压在他和齐王头上,只要他一直表现得假仁假义,又是皇后名下的皇子,他们想争得东宫位,太难了…… 眼下,父皇只能二选一。 “怎么把齐王处理掉?” 宁王冷静再问。 “等萧临成亲后,齐王的好日子就会到头——齐王暗中在谋划的事,是萧临查出来的,齐王会被萧临杀死,但萧临将这件事伪装成了自杀……” 凭着前世的记忆,他说得信誓旦旦:“到时只要揭穿他,皇上就会拿他问罪,未来整个大乾朝,就只有您有资格继承皇位!” 宁王虽然将信将疑,但是齐王暗中在私铸兵器的事,他也是有耳闻的,就是一时查不出他把据点设在何处。 这事,不能由他查出,皇帝疑心重,会觉得他在刻意针对齐王。 由萧临调查,的确很好。 那就等着他助自己除掉齐王! 这一天,韩景渊没回府,只让人往家里传了一句话:“忙,今日不回家。” 晚上,谢兰台悄悄回了一趟谢府,看了一眼老祖母,老太太还是没醒,好在除此之外,一切安好。 第二日傍晚,谢府有人来报说: “老太太醒了,想要立刻见到姑娘。” 谢兰台连晚饭都没顾上吃,就让人备马车,立刻去谢府,却在门口遇上了韩景渊:“去哪?” “祖母醒了,让我过去一趟?夫君忙了一天,快去休息……我去去就回……” 她匆忙从他身边走过,却被他拉住。 “怎么了?” 她一脸疑问。 “我同你一起去。放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 韩景渊扶她上马车。 他跟着钻进。 路上,谢兰台问:“这一天一夜,夫君在干什么?” “在抓北胡细作……我把丽娘送回去了,这边的细作一个都不能放过,以防有人把丽娘曾被我抓住过的消息传回去……” 韩景渊正色道:“如今内患未平,外患不能来袭。我义父之前旧疾发作,以后,不能再行军打仗,在我没回去边关之前,北胡人那边,得稳住……” 谢兰台怔了一会儿,他对她,竟如此坦白。 很快,他们到了谢府,直接入了慈晖园,进了寝房。 韩老夫人坐在床头,呆呆怔怔地在出神,看到他们夫妻时,眼神则变得古古怪怪的——她在韩景渊身上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显然啊,韩景渊的身份,老太太已经知晓。 却没有露出高兴的欣赏之色,这令谢兰台第一时间,内心咯噔了一下。 “祖母。” 夫妻二人齐声唤了一声。 谢兰台坐到床边,关切问道:“怎么样,祖母,您现在有什么地方觉得不适吗?” “除了有点没力气,其他都还好……” 老太太声音很虚: “兰台,有一件要紧的事,我想我必须和你说一说,景渊啊,麻烦你出去一下,容我和兰台说一会儿话……其他人都出去,席教头,你守在门口,不要让任何人靠近……” 这个将韩景渊隔在门外的做法,令谢兰台大觉不妙。 韩景渊也感受到了:再次见面,老太太对他再不似之前那样热情,变得无比生分。 这让他想到了很多年以前,老太太无比疏冷地让他离兰台远一点。 如今身份这层纸捅破,那份冷淡,又回来了。 “是。” 韩景渊走了出去。 其他婢子跟着退下。 天色已渐渐暗下来,烛火明亮,睡了多日的谢老太太很虚弱。 她靠着床头,有气无力地看着自家这个越来越明艳照人的小姑娘,神情带着追忆。 好像是透过他,在追忆谁? “祖母,您要与我说什么?” 她牵着祖母的手,轻轻询问。 谢老太太盯着她的五官看了又看,喃喃感叹道: “你呀,越来越像你爹。你的眉目和你娘不像……咳咳咳……” 她忙给祖母倒点水,让祖母喝点,顺顺气。 谢老太太喝完水,问了一句:“听说景渊就是小北王,如今已正式被封为安北王了是吗?” “嗯。是乔嬷嬷同您说的!” “对。” 谢老太太长长一叹,眼带感伤,摸着她的小脸。 “祖母,您这是怎么了?” 这种反应,令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不安极了。 “我们家兰台冰雪聪明,心思纯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姑娘,祖母对你没什么大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身康体健,嫁个如意郎君,一生衣食无忧,不必涉足朝堂之争……可惜啊,天不从人愿……” 说罢,谢老太太又长长吁出一口气: “祖母原以为为你寻了一个简单的夫君,不涉权利之争,这样你就可以一生平淡,至少不用日日机关算尽了。 “本来,韩景渊是个不错的孩子,可他怎就成了长公主的儿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说着,她重重拍了一下床面,竟有点怨恨之色。 谢兰台心慌慌地开始猜测:“祖母,我不是谢家的孩子是不是?” 谢老太太顿时一愣:“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之前遭人绑架,险些丧命!” 她立刻把那天发生的事讲述了一番:“就是这天夜里,祖母您出了事,若非有景渊为您请来御医,又求来保命药,你我如今早就阴阳相隔。” 谢老太太点头:“这是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因为这世上,除了我,已无人可给你证明身份。” 一顿,她强调道:“你说得对,你不是我孙女,当年,我受人之托,将你和兰台作了交换。” 谢兰台虽然已经预知了这一点,如今听到老太太亲口承认,心还是乱跳了几下: “是先太子出事那个晚上,您将我和兰台换了?” “是。” 谢老太太目光复杂。 “我是先太子旧案的无辜受累者?” “是。” “是先太子哪个部下的后人,让您如此护着我?” 她颤着声音发出一问。 谢老太太沉默了一下,才轻轻道:“你不是先太子部下的后人,而是先太子和先太子妃硕果仅存的血骨——小郡主拓跋昭宁,小名:阿鸾。” 第143章 拆姻缘 这话一出,谢兰台惊呆。 她曾以为自己是被太子旧案牵连的某世家或某权贵之后,却不料自己竟出自东宫。 “祖母,您,没弄错?” 她涩涩挤出一句。 无法相信这是真的。 “怎会弄错。这与我来说是最最铭心刻骨的事。 “那日城中乱成一团,东宫被重重封锁。你是宫中一位贵人费尽心机特意换出来的。 “送到我这里时,差点因为藏得太好闭了气,你醒来后一直喊着父王,母妃,哭啊闹的,后来还发起了烧,这一烧,你忘了不少事…… “何况,我去过东宫,见过两位小郡主,你就是小郡主昭宁。” 谢老太太的语气显得无比肯定:“当时,你手上有太子妃娘娘的手书一封,里面有一个信物。 “来人交代说,等你成年之后,可执信去找信中让你找的人,到时,你再去选择,是帮太子雪冤,还是放下那些恩怨,做一个普通人,回归生活。” 谢兰台呆了呆,好半会儿沉默,再看看祖母那认真的神情,才问道:“当年是哪位贵人把我送来您这里的?” “是我好友之爱女,在东宫当医女,当时她是用自己的女儿把你换出来的。否则,你怎么可能逃得出来?” 谢老太太眸光深深的,“当时她把兰台带了去,想去将另一个郡主换出来,可惜,进去后再没出来……全死在了里头。” 最后一句话,语气无比沉重,眼底更是无尽的哀伤。 谢兰台听得心头一颤: 真正的兰台,竟已经死了? “可您为什么要帮东宫?” 谢兰台再问。 “太子与我有恩。当年我的和儿病重,是太子送来了千年灵芝续命。这份恩情,我得还。更何况,东宫仁德之心,天下知,我想给东宫保下一条血脉。正好兰台伴我在山上,认识的人不多……” 谢老太太的眼眶不知不觉就红了起来: “知道当年的太子谋逆案是怎么来的吗? “是萧怀义害的,也是长公主害的,兰台,你的父母死得冤。东宫上千人,死得实在太冤。 “所以,你不能嫁给韩景渊,他的父母,是你的杀父杀母仇人。” 悲痛地呼出最后一句,谢老太太心头满是歉疚。 这门婚事,是她一手促成的,如今,她竟想要拆了这段姻缘。 谢兰台打了一个激灵。 杀父杀母仇人? 怪不得老太太看到韩景渊的反应是如此的复杂。 这是何等的冤孽? 谢兰台扶着床柱,闭眼,脑海回想着的是什么? 偌大一个东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满目繁华一夜尽毁。 那时,她还小,已经完全记不得父亲和母亲长什么样了,还有自己的兄长,姐姐……他们都没有逃脱出来。 怪不得被掳那日,来人说她是漏网之鱼,想要斩草除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知道,萧怀义是告发之人,那长公主做了什么害了先太子和太子妃?” 她的思绪乱归乱,但还是抓着一个重点问了一句。 “我只听说,先太子之所以会攻城,是因为长公主去了一封信,说皇上和皇后被皇叔控制了。结果,这是一场阴谋…… “待到城破时,先太子已然成了谋逆之臣。 “东宫的人被围住时,陛下就在现场,曾亲口问先太子,为什么谋逆。 “传言先太子当场承认了,还求皇上放过盲目跟从他攻城的将士。 “这桩案子,就此定案。” 老太太的话,令谢兰台生了疑惑:“先太子为什么不喊冤?” “不知。”老太太摇头:“事关权利之争,涉及皇家丑闻,真正的内幕,恐怕只有皇上等人才会知道。” 谢兰台垂眸,双手捏得紧紧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盘算着: “既然要雪冤,我和韩景渊不能分开,只有跟着他,我才有可能得到最内核的消息……” 理是这个理。 “但是,韩景渊不是善茬,跟着他,你确定你不会喜欢上他?孩子,这世上,人心是最难算计的。我怕你会动了心,最后陷于痛苦。” 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劝着。 “祖母,我需要借势……不管是自立自强,还是查先人冤情,我都躲不开他。” 这一刻,谢兰台很清楚,和离是万万不能的。 谢老太太轻轻一叹,这孩子如今是越来越有主见。 “祖母,您说的那封信和信物,在哪里?” 眼下,她要做的是:找到母亲让找的人,再捋一捋太子案真相。 老太太下床,启动床边一个机关,将褥子翻起,露出一个暗格,从中寻出一个小匣子。 小匣子上也有机关。 她打开机关,拿出一封信:“我没动过,已经保留很多年了。你自己看!” 谢兰台扶老太太躺好,摘了信泥,里头是一支玉钗,还有一封信。 她抽出来细看,但见上面落着几句似行云流水般的字体: “昭宁,你若看到这封信,代表我和你父皇已丧命多年,如今你应长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若你日子美满,夫妻恩爱,可不必挂着前人之仇,好好过你的小日子,父母惟愿子女平安康健。 “若你有心雪冤,可带上玉簪子,前往玉楼找楼主。玉楼在哪,你知道的。他们惑可以帮你一二。 “匆匆就此一别,若不能再见,昭宁,定要好好活着!” 玉楼? 难道是那座楼吗? 屋外头。 韩景渊坐在一张石桌前,望着天空的繁星,直到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云岚见过王爷……” 夜色当中,谢云岚盛装而来,婷婷袅袅一拜,浅浅一笑,婢女手中的灯笼,光华流转,衬得她娇艳动人,衣袂飘飘,似仙子降世。 来的时候,她特意打扮了,但为了给未来夫君一个不一样的好印象。 “听说王爷来看祖母,祖母却只留五妹妹说话,冷落王爷了。云岚特意备了一些茶水,果子,瓜子,以供王爷打发时间……” 她悄悄张望,见这男子生得如此英俊威武,一颗芳心,当真是又惊又喜。 韩景渊看到了她的花枝招展;也看到了她的故意献媚。 他原本心里烦躁,结果这个无耻女人不要来恶心自己,心情更恶劣了,立刻沉下脸,冷冷落下一字: “滚。” 谢云岚吓得心惶惶,咬了咬唇,接了一句话:“王爷……妾是来赔罪的……” “本王不打女人,但你若没点分寸,不识趣,本王也不介意为你破一次例。” 韩景渊的声音森冷森冷的,想扫了石桌上的各式点心,又不想惊断屋中祖孙的聊天,而忍住了,说的话,也压低了一个声量。 谢云岚立刻下跪,诚惶诚恐道: “王爷,之前,云岚是得罪过妹妹,可云岚已诚心悔过,以后,一定会和妹妹好生相处,一心一意伺候您的,求您给云岚一个机会……” 来之前,她告诉自己,必须求得王爷的宽宥,否则等她进府,哪还有好日子过。 “想要留在我身边伺候,第一个前提是:得乖乖听话……本王说的话,不会再重复第二遍,你若再敢多留,信不信,本王让你躺上几天几夜?” 那居高临下的威压,令她好生恐慌,连忙让人把点心撤了,马上退下。 人已吓得心肝乱颤。 这哪还是她认识的萧临。 之前见过的他,虽然疏淡,但是很彬彬有礼。 如今呢,那眼神若能杀人,她只怕早被杀过千百次。 来到垂花门外,她掩在门边边上,大口地喘气,以素手捂嘴,眼泪止不住地流出来,委屈之情难以言表。 这是她心心念念多年的心上人,朝思暮想可以和他结下姻缘。 如今册封的旨意已下,她只盼和他有一个好结果,才来屈意讨好。 可他竟如此嫌恶。 她要怎么做,才能得他欢心? 园中。 谢兰台出来时正好看到谢云岚在讨好韩景渊,却被寒声叱走。 他这冷面寒霜的样子,她看得心脏发颤。 等谢云岚走开后,她走了下去,柔声轻唤:“夫君。” 韩景渊转过了身,借着六角灯的光,可以看到他面色是柔和的,声音也很温软: “聊完了!” “嗯!祖母已经睡下,我们回家!” 韩景渊抬头望了一眼寝屋,再次感受到了来自老太太的冷淡。 现在,他可以很确定,是他现在这个身份,让老太太很不喜欢。 “祖母不太高兴?” “嗯!” 谢兰台点头,面不改色地说道: “祖母知道你是安北王,就有点郁闷,她希望我嫁一个普通人,得一生平安遂顺。现在你是安北王,注定我的日子会不得太平。再加你还要纳四个侧妃,这有背老太太当初的心愿……” 她牵他的手,温温道:“你不要怪她。我已劝过她。” 韩景渊想了想,将心比心,老太太看重这个孙女,会有如此心态,也可以理解。 但联系n多年前的待遇,他可以肯定,这里头肯定另有隐情。 谢兰台刻意隐瞒了。 他这位小夫人啊,对他的防备,竟是这么的强。 很突然的,他一把将她抱起,按在了石桌上,而后四目相对,说道: “成亲后,我一直没对你提我是萧临的另一个原因是:老太太不喜欢萧临。 “现在应该更加不喜欢了……我不光违背了和她的约定,还以另一个身份娶了你!” 谢兰台惊诧:“你和祖母什么时候有过约定?” 第144章 她和阿钱情意深厚 “一个不能说的约定。就好像你现在一定是听了老太太的话,对我隐瞒了你们的聊天内容一样。” 韩景渊温温诱惑道:“如果你想知道,我们来交换?” 交换? 这事,绝无可能。 “既然是不能说的约定,那就不说。我和祖母,就随便聊聊,你多心了……” 她努力做到镇定自若。 韩景渊有点失望,但同时又知道,她肯定有她的顾虑。 他不追问:“行,有点肚子饿了,先去陪我吃点东西……” 他牵着她走。 谢兰台暗暗吁出一口气,乖乖顺从。 她知道的,他是一个心思无比敏感的人,现在已经起疑。 可那些事,她不能说。 从慈晖园出来,两个人有说有笑。 韩景渊在问她想不想吃铁锅烧。 谢兰台则问,什么是铁锅烧。 韩景渊回答着。 他手上还执着一盏灯,低声提醒她,有台阶。 因为昨夜下过雨,有水洼的地方,他直接抱着她跳过。 这些恩爱的画面,全落到了谢云岚眼里。 她难以置信,这个冷酷的男人,在人后竟是如此温柔地相待那小贱人。 为什么他要如此差别对待? 她恨恨的,把唇角咬得紧紧的: 她,谢云岚到底差在哪里了? 韩景渊带着谢兰台去了一处铁锅烧。 其实类似火锅,来一锅大杂烩,烫着食材吃。 “能吃辣的吗?我比较喜欢吃辣。要是你不喜欢吃呢,我们可以来个鸳鸯锅,一边辣,一边清汤。” 坐下后,他问她。 “能,很喜欢。就来个中辣的。” 韩景渊想到以前她可是娇气得很,一点辣都碰不得: “确定能吃?” “其实以前,我不太喜欢吃辣的,后来遇上了一个大哥哥,在他的影响下,我渐渐喜欢上吃辣的……” 谢兰台在吃的时候,说起了这事。 韩景渊目光一转,知道她提到的人就是自己,故意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什么样的大哥哥?” “小时候我弄丢过,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我以为这辈子是再没有机会回京城了。中间我被卖到一个药王谷当药僮。药王谷里闯进一个偷药小贼,被打了一个半死,我悄悄给他水和食物。 “最后还将他放了,将他藏起来助他养伤。 “后来,谷主拿我试药,我喝了毒药,快死掉的时候,是那位大哥哥阿钱去偷了谷主饲养很多年的药蛇,让我服下蛇血,最后我们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提到以前的事,她眼神是如此的欢喜。 哪怕那时活得很辛苦,可因为有阿钱哥哥,她觉得活着挺好,认定一切苦难终会过去。 “最后是阿钱哥哥带着我一路乞讨回了京,中间还带我去拜了攻玉先生为师…… “可惜啊,后来他死了……” 说到最后,她的笑容突然一收,神情忽就变得黯然。 韩景渊夹肉的动作顿了顿,脑子里跟着想起了往事: 当年他送她回来后,在京城没待多久,就认太妃为祖母,离开了京城,去往了边关。 半年之后,谢兰台陪她祖母去西霞县拜望老姐妹,那时,他和她又见过一面。 西霞县和边关很近。 有一处商人聚集地,既可互相交易货物,又可以驻足歇脚。 那一年,有北胡商人在那里聚集,意图扰乱边关,里应外合,与北胡骑兵一起撬开边关大门。 有过一个月,西霞县被北胡人控制了。 他那时不过十二三岁,易容成了北胡某商人的儿子,去接头,和那里的头头商量合击之策,实则在刺探军情。 竟意外被和家人走散的谢兰台听到了。 她险些被灭口。 是他保下了她的性命,说要收她为女奴——还在她手上烙了一个奴字。 当时,她恨他入骨。 翌日,谢老夫人派人来救,来的是谢兰台的奶娘,会点功夫,结果被胡商头头发现,直接就将她拦腰斩成两半。 是他斩的。 胡商头头对他起疑,他为了不打草惊蛇,当着谢兰台的面,将人斩了。 谢兰台哭得稀里哗啦,还扑过来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当时,怕计划有失,他根本不敢表明身份。 后来,北胡人计划失败,把抓到的浮掳关到一处要活活烧死他们,是他冲进去救下了她——并表明了身份。 在撇下她再去救人时,屋顶塌了,他困在其中。 所幸,老天保佑,让他寻到了一处暗道得以脱险。 可后来,他们就再没见过。 一是太忙了,那些年,他忙着读书,忙着练功,闲来没事,还会扮作商人跟着老太妃去经商,时间上头,他的行程被排得满满当当的。 二,有过一回,他回京时悄悄看望谢兰台时被谢老太太撞见。 老太太知道他是长公主之子,很是反感,曾对他说: “郎君与兰台有救命之恩,我们谢家理应酬谢。然郎君身份贵重,兰台只是一介庶女。如今年岁渐长,实不宜有过多交集。 “那年,在西霞县,郎君害死兰台奶娘,害她伤心欲绝,重病了一场。如此恩怨也算两消。往后头,请郎君莫要来寻她。我也不会让你再见她。” 当时的他,年少傲气,被谢老太太如此厌恶,心头气极,后来就再也没去探望。 成年之后,他的心思全在对抗北胡人这件事上,年少时结识的小姑娘,渐渐就被放到了一个角落里。 直到两年前,在石头县再次遇上,他才发现昔年的小娃娃,已渐渐蜕变成大姑娘,长得亭亭玉立,花容月貌,绝世无双。 那年,回京城,他坐了马车,悄悄护送了她一程。 然后就是一个月前,在大报恩寺,再次见到了沉鱼落雁的小姑娘。 三道试题,试她的同时,也是在打开自己紧闭的心扉。 多年不见,他们一直互不打扰。 她想验他品性如何,他也想知道,谢家老太君,对她的教养是好是坏。 结果是满意的。 娶她,只是顺应心意。 这段日子以来,他与她相处的时间虽不多,可是,她的心性,他日渐了解,与她相处,也甚是舒服。 成年后,他这是第一次如此放任自己,去亲近一人,既有少年时的互相依赖在,更是因为成年后,第一次被一女子的容貌所着迷。 一颦一笑,令他如沐春阳。 只是如今,他要如何向她解释,自己就是她的阿钱哥哥。 阿钱,既阿潜——潜之。 她想必是不会有这种联想的。 再加上,老太太又和她说了什么,她对他的防备,好像更胜之前。 想要和她交心,眼下怕是不能。 那就慢慢来! …… “嗯,好吃,挺好吃……” 谢兰台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这种口味了。 在娘家时,祖母不喜这种重口味的,所以,她只能偶尔吃一吃,还得躲着祖母。后来进了陆家,陆霄根本吃不得辣。 所以啊,前世今生,这是她第一次吃得这么辣。 辣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突然之间啊,她竟是如此想念那个陪着她,从死亡线上一路挣扎回来的大哥哥。 原以为啊,来日方长,总有相见之日,可后来呢,她竟看着他葬身于火海。 而且,那个时候,她咬伤过他,仇视过他,完全不知道面前站着的人,是她心心念念的人儿。 前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一直在追忆阿钱哥哥。 特别是被父亲逼迫的时候,她曾想,如果阿钱哥哥还活着,哪怕跟着他会穷困潦倒,她也愿意与他亡命天涯。 至少,这个人是愿意真心守护自己的。 后来,嫁给陆霄后,她也会时不时想起阿钱哥哥。 临死之时,更是想念的厉害。 只有二十年的生命里头,除了祖母,阿钱哥哥是唯一一抹暖色…… 眼泪,嗒就掉下来了。 她抹了一把,忽自嘲笑道:“我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不能当着面前这个人的面,说,她在思念另一个男子。 韩景渊看到了她眼底的强颜欢笑,伸过手,抚了抚她的发顶:“也许他还活着呢。有些人,天生命就大的。” “那天的火很大,他肯定没了……” 没控制住,她的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韩景渊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她忽站起来,跑了出去,来到河边长吸气,不知为什么,这一刻,思念之情,突然泛滥成灾。 在那不长又不短的十个月里头,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她以前所未有的信赖,跟着他。 当年,分开时,她心里不知有多么的难以割舍。 可他说:“我的家人,一直容不下我,我没办法带你回家。更不能带你四处漂泊,饥一顿饱一顿,还不能读书认字,学各种技能。 “所以,我送你回家,谢家太夫人是出了名的贵女,你跟着她,远胜跟着我。 “放心,我一定会去看你。” 可他没来过。 一次都没有。 阿潜哥哥骗了她。 最后一次见,还是绝别。 他真的是太狠心了。 韩景渊跟出来,看到她哭得厉害,心下有点虚,不觉舔了一下唇角,眸光温温柔柔的: “兰台,我有一个秘密,你可想知道?” 第145章 我,陆霄,阿钱,你想嫁谁 “让我平静一下。你走开。” 此时此刻,谢兰台陷在自己突然爆发的情绪当中,对他的秘密完全不感兴趣。 韩景渊张了张嘴,那句话梗在喉咙口,想说,又觉得不合时宜,终还是忍下了,留她独处。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 回眸张望着,只见韩景渊就站在不远处一棵柳树下。 意气风发的男子,正手执酒壶在饮酒,并一直在观察她。 一对视上,他就扬了扬酒壶,温声问了一句:“哭够了吗?要不要喝点果酒。很甜。喝了,可以让你心情好转起来……” 他的头顶挂着一盏灯笼。 柳条参差舞,桔色的灯笼映得他面色泛红,眸色生柔。 这是个难得的好郎君,可他和她,怎就隔上了灭门之仇。 她莫名觉得心痛,烦恼得厉害,忽然就想大醉一场。 “好。” 韩景渊的原意是,想让她放松放松,总觉得她将自己的心弦绷得太紧,想起往事让她有了一些情绪波动。 喝点酒,能让她更加松弛。 他希望她活得舒心点。 所以,他故意灌了她几杯,才发现她根本不会喝酒。 几杯下肚,小姑娘的小脸一下就泛得通红通红。 还变成了唠叨婆。 围着铁锅烧,大口地吃着肉,两个人并排坐着,她说了不少小时候的事。 那么多年以前的事了,她竟记得清清楚楚,就像烙在了心上一般,每一个细节,她都印象深刻。 有些事,韩景渊已经忘了,可她能津津有味说上好一会儿。 韩景渊静静看着她细数往事,小脸上全是怀念之色,最后说到大火将阿钱吞没时,她又哭了。 韩景渊一边给她抹眼泪,一边问:“就这么想念呀?” “对。我就想念了,这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那小表情,又娇憨又可爱。 喝了酒,都敢和他发脾气了。 他目光流转,忽笑着问:“若给你一个机会,我,陆霄,加上你的阿钱哥哥,同时站在你面前,你想嫁给谁?” 小姑娘醉眼迷离的,歪着可可爱爱的螓首,就像在笑傻子一样,一脸鄙视道: “这需要选吗?当然是跟我阿钱哥哥。这世上,任何人都比不上阿钱哥哥。陆霄连他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你嘛……” 她看了又看,忽大剌剌捧他脸,左看看,右看看,竟挑不出毛病来,最后只能闷闷道: “韩景渊,为什么你是长公主和首辅的儿子? “就算你很好,我也不能喜欢你。以后,不许对我这样好。你待我再好,也比不上我的阿钱哥哥。 “对,你就是比不上。” 韩景渊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郁闷。 她喜欢少年时的他,却不喜欢现在的他。 “什么叫不能喜欢?” 这话,分明有问题。 他柔声哄着她,诱导着她:“是祖母让你别喜欢我的吗?兰台,能告诉我,我哪里得罪老太太了?我可以想法子让她对我改观?” “你没得罪她。是你爹你娘害人不浅——兰台早没了,我不是兰台,祖母的好朋友,还有小雪妮,全没了……” 这话令他一凛,眼神赫然变得一利。 看来,老太太是把她的身世都与她说了。 莫不是他爹娘害死了她爹娘? 韩景渊眸光沉沉,继续柔声哄:“兰台如果不是兰台,那我的王妃,也就是你,本来应该叫什么?你亲爹亲娘又是谁?” 谢兰台摇头如捣蒜:“不能说,不能说。秘密。谁都不能知道。特别是你。” 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忽倒在了他怀里,果香阵阵,口气喷着他,喃喃自语道: “韩景渊,我们注定有缘无份……对,有缘无份!” 这话令韩景渊眼神一利,直直盯着这个脸上浮现苦恼的小姑娘: 看来,当年,东宫谋逆也殃及了她家,所以她今夜的情绪,变得如此敏感。 而她如此烦恼,是因为她对他也心动了! 这种纠结,令他莫名爽到了。 韩景渊抚着她的小脸,低下头,温温一笑,继而吮了她的唇一下,她反抗了几下,还反过来还咬他…… 他加大力量将她控制住,令她整个儿瘫软下来,渐渐没了反抗之力。 所幸店里没其他客人。 否则定要被人骂一声“伤风败俗”。 一个吻,吻得他险些失控,回过神来,他抿了一下唇,睇着小醉猫,低低柔柔道了一句: “兰台,经历两世,才能在一起,我和你岂能是有缘无份?即便没有缘份,我也要创造出缘份来……” 两个人相拥一隅,画面是如此的美好。 结果,有人闯了进来,大叫道:“韩景渊,你今天居然有空跑来吃铁锅烧?” “嘘……” 韩景渊冲来人竖起手指,警告。 来人是赵丹侠。 身边居然还跟着那个江南郡王的小世子——余泽。 “轻点,别吵醒我夫人!” 韩景渊斜了一眼,瞄到余泽后,喊了一声,“阿风,拿我的披风过来,马上。” 阿风连忙将披风奉上。 他把谢兰台包得连脸都没露出来,才看向不请自来,还坐下来叫小二奉上碗筷的赵丹侠和余泽。 很不爽余泽。 这小子,当年就爱纠缠小兰台,他见着就烦;如今重逢,那日,他居然当着他的面挖墙脚,实在讨人厌。 他自然不能让他看到兰台醉酒的娇憨模样。 “既然韩郎君如此喜欢自己的妻子,为什么还要娶侧妻?” 余泽见他也不爽。 不光娶了他儿时的小伙伴,还要娶他妹妹,更把他满心欣赏的才女江鸢娶进门当妾——这人这行为,实在称得上无耻。 “余世子不是也被赐婚了吗?陛下的意思,你觉得我们这些臣子有几个能忤逆的?” 韩景渊反问。 余泽冷笑:“我可是未婚,你已经娶妻……” “我是纳妾。哦,突然忘了,余世子的妹妹,也要入我王府为妾……要不这样,余世子素来胆大包天,还请你去同皇上说一说,你余家的女儿不为妾,省得我回头还得多养一个女人……” 韩景渊损了回去。 余泽被噎住,无他,当今圣上办事,只要圣旨一下,谁都忤逆不得。 朝令夕改,决无可能。 帝王之威,任何人不可践踏。 就如同当年,圣上将长公主许给萧怀义,也是赐婚。 长公主多尊贵,照样不敢忤逆。 因为之前,有人忤逆赐婚,忤逆者直接被砍了脑袋,族人还被流放三千里,且得三世为奴。 当时,圣上是在敲山震虎。 可这一敲,不光杀尽了那个世族的威风,还让后人再也不敢忤逆。 “丹侠,你都出去,我要和安北王好好说说话……这些话,你最好不要听,对你没好处。” 余泽沉沉要求道。 赵丹侠才吃了一口,想了想,还是默默退了出去。 连店老板和小二都被赶了,门被合上。 屋内只余三人。 “和你做个交易!” 余泽定睛望去,只见那素来冷峻威严的萧临,此刻大剌剌将自己的妻子轻揽在怀中。 他刀削般的侧脸依旧透着疏离,环抱佳人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谁能想到,这位令敌军闻风丧胆的边关统帅,也会有这般柔情似水的时刻。 “说说看。” 韩景渊抬头对视。 “我知道一件事,有好几股势力在查东宫旧案,你,应该是其中一股。你可以不承认,我想说的是:我余家可助你一臂之力,唯一的要求是,余袅袅入你王府,请你务必善待。 “如果你看不上她,请不要碰她。来日,待袅袅若有了喜欢的人,请放她离开。” 余泽今日明显是冲着维护余袅袅而来的。 韩景渊眯了眯眼,“这么紧张你妹妹?” “当然,那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家人。” 余泽取出一块玉佩: “这是我余家信物,只要能让东宫案昭雪,我们余家愿尽犬马之劳……条件是,你得护我妹妹安全。” 韩景渊却眯起了眸子: 这余袅袅,是萧怀义选的。 重点,为什么要选余袅袅? 只怕这里头大有讲究。 按理说,萧怀义举报东宫谋反,肯定不想自己的儿子再查东宫旧案,可他推荐的人,却是东宫伴读之后。 虽然东宫出事时,余泽的父亲余培正病入膏肓,和东宫没任何联系。余培养了好些年,才把身子养好。 这些年,江南郡王府也空有王府之名,没什么实权,可他们和东宫关系好,且,这余培一直和萧怀义不对付,那是人尽皆知的事。 所以,萧怀义提议让自己的儿子纳余培的养女为妾,是故意在羞辱,还是刻意在安排什么? 现在,余泽这样一示好,这味道就变得别样微妙。 难道萧怀义在借纳妾一事,在帮他暗中联络力量? 玉佩推了过来。 韩景渊拿起瞄了一眼,“收下了。内子已醉,不便在外多逗留,就此别过。” 他抱起妻子往外走去。 余泽目送,心头全是疑惑: 一个不近女色之人,突然成亲,突然表现得如此情深义重,这是在演戏,还是真的? 这个人的心思啊,实在难猜。 翌日清晨,谢兰台醒来时,发现身上换了一件白兜衣。 应是新做的,以前,她从来没穿过。 白底红梅,红绳。 重点,白净的身上竟还留下了几个红印子,碰上去有点痛,嘴巴也痛。 她跳下床,来到妆镜前,看到自己的嘴唇竟红艳艳的,明明没有抹口脂,却泛着媚色。 展开白色单衣,脖颈间全是青青紫紫,像是被什么啃的。 她吓得一大跳,连忙拢住衣裳,深吸气,眨巴眨巴眼珠子。 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就这时,春祺和冬禧进来了,脸上带着笑,行了一礼: “王妃,您醒了……奴婢们在此向您贺喜了!” 谢兰台听得一脸懵,木木转头: “喜从何来?” “自是恭喜您和王爷圆房了!” 春祺掩嘴笑。 谢兰台一脸震惊: 圆房? 昨晚上,他们圆房了吗? 第146章 发酒疯 谢兰台紧紧捂着衣裳,大口地吸气,小脸一层层地泛起红潮。 春祺看得分明:“王妃,您怎么了?” “我昨夜喝醉了……”她结巴道:“什……什么都不记得了……” 春祺憋着笑:“姑爷叫人烧了水,给您洗了澡,还让奴婢们换了被褥。褥子上有血。” 净房外的供水,简单洗个脸,不用传人烧水,若要洗澡,得烧不少水,会闹出大动静。 “他……给我洗的?” 谢兰台的小脸,立刻红成血滴子。 “是。王爷不让奴婢们伺候。姑娘在净房还叫了好一会儿……” 还不断地喊疼。 在院中伺候的奴婢们,都羞红了脸。 谢兰台跑回床,抓起被子,盖住,捂着,没脸见人了。 昨晚上,她都干什么事了呀? 春祺和冬祺见姑娘臊得厉害,都轻笑。 冬禧道:“姑娘,夫妻恩爱,很正常的,这是金二娘说的……” “你们出去,我冷静一下!” 她在被窝里头闷闷道。 春祺和冬禧笑着退下。 谢兰台蜷缩着,脑子拼命地回想,渐渐地,脑海闪现一些片段: 马车进了王府,她似醉似醒,只知道自己是被他抱回了后院。 一进屋,韩景渊就吩咐了一句:“来人,煮解酒汤。” 她被放倒在床上。 但她醒了,坐起,在床上跳:“没醉,我没醉,我能再喝三百杯。我可是海量。” 韩景渊抚额轻叹:“酒品怎这么差。躺好。” 她不愿意,还跑出去,指着屋顶直叫道:“韩景渊,我们上屋顶看星星……” 韩景渊不同意:“小醉猫,洗洗睡!” 她不干,爬树,猴子似的,可麻溜了。 韩景渊把她拉下来,扛回房间。 这时,金二娘送了解酒汤过来,她只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很难喝。 而他在抱怨:“酒量这样差,以别不许喝酒了。” 她立刻指天为誓:“我没喝醉,真的,我现在特别特别的清醒。 “我知道你是谁,你是韩景渊,我夫君。你还是萧临,是安北王,我没记错! “我看到的你,也没出现两个三个……我发誓,我真的没醉……” 韩景渊无奈苦笑:“真是自作自受。” 她笑嘻嘻缠住了他的手臂,又勾住了他的脖子,蹭着他的脖颈: “韩景渊,你做我夫君,挺好的,比那个该死的姓陆的强太多。你那把枪,我很喜欢……谢谢啊……但你不能说我醉了……我绝对没醉……” 还打嗝。 他则低下了头,挑着她的下巴,深深睇视:“是是是,你没醉。既然没醉,来,商量一下,你要怎么谢我?” “你想怎么谢?” 她用一双小手捧住了他的脸。 韩景渊翘着唇角问: “以身相许可以吗?” 一顿,他又道:“我想要你,你给吗?” 她歪着小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好,我给你……” 于是,她脱了外裙,又扯掉了中衣,褪下单衣,露出雪白的肌肤……将他压到了身下,完全不害臊地解他衣袍,并吻住了他。 全程,都是她在主动。 直到她想动他的裤子,他反客为主…… 画面不是很连贯,但是干了什么,她记起来了。 那个昏天黑地的吻,令她神智不清,又欲仙欲死。 他的唇,还四处作乱。 最后,到底做了没有,她竟记不得了。 小脸,泛起一阵阵火辣辣的红潮。 她憋在被子底下,有点喘不过气来,忙扯开,双手抚上脸孔: 这酒疯撒得也太癫了。 第一次喝酒。 竟喝成这副德行。 等一下。 有没有圆房,查看一下就知道了。 她立刻坐起,撸起衣袖,露出白净的手臂,鲜红的守宫砂,完好无缺。 是的,它还在,所以,昨夜,他们只是……只是做了一些亲密的事,但没有进行到最后。 她松下一口气。 这个男人,竟能忍得住,倒也是厉害! 这时,她脑子里又浮现了另外一些片段。 在床上。 她突然拔了簪子,抵在了韩景渊脖子上,“不可以,不准碰我……” 他一惊,抢她簪子,伤了他的手心,血染到床褥上…… 而她突然想吐,从床上跌跌撞撞跑向净房,取了痰盂,好一番吐。 韩景渊追进来,无奈极了,大叫一声:“来人,烧水……马上……” 然后,他给她清洗,可她不配合,他就将她捆了,她喊疼,喊轻点…… 韩景渊不断地威胁她:“再敢不配合,疼死你……闭嘴……再叫,明天喉咙都要哑了……消停点行不行?” 大致情况全记起来了。 真相和婢女们的想像完全不一样。 但有一件事是事实: 他给她洗了澡,还抱着她睡了。 迷迷糊糊中,她的手被他拉了过去。 想到这,谢兰台的俏脸,顿时红透。 手好酸,是有原因的。 那个男人说:“今晚上,我不动你。借你的手一用。” …… 谢兰台平静了很久很久,才恢复神情,让春祺和冬禧进来伺候自己洗漱,问了一句: “王爷呢?” “王爷去衙署了……” 春祺回禀。 这倒挺好。 省得尴尬。 春祺笑道:“姑娘,以后习惯就好。” 谢兰台点头:早晚会伺候他,的确不用太害臊——可脸孔,就是止不住泛红。 洗漱完出来,她瞧见满院子的奴婢都笑着给她请安——都在替她高兴。 谢兰台用了中膳,学了骑射。 学完,金二娘把她拉进房内,私下教她房术。 金二娘温温道:“既已圆房,日后就得学着怎么取悦男人。安北王身边没通房,也没其他女子,在房事一上估计不太通,可能会伤到您。 “王妃身子若有不适,要同我说,我寻医女帮你治伤。 “在这件事上,既要有节制,不能伤了自己的身子;也得知道如何伺候?” 谢兰台面红耳热听了不少闺房秘事,又没法说,她还是处子身…… 直到门外头传来一个大呼小叫声:“谢兰台,你给我滚出来,马上……你若不出来,我就拆了你的院子……” 冬禧面色腊白地来报:“不好了,嘉玉公主跑上门来……凶神恶煞的……” 谢兰台早就料到,这位刁蛮的九公主,早晚会跑来闹这么一出。 之前被软禁,她没法上门,如今,解了禁足,她若不来闹就不像她脾性了。 当即,她正了正神色,迎了出去,婷婷袅袅行了一礼: “臣妇拜见公主殿下!” 嘉玉穿得特别华丽,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又气势汹汹的,目光透着深深憎恶: “大胆谢氏,本公主驾到,你竟敢迟迟不来接驾,该当何罪?” 明显就是跑来找麻烦的。 谢兰台盈盈一拜,眸中寒光微闪:“公主此言差矣。《大乾礼制》明载:无帖而至,是为恶客。宗室过府需先通传,主家方得备礼相迎。 “今日公主不遵礼法在先,反倒责问守礼之人在后,这般行径,传出去怕是……有损天家体面。” 嘉玉面色一黑,怒叫:“你大胆,敢顶嘴,给本公主掌嘴五十!” “谁敢!” 金二娘上前拦住,恭敬提醒道: “公主殿下,无故殴打表嫂,传扬出去,皇家声誉还要不要了? “卑职金二娘,宫中礼司掌事姑姑,奉命在安北王府教授礼节,今日安北王妃所言所行,并无半点不妥之处。公主若执意责罚,卑职会上奏皇后,请皇后亲自明断……” 嘉玉一见到金二娘,立刻怂了,狠狠咬了咬唇: “金姑姑,昨日宁王妃下了帖,请安北王妃今日过府叙家常,安北王妃竟直接回绝,我是受宁王妃之托,过来相请的。 “安北王妃若真的懂礼数,长者请,就该受,如此下长者颜面,你让安北王日后在朝中如何自处? “小门小户出身果然是没规矩。我萧临哥哥真可怜,竟娶了你这种不识抬举的小庶女!” 谢兰台一怔,转头问:“宁王府当真有下帖子过来?” “回王妃,是昨儿晚上下的,那时王妃在谢府,回来后您睡了。帖子是今日王爷回绝的。” 金二娘回禀道:“王爷觉得您现在还在学习各种皇家规矩,实不宜出席各种宴请。所以,最近一个月,您不用与任何夫人走动。” 谢兰台听着点头,温笑看向嘉玉公主:“公主也听到了!是王爷的意思。还请公主海涵。” 嘉玉见她完全不给自己面子,立刻恨叫道:“不行,今天,你必须跟本公主过去……本公主若不把你带了去,颜面何存。你必须去。” 就这时,有人高声在门外唤了一声: “贵妃娘娘口谕,安北王妃听宣。” 一个掌事太监走了进来。 谢兰台迎上去,连忙跪地:“臣妇谨聆贵妃娘娘训谕。” 掌事太监昂首挺胸:“贵妃娘娘得了一块美玉,想雕个独一无二的摆件给太后当寿礼,安北王妃雕工卓绝,特请王妃过宁王府出出主意。” 谢兰台领旨:“请公主和传旨公公稍等。” 她去换衣裳,趁这个时间,对阿逐说:“传信给王爷,我去一趟宁王府——宁王不是好东西,只怕会寻我麻烦。王爷得信后,请速来宁王府。” 据她所知,这个宁王爷和韩景渊可不太对付。 他暗中一直在和韩景渊较劲,还抢走了韩景渊的青梅竹马:沉璧。 今日去宁王府,必有事发生。 外头,嘉玉公主冷冷在笑:只要谢兰台敢去,今日就是她的休弃日。 第147章 他与她,当初必爱得深重 宁王府和安北王府离得不远。 马车走不了半刻时辰就能到。 去的时候,谢兰台带了金二娘和春祺。 阿逐随行。 传口谕的太监先走一步。 嘉玉公主和谢兰台各坐一辆马车,后至。 在王府门口下马车时,竟是宁王妃亲迎了出来。 宁王妃有二十四五岁,生过一女,如今,正当风姿绰约,五官也精致,一身王妃正装,看着很有皇家威仪。 看到她来,她笑迎上前: “表弟妹终于来了。真真是让我这个嫂嫂好一番盼。叨扰了。 “知道表弟妹初为人妇,又初任王妃,琐事缠身,但这块原石实在有点大,搬来搬去,怕一个闪失跌碎了,不吉利……来来来,我们一同进去……贵妃娘娘也在。” 她亲热地要上前执她手。 谢兰台连忙行礼,温温道:“宁王妃客气。” 隔绝了她的靠近。 宁王妃面色一僵,继而一笑。 两个人进到二进院的中堂。 皇贵妃正端坐,与其他命妇笑说着话,而厅的正中央,一块长有五尺,高有两尺的玉石,架在一座木架子上。 谢兰台目不斜视,上前恭敬行礼:“拜见贵妃娘娘。” 贵妃娘娘盛装端坐,如今她稳坐后宫,主持大局,正当春风得意: “哟,阿临新妇来了呀!快看看,这样一块玉,你看着如何?今年皇太后可是大寿辰,必须雕一个特别的才成。” 谢兰台的注意力这才落到玉石上,凝神细观罢,不由惊叹出声: “好一块‘天山雪魄’!这般体量的羊脂玉,实在是世所罕见。” 她走上前,以指尖虚点玉石顶端那抹流云状青纹: “瞧瞧,这边有天然云纹,似仙气盘绕,这边又有一些五光十色,就像女娲补天时遗落人间的五色石。这……莫不是之前贵妃娘娘在一玉商手上买下的绝世玉石?” 贵妃娘娘立刻掩唇笑: “阿临新妇好眼光。这正是从千年冰层里凿出来的玉王。本宫花重金买下,就为等太后大寿时雕个镇得住场子的祥瑞呢。 “之前本宫还在愁,去哪里寻一个厉害的雕刻大师。巧了,这几日,本宫听说你雕工卓绝,故而特寻你来帮忙。还望你好好琢磨。” 谢兰台确定,这不是好差事。 雕得好,也就得一声夸。 雕不好,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可如今,她已骑虎难下。 “不知娘娘想做成什么?” 谢兰台轻声问道。 “做一个屏风!此玉清凉,夏天时屏风对着床,有利于太后她老人家入睡。” 主意倒是不错。 “行……到时可另配一个木架子,至于图案,上层镂刻凤鸟盘旋于云间;中层作群山连绵之态;下层则刻市井人家…… “如此的话,待殿中点起灯烛时,玉中暗藏的鎏金纹路便会映出万丈霞光,于白墙上可显繁华盛况。” 贵妃听着直点头,抚手笑道:“不错不错,那就这么办。瞧瞧啊,一聊就聊上了,来呀,看茶。” 谢兰台忙道:“不必客气,家中琐事缠事,臣妇就不多停留了。这块玉,回头,等王爷成完亲,再请皇贵妃送至臣妇府上。从雕刻到成品,估计得花五六个月时间。” “那就有劳了。” 贵妃的表现始终很得体。 就好像今天这一场见面,就是为了找雕刻师制作一件惊世作品。 谢兰台希望一切就这样顺顺利利结束。 转头之即,她却看到九公主冷冷一扫,眼底带着杀意,她的心脏莫名就一阵发毛。 不行。 不能再多留。 韩景渊不让她来的地方,一定极度危险。 今日被贵妃的口谕逼来,实属无奈,必须马上跑路。 结果匆忙出中堂门时,就被从二进院处走进来的人拦住了。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宁王。 此人,谢兰台见过。 前世,宁王曾亲临陆霄的府中。 单拎出来看,是一个英气不凡的男子,脸上总一团和气,乍一看,颇好相处,实际上呢,刻薄、寡情,喜欢美色,并没多少驾驭人心的帝王之才。 他只想摆帝王之威,却没多少爱才爱民之心——这样一个人成为君主,绝对是大乾百姓的灾难。 也不知前世,这样一个寡恩的君主,能做几年皇帝。 “表弟妹既然来了宁王府,那就留下吃顿便饭再走!正好,本王约了阿临表弟晚上一聚……” 宁王笑吟吟走了进来。 之前在春日宴时,她就发觉这人用一种不怀好意的眼神在打量他;如今,这种不怀好意,更重了。 她不寒而栗。 留下肯定不会有好事发生,她刚想拒绝,却见宁王转身冲身后唤了一声: “阿临,你家新妇也在,你我表兄弟这么多年,自从我娶了沉璧,一直没私下吃过酒,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没错,落了十几步,韩景渊也从二进门走了进来,脸上一如既往地戴着面具。 身后跟着一个年长的医者,背着一个药箱。 一看到夫君,谢兰台不自觉就想到昨晚上发生的事,小脸上顿生一阵不自在。 韩景渊也看到了她,眸色深深,语气是温和的:“兰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王爷!” 谢兰台行了一礼,“刚到一会儿,贵妃娘娘寻妾雕刻皇太后的寿礼。” 韩景渊看到中堂内,贵妃娘娘和几个命妇都迎了上来。 宁王妃笑着附和:“萧表弟难得莅临,必须好好吃一顿,嫂嫂这就让厨房多加几个菜。” 韩景渊连忙行礼:“既然表兄和表嫂盛情相邀,那我们就却之不恭,留下吃顿晚膳!” 行完礼,他看向妻子,温声道:“等一下我们一起回去。” “好。” 有韩景渊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 即便会出事,也会有他顶着。 “启禀王爷,沉侧妃来了!” 适时,边上有下人上来禀告。 谢兰台转头看,一顶软轿,轿上坐着一病怏怏的妙龄少妇,一袭白衣素裙,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却在看到韩景渊时射出了两道亮光。 紧跟着,她挣扎着坐起,眼睛一下就红了。 那是心上人看到爱人时的异样表现,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 待软轿着地,她由人扶着下来,上前,端庄地行了一礼: “妾拜见贵妃娘娘,拜见王爷王妃,拜见公主,拜见小北王……” 那颤抖的嗓音表明,她在竭力克制感情。 宁王暗暗观察着韩景渊的表情,嘴里则纠正道:“阿璧叫错了,阿临如今已经正式封王,以后,你要称他为安北王!” 一顿,他又指了指谢兰台,介绍道:“这位我就是同你说过的,阿临自己挑选的新婚妻子——谢兰台。” 沉璧看向她,又落落大方地一福:“拜见安北王妃。” 谢兰台回礼:“侧妃有礼。” 韩景渊则眉头直皱,说道:“既然病得厉害,理应卧床,怎能让她出来?宁王兄你这也太不怜香惜玉了!” 沉璧抚了抚自己苍白的脸孔,立刻以手掩面,低低道:“妾一脸病容,惊到安北王了!” 她声音轻颤,如风中残烛,却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致。 宁王则笑着解释道:“阿临莫怪,沉璧这几年已是屡次流产,导致身子一直不爽利,终日困在房中反倒不利于调养。今日特意带她出来散心,只是久病之人难免疏于打扮……” 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二人之间游移。 一句“屡次流产”,这说词,显然是刻意的。 韩景渊眼中闪过一道狠厉,随即面色又恢复如常:“表兄言重。徐神医,烦请为侧妃诊脉。” 紧跟着,韩景渊见过皇贵妃。 行完礼,入座时,谢兰台敏锐地注意到,韩景渊的目光始终若有似无地追随着那道纤弱的身影。 徐神医诊脉时,谢兰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位传说中的美人。 即便病容憔悴,沉璧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她脸色苍白,眉眼含愁,身子纤瘦若蒲柳,如此素颜素妆,估计比盛装时更惹人怜爱,且每次看向韩景渊时,眼中都带着说不出的哀怨。 真真是我见犹怜。 仅那么几眼,她瞧着沉璧这相貌,好像似曾相识。 诊罢,徐神医拱手沉声道:“侧妃多次流产伤及根本,如今已是气血两亏,以致于肝郁气滞,心脉虚弱。又因久郁成疾,神思倦怠,导致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一顿又道:“我可以开副药,但是此病需以养心为本,重要还是在于侧妃要看得开……” 沉璧涩涩一笑,行礼致谢:“谢神医。” 此女行止始终礼数周全。 徐神医去开药。 沉璧又悄悄望了一眼韩景渊,看向宁王时眼神是冰冷的: “妾身子不适,先行回房了!” 可以看得出来,这对夫妻,关系极不睦。 宁王甚至是故意在虐待沉璧,否则,她的精神怎会如此萎靡不振。 韩景渊眸光沉沉,让人看不出其所思所想。 看到旧年爱侣如此这般光景,他内心是不是很后悔,当年没带走她,致令如花似玉的心爱姑娘,在别的男人身边受尽折磨? 若有机会,他会纳了她吗? 会,一定会。 知道她病了,亲自带人来看望,韩景渊与沉璧,当初必爱得深重。 而她,莫名就堵心了。 第148章 报复 晚宴开始的时候,夕阳正满天红。 宁王明知沉璧身子有恙,却还是通知她,让她盛装出席。 晚宴上,皇贵妃坐在主位,宁王携二妃,和韩景渊夫妻,对面而坐,嘉玉坐在宁王下座。 另有一些宾客,大多都是宁王府的幕僚。 赵丹侠也被唤来作陪。 时有侍女奉上美酒。 谢兰台面对杯中酒,不敢再碰,昨日喝酒的教训太过深刻。 时,宁王举杯邀饮:“来,大家共饮此杯。祝愿我大乾国富民强,海晏河清。” 在所有人举杯时,韩景渊却唤了一声: “来人,帮我夫人把酒换作茶汤。” 嘉玉见状立刻冷笑,高声叫道:“怎么,安北王妃这是不给宁王兄面子?” 韩景渊头都不回:“左右不过就是我家夫人不善饮酒,一杯就醉,到时未免扫兴,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不会说话,就麻烦公主闭嘴。” 这话怼得,那是半点情面都不留。 嘉玉气得直咬牙。 宁王用眼神压制,笑道:“没事,妇道人家,不擅饮酒正常。” 赵丹侠则哈哈应声道:“对对对,昨晚上,我瞧见阿临和嫂夫人一处饮酒,最后是阿临把人背回去的……哎呀,我嘴贱,不该讨笑,但足见阿临和嫂夫人夫妻情深。” 谢兰台顿时脸色酡红。 无他,桌子底下,她的手被男人捏着,她挣不脱。 韩景渊不露声色地在接话:“阿丹,你尚未成婚,自不懂薄醉的情趣……但人前,我家夫人就不饮了。望宁王兄海涵。” 话中别有意指。 谢兰台的脸色更红了。 宁王哈哈一笑,一副我了然的神情。 嘉玉也在,暗暗咬唇:心头的愤愤然更重了——她的临表哥,现在竟也懂得什么是情趣。 谢兰台用另一杯手,喝了一盏茶,不经意间感受到有一道热烈的眼神在扫过来。 她望过去。 是沉璧。 痛苦又复杂。 对视上时,沉璧狼狈地喝了同盏酒,其面色顿时白里透红。 那一刻,谢兰台赫然发现沉璧的容貌和自己竟有几分相似。 心头一骇:韩景渊对自己如此另眼相待,难道是因为这几分相似吗? 这种认知,令她的心脏,莫名绞痛。 她想把手抽回,可他就是不让,两个人的手在案下纠缠。 时有侍女过来上菜,看到这一幕,一惊,手下一滑,手上端着的汤汁竟就撒到了谢兰台身上。 韩景渊连忙将她拉过去,可衣裙还是被弄脏了。 “王妃恕罪!” 侍女吓得直接跪地。 宁王妃立刻站起轻叱:“真是笨手笨脚的……连这么点小事都干不好。” 谢兰台忙道:“没事没事,换一身就可。春祺,去把衣裳取来。” 春祺应声去了。 宁王妃则催促道:“快,带安北王妃去换衣裳。” 侍女连忙应声是。 谢兰台带着金二娘,去附近一处偏房换衣裳。 待换好出来时,谢兰台正好看到沉璧往一道拱门外走去,没走几步,她又看到韩景渊行色匆匆,也往那道拱门快步跑去。 这是要私会? 她看得心头一惊,左右一环顾,生怕被外人看到他们私下见面,忙对春祺道: “在这边守着,我同二娘过去看看……” 说罢,她跟了过去,出了撒门,是另一个园子。 隔着一条长长的九曲长廊,韩景渊忽一闪而入,进了一间不起眼的小屋。 谢兰台拉着金二娘躲到假山后戒备,脑筋在不断运转着。 如果现在跑出几人将韩景渊和沉璧逮一个正着,那就不得了了。 此时此刻,她的内心,很不是滋味! 原来,在他心里,那个人那么重要,甚至会愿意为了见她,而刻意跑来宁王府,并于暗中私会。 这份情意,当真是深重啊! 不过就一小会儿,韩景渊居然就出来了,还整了整衣裳,四下一望,原路折回。 谢兰台松下一口气。 还好,私会时间不多,没被人发现! “走,我们回去!” 她回头时却发现金二娘扶着假山,在一步一步往地上滑。 “二娘,你……你这怎么了?” 她惊呼,连忙扶住 金二娘还是坐到了地上,艰难回道:“好像……好像着道了,我口袋里,有个药瓶,倒出给我吃一颗。” 谢兰台连忙照做,给她服药:“好些了吗?” “起效没这么快,王妃,快,快回王爷身边……他们是冲您来的……只有王爷能护您,快走,马上走!” 金二娘催促着。 “好,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找王爷回来!” 谢兰台深吸气落下一句,没迟疑,拔腿就跑,心里想的是: 今日晚宴,二娘侍在边上,根本滴水不沾,怎会着道。 她细细回想。 有了。 换衣的偏房内,点着那香定有古怪。 她在来宁王府前,吃了一颗散毒丹,连迷药都对她不起作用,但是二娘她们受不住。 可没跑多远,却发现来路已被人堵上。 堵住自己去路的人,赫然是陆霄。 令她震惊万分的是,陆霄那张原本俊美的脸庞此刻布满红疹,又红又肿,显得狰狞可怖。 更骇人的是那双充血的眼睛,仿佛要从眼眶中迸裂而出。 “陆霄?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脸……” 她的声音因惊愕而发颤。 陆霄扯出一个比厉鬼还要狰狞的笑容,嘶吼道: “你还有脸问?我这张脸为何变成这样,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都是你和韩景渊干的好事!” “你说,我究竟亏欠了你什么,竟要你和韩景渊如此害我? “即便前世我未能履行婚约娶你为妻,但那四年里,我哪件事不是顺着你、让着你?娶谢云岚,那是形势所迫…… “你死后,我亲自将你掘出,好生安葬。青龙寺中,你的长明灯,我从未让它熄灭过。就连你的弟弟,我也一直善待。 “这一世,我真心实意想娶你为妻,却是你处处算计于我。如今竟还要取我性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这世上怎会有你这等忘恩负义的衣冠禽兽!” 此刻的陆霄,已然彻底疯狂。 这副要与他同归于尽的模样,令谢兰台好不心惊胆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试图掩饰内心的惊恐,但声音里却已透出一丝颤抖。 她想逃,却不知该往哪里去。 虽然不清楚陆霄究竟想做什么,但她知道,若留在这里,必然是大祸临头。 然而,就在她转身之际,陆霄却快步拦住去路,一把将她攥住,力量大到可以捏破她的骨头。 她未及反抗,就拖进了边上的一处厢房,随即重重被扔在一张床榻之上。 “陆霄,你疯了吗?” 在她试图逃离的瞬间,他迅速上前,一把扯住了她的衣裳,狠狠一撕,裙裳破裂,露出雪白若凝脂的肌肤。 他的意图已昭然若揭。 “萧临前世杀我,这一世毁我。” 他嗓音暗哑,犹如恶鬼低语: “我想了又想,揭发你杀沈九万、杀谢诚,最终也不过是让你一死,却伤不了萧临分毫。这样太便宜你了。 “不如换个方式,让你身败名裂,让萧临追悔莫及,这辈子都引以为憾。 “前世,他只能在死后祭奠你;今生,他将痛失所爱。” 那语气是何等的疯狂。 谢兰台浑身发冷,从未想过,曾经最在乎的夫君,有朝一日会撕破脸皮,竟会无耻卑劣至此。 “陆霄,你冷静!关于你中了什么毒这件事,我可以帮你寻找神医医治……你冷静。” 她试图安抚他,可眼看着他扑上来,她躲闪不及,脚被他一把拎住,鞋子被扯掉,足衣也被裹走,露出白净似玉的天足。 下一刻,她就被拖了过去,衣裳被撕得七零八落。 她一拳打过去,却被他重重扣住;屈膝反击,也被陆霄死死按住。 按理说,陆霄的力量不可能如此强大,难道他吃了什么古怪的东西,力量才会突然爆发? 可恨的是,今天她没带小弩,只在大腿上绑了火枪。 “这是什么东西?” 陆霄发现了火枪,随手一扯,将它扔到一边。如此一来,她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正厅那边还在歌舞升平,如果她在这里遭受凌辱,一旦被人发现,她的名声将彻底毁掉,最终只能被皇族休弃,再无翻身之日。 陆霄心怀大恨,不惜用这种两败俱伤的方式报复她,以此来伤害韩景渊。 而宁王也在暗中算计,他和韩景渊之间定是结下了不解之仇,所以不惜在自己府上设下这种陷阱,哪怕会引来帝王之怒,也要让韩景渊好看。 眼看着她就要被毁掉,满肚子的不甘在心里盘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溢了出来。 如果一切如他们所愿,她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吗? 她是东宫唯一硕果仅存的后人,绝不可以就这样莫名遭辱。 就在陆霄俯下身的刹那,谢兰台眸中寒芒一现,猛地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奋力刺向他。 这簪子上涂有毒药,沾血必死。 金二娘曾说过:在紧要关头,这发簪就是最后的反击武器。 那就让陆霄死! 第149章 脱困,谢兰台吃味 结果,还是被他夺了,并随手就被丢弃了。 陆霄恶狠狠就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当真想杀我……我哪里亏待你了,哪里?” 做着最灭绝人性的事,却还在质问她。 谢兰台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细细的脖子,随时都有可能在他手上被一折为二。 反抗的力量在一点一点减弱。 “王妃……” 金二娘冲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力量在恢复,又惊又骇当中,她跌跌撞撞上前,欲用手上短刃进行袭击。 陆霄不得不回去应付这不速之客。 衣裳不整的谢兰台终于得了一息喘气的机会,捡起边上的火枪,打开保险扣,对准了陆霄——那个前世她尽费心机想要守护的人。 伴着“砰”的一声枪响,那火弹射中了陆霄的大腿。 是手抖得太厉害所致。 陆霄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人已疼得动弹不得。 紧跟着,第二枪袭来,打中的是陆霄的肩膀。 他震惊回眸: 那是什么武器,隔着两三丈之距,竟能将他重伤。 “谢兰台,你……还真下得去手……” 陆霄眼底全是汩汩血泪,将手上刚夺下的短刃,冲她甩了过来。 那速度,快如闪电。 谢兰台想躲,可她遭受的惊吓太重,一时竟不知道要如何调动身子。 她本能地移动火枪,对着那短刃,想要打飞它,但手抖得根本对准不了。 这时,一道暗镖袭来,改掉了短刃的飞转轨迹,偏离了她,噌地扎进了墙壁。 她大口喘气,转头看。 韩景渊从门外闯进来,犀利的目光飞快地一扫,看到她衣裳半散,云鬒凌乱,眼神又惊又惧,身子在止不住地哆嗦,立刻扯下一片幔布,过来将她紧紧包住。 “没事了。没事了。” 他沉沉安抚。 谢兰台惊魂未定,深深吸着气,连他的名字都叫不上来,唯有眼泪在簌簌直淌,说不出来的委屈在翻江倒海。 陆霄倒在地上。 两枪都没射中要害,他在汩汩流血,又在哈哈大笑。 陆霄抚着伤口,表情是极度扭曲的,满面的血疱令他形同恶鬼,语气却是极度嚣张的: “萧临,如果你杀我,宁王会直接参你一本,乱杀朝廷命官,你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你想将我送官,我和谢兰台的过往,有真有假,一旦传得天下皆知,皇上一定会将她贬妻为妾……搞不好,还会赐死…… “这两条路,随便你怎么选,都不可能善了,我这条命,本来就被你玩得快没了,临死,拉上一个垫背的,让你遗憾两世,我也不亏,一点都不亏……” 这是绝望之下的癫狂报复,也是他最后的垂死挣扎。 陆霄真的没料到,韩景渊所说的那句“来日,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这个意思。 竟是他给他下了毒。 昨日,他和宁王分析情况时,突然就毒发,当场就陷入昏迷。 醒来,脸上全是血疱,浑身虚软无力。 宁王说:“本王找人给你看了,说你中了血疱。毒发时,根本醒不过来,会成为活死人。本王是让人强行把你催醒的。 “你且与本王说说看,是谁害了你。本王可为你报仇。” 陆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萧临。 他如何甘心就这样死得稀里糊涂,本想直接揭发谢兰台杀人的事,想想不行,没多少杀伤力,报复强度不够。 于是他问:“有没有可以让我恢复体力的药。只需要半个时辰就够。我给王爷送上最后一份大礼,帮您最后一个忙。 “只要激萧临杀了我,您就可以参他,将他抓进去。再想法子除掉他。 “殿下,请听我一言,只要萧临活着,哪怕您坐上了龙位,他也能将您拉下来。那就只能先下手为强。” 宁王的目标是皇位。 谁敢成为他走向皇位的绊脚石,谁就得死。 为此,他哄着母亲皇贵妃出宫,邀请安北王妃过府,又利用沉璧的病,把萧临引来府上。 一切就为了这出戏。 陆霄眼见得自己计划得逞,心下痛快着,这会儿,他只要做一件事:激怒他,杀了自己。 韩景渊见他居心这么恶毒,想冲上去,将人斩了。 这一刻,他后悔之极。 那日,他只是下毒,而不是直接灭口——虽然灭口的后果也很严重,但不及今日这般危险。 “王爷,王妃,这是陷阱,你们快走。这个人,我来应付……” 金二娘忽然大叫一声。 既是陷阱,四周肯定安排了人,都等着撞破这一幕,到时,局势会变得无比复杂。 “这个人,您不能杀,更不能和他扯上关系。 “哎呀,不好,外头已经有人在跑过来……快,马上离开……” 她耳力好,有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在传过来。 前院已经被人围住。 后窗是一个荷花池。 萧临于国家是有功之臣,但是,长公主刚刚出事,他再闹出残杀王侯公子的事,必会下牢,而谢兰台就是祸首,肯定会有人参她。 到时,萧临在牢里,就无人护她。 所以,他们俩,必须和陆霄撇清关系。 韩景渊何等聪明,哪能不明白个中道理,权衡之下,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行,二娘见机行事。我马上回来。” 韩景渊随手抓起地上一只鞋——谢兰台的鞋,顺手又捡起她的簪子,再抱起谢兰台,往隔壁而去。 来到一处珍宝柜前,拧动一处机关,那柜子便往边上挪开。 墙上有个八卦图,他随意扭动几下,八卦图开,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入口。 韩景渊抱着谢兰台走了下去,里头一片乌漆抹黑的,也不知道暗道会通向何处。 重点,这可是宁王府,韩景渊怎在他的府上如此来去自如。 可这会儿,谢兰台根本没力气说话。 没一会儿,门开,有光线折射进来,二人自暗道出来。 已渐渐平静下来的谢兰台四下一望,发现竟来到了一间素雅的闺房,房内散发着淡淡的药香,还有女子才会用的薰香。 韩景渊将她放到椅子上,看到她面色难看,还没从惊吓中走出来,忙柔声道: “暂时安全了!不怕了!” 还轻轻拍了她的后背好几下。 “可……可我的衣裳破了……” 衣裳破了,出去怎么解释? 很难自圆其说。 “没事,我帮你寻一身衣裳过来。” 怎么寻? 谢兰台正想着,门外传来一声娇喝: “谁?” 门外,伴着一阵咳嗽声,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却是沉璧,还有她身边的婢女。 婢女看到他们,大惊失色,立刻低叫道:“萧郎君,您怎能跑来这里?若让宁王殿下瞧见,您又和侧妃私会,侧妃止不住会被折磨成什么样。” 私会? 又? 他俩私下果然有很深的情分在。 沉璧面色惨白地看着他护着一个姑娘,神情还如此紧张,涩然一笑,关切问道:“师兄,这是遭了暗算了吗?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 “我夫人现在需要一身衣裳。阿璧师妹可否借一身出来,不能是你平常穿过的,否则会给你惹来麻烦。” 他抱拳温声请求。 “有。” 沉璧轻轻咳了几声,亲自去打开樟木箱,从最底下取出一个包袱,解开,抱出一身衣裳,无比珍惜地看了看,才交到了韩景渊手上。 婢女心痛急呼:“姑娘,那是您珍藏的,连自己都舍不得穿,怎可以……” 韩景渊又抱一拳:“来日我一定让人送上几身,以当酬谢。” 婢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沉璧冲她摇摇头,继而温声道:“可要让阿璧为嫂子换上衣裳?” 她的目光在谢兰台身上直打转。 “不必,我亲自来即可。” 韩景渊直接拒绝: “请阿璧师妹到门外,帮我们放一会儿风!” 沉璧面色一白,涩一笑退了出去。 韩景渊抱上谢兰台到屏风后,伸手要揭开裹在她身上的幔布,却听到她颤着声音道:“我……我自己可以的……” “别动。我们时间不多,换好之后还得去救二娘。我来,动作快点。” 想到金二娘还在危险当中,谢兰台就不再扭捏,由着他麻溜地给她换上衣裳,小脸因为他的碰触,一点一点在发烫起来。 看到发髻歪了,韩景渊又简单给她挽了一下,插上刚刚捡回来的簪子。 最后,还给她穿上了足衣和鞋子。 至于换下来的衣裳,则被他打成了一个小包袱。 如此这般重新打扮好后,谢兰台除了面色苍白,看不出任何异样。 韩景渊看着比较满意,摸摸她细额上不小心刮出的小伤口,低低道:“等我一下……我去同阿璧告个别,我们马上就走……” 谢兰台点头,看着自己身上这袭裙子。 认出来了。 这款式,和之前韩景渊送给自己的那几套衣裙,是一个系列的,就是颜色有些不同。 现在这件是湖水色的。 看来,那几袭裙子,全是韩景渊做好了,准备送沉璧的,最后竟送给了她。 门外头,韩景渊的声音在传过来:“阿璧,我先走一步,徐神医给开的药,你要记得吃……再熬一阵子,等着,我一定还你自由……” 谢兰台听着,心脏紧缩了一下。 还她自由? 他这是在许诺。 所以,等将来,他得了势,沉璧必然会重回他身边! 到时,她就得退位让贤! 毕竟,她只是替身。 想到这里,她的鼻子酸涩到不行。 第150章 功败垂成,他们成功破局 适时,韩景渊回来了,牵上她发凉发颤的素手,低低道: “走了,我们去外面陪他们把这出戏唱完。” 谢兰台点头,看到屏风外头,有一道幽怨的目光在目送。 从沉璧的角度来看她,自己平白成了她心上人的妻子,她内心得有多怨恨? 这么多年,她被留在宁王后宅,受尽不爱之人的折磨,她应该无比渴望回到心爱之人身边! 现在知道他娶了妻,她得有多绝望。 韩景渊不知道谢兰台在想什么。 他带着她重新进入暗道,并将她损毁的衣裳塞在一处暗格内。 谢兰台手上拿着火折子,发现地下暗道竟是四通八达的,遂轻声问了一句: “咦,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去花园那边的假山出口。” 他再次牵住她的手。 谢兰台明显感觉到自己惊乱的心绪,因为有他的牵引在平静下来。 不知为何,这种手牵手的感觉,像极了儿时牵着阿钱哥哥,心的地方,总是踏实的——刚刚,若不是他那一镖,可能,她已经一命呜呼。 这一刻,她的身子本能地相信,跟着他会很安全。 没一会儿,他们果然自一个假山山洞当中走出来。 假山外头就是宁王的花园。 “你对这里怎如此熟悉?” 谢兰台无法不好奇。 “这里原是我师父的宅子。后来被改造成了宁王府……大概八岁之前,这里曾是我最喜欢待的地方之一。宅中机关暗道,我最是熟悉。” 萧临的师父,也就是先太子的师父——曾经的太傅,大名鼎鼎的大学士:公孙冶。 那是一个名传天下的大才子。 而这宅子的确是太傅曾经的居所。 唯一不同的是,太傅当年的宅子较小,这宁王府,则是当今圣上将附近几处宅子征用后新造的,并且保留了当年太傅的宅子,将它变成了西院。 “宁王一直保留着它,且一草一木都没动?” 谢兰台四下张望着。 韩景渊冷笑,“他只是想炫耀。当年宁王想拜师父为师,师父没收,所以,他成年后要了这里,想跟我显摆罢了。” 那时,他与师父关系极好,这让宁王心生嫉妒。 说白了,这宁王就是一个小肚鸡肠的人。 “沉璧姑娘也是因为他嫉妒你,才被害成这样的……宁王娶了她,却根本没有善待她。” 谢兰台轻轻提了一嘴。 前世,她曾听陆霄说过,宁王就是在故意折磨沉璧,最后让她失去了生育能力。 “嗯,只要我上心的人,上心的事,他都想来参一脚,得不到就毁掉,一直如此……” 韩景渊没否认,倒也坦荡:“所以,我回绝了宁王府的帖子。想不到贵妃娘娘竟也来参了一脚……更没料到陆霄毒发后没昏迷,反而设下了这么一计。” 他看向她,有点歉疚:“是我算漏了,差点害了你。” 谢兰台自不会怪他——就算他有算无遗策的本事,可终不是神仙,被人钻了空子,也是没办法的事: “陆霄身上的毒疱,是你下的?” “是。这个人知道前世的事,肯定会进行各种破坏的。我想杀他,但他用你杀了沈九万和谢诚的事来威胁我。所以,我想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去。” 结果,没成功。 谢兰台轻叹:怪不得陆霄会拼一个两败俱伤,也要设下此计。 “走。” 他转身牵住了她的手,拉着往刚刚出事的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隔了好远,宁王的沉沉大叫声,传了过来:“给本王把人找出来。在本王府上打死了人,就休想安稳地走出去……所有人,都给本王行动起来。” 语气寒飕飕的。 就好似从阴曹地府冒上来的,带着森森然的杀气。 韩景渊立刻高声唤了一句:“宁王表兄,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我和王妃不过就是在你家的花园溜达了一圈,你那里怎动了如此大的肝火?” 声音引来了宁王的注意力。 他从茂密花木丛后绕过来,快步走上前,只见萧临携着谢兰台正信步闲游。 尤其是王妃谢氏,一袭湖水色长裙,衣袂翩跹间恍若碧波荡漾,衬得肌肤胜雪,眸若秋水,着实明艳动人。 看上去这二人竟没半分异样。 可刚刚他的手下,明明看到陆霄把谢兰台拉进去了一间偏房,最后,韩景渊也冲进了那个屋子。 结果,等他带人闯进去时,只看到陆霄死了,边上倒着的女人,竟是那个金二娘。 而韩景渊已经带着谢兰台跑了。 宁王不甘心自己的计划,就这样功败垂成,立刻带人去追。 他不明白啊:就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韩景渊怎做到带着谢兰台改头换面,并一副悠哉游哉游园的模样? 不管了。 宁王走上前,直接恶人先告状。 “好你个萧临,本王好心留你们夫妻在府中用晚膳,你竟敢在府中行凶,杀了威远侯府的世子……来人,把安北王给本王拿下……” 伴着一声令下,立刻有王府护卫围了上来。 “行凶我怎么行凶了?宁王表兄,我只是带我王妃在这里逛了逛,怎么杀得了什么世子?” 韩景渊直接沉下了脸:“如果你想往我身上乱按罪名,行啊,那就马上进宫,咱们就让皇上来评评理……你是哪只眼睛看到我行了凶?” 宁王冷哼挥了挥衣袖:“金二娘都已经招了,就是你们夫妻害死陆霄的……” “金二娘?我让她和春祺在原地等我,这是出什么事了,还把二娘扯了进来?她人呢?你们对她干了什么?” 韩景渊的眼神,一下变得无比犀利。 就这时,垂花拱门外,金二娘的哭叫声传了过来: “求安北王给卑职做主啊,卑职在园中闲逛,一个陌生男子突然将卑职拖进了房内,卑职使了浑身解数,才将他给打倒…… “是那人魔怔了,欲轻薄于卑职,卑职是为了自卫,才将人击杀的……”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金二娘,衣裳被撕裂,头发凌乱,悲恨交加,跑上来直接跪地,还重重磕下了头。 韩景渊见状,立刻大怒,“宁王,金姑姑可是皇上亲封的掌事姑姑,你府上的人好大的胆子,竟敢连女官都敢冒犯?走走走,马上随我进宫……今日这事,必须辩一个清楚明白。” 这戏演得还真是入木三分! 宁王立刻恶狠狠瞪向没看顾好金二娘的手下。 大好的形势,如今已是一溃千里: 陆霄已死,已无法指证。 金二娘的口供还没拿到,如今又跑到北安王跟前装模作样,来了一记移花接木,将谢兰台和韩景渊都摘了出去,承认自己被陆霄冒犯了。 而他又没有亲眼看到这对夫妻出现在杀害陆霄的现场,没办法当证人。 他的手下又不能来证明,人微言轻,不够格。 所以,眼下这个哑巴亏,他不认也得认下。 宁王气得直捂心口:可恶啊,这样都能让他们逃脱? 眼下这局面,要如何收场? “等一下……” 贵妃娘娘突然出现,皱着柳叶眉,沉声说道:“皇上最近烦心事已经够多,你们这些晚辈动不动就闹到皇上面前,想气死皇上吗?” 她看向儿子,厉声道:“事情发生在宁王府,就是宁王府护卫不力,这事,你是有责任的。 “金姑姑,您也杀了人,闹出去,你名声不好听,宁王府也会遭人说三道四,不如看在本宫的份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看如何? “至于那个凶徒,就交由宁王府处理。” 此事就此打住。 贵妃娘娘不想将事情闹大。 韩景渊也不想,大家都见好就收。 未多废唇舌,韩景渊带上人就此离开。 嘉玉公主看得一脸惊愕:宁王兄之前信誓旦旦说,会收拾了谢兰台,结果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宁王气啊,拿了一把剑乱砍一通,把园中的花花草草,砍了一个满地碎叶。 贵妃瞧见了儿子这疯魔样,厉问:“今日你玩的到底是哪一出?给本宫进来,好好交代清楚。” 在贵妃面前,宁王只能收敛脾气,跟着她回到书房,合上门后恨恨落下一句: “母妃,萧临必须死,他活着,我和您早晚会死在他手上。” 他扑通跪于地上,语气坚定。 因为之前,他曾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看到自己坐在龙座上,给萧临下了十道圣旨,催他回京。 可他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拒绝了。 之后萧临攻进玉京,杀进皇宫,将他射杀在至尊之位。 这和陆霄说的吻合。 所以,他才如此癫狂地想要设计弄死他。 萧临若不死,他将永无宁日。 另一头,从谢兰台坐上马车离开宁王府开始,她就觉得浑身不对劲: 一阵阵臊热在身体上蔓延开来。 起初只是觉得很闷热,她将窗帘拂起,一阵阵凉凉的夜风吹来,倒是消了不少热气。 渐渐地,她觉得不对劲,一层层热气翻涌上来,令她忍不住扯动衣领,脑子里浮现的尽是昨夜她将韩景渊扑倒所做的事情…… 她这是……中招了? 刚刚喝的茶,肯定被人动了手脚! 第151章 王爷很疯 而之所以直到现在才发作,大约是她身体与常人不一样。 刚刚她心弦绷紧,反应不大;现在精神放松下来了,那药性立马爆发。 “王妃,你怎么了?” 同乘一车的金二娘看到了她的异样。 “不知道。” 她扯着衣裳,显得烦躁难捺。 马车内挂着一盏小灯。 灯中有烛光,照亮她额头,一层细汗,密密麻麻铺成,少女的香气越来越浓郁。 金二娘通一些医道,连忙给她看脉,面色一沉,“中的是神仙笑。那是……是能让人血液喷张的媚药。” 听过。 那不是毒。 而是激发情欲的催化剂。 需要大量出汗,蒸发。 如果发不出来,很容易血管爆裂。 金二娘心下一紧,连忙对着窗外唤了一声:“王爷,王妃被下了神仙笑……定是那茶的问题……” 正在骑马的韩景渊立刻闪了进来,果然看到谢兰台面色沸红,情况很不对劲。 显然,宁王和陆霄这是有备而来。 正常人中了神仙笑,发足得很快,所以,他们故意弄脏了谢兰台的裙子,等她去换裙子时就会发生与外男私会淫乱的场景。 那场景一定很震裂三观。 亏他们想得出来。 韩景渊的眸光瞬间冰冷彻骨,可开出口来的声线,却是极度低柔的: “忍一下,快到家了。” 他伸手给她擦汗,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暗香——嗯,神仙笑能让少女散发出极致惑人的香,男子会被迷惑住。 “我……热……能不能……把裙子解开……我觉得要炸开了……” 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热的,脑子越来越乱,拼命地想要解开身上的束缚。 “你们下去。” 韩景渊对春祺和金二娘吩咐了一声。 二人连忙下车。 “阿逐,赶快点。” 他一边命令,一边给她解开衣裙,让她觉得舒服点。 只是这样一来,车厢内顿时变得春色无边: 罗裳松散,暗香浮动,少女腮红如霞,呻吟声如丝如媚…… 试问,正常男人,谁能挡得住这种诱惑? 韩景渊看着她的脸孔越来越红,深吸一口气,在车壁上一按机括,座位顿时发生改变,一侧变成了一张小榻。 他将她拉过来按在榻上,看着神情渐渐狂躁不安的她,在她耳边低低道了一句: “记得之前的交易!” “什……么?” 她完全无法思考,只知道他身上有一种异样的吸引力,令她想要不断靠近,抓住…… “给我生个孩子。这件事,我们应该好好研究一下了!” 韩景渊努力克制着,手指在她脸颊上拂过,嘴里则柔声低问道: “兰台可愿意?” 她将他的头拉了下来,什么都不说,只是紧紧搂住了他的脖子,想从他发凉的衣物上汲取更多凉意,嘴里含糊道: “好!” 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许下的是什么。 韩景渊直接以自己的唇封住她的呻吟。 而她直接缠了上来。 她的不知所措,她的狂野热烈,来势如此之汹汹,令他跟着差点失控,幸好理智拉住了他。 他哑着声音冲外头吼:“阿逐,望湖亭那边停一会儿,你和阿风他们四下戒备。” 阿逐应声:“是。” 望湖亭那边,有一处精心打造的街区花园,白天会有一些人来踏春赏花,晚上,偶尔会有情人来此漫步私语。 马车很快来到了望湖亭一处不起眼的空地上。 将马车停好后,几个护卫随即四散开,禁止任何人靠近…… 车内,谢兰台仅剩的一丝理智,在提醒她,她还在马车上。 可是,当衣裳一件一件被扯掉,她不假思索就缠上了男人裸露的腰背……而那充满力量的手臂,很自然地就拢住了她。 热气蒸腾中,一切似梦似幻。 车窗外,有一道道月光折射进来。 她已看不清他的模样,就如整个人陷入了火炉中,总想寻一个宣泄的窗口,去喷出体内的热气。 即便有一阵阵异样的疼痛在袭来,她也没退缩,反而在迎上去…… 她的唇始终被封住,那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包裹着,似要沉下万丈深渊,又似要被推上九重云霄。 起起浮浮中,马车在不断震动…… 数丈之远,阿逐忍不住转头打量那驾马车,有点担心他们家王爷会把马车整散,而后,又憋着笑,撇了撇嘴,还摸了摸鼻子。 王爷疯起来真是够疯的。 若放在以前,他实在难以想像他们的主子,会如此的色迷心窍…… 现在看到,只要遇上那个人,发生任何事都有可能。 刚刚,王爷说,让马车停上一会儿。 阿逐当时就在想:“一会儿够吗?” 事实上,明显不够。 他们家主子,果然不是常人——即便从未有过通房,可这方面还是无师自通。 那马车估计震动了有大半个时辰,才安静下来,马车上才传来王爷懒懒的说话声:“阿逐……去找点热水来……” 那声音听着很是轻快。 阿逐立刻去附近的酒楼借水桶,买热水,送到马车外头。 韩景渊伸出手,将水拎进马车,转头看用男袍罩住脸孔的小妻子,唇角勾了勾,拧了一把面巾,过来,想将她从袍子下拉出来: “擦擦,全是汗,湿哒哒的,你难道觉得舒服?” 可拉不下来。 清醒过来后,她就变成这样了,又羞又臊,当起了鸵鸟。 好! 他低低在她耳边哄道:“全是我的错。怪我怪我,但……这里也不错……外头风景挺好的……” 谢兰台羞愤欲死——竟被药性所控,就这样委身于他。 虽已成婚,这般亲密本是常理,可他方才还与心上人私会,转眼却与她缠绵不休,令她心中膈应。 转念一想,情爱本非重点,能借他之势达成所愿才是关键。 “我可以自己擦!” 她开出口来赫然发现声音暗哑中透着媚色。 韩景渊终于将她的脸给剥出来了,布灵布灵的眼睛里全是娇羞之色,他挑眉,又低头,亲了一口她已被吻肿的唇,才说: “你确定你现在还有力气?” 谢兰台红脸:“你是想说,你厉害,现在还能动,我就动不了了是吗?” 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真的软成一池秋水了。 “是药性使然。刚刚你用了太多力气,我背上全被你抓伤了,回家后给我上点药……横七竖八的,估计没法看了。” 她捂他嘴。 臊得慌。 他在笑,含糊道:“别动,给你擦一擦……” 半推半就当中,他给她擦完了身子,套上单衣,至于外头那袭裙子,已经没法穿,都被撕坏了。 谢兰台很累,身上不再湿腻腻后,她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望着窗外的星空,还有湖对面那万家灯火,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睡了过去。 那一刻,她想的是:这几天正好是“危险期”,会不会怀上? 这天晚上,陆霄被一辆马车带出了玉京城,出现在荒郊野外: 一个坑,将他埋下。 这个天之骄子,陨落的时候,完全是悄无声息的。 威远侯这几日不在玉京城内,根本不知道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天夜里,谢兰台就像死了一般,睡沉了去,第二天睡到近中午才醒。 醒来,她浑身发软,身子还隐隐作痛。 昨夜疯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痛感全回来了。 她起身上了净房,发现,有些红肿处全被上了药。 不会是别人。 只会是他。 她脸红得厉害。 这件事上,他的武力值,她领略到了——那样精通,若说他没有过女人,肯定是骗人的。 出来时,她的面色平静无波,却看到韩景渊就在门边靠墙站着,一身玄衣,唇角勾出一抹似笑非笑,眸光亮晶晶的: “总算是醒了,体力真差。” 又取笑她。 她要躲进净房,现在不想见他。 但他动作更快,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昨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今早上又没吃,不饿吗? “换身衣裳,陪我吃顿饭——还是,你后悔了?” 他低头看她,很认真。 “没有。” 她闷闷道。 他将她轻轻抱起,让她稳稳坐在梳妆台上,双手撑着妆台,微微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记轻柔的吻: “我让她们过来伺候你洗漱。等一下我要出城,好几日才能回来,不想陪我吃顿饭吗?娘子。” 谢兰台抬眸,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心情复杂得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双手抚上他的脸颊。 这是一个极其出类拔萃的儿郎,他明明心有所属,却又不忌惮与别的女子纠缠。 古来男子皆以猎艳为傲,仿佛占有越多越能彰显男子的雄风,可她不愿沦作其中之一。 “看得这么仔细,终于看上眼了?你夫君我不差!” 他微微一笑,又亲了亲她的鼻尖,怜惜之意溢于言表。 “嗯。你很好。” 她轻声应道。 “哦,看来是满意的。” 他低笑,凑近她耳畔,嗓音低沉似蛊:“为夫也满意。所以,还要……再体会一把吗?” 刹那间,谢兰台恍然领悟了那声“满意”背后的深意。 当他将她整个人腾空抱起时,她慌乱地夹紧了环在他腰间的双腿:“韩景渊,不可以……” 话音未落,她蓦地又涨红了脸,眼睫低垂着不敢看他,唇瓣被咬得泛白,声音细若蚊呐: “疼……你弄疼我了……” 第152章 现在,他黏她;以前,她黏他 她的身子,里里外外都在疼。 哪还敢领教? 虽然当时,她体验到了什么叫消魂蚀骨,但这身子,实在娇弱,禁不起他一再的疯狂。 韩景渊收起调笑,认真看她: “给你上过药了,还疼?” 她不接话。 难为情。 把小脸撇开了。 “真要疼得厉害,我这就让人去叫盛婆婆过来看看?” 他低声征求意见。 “不要。过两天就能好。你……别胡来就行……” 她趴在他肩上,羞得都不想接话。 可要是完全不接话,就怕他真去传人。 很丢人的。 他在低低笑:“逗你呢!不胡来……就这样抱抱你,你把脸转过来,快点。不转过来,我呵你痒痒了哦!” 这家伙,还真动手了。 她怕痒,与他对视。 他的眸底尽是丝丝缕缕的柔情蜜意,会让她觉得,他心里很欢喜,对于他们成为夫妻一事,他珍视之极。 只是这个姿态,令她浮想联翩。 昨夜,他曾这样抱她,曾亲密无间——这印象,太深刻。 谢兰台深深睇他,意识到,他似乎比之前更黏她了。 看来,他对她的确很满意。 男人重欲,是她的身子令他着迷了吗? “你要去干什么?” 她没话找话。 “办点要紧的皇差。这几天你留在家里,能不出门就尽量不出门,宁王想拿捏我们没成,只怕会有后手。” 他有点放心不下她,必须亲自叮嘱几句,否则早就走了。 “嗯!” 谢兰台点头,鼻息间全是他喷过来的清茶香。 “去几天?” “可能七八天,也有可能十天半个月,说不定,完事了我就回来……你有空就陪老太太说说话。我一直忙,都没空陪老太太。” “好。接下去这几日,我把四侧妃的院子安排好。” 她故意这么一提。 是想提醒自己,他会有很多女人。 他挑了挑剑眉,低低笑了:“故意提她们煞风景是不是?再说一遍,她们只是棋子。你不是。” 她挑了挑小小的下巴,想问:那沉璧呢?她是你求而不得的人! 没能问出口。 韩景渊忽凑上来,亲住了她,直到尽兴,才哑着声音强调道:“别把她们当回事……” 她靠在他耳边,很想问:你对我的这份新鲜感又能维持多久? 其实不重要。 也不必追问。 思绪混乱当中,她想到陆霄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前世的他,是被萧临斩杀的,再加上宁王也这么疯狂地想算计韩景渊,忽让她觉得,前世,韩景渊极有可能造反了。 那会儿,大家都在这么猜,只要时机一到,萧临必反。 会吗? 他会成为新的帝王吗? 谢兰台突然很认真地审视他: 那这一世呢? 他也会成为新的君王吗? “怎么了?” 韩景渊发现她的眼神怪怪。 “关于宣王,他私造兵器的地方在长州郡,那边的郡守已是他的人,但他造兵器的地方相当隐蔽,我不清楚。 “前世是你揭发了宣王,还相传是你逼死了宣王。皇上对你下狠手,可能有恨你杀他儿子的原因在。 “现在,宁王大概已经从陆霄嘴里得知了宣王的秘密,但他估计还是想借你的手揭发宣王的。这一次,你要注意了,不要逼死宣王。要让皇上亲手处置。 “你要为自己留下生机。” 她叮咛着,怕他着了道。 “知道,我会小心的。长州郡是,那本就是我要去调查的主方向。” 韩景微轻轻蹭了蹭她的鼻子。 看来,即便没有她提醒,他也能依着历史的发展轨迹,把宣王干过的事查出来的——他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人…… “走,去吃饭,下午再好好休息休息。等我回来……我们再好好探讨探讨夫妻之道……今日就放你一马……唔……” 她又捂住了他的唇,娇瞪。 那又娇又嗔的模样,竟令他眸光又一深,随即又是一记毫无节制的深吻。 直到她晕晕乎乎,被他抱到小膳厅,坐在那里时,她还没有回过魂。 要不是他有正事要办,又因为她身子伤了,只怕今天他会把她关在房内,细细研究,而不是浅尝辄止。 那一刻,她幽幽看他,暗暗叹息: 之前就感觉到,他对她似有很强的占有欲,可他除了爱逗弄她,表现得并不如何如何重欲。 现在,她意识到,她小看他了。 他其实非常热衷其中。 午膳后,韩景渊带人离开了。 谢兰台处理府中琐事,坐在管事房,她隐隐觉得今日府中的婢子、护卫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一样。 昨晚上,应是韩景渊抱着自己回来的。 他对自己这份宠爱,倒是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想必是被他们看到了! 但这份宠爱,早晚还是会消散的。 等沉璧回来,她还算什么? 老太太说,她没逼韩景渊娶她,是他选择了她,不是的,他是因为那份相似,才选择的。 而他对她的种种好,也是因为他有那份弥补的心理! “王妃,今天下午的骑射课就不上了,王爷特别交代,让您养养身子,这是滋补的药。王爷让准备的。” 金二娘突然出现,还送来了一碗药。 谢兰台接过闻了闻,心却莫名一沉,那药里竟还有避子药,面色顿时一僵。 金二娘看到了,忙道:“王爷说了,昨夜那药,对身体伤害极重,不可留下子嗣,王妃和王爷来日有的是机会怀孩子……” 是什么原因,谢兰台并不在乎,如此最好,万一怀上,她情何以堪。 她平静服下,起身冲金二娘行了一礼:“金姑姑,昨夜,多谢您。若不是您闯进来,我只怕就被毁了,今日的安北王府也不会这么太平。请受我一拜。” 金二娘连忙扶住她:“王妃不必如此。二娘救您,是因为二娘受过王爷天大的恩惠。哪怕让二娘死了,也心甘情愿。二娘只希望您和王爷人生圆满。” 圆满怕是很难圆满的! 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这天下午,谢兰台又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梦里,她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咯咯咯地在笑,嘴里不断喊着: “小叔叔,来追我呀,来追我呀! 一双手臂将小小一只的她带了过去,她的小胳膊勾住了一个漂亮少年,少年脸上有两只小龟。 少年捏她鼻子,故意凶她:“淘气鬼,敢在我脸上画画?” 她对上他无奈的神情,嘻嘻笑:“我画得挺像……小叔叔教的就是好……哎呀,小叔叔不凶,小叔叔抱抱,昭宁想觉觉了……” 抱住他的脖子,她就闭上了眼,鼻子里好像全是少年身上的墨香。 半睡半醒间,她有睁开过眼,看到少年在陪自己睡。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睡得更沉了,耳边则听到有个温柔的声音在说: “潜之,你别太宠她。会宠坏的。将来会嫁不掉。” 她突然坐起来,扑住少年,说:“那就嫁小叔叔。” 有个女子柔柔在笑:“等你长大,你小叔叔早娶妻了。阿鸾乖,别老是缠着你小叔叔。跟娘亲回东宫。” “不要不要,我就要抱着小叔叔睡!” 她不肯妥协。 “太子哥哥,太子妃嫂嫂,就让小昭宁在我身边待几天……我不嫌麻烦。” 少年在抚她的头发。 她嘻嘻笑,好开心。 …… 谢兰台醒来时,坐在窗前,呆了好一会儿: 梦里的画面,是记忆,还是自己假想出来的? 曾经,她和萧临竟如此相亲相爱吗? 幼儿时的画面,已记不分明,连萧临的模样,在醒来后也已记不清,但的确,那时,她身有个人,是她可以安心依靠的。 可整个东宫到底是没了。 所以,东宫的冤情,她得去查清楚,得去见一见玉楼主人。 就明日! 这天夜里,宫中一间密室内,一个姑姑戴着一张面具闪入,向屏风后的人叩起了头: “奴婢拜见主子。” 屏风后的人在喝茶:“余毒清了?” “是。谢主子救奴婢,接下去要奴婢办什么差事,敬请吩咐。” 面具姑姑叩着头。 “之前,让你杀了谢兰台没杀成功,这几日,听说萧临领了皇差出去了,你去把谢兰台解决掉……人手我派给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如若再失败,提头来见。” 语中透出了强烈的威压感。 面具姑姑:“是。” 她领命而去。 暗门关而开,闪现一个御林军护卫,冲屏风跪下:“禀主子,查到了,皇上让韩景渊出去查的就是那些私造的兵器。宣王在暗中干的事情,可能已经被人识破,有人在引导皇上调查……” 屏风后的人稀奇一笑:“宣王做得那么小心,怎么会被人发现形迹?” “目前尚不知。” 护卫上禀。 “你们可以帮上一帮,就让宣王早点下台……他死了,剩下就只有宁王要处理了。 “这段日子里,你们必须将十殿下保护好。等这些成年皇子全都没了。大乾就是十殿下的……” 屏风后的人语气无比肯定。 “那是自然,十殿下不光聪慧,还有仁心,只要稍加教养,必成大器。” 护卫走了。 屏风后的走出来,却是皇后,手上捏着佛珠,喃喃道: “珩儿,你放心,你这一世,寿元太短,又不被重视。可你的儿子,一定会成为大乾朝最厉害的皇帝。 “等着,皇上年纪大了,该退位了。有我和那位护着,大乾很快就会易主。” 憋屈了几十年,她很快就能熬出头了。 陛下,臣妾等着你早日归天。 第153章 拜见小郡主 彼时。 安北王府。 韩老太太坐在窗前,望着星空,问边上的福嬷嬷: “听说,潜之今天把宁王给参了,将他在南边侵占民田的事,全给揭发了?” 皇帝当年登基时,就在推行均田制,但是经过几十年发展,良田被兼并的情况却是越来越严重。 这是皇帝不想看到的。 “是,宁王那边现在已经乱作一团。正在想法子对付。” 福嬷嬷轻轻笑,给老太太续上茶水: “宁王一直自以为是,之前趁王爷年少,无权力在手,他就先霸占了公孙先生的宅子;又强娶了沉璧,却又不好好善待;后来是在军饷上搞事情;昨日,更是把王妃请了去,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一叹,她又道:“但这一次,他干的事,到底是触到了王爷的逆鳞。所以,王爷哪怕还没收集全铁证,也被逼的放手一搏了,大概就是想让宁王不得太平。” 韩老太太了然道:“他这是怕自己离开这段日子,他的小媳妇再被算计了去,才疯了一回……但从中可以看得出来,他有多在乎那丫头了!” 福嬷嬷低低一笑:“听说昨晚上王爷抱着王妃回来的。今日王妃睡到了中午。王爷一直在等她醒过来,让她陪着吃了饭才离开的。” 韩老太太满意叹息:“感情好是好事情。” “是。但……” 福嬷嬷目光复杂: “王妃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了,王爷估计还不知道,王妃对王爷只怕还没真正交心。” “慢慢来。这才成婚几天,哪那么容易交心?如今既成夫妻,多多相处,就凭潜之那份认真的态度,哪能打动不了她?” 韩老太太觉得不用太着急:“萧怀义是萧怀义,安乐是安乐,萧临是萧临,那场东宫乱,是有人在鼓动,真凶自当伏法,可与萧临又有什么关系? “待到那一天,东宫沉冤得雪,若兰台被仇恨裹挟,看不到萧临的好,此生,她失去的将是最好的伴侣。 “真要走到这个地步,兰台也不配为萧临的妻了。” 人生是否圆满,有时得懂得放下,眼界更得放得开阔! 福嬷嬷点头。 好的缘分,得靠彼此双向奔赴。 若不懂珍惜,不懂取舍,再好的缘分,最终也只会是一场遗憾。 翌日,谢兰台早早起床,身上的不适已好转,那些药很好用。 处理过多府上琐事,她去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回来上了一堂课,中膳,她没在家吃,而是带上金二娘,还有阿逐出了王府。 她要去找玉楼主人。 玉楼,反过来就是:楼宇。 先太子妃年轻时候,名下有个商号,名唤:重楼。 她有一个化名为:楼宇,专门收拾天下各种信息。 先太子妃表面是个名门闺秀,实际上是个江湖商号头子。 那商号是她师父所创,她继承后,将其发扬光大。 前世,在机缘巧合之下,谢兰台救下了重楼楼主楼白,此人就和她成了莫逆之交。 这些全是从楼白嘴里听说的。 她能在短短时间内创建上百家商号,全是重楼给予的帮助。 现在看来,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楼白本就是太子妃的手下。 楼白助利自己,原是想借她之手,揭开东宫旧案的,但她对自己的身份一无所知。对东宫旧案也无甚兴趣,楼白看得明白,最终没有将她搅和进去。 再后来,重楼总部搬去边境,可能是韩景渊在查东宫旧案,他想借他之力。 那时的楼白和小北王似乎关系极好。 而现在的重楼,是整个大乾最大的酒楼和客栈。 重楼酒楼,重楼小筑,各个王朝都有它的一席之地,能在各种权贵之间打交道。 楼中,上至楼主,下至管事,没一人是省油的灯。 “王妃,我们去重楼干什么?” 金二娘轻问。 “去那边吃点东西,顺道研究一下那边的客流量,再去了解了解价格。我听说,那边的铺子有不少是重楼的,更想去见见楼主。” 前世是她救了楼白。 或是楼白故意被她救。 如今,换她去主动见。 楼白既是太子妃留下的人,想来乐见其成。 而买铺子这个理由,刚好合适,因为之前她和韩景渊做那些东西时,就曾说过想开个铺子。 “恐怕难。听说那楼主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金二娘说道。 谢兰台笑笑,“总得试试。” 重楼建在闹市处,依河而建。 特别是重楼小筑,有一半建在湖上,楼下全是荷叶,到了夏季时,就像身在荷花丛中,意境别样的美。 重楼有权贵们爱流连的东楼,也有可供贩夫走卒们吃吃喝喝的西楼。 谢兰台去了富丽堂皇的东楼。 要了一间雅间。 坐定,有一个穿着体面的小二上来,笑着问:“客倌要点什么?” 金二娘守在边上,阿逐则守在门口。 谢兰台椅着窗台,观察外头的铺子,反问了一句:“那些商铺看上去生意都不错,小二,我能见你们管事吗?想买几间铺子,租也行。” “那您稍候。小的去问问。” 小二一直在打量她,从这位客人的衣着就看得出,非富即贵。 他立刻去禀。 没一会儿一个掌柜走了进来。 谢兰台也认得,那是楼白一个手下,叫福掌柜,是东楼的管事。 “听说安北王妃想要铺子,不好意思,这些的铺子都很旺,已经没有空铺子。” 连她是何身份都摸清楚了,可见重楼在暗处一直在盯着她。 谢兰台转头深深一睇,浅一笑,若枝头落下几朵小花,美极: “福掌柜,麻烦告诉楼主一声,就说:谢氏兰台诚心来求。楼主不是一直想雕一座财源广进的财神像吗?我,攻玉之徒,惊兰,愿意帮楼主这个忙。” 攻玉之名,权贵皆知。 惊兰之名,如今也全城盛传。 关于她是东宫之后一事,暂时,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用这样一个名头求见,不管金二娘,还是阿逐都不会起疑。 福掌柜去了,没一会儿来请道:“安北王妃,我们楼主请您到五楼见面。” 五楼,那是楼主的居所,居高临下,俯看众生,在这繁华街头,绝对算是一枝独秀。 谢兰台带着人去了。 来到五楼,阿逐被拦在外头。 福掌柜抱拳,客气道:“楼主说了,只准王妃带婢女进入……我们楼主和小北王一样,除了亲近之人,从不见外客,今日已是破例。” 阿逐皱眉,冲金二娘使了一个眼色,让她留点心。 金二娘点了点头。 谢兰台来到五楼正厅。 一阵袅袅暗香流转,有悠长琴音在回响,一道山水锦绣玉屏风后,有一男子在抚琴,叮叮咚咚之声,极是清幽舒心。 待一曲毕,一个尖锐邪肆的声音传了出来: “安北王妃,幸会幸会。” 果然是那个熟悉的、让人听着背上凉飕飕的声音。 “楼主。” 谢兰台福了一礼。 “在下只想和王妃单独聊聊,这位金姑姑,就得罪了!” 一道暗影闪现,金二娘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晕在了一个黑衣人怀里。 一见到那个人的脸,谢兰台莫名很激动: 正是前世她身边唯一的暗卫阿仁。 此人,果然是重楼的人安排到她身边的。 可惜的是,前世在她过世前,这个暗卫帮她保了一趟镖去了邻国,没回来——否则,有他在,谁都伤害不了她。 如今想想,那应是谁的计策,利用一趟重镖引开了她身边的人。 谢兰台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楼白从屏风后出来, 是个三十来岁的俊郎君,竟没戴面具,剑眸带着几丝邪气,正用直勾勾的眸子打量她,那眼神,很是奇特。 似在追忆,又似在感慨,更有几丝欣慰,莫名又透着几分激动,最终他勾唇一笑,沉沉道: “安北王妃好胆识,在下放倒了你的婢女,你竟能做到面不改色,不怕出事吗?” 谢兰台拔下发上玉簪,双手捧着: “母亲有遗言,令兰台来见,重楼有主名楼宇,楼宇又名宇文瑾。东宫一场乱,十三年亡魂有冤无处诉,如今兰台已立志,定要昭雪前冤旧恨。 “白楼主,蛰伏十余年,辛苦您了。” 说着,她深深鞠了一个躬。 楼白盯着那根簪子,那双邪性十足的眸子,终于收起了那放肆的神情,转而一点一点变红,连嗓音也变得正经起来。: “谢老太太一直交代,此生,你的人生,由你自己选择。我等不介入,不催促,不过问。即便老太太匆匆把你嫁了人,我等都不得干涉。 “只因当年前楼主则留下话: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活法,后人不必非得记挂前人仇。楼白谨遵遗命,收拢旧部,重振重楼,收集当年种种,只等一个机会。 “所幸,一切都有命数。老太太到底是把身世告诉您了。” 说着,楼白突然跪下,抱拳道:“拜见小郡主,在下楼白,是先太子妃宇文瑾当年救下的孤儿,后被养于重楼,主要职责是搜罗天下各种消息。 “当年东宫生乱时,重楼发生过爆炸,整个消息网被破坏,没能及时发现宫中异样。致令东宫出现重大消息纰漏,惊现谋逆疑云,皆是重楼之责……请小郡主责罚!” 第154章 东宫案,到底是谁布的局? 楼白跪下时,阿仁也跪下了。 时隔那么多年,他们这边所有人都记着这桩案子,并深深引以自责,只因那场祸乱,与他们来说,实在太过铭心刻骨。 当初东宫祸起,全因重楼出现了重大失误。 重楼残存下来的人,都心生愧疚,如今,他们终于可以向小主请一声罪了。 可谢兰台觉得,她根本没什么资格去责怪任何人。 当年会发生这样的变故,定是有人发现了东宫和重楼之间的联系,刻意挑起的。 东宫生变后,在群龙无首的情况下,楼白还是把重楼凝聚起来,足见他花了很多心血在里头。 她将人扶起:“白楼主,当年你不过还是个少年,当时发生的种种,岂是你可以预见的? “我听说过,重楼爆炸,死伤不少人才。这些年,重楼早四分五裂,如今,你能凭一己之力,将所有人凝聚到一起,已是重楼最大的功臣。快快请起。 “现在,你可否与我说说,当年重楼爆炸,最可疑的人是谁?” 若无这场爆炸,东宫有重楼暗通消息,所谓谋逆,不可能发生。 楼白站起后说道: “重楼爆炸前,宫里有个太监到访过,说是想要约见楼主,并想接管重楼……被拒绝后,当天晚上重楼就被炸了,一时死伤无数,紧跟着在京的一些重要管事死了好几个,底下分楼,更有好些管事被暗杀。” 若不是他正在外地办差事,恐也会死于非命。 “叫什么名字?知道是谁的人吗?” 谢兰台凝神细问。 “叫元公公。是皇上的身边人。” 楼白面色凝重:“如果这一切是皇上觉得太子仁德之名太盛,抢了他的帝王之威,是皇上想要让太子死,想要让皇后死,那么,这份冤屈,根本没办法昭雪。” 这令她的心,陡然一紧。 是的,如果是帝王设下的局,谁能解? 除非是发动政变,逼帝王认错。 但他若誓死不认,这终将是一桩解不开的悬案,东宫的污名,将被永远定格在史书上。 “据我所知,安北王可能有那心思为先太子平冤,可是他做事无比谨慎,不知要如何和他接头。也不确定他能否真正的做到公正无私。 “我们重楼,自十三年前受了重创后,一直四分五裂,直到近几年,我才终于将重楼凝聚在一起。 “如今,大家都不敢贸然有所行动。 “其一,我们至今未能掌握确凿证据,证明东宫一案乃陛下亲手所为。 “其二,当今陛下确实为天下苍生谋得不少福祉。所以,我一直在踌躇,是否真要掀起这场惊涛骇浪,打破眼下这来之不易的太平盛世!” 楼白眉心紧蹙,指节不自觉地叩击着案几。 他暗中联络旧部、查访线索,为的是替那些枉死的冤魂讨个公道;可转念又想,此举会不会又将更多无辜之人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一直在盼望,可以寻一个合适的法子,让沉冤得以昭雪。 谢兰台自是可以理解的。 “据说事发当时,太子殿下收到过长公主的信,让太子殿下觉得宫里出了事吗?这是祖母说的,我想知道你知道什么?” 谢兰台总觉得这里头存在信息差。 可能,太子殿下真以为皇上陷于危难,而来勤王。 而皇上以为太子在谋权,意图篡位? 如果太子被误导,谁想害太子? 如果皇上无心伤害太子,宫中还有谁想让太子死得这样遗臭万年? 楼白想了想,郑重道:“我曾救过一个太子身边人,他也是这般说的,有长公主密信,皇宫被小人控制,陛下危在旦夕。 “太子亲入军营,领兵夺城——那一日,在众将士眼里,太子亲临已胜过兵符。所以,才有了无兵符而千军入城的谋逆案…… “当今圣上最怒的大概是太子的威望胜过了兵符,所以,才当众射杀了太子。” 的确,这很可怕。 没有一个皇帝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 兵符未动,军马入城,这与帝王而言,犹如卧榻之上悬了宝剑。 试问,哪个君王忍受得了臣子公然来挑战帝王之威! “那长公主怎么说?” 谢兰台很好奇。 前世的长公主也是因为太子旧案而被赐死的,从中可以看得出来,长公主是向着太子的,不可能害她。 重点,长公主也被害死了,萧临也险些命丧玉京城,前世的玉京,得意到最后的是宁王,是皇贵妃。 毕竟连皇后都死了,而太后更是遁入空门。 所以,是皇贵妃吗? 不,没这么简单。 “这就得去问长公主了!十几年来,长公主身边一直高手如云,想要去盘问长公主,只有她身边的亲近之人。” 楼白得知长公主曾给太子写过一信,也是近两年查出来的,一直没能找上长公主,去进行对质。 “好,有机会,我去问长公主。” 她或有机会去探望:“白楼主,另外能不能查一下,皇贵妃,皇后,还有太后的过往……” 想害她和祖母的人,肯定是个女人。 这三个人都有可能。 当然,也有可能是宫里其他人,但不会是皇帝。 如果是皇帝动手,动的应是龙卫。 那天来追杀她的人,都太弱,轻易能被余泽射杀,武力值太差,不像是帝王座下的死士。 “好。” 楼白领命。 “我现在身边跟着的全是萧临安排的人,以后,我们传递消息的话有点难……暂时,我不想让安北王知道,我也在查东宫旧案。” 谢兰台看向阿仁:“他身手不错,回头找个机会,让他做我的贴身护卫。你看如何?” 前世用顺手的人,这一世还得好好用。 楼白点头:“好,回头,我安排一个机会,让你收了他……不让萧临起疑。” “另外,我想开个铺子……你能让两个铺子给我吗?” 她指着窗外头的街道:“那两个。” “这些全是太子妃的产业,理应由您继承……” 楼白抱拳道:“我只是暂代掌管。” “现在我不能继承,一切仍由你掌管,我需要按正常流程交易,否则,我在安北王面前不能自圆其说。” 她现在只需保持现状即可,过多的势力加持,只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那就按市场价来。等一下我就把买卖契约拟来。” 楼白一如前世一般,对她恭敬有加。 可惜前世,她没能将他彻底收服。 最后,他没道出她是小郡主的事,并且,悄悄远离了她——想来那时,他见她无意权势之争,等同于扶不上墙的烂泥,才离开的! 很快,她与楼白签订了契约。 在他离开后,金二娘悠然醒来,发现自己竟晕倒了,一脸惊警,急问: “王妃,您没事!” “无事,那白楼主性格虽然孤僻,但铺子已经买下,只是价格略高于市场价,回头你替我将银票送过来……走!” 她神情如常,走了出去,可心头却是沉甸甸的。 东宫血案誓要昭雪,可她的日子,也得稳扎稳打地过下去。 而想要昭雪这个案子,长公主那头,得去会一会。 当年给太子传的密信,是真是假,必须去查清楚。 可如今长公主被软禁,暂时是见不着面了,所以,眼下她得忍耐,那就先把铺子开起来。 开铺子前,得把货品做出来。 回到王府,谢兰台开始大量买入各种花瓣,以及其他原材料,接下去,她要忙上一阵子了。 也是这天晚上,韩老太太院中多了一个神秘来客。 那人冲老太太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问道: “今日,安北王妃去见了楼白。我们那边是不是也要行动起来了?该让他们知道东宫还有人了!” 韩老太太想了想,“为了兰台的安全,你悄悄跑一趟,悄悄让他们进京一趟,不需要同一时间出现,但是,需要让他们知道,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时候马上就要到了……” 神秘来客抱拳离去。 韩老太太坐在摇摇椅上,望着星空,喃喃道:“为什么不能造反?冤和仇,冤当雪,仇当报……奉天是个傻子,为了太平,甘愿认下委屈,得了千古骂名。 “这不对,真相就得大白。 “等着,只等潜之回来,人证和物证,应该也寻得差不了了。 “余嬷嬷啊,你躲了那么多年,可得好好活着啊!有生之年,这肮脏的皇族,实在应该好好清洗一下了!” 接下去的几天,忙,成为了谢兰台的常态。 她的每时每刻,都安排了事情,从天未亮起身,到夜深睡去。 做商品,装修店铺,安排人把四侧妃的院子布置出来,陪老太太吃饭、说话,她忙得不可开交…… 韩景渊离开的第十天,谢兰台算了算日子,他大概率要回来了。 这一趟,他回京之后,宣王就会倒台,但同时,韩景渊好像也会受伤,为此,她隐隐有点不安。 入夜时分,她在园中散步消食,门口那头,有人惊慌跑来报禀道: “王妃,不好了,王爷在城外望山受到伏击,特让阿周跑来报禀,着令阿逐、阿日带上府中精锐前去迎接,若去得迟了,只怕王爷有性命之忧……必须是府兵,京中其他任何势力,他都不敢轻信。” 谢兰台去看了一眼阿周,伤得奄奄一息,连忙下令:“阿逐,阿风,点了府兵,马上去接应!” 阿逐和阿风不敢怠慢,立刻带上府中二十几个府兵疾马而去。 午夜,安北王府一片死寂。 谢兰台在屋内来回踱步,她在等韩景渊回来。 身边只有金二娘守着。 “砰!” 房门被暴力破开。 一行黑衣人乍现,为首之人阴阴落下一句:“谢兰台,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死忌!” 话音落下,一把长剑直直刺向她的咽喉…… 第155章 将计就将,吓坏了他 金二娘一骇,飞出两道飞镖,但听着铛铛两声响,飞剑已被弹开。 而谢兰台手上,已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火枪,但听着砰的一声,首当其冲的那个直接当胸中枪倒地。 再砰的一声,其身后之人,头部开花,鲜血四溅。 谢兰台的手抖了抖,深吸气。 杀人的滋味很不好,但她必须习惯,哪怕心脏在乱蹿。 金二娘都没来得及惊讶,第一时间迎上去。 可还未等她出手,门外头有一个面具人闪现,都没看到他是如何出手的,另外几个,砰砰砰都被拎了出去。 谢兰台无比冷静地来到门口,看到院中另有六个黑衣人,再加上刚刚被拎出去的三个,共有九个,而面具人只有一人。 黑衣人当中有人在喊:“怎么安北王府内还有一个身手这么厉害的?” 另有一个哼了一声,“不管他,干就是了。” 谢兰台勾了勾唇角,眼底乍现一抹冷厉: 想要干得过阿仁的武者,整个京城估计没几人。 她坐到了金二娘搬来的椅子上,静静落下一句:“留活口,本王妃想知道,到底是谁一而再再而三想致本妃于死地。” 面具人应下一声:“得令。” 黑衣人很是嚣张:“那就送你们一起归西。” 他们还采用了战术。 六个人去围攻面具人,分出三人想来对付谢兰台。 结果呢,嚣张的话说早了。 来攻谢兰台的三人,都被她射穿了胸膛。 现在,她的枪法已是百发百中,只是子弹只能装六颗。 她一下子就干掉了五个人。 子弹珍贵,用在他们身上着实有点浪费,但,她没得选择。 而面具人一人干六个人,轻轻松松就搞定,这一场战斗,无惊无险,一切尽在掌控当中。 “拔了他们嘴里的毒丸,留活口。” 谢兰台吩咐。 金二娘上去,将毒丸抠出,继而看向那个面具人,惊讶王妃何时布下了这样一颗棋子。 刚刚,她吓死了,结果发现王妃的反应竟是如此的冷静,就好像老早就知道今夜有人会来刺杀一般。 “王妃,您是怎么知道的?” 谢兰台平静道:“阿周是内奸,离开时,王爷同我说过,这人是有人安插进来的,具体是谁的人,还不知道。 “这一次,他故意把此人带走,就是想探他虚实。 “所以,就算王爷遇上麻烦,也不可能派他过来的。他的出现,只能说明他不是宣王的人,也不是宁王的人,宁王现在应该巴不得王爷查出宣王的罪证。这人,应是前一次想杀我灭口的人,又行动了。 “为了瞒过那个人,我只能将府里的人遣走。就想看看谁这么想弄死我。” 金二娘却暗暗惊心,看向那个面具人:“这个外援,您什么时候请的?” 竟连她都被瞒过了。 “那日在重楼金姑姑被点倒,正是此人所为。我见他身手不错,已重金聘下,留于暗处,但为了应付今天这样的局面。” 她编了一个理由。 金二娘又惊又诧,此人竟就是那日点倒她的人,身手的确厉害。 可是王妃此举也太托大了,竟将一个外头人带进了王府,来历不明的,万一预估失误,后果不堪设想啊! 就这时,门外头,韩老太太由福嬷嬷扶着进来,关切地问道: “兰台,你没事!” “祖母,我无碍。您那边的人都被解决了!” 为以防万一,谢兰台请阿仁调了几个人手过来,暗中守着老太太,无人袭击,那就无事,有人袭击,就必须护住老太太。 “没事,都被解决了。” 韩老太太颇为欣慰,这孩子的胆识和筹谋都是非凡的。 “祖母,惊扰到你了!” 她上前温温道:“福嬷嬷,烦您扶老太太去歇下,接下去的事,我能处理好!” 想把老太太支开,不太想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世。 韩老太太笑着配合,叮咛了几句就走了。 谢兰台亲自审问那几个刺客。 六个刺客,年纪都在三十来岁,背部都有刺青。 金二娘查看了一下说道:“这全是死士。且都服过剧毒。完成不了任务,就只能死在外头。” 正好啊,金二娘会点医术,还知道他们中了什么毒。 谢兰台使了攻心之计。 其中一人并不想就此死得不明不白,知道有解药,或可以搏一线生机,就动了心: “只要帮你们找到下命令的人,就可以帮我解毒是吗?” 谢兰台点头:“对,本王妃言出必行!” “好,那我愿意一试!” 天亮时分。 谢兰台坐在王府正院,看到阿仁押着一个被绑成粽子一样的女人进来,不是别人,正是那日想绑架自己,想要灭自己口的人。 这人,竟没死。 “怎么会是……江姑姑?” 金二娘震惊之极,双眼跟着发直,深深倒吸一口寒气。 谢兰台转头问:“她在宫中是什么身份?” 金二娘回神,神情复杂地回禀道:“是……是先皇后的身边人,常代表先皇后同太子传话……是先皇后和先太子身边关系最亲厚的人……” 此话一出,谢兰台的身子深深震了震。 这样一个身份,竟要来诛杀先太子的遗孤,这太可怕了。 当年东宫乱,这是被身边人出卖所导致的! “那这些年,你可曾在宫里见过这个人?” “不曾!” 金二娘语气繁复: “当年事发后,皇后被绞杀,皇后宫里的人尽数被赐死。几乎无一人生于世。江姑姑居然能活着,实在不可思议……” 谢兰台想了想,再问:“当年,谁去执行这道旨意的?” 金二娘略微回忆了一下,面色又一白:“是……现任皇后。” 谢兰台心头颤了颤,看向那个正在怒瞪自己的江姑姑,问了一句:“阿仁,让她开口说话……” 阿仁抱拳道:“现在恐怕不行,此人一心求死,刚刚想咬舌,所幸我发现得早,将人打晕了,现在只要扯掉她嘴里的布,这条小命,只怕留不住……” 所以,现在,他们虽然有了一个人证,却很难从她身上查出当年的真相。 此人宁可死也不会开口。 除非能找到让她觉得在乎的东西,能威胁得了她,否则这个人用不了几天,就能成为一具尸首。 重点:嘴巴里的布,不可能一直堵着。 就算能堵着,不吃不喝,也会死。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东宫案和现任皇后有关,可是没证据,能如何? “把她交给我!” 正院门外,忽传来一个熟悉的嗓音,清凛、凌厉,威压逼人。 她的眸光不觉望了过去,只见韩景渊跨着大步走进来,一身玄衣,配着玄色披风,脸上的血,好似还没凝干,就这样,踏着肃杀之气而来。 玄色披风翻涌间,那未干的血色映着他冷峻的轮廓,恍若地狱归来的修罗,教人不敢逼视。 这是血战而归? 她看得好不惊心,连忙迎上去: “你受伤可严重?” 一顿又道: “那日你走后,我忽记起忘了和你说,此行你可能会受伤,可你们出了城,行踪莫测,我没地方通知你……” 她的手触到了他的披风,竟发现上面湿漉漉的,不觉失声道:“怎么这么多血?回后院,春祺,快,去取药箱来,快……” 她拉他回屋,同时吩咐道:“把这人看好,等一下再让想法子让她开口。” 阿仁在那头应声“是”。 韩景渊瞄了一眼那个陌生的护卫,眸色一深,任由她牵着走。 阿风等几个侍卫,你望我,我望你,想起以前的爷受了伤,回城时,某某将军的女儿是个医者,想给他治伤,他直接就把人给轰了。 也只有在王妃面前,他们的爷才这么听话,乖得简直有点没脸看。 另一头,韩景渊被带回了正院,这才跨进门,门就被他合上,转身时,他立刻把她紧紧抱住,将她的头死死按着自己脖颈间厮磨着。 一声重重的吁气,在她耳边回响起: “兰台,你真是要吓死我了……” 在城外,当连夜赶回的他,看到阿逐他们时,韩景渊的第一想法是:谢兰台怕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急得他冲阿逐等人暴吼: “让你们守家守家守家,谁让你们擅离职守的?我带了多少人出来,一路之上做了多少布防,又有多少防备力,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清楚,你们怎敢违背我的命令?” 噼里啪啦就是一顿骂。 他身边的人,他一直善待,从不会恶语相向,甚至难得发火,可这一次,他竟控制不住自己,吓得他们立刻跪地请罪。 这不,马不停蹄就赶了回来。 进府门那一刻,看到大门紧闭,无人把守,他背上因为赶路而冒出来的汗水,瞬间就结成了冰。 所幸敲开大门后,看门人神情并不惊慌,他的心才稳住。 等进了二进院,听到她冷静的说话声,悬着的心,总算是平静下来了。 而这会儿,他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谢兰台呢,第一时间闻到了来自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以及汗味,还有一股在不断蒸腾的暖意,可见他赶路赶得有多急。 “韩景渊,你……你再这样抱下去……刺客没杀死我,你要勒死我了……我要吃不消了……松一松……” 她吃力地叫着,没敢挣扎,不知道他身上伤哪了,怕弄伤他。 韩景渊这才松开,看着她娇娇小小的脸蛋,明亮如星的眸子,恨不得立刻死死吻住她…… 可他竟忍耐着没吻下去。 无他,他身上太脏太脏。 嗯,他竟舍不得弄脏她。 第156章 实在忍不住 “我没事,现在是你有事……身上好重的血腥味……还有汗酸味…… “春祺,让人把净房那边的热水烧起来……不行,这样太慢了,厨房那头也烧几锅…… “还有药箱,一并取来。” 她对门外喊道。 春祺在门外应声:“王妃,已经在烧了,很快就好。药箱就在奴婢手上,您开一下门就能用……” 谢兰台让韩景渊让开,将药箱取进来后再关上,随即给韩景渊解了彼风,伸手解他的腰带,剥了外袍和中衣后露出里面白色的袍子,后肩上早被血水浸染。 她看着面色一凛,脱他单衣时格外小心,可等看到那边皮开肉绽时,还是惊呼了一声: “伤口怎这么深?” 她前世接触的全是文人墨客,或是一些商人,几乎没见过什么刀伤啊剑伤的。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武将的身体,以及武者身上的伤口。 韩景渊身上有各种伤疤,一道一道全是他保家卫国留下的。 那天同房时,她意识不清没看全,现在看到了,虽然都已愈合,可痕迹都在。 而背上这个大大的开裂,正在汩汩流着血,非常的触目惊心——口子好大。 “应该不是很严重,你不必太紧张。这种伤口,只能算小伤,并不在要害。你看,我胸口上这箭伤才严重,当初差点要了我的小命。” 韩景渊这么一说,她的注意力就落到了他胸口上。 那道伤痕的确很大。 谢兰台轻轻触上去,低问:“当时昏睡了几日?” 离心脏如此近,一定很凶险。 无法想象,他竟吃过这样的苦头。 “三日,养了一个月才好下地。所以背上这点不算什么……你这什么表情,嫌弃上了?” 他直接将她拉了过去,发现她在皱眉,不觉也跟着皱起眉头。 “你胡说什么?” 她的手有点无处安放,脸上则正经道: “我就是觉得你太辛苦了,别的人在京城日日纸醉金迷,你呢,年纪轻轻在沙场出生入死。守边的将士都苦,可苦苦守住的江山,却被皇族子孙拿来争权夺利。想想真是不值啊!” 放开家仇,韩景渊在为国为民这件事上,当真做得很到位。 “嗯,我曾经向陛下写过一个折子,希望建立一个完整的军赏体制,可惜,这些年陛下重文,胜过对武将的选拔。” 他的眼神很柔,没有抱怨,而只是低低道了一句:“娘子心疼为夫,为夫忽觉得以前的伤都值了……” 一只大掌,极轻柔地抚上了她的脸孔,就像的抚摸绝世珍宝一般。 他低下头,深深对视她,哑着声音说:“或者娘子亲一亲,为夫就不疼了……” 谢兰台:“……” 俏脸被他的热烈眼神盯着发臊起来。 这人啊,现在似乎越来越馋她。 没多想,她如他所愿,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薄唇。 那漂亮的唇角不觉弯起:“不够。” 她只能再亲了一下,是捧着脸亲的。 男人的声音又哑又魅,又压出一句:“还是不够。” 于是她嗔嗔然捏他的脸:“不亲了。先去洗一洗,再处理一下伤口……味道好重的……” 那娇娇的声线,透着几丝绵软的甜腻,尾音打着颤儿轻轻上扬,像羽毛拂过心尖般酥酥痒痒,带着几分诱哄的柔软。 “好,头发也脏了,得洗,你帮我?” 他低低请求。 “自然,你的伤口先简单处理一下。” 两个人进了净房。 春祺进来禀可以用水了。 将浴桶里的水放满,韩景渊坐在水里,任由他简单处理伤口,再用干面巾垫着,享受这一刻的舒展。 仰着头,他深深睇视:谢兰台为他处理头发,嘴里则在问这边的发生的事情,虽然大致情况,他能猜得出来,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 “那个叫阿仁的?武功竟这么好?” “嗯。前世,他就是我的暗卫,如今遇上了,我就把他收到了身边。” “重楼的人?” “嗯。” “我能留他在王府吗?” “可以。” 其他,他什么都没说。 洗完澡,谢兰台给他上药,帮他换上干净的衣裳,用干巾认真地捋干他的头发。 这个过程,没人来打搅。 韩景渊则说了说这些天他那边发生的事,大致情况就是,已经拿捏了宣王的罪证。 “那你什么时候去见陛下?” “马上。” 擦头发的手顿了顿。 谢兰台道:“这么急的吗?” “嗯,很急。” 坐着的他忽伸过手,将她揽了过来,抱住了她的细腰,幽幽然吐出一口气,眼神也是幽怨的:“真想抱着你睡个昏天黑地……” 啊? 他在想什么? 她推开他,瞪着他。 他眨眨眼,但笑不笑:“我的意思是,睡觉,单纯的睡觉,我好几天没好好睡过了。但现在必须马上去见陛下。 “那个江姑姑,你看好她。等我回来再处理。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一道红色在她俏脸上炸开:“我想什么了?” 他低笑,在她耳边低低哑哑说道:“是我想了行吗?” 谢兰台羞极,想推开他。 韩景渊却将人抱得紧紧的,满足地叹着息:“好了,别动,也没什么好羞的……让我再充一会儿电。” 他抱着她一动都不动。 她也不动。 气氛竟是别样的好。 可门外,有人不识趣地跑来禀告:“人证物证都已安全到达。王爷,该上朝了。” “知道了!” 他应了一声,看向谢兰台:“给我找一件浅色的常服,今天不穿朝服。” 她先是一怔,而后秒懂:“你要唱苦肉计?” 刚刚,他不让她上药,只垫了一块白纱布,穿浅衣,很容易渗透浸染外袍…… “总不能白受伤!” 他放开了她: “得让皇上知道,他的儿子想杀我。” 唉,算得贼精贼精的。 谢兰台亲自给他穿好了衣袍,目送他带人离去,转身去看那个江姑姑,一时一筹莫展。 一个执意求死的人,怎么从她嘴里套出话来? 阿仁说:“把楼主请来,他懂催眠术,或可一用……” 谢兰台眼神一亮,又摇头,“现在估计有不少人盯着安北王府,这会儿让白楼主过来,太危险。晚上再说……忙了一晚上,现在都去休息一会儿……” 她很困,回了屋,准备好好睡一觉。 结果这一觉,竟睡到了天黑。 醒来时,谢兰台发现自己正背靠一个大暖炉,转个身,就看到了韩景渊沉沉的睡脸。 安静又平和,这种温暖的脸色,又俊朗如厮,会让人不由自主沉沦下去。 她连忙收回心神,内心抗拒了一会儿,想悄悄离去——肚子饿了呢…… “不准走。” 他把她拉了回去,眼都没睁。 “醒了?” 她只得问。 “嗯。” “睡了多久了?” “一个下午。” “如果睡够了,就一起起床吃点东西,我饿了。如果没睡够就继续睡!” 一阵阵热气在传过来,她觉得不太妙。 那手,更是将彼此紧密地贴合起来。 他闭眼在笑,声音哑暗:“嗯,我也饿得厉害……”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欺上来,睁眸睇着她白瓷玉一般的脸蛋,而那只手,则抚上了她的脸庞,什么话都没说,低下头就含住了。 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挟着狂风暴雨式的深吻。 有那么一刻,她觉得自己要闭过气去。 他身上的茶香,全在她的鼻腔内流转。 他疯了一般的行为,令她无比被动,甚至还没准备好,回过神时,她已在他的掌控当中,身子就像不是自己的…… 上一次是中了招,她全程迷迷糊糊的,就像做梦一般。 而这一次,她感觉自己还是像被下了药一般,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恍恍惚惚,缠缠绵绵,直到脑海一片空白…… 她有听到他在说什么,是一些能把人羞红脸的话。 等回过神,她感觉到不对劲,猛地睁眼:“我……我是不是弄伤你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沾上了血水。 顿时一骇,她叫道:“你的伤口……在流血,韩景渊,你……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 凑过去看。 却听到他低笑着将她搂了一个满怀: “放心,死不了。” “不许再胡闹,把衣服穿上,得把伤口处理好……” 她板起了脸孔,推他。 韩景渊见她这么一严肃,无奈,看着她把单衣穿上,下了床,去取药箱。 待她过来时,他只能乖乖坐起,让她检查伤口。 不查看还好,一查看,谢兰台倒吸一口寒气,当场惊叫起来: “这伤口,怎么比早上还严重?” “没事,就是让人又划深了一点……让血流得更多点……” 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谢兰台:“……” 为了演苦肉计,他还真的是舍得下本钱啊! “伤这样,刚刚你还……胡来……伤口现在是越来越大了……” 真是个疯子。 “哦。” 他似笑非笑,慢吞吞道: “没办法,实在忍不住,就不想忍了。” 谢兰台娇瞪,抬头被他盯得脸发烫,也是因为他接下去的话害得:“也是你……太好了……食髓知味,后劲无穷……” 轰! 她羞得想遁地而去。 第157章 他,让他沉迷 “不许……调戏我……” 她一脸正经。 他也一脸正色:“全是大实话。我可以指天为誓。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誓你个鬼。 动不动就来羞她。 还故意打量她满面娇羞的模样——憋笑的样子,好欠打啊! “坐好。给你上药,接下去这段日子,不准乱动。” 很想不管他,可又见不得他流血。 她气呼呼、磨着牙命令。 韩景渊把腰板挺得直直的,低低道:“没法保证,新婚,失控是正常的。” 手上的药瓶差点抖掉。 他绝对是知道怎么臊她脸的。 谢兰台实在不甘心一直被调戏,咬牙切齿道:“今晚上书房睡,伤没好之前,不准回房。” “答应不了。” 他转头时勾着唇,还偷袭了一记吻:“这几天,一直想着要快点把手上的差事办成,早点回京,我心里实在是想你。你不想我的吗?” 话说得勾魂。 眼神更是直勾勾地在勾引她。 “不想,我忙得很,天天在为你的侧妃准备婚房……” 她恨恨地怼回去,手上则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心里甜甜的,又酸酸的。 他噗哧笑出声:“这是又醋了?” “才没有。不准动。” 谢兰台故意板着脸。 等她上完药,包扎好,在她要走时,韩景渊终于忍不住将人搂进了怀:“兰台,我差点回不来,一去到那个鬼地方就掉人家陷阱了。 “那个时候,我在想,完蛋了,我要死了,我家夫人岂不是要白白便宜哪个臭男人了?后来,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出来的……这一路连夜兼程赶来,脑子里全是你……” 掉陷阱? 这话,也不知是真是假。 谢兰台转头看他,心下则在长长叹息: 怎么办,现在是越看越顺眼,这家伙还这么会说话,句句都能让她恼,又能让她心疼,又不舍。 “真不想?” 还在追问。 这人,她若搪塞,他不会罢休,只能应了一句:“想的,很怕你出事……现在,我肚子饿了。你不饿吗?” “想得真没诚意,就知道岔开话题。” “……” “行了,不闹你了,春祺,让人备晚膳。” 韩景渊忽高喊了一声,满足地抱着怀里这个小女人,继而低低说道:“先喂饱你的肚子,回头我们再加一下班,多多深入了解……唔……” 嘴,被捂住。 她羞瞪着。 可他躲开了,还偷袭她,一个个碎吻落下,她根本躲不开。 这一刻,谢兰台真切地感受到了一件事: 和他在一起,很轻松,很愉悦,很温馨……这种美好的时光,让人无尽沉迷。 晚膳时,谢兰台问起了案子的事。 韩景渊道:“罪证确凿,齐王已下牢。我这一趟没白跑……这伤也没白挨。” 膳后,韩景渊突然就不见了。 谢兰台以为他去了书房,去找,发现房内没人。 出来时,冬禧在急跑过来,直叫:“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谢兰台听得没头没脑的,问:“谁和谁打起来了?” “前院,阿灰和面具人阿仁打起来了。王爷带头在观战,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冬禧急道:“王妃,您快去看看!” 谢兰台一惊,连忙提着裙摆跑去。 春祺提着灯笼在后面追,嘴里直叫:“王妃,小心脚下。” 前院。 屋檐下。 韩景渊正坐在一张紫檀木太师椅上,边上有一茶几,几上有茶,茶香阵阵。 他一边喝茶,一边在看院中两个护卫打得不可开交。 刀剑碰撞,火光四溅! 谢兰台撒腿跑来时,看到院中护卫林立,韩景渊的亲信们都在观战。 她摒息,看向自己的男人,心思乱转。 韩景渊眼角的光余扫到了她,招招手:“过来……” 她走近,看着场上,阿仁和阿灰打得那是难解难分,耳边则听到男人在说: “身手当真不错……阿灰是我身边武功最好的一个,在这人手上,居然一直讨不到半点好……厉害……” “你这是在干什么?” 谢兰台有点不高兴,这么欺负她的人? “看看能让你一遇上就想要弄来王府留在身边的人,到底有几斤几两!” 韩景渊目光沉沉,手指懒懒地敲着桌面:“进我王府的人,为夫总得过过眼……你也可以看看,这身手,实在是了得……” 谢兰台却看得心惊肉跳的。 之前,她听阿逐说过,萧临身侧,武力值最高的人就是阿灰。 此人其貌不扬,但武功最好,比王爷还要厉害。 “你……要让他们打到什么时候?” 她不懂他们这样打谁更厉害,只知道,刀剑无眼,真要伤到了谁,都不好。 “王妃有所不知,这个家伙性子太傲,王爷让他摘面具,他不愿意……这才打起来的……” 阿日在边上解释了一下。 在王府,王爷是主子,主子的命令都不听,就得打到服为止。 谢兰台知道阿仁性子很犟的,前世,他留在她身边一直戴面具,陆霄的话都不,这一世,他还是这种性子,只有她的话能让他低头。 “阿仁,过来,摘了面具,见过安北王!” 她高声吩咐了一句。 阿仁立刻寻了一个空隙,几个飞纵,落到了她和韩景渊面前,并将脸上的面具摘了,抱拳行了一礼:“阿仁拜见安北王。” 借着淡淡的光线,韩景渊终地看清了那护卫的长相: 面容冷峻如霜,眉目如刃,凤眼狭长凌厉,鼻梁高挺,薄唇紧抿。 其肤色冷白似玉,轮廓分明如刀削,俊美中透着肃杀之气,通身孤傲锋锐。 “我滴娘啊,竟是个小白脸啊?可王爷有得一比!” 阿风大叫了一声,被韩景渊冷冷一瞥,立刻闭嘴。 没错,阿仁是个俊美儿郎。 前世,他为了跟着她,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只因陆霄吃味——这一世,这命运不会降临了…… 谢兰台过去拉韩景渊的手,柔声道:“夫君,我找你有事,你就让他们散了……那个江姑姑……” “我已经把她关进地牢,先饿她一饿,今晚上不必管她……能让她开口的人,我已令人去寻来。” 韩景渊一挥手:“各忙各的去……阿仁,你跟我进正院书房……” 他搂着谢兰台往正院而去。 阿仁目光沉沉跟了过来。 春祺和冬禧也跟着。 很快,一行人进了正院书房,关上门。 阿仁抱拳,声线冷凛中带着恭敬:“不知王爷有何吩咐?” 书房内亮若白昼,韩景渊越打量越不爽,这小子俊到过分,前世竟会一直跟在谢兰台身边当护卫,他在图谋什么? “自己说,关于你的一切全数道来,否则,我的王府不会留你!” 谢兰台:“……” 他这是反悔了。 阿仁看向了谢兰台。 韩景渊眸色一幽,叱了一句:“看哪呢?这是安北王府,本王说了算。” 阿仁立刻垂目,继而单膝跪地道:“在下阿仁,曾是先太子妃宇文瑾领养的孤儿,全名:宇文鹏,是小郡主拓跋昭宁身边的小侍卫。安北王,以前我们见过!” 啊? 谢兰台无比震惊。 阿仁竟是她小时候的小侍卫? 可恨啊,那时的她,年纪实在太小,关于这个小侍卫的记忆,全然没了。 她悄悄看向韩景渊,看到他眸色闪了闪: “哦,原来是你!” 韩景渊记得的,当年太子妃嫂嫂在外头领了一个精武的小少年回来,说要给昭宁当侍卫。 那小少年长得极俊,沉默寡言,对任何人都爱答不理,但独独昭宁喊他,他声声必应。 小时候,昭宁很爱黏他。 他若不在,她和小侍卫会相处得很好。 笨拙的小侍卫,会低声哄娃娃。 那一场东宫动乱,宇文鹏不在东宫,后来再没出现过,原来竟藏在重楼。 关于重楼,之前四分五裂了,直到近几年才被一个叫楼白的人收归门下。 韩景渊一直在边关,和这个神秘的白楼主不怎么接触,可人家既然收留了宇文鹏,这代表,重楼或和东宫有一定的关系。 “你武功这么好,为什么平白愿意当我王妃的侍卫?你在图谋什么?” 他眯眸审视。 阿仁抱拳,目光坦荡:“想借王妃见到王爷,想看看王爷到底有几分诚意为东宫翻案?我,宇文鹏,但为了东宫翻案而活……” 韩景渊拧眉: 如果这一世,他是因为这个理由而来,那前一世,他接近谢兰台,图的又是什么? 他看向谢兰台,发现她悄悄吁了一口气,顿时了然:她有事瞒着自己。 “去和白楼主传句话,找个机会,我们坐下来聊一聊!” 韩景渊落下一句。 “是。” “到外头守着!” 阿仁看了一眼谢兰台,抱拳离开。 韩景渊不觉又深深一皱眉,继而长臂一伸,将身边柔若无骨的小妻子揽进怀,抱起,坐到了书案前,细细端详。 怎么办? 越看越想欺负她? 想看她为自己意乱情迷。 为此,他的眸色越来越深,搂她的手,越来越紧。 谢兰台有点吓到——男人手心传上来的温度,越来越滚烫,手臂上更是充满了力量…… 第158章 竟是吃醋 “你……想干什么?” 隐隐能猜到他的意图,但又觉得他不该这么疯,毕竟刚刚他们才…… “就是想好好看一看我家娘子的花容月貌,竟能让某人临走还要看你一眼……” 他以指腹抚她唇瓣,很艳丽的唇色,是刚刚他吻得太厉害所致。 谢兰台一愣: 阿仁那一目,有啥问题? “娘子,宇文鹏守了你几年?” “三年……多!怎么了?” “他长得如此模样,陆霄能忍受你带着他,出入成双?” 他的语气越来越诡异。 “陆霄的确不让,但是,阿仁自毁容貌,终日戴着面具守了我三年……” 说到这时,她领悟到了什么,立刻语气来了一个大转折:“这一世,我不想他再自苦……你若容不下他在我身边守护,遣他离开就是。” 结果,韩景渊的眼神,却显得越发深沉了。 “这么在乎他?” 那嗓音更低哑了。 威压感爆棚。 谢兰台一愕,而后想笑又不敢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就是觉得他武功好,忠心耿耿,这才想把人留下的。我不喜欢他,真的!” “哦!” 韩景渊点了点头,目光却还是咄咄逼人的,很想问,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那句话就在喉咙里,可他不敢问。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全是她的妖娆之态——现在有多清纯动人,那时就有多魅惑诱人。 都说情欲一事,会让人昏头。 之前,他认为这说法有点夸张,现在却觉得有点道理。 自从他破戒,这些天晚上,哪怕在执行不得了的任务,睡觉的时候,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之前的旖旎。 可其他女人,他又不感兴趣。 在盘水时,他为探查消息,出入过一家当地最华丽的风月楼,楼中多的是妖姬,可进到那里,闻着那俗不可耐的香气,就犯恶心。 特别是看着她们矫揉造作的言行,就有想将她们捏死的冲动。 哪怕是官家小姐站在自己面前,他看着那些平平无奇的脸孔,就觉得毫无意思,独独回到这里,一看到她,他的血脉好似又沸腾了一般。 那种怦然心动,竟一点都没办法伪装。 现在,知道谢兰台要留一个俊郎君在身边,他心里很不爽,可之前,他已经答应她留下阿仁,没办法反悔。 眼珠子一转,他没多想,就咬住了她的唇。 茶香侵入谢兰台唇齿之间时,她已意识到自己躲不开,身子莫名战栗,烛光摇曳中,她看到了他的疯狂。 小小的她,被他控制着,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被他拿捏得神魂颠倒,等感觉到丝丝凉意时,她的衣裳已在地上…… 身形一体,被烛火折射于墙上,影影绰绰,目光所及,她只觉脸色滚烫。 而那腰力,能将她整个碾碎,偏又能在破碎中激出一片金光,甚至会令她忍不住想叫。 偏他还哄她出声。 她一咬牙,就是不吭声——那种极致,竟好像是一次比一次激烈,前世从来没有过的滋味,在四肢百胲间流转。 平静下来,他抱着她坐在那只大椅子上,身上披着他的袍子。 他又在看她,眸光温柔。 她蒙他眼,嗔怪:“这是你书房,你也太疯了……” 韩景渊唇角微勾:“新婚,懒得控制了。你是我的。我的。我……的……” 还凑过去亲她。 最后两,咬得格外重。 谢兰台轻轻在笑,故意躲,心里则冷静地想道:“不,我是我自己的。” 回后院时,韩景渊已穿好衣裳,谢兰台被他包在大彼风里,除一头散落的秀发瀑在外头,整张脸都被遮了起来。 两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 出来时,他对守在门外的阿仁说:“下去……以后,你可以留在安北王府,但不得召见,你只能隐藏……你的面具,不得命令,不得摘下。” 那一刻,披风内的谢兰台确定: 刚刚他那一阵疯,竟是吃醋! 这醋吃得,真是莫名其妙。 这一夜,韩景渊睡得极好。 谢兰台睡得也很好。 试问,体力被榨了一个精光,怎么可能睡不好。 完全睡成了死猪。 第二天,谢兰台醒来时,韩景渊早朝去了,她也开始处理家务,结果却打起了瞌睡。 金二娘看着微微一笑,让人熬了一碗药过来,说: “王妃,这是滋补汤,很养人。若怀孕,更有养胎之效,接下去这段日子,王妃怕会很辛苦。王爷血气方刚,难免会贪多。” 谢兰台听着臊红了脸,但还是喝了。 上课的时候果然来了点精神。 午膳前,韩景渊回来了,身后跟着的人,拎着一筐筐水果。 她去查看,问:“怎这么多鲜果?” “今日宫里收到不少了贡品,这是皇上赏的。” 见她的注意力全在鲜果上,韩景渊将人拉回来,皱眉:“你夫君回来了,不先问个好?” “是是是,夫君辛苦了。午膳已经准备好。本来是想和祖母一起吃的,但祖母一早出去了。所以,还是在小膳堂吃。” 韩景渊拉着她回正院,一边说:“下午空出来,我们出去走走,重楼那边……阿仁,你和白楼主约好了吗?” “约好了。下午或晚上,什么时候都可以。” 阿仁闪现,回禀。 韩景渊点头,和谢兰台一起吃午膳。 用膳的时候,谢兰台问起了齐王的事,韩景渊却说:“先不说正事,回头见到白楼主后,我们摊开来说……但去重楼前,你先陪我去一个地方……” 谢兰台没有再多问。 膳后,两个人坐马车离府,春祺和二娘同行,阿仁阿灰等人骑马跟随。 谢兰台冲车窗外望了望,问:“这是要去哪里?” 马车在往西走。 “去玉京塔那边逛一逛。那边今天有集会,人很多,我们去塔尖上挂个平安符……” 他牵着她小小的手,随意把玩着。 谢兰台怔忡了好一会儿。 很多年以前,她去过一次——是跟着阿钱哥哥一同去的。 那边在西市,塔中供着九尊佛像。 每年一次,西市会有祈福盛会,这盛会会吸引全城的普通百姓来朝拜,会有三日,日日都会爆满。 “听说上塔的牌子都定量的,没牌子进不行……” “瞧,这不是什么?”韩景渊拿出牌子看她看:“老早就让人去买了入塔牌子。你……去过吗?” “去过一年。和大哥哥一起去的。” 那一年,他们好不容易回到京城,在他将她送回家前,他带她玩了一天,很开心的一天。 而最开心的是,阿钱哥哥带着她溜进玉京塔,上了塔尖,在那上面俯看整个玉京。 阿钱哥哥给她画了一幅画,而她刻了一个小玉像,两件东西塞到一个小盒子里,放到了小佛像后面的一个暗格内。 他们相约长大后再来,将其取出来,和长大后的自己作一个比较。 那时,她依依不舍。 阿钱哥哥在哄她,也是在承诺她,以后,他们还是会相见的。 可惜。 再也见不着了。 走了半个时辰,他们来到玉京塔附近。 下车时,谢兰台戴了帷帽,韩景渊没戴面具,看到附近人流涌动,小商贩都在此起彼伏地吆喝。 整条街上摩肩接踵,充满了市井烟火气。 韩景渊拉着谢兰台往玉京塔走去,验了上塔牌,两个人上塔,其他人不能跟进去,只能在外头等着。 塔高九层。 拜了底层的大佛像,夫妻二人往塔上一层一层地拜上去,走得有点气喘吁吁。 时隔那么多年,塔身已被翻新过,更显气势逼人。 “翻修之后,这玉京塔比以前更有派头了,这些小佛像都贴了金,皇上之前并不看重西市的,也是稀罕了,会出巨资修缮这边。” 她擦着细汗感慨。 “我的第十个军功,就是向陛下上了一个折子,请陛下动用工部之力,修缮此处。而这边的修缮费用,是我暗中鼓动那些有钱的世家筹集的善款……” 这说法,令谢兰台一呆。 “竟是你鼓动的?” “嗯。世家都信神佛,很好鼓动,他们都愿塔中设下功德牌,只愿家族昌盛。” 他只是利用了那些人的弱点。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兰台总觉得他这样的人,肯定更想拿善款来养将士们。 韩景渊眸光一闪:“怕这塔会塌了。” “塔塌不塌和你有什么关系?” 不对。 他的眸子里有神秘的暗光在流转,像是深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等上了塔尖你就知道了!走快点。” 两个人一层一层地爬,很快就上了顶层。 拜完后,韩景渊让她背对佛像,温声道:“闭上眼,我数到十,你再转过身,我有惊喜给你,不许偷看……” 谢兰台被他整得心痒难捺,只能闭上了眼。 韩景渊嘴里数着数,往佛像后退过去,蹲下身子,从莲花座的暗格内摸到了当年留下的小匣子,吹掉上面的灰尘…… “三……二……一……好了,可以回头了……” 谢兰台转过头,看到韩景渊捧着一只眼熟的匣子,笑意融融地说道: “阿兰,过来看看,我现在的长相,和你小时候雕的小玉像差别大不大?” 第159章 韩景渊竟是阿钱哥哥 那一刻,谢兰台眼底浮现出了难言的震惊之色,脑子嗡的一下,全麻了。 那个匣子…… 没错,是当年她和阿钱哥哥藏在佛像后的那个。 上面还刻了一个字:兰。 所以,韩景渊竟是——阿钱哥哥? 她惊得小嘴张得都可以塞下一颗大鹅蛋: “你……你……你……” 三个字,声音直颤,可舌尖就是跳不出其他音节。 韩景渊走近,将匣子塞到她手上,低头,凝睇,笑容越来越亮,声音越来越温软: “怎么结巴了?小丫头片子之前可是说了,这辈子最想嫁的就是阿钱哥哥,我没记错! “嗯,心诚则灵,恭喜你,得偿所愿:你夫君我,很不巧,正好是你心心念念的阿钱哥哥!只是那个qian字,不是钱财的财,而是潜藏的潜。” 说着,他摸摸她的发顶:“抱歉,这段日子一直瞒着你,我其实很心虚,怕时间长了,将来哄不好我的小糖糖……” 小糖糖! 这个名字,不知道有多少年没人叫过了。 那是阿钱哥哥取的。 因为他说:她是一个用一块糖就能哄的女娃娃。 乖得让人心疼。 那些日子里,阿钱哥哥会叫她阿兰,小糖糖,兰丫头…… 但其实,她不是那种一哄就好的姑娘。 当时能被一颗糖哄好,是因为那时,吃一颗糖,于他们来说都是奢侈。 在绝境当中能被人珍爱,自得乖一点,听话一点。 “这……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哑了,心尖刺痛着,眼底全是震惊,抱着匣子的素手在哆嗦,眼泪止不住就掉了下来: “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火势那么大,屋子全塌了……你没出来……你一直没出来……” 那种突然知道他身份,后一刻就永远失去的悲痛,至今烙在她心头上,久久无法散去,这么多年,这已成为她心头永远的痛。 两世为人,只要想起这个人,她就会有说不出来的遗憾。 可现在,他的夫君却说:他就是。 那当年烧死的人是谁呀? “没烧死。我逃出来了。” 韩景渊轻轻道,心头生了一些莫名的歉疚。 “那你怎么不回来告诉我?” 她突然颤着声音尖叫,真真是又恨又怨又有说不出来的欢喜。 韩景渊沉默了一下:“如果我说,我来找过你,你信吗?” “找过?” “嗯,我曾偷偷潜入过谢家宅子……” 他顿了顿,想着要怎么说。 谢兰台努力回想:“是我睡着时候来找我的吗?为什么我没有任何印象!” “被席教头拦下了。” 韩景渊决定实话实说: “当年你回京后,我曾溜回来过,曾半夜三更闯过夜府。当时,谢老太太把我赶出来了。并让我以后不要再来找你。个中原因,我当时不知道。但是,就这一次谢老太太知道我是萧临后的反应,我猜想,应该是我的父母,连累到你父母身故了!” 谢兰台惊讶之极,竟有这样一个内幕? 不过再想想自己父母的身份,祖母会这么做,好像是可以理解的。 她激动的心情,在一点一点冷静下来。 “那天,你从老太太那边回来,应该有事瞒我,我忽然不敢和你说我是阿钱了……我……怕你讨厌我,不道破,或者你可以保留那样一份怀念……” 说到最后时,他声音很轻,眼神是热烈的,足以吞噬他的热烈,令她都不敢对视: “那你现在怎么又说了?” “因为……我们现在已是夫妻。我不想再瞒你,想赌一把,就赌你心里有我……你会看重我……之前,我说过的,我愿意先付出,先走近……” 说着,他执她素手,低低道:“兰台,我心悦你。以后,想和你长长久久在一起,不管风雨多大,始终不离不弃……你可愿意?” 这一刻,他不是那个傲不可攀的小北王,只是一个寻常儿郎,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他愿意放低姿态,柔声相求。 他的眼神露出了前所未有的紧张,还有认真,一煞不煞地盯着她。 谢兰台深吸气,惊喜的同时,有心慌,更有意乱。 根本没办法将他和记忆里那道削瘦的身形联想起来,长相变化也好大,小时候那张脸尖尖的,现在这张脸,刚毅,棱角分明,眼神也不太一样了。 都说女大十八变。 男孩子的变化也很大的。 也有可能,那时她年纪太小,记忆在时间的长廊里已经被洗得模糊。 “你……你让我缓缓……我需要缓缓……” 她深吸气,抽出手,往后退了退,双手摆了摆: 知道他还活着,她自是万分高兴的。 知道自己挂念的人,成了自己的夫君,她是欢喜的。 可是,他的家人大概率就是害死她父母的人,哪怕她利用他翻了案,最后,她和他能在一起吗? 虽然这些事,和他无关。 但,仇恨能消失吗? 谢兰台死死地盯着他这张脸,这一刻,她心下很确定: 她对东宫案没有太多复杂的心理,想查清楚,不是血脉觉醒,而是,她不想往后头一直生活在被追杀当中,只是想活个明白。 她对长公主以及萧怀义,也没太多仇恨心理,毕竟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 至于对韩景渊,更没有恨,有的是复杂的悸动。 现在,更复杂了。 “萧临,你就受死!” 耳边忽传来一声怒叫。 谢兰台一惊,转头时看到有两个百姓打扮的男人,横眉竖目,忽执刀出现在韩景渊身后,她面色赫然一变: “小心……” 说是迟,那是快,下一刻,韩景渊往腰际一抽,就抽出了一把软剑,硬生生接了那人一刀,同时翻身将另一个人踢翻。 谢兰台本能地拔出火枪,对准了其中一人,在韩景渊去对付另一个时,果断开枪,直接令其脑浆四溅。 “漂亮!” 韩景渊赞了一声,在干掉那个人之后,转头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快走,快下去……” 现在阿风阿仁他们全在下面,真要来一大波刺客,她就是个大拖累。 她拉上他就往楼下跑,嘴里则问:“会是谁想杀你?宁王?” 现在宣王和齐王都出了事,宁王肯定想让他死,这样就没人碍他眼了。 “也未见得是宁王……” 往下走了三层,竟又上来几个,手上拿着箭对准了他们,那一层,另有几个百姓在尖叫。 韩景渊一惊,将她拉回来,以剑左右击箭。 谢兰台则精准地射击,干掉两个,又得来他一记夸赞:“好枪法,孺子可教。” 她听着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骄傲,同时又好担忧: “但还有几个……” 也不知下面还有没有。 “枪声那么响,阿灰他们一定在打上来。你藏到后面,我去干掉两个!” 他要走。 谢兰台紧张坏了:“小心点。” 就怕他和上次一样,去了之后就没再回来,她好怕会重蹈覆辙。 韩景渊面色一柔:“没事的。” 他悄悄潜了出去,果然看到下一层有几道亮铮铮的箭镞,正对准了自己,一见他露脸,立刻就射了过来。 几道暗镖,被他甩了出去。 打飞箭镞的同时,射杀了两个。 而楼梯下面,已传来阿灰的大叫:“冲上去,格杀勿论。” 一阵厮杀声传了过来。 韩景渊凝神,飞出几道暗镖,以迅雷之势,顺着楼梯扶手滑了下去,手上软剑乱舞,飞落几道暗箭,斩杀最后两个。 确定这一层没人了,他转身唤了一句: “可以下来了。” 谢兰台谨慎地走出来,还没走近,手就被韩景渊牵了去。 又走了两层,才和阿灰、阿仁带来的人碰头,“王爷,下面的人都被解决了……” “去查查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是。” “留活口了吗?” “留了一个。” “去查查是谁派来的。” “得令。” 阿灰应声在前面开路。 阿仁守在边上。 韩景渊牵着谢兰台往塔下而去。 “等一下,夫君,你的手臂,是不是受伤了?” 谢兰台忽然低呼,看到他的袖子上面破了一个洞,浅色的衣料上染上了一些血水,重点: 是黑色的。 “那箭上有毒。” 她惊呼,再看韩景渊的唇色,竟也渐渐变成黑色。 韩景渊已经感觉到一阵眩晕,连忙扶住楼梯。 谢兰台心一紧,抓住他的手臂,将衣袖往上一撸: 只是一个很小的擦伤,伤口呈暗黑色,却能让他反应这么大,这表明,箭镞上的毒,非常厉害。 这场刺杀,是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啊! 今日来玉京塔,是谁走漏了风声? 她没办法多想,拿起他的软剑,往自己的手心一划,就凑到了他唇边:“快吸……快吸……” 韩景渊毫不客气,抓起来就吸,因为他感觉很不对劲,这毒发作得来势汹汹。 可喝了几口,他的身子竟软了下去,很快就失去了知觉。 谢兰台大骇,扑过去大叫:“韩景渊,你别吓我,韩景渊,韩景渊……” 可他一动都不动。 谢兰台想都不想,对着自己的伤口吸了一口血,对到韩景渊嘴里,可他咽不下去了,血水自他唇角溢了出来…… 这光景彻底吓坏她了: 韩景渊这是要死了吗? 第160章 中毒,谁想杀他? “阿仁,你那里有没有解毒的丹药!快拿来……快……” 她慌得六神无主,急吼一句。 阿仁身上一直备有各种药。 前世,只要她病了伤了,他身上一定会有很多药给她使用。 “有。” 阿仁连忙取出药,让韩景渊含着,又搭了一下韩景渊的脉,面色一忧,却什么都没说,背上他就往塔下奔跑而去。 阿灰因为王妃的急呼声,去而折回,看到这情景,大惊失色: “王爷这是怎么了?” “箭上有毒。王爷被箭镞擦伤昏迷。” 阿仁回答。 阿灰面色大变。 众人护送韩景渊下塔。 谢兰台紧紧追着,心慌得厉害,若早知道会出事,她死也不出这趟门。 韩景渊已经吓过她一次。 不,是两次。 大火失踪一次。 上次救皇上一次,害她担心了三天。 现在已是第三次。 她胆小,可禁不起他这么吓啊! “皇宫不安全。想杀王爷的人,恐怕是从宫里派来的。回王府。 “阿灰,你常年跟在王爷身边,能见到皇上,马上去禀告皇上,让皇上派御医过来。 “阿逐,徐神医住哪里,你知道吗?快,去把人请来…… “阿仁,你来驾马车!” 谢兰台冷静地吩咐。 阿灰阿逐觉得分配很合理,立刻照做。 阿仁驾起了马车。 谢兰台浑身发抖地抱着前一刻还在向自己表白的男子,嘴里喃喃道:“不可以有事,不可以有事。” 金二娘在搭脉,面色发白。 “情况如何?”她问。 金二娘:“不太好。是剧毒。王爷还能活着,已是奇迹,王妃,您给王爷服过什么?” 谢兰台没有回答,心脏在紧缩:看来马上给他喝血是正确的。 她用自己的脸去蹭他的脸,喃喃道:“韩景渊,你刚刚才同我相认,如果你敢死,我恨你一辈子……” 不,她恨不了他。 她会恨自己。 恨自己怎么没有早早认出他,他就不用带她去玉京塔,制造什么惊喜了。 她不要什么惊喜,只想他好好活着。 压下混乱的心情,她再次看向他的伤口,想了想,又在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用自己的血给他洗伤口。 金二娘不解王妃为什么这么做,可等看到伤口处的暗黑色在渐渐变红,她呆了一下: 这血,好像能解毒。 马车一路疾行,回到王府。 阿仁把韩景渊背回了正院。 没一会儿,阿逐带着徐神医赶来,给韩景渊搭了脉,一脸惊骇地叫道: “这是中了冥途砂……伤口清理过了吗?” “在马车上时清洗过了。神医可以看看还要不要特别的药汁来洗一遍?” 谢兰台紧张地回答完,才问:“什么是冥途砂?” “以乌头毒混合天外陨铁碎屑淬炼而成,箭镞暗藏细密砂纹,入体后毒辣砂随血液游走,伤口逐渐溃烂,人会直接陷入昏迷。 “第一日,皮肤干裂剥落;第二日,筋肉萎缩;第三日,心肺腐化。” 徐神医面色凝重。 谢兰台听着大骇,捂着心脏,急得险些晕过去:“要……要怎么治?” “毒未入心脉,以磁石吸附毒砂,再剜肉放血,再服千年雪莲,可保小命。 “毒若已入心肺,唯有噬毒蛭可吸食毒素。但,这种东西,我们这里根本找不到!” 徐神医还在搭脉:“一般中了此毒,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谢兰台的身子摇了摇,声音抖得厉害:“完全……完全没办法吗?不可能的,我第一时间给他喝了我的血……” 徐神医目光灼灼:“喝了你的血?什么意思?” “我曾喝过一条药蛇血。那蛇血可解百毒。我的身体,二十年内,百毒不侵,且,我的血还可做药引……” 这件事,之前,她谁都没说过,这是当年临别时阿钱一再叮咛她的事,怕她因为此招来大麻烦。” “来,让我看看。” 徐神医立刻将手探过来,眼神陡然一亮: “怪不得王爷的脉像这么奇特,原来是你的血在起作用,好极好极,王爷的毒,果然没入心肺,那些微的碎屑只是被堵在某处了……回头将它以磁石吸出就行……” 谢兰台听着终于重重松下一口气。 又过了一会儿,宫里御医也匆匆赶来了,还带来了不少药材,其中就有天山雪莲。 两个医者围着韩景渊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按着徐神医的方案来。 至于最终会怎样,谁都不敢下结论。 得两位医师的全力治疗,韩景渊的唇色渐渐恢复血色,脉象也开始趋于正常化。 由此可证明:这种治疗方式是有效的。 谢兰台始终守在床边,一步都不想动,脑子里想到的全是儿时两个人历经磨难,相依为命的时光。 重生归来,竟有这样的奇遇,是上苍给予的恩赐,是对她前世绝望人生的补偿。 既然是补偿,他就不可能出事,对! 傍晚,韩老太太从外头回来,听到韩景渊出事,由福嬷嬷扶着跑了过来,看到他死气沉沉的样子,本就病白的面色,越发不好看了。 谢兰台怕出事,连忙宽慰:“祖母放心,夫君的情况现在算是控制住了。暂无性命之忧。” 韩老太太看向阿灰,面色寒厉道:“到底是谁想害潜之,必须查出来。” 阿灰立刻让人呈上伤人的利器:“这些人的箭镞是特殊打制的,老太妃,您看看,这东西像不像宁王死士所有?” 老太太接过看了看,老眼乌沉沉的,“走,进宫,让陛下给个说法。” 韩老太太进御医书房,只听到御医在向乾帝禀告韩景渊的情况,边上太后,还有皇贵妃都在。 太后听完,正色道:“必须严查。前晚上入府杀人,今天又公然行刺,天子脚下,这些刺客胆子如此之大,天子颜面何在,皇家威严何在?” 皇贵妃也附和:“对,必须严查。” 殿外,韩老太太目光幽幽,嘴里哼了一声:没一个是好东西。 孟总管出来相请:“太妃,皇上请您进去。” 韩老太太慢悠悠走进去,身后跟着御林军卫统领,手上捧着一个匣子,那是老太太带进来的。 外人入宫不能带利器,老太太就让卫统领带人押送。 进去,行了礼,韩老太太上禀道:“陛下,这就是暗伤潜之手的利器……老身曾在一处看到过……特来请皇上请旨彻查。” 乾帝让卫统领打开匣子,看了看那冒着蓝光的利器,问: “何处?” 韩老太太双手一揖,稳稳落下一句:“宁王府有几个府卫就配此箭镞。多年前,老身曾看到过……请皇上细查宁王府的武器库,作一个对照,就可以查出一些珠丝马迹了……” 这话一出,皇贵妃顿时面色大变,叫道: “绝无可能。陛下,宁王同阿临一直交好,怎会刺杀他?杀他对宁王有什么作用?这一定是有人栽赃。” 韩老太太声音响亮,挟着愤愤之情:“是不是栽赃,查一下不就知道了?如果真是栽赃,那也得有原件才能栽赃。若没有,怎么栽都栽不上!” 乾帝面色阴冷,这箭镞,他好像也见过,心下顿时起疑:“来人,去查……马上……” 一个半时辰后,去查的人回来了,带回几支箭,禀告道:“这是宁王府中的箭矢。请皇上查看……都有记录在册……失了有六十支。” 皇贵妃看到,吓得魂飞魄散,立刻跪地,大叫道:“不对,不对,这肯定是有人在栽赃陷害。” 被押来的宁王见状,也跪地直叫:“父皇,这事,不是儿臣干的,您必须着人好好详查,这个冤枉,儿臣不吃。” 宁王气啊,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锅来得实在是莫名其妙。 乾帝自然不可能相信,自己这个儿子会这么笨,拿自己府上的箭头去作案,这明显就是有人故意在陷害。 但如今,萧临生死未卜,他明知不是,也得有所表示:“来人,送宁王回府,在事情没查出来之前,在家反省。不得外出。” 宁王急啊:“父皇,那些箭镞已经遗失好几年,与儿臣无关啊!父皇明鉴。” 乾帝冷着脸:“一切交由大理寺好好彻查,只要你没做,就不可能冤枉得了你!” 韩老太太立刻附和:“皇上圣明。”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到皇后宫中。 她又惊又疑又怪,问前来送信的小内侍:“这到底是谁在暗中为我孙儿铺路,有人竟在这个当口上,冒充宁王的人去干下了这刺杀一事?” 来报信的小内侍道:“现在这件事成了悬案。那位说,江姑姑失踪两天了,估计已落在安北王手上。现在安北王出事,府上定然戒备森严,想要去查看都不能……” 皇后的欢喜之色因为这件事而收了收,继而说道: “本宫会让人向皇上建议,送安北王去别宫的药泉治疗,那些的温泉有利于逼毒,到时再想法子入安北王府一探究竟……” 小内侍点头,悄悄从一道暗门进入,就此离开。 皇后的脸色一下阴沉下来: 只愿萧临永远都不要醒过来才好。 安北王府正院寝房,韩景渊不见了。 第161章 你是谁? 谢兰台只是去看了一下药熬好了没有,又去吃了点东西——韩景渊现在昏迷,她的血还得给他做药引子,所以,她得好好吃饭,把自己养好。 回到房内,她第一时间去看他,却惊愕地发现: 床上睡着的韩景渊,居然没了。 她呆了一下,上去摸了摸韩景渊睡过的地方,只有些许余温,说明他失踪有好一会儿了。 谁? 今日的安北王府,护卫里里外外保护得似铜墙铁壁,谁有那本事,能悄无声音将人在她眼皮底下偷走? 这实在没道理。 谢兰台顿时冷汗涔涔,出来问守在外屋的春祺,语气直颤: “刚刚谁进来过?” “没人来过,奴婢一直守在这里!”春祺惴惴不安地问道:“怎么了?” 谢兰台将春祺拉进房间,看那空空如也的床,惊得她捂住嘴巴:“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去叫人……” “别叫。” 谢兰台迅速冷静下来。 她去检查了一下:窗户都关得紧紧的,窗外还有护卫守着,不可能是被人劫走的,而是韩景渊已经醒了。 对,没错。 这房内肯定有密道。 他偷偷跑出去了。 是什么事,让他这么着急? “去关好门,别吭声。等一下药好了,你去端来,不要再让旁人再进来。” 走得那么急,肯定是有原因的。 他肯定不想让人知道他醒了,那就——等。 春祺又惊又疑,点了点头。 谢兰台坐在床上,沉着脸,心里是又激动又暗暗生恼。 他竟这般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刚醒来就闹一个不告而别。 迷迷糊糊睡过去时,衣柜那头突然有动静,她惊醒,走过去看,却是韩景渊面无人色地从一处暗道内走出来,手扶着柜子,看上去随时随地都会倒地。 她暗暗一咬贝齿,低低一叱:“伤成这样你一声不吭跑哪去了?” 想去扶,韩景渊却深吸一口气,往后一退,身子还摇摇晃晃了一下,语出竟是结巴的:“那个,王妃,我……我自己能走……” 谢兰台一听,浑身一震,浑身汗毛莫名就根根竖起,也往后一退,眼底全是惊疑之色,压低声音厉问: “你是谁?” “韩景渊”又是惊讶又是佩服,“王妃一眼就看出我是冒牌的?我……我装得哪里不像了?” 他上下左右打量自己一眼,皱眉,显得很是不解。 当然不像。 按照韩景渊现在和自己的关系,他不会避开她,更不会叫她“王妃”,他只会唤:娘子,或是我的小糖糖,或是阿兰…… 他们夫妻之间的相处模式,旁人哪能学得来? 可她不想回答,继续发问:“你到底是谁?” “王妃莫急,我是阿风。” 竟是阿风。 “王爷呢?” “王爷有事出去几天。已经离府。” 谢兰台无比震惊:“疯了,病成这样,他还要出去办事?什么事能比他的命都重要?他这是不要命了吗?” 她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心头是愤怒的。 “是东宫案。王爷一直在办东宫案。这一趟外出,只能王爷亲自前往。刚刚王爷醒来时,您不在房内,他等不及就走了……您放心,王爷现在除了身子虚一点,没事,那毒是有解药的……” 阿风连忙安慰。 谢兰台顿时一呆:“什么意思?今天的事,是他派人演的一出戏吗?” 不对,那些人可是真的想弄死他。 “不是不是。刺客是真刺客。但徐神医能解毒。已经解了,解药刚刚制出来,王爷已经服下。” 而她又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 谢兰台深吸气,枉废她为他担心受怕,俏脸上忍不住浮现薄怒,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你面色白成这样怎么个情况?” “中毒了。我得伪装成王爷中毒的样子。王爷不在的日子,我得扮王爷坐镇。还请王妃配合我演戏,明日,宫里一定会派人过来的……” 阿风脚下一软,险些倒地,说这些话,让他好生吃力。 谢兰台连忙将人扶住,吓得阿风连忙躲开,“王妃,我自己可以的……” 这位可是爷的心肝宝贝,他哪敢让王妃扶自己? 谢兰台却冷静道:“你要是不想被外头人发现你是假的,那我照顾你时,你最好表现得自然一点。否则很容易露出破绽……到时,你要如何自圆其说?” 阿风额头有一阵阵的冷汗冒出来,心里则在叫: 这差事,真他娘的不好干啊…… 不投入演,会演砸。 一旦演砸,就是欺君之罪。 要是投入演,对方是爷的女人,他怎敢下手? 回头爷得弄死自己。 “谢王妃。” 坐到床上后,阿风还是本能地谢了一声。 谢兰台正色道:“叫兰台……” 阿风咳了咳,耳根莫名发烫:“兰台,我……我想休息一会儿,你……你自便……” 他睡上去后,就把头侧向了里床,浑身不自在,一想到这是爷和王妃的床,更是浑身长了针一样,动都不敢动一下。 谢兰台放下帘子,摸了摸头发,也觉得别扭,自己的私密空间,被别的男子闯入,这本身就是一件很令人接受不了的事。 她坐到窗台边的茶榻上,暗暗咬着牙:韩景渊啊韩景渊,你最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否则,看我还理你…… 狠话一发完,她又起了担忧,生怕他再出什么事。 “那个,王妃,你能过来一下吗?” 床上之人忽喊了一声。 谢兰台转头看到阿风顶着“韩景渊”的脸,探出了床幔,神情看上去很是尴尬。 “何事?” 她走过去。 “这是爷让我交给你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笺。 谢兰台没看,只正色道:“从现在开始叫兰台,必须习惯。” “兰台。” 阿风马上纠正,但叫得有点羞涩。 谢兰台憋了憋笑,点头,“就这样叫。你躺好,好好休养。” “好。” 阿风乖乖躺好,又把脸转向了里床。 谢兰台拿着纸坐到窗台前,展开,宣纸上只有七个字,龙盘虎踞,气势逼人: “等我,半月内,必归!” 半月后,就是他的纳侧妃的日子。 难道,他是要在那日密谋什么惊天大事? 第162章 各怀鬼胎 翌日,谢兰台发现阿风在发高烧,连忙找来了“韩景渊”。 神医以她的血,作为药引,制一剂药,让阿风服下。 上午,乾帝亲临安北王府时,谢兰台正在给阿风擦汗。 同时一起过来的,还有太后。 一声“太后驾到,皇上驾到……”,她连忙跪地,道了一句:“恭迎太后娘娘,恭迎皇上……” “免礼。” 太后走上前,看向昏睡的“韩景渊”问:“情况可有好转?” 谢兰台连忙禀告:“神医说,暂无性命之忧,但是什么时候醒过来,无法确定……神医建议寻一处药泉,一天泡上一个时辰,或可以早点醒来。” “别宫正好有药泉,今日你们就可以过去。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朕着人取了送去……” 乾帝摸了摸“韩景渊”的手,烫得实在是厉害,情况的确不容乐观。 “谢皇上恩典。” 谢兰台叩谢。 太后却一挥手说:“这位宫嬷嬷精通毒术,就让她给阿临看看还有没有其他救治的法子……” 谢兰台应道:“是,那就有劳了。” 一个不起眼的嬷嬷上前,跪在榻前,给“韩景渊”探脉,看完,她转身叩头禀报道:“神医和赵院判的治疗方案已是最佳。奴婢汗颜,帮不上忙……” 太后不觉暗暗一叹:“这孩子,真的是可怜,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多劫难呢!” 谢兰台应声道:“只要能保住性命,就是幸事,臣妇也没有其他指望了。” 她心里很清楚啊,太后此举是在怀疑韩景渊在装病,而皇上是何等的聪明,却没有阻止,也是在借机试探! 果然啊,所谓的皇家亲情,皆凉薄如水。 太后从王府出来坐上马车后,宫嬷嬷禀了一句: “安北王的确中了剧毒,且毒根本还没清洗干净,过了三天,要是不能彻底解开,我们大乾这位战无不胜的王爷,就等于是废人一个,此生怕再难动武……” 太后听着脸上浮心疼之色:“这事不可传扬出去。如今北胡人一直在虎视眈眈,定北军若知道他们的少帅出了事……只怕会引起军变……国之边防不可溃啊……” 宫嬷嬷恭敬应声:“是。” 另一头,乾帝坐在马车内,闭着眼。 怎么也想不明白啊,那小子做任何事都是小心翼翼的,为什么这一次竟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天上午,“韩景渊”终于醒来,并被人送上马车,前往别宫去泡药泉。 同行的有王妃谢兰台,老太妃韩飞燕,以及一行护卫和奴婢。 玉京城是一个充满功利的皇城,每个世家都养眼线,所以,只要不是宫里的秘辛,消息一般扩散得会很快。 特别是皇上和太后都亲临了安北王府。 虽是微服私访,可有眼力价的,谁能看不出来那马车里坐着的人是谁? 能惊动这两位,中见安北王的情况,不容乐观。 英国公府。 英国公夫人听说安北王中毒昏迷,生死难料,心下忧心忡忡的,立刻把英国公和女儿召了过来: “安北王虽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儿郎,若被立为他的正妃,自当和他荣辱与共,福祸相倚,但鸢儿只是去当侧妃,听着光鲜,却要受正妃管制,这和当妾有何异? “家主,如果安北王成了废人,鸢儿嫁一个废人为妾,就太委屈她了。” 英国公也是这么想的,看向面色淡淡的江鸢,“要不上请皇上,以生病为由,辞了这门婚事?” 可江鸢的态度还是很坚决:“不,此生女儿只愿嫁他……二老休要再劝。” 如今她无比牵挂他,从正院离开后,就拿上府上各种药草,追去了别宫。 秦琉璃依旧陪在长公主身侧。 虽然长公主被关着,可凭着长公主的通天本事,外头发生的事,她还是能及时知道的,但是长公主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淡淡安慰秦琉璃道: “放心,如果萧临这么容易被人干掉,那他就不是萧临了。更何况他身边还有一个老太妃。” 秦琉璃不解:“老太妃有那么厉害吗?” 长公主望着天际,神情是如此的讳莫高深:“知道皇上为什么这么敬重老太妃吗?” “听说老太妃帮着皇上得到了皇位。” 她出身低微,皇族秘辛,所知甚少。 长公主淡淡道:“其实当年,在先帝众多皇子当中,太妃的儿子是最聪慧的,且文武双全,如果先帝寿数够长的话,没有立当今圣上为东宫,这个儿子很有可能会成为新的君主。 “在一众后妃当中,太妃韩飞燕也是最有才情的女子。当年曾是贵妃。 “但当时,朝中因为夺嫡乱作一团,韩飞燕为保幼子,支持陛下登基。后又带着儿子出征,最后,那位皇子战死,老太妃险胜,那代价是无比沉重的。 “之后,太妃交权,只想隐没于江湖。 “如今的定北军,就是太妃当年征战时的军号,虽然将士们换了一代又一代,可军魂仍在。有些少年将军,如今已成为军中老将。 “比如说定北王,就是太妃一手带大的一个将军,后来就成了异姓王。 “当年,我同意太妃将萧临带走,是确定太妃真心疼爱萧临,他在太妃手上,必成才成器。” 长公主说完轻轻一叹:“所以啊,萧临这一劫,不会是他真正的劫数。” 秦琉璃恍然。 谢府。 谢云岚也听说安北王出事了。 这段日子,她一直在照看自己的母亲,陆氏醒来果真变得痴痴傻傻,这让她格外的绝望。 现在听到安北王出事,反而有了一丝痛快,她甚至于有了一丝悔婚的想法。 可惜的是,圣旨已下,她已经别有其他路可以选。 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谢府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竟是宁王。 他于密室内和谢靖、谢云岚相见。 “本王知道,谢大人曾得罪过安北王,对谢四姑娘也无半点怜惜之情,如果安北王得势,不管是谢大人,还是四姑娘都不会有好日子……倒不如助本王一臂之力,你们看如何?” 宁王开门见山,道出自己的图谋:“只要事情成功,本王纳谢四姑娘为侧妃,他日本王登基为帝,四姑娘就是皇贵妃……” 谢云岚对于前途,本就忧心忡忡,就怕将来会在谢兰台手上落得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下场。 如今得一个亲王如此允诺,虽然她对这个亲王没什么好感,长相能力比起安北王差太远,但她还是愿意一搏。 “请问王爷,您要让小女子怎么助您?” 谢云岚静静询问,心下已决定,要和宁王站统一战线。 “我要你……”宁王发出诡异的一笑:“悄无声息杀了他。” 第163章 她竟是救命恩人 别宫。 谢兰台让“韩景渊”在寝宫睡下,转身看向韩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始终面目和善,似乎并不知道此“韩景渊”已非彼“韩景渊”。 可真的是这样吗? “兰台,陪老太婆走走!其他人就莫要跟着了。” 老太太这么一吩咐,谢兰台隐隐觉得,韩景渊的不告而别,她是知道的。 以前,谢兰台只觉得老太太是个心无城府的诚实人,现在么…… “祖母,您是知道的?” 信步游走在花团锦簇的花园中,她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开问。 韩老太太笑笑,在一个凉亭内坐下,还示意谢兰台也坐: “嗯,知道。你不必担心,景渊很快就会回来……他此行,是去把最重要的事准备好。时间仓促,没来得及和你说。” 果然如此。 韩景渊不是等闲之辈。 韩老太太可是老太妃,又岂是普通人。 想当年,她可是边关威名赫赫的女帅,只是后来,她放下了兵权,开始行商隐没于江湖,那一身杀气才一点一点被洗尽了! 谢兰台点了点头,又心安了几分,“只要他没事就好。” “昨日潜之带你上玉京塔做了什么?” 韩老太太竟突然有此一问。 谢兰台想了想,微微一笑,有点不好意思,“他给了我一个惊喜。我喜到了,也惊到了,更吓到了。” 却没细说什么惊喜。 那是独属于他们夫妻之间的小秘密,她不想和任何人提及。 “祖母,景渊是要在纳侧妃日做些什么?” 她直直盯着老太太,确定她一定是知道的,并且,还是其中的参与者,或是策划者。 “这事到时潜之会同你说。我想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 韩老太太剥了一个桔子: “今天晚上,楼白会来接你,去见一见东宫的支持者们,据说,只有你的指纹,才可开启某处地穴的地下暗室,那里或能找到你母亲留下的最重要的一份证据……” 这话一出,谢兰台惊站起,看向老太太的眼神变得惊骇: “祖母,您……” 言下之意让她无比震惊,老太太连她是何身份竟也知道? 老太太微微一笑,轻轻将她拉回去坐下:“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是……这话说来可就长了,重点不是这些,重点是,大乾的皇族需要好好清洗一下了……而你和潜之,就是一对利刃,可斩除国之毒瘤。” 谢兰台眼皮直跳,震惊再问:“王爷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东宫之后?” 她想知道,那个男人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只是在利用自己。 自己是不是一直是他们祖孙手上的棋子? “不知道。” 韩老太太淡淡道: “当年出事,他不到十岁,对于宫乱的真相,一直不了解。” 谢兰台眯了眯眸子:“那您呢?您是怎么知道我是东宫之后的?” 韩老太太勾了勾唇,眸色幽幽:“当年是我将你从皇宫抱出来的,而后交由东宫的医女,把你送去了谢老太太处。” 什么? 韩老太太是她的救命恩人? 谢兰台再次倒吸一口气,目光灼灼:“所以,您知道当年东宫乱究竟所为何事?” 声音跟着就颤了起来。 “不清楚。只知道这里有误会,直到最近,我好像明白了,也该真相大白了……” 说着,韩老太太轻轻咳了咳:“今天晚上,会有人带你去见他们……若能一切顺遂,大乾的未来,至少三十年,会是它最鼎盛的时期。如此,我若走,也能走得安心了……” 谢兰台的心境久久无法平静,最后长长吸了一口气,坐下时抹了一把脸: 曾经以为是萧临在搅动风云。现在看来,一直在运筹帷幄的更像是老太太。 所以啊,她选择她为孙媳妇,竟是别有所图在里头。 可韩老太太并没有细说什么,就被福嬷嬷接去吃药休息。 谢兰台沉默良久:忽有了一个诡异的联系,玉京塔上的刺杀,会不会也是老太太安排的? 为的就是借这个机会,将宁王困死王府。 这个老太太,当真太会算计了啊! 就这时,别宫的总管来报:“谢准侧妃,余准侧妃,以及江准侧妃,携着各种药材前来求见。” 谢兰台回过神,皱眉道:“王爷正在养伤,谁都不见。” 总管面露难色:“可,其中江准侧妃是奉太后之令过来看望王爷的,懿旨如何能驳回?” 宫中这位老太后倒是爱给她找麻烦。 谢兰台只得走去了别宫的前殿,果然看到夫君的侧妃们,齐齐坐在那里等着召见: 江鸢穿得朴素,显然是考虑到安北王病着,她这个准侧妃实不宜过分花枝招展,此人行事,总让人挑不出错来。 余袅袅是正常穿搭,神情最是不耐烦,显然是被逼着过来的。 谢云岚打扮得很精致,乍一见还以为是来勾男人魂魄的。 “拜见王妃!” 三位贵女施施然向她行礼。 谢兰台不客气坐到主位,随意一抬手:“不必多礼,诸位来看望王爷的心,安北王府收到了。神医交代,王爷现在只能静养,你们请回!” 江鸢立刻又行了一礼:“王妃,我等就来看王爷一眼,绝不打扰王爷静养。” 语气还很坚决。 谢兰台冷冷一笑:“怎么,是怕王爷活不久,误了你们的终身大事?这样可好,等王爷清醒时,本妃一定请王爷写出一纸退婚书,纳侧妃日,他若身子不妥,尔等可不必过门,皇上面前,由王爷一力担待。” 江鸢面色一僵:“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牵挂王爷病情,想见上一见。” 谢兰台冷冷道:“江姑娘难道不知,婚嫁之前,男女不相见的道理吗?” “知道,可如今情况特殊,还请王妃成全!” 说着,江鸢一咬牙,直接跪地。 尊贵如她,之前,她只跪太后、皇上、皇后、皇贵妃,及父母,如今竟要向这个小贱人下跪,她内心是何等的委屈。 可行势逼人,她不得不跪。 那余袅袅见状也跪地了,说:“我也想见王爷,见不着我就不走了,嫁的郎君身体好不好都不知道,我心里不安。” 这话估计是有人教的,这余袅袅啊,看着真的是一点也不安,就是在耍无赖而已。 谢云岚最会装,马上泫然泪下道:“五妹妹,以后我们一府为姐妹,都是王爷的女人,王爷病着,我们若不能同王爷见上一面,如何能安心待嫁?求五妹妹成全。” 边上金二娘立刻冷冷接话:“四姑娘,这是在别宫,不是在谢府,没有你的五妹妹,请唤王妃,不要太没规矩。” 谢云岚被斥得面色一僵,连忙改口:“王妃,请恕罪,小女唤习惯了!” 谢兰台正眼都不抬一下,淡淡道:“三位准测妃请,待入了王府,尔等自有机会见到王爷的……送客。” 就这时,阿日忽然出现,高唤了一声:“王妃,王爷来了!” 第164章 验证身份 下一刻,“韩景渊”被一软轿抬了过来。 今日的他,脸上并没有戴面具,靠在那软座上,显得格外虚弱。 江鸢和余袅袅站起,与谢云岚一同行了一礼: “拜见王爷。” “不必多礼。” “韩景渊”轻轻咳了咳,哑着声音道: “听说你们想见本王。本王没事,多谢看望。” 余袅袅瞧见他的真容,有点惊讶,口直心快的她,叫道:“想不到你面具后的皮相比我哥还要好看…… “王爷,我是余袅袅,我哥让我来看看,你病得严不严重。他已经请最好的毒医……不日就到,希望你能好好撑着……” 这话说得,可真是直啊! “韩景渊”淡淡道:“多谢余姑娘。本王死不了!” 江鸢很是激动啊! 这可算是她第一次瞧见心上人的尊容,虽然病着,可那剑眉朗目,懒懒而倚的模样,竟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压迫感,令她的心不自觉就激荡起来: “王爷,妾给你寻来了几件名贵药材,只愿用得上。这里还有一颗培元丹。等解了毒,可以培本固元。” “韩景渊”有气无力地接上一句话:“多谢江姑娘。” 培元丹是难得一见的奇药。 据说是弘一大法师炼制的,天下就只有五颗,已用掉三颗,江鸢能取来送上,足见诚意满满。 谢云岚也上前一揖,柔声细语道:“王爷,听说您出了事,父亲特意遣我过来,我们也没什么名贵药材可以提供,这是云岚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贴在寝宫,可避邪。” 啧,跑这么远,就是来送片纸的? 谢兰台眼神一利,这个心思叵测的四姐,今天来此所谋只怕不会简单。 “人,你们已经看到了,王爷身子现在很虚,需要静养……” 想将她们赶出去。 虽然他们没见过韩景渊的真容,但是万一被看出什么端倪,那就不好了。 “王妃,王爷都不催,您有什么资格逐客?” 谢云岚怼了一句,明显是在挑拨离间。 府上留这样一个侧妃,保管没个几天就能后院起火。 “韩景渊”立刻冷冷扫了一眼过去,语气寒凛:“在本王府上,王妃的吩咐,就是本王的吩咐,如果谁敢忤逆王妃,等同忤逆本王。不想伏低做小的,大可自请退婚……本王不缺女人……” 三两句话,语气森寒,让人不寒而栗。 谢云岚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三个准侧妃低头不敢接视。 “都回!不送!” “韩景渊”的声线始终是冰冷的。 三人只得离去。 谢兰台去看了一眼培元丹,让人收好,回头让神医看看,此丹是真是假。 至于那什么见鬼的平安符。 她目光幽幽:“烧了去。” 春祺应声是。 谢兰台看向“韩景渊”,竖了竖大拇指,这戏演得真是够真切,如果不是她知道他是冒牌的,乍一看,也会被唬弄住。 “你怎么出来了?” “听说江鸢是奉命来看望,我担心你不想让她们看到我,和她们起冲突。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等待……” 见一面没问题的,她们分辨不出来。 谢兰台见他面色实在难看,不再多说其他,而是陪着去了寝殿。 入夜时分,福嬷嬷突然来请,悄悄道:“王妃,请您去一趟老太妃的寝宫……除了阿仁,莫要带任何人。” 谢兰台跟着去了,入了老太妃的寝宫,却没见到老太妃,而是被福嬷嬷带进了一间密室,再由密室进入一条长长的密道。 而后呢,出了别宫,坐上一驾马车,去了一个庄子,又进了一处密室。 这一次,她在密室内见到了八个身姿魁梧的中年人,他们的眼神都无比热烈,而为首那人却是楼白。 福嬷嬷没说什么就退到了边上。 而楼白上前恭恭敬敬冲谢兰台行了一个大礼:“拜见昭宁郡主……” 其他八人,你看我,我看你,却并没有拜。 其中一个高个头的说:“只有真正的郡主才能打开太子妃留下的密室……我们必须知道她到底是不是?” 其他人开始附和:“不是不相信白楼主,但一切还是应该慎之又慎。” 谢兰台看着他们一个个目露精光,身姿伟岸,气势逼人,隐隐觉得他们可能都来头不凡。 但凡身居高位的人,都有这样一种防备意识。 可是她要如何自证? 太子妃留下的密室,凭什么只有她能解开? 楼白马上道:“密室在那边,郡主,请跟我过来……” 他将她引向另一条密道,尽头是一道铁门,铁门上嵌着一片水晶石,在他们走近到一条红黑界线时,水晶石架突然亮起,一个冷峻的声音响起: “经过扫描,你们属于非法闯入者。再敢靠近,激光射杀。” 谢兰台一怔,虽不太明白,却可以确定,擅闯者只有一个下场:死。 且,空气当中隐隐散发着发霉的血腥味。 “等一下,她叫拓跋昭宁,有权限入内,请尊驾进行验证。” 楼白竟和那人开始交涉。 “可以验证,验证若失败,死。” 水晶石说道。 谢兰台头皮发麻,验证失败会死,他们当真能确定她可以开启吗? 万一他们弄错了,自己岂不是要死? “没事,有我。” 阿仁在边上稳稳落下四个字: “你能进。” 语气竟是如此的肯定。 谢兰台深吸一口气,跳入红色界线内,那块水晶石忽然射出耀眼的光,射到了她身上:“别眨眼,我需要核对你的虹膜信息……” 那道光,对着她的眸子扫了一遍,“虹膜验证成功,人脸验证成功,请到机器前验证血液和指纹。” 谢兰台走近,身后忽出现了一条隔绝带,她已经看不到身后跟着的人。 依着水晶石的要求,她咬破手指,在水晶石推出的一个验证器上滴入血水,按上手印,水晶石再次说话: “dna验证成功。指纹验证成功。” 紧跟着,门就开了…… 眼见一片亮如白昼,却又透着说不出来的诡异,耳边则响起一句: “欢迎来到编号11号实验室。” 第165章 遗物 实验室? 那是什么鬼东西? 她走了进去,身后的大门立刻自动合上,正前面一片巨大的水晶石上,出现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面带微笑打起了招呼: “你好,我是人工智能体:大爱无疆,你就是大乾朝已故太子妃宇文瑾的女儿:拓跋昭宁。很高兴见到你。” 看着好像很客气。 “什么是人工智能体?” 谢兰台好奇发问。 大爱无疆:“这个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以你的认知水平,可能无法理解。还是说明你的来意!不知道我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 谢兰台想了想,觉得对,重要的不是搞清楚她是谁,而是来找证据的。 “我母亲宇文瑾,是不是在这里留下了什么东西?我来拿一下。” 大爱无疆:“容我搜索。” 少顷后。 大爱无疆说道:“已经找到,请转身,沿着通道往前方走去,编号121号的智能抽屉里头,有宇文瑾留下的遗物。” 那个通道本来是漆黑一片,当谢兰台走向那个方向时,让人惊讶的事发生了,整个通道一环一环亮了起来。 很快,谢兰台找到了121号,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楼宇。 她眼梢一瞄,瞄到边上122号抽屉,竟烙着一个让她怎么也想不到的名字:萧临。 那一刻,她的眼睛都发直了: 萧临和这里竟也有一种神秘的关联? 这一刻,她忽想到刚刚进门时,大爱说的:“dna验证成功”。 这dna,她第一次听说,还是听韩景渊说起过的。 按下重重疑惑,她研究了一下抽屉,赫然发现上面有一个圆形的按钮。 耳边,大爱在说:“将你的指纹按在上面,就可以从中取走你母亲留下的东西。” 谢兰台按上去,提示音说了一句“验证成功”后,抽屉缓缓往外抽了出来,里面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 她取出来,除此之外,概无其他东西。 “这是什么?” 她去问大爱无疆。 “这是微型超级计算机。你母亲想要对你说的话,全在里面。”大爱回答。 “什么是计算机?” 她再问。 “呃,或者,你也可以把我看作是计算机。唯一的差别是,我比它强大几百倍。” 大爱无疆的话令谢兰台呆了一下,再低头看手上这东西:“所以,它也可以同我说话?” “可以,但是必须人工设置,可能你设置不了。” “怎么打开。” “上面有个按钮,你按一下,它就能启动。” 谢兰台照做,那水晶片亮了,有东西一闪而过,跳出一个白色框框,有个声音在叫:“请验证,输入八位数开机密码。” 开机密码? 谢兰台:“那是什么东西?” 大爱无疆:“你母亲设计的密码。这个我不知道。上面可有提示?你的手指可以在上面触动一下提示。 谢兰台点了一下提示,上面显示一行字:“阿临和阿鸾初次相见的日子!” 初次相见? 那她怎么知道呀? 阿临指的是萧临! “大爱前辈,萧临您认得吗?” 她再次询问。 “很多年前你母亲带他来过一次,在他还很小的时候。他是下一任传道者!” 又是一个新鲜的名词。 “何为传道者?” “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下一次,你和他一起过来,他会懂的。而他一直以来没弄明白的种种,也会在这里得到解答。可以出去了。” 大爱无疆没有回答。 谢兰台确定,这东西想要打开,还得等韩景渊回来。 “那晚辈就此告辞。” 谢兰台退出来,大门自动合上,待走出那道隔离屏障,以楼白为首的众人,正在翘首以盼。 看到她出来,众人松下一口气,除楼白之外,其他众人都下跪了: “拜见昭宁小郡主。” “诸位请起。我母亲的遗物,现已寻到,但现在的我,暂时没办法破解这个东西。里头藏了什么秘密,暂无从知道……众位先请回!” 众人却叩了一个头:“只要郡主一声召唤,我等誓为东宫案赴汤蹈火……” 谢兰台看着他们,恭敬行了一礼:“昭宁在此谢过。” 待他们离去,她才问没离开的楼白:“他们……都是什么人?” 楼白道:“各处军营当中的将领……也是东宫留下的星星之火……” 谢兰台心头一颤,所以也只有东宫的后人,才能将他们召集起来。 韩老太太和韩景渊在图谋的不会是:造反! 以逼宫的形式,让皇帝彻查东宫案? 可真要这样逼迫,将来,皇帝又要如何重用他们? 除非,韩景渊想取而代之。 前世的他,肯定造反了,才能将陆霄射杀。 如此一想,她的心境变得极度复杂起来。 回别宫的时候,谢兰台在想一个问题: 进那密室,应是一件危险的事。 密室门前,一片血红,那应是血水的味道。 肯定在之前有人想进去,但都被斩杀了,他们应该进行过大量的实验。 她进去时,楼白的面色也是异样的,可能他在害怕她也会被误杀! 虽然,这个行为无比危险,韩老太太还是将她送了过来,足见,在她眼里,她也不过是一颗棋子而已。 如此一想,是不是太过邪恶了? 但是,事实上呢! 可能就是这样。 韩景渊为什么突然不告而别? 肯定是被忽悠走了,如果他在,知道老太太要让她身涉险地,他会同意吗?绝对不会同意。 如此反向推理,玉京塔上的刺杀,还真有可能是韩老太太给安排的。 想得她那是浑身一颤! 当她回到了别宫,却发现寝宫那头,围满了人。 春祺和冬禧都在门口焦急地等着。 看到她回来,春祺就冲了过来,大叫: “王妃,出大事了,王爷突然口吐鲜血……” 谢兰台一骇,冲进寝殿,问正在治疗的徐神医:“发生什么事了?” 徐神医正在给韩景渊针灸:“有人下毒。王爷本就中毒未清,突然又中了另一种毒,双毒合一,才引发毒火攻心……王妃,老朽需要你的血……” “好。” 谢兰台立刻拔了阿仁的随身佩剑,在手心划出一道伤口。 这一夜,徐神医救了好久,才把阿风的小命救了回来。 谢兰台坐在边上,冷静地分析: 到底是什么导致韩景渊二次中毒的。 徐神医说:“可能是一种暗香。那种毒本就是一毒香气,闻着就像桂花香,单一的释放,无毒,但是像王爷这种已中毒的身体,闻到了这种香,就是二次中毒……” 她想了一遍,今天,的确闻到过那种桂花香。 是谢云岚送来的平安符上,就有那种暗香。 明白了! 这该死的女人不是来送平安的,而是想来送安北王归西的! 捏紧拳头,谢兰台深吸气: 找死。 来日必不能放过她。 也是这天晚上,有刺客夜探安北王府,江姑姑被斩杀。 谢兰台得到消息时,长长叹息。 第166章 你母亲也是穿越者? 谢云岚回府后,心里就一直七上八下的。 她盼着安北王死,于是着人悄悄盯着别宫,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她禀报。 这天晚上,她根本睡不着觉。 宁王说了,这平安符,只要她送到,萧临必死,晚上就会有死讯传出来,可直到天亮,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她顿觉大难临头。 那毒,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为什么? 是毒失效了? 还是他的运气好,被人救回来了? 若有人识得那暗香就是毒,并发现就被下在平安符上,那她的小命是不是就要完蛋大吉? 第二天,谢云岚守了一天,安北王府并没有人闯谢府找她算账。 这是不是表明,虽然毒杀失败,可他们并没有查出平安符就是毒源? 紧跟着又过了几天,依旧没有人过来问罪于她,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纳侧妃礼之前,宁王再次悄悄召见,给了她一个新任务: 既然萧临没死,那就让她嫁进去,伺机而动,必须将他一举灭了。 谢云岚已骑虎难下,只能领下这个任务。 五月初七,谢兰台和“韩景渊”已回京城数日。 “韩景渊”的身子虽然虚弱,但是,已基本脱离危险。 谢兰台现在最最担忧的是:真正的韩景渊,有不有在赶回来的路上,明天纳侧妃,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后,都会亲临王府,场面很盛大,不容有失。 她忽想到自己和韩景渊成婚时,虽然也是八台大轿,但总归是小打小闹,只有石头城的知道韩家少东家娶妻了。 且成亲当日,他因为更要紧的事,把她弃之不顾,这成了她心头说不出来的遗憾。 现在侧妃之礼如此盛大,往后头,玉京的百姓,会不会只记得安北王府有侧妃,而不知道还有一个正妃? 不会。 谢兰台目光深深。 明日这场婚礼,恐怕会成为闹剧。 傍晚时候,谢兰台去见了老太太,并陪老太太用了晚膳。 “等急了!没事,他已经在回来。今天晚上必到……明天……”韩老太太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明天会有什么变数? 谢兰台想问。 但没问。 老太太有意不说,那就等韩景渊回来再问! 入夜后,谢兰台就在书房呆呆坐着,面前放着那一件从“实验室”内取出来的“水晶石片”,这么些天,她始终解不开密码。 或者,真正能解开的人,从来不是她,而是韩景渊。 伴着午夜的脚步逐渐临近,谢兰台原本的耐心像沙漏里的细沙般悄然流逝。 她开始在室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在愈发焦躁的心弦上。 直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她心头一颤,将“水晶石片”放进大抽屉,继而冲了出去,果然看到韩景渊从寝房那头箭步跑来,身上还披着一件披风,满脸的风尘仆仆,看上去已经有好几天没剔胡髭,看上去有点沧桑。 看到她在跑来,他立刻刹住了步子,眸光深深,继而长吸一口气,沉沉而有力地落下一句: “兰台,我回来了!” 满园的八角灯笼,散发着灼灼之光,映衬着男子眼底的热切。 她还未站定,便被他大步过来,一把揽入怀中,披风裹挟着深夜的凉意,扑面而来。 韩景渊手臂收得是那样紧,紧到她能听见他胸腔里隆隆的心跳,紧到仿佛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这几日的路程,赶得我要发疯……总算是回来了……” 谢兰台的鼻子在发酸,这些日子的思念,都卡在喉咙里头。 而独属于他的茶香味道,又是那般强烈地沁人心脾。 是的,他真的回来了。 这会儿正抱着她。 心跳很强劲。 手臂很有力量。 呆了一下,她双手围抱上去,将人搂住,轻轻摩挲那披风的凉意。 自他中毒,到不告而别,到现在已半个月,她内心一直在提心吊胆,现在,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 “韩景渊,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唉! 他的拥抱啊,每每都这么的热烈,害她有点消受不起。 韩景渊微微松手,听到院子里有手下在偷着笑,他脸孔莫名一烫,“走,进书房说话……” 他牵着她进书房。 谢兰台闻到了男人的异味,忍了又忍,还是忍无可忍,闷声道:“你有多久没换洗了……味道好重……” 韩景渊:“……” 连着赶了好几天路,身上的味道肯定很重。 他的媳妇儿,就是个洁癖。 “阿灰,让人准备洗澡水……” 他冲门外高唤一声。 外头有人应声:“是。”又道:“爷,饭菜已备好,现在要送进来吗!” “洗了澡再吃。” 身上臭臭的,吃不下去。 半个时辰后,韩景渊洗完澡出来,入了小膳堂,饭菜已备好,谢兰台就在边上陪坐着,面色温静,柔声道: “快吃。” 他坐下,二话没说大口吃着,三两下就干掉了一碗饭,三碟菜。 那狼吞虎咽的样子,令谢兰台看着又好笑又心疼——这得饿多久了啊! 吃完,他将碗一推,绕到谢兰台身边,一把就将她抱起,一本正经道:“香了,不臭了……” 说罢,抱着她就出了小膳堂。 夜色凉如水。 院中的护卫,都识趣地隐身。 四下里,灯笼的光将院落衬得斑驳陆离,莫名就散发出了一种温馨感来。 “喂,你干嘛呢?” 这人,这才正经没一会儿,又开始动手动脚,瞧他那架势,恐怕还别有想法。 “回房。” 韩景渊故意把声音压得格外暗哑,透出了丝丝异样的渴望。 “不行,我……我还有好多事要同你说,你不可以胡来……” 她急了,箍他脖子的手啊,变得不安,想要下来。 他打住步子,似笑非笑地看她,慢吞吞道:“我也只是想同你说说话而已。没别的意思。你……又误会了?哦,我知道了,是你想了……唔……” 谢兰台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恼羞道:“回书房。” 他亲她的手,继续闷闷调戏: “我真要做什么,书房也不安全……而且,书房我也喜欢……” 他的眼神跟着幽深起来。 谢兰台磨牙,忍不住掐他后背上的肉:“认真点,我真有事同你说。那边有一件东西,你帮我看看认不认得……” 韩景渊本想回房的,一听,就绕去了书房。 入了书房,他放下她。 谢兰台恢复神情,拉着他来到书桌前,将那件东西,从大抽屉里取出来,示意给他看: “你瞧瞧,这东西怎么使用,你会吗?” 韩景渊一看到这玩意儿,双眼当场发直,吃惊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这平板电脑,你……你哪弄来的?” 平板电脑? 又是一个新鲜之极的词汇啊。 “那是什么东西?” 她虚心求教。 “这有点难解释,重点,你从哪弄来的……它是什么东西日后再和你解释?” 他目光逼人。 谢兰台想了想,眼神复杂地说道:“这是我亲生母亲的遗物。” 韩景渊呆了一下,失声叫道: “你母亲……也是穿越者?不对……如果是魂穿,怎会把现代文明的东西带到这个世界?这不对……你给我说清楚了:你母亲是谁?” 第167章 旧人相认 谢兰台认真审视他,这一刻,她无比确定: 他对她的身世,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情。 这才越让人觉得韩老太太的心思,有多深沉: 她养了韩景渊那么多年,却始终没跟他捅破这张纸。 不捅破好啊! 一,没人知道她在下什么棋。 二,韩景渊没有共谋的心理,在面对她谢兰台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反应,才显得真实可信。 如此,谢兰台就没有立场去责怪韩景渊的所作所为皆是利用。 她可以相信,他们相处的时候,韩景渊待自己的那份好是不含杂质的。 只要她和韩景渊的关系好,对于韩老太太所图谋的事,起到的作用就越大。 这样的心机,不可怕吗? 如果她是个坏人,那得多让人毛骨悚然。 是的,这一刻,谢兰台开始怀疑起韩老太太收养韩景渊的动机。 她——真的是好人吗? “你发什么呆?在想什么?面色一下就白了?” 韩景渊心细,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神色。 关于这一点,谢兰台暂时不说,而是就他刚刚那个问题,作了回答: “我母亲叫:宇文瑾。我其实是先太子和太子妃的三女儿:拓跋昭宁。” “什么?” 韩景渊惊站起,目光灼灼然就若两道闪电,没办法将她和昭宁联系起来。 当年那个粉粉糯糯的小女娃,含糊不清喊自己“小叔叔”的小昭宁,就是……谢兰台? 她没死? 还成了他的妻子? 他素来很沉得住气,可这一刻,他无法压住来自心头的震撼,并且想到了阿仁那誓死护主的样子,顿时悟了。 看来阿仁是知道的。 独他不知道。 这么多年,韩景渊一直在想,当年那个娃娃被烧死时有多痛,现在知道她还健在,欣慰啊,同时生出了说不出来的滋味。 当年,他宠她,不含一丝杂念,只是纯粹地喜欢看到她冲自己笑: 纯净的笑容,让人看了心思宁静。 如今,他喜欢她,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欲望。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韩景渊慢慢地、慢慢地抚上她的脸,满脸的震惊跟着一点点被平复,温柔似朝霞,一层层在眼底浮现: “当真?” “这是祖母说的。而且最近,我隐约可记起小时候一些画面。” 她弯唇,轻轻道:“比如,小时候,赖着你睡觉,缠着你讲睡前故事。” 韩景渊再次惊讶。 那时她不到三岁,竟还记得这些细节? 他忽就将她抱坐书桌上,再细细看研究她的容颜,与儿时的印象做个比较,已经找不到半点相似之处。 倒是当年在药王谷遇上时,他恍惚觉得她有点像小昭宁。 不同的是,小昭宁粉雕玉琢,奶乎乎的;而那时的小兰台,又小又瘦,脸尖尖的,身上全是伤。 原来,当年他第一眼的直觉,并没有错。 “小昭宁?” 他弯起了唇。 “对。” 她点头。 男人的笑意在加深,唇线勾出的笑弧,迷人极了:“原来你长大竟是这样一个模样。” 那眼神透露出了一种情绪: 欢喜。 藏不住的大大欢喜,令他的脸庞瞬间发光发亮。 适时,一双素手,跟着抚上了他的脸孔,将这个偏离的话题纠正过来: “叙旧的话,现在暂时不聊。先来研究一下这个东西……我研究这个东西好几天的……唔……” 可没能打断男人体内那不断膨胀的热烈渴望。 下一刻,他低头,狠狠就吻住了她的唇,那似狂风暴雨式的深吻,深深就将她吞没了——男人的手控制着她的头,令她只能迷失在这一吻里头。 那柔软的进攻,撞碎了她想要说的那些话,而不得不挂在他脖子上,接受他火山爆发式的热情。 这个疯男人啊! 而她竟是喜欢被他这样攻占的。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全是年少时的“阿钱”哥哥的模样。 知道他就是那个人,她内心的喜欢,已经不由自主地生根发芽,经过这半个月的思念,已变得无比茁壮。 以至于再见,她也一下就难以自拔了。 一吻罢,她双眸发光,唇色发亮,娇喘不止;他呢,柔情款款,还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 “缠人精小昭宁,还真嫁给了我呀?” 他的语气当中忽有了一种命中注定惊叹。 可她却要让他认清现实: “是韩祖母救下我,送我去了谢家老太太身边。所以,韩景渊,就算没有你我曾共患难的那十个月,最后,韩祖母还是有法子让你娶我的。” 这话一出,韩景渊收起笑,眼底又多了几丝惊愕: “祖母知道?” “嗯。” 谢兰台点头: “祖母还和楼白认得,那天,她安排我见了东宫遗留下来的势力,那些人分布在京城各军营当中。这些,你知道吗?” 她深深地打量着。 韩景渊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老太太果然心眼多得层出不穷啊! “不知。真不知。祖母只说,她另外给我拉了一批支持者过来。我本来还想着和你聊完就去和祖母聊一聊……” 现在,他已经明白,另一批支持者是谁了。 就是以谢兰台为首的东宫遗留势力。 他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平板电脑上: “先来说一说这个,这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你哪弄来的?” “什么叫这个时代?” 她虚心求教。 韩景渊直视对方,耐心解释道:“时代就是文明发展的不同阶段。你们现在是农耕铁器时代,而这东西来自电气科技时代。 “在电气科技时代,这种造物就像你们的铜镜一样常见。你们用烛火照明,那边用电力发光;你们靠驿马传信,那边靠电波通讯。 “简单一句话:它来自未来!” 现在只能这么解释。 谢兰台呆了一下,实在难以想象: “未来?” “嗯?” “那你也来自未来?” “嗯。”韩景渊点头:“这不是重点,重点,你哪弄来的!” 他第三次发问。 谢兰台回过神,按住心头冒上来的其他疑问,把得来的过程说了说。 结果,颠覆了韩景渊对当下时代的认知:“你是说,你们这个时代有实验室?还有人工智能?” 这怎么可能? “那个叫大爱的超级计算机是这么说的,还让我带你回去……你就会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世上了……这些我不太懂……” 她观察他的反应,看来他并不知道实验室的存在。 “大爱还说,你小时候去过那里,你不记得了?” “完全没印象。” 重点啊:先太子妃为什么要将他带去?并且,他怎么就成了下一代传道人了? 这些韩景渊都想不明白啊! 第167章 旧人相认 谢兰台认真审视他,这一刻,她无比确定: 他对她的身世,当真是一点也不知情。 这才越让人觉得韩老太太的心思,有多深沉: 她养了韩景渊那么多年,却始终没跟他捅破这张纸。 不捅破好啊! 一,没人知道她在下什么棋。 二,韩景渊没有共谋的心理,在面对她谢兰台时所表现出来的情绪反应,才显得真实可信。 如此,谢兰台就没有立场去责怪韩景渊的所作所为皆是利用。 她可以相信,他们相处的时候,韩景渊待自己的那份好是不含杂质的。 只要她和韩景渊的关系好,对于韩老太太所图谋的事,起到的作用就越大。 这样的心机,不可怕吗? 如果她是个坏人,那得多让人毛骨悚然。 是的,这一刻,谢兰台开始怀疑起韩老太太收养韩景渊的动机。 她——真的是好人吗? “你发什么呆?在想什么?面色一下就白了?” 韩景渊心细,立刻发现了她的异样神色。 关于这一点,谢兰台暂时不说,而是就他刚刚那个问题,作了回答: “我母亲叫:宇文瑾。我其实是先太子和太子妃的三女儿:拓跋昭宁。” “什么?” 韩景渊惊站起,目光灼灼然就若两道闪电,没办法将她和昭宁联系起来。 当年那个粉粉糯糯的小女娃,含糊不清喊自己“小叔叔”的小昭宁,就是……谢兰台? 她没死? 还成了他的妻子? 他素来很沉得住气,可这一刻,他无法压住来自心头的震撼,并且想到了阿仁那誓死护主的样子,顿时悟了。 看来阿仁是知道的。 独他不知道。 这么多年,韩景渊一直在想,当年那个娃娃被烧死时有多痛,现在知道她还健在,欣慰啊,同时生出了说不出来的滋味。 当年,他宠她,不含一丝杂念,只是纯粹地喜欢看到她冲自己笑: 纯净的笑容,让人看了心思宁静。 如今,他喜欢她,却多了几分别样的欲望。 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韩景渊慢慢地、慢慢地抚上她的脸,满脸的震惊跟着一点点被平复,温柔似朝霞,一层层在眼底浮现: “当真?” “这是祖母说的。而且最近,我隐约可记起小时候一些画面。” 她弯唇,轻轻道:“比如,小时候,赖着你睡觉,缠着你讲睡前故事。” 韩景渊再次惊讶。 那时她不到三岁,竟还记得这些细节? 他忽就将她抱坐书桌上,再细细看研究她的容颜,与儿时的印象做个比较,已经找不到半点相似之处。 倒是当年在药王谷遇上时,他恍惚觉得她有点像小昭宁。 不同的是,小昭宁粉雕玉琢,奶乎乎的;而那时的小兰台,又小又瘦,脸尖尖的,身上全是伤。 原来,当年他第一眼的直觉,并没有错。 “小昭宁?” 他弯起了唇。 “对。” 她点头。 男人的笑意在加深,唇线勾出的笑弧,迷人极了:“原来你长大竟是这样一个模样。” 那眼神透露出了一种情绪: 欢喜。 藏不住的大大欢喜,令他的脸庞瞬间发光发亮。 适时,一双素手,跟着抚上了他的脸孔,将这个偏离的话题纠正过来: “叙旧的话,现在暂时不聊。先来研究一下这个东西……我研究这个东西好几天的……唔……” 可没能打断男人体内那不断膨胀的热烈渴望。 下一刻,他低头,狠狠就吻住了她的唇,那似狂风暴雨式的深吻,深深就将她吞没了——男人的手控制着她的头,令她只能迷失在这一吻里头。 那柔软的进攻,撞碎了她想要说的那些话,而不得不挂在他脖子上,接受他火山爆发式的热情。 这个疯男人啊! 而她竟是喜欢被他这样攻占的。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全是年少时的“阿钱”哥哥的模样。 知道他就是那个人,她内心的喜欢,已经不由自主地生根发芽,经过这半个月的思念,已变得无比茁壮。 以至于再见,她也一下就难以自拔了。 一吻罢,她双眸发光,唇色发亮,娇喘不止;他呢,柔情款款,还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 “缠人精小昭宁,还真嫁给了我呀?” 他的语气当中忽有了一种命中注定惊叹。 可她却要让他认清现实: “是韩祖母救下我,送我去了谢家老太太身边。所以,韩景渊,就算没有你我曾共患难的那十个月,最后,韩祖母还是有法子让你娶我的。” 这话一出,韩景渊收起笑,眼底又多了几丝惊愕: “祖母知道?” “嗯。” 谢兰台点头: “祖母还和楼白认得,那天,她安排我见了东宫遗留下来的势力,那些人分布在京城各军营当中。这些,你知道吗?” 她深深地打量着。 韩景渊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老太太果然心眼多得层出不穷啊! “不知。真不知。祖母只说,她另外给我拉了一批支持者过来。我本来还想着和你聊完就去和祖母聊一聊……” 现在,他已经明白,另一批支持者是谁了。 就是以谢兰台为首的东宫遗留势力。 他的注意力立刻回到平板电脑上: “先来说一说这个,这不是这个时代的产物,你哪弄来的?” “什么叫这个时代?” 她虚心求教。 韩景渊直视对方,耐心解释道:“时代就是文明发展的不同阶段。你们现在是农耕铁器时代,而这东西来自电气科技时代。 “在电气科技时代,这种造物就像你们的铜镜一样常见。你们用烛火照明,那边用电力发光;你们靠驿马传信,那边靠电波通讯。 “简单一句话:它来自未来!” 现在只能这么解释。 谢兰台呆了一下,实在难以想象: “未来?” “嗯?” “那你也来自未来?” “嗯。”韩景渊点头:“这不是重点,重点,你哪弄来的!” 他第三次发问。 谢兰台回过神,按住心头冒上来的其他疑问,把得来的过程说了说。 结果,颠覆了韩景渊对当下时代的认知:“你是说,你们这个时代有实验室?还有人工智能?” 这怎么可能? “那个叫大爱的超级计算机是这么说的,还让我带你回去……你就会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个世上了……这些我不太懂……” 她观察他的反应,看来他并不知道实验室的存在。 “大爱还说,你小时候去过那里,你不记得了?” “完全没印象。” 重点啊:先太子妃为什么要将他带去?并且,他怎么就成了下一代传道人了? 这些韩景渊都想不明白啊! 第168章 遗言 那就暂时按下,不考虑,回头去实验室找那什么“大爱无疆”聊聊就能知道了! 韩景渊拿起了平板,坐在椅子上,点开按钮,出现了登录口,看到了提示,想了想,那应该是小昭宁出生第二天。 因为小昭宁出生那日,他陪母亲去礼佛了。 于是,他输入那日的年月日。 登录成功。 桌面上放着一个视频,上面命名为:萧临。 韩景渊点开,里面跳出一张熟悉的脸孔,竟是先太子妃——宇文瑾。 “这是谁?” 谢兰台也看到了。 韩景渊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一起看: “这就是你母亲。” 谢兰台看着又惊又疑,目光灼灼:“可我母亲怎会被关在这东西里头?这是……妖物?” “你母亲已经过世了,这里面储存的是生前用高科技产品拍下来的影像……相当于遗书。但这种是有画面感的遗书,她的音容笑貌,我们能看到,也能听到……” 他很耐心地向她讲解,并点了一下那个视频。 那个画面就开始动起来。 谢兰台惊奇地看到母亲竟冲自己招起了手: “hello,我的心肝宝贝,你好呀,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这部计算机,就代表我和你父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道,拿到这本计算机的是大宝,还是二宝,或是三宝。但能被你们找到,至少证明,你们其中一人至少还好好活着。 “娘亲和父王很爱很爱你们,可惜,没能陪你们走到最后。 “曾经,我想过,凭我在现代文明那么高的智商,活在古封建时代,那不是妥妥的人生赢家。然而不是。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无可奈何。有太多的规则束缚人性。太多的尔虞我诈,让人防不胜防。 “娘亲对你们没有太多的期待,只愿你们,平安,喜乐,走这人生一遭,贵在体验。万事搏一个自己喜欢。 “人生伴侣很重要,不要委屈自己,要像娘亲一样寻一个爱我的夫君,或像你们父王一样,娶一个和他三观一致的好娘子。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记住了,要为自己争一份喜欢的事业。 “可以是当个将军;可以是当个商人;或是当个匠人…… “特别是姑娘们,千万不可以恋爱脑,以为嫁个优质男人就可以依附他……男人可以用来借势,但女子不可当菟丝…… “娘亲爱你们,真的。很爱很爱。” 这爽朗又温柔的性子,谢兰台一看就深深喜欢上了: 怪不得堂堂东宫太子会迷恋上她,东宫之内,独宠太子妃。 “我娘竟这样通透?” 她惊叹着看韩景渊。 他点头,微微一笑:“我记得,太子妃的野心是,行遍千山万水,做个自由自在的女商人,性子极为洒脱的。太子哥哥很怕有一天她玩一出不告而别……所以,他对其他女人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嫂子醋了跑路……” 听着怪有意思的。 这时,视频当中传出了一句:“萧临,你也在边上是!” 韩景渊的注意力立刻落到了这上面。 “对于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你应该有诸多疑问!本来如果我活着,等到你成年礼之日,我就该一五一十全说给你知道的。 “如果我死了,那么,实验室那边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代会有实验室,那边的人工智能会告诉你的。 “现在,我想说的是,我和你的太子哥哥为什么会死。 “当然,这是将来的事,现在我只是在预判,其实我很希望这一切不会发生,我可以保护孩子们长大成人,我希望大乾的未来,可以和平交替,再创一个不一样的盛世。 “可有些秘密却是会引发皇族政变的,而我不巧正好知道了,且,这秘密还不能外说。 “因为我们所在的家和国,需要一个繁荣稳定的环境,百姓不应为皇族的内斗而买单…… “更因为你太子哥哥,是一个仁善之人。也许哪一天,灾难来临时,他会选择息事宁人。” 这晚上,韩景渊和谢兰台待在书房,并没有出来,灯火亮了一夜,也没叫水。 清晨,几道朝霞,从东边半开的窗户中折射进去,落在了沉睡着的谢兰台脸上。 韩景渊盘坐着。 临窗的地毯上,他们互相依偎在一处。 韩景渊只是打了一个瞌睡,醒来只看到她睡得格外香甜,他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想着这么多年的种种,眼底深处,有一道道汹涌的强光在涌来。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往东宫跑。 喜欢太子哥哥。 喜欢太子妃嫂嫂。 喜欢三个小侄子小侄女。 他曾盼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自己可以在明君治下,当一个逍遥王爷。 残酷的现实,让他领教到了政治的可怕,哪怕亲父子,也可以杀一个你死我亡。 血腥过后,曾经的人中龙凤,不知要死掉多少…… 他曾遗憾啊,此生再也寻不回一个缠着自己的小阿鸾,所以,才对捡到的小阿兰百般呵护。 哪怕那时,他没什么自保能力,却还是拼尽全力救她、护她、送她回家。 或者,这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阿鸾与自己就是有缘份的,才会多年后互相救犊,又在成年后重逢,成为夫妻。 想想曾经那个小可爱,如今成了妻子——他心头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发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又一下。 谢兰台也醒了,抬头时正好和他对视上: “又一宿没睡。” “脑子静不下来。”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刮了刮,低下头又吮了一下她的唇,低低说了一句: “充一下电。我又能满血复活了!” 谢兰台脸颊泛红,捏他脸,柔柔说道:“无赖……当年那个小叔叔,如今竟变成登徒子了!” “什么话?我昨晚上到现在,一直很正经,什么时候无赖过?或者,你想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无赖……” 那双晶亮的眸子啊,又聚起了几丝坏坏之色。 她抿唇笑,点点他的鼻子,娇娇道:“天亮了,新郎倌,今日有的你忙,你的无赖,我回头领教。” 他却突然将她拉过去抱住,喃喃道:“还早,再抱一抱,眯一会儿。” “好。” 她不挣,乖乖依偎着。 闭着眼,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天冷的时候,他们没有被子,晚上只能靠抱着睡,依偎取暖。 无数次,她会梦到那时的场景,如今算是圆梦了。 另一头。 韩老太太起身,福嬷嬷说:“昨夜,王爷回来了,和王妃在书房说了一宿的话!” 她笑得轻描淡写:“能谈就是好事。吩咐下去……今天,按计划行动。” “是。” 福嬷嬷应声。 今日,终将载入史册! 第168章 遗言 那就暂时按下,不考虑,回头去实验室找那什么“大爱无疆”聊聊就能知道了! 韩景渊拿起了平板,坐在椅子上,点开按钮,出现了登录口,看到了提示,想了想,那应该是小昭宁出生第二天。 因为小昭宁出生那日,他陪母亲去礼佛了。 于是,他输入那日的年月日。 登录成功。 桌面上放着一个视频,上面命名为:萧临。 韩景渊点开,里面跳出一张熟悉的脸孔,竟是先太子妃——宇文瑾。 “这是谁?” 谢兰台也看到了。 韩景渊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自己怀里,一起看: “这就是你母亲。” 谢兰台看着又惊又疑,目光灼灼:“可我母亲怎会被关在这东西里头?这是……妖物?” “你母亲已经过世了,这里面储存的是生前用高科技产品拍下来的影像……相当于遗书。但这种是有画面感的遗书,她的音容笑貌,我们能看到,也能听到……” 他很耐心地向她讲解,并点了一下那个视频。 那个画面就开始动起来。 谢兰台惊奇地看到母亲竟冲自己招起了手: “hello,我的心肝宝贝,你好呀,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这部计算机,就代表我和你父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我不知道,拿到这本计算机的是大宝,还是二宝,或是三宝。但能被你们找到,至少证明,你们其中一人至少还好好活着。 “娘亲和父王很爱很爱你们,可惜,没能陪你们走到最后。 “曾经,我想过,凭我在现代文明那么高的智商,活在古封建时代,那不是妥妥的人生赢家。然而不是。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无可奈何。有太多的规则束缚人性。太多的尔虞我诈,让人防不胜防。 “娘亲对你们没有太多的期待,只愿你们,平安,喜乐,走这人生一遭,贵在体验。万事搏一个自己喜欢。 “人生伴侣很重要,不要委屈自己,要像娘亲一样寻一个爱我的夫君,或像你们父王一样,娶一个和他三观一致的好娘子。 “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记住了,要为自己争一份喜欢的事业。 “可以是当个将军;可以是当个商人;或是当个匠人…… “特别是姑娘们,千万不可以恋爱脑,以为嫁个优质男人就可以依附他……男人可以用来借势,但女子不可当菟丝…… “娘亲爱你们,真的。很爱很爱。” 这爽朗又温柔的性子,谢兰台一看就深深喜欢上了: 怪不得堂堂东宫太子会迷恋上她,东宫之内,独宠太子妃。 “我娘竟这样通透?” 她惊叹着看韩景渊。 他点头,微微一笑:“我记得,太子妃的野心是,行遍千山万水,做个自由自在的女商人,性子极为洒脱的。太子哥哥很怕有一天她玩一出不告而别……所以,他对其他女人根本不敢多看一眼。生怕嫂子醋了跑路……” 听着怪有意思的。 这时,视频当中传出了一句:“萧临,你也在边上是!” 韩景渊的注意力立刻落到了这上面。 “对于你为什么来到这个世界,你应该有诸多疑问!本来如果我活着,等到你成年礼之日,我就该一五一十全说给你知道的。 “如果我死了,那么,实验室那边有你想知道的答案。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代会有实验室,那边的人工智能会告诉你的。 “现在,我想说的是,我和你的太子哥哥为什么会死。 “当然,这是将来的事,现在我只是在预判,其实我很希望这一切不会发生,我可以保护孩子们长大成人,我希望大乾的未来,可以和平交替,再创一个不一样的盛世。 “可有些秘密却是会引发皇族政变的,而我不巧正好知道了,且,这秘密还不能外说。 “因为我们所在的家和国,需要一个繁荣稳定的环境,百姓不应为皇族的内斗而买单…… “更因为你太子哥哥,是一个仁善之人。也许哪一天,灾难来临时,他会选择息事宁人。” 这晚上,韩景渊和谢兰台待在书房,并没有出来,灯火亮了一夜,也没叫水。 清晨,几道朝霞,从东边半开的窗户中折射进去,落在了沉睡着的谢兰台脸上。 韩景渊盘坐着。 临窗的地毯上,他们互相依偎在一处。 韩景渊只是打了一个瞌睡,醒来只看到她睡得格外香甜,他用手轻轻抚着她的发丝,想着这么多年的种种,眼底深处,有一道道汹涌的强光在涌来。 从他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往东宫跑。 喜欢太子哥哥。 喜欢太子妃嫂嫂。 喜欢三个小侄子小侄女。 他曾盼望天下太平,海晏河清,自己可以在明君治下,当一个逍遥王爷。 残酷的现实,让他领教到了政治的可怕,哪怕亲父子,也可以杀一个你死我亡。 血腥过后,曾经的人中龙凤,不知要死掉多少…… 他曾遗憾啊,此生再也寻不回一个缠着自己的小阿鸾,所以,才对捡到的小阿兰百般呵护。 哪怕那时,他没什么自保能力,却还是拼尽全力救她、护她、送她回家。 或者,这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阿鸾与自己就是有缘份的,才会多年后互相救犊,又在成年后重逢,成为夫妻。 想想曾经那个小可爱,如今成了妻子——他心头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发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额间,亲了一下又一下。 谢兰台也醒了,抬头时正好和他对视上: “又一宿没睡。” “脑子静不下来。” 他的手指在她脸上轻轻刮了刮,低下头又吮了一下她的唇,低低说了一句: “充一下电。我又能满血复活了!” 谢兰台脸颊泛红,捏他脸,柔柔说道:“无赖……当年那个小叔叔,如今竟变成登徒子了!” “什么话?我昨晚上到现在,一直很正经,什么时候无赖过?或者,你想见识一下何为真正的无赖……” 那双晶亮的眸子啊,又聚起了几丝坏坏之色。 她抿唇笑,点点他的鼻子,娇娇道:“天亮了,新郎倌,今日有的你忙,你的无赖,我回头领教。” 他却突然将她拉过去抱住,喃喃道:“还早,再抱一抱,眯一会儿。” “好。” 她不挣,乖乖依偎着。 闭着眼,她好像回到了很多年以前,在天冷的时候,他们没有被子,晚上只能靠抱着睡,依偎取暖。 无数次,她会梦到那时的场景,如今算是圆梦了。 另一头。 韩老太太起身,福嬷嬷说:“昨夜,王爷回来了,和王妃在书房说了一宿的话!” 她笑得轻描淡写:“能谈就是好事。吩咐下去……今天,按计划行动。” “是。” 福嬷嬷应声。 今日,终将载入史册! 第169章 纳侧妃,告御状 今日安北王侧妃大礼,已成玉京城内一大盛事。 全城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全是此事——四个贵女,陪嫁无数,都为了进安北王府当一个侧妃。 这样的荣耀,恐怕连皇子都没得到过。 “听说了吗?皇上和太后都会亲临主持婚礼,长公主和首辅也会到场。满朝文武,去了半数以上,且全是高官。” “如此盛况空前,史书都要留下一笔了!” “安北王享受到的这种殊荣,堪称史无前例啊! “可怜那位正妃,据说是个庶女,从今往后,会不会被四个侧妃压得抬不起头来?” “怎么可能?王爷和正妃那是两情相悦。早已从讨得圣旨,侧妃入了府,就只能以正妃为尊。” “可悲啊,四个好好的贵女,以后只能俯低作小。” 一大早,英国公府,江鸢一早就起了床,由宫中的嬷嬷、姑姑伺候,开始沐浴,洗发,梳发,绞面,上妆,定妆…… 忙碌一个上午,新娘子的妆束才算打扮好。 一身盛装,看着镜中精致的自己,江鸢心下莫名有点激动。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姑娘如此国色天香,却只能做侧妃,真的是太委屈姑娘了!” 丫鬟梅儿心下很是不甘心。 在江家,梅儿也是一等大丫鬟,一旦进了安北王府,也不知道那位王妃会怎么将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作一个等级划分。 江鸢目光幽幽,今日受的委屈,来日,她自会加倍讨回来。 午后。 吉时一到,秦琉璃在家人的相送下,坐上花轿,脑子里想的是长公主说过的话:“你放心,今晚上,安北王会进你房,你做好准备。” 她一想到未来夫君的伟岸,心脏就会止不住乱跳,一时喜上眉梢。 秦家家境普通,能攀上安北王府,对于她来说,当真是一脚踩进了青云里头。 出嫁前,她去拜了姻缘庙,只愿早日得了王爷宠爱,此生可生个一儿半女,常伴王爷左右,心愿足以。 余袅袅没啥心思,反正这个男人,她不喜欢。 大哥向她保证了,将来,只要她有了喜欢的人,就可以从安北王府出来。 虽然安北王长得的确很好,本事也大,可关她啥事,她又不喜欢,那些人谁想要谁去抢,她不争也不抢。 坐在花轿里头,她直接就把寓意平安的苹果给吃了。 谢云岚心下极度不安。 之前,她试图毒害安北王,却没有成功,如今就这样嫁过去,会有怎样的结局,谁能料想得到。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就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就是肉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婚礼依旧放在傍晚时分。 而下午时分,四台花轿,就开始从四个坊内吹吹打打绕城一圈,游街、撒糖、撒铜钱、撒福袋,满城百姓都跟着闹腾了起来…… 下午时分,宾客们一批批到场。 长公主软禁结束,早早来了安北王府,和首辅大人一起迎接客人——夫妻俩虽然关系恶劣,但在今天这个日子里,二人都没有冷眼相待。 花轿入府前,太后和皇上一同来了王府,整个王府,被龙甲军里三层三外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韩景渊和谢兰台盛装来迎。 乾帝哈哈一笑:“阿临,你大婚,朕没赶上,今日你纳侧妃,朕终于等到了。这往后头啊,必须努力开枝散叶,多多传承啊!” 太后慈眉善目,笑意融融:“哀家年岁大了,这往后头如此盛大的婚礼,怕是没机会再参加,今日普天同庆,天下大喜……” 长公主和首辅在叩谢。 韩老太太穿戴得也格外喜庆,老脸上始终挂着乐呵乐呵的笑容。 韩景渊和谢兰台并肩而立。 谢兰台身着绛色礼服雍容华贵,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她从容地安排着宴席流程,连宾客座次都亲自把关,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处处彰显着当家主母的体面。 那些准备看新妇笑话的宾客,见此情形也不得不赞一句“安北王妃果然大度”。 王府宽阔的街道上,四顶花轿已先后到了王府外头,因为是纳侧妃,没有那种些娶正妃才会有的射花轿、跨马鞍、走福袋等流程,只等时辰一到,吉乐起,新娘子自行进入王府。 但保留了拜堂这个形式,但为了表示对世家大族的尊重。 眼见得仪式就要开始了,一个宫婢打扮的姑姑,忽然就出现在喜堂之上,对正坐在高位的太后和皇帝跪下喊了一句: “陛下,婢女江月今日要告御状,所告对象是当今皇后,当年东宫案,皇后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致令先皇后被绞死,太子和太子妃皆惨死……奴婢江月,就是证人……” 那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江姑姑。 此话一出,全堂宾客顿地哗然而惊。 本来满面春风的来宾们,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有些人更是在倒吸寒气,嘀咕:“这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在今天这种场合,提及那件事。” 先太子一案,这十余年,谁敢提。 但凡要命的,想有一个好前程的,都会避开陛下这个不可碰触的大忌讳。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姓江的,必血溅五步。 那一刻,喜堂之上,瞬间悄无声息。 乾帝本来是笑容满面的,一听这话,面色立刻沉下,他恶狠狠盯着这个模样有点眼熟的婢子,眼神幽幽闪闪,声音已变得极度严厉: “你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婢?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没死?” 看到江月,谢兰台也挺惊讶的: 原来江月没被灭口。 也不知韩景渊使的是什么法子,竟然让她跑来告起了御状。 今日是何等的日子,又是何等的防卫森严,她居然可以来到帝前,除了韩景渊,谁能安排得了? 乾帝是何等的聪明,不该看不透,可他却顺势接上了话,威严厉问,而不是大喝一声:“大胆,东宫之乱,严禁再提,哪来不知死活的贱婢,竟敢以下犯上,拖出去杖毙……” 显然啊,乾帝这是默许韩景渊在查那个案子了。 江姑姑立刻叩头,继而叫道: “陛下,当年太子殿下带兵入城,并不是要来夺权,而是太子殿下收到长公主的密信,说:宫中,炎皇叔秘谋逼宫夺位,他是来勤王的!” 第169章 纳侧妃,告御状 今日安北王侧妃大礼,已成玉京城内一大盛事。 全城老百姓津津乐道的全是此事——四个贵女,陪嫁无数,都为了进安北王府当一个侧妃。 这样的荣耀,恐怕连皇子都没得到过。 “听说了吗?皇上和太后都会亲临主持婚礼,长公主和首辅也会到场。满朝文武,去了半数以上,且全是高官。” “如此盛况空前,史书都要留下一笔了!” “安北王享受到的这种殊荣,堪称史无前例啊! “可怜那位正妃,据说是个庶女,从今往后,会不会被四个侧妃压得抬不起头来?” “怎么可能?王爷和正妃那是两情相悦。早已从讨得圣旨,侧妃入了府,就只能以正妃为尊。” “可悲啊,四个好好的贵女,以后只能俯低作小。” 一大早,英国公府,江鸢一早就起了床,由宫中的嬷嬷、姑姑伺候,开始沐浴,洗发,梳发,绞面,上妆,定妆…… 忙碌一个上午,新娘子的妆束才算打扮好。 一身盛装,看着镜中精致的自己,江鸢心下莫名有点激动。 她等这一天等得太久,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姑娘如此国色天香,却只能做侧妃,真的是太委屈姑娘了!” 丫鬟梅儿心下很是不甘心。 在江家,梅儿也是一等大丫鬟,一旦进了安北王府,也不知道那位王妃会怎么将她们这些陪嫁丫鬟作一个等级划分。 江鸢目光幽幽,今日受的委屈,来日,她自会加倍讨回来。 午后。 吉时一到,秦琉璃在家人的相送下,坐上花轿,脑子里想的是长公主说过的话:“你放心,今晚上,安北王会进你房,你做好准备。” 她一想到未来夫君的伟岸,心脏就会止不住乱跳,一时喜上眉梢。 秦家家境普通,能攀上安北王府,对于她来说,当真是一脚踩进了青云里头。 出嫁前,她去拜了姻缘庙,只愿早日得了王爷宠爱,此生可生个一儿半女,常伴王爷左右,心愿足以。 余袅袅没啥心思,反正这个男人,她不喜欢。 大哥向她保证了,将来,只要她有了喜欢的人,就可以从安北王府出来。 虽然安北王长得的确很好,本事也大,可关她啥事,她又不喜欢,那些人谁想要谁去抢,她不争也不抢。 坐在花轿里头,她直接就把寓意平安的苹果给吃了。 谢云岚心下极度不安。 之前,她试图毒害安北王,却没有成功,如今就这样嫁过去,会有怎样的结局,谁能料想得到。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就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就是肉板的鱼肉,任人宰割。 婚礼依旧放在傍晚时分。 而下午时分,四台花轿,就开始从四个坊内吹吹打打绕城一圈,游街、撒糖、撒铜钱、撒福袋,满城百姓都跟着闹腾了起来…… 下午时分,宾客们一批批到场。 长公主软禁结束,早早来了安北王府,和首辅大人一起迎接客人——夫妻俩虽然关系恶劣,但在今天这个日子里,二人都没有冷眼相待。 花轿入府前,太后和皇上一同来了王府,整个王府,被龙甲军里三层三外层,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韩景渊和谢兰台盛装来迎。 乾帝哈哈一笑:“阿临,你大婚,朕没赶上,今日你纳侧妃,朕终于等到了。这往后头啊,必须努力开枝散叶,多多传承啊!” 太后慈眉善目,笑意融融:“哀家年岁大了,这往后头如此盛大的婚礼,怕是没机会再参加,今日普天同庆,天下大喜……” 长公主和首辅在叩谢。 韩老太太穿戴得也格外喜庆,老脸上始终挂着乐呵乐呵的笑容。 韩景渊和谢兰台并肩而立。 谢兰台身着绛色礼服雍容华贵,唇边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 她从容地安排着宴席流程,连宾客座次都亲自把关,既不显得过分热络,又处处彰显着当家主母的体面。 那些准备看新妇笑话的宾客,见此情形也不得不赞一句“安北王妃果然大度”。 王府宽阔的街道上,四顶花轿已先后到了王府外头,因为是纳侧妃,没有那种些娶正妃才会有的射花轿、跨马鞍、走福袋等流程,只等时辰一到,吉乐起,新娘子自行进入王府。 但保留了拜堂这个形式,但为了表示对世家大族的尊重。 眼见得仪式就要开始了,一个宫婢打扮的姑姑,忽然就出现在喜堂之上,对正坐在高位的太后和皇帝跪下喊了一句: “陛下,婢女江月今日要告御状,所告对象是当今皇后,当年东宫案,皇后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致令先皇后被绞死,太子和太子妃皆惨死……奴婢江月,就是证人……” 那人是谁? 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江姑姑。 此话一出,全堂宾客顿地哗然而惊。 本来满面春风的来宾们,脸上都露出了骇然之色,有些人更是在倒吸寒气,嘀咕:“这是哪个不要命的,竟敢在今天这种场合,提及那件事。” 先太子一案,这十余年,谁敢提。 但凡要命的,想有一个好前程的,都会避开陛下这个不可碰触的大忌讳。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姓江的,必血溅五步。 那一刻,喜堂之上,瞬间悄无声息。 乾帝本来是笑容满面的,一听这话,面色立刻沉下,他恶狠狠盯着这个模样有点眼熟的婢子,眼神幽幽闪闪,声音已变得极度严厉: “你是……先皇后身边的宫婢?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没死?” 看到江月,谢兰台也挺惊讶的: 原来江月没被灭口。 也不知韩景渊使的是什么法子,竟然让她跑来告起了御状。 今日是何等的日子,又是何等的防卫森严,她居然可以来到帝前,除了韩景渊,谁能安排得了? 乾帝是何等的聪明,不该看不透,可他却顺势接上了话,威严厉问,而不是大喝一声:“大胆,东宫之乱,严禁再提,哪来不知死活的贱婢,竟敢以下犯上,拖出去杖毙……” 显然啊,乾帝这是默许韩景渊在查那个案子了。 江姑姑立刻叩头,继而叫道: “陛下,当年太子殿下带兵入城,并不是要来夺权,而是太子殿下收到长公主的密信,说:宫中,炎皇叔秘谋逼宫夺位,他是来勤王的!” 第170章 翻案 这话一出,长公主立刻沉声叫道:“胡说,本宫什么时候向太子殿下写过什么密信?” 江姑姑深吸一口气马上接话道:“那信的确不是长公主写的,而是当今皇后娘娘让奴婢悄悄送出去给太子殿下的。奴婢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太子殿下对奴婢没有怀疑之心…… “但即便如此,当时太子殿下派人悄悄回来查看究竟——确定当时皇宫里的人马已悉数换成了狼琊王的心腹。 “太子这才信以为真,才领军入城勤王。 “这便是当年东宫案的实情。” 说完,她俯首于地上,再也不敢面以乾帝那狠厉的帝王之怒。 谢兰台也不敢偷窥,心头则起了疑问:如果江姑姑是这么关键的人,那这么多年了,皇后为什么没有灭其口? 再联想之前此人去抓自己时说过的话,明白了,她或是唯一辩认出拓跋昭宁的人,所以,这条小命才得以保全下来。 此时此刻,她心里不断想着之前重楼给予的那些信息——宫里诸位拿捏权柄的女人们。 先皇后:司徒长安,是个江湖女子,精武艺,通谋略,善管理,除了是孤儿出身,其他绝不逊于任何一个贵女。 后来,陛下为让司徒长安成为皇后,着令大门阀司徒家认她作为女儿,她原名叫长安,后成了司徒长安。 关于她的来历,只听说她是某个师太收下的徒弟,师太死后,她的来历就再无人知晓,却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长安入宫后,皇帝只宠她,后宫只另外封了一个淑妃,也就是现在这个皇后。 太子拓跋奉天和弟弟拓跋嘉珩相差好几岁,拓跋嘉珩之后,三皇子四皇子全是司徒皇后所生,可惜都夭折了。 司徒皇后生第四胎时,是个女儿,为生此女,她大出血,从此再不能生。 而且,这个女儿还是没保住。 即便如此,皇帝也没另外选妃充足后宫,直到太子有过一次生了重病险些没保住,皇帝才选了不少妃子。 皇帝和皇后的关系,是直到太子长大成为东宫,东宫的威望水涨船高后开始冷淡起来的。 皇帝把自己的发妻赐死,又射杀了皇长子,曾经一度消沉,后来是在现皇后的鼓励下才又振作了起来。 所以现任皇后一度很受宠。 现任皇后名叫:何芳华,家世很普通,曾救过皇帝一命。 皇帝喝迷糊时把她当作皇后,意外春风一度,后来才把人纳进了后宫,被封为淑妃。 但她入宫后,除生过一子,几乎没有侍寝的机会。 那时,皇上只迷恋皇后。 现皇后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现皇后想要害先皇后这个可能性很大。 至于皇贵妃,是世家贵女,因为生了宁王,又长得风姿绰约,后来才晋为皇贵妃的——陇右庞家,在朝中颇有势力。 现在他们更是在想方设法地希望宁王成为东宫之主。 只要此事能成,庞家必会就此崛起。 至于太后,她出自琊城王氏,王氏既出文臣,也出武将,在朝中很有权势——但陛下一直在压抑王家的发展。 原因是王家世族太大,若族中子弟占着官位太多,亲戚权柄一重,各种势力就不太好平衡。 这么些年,乾帝为什么重用萧怀义,就是这个原因。 …… “满口胡言,那一天,狼琊王虽在京中,却并无实权在手,也没带兵马入京,你是谁派来的,竟要撒下这弥天大谎……” 太后收起慈笑,沉沉利喝:“谁借你的胆子,让你如此诬陷狼琊王的?” 狼琊王拓跋炎是太后的小儿子,一直在琊城当王爷,他比当今陛下上小二十岁,因为是小儿子,又一直不在身边,深受太后喜欢。 连陛下都很宠爱这个幼弟。 当年九子夺嫡,陛下的兄弟赐死的赐死,出家的出家,病故的病故,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兄弟了。 地上,江月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奴婢不是在诬陷,而是在陈述事实,有人借机营造了一个假象,造成了东宫造反的误会……” 太后黑沉着脸,再次叫断:“如果这一切都是误会,当年奉太子天为什么没有辩解?而是默认一切,这个案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铁案,谁借你的胆子,平白掀起千层浪……” 那声线,是越来越严厉,语气当中的寒气,几乎可以将人冻毙。 江月哆嗦了一下,大叫:“奴婢所言,千真万确,求皇上明鉴。东宫含冤莫白,求皇上彻查……” “来人,将她推出去,杖毙……” 是首辅萧怀义在怒斥。 “住手,今天可是安北王的纳妃大礼,怎能轻易见血?” 长公主冷声叫断:“拖出去关起来……等大婚后再计较。” 立刻有安北王府的家奴上前拿人。 “且慢!” 一直看好戏的韩景渊终于开了口,并且上前,忽就冲皇上扑通跪下,沉声叫道: “皇上,有一件事,臣必须要向您禀告一下:就刚刚,臣得到密报:狼琊王拓跋炎……要反!”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太后一听,才缓和的脸色,再次浮现大怒:“一派胡言,狼琊王和陛下兄弟情深,这么多年,一直在为大乾国鞠躬尽瘁,没头没脑,他为什么要反?” 韩景渊立刻高声接下话: “因为,臣已查到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当年,正是狼琊王在暗中做局,致令陛下与东宫生了嫌隙,最后还是让东宫认定他要密谋造反。 “当时的情况是,如果东宫不率军入城,陛下所在皇宫,定会被狼琊王暗中易主,而东宫依旧会被背上一个造反的罪名……” 他直直看向太后,面色呈现前所未有的严厉之色:“外祖母,是谁挑起了这场东宫乱,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您,就是其中最有力的推动者。 “您不想让东宫继位。您要让陛下将皇位传给您的小儿子。” 最后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发出了倒吸寒气声。 谢兰台双手轻轻扞成拳,暗暗吸着气: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计划,或者,她会惊得吓晕过去的! 这个人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 第170章 翻案 这话一出,长公主立刻沉声叫道:“胡说,本宫什么时候向太子殿下写过什么密信?” 江姑姑深吸一口气马上接话道:“那信的确不是长公主写的,而是当今皇后娘娘让奴婢悄悄送出去给太子殿下的。奴婢是先皇后身边的人,太子殿下对奴婢没有怀疑之心…… “但即便如此,当时太子殿下派人悄悄回来查看究竟——确定当时皇宫里的人马已悉数换成了狼琊王的心腹。 “太子这才信以为真,才领军入城勤王。 “这便是当年东宫案的实情。” 说完,她俯首于地上,再也不敢面以乾帝那狠厉的帝王之怒。 谢兰台也不敢偷窥,心头则起了疑问:如果江姑姑是这么关键的人,那这么多年了,皇后为什么没有灭其口? 再联想之前此人去抓自己时说过的话,明白了,她或是唯一辩认出拓跋昭宁的人,所以,这条小命才得以保全下来。 此时此刻,她心里不断想着之前重楼给予的那些信息——宫里诸位拿捏权柄的女人们。 先皇后:司徒长安,是个江湖女子,精武艺,通谋略,善管理,除了是孤儿出身,其他绝不逊于任何一个贵女。 后来,陛下为让司徒长安成为皇后,着令大门阀司徒家认她作为女儿,她原名叫长安,后成了司徒长安。 关于她的来历,只听说她是某个师太收下的徒弟,师太死后,她的来历就再无人知晓,却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奇女子。 长安入宫后,皇帝只宠她,后宫只另外封了一个淑妃,也就是现在这个皇后。 太子拓跋奉天和弟弟拓跋嘉珩相差好几岁,拓跋嘉珩之后,三皇子四皇子全是司徒皇后所生,可惜都夭折了。 司徒皇后生第四胎时,是个女儿,为生此女,她大出血,从此再不能生。 而且,这个女儿还是没保住。 即便如此,皇帝也没另外选妃充足后宫,直到太子有过一次生了重病险些没保住,皇帝才选了不少妃子。 皇帝和皇后的关系,是直到太子长大成为东宫,东宫的威望水涨船高后开始冷淡起来的。 皇帝把自己的发妻赐死,又射杀了皇长子,曾经一度消沉,后来是在现皇后的鼓励下才又振作了起来。 所以现任皇后一度很受宠。 现任皇后名叫:何芳华,家世很普通,曾救过皇帝一命。 皇帝喝迷糊时把她当作皇后,意外春风一度,后来才把人纳进了后宫,被封为淑妃。 但她入宫后,除生过一子,几乎没有侍寝的机会。 那时,皇上只迷恋皇后。 现皇后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所以,现皇后想要害先皇后这个可能性很大。 至于皇贵妃,是世家贵女,因为生了宁王,又长得风姿绰约,后来才晋为皇贵妃的——陇右庞家,在朝中颇有势力。 现在他们更是在想方设法地希望宁王成为东宫之主。 只要此事能成,庞家必会就此崛起。 至于太后,她出自琊城王氏,王氏既出文臣,也出武将,在朝中很有权势——但陛下一直在压抑王家的发展。 原因是王家世族太大,若族中子弟占着官位太多,亲戚权柄一重,各种势力就不太好平衡。 这么些年,乾帝为什么重用萧怀义,就是这个原因。 …… “满口胡言,那一天,狼琊王虽在京中,却并无实权在手,也没带兵马入京,你是谁派来的,竟要撒下这弥天大谎……” 太后收起慈笑,沉沉利喝:“谁借你的胆子,让你如此诬陷狼琊王的?” 狼琊王拓跋炎是太后的小儿子,一直在琊城当王爷,他比当今陛下上小二十岁,因为是小儿子,又一直不在身边,深受太后喜欢。 连陛下都很宠爱这个幼弟。 当年九子夺嫡,陛下的兄弟赐死的赐死,出家的出家,病故的病故,如今只剩这么一个兄弟了。 地上,江月跪在那里瑟瑟发抖:“奴婢不是在诬陷,而是在陈述事实,有人借机营造了一个假象,造成了东宫造反的误会……” 太后黑沉着脸,再次叫断:“如果这一切都是误会,当年奉太子天为什么没有辩解?而是默认一切,这个案子已经是铁板钉钉的铁案,谁借你的胆子,平白掀起千层浪……” 那声线,是越来越严厉,语气当中的寒气,几乎可以将人冻毙。 江月哆嗦了一下,大叫:“奴婢所言,千真万确,求皇上明鉴。东宫含冤莫白,求皇上彻查……” “来人,将她推出去,杖毙……” 是首辅萧怀义在怒斥。 “住手,今天可是安北王的纳妃大礼,怎能轻易见血?” 长公主冷声叫断:“拖出去关起来……等大婚后再计较。” 立刻有安北王府的家奴上前拿人。 “且慢!” 一直看好戏的韩景渊终于开了口,并且上前,忽就冲皇上扑通跪下,沉声叫道: “皇上,有一件事,臣必须要向您禀告一下:就刚刚,臣得到密报:狼琊王拓跋炎……要反!” 此话一出,众臣哗然。 太后一听,才缓和的脸色,再次浮现大怒:“一派胡言,狼琊王和陛下兄弟情深,这么多年,一直在为大乾国鞠躬尽瘁,没头没脑,他为什么要反?” 韩景渊立刻高声接下话: “因为,臣已查到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当年,正是狼琊王在暗中做局,致令陛下与东宫生了嫌隙,最后还是让东宫认定他要密谋造反。 “当时的情况是,如果东宫不率军入城,陛下所在皇宫,定会被狼琊王暗中易主,而东宫依旧会被背上一个造反的罪名……” 他直直看向太后,面色呈现前所未有的严厉之色:“外祖母,是谁挑起了这场东宫乱,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您,就是其中最有力的推动者。 “您不想让东宫继位。您要让陛下将皇位传给您的小儿子。” 最后一句话一出,所有人都发出了倒吸寒气声。 谢兰台双手轻轻扞成拳,暗暗吸着气: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的计划,或者,她会惊得吓晕过去的! 这个人啊,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啊! 第171章 揭露皇族秘辛 太后目光如刃,森冷地逼视着众人,那一身久居上位者的威压,让整个喜堂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虽然这些年太后深居简出,鲜少过问朝政,但当年为助陛下登基,在陛下中毒之际,这位铁腕太后可是亲手血洗了大半个皇族。 那些染血的往事,至今仍是朝中老臣们不敢提及的禁忌。 “萧临……” 太后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哀家这些年待你如亲外孙般疼惜庇护,你就是这般回报的?竟敢往哀家身上栽这等诛心的罪名?” 她突然转向一旁的韩老太太,手中凤杖重重顿地: “韩飞燕!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教养萧临的?是想诛九族吗?” 最后一句落地,堂上众人跟着瑟瑟发抖。 诛九族这种事,太后绝对是驾轻就熟的。 韩老太太出列,面色如常,满口温和道:“如果真的以下犯上,自然应该诛九族,但太后娘娘,要是萧临所言非虚呢?拨乱反正,难道也要被诛九族,那天理何在?” 最后一句,面色一凛,竟无比刚硬地怼了回去。 太后的眼神一缩再缩,脸上浮现恍然之色: “明白了,说到底,在背后挑唆,往哀家身上罗织罪名的人,是你啊,韩飞燕……来人啊,将这个挑拨离间者拿下。” 一声令下,立刻有太后的人上前。 那是太后的凤卫。 韩景渊立刻跳起来,直接拦在了凤卫面前,高声叫道:“太后娘娘何必这么着急拿人……听听我祖母怎么说的又不会少你一两肉?” 韩老太太则不疾不慢看向喜堂上神情各异的大官们,沉声说道: “我这里有证人,可以证明,大乾朝最最尊贵的皇太后,意图颠覆拓跋氏的天下。 “今日,满朝臣工一大半都在这里,那就让你们做一个见证:我们的太后娘娘到底做了何等荒淫无道的丑事。” 这话一出,前来赴宴的百官,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给塞上: 皇族秘辛,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听的吗? 太后也一反平常的雍容高贵,沉着脸,看了一眼韩景渊,又看了一眼韩老太太:“你们祖孙俩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有意借今日这场君臣同贺的宴会,给我皇族脸上抹黑? “皇帝,韩飞燕以下犯上,萧临与之合谋,挑衅皇族威严,立刻将他们打入大牢,立刻……” 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辩驳的机会,就想将他们拿下问罪。 那个雷厉风行的太后又回来了,其强势的态度,立刻把百官吓得一个个跪地,齐呼: “太后请息怒。” 乾帝的面色也异常难看,但他没有大怒,而是冷静地叱问: “燕太妃,今日,你若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据,朕定要将你凌迟处死。” 韩老太太则昂起了傲然的头颅,应声道:“若证明不了,老身可以以死谢罪;但是老身真的证明了,皇上英明盖世,自也不能包庇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是在将乾帝的军啊! 朝臣们一个个暗暗吸气,吓得额头生出一层汗珠子。 “朕自认,这一生,勤政爱民,将一生所有精力全奉献给了大乾朝。如果太后当真做了祸国伤民之事,朕一定不会偏私。” 乾帝以威严的声音说道,句句透着让百官心惊胆战的寒气。 “好。” 韩老太太爽快应下。 “来人,把人请上来。” 须臾间,一位满头银丝的老身颤巍巍地步入殿中。 她面上覆着一层素白面纱,将容颜尽数遮掩,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行至御阶前,老妇缓缓屈膝跪倒,额头触地,嗓音沙哑却恭敬: “老身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音很哑。 乾帝盯着看。 看不清。 “大胆,前来觐见天子,怎能戴面纱?将面纱摘了。” 萧怀义大喝一声。 在帝驾面前,首辅萧怀义从来是忠心耿耿的——否则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如此受到皇帝的宠信。 那老妇哑着声音道:“皇上,老身已毁容,不敢惊吓您。老身来此,是想给陛下讲一个故事的。 “只要陛下保证老身可以活着讲完这个故事,老身死不足惜。” 乾帝沉沉看着,这故弄玄虚的口吻,还真是勾得人心痒难捺: “说……朕听着……” “谢陛下。” 老妇又叩了一个头,用一种无比沧桑的声音继续往下说道: “从前有一个白姓少女,生于一个世家门阀大族。从小娇生惯养,是个冰雪聪明的美丽姑娘。人称白六娘。” 这话一出,有好几个高官暗暗捏起了拳头: 这名字,是杜撰的,但这六娘,根本就是意有所指啊! 太后就出身门阀大族,且排行老六,在闺阁时就被称为六娘。 老妇继续往下说道: “白六娘十五岁时,族中给她请了一个六艺老师——礼先生。礼先生才华出众,却因出身贫寒,一直郁郁不得志。 “白六娘敬佩老师的才华,说动父亲写推荐信,终于令礼先生做上了一个八品小官。” “那一年,白家入京来参加宫宴,礼先生带白六娘将京城玩了一个遍。两个人渐生情愫。 “白六娘想嫁给礼先生,礼先生亦钟情于她。二人情投意合,无奈礼先生出身寒微,门第悬殊,不堪为配。 “就在这时,白六娘被选中将成为宫妃。 “白六娘哭着求父亲给礼先生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白父应下。礼先生被推荐做了一个从六品的着书郎。 “很快,白六娘进了宫。 “可宫中美貌女子何其多,白六娘根本就不得宠,她在宫里郁郁寡欢。 “后太后带众后妃去礼佛,于寺中过夜。 “白六娘夜出赏景,意外遇见上礼先生。两个人为躲雨,藏进了后山山洞,二人情到浓处难自控,终于越了界……” 说到这时,谢兰台明显看到老太后的面色变得骇白骇白,眼底杀意越来越重。 其身边的嬷嬷,更是勃然怒斥道: “大胆!哪来的疯婆子,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玷污圣听……陛下,此等妄言惑众之辈,请旨立即杖毙,以正视听!\" 乾帝面色铁青,眸中寒芒如刃,却未当场发作,只冷冷道: “让她说。朕倒要听听,她能编出怎样一个欺天罔地的弥天大谎?” 第171章 揭露皇族秘辛 太后目光如刃,森冷地逼视着众人,那一身久居上位者的威压,让整个喜堂的空气都为之凝滞。 虽然这些年太后深居简出,鲜少过问朝政,但当年为助陛下登基,在陛下中毒之际,这位铁腕太后可是亲手血洗了大半个皇族。 那些染血的往事,至今仍是朝中老臣们不敢提及的禁忌。 “萧临……” 太后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 “哀家这些年待你如亲外孙般疼惜庇护,你就是这般回报的?竟敢往哀家身上栽这等诛心的罪名?” 她突然转向一旁的韩老太太,手中凤杖重重顿地: “韩飞燕!这些年你就是这么教养萧临的?是想诛九族吗?” 最后一句落地,堂上众人跟着瑟瑟发抖。 诛九族这种事,太后绝对是驾轻就熟的。 韩老太太出列,面色如常,满口温和道:“如果真的以下犯上,自然应该诛九族,但太后娘娘,要是萧临所言非虚呢?拨乱反正,难道也要被诛九族,那天理何在?” 最后一句,面色一凛,竟无比刚硬地怼了回去。 太后的眼神一缩再缩,脸上浮现恍然之色: “明白了,说到底,在背后挑唆,往哀家身上罗织罪名的人,是你啊,韩飞燕……来人啊,将这个挑拨离间者拿下。” 一声令下,立刻有太后的人上前。 那是太后的凤卫。 韩景渊立刻跳起来,直接拦在了凤卫面前,高声叫道:“太后娘娘何必这么着急拿人……听听我祖母怎么说的又不会少你一两肉?” 韩老太太则不疾不慢看向喜堂上神情各异的大官们,沉声说道: “我这里有证人,可以证明,大乾朝最最尊贵的皇太后,意图颠覆拓跋氏的天下。 “今日,满朝臣工一大半都在这里,那就让你们做一个见证:我们的太后娘娘到底做了何等荒淫无道的丑事。” 这话一出,前来赴宴的百官,恨不得将自己的耳朵给塞上: 皇族秘辛,是他们这些外人可以听的吗? 太后也一反平常的雍容高贵,沉着脸,看了一眼韩景渊,又看了一眼韩老太太:“你们祖孙俩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有意借今日这场君臣同贺的宴会,给我皇族脸上抹黑? “皇帝,韩飞燕以下犯上,萧临与之合谋,挑衅皇族威严,立刻将他们打入大牢,立刻……” 根本不给他们任何辩驳的机会,就想将他们拿下问罪。 那个雷厉风行的太后又回来了,其强势的态度,立刻把百官吓得一个个跪地,齐呼: “太后请息怒。” 乾帝的面色也异常难看,但他没有大怒,而是冷静地叱问: “燕太妃,今日,你若不能拿出足够的证据,朕定要将你凌迟处死。” 韩老太太则昂起了傲然的头颅,应声道:“若证明不了,老身可以以死谢罪;但是老身真的证明了,皇上英明盖世,自也不能包庇了自己的亲生母亲。” 这是在将乾帝的军啊! 朝臣们一个个暗暗吸气,吓得额头生出一层汗珠子。 “朕自认,这一生,勤政爱民,将一生所有精力全奉献给了大乾朝。如果太后当真做了祸国伤民之事,朕一定不会偏私。” 乾帝以威严的声音说道,句句透着让百官心惊胆战的寒气。 “好。” 韩老太太爽快应下。 “来人,把人请上来。” 须臾间,一位满头银丝的老身颤巍巍地步入殿中。 她面上覆着一层素白面纱,将容颜尽数遮掩,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行至御阶前,老妇缓缓屈膝跪倒,额头触地,嗓音沙哑却恭敬: “老身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声音很哑。 乾帝盯着看。 看不清。 “大胆,前来觐见天子,怎能戴面纱?将面纱摘了。” 萧怀义大喝一声。 在帝驾面前,首辅萧怀义从来是忠心耿耿的——否则这么多年了,也不会如此受到皇帝的宠信。 那老妇哑着声音道:“皇上,老身已毁容,不敢惊吓您。老身来此,是想给陛下讲一个故事的。 “只要陛下保证老身可以活着讲完这个故事,老身死不足惜。” 乾帝沉沉看着,这故弄玄虚的口吻,还真是勾得人心痒难捺: “说……朕听着……” “谢陛下。” 老妇又叩了一个头,用一种无比沧桑的声音继续往下说道: “从前有一个白姓少女,生于一个世家门阀大族。从小娇生惯养,是个冰雪聪明的美丽姑娘。人称白六娘。” 这话一出,有好几个高官暗暗捏起了拳头: 这名字,是杜撰的,但这六娘,根本就是意有所指啊! 太后就出身门阀大族,且排行老六,在闺阁时就被称为六娘。 老妇继续往下说道: “白六娘十五岁时,族中给她请了一个六艺老师——礼先生。礼先生才华出众,却因出身贫寒,一直郁郁不得志。 “白六娘敬佩老师的才华,说动父亲写推荐信,终于令礼先生做上了一个八品小官。” “那一年,白家入京来参加宫宴,礼先生带白六娘将京城玩了一个遍。两个人渐生情愫。 “白六娘想嫁给礼先生,礼先生亦钟情于她。二人情投意合,无奈礼先生出身寒微,门第悬殊,不堪为配。 “就在这时,白六娘被选中将成为宫妃。 “白六娘哭着求父亲给礼先生谋一个更好的前程。 “白父应下。礼先生被推荐做了一个从六品的着书郎。 “很快,白六娘进了宫。 “可宫中美貌女子何其多,白六娘根本就不得宠,她在宫里郁郁寡欢。 “后太后带众后妃去礼佛,于寺中过夜。 “白六娘夜出赏景,意外遇见上礼先生。两个人为躲雨,藏进了后山山洞,二人情到浓处难自控,终于越了界……” 说到这时,谢兰台明显看到老太后的面色变得骇白骇白,眼底杀意越来越重。 其身边的嬷嬷,更是勃然怒斥道: “大胆!哪来的疯婆子,竟敢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玷污圣听……陛下,此等妄言惑众之辈,请旨立即杖毙,以正视听!\" 乾帝面色铁青,眸中寒芒如刃,却未当场发作,只冷冷道: “让她说。朕倒要听听,她能编出怎样一个欺天罔地的弥天大谎?” 第172章 揭露皇族秘辛2 喜堂内,空气骤然凝滞,针落可闻。 太后指节发白,死死攥紧凤袍袖口,终是忍不住出声: “皇帝……” 乾帝抬手截断她的话,声音沉冷如铁:“母后,今日这故事若不说个分明——燕太妃该如何处置?萧临又该当何罪?”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钉,“既然开了这个头,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太后喉头一哽,所有话语都生生堵在了胸口。 老妇深深叩首,继续往下说道: “不久之后,白六娘珠胎暗结,生下一子取名阿周。 “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九子夺嫡,阿周是所有皇子当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却也是皇帝最最不喜欢的一个。 “有人说,那是因为阿周的相貌最不像圣上,在一众皇子中显得格格不入;也有人说,阿周杀伐之气太重,与当今圣上推行的仁政背道而驰。 “而在这十余年间,礼先生凭借过人才华步步高升,最终位极人臣。在得知阿周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后,他更是处心积虑地暗中扶持,不仅亲自担任阿周的老师,更是在朝堂上为其铺路搭桥。 “阿周长大后遇上了一个姑娘名叫:安安,他一心想娶安安为妻。安安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一心一意助阿周夺位。 “后来,阿周在礼先生的帮助下,成功登临帝位,并在礼先生的出谋划策当中,如愿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安安。 “这个时候的白六娘已成为太后,对于儿子这种疯狂,虽然很不满,但她只能忍隐。儿大不由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太后对安安很不满,但是她一直忍而不发。谁让皇上独宠安安。皇长子的出生,更是奠定了安安的地位。 “直到有一天,太后在安安身上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这话时,老妇看向太后,眼神似箭,透着寒意:“安安竟是先皇和宫外一个女人生养的女儿。 “这一刻,太后整个人崩溃了。 “她的人生,因为嫁入皇宫而一生不幸;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再和拓跋家有任何关联……于是,她开始步步为营,想要让自己的小儿子,去继承自己大儿子的一切…… “比起大儿子,小儿子更好掌控。更因为,这个小儿子亦是她和礼先生所生。 “而礼先生为了辅佐大儿子,殚精竭力,早早病死。 “太后认为大乾的盛世,全是礼先生父子撑起来的,大乾的未来,理应由礼先生的后人传承下去,所以……” 老妇强而有力地落下一句,一字一顿: “十几年前的那场东宫乱,就是太后和狼琊王布下的局。老身可以证明,东宫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有野心的从来是太后。 “她要悄无声息地谋夺拓跋家族的江山。 “陛下,您为大乾朝兢兢业业几十年,但其实,您从来就不是拓跋皇族的后人,先皇后才是真正的拓跋皇族……也因为如此,东宫受了无妄之灾……” 惊人的皇族秘辛,一经被揭发,所有人都只觉脖子上一阵阵发凉。 这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以听的吗? 如此淫乱后宫,玷污皇族血统的丑闻,知道的人,只怕都会被斩草除根。 这是要动摇国之根基的。 乾帝的脸孔,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狰狞,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那犹如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的面色,让所有人都在担心,接下去,他们这位帝王,只怕要大开杀戒。 试问,谁能允许旁人说自己是野种? 帝王的威严,谁可亵渎? 帝王的权柄,谁敢挑衅? 帝王的怒火,谁能承受? 老妇则缓缓摘下了面纱,声断若金地落下一句:“陛下,看清楚了,老妇这张脸,就是被太后娘娘毁掉的……当年,太后娘娘想要杀人灭口,老妇苟且活了下来。 “老妇正是您儿时的奶娘余姑姑! “您第一次送给先皇后的手钏,就是老妇去帮您寻来的极品天南玉……太后做过什么,老妇一清二楚……”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儿时最依赖的奶娘——余姑姑,如今已成余嬷嬷。 她左脸凹陷如腐木,右脸皱褶蜡黄。一眼浑浊,一眼空洞。鼻歪嘴斜,疤痕干硬如树皮。 这光景,看得所有人跟着倒吸寒气。 余姑姑曾经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如今竟变成了这样一个丑八怪? 看上一眼从此就会做噩梦。 刚刚她提到了南天玉,这件事,只有乾帝和余嬷嬷知道。 这是一种身份的证明。 “余姑姑,真的是您?” 乾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人脸,完全无法将她和那个明丽娇妍的奶娘联系到一起——一个死几十年的人,竟突然就冒了出来。 “对,正是老身。” 老妇又叩了一个头: “皇上,老妇知道的太多,本早该死了,这等秘辛,更不应该对外言说,但是,老身思来想去,总觉得亏欠东宫太子太多太多。 “您是老身一手带大的,东宫太子更是老妇接生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老身希望这个孩子死后的谋逆之名,可以被摘掉;先皇后的委屈不至于永埋黄土,无人知晓。老身今日拼死一搏,只求真相大白于天下,还他们一个公道!” 一个又瘦又病的老妇,却把这番话说得句句掷地有声。 乾帝深吸着气,看到底下的百官,都俯于地上,连长公主和首辅也跪着,就韩景渊和谢兰台、还有韩老太太仍站着。 所有人都在害怕。 帝王一怒,遍地尸骨。 曾经,他就让东宫血流成河。 那种杀戮,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太后,不知道您有什么要说的?” 乾帝冷静地质问起太后。 这个反应是何等的反常,按道理,被人按上这样一个皇族孽种的罪名,早该暴怒生狂,可他竟…… 太后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心机叵测的儿子,波澜不惊道: “皇帝,燕太妃这是无中生有,谁又能证明这个妇人就是余嬷嬷?又有谁可以证明她说的就是事实?你,拓跋洲,就是先帝之子…… “东宫太子就是忤逆犯上……” 那口吻,始终坚定如铁,死不承认余嬷嬷的指控。 这时,韩景渊再次抱拳,沉声道:“陛下,臣手中另有一件铁证,可佐证余嬷嬷所言非虚……” 第172章 揭露皇族秘辛2 喜堂内,空气骤然凝滞,针落可闻。 太后指节发白,死死攥紧凤袍袖口,终是忍不住出声: “皇帝……” 乾帝抬手截断她的话,声音沉冷如铁:“母后,今日这故事若不说个分明——燕太妃该如何处置?萧临又该当何罪?” 他目光如炬,一字一钉,“既然开了这个头,就必须查个水落石出。” 太后喉头一哽,所有话语都生生堵在了胸口。 老妇深深叩首,继续往下说道: “不久之后,白六娘珠胎暗结,生下一子取名阿周。 “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九子夺嫡,阿周是所有皇子当中最有才华的一个,却也是皇帝最最不喜欢的一个。 “有人说,那是因为阿周的相貌最不像圣上,在一众皇子中显得格格不入;也有人说,阿周杀伐之气太重,与当今圣上推行的仁政背道而驰。 “而在这十余年间,礼先生凭借过人才华步步高升,最终位极人臣。在得知阿周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后,他更是处心积虑地暗中扶持,不仅亲自担任阿周的老师,更是在朝堂上为其铺路搭桥。 “阿周长大后遇上了一个姑娘名叫:安安,他一心想娶安安为妻。安安是个聪明能干的姑娘,一心一意助阿周夺位。 “后来,阿周在礼先生的帮助下,成功登临帝位,并在礼先生的出谋划策当中,如愿娶了自己心爱的姑娘安安。 “这个时候的白六娘已成为太后,对于儿子这种疯狂,虽然很不满,但她只能忍隐。儿大不由娘,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太后对安安很不满,但是她一直忍而不发。谁让皇上独宠安安。皇长子的出生,更是奠定了安安的地位。 “直到有一天,太后在安安身上发现了一个秘密——” 说这话时,老妇看向太后,眼神似箭,透着寒意:“安安竟是先皇和宫外一个女人生养的女儿。 “这一刻,太后整个人崩溃了。 “她的人生,因为嫁入皇宫而一生不幸;她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再和拓跋家有任何关联……于是,她开始步步为营,想要让自己的小儿子,去继承自己大儿子的一切…… “比起大儿子,小儿子更好掌控。更因为,这个小儿子亦是她和礼先生所生。 “而礼先生为了辅佐大儿子,殚精竭力,早早病死。 “太后认为大乾的盛世,全是礼先生父子撑起来的,大乾的未来,理应由礼先生的后人传承下去,所以……” 老妇强而有力地落下一句,一字一顿: “十几年前的那场东宫乱,就是太后和狼琊王布下的局。老身可以证明,东宫从未有过谋逆之心。有野心的从来是太后。 “她要悄无声息地谋夺拓跋家族的江山。 “陛下,您为大乾朝兢兢业业几十年,但其实,您从来就不是拓跋皇族的后人,先皇后才是真正的拓跋皇族……也因为如此,东宫受了无妄之灾……” 惊人的皇族秘辛,一经被揭发,所有人都只觉脖子上一阵阵发凉。 这是他们这些臣子可以听的吗? 如此淫乱后宫,玷污皇族血统的丑闻,知道的人,只怕都会被斩草除根。 这是要动摇国之根基的。 乾帝的脸孔,一下子就变得无比狰狞,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那犹如打翻了调色盘一样的面色,让所有人都在担心,接下去,他们这位帝王,只怕要大开杀戒。 试问,谁能允许旁人说自己是野种? 帝王的威严,谁可亵渎? 帝王的权柄,谁敢挑衅? 帝王的怒火,谁能承受? 老妇则缓缓摘下了面纱,声断若金地落下一句:“陛下,看清楚了,老妇这张脸,就是被太后娘娘毁掉的……当年,太后娘娘想要杀人灭口,老妇苟且活了下来。 “老妇正是您儿时的奶娘余姑姑! “您第一次送给先皇后的手钏,就是老妇去帮您寻来的极品天南玉……太后做过什么,老妇一清二楚……” 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皇帝儿时最依赖的奶娘——余姑姑,如今已成余嬷嬷。 她左脸凹陷如腐木,右脸皱褶蜡黄。一眼浑浊,一眼空洞。鼻歪嘴斜,疤痕干硬如树皮。 这光景,看得所有人跟着倒吸寒气。 余姑姑曾经也是一个美人胚子,如今竟变成了这样一个丑八怪? 看上一眼从此就会做噩梦。 刚刚她提到了南天玉,这件事,只有乾帝和余嬷嬷知道。 这是一种身份的证明。 “余姑姑,真的是您?” 乾帝难以置信地看着这张人脸,完全无法将她和那个明丽娇妍的奶娘联系到一起——一个死几十年的人,竟突然就冒了出来。 “对,正是老身。” 老妇又叩了一个头: “皇上,老妇知道的太多,本早该死了,这等秘辛,更不应该对外言说,但是,老身思来想去,总觉得亏欠东宫太子太多太多。 “您是老身一手带大的,东宫太子更是老妇接生到这个世上的孩子。 “老身希望这个孩子死后的谋逆之名,可以被摘掉;先皇后的委屈不至于永埋黄土,无人知晓。老身今日拼死一搏,只求真相大白于天下,还他们一个公道!” 一个又瘦又病的老妇,却把这番话说得句句掷地有声。 乾帝深吸着气,看到底下的百官,都俯于地上,连长公主和首辅也跪着,就韩景渊和谢兰台、还有韩老太太仍站着。 所有人都在害怕。 帝王一怒,遍地尸骨。 曾经,他就让东宫血流成河。 那种杀戮,任谁看了都会害怕。 “太后,不知道您有什么要说的?” 乾帝冷静地质问起太后。 这个反应是何等的反常,按道理,被人按上这样一个皇族孽种的罪名,早该暴怒生狂,可他竟…… 太后转头看向自己这个心机叵测的儿子,波澜不惊道: “皇帝,燕太妃这是无中生有,谁又能证明这个妇人就是余嬷嬷?又有谁可以证明她说的就是事实?你,拓跋洲,就是先帝之子…… “东宫太子就是忤逆犯上……” 那口吻,始终坚定如铁,死不承认余嬷嬷的指控。 这时,韩景渊再次抱拳,沉声道:“陛下,臣手中另有一件铁证,可佐证余嬷嬷所言非虚……” 第173章 先皇后、先太子妃显灵了 说到此,他略作停顿,神色愈发肃穆: “陛下为江山社稷立下的不世功勋,实乃旷古烁今。臣今日所为,绝非质疑陛下几十载的呕心沥血。” “不论血统,单凭功绩,陛下之伟业已彪炳千秋,无人能及。臣所言,不过是为那些蒙冤受屈之人讨一个公道。” 乾帝神色如古井无波,只冷冷道: “朕之功过,自有青史评说。至于先皇后、先太子是否含冤——朕亲自过问。萧临,你所谓的证据何在?呈上来。” “是。” 话音落下,韩景渊大喝一声: “呈上来!” 下一刻,阿风和阿灰上前,将喜堂上的“喜”字扯下,又一扯,落下一片长方形的白色绫布。 就在谢兰台不知道韩景渊要做什么时,他竟将那“平板”取了过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的,原该呈现在平板上的画面,一下就投射到了白色绫布上。 紧跟着布上出现两个人: 一个是先皇后,另一个是先太子妃。 看到死去的人突然显现出来,有人不觉尖叫出声: “先皇后、先太子妃显灵了……” “先皇后、先太子妃显灵了……” 声音里尽是恐惧之色。 世人皆惧鬼怪。 乾帝一看到这二位,面色也跟着陡然一沉,立刻严厉地扫了一眼萧临。 孟总管更是夸张地护到皇帝面前,生怕这二人跑过来斩杀皇帝,嘴里喊着: “护驾,护驾……” 几个龙甲卫顿时上前,将皇帝护了起来。 太后更是变得异常慌乱,几个凤卫围着她,就怕遭了行刺。 场面一度有点混乱。 长公主和首辅萧怀义,都在用一种质疑的眼神审视自己的儿子。 “潜之,你这是在耍什么鬼把戏——还不快快说来,莫要惊了陛下和太后。” 长公主沉声问道。 “请母亲稍安勿躁,也请诸位放心,这不是妖邪,只是一段影像而已,伤不到任何人,还请诸位保持安静。” 韩景渊一边安抚,一边说道: “陛下,接下去,你们会看到一段有关她们生前的一段影像。也是先皇后对先太子妃的一段警示。这是先太子妃将它保存下来用以说明一切的证据。” 喜堂内众人皆闭上了嘴: 大家都在好奇: 生前的影像,怎就能保存下来? 皇帝的眸子变得无比深玄:“难道她们还能说话?” “对,正是她们曾经说过的话。臣这就放给您看……” 韩景渊在平板上操作了一下。 白绫布上的人不光动了起来,还传出了说话声,以及嬉闹声。 所有人都瞪大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都在想: 若不是妖术,他们如何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在场每个人脸上都浮现了惊怕之色,生怕被邪祟附了身。 这时,白绫布上开始有了活动的画面: 雍容典雅的先皇后牵着英气逼人的先太子妃,坐在宫殿内,四个孩子——拓跋宇,拓跋昭月,拓跋昭宁,以及萧临,嬉闹着从画面上一闪而过。 先皇后温温道了一句:“阿临,你带他们去御花园玩,哀家要和你太子妃嫂嫂聊一聊,不许来打扰。” 小萧临答应着带着孩子们走开。 先皇后又将其他人遣了下去,并着人关上门。 先太子妃笑着问:“母后要说的事得有多严重,竟要把人遣得一个不剩?” 先皇后却关切地问了一声:“你那机器,真的会把我们说话的场景拍摄下来?” “自然,之前儿臣不是让您看过我拍过的一些片段吗?现在已经在拍摄。等一下我让您回看……” 先太子妃温温道。 “嗯,那今天我就把我身上的秘密,还有陛下身上的秘密,全同你说了。” 先皇后的神情渐渐变得肃然,开出口来却是极为温和的: “这两个秘密奉天是知道的,可本宫就怕他有时候会犯傻……让你拍下你我今天的对话,或者可以保命。” 先太子妃神情一正:“母后您说。” 先皇后拿出了一份黄色锦帛,眼神幽幽,轻轻抚了抚书上的字迹: “其实……我是先帝之女,这是当年先帝给我的诏书,承认我公主的身份,赐号:太平。你且看看!” 先太子妃又惊又诧,连忙将诏书接过去,而画面上也呈现了那张完整的册封诏书。 看罢,先太子妃震惊道:“那您和父皇岂不是……乱伦?” 先皇后却摇了摇头,轻笑道说:“我岂是那种明知是兄妹,还会将错就错、错到底的糊涂人?” 先太子妃凝眸细看,没有再追问,而是在等先皇后回答。 “当今陛下,其实是已故礼太傅之后。” 先皇后一落下这句话,先太子妃惊得都接不上话,良久,才匪夷所思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皇后喝着茶,垂着双眸,不疾不徐往下说道: “我母亲曾和先帝在民间相识,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先帝当时在办一件重要的事,只给母亲留下一块皇族信物。后来,我母亲难产而死,死后将我拜托给我师父——惠一师太抚养。 “惠一不喜皇族,在她印象当中,皇族之人皆不可靠。她怕我回去无所依靠,而将我养在身边,直至我十六岁才将信物给我。令我入京城认祖归宗。 “可一个孤儿,又如何有机会见到皇帝? “正好,我和拓跋洲意外相识了。当时,我以为他是我哥哥,于是,我想方设法接近他,但为了有机会见到皇上。 “不想,我竟无意间介入了九龙夺嫡之争,还意外从礼先生的梦话中得知拓跋洲竟是他的儿子。” 说到这里,先太子妃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先皇后继续往下说道:“在得知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后,我对拓跋洲便暗生了情愫。 “世间女子皆慕强。正好拓跋洲是个天纵奇才,他才智傲人,更有伟大抱负,一心想创造一个继往开来的强大盛世。 “与他相识后,我一步步被他的抱负心征服,最后立下了要帮他成就宏愿的决心。 “后来,我意外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先帝竟然知道:拓跋洲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先太子妃因为这句话,身心狠狠一震,瞳孔急缩。 第173章 先皇后、先太子妃显灵了 说到此,他略作停顿,神色愈发肃穆: “陛下为江山社稷立下的不世功勋,实乃旷古烁今。臣今日所为,绝非质疑陛下几十载的呕心沥血。” “不论血统,单凭功绩,陛下之伟业已彪炳千秋,无人能及。臣所言,不过是为那些蒙冤受屈之人讨一个公道。” 乾帝神色如古井无波,只冷冷道: “朕之功过,自有青史评说。至于先皇后、先太子是否含冤——朕亲自过问。萧临,你所谓的证据何在?呈上来。” “是。” 话音落下,韩景渊大喝一声: “呈上来!” 下一刻,阿风和阿灰上前,将喜堂上的“喜”字扯下,又一扯,落下一片长方形的白色绫布。 就在谢兰台不知道韩景渊要做什么时,他竟将那“平板”取了过来,也不知道他是如何操作的,原该呈现在平板上的画面,一下就投射到了白色绫布上。 紧跟着布上出现两个人: 一个是先皇后,另一个是先太子妃。 看到死去的人突然显现出来,有人不觉尖叫出声: “先皇后、先太子妃显灵了……” “先皇后、先太子妃显灵了……” 声音里尽是恐惧之色。 世人皆惧鬼怪。 乾帝一看到这二位,面色也跟着陡然一沉,立刻严厉地扫了一眼萧临。 孟总管更是夸张地护到皇帝面前,生怕这二人跑过来斩杀皇帝,嘴里喊着: “护驾,护驾……” 几个龙甲卫顿时上前,将皇帝护了起来。 太后更是变得异常慌乱,几个凤卫围着她,就怕遭了行刺。 场面一度有点混乱。 长公主和首辅萧怀义,都在用一种质疑的眼神审视自己的儿子。 “潜之,你这是在耍什么鬼把戏——还不快快说来,莫要惊了陛下和太后。” 长公主沉声问道。 “请母亲稍安勿躁,也请诸位放心,这不是妖邪,只是一段影像而已,伤不到任何人,还请诸位保持安静。” 韩景渊一边安抚,一边说道: “陛下,接下去,你们会看到一段有关她们生前的一段影像。也是先皇后对先太子妃的一段警示。这是先太子妃将它保存下来用以说明一切的证据。” 喜堂内众人皆闭上了嘴: 大家都在好奇: 生前的影像,怎就能保存下来? 皇帝的眸子变得无比深玄:“难道她们还能说话?” “对,正是她们曾经说过的话。臣这就放给您看……” 韩景渊在平板上操作了一下。 白绫布上的人不光动了起来,还传出了说话声,以及嬉闹声。 所有人都瞪大眼珠子好奇地打量着,都在想: 若不是妖术,他们如何能活灵活现地呈现在他们面前? 在场每个人脸上都浮现了惊怕之色,生怕被邪祟附了身。 这时,白绫布上开始有了活动的画面: 雍容典雅的先皇后牵着英气逼人的先太子妃,坐在宫殿内,四个孩子——拓跋宇,拓跋昭月,拓跋昭宁,以及萧临,嬉闹着从画面上一闪而过。 先皇后温温道了一句:“阿临,你带他们去御花园玩,哀家要和你太子妃嫂嫂聊一聊,不许来打扰。” 小萧临答应着带着孩子们走开。 先皇后又将其他人遣了下去,并着人关上门。 先太子妃笑着问:“母后要说的事得有多严重,竟要把人遣得一个不剩?” 先皇后却关切地问了一声:“你那机器,真的会把我们说话的场景拍摄下来?” “自然,之前儿臣不是让您看过我拍过的一些片段吗?现在已经在拍摄。等一下我让您回看……” 先太子妃温温道。 “嗯,那今天我就把我身上的秘密,还有陛下身上的秘密,全同你说了。” 先皇后的神情渐渐变得肃然,开出口来却是极为温和的: “这两个秘密奉天是知道的,可本宫就怕他有时候会犯傻……让你拍下你我今天的对话,或者可以保命。” 先太子妃神情一正:“母后您说。” 先皇后拿出了一份黄色锦帛,眼神幽幽,轻轻抚了抚书上的字迹: “其实……我是先帝之女,这是当年先帝给我的诏书,承认我公主的身份,赐号:太平。你且看看!” 先太子妃又惊又诧,连忙将诏书接过去,而画面上也呈现了那张完整的册封诏书。 看罢,先太子妃震惊道:“那您和父皇岂不是……乱伦?” 先皇后却摇了摇头,轻笑道说:“我岂是那种明知是兄妹,还会将错就错、错到底的糊涂人?” 先太子妃凝眸细看,没有再追问,而是在等先皇后回答。 “当今陛下,其实是已故礼太傅之后。” 先皇后一落下这句话,先太子妃惊得都接不上话,良久,才匪夷所思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先皇后喝着茶,垂着双眸,不疾不徐往下说道: “我母亲曾和先帝在民间相识,有过一段露水姻缘,先帝当时在办一件重要的事,只给母亲留下一块皇族信物。后来,我母亲难产而死,死后将我拜托给我师父——惠一师太抚养。 “惠一不喜皇族,在她印象当中,皇族之人皆不可靠。她怕我回去无所依靠,而将我养在身边,直至我十六岁才将信物给我。令我入京城认祖归宗。 “可一个孤儿,又如何有机会见到皇帝? “正好,我和拓跋洲意外相识了。当时,我以为他是我哥哥,于是,我想方设法接近他,但为了有机会见到皇上。 “不想,我竟无意间介入了九龙夺嫡之争,还意外从礼先生的梦话中得知拓跋洲竟是他的儿子。” 说到这里,先太子妃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先皇后继续往下说道:“在得知我与他没有血缘关系后,我对拓跋洲便暗生了情愫。 “世间女子皆慕强。正好拓跋洲是个天纵奇才,他才智傲人,更有伟大抱负,一心想创造一个继往开来的强大盛世。 “与他相识后,我一步步被他的抱负心征服,最后立下了要帮他成就宏愿的决心。 “后来,我意外发现了另一个秘密——先帝竟然知道:拓跋洲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先太子妃因为这句话,身心狠狠一震,瞳孔急缩。 第174章 这是妖术 先皇后一径往下说: “九龙夺嫡夺到最后竟是拓跋洲胜出,更是先帝没料到的。 “再后来,先帝认下了我,叮嘱我要嫁给他为妻,要让拓跋家族的血脉继续延续下去。 “我应下了,父皇将皇位传给了拓跋洲,而我成了皇后,并年复一年,为他繁衍子嗣。 “可恨三子一女,只存一子于世。 “我那些可怜的孩儿们,表面看都是夭折于先天不足。实际上呢,是有人在暗中谋害。” 说到这里,先皇后将唇角绷成一道锋利的线,眸光幽深之极。 先太子妃看得心惊,谨慎地问了一句:“是谁在谋害?” “不是别人,真是我朝最慈悲为怀的太后娘娘……” 咬出“太后娘娘”四个字时,先皇后眼底全是恨意。 先太子妃倒吸寒气:“看不出来太后娘娘竟……” 先皇后闭了闭眼,神情恢复沉静,继续说道: “太后应该已经知道我是拓跋家的女儿。但我儿奉天已是太子,她一时无计可施,只能一次次将我的其他孩子害死。用他们的死来提醒陛下,是我身体有问题,所以生养的孩子,一个个都活不长,再让陛下另外选妃,另外生子。 “奉天太子这么些年,能安全长大,你根本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在其中。 “熬到如今,奉天总算是可以独当一面,又娶了你这样一个好妻子,生了三个孩子。我很欣慰。 “只是最近,我的心,莫名又慌起来。 “太后和皇叔拓跋炎往来太过频繁,搞不好他们会有所图谋。 “阿瑾,我很害怕老太后会有所行动。你要格外小心啊……万万不能行差踏错,成了太后残害东宫的借口……” 说到最后,先皇后的语气变得无比忧虑起来,带着深深的沉重。 先太子妃则眨着眼睛,不断地在消化这些惊人的内幕: 皇后竟是公主,此为第一惊。 皇子竟是野种,此为第二惊。 先帝心知肚明,却不杀野种,此为第三惊。 先帝传位野种,此为第四惊。 太后狼子野心,竟残害亲孙,此为第五惊。 先太子妃的情绪久久难以平静,对于她来说,最让她惊叹的是: “先帝的心胸怎么如此开阔,不是亲子,竟最后还是将皇位传给了父皇?” 先皇后也很为先帝这种行为感到骄傲,点头道:“先帝是个明德之君,他更看重谁可为天下万民带来福祉,而不是血脉的传承。 “拓跋洲从小表现出了其颖悟绝伦的一面,先帝不忍将他灭杀,如此一步一步走下来,最后,先帝发现,他竟是整个拓跋氏最堪大任的继承者…… “说真的,我也很佩服父皇的心胸,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以天下人为先的……” 先太子妃竖了竖大拇指:“先帝当真了不起!” 她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继续道:“能在血脉与社稷之间做出如此抉择,足见其格局之宏大。若非先帝慧眼识人,恐怕这江山也难有今日之盛世。” 先皇后微微颔首,目光悠远:“是啊,古来帝王皆在乎传承,独先帝曾言:‘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他一生都在践行此道。哪怕最后将基业传给一个外姓人,他也认了。” 先太子妃轻叹一声,感慨道:“如此胸襟,当真千古难寻。” 先皇后却笑了笑,语锋又一转:“但先帝还是留了一手的,他留了一份遗诏于燕太妃处:若皇上继大统后,祸国殃民,燕太妃可拿出遗诏,废了拓跋洲,另立新君……好在皇上这么些年为天下万民谋福谋利,那遗诏一直没用上……” 说到最后,那语气是无比骄傲的,也是落寞的。 因为那个时候,这对帝后已渐渐生出嫌隙。 拓跋洲是杀伐之君,早年酷爱征战,以武力威慑邻邦,而太子有先皇仁德之风,很会笼络人心。 当太子的威望要胜过君王时,渐渐老去的皇帝,难免会有猜忌之心。 虽然她试图在缓和,可没什么用。 而白绫幕布上,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的对话,也就此告一段落。 看完这番对话的众人,全都在面面相觑,震惊之情,皆难以言表。 无他,就是太震撼了。 可不等他们说什么,白绫上忽就跳出了太后的画面——与现在的太后所不同的是,此太后似更为年轻。 有人小声地在问:“太后……活得好好的,怎么也显灵了?” 韩景渊再次强调道:“这不是显灵,只是十余年前的影像……” 说话间,那画面活了。 画面上,太后跪在佛像前,捏着佛珠,敲着木鱼,念了一会儿经,念完,叩了一个头,冷冷说了一句: “奉天太子越来越不听话,他最近一直在和他皇叔对着干。留下他,迟早会成大患。 “还有那个宇文瑾,咱们这位太子妃,最近是越来越不安分,竟敢在暗中调查礼先生的旧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边上有老婢在应:“太后,是时候可以动手铲除他们了!” 太后又念了一会儿经,才寒目落下一句:“拓跋家的人,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成为这个王朝的继承人。我,王瑶在此立誓……” 最后定格在白绫幕布上的是太后阴狠可怖的脸孔,一反其平时的慈眉善目,眸光灼灼,皆是算计。 …… 刚刚放了两段影像。 第一段影像,用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的对话,验证了余嬷嬷的话,所言非虚。而余嬷嬷则是太后身边的人,足可证明余嬷嬷的话是可信的。 第二段影像,用太后自己说过的话,也验证了余嬷嬷的话,绝非妄言,太后身边的那老婢,正是现在守着太后的那位杜嬷嬷。 谢兰台已是第三次看这两段影像,当时就感叹“科技”的厉害,竟能将以前发生的事,用这样一种形式保存下来。 现在呢,看韩景渊将它凭空投射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当年的种种,越发感慨“科技”的神奇。 说真的,今日种种如梦如幻的影像,可能对于普通大众而言,更像是一种惑人心志的妖术。 “这是妖术,绝对是妖术……” 太后身边的杜嬷嬷再次大叫起来,并扑通冲乾帝跪下道: “陛下,安北王这是在运用妖术诬陷太后,还请陛下莫要相信这等邪祟之术啊……” 结果,乾帝却落下一句:“这不是妖术,而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 惊到的反是韩景渊了。 第174章 这是妖术 先皇后一径往下说: “九龙夺嫡夺到最后竟是拓跋洲胜出,更是先帝没料到的。 “再后来,先帝认下了我,叮嘱我要嫁给他为妻,要让拓跋家族的血脉继续延续下去。 “我应下了,父皇将皇位传给了拓跋洲,而我成了皇后,并年复一年,为他繁衍子嗣。 “可恨三子一女,只存一子于世。 “我那些可怜的孩儿们,表面看都是夭折于先天不足。实际上呢,是有人在暗中谋害。” 说到这里,先皇后将唇角绷成一道锋利的线,眸光幽深之极。 先太子妃看得心惊,谨慎地问了一句:“是谁在谋害?” “不是别人,真是我朝最慈悲为怀的太后娘娘……” 咬出“太后娘娘”四个字时,先皇后眼底全是恨意。 先太子妃倒吸寒气:“看不出来太后娘娘竟……” 先皇后闭了闭眼,神情恢复沉静,继续说道: “太后应该已经知道我是拓跋家的女儿。但我儿奉天已是太子,她一时无计可施,只能一次次将我的其他孩子害死。用他们的死来提醒陛下,是我身体有问题,所以生养的孩子,一个个都活不长,再让陛下另外选妃,另外生子。 “奉天太子这么些年,能安全长大,你根本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心血在其中。 “熬到如今,奉天总算是可以独当一面,又娶了你这样一个好妻子,生了三个孩子。我很欣慰。 “只是最近,我的心,莫名又慌起来。 “太后和皇叔拓跋炎往来太过频繁,搞不好他们会有所图谋。 “阿瑾,我很害怕老太后会有所行动。你要格外小心啊……万万不能行差踏错,成了太后残害东宫的借口……” 说到最后,先皇后的语气变得无比忧虑起来,带着深深的沉重。 先太子妃则眨着眼睛,不断地在消化这些惊人的内幕: 皇后竟是公主,此为第一惊。 皇子竟是野种,此为第二惊。 先帝心知肚明,却不杀野种,此为第三惊。 先帝传位野种,此为第四惊。 太后狼子野心,竟残害亲孙,此为第五惊。 先太子妃的情绪久久难以平静,对于她来说,最让她惊叹的是: “先帝的心胸怎么如此开阔,不是亲子,竟最后还是将皇位传给了父皇?” 先皇后也很为先帝这种行为感到骄傲,点头道:“先帝是个明德之君,他更看重谁可为天下万民带来福祉,而不是血脉的传承。 “拓跋洲从小表现出了其颖悟绝伦的一面,先帝不忍将他灭杀,如此一步一步走下来,最后,先帝发现,他竟是整个拓跋氏最堪大任的继承者…… “说真的,我也很佩服父皇的心胸,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以天下人为先的……” 先太子妃竖了竖大拇指:“先帝当真了不起!” 她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继续道:“能在血脉与社稷之间做出如此抉择,足见其格局之宏大。若非先帝慧眼识人,恐怕这江山也难有今日之盛世。” 先皇后微微颔首,目光悠远:“是啊,古来帝王皆在乎传承,独先帝曾言:‘天下非一人一姓之天下,乃万民之天下。’他一生都在践行此道。哪怕最后将基业传给一个外姓人,他也认了。” 先太子妃轻叹一声,感慨道:“如此胸襟,当真千古难寻。” 先皇后却笑了笑,语锋又一转:“但先帝还是留了一手的,他留了一份遗诏于燕太妃处:若皇上继大统后,祸国殃民,燕太妃可拿出遗诏,废了拓跋洲,另立新君……好在皇上这么些年为天下万民谋福谋利,那遗诏一直没用上……” 说到最后,那语气是无比骄傲的,也是落寞的。 因为那个时候,这对帝后已渐渐生出嫌隙。 拓跋洲是杀伐之君,早年酷爱征战,以武力威慑邻邦,而太子有先皇仁德之风,很会笼络人心。 当太子的威望要胜过君王时,渐渐老去的皇帝,难免会有猜忌之心。 虽然她试图在缓和,可没什么用。 而白绫幕布上,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的对话,也就此告一段落。 看完这番对话的众人,全都在面面相觑,震惊之情,皆难以言表。 无他,就是太震撼了。 可不等他们说什么,白绫上忽就跳出了太后的画面——与现在的太后所不同的是,此太后似更为年轻。 有人小声地在问:“太后……活得好好的,怎么也显灵了?” 韩景渊再次强调道:“这不是显灵,只是十余年前的影像……” 说话间,那画面活了。 画面上,太后跪在佛像前,捏着佛珠,敲着木鱼,念了一会儿经,念完,叩了一个头,冷冷说了一句: “奉天太子越来越不听话,他最近一直在和他皇叔对着干。留下他,迟早会成大患。 “还有那个宇文瑾,咱们这位太子妃,最近是越来越不安分,竟敢在暗中调查礼先生的旧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边上有老婢在应:“太后,是时候可以动手铲除他们了!” 太后又念了一会儿经,才寒目落下一句:“拓跋家的人,永生永世都不可能再成为这个王朝的继承人。我,王瑶在此立誓……” 最后定格在白绫幕布上的是太后阴狠可怖的脸孔,一反其平时的慈眉善目,眸光灼灼,皆是算计。 …… 刚刚放了两段影像。 第一段影像,用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的对话,验证了余嬷嬷的话,所言非虚。而余嬷嬷则是太后身边的人,足可证明余嬷嬷的话是可信的。 第二段影像,用太后自己说过的话,也验证了余嬷嬷的话,绝非妄言,太后身边的那老婢,正是现在守着太后的那位杜嬷嬷。 谢兰台已是第三次看这两段影像,当时就感叹“科技”的厉害,竟能将以前发生的事,用这样一种形式保存下来。 现在呢,看韩景渊将它凭空投射出来,让所有人都看到了当年的种种,越发感慨“科技”的神奇。 说真的,今日种种如梦如幻的影像,可能对于普通大众而言,更像是一种惑人心志的妖术。 “这是妖术,绝对是妖术……” 太后身边的杜嬷嬷再次大叫起来,并扑通冲乾帝跪下道: “陛下,安北王这是在运用妖术诬陷太后,还请陛下莫要相信这等邪祟之术啊……” 结果,乾帝却落下一句:“这不是妖术,而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科技。” 惊到的反是韩景渊了。 第175章 两份诏书来证明 陛下竟还知道“科技”一词? 这实在不符合他这个古封建君王的人设。 这是哪里出错了? 不应该啊! 韩景渊不觉呆了一下,心头的滋味,古怪之极。 自从看到“平板电脑”、知道实验室的存在,他便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另藏着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惊天秘密。 如今,这个想法,更强烈了: 这个封建时代,应该有很多现代穿越者存在。 至于原因,只能回头去问那人工智能体了。 杜嬷嬷也愕然,已经没办法挑拨离间。 “朕的宝库内就有这样一部机器,可拍摄,可回放,那是朕年轻时一个友人所赠。 “那位友人曾同我说过,这东西不属于现在这个时代,让朕藏起来,莫要扰乱时代的变更迭替。” 乾帝看向韩景渊,心里想到的是:他的友人还和他说过:“我也不属于你这个时代。” 他的很多治国理论,就是从那位友人处学来的。 可惜,那位友人将机器送给他后就走了,从此再不曾见过。 重点,韩景渊手上怎也有这样一部机器? 但他没有往下追问,只是继续说道: “所以,朕相信这不是妖术,而是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留下的一份证据。大学士李蒙也见识过这种奇事……” 大学士李蒙也在,立刻上前应是:“的确,年轻时候,臣有幸见过影像回放之奇迹,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瞧见第二回……” 乾帝的相信,令韩景渊很高兴,但是,在场很多人还是将信将疑的。 于是他又拱手一揖道: “如果众位臣工仍不能相信,世间影像可通过拍摄,再进行回放,我可当场作一个试验……我就在现场,将所有人拍下来,让你们看看立刻回放是怎样一种效果……” 他立刻拍了一段画面,将在场所有人都拍了下来,再进行投射。 当所有人看到自己也被白绫放映出来时,一个个都惊直了眼,他们难以想象世间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技术。 “天呐,世间竟有如此神术?” “实在是匪夷所思……” “看来我们看到的画面全是真实的。” “想不到,皇后竟然是……” “嘘,个中真假,岂是我们可以妄议的?” 还是有人在质疑。 “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件证据,可证明刚刚的影像当中,先皇后说的是事实!” 说话间,韩景渊忽从自己的衣袖当中拿出一份明黄的诏书: “这份诏书正是先帝写给太平公主的诏书。” 那是昨晚上阿仁给他的。 阿仁说:“当初太子妃曾让我寻个地方将它藏起来,诏书被封在一个密封的锦匣内。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最近我去把它找了出来,打开一看,才知是一封诏书。但是,我不知它有什么作用?” 韩景渊拿到它时非常高兴,这正是视频当中的东西。 以实物佐证视频,更有说服力。 乾帝立刻要了过去,目光沉沉一字一句辩识: 没错,这字迹的确是先帝的,他真的没料到,自己的发妻竟是太平公主。 曾经,先帝说过:“朕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朕给了她诏书,若哪一天她执诏书而来,她便是朕的太平公主,你当礼遇。” 如今看来,先帝之所以这么一说:是在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数,做个准备。 先帝这是想让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护住司徒长安。 可惜的是,先皇后至死都没拿出诏书。 这时,韩老太太也上前证明道:“陛下,老身手上也的确有一份遗诏,是先帝所写,上半份遗诏写了,只要拓跋洲祸国殃民,就可废除。至于传于谁,先帝令老身择优而选……” 说着,她取出了遗诏,果然如她所说: “当时,老身并不知道先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老身才明白陛下其实并非拓跋后人……但老身以为,这几十年,陛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个好皇帝…… “今日,老身拿出遗诏,就想告诉陛下,你是好皇帝,但不代表你的母后是个好太后…… “十四年前的东宫案,全是太后暗中策划所为。” 说这话时,韩老太太的语气是何等的坚定有力: “当年,太子殿下之所以承认自己是谋逆,只因当时,东宫的人已死得差不多。太子妃已被害死,太子不愿揭发您的身世,更不想皇室再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至于先皇后死的时候,是现皇后奉命去绞杀的,她根本不屑在淑妃手上讨活命。 “一错再错之下,东宫案才成为了千古冤案。 “先皇后死前,老身曾接到她写过的一封信,她说:如果她冤死宫中,求我一定想法子保东宫一条血脉。并确保大乾朝未来可再传明君,再创盛世。 “老身觉得不太对劲,虽行商在外,却还是千里奔波回得京来,却未能见先皇后一面。” 说话间,韩老太太又掏出一封信,连同诏书,一同高高托起: “陛下可以看看,先皇后生前之担忧,更盼王朝的将来,可再得不世良主。” 这番话一出,乾帝的眼神一下变得赤红,亲自上来取,却只取了那封信,抖开一看,当真是亡妻的亲笔书信。 原来那时她已经感应到会有劫难将至。 而那时,他和她的关系,已至冰点。 虽然曾经他们是恩爱夫妻,携手走过很多磨难,但伴着他们生养的孩子一个个离去,他们的长子一次次生病,最后她为了照顾这唯一的儿子,对他一再的漠视,再加上他拥有了其他女人,其他的孩子,夫妻情分,无可避免地淡去。 待到太子长大,其笼络人心的本事,威胁到了他的帝王之威。 夫妻关系的冷淡,则波及了太子。 导致不管太子做得有多出色,他就是不满意——总想鸡蛋里挑骨头。 所以,东宫谋逆发生时,他对东宫下手非常狠辣——太子没有虎符却能调兵入城,欲攻占皇宫,这种行为已触及他的逆鳞。 以至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憾事…… 第175章 两份诏书来证明 陛下竟还知道“科技”一词? 这实在不符合他这个古封建君王的人设。 这是哪里出错了? 不应该啊! 韩景渊不觉呆了一下,心头的滋味,古怪之极。 自从看到“平板电脑”、知道实验室的存在,他便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个时代,另藏着一个他所不知道的惊天秘密。 如今,这个想法,更强烈了: 这个封建时代,应该有很多现代穿越者存在。 至于原因,只能回头去问那人工智能体了。 杜嬷嬷也愕然,已经没办法挑拨离间。 “朕的宝库内就有这样一部机器,可拍摄,可回放,那是朕年轻时一个友人所赠。 “那位友人曾同我说过,这东西不属于现在这个时代,让朕藏起来,莫要扰乱时代的变更迭替。” 乾帝看向韩景渊,心里想到的是:他的友人还和他说过:“我也不属于你这个时代。” 他的很多治国理论,就是从那位友人处学来的。 可惜,那位友人将机器送给他后就走了,从此再不曾见过。 重点,韩景渊手上怎也有这样一部机器? 但他没有往下追问,只是继续说道: “所以,朕相信这不是妖术,而是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留下的一份证据。大学士李蒙也见识过这种奇事……” 大学士李蒙也在,立刻上前应是:“的确,年轻时候,臣有幸见过影像回放之奇迹,想不到,有生之年,竟能瞧见第二回……” 乾帝的相信,令韩景渊很高兴,但是,在场很多人还是将信将疑的。 于是他又拱手一揖道: “如果众位臣工仍不能相信,世间影像可通过拍摄,再进行回放,我可当场作一个试验……我就在现场,将所有人拍下来,让你们看看立刻回放是怎样一种效果……” 他立刻拍了一段画面,将在场所有人都拍了下来,再进行投射。 当所有人看到自己也被白绫放映出来时,一个个都惊直了眼,他们难以想象世间竟有如此不可思议的技术。 “天呐,世间竟有如此神术?” “实在是匪夷所思……” “看来我们看到的画面全是真实的。” “想不到,皇后竟然是……” “嘘,个中真假,岂是我们可以妄议的?” 还是有人在质疑。 “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件证据,可证明刚刚的影像当中,先皇后说的是事实!” 说话间,韩景渊忽从自己的衣袖当中拿出一份明黄的诏书: “这份诏书正是先帝写给太平公主的诏书。” 那是昨晚上阿仁给他的。 阿仁说:“当初太子妃曾让我寻个地方将它藏起来,诏书被封在一个密封的锦匣内。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最近我去把它找了出来,打开一看,才知是一封诏书。但是,我不知它有什么作用?” 韩景渊拿到它时非常高兴,这正是视频当中的东西。 以实物佐证视频,更有说服力。 乾帝立刻要了过去,目光沉沉一字一句辩识: 没错,这字迹的确是先帝的,他真的没料到,自己的发妻竟是太平公主。 曾经,先帝说过:“朕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朕给了她诏书,若哪一天她执诏书而来,她便是朕的太平公主,你当礼遇。” 如今看来,先帝之所以这么一说:是在为将来可能发生的变数,做个准备。 先帝这是想让他,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得护住司徒长安。 可惜的是,先皇后至死都没拿出诏书。 这时,韩老太太也上前证明道:“陛下,老身手上也的确有一份遗诏,是先帝所写,上半份遗诏写了,只要拓跋洲祸国殃民,就可废除。至于传于谁,先帝令老身择优而选……” 说着,她取出了遗诏,果然如她所说: “当时,老身并不知道先帝为什么要这么做,后来老身才明白陛下其实并非拓跋后人……但老身以为,这几十年,陛下为国为民鞠躬尽瘁,是个好皇帝…… “今日,老身拿出遗诏,就想告诉陛下,你是好皇帝,但不代表你的母后是个好太后…… “十四年前的东宫案,全是太后暗中策划所为。” 说这话时,韩老太太的语气是何等的坚定有力: “当年,太子殿下之所以承认自己是谋逆,只因当时,东宫的人已死得差不多。太子妃已被害死,太子不愿揭发您的身世,更不想皇室再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 “至于先皇后死的时候,是现皇后奉命去绞杀的,她根本不屑在淑妃手上讨活命。 “一错再错之下,东宫案才成为了千古冤案。 “先皇后死前,老身曾接到她写过的一封信,她说:如果她冤死宫中,求我一定想法子保东宫一条血脉。并确保大乾朝未来可再传明君,再创盛世。 “老身觉得不太对劲,虽行商在外,却还是千里奔波回得京来,却未能见先皇后一面。” 说话间,韩老太太又掏出一封信,连同诏书,一同高高托起: “陛下可以看看,先皇后生前之担忧,更盼王朝的将来,可再得不世良主。” 这番话一出,乾帝的眼神一下变得赤红,亲自上来取,却只取了那封信,抖开一看,当真是亡妻的亲笔书信。 原来那时她已经感应到会有劫难将至。 而那时,他和她的关系,已至冰点。 虽然曾经他们是恩爱夫妻,携手走过很多磨难,但伴着他们生养的孩子一个个离去,他们的长子一次次生病,最后她为了照顾这唯一的儿子,对他一再的漠视,再加上他拥有了其他女人,其他的孩子,夫妻情分,无可避免地淡去。 待到太子长大,其笼络人心的本事,威胁到了他的帝王之威。 夫妻关系的冷淡,则波及了太子。 导致不管太子做得有多出色,他就是不满意——总想鸡蛋里挑骨头。 所以,东宫谋逆发生时,他对东宫下手非常狠辣——太子没有虎符却能调兵入城,欲攻占皇宫,这种行为已触及他的逆鳞。 以至于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憾事…… 第176章 只要一个真相 恍惚间,乾帝的耳边,又响起了韩景渊的禀报声: “陛下,还有一件事,臣必须如实上禀:当年,太子在后宫被人诬陷与后妃有染,其幕后主使人正是狼琊王…… “这件事,臣的父亲知道得清清楚楚,可他没有上报……但臣曾亲耳听到父亲和下属议论过此事。” 原因是萧怀义在嫉妒,自己的妻子看重东宫,每每往东宫跑。 东宫有长公主喜欢的人。 首辅一直觉得东宫在为他们偷情作掩护。 “萧怀义,是也不是?” 乾帝回过神,发出一声厉问,嗓音在发颤,心头的追悔,在水涨船高。 萧怀义被这么一叫,连忙叩头,脑子还在嗡嗡作响,这该死的倒霉儿子,怎么就把战火引到他身上了呢? 他连忙脑筋急转,接话道: “确……确有此事,臣……的确知情未报……但,臣也是有原因的……” 不得不承认啊! 谁让这混小子是自己儿子? “有什么原因?说……” 乾帝的嗓音越来越有风雨欲来的危险势头。 “臣查清这件事和炎王爷有关的那个晚上,就得到了太子殿下半夜欲密谋造反的消息……臣急着跑来禀告,匆忙中没顾上将那件事上禀……” 这话一出,乾帝忽就拔了一龙甲卫的剑架到了萧怀义脖子上,吓得他那是浑身一颤。 “那夜,你得到的消息,从何处得来?” 乾帝厉声而问。 “是臣……臣安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亲自传来的……” 萧怀义的声音在抖: “当时,太子殿下被陛下幽居别宫思过,的确调动了军队……就……就当时的情况而言,的确属于谋逆……臣真不知这底下另有内情…… “事到如今来看,不光是殿下被利用了,连臣也被利用了。 “如今臣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太子殿下为什么自认谋逆了。 “陛下于大乾,乃千古一帝。泱泱大乾,因陛下治理有方,而呈现四海定,百姓富足,天下太平之势,陛下之功,是任何拓跋子孙都没实现过的高度。 “太子心怀仁德之心,为了天下安宁,而认下谋逆之罪,也是当时情势所逼……” 后面的话,萧怀义不敢说。 但懂的人都懂: 想当时,北胡人一次又一次在挑衅边关;大乾境内,另有几个老蕃王因不满皇帝撤蕃而蠢蠢欲动;连狼琊王也在意图谋权篡位,在这种情势下,如果爆出陛下非拓跋血脉,会如何?后果不难想像。 天下大乱,属必然。 拓跋奉天为了天下安定而认下罪行,既是舍小我全大我,更是一个儿子在托举自己的父亲,在顾全大乾的政局安定。 亦是他在求死。 那夜,太子妃已被处死——两军对峙时,太子妃的尸首就被龙甲卫挑在红樱枪上。 真相已然呈现在面前。 乾帝闭了闭眼,之前他一直在怨恨先皇后和皇太子,为了权利,最后竟要联合起来,弑君杀父,以夺权柄。 他恨了那么多年,最后却发现自己恨错了。 此时此刻,他对于萧临调查出来的结果,是相信的。 也是因为他已猜测出自己的身世,只是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愿去彻查,去面对自己这不堪的出身。 作为一个帝王,他羞于承认这样一个来历。 但那日,他和韩景渊在深宫一番彻谈后,忽有了一种在老死之前,欲查一个清楚明白的冲动。 他的身体如今每况愈下,而他的弟弟拓跋炎却正值壮年,他觉得,自己的儿子都不成气候,如果不查清楚,自己死后,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定会夺权。 所以,他同意韩景渊出去调查。 只是,他没料到这个孩子竟选在今日,将调查的结果公之于众。 如此赤裸裸让臣子们看到皇族的丑事,那是一桩极度让他难堪的耻辱。 皇族的尊严,深深被践踏了。 但是,他没有因此恼羞成怒,以雷霆手段将一切掩盖,而是任由真相就此揭发。 纵然他出身不堪,但他这几十年的丰功伟绩,绝对对得起天下万民。 英雄可不问出处。 虽然青史留书时,后人对他的评说,可能多了一句“拓跋家的野种”,但是,就连先帝都认可了他,亲自传位与他,他的能力终是被认可的。 所以,他可以表现得更为豁达。 建不世功绩,他当二不让。 出身不堪启齿,他也不逃避。 如此思量罢,乾帝闭了闭眼,看向自己的老母亲:“王瑶,太后娘娘,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老太太看向太后,想要逼她当众承认。 太后冷蔑一笑,面色虽苍白,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 “全都是无羁之谈。余嬷嬷的证明,根本就是片面之词,不足为信;所谓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的证明,还有所谓的哀家的话,全是幻术所为,如何能当真? “我王瑶所生皆为拓跋家的骨血,不论你们如何说,你们休想往我头上按上这样一个可笑的罪名……” 反正,她只要不认,谁能拿她如何? 血脉一事,根本查无可查,所谓的证据,也不过就是各种猜测而已。 哪怕徐嬷嬷曾是自己的人,可如今,谁又能佐证她的证明,就一定是真的。 “来人,把太后身边的杜嬷嬷押下去,好好审问,朕要知道,当年东宫乱,拓跋炎到底干过什么,谁敢扯谎,谁就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令杜嬷嬷好不心惊胆战,在被龙甲卫带走时,她嘴里惊恐直叫: “太后救命,太后救命啊……” 太后气得面色铁青铁青的,叫道:“拓跋洲,你疯了是不是?相信这些莫须有的,而来质疑我这个母亲?” 她这个母亲为他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以来,处处为她筹谋,如今,他竟联合外人对付自己? 乾帝目光阴沉:“母后,朕只要一个真相。无愧天地、无愧自己、无愧亡灵的真相……你已古稀,朕亦高龄,朕要留一个清白史册在人间,而非让后世猜疑——母后,您敢对先帝在天之灵起誓,当年之事,您问心无愧吗? 喜堂内骤然死寂。 太后顿时哑然,保养得宜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忽就跑进了一个驿使,拉着一个高高的声音,大叫: “报,有紧急军情,有紧急军情……狼琊王反了……狼琊王反了……” 第176章 只要一个真相 恍惚间,乾帝的耳边,又响起了韩景渊的禀报声: “陛下,还有一件事,臣必须如实上禀:当年,太子在后宫被人诬陷与后妃有染,其幕后主使人正是狼琊王…… “这件事,臣的父亲知道得清清楚楚,可他没有上报……但臣曾亲耳听到父亲和下属议论过此事。” 原因是萧怀义在嫉妒,自己的妻子看重东宫,每每往东宫跑。 东宫有长公主喜欢的人。 首辅一直觉得东宫在为他们偷情作掩护。 “萧怀义,是也不是?” 乾帝回过神,发出一声厉问,嗓音在发颤,心头的追悔,在水涨船高。 萧怀义被这么一叫,连忙叩头,脑子还在嗡嗡作响,这该死的倒霉儿子,怎么就把战火引到他身上了呢? 他连忙脑筋急转,接话道: “确……确有此事,臣……的确知情未报……但,臣也是有原因的……” 不得不承认啊! 谁让这混小子是自己儿子? “有什么原因?说……” 乾帝的嗓音越来越有风雨欲来的危险势头。 “臣查清这件事和炎王爷有关的那个晚上,就得到了太子殿下半夜欲密谋造反的消息……臣急着跑来禀告,匆忙中没顾上将那件事上禀……” 这话一出,乾帝忽就拔了一龙甲卫的剑架到了萧怀义脖子上,吓得他那是浑身一颤。 “那夜,你得到的消息,从何处得来?” 乾帝厉声而问。 “是臣……臣安排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人,亲自传来的……” 萧怀义的声音在抖: “当时,太子殿下被陛下幽居别宫思过,的确调动了军队……就……就当时的情况而言,的确属于谋逆……臣真不知这底下另有内情…… “事到如今来看,不光是殿下被利用了,连臣也被利用了。 “如今臣终于明白过来:当初太子殿下为什么自认谋逆了。 “陛下于大乾,乃千古一帝。泱泱大乾,因陛下治理有方,而呈现四海定,百姓富足,天下太平之势,陛下之功,是任何拓跋子孙都没实现过的高度。 “太子心怀仁德之心,为了天下安宁,而认下谋逆之罪,也是当时情势所逼……” 后面的话,萧怀义不敢说。 但懂的人都懂: 想当时,北胡人一次又一次在挑衅边关;大乾境内,另有几个老蕃王因不满皇帝撤蕃而蠢蠢欲动;连狼琊王也在意图谋权篡位,在这种情势下,如果爆出陛下非拓跋血脉,会如何?后果不难想像。 天下大乱,属必然。 拓跋奉天为了天下安定而认下罪行,既是舍小我全大我,更是一个儿子在托举自己的父亲,在顾全大乾的政局安定。 亦是他在求死。 那夜,太子妃已被处死——两军对峙时,太子妃的尸首就被龙甲卫挑在红樱枪上。 真相已然呈现在面前。 乾帝闭了闭眼,之前他一直在怨恨先皇后和皇太子,为了权利,最后竟要联合起来,弑君杀父,以夺权柄。 他恨了那么多年,最后却发现自己恨错了。 此时此刻,他对于萧临调查出来的结果,是相信的。 也是因为他已猜测出自己的身世,只是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愿去彻查,去面对自己这不堪的出身。 作为一个帝王,他羞于承认这样一个来历。 但那日,他和韩景渊在深宫一番彻谈后,忽有了一种在老死之前,欲查一个清楚明白的冲动。 他的身体如今每况愈下,而他的弟弟拓跋炎却正值壮年,他觉得,自己的儿子都不成气候,如果不查清楚,自己死后,这个不省心的弟弟,定会夺权。 所以,他同意韩景渊出去调查。 只是,他没料到这个孩子竟选在今日,将调查的结果公之于众。 如此赤裸裸让臣子们看到皇族的丑事,那是一桩极度让他难堪的耻辱。 皇族的尊严,深深被践踏了。 但是,他没有因此恼羞成怒,以雷霆手段将一切掩盖,而是任由真相就此揭发。 纵然他出身不堪,但他这几十年的丰功伟绩,绝对对得起天下万民。 英雄可不问出处。 虽然青史留书时,后人对他的评说,可能多了一句“拓跋家的野种”,但是,就连先帝都认可了他,亲自传位与他,他的能力终是被认可的。 所以,他可以表现得更为豁达。 建不世功绩,他当二不让。 出身不堪启齿,他也不逃避。 如此思量罢,乾帝闭了闭眼,看向自己的老母亲:“王瑶,太后娘娘,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韩老太太看向太后,想要逼她当众承认。 太后冷蔑一笑,面色虽苍白,却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之色: “全都是无羁之谈。余嬷嬷的证明,根本就是片面之词,不足为信;所谓先皇后和先太子妃的证明,还有所谓的哀家的话,全是幻术所为,如何能当真? “我王瑶所生皆为拓跋家的骨血,不论你们如何说,你们休想往我头上按上这样一个可笑的罪名……” 反正,她只要不认,谁能拿她如何? 血脉一事,根本查无可查,所谓的证据,也不过就是各种猜测而已。 哪怕徐嬷嬷曾是自己的人,可如今,谁又能佐证她的证明,就一定是真的。 “来人,把太后身边的杜嬷嬷押下去,好好审问,朕要知道,当年东宫乱,拓跋炎到底干过什么,谁敢扯谎,谁就诛九族!” 最后三个字令杜嬷嬷好不心惊胆战,在被龙甲卫带走时,她嘴里惊恐直叫: “太后救命,太后救命啊……” 太后气得面色铁青铁青的,叫道:“拓跋洲,你疯了是不是?相信这些莫须有的,而来质疑我这个母亲?” 她这个母亲为他尽心尽力,这么多年以来,处处为她筹谋,如今,他竟联合外人对付自己? 乾帝目光阴沉:“母后,朕只要一个真相。无愧天地、无愧自己、无愧亡灵的真相……你已古稀,朕亦高龄,朕要留一个清白史册在人间,而非让后世猜疑——母后,您敢对先帝在天之灵起誓,当年之事,您问心无愧吗? 喜堂内骤然死寂。 太后顿时哑然,保养得宜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头,忽就跑进了一个驿使,拉着一个高高的声音,大叫: “报,有紧急军情,有紧急军情……狼琊王反了……狼琊王反了……” 第177章 越来越糟 话音落下,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了惊骇之色。 太后先是呆了一下,随即面无人色地大叫起来: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就算要反,也绝不该是现在! 这是哪里出错了? 乾帝刚刚情绪有点失常,但这会儿听到有人造反,神情反倒冷静了下来,当即厉声道: “呈上来。” 孟总管马上上前接过军报,呈给乾帝。 乾帝接过看了又看,双眼发直,转头时恶狠狠看向太后,沉声叫道: “狼琊王集结十万人马,已在向京城扑来,母后,这段日子,您频繁在和他书信往来,竟是在图谋大乾的江山?” 太后的眼神暗暗一闪。 这表明,太后和拓跋炎的确有这个图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行动忽就提前了。 乾帝按着愤怒的情绪,立刻下令道:“来人,立刻将太后送至后院好好看护起来。” 这是要软禁太后的意思。 太后顿时面露寒霜:“你敢,哀家可是你母亲!” 最后两字,她咬得格外重。 百行孝为先。 母亲即便有过错,子女也不能忤逆,这是古来的传统。 乾帝冷冷一笑:“母后,朕不光是您的儿子,还是大乾的君主。来呀,从今天起,不得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见太后……” 很快,太后被押走。 但她骄傲地没有大吼大叫。 臣子们看直了眼,惊讶之极——他们的君主,几十年以来,一直是个孝子,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忤逆的事。 君主推崇孝道,民间纷纷效仿,所以,在大乾,忤逆一直是大罪。 可今天,他们看到了:大乾朝的皇帝,一旦狠起来,即便是自己母后,他也下得去手——陛下在政事上的作风,一贯是雷厉风行的。 帝王的威严,绝不容任何人挑衅。 此刻,天已彻底暗下,吉时早过。 乾帝看向喜堂上众朝臣,目光灼灼横扫而过,沉沉落下一句:“诸位臣工,朕之家丑已经宣之于众,朕可以很坦荡地承认:朕非皇族后人。 “但这几十年以来,朕之所行所为,但为天下万民求一个国泰民安。如今,朕已垂垂老矣,如今更有危机来袭。 “朕在此开诚布公地问一问,尔等大乾的臣工,还认不认朕这个皇帝?” 话音落下,韩景渊第一个应声:“陛下之行,惠及万民,臣等不问陛下出身,自当誓死相随,忠君报国,不在话下……” 他这么一呼,其他文武官员立刻附和:“臣等誓死相随,忠君报国,不在话下……” 这如雷一般的呼声,皆发自内心。 在他们眼里,君王之功绩,早已超越血脉之限。 乾帝目光热烈,带着欣慰,大叫一声:“好,爱卿们既认可朕,朕自当要平了狼琊王之乱。 “今日安北王纳侧妃的仪式暂不举行,四位侧妃先迎进各自院中。 “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留下,其他官员及家属,都退至院中,五品以上进喜堂议室。 “所有人不得朕令,不得外出……” 为的是什么? 是不让造反的事往外泄密,惹来京中动荡。 韩景渊领头抱拳应声:“谨遵圣意。” 其他人附和:“谨遵圣意。” 谢兰台退出去的那一刻,韩景渊冲她眨了眨眼。 那一刻,她已然会意。 为什么他要选择今日,将东宫案捅出来,原因就是: 他要搞砸纳妃宴。 嗯,自始至终,这个人根本没想过纳侧妃。 只是没料到他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只怕连皇帝都没料到,他亲赐的婚事,最后会被搞砸,且是他亲自下令不举行仪式的。 这份谋算,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五品以上的官员进了喜堂。 喜堂顷刻间成为了议事厅。 其他人统统退至院中。 喜乐早已停下。 本来喜气洋洋的安北王府,没一人说话,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了肃穆之色,不安感在悄悄扩散开来。 琊城离这里不到三日路程,驿使跑来报信,中间已经耽误一些时间,现在狼琊王的兵马也不知推进到什么地方。 这让所有人都极度不安。 王府外头,四侧妃坐在轿中,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暗,吉时早过,仪式却迟迟没有开始,等到最后,却等来内侍一句话: “暂停举行大礼!” 四侧妃被悄悄迎进了王府。 这对于她们来说,绝对是一件颜面无光的事。 院中。 所有人都围坐在酒席上。 谢兰台陪着韩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闭着眼坐着,面色无比苍白,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思量什么。 谢兰台心里七上八下的,太子案还没有处理完,就又冒出了狼琊王的谋反事件,谁知道后续会有一个怎样的发展。 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她正寻思着要不要让人上菜,饭还是得吃的。 不等说话,又有驿使跑进来,满头大汗地直叫:“报,东大营反了……” 那边的统领是狼琊王的女婿…… 紧跟着,第三个驿使再次跑来大叫:“报,北大营反了……” 那边的统领是狼琊王的结义兄弟…… 事态正在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谢兰台只觉额头上有热汗在滋出来。 喜堂内,传出了乾帝的怒叫声:“好一个狼琊王,好一个狼琊王……” 那一刻,谢兰台清晰地听到韩景渊在请令:“陛下,臣愿意去平反……” 另有几个将军也在请愿。 乾帝和众臣工又议论了一番,便下了军令: “韩景渊,持朕虎符,即刻平叛!凡叛逆者——杀无赦!” 韩景渊立刻应命。 喜堂内又传出了一番乾帝的调度声,沉稳有力,不急不乱。 这一刻,谢兰台忽想到大乾朝这几十年国力剧增,武力扩张远胜他国,这样一个皇帝,为大乾朝带来的繁荣,当真是前无古人的。 而他,居然是自己的祖父…… 可惜啊,聪明如他,还是在长久的统治过程中,中了他人射来的暗箭,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妻子,最优秀的儿子。 如今,他已是晚暮之年,敢于剖开伤口,直视错误,这份勇气,也算是举世无双的! 第177章 越来越糟 话音落下,所有人脸上,都浮现了惊骇之色。 太后先是呆了一下,随即面无人色地大叫起来: “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就算要反,也绝不该是现在! 这是哪里出错了? 乾帝刚刚情绪有点失常,但这会儿听到有人造反,神情反倒冷静了下来,当即厉声道: “呈上来。” 孟总管马上上前接过军报,呈给乾帝。 乾帝接过看了又看,双眼发直,转头时恶狠狠看向太后,沉声叫道: “狼琊王集结十万人马,已在向京城扑来,母后,这段日子,您频繁在和他书信往来,竟是在图谋大乾的江山?” 太后的眼神暗暗一闪。 这表明,太后和拓跋炎的确有这个图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行动忽就提前了。 乾帝按着愤怒的情绪,立刻下令道:“来人,立刻将太后送至后院好好看护起来。” 这是要软禁太后的意思。 太后顿时面露寒霜:“你敢,哀家可是你母亲!” 最后两字,她咬得格外重。 百行孝为先。 母亲即便有过错,子女也不能忤逆,这是古来的传统。 乾帝冷冷一笑:“母后,朕不光是您的儿子,还是大乾的君主。来呀,从今天起,不得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见太后……” 很快,太后被押走。 但她骄傲地没有大吼大叫。 臣子们看直了眼,惊讶之极——他们的君主,几十年以来,一直是个孝子,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忤逆的事。 君主推崇孝道,民间纷纷效仿,所以,在大乾,忤逆一直是大罪。 可今天,他们看到了:大乾朝的皇帝,一旦狠起来,即便是自己母后,他也下得去手——陛下在政事上的作风,一贯是雷厉风行的。 帝王的威严,绝不容任何人挑衅。 此刻,天已彻底暗下,吉时早过。 乾帝看向喜堂上众朝臣,目光灼灼横扫而过,沉沉落下一句:“诸位臣工,朕之家丑已经宣之于众,朕可以很坦荡地承认:朕非皇族后人。 “但这几十年以来,朕之所行所为,但为天下万民求一个国泰民安。如今,朕已垂垂老矣,如今更有危机来袭。 “朕在此开诚布公地问一问,尔等大乾的臣工,还认不认朕这个皇帝?” 话音落下,韩景渊第一个应声:“陛下之行,惠及万民,臣等不问陛下出身,自当誓死相随,忠君报国,不在话下……” 他这么一呼,其他文武官员立刻附和:“臣等誓死相随,忠君报国,不在话下……” 这如雷一般的呼声,皆发自内心。 在他们眼里,君王之功绩,早已超越血脉之限。 乾帝目光热烈,带着欣慰,大叫一声:“好,爱卿们既认可朕,朕自当要平了狼琊王之乱。 “今日安北王纳侧妃的仪式暂不举行,四位侧妃先迎进各自院中。 “所有五品以上官员留下,其他官员及家属,都退至院中,五品以上进喜堂议室。 “所有人不得朕令,不得外出……” 为的是什么? 是不让造反的事往外泄密,惹来京中动荡。 韩景渊领头抱拳应声:“谨遵圣意。” 其他人附和:“谨遵圣意。” 谢兰台退出去的那一刻,韩景渊冲她眨了眨眼。 那一刻,她已然会意。 为什么他要选择今日,将东宫案捅出来,原因就是: 他要搞砸纳妃宴。 嗯,自始至终,这个人根本没想过纳侧妃。 只是没料到他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大。 只怕连皇帝都没料到,他亲赐的婚事,最后会被搞砸,且是他亲自下令不举行仪式的。 这份谋算,实在……令人毛骨悚然。 很快,五品以上的官员进了喜堂。 喜堂顷刻间成为了议事厅。 其他人统统退至院中。 喜乐早已停下。 本来喜气洋洋的安北王府,没一人说话,所有人脸上都流露出了肃穆之色,不安感在悄悄扩散开来。 琊城离这里不到三日路程,驿使跑来报信,中间已经耽误一些时间,现在狼琊王的兵马也不知推进到什么地方。 这让所有人都极度不安。 王府外头,四侧妃坐在轿中,眼见得天色越来越暗,吉时早过,仪式却迟迟没有开始,等到最后,却等来内侍一句话: “暂停举行大礼!” 四侧妃被悄悄迎进了王府。 这对于她们来说,绝对是一件颜面无光的事。 院中。 所有人都围坐在酒席上。 谢兰台陪着韩老太太。 这位老太太闭着眼坐着,面色无比苍白,谁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思量什么。 谢兰台心里七上八下的,太子案还没有处理完,就又冒出了狼琊王的谋反事件,谁知道后续会有一个怎样的发展。 所有人都饿着肚子,她正寻思着要不要让人上菜,饭还是得吃的。 不等说话,又有驿使跑进来,满头大汗地直叫:“报,东大营反了……” 那边的统领是狼琊王的女婿…… 紧跟着,第三个驿使再次跑来大叫:“报,北大营反了……” 那边的统领是狼琊王的结义兄弟…… 事态正在往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谢兰台只觉额头上有热汗在滋出来。 喜堂内,传出了乾帝的怒叫声:“好一个狼琊王,好一个狼琊王……” 那一刻,谢兰台清晰地听到韩景渊在请令:“陛下,臣愿意去平反……” 另有几个将军也在请愿。 乾帝和众臣工又议论了一番,便下了军令: “韩景渊,持朕虎符,即刻平叛!凡叛逆者——杀无赦!” 韩景渊立刻应命。 喜堂内又传出了一番乾帝的调度声,沉稳有力,不急不乱。 这一刻,谢兰台忽想到大乾朝这几十年国力剧增,武力扩张远胜他国,这样一个皇帝,为大乾朝带来的繁荣,当真是前无古人的。 而他,居然是自己的祖父…… 可惜啊,聪明如他,还是在长久的统治过程中,中了他人射来的暗箭,害死了自己最爱的妻子,最优秀的儿子。 如今,他已是晚暮之年,敢于剖开伤口,直视错误,这份勇气,也算是举世无双的! 第178章 一切就是个局 韩景渊从喜堂出来时,直直走向谢兰台,目光如炬,沉沉说了一句: “兰台,留在王府,关紧王府大门……有我在,京城沦陷不了!” 语气便是如此的自信。 “好。” 她点头。 韩景渊又环视了一眼,院中所有来宾,一个个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研究他——纳妃当日,闹出这样的大事,绝对会让全京城都会记住这一天。 “来者皆是客,你让人传菜……饭还是要吃的。” 他交代了一句。 “好。” 她再次点头,走近一步,目露关切:“你自己要小心。” “嗯!” 韩景渊看向韩老太太,眼神奇特,随即带上亲卫狂奔而出。 所有来赴宴的官员以及女眷,包括皇上,全留在了安北王府。 府外有龙甲卫,以及御林军,他们会守护所有人的安全。 韩景渊去调动人马。 眼下首要的是什么,是将叛乱的两大营拿下,再谈如何去镇压狼琊王的反军。 谢兰台留在府中,以王妃的身份主持大局。 她向众来宾稳稳行了一礼,说道:“时候已不早,王爷虽未行礼,但晚膳还是得吃。来人……传膳……” 她很沉得住气,安排所有人入席,让人上菜。 膳后,所有人都不吭声,都无措地等着外头的暴乱快点被平息。 谢兰台悄悄离开,登上安北王府最高的楼台,用“望远境”观察四方。 远处有一阵阵厮杀声在传过来…… 韩景渊带着人马,设下层层关卡,以确保安北王府在乱军的围困当中是绝对安全的,而他则身先士卒,正与人浴血奋身。 这样的画面,她没见过,但一定很惊险,很热血,很让人心疼。 韩景渊出身天潢贵胄,本可安享尊荣,却执剑为盾,以血肉为城,在边关时,奋敌北胡人,如今入了京城,依旧杀伐在第一线。 如此男子,如何能让人不心动? 但隐隐地,她又觉得:今日,不管是狼琊王的造反,还是东大营和北大营的揭竿而起,可能全被人当了枪使。 所有事件全发生在今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似有一只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天下苍生皆为棋子,生死命运皆被左右。 这令她莫名觉得可怕。 待到天微亮,阿逐来报:“王妃请放心,京城的危机已解……如今,一切尽在王爷掌控当中……” 是不是太顺利了? 谢兰台眼皮直跳。 就像儿戏一般? 又或是,这样的平乱,对于韩景渊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场面。 他,生来就有这样安天下的本事? 不管怎样,经此一战,安北王的威名,自越发地深入人心。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得利的是:安北王。 如何能不让人怀疑:一切就是个局! 清晨时分,所有官员和家眷都可以回家,而皇帝和太后则在龙甲卫的守护下回了皇宫。 一场谋反,就此被镇压。 当天明德殿中,皇帝任命韩景渊为讨逆元帅,立刻点齐十万兵马去围剿狼琊王。 历史彻底改变了。 前世的狼琊王并没有造反,这一世竟反了。 待送走乾帝和众宾客,谢兰台指挥人,有条不紊处理琐事。 直到近中午,她才回去正院。 四个侧妃穿戴整齐前来问安——虽然昨夜她们没能行礼,但是她们人总归是进了王府。 谢兰台坐得端正,看着她们进来,在她们准备行礼前,说道: “四位贵女,昨夜你们尚未和王爷行礼。今日王爷不在,四位暂不必以侧妃之礼相见,各自回院,等王爷回来后再行定夺。” 四侧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们在这王府,名不正言不顺,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惶惶然退回小院。 谢兰台思量再三,去了老太太的无争院,却发现韩景渊竟已回来,正在和老太太说着话: “祖母,您还真是处处先我一步。战事一起,您可知要死多少人?” “唉,我给你安排的路,你不愿意走,那就让他反,直接把隐患除掉,大乾未来才能安宁。这一战,是早晚的事!” 韩老太太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快去忙!此战过后,我助你登高位!” 谢兰台听着,深深一惊,脑子轰隆隆炸开了花…… 这一切,竟全在韩老太太的算计当中? 韩景渊出来时,谢兰台看到他穿的是金色战甲,脸上一片肃杀,在目光对上时,他莫名柔软了几分。 几步上前,他毫不犹豫就将她搂进怀,吸着她身上的暗香。 “吃饭了吗?我让人备饭。” 她柔声低问。 从昨夜起,他就一直在奔波,估计根本没时间吃东西。 “来不及吃了。赶时间。” 一顿,他闷闷又道: “老太太本想让我造反,但我没按着她的节奏来,结果,她另有安排…… “现在我得去平反,你在京城千万要小心。如今陛下非拓跋后人的事、以及老太太手上有遗诏一事已传开,搞不好会有人来抢夺……” 的确有可能。 遗诏如果落到手捏大权的人手上,定会引来轩然大波。 乾帝为自保,也有可能来抢,同时杀人灭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安心去。我会随机应变。” 不能让他牵挂后方。 韩景渊捧着她的脸,无比凶狠地深吻了一记,直吻得她脑子空白,双颊泛起层层红潮,忘了今夕是何夕。 他,真是疯了! “走了……等我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没回头。 谢兰台没追出去,只目送,转头时看到了老太太拄着拐杖在看她:“过来,陪我说说话……” 还招了招手。 谢兰台走了过去,扶老太太进屋坐下,给老太太奉上一盏茶,听到她说道:“你是东宫之后,潜之是国之栋梁,陛下老了,是时候该为大乾立下储君了!” 桌面上有两份诏书。 “其实当年先帝给了我两份诏书。一份是废帝另立的诏书;另一份是空白的诏书。” 老太太将那份废帝另立的诏书取来,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 作废。 然后又展开了那份空白的诏书,她温温看向谢兰台: “你自己说,是立你为皇太女,还是立潜之为储君,你为储君妃?” 第178章 一切就是个局 韩景渊从喜堂出来时,直直走向谢兰台,目光如炬,沉沉说了一句: “兰台,留在王府,关紧王府大门……有我在,京城沦陷不了!” 语气便是如此的自信。 “好。” 她点头。 韩景渊又环视了一眼,院中所有来宾,一个个都在用复杂的眼神研究他——纳妃当日,闹出这样的大事,绝对会让全京城都会记住这一天。 “来者皆是客,你让人传菜……饭还是要吃的。” 他交代了一句。 “好。” 她再次点头,走近一步,目露关切:“你自己要小心。” “嗯!” 韩景渊看向韩老太太,眼神奇特,随即带上亲卫狂奔而出。 所有来赴宴的官员以及女眷,包括皇上,全留在了安北王府。 府外有龙甲卫,以及御林军,他们会守护所有人的安全。 韩景渊去调动人马。 眼下首要的是什么,是将叛乱的两大营拿下,再谈如何去镇压狼琊王的反军。 谢兰台留在府中,以王妃的身份主持大局。 她向众来宾稳稳行了一礼,说道:“时候已不早,王爷虽未行礼,但晚膳还是得吃。来人……传膳……” 她很沉得住气,安排所有人入席,让人上菜。 膳后,所有人都不吭声,都无措地等着外头的暴乱快点被平息。 谢兰台悄悄离开,登上安北王府最高的楼台,用“望远境”观察四方。 远处有一阵阵厮杀声在传过来…… 韩景渊带着人马,设下层层关卡,以确保安北王府在乱军的围困当中是绝对安全的,而他则身先士卒,正与人浴血奋身。 这样的画面,她没见过,但一定很惊险,很热血,很让人心疼。 韩景渊出身天潢贵胄,本可安享尊荣,却执剑为盾,以血肉为城,在边关时,奋敌北胡人,如今入了京城,依旧杀伐在第一线。 如此男子,如何能让人不心动? 但隐隐地,她又觉得:今日,不管是狼琊王的造反,还是东大营和北大营的揭竿而起,可能全被人当了枪使。 所有事件全发生在今日,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似有一只大手,在操控着这一切。 天下苍生皆为棋子,生死命运皆被左右。 这令她莫名觉得可怕。 待到天微亮,阿逐来报:“王妃请放心,京城的危机已解……如今,一切尽在王爷掌控当中……” 是不是太顺利了? 谢兰台眼皮直跳。 就像儿戏一般? 又或是,这样的平乱,对于韩景渊而言,根本不是什么大场面。 他,生来就有这样安天下的本事? 不管怎样,经此一战,安北王的威名,自越发地深入人心。 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得利的是:安北王。 如何能不让人怀疑:一切就是个局! 清晨时分,所有官员和家眷都可以回家,而皇帝和太后则在龙甲卫的守护下回了皇宫。 一场谋反,就此被镇压。 当天明德殿中,皇帝任命韩景渊为讨逆元帅,立刻点齐十万兵马去围剿狼琊王。 历史彻底改变了。 前世的狼琊王并没有造反,这一世竟反了。 待送走乾帝和众宾客,谢兰台指挥人,有条不紊处理琐事。 直到近中午,她才回去正院。 四个侧妃穿戴整齐前来问安——虽然昨夜她们没能行礼,但是她们人总归是进了王府。 谢兰台坐得端正,看着她们进来,在她们准备行礼前,说道: “四位贵女,昨夜你们尚未和王爷行礼。今日王爷不在,四位暂不必以侧妃之礼相见,各自回院,等王爷回来后再行定夺。” 四侧妃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她们在这王府,名不正言不顺,连过问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惶惶然退回小院。 谢兰台思量再三,去了老太太的无争院,却发现韩景渊竟已回来,正在和老太太说着话: “祖母,您还真是处处先我一步。战事一起,您可知要死多少人?” “唉,我给你安排的路,你不愿意走,那就让他反,直接把隐患除掉,大乾未来才能安宁。这一战,是早晚的事!” 韩老太太是如此的轻描淡写: “快去忙!此战过后,我助你登高位!” 谢兰台听着,深深一惊,脑子轰隆隆炸开了花…… 这一切,竟全在韩老太太的算计当中? 韩景渊出来时,谢兰台看到他穿的是金色战甲,脸上一片肃杀,在目光对上时,他莫名柔软了几分。 几步上前,他毫不犹豫就将她搂进怀,吸着她身上的暗香。 “吃饭了吗?我让人备饭。” 她柔声低问。 从昨夜起,他就一直在奔波,估计根本没时间吃东西。 “来不及吃了。赶时间。” 一顿,他闷闷又道: “老太太本想让我造反,但我没按着她的节奏来,结果,她另有安排…… “现在我得去平反,你在京城千万要小心。如今陛下非拓跋后人的事、以及老太太手上有遗诏一事已传开,搞不好会有人来抢夺……” 的确有可能。 遗诏如果落到手捏大权的人手上,定会引来轩然大波。 乾帝为自保,也有可能来抢,同时杀人灭口。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你安心去。我会随机应变。” 不能让他牵挂后方。 韩景渊捧着她的脸,无比凶狠地深吻了一记,直吻得她脑子空白,双颊泛起层层红潮,忘了今夕是何夕。 他,真是疯了! “走了……等我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快步离开,没回头。 谢兰台没追出去,只目送,转头时看到了老太太拄着拐杖在看她:“过来,陪我说说话……” 还招了招手。 谢兰台走了过去,扶老太太进屋坐下,给老太太奉上一盏茶,听到她说道:“你是东宫之后,潜之是国之栋梁,陛下老了,是时候该为大乾立下储君了!” 桌面上有两份诏书。 “其实当年先帝给了我两份诏书。一份是废帝另立的诏书;另一份是空白的诏书。” 老太太将那份废帝另立的诏书取来,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字: 作废。 然后又展开了那份空白的诏书,她温温看向谢兰台: “你自己说,是立你为皇太女,还是立潜之为储君,你为储君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