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音希声之明月几时有》 第1章 得救 赵无虞朦朦胧胧中感觉自己嗓子像是被刀片划过,大脑中一片空白。 她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脑袋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想抬抬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 胸口像是被重物压着,喘不过气来。 她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头顶上。 她努力去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激烈的打斗中,然后是好多的水,她知道自己受了很重的伤,原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谁曾想现在还能醒过来。 可是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赵无虞头也不能动,余光中看着这屋子简陋极了,就连身下的床榻也感觉不到丝毫柔软,细细一嗅,空气中还有淡淡的青竹香味,青竹香味中似乎还掺杂些许焚香的味道,赵无虞又用力地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她心中暗暗叹口气,正想着,只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大师兄,她醒了吗?” 赵无虞暗道:“听声音这应当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了,这个她是不是说的我?大师兄?难道这是一个什么武林门派?” “还没有,她伤的极重,你发现她之前就不知道昏迷了多久,若不是你从家里哪来的贵重药材吊着,早都该吃大席了。”一个男声说道。 这真的是,她躺在这里就听到说吃席的话。 “渝尔,你怎么说话的。”是一个声音浑厚的男子。 只听那个叫渝尔的“嘻嘻”一笑,道:“大师兄,我这不是说的好话么,该那小姑娘遇到贵人,若不是宋宋遇到她,估计人早没了,还有还有,幸亏遇到了咱们上善观,这才能捡回一条命。” 上善观,赵无虞心中暗惊,怎么在大夏国内? 这离她出事的地方相距甚远,按照原计划是根本不会到这里的,是出了什么差错?还是就是单纯的被追杀至此? 最先说话的清脆声音道:“渝尔师兄说的是没错,若不是遇到了咱们啊,我看这小娘子是凶多吉少,哎,大师兄,你做什么去?” 赵无虞正听他们说话,忽听得脚步声像是朝自己走过来,连忙闭上眼睛。 只听那脚步步履稳健、轻盈洒脱,到了她面前,又没声音了。 这人武功不弱,赵无虞暗想。 “我知道你醒了。”那人道。 赵无虞面上一红,像是被人当场抓住,她睁开眼,却碍于身上的伤,也没有办法坐起身,只能眼睛四处看看。 只见一个小小的房间,门口正站着三个人,一个十六七岁的娇俏少女,皮肤白皙,身量中等,圆圆的脸蛋,此时正好奇的盯着她。 想必这就是刚才提及的宋宋。 剩下两人则都是一身青灰色道袍,一样的发髻挽在头顶,一根简单的木簪。一个矮点,眉眼间和善极了,面相也是憨厚可爱,此刻也是盯着她。 这个想必是那个叫渝尔的。 剩下的一个瘦削身材,一脸的严肃,面色较黑,眉头似乎紧皱,这个想必就是他们所说的大师兄了。 见三人都都看着自己,赵无虞张张嘴,想道谢救了自己一命,岂料一张嘴,喉咙就是一阵剧痛,任何声音都发不出来,赵无虞心中一惊,连忙把嘴闭上。 那叫宋宋的姑娘愣了一下,旋即说道:“你快别说话了,躺着。” 赵无虞向她投去感激的一眼。 那瘦高个的道士上前几步,坐在床边为赵无虞再次把脉,悠悠开口道:“既然醒了,那应当是无性命之忧,只是你伤的实在太重,还得静养。” 宋宋也围了上来,满脸担忧的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心狠手辣,怎么舍得对一个姑娘下死手。” 赵无虞心中一股暖意,这个小姑娘真的是一个热心肠啊,一副天真的样子,在她眼中只看到了自己伤的很重,丝毫没有留意这些伤哪里会是普通人能造成的,她现在最关心的其实不是这些刀剑伤,而是自己有没有中毒,怎奈自己实在是嗓子痛的无法张口,只能两个眼睛在他们三人面上扫来扫去。 看到她的样子,宋宋俯下身,贴近她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你慢点告诉我······” “小姐小姐,”只见一个身量较小的女孩子从门外跑来,梳着可爱的双丫髻,抬手倚在门上,焦急地道:“小姐快点走了,夫人他们已经出来了!” 宋宋回头看她一眼,道:“豆蔻你怎么每次都是这么冒冒失失的,我才来没多久呢!” 豆蔻忙道:“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老夫人出来的早,所以夫人让我快点叫你回去啦,不然一会儿老夫人知道了又要训人呢!” 想到祖母那严厉的眼神,许宋宋忙不迭的起身,匆匆忙忙对着赵无虞留下一句:“我下次带我二哥来给你瞧病,我二哥医术精湛,定能让你快快好起来!” 说完带着豆蔻跑了。 渝尔望着两人的背影,嘟囔道:“真的是有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啊,许宋宋什么时候才能有大家小姐的范儿。” “清昙师兄,你去歇一歇,我来照顾她。”渝尔体贴的道,“你这么多天都没睡一个好觉,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该去歇歇了。” 原来他叫清昙,这名字确实不错,看来就是他救了自己,赵无虞迷迷糊糊的想,她初醒来不久,这会儿又觉得困极了,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这也不能一直没个名字啊,这多没礼貌,我要给你取个名字,”渝尔一边帮她掖掖被角,一边嘀咕,“有了,你就叫青竹,大师行这小院子里就是青竹最多,刚好!” 赵无虞睡着之前最后一丝意识听到这个名字,都没来及心里腹诽就睡过去了。 清昙嫌弃的看了渝尔一眼,这个九师弟还是一如既往的一个筋。 他又看看已经睡着的赵无虞,心里的奇怪又多一分,能受这么重的伤醒来的人,他第一次见,内功恐怕深不可测,一个女子做男人打扮,身负高强的武艺,怎么看怎么不对。 想想上善观的位置,清昙心中暗自思量,这个受了重伤得到女人,难道是别国的探子? 她已经在观里半月有余,想到近两天晚上观里的不平静,清昙了然。 值夜的师弟连着三天向他说,晚上有人在盯着上善观,是什么来路还不知道,只是盯着,也没有做任何举动,他的师父广林道长还在山后的境庐闭关,还有月余才能出关,剩下的几个师叔也都已不问世事,炼丹念经而已,清昙瞧瞧天色,已是午后,遂心里决定先去养精蓄锐,等到午夜时分出来巡观。 上善观位于澜州与觅州交界处,传闻是老子当年西出函谷途径这里,远远望去山顶有紫气萦绕,当下觉得这里是仙乐福地,遂在此建观,甚至还留下了自己的大青牛,现在上善观里除了供奉的三清四御,还有一个单独的小院来供奉老子坐下的青牛圣君。 从澜州往西两百余里,就是边关重镇觅城,在觅城有秦初尧大将军带领铁甲军驻守,出觅城不过百余里,就到了大夏与北戎的交界,大夏与北戎的关系算不得友好,但自三年前,北戎女王开始统治后,双方难得约定不起战乱、开边贸市,所以就在边境建起了颇具规模的集市,随着人员越来越多,觅城特意派了随行官员管理,称为小觅镇,距离觅城大营不到百余里。 小觅镇现在是热闹极了,每天来往的商人极多,甚至有人在小觅镇建起了酒楼客栈,晚上灯红酒绿,竟也是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越过北戎的大草原,就是乾国,乾国的人热衷于经商、打铁,依靠自己国内的几处矿产,精铁器十分发达,且为人热情爽朗,十分不屑于狡诈手段,故而走到哪里都受人欢迎,却也因为自身性格被坑者也不在少数,目前在位的是一位正值壮年的王,称作景瑞王。 清昙自小在上善观长大,跟着广林道长清修,从小熟读典籍,为人宽厚温和,在他之下,广林道长还有沐白、君敏、浦才、月业、骏衡、伟原、欢亮、延雷、琴浅、渝尔九位徒弟,百姓人家的挂名弟子也有好几十,大夏崇尚道教,百姓也热衷于将自己家的孩子挂名在道观图个吉利长寿。 澜州城中以药业闻名的许家,也将自己家中二房的长女许宋宋挂在广林道长门下做了弟子。 第2章 黑衣 入夜,月光皎洁,山上的青竹映出斑驳的影子。 几个年轻的小道士,正沿着上善观洁净的石板路一板一眼的巡观。 上善观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整座道观按照山势修建,没有刻意建造,最高处乃是一处水潭,名为无垢潭,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山顶有一处水潭,因实在是奇怪,再加上建在山中的上善观,渐渐就有无垢潭直通北海的传闻。 山上更是遍植青竹,也是澜州一景。 清潭虔诚的跪在三清像前,默默念了一遍《三观北斗经》,才走出殿外。 正值盛夏,午夜凉风习习,偶尔几声蝉鸣愈发显得宁静。 清昙静静站在三清殿外,这里是整个三清观最为开阔的地方,也是日常香客来往最多的地方,清昙看看脚下的青石板,不由得感叹,他现在脚下的青石板,也许在多年前就有得道成仙的道长踏足过。 一声轻微的脚步声传进他的耳朵,声音极轻。 清昙身形不动,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他知道上善观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他也知道上善观的地位位置,他还知道有人的暗中觊觎,这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也越来越近。 风从竹林穿过。 还是一阵沉默。 清昙看似无心的在四处查看,他在等偷窥的人先出手。 那人似乎有耐心极了。 清昙瘦长的身影在月下犹如谪仙。 过了大约半盏茶,只见竹林一阵抖动,像是在为什么让路一般。 清昙知道,人走了。 这人悄无声息的潜进上善观,又这样悄无声息的走了。 清昙转向身后,道:“沐白,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 阴影中一人闪了出来,中等身材,圆脸方口,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朝着清昙施礼道:“大师兄,天气有点闷热,我出来走走。” 清昙道:“快些回去!” 沐白点头称是,忍不住又问道:“大师兄,你刚才看到了吗?是有人闯进来了?” “没看到,感觉到了。” 沐白继续道:“我总觉得这两天有点儿不对劲,这个什么人啊,他到底想做什么?” 清昙微微一笑,道:“他连续来了三天,却一言不发,只怕是想找的东西还没有找到,给师弟们说一声,巡观时仔细点,他应该没走远。” 沐白道:“大师兄他会不会是冲着咱们的道法心经来的?” 清昙道:“不管来人是谁,有何目的,且看,这样夜里潜入观的人他不是第一个,自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清昙回到竹苑,赵无虞还是睡着,也不知道是睡着还是昏过去,他掖掖被角,却看到赵无虞的嘴角还挂着一颗大米粒,看来是渝尔今晚给她喂了米粥。 他看着嘴角那颗大米,忽然又想到小时候,师父抱着他一口一口喂米粥的样子,他觉得自己记得很清楚很清楚,尽管那时候不过一岁左右,他长至二十五岁,没有穿过道袍以外的衣服,就连下山也是应邀去做法事,他在后山发现了深受重伤的赵无虞,第一眼就知道她是女子,秉着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将人带回来,尽心医治,不知道师父当时看自己,是不是也是这样悲悯? 不过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如花似玉一般的年纪,怎么就差点丢了命,如若是父母知道了,心里该是难过的! 想到父母,清昙心底最深处忽又生出一丝丝疼的情愫,他见过孩童在父母怀中撒娇的样子,也见过父母为孩子担忧的神色,但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他只知道自己是师父在山脚下捡到的弃婴,父母是谁根本就不知道,从小师父就给与了他温暖的关怀,可是看到师弟们的父母来探望时,还是忍不住会羡慕。 清昙轻轻哂笑,怎么会想起这个,他伸出手轻轻将赵无虞嘴角的米粒拂去,吹灭了油灯,去外间打坐。 清昙好静,因此整个竹苑就住了他一个人,这里位置偏,路也不好走,其他人也不怎么来,两间简单的房屋,简单的生活起居物,就像清昙自己,简简单单。 还有二十五日,师父就要出关了。 清昙暗道。 沐白早就发现了这几天的不对。 来上善观的人莫不是有所求,求子求财求运求势,无不虔诚,怎么会有半夜三更悄无声息的上山,又毫无动静,他觉得奇怪,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将那人找到,看看是何来路。 沐白原先是澜州一家镖局的小少爷,从小也是锦衣玉食的长大,七岁那年,家里接了一个大镖,岂料中途被歹人所截,沐白父母被杀,镖物失踪,镖局的人死伤大半,没死的也都四处逃亡,一个偌大的镖局,说散就散,七岁的沐白看着父母的尸首,哭的不知道如何是好,若不是广林道长路过,沐白也会没了性命。 从歹人手中救下沐白后,他就一直跟着广林道长,就这样一直跟到了上善观,成了二师兄。 又是午夜。 沐白打扫完三清殿,掩好门朝自己的院子走去。 那人又来了,还是在昨天的位置。 他朝四下看了看,从容地走下台阶,忽然大喝一声,抽出身后的长剑,道:“何人鬼鬼祟祟,还不赶快出来!” 说完一招长剑向前劈去,只见一团黑色的影子滚了出来,那人一身夜行衣,脸上也蒙了面,身量尚小,他就势滚了两下,迅速站起身。 沐白用的是上善剑法,讲究的是温润有力,招式并不凌厉狠辣,这套剑法也是上山弟子必学的剑法之一,那人灵巧的进行躲闪,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剑,迎着月光,寒气逼人。 那黑衣人短小精悍,拿着软剑似乎有些许不协调,像是一个偷穿了大人衣物的小孩一般,这剑在他手里非但没有发挥出作用,反而隐约有了制约之势。 两人来回斗了三十余招,打斗声引来了其他人,见有人来,那黑衣人貌似有点心急,手伸向怀中,拿出暗器朝沐白射来。 只见寒星点点,速度飞快。 那黑衣人忍不住冷冷的“哼”了一声。 沐白暗道不好,正当他还在想如何躲避时,只见一道白色人影从天而降,手持长剑,飞速打落几枚暗器,不带一丝犹豫,追着黑衣人的身影而去。 不是清昙又是谁? 沐白连忙提剑去追。 剩下的师弟们拿了火把检查细细各处,就连香客住的厢房也都查看了一番。 一时间,整个上善观如同白昼。 清昙足尖轻点,紧紧跟着那黑衣人,那黑衣人眼见甩不掉后人,竟有点慌不择路,朝着山顶奔去,没多久就来到了无垢潭。 清昙立在他身后,看他发愣的样子,心知他真是没有想到青竹山的山顶竟然会是一个深潭。 “你到底是谁?”清昙出声问道。 那黑衣人立在潭边,听到清昙的声音,竟也不逃了,转过身,喘喘气,开口道:“臭道士,你干嘛大半夜的追着我跑,你是不是喜欢我!” 这声音竟然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女人声音。 清昙原先以为只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人,谁曾想,竟然是一个女人夜闯上善观。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说你呢,臭道士!”那黑衣女子又道。 清昙听她出言不逊,心中难免不快,道:“我乃广林道长座下大弟子,清昙,不是什么臭道士!” “哦----,原来是大师兄啊,难怪能挡住我的暗器,”那黑衣女子突然“格格格”笑了起来,道“上善观的大师兄果然是温润如玉,品貌非凡啊!” 听到她这夸张地语气,清昙一挽手中的剑,冷声道:“你三番四次夜闯我上善观,是何居心!你到底是谁?” 那黑衣女子仍旧是含着笑意,道:“怎么,我瞧着这山上的青竹好看,想半夜赏竹不行么?你们上善观有哪条写了,不准人半夜上山的?有吗?” 清昙道:“你倒是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半夜赏竹用的着穿夜行衣且蒙面?你不说我可就不客气了!” 那黑衣女子“哎呦呦”的叫了一声,故意嗲声嗲气的道:“我好害怕啊,那你来啊,你能抓到我吗?” 说完这句话竟然转身跳入了无垢潭。 清昙连忙跑到潭边,此刻只剩下水面的涟漪,还有映在水中的月亮,那黑衣女子,早都不见了踪影。 第3章 深潭 看着这黑衣人丝毫不带犹豫的跳入无垢潭,清昙吃了一惊,听刚才的声音,分明就是一个年纪尚轻的女子,竟然能有如此大的勇气,直接跳入深潭。 虽是夜闯不礼貌,但以上善观的做法,无非也就是问清来历姓名,好言相劝而已,怎想到这个黑衣女子如此决绝。 这深潭深不可测,且在山上并无别的出口,这女子,怕是凶多吉少。 沐白此时也追了过来,瞧见水波,愣了下道:“他竟然跳下去了?” 清昙点头,道:“是个女子。” 沐白又是一愣,又看看深潭,不可思议道:“我以为只是一个身形尚小的人,没想到竟然是个女子,更没想到她还敢跳潭。” 清昙抬眼望了一圈,道:“都回去歇息,明日你随我去找几位师叔禀报此事。” 沐白点头称是。 经此一夜,全观上下都知晓了有黑衣人夜闯,巡观的小道士更加用心,每天里里外外巡几遍,各种犄角旮旯都走到,生怕哪里又藏了人。 清昙与沐白将昨晚的情形仔仔细细讲与了三位师叔。 三清殿后的若水厅,广林道长目前在闭关,坐在上首的正是他的三位师弟,分别是阳皓道长、连时道长、鹿一道长,这三位道长皆是黑发长须,着青灰色道袍,三人手中皆持拂尘,微微闭目。 堂下以清昙为首,观中四十七名弟子按照长幼有序站好,众人听完清昙与沐白的说辞,面上都是十分不解。 鹿一道长张口道:“咱们观中每年来往的女香客女居士也是不少,每次打醮也是有不少女子的,是不是哪位小姐闲得无聊,闹着玩的。” 连时道长也十分赞同师弟的话,道:“咱们就是一个道观,既没有价值连城的宝贝,也没有什么无上的内功心法武功秘籍,没什么好让人觊觎,就连咱们的上善剑法,也都是人人可练,更别说咱们得药膳,更是方子公开,我也实在是想不出有何目的。” 清昙道:“禀两位师叔,那女子实在是出手不弱,连续三天夜间闯入,我想着还是禀告师叔为好。” 阳皓道长道:“此事我们已经知晓,咱们上善观历经三百余年,一向是香火鼎盛,风平浪静,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你们也无需太过在意,观中四十七名弟子,一百余名修行者,也都是习武之人,不必过于担心。” 众人口中皆道:“福生无量天尊!” 阳皓摆摆手道:“你们都去,清昙,你留下。” 众位弟子鱼贯而出。 若水厅的大门关上。 阳皓道长从椅上站起身,来回踱步,瞅着清昙道:“清昙,你实话告诉我,最近还有什么事?” 清昙在三人面前跪倒行了一礼,道:“不瞒三位师叔,今日确实有件事。” 鹿一道长连忙将他扶起,道:“你这是做什么,我们都是将你从小瞧到大的,你是什么样的孩子我们能不知道么?有什么事你尽管说。” 清昙听到小师叔的话,面上露出愧色,他将赵无虞救下带回,原本就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没想到竟然真的将赵无虞救活了,近一个月的时间,他每天守在赵无虞的床边,就像是看着自己精心制作的的一件作品慢慢成型,他不知道为何,心里认定赵无虞并不是一个坏人,不会有什么事,待她伤好之后送她离开就是了,故而竟然没有将此事进行禀告。 清昙道:“三位师叔容秉。一个月前,我在后山采药时,救了一个浑身是伤的黑衣女子,她伤的很重,浑身都是刀剑伤,还好没有中毒没有致命伤,三天前,已经醒了,但是无法言语,所以无法知道其身份。” 鹿一道长道:“黑衣女子?重伤?现在人在哪里?” 清昙道:“就在竹苑,我的卧房里。” 鹿一道长道:“救人一命自然是天大的功德,你没做错,不管是什么人,好人坏人,都是人命。” 阳皓道长与连时道长也点头称是。 清昙又道:“三位师叔,我也想过这人的身份来历,我在想会不会是北戎人或是乾国人,我也让琴浅师弟暗中查了,却没什么信息,发现那黑衣女子的地方也是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阳皓道长捋一捋胡须,沉声道:“清昙,让琴浅再去找找线索,实在不行,让我座下的克佑下山一趟,他的父兄皆是在军中,或许有消息来路。” 清昙道:“是,师叔。” 阳皓又道:“至于那女子,既然伤势还没好,也不宜再挪动,就在竹苑,你可以和你沐白师弟或是渝尔师弟一起居住,咱们修道之人,还是克己谨慎一些较好,竹苑那里可以找一些女居士过去照看。” 听到阳皓师叔的话,清昙的脸瞬间红了,他将赵无虞安置在竹苑,原因无他,就是方便和近而已,丝毫没有想到男女有别,现在被阳皓道长当面说这话,不由得脸上发热。 鹿一道长看着清昙貌似滴血的耳尖,“嘿嘿”一笑,道:“师兄你莫拿清昙取笑,咱们清昙是从小听着道号长大的,念过的经可比吃过的饭都多,是怎么上善观最有仙缘的弟子,我觉得清昙是能成仙之人,怎会在意这俗世间的男女有别。” 鹿一道长的一番话,让原本就羞红了脸的清昙,面色更红。 见他如此窘迫,阳皓道长也不禁微笑道:“你鹿一师叔说的是没错,清昙,你是一个做事极有分寸的孩子,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我也不会再说什么,三个月后,许家要做打醮,让大家尽早准备!” “是,师叔。”清昙道。 三个师叔又拉着清昙,细细问了最近在研习什么经注,又嘱咐他不可修行太晚,才走。 临出门,鹿一道长又转过身道:“清昙啊,渝尔那厨房做的炸藕深得我心,告诉他,每日给我送一碟子。” 清昙一愣,见鹿一道长正看着他,忙不迭的道:“我知道了,师叔。” 清昙回到三清殿,只见候香的小道童正抱着冰冰凉凉的柱子打瞌睡,清昙轻轻走过去,将燃尽的香取出,又新的香点燃,恭恭敬敬的插好。 旁边打瞌睡的小道童猛然惊醒,见清昙在上香,立马一个激灵站起身,道:“清昙师兄,我我我······” 说了三个我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清昙拍拍他的肩,道:“这殿内火烛甚多,既是该你值守,你务必小心才是。” 那小道童垂下头,低声道:“是。” 七月流火,这半个月过得倒是平静无波,自那日将黑衣女子追至无垢潭又过了半月,再无什么意外之事发生。 今日是许府老太太来上香的日子,依旧带了家中女眷。 许宋宋不知道是怎么说服了母亲,竟然将自己的堂哥,许家医馆的金字招牌许宥一起带了来。 趁着祖母进香,许宋宋带着许宥轻车熟路的到了竹苑。 许宥背着一个小小的药箱,一身白衣,乌黑的头发用精致的丝绸包裹,面容白净,手指纤长。 许宥将手搭在赵无虞的腕上,细细诊了,眉头时而紧皱时而又松弛,半晌才抬起手,道:“有点奇怪,但是从脉象来看,已无性命之忧,只管养着就好,只是腿上断骨的地方还需校正一番,不然长好了怕是会跛。” 渝尔闻言道:“跛子啊,这可不好,我看着小娘子年纪也不大,说不好啊还未婚配,这万一成了跛子可如何是好,还怎么嫁人啊!” 许宋宋道:“渝尔师兄你莫慌,我哥哥可是澜州数一数二的大夫,有他在不会有事的。” 赵无虞刚醒来就听说自己有可能成为跛子,她倒是觉得没什么,毕竟都没想到自己还有命在,其他的也都不甚在意了。 许宥道:“现在矫正一下即可,后面挑一根笔直的青竹,用纱布将腿和青竹绑在一起,千万不要动,让骨头慢慢的自己长好,我这里还有几幅我们许家济世堂研制的药剂,拿去熬好喝了就可以。” 渝尔伸手接过许宥的药,道:“许大夫,这青竹的病这些药怕是不够?” 许宥一边净手一边道:“无妨,我回去后将药配好,让小厮送来即可。” 清昙道:“有劳许大夫。” 渝尔更是张口就夸,道:“我听说许大夫大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许宥被两人说的面上一红,连忙摆手。 许宋宋见自家哥哥已经将人瞧的差不多,心里也放松起来,对二人道:“那是自然,我哥哥在澜州可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这次啊,要不是我对祖母说,上善观求姻缘最是灵验,只怕祖母还没想到来给二哥哥求姻缘呢。” 第4章 傻的 许家是澜州最大的药房“济世堂”的东家,虽不是官宦家庭,但也人丁兴旺、家财丰厚,再加上许家待人温和,常做善事,故而在澜州口碑极好。 许家的老夫人极为重道,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上善观烧香念经,每年更是要做四十九天的法事为家人祈福,在她的影响下,三个儿媳妇也渐渐向道,许宋宋的母亲岑氏在女儿出生没多久,就拜了广林道长做师父,因这事,还被许老夫人交口称赞。 岑氏心中也是有一深埋已久的心事,自十六年前生下女儿宋宋之后,就一直无所出,看着大伯家的两子两女,小叔家的一儿两女,岑氏心中苦闷,自家就是药房,吃了不知道多少药剂,就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婆婆近些年对她也颇有些怨怼。 岑氏性格温顺,与丈夫举案齐眉,琴瑟和谐,甚至忍着心中剧痛,想为丈夫纳妾,却不想被许二爷拒绝了,岑氏心中感激丈夫对自己的情谊,却又为子嗣忧心不已,长年累月下来,熬坏了身体,终于在宋宋十六岁时,身怀有孕,让人颇感欣慰。 许宋宋活泼可爱,说到为二哥求姻缘之事,更是“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豆蔻拿了一个小包袱,柔声道:“小姐,你让我带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原是许宋宋心细,今日从家里来,特意带了家中绣娘新做的里衣,想着青竹一直躺在床上,虽说有清昙瞧伤治病,但换衣擦身这种事,也是不方便做的,自上去回去就让自己家中的绣娘按照青竹的身形,约莫做了一套,今日顺便带了过来。 宋宋拿了包袱,将几人都撵了出去,渝尔不明所以,还嚷嚷着要留下来帮忙,待宋宋忍不住说出要换里衣,才恍然大悟,红着脸走了。 许宥正好提出想去看看观里的药田,渝尔便带着过去了。 清昙将香点在香炉里,盘腿开始打坐。 许宋宋和豆蔻两人毕竟是女子,力气不大,再加上赵无虞躺了许久,身上还有伤,不好太过痛快的去换衣服,两人歇歇换换,将近半个时辰才穿好里衣。 豆蔻又洗了干净的汗巾,细细的给赵无虞擦了脸。 两人好一顿忙,终于是弄好了。 许宋宋让豆蔻收拾好换下来的衣物,低声嘱咐道:“这些拿好,回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烧了。” 赵无虞在两人换衣服时就醒了,听到许宋宋的话,心里暗道:“这女子倒是心细,人也心善。” 许宋宋见她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唇边一笑,道:“青竹你醒了啊,最近么怎么样,我将二哥都带来瞧你了,很快你就能下床了。” 听到“青竹”这个名字,赵无虞一阵无语,不由得暗骂渝尔起名字的水平实在是太差,没有一点儿内涵,若不是每天渝尔辛苦送的两餐饭,赵无虞心里肯定是要多骂几句的。 赵无虞眼珠子转转,表示感谢,许宋宋真的是个好人,不仅善良还心细,又有这样好的家世,还难得没有颐指气使的骄纵脾性,如若自己是个男子,能娶到这样的媳妇儿,那可真的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许宋宋看到她转了转眼睛,立即明白自己说的话,她是听懂了,又道:“你能听懂我的话,对吗?真好,脑子还是好使的,你可真的是命大啊,那么重的伤都没伤到五脏六腑。” 这姑娘说话,怎么和渝尔一个调调。 赵无虞暗道。 许宋宋是真的开心,她每次都来看赵无虞,赵无虞不是睡着就是睁着眼看着头顶,唯独今天给了反应,她心里的高兴是真的。 这姑娘傻乎乎的。 赵无虞又暗暗腹诽。 许宋宋带着豆蔻,收拾好小包袱,又回过身给赵无虞挥挥手,道:“青竹姑娘,我走了,过几天再来看你。” 青竹,太难听了。 赵无虞心中又骂渝尔一次。 随着伤势的恢复,赵无虞每天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头顶上那块青色纱帐她已经都看了无数次,每条线的纹路都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慢慢的头可以转动了,他躺了许久的地方终于看到了全貌。 一间小小的屋子,里外两间,生活起居物品也都是简单极了,平日里清昙除了去给师弟们讲经,去大殿上香,最多的就是在外间打坐,他不爱说话,基本上不会对她说什么,他也很安静,打坐念经什么的也没声音。 赵无虞慢慢变得开始盼着渝尔到来,渝尔每天会和他说很多话,今天吃什么,什么天气,又有哪家要做法事,谁家少爷小姐来观里了,甚至一些传过来的澜州城的小道消息,渝尔也是照说不误。 也许是放心赵无虞是个不能说不能动的人,所以说起话来无所顾忌。 这也是一个傻的。 赵无虞心中暗道。 “青竹姑娘,你今日是不是比昨日好?”渝尔道。 这不是废话吗?赵无虞腹诽。 渝尔照例给她喂了饭,又在她床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阵,才出去。 “大师兄,”渝尔今日没急着走,挨着清昙坐了下来,道:“我听人说,你昨晚去了无垢潭啊,你大晚上去哪里做什么啊?” 清昙闷不作声。 只听见渝尔继续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去看看那上次的黑衣女子有没有飘上来呀。” 许是清昙抬手打了他一下,渝尔“哎呦”一声,道:“大师兄,你看你,我就是多嘴问一句,你又打我,你别去了,现在夜间那么寒,去多了可对身体不好的,对了,上次许大夫去看了咱们的药田,说咱们的药都长得很好,采摘时,他们亲自派人来收。” 清昙道:“那就好,也不枉费师父他老人家一番心血。” 渝尔道:“那许大夫还交给我一副药方,说是山上寒气重,熬点水给大家去去寒。” 清昙道:“好。” 渝尔有点丧气,道:“大师兄,人都说你惜字如金,面对你这么可爱的小师弟,你都不愿意和我多说两句啊!” 清昙不出声。 渝尔道:“还有一件事,大师兄你这都吗,我听说太子殿下带领军队和乾国打仗了,太子殿下真的是英雄人物啊,我第一次见有皇家儿郎上战场的,真的是敬佩的紧。” 清昙温声道:“你是听克佑说的?” 渝尔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道:“我也是偶然间听到克佑师兄说这件事,对了,还有呢,听说太子殿下为了讨代妃的欢心,竟然和代妃一起给皇帝陛下上书,要女子入朝为官,入宫学读书,入伍服役呢?” 赵无虞心中一动,竖起耳朵想细细的听,却听清昙道:“你这又是听琴浅说的,我该给师父说说,让你和琴浅换换,以后你自己去澜州城,岂不是各种消息得的更方便。” “哎呀,大师兄,”渝尔的语气有了撒娇的意味。 清昙对这个最小的师弟,自然是宠着的,瞧他语气软糯,也不忍再说,便道:“你管好厨房和药田,师父出关自是要亲自去瞧瞧药田的,厨房里的人多事杂,你能管的条条顺顺,把师兄弟们都照顾的这样好,你真的是不容易。” 听到大师兄这样肯定自己,渝尔眼圈儿一红,道:“那是自然地,做好这些事是我的本分。” 清昙道:“以后你不用再来竹苑送饭,我自己过去拿回来即可,你也不许将特殊对待。” 渝尔忙道:“大师兄,别人怎么和你能相比?你对我的好我都是牢牢记在心里的。” 清昙轻轻笑了一下,道:“我是大师兄,对你们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好了,快些回去。” 渝尔脚步声渐渐没了。 小小的竹苑又恢复了平静。 只听到偶尔一两声的蝉鸣。 赵无虞有点生气,这个渝尔,怎么话没说完就走了,想听的没听到,倒是听了不少师兄弟二人情深的话语。 她在心里,又将渝尔骂了一顿。 可是以后渝尔如果不来送饭,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没什么八卦可以听了。 想到这里,赵无虞有点泄气,原本就是无聊至极,现在更无聊了。 好怀念以前那迎风策马、英姿飒爽的日子,也不知道她的小马驹现在在哪里。 想着想着,没忍住,心里默默地将渝尔又骂一顿。 第5章 师父 终于到了广林道长出关的日子。 一早众人就在关外恭恭敬敬的候着了。 阳皓道长、连时道长、鹿一道长三人带着自己的徒弟站在一侧,清昙带着师弟们站在一侧,不大的石径路上,井然有序站的都是人。 广林道长闭关之地为历代上善观掌教闭关之所,就在上善观的西南角,有一个天然洞穴,洞口极小,不易发觉,里面却是豁然开朗,更妙的是头顶上竟然还有一个小洞,白日的日光和夜晚的月光能通过小洞射进这个洞穴中,像是天然的照明灯。 就在这极小的洞口,不知道何年何月何人用青石板铺了一条小路出来,年岁久远,青石板上长满了绿色的苔藓,走上去甚是湿滑。 所幸上善观众人人人习武,这条路对他们而言,不在话下。 辰时三刻到。 众人翘首期盼,只见低矮的洞口缓缓出现一个人的身影,广林道长今年已是六十有三,个子不高,微微发胖,精神矍铄,双目更是炯炯有神,头顶上一个发白的发髻,胡须也是微微发白。 广林道长原本就个子不高,出洞口时还要低头侧身,见师父出来,清昙连忙上前扶住。 众弟子齐声说道:“恭贺掌教归来,福生无量天尊。” 广林道长整了整衣冠,手中拂尘一挥,沉声道:“福生无量天尊。” 鹿一道长笑道:“师兄为天下苍生,入关祈福九九八十一天,天下幸甚!” 广林道长微微一笑,道:“这都是我们修道之人应做之事。” 几人又在原地相互寒暄几句,方才启程回到观里。 三清殿正门大开,广林道长也换了新的道袍,头上顶着象征掌教身份的雪玉紫金冠,由广林道长带头,为三清上香。 众人皆穿整齐道袍,跟在掌教身后,一一上香。 自师父出关以来,清昙比之前忙碌起来,先是将观里的事挑拣一些重要的,禀告师父,又把后面已经接下的法事仔细告诉了师父。 油灯的光照在清昙的脸上,清昙面目清秀,眉骨分明,眼神刚毅,瞧着自己的徒弟,一瞬间竟让广林道长有些许的恍惚,原来的小道童现在已经是大师兄了啊,这日子,过得真的太快了······ 广林道长捻须微笑,他对清昙,真的是满意的紧,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徒弟,哪里都优秀,聪慧、平和、温润,也是一个极有仙缘的,继续潜心修道,飞升之日指日可待。 清昙此时怎会知道师父的心思,他正一一向师父禀告闭关期间,观里的大小事宜,观里的生活每日都差不多,早课、饭食、经课、挑水、劈柴等等,都是日常做惯的,观里的师弟们也都没有太过调皮捣蛋,他们对于宽容大度的大师兄,无人不信服。 所以清昙代行管寺职权的这段时间,也是没什么,除了······ 清昙微微皱眉,还在犹豫要不要向师父禀告,哪知道广林道长早看到了他的神情,开口问道:“清昙,你是有什么事在考虑要不要向我说?” 清昙忙道:“是的,师父,请您明鉴,两个多月前,我无意中在后山发现一个黑衣女子身受重伤,我将她带回了观里疗伤,原本瞧着是人快不行了,没想到她撑过来了,现在就是在养身上断了的骨头。” “哦?”广林道长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救人一命,也是积德行善之为,只是为何你似有什么其他难言之隐?” 清昙面有愧色,道:“自那女子入观以来,我们发现有人来观里窥伺,那天我追出去,那人也是女子,一直追到无垢潭边,那女子竟然丝毫不犹豫的跳下去了。” “跳了无垢潭?”广林道长有点吃惊。 那个深潭从来没人下去过,观里的人都知道,虽不是严厉禁止进入的禁地,但是那深不可测的样子,着实让人心惊,观里的弟子们无事也不会去那里。 见师父吃惊的样子,清昙眼中的愧色更甚,道:“是的,当时我追她至潭边,还没问出什么,她就突然跳下去,我着实没有想到,师父,这的确是我的错,我不该······” 广林道长面上恢复平静,打断清昙的话,道:“我的好徒儿,你有什么不该的?这么一位莫名其妙的人,莫名其妙的来咱们上善观,自然是要追问一番的,你做的没错。” 清昙沉默不语。 广林道长知道他在想什么,自己的这位徒儿最是心善,眼下怕是将那女子的死亡归结到自己身上,觉得如若不是穷追不舍,又怎么会跳潭? 广林道长继续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命,你又何必过于在意于他人因果,不必因为此事挂怀,更何况”,广林道长一顿,道:“谁也没有去过潭底,谁也不知道那里有什么,那女子到底是生还是死,你毕竟没有亲眼所见。” 听到师父的话,清昙心中像是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是了,这几天,他始终认为那黑衣女子死了,且是因他才死了,心里思虑较多,又不知道如何开解自己,只觉得自己胸口闷闷的难受,师父的话让他心里这种闷闷的感觉稍稍得到缓解,能透出些许气。 广林道长慈爱的看着他,他与清昙相伴二十五年,清昙单纯善良,勇敢坚毅,基本上没有离开过上善观,就算是下山,也仅仅是到澜州而已,他的世界,简单美好,积极向上。他非常能理解清昙的想法,这种对生命的慈悲,恰恰此时成了困扰清昙的心魔。 “师父······”清昙轻声唤道。 广林道长伸出手,拉住清昙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轻轻摩挲着,道:“你不必想太多。” 清昙道:“徒儿还有一事要禀告师父。” 随后将救了赵无虞的事和盘托出,广林道长的眉头几乎看不到的皱了一下,又迅速恢复正常,他瞬间明白了,清昙心中的事认定了,发生黑衣女子夜闯道观的事,想必是与他所救的人脱不了干系。 清昙心中还有点担忧,他救人,是天性使然,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因为救了赵无虞而后悔,但是他知道,上善观发生的事,与赵无虞脱不了关系。 广林道长微微一笑,道:“救人乃是我们修道之人应做之事。那女子伤势如何了?” 清昙道:“还是未醒。” 广林道长道:“先把人瞧好。” 清昙点头称是,道:“师父,您今日刚出关,早些歇息!” 广林道长点头,清昙正欲退出房间,忽又道:“师父,您刚才说那跳潭的女子不一定是死了,可是知道些什么?” 第6章 碎嘴 赵无虞已经是百无聊赖了。 这张床她已经整整躺了两个月,这两个月里的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是度日如年,可是没有任何办法。 自上次许宋宋带了二哥许宥过来看她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暑气渐渐退了,现在夜晚有了淡淡寒气。 她觉得自己快要僵死了,早知道是这个样子,还不如让那些人把她一刀杀了、一剑刺死来的痛快些。 这是做了什么孽! 渝尔还是每日来送饭,还是一样的叨叨着,他也不计较赵无虞是能听懂还是听不懂,就是自己念叨着。 尽管赵无虞是没有任何反应,他也不在乎,还是自己说的不亦乐乎。 有时厨房还会做点新的菜式拿来给赵无虞尝尝。 如果每次,渝尔不要叫她“青竹”就更好了。 她对这个名字,真的是讨厌的紧。 又土又难听,赵无虞怀疑渝尔的水平。 渐渐的,赵无虞每日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了,手也渐渐可以抬起,只是还是没办法坐起来,她只能在有限的范围内动动自己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毕竟两个多月没有照过铜镜,不过想想就觉得很凌乱,头发也没洗,脸也没洗。 清昙的房中没有镜子。 她很想让许宋宋带面铜镜上山,但是她说不出话来。 我这个样子,不会以后是个哑巴了,她心里隐隐有些难过。 不是因为她爱说话,就是觉得不方便,以后想骂人了可怎么办?总不能指着人家一顿比划? 虽然她确实是会手语,而且速度很快,但是她担心用手语骂人的时候别人看不懂,那不就是白骂了? 她试图挪动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四肢如同铅块一般沉重,努力了许久,还是放弃了,不再动。 这时,一阵风吹过,带来了些许凉意。 在躺着的这些日子里,赵无虞几乎将上善观里每个人都记得差不多,谁最喜欢下山做法事、谁在修道前是家里的少爷、谁最好吃、谁的功课最好、谁偷偷喜欢上了山下种菜老农家的闺女、谁又被师父训了······ 大大小小的事情,只要是渝尔知道的,那就等于她知道了。 渝尔这样的碎嘴子,到底是怎么到了上善观,没有赵无虞的日子里,他的这些话都是说给谁的? 赵无虞还真的是想对了,渝尔就是平日里在观里找不到说话的人,好不容易遇到了赵无虞,又不会扫兴还不会往外说,简直就是一个绝佳的天然话搭子。 “青竹姐姐这会醒着吗?” 是许宋宋的声音。 赵无虞开心起来。 这些人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许宋宋,这个小姑娘,长得好看心又善。 许宋宋带着豆蔻,两个人背着大大小小的包,拿了不少东西。 见赵无虞醒着,许宋宋笑了笑,温柔的问道:“青竹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好的很,就是动不了太烦人,说不了话让人很难受。 赵无虞在心里默默回答,可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好冲她眨眨眼、抬抬手指表示自己听到了。 许宋宋和豆蔻将包袱皮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有两套给她的衣裳,还有两床棉被,还有许宥让她们带过来草药,还有一些话本子。 赵无虞歪着头看她们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心里不由得也佩服这两人。她可想看话本子了,想看看最近又在流传什么,想起以前她看的那些,简直了,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写不出来的。 那些写话本子的最喜欢的就是挖皇室的小道消息,令人啼笑皆非。 果然人的想象是无穷无尽的。 许宋宋拿着新做的被子 ,将她身上的被子换下来,道:“现在天凉了,青竹姐姐你得换厚的被子了,山上更深露重,你原本就是病人,不能马虎,还有,原本这次二哥要和我一起来的,可是秦将军营中临时有事叫了他过去 ······” 许宋宋正絮絮叨叨的说着,只听“咚”的一声。 许宋宋和豆蔻吓了一跳,一回头,只见赵无虞竟然歪着身子坐起来了,手还死死的指着他们拿在手里的话本子。 那一声“咚”应当是刚才坐起来的时候没成功,又摔倒在床上的声音。 “你是说,青竹要看话本?自己坐起来了?” 渝尔有点不相信宋宋的话。 他觉得青竹会一直这样躺着,慢慢的好起来,究竟是什么时候呢?谁也不知道,他已经习惯了青竹这样静静的躺着,所以当豆蔻跑来告诉她的时候,他还有点不相信,连忙放下手中的事,一溜烟儿的跑来了。 宋宋连忙道:“是呀是呀,不信你自己问!” 两个脑袋同时挤在赵无虞面前。 赵无虞歪着脑袋看着他们,好无语。 每个人都喜欢看话本子啊,这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他们为什么要有这么大的反应? 宋宋仔仔细细的将青竹瞧了一遍,面带兴奋的说道:“我就知道,我早就说了,我二哥是华佗再世!青竹姐好了以后,那可又是我许家的一个金字招牌呀!渝尔师兄,你可得要多多的帮我宣扬出去!” 赵无虞心里万般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现在心里竟然是这个想法,真的是古灵精怪。 渝尔道:“好好好,我一定一定把你济世堂许宋宋的大名好好地传播一下。” 苏宋宋娇俏的回道:“不是我不是我,我可不敢贪功,你就提我二哥的名字就好。” 说罢自己又喜滋滋的道:“今日还真的是喜事多,我娘有孕了,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身边的豆蔻慌忙捂住她的嘴,道:“还不到三个月呢,夫人不让外说,别说别说。” 许宋宋喜滋滋的道:“不碍事,渝尔师兄又不是别人,师兄,这件事可不要往外说呀,你要保密!” 几人正笑着,清昙推门而入。 自广林道长闭关归来,清昙就不怎么在竹苑居住,多是伴着广林道长左右。 所以赵无虞觉得无聊至极,平日里清昙虽也是不怎么说话,可她觉得竹苑还有一个人在,也比她自己孤零零的躺在这里好多了。 见到清昙进来,许宋宋连忙告诉他,赵无虞可以坐起来了。 第7章 济世 清昙心下欢喜,赵无虞醒了,好多问题有答案了。 她到底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为何身受重伤?她一身黑衣,怎么瞧也不是正经人家姑娘的打扮啊。 清昙心中有太多问题想问她。 许宋宋和豆蔻轻轻扶起赵无虞,将新拿来的被子垫在身后,几人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许宋宋试探性的道:“青竹姐姐,你能听到吗?” 赵无虞点头。 渝尔迫不及待的道:“这位女侠,你从哪儿来?” 因她身穿夜行衣,又身受重伤,像极了行走江湖的侠客,所以渝尔尊称了一声“女侠”。 赵无虞微微白他一眼,这是什么称呼啊,话本子看多了? 她的喉咙疼得厉害,估计是伤到了,她想说话,却一张嘴什么声音也没有。 赵无虞眉头紧皱,用手指指自己的喉咙,眼神无辜的看着几人。 许宋宋疑惑地道:“这是?哑了?” 渝尔面色略微不悦,想想这女子,是自己费尽心思喂了两个月,现在好不容易要恢复,怎么连话都说不出来啊。 这可怎么当他的话搭子······ 因着他的碎嘴功夫,观里上上下下的师兄弟都躲着。 渝尔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道:“别急别急,也许只是暂时的。” 他转向赵无虞,轻声问道:“你是否能写字?若可以,我们便知晓你的来历了。” 赵无虞先是眨眨眼,紧接着又摇摇头。 渝尔有点丧气。 清昙暗暗皱眉,仿佛是一块大石堵住了胸口。 赵无虞坐起身又将几人仔仔细细的看了,这些都是她的救命恩人,她深知自己若不是到了上善观,那绝对就是死路一条。 机缘巧合之下,捡了一条小命。 可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按照原计划,她根本就不应该在大夏境内。 清昙见她不语,一双圆圆的眼睛在几人身上来回梭巡,便道:“你们让她慢慢来,不用着急问什么,缓一缓再说。” 还是这个小道士懂事! 赵无虞暗道。 小丫头豆蔻道:“是呢是呢,那病人为了补身子,都要多吃肉多喝汤的。” 许宋宋忙捂住她的嘴,道:“笨丫头,这是道观,哪里来的那些荤腥之物,”说完去看清昙与渝尔,道:“不然将青竹姐姐挪到我家里去?我家里药材多,厨子煮饭也好。” 想到无数的好吃的,赵无虞简直就是感动的想流泪。这两个月吃的最多的就是米汤,还有酱菜,基本上没什么丰富的滋味,赵无虞真心觉得就这样躺着瘦了好多斤。 人都是这样,有了米就想吃肉,喝了水就想喝酒,有了麻衣就想要绫罗。 清昙对宋宋的提议不同意,道:“这姑娘目前还是不要动的好,许大夫也嘱咐过,正在长骨头,要静养,从这里到澜州城好几十里路,下山的路也不好走,不利于养伤。” 赵无虞哀怨的看他一眼,真想告诉他,我要去我想去我能去,我不要在道观里待着。 可是清昙说的分明是对的,现在已经是说不出话了,万一再变成瘸子,那些人岂不是要放声嘲笑了? 许宋宋吐吐舌头,道:“是呢是呢,大师兄说的是,青竹姐姐还是继续在这里住着呢,我回去让厨房做点饭菜,炖点肉汤,拿暖盒温着送过来,我找脚力好的小厮骑我家最快的马过来。” 对于许宋宋的提议,赵无虞真的要热泪盈眶。 究竟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女孩子啊······ 渝尔赞同极了。 他早听过说许家药膳,巧妙地将药材融进日常的吃食当中,将药材的药性与食物的脾性结合起来,把药材和食材的功效都最大的激发出来,不仅功效好,口感更是一绝。 整个澜州府,谁人不知。 渝尔虽然身为一个男子,但却醉心于厨房之事。对于许家的药膳,他更是仰慕已久,然而许家药膳乃是祖传秘方,从不外传。尽管渝尔很想学习其中的奥秘,但由于家规的限制,他只能望洋兴叹,无法实现这个愿望。 清昙心中对许宋宋也是大加赞赏,师父收的这个小徒弟,真的是极好的。 待渝尔三人走后,清昙又为赵无虞诊了脉,确认并无大碍后,才放心离开。 赵无虞虽不能言语,但心里对这些善良的人心存感激,她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 怎么形容呢,是轻松愉悦,是安然处之,是大脑放空的自然,是敦厚。 澜州城是一座繁华的城市,而许家大宅更是这座城市中的一颗璀璨明珠。 许家大宅坐落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占地广阔,气势恢宏。整个宅邸建筑风格独特,融合了古典与现代的元素,显得格外典雅大气。 许家大宅之所以闻名遐迩,不仅因为其宏伟的建筑和优美的环境,更重要的是许家作为一个家族的凝聚力和实力。许家人丁兴旺,人多众多,却一直在许老夫人的带领下从未分家, 许家三兄弟齐心合力,共同经营着许家药房。这个药房历史悠久,信誉卓着,以精湛的医术和高品质的药材而着称。 许家“济世堂”的名声不仅仅局限于澜州城,甚至传到了周边的州府,许多外地人都慕名而来 许宋宋的祖母许老夫人生了三子一女,长子叫做许延,今年四十有二,娶妻李氏,生有两子两女,长子叫做许定,二十三岁,现在跟着许延在许家药房做事,娶了城中米行的千金钱氏做妻子,次子就是许宥,今年二十岁,长女名叫许容容,嫁到距离澜州城两百余里的雄州李氏,与自己的表哥亲上加亲,次女许安安今年初定了澜县都尉的长子,只待半月后的中秋时节出阁;许老夫人的次子叫做许廷,今年三十五岁,就是宋宋的父亲,娶妻岑氏,现如今只有宋宋一个女儿,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岑氏再无身孕;许老夫人的三子叫做许廻,今年三十二岁,娶妻王氏,生有一子两女,长子许宪,今年十四岁,长女许宴宴,今年十一岁,次女许宓宓八岁。 许老夫人的女儿许念,今年三十九岁,及笄后千挑万选了澜县县令的儿子,那一年,许家的小姐出阁,陪嫁的队伍轰动了整个澜州城。 一晃十几年过去,原先的县丞早已不在澜州城,高升去了别处,倒是许念的夫君并没有随着父亲,而是就在这澜州城中安顿下来,踏踏实实的做起了一个点薄,这点让许念及其不满,谁知道这县丞家的公子根本就不是做官的料,一个典薄做了十年,毫无建树,每天回家最开心的就是看着自己院中的花花草草。 这让许念真的是很恼火。 刚过完中秋节三天,许家的二小姐许安安出阁。 第8章 结亲 许家二小姐许安安再次让澜州城的人们见识了什么叫做十里红妆,满满一百二十抬i的嫁妆,大到马车小到筷子,贴身的婢女捧着装着田契的匣子跟在花轿两侧,随嫁的上百仆从浩浩荡荡的跟在嫁妆后面。 庞大的队伍引得无数百姓围观,纷纷赞叹许家的富有。有人更是回忆起多年前许念出嫁的情形。 人们纷纷说,这许家是祖上积了大德,一代比一代富有。 而在花轿中的许安安,则怀揣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嘴角挂着幸福的微笑。随着花轿的前行,鞭炮声、锣鼓声不绝于耳,喜庆的氛围弥漫在整个澜州城。 宋宋的母亲因有了身子,这样的场合就没出来,宋宋跟着三婶娘王氏身边,凑在人堆里热闹,许廻的两个女儿还小,见到这热闹场面,开心极了,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急得身后的丫鬟忙来跟着跑。 宋宋瞧着一身红衣的堂姐上了花轿,道:“安安姐今日真好看啊,比我见过的任何新妇都好看”。 王氏笑道:“女子最美的一天便是嫁人之日,你呀,也快有那一天啦,到时候,婶娘也像今日一样送你出门。” 宋宋脸一红,道:“婶娘惯会打趣我。” 王氏伸手搂住她,道:“这有什么,凡事女子总要走这一遭,不然怎么生儿育女,你年底就要满十七了,也该议亲了。” 许宋宋面色绯红,娇声道:“哎呀,婶娘,我不同你在一起了。” 转身进了内院。 这热热闹闹、人人欢喜的时候,有个人心里却是酸涩满满。 许家二爷许廷一进母亲的荣禧堂就愣住了。 只见许久未见的姐姐许念坐在母亲身边,一双眼睛哭的像兔子,手里捏了帕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啜泣着。 大哥、三弟分坐在两旁,面色不虞,估计在他来之前,已经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许廷连忙上前给母亲请安,又向许念道:“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不叫人去接?这是怎么了?怎么哭起来了?” 许念看他一眼,鼻孔中哼一声,道:“我自己的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难道还要特意知会你一声?” 许廷面上赶紧陪着笑,自己这位姐姐,那从小就是全家的掌上明珠,更是母亲心尖尖上的心头宠,见她出言呛自己,许廷也丝毫不恼,仍旧笑嘻嘻的道:“瞧姐姐这话说的,我这不是怕你累着,想着好套家里的大车去接你。” 熟料许念的声音尖锐起来,道:“我好歹也是典薄夫人,家里还不至于没有车,不用你费心。” 许廷一愣,这姐姐今日是怎么了?怎么这般好生不讲道理。 许老夫人出口道:“老二,你坐,有一桩喜事说与你听。” 那许念隔着帕子,偷瞧自家三位兄弟,眼中还是断断续续的流泪,她知道,自己母亲心软,最见不得儿女受苦,她今日只要多流眼泪,心中多想只怕是不会不成。 自那日看了许安安出阁,许念回家之后,一夜都没睡着。 心中一股酸酸的感觉,当初她是许家独一无二的大小姐,是整个澜州城女子羡慕的对象,现在呢? 自己的夫君不求上进,这么多年还是一个小小的典薄,那高升的公爹对更是对自己儿子不闻不问,若不是当初丰厚的嫁妆,她怎么能维持体面的日子。 两年前许容容出阁,嫁去了同样开药房的雄州李家,她那时还感叹自己嫁在当地多好,不用忍受与母亲的分离之苦,忍不住在大嫂李氏跟前嚼舌头,惹得李氏背地里哭了好几场。 可是没想到,许安安也嫁在本地,还是澜县都尉的长子,这嫁妆这排场,比起自己当年出阁,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再看看自己不求上进的夫君,资质平庸的孩子,她这么要强的人,心里怎么会好过。 嫉妒像一株野草,没有了约束疯狂生长。 许老夫人拍拍女儿的手,安慰道:“你莫要哭了,你大哥刚才对你说说话重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许延眉头暗皱,看着许廷,欲言又止。 许老夫人沉声道:“老二,你家的宋宋也十七了,也该许亲了,这不,你姐姐给宋宋寻觅了一个极好的婚事。” 许廷一笑,道:“母亲说的是,我还想着过几日找母亲商量这事,劳烦母亲和姐姐挂心了。” 许念瞧着他这般谨小慎微的模样,不由得心里又是蔑视,她这个二弟,自小就是不受宠爱,干什么事都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让人看着就心生厌恶。 许老夫人对自己这个二儿子,一向是强势极了,许廷自小就是老实听话,对母亲也是极为孝顺,她的心中忽然对许廷生出丝丝怜悯,她心里也是十分清楚,从小到大,对这个儿子就不怎么用心,既不像老大沉稳懂事,也不像老小娇嗔可爱,更不像女儿一般会撒娇放纵,默默的竟像是个隐形的。 许廷此时怎会知道母亲竟然是这样在想这些事,只见他一脸期待的等着许老夫人的话。 许老夫人清清嗓子,道:“老二啊,是这样,你姐姐公爹的顶头上司家中有个亲戚,也住在咱们这澜州城,家里有一位公子,年方十八,模样生的好,家庭出身也好,年岁和咱们宋宋也般配,想着咱们家世清白,又有你姐姐从中说和,所以人家想着和咱们许家结亲,宋宋能找到这样好的归宿,我也是欣慰。” 许廷一听,顿时高兴了,他们是富甲一方不假,家里现在两位姑娘都嫁进官府人家可是不容易的,现在听母亲的意思,这人竟是姐姐公爹的上司,那想官职不小,想想本朝的用人制度,就算现在是一介布衣,只要有才干,有人举荐,将来入仕也不是什么难事。 许廷道:“既然母亲说是居住自澜州城,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 他们许家在澜州城经营已经超过三代,家中人员众多,对城中的情况也是多半知晓。 许老夫人道:“说的就是离咱们这两条街的白家,他家的长子白文德。” 白文德? 许廷似乎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忽然,他想起来了,失声道:“是那个夜夜留宿秦楼楚馆的白家大公子?” 第9章 颠倒 看到许廷的样子,许廻不禁道:“就连不怎么出门的二哥都知道大名鼎鼎的白家大公子是什么做派,姐姐,你还真的是给宋宋寻觅了一户好人家啊!” 听到许廻话里的嘲讽意味,许念尖着嗓子道:“你是什么意思?人家白家大公子怎么了?若不是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这门好亲事怎么会轮到咱们家?” 许廷的心中一阵剧痛,白文德这个人,他是知道的,虽然名字叫文德,可是既不文雅更是毫无德行,仗着家中母亲溺爱,不务正业,天天溜猫逗狗,小小年纪侍妾一堆,甚至还让一个得宠的小妾生了一个孩子。 这样的人家,怎么就被说的哪哪都好的人家了? 许廻看不惯自家姐姐的做派,冷声道:“姐姐,你自己又不是没有女儿,你家女儿也待嫁,怎么没想着自己和人家结亲?” 许念没想到自己最小的弟弟能如此反驳自己,一串泪珠儿落下,哑着嗓子道:“三弟,你说的什么意思这是?我若不是为了娘家着想,怎么还能来走这一次?我能什么事都想着自己么?我不得想着你们?我到底是许家出去的姑娘,不会不记着自己娘家,不像有的人,出去了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许廻瞠目结舌的看着她,许念这颠倒黑白的功夫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 许廷自小就知道这姐姐深得母亲欢心,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将母亲哄的开开心心,出嫁时也是陪嫁了不菲的嫁妆,平日里从许家大大小小拿了多少东西回自己夫家,三个兄弟也都是想着家庭和睦,不曾说过什么,偌大的济世堂,也不在乎那些。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贯的不计较,竟让她把主意打到了宋宋身上。 许廷猛地站起身,斩钉截铁的道:“不行!我不同意!” 看着儿子的神情,许老夫人不禁也有点疑惑,她看着女儿,道:“念念,这白家公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你的弟弟们说的可是真的?” 许念摇摇母亲的胳膊,带着哭腔道:“娘啊,你是不信我呢,这官宦世家的公子,谁没有几个侍妾?又不是正妻,有什么关系?那孩子,扔到想养就养,不想养就不养,那么大的白家,还能饿死个孩子?宋宋嫁过去就是正妻,多尊荣的地位,你们也想想,我是宋宋亲姑姑,怎么会害了她。我都没舍得找唐家的人,这下子,我在婆婆那儿可又落下话柄了……” 说着泣不成声。 许廷听了她的话,脸憋的通红,他不善言辞,没有许念那样巧舌如簧的嘴。 许老夫人连忙抱住女儿,看着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心疼的不得了,怒骂道:“好你个老二,你看把你姐姐逼成了什么样子?你姐姐难道不是一片好心?你开口就是不行?为什么不行?那白家哪点儿配不上宋宋那丫头?” 许廷气的双手紧握,他只觉得自己要爆炸了,他有个毛病,一着急就容易口吃,许廷抬起手,只写许念,结结巴巴的道:“娘啊,我我我,我不愿…意,那那那白家…白家的不是好人,谁谁谁…谁也不能打……” 许廻是个急性子,忙站起身,道:“二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我来替你说!姐,那白家公子根本不是良人,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人蒙蔽,可是二哥就宋宋这一个孩子,你这不是让二哥二嫂的命。” 许廷点点头。 许念也站起身,道:“我就知道,你们都瞧不起我,不就是瞧着我夫君没有当大官,不就是瞧着我拿了娘家的银钱,我不配干这说媒的事,你们都是看不惯我,娘啊…” 说着转身往许老夫人身上扑,跪在地上,脸埋在许老夫人的腿上,呜呜咽咽得哭着。 许廻若不是看在她是自己姐姐的面子上,早都一脚踹过去了,他厉声道:“你简直就是胡搅蛮缠,我们什么时候嫌过你?从小到大,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不是先紧着你?你这挑拨是非颠倒黑白的本事真的是一点儿没忘啊!大哥二哥和我,我们可够对得起你了,整个澜州城,谁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有你过的好?你难道心里都没数?” 许念回头撇他一眼,忿忿不平的道:“三弟你是怎么了?莫非是这好姻缘轮不到自己家女儿心里不平呢?你在这儿着什么急跳什么脚?” 许廻眼睛一瞪,喝道:“你说什么?”说着伸手就要打她。 许廷连忙抱住他。 许念没想到他敢伸手,吓得一激灵,往许老夫人身边一凑,尖声叫道:“娘啊娘啊,你看看,你还在呢,他就要上手打我呢,您老人家若是将来不在了,我可怎么活呀,娘啊娘啊…” 听着女儿这许老夫人怒骂一声,道:“老三,你真的是无法无天,我还在呢,你就敢打你姐?” 许廻恨恨得看姐姐一眼,回去坐在椅上,端起一碗茶,一饮而尽。 许廷只觉得自己心中破了一个大洞,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 许念还跪坐在地上,口中呜呜咽咽哭,边哭边道:“人家白家和州牧大人都是沾亲带故的,怎么到了你们嘴里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们知道什么?都是道听途说…,我好命苦啊,娘,唐家瞧不起我们,怎么自己娘家还是瞧不起我呀,我是什么许家的姑奶奶啊…” 许廷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也知道此时再争吵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害怕让母亲伤心,索性不再理会,气鼓鼓得坐在椅上。 许老夫人瞅着女儿哭的如此伤心,心里就和碎了一样难受,她看着三个儿子,怒骂道:“你们容不下念念,是不是也容不下我?去,让人给我收拾收拾,我和念念一起走,省得在这里碍你们眼!” “娘,”许延开口道,“娘您不必着急,有几件事,我想问问念念。” 许延方才一直在旁观看,许念的哭,许廷的气,许廻的怒,他都看在眼里。 许延道:“念念,你先起来。” 许念拿帕子擦擦眼泪,不知道大哥葫芦里要买什么药,还是顺从的起身,坐在母亲身边。 许延不紧不慢的问道:“那白家公子你可见过?” 许念一愣,道:“几日前在都尉王夫人的宴席上见过。” 王夫人就是安安的婆婆,都尉王大人的夫人。 许延继续道:“白家是指了宋宋的名字吗?” 许念道:“那倒也不是,只说是想和咱们许家结亲,可是咱们家现在,不就是只有宋宋在婚龄?大哥,你是什么意思?” 许延道:“想与咱们结亲这件事是谁说的?” 许念的脸一红,嗫嚅道:“是公爹身边的红姨娘来找我说的?” 许老夫人道:“什么红姨娘,唐大人什么时候有一个红姨娘?” 许念头更低了,道:“是公爹前几日新抬进府里的…” 后面的话声如蚊蚋。 许廻冷笑道:“唐大人还真的是宝刀不老,说不定过两日再给姐姐你添个小叔子!” 第10章 微风 许念一听这话,马上又是泫然欲泣,哀怨的道:“你每次都是这样,我做姐姐的可是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许廻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理她。 许延道:“你刚才说的意思,是人家只说和许家结亲,至于是谁,那都无所谓?是吗?” 许念见大哥一脸严肃,道:“我哪儿知道啊,反正人家没提我们姑娘家的名字,我想应该是不知道的。” 许延略微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想必不是心悦,也没有非娶不可的,你去回了他们就好,结亲结亲,总得是要两家都愿意,哪有强人所难的说法?” 许廷和许廻听了这话,立即觉得有道理极了。 许念一听大哥这样说,她在公爹面前打了包票去说这亲,怎么会就这样轻而易举放弃,连忙道:“大哥,话不能这样说,人家白家这是给我们面子呢,州牧家的亲戚,有几个人能攀上的?他都放出话要和咱们结亲,我们这样拒绝,岂不是活生生的打人家脸?人家能给咱们好日子过?” 许老夫人一听这话,也慌了,忙道:“你们不要再想其他的了,能结上这门亲事,是我们许家高攀,不要惹人家不快!” 许延耐心道:“母亲,此事只有念念今日说出来,也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世间的事,左右绕不过一个道理,我们不能因为顾及这个那个,就这么匆忙的答应。” 许念眼睛一瞪,叫道:“大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怎么就匆忙了?我这许家嫁出去的姑奶奶是不够资格吗?难道还要州牧大人过来吗?” 许延扶额,这以前也没发现妹妹是这么一个胡搅蛮缠的人啊。 许念道:“人家是看着我的面子,让我先回家来知会一声,后面请媒人来下聘,各个礼节都不会少,你们这挑那挑,难道还准备给她们找个皇子不成?” 许延三兄弟相互看了一眼,知道今日许念怕是铁了心要将此事说成,因为年迈的母亲在场,三人也不好发作。 最终,许延道:“爹的法事要到了,有什么事,等给爹做完法事再说。” 许念当然不愿意,还想说什么,许老夫人一听这话,忙道:“是呢是呢,眼下你爹的法事最要紧,结亲的事等做完法事再说,念念,给你爹的法事可耽误不得。” 许念恨恨的瞪了大哥一眼,这个理由真的是让她没办法张口反驳。 临近傍晚,许念自然而然的留在这里吃饭,吃完饭还不着急回去,又去荣禧堂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天黑透了,才套车回去。 微风徐徐。 竹苑门前,赵无虞正斜躺在竹椅上,说不出的惬意。 渝尔用竹子给她做了一个手帐,她能撑着慢慢挪动,这里风景美,又没有聒噪之声,静下心来看看这竹苑,看看满山的青竹,再闻闻这若有若无的香味,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没什么烦心事,除了腿有点疼,还有长新肉有点痒,其他的一切都很好。 这样悠哉悠哉的日子,曾经是她可梦不可得的,没想到受了一次伤,意外还能遇到上善观。 看来自己是个福星呀。 赵无虞舒服的扭扭自己的身子,这好久没洗澡,确实该好好洗澡。 她头枕着双手,心满意足的看着即将落下的太阳,眼睛微微眯起,唇边挂着淡淡的笑意。 清昙一走进竹苑,只看到在太阳的余晖中,一个面色淡然的女子正惬意的躺在竹椅上。 像是感知到有人来了,赵无虞转头,只见清昙现在几步开外,正看着他。 见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赵无虞微笑着冲他点点头,清昙也连忙点头。 清昙拿了她用来撑手的竹杖,左右看看,道:“渝尔的手艺还真的是不错,这样你就方便多了。” 赵无虞点头,渝尔除了嘴巴碎是缺点,其他的可都是优点了。 清昙将竹杖递给她,道:“你会写字的?” 赵无虞疑惑的看着他。 清昙盯着她的眼睛,平静的道:“告诉我你的来历?写下来,告诉我。” 赵无虞眼中的疑惑渐渐散去,就在清昙认为她要写字的时候,赵无虞摇摇头,轻轻微笑。 清昙不解的道:“你不识字?” 赵无虞继续摇头。 太阳下山了。周围的寒气一下就上来了,赵无虞裹紧身上的衣服,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清昙也不再说话,他扶起赵无虞,馋着她回了房,又回去把竹椅搬进屋子,点了油灯,却又不着急走。 赵无虞看着他,不明白今天这是怎么了。 清昙在赵无虞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道:“我在无垢潭后面遇到了你,那时候你身受重伤,血染红了周边的草。若不是我闻到血腥气寻过去,你会死在那里。” 赵无虞心道:“是了是了,我也没想到我能这么命大,是得多感谢这小道士,可是他今天突然给我说这些,是怎么回事?是想知道我的来历?” 清昙继续道:“你伤的非常重,能恢复成现在这样,真的是你的造化。不管你之前在哪里,做什么,你既然现在在上善观,就不要想其他,你不愿意说,我也不问。上善观自开山祖师至今两百余年,口碑颇好,香火鼎盛,观里不乏潜心向道之人。待你伤好之后,下山去!” 这人竟然能知道她不愿意说? 喉咙受伤是真的,不会写字是假的。 听他这个意思,是觉得自己在这里会带来灾祸? 赵无虞刚刚一点感激之情瞬间没了,她现在可是一个受伤的弱女子,这清昙是要将她赶出去吗? 偏不! 赵无虞皱起眉头看着清昙,把自己的不满全部都堆积在脸上,她甚至还往清昙身边凑了凑,好让他看清自己的不满情绪。 清昙吓了一跳,他是修行之人,从未与女孩子离得这样近,他连忙侧身往后躲了躲。 赵无虞更不满了,自己虽说不是大美女,也不是什么凶恶罗刹,怎么一见自己凑过去就往后躲呢? 两个人各有心事,只是谁也不说。 第11章 法事 九月初八,许府为故去的许老爷做法事。这里已经是连续十一年了,每年在许老爷去世的这天,连做十八天的水陆法事。 今年也不例外,请了上善观一众道人在许府做法事,今年由连时道长带了弟子下山,五十余人法事期间全部在许府吃住,许家派了许延来安排各项事宜。 与往年一样,在荣禧堂外的花园里建了法坛,供奉的花、香、果、水等,都用了最上等,且都有人随时看着,有丁点儿破损立即换新的。坛上的用品,香炉、烛台、花瓶、香筒等,都是用了纯金打造。 许家从上到下,全部素服素斋,为许老爷祈福,祈求他往生极乐,庇佑子孙。 许老夫人想起亡夫,心里难过极了,两人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岂料许老爷壮年而亡,留下她和孩子,想起抚育孩子的心酸,许老夫人禁不住眼泪涟涟。只在开坛时去看了看,就回了荣禧堂。 许延每日亲自去厨房看准备的饭食,不忙的时候还陪连时道长用餐。 上善观众弟子也感念许家的心意,更为用心念经。 岑氏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她正拿着针线,在做小孩儿的肚兜,脸上浮现出孕中姿态。 宋宋陪伴在母亲身边,道:“母亲腹中有我之时,也是这般笑着给我缝衣服?母亲笑起来真好看。” 岑氏抬眼看看女儿,温声道:“那是自然了,那时候呀,我就想了很多遍你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宋宋笑道:“母亲,那我生下来是什么样子?” 岑氏笑盈盈的道:“你呀,生下来的时候红彤彤的,皱巴巴的,像个小猴子!” 宋宋一愣,撒娇道:“母亲你骗我,我怎么会是猴子,哎呀,我不管我才不会那么丑,你快说我才不丑。” 岑氏瞧着她,眼底的笑意弥漫开来。 她忽然想起,丈夫同自己说的那件事。只怕法事做完之后,许念还会再提。 母亲眼中的丝丝担忧没有埋过宋宋的眼睛,她抱着母亲的胳膊,道:“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像有什么烦心事?” 岑氏勉强的笑笑,道:“没有,有宋宋在身边,怎么会有烦心事?” 许宋宋正欲说话,却见豆蔻带着一个小厮过来,小厮在门口站着,给岑氏和宋宋问了安,道:“上善观的渝尔道长带了一个人,说是来拜会小姐,是否让人进来。” 宋宋一听,高兴起来,道:“快请进来,不用特意去会客厅,母亲也是见过渝尔师兄的,都不是外人。” 小厮领命而去。 因着许宋宋拜在广林道长门下,所以岑氏对上善观众人也颇为了解,有的也是见过数面,再加上都是修道之人,也就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小厮出去没多久,豆蔻就陪着两个人进来了。 渝尔身穿青色道袍,另一人手中拿着一根竹杖,也是一身青衣,看清后,宋宋直接跳了起来,惊喜的道:“青竹姐姐!” 渝尔两人先与岑氏打了招呼,豆蔻早已摆好了凳子。 许宋宋言语之中掩饰不住的兴奋,对母亲道:“娘,这位姑娘就是我同你说过的青竹姐姐。” 岑氏看着赵无虞,只见她面上素净,鸭蛋脸,浓眉,长相不似小家碧玉的精致,反而有种男子的坚强刚毅,穿了青灰色的衣衫,手中持一节青色的竹杖,想必腿还没有完全好。 见岑氏看着自己,赵无虞微微颔首。 许宋宋连忙吩咐豆蔻去备饭,特意嘱咐做几样拿手的菜式。 渝尔不好意思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的,我和青竹姐姐也不甚饿,不用准备的。” 岑氏道:“渝尔你也不用客气,马上也快到饭点,就在一起我们一起吃饭。” 宋宋道:“是呢。对了,你怎么把青竹姐姐带下来了,她的腿好点了吗?” 赵无虞在山上呆着实在无聊,每天看日出日落,有时候听清昙讲讲经,竹苑那小小的一片地方,已经被她差不多转遍了,觉得没什么意思,知道上善观在许家做法事,便趁着渝尔下山,一起跟着过来了。 渝尔道:“青竹姐姐的腿好的差不多了,只是现在还是不能说话,这个有点烦人。其他的都还好,大师兄也来了,在法坛那边。” 岑氏道:“宋宋,你父亲最近在研制一些治喉咙的药,等下去请你父亲回来看看,说不定可以开点方子。” 宋宋道:“是呢,我爹的医术可是比我二哥还要更胜一筹,豆蔻,你现在就去把我爹叫回来,顺便再去请大师兄一起用饭。” 渝尔忙道:“那真的是添麻烦了。” 他带赵无虞来这里,其实也是存了一些心思,他知道许家大夫多,药材多,发过来看一看,说不定有什么新的收获。 赵无虞心里真的是满意极了,不仅许宋宋是个好人,这一家看来人都不赖呀! 宋宋道:“渝尔师兄别这样说,医者仁心,治病救人,那可是天经地义的。” 是的是的,赵无虞心道,许宋宋真的是一个小可爱。 几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豆蔻带着人抬了一桌菜进来,直接摆在桌上,又有伺候的丫鬟拿了热毛巾让几人净手。 因着渝尔在,所以就做了一桌素菜,虽说是素菜,也都是色香味俱全。 待众人落座后,许廷走了进来,他面色沉重,与几人打过招呼后,坐在了岑氏身边。 许廷忧心忡忡,他知道自己的姐姐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法事结束后,恐怕又要再提与白家结亲的事。 再加上这几日一直在忙法事,也没休息好,面色不好,岑氏心疼的看着丈夫,欲言又止。 许宋宋自然是不知道父母心中所想,她热情地给赵无虞夹菜,边夹边说:“青竹姐姐,你尝尝这个,这是我家厨子的拿手好菜。还有这个,这个也很好吃” 赵无虞微笑着点点头,表示感谢。 她和渝尔都注意到许廷和岑氏的神情,两人互相看了一眼,饱含疑问。 很快吃完饭,宋宋又让父亲看了赵无虞的喉病,许廷看过之后,提笔写了药方,给了豆蔻让派人去煎药。 赵无虞双手抱拳,表示感谢。 渝尔也道:“感谢许二爷,许夫人款待。我见二人面带愁容,不知道是何事让你们如此发愁。” 不说还好,一听渝尔这话,夫妻二人脸上的愁容更盛。 第12章 杀人 瞧见父亲母亲脸上的愁容,许宋宋不禁也迟疑起来,道:“父亲母亲,发生了什么事,让您二位愁容满面?” 许廷勉强微笑一笑,道:“没什么,你好好吃饭,不用管。” 许宋宋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疑惑道:“最近咱们家也没什么烦心事啊,母亲还有了身孕,怎么能这么愁容满面呀!” 渝尔看这夫妻俩的神情,肯定是有什么什么难言之隐,也许是顾及两人在场,不便说与女儿,便道:“许老爷许夫人,多谢款待,我和青竹姐姐叨扰已久,就此告辞。” 许廷忙道:“渝尔道长误会了,不是因着两位在这里不好说,实在是这件事,不知道如何开口啊!” 言语中竟有了哽咽。 赵无虞放下手中的茶盏,专心听许廷说话。 许廷看了妻子和女儿一眼,开口道:“此事乃是一件家事,渝尔道长也是宋宋师兄,不是外人,我心里也是慌乱,没有主意,刚好大家都在这里,也一起商量商量,拿个主意。” 岑氏握握女儿的手,拿着帕子的手不经意扫了一下眼角。 许廷仔细将结亲一事说了出来。 这件事他本来是想瞒着女儿,怎么他实在是个实心眼的人,心里有了不爽就表现在脸上,一连几天都是阴沉着脸。 岑氏也跟着郁郁不乐,一时之间也不顾腹中孩子,暗自垂泪。想着女儿也已经大了,这些事还不如原原本本的讲给女儿。 许宋宋听完父亲的话,惊呆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已经到了要结亲的时候,在她心中,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怎么就要嫁人了。 渝尔也惊呆了,这个白文德,可是澜州城百姓评出的“四大恶少”之一啊,这个做姑姑的,怎么会如此是非不分? 赵无虞听了许廷的话,气愤不已。她纯粹是因为在她心中这么可爱善良的许宋宋竟然要嫁人? 看着二人吃惊的表情,许廷苦笑,道:“这法事做完,我那姐姐估计又要旧事重提,我又不忍伤了母亲的心,不好回话反驳。” 许宋宋心里一阵难过,她之前就觉得姑母对自己不够亲近,也只当是姑母性格孤傲,怎么能想到,姑母竟然会这么强势的给她说亲。 所说之人还是那样一个纨绔子弟,许宋宋气的脸通红,手中紧紧握拳,正想开口大骂,看到身边泪水涟涟的母亲,心里不由得一软,她轻声对岑氏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母又不是我的母亲,我的婚事自当由父母做主。母亲放心,不会的,我不会嫁过去的。” 渝尔轻声道:“这州牧家的亲戚就能这样仗势欺人?太没王法了。” 许廷道:“说到底人家白家也没说什么,但是我那个姐姐我是清楚的,没有好处的事她是不会做的,只怕是白家不知道许了姐姐什么好处,不然她怎么会如此热心肠。” 许廷说的没错。 那白文德日日眠花宿柳,身子早就垮了,又不知道被哪个妓子传了花柳病,病发起来极猛,眼瞧着人要不行了,一家人不想着好好的求医问药,竟然想娶个正妻再留个香火,普通人家的还看不过眼,在整个澜州城瞧来瞧去,竟瞧上了许家的女儿,不仅门户大,陪嫁姑娘的银钱更是无数,许安安出阁的盛况,整个澜州城谁不眼热! 白家人也是聪明的,知道直接提亲会被拒,转了几道功夫,找到了许念,说来说去,许了不少银钱,又拿许念儿子说事,蹭着州牧袁大人的名号,愣是说动了许念这个蠢脑筋,想着儿子的锦绣前程,脑子一热,跑回娘家来闹腾。 许念只知道白文德是名声不好,根本就不知道他是命不久矣,现下每天正被白家催着,碍于父亲的法事,许念也不好明着张嘴,背地里可是给许老夫人灌了不少迷魂汤,以至于许老夫人已经给她松了口,只等着这个法事结束,正儿八经的再议这个事。 如果让许家的人知道白文德命不久矣,估计又是一场不小的风波。 许廷只怕是要生撕了自己的姐姐。 岑氏道:“我家老爷子就是顾念老太太的身子,孝字当头,老爷又是一向孝顺,平日里都不会拂逆老太太的意思,现在自己心里难受。”说着一串泪珠儿落下,岑氏用帕子拭拭眼角,继续道:“宋宋是我的女儿,我绝对不愿意让她嫁给白文德这样的人,我可怜的女儿啊…” 许宋宋连忙安慰岑氏。 许廷也急忙道:“夫人你先别着急,你还怀着身子呢,不能伤心。” 渝尔看着哭泣的岑氏,心里也是一阵难过,没想到今日竟然听闻了一件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他想出声安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赵无虞心里一阵烦躁,听着耳边啜泣声,怒火达到顶峰,与宋宋相处的这些时日,她认定这是一个单纯善良的好姑娘,凭什么别人闹一闹就要嫁给那猪狗不如的臭男人。 这样的人,一刀杀了就完了。 赵无虞是这样想的,伸出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 渝尔瞧她气呼呼的,再一看她在桌上写的字,念了出来:“把他杀了!” 渝尔一惊,道:“杀谁?白文德?” 赵无虞重重的点头,对呀,把那个狗东西杀了,不是去釜底抽薪的办法么,人都没了,结鬼亲啊! 岑氏被惊得停止了哭。 许廷也睁大眼睛看着她,许宋宋也是一脸茫然。 这是赵无虞第一次和他们交流,就写了这么惊世骇俗的四个字,真的是太出人意料! 赵无虞看着众人不解加震惊的样子,她也很费解,这么简单的办法,为什么他们还要这样吃惊? 良久,渝尔道:“青竹姐姐,那个白文德所在的白家也是澜州城的大户,与好多人沾亲带故,你说杀了他,可不是像杀一只鸡那么容易,白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许廷连忙道:“渝尔道长说的是。”他还有后半句没有说,这杀人,他们许家可是没想过的。 第13章 主仆 赵无虞这么多天,又重新睡在了软软的床上,心里舒坦极了。 许廷念着给赵无虞煎的药,遂建议两人晚上不要再回来,许宋宋又拉着赵无虞不肯让她去住厢房,所以晚上两人睡在了一起。 月光皎洁,透过窗格映地上,整个卧室如水般清明。 许宋宋的闺房里各色首饰必不多说,少了寻常女子家爱做的刺绣,多了很多绘画用的工具,还有几副已经画好的用精致的撑子撑好,想必是过段时间要装裱起来的。 这小丫头,真没想到一手好丹青。 房中还有淡淡的草药香气。 赵无虞耳力不同凡人,她早听得出来许宋宋呼吸不匀,胸腔起起伏伏,喉中有压抑之声。 许宋宋心里难受极了,她实在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赵无虞用胳膊轻轻碰碰她,许宋宋转过身,抱住她,“哇”的一声抱住她。 赵无虞被宋宋双手紧紧抱住,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她还是第一次被香香软软的女孩子这样亲密接触,吓得她双手不敢乱动。 许宋宋呜呜的哭了好久,鼻涕眼泪糊了赵无虞的里衣。 唉,这真的是愁,哭有什么用,要想办法呀!赵无虞心道。 这嫁人有这么可怕?能让小姑娘吓得半夜睡不着哭,这男人是有多凶神恶煞。 她自小算是男人堆里长大,也没人告诉他这些,自然,她觉得男子出去喝花酒、眠花宿柳也都是正常的,她也丝毫没觉得不妥,怎么这许宋宋,还有她的父母就能愁成这样? 许宋宋抱着赵无虞狠狠地哭了一通,却也不敢太大声,害怕惊醒屋外守夜的丫鬟婆子,让自己父母担心,尤其是她的母亲,现在身孕不过三月,又要为她的事劳心。 想想,许宋宋心里酸的不得了。 “原来,祖母平日里的疼爱都是假的。”许宋宋眼里噙着泪花,喃喃自语道。 借着月光,赵无虞看着她惨白的一张小脸,两个眼睛红彤彤的,无神的盯着前方,梨花带雨,可怜兮兮。 赵无虞皱皱眉。 她平日里最是讲究一个痛快,性格急躁,现在一个娇滴滴的小美女,又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在自己面前哭的梨花带雨,她怎么能忍? 赵无虞拖着一条不太利索的腿,慢慢的挪下床,找了纸笔,写了几个字,丢给宋宋。 宋宋拿过一看,只见写着:“我替你出嫁。” 宋宋一呆,道:“那白家要娶的,是许家的人,你怎么能去呢?你自己的伤都没好,不用为我的事情担心,我是许家的女儿,许家的事我自然是不会退缩。” 说着吸了一下鼻子,继续道:“可是,为什么是白家那个纨绔公子啊,我真的是心里难受,青竹姐姐,你能明白吗,我心里的应当像我几位哥哥那样,清风俊朗,谦谦君子,而不是…” 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都没见过面,就能知道这个人这么多破事,真不愧是混账玩意儿。 赵无虞提笔正欲写字,只听见豆蔻开门跑了进来。 这小丫头是府里管家的女儿,自小就与宋宋一起长大,说是丫鬟,实际与姐妹相差无几,只见她进来又关了门,满脸泪水,跑到床边,抱着宋宋,道:“小姐,那白家,不能去!” 许宋宋疑惑道:“豆蔻,你这是怎么了?” 豆蔻用袖角擦擦眼泪,道:“那白家公子得病快要死了,所以才急着找姑奶奶来说亲。” 赵无虞和许宋宋一听,两人都吃惊不已,见两人一脸不信,豆蔻又道:“安安小姐的陪嫁丫鬟良姜是我的好友,她家有亲,就在白府当花房的匠人,说是白文德已经好几个月下不了床,房里一股恶臭,人都进去不得,送了再多的花都不顶用,后来是白文德的小厮半夜和他们赌钱喝酒,喝多了酒才说漏嘴,那白文德染了脏病,药石无医,就等死了,良姜给我写的信,我今日才拿到手。” 豆蔻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赵无虞和许宋宋心里均是大骇。 这个白文德,若只是爱好秦楼楚馆,也就是个风流,这都快死了还要来骗个老婆,真的是死有余辜,我就说一刀宰了就行了。赵无虞心里气急了,恨不得现在就摸上白家,把那狗东西抹脖子。 许宋宋颤抖着声音问道:“豆蔻,你说的是真的?” 豆蔻点点头,道:“良姜还说,白府还处理了好几个知晓内情的,对外一律说白大公子潜心读书,准备去京都谋个前程。” 许宋宋嘴唇发白,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白的可怕。 她真的是低估了人性之恶,这白文德真的是该死啊! 那姑母呢,这件事她知道吗? 是明明知道还要来说媒,还是姑母也被蒙在鼓里? 豆蔻瞅着她发愣,心里又是一阵难过,她这位小姐,最是心善,虽然家中富裕,但是丝毫没有骄纵之气,对待下人也是和善,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 若不是良姜的书信,若不是恰巧有在白府当差的亲眷,她们怎么会知晓这等秘闻?宋宋嫁过去就是守活寡,按照白家的德行,到时候一个弱女子,只怕是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豆蔻悲壮的道:“小姐,我去替你出嫁,你不要去,你不能去,你还有老爷夫人,我嫁了,你要帮我照顾好我爹娘!” 赵无虞听着豆蔻的话,无语抚额。 这宋宋是个好姑娘,这小丫鬟竟然也有三分胆识,还能说出踢嫁的话来,这主仆情谊,着实感人。 情谊是感人的,脑子是欠缺的。这小丫头看着比宋宋还瘦小,过去干什么,等着被折磨死啊! 瞧着这俩人都是梨花带泪的模样,赵无虞只恨自己现在没办法说话,只能拿了笔,写道:“我有办法,按我说的做。” 既然他想要许家的小姐,那就是许家的小姐好了,这有何难? 赵无虞又提笔写了几句,交到了豆蔻手里。 豆蔻展开看看,只见写了几句诗不诗词不词的话:五瓣梅花,凌寒独开。赵家小儿,惶惶啼哭。凶神夜煞,冷面阎罗。春风化雨,万道其光。 豆蔻不解的看着赵无虞,赵无虞又指指下面,只见还有一行小字:明天传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 豆蔻不明所以,也不多问,立即叠好装进兜里,道:“青竹姑娘放心,我明天就去找几个花子,让他们满大街嚷嚷去。” 宋宋疑惑的看着她,赵无虞伸手拍拍被子,该睡觉了。 刚才的里衣被宋宋哭的全是眼泪鼻涕,赵无虞伸手就脱,就穿了一个肚兜钻进被窝。 虽然都是女子,赵无虞这脱衣的举动,还是让主仆二人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宋宋心里不禁又想了想,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第14章 天机 一顶青呢小轿进了上善观。 来人身材高大,不胖不瘦,胡须工工整整,身上的衣物也都是上好的料子,在太阳的折射下,发出金色的光芒,脚上的靴子用了上好的云锦,顶端嵌着一颗小小的宝石。 刚下轿,就有人为他披上了黑色斗篷,那人大约四十多岁,国字脸,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 他挥挥手,抬轿几人迅速离去,脚步极轻,明显不是普通的轿夫。 引路的小道士也悄无声息的不见了。 那人目不斜视,对这观中仿佛是极为熟悉,他七拐八拐的,终于在一间屋子停下,推门进去。 只见里面一人着道袍,盘腿坐着,正在念经,听到来人的步伐,念经的声音停了下来。 这念经的,正是上善观掌教广林道长。 “师兄贵为掌教,还要念经啊!”来人一开口,声音温润,煞是好听。 广林道长抬眼看他一眼,道:“尊贵如州牧袁牧之大人,原来也是用两条腿走路啊!” 此人正是澜州牧,袁牧之。 听了广林道长的话,袁牧之也不恼,自己脱了斗篷,在椅子上坐好,四下一环顾,不满的道:“这怎么越来越抠门了啊,连杯茶水都不舍得给我准备。” 广林道长半眯着眼睛,毫不客气的道:“我这里茶粗,比不得州牧府衙,不敢献丑。” 袁牧之“嘿嘿”一笑,道:“师兄你这小气的毛病怎么还是一点儿没变?” 广林道长斜睨他一眼,不回话。 袁牧之不笑得时候,一脸严肃,这会儿在广林面前,嬉皮笑脸的像一个毛头小伙子,丝毫不见封疆大吏的沉稳庄重。 见师兄不理自己,袁牧之又道:“我听人说,师兄前段时候又闭关了?怎么,又悟出什么了?师兄莫不是真想成仙啊,成仙了可别忘记我啊,凡人都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师兄,可别忘记我呀!” 广林见他越说越疯癫,忍不住道:“你看你什么样子?哪里还有一点州牧的样子,澜州府的百姓知道他们的父母官是这个样子吗?” 袁牧之笑嘻嘻的不说话。 广林道长道:“你来我这里做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快说!” 袁牧之“啧啧啧”几声,道:“师兄这是有多不想看到我,我来瞧瞧你,你还不高兴吗?” 广林道长不语。 袁牧之见他不理自己,自讨没趣,便道:“过段时间,有贵客经临澜州,上善观,怕是要来上一来。” 广林道长眉头一皱,问道:“谁?来做什么?” 袁牧之正色道:“贵人,这大夏的贵人莫不外乎卫氏,你说是吗?” 卫氏,那就是大夏皇室。 广林道长心中一惊,道:“他们来做什么?我们这穷乡僻壤的道观,来做什么?不要污了贵人的脚,不值当不值当,你赶紧劝谏劝谏,上善观山路难走,也无甚灵气,不值当贵人亲临。” 广林道长的反应非常符合袁牧之的预料,他捏捏自己的胡须,道:“我只是一介小小州牧,有什么劝诫的资格,具体是谁还没有消息。不过我知道,太子殿下出兵平了阮国,降国为郡,立了新的郡王,眼下,太子殿子还在阮郡坐镇。” 从阮郡回大夏,澜州是必经之地。 “太子殿下果真是厉害!”广林道长喃喃自语道。 袁牧之目中含光,迸发出神采奕奕的光,他顺着广林道长的话,道:“那是自然,太子殿下不仅聪明睿智,还身先士卒,因着入敌太深,还被陛下降罪。” 想起那个丰逸俊朗、宅心仁厚的太子殿下,袁牧之也是心中一阵感慨,这样优秀的一个太子,还要忍受自己父亲的无端猜忌,这个收了阮国,只怕不是一件好事,聪颖的太子,不可能看不到这一层。 想起之前太子殿下为他的仗义执言,袁牧之心里暖暖的,他一向认为官场无情,没想到太子竟然会丝毫不顾这些。 广林道长道:“上善观自然规律按照州牧大人的要求,准备好。” 只听门外有人道:“师父,您在吗?” 声音清脆,正是清昙。 广林道长和袁牧之互看一眼,袁牧之唇边微微翘起,不待广林道长说话,便开口道:“你师父在呢,快进来!” 清昙闻言推门而入,见到袁牧之,略微有些吃惊,然后立即拱手行礼,道:“不知道师父这里有客人,那我过会儿再来。” 袁牧之看着眼前这个眉目清秀的小道士,眼中竟然有了欣赏、痴迷之色,他站起身,绕着清昙走了一圈。 清昙被他看的上下无措,面色绯红。 广林道长看着袁牧之的行为,面色一黑,道:“清昙,你晚点来为师这里。” 清昙又行一礼,逃也似的走了。 见徒弟走了,广林道长冲着袁牧之怒道:“你能不能正常一点,不要吓着我的徒儿!” 袁牧之道:“师兄的徒儿真的是唇红齿白,模样俊俏。” 广林道长冷哼一声道:“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如果有什么特殊癖好,不要把主意打到我的乖徒儿身上!” 袁牧之鄙夷得道:“你在想什么?”说着凑近广林道长,小声道:“师兄,当年那个孩子…” 广林道长闭上眼睛,道:“那个孩子早都死了,你不知道吗?还是你亲手摔死的,你才多大?记性就这么不好了?” 袁牧之深深叹口气,面上浮现出愧色,长叹一口气后,颇为无奈的道:“师兄,当时的情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真的是无奈之举。” 想起二十五年前,两人脸上都呈现出痛苦的神色,那是一段不愿意提及的回忆。广林道长沉默的看着袁牧之,似乎是要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 两人心中都明白极了,有的事,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袁牧之问道:“师兄,你可知道这天下,有个天机阁?” 广林道长默然,这天机阁,他自然是听说过的,天机阁里的人神秘而狠辣,刺探到消息无所不及,上至皇室秘辛下至街头巷尾,仿佛是无所不知,现在袁牧之说起天机阁。 广林道长心中猛地一惊,难道说,他认为的秘密,在别人眼中根本就不是秘密? 第15章 察察 清昙一直等到天黑,才见那人从师父房中出来。 一顶青呢小轿立即迎了上来,那人临上轿,朝着清昙站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清昙连忙俯身回礼。 袁牧之微微一笑,钻进轿子。 四个轿夫立即抬起轿子,脚步轻快的走了。 清昙给师父送了饭,却见师父一口未动。 清昙将粥水收拾起来,道:“师父可是没有胃口?我让厨房送点酱菜过来?” 广林道长淡淡的道:“不必了,我不想吃,对了,昨天你和和渝尔一起下山,怎么这会儿还没见他回来?” 清昙道:“正要给师父禀告,许府昨日留了渝尔,说是在帮青竹姑娘看喉伤,就没有回来,午后的时候,渝尔师弟已经在药田了。” 广林道长道:“嗯。许府的法事还有八天,他们还在城南设了粥棚,这许家,真的是澜州第一大善人呢。” 清昙默然,他在心里盘算着,那件事要不要给师父说,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张口。 赵无虞替嫁的事,渝尔已经告诉了他。 许家原先是不同意,尤其是许宋宋和许廷,赵无虞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通了他们,许延那边更不用说,他原本想的就是替嫁的法子,许廻更是双手赞同,许老夫人沉浸在对亡夫的追思中,没有心情理会。 唯独瞒着许念。 许廷心中对赵无虞颇有愧疚,与岑氏一商议,决定法事做完,就开祠堂,正式给赵无虞取名上家谱。 赵无虞心中暗笑,这原本对她就是捎带手的事,没想到还认了一对爹妈,心中更是感念许家的仁义。 清昙莫名担心起赵无虞。 她的腿伤,她的喉伤,都没有好利索,现在却要去替嫁。 出家之人,也不好妄自插手。更何况,许家已经将这件事商议完了,只等着时间一到,就开祠堂正式收赵无虞为女儿。 这样一来,白家反而无话可说,既然你要许家女儿,那便有许家女儿,如果白文德等不及,那就更好了。 渝尔对赵无虞的决定,心中甚是佩服,回到山上,就在清昙耳边叨叨了半天,讲来讲去就是青竹姐姐如何仁义,如何机智。 许家的法事一做完,许延就做主开了祠堂。 特意留了连时道长做见证人,将赵无虞养在许廷、岑氏名下,算做是许宋宋的姐姐。 砧香、念经、赐名,又将写了名字的红纸贴在祠堂里,赵无虞跟着许廷,挨个认了许家的人。 许宋宋眼中微微含着泪光,一半原因是赵无虞毫不犹豫的愿意替嫁,另一半原因则是赵无虞对于做许家养女这件事并不排斥。 她并不知道,在赵无虞心里,对她同样也是感激的。 赵无虞身上的衣服是连夜新制的,乌黑的发高高束起,绑了大红色的缎带,配着红边黑衣,看起来干净洒脱。 手中依旧拿着青竹制成的手杖,左脚还是有点一瘸一拐。 赵无虞忽然明白了示弱的好处,越弱越能收获更多的同情心,前提是遇到善良的人,反之则会被欺负的很惨。 因喉疾无法出声,赵无虞点头加微笑,笑了一圈觉得自己脸快僵硬了。 许延和许廻笑呵呵的受着赵无虞的礼,一人送了一对金元宝。 许延行事谨慎,暗地里也问过赵无虞的身份,知道是上善观清昙那里来的人后,就不再多问,广林道长和清昙,那在澜州也是无人不知的,他们最是品性高洁,想来这女子的来历也不会有什么。 莫名的信任由此产生。 赵无虞望着金灿灿的大元宝,笑开了花,没人不喜欢这俗物,她也是俗人,自然不能免俗。 这许家果然是家大业大。赵无虞心中暗道。 许老夫人面上无甚神情,看着给自己行礼的赵无虞,淡淡的道:“你既与我许家有缘,也是应着你爹你娘的意思,收你为女儿,希望你能以许家荣耀为己身,厚待兄弟,友爱姐妹,恪守女德,按照规矩,赐你新的名字,许氏察察,记住了吗?” 许察察? 赵无虞差点憋出内伤,这澜州府的人取名字怎么一个比一个差,前有青竹,后有察察,这都是谁想出来的? 算了,名字而已,一个符号一个称呼,叫什么都行,难听就难听! 连时道长带着小徒弟念经祈福。 许老夫人又拨了两个丫鬟去伺候,一个年岁大点,叫白芷,之前一直在老夫人身边服侍,长相娇艳,身量苗条;另一个是今年年初才买来的小丫头,才十四岁,叫草果,脸圆圆的,肉嘟嘟,看着可爱。 两个人走到许察察面前,一起施礼。 赵无虞此刻已经变成了许察察,她心里美滋滋的,这不仅混了一对爸妈,还有俩乖巧的小丫鬟。 许廷与岑氏怜爱的看着许察察,这姑娘虽然现在身上有伤,但是为人坚毅勇敢,听宋宋说了她的来历,也震惊重伤之下还能恢复至此,堪称奇迹。 她提出替嫁,许廷与岑氏自然是感激的。 一圈儿人正沉浸在喜悦中,只听见一道尖厉的声音响起:“娘,你们在做什么?” 许念正大步流星的走来。 她是走到门口才听说今日许廷在收养女,气愤不已,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人来请她这位姑奶奶?是着实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见到女儿,许老夫人忙道:“念念,你慢着些,仔细脚下。” 许念走进祠堂,审视的目光看了众人一圈儿,站在许老夫人身旁,埋怨的道:“母亲,怎么了,二弟收女儿这样的事都不知会我一声吗?我这姑姑什么礼物都没准备,这多失礼。” 许老夫人关切的道:“这不是你病了,也不好叫你病中走一遭,你怎么今日来了?” 许念将站在中间的许察察上上下下的仔细打量一遍,才回母亲的话,道:“还是上次给母亲说的事,白家的媒人我带来了,就在前厅呢。” 许延眉头一皱,道:“媒人?怎么没有先下帖子?这不合礼数,哪有这样的道理。” 瞧着大哥的脾气,许念难得冲他撒了娇,道:“哎呦,大哥,人家是听了我许家女儿的芳名,又找了我才叫带过来的,这不是爹爹的法事才完,我生怕夜长梦多,才没管那么多,我也是为了咱们家着想,你就不要与我计较这么多了。” 许察察第一次见许念,若不是之前对这位许家姑奶奶的事迹早有耳闻,现在看她这副样子,只怕也是觉得许念是一个真心为许家着想的人。 第16章 嫁妆 许念又道:“我不是为了咱们许家吗?咱们快去,白府的媒人该等着急了。” 许老夫人嗔怪她,道:“你早点送信回来知会一声,咱们也不会没人出去迎接,你这孩子。” 许念陪着笑,道:“娘,我这是一时情急,忘记了。” 若不是她想着白家许诺的好处,怎么会如此着急? 许念冲着许廷道:“快点准备好宋宋的庚贴,拿来给我,要合八字的。” 许延先去将连时道长等人送走,回来就听到许念在要八字,便道:“这件事不是说了还要再议,怎么你就要八字,今日还带媒人上门?” 许念看了一眼许老夫人,她在许家,谁都不放在眼里,唯独这位大哥,让她有三分畏惧。 看到女儿求救似的目光,许老夫人顿时化身护女狂魔,道:“这事你也不要怪你妹妹,这是我做主的事,我们都商量好了,定下来了,我我的主意。” 许延哭笑不得,他这位母亲,平时也算是脑筋清醒,怎么一遇到许念,就糊涂起来了。 赵无虞,现在已经是许察察,进许家第一天,就看了这样一出,她看看宋宋,眼里满是问询,有这样一个不着四六的姑姑,是不是的跳出来做个妖,是不是平淡的生活也挺有趣? 看着自己名义上姐姐探寻的目光,宋宋无奈的摇摇头。 许延不理自己妹妹,只看着母亲,郑重的道:“娘,你说的是认真的吗?你真的要让咱们许家的女儿嫁入那白家?” 许老夫人私下里已经答应女儿,又不愿意在女儿面前反悔,此时只能硬着头皮道:“是的,我已经答应了,怎么了?一桩婚事而已,我还做不得主?” 许廷气的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道:“娘娘娘,你…怎么能…能这样…” 许念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道:“娘怎么了,我给你们苦口婆心的说了,你们有谁信我?”说罢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许延叹口气,无奈的道:“娘既然已经答应你,也不好再收回,那就按你说的,察察,把你的庚贴给姑姑。” 许察察点点头,将手中写了自己生辰八字的红色庚贴礼貌的递给许念。 许念惊讶的道:“察察?察察是谁?” 岑氏温柔的解释道:“姐姐,察察就是我们新收养的女儿,察察,刚才几位你都见过了,见过你许念姑姑。” 许察察屈膝行了一礼。 许念大惊失色的看着她,道:“和白家结亲的不是宋宋吗?这个丫头又是谁?你们怎么能这样?” 许廷道:“姐姐,这是我的女儿,宋宋的姐姐,不是什么丫头。” 许念大叫起来,道:“怪不得你们收女儿,就是想让她嫁到白家去,是,娘啊,你看这个…” “许念!”许延冷冷的打断她的话,或许是言语中的严厉,让许念讪讪住了嘴。 许延道:“白家只说与咱们结亲,可有明说要娶宋宋?” 许念道:“这倒没有。只是咱们俩年龄合适的,只有宋宋呀!” 许延道:“既然没有,那察察也是咱们许家的女儿,为什么她不行?” 许念一时语塞。 许察察心道:“这个姑奶奶也是不长脑子的,怎么一点儿也不为自己家着想,真的是个傻子。” 许廻插嘴道:“姐,白家是不是许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不然怎么这么热心?你说出来,大家都有份啊,说呀!” 许念面上一红,恼羞成怒道:“你胡说什么?我也是想着给咱们许家找个好女婿,哪有什么好处?” 她是觉得只要自己不说,那就是可以不承认。 大家的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许老夫人瞅着自己两个孩子打嘴仗,忙出来打圆场,道:“都少说两句。念念,察察如今也是咱们许家的孩子,有什么不一样?你也不要锱铢必较,既然人家来了,就拿着庚贴去!” 瞅着一家人的态度,许念才回过神来,这件事也是私下里商量好了,也是,白家那边才不会管是宋宋还是察察,只要是许家的小姐就可以,当下也不会在说什么。 许念伸手接了察察的庚贴,顺带拉住她的手,亲昵的说:“察察啊,姑姑不是说你不好,姑姑就是一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你不要往心里去,哎呀,今日我来的匆忙,没带什么礼物,改日姑姑一定给你补上。” 假惺惺。 许察察暗道,她因喉疾不能说话,便对着许念点头微笑。 许念拿了庚贴,便与许老夫人、许廷、岑氏一起去见媒人。 许察察心里明白,生辰八字根本不重要,无论今日是谁的生辰八字,都会合适,因为白文德没那么多时间了。 白家不仅是要给自己儿子娶个拿的出手的正妻,恐怕还在打嫁妆的主意,毕竟许府嫁女,嫁妆之丰厚让人咋舌。 如果真的是宋宋进了白府,那简直就是不敢想象,善良柔弱的白莲花进了寡廉鲜耻的白府,要受怎么样的磋磨啊! 许延看着她眼神发愣,以为她是被许念的行事风格吓住了,便道:“察察,你放心,你是许家的女儿,许家不会不管你,你出嫁的嫁妆,与你安安姐姐同样的标准,一点儿也不会少。” 虽然察察没有见过许安安出嫁的盛况,但凭许家的财力,想也能想出来,既然她能想到,那混蛋白家也能想到,原来还有这一层。 察察意味深长的笑了。 许家顾及自己的面子,当然不会对自家孩子厚此薄彼,嫁妆肯定都是一样的,嫁过去之后,白文德起了,许家女儿守活寡,过几年谁知道能发生什么事,万一出个意外,人不在了,没有子嗣,那真金白银的嫁妆可不就都填到白家了。 也有可能,都等不了那么久,进门之后,白家就会用各种手段逼着交出嫁妆。 那种家风不正、骄奢淫逸的人家,心一黑,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的。 宋宋默默握住察察的手,她已经想当然的认为,察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殊不知,察察只是单纯的想搞死白文德。 许察察猜的不错,不出三天,白府就来人递了消息,说是白文德和许察察两人八字极为般配,婚礼的日子都定好了,就在十月十五月圆之后第二天。 算算只有二十余天。 聘礼已经陆陆续续抬进了许府。 许察察看着那一个个大红箱子,里面都是一些不值钱的玩意儿,心中一阵冷笑,这个白文德,生怕是自己死慢了啊! 第17章 童谣 澜州城忽然街头巷尾在传一首童谣。 街上跑的孩子也都在嘴里念念有词,谁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瞧着大家都在说,便也跟着念叨。 许察察听着豆蔻传回的话,不由得笑了。 唱唱,越多人知道越好。 草果还小,一听豆蔻说童谣,立马说道:“豆蔻姐姐,你说的那个是不是五瓣梅花,凌寒独开。赵家小儿,惶惶啼哭。凶神夜煞,冷面阎罗。春风化雨,万道其光。这个童谣我也会。” 察察与豆蔻相互对视一眼,像是共同守护一个秘密一般笑而不语。 白芷捧着药碗进来,道:“察小姐,今日的药好了。” 许察察端起药碗,一饮而尽,白芷瞧着她喝完,立马使唤草果去拿蜜饯和帕子。 许廷开出的药方,主要就是润喉养肺,还有些许养肝护肝的效用,连着喝了几天,身上舒服不少。 许察察虽然拨了院子,她也没去,还是和宋宋挤在一处,白芷因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又是这里面年岁最大的,所以她顺理成章的将自己当成了这院里的管事大丫鬟。 见房中只剩下察察,白芷讨好的给她揉着肩,有话没话的找话说。 白芷很佩服她,每次喝药,眉头都不皱一下,那么苦涩的汤药竟然一饮而尽。 “小姐,马上要出阁了,怎么也没瞧着您敷面养肤呀?”白芷的声音细细的,甜腻腻的,有股捏着嗓子的味道,她一边说一边偷瞄察察的脸色,“不过呀,我瞅着小姐不用做这些,小姐就是天生丽质,不用那些凡夫俗子做的那些事。” 许察察的手忽然覆上白芷的手,暗暗用力,白芷哎呦的叫了一声,娇声道:“小姐,你捏疼我了。” 察察唇边浮起一丝笑意,眼中确是深不见底的冰冷,白芷看着她,连忙跪了下去,挨着察察的腿,道:“我第一次伺候小姐,不知道轻重,对不起小姐,我下次一定注意。” 瞧着察察不做声,白芷又大着胆子靠近她,双手轻轻的给她捶着腿,口中道:“小姐真的是好福气呀,连我都听说,那白家真真的是的富贵窝,小姐嫁入白家,那后半辈子真的是享不完的福呀!我要是能跟着小姐去白家就好了,去了也能更好的照顾小姐,就是不知道小姐能不能瞧得上我呀!” 说着抬起头,一双眼含春带水的看着察察。 这个女人是不是有毛病?这疯癫劲和那位姑奶奶真的是像极了,这才第一天见面,就着急去当陪嫁丫鬟? 同样是女人,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她? 若不是说不出话,察察此时已经破口大骂了。 脑子有病。许察察暗道。 那白芷叫她不说话,瞧着唇边带着笑意,只当察察是即将出嫁为人妇的娇羞,便又大着胆子道:“小姐不用害羞的,你过去了白家,身边肯定得有得力的助手,不然那一屋子的小骚浪贱蹄子谁来收拾,总不能让您自己亲自动手的…” 察察越听越不像话,手一扫,桌上的茶盅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她好想给她几耳光。 白芷只瞧着茶盅掉下桌,都没反应过来是察察动的手,吓得浑身哆嗦一下,也住了嘴。 察察还是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姐姐怎么了?”听到茶盅碎的声音,宋宋连忙跑了进来,又见白芷在地上跪着,身边一地碎片。 “白芷,你没事?”宋宋问道。 白芷连忙满脸笑容的站起身,道:“没有没有,察察小姐不小心打碎了茶盅。草果,快进来,把这碎片收拾了。” 喊了两声,不见人来,白芷口中嘟嘟囔囔的道:“草果这个懒丫头,又不知道去哪儿玩了,我去找她去。” 察察敲了两下桌子,指指地上,又指指白芷。 白芷疑惑的道:“小姐的意思,是让我收拾一下?” 许察察点头。 白芷的脸一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出声,低头一片一片捡起来碎片。 许察察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直到把最后一点都拿碎渣都用帕子包起来拿走,白芷的脸像充血一般,垂着头出去了。 宋宋道:“姐姐怎么了,是白芷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 白芷是老夫人送来的,想着孝敬祖母,对她的所作所为都是睁一只眼,也不好说什么。 宋宋也知道白芷仗着许老夫人对其他人颐指气使,见察察摔了茶盅,自然就想明白了个中缘由。 察察朝她笑笑。 还有二十天,不知道那白德文还能不能撑到二十天后。 察察的腿一天好过一天,现在不用手帐也可以走了,她再次感叹自己遇到了好人,原本想着快没命了,没想到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这么好,还混了一个许家大小姐的头衔,真的是做梦都要笑醒啊! 虽是婚期临近,许家却没有喜气洋洋的气氛,原先许廷还顾及着察察的心情,想着去装扮一下,愣是被察察自己挡住了,她不会因为一些表面的东西去判定别人对自己是好还是坏。 那些虚礼,着实没有必要。 许廷再三确认后,才收起心思。 现在许察察腿疾已经好的差不多,约了宋宋一起去上善观。 两人在三清殿上了香,许了愿,又去找了清昙。 天气越来越冷了,纵然现在是艳阳高照的中午,在山上还是感觉到丝丝凉气。 察察找个由头支开了宋宋,自己去找了清昙。 清昙此时正在竹苑打坐,察察推门而入。 许察察穿一件鹅黄的裙子,头发还是简单的束带,见了清昙,拱手一礼。 清昙口中道:“福生无量天尊。” 察察眼中瞧着这个瘦高的道士,眼睛不禁弯了起来,她在这小小的竹苑住了两个月,无聊至极的时候就听清昙小声的念经,除了念经,清昙基本上不会发出其他声音,但是每天会去看他好几遍,还会在渝尔喋喋不休的时候把渝尔赶走。 清昙就像是照顾一只小猫咪一般,耐心细致的照顾她。 这是个大好人,许察察心里道。 她随手拿了一只竹子,在地上写了几个字,清昙看着她,想起自己问她会不会写字的样子,那时候她无动于衷。 察察在地上写了“许察察”三个字,然后指指自己,又写道:“带我去你救我的地方。” 清昙了然。 他听闻了许家收女儿的事,也知道察察想做什么,她告诉了清昙许察察这个名字,说明心中对他们还是有所隐瞒。 这并不是她原本的名字。 第18章 血污 无垢潭背面,通往上善观闭关修炼洞穴的旁边,有一条几乎不可见的羊肠小道被两边密密麻麻的蒲公英草覆盖。 察察跟着清昙,小心翼翼的走下来,大概半山腰的位置,有一片草地明显有被人压过的痕迹。 清昙用手指指,道:“我就是在那里发现你的,当时你脸朝下,一身黑衣,一动不动。” 清昙那日原本是来师父闭关的洞穴旁看看师父有没有什么嘱咐,在路上就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沿着小路走下来就看到趴着的察察。 那天的情形让清昙心中大骇。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血,趴着的人身下已经全部都是粘稠的血液,身下绿色的草也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周遭到处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清昙硬着头皮将人翻过来了,只见这人脸上满是血污,双眼紧闭,气息微弱,他来不及多想,将人背回了竹苑。 后面又带了几个嘴巴严的,用水仔细冲刷了这里,直到看不出痕迹。 隔了将近三个月,清昙仿佛还能闻到空气中的丝丝血腥气味。 察察仔仔细细的将这里看了一遍,有的地方还伸手翻了翻,清昙瞧她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便道:“带你回去之后,我来过这里,什么都没有,你穿的衣服,我回去之后就烧了,什么都没有了。” 听了他的话,察察站起身,望着他,发自肺腑的笑了。 这个小道士,脑子还是清楚的,害怕给道观惹上麻烦,所以把所有的痕迹都消除。 这么多天,察察都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她出现在上善观,她明明记得自己是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受伤,怎么会在这里呢? 顺着水流飘过来的? 还是有人刻意将她放在了这里? 清昙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瞧着她皱眉认真回想。 他也明白,一个受伤这么严重的人,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 是有人经过严密的计算,挑选了这样一个地方,又让他适时的发现了,上善观怎么会有见死不救的道理,所以,顺理成章的救了回去。 察察看着清昙,她知道,清昙和她想的是一样的,到底是谁,不忍她命丧黄泉,从而为她挑选了这样一个地方?为什么不能自己直接救人? 风吹动清昙的道袍,发出“咧咧”的声音,察察心中一动,她走上前,拉住清昙的袖口,直直盯着眼睛,口中真诚的说道:“谢谢你。” 虽然无声,清昙还是看懂了察察的意思,他是第一次距离一个姑娘这么近,近的似乎都能听到她的呼吸,一瞬间,天地仿佛都不在,只有她拉住的衣袖和吹过的风。 清昙忽然觉得自己心跳的快了。 察察将手抽回,拍拍他的肩,用手指了指山上的的方向。 清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无垢潭,他便明白了察察的意思。 两人爬了上去,这里的路确实不好走,两边的草又很滑,当初能将察察从这里带回去,这么说费了不少力气。 清昙想着他身上的伤,自然的将手递给她,牵着察察,一路走到无垢潭边。 许察察摸到清昙手掌中的茧子,那是常年习武留下的痕迹,清昙的手凉,牵着察察,面上看不出表情。 他是修道之人,在他心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许察察暗想。 无垢潭的形状像一只人的眼睛,不大,人围着走一圈只用一炷香的时间,潭水呈现墨绿色。 潭的四周倒也没有刻意修整过,杂乱无章的长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 许察察现在潭边,来来回回的走了几圈,又捡了一些石头丢下去,那石头触水即没,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她皱皱眉头,这山上出现一个潭,是挺奇怪的,她听渝尔讲过这个无垢潭的传说,是直通北海,据说还可以到北海龙王水晶宫。 这里的水从何而来?澜州地处西北,雨水本来就少,这潭真的是可以直通山下吗?如果真的是,这个潭该有百丈不止,有人下去过吗? 她有太多疑问,为什么是上善观?为什么有无垢潭? 清昙紧张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何,看她站立在潭边的样子,他忽然想起那天晚上跳进无垢潭的那个女子。 仿佛站在面前的许察察,和夜晚那个黑衣女子的模样在一点一点重叠,清昙不禁揉了揉眼睛。 真的很像,身形太像了。 清昙心中明白,那个义无反顾跳潭的女子,会是他这一生都无法根除的心魔。 许察察疑惑的看着这个小道士,只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又使劲柔性的眼睛,不知道他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 清昙此时正对着她大声的道:“不要跳进去!” 察察看看无垢潭,又看看清昙,摇摇头。 她是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但是还不想跳下去,她的水性可不怎么好。 清昙见她摇头,揪着的心才放下来。 两人又在潭边待了一会儿,才回去。 澜州,白府。 白文德形容枯槁,眼窝深陷,他今年不过二十二岁,此时的面貌却像是一个三四十岁的人。 他懒懒的躺在床上,房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已经是午夜了,他还睡不着,已经是连续三日了。 他知道父母给他定了亲,是济世堂白家的小姐,样貌好、财力强,他满意极了。也听了父母的话,这几天安安稳稳的等着迎亲。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三天喝了药也睡不好,睡着了就是做噩梦,每次都是大汗淋漓的醒来。 这会儿更是觉得浑身燥热,他扯着嗓子喊了几声自己的贴身小厮,无人回应。 “真是一群懒骨头,要把小爷渴死吗。”白文德恨恨的骂道,见无人来,又喊自己小妾娇媚,陆陆续续又叫了几声,仍然是无人前来。 “贱骨头,该把你们都卖到窑子里去!贱人!”白文德愤恨的捶着床,挣扎着就要下床。 跌跌撞撞的走到桌边,刚倒了茶水,还没来得及喝,只见一阵风吹开了门,门外站着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 来人一身白衣,貌若天仙,纤纤玉指轻轻的抚着脸庞。 白文德一见这漂亮女子,顿时魂儿都飞了,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痴痴的朝门外走去。 “美人儿,美人儿…”白文德口中呓语着,那身披白纱的女子不仅不躲,反而还走进房中,顺手关上了门。 “你是我哪房小妾啊,我怎么不记得有你啊,快来快来!”白文德口中叫着,就差扑到女子身上。 第19章 仙女 白文德这几日难得当了几天乖宝宝,现在正是饥渴难耐,一个天仙般的大美人出现在眼前,哪有不扑的道理。 那白衣女子对白文德的反应似乎早有准备,对着他甜甜的笑。 白文德伸出油腻腻的手,抓住了白衣女子手中的白纱,一边伸手去摸白衣女子的脸。 就在白文德的手要触到那姑娘的脸庞时,只见貌若天仙的女子忽然变成了一个青面獠牙、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那嘴角边还挂着滴滴落下的鲜血。 白文德被吓的目瞪口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划破黑夜,然后便晕了过去。 那青面獠牙的妖怪此时已经又变成天仙般的女子,她冷哼一声,道:“废物!” 她的身后闪出一人,看打扮应当是白府的下人。 那人看着倒在地上的白文德,吐了一口口水,又对白衣女子道:“仙女,谢谢你,我替我家女儿谢谢你。” 白衣女子道:“少说那么多废话,你做事麻利点儿,别让人瞧出来。记住,嘴巴闭紧,不该说的不要说,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你的脑袋还在脖子上!” 那人听了这通话,不禁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脖子,赶去把白文德搬回床上摆好,一回头,门口的白衣女子已经不见了。 一刀杀了最是方便,怎么还要装神弄鬼的麻烦。 第二天,白家闹鬼的事悄悄传开了。 白家人自然是极力想捂着,谁想流言就和水一样,无缝不入,就像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 有的人已经在传白文德是被害死的女人来索命了,传的有鼻子有眼,姓甚名谁都说的一清二楚,更有好事的说书人,编了新的话本子在茶馆里说,一时之间,闹得沸沸扬扬,好不热闹。 白文德听了,心中憋着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 白夫人心疼儿子心疼的不行,又是请大夫又是派人去给茶馆里的说书先生茶三塞了银钱堵嘴,还得抽空去调教那生了儿子的小妾,也是焦头烂额。 那生了儿子的小妾叫晚香,原是芳香楼的头牌红姑娘,手段全使在了白文德身上,如愿生了儿子进了白家,现在见正房夫人要进门,自己以后的日子那是可见的没指望,便卯足了劲搂银钱,拿着自己孩子当皇子养,今天要燕窝明天要鲍鱼,要起钱来眼睛都不眨,竟还做梦要起房契地契。 白夫人原先是想厚待孙子亲娘,不想落下口舌是非,怎奈这晚香实在是个没脑子的,仅有的一点儿脑子也算用在了如何讨好男人上,又怎么会是白夫人的对手。没几天就让人捆了手脚、夺了孩子,关在柴房里,还特意安排了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在门口,只等新夫人过了门,就发卖出去。 晚香被堵住了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从小就在芳香楼里讨生活,遇到了白文德,以为会脱离苦海,哪曾想到那白文德是纨绔中的纨绔,就算是她百般算计,生下了儿子又怎么样? 那当家的白夫人更是一个佛口蛇心的狠毒之人。 她现在真的是悔不当初啊… “现在后悔了?不觉得晚吗?” 一个漫不经心女声在她耳边响起,晚香惊得瞪大了眼睛,只见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缓缓出现在眼前。 那女子居高临下的看她一眼,道:“给人生了儿子还被捆了?你可真的是够笨的!” 晚香嘴里说不出话来,呜呜的乱叫。 那女子挥挥手,道:“你别出声了,吵死了,我且问你,想不想出去?想不想见儿子?” 晚香听完一愣,随即疯狂的点头。 那女子对她的反应丝毫不意外,又问道:“这白家的权势、钱财你还惦记吗?” 晚香没想到这女子会这样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攀附白文德,不就是想着优渥的生活么?不惦记权势钱财惦记什么? 见她不说话,那白衣女子道:“你知道新夫人过门你要被发卖,不出意外的话,你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儿子,你儿子是尊贵的白府少爷,怎么会有一个你这样的娘亲?你儿子自己留在白府,没有亲娘,会怎么样?白家缺人生孩子吗?你想清楚,现在就告诉我,是要我帮你和儿子团聚?还是自己留着在这里?” 晚香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她不傻,知道就在这里没有好日子过,儿子留在这,只怕将来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还不如带着孩子逃出去,清贫也可度日。 若是她自己,断然是舍不得,可是为了儿子,总是要拼上一拼的。 晚香最终下定决心,重重的点点头。 那白衣女子满意的笑了。 许家、白家联姻,整个澜州府都在等着看盛大的婚礼,一些流浪汉、乞讨的也都早早的围在了许府周围,许府有喜,施粥赠药是惯例。 许宥给察察把完脉,心中松了一口气,察察的身体素质不是一般的好,现在差不多完全好了,只是还是说不出话来,治喉疾的药喝了不少,察察自己也感觉到比之前舒服太多,怎奈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宥有点焦急。 对二叔收女儿这件事,他是支持的,但是收了女儿就嫁给白家,他是极力反对的。 更不要说,现在察察口不能言,腹中委屈也不能向人说,就这样嫁出去了,以后有什么事怎么办?现在市井中人多的是在说许家因挨不住白家的权势,迫不得已嫁了女儿过去自保,甚至还有人说是许家趋炎附势、攀附权贵,许宥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心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捶了一拳,痛苦难耐,又不知道如何辩解。 察察觉得这许家公子有点奇怪,看着自己的眼神中,有漂亮、怜爱,甚至还有点惋惜。 她自然是不知道在许宥心中,已经遇见了她婚后的悲惨生活,从而对她生出怜悯,甚至还有愧疚。 看着许宥温温柔柔的收拾药箱,嘱咐她应该注意的事,察察心中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这许家的人从上到下都是温柔宽厚之人,怎么那白芷如此势利算计?全然不像是白家调教出来的下人。 宋宋带着豆蔻,将许宥送了出去,许宥在门口,犹犹豫豫的道:“和白家的婚事,实在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宋宋摇摇头,道:“该过的礼已经全部完了,日子都定好了,这会儿再反悔,只怕是不能了。” 许宥默然点头。 不管嫁过去的是谁,宋宋还是察察,在他心中都是他的妹妹,自然是不想让她们过去的,可是对于祖母的决定,他们也是无力反驳。 “我去收拾一些东西,你晚点让豆蔻去我院子里取,我给察察妹妹添妆,还有察察的药,也煎好了,一并取回来。”许宥道 许宋宋点头。 第20章 李代 白文德自那日半夜被吓的晕倒之后,更是连床都不下了。 奇怪的是,他院子里所有人都不知道,根本没有见过他口中所说的白衣女子。 白夫人也疑惑是不是自己儿子出现的幻觉,不断的安抚着,那白文德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裹着被子喃喃自语。 随侍的几个小妾在白夫人凌厉的眼神下,浑身瑟瑟发抖。 这白文德是白夫人唯一的儿子,却不是白老爷唯一的儿子,白老爷风流成性,儿子女儿一大堆,碍着白夫人是袁大人的远亲,平日里也是礼貌有加,生了白文德后,便不再亲近,白夫人先是夜夜以泪洗面,还想与白老爷琴瑟和鸣,最后渐渐心凉,也不再奢求丈夫的关爱。便对唯一的儿子无比溺爱,更是把所有感情都倾注在儿子身上,白文德仗着母亲溺爱、父亲放任,变成了澜州府百姓口中的“四大恶少”,因着这个,白老爷明里暗里也没少给她脸色看。 白夫人看着那几个小妾,都是薄纱抹胸,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心中一阵烦躁,恨恨的道:“你们几个小贱蹄子,你们穿的这是什么?少爷都病成这样了,你们不好好侍疾,还想着勾搭少爷?你们这群没心肝的贱人,来人啊,全给我拉出去,每人先打20棍,等候发落!” 几个婆子冲过来押着人走了,一时间诸位女子哭声一片。 看着满脸蜡黄、出气多进气少的儿子,白夫人心里如针扎一般,整个澜州,该请的大夫都请了,可是谁也没有治好,看着儿子一天一天虚弱下去,想留个后的愿望只怕是要落空了。 “德儿,你再忍忍,明日就是你的大婚之日了,等媳妇儿进了门,一切就都好了。”白夫人柔声道。 白文德撇撇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这个样子怎么迎亲?怎么拜堂? 白夫人又拉着儿子的手说了半天话,瞧着天色不早,这才带着人走。 白文德多日不见阳光,且身子早都被酒色掏空,再加上那日被白衣女鬼吓着了,现在虚弱的厉害。 想着明天就是大喜之日,白文德竟然强撑一口气,自己坐了起来,门外的小厮听到动静,忙不迭的过来看,白文德努努嘴,道:“去,把娇媚给我找来,爷现在身子利索,得要人伺候!” 贴身小厮得了白夫人的命令,哪里敢去,唯唯诺诺的道:“少爷,夫人吩咐了,不让姑娘伺候您…” 白文德张口骂道:“你个狗东西,什么玩意儿,管起小爷我来了,我让你去你就去?不然你来伺候我?” 那小厮心中畏惧,口中应着,一溜烟儿跑出去了。 白文德得意的倚着床,明天是他大喜之日,现在身子也利索,这是老天都在帮着他,全然忘记了自己病怏怏的样子。 一个白衣女子走了进来。 白文德的小厮带着娇媚赶过来时,白文德已经断气了。 十月十六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许家一大早都忙开了。 察察按照惯例,穿一身大红,头上梳了繁琐的凤髻,发髻上插了一整套凤穿牡丹金步摇,整个人看起来明艳动人。 这套婚服是许家找了澜州最好的裁缝,加急工期赶出来的,不仅仅是上好的锦缎,还用了黄金贴花,富贵极了。 许廷更是将一整块玉雕刻而成的翠玉白菜交到了她手里。 许老夫人赏了一套上好的珍珠,许延夫妻俩送了三棵千年人参,许廻夫妻俩送了最实用的一箱金元宝。 许宥、许宋宋都纷纷送了贺礼。 宋宋看着装扮整齐的察察,心中一动,抓着察察的手,道:“姐姐,你虽嫁去了白家,以后还要常回来的,不能忘了我们,这里永远是你家。” 说话间有哽咽之声。 察察轻轻握住她的手,冲她点点头。 白芷拿了红盖头,道:“小姐,吉时快到了?” 岑氏挺着肚子,拿过盖头给仔细察察盖上,道:“我如今有孕,不宜送嫁,就送你到这里了,察察,谢谢你。” 岑氏感激察察的挺身而出,从而免了自己女儿的灾祸,这声谢谢是真心实意的说。 许廷在屋外,踱来踱去的脚步声让人知道他现在心情烦躁,他原本想进屋,临进门又转身走了。 “迎亲的人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外呢!”小丫头草果气喘吁吁的跑来。 宋宋和白芷扶着许察察出了院子,直奔大厅而来。 大厅之上,许家人一一落座,只见中间一男子身穿喜服,头戴花翎,长的是一表人才、器宇轩昂。 许家的丫鬟、下人也都跑来看新姑爷,瞅着这面相,忍不住窃窃私语,这姑爷长得好看,干干净净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呀。 许念瞧了忍不住在许老夫人道耳边:“娘,你看我没有说错,这白家少爷不错,你们幸亏听了我的,不然这么好的亲事去哪儿找?” 许老夫人对这个孙女婿满意极了,甚至都开始后悔没有坚持让自己的亲孙女去结亲,便宜了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黄毛丫头。 白芷眼中也现出惊艳的神色,她压低声音兴奋的道:“小姐,这新姑爷长得真是好看啊!” 许廷心事重重,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迎亲的新郎官带着许察察一一拜别了家人,朝大门外的喜轿走去。 隔着红盖头,察察只能看到自己的脚尖,一张冷冷的脸在被盖头映得通红,宋宋和白芷一左一右的扶着她进了喜轿。 许廷之前就吩咐过,今日结亲,不许为难新郎,故而围观的人虽多,也无一人阻拦。 许家人拿了许多喜饼分发给围观众人。 唢呐班子开始吹吹打打,轿夫抬起轿子,一行人正准备走,只听见围观的人一阵喧哗,议论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原本热热闹闹、井然有序的场面忽然变得杂乱无章。 许廷纳闷的看着众人,朗声道:“诸位这是做什么?今日我许家有喜,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大可明说,不用在我许家门前闹事。” 只见人群中一乞丐模样的人大声说道:“许老爷,你们许家是大善人,我们啊是不忍心你就骗啊,现在这迎亲的新郎官,根本就不是那白府大公子白文德啊!”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哗然。 许察察坐在轿中,唇边浮起一抹淡淡的笑。 第21章 吉日 人群中老乞丐的话一出,周围的人均是诧异不已。 这哪里有大喜的日子,新郎官不来迎亲的道理?顿时议论纷纷。 那红衣吉服的新郎官脸色瞬间不对,苍白的脸,嗫嚅的嘴,看到他这样一副心虚的样子,许家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 早有眼尖的白府小厮,偷偷溜回去报信儿了。 真的不是白文德。 许廻怒道:“你们白家真的是欺人太甚,连迎亲都不让白文德自己来,怎么,是瞧不起我们许家吗?我们许家的女儿是非你们不嫁?” 那前来迎亲的新郎官估计是个老实孩子,听了许廻的话,额上的汗就下来了,连忙说道:“不不不,我们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实在是,实在是…” 这迎亲的汗流浃背,还是没有说出个所以然,实在是他不敢说出口。 许延看了他一眼,道:“你是谁?” 那人连忙道:“我是白家三公子,我叫白文行。” 这白文行是白家的庶子,一向老实端庄,白夫人就是叫他生的好看,才挑选了他过来迎亲,谁曾想被围观的乞丐一语道破。 白文行与不务正业、眠花宿柳的白文德不同,他一心只知念书,为人甚是呆板胆小,今天这事他都是打起十二万分勇气才敢来,白夫人一再告诉他,万事俱备,他只需要出面将新娘抬回去就可以。 没想到被一个乞丐捅破了。 许廷气愤的道:“你们白大公子为什么不来迎亲?为什么还要你来?难道是你娶我家女儿?你你你…” 白文行慌忙道:“许大夫,不是这样的,我家大哥只是偶感风寒,不宜外出,所以才派了我来。” 许廷继续问道:“那为何不明说?为何装作没事一般?”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逐渐大了。 这确实于理不容,定好的黄道吉日,竟然不来迎亲,换了人竟然也不提前说明,这架势就是想着无人知晓,糊弄过去就行。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喊起来了,道:“白大公子到底是什么病啊,成亲这么大的事都不能亲自来?那拜堂呢?”说着冲着白文行挤眉弄眼道:“难不成你还要代替你哥哥拜堂?那入洞房呢?你去不去?” 众人哄堂大笑。 白文行一个毛头小伙子,被这么多人当面打趣,脸早都红的像个煮熟了的虾子。 “诸位这是做什么呢?干嘛刁难我儿?”一道尖利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只见一顶小轿子急匆匆的抬了过来,轿子还未落稳,轿中的夫人自己伸手一把掀开轿帘,快步走了出来。 来人穿的亦是喜气洋洋,满头珠翠,众人打眼一瞧,正是今日的喜婆婆,白夫人。 白夫人狠狠的剜了一眼白文行,又笑着向许家三兄弟道:“这是怎么了,眼瞅着吉时要到了,怎么还不发轿啊!这吉时呀,都是找了上善观特意算的,耽误不得呀。” 挨了白夫人一记眼刀,白文行恐惧不已,头垂的更低了。 许延看了她一眼,只见这白夫人四十左右年纪,面相柔弱,眼睛滴溜溜的在转,通身富贵,脸上笑意盈盈,一副真情实意的模样。 许延道:“夫人该给白家一个解释,怎么白大公子没有前来迎亲?这还没有嫁进去,就如此怠慢,让人轻看,我家的女儿,以后日子该怎么过?” 白夫人自来熟络的走到他面前,道:“这位想必就是许家大爷了,真的是对不住,我们家文德突然感染了风寒,眼下不能受风吹,我也是没有办法,一着急,就让文行带了迎亲队伍先过来,我和州牧大人随后,这抬轿子的脚程慢了些,这会子才到。” 许延惊愕道:“州牧大人?你请了州牧大人前来?” 白夫人点点头,道:“那可不是,我白家是真心实意想和贵府结亲,还请贵府不要计较细节。你且看,州牧大人到了!” 众人皆回头去看,只见袁牧之脱了官袍,穿一身月白便服,正一脸笑意的下轿。 众人纷纷参拜。 能请到州牧大人迎亲,这在澜州府真的是数一数二的排场,谁人不知这袁州牧一向不喜与商贾来往,这白家竟然请的动他。 许家众人面面相觑。 白家确实是有实力。 袁牧之叫众人起身,又对许家众人问好,道:“恰逢我今日休沐,听闻白许两家结亲,特来讨杯喜酒喝。” 叫他说话如此客气,许家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吩咐送亲队伍,准备发亲。又连忙吩咐家里准备席面。 围观人也都在纷纷议论白家的厉害之处。 白夫人暗自舒了一口气,幸亏有个随行小厮机灵,偷溜回去报信,她又遣人速速去请了袁牧之,有了袁牧之现场坐镇,才让许家打消了疑虑。 想到这许家姑娘丰厚的嫁妆,就要抬进她白府,白夫人心里乐开了花。 眼见喜轿已经抬起,只听见一个脆生生的女声道:“白家骗婚!白大少爷已经死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又是一惊。 白夫人恼羞成怒,冲着人群大喊道:“是谁?三番两次坏我白家好事?” 人群缓缓散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定睛一看,有人已经认出来了来人,正是芳香楼之前的头牌姑娘,晚香。 只见她怀抱一个半岁大的孩子,那孩子此时扶在她肩上,睡的香甜。 “这晚香来这里做甚?” “听说她在给白大少做妾,她抱的孩子是谁的?” “你们刚刚听到了?她说的什么?” “白大少死了。” “谁死了?” “白大少!” “妈呀…死了的人还要娶媳妇儿?” 周围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晚香是芳香楼里出来的,自然不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人嚼舌头,白夫人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人,哪里被人当面这样说过,一时之间,气的满面通红。 许家人更是吃了一惊。 这白家到底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八月十八明明算过是个好日子,怎么这么枝节横生? 草果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她站在花轿边上,她能听到的,许察察希望可以听到。 草果透过花轿的窗去看察察,只见红海头下的人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围观的众人还在窃窃私语。 白文德是什么人,市井之人最清楚,他们见了无数次白文德的无赖行径,鉴于白家的势力,一直无人敢说。 现在晚香一句话,就像水滴进了油锅,众人沸腾起来。 第22张 沸腾 周围议论之声犹如沸水。 许家三兄弟脸色铁青。 许延原本是迎着袁牧之进去吃酒,听闻此话,两人也站住了脚。 白夫人看清楚是晚香,顿时咬牙切齿的道:“是你这个小贱人?” 这个贱人不是被自己捆住了锁在柴房,怎么现在能出现在这里?怀中还抱着自己的大孙子? 白夫人觉得自己血直往上涌,她用手扶了扶额,道:“你这贱人知道什么,就敢在这里胡说八道?还不赶紧给我滚下去!” 说着眼神示意身边的人去抓住晚香。 许延怒目道:“白夫人,这是我许家门前,你们是不是太放肆了?这小女子有话要说,你为什么都不待人家把话说完?” 白夫人脸上抽了抽,转过身赔笑道:“许大爷,这个小贱人是我家的下人,前两天才因不守规矩被我教训了一顿,这心里有怨气,故意跳这个时候跑来陷害,大爷二爷三爷,你们可别被这贱人骗了。” 晚香听她一口一个贱人,早都气疯了,举起手中的孩子,大喊道:“白夫人,你一口一个贱人的叫我,那他是谁?大贱人生的小贱人?我可提醒你,这个孩子可是你孩子唯一的骨肉!小心我带着孩子一起投河,让你白家断后!还骂我是贱人,那我进你家门的时候,你不是照样喝了媳妇茶!” 白夫人气的倒吸一口气,不断的捶着胸口。 白府的家丁也被惊得目瞪口呆,呆在原地不动。 晚香继续道:“你把人都当傻子呢,哄骗着许家的姑娘进了门,这数不清的嫁妆可不就落到你的口袋,用你那个死儿子骗人家好好的大姑娘,真的是不要脸!” 白夫人气的浑身发抖,都顾不得吩咐下人,自己上前一步就要去打晚香。 晚香抱着孩子倒是机灵,向后一退,看热闹的百姓也都上来劝架,白夫人尴尬的挤在人群堆里。 许廷的脸黑如锅底。 白夫人眼瞧着犯了众怒,又退了回来,拿着帕子装模作样的擦擦眼角,哀怨的道:“晚香,我白家待你不薄,你何必如此?好孩子,有什么话咱们回去说,没必要在今天这大喜的日子里闹,你看成吗?” 晚香冷哼一声,啐了一口,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还这样哄我,回去?回去再叫人把我捆了?我还敢回去吗?回去了我还有命在!” 白夫人见她油盐不进,索性不理她,转头对着许家三兄弟,道:“大爷,二爷,三爷,不用听这个疯妇胡言乱语,咱们该起轿了。” 许延根本不理会她,径直走向晚香,问道:“这位姑娘,你刚才说,白大公子已经不在人世,是否属实?” 白夫人连忙上前,道:“许大爷,我自己儿子的身体我不知道吗?我好歹也是白府夫人,怎么会红口白牙的说胡话,你怎么能不信我去信这个芳香楼出来的?” 人群中有人不乐意了,喊道:“白夫人,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家儿子追着晚香姑娘跑的时候你没瞧见吗?” “就是就是,自己儿子什么德行不知道啊!” “现在可算是知道白家是什么家风了!” “这白大公子啊,都多少天没出过门了,就他那德行,要不是出了事,怎么会这么多天都不出门。” “对呀对呀,好久没看到他了。” 顶着议论纷纷,白夫人淡定的道:“我儿就是为了这婚礼,在家里修身养性,你们这么能这样说?他知道自己娶了许家小姐做夫人,已经决定浪子回头,所以才没有出门,你们真的是…” 袁牧之也走近众人,微笑道:“诸位,今日是大喜,一些事大家没有亲眼看到,都是道听途说,咱们自己要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不要人云亦云,为了一些不沾边的流言蜚语,坏了白许两家的天作之合,这是不是罪过。” 众人一听袁牧之的话,想想也有道理,便齐声道:“谨遵州牧大人教诲。” 袁牧之又看着晚香,视线落在她怀中的孩子身上,道:“这位姑娘你既为白大公子妾室,你们俩人之间还有孩子,为什么要在今天做出如此举动呢?可是受了什么人挑拨?” 晚香心中一沉,确实是有人告诉她这样做的。 见她低头不语,袁牧之心中已然明白了,又道:“你也算是白家人,白大公子也算是你的夫君,你为什么要说自己夫君不在了呢?你是亲眼看到了吗?” 晚香一愣,她确实没有亲眼看到,只是有人告诉她,白文德已经死了。 难道说,是有人骗她? 看着白夫人笃定的态度,还有袁牧之的说法,难道说白文德真的是没有死? 看着晚香犹犹豫豫的态度,白夫人火上浇油,道:“晚香你定是听了歹人的挑拨,你怎么能这样背刺自己的夫君?” 说着泫然欲泣,俨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周围人现在见了晚香的态度,心中也不禁疑惑起来,这白文德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死了,难道真的是这晚香在胡说八道。 更何况,还有州牧大人在场,想必白夫人是不会说谎的。 许延看着晚香,心中焦急的等着她的回复。 许家众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 今日迎亲,这么多波折,他们是没想到的,如果白文德真的不在人世,那这婚约自然是不作数的。 “我看哪,就是她自己想来闹一闹,所以才说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你也不想想,就算是你闹了又能怎么样?还能听你的胡言乱语?”声音尖酸刻薄,正是许家嫁出去的姑奶奶,许念。 “我才没有胡说…”晚香口中说着,气势却逐渐弱了下来。 她总觉得,袁牧之在冷冷的盯着她。 晚香额头上的汗下来了。 许念还在旁边添油加醋的说道:“你们竟然不信白夫人,白夫人家大业大的,怎么会骗人?” 许延突然很恨自己的妹妹,又没脑子又不会说话,真的是蠢到家了,吃了这么多年饭,有什么用? 白夫人得了袁牧之和许念的帮腔,又瞅着晚香逐渐弱下去的声势,又找回了自信,冲着众人道:“各位,今日我白家有喜,一会儿大家都过去喝杯喜酒,好酒好菜,管够!” 人群又是一阵欢呼。 这白来的酒菜,哪有不吃的道理。 许延紧紧皱着眉头,他回头看了一眼许廷,如果没有理由,是不能拦着花轿不发的。 可是他也深知,无风不起浪,这晚香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有原因的。 许廻刚趁人不注意,已经偷溜出去了。 许廷担忧的看着花轿,从内心深处来说,他当然不愿意让察察嫁过去。 第23章 赌约 这个晚香,也太不中用了。 许察察心中暗道。 外面还是乱乱的。 白夫人喊着让发轿,人群中还有人叫嚷着去白家讨酒喝,许家人面无表情。 晚香抱着孩子一路跑过来,又嚷嚷这么久,这会儿已经觉得有些力竭,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夫人鄙夷的看了一眼,忍住骂人的冲动,口中亲切的道:“晚香,你先带着孩子回去,这里人多杂乱,你先回去。”说着又吩咐身边的婆子去搀晚香。 晚香一看到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立马大声喊叫起来。 “白夫人。” 一道女声传来,奇怪的是,虽然许府门口乱哄哄的,但这三个字,所有人都听到了。 只见一身喜服得许察察自轿中走出,她伸手拿下自己头上的喜帕,又叫了一声“白夫人。” 许家众人这才明白,察察的喉疾已经治愈,可以正常说话了。 宋宋欣喜若狂,连忙跑来拉住她的手。 白芷和草果也跟着欢喜。 许察察冷若冰霜,脸上毫无喜色,与满头珠翠、一身喜服形成强烈反差。 白夫人看了她一眼,样貌自然是满意的,就是这脸色不太好,没关系,等进了白家,再好好调教。 殊不知,她这个想法,马上就破灭了。 白夫人瞧着她在喊自己,连忙“哎呦”了一声,上来就要抓察察的手臂以示亲近,许察察不动声色的侧了侧身子让她抓了空,白夫人尴尬的伸着手,道:“你这新娘子怎么出轿子了,这可不吉利,快点进去,咱们马上回家。” 许察察看她一眼,道:“你这做婆婆的都从家里跑来了,我出了轿子难道还是什么新鲜事?” 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笑声。 许察察的嘴是毒的。 白夫人讪讪的看她一眼,扯扯她的衣袖,低声道:“好儿媳,有什么事咱们回去说,别在这里…” 话未说完,察察就道:“白夫人好生奇怪,我与你非亲非故,未过门未拜堂,怎么是你的儿媳呢?” 说着一指晚香,道:“这地上跪着的,才是你的儿媳呢。” 说着又唤草果,让去拿了矮凳过来给晚香母子坐下。 白夫人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察察根本不去看她,只对着晚香到:“我再问你一次,白家大公子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看着察察的眼睛,晚香定了定心神,她心里打定主意,便道:“我看到了,我今天早上看到了,白文德死在自己卧房!” 横竖就是一条命,已经把白家得罪惨了,还不如破釜沉舟,万一那白衣女子说的是对的呢? 许察察点点头,道:“我与白文德虽有婚约,如果他人已经不在,那为是万万不能嫁的,诸位说一下,是不是这样?” 微观众人齐声道:“那是自然,还未进门未拜堂,你自然是许家的姑娘,不是白家少奶奶。” 白夫人焦急的张着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察察示意众人禁声,转身朝着袁牧之拜了拜,道:“州牧大人今日在,刚好可以做个鉴证。” 说着又朝许延、许廷拜了拜,道:“大伯、父亲,弄清今日之我有一个简单的法子,有劳大伯走一趟白家,如果白大公子完好无损,那自然咱们就是喜事一桩,如果真的如这位姑娘所说,那婚事自然作废。”说着顿了顿,道:“还请州牧大人明鉴,我许家一定要状告这骗婚之事。” 许延点头称是,带着许家的小厮就要走,却被白夫人一把拉住,厉声道:“不许去!” 察察看着她的表情,疑惑道:“白夫人这是做什么?” 白夫人情急之下拉住了许延,现在见众人正看着她,连忙松开手,心虚的道:“这不吉利…” 察察温声道:“夫人莫在固执,去瞧一瞧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好给咱们一个交代,也好洗清白大公子的污名呀!” “是呀是呀,为什么不让去?” “这白家姑娘说的对,反正两家离得也不远,遣人去看看不就成了。” “你看你看,白夫人脸色都不对了,不会是…” 听闻周遭议论声,白夫人疯了一般,盯着众人恶狠狠的道:“我说不许去就是不许去,你们都得听我的。” 瞧着她魔怔疯癫的样子,许察察嘴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许念也疑惑的道:“白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白夫人转向她,怒道:“闭嘴!” 众人到这时还有哪里不明白的,这白家肯定是在隐瞒什么秘密。 许延早带着人去了。 白夫人大大的喘口气,佯装镇定道:“如果我家大少爷好好的在家,你们怎么办?” 察察自然知道她是想用这种手段吓住众人,也知道她最在意什么,便道:“如果白大公子完好,那我许家嫁妆加倍!”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白夫人轻蔑的道:“嫁妆加倍,你说的算吗?白家当家做主的人又不是你!” 送亲众人早都不满这白夫人嚣张跋扈的态度,许宥朗声道:“这是我许家的事,就不劳白夫人费心,我父亲也不是那是非不分之人。” 白夫人恨恨得瞪他一眼。 察察心中觉得好笑,这白夫人是平日里嚣张跋扈惯了,觉得这些人太好糊弄,不会有人会怀疑、会质疑她的话,没想到今日失算了。 察察道:“白夫人,既然都说到这,那我也问下,如果白家大公子已经不在,那该如何?” 围观众人一副看戏的模样。 如果目光可以喷火,白夫人的目光已然将察察烧死了。 这个该死的丫头,怎么这么伶牙俐齿! 白夫人迎着众人的目光,又不好太过无赖,只得咬牙道:“你说要怎样?” 察察看一眼晚香,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要她们母子俩。” 白夫人是丝毫不会顾及晚香的死活,但是晚香手中的儿子现在是她唯一的孙子,她怎么会同意? “那个小贱人给你就给你,那个孩子是我白家的,你做梦!”白夫人尖叫道。 晚香面色灰白,搂着孩子的手又紧了紧。 许察察依旧是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口道:“好呀!” 白夫人心里悔极了。 她原本是想借机吓住众人,谁曾想,许察察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她现在想偷偷溜走,不知不觉中,已经被人群包围。 白夫人向袁牧之投诉求救的目光,口中哀哀的叫着“表哥…” 今日这场闹剧,袁牧之看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他无视白夫人求救的目光,脸上云淡风轻。 第24章 姐姐 白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力气被一丝一丝抽走了,她现在只希望自己的小伎俩能骗过许延。 她真的是忽略了一件事,许家是开医馆的,许延虽说不是坐堂的大夫,在济世堂耳濡目染这么久,基本的药理还是懂的。 “来了来了…” 人群中叫嚷着。 只见两顶小轿子朝着这边飞奔而来。 许延和许廻从轿中走出来。 白夫人转过头,不去看这二人。 许延二人先是与袁牧之见了礼,接着面向众人,正色道:“我与三弟去了白府,经过仔细核查,确定白大公子已然故去。” 众人一片哗然。 这大名鼎鼎的“四大恶少”之一的白文德,竟然真的死了? 白夫人面色苍白,心如刀绞,许延看着她,拱手行了一礼,道:“令郎故去,还请白夫人节哀!” 白夫人死死咬着咬着唇,耳边的嘲讽只当听不到。 都到了这个时候,白老爷依旧没有出现,也不知道醉卧在哪个温柔乡里。府里的也是一群饭桶,竟然两个人都拦不住,让人知晓了实情,现在真的是骑虎难下,不知道如何收场。 围观众人先是惊愕,慢慢的竟然开始窃窃私语。 “我瞅着白文德就不是一个长命的。” “哎呀,人家这辈子是享福喽!” “快别说了,你没看见白夫人脸色不好啊!” 白夫人内心一阵妒火升起,道:“那又如何?已经有了婚约,那就得嫁!” 众人都被她不要脸的言论惊呆了。 许察察只觉得她脑子有点不正常了。 白夫人自顾自的说着:“你许家和我有了婚约,就得嫁,不管是死是活都得嫁!都是我白家的儿媳妇,那嫁妆,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许念心中一阵后怕,这桩婚事,是她极力促成,谁曾想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她懊悔极了,真不该听信白夫人的花言巧语。 察察看着近似癫狂的白夫人,摇摇头道:“夫人,事已至此,你何必装疯卖傻!今日州牧大人也在场,你与我的赌约难道不作数?” 袁牧之依旧是一脸淡然。 白夫人心中恼怒至极,偏还得顾及白府脸面,不好再做纠缠,当下让随侍的婆子去抢晚香手中的孩子,晚香自然不愿意给,拼命拦着。 白夫人抬起手正欲掌掴晚香,却被人拿住了手腕。 许察察捏着她的手,道:“白夫人是忘记了吗,现在这个人,是我的了!” 白夫人恨恨得看她一眼,道:“你说的是这个小贱人,可没有我白家的孩子。” 晚香死死抱着怀中的孩子,眼泪夺眶而出,她自幼沦落风尘,在别人的白眼中长大,没有父母亲的庇护,吃了多少苦只有自己知道,她是贪钱才跟了白文德,可是自有了儿子以后,事事以儿子打算,更是不惜与白家决裂也要将儿子带在身边。 她又怎么会甘心让白夫人夺走自己的儿子? 许察察放下白夫人的手,道:“这孩子那么小,自然是要跟着母亲,既是你的孙子,你更应该好好对待才是。” 白夫人鄙夷的看了一眼晚香,道:“若不是我儿出了意外,这小贱人生的孩子我怎么会在意?现在能容留他在白府,已经是恩赐,还有什么不愿意的?” 晚香抱着孩子,哭道:“夫人,我求求您,您不要让我和孩子分开,求您了…” 白夫人皮笑肉不笑的道:“ 那简单,你也随着一起回去,就可以和你儿子在一起了!” 晚香听闻她的话,疯狂的摇头。 她很清楚,再回白府,断然是没有命的。 许察察皱皱眉头,正欲开口,只听袁牧之道:“我今日无意中遇到这事,也基本明了,事已至此,也体谅白夫人丧子之痛,这孩子就归白家,按照赌约,这女人归许小姐,就此作罢,各自回家去,莫在吵闹不休了。” 众人听袁牧之发话,自然是明白,这件事定论已下。 晚香听到袁牧之的话,口中凄厉的喊着:“州牧大人呀,您可不能呀…” 说着就要跪下磕头,身边的许察察按住了她,迎着袁牧之的目光,微笑道:“就按照州牧大人的办,白芷,带这个姑娘进去。” 晚香不知察察是何用意,茫然的看着她,察察从她手中接过孩子,道:“白夫人是孩子的亲祖母,不会苛待他的。” 晚香脸上的泪痕已干,木然的由许察察抱走孩子交给了白家的婆子。 白夫人冷冷的看着许察察,又看了看其他人,心里死死地记住了今日之事,她自然是不甘心的。 一定要琢磨出一个万全之策! 白夫人暗暗下定决心。 众人先送了袁牧之离开,后面也陆陆续续的都散了。 许家又拿了许多吃食赠与围观之人。 在许府门口两个时辰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早有小丫鬟向许老夫人禀报了迎亲发生的诸多事,老夫人罚了自己女儿去跪祠堂。 察察和宋宋回了院子,就睡下了。 今天这事,估计要在澜州城流传许久,没出去瞧热闹的小丫鬟懊恼极了,没有领略到察察小姐的风采。 许察察一直睡到黄昏时分才醒过来,原本今日就起的很早,又穿了一整套喜服,累坏了。 她的喉疾完全好了,能张口说话的感觉真好。 这病好的正是时候。察察心里美滋滋的,若是连话都说不了,那今天岂不是干看着要吃亏。 “姐姐,你赢了?”宋宋拿了盏茶递给她,瞧她自己在笑,不由得也笑了,道:“姐姐你今天真厉害啊!” 许察察喝了一盏茶,又觉得喉咙舒服不少,道:“你父亲的药真不错。” 宋宋嗔怪的说道:“那也是你的父亲,姐姐。” 许察察莞尔一笑,在她心里,只是一个权宜之计而已,虽然她也真的很想有这样的父母亲。 宋宋道:“母亲刚才来了,在你床边坐了好一会儿,瞧你睡得香甜,便走了。母亲特意嘱咐厨房,做了八宝蒸鸭、黄芪乌鸡汤、红枣莲子羹,还有几碟子清爽的小菜拿过来,咱们今天就在自己院里吃饭,不必去祖母那里了。” 许家人每次都要聚在一起陪老夫人用餐,整个过程繁琐,察察最是不喜欢。 这岑氏真的是一个心细之人。 察察不禁道:“这个好,母亲的安排极好。” 宋宋道:“姐姐,那晚香姑娘还在院外跪着呢,是把她叫进来吗?” 察察疑惑道:“晚香?” 宋宋道:“就是今日那抱孩子的女子,白文德的妾室,是否让她进来见见姐姐?” 察察一时之间差点忘记了这个女子,她也是心软之人,看来还得想办法让她们母子团聚才好。 略微沉吟,察察道:“宋宋,你去告诉她,让她从南门出去,直直往前走,一定要在三更天时分到十户庄,到了那里不要往前走,会有人去找她。” 宋宋不知道什么意思,还是按照吩咐去传话,转身正准备走,察察又拉住她,道:“千万记住,嘴巴一定要严,谁问也不能说。” 这白家还是有些许势力的,如果真咬着不放,那就麻烦了。 第25章 女役 上善观药田。 清昙正带着几位师弟在整理药田,有些药已经成熟该挖出,走的还需要埋下去,几个人从天蒙蒙亮开始干活,才将将收拾整齐了一半。 渝尔拍拍手上的土,望着整齐的桔梗和黄芪,道:“师父特意吩咐,要选出一些品相好的,送去济世堂,我瞅着今年这些药材都不错,这也不好选啊。咱们这药田啊,可真是个宝贝,种出来的药材呀,就是好。” 清昙微微笑,今年的药材长势真不错。 每年种出来的药材,一半留着观里自己用,一半拿下山去卖,卖来的钱用来进行道观维修和行善,这是惯例。 师兄弟几个人边说边笑,只见远远的一人跑了过来。 渝尔道:“这是谁呀,跑的这样快?” 因大家都是一样的道袍,远远的也分不清谁是谁,众人纷纷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看着,那人一路飞奔过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沐白。 琴浅笑着道:“二师兄,是有狗在追你吗?你干嘛跑的这样快?” 沐白怔怔的看着几位师兄弟,直直的站着,喘匀了气,忽然拱手行了一礼。 他没拿佛尘,行礼也没有平日里修道的手势,而是用了山下澜州城百姓寻常用的手势。 琴浅来往城中较多,这种左右手交叠的行礼手势他自然是熟悉的,不由得一愣,道:“二师兄,你这是做甚?” 众人的目光渐渐聚了起来。 清昙疑惑的看着他。 沐白当初上山的时候,清昙已经十岁,那时候沐白才五岁,跟在清昙身后逐渐长大,两人的感情如同亲兄弟一般,今日见他如此行事,心里隐约察觉点什么。 沐白郑重道:“大师兄,诸位师弟,我方才已经禀告了师父,我将即刻下山,漫漫修道之路,我就不与各位师兄弟们同行了。” 此话一出,众人落实大吃一惊。 他们已经习惯了山上的生活,就连上山最晚的琴浅、渝尔,也都沉浸在些悠闲随性的生活中。 不管外界如何变化,上善观的生活都是那些,修道、念经、听禅、挑水、劈柴、种药等等,劳其体肤同时又丰富精神世界,师兄弟们在一起也是互帮互助,爱护有加,除了有短暂修行的居士,其他人没有人动过下山的念头。 沐白在上善观整整十五年,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有极深的感情,众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下山的话。 这个下山,可不是平常大家去采买的下山,这个下山就意味着脱离出上善观。 众人一阵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 沐白也知晓大家为何有这样的反应,他的心中也是疼痛难忍。 沉默了一阵,渝尔道:“二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沐白微微一笑,道:“修仙之路太过遥远,有些事我等不及,我要自己去。” 众位师弟面面相觑,听不懂他的话。 清昙确是知道的,沐白的家事在他上山之前就有耳闻,他一直认为五岁的沐白不会有太多的记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渝尔道:“大家都很舍不得你,二师兄,你是要去哪里,以后我们可以去看你,你也可以常来走动。” 沐白微微一笑,看着远处,沉声道:“我要去军营,去岑大将军帐中,我要去建功立业。” 琴浅听到他这样说,便道:“我也听说了,现在北戎和乾国又在蠢蠢欲动,边境上的小小冒犯时有发生,二师兄这会儿选择去投军,也是极好的建功立业的机会。” 沐白不语,他的话,前一句是真的,后一句确是假的。 建功立业他不在意,他要去的原因就是那个人在那里。 他也很舍不得上善观,舍不得。 清昙瞧出他眼中的纠结与不舍,走上前去,轻轻拍拍他的肩,道:“只要心中有道,随时都可修行。不必执着于在观中修行的。沐白,你不管是在上善观,还是在营中,都是我的师弟,也是他们的师兄。” 沐白眼眶微热,忽然忆起了第一次见到清昙的样子。 十岁的清昙一丝不苟的像一个大人,牵着他的手给他介绍上善观,会在吃饭的时候给他添菜,会在睡觉的时候给他掖掖被角。 有那么一瞬间,沐白几乎是要放弃了,心里一个人使劲儿说着,不要走了,留下,就在这里,什么恩恩怨怨,什么是是非非,都忘却。 可是不行,很多个午夜,沐白会被自己心中那根刺扎醒。 沐白眼中,隐隐泛着泪光。 众人虽知道沐白平时不爱说话,性格坚毅,独来独往,但也知道他只是不苟言笑,绝对不是一个坏人,现在都有了惜惜之情。 琴浅道:“我还听人说,陛下不仅要扩充军营,还要招女兵入营呢。” “女子入军营?他们去做什么?煮饭吗?” “她们能上阵杀敌吗?” “女子自己都是娇柔的,怎么能去军营呢?” 众人议论纷纷。 琴浅低声道:“我听说,是代妃娘娘给陛下吹的风,她还要开宫学,让女子读书入仕呢。” 众人睁大眼睛听着。 这个代妃娘娘说北戎女王的妹妹,两年前送来和亲,的确是有样貌有手段,不到两年就成了最受宠的妃子,就连皇后也要避其锋芒。 知道沐白要走,众人也不再干活了,都拥着沐白七嘴八舌的讲着要他保重,恋恋不舍的送着沐白出上善观。 清昙忽然明白,离别是什么滋味,那种怅然若失,当时觉得没什么感觉,回过头来才明白这个人明天就见不到了。 沐白,一定要好好的啊。 清昙心中暗暗的说道。 天色渐渐暗了。清昙又去了师父的院子。 广林道长正在写字,一支笔浸饱了墨汁,写出龙飞凤舞的草书。 在澜州府,广林道长的行草也是一绝,许多人家求了广林道长的字回去挂着。 清昙默不作声走到师父身边,开始研墨。 广林道长见他情绪低落,便道:“沐白走了,你心里难受了?” 清昙点点头。 广林道长“呵呵”一笑,道:“傻徒儿,人和人之间,哪有不分别的?不分别怎么相见?” 清昙见师父如此豁达,相比自己,还是心思太重,可是人的心是骗不了自己的,心里那种难受,说不清道不明。 清昙惭愧的道:“师父,我的心里真的很难受,是我自己修为不够,将正常的事看的太过于重,自我修行不够。” 广林道长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发,这个孩子真的是惹人怜爱,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与沐白朝夕相处十余载,心里难过是自然的,与修行无关,你的真心是难得的,不必为此自谦。” 清昙心中了然。 第26章 月夜 清昙服侍师父睡下,回到自己的竹苑时,已是深夜。 他有一个习惯,每天夜晚都要去一趟三清殿,看看供香、看看烛火是否正常,然后才回房休息。 月色皎洁,夜幕下的竹影斑驳。 一进门,清昙就察觉到不对劲,除了他之外,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呼吸。 他不敢大意,小心翼翼伸手去摸桌上的油灯,却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掌风朝自己劈开,清昙立即后退半步,躲过来人,伸出手去轻轻往前一推。 清昙的大脑飞速运转,这来人是谁?为何半夜躲在竹苑偷袭他? 来人似乎并不打算放弃,双手一翻,跳起来一脚踢在他的左肩,清昙感觉到虽然被踢了一脚,却没什么力道。 他也不再乱想,接住来人的拳,顺势送了出去。 他修道多年,一身武艺师承广林道长,武功自然不是狠辣刁钻,均是点到为止。 那来人似乎极明白他,处处也是点到为止,清昙趁机背过那人,点亮油灯。 油灯如豆,清昙看清了。 许察察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许察察一身黑衣,未蒙面,见他亮了灯,便住手了。 “许姑娘?你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清昙疑惑的道,问完话他又觉得不妥,明知道许察察口不能言,转身去找纸笔给她写字。 身后幽幽传来声音“怎么,我来看你,你不高兴吗?” 清昙心里一惊,转过头去看她,许察察唇边挂着笑意,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清昙不知为何,脸上浮上两朵红晕,亏的此时只有油灯,不然许察察一定能看到。 清昙道:“你的喉疾好了?” 许察察点点头,在床边坐下,道:“许家果然是杏林圣手,我如今,已经全好了。今天我来,就是想着当面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许察察的声音清冷又略带坚毅,比起寻常女子,少了许多娇媚。 清昙原本就没有见过多少女子,更没有深入了解过,但是察察不同,她在竹苑住了近三个月,清昙日日悉心照顾,再写又有救命之恩在,对她的感情,自然不能与别人相同。 清昙一心向道,救人本就是天性使然,他自小在道观长大,清心寡欲,对男女大防基本上没什么感知,在他眼中,人人平等,生命都是相同。 只是不知道为何,每次与许察察独处时,总感觉面红耳赤,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许察察自然是不会想到清昙的心思。 她自小也不是在脂粉堆里长大,再加上常年习武,对一些细枝末节不甚在意。 清昙见她说话颇有底气,便知道她说的没错,道:“那就好。” 谁能想到三个月前还是一个将死之人的许察察,现在活蹦乱跳的站在眼前。 “小道士,你怎么了,有心事啊!”许察察见他双眉紧锁,眼中也有沉重之色,开口问道。 清昙今日因沐白下山,确实是心事重重,对着许察察,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察察见他不语,便道:“小道士,你有没有听说前两天许家门口的热闹?” 清昙听到渝尔和琴浅提到过,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看他茫然,许察察便给她一一道来。 听完察察讲完末尾,清昙疑惑道:“那白家的孩子就这样丢了?他们没有报官?” “报了呀?” “找到了吗?” “没有。” 清昙盯着察察,见她脸上有一抹细微的得意之色,道:“是你所为?你偷了人家孩子?” 许察察一愣,道:“你这小道士在说什么,我怎么会去偷人家孩子,那孩子这会儿估计在自己亲娘怀里。” 她确实没去偷孩子。 但这事,与她也脱不了干系。许察察实在是看不惯白夫人嚣张跋扈的嘴脸,使人趁白府不注意,将那小男孩偷了出来,交给了晚香,顺带还给了一些银两,让她带着儿子走的远远的。 清昙狐疑的看着她。 许察察一笑,无奈道:“我现在是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那白夫人就是一个纯纯的小人!” 清昙道:“此话怎讲?” 许察察道:“你应当也知道今年开始征役了,今年征役,有女役,我呀,荣幸之至,排在征役名册第一位。” “你要去军营?”清昙有些吃惊,他今日下午才听说了,没想到名册都已经出来,这速度着实快。 察察道“那真的是要感谢白夫人了,不仅有我,还有宋宋,若不是白家另外两位小姐年岁小,只怕是都要在名册上了。” 澜州府给的理由合情合理,共计一百二十名女役,按照坊市划分,平均分配,许家人口多,许府又大,所以分到了两个。 许延听闻消息时,差点吐血。 清昙心中暗叹,真的是贫莫与富斗,富莫与官争。 许察察简直是被气笑了,她原本想着一走了之,可是宋宋及其他人又走不了,故而打消了念头,老老实实的等着日子去服役。 岑氏听闻这个消息,哭晕过去了。 女役三年,回来以后早都过了婚嫁的年纪,对女子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许延三兄弟也都是愤慨不已,不断的去联络府衙,都毫无消息。 最后还是托了许安安的公爹,县尉武大园去打探消息,武大园经过多方打听,才回话,名册上的人员已经定好了,不得更改,如有逃走,全家发配。 这一句听下来,许家人都死心了。 许察察倒是没什么感觉,在她看来,去军营有什么不好? 岑氏怜惜宋宋和她,不顾自己的大肚子,连夜组织家里的丫鬟婆子缝被子、棉衣,又装了好多药,看着宋宋,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她的宋宋,怎么就这样命苦。 许察察知道,这是白夫人撺掇袁牧之干的,征役这么大的事,白夫人这个小女子竟然都能伸进去手。 这澜州,也不像是面上看起来那么安宁祥和嘛。 许察察真诚的说道:“所以我今天来,一是为了感谢你,二是道别,这次一去,下次相见不知道是何年月,你的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真的是心中颇有愧疚之感。” 清昙连忙摆手,道:“俗人都不会见死不救,更何况我们修道之人,你既然伤在上善观,我怎么会袖手旁观。” 察察由衷的赞叹道:“清昙师兄品性高洁,有你这样的修道之人,是一方百姓之福呀!清昙师兄来日方长一定能够飞升成仙。” 清昙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心中一怔。 得道成仙,那是所有修道之人的终极目标! 察察这样真挚的语气说出来,那是不是认为他能飞升? 许察察从怀中掏出一物,递给清昙,道:“这是我的随身物品,名曰玉壶,你拿着,以后有事可以吹响它,我就会来找你。” 清昙救她时候,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和物品都已经清点完毕,现在见她说这是随身之物,不由得有点疑惑。 察察的心思怎么会如此细腻,叫他不接,拉过清昙的手,将玉壶放在他手里,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谢你都不为过,以后只要你吹响玉壶,我就会来。” 说要冲他笑笑,转身走了。 清昙反应过来冲出门去,门外哪里还有察察的影子。 清昙看着手心里的玉壶,只见有一颗李子大小,通体白润,貌似使用上好的白玉雕成,壶嘴处留有孔隙,想必就是从这里吹响。 玉壶还有温热,清昙细心的收好,也贴身放着。 第27章 收拾 就在等待进军营的日子里,又发生了两件事。 晚香和孩子的尸首不知道被谁丢在了济世堂的门口,晚香依旧是抱着怀中的孩子,衣衫不整、双眼怒睁。 早起卸门板的小伙计几乎是被吓的魂飞魄散,跌跌撞撞的跑去报官。 武大园带着捕手到了现场,将尸首带了回去。 整个澜州府都人心惶惶,已经许久不出命案了,现在突现母子尸首,着实是吓人一跳。 许家的人也被惊到了。 想到前段时日的接亲风波,已经有人在传,之所以出现在济世堂,就是因为和许家有仇。许家乐善好施,对人善良大方,怎么会与人结仇呢? 市井之人分析来分析去,一致认为就是白家人所为,买凶杀人,但人们也都是嘴巴上说说过嘴瘾。 五日后府衙贴出了告示,说的是小苍负山上集结了一小伙盗匪,这伙人瞧着晚香一个弱女子,起了歹心,将人掳了去,凌辱致死,又趁着夜黑,丢弃在大街上。 至于济世堂门口,则是无心之为,许是瞧着济世堂高门富贵,想震慑一番,故而丢弃在此。 济世堂拿出银钱来,好生安顿了晚香母子。 这番解释看似滴水不漏,但也引起了许多人的猜疑。 岑氏给两人收拾了许多行李,仍觉得不够,还在算着缺点什么。 宋宋与察察无奈的看着她。 许宋宋年岁小,自然没有母亲想的久远,岑氏想给宋宋定亲,怎奈日子太过紧张,来不及。宋宋自己也是极力抗拒,她觉得自己还小,不想说亲事。 相比宋宋的无虑,察察面色凝重。 晚香母子的惨状她虽没有亲眼看到,听下人的描述,她也能想象的到。 真的是小苍负山的盗匪所为?据她所知,那伙人只是一群无房无地的流氓,为了生存下去,躲进了山里,杀人越货这种事,他们敢吗? 难道是好心给她傍身的银钱被人瞧见,起了歹心? 察察心里还是觉得白府可疑,不然为什么偏偏是济世堂门口?整个澜州横向纵向四条大街,为什么就扔在了济世堂门口? 晚香虽然贪财又愚蠢,终究是一条命,更何况还有半岁的孩子,这个孩子是白夫人的亲孙子,她不至于狠毒到连自己的孙子都不要了? 察察百思不得其解。 许宋宋瞧着她愣了许久,忍不住到:“姐姐,你在想什么呢?你快来看看,母亲给咱们收拾了多少,这么多的东西拿进去,只怕是不行的。我劝了母亲,也劝不住。” 察察回过神,只见大包袱小包袱的叠了许多,岑氏还在让不停的让人去置办东西,便道:“母亲不需要置办这么多,军营里被褥、衣裳都是要上面发下来的,这么多东西,只怕连盈门都带不过去的。” 岑氏疑惑的道:“连这些贴身衣物也不许带吗?” 察察点点头。 岑氏忽然又道:“对了,我今天听武县尉说,这次去女役的,家里可以跟着丫鬟婆子的,我竟然把这事都忘记了,我得给你们挑几个手脚麻利的过去好好照顾你们。” 察察惊呆了,她第一次听说还可以带丫鬟,忍不住道:“母亲,你真的是听武县尉说的?可以带丫鬟进去?” 那是服兵役,又不是游山玩水,怎么可能啊! 岑氏重重点头,道:“武县尉说,家里有想去的,就可以去,反正有一百二十人。” 察察明白了,这是凑不齐人人。 一些大户人家肯定心疼自己的女儿,索性想着再塞几个丫鬟进去照顾,这一来二去的,只怕远远不止一百二十人。 进了军营之后,谁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了。 许察察有点好气好笑,这府衙的人真是一张嘴说的天花乱坠,哄一下寻常百姓倒是可以,还能让人心存感激。 一旁的草果听到岑氏这样说,立即说道:“夫人夫人,让我去,我陪着小姐去。” 岑氏刚欲张嘴,就见门外来了一个小厮,站在门口道:“夫人小姐好。二少爷请察察小姐去松涛苑一趟,说是有要事,现在就要去。” 岑氏道:“只叫了察察小姐?” 小厮应声说是。 宋宋道:“姐姐,我陪你去,母亲不用担心,我和姐姐去去就回。” 那小厮带着查查和宋宋,径直到了许宥的院子。 许宥院中,草药最多,平日里不坐堂不出诊时,就在自己院里捯饬自己的草药,研究各类药方。 宋宋疑惑的道:“怎么二哥院中这么多人?” 察察第一次来许宥的院里,两人到时,只见院里站满了小厮,许宥脸色铁青站在院中。 见两人来了,连忙迎了上去,道:“两位妹妹可算是来了,快来帮帮我!” 宋宋道:“二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这么多小厮站在外面?出什么事了?” 许宥面露难色,脸颊绯红,低声道:“原本是想请二婶婶过来,但是二婶婶身子重,又想着是察察妹妹的人,所以就派人去请了,唉,你们自己进去看,我我我真的是难以启齿!” 说着转过身去。 察察和宋宋均是觉得莫名其妙,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许宥的屋子。 一进去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越往里走味道越浓,到了卧室,简直是让人无法喘息。 宋宋拿手掩住口鼻,道:“这都是一股什么味儿,味道这么大,怎么不开窗户?” 进了内室,察察忽然明白了,许宥让他们来的目的。 许宥的床上,一个长发女人蜷缩着躺在那里,一袭水绿色的衣衫,酥肩微露,长发盖住脸。 “这怎么有个女人?” 宋宋惊觉出声。 那床榻上的女子听到声音,缓缓的抬起头,脸上红晕出现,眼神迷离,这女子竟然是白芷。 白芷抬起头,身子仿佛还是不舒服。哼哼唧唧的,看着两人,眼中露出惊惧之色,口中话不成话。 “白芷,你这是怎么了?”宋宋走上前,想去扶起她。 “别碰她。”察察道,“她中了这合欢香。” 宋宋好奇的道:“合欢香是什么?” 察察脸一红,也不和她多做解释,让宋宋帮忙把所有的门窗都打开,又出去吩咐小厮去打凉凉的井水。 许宥见她如此,便知道她已经知晓怎么回事。 许察察看着许宥,笑道:“二哥好福气怎么还不要?” 许宥脸憋的通红,道:“这是什么好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察察道:“二哥我与你开玩笑。这人我现在就带走。” 察察立即叫了几个小厮,进去拿被子将白芷裹了,抬回去了。 幸亏是天黑,没人瞧见,不然许宥的脸会更红。 第28章 合欢 白芷被人抬回海棠苑。 察察拿了冰凉的井水,整整一桶浇在了她的身上,吓得白芷尖叫起来。 白芷吸入太多合欢香,此时神志还不清楚,身上燥热不安,被浇了一整桶凉水,一冷一热之下,全身上下没有一处爽利的。 宋宋早将院里的人遣出去了,只留下了两个心腹,今日之事,她一个姑娘家,虽没有知道详情,但瞧着察察铁青的脸,还有许宥一脸的愤怒,也隐约知道了是什么事。 察察端坐在椅上,看着地上落汤鸡似的白芷,冷冷的道:“现在可以回话了!” 白芷浑身哆嗦,嘴唇泛白,看着察察的眼神确是带有些许得意,道:“察察小姐您不能这么对我?我我我已经是二少爷的人了,你这样,就是打二少爷的脸。” 此言一出,许宋宋心中一惊。 她的二哥许宥,今年二十岁,尚未婚配,一向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家中几次催婚都让他找理由搪塞了过去,现在白芷竟然这样说,难道… 许察察冷笑一声,道:“我看你是疯了,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是不是忘记了二哥是大夫?那香的味道他闻不出来有什么?” 白芷不说话。 许察察又道:“今日这事没有直接闹到老夫人眼前,是二哥给我面子,你现在好好想想怎么回话!” 白芷的合欢香是从哪儿来的?这样子邪性的东西,寻常人家都不会有,是怎么落到他手里的? 白芷仍旧不服气,道:“小姐还是个姑娘,男女之事懂什么呢?这男人嘛…” 许察察打断她的话,道:“我是不懂,有人懂。宋宋,去找几个婆子来,给白芷验身子!” 宋宋应声说是,就出去了。 房中只剩了察察、白芷、草果。 草果年纪小,早就被吓得脸色苍白,她从来没见过察察这么严厉。 许察察心里明白,许宥中了迷香,受了委屈,房中发生了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但她不相信许宥会顺水推舟的要了白芷。 “不要。”白芷大叫,让那些粗鲁的婆子来给她验身,那就等于明天整个许家都知道这事。 许察察冷哼一声,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道:“为什么不要,还你清白你为什么不要?” 白芷仍旧嘴硬,道:“小姐为什么不去问问二少爷发生了什么?” 许察察真的是对这个女人厌烦至极,就像是听不懂人话一样,她不耐烦的:“你以为你用了迷香,爬了二少爷的床,就能留在二少爷身边?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就你这种手段,简直就是猪脑子。我且问你,你怎么进的松涛苑二少爷的卧房?怎么拿到的迷香,你说的清吗?你是打量着我不敢报官?你是许家下人,虽然不是奴籍,可也是签了契约,不仅你的,你娘你兄弟的,都在许家,你觉得许家对你无可奈何?” 白芷忍不住一哆嗦,怎么这事和她想的不一样? 许察察继续道:“你也不想想,二少爷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为什么带着小厮围了院?你还真当自己是碟子菜啊!你是有沉鱼落雁之姿还是闭月羞花之貌?你娘是老夫人的大管事,你怎么连她一点儿手段都没学会?” 说着吩咐草果去叫白芷的娘过来。 白芷咬着嘴唇,眼中的眼泪直往下掉。 许察察幽幽的道:“也就是许家人宅心仁厚,换作是我,早将你卖进了芳香楼。你还当什么,主人家是你这样子算计的?” 白芷闻言,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看着她,哑着嗓子道:“不能不能,你不能卖我…” 许察察鼻腔中哼了一声,道:“能不能,是你说的算?” 宋宋带着两个婆子来了,看到婆子,白芷尖叫起来,许察察烦躁的挥挥手,道:“交给你们两个人了,给我仔仔细细的验,先把她的嘴堵上。” 两个婆子得了命,拿了帕子就将嘴堵了,带到后堂去了。 许宋宋叹息道:“这白芷以前也是老实本分,怎么现在这么多手段,幸亏二哥没事,不然真的是要打死她扔出去。” 察察想起与白家结亲时,白芷就若有若无的提起过陪嫁之事,那时候心里就装了心事,便道:“白芷有这个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许家的仁厚竟然被他们如此利用,不想着好好伺候主子,净想着这些歪门邪道。” 宋宋点头。 他们家一向待人宽厚,鲜有发生责骂奴仆之事,各院的丫鬟小厮也都是老实本分,怎么就出了白芷这样的? 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事情,只能说人性太过复杂? 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是白芷的老娘,许老夫人身旁的管事王娘子。 王娘子身材微胖,脸上富态,手上还戴着许老夫人赏赐的梅花绞丝镯,出去了说是谁家的夫人也有人信。 她跟着草果,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一进门没瞧见女儿,有点心慌,还是赔着笑给宋宋和察察问好。 察察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端起茶碗喝茶,也不吩咐请她坐。 王娘子见两位姑娘都不说话,脸上略过一丝尴尬,自己上前走了一步,道:“两位小姐,我家白芷最是衷心不过,是做了什么事惹了两位小姐生气?” 察察冷笑道:“怎么,你女儿做的好事,合着你都不知道?” 王娘子摇摇头。 许宋宋道:“王妈妈,你家女儿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合欢香,溜进我二哥院子里使了香爬床,这事你不知道?” 王娘子心中一喜,心想着这丫头就是有手段,脸上依旧是一副乖觉得样子,道:“唉,这女大不中留,她心悦二少爷也没错,可是千不该万不该用这些下作手段,污了宥少爷的清名。” “怎么,这会子还想着进二哥院子呢?”许宋宋道。 那王娘子丝毫没听出她话中的不悦,还上赶着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白芷都已经是二少爷的人了,不进松涛苑可让她怎么活啊!” 许察察忽然拍了拍手,嘲讽道:“我总算是知道了白芷不要脸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原来是有家教渊源。” 王娘子眼睛一转,还想辩解什么,察察也不和她废话,让验身的婆子把白芷带出来。 王娘子一见自己女儿捆的杀猪似的,嘴里塞了帕子,身上湿淋淋的尽是水,心中慌了,连忙扑到女儿身上,一口一个心肝儿。 那验身的婆子朗声道:“二位小姐,我们仔仔细细的看了,白芷仍旧是完璧之身,二少爷没有碰她,就连那衣裳,都是她自己扯烂的。” 白芷脸涨的通红,她没想到许宥定力那么好,闻到味道不对就退了出去,还叫了小厮围了院子。 王娘子心中也惊愕,竟然动作这么快就已经验了身子,说什么都晚了。 宋宋正色道:“王娘子,你也听到了,今日这事,与我二哥毫无关系。你女儿仍旧是个大姑娘,可别在胡扯些什么了。” 王娘子愣愣的看着白芷,白芷只知道呜呜的哭。 察察道:“白芷,你先别急着哭,告诉我,你是从哪来的合欢香?怎么进的松涛苑?” 白芷被察察一桶井水浇怕了,听她问话,忙不迭的道:“香是我娘给的,松涛苑那里也是我娘使了银子…” 王娘子颤颤的跪下,可怜巴巴的道:“我我我真的是一时脑热,我是想着宥少爷…” 察察打断她的话,道:“你想什么我很清楚,母亲放了话,要选人和我们一起去军营,你们害怕白芷被选上,干脆设计一番让她去爬二哥的床,这样至少还能留在二哥身边伺候,过两年生个孩子抬个姨娘,这好日子就来了。” 王娘子和白芷惊愕的同时抬头看着她,许察察竟然能将他们的算计说的一点不错。 许察察轻蔑一笑,道:“你们这种手段,简直就是猪脑子想出来的!宥少爷是什么人你们不清楚?许家是做什么的你不知道?你们把所有人当傻子?” 听了察察的话,许宋宋如梦初醒,她原先只以为白芷是喜欢二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层。 心里对察察的敏锐以及雷霆手段钦佩不已。 看着瘫坐在地上的两人,许察察又道:“我现在就摆明了告诉你,白芷,我要定了,我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第29章 符纸 白芷自那日后病了好几天,察察让人去看了病,没有出面看她。 九月初五,寒露,是女役出发的日子。 澜州府这批女役一百二十个人,全部要到觅城秦大将军麾下服役,各个县的人各自集结,统一时间出发。 澜县共计兵役七十六人,其中女役就有二十三人。 这七十六人一早就在府衙门口集合了,除了前来相送的亲眷,还聚集了不少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大家都是第一次见女役,均是好奇的不得了。 许家除了许老夫人,更是全家出动,岑氏不顾自己的大肚子,都到了府衙门口。 察察、宋宋、草果还有豆蔻都穿了赤色的戎服,就等带队的将领一声令下,就前往觅城。 许廷与岑氏,依依不舍的拉着她们,岑氏道:“前去觅城两百余里,那么远,竟然要你们走着过去,你们都是娇滴滴的女儿,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 许察察无所谓的道:“母亲切莫担心,再柔弱的女儿,进了行营也都会是一名大夏战士,吃苦受累的是自然。” 她不说这话还好,岑氏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 宋宋忍不住抱着母亲,低声安抚道:“娘,您也不用太担心,有什么事就让豆蔻带人来找我,咱们这还算是好的,那远在谈州、东州的人可怎么办?距家千里,岂不是比咱们还要辛苦许多。” 宋宋伸手摸摸岑氏的大肚子,道:“娘啊,你就好好的养胎,有了好消息一定要写信告诉我。” 岑氏掩面点头。 察察又道:“母亲不必心疼,历练历练自然是没有坏处的,再说,营里也是有休沐,到时候我们回来看你就是了。” 许家人听了她的话,心里稍稍好过。 王娘子也拉着白芷的手,压低声音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察察一气之下是打算给白芷灌了绝育的汤药,好好的让她死了爬床的心,在王娘子哭爹喊娘的叫声中惊动了许老夫人,老夫人不忍看着跟了自己多年的奴仆如此,出面为白芷求了情。 察察原本就是想吓唬吓唬白芷,便顺水推舟的应了。 只是这前去军营,察察点名白芷必须去,听说她在自己老娘跟前又好好的哭了一通,但王娘子这次也没有吐口了。 她知道,察察是铁了心要把白芷带走,她也知道,在营中可是不分小姐丫鬟,说不定反而能给自己博出一个出路。 就因为有白芷在,许宥都没有前来相送。 不得不说,王娘子是有见识的,只是这见识着实不多。 察察靠近许延,道:“大伯,有件事我还是觉得不吐不快。” 许延与察察相处极为融洽,察察身上没有小女儿的矫揉造作,行事光明磊落,性格刚毅果断,让他们三兄弟都欣赏不已。 现在见她有事要说,连忙道:“察察,你有什么事,你说。” 许察察道:“晚香的事您也知道,府衙说是小苍负山的盗匪所为,在我看来不是这样,但是现在没时间去顾及,还请伯父注意白府的动静,有什么情况随时都可以报官。” 许延点点头。 “还有,”许察察又靠近一点,贴耳道:“许念姑姑,伯父最好也留意一下。” 察察点到为止。 许念是他的亲妹妹,在没有足够多的证据下,说太多没有什么意义。 许延心中一凉,他这个妹妹,他是最清楚的,在母亲的宠溺下,做事不考虑后果,也没什么谋略,耳根子极软,还最喜欢听奉承话。 这些年在唐家也算是过的舒心,可是近年随着唐大人年事已高,威慑力逐渐下降,没有了公爹的压制,许念慢慢变得虚荣攀附起来,最乐意的就是参加各种夫人举办的宴会,如果能在宴会上出风头,那她的心情自然是好的,如果没能在宴会上得到奉承,回到家之后是摔碟子摔碗,到处挑毛病。 这样的事,许念的夫君唐泊鹤前些年还对个他这个大舅哥念叨念叨,现在也不念叨了,估计也是对许念这些事习以为常。 许延重重的点头,连许察察进了许家没多久都能看到许念是什么样的人,他又怎能不知?可是许念是他的嫡亲妹妹,更是 “察察、宋宋,还好赶上了!” 渝尔带着琴浅,正从人群中向她们挤过来。 两个人费劲的穿过人群,来到两人面前,渝尔从怀中掏出两个符,递给她们,道:“快拿着,这可是我师父念经加持过的,外面买都买不到,保佑你们逢凶化吉、驱魔辟邪。” 许察察笑着拿过,道:“谢谢你,渝尔。” 渝尔一惊,大喜过望,道:“你能说话了?你的喉疾好了?” 察察这才想到,接亲那天他不在场,所以还不知道她的喉疾已经痊愈。 宋宋也接过符纸,细心的收好,道:“你们怎么过来了呀?是特意来给我们送符的吗?” 琴浅嘴巴快,道:“我们是来送沐白师兄,还有你们。” 察察逗他,道:“沐白?怎么,这修行的道士也可以去军营服役吗?” 琴浅道:“那有何不可,你们都去的,我沐白师兄也去得,都是保家卫国的好儿郎,嘿嘿,不对,现在也有保家卫国的好女郎!” 宋宋笑道:“谢谢你,能把我们说的这样伟大,谢谢琴浅师兄。”说着在人群中又找寻一番,道:“只有你们来了吗?大师兄呢?” 渝尔道:“大师兄闭关了,要四十九天才能出来,其他人在药田忙,我和琴浅是代表来送你们。” 宋宋道:“大师兄又闭关了啊,那他这次出来,就是冬天了。对了,我听带我们的屯长说,咱们要立冬之前赶到觅城呢。” 渝尔道:“那就只有七天,你们能到吗?一百余里,七天时间?” 宋宋叹口气,道:“屯长说这个事最低标准,到了不的,军法处置。” 渝尔也默默叹气。 几人又说了几句闲话。 闭关,马上冬天到了,怎么这个时候闭关?也不知道冷不冷?许察察暗暗想着。 她忽然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想着清昙? 对男子来说,这个行程确实没什么,可是对于女子,就有点难度了。 来带他们的屯长是秦将军麾下,一脸正气,黑黑的脸庞,说话也都是硬邦邦的,丝毫不会因为是女子而网开一面。 用他的话来说,陛下既然点了你们入军,那就是军人,可不再是闺阁里的小姐,要以军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时辰已到,号角吹响。 那带人的屯长还带了五个士卒,一声令下,带着人就走,丝毫不在意哭泣的百姓。 宋宋大喊道:“爹娘,大伯、小叔,你们快回去,等我们休沐,就回来看你们。” 男子们都还好,默默背着行囊,跟在屯长后面走着,女子几乎都是掩面哭泣,仿佛一去不复返一般。 第30章 驿站 那前来带人的是一个遂长,自己做了自我介绍,说叫马楠,长得五大三粗。他和武县尉一一交接好之后,又拿名册点了一遍,这才带着人上路。 马楠站在众人面前,再次强调了主要注意的事项,他负责澜州府澜县此次征役事宜,类似于这种的征役他已经去了不少县,只是今年按照上级部门的要求,添加了女役,故而一再交代,万分小心。 告别了武县尉一行人,马楠骑着马走在前面,五个带刀的军士走在左侧,女役走在中间,男役走在最右边。 每人身上背着一只水壶,两个饼,要走到下一个驿站才能休息和补给。 出了澜州府澜县没多远,就有女子叫苦不迭,拖拖拉拉的不肯走路。 马楠勒马回来,手中的环首刀一立,怒眼圆睁,道:“你们这样子,什么时候能走到?都想挨军棍不成?下一个驿站距这里三十里路,你们是想走到半夜不成?” 几个女子听了他的话,吓得哆嗦了一下,有几个索性耍赖,直叫脚痛,走不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马楠眼睛一瞪,大喝一声让旁边的人闪开,抽出腰间的鞭子就是狠狠一鞭。 顿时,哭爹喊娘的。 察察也是微微皱眉,这个遂长的脾气真是有点暴躁。 如果都是男子,当然好说,还有二十三个女子,现在刚出城,就用鞭子抽了人。 察察忍不住道:“马遂长,有什么话您说就好,原本这些女子就是体弱,你这样挥鞭子,打伤了人,更走不动了。” 许宋宋也道:“我们都已服征役,就是你的同袍,你怎么能随意鞭打?” 马楠听了两人的话,鼻孔里冷哼一声,道:“就你们这些大小姐?想当我的同袍?你们配吗?” 他这种轻蔑的语气瞬间激起了众怒,所有女子齐声嚷嚷着。 五个带刀军士拔出雪亮的环首刀,立在众人面前。 这一招确实好使,瞬间鸦雀无声。 大家都是嘴巴上嚷嚷一下,真见了这雪亮的军刀,一下子就被震慑住了。 马楠很满意她们的表情,在她心里,这些女子就只配在家里洗衣煮饭、生儿育女,这种刀光剑影、建功立业的事就该是男人做的事,他很不理解,但是身为一名军士,服从命令是天职。 不仅马楠如此,所有的人基本都是不理解。 传来传去,最后大家一致认为,这是太子殿下为了取悦代妃娘娘而做的事,因为太子殿下惧怕代妃娘娘,所以才极力促成此事。 不管朝堂之上如何争论,如何推行。只要陛下颁布了政令,那就要坚定不移的执行,所以马楠虽然有情绪,但是对分配给他的任务,还是一丝不苟的。 许察察脸一沉,她知道这些人只是吓唬他们,投身行伍,怎么可能同袍相杀,这是绝对的大忌。 她冷冷的道:“马遂长,你让军士们收起环首刀。咱们都是大夏子民,更是一军之人,你们这用来御敌的环首刀对着自己的兄弟姐妹,怕是不妥当!” 马楠听她这番话后,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道:“哦呦,你这小娘子,还是挺有眼力劲儿,还能认出我们的环首刀?你是哪里来的,说与我听听!” 许察察毫不畏惧,不卑不亢道:“我乃澜州府济世堂许察察。这几位姑娘受了鞭伤,还请遂长点药出来,给姑娘们用用。” 马楠不由得仔仔细细的又看了察察一遍,这小女子,竟然都能知道自己身上还有药? 许察察迎着他探寻的目光,沉稳异常,马楠忽然“哈哈”笑了,手伸进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努努嘴,扔给察察。 马楠道:“小娘子们也别生气,这我有什么办法?不能按照约定时间到,大家都得被打军棍!行了,你们赶紧互相涂点药,我们抓紧赶路!天黑之前务必赶到驿站!” 许察察接过药,挨个给刚才挨了鞭子的人涂好,她这才发现,白芷的脸上也挂了彩,左眼下一道血痕,现在还挂着血珠。 察察冷眼看着她,将手中的药瓶丢给草果,让草果去给她涂药。 白芷被抽了一道血痕,却死死忍着不出声。 几人涂药了完,整个队伍又开始出发,有了马楠的鞭子,再也没有人敢哼哼唧唧说什么,队伍走的异常顺利,终于在天擦黑时,到了三十里外的驿站。 这驿站是个小驿站,房屋简陋,吃食简单。 马楠让驿卒牵了马去喂,又将众人分了屋,五个军士直接在大厅睡,明天天亮就启程。 马楠自己上了二楼,去了唯独的一间上房。 二十三个女子被分在两个房间,都是通铺,床板极硬,众人累的都没力气抱怨,合衣躺着,不多久就睡着了。 宋宋和察察挨着,走了一天的路,困的不行,相互依偎着睡着了。 夜深,人都睡下了,马楠又悄无声息的下来了,在大厅睡的军士听到响动,立即醒了。 “遂长,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马楠道:“你们留一个守门,剩下的分两组,挨个去查看一下,有没有什么异动?他们刚离了老子娘,就像是刚断奶的娃娃,不比咱们大老粗,去看看!” 四个人立即分了两组,挨个去查看。 察察听到开门的声音就醒了。 两个军士走进来,左看看右看看,又蹑手蹑脚的出去了。 不知道他们是何目的,许察察轻声跃起,跟在二人身后。 那二人又转了别的屋子,没发现什么异常,便去向马楠复命。 马楠正在大厅,黑黢黢的也没有点灯,黑暗中宛若一座黑塔。 “遂长,都看了,人都睡着了,没什么异动。”一人道。 另一人嘿嘿笑道:“别看遂长白天凶神恶煞,心里却是最柔软的。” 一人接话道:“不仅软还心细呢,咱们都只知道睡大觉,还是遂长想的周到,让咱们…” “闭嘴!你们几个傻货!少在这拍马屁,被人跟了都不知道!”马楠低声道。 一瞬间,大厅寂静无声。 “是哪位朋友在哪里?跟着我们有何事?”马楠向前走了一步,双手抱拳道。 这人还是一个有气概的,最起码光明磊落。察察心道。 “遂长不必惊慌,是我!” 第31章 细作 许察察见已经被他发现,也不再隐藏,缓缓从暗处走出。 借着微弱月光,马楠看清楚了,是白天那个向他讨药的女子,那女子双目炯炯有神,丝毫不见倦意。 看她正在看着自己,马楠眉头一皱,道:“你这小女子,怎么还不去休息?鬼鬼祟祟的跟着军士做什么?” 许察察知道他是面冷心热,也不理会他话中的责备之意,道:“我原本睡了,听到有人进来被惊醒了,跟过来才知道,是遂长担心我们。” 马楠鼻孔中哼了一声,道:“瞧你们一个个难伺候的样子,行伍之人,条件艰苦,有地方能让你们躺着睡觉就不错了,你竟然还睡不着。” 他说话一向难听,察察也不计较,这马楠大大咧咧,面冷心热,军营里待久了,自然不会是一个细心的。 察察微微一笑,道:“马遂长嗓门也太大了些,我没耳聋,听得清楚。” 马楠没想到她说出这样一句话,一时之间竟愣住了。 他从军十来年,说话都是粗声粗气,也没觉得什么不妥,大家都是这样子行事啊! 他忽然想起,老娘来信让他回家相亲,他快三十了,还没有和女孩子相处过,回老家相亲的时候,一定要嗓门小一点,不然会吓着人家姑娘。 想着想着,竟然“嘿嘿”笑出了声。 他这声粗犷的笑,吓了几人一跳。 那五个军士面面相觑。 许察察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这人是什么毛病?感觉随时可能犯病啊! 看着察察难看的脸色,马楠回过神来,忙道:哎呦呦,真不好意思,我是走神了想了别的事,吓着你了?” 许察察松口气,坐在凳子上,给马楠倒了一碗水,道:“马遂长,有点事我想找你打听打听!” 马楠也不扭捏,利落的坐在凳上,道:“姑娘你说,只要不是涉及军营机密,那倒也是可以说一说的。” “遂长叫我察察就可以,许察察。” 马楠行事倒也是利落,一口答应,道:“你想知道什么?” 察察道:“既然是参军,那饷银自然是很关心的,我们这个月能拿到多少钱?” 马楠看着她,会心一笑,道:“你家是澜州府大户,还在意这点子银钱?” 此次征役的七十六人,想必都是做过家庭调查,这些人的底子早都被摸的一清二楚。 察察真诚的道:“遂长有所不知,我又不是亲生,有些事不好说,毕竟银钱这种东西,只有拿在自己手里才踏实。” 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马楠一眼。 父亲母亲勿怪啊!我说的是谎话,权宜之计而已。 察察心中暗道。 在马楠眼里,许察察瞬间化身大户人家任打任骂的小可怜,一下子目光都柔和了,听了察察的话,忙道:“那可不,别人有的再多,都不及自己手机有。不过啊,这饷银确实不多,你看,像我当了隧长,每个月不过是一千钱,十石粮食,除了给家里寄的,还能余下和兄弟们的喝酒钱。” 说着又看了一眼察察,怜悯的道:“你们刚去,肯定没这么多了,差不多五百钱一个月,过完整一年,就会涨一些的。” 察察幽幽的叹口气,道:“啊,这么点钱啊,靠这个可怎么过活啊,幸好我是女子,不需要娶妻,不然可怎么办呀!” 马楠也道:“是啊,谁说不是呢。不过啊,你可以挣军功啊,有了军功就有赏赐,还能提拔,当了官,那饷银不就多了?” 察察道:“那估计我是不行的,马隧长你好好努力。” 说到他,马楠眼中的光黯淡下来,自嘲的笑笑,道:“我都快三十了,还想什么军功前程,手里攒点钱娶了娘子生儿子才是正经。我老娘每次来书信,总是说这事…” 察察知道他是心里难受,安慰道:“隧长,可千万别这么想,正是有了你们这样舍家忘我的士兵们,才能保大夏子民安康。据我所知,女子们都以嫁军户为荣呢。” 马楠果然是个好哄的,听到她这样说,惊喜道:“是真的吗?” 察察重重的点点头。 马楠哈哈一笑,又害怕自己声音大,连忙用手捂住了嘴,这动作简直就是憨态可掬。 察察忍住不笑,道:“我听说咱们觅城营,是秦大将军镇守,那秦大将军长的什么样子呀?厉害不厉害?” 马楠道:“你在想什么,那秦大将军,岂是我一个小小隧长能见到的,这营中,像我这样的隧长,成百上千,就是一般的都尉、校尉,想见大将军一面也难。” 许察察陪着笑道:“是我想的简单了呢,我以为都在一处,怎么着也能见见,来的时候我还给人吹牛,说是能见着秦大将军呢,你是不知道,在百姓心中,秦大将军威望极重,好多人家中都贴了秦大将军的花画像,用来辟邪祛灾呢。” “那是自然。”说起秦大将军,马楠面有得色,秦大将军一家为大夏戍守边疆数十载,满门忠良,秦大将军的夫人虽说当今皇后的姑姑,却没有以皇亲国戚自居,随着秦大将军戍边边疆,为人宽厚善良,在营地周边种菜养鸡,简朴极了。 “我听说,秦大将军爱兵如子,麾下有七郎八虎,勇猛无比,这么多年都没有打过仗了,也不知道这传言是否属实。”察察继续问道。 “你连这都知道?别看现在不打仗,我们可是啥功夫都没耽误下,大将军练兵那是有绝招的,唉,我说,你怎么老是打听这些事啊?你不会是北戎的细作?”马楠心中起了疑,盯着察察道。 见他起了疑心,察察连忙道:“我对着盘古大神发誓,我可不是细作。” 马楠继续道:“那你是离国的?阮郡的?还是南冶的?” 许察察无奈道:“你这都是说的什么和什么啊,你看看我,长的就是一副大夏的容貌,我也是盘古大神的子孙后裔,怎么会是细作,我可是无比热爱大夏。” 马楠恢复了他的粗鲁,粗着嗓子说道:“你最好不是,你可知道,我们对付细作的手段?保证能让你爹娘老子都认不出来你!” 许察察连忙点头,又拿起水壶给马楠又倒了一碗水,狗腿得道:“是是是,燧长说的是,大可放心,我真的不是细作。燧长,等我发了饷银,请你喝酒呀!” “哎,我说你这人,还挺上道。”马楠道,“赶紧去睡,明天还要翻过小苍负山,那里的路啊,极不好走,还带着你们一帮丫头,哎······” 这可真的是把马楠愁坏了,那小苍负山虽不是什么高山,可是山上荆棘遍布,没有官道,只有一条猎户平日里打猎踩踏出来的羊肠小道,可如果绕行又要多花费一日。 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走小路。 许察察又问道:“人家说小苍负山上有盗匪,燧长,是真的吗?” 马楠都已经合衣卧下了,听到她的话,嘟嘟囔囔的道:“管他什么盗匪,咱们这个多人,搞不好顺手给他剿了,还能立个功。” 说着就打起呼噜。 这人,睡得还真的是快。 她和马楠的话,让站在柱子后的沐白也听得一清二楚。 沐白原本是无心,他出来起夜,听到大厅里有说过话的声音,就来了。 见马楠睡着,许察察也不再停留,转身走了,没几步就看到了沐白,她转过头似笑非笑的盯着沐白,道:“怎么,堂堂君子还要偷听啊!” 沐白在上善观没有见过许察察,各种机缘之下,许察察也未见过沐白,两人都只当对方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来服征役而已。 说完这句话,也不待沐白回应,便回房睡觉了。 第32章 山上 天刚蒙蒙亮,马楠就叫醒了众人。 众人都是睡眼惺忪,在马楠的催促声中喝了点水吃了饼,又上路了。 经过昨天一天的行程,今天众人都是沉默不语,有说话的力气还不如剩下来走路。 宋宋忽然觉得,她们和流放的人相比,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脖子上没有枷锁而已,已经离开家里两日了,想想父母,宋宋只觉得自己鼻子酸酸的。 她在许家娇生惯养的长大,基本上没有离开过父母,可是现在看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样子,再看看脚下的鞋,也不是精致的绣鞋,鞋上灰尘遍布。 “姐姐,你昨晚出去了吗?”她低声询问身旁的察察。 许察察点点头,道:“我睡不着,出去转转。” 宋宋忍了忍,最终还是哑着嗓子道:“我好想父亲母亲······”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许察察内心也是一阵酸楚,只得安慰道:“事已至此,我们只有好好地去服役,两年以后,我们就回家了,不要太过伤心。” 宋宋抬头看看天,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 许察察一直忽略了一件事,她总是将自己当做是一个参照物而去衡量别人,甚至认为,她能做到的事情,别的人也是可以做到的,在她的心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自己可以别人不行? 她对于许廷和岑氏,心中充满感激,但是这样的感激之情与切切实实的血亲之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昨天哭闹的几个女子今天异常安静,一言不发的跟着队伍走着。 马楠的鞭子着实有用。 察察知道,她和许宋宋能被双双送进军营,这里面绝对少不了澜州牧袁牧之的手笔。 袁牧之真的会为了白夫人公报私仇? 普通人真的是没有什么自由的权利。 她有点懊悔自己迎亲当天和白府起了正面冲突,就应该一刀了解了这该死的白文德,然后把他的尸体扔到大街上去,最好就扔到府衙门口。 想起白夫人那嚣张跋扈、睁眼说瞎话的样子,许察察就想给她两巴掌。 可是她不能,她现在是许家人。 走了一个时辰左右,就来到了小苍负山脚下。 马楠骑着马左右看了看,找到了小道的入口,道:“我们就从这里上山,走小路!” 一个军士犹豫的道:“燧长,这里不是官道,路比较窄小,还听说······” “听说什么?” 那军士小声地回道:“听说这小苍负山有一群匪盗,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这里不安全,燧长,我看咱们还是走官道!” 马楠眼睛一瞪,道:“张武,放你娘的狗屁,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咱们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你手中的还首刀是摆设?遇到了盗匪就是你立功的时刻!还废什么话!” 那叫张武的军士挨了马楠劈头盖脸的一顿训,垂下头不说话了。 众人被马楠的大嗓门一顿吼之后,也都没了议论之声,整齐地排着队进山。 这小苍负山树木不多,杂草丛生,还长着一些怪异的石头,山上潮湿阴暗的地方长着珍贵的菌子,这山中还生活着一种鹿,这鹿自小就吃着珍贵的菌子,久而久之被人知道,有脑筋转的快的人便大肆做文章,将这野鹿的价格炒的奇高,再加上人们都想得“禄”,因此竞相引得不少猎户冒着风险上山去狩猎。 这山中的野鹿原本就不多,没几年就看不到野鹿的踪影,却仍旧有不少猎户不死心,时不时的上山寻找,以求能一夜暴富。 可自从半年前,渐渐有人传出了这小苍负山上有一群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盗匪,盘踞在山上,抢劫财物。 府衙也听到了风声,可是终究没有苦主前去报官,人手又不足,便也只是发布了告示,让人们不要靠近而已。 一行人艰难的走在窄小的路上,马楠也下了马,牵着马走在队伍的最后头,时不时地喊一声:“大家快点,天黑之前一定要翻过去,不然就只能在山上过夜!” 想到山上的流窜的盗匪,众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终于在正午时分,到了山顶,说是山顶,其实不过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地方,由这里调转方向,开始下山。 察察站在这里,只见远处都是灰蒙蒙的,灰色中间夹杂着些许绿色,过了小苍负山,绿色就更少了,等到了觅城,说不定只剩下灰色和焦土色。 这里与诗情画意、云烟隐隐的江南真的是大有不同,越往北越荒凉,过了觅城,几乎是寸草不生的大戈壁。茫茫戈壁绵延一百余里,也是大夏和北戎之间的天然屏障。 马楠四下张望一番,指着山顶的一块巨石,道:“大家围着那块石头修整半个时辰,抓紧时间吃饭!” 众人一听,颇为高兴,围着石头坐下,掏出饼,就着水开始吃饭。 察察一口饼还未入口,就听到一阵凄厉的叫声。 众人一惊,军士长刀出鞘,均是戒备状态。 马楠迅速上前,只见巨石边上已经陷下去一个坑,坑里还插着削尖的木头,刚才已经有两人掉了进去,那凄厉的叫声,就是木头刺破皮肉后叫出来的。 那掉下的两人皆是男子,一人左腿插入一根木刺,一人腹部一根、右臂一根,眼下两人正躺在坑里,哎呦哎呦的叫格不停。 马楠一看,眉头紧皱,连忙指挥着让人扔下绳子,把两人拉起,谁知那两人早已经被吓得浑身瘫软,动弹不得,扔下去的绳索哆哆嗦嗦的抓不住,也使不上力气。 马楠转身将自己的还首刀抽出,大喝道:“张武,你拿着我的刀,如果有趁乱逃脱者,按照军法处置,立斩,其余人外围警戒!” 张武领命。 马楠又道:“诸位都是我大夏的好儿郎,如今眼下危急,大家切莫袖手旁观。女子退后,男子与我一起救人!” 说着自己纵身一跳,灵巧的跳进深坑。 这马楠,还真的是条汉子。 马楠跳进坑里,将绳索细心地绑在人身上,又用力将他扶起,示意上面的人一起用力。 几十个男子一起用力拉人,自然是轻轻松松的就将人拉上来了。 那两人躺在地上,马楠仔仔细细的检查了,还好,都只是皮外伤,没有伤到要害。 马楠用布卷了卷,塞到两人嘴里,让人咬紧了,伸手就要去拔那尖刺。 那两人早已经是汗流浃背,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下。 刚才掉进坑里已经是被吓得没了半条命,现在见马楠要将木刺拔出来,剩下的半条命也快没有了。 “马燧长,你这样是有不妥。”宋宋道。 她虽然不懂医术,但也见过父兄是如何行医,所以出声。 马楠又何尝不知道不可以,但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拔刺、止血,可是众人竟然没有一个懂医术,这征役人员若是还没有到军营就死亡,那他马楠也免不了军法处置。 “这下好了,好好的官道不走,非要走小道······” 一个女子低声嘀咕。 声音原本不大,可是现场鸦雀无声,这话自然传到了别人耳里。 张武拿着刀,大喝一声,道:“闭上嘴!不可动摇军心!” 这张武方才虽被马楠呵斥一顿,却没有记恨在心,对于马楠反而出声维护。 许察察定睛一看,那说话之人竟然是白芷。 第33章 神使 马楠显然也听到了白芷的话,面色一沉,喘着粗气道:“不要动摇军心!张武,再有胡言乱语者,打十棍!” 张武环视一圈众人,扬了扬手中的军棍。 他们心中都知道,现在这些人要毫发无伤的带回大营,尤其是还有二十多位女子,与往常入伍的男子那是不同的,所以一路上,马楠几人相互做戏,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又是安抚,只为了完成任务。 张武众人都是经验丰富的军士,万万不会因为马楠的几句呵斥而心生嫌隙。 白芷撇撇嘴,翻了一个白眼,心里暗暗骂着。 她在许家虽然是下人,却因她母亲王娘子的关系,在许家过得犹如副小姐,平日里伺候人的活儿没做多少,小姐的派头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按照王娘子的打算,是想把自家女儿塞到许宥房里的,许宥长相俊俏医术好,人品高杰。走正经路子肯定是行不通的,这才动了歪心思,用了下作手段,谁知道母女俩的如意算盘被许察察给坏了。 不仅如此,许察察还点名必带白芷进营,不由得让白芷母子恨毒了她。 许宋宋看着那两人,在这初冬季节,只见他们面色苍白,汗如雨下,唇上毫无生意。 再这样下去,只怕是会被疼死。 宋宋咬咬牙,道:“马隧长,你拔木刺的时候一定要快,这样才会减少伤害。” 马楠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的手不要颤抖,双手刚摸到那木质尖刺,却听到一阵似有似无的歌声从远处飘来。 那个声音嘹亮且空灵,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唱些什么。 小苍负山山脚下平地里忽然就刮起风来。 这风不像是平时见到的,风中没有飞沙,也没有雾蒙蒙的,这风中似乎还有裹挟着些许云雾,由山脚下慢慢的升腾而起,且肉眼可见的冲着山顶而来。 山顶众人被这景象惊呆了。 马楠抽刀在前,其余五名军士也都连忙拿出刀,六人拿刀站在最外面,将众人护在身后。 嘹亮且空灵的声音越来越近,只是依旧听不清楚是什么。 张武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楠也摸不到头脑,他自十九岁去觅城大营服役,到现在整整十个年头,离开军营出任务也有多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个。 难道说,真的是小苍负山上的盗匪? 现在的盗匪换样子了? 几人正在面面相觑,只见那股风越来越近。 众人忍不住伸手掩住口鼻。 风吹得人衣袂飘飘。 马楠定定神,伸出头探望着。 许宋宋疑惑得道:“这股风刮的好妖,这个时节应当都是凛冽的北风,怎么这个风好像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姐姐,你看······” 许察察也是暗暗皱眉。 这小苍负山上多的是碎石和砂砾,这风从山脚刮起,一路来到山顶,却是清清爽爽,隐约还透出点霞光。 众人掩着口鼻伸着头正看个究竟,只见一条巨蟒从风中探出脑袋,铜铃般的眼睛看着众人。 众人被这巨大的蛇头吓得瘫坐在原地,浑身颤抖,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 几个女子被吓得愣住,然后开始疯狂大叫。 一时间哀嚎遍野,哭声连连。 许宋宋和草果哆哆嗦嗦的抓着察察的衣袖,几乎说不出话来。 察察心中也是吃惊极了,这蛇是有多大,一个眼睛就像是洗脸的铜盆,整个身子隐匿在云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蛇通体黑色,鳞片大如斗,隐隐泛着幽幽绿光,它居高临下的看着众人,大大的脑袋左转转右转转,猩红的长信子不停地吐出。 众人被吓得几乎是肝胆俱裂。 那大蛇却好像是觉得和众人做游戏一般,时不时的俯冲一下身子,听一听大家的惊恐叫声。 那空中咿咿呀呀唱着的声音停了。 大蛇回过头,好像是在看什么人。 “你这大蛇,跑的那么快作甚?”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像是一个年岁不大的孩童声音。 许察察四周望望,除了他们这一群被吓得倒在地上的人,再没看到别人的踪迹。 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察察猛地抬起头,那声音分明就是在众人头顶上,那说话的人也在他们头顶上? 这上面没有树,就是有树也没有这么高,那这说话的人是在哪里? 马楠也意识到,抬头向上看去。 那裹挟着云朵的风停在众人上空,云朵越积越多,原本还是洁白无瑕的白云,竟然渐渐变成了七彩之色。 那大蛇声音,傲娇的“哼”了一声。 听到这蛇发出的声音,众人又是一惊。 祥云上,缓缓的出现了三个人的身影。 一人着白衣,黑发无须,看着年岁不大,眼神犀利,面容俊俏,手中拿一祥云状的如意,此时正面无表情的俯视山顶的众人;站在他身边两人年约七八岁,做童子打扮,每人都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发髻下用红带子系着,两个人都是圆脸大眼,一人穿蓝衣,一人穿绿衣,一人拿着书卷,一人拿着宝剑,甚是可爱。 看着这三人凭空出现在云朵上,而那吓人的大蛇此时正乖乖的立在三人身后,地上的众人只觉得惊惧万分。 马楠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张武几人虽说是害怕,但也是比其他人好多了,他们身后众人还是瘫坐在地上。 有胆子小的女子已经昏过去了。 那云上穿蓝衣的小童开口了,只听见他道:“你们这些人好生无趣,见了神使大人都不知道行礼吗?” 他就是方才唤那大蛇之人,这小童的声音清亮清脆,让人听了,犹如闻了薄荷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神使?这是个什么人? 那蓝衣小童见他们这般模样,不由得眉头一皱,颇为不满的说:“怎么才过去了几百年,你们这些人类竟然连盘古大神的使者都不认识了?” 那绿衣小童也道:“亏得我师父知道你们有人受伤,不顾路途遥远,驾云过来救人,你们竟然如此不懂礼节。” 这两位童子的话,让众人又是一惊。 盘古大神会派遣自己的使者在人间救死扶伤、积德行善,这是他们自小听到大的故事。 难道说,神话故事中的事是真的存在的? 看着他们疑惑地眼神,那绿衣小童子对着白衣男子道:“师父,你瞧他们一个个痴痴傻傻的丑模样,不要救他们了,咱们走。” 那中间的白衣男子摇摇头,道:“太始,你多大了,怎么这毛毛躁躁的毛病还没有改?我们好多年没来过人间了,他们不认得我们也是自然,不可莽撞。” 那叫太始的紫衣小童低头称是。 那白衣男子立在云上,低头看着众人,微笑道:“我乃琼楼,耘收。” 第34章 如意 许察察听到“琼楼”二字,倒吸一口凉气。 传说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之后,左眼变成太阳,右眼变成月亮,头发和胡须变成了夜空的星星······ 盘古大神以自己的神力和身躯开天辟地,化生出世间万物。他在离去时,看着自己的心血,用最后一缕残存的魂魄化出一个楼,这里面还有盘古大神精心挑选的人,代替他巡视人间,被盘古大神选中的人,就被称作“神使”,而那栋由盘古大神魂魄幻化而成的楼,就叫做“琼楼”。 对于人们来说,神使也好,琼楼也好,那都是遥远的神话传说,从来没有人会想到,有一天真的会有人站在你面前,说他来自琼楼的神使。 耘收似乎对他们的反应丝毫不觉得奇怪,他微微一笑,道:“你们有两人受伤,虽不至于立即丧命,却也是疼痛难忍,若再不医治,只怕是情况不好。” 众人惊奇不已,心下对他说的话竟然觉得都对。 看了这师徒三人的风姿,听了耘收讲的话,再加上三人适时出现在有人受伤的时机,已经有人心中将他们当做了专程来解危救难的神仙。 耘收对绿衣童子道:“太初,拿为师的如意去救人。” 绿衣童子太初拿了耘收的如意,脚踩七彩云,施施然的从天上下来,他站在众人面前,虽是一个孩童模样,众人望向他的眼睛里却是充满恭敬,见他下来,立即让开一条道。 太初径直走到两人跟前,拿眼睛扫了一眼两人的伤口,便蹲下身来,一手持如意,一手去拔那木刺。 被木刺刺中的两人惊恐极了,方才马楠准备拔刺时,还没动手两人就惊出了一身冷汗,现在换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两个人内心的惊惧更不必说。 眼见太初的手刚摸到木刺,那两人已经“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太初不悦的皱着眉头道:“你们叫什么?” 说着将三支沾了血的木刺扔在地上。 只见那三根木刺大拇指粗细,刺头削的极尖,刚才大概一多半都刺入身体,现在拔了出来,整个刺尖上血淋淋的,看着就极为渗人。 太初又拿着如意,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末了睁开眼,将手放在二人头顶摩挲一番。 那受伤的二人只觉得一股暖流从头顶流入,瞬间浑身舒服,刚才被木刺扎破的地方似乎也不疼了,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小娃娃。 太初唇边挂着一丝浅笑,怀中抱着白玉如意,道:“你们已无大碍,与常人无异。” 那原先还在地上躺着的两人,听了他的话,立即试着站起身,两人毫不费力的站起身,又原地转了几圈,兴奋的叫了出来。 马楠一行人都惊呆了。 这何止是神医? 那太初童子转身,脚下腾起云雾,回了耘收身边。 师徒三人站在云上,依旧看着底下众人。 那两人连忙跪了下来,高声道:“多谢神使救命,多谢神使。” 说着连连磕了几个响头。 他们身后不少人已经纷纷跪下。 “求神使保佑我家人老小身体健康。” “求神使让我发大财!” “求神使许我一个好前程。” “求神使允我一个好郎君。” “求神使赐我一桩功劳,好升职。” ······ 一时之间,众人将自己的心里话纷纷说了出来,原本还是愁容满面的众人,现在一个个竟然都是喜气洋洋。 马楠几人四处望望,捏紧了手中的还首刀,对着云上的三人,拱手一拜。 他们行伍之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对鬼神之说是不信的,可今天亲眼所见,将受伤的两人不费吹灰之力便恢复如常,马楠心中也是感谢的。 耘收见他们纷纷向自己许愿,也瞧见了马楠几人捏刀的样子,他淡然一笑,道:“今日能在这里遇到,乃是有缘,人已救,缘已了。” 说着挥一挥衣袖,带着两个童子驾云而去。 这次三人去的极快,风裹着云雾带着三人很快离了小苍负山。 剩下的众人盯着远去的云朵,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宋宋看着两人,问道:“你们真的一点儿也不疼?” 那两人仿佛浑身充满了力量,忙不迭的展示给众人看,许宋宋用手轻轻摸了他们的伤口,那里的血迹已经半干了。 “这世上,竟然由如此神药,能让这么重的伤口瞬间恢复如初?就好像是从来没有受过伤一样?这真的是太神奇了。”宋宋不可思议的道。 其中一个伤者立即纠正她,道:“许小姐,是神使治好了我们,可不是什么药啊。” 宋宋只觉得太不可思议。 察察默默的捡起地上那三支沾了血迹的木刺,拿在手中反复查看。 人群中一人朗声道:“马隧长,咱们都得感谢感谢你,要不是你带着咱们从这山中小道走啊,咱们也不会遇到神使呀。” 此话一说,众人纷纷说起感谢马楠的话来。 马楠简直是哭笑不得。 原先只是想着走近道缩短时间,没想到现在还成了他未卜先知,让众人膜拜不已。 张武几人瞧着马楠被众人围在中间恭维着,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许察察拿着那三根木刺,又走到刚才那受伤的两人掉下的坑边,仔仔细细的看着。 “姐姐,你小心。”宋宋在后面拉着她的胳膊。 察察叹口气,道:“宋宋,我问你,你家各色药材都有,到底有没有一种药有这种奇效,可以让人迅速恢复?” 宋宋摇摇头,道:“据我所知,这样的药是没有,刚才那两位身上都被木刺扎出血洞,就算是最好的金创药,也是要让人仔细修养的。” 是啊,没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人瞬间康复的,尤其还是又外在伤口的这种。 “如果我们能知道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用到营中,咱们大夏的士兵们就会少些病痛了。”许察察道。 “这位姑娘还真的是忠君爱国。” 一道冷冷的声音响起。 许宋宋看了这人一眼,兴奋得道:“沐白师兄!” 察察抬头,只见一个身材健硕的人穿着和他们一样的衣裳,常人面容,面色严峻,抱着双臂,正看着她们。 宋宋向她介绍道:“姐姐,这位是上善观的沐白师兄。”刚说完自己也愣住了,不禁道:“沐白师兄,你这是?” 沐白冷冷得道:“我已经不在上善观,不必叫我师兄。” 宋宋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这个二师兄原本就是冷心冷面,没想到现在在这里竟然遇到了,看他这样子,心情自然是不好,不过沐白貌似就没有心情好的时候。 上善观的师兄弟们都在说,这沐白和渝尔绝对是女娲娘娘造人的两个模板子,一个不苟言笑,一个乐呵呵的。 沐白看看察察手中的带血木刺,道:“我听说离国有人极擅长幻术,刚才那三人,莫不是幻术大师?” 第35章 珍珠 幻术大师? 如果是幻术,那两个人的伤是怎么治好的? 而且那两人,现在就好好的站在那里,还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 察察自然是听说过离国的幻术师,据说无所不能,离国君主极其喜爱观看幻术表演,所以离国上下便都形成了观看幻术表演的风气,幻术越来越精妙绝伦、越来越巧妙,让人真假难辨。 幻术需要燃香让人进入幻境,只是刚才并没有闻到任何焚香的味道。 沐白依旧是摇头,道:“我不信鬼神,如果真的有神使,那为什么人世间还有这么过得生不如死的百姓?身为神使,难道他们不会惩罚坏人吗?” “哎哎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能这么说神使?”有人不乐意了,道:“神使说了,要有缘人才能见到,又不是说谁都能见到。” 沐白冷冷的瞟了他一眼。 那人就是刚被治好的其中一人,现在已经是无比相信琼楼神使,现在见沐白说这话,心里已然是不服气,说着就冲沐白走过来。 许宋宋连忙挡在沐白面前,说着好话。 正在这时,马楠大声叫着集合。 已经休整了不少时间,再不抓紧时间下山,天黑就赶不到下一个驿站了。 那人恨恨的看了沐白一眼,转身走了。 许宋宋轻轻拉拉沐白的袖子,低声道:“咱们都是要去同一个大营的,以后都是同袍,切莫因为琐事得罪人。” 沐白原本内心十分不屑那人的咋咋呼呼,看他跟在马楠后面恭维的样子,心里更是厌烦至极。 但是许宋宋刚才挡在自己面前,给自己解围,现在又好心的叮嘱自己,沐白心里升起一股暖意,当下便点点头,算是应允了。 察察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宋宋了。 她越是这样,越是后悔,不应该去惹白家那个疯婆娘,就应该天黑的时候直接提剑去宰了那个白文德。 何苦还唱这么一出大戏。 结果把自己唱进了大营。 不过觅城,也是她想去的地方,只是苦了宋宋这个小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见了神使的原因,剩下的路程众人走的极快,竟然提前半日到了觅城大营。 那守营的领兵军侯见马楠带着人回来,忍不住调侃道:“哦呦,马大难,你这次可以啊,第一个归营啊!不错不错!” 马楠听他叫自己的外号,不好意思得道:“林校尉,您可别再拿我开玩笑了,这还有姑娘们呢。” 那叫林冕的军侯是马楠的同乡,平时两人关系就不错,见他面色赧然,哈哈笑道:“马大难啊马大难,幸亏是你脸皮厚,不仅厚还黑,看不来脸红,哈哈哈!” 林冕的嗓门很大,跟在马楠身后的众人都听到了,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马楠擂了他一拳,道:“我才不与你说笑,我先带他们进去复命!” 说完领着众人进了大营。 觅城大营分为四个区,每个区近万人,总统领为秦大将军,每个区统兵将军,下面还有偏将军、司马、校尉、都尉、军侯、屯长、队长、隧长若干,每个区还划分为若干了营地,配备粮官、司库、伙夫、厩夫等等,作为大夏驻守边防的中流砥柱,觅城在多年前就已经有了一套完整的运行机制。 觅城大营周围,早都有了随军亲眷做生意,一顶顶帐篷隔得不远。 有的士卒到了休沐之日或者是休了长假,也许出了营门就进了自家娘子的帐篷,方便极了。 马楠带着众人到了新的营区,这里是为了这次招兵新建起来了,都是帐篷,没有营房。 按照男女分开,一顶帐篷住二十个人。 看着黑漆漆的帐篷,诸位女子心里嫌弃极了。 不仅没有家里的床软和,就连屋子也没有。 白芷娇滴滴的道:“马隧长,我们女子也要住帐篷吗?” 马楠看了他一眼,粗声粗气的道:“怎么,有帐篷你还不想住?可以啊,那你自己上那边去住,地为床天为被,好得很。” 众人哈哈大笑。 白芷涨红了脸,指着马楠道:“你你你,你粗鲁。” 草果皱着眉头看着她,低声对察察和宋宋道:“我以前怎么没瞧出来白芷是这么娇滴滴的一个人啊,她怎么比小姐们还像小姐啊!” 马楠大大咧咧的道:“我马楠是军人,讲究的是上阵杀敌,又不是闺阁中的小郎君,粗鲁点怎么了?碍着你什么事了?” 见他毫不犹豫的怒怼白芷,许察察不禁喝彩道:“马隧长说的是,在营中就是要想着怎么报效国家,别整那些娇小姐的做派。” 马楠听了心里更是高兴。 张武几人也帮着众人安置。 到底是男女有别,女役得道营帐扎的远远的,靠近马厩和伙房。 一百二十名女役,陆陆续续的都到了。 六顶帐篷分成两行排开,按照她们来的顺序,粮官带着人一一发了被褥、布鞋、换洗衣物,带着他们去看了洗漱的地方,又交代如何听号声、如何吃饭,天黑了才走。 粮官一走,众人都倒在自己床上,说是床,其实不过是离地一尺的地方,搭了木板,上面铺了稻草,然后再铺棉被,摸起来硬邦邦的。 草果的铺位挨着察察,察察挨着宋宋,唯有白芷,自己挑了一个远离他们的位置。 草果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床,感叹道:“这个天气睡这样的床,真的不会生病吗?” 旁边一个女子接话道:“你知足,咱们在秦大将军军中,还是好的,还有稻草和棉被,有的军中呀,连棉被都没有,要自己想方设法的掏钱买呢。” 草果道:“啊,为什么呀?” 那女子望望门口,幽幽的道:“没钱买啊,那么多人,你自己算算,得花多少钱。” 宋宋和察察也被二人的连天吸引,宋宋插话道:“有赋税的呀,每年缴纳的那么的赋税,还不够开支的吗?” 草果身边的女子撇撇嘴,道:“那谁知道,那么多的官老爷,还有雍京的那么多人,谁知道钱哪儿去了······” 察察正色道:“慎言。” 那女子不屑的“哼”了一声,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有什么慎言不慎言的,大家都是这样说的。” 宋宋和察察暗自对视一眼,这女子一路走来不爱说话,没想到到了帐篷里,这么敢说。 “你是哪儿来的?”松松开口问道。 那女子也是爽快人,道:“我是澜州府平县人,我叫江珍珠,家中还有一个兄长,也在服役,不过不是在咱们这,在南边。” 许察察道:“我们来自澜州府许家······” 话还没说完,江珍珠笑道:“我知道,济世堂的许家,你们俩是许家的小姐,”说着指了指草果和白芷,道:“她们俩是许家的丫鬟,是跟来伺候你们的。” 察察也被珍珠逗笑了,道:“你说的都对,可是啊,她们可不是跟来伺候我们的。” 江珍珠瞪大眼睛看着察察,道:“怎么,进了军营还能脱奴籍?” 第36章 小草 听到江珍珠的话,众人手里的活儿都停下了。 在大夏,一旦入了奴籍,按照惯例,没有大功者,非死不得脱。 在对奴隶的管理上,更是严苛。 奴隶就是主人的私有物,可以买卖、赠与,可以责骂、殴打,更有心胸狭窄者,杖杀自家奴隶也只是上缴一定的罚金,便可了事,主人家不会受到什么惩罚。 大夏人深知奴隶惨境,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去当奴隶。 在澜州这样的边境州府,每年还有不少其他国家流入的奴隶,各种各样的人都有,大户们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去奴隶交易所选择奴隶。 所有的征役自然是不会征奴隶,用奴隶充数的,要被狠狠鞭笞二十下。 在许家,草果就是被父母卖进来的奴隶,而白芷,是因为她的母亲王娘子当时来许家做工,因手脚麻利会说话,得了许老夫人的欢心,便留在许家一直当管事,他们一家,并不是奴隶,只是寻常的雇工。 草果听到察察的话,心中一暖,不相信的道:“察察小姐,你的意思是,我以后不是奴籍了?” 白芷虽然不在几人身边,听到这,也不禁竖起了耳朵。 许家有不少奴隶,平日里白芷就仗着自己是管事女儿,没少指使其他人给自己干活,她牙尖嘴利不饶人,别人也都说不过她,有的人脑子聪明,知道捡白芷喜欢的话说,遇到脑袋愚笨一点的,就只会被欺负。 白芷不想再让人知道她是许家的丫鬟,所以虽然是一起进营帐,却没有睡在一起。 没想到江珍珠直接就说了出来。 她不禁多看了江珍珠几眼,心中暗暗地骂她。 许察察拍拍草果的肩,道:“自然不是了,已经都把情况上呈公廨了,再不要叫我什么小姐了,咱们现在都是同袍。” 草果心里激动极了,不仅脱了奴籍,还来到了军营,还有月饷,想她到底是撞了什么大运气。 她一手搂住察察,一手搂住许宋宋,兴奋的道:“我真的是太高兴了。真的,我太高兴了······” 说着眼中流下泪水。 草果的情绪也感染了周围的人,众人都在纷纷赞扬许家侠义。 江珍珠由衷的道:“我原先就听说济世堂许家是菩萨心肠,果然传言非虚啊!” 宋宋温柔一笑,道:“如果不是我和姐姐来这里,草果也不必来吃这个苦的。” “不不不,小姐,”草果连忙打断她,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才不想刚和你分开。” “哼,还真是当奴隶的料!” 白芷背对着她们,冷冷得道。 草果面色一暗,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许察察回头看她一眼,不悦的道:“都是一个帐篷里的,难道谁还能高人一等?” 江珍珠大声道:“自己不也是个丫鬟吗?还说别人,怎么,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那你怎么没有拖生到皇后的肚子里,去当个公主啊!” 说完哈哈大笑。 白芷“忽”的坐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江珍珠,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委委屈屈的道:“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我真的是活不成了,第一天就这样被你们欺负,我要去找人评评理。” 江珍珠惊呆了。 何止是江珍珠惊呆了,许察察、宋宋包括草果,都惊呆了。 这风扬跋扈的白芷是唱的哪一出,怎么突然变了作风了。 帐篷里其他人都不怎么熟悉,也不清楚缘由,见白芷哭的伤心,有几人就劝着。 白芷则是一个顺杆爬的,见有人安慰自己,更是哭的不能自已。 草果怯怯的问道:“这是白芷吗?她怎么这么能哭?” 江珍珠不耐烦的翻了她一眼,道:“装模作样!” 察察心中真的是要笑死了,这个白芷,真的是带对了,没了她,这枯燥的日子岂不是一点儿乐子也没有? 白芷果然是没有辜负她的期望。 只是这咿咿呀呀的哭声,太让人心烦。 江珍珠撇撇嘴,道:“这哭的功夫,比起我爹最爱装的小妾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芷听了她的话,哭声更大了。 宋宋看着白芷,才慢慢明白,为什么许察察一定坚持要带白芷来营里。 以前怎么没有发现白芷作精的本事呢? 白芷还在咿咿呀呀的哭着,就听到帐外有人在大声喊着,让人都出去。 众人连忙穿上鞋,跑了出去。 一个穿戴整齐,持枪的士卒现在前面,大声道:“传秦大将军令,所有人现在立即去南校场听训。不得延误!” 一连喊了三遍,喊完立即转身走了。 众人相互看了一眼,这今天下午才到,现在天黑,原本都打算睡了,怎么还要听训,南校场在哪里? 有动作快的已经跟着传话士卒走了,众人纷纷跟上。 此次觅城营共进新人九百七六人,包括一百二十名女役。 此时乌压压的人群都在往南校场走。 众人到了南校场,都自己找了位置站好,分散的一团一团的,也没有隧长屯长之类的过来引导。 南校场很大,地上的夯土硬硬的,中间空着,两侧摆着各种刀枪,还有各种石距绳索等等。 南校场是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子,台子上放着四面大鼓,每个都有磨盘那么大,鼓身涂得红彤彤的,两侧绑着大大的红花,牛皮蒙的鼓面紧绷绷的,鼓槌也是上好的杨木削成,圆圆的头上绑着红绸。 每面鼓前站着一个袒露上身的大汉,肤色黝黑,浑身肌肉。 南校场陆陆续续来了近一千人,众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原相众人都不敢说话,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过来,便都在底下偷偷交谈。 有攀老乡拉关系的,有做自我介绍的,还有一些人看着她们女役窃窃私语。 毕竟以前在营中,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女人。 被这么多人看着,宋宋只觉得脸上火烧一般,低声道:“他们是咋回事,一直盯着我们看,真的是好生无礼。” 周遭众人都在叽叽喳喳的议论着。 还是没有人来。 江珍珠道:“不是说秦大将军要训话吗?怎么还没到呀,这行伍中人怎么都不看时辰啊。” 草果,现在已经恢复了本名,张小草,虽然她很讨厌这个名字,但是澜州府交给觅城大营的户籍名册上她就是这个名字,所以只能不情不愿的叫这个名字。 张小草偷偷给察察说道:“察察姐,等我从这儿出去了,你一定要帮我取一个有文化的名字,我不要当小草,我想当好看的花儿。” 许察察心中一动,点点头。 张小草又补充道:“不起花儿的名字也行,和珍珠姐姐一样的名字也可以,你听珍珠姐姐的名字,一听就觉得很值钱啊!” 许察察宠溺的摸摸她的头,点头答应。 曾经的许察察也是这样,无比讨厌自己的名字,无比讨厌自己的家。 可她是幸运的,至少到现在为止,无比幸运。 第37章 同乡 众人在南校场站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仍然是没人来。 那四个敲鼓的大汉依旧是站的稳稳当当,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眼前的大鼓,对底下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真的是好困啊!” “我们都来了这么久了啊,秦大将军在哪里呀?” “我能回去了吗,我想回去睡觉,好困啊,是不是已经到子时了?” 议论之声越来越大。 有的人已经想走了,回头望去,来时的路已经被穿戴整齐的士卒整整齐齐的封住,无法出去。 许察察抬头看看天,已经快到子时了,天气原本就寒冷,现在夜里似乎变得更冷了,她裹紧自己身上的棉衣,拉拉宋宋,道:“你冷吗?” 宋宋点点头,道:“我回去就给父亲母亲写信,让他们寄点棉衣过来,就穿这个,我们熬不住。” 察察也点头,是要想想办法让自己过得好点。 许宋宋指尖冰凉,如果是在家里,早都用上暖炉了,更不会大半夜的不睡觉还站在外面。 宋宋叹口气,忍不住道:“难道真的和珍珠说的一样,军需困难?” 江珍珠将头凑过来,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竟然不信我,你是不知道别的大营,比咱们还不如,只不过是只有觅城大营冬天冷,冻不死人罢了。” 察察和宋宋都狐疑的看着她。 江珍珠看她们俩一脸不相信的样子,急忙道:“你们别不信,我堂兄可就在西南军中,家里使了点银饼,才让他当了伍长,日子好过了一点。” 西南大营,那是大夏皇帝直接管辖的军营。 许察察心中一凉,江珍珠说的肯定是真的,不然这种秘辛之事岂是她能知道的。 一个小小的伍长,都要使银饼,那其他的呢?是不是需要更多的银饼。 许察察正准备再问问,只听得一阵号角声。 在场的人纷纷静下来,原因无他,这号角震耳欲聋,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雄壮。 在场的众人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声音,有的人竟然双手捂住耳朵。 号角声落,那四个夜风中裸露上身的大汉双手持鼓槌,用力地敲响面前的军鼓。 那鼓声激烈无比,扣人心弦,阵阵鼓声中似乎看到在战场上勇猛杀敌的士卒们,众人都被惊呆了,他们的眼睛随着高高举起、落下的鼓槌来回。 偌大的南校场上,没有一丝杂音。 一个长音之后,四人同时收手,动作整齐划一,四人收了鼓槌,便列着整齐的队伍,隐没在黑暗之中。 众人心中仍是震撼不已。 “将军到!” 一人大喝道。 呆若木鸡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只见一队身披银甲、头戴铁盔的士卒走了过来。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身材挺拔、器宇轩昂,只不过看着才三十多岁的模样,他身穿银甲,腰中系着宝剑,身后大红色的披风随风飘扬。 他们快步穿过人群,那领队的将军快步走上石台,一挥自己的披风,转过身来面对着大家。 他扫视一眼现场的人,眼神中透露出些许不满,面上仍旧是毫无表情,他伸手摸了一下自己腰中的宝剑,朗声道:“我乃大夏觅城大营偏将军孙柏元。” 众人似乎都愣了一下,不是说好的是秦大将军吗?怎么才来了一个偏将军啊! 孙柏元道:“今日训话,原本是秦大将军要来与大家见面,只是秦大将军临时有要紧军务处置,故而派我今日为大家训话!” 孙柏元道:“大家今日走进觅城大营,那就是大夏百万士卒中的一员,在这里,你们不再是家里的公子、小姐,你们要每天刻苦训练方才能对得起百姓的供养,你们的吃、穿、住,都是万万千千个大夏百姓的血汗,不可浪费一丝一毫。你们营中兄弟,那就是比你们亲兄弟还要亲的人,你们万万不可妒忌,万万不可手足相残,一旦发现,所有参与人都要受到惩罚。我们要感激皇帝陛下,感激大夏百姓,让我们有了守护家园的机会,忠君爱国,这几个你们要牢牢地记在心里,任何时候都不能忘记。身为士卒,不能胆怯,若有军功,就能晋升!” 这一番话,说的大家热血沸腾。 是啊,个个都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一想到自己能够建功立业,能够光宗耀祖,能够衣锦还乡,怎么能不激动! 孙柏元十分满意大家的反应,又扫一眼女役,道:“今年与往年有所不同,大家都看到了,咱们觅城女役还有一百二十名女役,我不管你们是谁家的大小姐,在营中那就是士卒,是战士,你们万万不可因为是女子而产生懈怠,也不可在营中做出不合时宜之事!所有的一切,均要在伍长的同意之下,前三个月,你们若有错,伍长代你们受罚,以后那就是谁错了罚谁。” “都听懂了吗?”孙柏元大声问道。 他是有一些内功底子在身上的,不然这么大的南校场,他竟然能将所有的话一字不落的送进每个人的耳朵。 江珍珠眉头一皱,低声问道:“什么是不合时宜的事啊,这个话为什么只对咱们说?” 她说话的声音很小,没想到依旧被孙柏元听到了。 孙柏元道:“你想说什么?不知道什么是不合时宜?那我就告诉你,我在说话的时候,你就把嘴巴闭紧,不要讲话!” 江珍珠面上一红,也不敢争辩什么,垂下头去。 她在心里暗暗懊恼,这以后也要改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毛病了。 接下来,就是把人分到各处去。 按照数字进行编队,每二十人为一伍,配备一名伍长,十伍为一隧。 女子共计一百二十名,就直接按照帐篷进行分配伍长。男子则不一定,早就有分好的名单,有人拿着名单,一个一个念名,念到名字的人出列,跟着领自己的伍长走。 伍长都在有条不紊的领着自己的人。 孙柏元带着人,随意巡视着。 他本就是喜欢这样的场合,尤其是今天,秦初尧没有来,他来训话,那种感觉,真的像是在三伏天吃了冰块一样舒服。 他从军多年,现在仍然只是一个偏将军,他一直认为是自己背后无人。 秦初尧能当大将军,并不是打仗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的夫人,乃是当今皇后亲妹。 可是他的夫人,只是一个雍京普通官员家的女儿,否则以他的能力,早就是将军,甚至是大将军。 他正暗自想着,只见一男子正静静地看着他。 沐白看着意气风发的孙柏元,脸上忽然浮上笑意,他快步跑到孙柏元面前,恭敬的道:“孙将军,我是白水县来的,听说孙将军也是白水县人?咱们是同乡呢。” 孙柏元瞥他一眼,道:“哎呀,你这小子竟然连我是哪里的人都知道?” 沐白立即道:“那可不是,我之前就听说了孙将军的大名,今日终于一睹您的风采,果然他们传的都不错。” 孙柏元看着这个自己的同乡,来了兴趣,道:“来,你给我仔细说说。” 说着让身后的人将沐白带着去他的营帐。 第38章 伍长 马楠一瘸一拐的出现在许察察他们面前。 许察察立即意识到,马楠正是他们的伍长,她也挺高兴,马楠不是一个坏人,就是在营中待久了,说话比较粗鲁而已。 只是他怎么一瘸一拐? 宋宋他们也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叫着马隧长。 毕竟大家一起走了那么远的路,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大营里,能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自然是感到亲切极了。 马楠面露尴尬,道:“我已经不是隧长了,现在起,我就是你们七四零四队甲伍的伍长…” “为什么呀,你不是隧长吗?怎么成伍长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对呀,马隧长,你是怎么回事呀?” 林冕分开包围马楠的人,将他一只手扶在自己肩上,对众女子道:“马隧长因擅自更改路线,今天下午领了二十军棍,降为伍长。你们可要好好听马伍长的话,让他少操心,好好养伤。” 马楠不好意思的道:“哎呀,林军侯,你同她们说这些是做什么,这和她们又无甚关系。” 林冕叹口气,道:“我说出来,也是大家误会,你也是第一次带女役,该说的一定要让大家知晓,他们与男子不同,一些事不知道该如何做,你更要用心。” 察察与许宋宋默契的对视一眼,这个林冕,还真的是一个心思细腻的人。 马楠对着众人嘿嘿一笑,又倒吸一口凉气,用手捂着自己的屁股。 二十军棍下去,马楠还能站起来,已经是了不起了。 林冕也不再过多停留,只给众人说道:“马楠这几日行动不便,我已经禀告了将军,这几日的操练由我代劳,我明天会在这里等你们,你们切记一定要按时到,不可延误。” 接着又给众人交代了几句要紧的,就扶着马楠离开了。 其他众人也不再说话,一起回了营帐。 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是快丑时,想起刚才说的,辰正时分就要在南校场列队,许宋宋心里愁死了。 她长到这么大,家里在吃穿用度、日常起居上从未做过严苛要求,现在真的是很不适应。 营帐中静悄悄的。 可真正入睡者了了。 大家都很累,却又睡不着。 今天这短短一天,发生了许多,也见到了许多。 大夏风气开放,对于男女交往也并无明令禁止,可仍然有些女子,甚少出门,家有外男时也是回避,今日在南校场见了这么多人,有的人忍不住偷偷在心里走了女儿家的小心思。 黑暗中,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道:“今日见了那孙将军,真的是丰神俊秀、气度不凡呀!比咱们平日里见得男子都英朗许多。” “是呀是呀。” “我就说这里也并非是一无是处,你看,这不就是么?在这里找个好郎君嫁了,不比外面那些弱书生强多了。”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大家都是差不多年岁的人,自然是能够说到一起的。 许察察也在黑暗中微微一笑。 不管在哪里,有这样的心态自然是好的。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相处的日子还长,轻松愉悦点自然是没错的。 营帐里气氛很好。 张小草已经微微打鼾。 宋宋也没了声音。 营帐里的声音渐渐小了,最终归于寂静。 辰正时分,众人被号角声吵醒,都慌忙起身,穿衣洗漱。 宋宋的手伸进水里,就惊叫一声,道:“好凉!” 实在没办法,只能不洗脸了,头发匆匆一挽就向外跑。 毫无意外,第一天训练,她们二十人全部迟了。 不只是她们,除了零星几个人按时到了,其他所有人都迟了。 各个伍长的脸黑的犹如锅底。 风一阵一阵刮过南校场。 旌旗猎猎。 出乎意料的事,没人说任何话,伍长把人带开了。 马楠没有出现,林冕一身红色训练服现在众人面前。 白芷艳羡的道:“林校尉,你这身真好看,我什么时候能穿上这么威风凛凛的衣裳就好了。” 林冕正色道:“我只是一个军侯,并不是校尉,你不要随意称呼。你只要安心训练,自己有本事了,自然也能穿上这军侯的衣裳。” 白芷吐吐舌头,故作俏皮的道:“哎呀,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我一个小女子,什么也不会。” 许察察一阵无语,这个白芷真的是叫错了名字,应该叫白痴才对。 那林冕看白芷一眼,并不答话,而是拍拍手,叫大家集中。 林冕给大家讲解了队形,站立、行走的姿势,便带着一遍一遍训练。 枯燥无趣。 偏偏林冕又是不苟言笑,对着二十个女子也没有丝毫笑意。 训练一个时辰休息半刻钟。 众人早都累的不行,现在得了休息的令,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坐在地上。 是真的累。 有些训练男子都吃不消,更不用说女子了。 夯土地冰凉。 宋宋一把拉住就想坐地上的张小草,道:“别坐,太凉,对身体不好。” 张小草有气无力的道:“我的腿好疼,我站不住了,我好想躺着。” 察察弯着腰,捶着自己的腿,向林冕靠近一些,道:“林军侯,这样的训练我们还要多久。” 林冕道:“十天。” 察察道:“十天?那十天之后呢?” 林冕道:“搓麻绳。” 察察愣住了,看着林冕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说假话。 张小草在一旁听到搓麻绳,疑惑的道:“怎么,军营里也要做工吗?我们是搓了麻绳拿去卖钱吗?” 众人纷纷围住了林冕。 林冕无奈的看了一下张小草,这个丫头在想啥,怎么会说出这样傻的话。 “这三天,我负责带你们,三天之后,马伍长就回来,有什么事你们可以问他。”林冕道。 白芷也围了上来,一双手还不经意的去摸林冕的衣裳,口中赞叹道:“林军侯,我就说你的衣裳好看,你们看看这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的。” 林冕不露痕迹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同时也忽略了白芷看他的眼神。 那是一种黏腻腻的眼神,有点儿崇拜的意味。 还好只有三天。 林冕安慰自己。 哨声响起,开始训练。 下午开始讲穿衣、洗漱、吃饭,还有营帐里被褥、行李的叠放。 直接就用了她们自己睡觉的营帐。 看着林冕认认真真的把棉被折好,白芷又忍不住出声赞叹道:“林军侯果然是厉害,这么软的棉被都能叠的这么工整,真的是不仅仅人好看…” “白芷!”林冕叫了她的名字。 “有。”白芷特意回复的很大声。 林冕站起身,冷冷的道:“我再给大家讲授方法,你要认真听,不要说一些不相干的话。” 白芷故意挺挺胸脯,娇滴滴的道:“哎呀,林军侯,我也是实在忍不住夸赞你,不像我家里的兄弟,天天只知道吃饭,什么都不做的。” “白芷!出去,围着南校场跑五圈。张小草,你去监督!”林冕道。 白芷愣住了。 怎么这娇滴滴的样子还有男人不喜欢? 第39章 伙食 张小草得令,立即拽着白芷出去了。 只剩下的十八个人安安静静。 一天过去了。 一直到傍晚伙房放饭的时候,白芷和张小草还没有回来。 察察和宋宋正在想着要不要去伙房给她们拿点道,两人回来了。 张小草一脸的垂头丧气,白芷反而是喜笑颜开,看的宋宋一脸疑问。 察察在二人脸上来回看了看,也是一头雾水,小草见了二人,撇了撇嘴,想哭。 白芷正站起身要出去斜眼看了三人一眼,头也不回的走了。 “小草,你要不要先吃点饭啊,不知道这会儿伙房还有没有吃的。”宋宋道。 小草还瞪着白芷的背影,气鼓鼓的道:“不吃了,我已经吃过了。” “吃过了?到底怎么回事,快讲给我们听听。”察察好奇的道,她刚和宋宋从伙房回来,没见到人呀。 听了张小草说的来龙去脉,两个人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原来小草和白芷来了南校场,白芷死活不愿意跑步,拉着小草一直说二人之前的交情,奈何小草就是不理她,让她一定要按照林冕的话去做,白芷无奈只能乖乖的去跑步。 谁知道,一圈还没跑完的时候,就停下来了,白芷在南校场瞧见了前来观看训练的孙柏元,不知道是体力不支还是被地上的小石子磕了一下,她倒在了孙柏元面前。 近在咫尺的孙柏元自然是第一时间扶起她。 张小草恨恨得道:“你们是没瞧见啊,那白芷倒得一个弱柳扶风,看到孙将军,眼中都含着眼泪,就为罚她这事,孙将军还特意穿了林军侯过去,告诫林军侯不可太过严苛,要爱护士卒。” 许察察听完,愣了半晌,不由得敬佩道:“这白芷果然是一个奇女子啊!坚韧不拔,简直是让人佩服。” 她知道白芷心比天高,不愿意做一个服侍人的丫鬟,这她能想到,把她从许家带到军营,也是担心她再去使出什么下作手段去害人。没想到,到了这尽是男人的大营,反而还更如鱼得水。 她丝毫不介意别人怎么议论她,也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她卯足了劲儿,去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样想来,是在林冕那儿失了意,没想到竟然能遇到孙柏元,这孙柏元无论是官职还是气度,自然是林冕不能比的。 白芷可不是什么娇娇弱弱的人,跌倒估计也是早都在心里设计好的,恰巧倒在孙柏元面前,然后再添油加醋的一通胡说,那梨花带雨的模样自然是惹人怜爱的。 “姐姐,你干嘛还夸她。”宋宋不理解。 察察微微一笑,道:“没什么,我说着玩的,你不觉得白芷这个脸皮,寻常女子谁有?” 宋宋以前与白芷见面次数也不多,她之前是许老夫人房中的丫鬟,在自己母亲手下当差,可想而知过得有多舒服,若不是这次许廷和岑氏认女儿,许老夫人也不会把她拨过来伺候。 王娘子自然是有自己的小九九,这许察察并不是许家亲女,伺候的时候不用心也没事,更何况白芷自小在许家大院长大,上上下下的人都认识,她一过去就是贴身大丫鬟,月奉也是上涨,何乐而不为。 宋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对白芷颇有微词,没想到察察反而还开口称赞。 张小草道:“就是呢,察察姐,她明明就是一副狐媚子样子,看到男人就没骨头,刚才都恨不得倒在孙将军怀里呢。” 张小草说着还学了一下白芷的动作,将许察察当做了孙柏元,一下子倒在察察怀里,惹得几个人一起笑。 宋宋笑呵呵的道:“你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狐媚吗?就这样说人家,这个毛病可不好,以后别再背后说人家小话。” 张小草撅撅嘴,解释道:“姐姐以前给我讲过妲己褒姒的故事,我都记得,那话本子那些女子就是这样子的,和她一模一样的。” 瞧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察察也笑道:“听你宋宋姐的,没有错。你要不要再去找找伙房的老樊啊,赶紧去滚点吃的,不然真的要饿着肚子睡了。” 张小草拍拍肚子,笑嘻嘻的道:“那倒不用,在孙将军的营帐里我们已经吃过了,孙将军还让我们吃了小米粥,还有豆腐呢,用豆酱腌了,可入味了。” 孙柏元果然是怜香惜玉,带着白芷和张小草直接去了自己营帐,还拿了自己的晚饭给她们吃。 看着张小草那一脸向往的样子,察察道:“那是自然呀,他是偏将军,衣食住行自然是要比普通的士卒要好一些,不然还有什么能激励着士卒们建功立业啊。” 张小草砸砸嘴,憧憬道:“我也想当将军,我也想天天吃好吃的。孙将军还说呢,我们去的不巧,今日没有肉吃,唉,我的运气真的不好。” 吃顿肉就能让心情好起来,这张小草真的是单纯可爱,只要能吃到好吃的就很满足。 察察道:“那就好,我们都已经洗漱完毕,你快点去,不然一会儿连水都没了,刚才伙房还说给女营的烧了热水,但是不太多,你快点去。” 听到察察这样说。张小草连忙拿了自己的汗巾跑出去了。 这里人数众多,也就是照顾一下女子,男子们更是没见过热水。现在伙房能烧点热水,真的是不错了。 短短几日,许宋宋只觉得自己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浑身的骨头像是散架了,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想想明天、后天,乃至于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都是不断的重复这样的生活,她有点儿绝望,她也想和小草一样,每天吃饱肚子,不要有其他的想法,可是她始终做不到。 她想父亲,想母亲,想伯父,想三叔,还有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她想的不行,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缺了一个窟窿一般。 眼泪不自觉的自眼角滑落。 营帐中的人陆陆续续睡着了。 还有人轻轻说的梦话。 察察同样躺在床上,双臂枕在脑后,望着营帐出神。 两个人都是满腹心事。 这天晚上,大家都不怎么说话了,训练了一天,都很累,也没什么说话的心情。 直到大家都睡下,白芷才蹑手蹑脚的走进营帐。 第二天一早,众人又是在号角声响起时慌乱起身。 不出意外,到达南校场时,都迟了。 众人垂着头,不敢说话。 不仅仅是她们甲字营,女役的六个营帐,全部都迟了。 六个伍长全副武装,站在最前头。 男子们已经在南校场跑了一圈儿了。 六个伍的女役,像是无人管一般,没有人问她们,也没有人看她们。 女役们静悄悄的站好,努力的按照昨天伍长训练的站姿,挺起胸膛一个一个站好。 看着她们到齐了,六个伍长忽然成了一列,穿戴整齐,背着环首刀,绕着南校场开始跑。 各位女子目瞪口呆,面面相觑,不知他们是何用意。 第40章 白芷 六个伍长围着南校场跑了一圈又一圈。 南校场的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环形,一圈下来大概有一里左右,平日里训练的跑步就在这里,环形外面又分了若干个方形的区域,这次新招募的士卒平日里都在南校场训练。 女子们都站在边上,原先还有人窃窃私语,好奇的数着他们跑的圈数,但是瞧着这六人面上严肃,对她们的嬉笑打闹毫不理会,众女子渐渐就都不言语了。 六个伍长动作整齐划一,甚至就连呼吸也是一致的,六人身上还穿着盔甲,腰中背着环首刀。 尽管现在是寒冷冬季,他们的头上冒出来丝丝热气。 所有女子寂静无声。 有的人还保持着吃惊的模样,有的人垂下头,有的人悄悄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整整十圈,六个人才停下来。走到各自队伍前面。 林冕脸色通红,口中不断的喘着气,胸膛起伏,却仍旧是身姿挺拔,看的出来他在尽量克制自己。 江珍珠面有不忍,走上前道:“林军侯,真的是对不起,都是我们拖累了你,都怪我们迟了。” 林冕心中一暖。 这些女子才来军中第二天,本就一个个娇弱身子,起不来也是情有可原。对于她们,不好处罚,可是带着训练的伍长们都是在营里至少已经三年,身为伍长,管教不好那就是他们的错误,所以代为受过。 其他女子们也都纷纷围住林冕,言语中都有不好意思,都一再承诺明日一定按时到南校场。 江珍珠道:“林军侯你放心,明日我们一定按时到,绝不会让你再受罚。” 众人七嘴八舌的都在说着自己的保证。 林冕微微一笑,道:“那就明天看你们了。” 今日的操练与昨日没什么不同,还是走、跑,还是整理内务,打包自己的行李。 一天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众人的手几乎都是酸的,脚也抬不起来,一个个瘫倒在床上,叫苦连天。 许察察用手揉着自己的胳膊、腿,一边揉一边给宋宋讲动作,许宋宋也有模有样的,把自己的胳膊、腿都揉了一遍,觉得舒服多了。 “这营中应当有大夫在,咱们要不要去找他们看看,我这腿啊,感觉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江珍珠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道。 察察道:“大夫肯定有,只是他们估计很忙,觅城大营近五万士卒,大夫屈指可数。你的腿疼是因为这两天跑的多走的多,习惯就好了。” 江珍珠做欲哭无泪状,可怜巴巴的道:“想我江珍珠也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女子,我应该是自由自在的呀,为什么每天要在这里跑步跑步啊,我也不想打包行李,我想回家!” 张小草也附和道:“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想回家。” 白芷轻笑一声,道:“回去了干嘛?就你这样的,只能做奴隶了。” 张小草怒极,一下从床上跳下,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快步跑到白芷面前,指着白芷的鼻子道:“怎么了?你一口一个奴隶,公廨都已经脱了我的奴籍,难道不算数吗?还要经过你的同意?你真的是太高看自己了,奴隶不是人?你自己是主子吗?这里可不是许府,我们可不是王娘子,还得啥事让着你,你以为你是谁?谁家的大小姐吗?人家宋宋姐才是真正的有钱人家的大小姐,你看着都不像!” 小草这一番话让大家都震惊了。 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跟在身后的小丫鬟? 察察低声对许宋宋道:“这个人真的是小草吗?她嘴皮子怎么这么溜?” 许宋宋同样是吃惊不已,小草八岁被父母卖进许家,十三岁来到她身边,两个人也相处了近三年,第一次听到她这么利索的说话。 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家里的厨娘还有那些婆子们嘴巴是有多厉害,小草在许家八年,听到的话自然是不少,见得多了,自己也就学会了,再加上她现在已经不是奴籍,没有什么顾虑,自然天性就释放出来了。 白芷被自己一直瞧不上的张小草一顿猛殇,当下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一向争强好胜,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从床上尖叫着跳起来,往张小草身上扑。 张小草身子一侧,往边上一躲,白芷扑了空,自己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大马猴摔地上。” 张小草毫不客气的嘲笑,江珍珠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白芷狼狈不堪的趴在地上,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许宋宋走上前,扶起白芷,又拉过张小草的手,温柔的道:“你们不要再吵了,咱们既然在一起,就都是姐妹,你们俩天天打嘴仗,这有什么意思?孙将军也说过了,要团结友爱同袍,你们之间不可再起矛盾了。” 张小草依旧是瞪着白芷,碍于宋宋还拉着自己的手,不好说什么。 白芷眼底浮过一抹得意之色,很快又隐藏不见,转而是一双泫然欲泣的大眼睛,咬着嘴唇看着小草,哑着嗓子道:“许小姐说得对。我们都要好好听孙将军的话,小草,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你了,我们都是亲如一家的亲姐妹,我真的不该这么说你。” 张小草今天真的是被白芷的脸皮惊住了,她还真的是能屈能伸,骂人的时候嚣张跋扈,道歉的时候弱柳扶风。 小草心里才不相信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相信。 不仅仅是小草,许察察也不信。 一个人的脾气秉性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改了,太离谱了。 就连才认识两天的江珍珠,都笑了,她凑到察察身边,不怀好意的笑道:“哦呦呦,你们许家真厉害啊,出了一个变脸大王,佩服佩服。” 许察察胳膊肘轻轻碰碰她,道:“别说了,一会儿拉着你哭的泪水涟涟,你还要去哄人家。” 江珍珠道:“我才不会。我才不会像宋宋一样,唱什么将相和。” 还有一句她没说出来。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样眼泪汪汪的人,尤其是不无辜的眼泪汪汪,看着就想揍一顿。 许察察如果知道江珍珠心里的想法,肯定会说一句“知己啊!” 那边许宋宋劝好了两人,白芷不再哭了,小草也不再像一只气鼓鼓的河豚。 营帐里又恢复了平静。 人们陆陆续续都睡着了。 许察察在黑暗中等着。 没过多久,就听到有人起来了,悉悉索索的穿好衣服,蹑手蹑脚的下了床。 察察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平时姑娘们起夜,都是要唤几个人一起去,外面黑漆漆的,油灯都没有,只借着月亮的光看路,更不用说呼啸而过的北风刮的声音让人害怕。 这个独自行动、胆大包天的人,除了白芷,她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那人出去之后,察察也迅速起身,经过白芷的铺位时,手向枕头上摸了一把,果然没人。 察察出了营帐,就看了白芷,她轻车熟路的走了一条小路,穿过各个营帐,一路向西。白芷脚步轻盈,风中还隐约能听到她口中哼唱的歌儿,想来心情甚好。 察察裹紧身上的衣服,不近不远的跟在白芷身后。 这觅城的夜里还真的是冷。 白芷心情确实不错,这会儿除了守夜的人,其他人都睡了,她手里有可通行的腰牌,也不怕被人问询。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到了。 第41章 夜奔 白芷一路畅通无阻,一直走到树林边上的一个小营帐前面。 这里距离她们住的营帐,距离不近,靠着一大片树林,在月夜里黑黢黢的,像是一个张着大嘴的妖怪。 这个营帐比起她们住的,小了很多,却也精致很多。 小营帐门口还站着两个拿长矛的士卒,白芷见了他们,伸手亮了一下腰牌,那两个士卒只看了一眼,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察察偷偷绕到了营帐后面,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树林里。 把自己的营帐扎在这么偏的位置,背后又有大片树林做掩护,仿佛是给自己隔离了一个小天地,这个人心思真的是细腻啊! 尤其是冬季,树上的叶子已经凋落,光秃秃的树枝都变成了黑色,在夜空下,有说不出的诡异。 白芷进去之后,就听到她声音娇柔的道:“孙将军好,您说晚上要指点我一二,我就来了,这一路上那么黑,真的是有点吓人呢。” 果然是孙柏元,这孙柏元都做了军侯,怎么没有住营房,还在住营帐,还是这么偏的位置。 只听孙柏元爽朗一笑,道:“白芷姑娘果然是女中豪杰,夜晚独自赴宴,勇气可嘉,来,我们一起敬白芷姑娘一杯!” 里面响起了一阵碰杯的声音。 只听一个男子道:“感谢孙将军,没有孙将军,我们去哪儿能吃到这么好吃的,我们受到的待遇,那是别人想也不敢想的,孙将军,作为您的同乡,我真的是觉得自己太幸运了。” 这个声音,许察察听到过,当时在小苍负山,宋宋介绍过。 是沐白。 沐白是清昙的师弟,怎么现在和之前判若两人? 听他这语气,能够和孙柏元攀同乡竟是什么无上光荣的事,这谄媚的语气,简直让人作呕。 孙柏元听了沐白的恭维话,很是受用,道:“沐白呀,你说你是我同乡,家里到底是哪儿的,你说说,我也看看咱们两家到底是远还是近。” 沐白陪着笑,道:“孙将军,我家是白水县小羊乡沐家庄,那庄头第一家就是我家,我家原来也是殷实人家,谁知道,唉,只是我父母早亡,幸得叔叔婶婶收留。我听闻咱们大夏,无论出身,皆是有军功者晋升,现在也想在孙将军麾下效力,给自己谋个好前程,也省的让叔叔婶婶担忧。” 说着言语之间已有哽咽之意。 这一番话说的诚恳至极,孙柏元心里舒坦,忙道:“你瞧瞧我,竟然又让你想起了父母,我真的是不该。” 旁边又一男子道:“沐白呀,你真的是比那些新来的蠢木头们强多了,想挣军功?那你就更得好好跟着孙将军,有了孙将军在,那军功还不是手到擒来?” 沐白也笑道:“是呢是呢,我自然是愿意为孙将军效犬马之劳的,借着孙将军的酒,我再敬将军一杯。” 说着又是碰杯之声。 听了沐白说的第一个,许察察心中先是惊异,仔仔细细回想了他说的家乡地址,心中又了然。 营帐里不断恭维之声,大多都是围绕着孙柏元,四五个男人之间还夹杂着白芷矫揉造作的声音。 有人道:“也不知道上头怎么想的,整一帮娘们来军营,军营自古都是男人的战场,她们来干什么?洗衣服做饭啊!” 众人哈哈大笑。 孙柏元颇为正义的道:“可别胡说,皇帝陛下的命令,谁敢违抗,再说了,营里有了女子,你没瞧见那些士卒们训练起来都更有劲儿了吗?” “孙将军说的极是,她们呀,至少比小觅镇姑娘们干净多了,听说还有几个都是富家千金,他娘的,等我有军功,我一定要讨一个做婆娘,还要一个家里有钱的,给我多多的嫁妆,哈哈哈!” “你这李大山,净想美事,真的是喝多了!” 那叫李大山的人不服气的说道:“我才没喝多,过段时间就要换防,我就带着他们去小觅镇,我就看上那个济世堂家的大小姐,我给你们说,那天我远远瞧见,心里就喜欢的不行…” 察察附耳听了一会儿,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孙柏元真是个冠冕堂皇的,怎么还能让这种人做到偏将军?” 只听见营帐里白芷娇滴滴的声音传来“那宋宋小姐看着柔弱,实则可是个硬骨头呢…” 察察觉得甚没意思,正准备走的时候,听到沐白道:“孙将军,我喝了太多酒,请容我出去方便一下。” 说着走了出来,径直来到帐后。 察察借着月光,看到面色严峻的沐白,她故意轻轻踩了一下地上的枯枝,发出细微的声音。 果然,沐白瞬间抬起头,眼神清明,哪里像是喝多了酒的人。 沐白看到了,一个黑影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那黑影忽然身形一动,迅速向树林里移去。 沐白不容多想,立即跟上。 刚才那响动,估计就是故意让他察觉,才好让他跟着过去。 那黑影身形矫健,轻功了得,似乎都是踩着树枝一路在飞。 沐白的武功自是不弱,但是这黑影的轻功着实太好,有几次快要跟不上,可黑影似乎是在故意停下等他。 两人一前一后,不多久竟然奔出了五里之远。 察察原先觉得这里只是一个树林,没想到这么大,说是森林也不为过,而且林中毫无生活气息,且一路过来都是地势蜿蜒,树木茂密,现在冬季,如果是其他季节,只怕这么多树连起来就是遮天蔽日的景象。 许察察站在一棵树上,转过头来看着沐白。 沐白这才看清楚是谁。 还没等他开口,只听察察看着他,薄唇轻启,道:“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沐白的脑中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了。 他知道这个女子,是济世堂许家的人,也知道是清昙师兄救下的人,也知道她就在这觅城大营中,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今晚引他来此的人,会是她! 沐白的脸,在月色下,更白了。 “是你?” 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许察察点头,道:“是我。” 沐白道:“沐白拜…” 许察察打断他,道:“不必。” 沐白愕然,眼中有慌乱的情绪。 许察察道:“你想做什么,我大概是知道的,孙柏元不是蠢货,他刚才问你家在何处,就是想要去查你的底。这个你放心,不会出问题,可是你不能轻举妄动,这是觅城大营,是军中,孙柏元是军籍,且职位不低,如果他出什么事,震动不小。” 沐白有点灰心,道:“我好不容易到了他身边,我真害怕我一刻也忍不了,我…。” 察察抬头看看月亮,道:“不会太久了,我刚才听到,快换防了,这次如果没错,是该轮到孙柏元了。” 沐白猛地抬头,道:“你也要去小觅镇?你可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万万不可,那里太危险了。” 察察唇边浮上一丝笑意,若有所思的道:“有人想让我们去,不然有什么理由用兵?” 不管是谁,总有人要去的,这一百二十名女役,最先拼的就是运气。 第42章 心魔 清昙抱着瓦罐,小心翼翼的将竹叶上的雪扫进去。 用雪水酿出来的酒比泉水酿出来的好喝些。 清昙每天都会收集一些,可是这雪化的极快,太阳出来没多久,就不见了,因此他经常去半夜起来。 渝尔抱着两个新的瓦罐,道:“大师兄,今日下山采买,又给你买了两个新瓦罐,今年你酿的酒,我可要多喝点,我是出了大力气。” 清昙道:“那是自然。放心,不会少了你的。” 清昙去瞧了一遍自己的糯米酒,已经煮熟了的糯米白白胖胖的,在曲子的作用下正在出酒。 这一点一点收集而来的雪水,就用来洗米、蒸米。 酒出来后先不急着喝,放在竹筒中密封好,阴凉处放置三个月,拿出来的酒不仅有糯米香,还有淡淡的竹叶香。 渝尔跟在清昙身后,兴致勃勃的道:“这还有不到一个月快过年了,不知道沐白师兄在觅城怎么样,对了,还有宋宋和青竹姐姐,好久都没有他们的消息了,不然我们去看看?” 清昙自顾自的忙着手里的活儿,道:“大营有大营的规矩,你贸然过去也见不到。那边的日子不好过归不好过,但也不至于过不下去的。” 渝尔叹口气,道:“我听不少人都在议论这次招的女役,各种话都有,好听的不好听的…” 清昙的手一顿,停下来了,他将手相互搓搓,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道:“这个世上,男子女子只是性别不同,其它没什么不同,男子可以当厨子,女子也可以,男子可以当车夫,女子也可以,男子可以当大夫,女子也可以,事情都是人做出来的,只要想做,多多少少都是会的。” 渝尔若有所思的道:“大师兄,你这话不对,并不是所有的事男女都一样能做的。” 清昙疑惑的看着他。 渝尔一本正经的道:“你看,就像生孩子这件事,男子就没有办法呀,对不对大师兄。” 意识到他在狡辩,清昙微微一笑,也不与他争辩。 生儿育女这是女子独有的特性,但是服役男女皆可。 清昙觉得这个想法真的是好极了,女子服役,磨练意志,训练体能,也许能给自己挣军功,也能晋升。那时候全天下的人都会看到,女子能做的事有很多,不仅限于家里的厅堂。 人,生而平等,纵然人生有千万种,只是皮囊,除却外界给的衣物、职位、身份等等,内里大家都是一样的,都是人。 就连三六九等,都是人自己分出来的,用以区别而已。 “师兄,这是什么?” 渝尔好奇的拿起桌上的两把剑问道。 只见这两把剑都配有剑鞘,通体乌黑,一把稍大,一把稍小。 看着古朴而笨重。 渝尔拿在手中掂了掂,道:“这份量着实不轻啊!大师兄,你这是什么时候打了这两把剑?你不是爱使长棍,什么时候改用剑了?” 清昙看着他手中拿着的两把剑,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一个晚上,他服侍广林道长用完晚饭,两人又念了一篇经,他正准备给师父告辞时,广林道长忽然叫住他。 那时候广林道长看他的目光,慈爱中带着些许无奈,还有些许期待。 广林道长从柜子深处,找出了这两把剑,认认真真的擦拭一遍,庄重的递给他。 “师父,这是何意?我从未使过长剑,我不擅用剑的。” 他不解的看着自己的师父。 广林道长伸手摸摸他的头顶,道:“这是你的。” 二十五年前,还未满月的婴孩被人放在上善观门口,寒冬天气,大雪纷飞,身上只有一个薄薄的襁褓,孩子被冻的鼻尖通红。 若不是那天广林道长从澜州府回来,听到了猫叫似微弱的哭声,这个可怜的孩子应该就死在了飘雪的冬夜里。 广林道长把孩子抱起来时,才发现他的身边还有两把剑。乌黑的剑原先被白雪覆盖,他抱起孩子的时候,襁褓带起一些雪花,才让黑剑露了出来。 广林道长又仔仔细细找了一圈,没有任何书信。 如今,那差点死在雪夜里的婴孩,已经长成了八尺男儿,学识渊博、举止文雅、一心向道,已经是在整个澜州府颇有名气,也是他用心培养的接班人。 清昙错愕的看着师父,不解道:“师父,这是要赠我两把剑吗?是觉得我应该好好练练剑术吗?” 广林道长知道他误会,他这个徒弟,心思都在练武念经打坐上,求的也是早日飞升成仙,怎么会想到别的。 广林道长连忙解释道:“清昙,你听为师说。这两把剑,是当时放在你身边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将你放在了观前,和你一起出现的,就是这两把剑。” 他还记得当时特意在上善观周围询问是谁家的孩子,甚至还去了澜州府询问,结果是没有任何消息。 “我在想,这两把剑应该是你父母的东西,这对他们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广林道长说道,“你很好,为师能教给你的东西已经不多了,你真的是为师见过最有天赋最仁慈的孩子。” 清昙有点呆。 师父为什么会这样说? 他知道自己是抱养的,从小没有见过父母,陪伴他的只有师父、师叔还有众位师弟,他没有亲情的概念,也无法体会别人口中说的父母之情,所以现在听到师父说这些,他心里虽然有不一样的感情,可是面上仍旧是不露声色。 广林道长心里很清楚,清昙在上善观整整二十五年,心地淳厚、心无旁骛,但是他已经隐隐感觉到,清昙尘缘未了。 对清昙的身世,他做过许多猜想,并且越来越向着他猜的方向前进。 广林道长的脑中闪现出袁牧之的脸。 清昙还记得师父说的最后一句话。 尘缘未了,无法飞升。 为什么尘缘未了? 回过神来,渝尔正盯着他看。 “师兄你怎么了?” 清昙道:“我没事。你将我抄写的经书拿去三清殿供着,快去。” 清昙每个月都要手抄经书,拿去供着,供够四十九日,直接烧了。 这个习惯已经持续十多年了。 渝尔将够够的一沓子经书抱在怀里,边往外走边道:“许大夫要去觅城大营送药材,我们写了信,师兄你也快点写,让许大夫一起带过去。” 写信?给谁? 渝尔瞧着他一头雾水的模样,道:“你忘记了,沐白师兄,还有宋宋,还有青竹姐姐,他们都在觅城大营呢,他们走了这么久,我好想他们啊!” 清昙口中应着,将渝尔推出门外。 尘缘,什么是尘缘,未了,为什么未了? 清昙心中忽然烦躁起来,他一向悟性极强,为人通透,怎么师父这八个字就扰乱了自己的心绪? 恍惚间,他似乎又看了那晚跳下无垢潭的女子,那声脆生生的“臭道士”。 他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救了浑身是血的黑衣人,那黑衣人面纱之下是一个满脸血污的女子。 他似乎还看到了一只小巧的玉壶躺在许察察的手中… 清昙心慌起来,摇摇头不再去想,静下心来开始打坐。 都是心魔而已。 第43章 机会 众人都是早早睡下了知识。 毕竟今天早上,林冕六人一口气跑了十圈,让别人因她们的过错而受罚,她们心里自然是过意不去。 尤其是这人还是顶班的伍长。 张小草最先醒,接着就叫醒了众人,众人慌慌张张的穿好衣服,还没听到号角声,心里暗自松口气。 今天是赶上了。 忽然江珍珠叫道:“这还有一个呢,怎么回事呀,快起来。” 白芷还正在睡觉。 许察察知道她昨天回来的晚,现在肯定无法起床。 江珍珠上手拉了一下,白芷还是未醒,嘴里嘟囔一声,翻过身继续睡了。 江珍珠凑近叫了她的名字,用手推推白芷的肩膀,忽然嫌弃的道:“哎呀,她身上这是什么味儿啊。” 许察察道:“酒味。” 说着出去找了盆,接了半盆水,冲进营帐一滴不落的泼到了白芷脸上。 白芷梦中被惊醒,一下坐了起来。 许察察和江珍珠一人拉着她一条胳膊,将她从床上拽下来。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拿水泼我?”白芷愤怒的大叫。 许察察面无表情的道:“现在是你自己穿衣服?还是我帮你穿?自己想好!” 号角声响起,甲字营的集齐。 二十个人整整齐齐的现在南校场。 白芷的头发还在滴水。 林冕眼中露出惊喜,他今日已经做好准备继续跑步,没想到二十个人整整齐齐的现在南校场等她。 只是这白芷是怎么回事? 头发乱糟糟,还在滴水,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脸上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看到林冕探寻的目光,白芷正准备开口,身上的许察察微微转头,死死地盯着她。 白芷心中一紧,低下头不再说话。 这个许察察怎么就和疯子一样,之前在许家,她也不是这个样子呀。 只是刚才那个看她的眼神,就像那天在松涛苑中的眼神一样,让人生畏。 白芷的娇弱在察察这里,丝毫没有一点儿用。 这么冷的天,浇了凉水,又在外面站着,没多久就喷嚏连天了。 最终还是林冕心软,看不下去,带着她去找了营里的医官。 白芷自然是一路都在无声抽噎,向林冕诉说自己被人排挤,被人欺负,一路走来一路喋喋不休,更是指名道姓说。 就是许察察故意的,故意想让她生病,故意在冷天对着她泼水。 林冕只当是女子之家的玩笑,不做任何评论。 这已经是她们来觅城大营的第十天了。 马楠的伤还没完全好,强撑着每天按时出操。 十天下来,众人渐渐习惯这里的作息,口中的抱怨越来越少,相处越来越融洽,除了白芷。 白芷一如既往的偷懒,甲字营因为她没少受罚,众人当面与她吵了好几次,她不是梨花带雨的装可怜,就是抽抽噎噎的不说话,这天晚上众人又被激怒,差点上手揍她,被许察察及时拦了下来。 白芷愤愤不平的道:“你别以为你给我示好,你就是个好人,你是最坏的,他们都是因为你在背后挑唆才这样对我。” 许察察看了她一眼,唇边不经意露出一丝笑容,道:“是吗?你还真说对了,我真的不是一个好人,怎么了?” 白芷没想到她这么痛快的承认,一时之间愣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宋宋也被白芷气的直摇头,道:“你呀,真的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察察姐姐在帮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白芷碍于宋宋的身份,没有回话。 毕竟她娘现在还在许府当差,许宋宋是不能得罪的。 察察玩味的看着她。 江珍珠不屑的道:“还真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你可别忘记了,察察可不是什么能捏的软柿子。” 马楠道:“你们在说什么软柿子?” 众人这才发现马楠进了营帐,连忙让出一条路,又都自己整整齐齐的站好。 马楠扫了一眼床铺,还不错,比十天之前是整齐多了。 “伍长,你怎么这么晚来了?是来巡夜的吗?你放心,我们都在的,没什么事。”江珍珠见他不说话,笑着开口。 马楠回过头,看着众人从澜州府一路到这里,已经和他们很熟了,现在又不是训练时间,自然比较放松,他扬了扬手中的名册,道:“明天开始,你们就要分到各部,我依旧担任你们的伍长,有事可以直接找我。” 众人都兴奋不已,七嘴八舌的问着是不是不需要训练,马楠哭笑不得的道:“在营中,大家就不是普通人,是士卒,自然是不能少了训练的,现在给你们分的任务也只是暂时,除了这些还有去小觅镇的换防,都是要做的。我们都是要准备上战场的,战场上刀枪无眼,自己不苦练武艺,等着谁来救你呀!” 众人面面相觑。 为什么马楠每次都是这么苦大仇深,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听着不舒服。 而林冕,他不会说这么多,无论是女子们问了什么说了什么,他的话都很少,也不怎么透露消息。 马楠开始念名册。 总共二十个人,只有十个人的名字。 许察察、白芷、李云环去伙房。 江珍珠、钱如月去了厩房。 宋宋还有另外四个姑娘去了绳房。 剩下十个人没有分,依旧在原地。 马楠念完名册,看着她们都在发愣。 “那个,伍长,伙房我知道是做饭的,可是这个厩房是做什么的?”江珍珠开口问道。 “是养马的地方,咱们大夏的战马都是顶尖的宝马,有了好的战马,咱们的骑兵才能发挥出作用,我们才能不怕北戎的骑兵,才能守住大夏的边境。”马楠坚定的说。 这个马楠还真的是把忠君爱国刻在了骨子里。 江珍珠哦了一声。 换而言之,就是她这个姑娘要去喂马了。 “那绳房就是搓麻绳的,是吗?”许宋宋依稀记得林冕说过要去搓麻绳的事。 马楠点头,道:“是的。” 宋宋疑惑的道:“大营里还需要麻绳吗?用来做什么?” 马楠道:“冰雪天气,很多地方需要用麻绳,士卒们穿的鞋子,还有在山上攀爬,都需要用到,有时候去野外,麻绳也可以直接放在地上当铺位。” 许宋宋点点头。 白芷面带不虞,道:“为什么让我去伙房,我不想去给他们去做饭!我才不要去。” “军令如山,不可违背。”马楠道。 江珍珠用肩肘碰碰白芷,道:“你知道吗,大营里还有一队专门管夜香的,你还敢挑三拣四,小心让你专门去倒夜香!” 说着众人哈哈大笑。 白芷气的面上一红,跺跺脚跑了。 马楠又嘱咐众人几句,说了明早带他们去各自劳动的地方,便走了。 马楠走了,众人也散了。 江珍珠看着察察,在她耳边道:“我怎么觉得材质比宋宋还像大小姐?别是许夫人孩子抱错了。” 许察察挑眉看着她。 江珍珠“嘿嘿”一笑,道“我只是觉得那个白芷矫情的可怕。我想揍她不是一次两次了,今天若不是你拦着我,我定要揍得她满地找牙。” 江珍珠已经将察察当作了自己的朋友,所以才能毫无顾忌的说出自己的心里话。 许察察微微一笑,拍拍江珍珠的肩,道:“江小姐,会有机会的。” 第44章 劈柴 觅城大营中有不少伙房,大概五百个人就有一个伙房保障饮食。 这里的士卒来自各个地方,每个人口味也不一样,例如南校场片区丁字营就有好吃的馄饨,还有西校场丙字营的鸡蛋饼,还有就是大将军的小厨房,有时候会做一些吃食分发到各个营,士卒实在太多,分到每个人手里也没多少。 察察去的伙房,离营帐很近,马楠把他们带过去,叫了几声“老樊”,就见后堂出来一个人,大概五十多岁了,背有些佝偻,头发花白,眼神混浊,身上戴着一个看起来油腻腻的围裙。 “马伍长,你来了,是要吃点啥吗?这不早饭才吃完啊,又要吃吗?” 马楠道:“你个老樊,我给你送人来了,又不是要吃的,你还喋喋不休。你不是天天叫唤人不够,你太累,给你三个人,你自己好好带着她们啊!别饿着。” 老樊这才看到马楠身后还跟着三个人,他努力睁大眼睛,瞧了又瞧,道:“三个女娃娃,能干什么,我这可都是力气活儿,他们是挑的动水还是扛得动麦子啊,唉,真的是…” 马楠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哎呀,老樊,你就别挑三拣四了,能给你人就不错了,人留给你了,我先走了。” 说着便走了,他还着急带人去马厩和绳房。 老樊还在念叨:“一点儿都不体谅我,你们把我这糟老头子累死,累死了你们都去喝西北风。” 又念叨了几句才回过头来看他们三个,每个人面前仔仔细细的盯了一会儿,才笑眯眯的道:“你们来伙房啊,真的是就来对了,咱们这啥好吃的都有。小溜猴子,你又死哪儿去了,赶紧出来。” 只见一个敏捷的身影从后堂跑过来,道:“我又没偷懒,我刚去喂鸡了。” 老樊拉着他,道:“这是我远房亲戚,叫小溜猴子,以后你们一起干活,他在这两年多了,今天你们就跟着他,去喂鸡。” 被称作“小溜猴子”的男孩大概十五六岁,身材精瘦,脸色倒是白润,就是瘦,估计和他长时间劳动有关系。 精瘦的男孩不满的对着老樊道:“你叫我大名,别叫小名,小心我将来不给你养老啊!” 老樊生气的抬手去打他,小溜猴子连忙道:“你快去看看樊婆,她刚才在鸡圈边上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呢,你快去,别一会儿又和上次一样掉井里了。” 老樊一听,也顾不得去揍他,赶紧跑开了。 小溜猴子见他走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向三人道:“三位姐姐好呀,你们别听老樊叫我,什么小溜猴子,太难听了,我姓侯,叫侯恪贤,你们叫小侯就行,叫小猴子也行,可别叫小溜猴子,那我可不喜欢听。” 察察三人友好的笑笑。 李云环道:“你刚才说的樊婆是谁?她怎么了?” 小侯解释道:“樊婆就是老樊的老婆,以前生孩子伤了脑子,老樊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也带过来了,刚好樊婆脑子清楚的时候手艺好,还能帮着煮饭。” 白芷道:“老樊不是士卒吗?怎么这么大年纪还在营里?” 小侯道:“老樊就是觅城人,以前是做小买卖的,开做饭的铺子,后来因为赊账的人太多,没办法干了,恰巧那时候营里找伙房师傅,他就来了,一个人忙不过来,又叫了我来帮忙,我该叫他姑丈的。” 察察道:“那你们够辛苦了,三个人就要准备二百多人的吃食。” 小侯不以为意的道:“也好弄,都习惯了。这里呀,至少比外面好一些,再怎么也饿不着。” 他带着三人在整个伙房转了一圈,盐罐在哪里,油罐在哪里,哪里挑水,哪里劈柴,哪里去鸡圈,哪里去菜地,都讲得清清楚楚。 一圈下来,众人有些吃惊。 李云环问道:“你们要做这么多活儿啊,你们三个人每天都这样吗?” “是呀,”小侯点头,道:“不过以后有了你们三个,我就可以轻松些了。” 白芷丧气的道:“为什么我都来了大营,还是逃脱不了伺候人的活儿。” 小侯看着她,眉头一皱,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看着长的挺漂亮,怎么就不喜欢干活,再说了,你又不是一直在,大家都是同袍,你怎么能说是伺候人!你不吃饭啊!” 白芷虽然被这个孩子说了一顿,心里却是美美的,就因着说了她长得漂亮,她笑嘻嘻的摸摸小侯的头,道:“哎呀,我就是心直口快,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往心里去呀!我们是朋友,不许生气呢。” 小侯听她这温温柔柔的语气对自己,面上有得意之色,但还是正色道:“你可不要摸我的头,我是男人,男人的头不能随便摸,我的头只能我以后娘子摸。” 他这番话让三人忍俊不禁。 李云环笑道:“哎呀,小猴子,你年龄不大,倒是牙尖嘴利的。” 三人分了工,许察察去劈柴,白芷跟着小侯去和面,李云环去挑水。 伙房后面也是临着森林,估计沿着边一直走,可以走到孙柏元的营帐。 就在森林边上,拿长短一致的树枝在地上整整齐齐的插成篱笆模样,里面散养着一大群鸡。 每日剩下的饭菜,都拿来喂鸡。 这些鸡长的挺不错,各个都是肥嘟嘟的,察察的柴火也简单,去森林里捡一些,小的直接折断,大的再拿斧头砍一下。 没多久,一摞子柴火整整齐齐的码在鸡圈边上。 小侯洗完菜出来泼水的时候看了一眼,有点吃惊的问道:“这都是你劈的?” 许察察口中叼着一根细小的枯枝,点点头,道:“也不全是,还有一些是我从林子里捡的。” 小侯敬佩的道:“你这么是厉害,比我劈柴还厉害。不过我告诉你哈,去捡柴火可不要走的太远,能捡的地方我都做了标记,不要越过去。这林子里啊,有狼,还有大黑熊呢。” 许察察坐在柴火堆上,颇为帅气的一甩头发,道:“我不怕,遇到了我就请你吃狼肉和熊肉。” 小侯撇撇嘴,小声说了句“吹牛。”跑进去拿了一个小篮子递给她,道:“那你顺手去把鸡蛋拾回来,我帮着老樊蒸饼。” 察察接了篮子,四下看看,没瞧见鸡蛋,小侯见她四处张望的样子,连忙走过来给她带路,走到偏处,从地上拉起一扇门,原来是一个地窖。 小侯道:“天冷的时候就把鸡撵进去,里面温度高,它们下的蛋都在里面,你去拾回来就行。” 许察察指了指外面的鸡,道:“它们为什么不进地窖。” 小侯边走边道:“他们皮厚,喜欢溜达,不怕冷。” 许察察一笑,这个小侯,也挺有意思。 第45章 鸡蛋 许察察在地窖里捡了满满一篮子鸡蛋,转身回去的时候,却发现门打不开了。 她记得很清楚,刚才下来的时候,特意将门开着。 地窖里的胖母鸡们在她脚边一边叫一边转来转去。 察察盯着手中一篮子圆嘟嘟的鸡蛋,忽然笑了。 她想起来,第一次去白云深处的时候,她七岁穿的破破烂烂,头发乱的像鸡窝,脸上全是灰。 她就这么脏兮兮的出现在白云深处。 她还记得幽兰道长第一次见到她,眼中的惊异之色。 幽兰道长仙气飘飘,举手投足极尽优雅,面如晚月,清润明亮,眼神慈悲,像极了俯瞰苍生的女娲大神。 她站在幽兰道长面前,刚到她的腰,七岁的孩子,瘦的和竹竿一样。 带她来的人将她向前推了推,她不好意思的捏住衣角,颇为扭捏。 脚上的鞋子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的掉了下来。 许察察低下头就能看到自己脚趾缝儿的黑色泥巴。 她只觉得自己的脸像煮熟的虾子,红的吓人。 幽兰道长轻轻拉住她的手,不管那小泥手会弄脏自己的衣服,口中吐气如兰道:“既然人交给我了,其他的就不需要你们管。不要来打扰她。” 送她来的人似乎对幽兰道长很尊敬,弯腰施礼走了。 许察察低着头,耳朵根都红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池塘的一片烂泥,而幽兰道长则是九天之上的仙子。 云泥之别,莫过于此。 只听到幽兰道长呵气如兰的声音道:“我愿你平安喜乐,一生无虞,以后你就叫无虞,赵无虞。”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贱如草芥的人,不再是一个任人呼来喝去的人,也不再是一个无人疼爱的人。 有人对她说,愿你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她低着头,脸上发烫,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时,面前有一个白胖的小手伸了过来,那手圆滚滚的,白白的,伸到她面前,摊开掌心,掌心里一枚鸡蛋静静地躺在那儿。 “妹妹,给你鸡蛋吃。” 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许察察抬起头,幽兰道长的身边站着一个半大的男孩子,白白的、胖嘟嘟的圆脸,他乖巧的站在幽兰道长身边,向察察伸着手。 幽兰道长则是一脸慈爱的看着他。 “阿湛,以后要保护好妹妹哦!”幽兰道长微笑道。 十岁的崔湛重重点头。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许察察嘴角露出微笑,心中涌起一丝丝甜蜜。 在她人生的前七年,她从来没有自己能吃到鸡蛋。 她每天只能干活,带弟弟妹妹,还要防着他爹喝醉酒打她。 虽是小小年纪,可是已经机灵的知道怎么躲闪,打哪里不疼… “湛哥…”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 脚边的肥胖母鸡都围着她,“咯咯哒”的叫个不停。 许察察回过神来,对自己的处境觉得甚是可笑。 她用手推了推地窖的门,纹丝不动,应当是有人从外面关上了。 察察把目光放在地窖上面的通气孔上。 那个通气孔就在地窖正中,大概脸盆般大小,即可以照射到阳光,也可以通气。 地窖上面用稻草和泥巴一层一层糊起来,也不甚厚,察察提着篮子,走到通气孔正下方,丹田一沉,足尖一点,从通气孔处飞了出去。 幸好她不是很胖,不然这万一卡在这通气孔上面多尴尬。 人是出来了,就是头上、身上还挂着一些稻草,许察察也不收拾,就这样提着一篮鸡蛋,挂着一头稻草进了伙房。 老樊正在蒸饼,小侯在酱缸里捞酱菜,两人见许察察这样子,不由得愣住了,小侯连忙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你去收鸡蛋,母鸡啄你你和它们打架了?” 许察察淡定的道:“那倒没有,母鸡们都很乖,有人把地窖的门关了。” 小侯吃惊的道:“不会,我还特意给她们交代了,你在里面?” 李云环正挑了最后两桶水进来,见察察的样子,也是吃了一惊,道:“你这是怎么了?这么狼狈?” 察察道:“没事,你们忙,我有点事去找一下白芷。” 李云环将水倒进水缸,跟在她身后,口中道:“我与你一起去。” 小侯挠挠头,看着两人,道:“她们去做什么?老樊,你也不管管啊!” 老樊手上的活儿不停,口中嘟囔道:“女人的事情你个小溜猴子操什么心,赶紧把酱菜都捞出来,马上开饭了。唉,女人呀,就是麻烦。” 小侯还想跟出去,老樊拿眼睛翻着他,不愿意让他出去。 白芷和完面,正在鸡圈周围瞎溜达,就瞧见许察察径直朝她走来。 她正准备顺着墙根儿溜走,就听到许察察在喊她的名字,只能停下脚步。 许察察面上看不出表情,现在白芷面前,道:“你怎么在鸡圈?你不是和小侯在伙房和面吗?怎么在这里?” 白芷道:“怎么,我活儿干完了,就不能来溜达溜达,老樊都不管我,你管我。” 察察点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说着指着地窖的入口,道:“你自己进去,还是让我把你踹进去。” 白芷面色一红,大声嚷嚷道:“你要干什么?我要去告诉老樊…” 李云环不解的看着许察察,道:“你怎么了,干嘛要把她弄进地窖啊。” 许察察也不解释,盯着白芷,再次问道:“我再问你一遍,你自己进去,还是我送你进去。” 白芷连忙大叫道:“不不不,我不进去,又不是我把你关在地窖里的,你凭什么…” 白芷说着忽然住了口。 察察看了一眼李云环,道:“你现在知道怎么回事了。” 说着面对白芷,玩味的笑道:“我都没说什么事,你就自己说出来了,还要问凭什么吗?” 白芷面上一阵红一阵白,仍旧是不服气的道:“你看到是我了吗?你可不能红口白牙的诬赖好人,你怎么不说是李云环…” 李云环听到她无故攀咬自己,心里也是不爽,原先还想着去劝一劝察察,现在听白芷这么口无遮拦,当下也不再说话。 许察察也不再和她多费口舌,道:“那我帮帮你。” 说着提着白芷的衣领,双手将白芷提了起来,快步走到地窖门口,腾出一手将地窖的木门打开,将人扔了进去。 地窖里面的母鸡惊叫着散开。 “你个许察察,你不能这样对我,我要告诉孙将军…你等着挨军棍!” 白芷的咒骂声从地窖里传来。 许察察这才拍拍手,将头上的稻草收拾收拾,拍拍身上的土,一转头,李云环正瞧着她发愣。 “你这样子,不怕军法处置啊!”李云环幽幽的道。 许察察道:“她敢告状,那下次就不是扔进地窖里,我就要打断她的腿,不然就割了她的舌头。” 李云环吐吐舌头,道:“还是不要了,到时候还是你受罚,何必呢。” 察察拍拍她的肩,安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会拖累你。再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白芷还在地窖里骂着,渐渐有了哭泣之意。 她一向矫揉造作,现在被关在地窖,周围都是胖母鸡,再加上难闻的鸡屎味儿,真的是让她一刻也待不下去。 小侯听到鸡圈的动静,跑了出来,看到察察和李云环站在地窖门口,忍不住问道:“你们在这里干嘛?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哭啊。” 许察察道:“没有,风大,你听错了。快去准备饭菜。” 小侯疑惑的看着察察,又看向李云环,问道:“真的没有人在哭?” “没有。”李云环斩钉截铁的道。 第46章 家信 中午放饭前,许察察打开了地窖门。 白芷已经没声音了,气鼓鼓的坐在地上,她知道自己骂了也没用,索性坐在地上等着别人给她开门。 她没想到是察察。 白芷头发乱糟糟,身上还沾了几根鸡毛,满脸的愤恨。 察察瞧着她的样子,故作惊讶的道:“哎呀,你这是怎么了?你瞧你现在这么狼狈,这么不小心啊,怎么掉进地窖里了,来,我拉你上来。” 瞧着她幸灾乐祸的样子,白芷咬紧牙根,从牙缝中挤出几句话,道:“你不要假惺惺的当好人。” 许察察拍拍手,双手抱胸看着她,道:“没有呀,我可没说我是好人。” 说着也不看她脸色,直直的靠近她,阴恻恻的道:“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以前不认识我吗?” 白芷被吓的呆在原地,不敢乱动。 许察察道:“你以为搭上了孙柏元就有了靠山?呵呵…” “我没有…”白芷结结巴巴的说,“你敢叫孙将军的大名,你大不敬。” 许察察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你最好乖乖的,我会一直盯着你,你如果还这样,下次可就不是地窖了,我会把你扔到迷雾森林去。” 白芷被她的话吓得浑身冰凉,口中胡乱应着,连忙跑出去了。 白芷就是心高气傲,嘴巴不饶人,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又认识了孙柏元,更觉得所有人都要捧着自己,没想到许察察会毫不在意。 她原先只觉得许察察是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一个小丫头,机缘巧合之下得了许家的青睐,哄着认做了女儿。在这觅城大营,就算是济世堂许家又怎么样,他们也没有在大营里的势力,而她不同,她认识孙柏元,她甚至笃定孙柏元会护着她。 所以,白芷渐渐将宋宋和察察不放在眼里。 她现在也不是许家的丫鬟。 可是刚刚,许察察仿佛是能看穿她的想法,让她落荒而逃。 察察盯着她狼狈的身影,脸上浮上一丝冷笑。 白芷不仅是坏,还是蠢。 劳累了一天,晚上回去时,只见江珍珠在营帐里大声抱怨。 她今天铲了一天的马粪,又累又臭,回来了又没水洗澡。 “我的天哪,你们是不知道,我和如月今天真的是要累死了,那个马粪有多臭,真的就不是人干的活,我的胳膊呀,都不是我自己的了。” 说着连声叹气。 宋宋她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搓了天条麻绳,原本白嫩的手现在变得红彤彤,沾点水就疼。 几个人互相安慰鼓励一番,便睡去了。 等营帐里人都睡下,白芷又悄悄起身了。 察察知道她又去找孙柏元,心里厌恶至极,翻个身继续睡着,也不再跟着。 白芷这样只空有美貌毫无头脑的女人,在这营中,真的是太容易被人盯上。 每天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早上出操,然后去伙房,劈柴、挑水、捡鸡蛋,有时候还帮老樊蒸饼。 这一段时间下来,察察只觉得自己都可以出去开个饼店。 老樊也乐呵呵的,现在有人当了帮手,他能少做点活,还有时间能陪着樊婆,他自然是高兴的。 小侯也每天乐呵呵的,每天嘴巴甜甜,姐姐姐姐的叫个不停。 除了白芷偶尔作作妖,其他的倒是没什么。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所有的鸡都被赶到了地窖里。 每天早上都是白雾蒙蒙的,就算是太阳出来,也得好久才能消散。 她们又发了一遍棉衣,大家都穿了两件,即使这样,还是冷。 宋宋的手冻的像萝卜一样,每天还要去搓麻绳。 更难的事,没有足够的热水。 察察每天都在伙房熄火前,烧满满一大锅热水,让众人过来喝一点,擦擦身子,无奈人实在太多,除了她们自己营帐的,还有其他的,每个人能分到的热水实在有限。 宋宋把手放在热水中泡了一会儿,钻心的疼。 看着她略微扭曲的脸,许察察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别样的情愫。 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 “宋宋…” 察察轻声叫着,把拧干的汗巾递给她,道:“是我不好,我不该意气用事,得罪了白家人,不然咱们何苦受这遭罪。” 许宋宋接过汗巾,口中道:“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白家人是什么样子,我是清楚的,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帮了我,你怎么能这样想呢?” 察察想笑,只是努力了一下,没笑出来。 宋宋轻轻握住察察的手,转身抱住她,道:“姐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咱们今日在这里,也是命运使然,你不要心里内疚,真的不必。” 察察心里豁然明朗,是了,原来那种说不清的情愫叫做内疚。 自来到觅城大营,她就有这种感觉,隐隐就是心里不安,今日瞧了宋宋萝卜似的手指,这种感觉达到了顶峰。 “宋宋…” 许察察轻轻唤她,这种来自同性之间的无条件信任,让她感动不已。 无论什么境遇,都有这样一个妹妹坚定的选择自己,察察眼角湿润了。 宋宋眼中,也蓄满泪水。 两人紧紧相拥。 “信使来了,我把咱们营帐的信都拿过来。”张小草拿着信件,兴高采烈的进了营帐。 大家闻言,一拥而上。 有什么能比得上家里来的书信让人高兴。 虽然在这里吃苦受累,能看到家人一字千金的书信,那就什么都值了。 二十个人,接到书信的不过八人而已。 接到书信的人连忙拆开,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剩下没接到书信的人,脸上有掩饰不住的落寞,自己给自己找了活儿做来避免尴尬。 张小草给大家分发了书信,自己却没有,她忍住失落,故作轻松的道:“我爹娘都不会写字,肯定没有我的书信,我去洗脸了。” 张小草虽说不在意,可看着她们手中的信,还是羡慕极了。 许廷和岑氏写了两封书信,宋宋一封,察察一封。 许察察心里暖暖的,她没想到就连书信都没有忘记她。 两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书信,开心的笑了。 宋宋将信小心的折好,放进贴身的小包里,道:“阿娘下个月就要生了,我也要当姐姐了,察察姐姐,真好呀,等我休沐回家,我一定给小宝宝准备好礼物,也不知道刚出生的小孩子喜欢什么,对了,我还要写回信让娘好好照顾身子,让爹不要那么忙。” 察察也由衷的开心道:“是呀。” 对于岑氏,察察一直都是心存感激的。 有了许廷和岑氏,她才有了名义上的父母,虽然没有叫过几声“爹娘”,心里却是满满的感觉。 “信里还说,二哥要来营里送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宋宋念叨着。 许家的济世堂每年都要给觅城大营供应两批药材,夏天一次,冬天一次,虽说是大营付钱买东西,可许家每次都是半卖半送,供应的药材不仅质量好,份量还额外足。 原本送药材就要店铺掌柜的雇车带过来就行,这次由许宥亲自送过来,里面的心思不言而喻。 宋宋笑道:“等到休沐回家的时候,我一定给父亲母亲表演一下编草鞋,我现在可是能手,我编的草鞋好看又结实。” 许察察也道:“那我可以表演劈柴,挑水,还有捡鸡蛋,我还可以给父亲母亲蒸饼。” 两个人笑作一团。 第47章 姻缘 许宋宋这两天脸上的笑意多了,心里有了盼望,再辛苦的活儿也就不算什么了。 连带着察察也心情好起来了。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是挺好的。 察察偶尔也会望着远处发呆。 看着早晨的白色雾气,看着傍晚的落日,有时候盯着满地溜达的鸡,也会看的出神。 从上善观到现在,过去了近六个月,从夏天到了冬天,她只觉得,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在变化。 那是她之前二十一年来不曾有过的。 仿佛身上看不到的地方,生出了丝丝血肉,与澜州府、与上善观、与许家,正在一点一点的联系起来。 这份联系,不会随着时间而消逝,不会随着分别而湮没。 它一直在。 察察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 她是一个患得患失的人,更信奉能自己掌握的才是自己的,她已经习惯了去用最简单的方法解决问题或者是解决人。 她从不会对某个人某件事投入自己的感情,或者说是产生感情,她认为那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与其他人有了牵扯,有了瓜葛,就有了软肋,就有了弱点,就意味着失败的可能又增加一分。 察察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清昙的脸。 清昙平静柔和而又富有力量的面容。 她还记得,清昙不顾男女之别为她宽衣清理伤口,更是贴身照顾,生生把她从鬼门关拽回来。 清昙品性高洁,从未将救命之恩挂在口上。 他每日都是念经打坐拜神练武,她没想到会有一个人的生活如此简单,简单的有点无聊,重复的事情每天做,却没有抱怨。 许久没有见到清昙了。 从觅城大营到上善观,一来一回得近五百余里,纵然是轻功绝佳的察察,也得需要一个多时辰。 察察在心中盘算着,要不要晚上去一趟上善观,去了以后又能做什么? 见了清昙,又该说什么? 想起清昙一身青色道袍,一脸正色的样子,察察心中微微一笑。 小侯奇奇怪怪的盯着她,道:“察察姐姐,你一个人笑什么啊,锅里的水开了都不知道,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吗?” 许察察都不知道自己的笑意这么明显,道:“小猴子,你看到我笑了?我笑的有这么明显吗?” 小侯不明所以,看着她点点头。 许察察“嗨”了一声,不再说话,正准备出去,马楠来了。 马楠东看看西看看,像是在找寻什么一般,小侯拦在他面前,道:“马伍长,你在找什么啊?” 马楠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有人刚才在校场扭了脚,我想来看看有没有鸡蛋。” 小侯道:“扭了脚还去找医官啊,怎么来伙房呀,鸡蛋也不治病呀。” 马楠讪讪没说话,转身走了。 小侯背着背篓,说是去林子里捡柴火,交代察察把热水舀出来,准备蒸饼。 见小侯走了,许察察连忙包了几个鸡蛋,快步出去撵上马楠。 “马伍长,这个给你。”察察将手中包着的鸡蛋递给他,道:“小猴子不懂事,你别往心里去。” 马楠憨厚的笑笑,道:“怎么会,我才不会和一个孩子计较。” 许察察道:“是谁受伤了?” 马楠道:“是小草。” “伤的重吗?”察察紧张的问道。 马楠摇头,道:“不是很重,跑的时候磕了一下,蹭破点皮,我想着拿点吃的哄哄这孩子。” 许察察点头,道:“那我晚上回去再去看她。” 送走马楠,许察察又将要做的饼都准备好。 白芷今天去劈柴,正拿着小斧头有一下没一下的劈着,心不在焉的干着活儿。 李云环朝窗外瞥了白芷一眼,道:“真不敢相信她是济世堂许家出来的丫鬟啊!别人说她是你的丫鬟,我都不敢相信,真的是没见过这样会偷懒的人。” 许察察往灶塘里塞了点柴火,道:“世界这么大,想不到的事多了,这有什么。” 李云环道:“你知道吗,江珍珠昨天找我打听她呢,问她什么时候落单,瞧着是准备揍她。” 许察察抬起头,炉膛里的火苗映着她的脸红彤彤的,她不解得道:“为什么?她们俩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再说了,揍人这种事,直接上就行了啊,怎么还要打听啥时候落单? 察察觉得江珍珠有点优柔寡断。 李云环摇摇头,道:“那谁知道。不过呀,我也讨厌死了这个白芷,你瞅着她那个劲儿,见着伍长就恨不得贴上去,还有人说,晚上看到白芷擦了胭脂去找林军侯呢。” “林军侯?” 察察失声问道。 李云环重重的点头。 察察心中暗自念叨,这可怜的林冕,怎么就当了替罪羊。 李云环继续道:“好多人都在说这事,还有人悄悄地让白芷牵线呢。” “牵线?牵什么线?”许察察一头雾水。 “你呀,是劈柴劈傻了吗?”李云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附在她耳边悄悄的道:“自然是姻缘线了,这营里多的是没成家的男人,还不趁着机会给自己找个可靠的郎君,还等什么啊,难道还等着回家去了再去说亲?” 许察察简直是不敢相信。 这才来觅城大营一个月,就这么了解情况了,这些女子就这么迫不及待了? 虽然她知道大夏女子并不拘束在家里,可也不至于到了自己去找郎君的地步。 李云环看她一脸吃惊的样子,哈哈一笑,道:“看来你真的是劈柴劈傻了,现在这事是整个觅城大营最关注的事。” 许察察老老实实的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李云环拍拍她的肩,道:“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没关系。对了,你今年多大?” “二十一。” 李云环愣了一下,道:“你怎么这么大,我才十七,不过没事,这个年龄不算大,我听说他们男子还有四十未婚配的呢。” 许察察立即摇头,道:“不不不,这个事,你们别带着我,我不乐意。” 李云环白她一眼,嗔怪道:“你都不操心自己的事,你打扮打扮,还是漂亮的。” 第一次有人用“漂亮”这两个字形容许察察。 许察察手中拿着烧火棍,赶紧摆手道:“真的不用,我不喜欢打扮,你快去找其他人。” 李云环用手抹了一下锅灰,笑着就要给她去画眉毛,许察察坐着也不好躲,两个人笑着闹作一团。 老樊推开了门,扯着嗓子喊道:“小遛狗子们,这马上要开始做饭了,怎么没瞧见他,又跑哪儿玩去了,这个孩子,心太野了。” 许察察也道奇怪,小侯吃罢午饭就走了,现在都快天擦黑,怎么还没有回来,怪不得觉得一下午安静了许多。 李云环也道:“都走了这么久,不应该啊。” 老樊着急的道:“哎呀。这可怎么办,这济世堂送了大批药材过来,还有好些生姜,让咱们去领生姜呢,这该死的小溜猴子,真的是。” 许察察心中一动,立即问道:“可是澜州府济世堂许家?” 老樊道:“可不就是么,整个澜州府哪有第二家济世堂。” 许察察忙道:“我去我去,老樊你别着急,你留下来准备晚饭,云环和白芷搭把手,我去领生姜。” 说着头也不回的跑了。 老樊在背后叫道:“去医官那里,你知道不知道路啊!” 许察察已经一溜烟儿跑的没影子了。 老樊又骂了小侯几句,开始准备晚饭。 第48章 药丸 察察迅速跑到了绳房,宋宋正全神贯注的搓麻绳,连忙把她叫了出来。 两人找人告了假,一路打听着朝医馆跑去。 医馆外面站满了。 济世堂来了整整十辆大车,这会儿正在往下卸药材。 来领生姜的伙夫也都开始帮忙。 生姜和红枣一起熬煮,寒冷冬夜里,喝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枣茶,别提有多舒坦了。 察察和宋宋小心翼翼的穿过人群,一路来到医馆。 两人也不敢贸然进去,站在门口向里面张望着。 医馆是黄土盖好的房子,又围了半人号的泥墙,地方不少,平日里医官带着人都住这里,既是住房,也是给士卒们瞧病的地方,连带着煎药的小徒弟,大大小小四五十号人在这里。 医官们居所就是藏药的仓库,药材都分门别类的放好,以便于使用。 察察和宋宋借着天黑,正想着怎么找许宥,只听见一个声音惊喜的道:“宋宋小姐?” 二人回头,只见一个掌柜打扮的人正看着她们,宋宋记得这人,姓满,是济世堂的一个掌柜,每年底冬月堂拜会的时候见过面。 满掌柜连忙拉着她们,道:“走走走,我带你们去找许宥少爷。” 说着不由分说的拉着二人闯了进去。 这满掌柜想必和医官们都很熟,丝毫不觉得有失礼节。 只见许宥一身褐色衣裳,外头裹了裘皮大氅,正在喝茶。 “叨扰各位医官,此乃我许家宋宋小姐,正巧在大营里服役,刚在门外遇到了,恕我无礼,瞧着天气太冷,我就自作主张的将人带进来了。”满掌柜笑呵呵的道。 那十来位医官都笑着道无妨。 许宥也站起身,道:“满掌柜,我还带了一些裘皮,你刚好带着诸位医官去看看。” 满掌柜自然知道许宥的意思,连忙笑着将医官们带出去选裘皮了。 许宥来就是想见他们过的好不好,不然天寒地冻的,何苦费心思跑这一趟? 房里只剩下了三人。 许宥眉眼微微弯起,面带微笑看着面前的两人。 许宋宋眼中已经饱含泪水,她再也压抑不住自己,扑进许宥怀里,放声大哭。 “宋宋…”许宥轻轻拍着她的背。 这一个月,受了太多罪,吃了太多苦,可是真的见到哥哥的那一刻,许宋宋只觉得所有的委屈都烟消云散了。 察察在一旁看着,心里也是百般滋味,她自然是无法扑到许宥怀里痛哭,只能强忍着眼泪。 她只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 生离死别都经历过许多次,怎么这简简单单的相见却让人眼眶发酸。 许宥安抚好妹妹,看向察察,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宋宋的照顾。” 许察察微微一笑,道:“宋宋很好,我们是互相照顾,我也很感谢她。” 许宥点头,许宋宋比他想的要坚强许多,给家里写信也对自己的处境只字未提,他将宋宋的手仔细看了看,短短一个月,就磨出了茧子。 许宥满脸心疼,他轻轻拂过手上的茧子,道:“宋宋,二哥真的是心里难受,恨不得自己替你来觅城大营。” 许宋宋眼角含着泪,唇边却翘了起来,道:“二哥,你可别胡说,你是咱们许家最好的大夫。不要告诉我爹娘,只管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每天的训练不累,干的活儿也不辛苦,我还学会了编草鞋,等我回去,给咱们家人一人编一双草鞋。” 许宥连忙点头应着。 短短一个月,就让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有了手茧,他的心里酸涩不已。二叔二婶对宋宋的疼爱大家都是有目共睹,再加上二婶临盆在即,他自然是不会提起这些。 许宥又道:“我知道这边棉衣不够保暖,特意让人做了两个裘皮背心,还有护腿,你们都拿着,还有裘皮的披风,你们晚上的时候穿,穿不着的时候就放在铺位底下当褥子盖,你们都是女孩子,万万不能冻着。” 说着将随身带的包裹塞到两人手里,想想还是不安心,道:“带我去你们营帐,我要去看看你们住的地方,”说着压低声音,道:“我想去见见你们伍长,他对你们好不好?你们有没有无故受罚?” 听着许宥絮絮叨叨的话语,察察的心里也是酸酸的。 崔湛也是她的哥哥,但是崔湛平日里最在乎的是她的剑法有没有精进,轻功有没有更快,抗毒能力有没有更强,在意的是她出去会不会被人揍,会不会被人杀。 而像这种温柔的关切,她从未听到过。 但是自从她打败崔湛的那天起,崔湛再也不会督促她练武。 宋宋的眼泪已经无声流下。 察察哑着嗓子道:“二哥,你看你,惹得宋宋的眼泪就没停,我们一切都好,伍长也是一个宽厚之人,并不曾为难我们。” 许宥点点头,道:“你们过了六个月就可以休沐,到时候一定记得提前告诉伍长,下次送药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过来,你们不要有顾虑,记得给家里写信。对了,父亲还让我带了药给你们。” 说着从怀里掏出两个精致的白瓷罐子,每个都有手掌般大小,打开里面是黄豆般大小的药丸,一股药香扑鼻而来。 “这是父亲最新研制的药方,用各种珍奇草药,凝炼成丸,平时服用可以改善体质,让身体得到很好的保养,若是受伤服用,可以让所服之药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就算是濒死之人,都可以拖延一二。”许宥道。 “这么神奇?”察察道,她对许宥最后一句最感兴趣,如果是真的,这不就是续命丹? 不过转念一想,这世上之大,无奇不有,她小时候也是被人喂了各种各样的药材来增强体质。 两人一人拿了一罐,塞进怀里,圆鼓鼓的小罐子将她们的肚子也撑起来了。 “二哥,我爹我娘还好吗?我前两天收了家信,说是我娘快生了,也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我娘年龄大了,生孩子到底是要鬼门关走一趟,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宋宋说起母亲,虽然脸上挂着笑容,眼中还是有泪花。 许宥拿衣袖给她擦擦眼泪,道:“二婶临盆就在这几天,你不用担心,二叔自己就是大夫,咱们家什么药都有,稳婆什么的早都找好了,不会有事,会给你写信,你下次回去,就能看到小宝宝了。” 许宋宋觉得自己见了二哥,眼泪就没停过。 “你们赶紧领了东西回去,时间过长也不好。”许宥道。 虽然不忍分别,但确实不能久待。 “那个,你多大?”察察忽然对许宥道。 宋宋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是何意,许宥虽不知道她是何意,见她问,便道:“我今年二十整。” 许察察“哦”了一声,道:“我长你一岁,你可不是我哥哥,你要叫我,姐姐!” 许宥没想到她这会儿说出这个,脸一红,道:“好好,姐姐。” 察察和宋宋扛着一大袋生姜红枣回了伙房。 老樊他们已经准备好晚饭了,依旧不见小侯。 老樊见她们扛了生姜红枣,连忙道:“来的好,刚好烧了水,把姜洗洗烧姜汤,给大家伙驱驱寒气。” 察察连忙拿了姜去洗,李云环也来帮忙。 “小侯呢?还没回来?” 李云环摇摇头,道:“没见。” “白芷呢?” 李云环道:“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刚做完饭就溜走了。” 两人洗了满满一大盆,抬过去,老樊拿着菜刀,不一会儿就切完了,全部洒到锅里去熬汤。 第49章 乌鸦 吃完了晚饭,又给各个营帐送了姜汤,伙房众人收拾完锅碗瓢盆,小侯还没有回来。 昏黄的油灯下,老樊的眼睛更混浊了。 樊婆今日精神挺好,自己出来拿碗要了姜汤喝,还吃了两颗红枣,这会儿正软软的倚靠在老樊身边打瞌睡。 “这个小溜猴子,真的是欠揍,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老樊恨恨的骂着。 话里却尽是关切之意。 天黑了一个时辰了。 老樊有点坐不住了。 察察知道他心里牵挂小猴子,便问道:“小猴子以前也这样吗?” 老樊眼睛一直盯着门口,摇摇头道:“不,他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啊。这个孩子,可是我今天中午说了他,自己心里有气,不愿意回来了?” 李云环安慰道:“怎么会,小猴子知道分寸,平日里也是和你逗着玩儿,怎么会真的往心里去。” 小侯是吃完午饭,提了篮子说是去林子里捡柴火,到现在没消息。 白芷是帮老樊做完晚饭,察察回来之前不见的,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营帐里也没有。 “我去找马伍长,我们进林子里找一找。”察察道。 老樊猛地抬起头,感激的道:“可以吗?小猴子也不是大营里的士卒,我…” 他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刺痛了许察察的眼睛。 平日里他骂小侯骂的最多,现在也是最焦急的。 “那可是迷雾森林,白天进去都会迷路,更何况是现在,你不必…。”老樊牵着嘴角,想赔个笑脸,却无论如何心焦的笑不出来。 察察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道:“你别出去了,你好好的陪着樊婆,我去找伍长,云环,你也在这里等着。” 李云环点点头,瞧着她急匆匆的走了。 马楠听说小猴子不见了,也是焦急,可又不敢私自下令进去找人,两人无奈之下找到了林冕。 林冕瞧瞧天色,又低下头略微思索,便同意了,私下里让马楠带着一个伍的人进迷雾森林。 二十个男子呈一字型,偷偷的从伙房后往林子深处走去,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火折子,相距不过十步,一起大声喊着。 察察和马楠、林冕二人,走在众人身后。 夜晚的迷雾森林,的确是吓人。 还有时不时腾龙飞起的乌鸦,还有地上踩着发出声响的枯枝,都让众人惊惧不已。 许察察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众人往里走了有一里多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若不是今晚的月亮还算是明亮,只怕会更让人惊惧。 寒冷加恐惧,众人的脚步越来越慢。 “军侯,伍长,咱们还要往前吗?”一人低声问道。 马楠想起那个话多却又不耽误干活,每次见着他都会笑嘻嘻打招呼,会和他顶嘴,也会给他偷偷留点好吃的,他深吸一口气,道:“劳烦诸位兄弟们,咱们再往前走走,小猴子找不回去,老樊晚上得睡不着了。” 众位士卒也不再言语,沉默着继续往前走。 都是在大营里吃饭的,小猴子都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心中到底是有丝丝牵挂。 “军侯,这个森林到底通向哪里?”许察察好奇的问道。 这里的边界也没做什么明显的标志,难道不怕吃不了苦的士卒从这里跑了吗? 林冕道:“这里,一直通向小觅镇,还不算完,一直走,可以到边界,过去就是北戎。” 许察察倒吸一口凉气,瞬间明白了。 这里的地图,只怕是早都绘制完毕,没有标志的原因很简单,没有人会傻到从这里出去。 最安全的地方,反而就是觅城大营。 看着不起眼的林子,谁能想到竟然可以一直通到北戎?从这里出去,难道就是北戎的北海草原? 这里反而是最重要的地方,紧急行军时,可以背着行囊直接穿过迷雾森林,虽然很不安全,但是可以大大的缩短时间。 这样说来,在小觅镇,只怕是囤的力量也不容小觑,甚至会有不少在暗处的力量。 那小觅镇的歌舞升平,都是假象而已,只怕是两国之间共同营造出来的繁华,背地里,恨不得立即开战。 五年前,大夏和北戎狠狠地打了一仗,最终大夏险胜,北戎女王为求太平,派了自己亲妹前来和亲,这北戎公主获封为北戎宁得女亲王,一入夏宫,便极得宠爱,封为大夏代妃娘娘。 北戎女王不仅遣了自己亲妹,更是在宗室之中选了容貌秀丽者二十人一并送了过来,另外还有无数金银。 这才让大夏止兵。 但是秦初尧将军并未班师回朝,而是借着觅城屯兵,五年时间,这觅城已经是普通百姓少,士卒满城走的情景。 这些事,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事,许察察正在想着,有人停下了脚步。 众人抬头向前看去。 一个瘦削的人,一条腿被绳子拴着,倒吊在树上,一条腿呈现软绵绵的垂下来,应该是断了。 惨白的月光下,这样一个人,映着黑黢黢的森林,有说不出的诡异。 众人虽然都是在军中服役,见惯了血腥场景,蓦然月夜中出现这个,还是让不少人心惊。 许察察快步上前,足尖一点越过众人,只见那人被挂在离地面约十几尺的地方,头发垂下来,随着风荡漾。 许察察顾不得许多,直接抬起头用手抓住头发,将那人脸转过来,借着月光,大家都看清楚了。 这个口鼻皆流血,早已经没了气息,被人倒吊在树上的人,就是他们要找的小猴子。 虽然心中就有不祥的预感,可到了现场实际看到,心中又是别样的感觉。 众人一片死寂。 一个不到十五岁的孩子,死在了距离伙房大约两里地的树林里,且死状凄惨。 小猴子正下方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他被人挂上去,然后流干了血,甚至还有可能,他被挂上去的时候,还有呼吸,然后活生生流干血而死。 就在这么冷的冬天,悄无声息的死了。 离营地这么远,小猴子就算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他只是出来捡柴火而已,虽然平时让他干活,他会嘴巴上抱怨,可最终还是利利索索的干完活。 老樊还指望小猴子给他养老送终,呆傻的樊婆还当小猴子是自己的孩子。 许察察只觉得自己的心要爆炸了。 晚上见了许宥,心情就很沉重,谁曾想,现在小猴子又出了这样的事。 马楠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林冕也是吃惊极了。 这是他到觅城大营六年里,第一次见到死在战场之外的人,还仅仅是个孩子,一个伙房打杂做饭的孩子而已。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周围,没有什么端倪。 小猴子的大腿处还有一个巨大的捕兽夹,锯齿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大腿,所以他的腿软绵绵的垂着。 林冕低声吩咐道:“先把小猴子放下来。” 两个人正准备爬树上去,只见一道人影“嗖”的一声飞了上去。 许察察轻巧的上了树,手中拿着匕首,割断了挂着小猴子的绳子。 树下的人连忙将小猴子接住。 那么稚嫩的脸,可惜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马楠心中难过极了,现在的感觉不亚于在现场上自己的同袍牺牲的感觉。 他甚至觉得,这就是调皮捣蛋的小猴子的一场恶作剧,让大家在大冷天的出来找他,然后再吓唬吓唬他们。 马楠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小猴子身上,忽然他看到,小猴子的手里紧紧的攥着一个东西,他连忙开口叫察察。 许察察借着火折子,轻轻掰开小猴子的手,已经僵硬的掌心里,躺着几根银粉色的丝线。 “这个是什么?”马楠道。 第50章 猎物 老樊见他们抬着人回来,然后众人看到他眼神飘忽,仿佛是在躲避什么,他心里就明白了。 老樊忍不住瞟了几眼,可又哆哆嗦嗦的不敢去看,正犹豫间,跟在他身边的樊婆一把扯掉盖在身上的衣服。 小猴子那张口鼻流血的脸,暴露在众人面前。 樊婆吓得惊叫了一声,晕过去了,老樊又赶忙去照顾她。 一时之间,手忙脚乱。 众人都沉默不语。 灶膛里没燃尽的火星子被风吹着飘起来了。 老樊没多久就回来了,他跌跌撞撞的跑到小猴子身边,眼泪鼻涕一起流。 两年的朝夕相处,既是徒弟也是当做儿子来养,嘴上虽然骂骂咧咧,可心里还是心疼的紧。 “小溜猴子啊…” 老樊一开口,嗓子沙哑,泣不成声。 “你怎么这样了啊,你让我怎么办啊!”老樊一声一声哭着,让人听着心碎。 林冕让找人的士卒先回去休息了,现在已过子时,原本就是私自进了迷雾森林,不可再逗留。 林冕去找将军,今晚小侯的事,明显不是意外。 马楠、许察察依旧在伙房。 小猴子就放在炉灶边上。 “小溜猴子最怕冷了,不要放在外面。”老樊说。 说着说着又哭了,老樊拉着小猴子的手,低声说着:“我都没有给他买过一身新衣服,这可怎么办,我怎么就不知道给孩子买个衣服呢,我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我我我…” 纵然是马楠般的硬汉子,心里也是酸的不行,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许察察拉着他出了伙房。 今天是十六,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 许察察看了马楠一眼,问道:“以前有过这样的事吗?” 马楠愣了一下,略微想了一下,道:“没有,各个营都没听说过。我从军十年,在觅城大营五年,没有见过这样子的。” 许察察沉默了。 投身行伍,大家莫不是想的挣军功,封妻荫子、加官进爵,谁会在意一个伙房里打杂的小孩子。 “迷雾森林有人常去吗?”察察又问道。 马楠道:“营里明令禁止,不准去,可我也知道,有人偷偷去,但是肯定不会常去的,训练这么累,大家哪还有心思去那里面,以前听说有人在里面打过野味,兔子啥的。” 许察察想死了小猴子腿上的捕兽夹。 难道真的是有猎户在里面捕猎?就和小苍负山一样,有猎户在里面,平日里不怎么出来,仅靠打猎为生。 可是那个捕兽夹,明显不是捕捉兔子这种小的动物,那么大,恐怕是老虎或者是熊一类的动物,觅城大营原先规模小,是五年之前秦大将军来了之后才逐步扩建,士卒也越来越多,才与迷雾森林连在一起。 真的有老虎、熊这样的大型动物,大营里的人不会一无所知。 马楠叹口气,心中难掩悲痛,道:“这小猴子不知道是遇到了什么,怎么会这样,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遭此横祸。” 许察察往伙房看了一眼,老樊还在拉着小猴子的手,戚戚切切的哭着,哭声痛苦而压抑,油灯将他的身影放大,黑黑的影子下,是佝偻着背的老樊。 原来,人的痛苦是这样。 “老樊存点钱就给樊婆买药了,老樊手里也没多少钱,我找兄弟们凑凑,好歹给孩子打副上好的棺木。”马楠伤感的道。 吃了这么多年老樊做的饭,两年前小猴子来到了伙房,大家伙儿也都知道,这是老樊给自己找的儿子。 没想到,仅仅过了两年而已。 “军侯还没回来。”察察道。 马楠点点头。 小猴子毕竟不是士卒,士卒的抚恤一概没有。 林冕还不知道能带什么消息回来。 “明天我去找医官,让他们过来再看看,这小猴子到底是怎么回事。”马楠道。 “医官,他们可靠吗?”许察察忽然问道。 马楠抬起头看着她,眼中有不解之意。 这大营里的医官,怎么会不可靠呢? 许察察见他不解,也不说话,只道:“那就让老樊陪着小猴子。明天一早医官看完之后再做打算。” 马楠点头。 两人进去又安慰了老樊一番,才各自回了营帐。 经过这么一番耽误,察察回到营帐已经是近丑时,她摸黑合衣躺着,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一遍一遍的闪现出刚才在树林中的画面。 她记得,那日引沐白去迷雾森林,两人一口气狂奔近十里,那时候的树林似乎是没有变化,还是一望无余,今天他们去找小猴子,大概走了近两里地,就发现了被挂在树上的小猴子。 如果是猎户放的捕兽夹,更应该是迷雾森林深处捕猎,怎么会在森林边缘呢?捕兽夹和绳索陷阱是一起出现的吗? 小猴子的捕兽夹被卡在大腿处,并不是脚踝,可为什么脚会被吊起来? 还有,他手心里的那根银红色的线,到底是什么? 这个觅城大营,也许并不如外界传说的那样啊! 许察察探头朝白芷的方向看了一眼,她正脸朝上,睡得正香。 许察察收回目光,脑中忽然如电光火石般的想到了什么。 那根银红色的线,她知道自己在哪儿见过了。 是腰牌,是白芷拿的腰牌,那个腰牌上就挂着银红色的坠子。 她记得那天跟在白芷身后,见她掏出腰牌,虽是黑夜里,可也能分辨出那腰牌下面有一些亮闪闪的东西。 她的心狂跳。 那个腰牌,是孙柏元为了让白芷在营中行走方便,而给白芷的。 可是腰牌现在在哪里? 许察察不想打草惊蛇,不再去想。 早上醒来,营里的人都被吓了一跳。 伙房的小猴子死了。 看着老樊哀痛欲绝的模样,大家还哪里好意思去计较早上的饭有没有做熟。 没多久,林冕带着三个医官来了。 他们将小猴子抬出去,翻来覆去的看看,最终认为是小猴子自己不慎踩到了捕兽夹,摔倒后又被绳索挂了起来。 医官们看完之后,对着老樊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走了。 林冕拿了一小包银锭,塞到老樊手中,拍拍他的肩,道:“老樊,这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你拿着,给孩子买身衣服,打副好的板材。” 老樊站着默默流泪。 樊婆还是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紧紧挨着老樊,口中呢喃着“儿子呀,儿子,别睡啊,等着娘。” 李云环擦擦眼泪,上前抱住樊婆,温声劝着樊婆回房睡觉。 察察也只觉得自己的眼眶酸酸的。 她见了许多人,活着的死去的,没有一个时刻让她如此难受。 她知道人有喜怒哀乐,她从来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是什么感觉,但是当自己在乎的人真的死了,她才体会到心痛。 原来真的不是人为的矫情啊。 马楠也给老樊塞了一个小包。 宋宋她们也来了。 大家都凑了点钱,塞到老樊手里。 北风呼啸而过。 许察察特意留意了白芷的神情,她面色如常,甚至比往常还要平静。 大家合力在鸡圈后边挖了一个坑,就等着棺木到了将人放进去。 这次新入营的人,还没经历过真正的战场,对于每天吃饭都能见到的小猴子,心中都是难受,尤其是女子,几乎个个都是红肿着眼睛。 李云环将樊婆哄睡,出来时两个眼睛肿得和桃子一般。 “小猴子真的是,才这么点大…”李云环伸手比划了一下,哽咽道。 察察默不作声。 “他昨天还给我说,在树林里看到了猎人,好像是在打猎,还和我说要去和人家换野味改善改善伙食,怎么自己就成了人家要打的野味了。”李云环边哭边道。 许察察心中一惊,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第51章 银红 听到许察察面色严肃的问话,李云环特意仔细回想一下,道:“就是吃完早饭以后,没错,当时我们的都在,哦,对,就是你去捡鸡蛋的时候,小猴子说的时候我们都听到了。” 许察察眉头一皱,再次问道:“都是谁,你说清楚。” “就我,老樊,还有白芷,樊婆也在,不过她那时候吃了点米酒,有点晕晕乎乎的。”李云环道。 察察不说话了。 她看着来帮忙的众人,正在往下下棺木。 老樊扶着樊婆,就站在边上,呜呜的哭着。 白芷站在老樊身边,面上看不出表情。 今天的天气还挺好,没有刮风,也没有沙子。 没有训练任务的都赶过来了,大家都在同一个锅里吃饭,多多少少都有点感情的,都赶来送小猴子最后一面。 老樊不住的给人道谢。 棺木下去之后,又有零零散散的人过来瞧老樊和樊婆。 众人除了安慰,也没有别的办法。 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樊婆清醒的时候,在伙房的最里面,设了一个小小的牌位,是她自己出去找人做的,上面端端正正的刻着:侯恪贤之灵位。樊婆害怕落了灰,还细心的用红色的布包起来了。 林冕感慨的道:“真的是世事无常,生死有命啊!” 许察察只觉得心中堵得慌,像是有什么从脑海中飘过,却又抓不住。 马楠道:“是啊,老樊感觉瞬又老了一些,樊婆本来就神志不清,这下又出了这种事,唉······” 几人又对着老樊和樊婆安慰一番,瞅着天快黑透,才返回营帐。 许宋宋和江珍珠今日也去了伙房,对于小猴子的遭遇,两人也是心里难受,现在见许察察神情低落,忍不住又低声安慰。 几人说了一会话,白芷就进来吹了灯,钻进被窝睡觉了。 察察这两天也是觉得有些疲惫,每天要做的活儿也多,精神也不好,她钻进被窝,只觉得比往日里要软和一些。 “姐姐,我把二哥给的背心垫在下面了。”宋宋将头侧过来,低声道。 许察察在黑暗中捏捏宋宋的手,以示感谢。 在这样寒冷的冬夜,有人关心是多么好的感觉啊! “姐姐,我今天听说,马上要换防了,我们甲字营也要去小觅镇。”宋宋道,她很担忧,觅城大营的环境差不多熟悉了,现在又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 训练的时候,她会听人提到小觅镇,大家提起小觅镇都是一脸的无奈和心酸,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抗拒。 她的手已经适应了搓麻绳、做麻鞋,从刚开始的痛苦煎熬变成了每天的按部就班。 察察听出她的担忧,低声道:“宋宋,你害怕吗?” 宋宋今天下午去看了小猴子,她远远地站着,不敢上前,更不用说如果她知道小猴子死的惨状,心里会怎么想。 不说宋宋,就连许察察,心里的冲击都不小。 听到察察的问话,宋宋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而坚定的道:“我不怕。”顿了顿,又补充道:“有姐姐在,我不怕。” 有句话,许宋宋埋在心里没说出来。 从清昙在无垢潭附近救她,到后面发生的种种,她知道,眼前的这个姐姐,远远要比她想象中的厉害。 她就睡在察察身边,察察有时夜半出去,她是知道的。 察察拍拍她的后背,不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出完操,察察三人就到了伙房,才知道,老樊昨晚病倒了。 三人连忙开始准备早饭。 吃罢早饭,许察察大声对着李云环道:“云环,知道不,咱们要去小觅镇了,那里啊,好吃的好玩的都比这多。听说去驻守的人,双倍饷银。” 李云环愣了一下,这个平日里不太会主动说起这些的人,怎么今日这么反常? 白芷也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没好气的道:“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什么都不知道就瞎说。” 察察道:“怎么,白芷姑娘有何高见,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白芷将手中的抹布扔进水盆,道:“我才懒得和你们说,一群乡下人。” 李云环冷哼一声,道:“对对对,你不是乡下人,你是雍都的贵人小姐,有什么用?还不是和我们在一起洗盘子。” 白芷被气得脸色发红。 “云环,你才不是一般人啊,你这口才在伙房都委屈了。” 许察察来到觅城大营,结识了江珍珠、李云环等人,真的是越发感慨,谁说世上的女子只知道围着锅碗瓢盆、夫君孩子转的,明明就是有许多又美又飒的姑娘可以做一番事业。 “你恶毒!” 白芷怒气冲冲的道。 许察察一反常态的伸手揽住白芷的肩膀,顺手拿起小篮子,道:“走,咱俩去地窖捡鸡蛋去。” 白芷想挣脱察察的搂抱,怎奈察察的胳膊抱着她就像是箍紧的水桶一般不肯放松。 偏偏李云环还在身后叫着:“哎呦呦,你们俩还才是好朋友,瞧着这亲密的样子,哎呦呦。” 两人拉拉扯扯到了地窖门口,门刚打开,白芷担心再被察察踢进去,连忙自己钻了进去。 许察察进去就将篮子递给她,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着,看着她道:“你知道我带你来这里做什么吗?” 白芷瞟了他一眼,道:“来这里不就是捡鸡蛋,不然还能做什么?” 许察察直直的盯着她,似笑非笑的表情让白芷看着有点心虚。 白芷提着篮子,捡了几个鸡蛋,就听到许察察问道:“那个腰牌在哪里?” 白芷手一顿,又恢复了动作并不理她。 许察察又道:“孙柏元给你的腰牌在哪里?不要装作听不到,我和你好好说话,你最好好好地回答我。” 白芷猛地转过身,嚷嚷道:“你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什么腰牌,你别问我。” 许察察唇边浮上一丝冷笑,白芷能有这样的反应丝毫不意外。 “你要做啥什么,这里是觅城大营,你不要乱来······”白芷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看到了,察察虽然嘴角在笑,可是眼神确是越来越冰冷,看她的样子,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腰牌是孙柏元给你的,现在在哪里?” 白芷转过头,不与察察对视。 许察察失去耐心,她伸手掐住白芷的脖子,单手将她提了起来。 窒息感让白芷瞬间失去意识,她双手死死的抓住察察的手,口中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赫赫”的声音,她的脸色越来越红。 许察察淡淡的道:“想好了怎么回话吗?” 白芷拼命点头。 她一直都知道,许察察不是善茬,但是因着自己私藏起来的小心思,又自觉有搭上了孙柏元,笃定察察不会对她怎么样,没想到自己失算了。 察察手一松,白芷掉在地上。 她眼泪夺眶而出,娇弱的瘫坐在地上,哀怨的看着许察察。 “那个腰牌在哪里?” 许察察再次问道。 白芷道:“我已经还给孙将军了,现在不在我手里。” 许察察看着她不说话。 白芷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连忙道:“真的不在我身上,我总共就用了三次,后面就没有再用了。” 许察察心里暗自思量。 看来这孙柏元也并不是毫无顾忌,也不方便将腰牌给白芷,或者是说腰牌现在已经到了其他人手里? “那个腰牌有一个坠子,是什么颜色?”察察冷不丁的问道。 白芷一愣,道:“坠子,什么坠子,我没注意看,我······” 她正准备说不知道,看着察察又往前走了一步,连忙住了口,道:“我想想,好像是红色,我记得当时还说过一句,怎么将军用了一个女人喜欢的颜色,对,是红色。” 第52章 挨打 许察察道:“是红色还是银红色?” 白芷垂下头,又想一下,道:“银红色,是银红色。” “腰牌都是银红色的坠子吗?”察察道。 白芷摇摇头,道:“我听孙将军说过,他的坠子里掺了银粉,是自己特意做的。其他人的我也没见过,不过想来应该不会去对一个腰牌坠子上心。”说着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察察,道:“你怎么突然问起来了这个?是有什么事吗?” 是啊,这觅城大营里的人,无论是军官还是士卒,基本上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每天的训练、巡逻都够累,谁还会注意到腰牌上的坠子,谁还能有多余的心思去整这些花样,也就是孙柏元了。 许察察不回答白芷的问题,反而继续问道:“昨天中午你去了哪里?” 白芷一愣,下意识的反问道:“去了哪里?” 许察察忽然之间就失去耐心,看着她道:“你不说我来替你说,你中午出去是 找了孙柏元,对吗?” “嗯。” “去干什么?” 白芷道:“没做什么,就是去了一趟,她派人告诉我说让我去拿点吃食,我就过去了。” 许察察深吸一口气,道:“一点吃食而已,还要你自己过去?能派人传话,就不能顺手带过来?只怕,你是去与他私会才是真的!” 白芷脸上怯懦的表情消失大半,竟然浮现出一抹娇羞。 许察察看着她似乎就是在看智障,多没脑子的女人,才会相信男人床笫之欢的话语。 被察察当面说破这些事,白芷也索性不再隐瞒,她仍旧强装镇定,道;“是,我是去与他相会,干你何事?” 许察察冷哼一声,道:“就你也配问高我何事?你只要老实回答我的话就行,你和他说什么了?” 白芷还想嘴硬说两句硬话,瞧见许察察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还是乖乖回复道:“也没说什么,就是一些日常琐碎的话…”白芷迟疑道,“你问我这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许察察盯着这张看起来清秀的脸,一字一顿的道:“你是不是说了小猴子在迷雾森林见到了猎人的事?” 白芷点点头,道:“我就是随口一说,平日里的一些事都会说着玩儿。” 许察察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平静下来,扬起手对着白芷的脸,狠狠地扇了下去。 力道之大,让白芷直接摔倒在地上。 白芷捂着自己的脸,痛的眼泪流下来,她尖叫道:“你凭什么打我?我要告诉伍长去,你以为你是谁啊,你…” 许察察抬起手又是一巴掌,打得白芷偏过头去,只能呜呜的哭着,说不出话来,即便是被打了两巴掌,她的眼中还在愤愤不平的看着许察察。 也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挨打。 许察察力气不小,这两巴掌已经让白芷的脸肿起来了。 “你不要想着孙柏元能给你撑腰,你个蠢货!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攀上了孙柏元就觉得了不起?”许察察怒道。 她真的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白芷被吓的浑身颤抖,她就是这样,胆子该大的时候不大,该小的时候也一点不小。 “蠢货,滚出去。”许察察怒喝道。 毕竟这里是大营,还不能真的杀了她。 白芷得了话,忙连滚带爬的走了。 李云环远远的见着白芷从地窖里爬出来,又躺上前去奚落一番。 白芷一反常态的没有还嘴,捂着脸跑了。 地窖里的母鸡们还在“咯咯哒咯咯哒”的叫着。 阳光透过方形的透气孔,照射下来,虽然不能让整个地窖亮如白昼,倒也是能够看清楚里面。 许察察颓废的坐在地上,她仰头盯着那透气孔,心里忽然生出无力的感觉,她一直相信自己,觉得自己能处理好所有的事,她也一直喜欢简单的环境,好就是好,坏就是坏,她不喜欢去分辨,不喜欢去与人相处,讨厌复杂的关系。 以往的快意恩仇,逐渐消磨在这平淡的生活里。 她的心,变得柔软了。 老樊病怏怏的在床上躺了两天,就下床了。 他是劳碌命,闲不得。 许察察观察了几天,没找到机会去找孙柏元。 白芷这两天倒是异常的安静,不知道是不是被察察吓到了,就连孙柏元的营帐也不怎么去了。 江珍珠已经学会了骑马,从最开始的恐惧已经能自己骑着马在马场驰骋了。 张小草和马楠每天在刻苦练习刀法,那不轻的环首刀也能在小草手里舞出来。 宋宋每天都能提前完成任务了。 大家似乎都习惯了大营的生活,还在想着三年以后回了家去做点什么。 代妃娘娘被人称作“妖妃”,可是现在她的的口碑,在大家口中竟然慢慢变好。 女子们走出家门,才蓦然发现,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的广阔。 她们现在不仅可以来军营服役,还可以去宫学读书,还可以入市做买卖… 由皇室引导,大夏民间悄悄涌现出女子为荣的风气。 在距离正月旦还有二十天的时候,迎来了换防。 此次换防,由孙柏元带队,带了两个军侯,两个营,共计四百多人。 林冕、孙楠也在名单里。 一百二十个女役,去了四十个。 老樊也带着樊婆,收拾好了能带的东西,准备和大家一起去小觅镇。 临走前的夜晚,许察察去找了沐白。 她听到了沐白的许多事,大多数都是不好的。 大家都在传,孙将军的同乡可是比狗还听话,任劳任怨,唯孙将军马首是瞻。 有好事者,还能将这个同乡的行为动作模仿一二,并且还用这个来逗人笑。 这个同乡,正是沐白。 这些事,沐白都知道,他并不在意。 入夜时分,两人直接在伙房见了面。 许察察将炉膛里的火熄尽,舀了锅里的热水,分着倒在两个葫芦里,又随手递给沐白一个,两人仰头喝了些热水,驱散身上的寒气。 沐白黑了不少,也瘦了。 来大营三个月,瘦的很明显。 许察察抹抹嘴,道:“怎么,你们那伙房做的吃食不好?怎么瘦了这么多?” 沐白淡然一笑,道:“每天吃的很多。训练力度也很大,所以不长肉。” 许察察点点头,沐白原本就有武艺,进了大营也并不是只为了挣点饷银而已,自然是抽了时间就闷头锻炼。 “你去想办法搞套夜行衣,老穿这个,不方便。”察察指指身上的军服。 沐白点头,他之前就想要,可是营帐里不安全,怕被人翻出来,便没动。 “孙柏元最近有什么动静?” 沐白眼中闪出光来,低声道:“他每天都盼着换防,特别想去小觅镇,跃跃欲试的感觉,很兴奋。” 许察察有点诧异。 她以前没在军营呆过,不了解情况,可是来的这些日子,也无数次听人提起,小觅镇环境恶劣,且人员极其复杂,各国人员都有,每天关口来来往往人员很多,通关查验、核实身份等工作,虽有澜州府派出的官员在,但是日常的巡逻防控、组装震慑等,还是要有士卒们来承担。 执行三个月风吹日晒、天寒地冻的驻防任务,这里面的辛苦,自然不必说。 这样明显不是一个好差事,怎么孙柏元还一副期待的的样子呢? 这真的不符合孙柏元的一贯行事作风。 联想到孙柏元的油腻作风,许察察和沐白对视一眼,把自己心中猜想说了出来。 那就是,孙柏元确定,他去小觅镇是对他有好处的,他已经是偏将军,虽说还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是有一定权势,能够吸引他的,自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香车美人之类的俗物。 是什么? 自然是更大的权势。 “军功!” 两人异口同声道。 第53章 行程 这次换防,还带了十辆战车,二十匹马。 路上,就要走近十日。 江珍珠跟着马队,其他人都跟着大部队。 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让江珍珠和这些威风凛凛的战马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她手里牵着缰绳,意气风发的走在前面。 宋宋瞧了一阵儿,收回目光,微笑道:“珍珠真的是好阳光,有机会,我也要学骑马。” 许察察伸手将宋宋身上的行囊拿到自己手里,道:“骑马也不难学,多跌下来几次就会了,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宋宋伸手去抢自己的行囊,口中说道:“姐姐,我自己可以背着的,你不用这般照顾我呢。” 经过三个月的锻炼,张小草比之前要壮实许多,她心情也不错,一路上紧紧跟在马楠身边。 许察察忽然又想起来她们从澜州府出发的样子,那时候远远没有这样的明媚心情,大家几乎都是眼中含泪。 她只觉得的这些姑娘,就是温室里的花朵,来一阵狂风暴雨就会把他们摧毁。 同时她也无法理解这种娇娇弱弱的女儿姿态,也不喜欢看着人流眼泪。 现在,这些女子仿佛是花朵冲破了风雨的冲击,迎风绽放。 就连白芷,身上都隐隐灿烂不少。 察察又想起了小苍负山,那个自称神使的男子,耘收。 这个名字,他只说了一遍,可察察却深深的印在了脑海中。 还有那条大的吓人的大蛇。 还有那两个小道童。 许察察想了许多,一抬头看着前面的马楠,他正和小草说些什么,露着一口大白牙,笑的灿烂。 众人一路前行,脚下丝毫不敢耽搁。 天黑的时候住在驿站。 这三天的行程,因孙柏元的不断催促,硬生生缩短了一日,两日就到了小觅镇。 因为路上遇到了沙尘暴,所以当他们到达小觅镇的营地时,几百个人都是灰头土脸,原本黑红相相的军服皱皱巴巴,一个个的头发乱糟糟。 江珍珠看看周围众人,又看看自己,笑着道:“咱们不说自己是大夏的军士,就说是逃难要饭的都有人信的。” 一句话惹得大家大笑不已。 进了小觅镇,大家不由得由衷赞叹,果然是好繁华 镇中心是一座高达五层的大酒楼,酒楼正门前一根粗壮的木头杆子,杆子上面挂着一面大大的旗。 许宋宋读了旗上的字:“漫沙酒楼。” 江珍珠道:“这名字果然贴切,可不就是漫天黄沙。” 小草道:“这酒楼可真大,瞧着不比澜州府的差啊!” 马楠顺口说道:“那是,这里面可是啥都有,不仅有吃的喝的,还有各种漂亮姑娘跳舞,在这里吃一顿,可要不少钱。” 小草疑惑的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各种漂亮姑娘?” 马楠一时语塞。 江珍珠幸灾乐祸的道:“马伍长,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个笨蛋小草,马伍长自然是去过才知道呀!说不好呀,马伍长还是这漫沙酒楼的常客呢!” “我才没有,”马楠急忙反驳,道:“我哪来的这么多钱去这里,我还得攒着娶媳妇儿呢。”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小草也笑的眉眼弯弯,马楠看着她的笑脸,竟然也红了脸。 小觅镇上到处可见穿军服的士卒,很随意的逛着,这倒是让众人觉得新奇。 怎么这里的纪律性这么不好?都可以随便出来逛。 马楠瞧出众人的疑虑,解释道:“这些都是下哨或者是休沐的,还没来得及换衣裳,有的人是为了省钱,不想再买衣裳,而且,这里来往的人多,人也杂,穿军服不容易被人骗,还方便些。” 这个理由真的是…,懒就是懒,何必还找这么多借口。 不过这样的地方,洗衣服真的是一件痛苦的事。 马楠不知道,有些人就是专门骗他们这些大头兵。 尤其是女人,骗起人来毫不手软。 过了漫沙酒楼没多远,就到了营地。 这里都是营房,虽然建的简陋,却都是实实在在的房子,而不是营帐。 “终于能住房子了。” 江珍珠感叹道。 是啊,这里的风比觅城大营还要烈,如果是帐篷,只怕会被风吹飞。 几个人背着行囊,进去开始铺床,没多久就收拾好了。 这个营房很大,四十个女役都住进来,还空了一小半。 白芷找了一个离许察察远远的地方,一边铺床,一边拿眼睛去瞟她。 许察察早就注意到白芷的小动作,她觉得幼稚极了。 甚至看到白芷就想起那天被扇了两巴掌的样子。 那天在地窖发生的事,察察并没有给任何人说,可李云环基本上猜的一丝不错,有事没事还喜欢在白芷面前明嘲暗讽一番,惹得白芷生恨。 孙柏元传了话,赶路辛苦,让大家自行修整。 老樊带着樊婆已经打扫好了伙房,锅灶都收拾利索,听说晚上大家都出去,不用做饭,也乐的其成,带着樊婆出门逛着玩去了。 天还未黑,几个人相约着去镇子里逛一逛,顺便还叫了林冕和马楠。 沐白已经将一套夜行衣交给了察察。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弄来的,察察比划一下,大小还正合适,又不好放在营房,索性穿在军服经里面。 沐白偷偷告诉他,晚上孙柏元要去漫沙酒楼。 江珍珠瞧着马楠熟门熟路的模样,便道:“马伍长果然是没少来,哪里有好吃的都知道。” 说这话时,几人正在漫沙酒楼旁边的小馄饨摊上吃馄饨。 那一个一个馄饨皮薄馅大,肉馅里掺了大葱,一口下去还能爆汁,混沌汤里还放了香油,在这大冷天,一口下去,真的是舒服到了心坎里。 那卖馄饨的是个大姐,一边煮馄饨一边和她们说话。 这摊位也不大,两张小桌子,十来个小凳子,就这大姐一个人忙乎着。 “马隧长,你今年该升军侯了?你那么能干,人又好。” 马楠面露尴尬。 这大姐和马楠、林冕显然都是老熟人,相互熟络很。 众人都沉默不语,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他现在是伍长。”林冕道。 那卖馄饨的大姐手中汤勺一顿,继而笑道:“是我失言了。你可千万别丧气,好好干,终有出头之日的。” 马楠眼眶一热,道:“谢谢赵娘子鼓励。” 小草奇怪的看着他,这个人怎么眼窝子这么浅,吃个馄饨都想流泪,掏出自己怀里的手绢,默默的塞给他。 许察察看马楠一眼,冲着林冕说道:“你们认识这卖馄饨的大姐?” 林冕吹吹碗边儿,喝了一口汤,才道:“认识。她男人以前就是我们的伍长。” 宋宋道:“以前?那现在?” 林冕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道:“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宋宋吃惊的捂住嘴。 小草和珍珠也愣住了。 那赵娘子还是忙忙碌碌的煮着馄饨,招呼来往的人。 察察默然。 林冕继续道:“她男人是独子,她公爹早都死了,婆母知道儿子死了,一下子也病倒了,缠绵病榻多年。现在就靠她摆这馄饨摊生活。” 宋宋最是心软,瞧着那赵娘子一身衣裳也是多年前的款式,洗的发白,上面还有补丁,心里一疼,道:“我瞧她不过二十多岁年纪,可有孩子?” 听到孩子两个字,一向沉稳的林冕终于有了一丝动容,脸上浮现出难过的神色,他垂下头,低声道:“原本有,遗腹子,可是生下来没活。” 众人都沉默了。 马楠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战争无论输赢,受苦的都是百姓。 赵娘子听着他们没了声音,往这边瞧了瞧,喊道:“汤不够了可以添,让你们吃饱了为止。” 众人都捧着碗,恨不得把脸埋在碗里,用喝汤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第54章 漫沙 几人听到赵娘子如此悲惨的往事,心里都不好受。 许宋宋心里难过极了,也许是她母亲也在孕育新的生命,想到那个没活下来的孩子,她更是心有戚戚焉,看向赵娘子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怜悯。 更让几个女子难以接受的是,林冕他们说这件事的态度,就是稀松平常。对于这样的事已经能够很平常的说出来了。 他们遇到的,还有远远比这个更为悲惨的。 战争的残酷性,在这个煮馄饨的赵娘子身上有了具体的表现方式。 几个人都闷着头吃完了馄饨,连汤汁都喝的一滴不剩。 赵娘子见他们吃完了,拿着碗就要去添,被宋宋和珍珠急忙拦下了,说够了,不需要再添。 快走的时候,宋宋从身上摸出几颗银豆豆,趁赵娘子不注意,悄悄地放在碗边。 坐在她身边的林冕瞧见这个举动,心里一暖,嘴角微微上扬。 他知道这个姑娘是济世堂的富家小姐,平时接触也不多,比起江珍珠和李云环的快言快语,宋宋也不怎么说话,隐隐就觉得这个女子温柔娴静,今日见了她这番举动,当觉得自己没看错人。 几人吃完了馄饨,就准备起身去逛逛别处。 许察察依旧是稳稳坐着,一点儿起身的打算都没有。 “姐姐?” 见她坐着不动,宋宋叫她。 许察察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漫沙酒楼,对着赵娘子道:“这位娘子手艺真好,我还没吃够,你们先去,我再吃一碗。” 珍珠上下打量一下她,道:“你不是才吃了一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吃?” “现在。”察察漫不经心的道。 “唉,你…”江珍珠还准备再说,马楠一把拉住她,道:“这里有一个卖酒的,自己家酿的葡萄酒,风味独佳,我带你们去,看看有没有这会儿还有没有了,还有一个打刀的地方,我那把环首刀得重新锻一锻,还有宝石商人,带过来的宝石又便宜又好,咱们趁着这会儿赶紧去…”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马楠觉得许察察冷静极了,情绪很稳定,他更隐约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似乎是藏着什么秘密。 马楠更想着,如果能买到一把乾国精铁打造的刀,那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林冕原本还想叫察察一起去,看她明显心不在焉,便不再说话。 马楠带着几人渐行渐远。 赵娘子疑惑的看着察察。 一碗馄饨放在她面前,可是察察丝毫没有动筷子的意思,她盯着碗里的馄饨,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赵娘子摊位上的人来了又走,多数都是干活的人匆忙的吃碗馄饨就走。 有钱人都进了灯红酒绿的漫沙酒楼。 赵娘子终于卖完了今天做的馄饨,将桌子擦干净,凳子仔细的塞进桌肚里,又拿油布罩在上面。做完这些,她才坐在察察对面,微微喘口气。 这个赵娘子,是个做事利索的。 碗里的馄饨吸饱了汤汁,一个个涨的大大的。 赵娘子瞅着她一个没吃,愣了一下,道:“这位姑娘,你怎么不吃。” 许察察抬起头,没回她,而是问道:“赵娘子一直在这里卖馄饨?没想过做别的营生?” 赵娘子拢一拢耳边的秀发,憨厚一笑,道:“我也不会做别的,还要照顾婆婆,也不能走远,就在家门口支个小摊,多得街坊邻居们的照顾,日子也还过得去。” 许察察瞧着她,还不到三十岁,鬓边已经有了丝丝白发,额头上已经有了一条深深的皱纹。 在这样风沙大的边塞,岁月的痕迹异常明显。 见她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看,赵娘子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神情略微有些迟疑。 察察印象中,母亲好像也是这样,忙忙碌碌,身上的衣服破旧,只是那脸庞,却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这小觅镇,细作不少。”许察察一开口就让赵娘子惊慌不已。 两国边境,来往人员复杂,每个人估计都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身份。 赵娘子紧张的朝四周看看,冲着察察直摆手,低声道:“姑娘,这种话可别说了。” 许察察道:“看来是这里不方便说话。” 赵娘子道:“我可不知道。我就是一个卖馄饨的。” “你在这里至少三年,这么艰苦又赚不了几个钱,还守着病重的婆婆,为什么不回你的家乡去?”许察察道。 赵娘子脸上没有了方才的惊恐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沧桑劳碌的神色,她搓搓手,道:“我方才不是给你说了。你怎么年纪轻轻记性不好。”说着抬手抹了一下眼角,道:“我男人就死在这,我也不想走,我愿意在这里守着他,我走了,谁还记得他,谁给他烧纸,可怜的郎君…。” 女子哭泣是本能,高兴了哭,伤心了哭,遇到事就是先流眼泪。 许察察的眉头微微一皱,道:“我只是问问,你不要伤心了。人死不能复生。” 这话虽然是安慰人,但是许察察说的淡然,颇为敷衍。 “你去过漫沙酒楼吗?”许察察突然问。 赵娘子摇摇头,道:“那里都是金豆豆银豆豆开路,岂是我们这种人去的。” 赵娘子指指她面前的馄饨,问道:“都凉了,你不吃了呀?” 许察察摇摇头转过头又去看漫沙酒楼。 天快黑了,进去的人渐渐多了。 许察察手指轻轻在桌上叩着,有一搭没一搭的。 赵娘子将她面前的馄饨拿过去,不舍得丢,虽然已经凉透,还是自己吃了起来。 “这漫沙酒楼不止这一个门。”见察察对这酒楼比较感兴趣,赵娘子开口道,“有些人不方便从前门进,还有后门,”说着又往察察身边凑了凑,道:“我听说,还有暗门。” “嗯。”许察察答应的漫不经心。 赵娘子见她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觉得自己有点自讨没趣,瘪瘪嘴,拿过吃完的碗去刷了。 许察察修长的手指依旧在桌上敲着。 赵娘子拿了碗刚转身,只听见身后的敲桌子的人依旧是淡然的语气,道:“合阳赵氏,雪霏。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刷碗的赵娘子身形顿住了。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才想起许察察叩在桌上的声音,转过身,对上许察察平静无波的眼睛,嘴唇上下哆嗦。 “你太钝了。” 许察察凉凉的说道。 虽然她是坐着,赵娘子站着,可那周身的气势,让赵娘子不由得弯下腰。 赵娘子急切的靠近她,刚想张嘴说话,许察察打断她,道:“带我去你家。” 听了察察的话,赵娘子忙不迭的收拾好摊位,带着许察察朝自己家走去。 她家就在馄饨摊位不远处,门口有一棵大大的红枣树。 漫沙酒楼。 现在正是一天当中最快乐、最销魂的时刻。 轻纱拢香肩,美酒醉软怀。 酒楼当中是一个大大的圆形舞台,四周都设有座位。 舞台上六个美女正在跳舞,身上的衣裳轻薄飘逸,完全不在意外面的天有多冷。 从外面进来的人,无一不被这温柔乡迷倒。 跳舞女子均是美艳至极,一颦一笑勾人魂魄,腰肢软的像杨柳一般,眼波流转,两条白皙的手臂裸露在外,纤纤玉手对着在座的男子轻轻一招,那些男子的目光便紧紧跟随。 舞台周围的男子基本上都是目不转睛,嘴巴微张。 跳舞的女子瞧见他们这般痴迷的模样,更加得意,扭得更起劲儿。 喝彩声不断。 许察察换了一套小丫头的服饰,混了进去。 她手上拿着木制托盘,在人群中穿梭。 四层楼都转遍了,到处都是莺歌燕舞。只剩下了五楼。 她正准备上五楼,却见两个身材魁梧的人挡在了楼梯口。 “干什么?”一人看到了许察察,出声喝道。 第55章 放火 许察察放软声音,将自己手上的酒壶往上抬了抬,道:“这位大哥,你声音小点,我听得到,你看,这不是上面的贵人要酒,我过来送酒呀,还能干什么。” 那黑壮的两个人听到这话,咧开大嘴“嘿嘿一笑”,道:“这小妞儿倒也有趣。” 许察察听她这样说,又往前上了一个台阶,却不料那黑大汉立马变了脸,道:“五楼是你能上的吗?滚下去!” 另外一人看似好心的道:“你别凶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来我带你下去。”说着一只黑乎乎的手就朝着察察伸过去。 这两个大汉身材异常魁梧,皮肤黝黑,头发、胡须皆是卷曲,眼睛隐约呈现血红色,明显就不是大夏人。 许察察不着痕迹的向后一退,再次说道:“我们老板让把酒送上来,你不让我进去,我挨骂了怎么办。两位行行好,让我进去。” “说了不行就不行!”那黑大汉粗着嗓门喊道。 另一人伸手照着察察的肩膀推了一下,笑嘻嘻的道:“美人儿,这上面你上不去了,走,哥哥带你去快活快活!” 说着伸手照着许察察脸上就抓过来,许察察原本还想着能把这两个哄一哄,没想着这两个黑大汉死盯着就是不让,现在还想占她便宜,心里一恼火,也不理他们,转身就想走。 谁知那伸手的黑大汉却一把拉住她的衣裳,体型悬殊,她抓着察察就像抓着一只小鸡仔。 许察察无心与他纠缠,身子向前发力,谁知道这丫鬟的服饰如此单薄,用力往前一扯,后背的衣裳扯了下来,露出里面的夜行衣。 那两个黑大汉愣了一下,瞬间反应过来,吼叫着就朝许察察扑来。 许察察轻巧的跃下楼梯,那两个大汉不甚灵巧,还在顺着楼梯跑。 就在这时,原本还熙熙攘攘、歌舞升平的大舞台,突然有女子尖叫着喊了一声“着火了!着火了!” 只见滚滚浓烟从一个角落里飘了出来。 众人“哄”的一声四散逃开,舞台上跳舞的女子也连忙跑下来,提着衣裙跟着众人朝外跑。 原本还追着察察的两个黑大汉,看到一楼冒出的黑烟,相互看了一眼,转身向五楼奔去。 许察察趁乱从窗子里翻出了漫沙酒楼,她一个翻身,直接上了房顶,按照刚才的记忆,放轻脚步慢慢挪过去。 漫沙酒楼虽然建在边境,房顶却用了颜色鲜亮的琉璃瓦,人走上去,脚下颇为滑腻。 这老板真的是出手不凡。 许察察放低了身子,挨着掀了几片琉璃瓦,才找到一个房间,里面的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了两杯清茶。 赵娘子告诉过她,这五楼房间只有两间,且从不让外人靠近,就连伺候的女子也都是蒙了眼带进去,伺候完了,再蒙着眼带下来。 一楼的火迅速被灭了,众人又陆陆续续进了漫沙酒楼。 瞧着地上没人了,许察察才轻手轻脚的从屋顶下来。 赵娘子躲在暗处,一直等着她,见她到了,立即拉着她进了暗道。 这暗道就在漫沙酒楼的后院拴马的地方,赵娘子谨慎的左右看了看,进了马厩,走到最里面,一脚将地上铺的稻草扫开,用手在地上摸了摸,拉起一个地道门。 两人悄无声息的钻了进去。 这个地道不大,一个人弯腰刚好通过,两人一前一后,走了百余步,空间豁然开朗。 “刚才真的是吓死我,”赵娘子心有余悸的说道,“那两个人肯定是北戎的人,瞧那个长相,错不了。” 赵娘子从怀中掏出火折子,摸索着点亮蜡烛。 许察察环顾四周,一个简简单单的,暂且可以称作是房间的地方,一个四方桌,桌子上有蜡烛,其他也就没有什么了。 地上的土已经被踩的很硬。 从这里又分了两个岔路出去,从这里望过去黑黝黝的。 “从这边出去,能到哪里?”许察察问道。 赵娘子指着一一解释,道:“左边这个直接通向镇外,出去就是迷雾森林边上。”说着又指了指右边的,略有迟疑的道:“这条出去,就到了屯兵的营房。” 营房? 许察察吃惊的问道:“确定吗?” 赵娘子点头,道:“我曾经有过一次,没敢出去,但是我确定,就是营房。” 在小觅镇地下,有一条人为挖出来的地道,将漫沙酒楼、迷雾森林、屯兵营房连接起来。 别的都还好说,只是这屯兵营房,怎么会有出口呢? 许察察问道:“这个地道知道是谁挖的知道吗?” 赵娘子摇头,道:“这个应该是有很多年了,我也是跟一个人的时候,无意发现了这里。” 许察察伸手摸摸墙上的泥,有的地方已经有了被蜡烛熏过的痕迹。 赵娘子道:“不过有个事很怪,镇上的人都在传,漫沙酒楼就是觅城大营建的,这样的地方,敢建这么豪华的酒楼,做这样生意的,也就只有有势力的军方。” “大家都在传?” “对。” 许察察微微一笑,道:“谁知道是欲盖弥彰还是拉大旗做虎皮。” 这个小觅镇,还真的是一点儿也不简单。 “漫沙酒楼的人这会儿都警觉的很,咱们一会儿怎么出去?”赵娘子略带担忧的问道。 直接出去再进来?镇子门口有守城的士卒,再回漫沙酒楼? 还是直接从这里回屯兵大营? 许察察想了想,道:“还是从原路回去,漫沙酒楼原本就是人员复杂,就算是被看到也好解释,剩下两个地方,说不过去。” 说着许察察脱了身上的丫鬟衣服,递给赵娘子,道:“拿回去,烧了,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婆婆也不行。” 赵娘子接过衣裳,默默点头。 她看着许察察,灯光下的许察察一身夜行衣,眼神坚毅、身姿挺拔,赵娘子不禁道:“我想了很多种你的样子,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完全就是一个小姑娘的样子,真的是让人想不到。” 许察察见她说得动容,看她一眼,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你辛苦了,等这边的事儿了了,让你回合阳。” 赵娘子听到许察察口中说出“合阳”两个字,心中惊喜万分,她激动的想上前拉住察察的手,却又不敢上前,只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许察察。 “我问你,你认识林冕多久了?”许察察道。 赵娘子迅速回道:“五年。他是跟着秦初尧大将军的,五年之前打完仗以后就没有回去,直接留在了觅城大营。” “他可靠吗?”许察察问道。 察察总觉得林冕身上有不同于一般军士的气度,他在军中已经升任军侯,可见了这么次,他都是一副淡然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能让他有有情绪起伏。 男人在军中待久了,死死或多或少都会暴躁一些,可是林冕完全不同。 他很稳重。 赵娘子听到许察察这样问,心里明白了,她仔细回想一番,道:“认识的这么多年,他共来小觅镇驻防三次,每次三个月,也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看着是可靠的。” 内心深处的想法,谁能看得到。 许察察点点头,又问道:“马楠呢?” “马伍长勇敢坚强,听人说,每次他都是冲锋主力,也是因为作战勇猛,才一步步升了隧长,谁知道又因为犯错而降级。”赵娘子口中有惋惜之意,“他身上的伤可是不少的…” 马楠一心忠君报国,平日里的言谈举止就可以感觉到。 粗犷的外表下,也有一颗细腻的心。 他说过,要攒够钱娶媳妇儿。 许察察还记得他咧着大嘴笑的样子。 听了赵娘子的话,许察察“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第56章 孩子 许察察与赵娘子一前一后的出了地道,又分开走了。 马儿被惊动,仰着脖子嘶叫一声。 两人的身影迅速隐藏在黑夜中。 回到屯兵大营时,已经熄灯。 许察察进了院子,却发现院子里还站着一个人。 林冕负手站立,见她进来,抬眼看她一眼,道:“晚点名的时候你不在,是迷路了?” 许察察没想到这么晚他还在院子里,看这样子是特意等着自己,便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对她的反应,林冕丝毫不意外。 “漫沙酒楼今天晚上起火了,你知道吗。”林冕看着她道。 许察察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道:“你这话问的真奇怪,我怎么会知道,我可没进去过什么漫沙酒楼。” 林冕唇边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道:“是吗?吃馄饨的时候我见你对漫沙酒楼很感兴趣,还以为你去里面玩儿。” “我没银豆豆,更没金豆豆。”许察察道。 林冕瞧着她一本正经说自己穷,不禁莞尔一笑。 许察察白了他一眼,奇怪的道:“大晚上的你笑什么?” 这个林冕,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往常都是一脸淡然,不苟言笑,怎么这大晚上的对着她笑。 林冕摇摇头,指了指院子里一间小小的房子,道:“孙将军给大家买了肉,人人都有份,你的还在那里,自己去拿。” 许察察摇摇头,道:“我要去睡觉了,你吃。” 林冕道:“你还是去一趟,那里有人在等着你。我刚回来的时候,她就说要找你,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屯兵大营分为前院和后院,后院用来当营房,前院用来日常训练、吃饭,还建有一个会客室。 林冕现在说的,就是会客室里有人在等着她。 许察察将信将疑的走进去,刚推开房门,就见房里桌子旁一个黑色的人影站起身。 那人穿着黑色斗篷,见她进来,取下戴在头上的帽子,这是一个年轻姑娘,长的很好看,唇上涂着朱红色的胭脂,神色有些焦急,她黑色斗篷下,隐约露着薄薄纱衣。 看到她的衣服,许察察忽然想起来了,刚才在漫沙酒楼舞台跳舞的女子,穿的就是这样的衣服。 “你是?”许察察确定不认识她。 那女子忙道:“我叫玉香,我之前是澜州府芳香楼的,你认识晚香。她是我姐姐。” 晚香,那个白文德的小妾。 许察察点头,顺势坐了下来,道:“你来见我,什么事?” 玉香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姐姐死在济世堂门口的大街上,她是被白夫人派人折磨死了,然后丢在了济世堂门口。” 许察察道:“这件事我知道,但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晚香死的时候,许察察就知道,除了心狠手辣、一心想夺孙子的白夫人,还有谁去害晚香的性命? 知道归知道,她也没有深究,毕竟,这事与她联系不甚大。 只是可怜了那个小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的年纪就送了命。 这白夫人果然很癫,狠起来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下得去手。 玉香悲戚戚的道:“姐姐出事前,她见了我一面。她告诉我有人将孩子交给她,让她离开澜州府,那个人,就是你。” 许察察不懂她是何目的,依旧不露痕迹的道:“然后呢?” “姐姐出时候,我也被芳香楼卖给了漫沙酒楼,在这里,我遇到了追杀姐姐的人,他不知道我的身份,喝多了和人吹嘘的时候听到了,”玉香声音哽咽,“我和姐姐自小孤苦无依,相依为命,她以为找了白文德有了依靠,谁知道直接丧了命。” 许察察挑挑眉,这个玉香来找她,还找的这么准,是自己的本事还是有人指点。 “你找我做什么?”察察问她。 玉香接下来的话,让许察察心惊肉跳。她道:“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我有事要告诉你。许家二夫人生了孩子,但是,孩子生下来就丢了。” 岑氏已经生了孩子? 孩子丢了? 许察察的眼神犀利起来,迎着察察审视的目光,继续道:“我二十天前来到漫沙酒楼的时候,许二夫人就已经生产,许家当时还在街口施了粥,全城的人都跑过去看,不少人还给新出生的婴儿送祝福,三天之后,再给孩子设坛祈福的时候,孩子不见了,为此,上善观的道长们都心怀愧疚,念了好多天的经文。” “就在自己家,孩子丢了?”许察察简直是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的话。 许家都比不上官府人家,但自己养着的家丁也不少,还有每个院子里都有那么多丫鬟婆子,一个出生三天的孩子,难道自己长腿跑了?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玉香吞吞吐吐的道:“还有人说,那个孩子生来眼盲,且面目丑陋,许家人自己丢了。” “胡扯。”许察察不由得出口。 许家是整个澜州府最大的药房,家中大夫、药材数不胜数,岑氏怀着身孕更是万分小心,怎么会生出眼盲的孩子? 更何况,就算是眼盲,以许家的行事作风,也不可能会丢弃孩子。 玉香怯怯的看着她,道:“这只是澜州府大街小巷的传闻,是不是真的我也不知道。” 许察察捏紧了拳头,她看向玉香,道:“你不辞辛苦的找到我,不会是只想着告诉我这件事?” 玉香垂头,默然,过了一会儿才又抬起头,道:“我害怕,我觉得许家这个孩子,肯定就是白夫人害死的,这个白夫人嫉妒心极强,我害怕她下一个就是要害死我。” 许察察道:“怎么,买了你的漫沙酒楼还护不住你?” 玉香摇摇头。 许察察看着她,道:“你看到了,我就是一个大头兵,漫沙酒楼如果都护不住你,我更不行,你找我也没用。” 玉香忽然双膝一软,跪了下来,道:“许小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知道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我求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不想,我不想和我姐姐一样,白白丢了性命。” 许察察静静的坐在椅上。 玉香背后的人,是谁呢? 谁让她能进得了屯兵大营? 见许察察不说话,玉香又向前膝行上前,双手紧紧揪住许察察的衣服下摆,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看着许察察,道:“许小姐,求你看在我死去姐姐的薄面上…” “你姐姐有何薄面?”许察察凉凉的开口了,她讨厌这样靠近,将玉香的手推开,站起身,道:“你还去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好好的去跳你的舞,不要再来找我了。” “许小姐,”玉香急忙拉住她,道:“难道你就不恨白夫人?不愿意为她们报仇?你可知道许二夫人也是命不久矣?”玉香越说越快,“那二夫人刚生产完,就遭此劫难,本来就虚弱的身子,怎么能经得起这样的打击,只怕是时日无多了。” 岑氏原本就年龄不小,妇人产子本就是凶险万分,如果这玉香说的是真的,那岑氏该怎么活? 许察察道:“孩子丢了他们去报官就好,你也不必给我说这么多。” 玉香一愣,道:“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虽然不是许二夫人亲生的孩子,可是你们感情深厚,你定不会坐视不理。” 许察察毫不留情的拆穿她,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借我的手去除了白夫人,你怎么就这么肯定,我有这个能力,并且我愿意呢?” 玉香的声音有点颤抖,道:“今晚在漫沙酒楼,我看你了…” “那又如何?” “你武艺高强,胆识过人,心地善良,不是凡人,我姐姐说过,让我找你,能活命。”玉香真诚的道。 她这一番话下来,许察察沉默了。 第57章 巡逻 许察察不想和她多废话了,直接起身就走,玉香也不懂她是什么意思,只能披好斗篷,顺着门悄悄溜走了 “许小姐怎么了,都不知道怜惜香玉,还让人家姑娘落泪。”林冕还在前院闲逛。见她出来,对她说道。 许察察困意来袭,听他这样说话,便道:“林军侯别忘了,我也是女人,没事了早点睡觉,别操不该操的心。” 听她这样呛声,林冕也不气恼。 许察察经过他身边,不经意的停留了脚步,耳语道:“林军侯如此尽心,难道这女人是军侯的红粉知己?” 林冕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一句话,顿时一愣,许察察已经走远了。 这里的作息时间和觅城大营一致,众人早上起来,按照惯例先去出操,然后全部聚集在训练场。 有人拿着名册,挨个念名字。 这里分工严密,巡逻队人员最多,每队四十人,共有六队,巡逻地点分为两个区域,每个区域有三组巡逻队,每组巡逻四个时辰。 还有两队盘查人员,主要就是协助澜州府派出的人员在小觅镇的进出口,进行人员盘查,每队十人,他们相对于巡逻人员,自然是轻松一点,这两队人也是每四个小时轮换一次,晚上戌正时分就关闭进出的大门。 还有街面安防,也是协助澜州府的捕手维持治安,这里店铺多、来往人员多,仅靠捕手自然是不够的,共有三个队,每队三十人,也是四个时辰一换。 剩下五十人,都是留守机动队伍,预防有特殊情况。 许察察、江珍珠、张小草都被分到了巡逻队伍。 许宋宋、李云环被分到了城门盘查。 白芷、钱如月被分到了街面安防。 四十个女役,都被不同的混编进了队伍。 很巧,许察察这一队由林冕负责,马楠其中一个伍长。 分完人,大家就散了。 略微做一修整,就要出去。 知道巡逻都是骑马去,江珍珠兴致颇高,她兴奋的穿好装备,迫不及待的去了马厩。 许宋宋字一脸担忧的看着许察察和张小草,道:“要去四个时辰,天气又冷,你们可一定要注意安全,我听老人说,这巡逻很惊险,有时候还能看到北戎的骑兵。” 许察察安慰道:“没事的,我们四十个人在一起呢,还有林军侯和马伍长,还有一些经验丰富老道的军士,不会有事的。” 张小草也道:“就是呢,不用担心。” 许察察看着她,一贯养尊处优的面容在渐渐消失,手上也有了薄茧。 想起昨天晚上玉香说过的话,许察察心里一阵低落。 无风不起浪。 如果按照玉香所说的时间计算,那就是许宥送药回去以后没几天,岑氏就生了。 可是家里一直没有写信来。 如果是白夫人做的,她一个妇人,是怎么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走婴儿?那个孩子现在在哪里? 许察察心道:“耐心等一等,玉香也并不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如果玉香说的都是真的,那又该怎么办? 许察察暗自思考着,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地方,上善观。 “察察姐,我们走了。”江珍珠过来叫她。 四十人林冕的带领下,骑着马,向边境跑去。 许察察惊奇的发现,沐白竟然和她们说一队,此时正紧紧跟在林冕身后。 林冕将众人带至边境,众人都是第一次见两国相交之地,不免好奇。 大夏与北戎的交界十分明显。 大夏这边细碎石头居多,北戎从边境那边慢慢有薄雪,现在这里望向北戎,及远处都是一片白色,而大夏依旧是灰蒙蒙的,里面还夹杂着黄沙。 众人排好队形,两人一组,骑着马沿着国境线,一点一点的朝前走。 有不好过的地方,众人就下马,小心翼翼的牵着马匹走过去。 江珍珠指着对面的皑皑白雪,道:“真的是好奇怪啊,看着离得不远,怎么咱们这边是灰蒙蒙的,他们那边就是白色的。” 马楠道:“你看着不远,其实你骑马跑几个时辰都不一定能到的,看到那个山了吗,是不是觉得不怎么高?其实很高很高。” 江珍珠吐吐舌头,道:“我就说呢,明明和咱们离得不远,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别,是我想的简单了。” 张小草道:“咱们在这儿巡边,那北戎人呢?他们是不是也要巡?” 林冕点头,道:“是,有时候还能遇到。” 正说着,只见北戎那边出现几个人,还有一辆小车,车上搭起了简易的小棚子,还铺着毛皮。 这应该是一家人,三个大人,两个小孩。车上一个妇女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那孩子就简单的用了被子裹住,一条肉嘟嘟的小腿甚至还跑到被子外面来了。 还有两个大人都站在地上,一个大概六七岁的小孩,正弯腰在捡石头玩儿。 瞧见大夏的军士,站在车边的两个男人明显紧张起来,手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的弯刀。 “他们的车好像坏了。”张小草低声道,“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马楠道:“他们以放牧为生,追逐水草,看这样子,应该是家里有女人生孩子耽误了时间,走到这里又发现车坏了。” “那我们能帮他们吗?”江珍珠道。 走在前头的林冕回过头,厉声道:“自然是不行的。我们不能越过界限。” 林冕少有这么严肃认真的时刻。 江珍珠垂下头。 马楠拍拍她的肩,道:“林军侯不是刻意针对你,咱们进营的时候,都说过,一切都有规矩,咱们如果越了界,北戎骑兵也会立即追赶过来,有可能还会给他们借口,挑起事端。” 江珍珠心中一惊,没想到自己一次心软而已,竟然有可能会引起这么严重的事。 “更何况,”马楠顿了顿,眼神复杂的看向那一家人,不说话了。 小草道:“更何况什么?” 马楠还未说话,林冕一字一顿的道:“因为,他们有可能是诱饵。” 诱饵? 众人看着林冕面色凝重,忍不住悄悄议论起来。 “是要捕猎吗?” “什么是诱饵?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诱饵?” “这是什么意思呀?” 林冕转头就走,众人不明所以,只好也跟着走。 许察察心中猜出七八分,便道:“诱饵就是人,利用人的同情心、心软或者是其他的弱点,然后有一个北戎进犯的理由,就是这样。” 还有其他的话,许察察没说出来。 至于诱饵,有的是自愿的,有的是被迫的,不管是哪一种,下场都不会太好。 林冕听了察察的话,身形一颤,却也没有停下脚步。 马楠又看了一眼那家人,走了。 沐白回头看看察察,有些奇怪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在他心里,察察是一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 许察察倒是也没想那么多,她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她。 她现在心中,只有许家的事,还有那个见过一面之缘却又要她护着自己的玉香。 玉香,会不会也是一个诱饵呢? 如果是,那是谁放的诱饵? 许察察只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无法自拔。 如果说,她昨天的话是完全欺骗玉香,倒也不完全对。 如果不是这次征役,她不会再与许家有任何的纠葛。 她知道许宋宋是一个好孩子,也知道许家人对她都不错,可是,那又如何呢? 她不能一直参与到别人的生活中。 可是现在,一桩桩,一件件… 小猴子的死是怎么回事? 玉香又是怎么找到她? 赵娘子是否仍旧忠心耿耿? 还有林冕和马楠,真的就是普通的军士吗?还是也有其他的目的,还是那个人的势力已经渗透到了觅城大营? 她现在平等的怀疑每一件事。 可是,那个面目清秀的小道士呢? 第58章 豆腐 一行人大约走了两个时辰,找了一处稍微平稳的地方,开始吃饭。 每个人都背了水囊和饼,众人都是席地而坐,咬一口饼喝一口水。 饼已经有些干了,众人都被噎得不行,就着水慢慢喝。 江珍珠吃口饼,感慨的道:“以前在家时,还觉得家里的饭不好吃,还挑嘴,现在,给块饼我都觉得是美味,真的是今时不同往日啊…” 众人微微一笑。 张小草道:“是呢,是呢。我倒是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我都长胖了。” “那是,你每顿吃的最多,怎么能不胖?”江珍珠道,他们两个每天都是形影不离,吃饭睡觉训练,就像是双胞胎。 小草嘿嘿一笑,道:“我这里有好东西,你要不要?” 江珍珠疑惑的看着她,只见小草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包,一层一层打开,几块泛着油光的酱豆腐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呀你,张小草,你竟然私自藏着这么好吃的东西。”江珍珠佯做生气,手却快得很,拿着饼就挖走了一块。 剩下的其他人也都一拥而上,纷纷将自己的饼递到小草面前,央求给自己分点酱豆腐。 张小草也不含糊,一人都分了点,后面来的晚的,那就一点儿都没了,可怜巴巴的拿着饼晃着手。 看着那些没分到酱豆腐的人,小草还略带歉意。 这是她今天出来的时候,老樊偷偷塞给她的。 众人吃完饭,又坐在原地休息会儿。 他们身上都穿着裹得严实的军服,前胸、后背、膝盖、屁股都特意加了绒,就是让军士们可以在野外也能御寒。 休息完了,继续向前赶路,要等到第二队前来接班,他们才能才能回去。 边境的路属实不好走。 这都是大部分人第一次来,所以整个队伍走的跌跌撞撞。 好不容易等到第二队前来,众人在林冕的带领下,返回镇里。 回来的路上,又遇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黑沙暴,众人的头发、脸上都挂满了沙子。 就连一向爱说话的江珍珠,也都将嘴闭得紧紧的,生怕一张口吃沙子。 这样一群人进镇里,让在镇门口盘查的许宋宋大吃一惊。 这比逃难的人看着还落魄。 黑红相间的军服已经看不出来颜色,灰头土脸的一群人。 忽然觉得之前那句话说得真对啊,不说自己是大夏士卒,还以为是逃难的。 到了屯兵大营,大家第一时间就是去洗澡。 许是知道这里风沙大,所以建了好几个澡房,美中不足的就是水要限量。 这对女役们来说,真的是痛苦万分。 在觅城大营,虽然说也是艰苦,用水还是足够的,可在小觅镇,用水就比较紧张了。 许察察几个人去洗澡,洗完了觉得和没洗差不多。 离天黑还早,察察就想着去赵娘子的馄饨摊,谁知林冕又在前院踱来踱去。 察察原本想避开他,却一不留神又被林冕看到,索性也不再躲闪,大大方方的走出来。 林冕负手站立,看着她,道:“怎么,还要出去啊,你的体力真好,四个时辰的巡逻都还有力气。你没看到,好多人都趴倒了。” 许察察先是对着林冕尊敬的行了一个军礼,道:“报林军侯,我能出去一会儿吗?” “唉,你今天怎么了?”许察察的举动让林冕吓了一跳,道:“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许察察颇为无辜的道:“我不是给军侯报了吗,想出去吃馄饨。那赵娘子做的馄饨确实好吃,一天不吃就想的不行。” 林冕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报军侯,我也想出去吃馄饨。” 两人正在前院僵持着,沐白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怎么你也要去?” 林冕皱眉道:“你们约好了?” 许察察和沐白不约而同的点头。 “去,早点回来,今晚孙将军在,回来晚了要受罚的。”林冕嘱咐道。 许察察和沐白得了命令,一溜烟儿的小跑就不见了。 两人出了屯兵大营,没多久就到了赵娘子的馄饨摊。 赵娘子依旧是忙忙碌碌的煮着馄饨。 两张小桌子上坐满了人。 馄饨还没来的人将手揣在袖兜里,时不时拿出来哈口气,或者是把手拿出来捂捂耳朵。 许察察和沐白头上戴着包耳朵的帽子,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把手揣进袖兜里,天气实在冷,两个人站在那儿不停的跺跺脚。 若不是他们身上穿着军服,远远望去,像是两个种地的老农一般。 赵娘子一回头看到他们,连忙招呼着让他们坐,转身一看已经没位置,不由得尴尬一笑,道:“没想到今天这么多人,来来来,你们俩站在炉子边上,这边暖和。”说着侧了侧身,让出点位置。 许察察摆摆手,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 赵娘子歉意的笑笑。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沐白道。 赵娘子抽空答话,道:“还有几天就到正月旦了,外面来的人也多,他们都着急赶路,吃完就走了,你们站会儿就好。” “正月旦了啊,我们今年要在小觅镇过正月旦了。”沐白道。 往年的正月旦,都是和师兄弟们一起,诵经祈福,热热闹闹的一起吃饭。 没想到今年,会在离上善观这么远的地方过正月旦。 正月旦啊… 许察察默默念着。 大夏的正月旦是最为隆重欢庆的一个节日,每年冬月开始,普通百姓家陆陆续续持续十天左右,皇室祭祀要持续二十一天,富贵人家持续十四天左右。 也有人家,正月旦只不过是祭拜一下先祖,阖家团圆吃个饭就算完事,还有更穷的人家,就在正月旦当天吃顿好吃的就算。 虽说家家方式不同,但对这个日子,都是无比重视。 利用冬日休眠的时间,纪念过去一年的时光,同时祭拜天地,保佑来年风调雨顺、庄稼能够获得丰收。 上善观每年也会在正月旦之前施粥,给澜州府百姓祈福。 不知不觉,又是一年正月旦。 “你们快来坐,我给你们下馄饨。”赵娘子见有人走了,连忙喊道。 捧着热乎乎的碗,许察察舒服不少。 两人有意吃的很慢。 “昨天,漫沙酒楼失火了。”沐白道,“听人说,是有人故意放的。” 许察察端着碗,道:“是吗,这你都知道。” 沐白微微一笑,道:“我昨天就在漫沙酒楼。” 许察察“嗯”了一声。 沐白朝她靠近一点,道:“孙柏元昨天去漫沙酒楼吃饭,遇到了有人放火,吓得连忙跑回来了。” 赵娘子不由得慢慢向他们靠近。 许察察把汤喝光,向赵娘子招招手,道:“你来。” 别的小桌上吃馄饨的人已经走光了,赵娘子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擦擦,坐在许察察身边。 “你看我这兄弟,”许察察拍了拍沐白的肩,道:“他可是孙将军面前的红人,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家男人也去了好几年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的生活。” 沐白惊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许察察竟然这个时候干起了保媒拉纤的事。 赵娘子也是呆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许察察怎么会说这个? 看这两人目瞪口呆的模样,许察察道:“你们先接触接触,觉得还不错,再成亲也不迟。” “许小姐,你这是,认真的?”沐白艰难的问道。 赵娘子眼中也是不解。 “赵娘子,我是做好人啊!其他的在你自己。”许察察说着压低声音道:“信鸽回来了吗?” 沐白和赵娘子都摇头。 这么冷的天,又有黑风暴,鸽子没有按时回来也能明白。 已经过去一天了。 沐白和赵娘子互相看了一眼,瞬间明白了什么。 澜州府,许家到底是什么情况,现在没人知道。 真的是像玉香说的一样吗? 第59章 做媒 许察察心中有隐隐不安。 信鸽没有回来,真的是因为天气原因,还是别的? “赵娘子,这正月旦马上到了,你不得置办两身衣裳啊,我有朋友,开着澜州府最好的布店,你去我可以让她给你便宜。”许察察道,“你打扮打扮,该有多好看。” 赵娘子伸手拢拢自己耳边风碎发,羞涩一笑。 “许小姐…” 只见玉香身上裹了裘皮大氅,在漫沙酒楼前冲她们招手,见许察察回头,立即提着裙子就跑了过来。 “我还以为我看错了,”玉香一路小跑到察察面前,道:“真的好巧啊,你们来吃馄饨啊?” 赵娘子看了她一眼,客气道:“姑娘是要来一碗吗?” “好呀好呀,我见过你这馄饨摊儿,还没吃过呢,那就给我来上一碗,我没钱,许小姐可以请我吃上一碗不?”玉香是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今天的馄饨卖完了。”许察察道,听她这样说,赵娘子也马上改口道:“瞧我这记性,今天的已经卖完了,姑娘实在是想吃,还请明天来早些。” 玉香将信将疑的看着两人。 沐白面不改色。 许察察也不看她。 “许小姐,我昨晚和许小姐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玉香也不在意身边还有两人,开口问道。 沐白和赵娘子疑惑地看着察察,他们两人不知道玉香能和许察察有什么关系? 听到玉香这样直白的问自己,许察察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她连忙道:“你们可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啊,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玉香听她要和自己撇清关系,连忙道:“就是昨晚我给你说的呀,你什么时候帮我赎身?我每天跳舞都要跳的累死了。” 她此话一出,别说是赵娘子和沐白,就连许察察自己都怀疑自己听错了话。 三个人齐齐看着玉香。 玉香反而还疑惑地看着他们,道:“你们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是我今天的妆化的不好?” 赵娘子真想问问这个姑娘,是不是烧坏了脑子,她试探性得道:“姑娘,你知道许小姐和你一样是女子吗?” 玉香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 “那你为什么要让察察小姐给你赎身啊,她是女子,你也是女子,你也不可能跟着他呀!”赵娘子百思不得其解。 玉香又开始了那一套说辞,道:“我姐姐说了,让我跟着许小姐。” 许察察抚额。 晚香能够在那么多人当中被白文德看中,又能平安生下孩子,可见脑子是个清楚的,一步一步用心谋划才能做到,玉香说是她的妹妹,怎么像是没有脑子。 可惜了这张漂亮脸蛋,人是傻的。 许察察心道。 漫沙酒楼飘来一阵琴声。 玉香慌忙站起身,道:“我先回去了,等我跳完舞,我去营所找你啊!” 说着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赵娘子和沐白对视一眼,忍不住笑出声。 沐白玩笑道:“察察小姐英雄气概让人敬仰万分,不仅能迷倒男子,就连女子都要缠着跟你,真的是魅力十足。” 许察察无奈的皱皱眉。 三个人边收拾桌子边商量了一番,定下让赵娘子明天就跟着经商的队伍去澜州府打听消息。 这快到正月旦,说是要去置办衣裳,也不会引人怀疑。 察察两人凑着手将赵娘子的小摊儿收拾的差不多,正准备走,就见张小草慌慌张张的跑了,瞧见她们,连忙叫着:“快回去,打起来了。” 屯兵大营后院,女役营房。 许宋宋被人拉着,头发凌乱,脸上挂着泪痕,另外一边的白芷也被人七手八脚的拉着,此时也一样的头发凌乱,气鼓鼓的样子像是一只不服气的青蛙。 马楠站在中间,为难的挠挠头。 平日里男子们不睦,各打五十大板,再由长官训话,严重些的还会扣饷银,但他也没处置过这女子的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其他女子都在围观,自动的分成了两拨人。 许察察挤进人群,看了宋宋脸上的泪痕,沉下脸来,道:“怎么回事?” 江珍珠快人快语,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宋宋去洗澡,看见一堆衣服在,喊了几声没瞧见人,便把那衣裳挪了挪,然后去洗澡,没一会儿,白芷就回来了,瞧见了,说是给自己的衣服上溅了水,不愿意,骂了几句,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就打起来了。” 许宋宋不是会主动挑衅的人。 白芷是故意的,借题发挥。 “马伍长,不然你就先回去,这里是女营,你看你在这里也是不甚方便呢。”许察察开口道,完了又嘱咐道:“女孩子们之间的打打闹闹,马伍长就不必给林军侯说了?” 马楠早就想走了,一群女子吵得他头疼,现在见察察开口让他先回去,连连应下走了。 除了出任务的人,还有二十多个人在屋里。 宋宋的头发还在滴水。 张小草找了厚实的汗巾,将宋宋的头发包了起来。 “姐姐······” 许宋宋鼻子一酸。 白芷原先就在许家做事,无论如何也有相识的情谊,怎么会今天对她张口就骂,知道是她以后,骂的更凶,宋宋何时听过这般的污言秽语,一时没忍住,上去就揪住了白芷的头发。 白芷自然不是一个善茬,立即就还手,两个人在澡房就打的不可开交,许宋宋柔弱,又因洗澡没穿衣物,一直落了下风,知道江珍珠听到动静,急忙赶过来分开两人,又遣了小草去街上寻察察。 白芷知道许察察出去,又觉得今天的事自己占理,才毫不犹豫的出手。 许察察看白芷一眼,又看看宋宋,道:“大家同为女役,又在这么艰苦的地方,既为同袍,自然是要互相帮助、互相友爱,你们今日这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起事端,如果闹大,对谁都不好。” 江珍珠睁大眼睛,她原本以为许察察会第一时间为宋宋撑腰,谁曾想察察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是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宋宋轻轻点点头。 确实是这样,她也知道继续纠缠下去没有什么益处,察察既然说了,那便就此作罢。 可是一想到还要与白芷继续住在一个屋子里,宋宋就很不舒服。 其他人也没想到许察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都有些吃惊。 按照惯例,她是宋宋的姐姐,应该是狠狠地去教训白芷一顿才对,怎么就这样结束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白芷原先还有些顾忌许察察,现在见察察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由得又得意起来,她错误的认为察察与宋宋之间的感情没多少。 更错误的认为,宋宋也是她能继续踩一脚的人,无论她做什么,察察都不会在意。 所以。白芷说了一句让她极度后悔的话。 “娘都快死了,还当自己是许家大小姐呢。” 宋宋原本已经平复心情,白芷的这句话犹如在煮沸的油中滴进一滴水。 许宋宋目眦尽裂,她一把抓住白芷的衣领,道:“你说什么?你刚才在说什么?” 白芷下意识的道:“怎么,你不知道啊?你······” 许察察抬起一脚,直接将白芷踹的飞了出去。 这一瞬间的变故,看傻了众人。 许察察大步走上前,捏住白芷的下巴,照着脸狠狠地扇了几巴掌。 这是距离上次在地窖,第二次打她。 许察察不喜欢去对没有武艺在身的人动手,尤其还是一个女子,可是白芷算是一个例外。 白芷被打懵了,扯着嗓子开始嚎叫。 许察察干净利落的剥掉白芷的外衣塞进她自己嘴里,白芷的声音瞬间没了。 许察察足尖一跃,起身将后院的门关上,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到白芷身边。 白芷身子努力向后退缩,眼神中透着恐惧。 第60章 军棍 许察察抓住白芷的脚,将人向后一拉,白芷的后背在坚硬的土地上摩擦,痛的白芷连连叫唤。 察察用脚踩住白芷的右脚腕,弯腰扯住她肩头的衣裳,一鼓作气使劲一扯,白芷身上的衣裳被扯下来,只剩下白色的里衣。 门里的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 许察察像是疯了一般,扯掉白芷的上衣后,又伸手去抓白芷的腰带,白芷拼命的去护着自己的裤子,可是她方才被察察狠狠地踢了一脚,痛得不行,现在又被撤掉上衣,自然是又羞又急又气,怎么还能是察察的对手。 纵然有白芷死死护住,许察察还是轻而易举的就将她的外裤扯掉。 白芷一身白色的里衣里裤躺在地上,她狼狈极了,身上沾染不少地上的焦黄色。 看着许察察几近发狂的眼神,白芷绝望了。 那日在觅城大营的地窖里,她已经领教过许察察的可怕,可是她究竟是太过于自负,好了伤疤忘了疼,才惹出今天这遭祸事。 白芷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许察察用手捏住白芷的肩头,将她提起来站着,丝毫不顾及白芷眼中哀求的神色,将白色里衣一把拉下。 白皙的肩头暴露在大家面前。 瑟瑟寒风,白芷身穿红色肚兜,强行被许察察拉着站起身。 一阵风吹过,她冻得哆嗦一下。 察察的这一套动作太快,房内的女子们几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现在看到上身几乎裸着的白芷,众人一阵阵惊呼。 有几个女子捂着眼睛不忍再看。 察察怎么会不知道白芷的眼泪是因为今日被当扒了乐衣裳而已,并不是悔恨的眼泪,她的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怪只怪白芷,不长眼自己送上门。 许察察冷冷的靠近她,道:“你应该庆幸这里是大营,不然我一定会让你死无全尸,我说到做到。” 白芷看着那杀神般的眼神,止不住的哆嗦着身子。 连冷带吓,她只觉得自己快要昏过去。 “姐姐,”许宋宋急忙从房里跑出,道:“姐姐,我要问她,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宋宋一把扯掉白芷口中塞着的衣服,急切的问道。 清冷的空气进入白芷的口腔,呛得她大口咳嗽起来,眼泪越流越多。 宋宋急切的道:“白芷,你先告诉我,我娘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 许察察松手放开白芷,她连忙去捡自己在地上的衣裳,听到了宋宋的话,可是此时她哪里还敢多说一句话。 “白芷······” 宋宋的语气几乎是哀求。 许察察道:“白芷,你自己说。” 白芷立即对着宋宋,语气无比真诚的道:“宋宋小姐,是我胡说的,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江珍珠埋怨道:“白芷,你也真是的,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为什么好端端的说出这样的话······”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外有人在叩门。 “你们在做什么?怎么大白天的关闭院门?快点将门打开。” 是林冕的声音。 许察察站着没动,众人都没动。 门外的人开始大力的拍门。 “开门,孙将军就在门外,你们赶紧开门。” 林冕见无人应答,不由得加大了嗓门。 听到孙柏元在门外,白芷眼中闪出一道光,她快步向前准备打开门,却又心有余悸的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察察,见许察察依旧是站着未动,一咬牙将门打开了。 “这是怎么回事?”林冕道。 孙柏元背着手,走进后院。 许察察是一脸铁青站在院中,许宋宋一脸焦急的模样,白芷更是整个脸都是灰,头发散落,外衣被撕裂,堪堪披在肩上。 听了林冕的问话,江珍珠壮着胆子向前道:“报将军、报军侯,没什么事,我们在玩儿,不知道惊动了将军,还请见谅。” 孙柏元自然是不相信什么大闹着玩儿的,他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来回梭巡,不紧不慢的在院中踱步。 江珍珠也不敢抬头。 众女子都静悄悄的。 孙柏元看了一圈,道:“这才来几天啊,你们就这样闹矛盾?成何体统?我大夏治军甚严,你们岂能这般放肆?” 说着用手指着白芷,道:“你来告诉本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衣服是怎么回事?给我从头说,祥祥细细的说来我听!” 早有人进屋搬了椅子来,孙柏元端坐在院中,众女子面朝他,列队站好。 林冕将自己的披风给了白芷,毕竟她的衣服实在是破的。 白芷暗自的心中来回衡量,对许察察她是不敢再惹,毕竟许察察不是一般的疯,今天能当众撕了她的衣服,那下次还能做出什么事,她也不知道,她不敢冒险。 “报将军,没事,我们几个姐妹在闹着玩儿。”白芷艰难地开口道,虽然看似澄清,语气却娇弱无辜。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关着门这样闹着玩?这身上的军服都能撕开?还在糊弄我吗?这是怎么回事?”孙柏元厉声问道。 白芷吓了一跳,许察察刚才是气急,都忘记白芷的身上还穿着大夏的军服。 林冕道:“军服是士卒的标志,你们玩闹也要有个轻重,怎么能随意撕扯军服?” 白芷经过刚才许察察的一顿收拾,原本就吓得不轻,现在又害怕再被加上私自损坏衣服的过错,连忙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 江珍珠担忧的看着身边的察察。 许察察低头不语,面上神色如常。 听完白芷的回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孙柏元心道,这些女人,还真的是没有一个省心的,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将他们放到军营里面来,不仅比男子战斗力弱,心胸气度也没有男子那般。 “大胆!”孙柏元气的一拍椅子站起身。 “你就是许察察?你可知道撕毁军服、侮辱同袍乃是大罪,也是士卒之大忌!就你们这样毫无心胸之人,如何能上得战场?如何能同仇敌忾?”孙柏元厉声道。 他知道,如果今天这事处置不当,那以后,这些女子就更难以管束,还不知道他们还能惹出什么事来。 “报将军,我是许察察。”察察不卑不亢的道。 孙柏元走到他面前,这个女子比自己你还要低一头,却是周遭清冷,来脸上毫无惧色,他很不喜欢这样的。 孙柏元道:“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你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同袍?跟何况你们还是旧相识?按照军法,二十军棍,自己去领,林冕,你去监督。” 林冕心中苦笑一声,领命。 “报将军,”许察察道:“素问孙将军最是公道,带兵如爱子,白芷搬弄是非,造谣生事,如若不罚,则难以服众,将军也应当一视同仁,奖罚分明。” 孙柏元看着她,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罚她?白芷不思训练,乱生口舌,按照军法,十个军棍,也是林冕去监督!就在这后院里打,让其他人都看看,再有下次,所有人一起受罚!” 这大冷天,二十军棍打在身上,恐怕是要半条命没了。 “报将军,还有·····”白芷刚叫了一声,对上许察察的眼睛,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下去了。 林冕让人扛了两条长板凳,许察察和白芷刚在板凳上趴下,就有人扛着三尺厚的板子来了。 说是军棍,其实是板子,这板子打在人的屁股处,一下就能让人疼痛万分。 这二十板子,血肉模糊都是轻的,恐怕都会腿骨断裂。 林冕一招手,两个士卒上前,一个按着察察的头,一个按着察察的脚,防止 二十棍下去,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察察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许宋宋看着血肉模糊的屁股,忍不住扑上来,放声大哭。 打完了许察察,便去打旁边的白芷。 白芷看了那察察被打的血腥一幕,昏死过去。 第61章 上药 虽然白芷已经昏死过去,该打的军棍还是一下也没少挨。 两个人被打完以后,按照林冕的吩咐,众人将她们抬到医室去了。 小觅镇的屯兵大营原本没有女子的医室,这次许察察她们来的时候,才匆匆忙忙的收拾了一间杂物房出来。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林冕又对着众人训了一会话,才走。 马楠看着血肉模糊的两个女子,一脸的于心不忍。 在他看来,军中都是皮糙肉厚的汉子,挨顿打都没什么,怎么对着这弱柳扶风的女子,也直接上了军法。 只可惜,他的想法一点儿也不重要。 瞅着许察察血淋淋的伤口,江珍珠嘟囔道:“真的是,还没上战场呢,就先被打个半死。” 几人围坐在察察的床边,忍不住掉下眼泪。 许察察心中却一直在想,赵娘子不知道走到哪儿了,就算是跟着经商的驼队,也要三天才能到澜州府,再返回又要差不多的时间。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赵娘子不知道在正月旦前能不能回来。 她不后悔让赵娘子去澜州府,也不后悔今天当众扒了白芷的衣裳,更不后悔因此而受军罚。 可是,白芷到底知道什么?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她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难道,她收到了家里的信? 按照岑氏的性格,是不会主动说这些,那许宥呢?许宥怎么也没有消息? 林冕派屯兵大营的医官来给她们上药。 这营中的医官也不是外面的大夫,士卒们怎么样康复才是他们最应该考虑的,至于吃药的方式,那更是比外面要烈很多倍,医官们也都是上过战场,什么样的血淋淋场面都见过,匆忙起来人手又不够,下手自然不会温柔。 久而久之,大营里的医官形成了一个传统,医术高明、动作粗暴。 只要能治好病就行,至于是什么方式,那也不必理会。 两个年约四十医官背着药箱,气定神闲,这种军棍打完的伤对他们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这两个医官是师兄弟两人,出了师门就一直在营中效力,爱医如痴。 留在军营的原因也很简单,普天之下,还有哪里有军人之中的人受伤重、伤病多呢? 这两人一个叫做王三,一个叫做王五,两人在营中混的是如鱼得水。 众女子原先还有些许顾虑,因为今天许察察和白芷伤的部位有些尴尬,但她们又不敢自己上手,只能让医官来。那两个医官看着和善极了,一边给她们讲解一边忙着手上的活计。 眼中丝毫没有男女之情。 众女子这才把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了。 王三、王五一人拿把大剪刀,放在烛火上烧一烧,就算是消毒,掀起许察察和白芷的裤子,“呲啦”一声就剪开了。 那被打的地方,连着布料,有血粘着,基本上都是凝固在一起,这两位医官连手都没抖,剪开之后,又双手用力,毫不犹豫的将裤子完全扯掉。 外裤撕完了,里面白色的里裤也是一样,被血染的红彤彤的。 白芷从他们开始动手的那一刻,就声嘶力竭的叫着。 没办法,这个疼,她实在是忍不了。 豆大的汗珠滚落。 许察察比起白芷也好不到哪里去,虽没有和白芷一样扯着嗓子嚎,这会儿也正在低声哼哼。 两个医官甚至还相互在探讨,许察察和白芷所受之伤的区别,他们还对众人说着被打十个军棍和二十个军棍的区别是什么。 众位女子今天先是被许察察吓到,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许察察对着白芷一顿暴打,还当众扒了衣裳,后面又有两人被罚军棍,也都让众人心有余悸。 两个医官看她们都是一脸被吓坏的表情,便安慰道:“你们不要觉得害怕,在营里,被打军棍简直是太正常了,你们放心,我们的药都是经过多少人试过的,一点儿疤痕也不会留下的。” 江珍珠瞧着床上躺着的两人,都是一脸的汗,忍不住道:“王医官啊,你能不能轻点,你看她们都快疼得昏过去了。” 众女子也都纷纷开口求情。 王三听了她们的话,转过身,一脸正色道:“你们这些小姑娘,这你们就不懂了,我们动作麻利点,她们还能少受点罪,我们慢点,那她们疼的时间不就是更长吗?这本账你们要会算啊!” 王五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师兄说的对极了。你们不用担心,她们就是看着疼而已。” 看着疼? 众女子忙开口问道:“那实际上呢?” 王五慢吞吞的开口了,道:“实际上也挺疼的。” 众人集体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王三无奈的捂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道:“两位小姑奶奶,你们能不能别叫了,尤其是你,”说着指了指白芷,道:“这位小姑奶奶,求求你了,我的耳朵要聋了呀!” 白芷此时正疼得呲牙咧嘴,哪里还顾得上王三说什么。 众人的眉头也深深皱起。 王三抬起双手,捂住自己耳朵,哎呀的叹了一声。 察察和白芷血肉模糊的伤口触目惊心。 许察察还记得,刚到觅城大营时,马楠就被罚了 王三在药箱中一顿倒腾,终于找到了一个大肚子的白瓷瓶子,他豪迈的扒开塞子,手一抖,白色粉末就覆盖了伤口。 许察察疼得“嘶”了一声。 白芷好累了,已经从扯着嗓子的嚎叫变成了低声哼哼。 王三一边给她们俩上药,一边还不忘夸一夸自己的药,“我这个药啊,你们能用到算是你们有福气,这可是我们师兄弟的独门秘方啊,也就是你们,换成那帮子大头兵,我才舍不得给他们用,你看你们这细皮嫩肉的…” 许察察忍着身上的痛,道:“医官,你能,不说话了吗…” 她也是没想到,军营里怎么还有这么啰嗦的医官。 王五也给白芷上了药,白芷又是一顿嚎叫。 上药完毕,王三王五又背着他们大大的药箱走了,临走之前就说好了明天来换药的时间。 察察和白芷这个样子,实在是无法外穿裤子,她们趴在床上,众人小心翼翼的将棉被搭在她们身上。 诸位女子心情复杂,有的在想引以为鉴,有的在后怕不已,有的还在深究今日之祸到底是谁之过,还有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还有些人纯粹是不明所以,只当一场热闹在看。 每个人心里都在不停的敲着鼓。 众女子又都和两人说了一些话,渐渐的人散了。 许宋宋坐在察察身边,小心翼翼的替她掖好被子,轻轻叹口气,道:“姐姐,你何必为了一句话,如此,我真的是对不住你。” 许察察趴着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心里却是明镜似的。 这个傻傻的姑娘,肯定又是将所有的过错揽在了自己身上,现在心里还指不定怎么难受呢。 许察察艰难的抬起手,手慢慢的摸索着宋宋在的地方,拍拍她。 “这个与你无关,白芷的行事作风,也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能有今天,完全是自作自受。”许察察的疼得要命,她牵挂着宋宋,仍然忍着剧痛,安慰道。 甚至,丝毫不介意,白芷就在边上躺着。 白芷听到许察察这样说她,心里自然是不服气,想开口反驳,屁股和腿又疼的张不开口。 宋宋擦擦眼角的泪痕,道:“我都知道的。姐姐你安心躺着,我去给你们找点炭来,这个炉子烧的也不旺,夜里肯定要冻着的。” 说着就要出去。 察察心里着急,却也是无可奈何。 白芷听了两人的话,听到宋宋出去了,艰难的开口道:“我可什么也没说,你可别把账记我头上。” 小小的医室鸦雀无声。 白芷又道:“我真的什么也没说啊!你可不能再找我了!” 今天她真的是又丢人又挨打,里子面子都丢完了。 第62章 脸皮 夜里,疼痛更甚。 晚上两人就这样趴在床上吃了饭,又疼又没胃口,饭菜没吃几口,就吃不下了。 来送饭的人老樊,也不好进屋子,就先去营房找了女子,再由女子将饭送进去。 马楠来传了孙柏元的命令,说是她们俩受了罚,特意免去十天的训练和任务,这十天就安心养伤,其他的事,一概不用管。 这样算,正月旦都要这样趴着过了。 白芷懊恼极了,如果她知道自己一句话能有现在的现场,她一定会把自己的嘴巴管的好好的。 许察察沉默不语。 她只希望,赵娘子能早点回来,不管澜州府那边到底怎么回事,只有等她回来才知道了。 许宋宋在睡觉前又来了一趟病室。 病室里的两个人都静悄悄的。 白芷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头看到是宋宋,便急忙将头偏向一边。 宋宋以往还将白芷当作是一家人,今天这事一出,心里也是怨气极深,无论如何都不该拿她母亲说事,便也不去看白芷,径直走向察察。 许察察微闭双眼,因为疼痛,睫毛微微颤动。 “姐姐,你可好些了,我听她们说,只免了你十天的出勤任务,这么重的伤,十天怎么能好啊!”宋宋伤心的道。 说着拿出许宥给的小瓷瓶,倒出一颗药,喂给察察。 许察察心乱如麻,却又不能在宋宋面前显示出来,只能强装镇定,道:“我之前受的伤比这个重多了,不也一样好了,养一养就行,你放心,我很结实的。” 宋宋幽幽的叹口气。 姐妹俩都不说话了,各有心事。 桌上的烛火烧出一个灯花,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许宋宋又低声说了几句,转身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给给她们吹灭了灯。 察察不忘嘱咐宋宋去给她找几本最新的话本子来,现在这样趴着,背别的什么也干不了,看看话本子还是可以的。 看着姐妹俩亲密的样子,白芷心里很羡慕。 她从今天下午躺在这里,除了有人来喂饭,便没什么人来瞧她。 更没有像宋宋这样,一有时间就跑过来陪着察察。 她心里再是难受,面上都是不屑一顾。 她的人缘,着实不好,不好的原因也很简单,嘴巴恶毒。 冷风吹着窗棂,白芷正躺在窗户下,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 “怎么也不知道关窗户。”白芷嘟嘟囔囔的道。 “你想死吗?屋里燃着炭还要关窗户?你想去见阎王,别拉着我!”许察察真想再踢她一脚。 白芷不说话了。 她害怕察察,害怕察察疯起来不顾脸面,这次已经闹成了这样,还不知道下次又是什么样子。 原先大家都在一起住,人多反而觉得没什么,现在病室里只有她们两个人,虽然已经分开,北头躺一个,南头躺一个,可这病室原本就不大,两人竟都有些尴尬。 “那个,我说啊,刚才我可看到了,许宋宋给你吃了什么?是药吗?”白芷没忍多久,又开口了,“为什么我没有?” 许察察没理她。 白芷疼得“哎呦”了一声,锲而不舍的问道:“是医官给的药吗?为什么不给我?” 许察察真的是服了这个女人,怎么会有这么笨的人,难道她看不出来自己并不想理她吗? “察察,许察察,”白芷叫着。 许察察继续无视她。 白芷不禁又提高嗓门,道:“我叫你呢,你听不到吗?” 许察察气急,骂道:“你叫了那么长时间不累?怎么那么厚的脸皮呢?瞧不出我就不想理你吗?把你的嘴闭上,信不信我还能揍你一顿?” 白芷立即把自己的嘴闭上。 真是聒噪的像一只老鸹! 白芷仍然在想着刚才宋宋喂给察察的是什么灵丹妙药。 不知道真是许宥的丹药起了作用还是察察自己的心理作用,觉得伤口处都不是那么疼了。 宋宋从医室出来,并没有急着回去。 她心里像是有一团燃烧的火焰,迫切的想弄清楚白芷的话,可是刚才在医室,她却没有开口。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屯兵大营的后院北侧向阳处有一棵巨大的桂花树,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了。 宋宋不知不觉走到树下。 冬季的桂花树,依旧是绿色的,在这天气严寒的边塞,还能有生产的这么好的桂花树,也是一件奇闻。 它可以自己不喜欢的环境里扎根且将自己变得无限强大,而自己呢? 许宋宋绕着树慢慢走了一圈。 按照时间来算,母亲应该是早就生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消息呢? 每次来了信使,宋宋都是最急切的那个,可除了在觅城大营收到一次家里的书信,便再也没有收到过书信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宋宋满腹心事。 还有察察,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为什么今天会突然暴怒,并且丝毫不顾及白芷的脸面,让她在众人面前出丑。 察察说了,就算是被罚军棍,她也不后悔。 想到母亲,宋宋心中又是一阵揪心的痛,她知道母亲心中一直有一个念想,想再生一个孩子,这才不顾着自己的身子,再次怀孕。 “是谁在哪里?”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许宋宋听出是林冕,连忙从树下走了出来,行了军礼,道:“报林军侯,我是许宋宋。” 林冕前来巡夜,看到桂花树下还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便喊了一声。 他也担心,别是谁闯进了女役的营房,更担心有人私下里暗通款曲。 见到许宋宋,林冕暗自松口气,道:“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 宋宋道:“我有点睡不着,出来走走。” 林冕点点头,今天在后院发生的事,肯定不是看起来这么简单,白芷最终咽进肚子里的话是什么?许察察又怎么会失态至此? 当众扒人衣裳那是极大的侮辱,可是白芷为什么反而不再追究? 林冕又怎么会想到,今日在浴房已经有过一次冲突。 “你姐姐好点了吗?” 宋宋点头,道:“姐姐还好。我听王医官说,在营里挨军棍是常有的事,是这样的吗?” 林冕点头道:“是这样,打军棍是最基础的刑罚,有的士卒需要进行这样的震慑,不然毫无敬畏之心。”说着看一眼许宋宋,微笑道:“像许小姐这么乖的士卒,应当是不会被打的。” 许宋宋道:“林军侯叫我宋宋就可以了,在这大营里,哪里还有什么许小姐。” 听了她的话,林冕眼中流露出赞许的目光,道:“是的,你能这样想,真的是再好不过了。” 宋宋的心思都放在如何知道自己的消息上,林冕是军侯,消息来源想必是要比她多一些,心中打定主意便开口问道:“军侯,我已经很久没有收到家信,我想问问是信使没有来吗?” 林冕回想一下,道:“不是呀,就在前天,信使还送了一批信,女役的比较少,如果我没有记错,应该是只有两封信,一封是钱如月,还有一封就是今天被罚的白芷。” 白芷有家信? 她的信中会不会有父亲母亲的近况? “林军侯,我听说我们有假卒,像我们这样的,什么时候可以假卒?”宋宋有点着急。 林冕道:“你们现在入伍还不到四个月,自然是没有办法进行假卒的,通常来说要一年,最少也要十个月的,才能申请假卒。” 宋宋的心一沉。 无论是一年还是十个月,现在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太久了,她等不到的。 林冕自然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只当是她想家想的厉害,便安慰道:“你家就在澜州府澜县,算得上是最近的了,不要有什么担忧。我听说你哥哥上次来送药材,你们也见面了。” 宋宋有点吃惊。 林冕道:“不要觉得奇怪,在大营里,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第63章 病榻 许察察忽然发现,许宥给的续命丹有一个致命的副作用,那就是吃完之后就会觉得很困。 宋宋连着喂了她三天,察察越来越觉得自己困得不行。 第四天,察察说什么都不肯再吃这续命丹了。 白芷眼巴巴的看着她们。 宋宋终究是于心不忍,将药丸喂给了白芷。 老樊是个有心的,这几天给她们俩做饭都是挖空心思做的可口一点。 白芷吃了药,没多久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许察察吃了一惊,仔细想想,许宥当初制药时,是没想到这一点,她吃这个药都是感觉昏昏沉沉,更不用说一点儿底子都没有的白芷了。 现在睡过去也好,省得她每天都是没话找话,许察察真的是恨不得给她喂点哑药。 “姐姐,白芷收到了家信,可是你和我,都没有。”宋宋实在是受不了内心的煎熬。 许察察猜到了。 不然白芷不会说出那样的话,她虽然嘴巴恶毒,却也不会凭空捏造,有人告诉她一些事。 能够知道许家的事,那就是她的母亲,王娘子无疑了。 许察察真想把那老婆子抓住一顿打,那许老夫人也是一个眼瞎心盲的,纵容手下的恶奴欺主,若不是顾忌许家三位爷的名声,她定要好好地教育那许老夫人一番。 许察察侧过头瞥了一眼白芷,白芷睡得正香。 “你看到信了?”察察问道。 许宋宋摇头,说着捂住脸,道:“姐姐,我心里怎么那么慌,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 察察忙道:“不要这样,相信我。”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拉住宋宋的手。 宋宋无声的哭泣着。 现在这个时候,除了哭泣,貌似什么也做不了。 许察察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优柔寡断,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以前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哪里去了? 她现在被自己之前远远瞧不上的感情羁绊住了。 是啊,她可以一走了之,那宋宋怎么办?小草怎么办?还有江珍珠,还有李云环,还有沐白、马楠······ 还有那个远在上善观,清风明月一般的清昙。 以后都要湮没在尘世了。 “对了,姐姐,下午的时候有人来找你,说是叫玉香,吵着要见你,被大门口的人拦下了。”宋宋道。 许察察叹口气,这个女人怎么回事,简直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还记得咱们吃馄饨的赵娘子吗?你等会儿去她家一趟,看看她回来了没?如果还没回来,明天记得再去一趟。”许察察告诉她。 宋宋点头。 许察察忽然又道:“宋宋,给许宥写封信。济世堂在澜州府这么多年,做的非常不错,可以考虑一下去雍都,雍都乃是我大夏国都,天子脚下,气候宜人,去那里也可以继续将医术发扬光大。” 许宋宋道:“姐姐,你怎么忽然想起了这个?” 许家在澜州府,已经是首屈一指,这么多年在医术、药材上几乎可以算是垄断,再加上每年培养出不少的大夫,徒子徒孙的算下来,可是一个可怕的规模,他们三房,都在澜州府。 如果有什么事,那一家人无一幸免。 再加上那个是非不分的老夫人,还有那个睚眦必报的白夫人以及她身后的袁牧之,许家还能维持现在的鼎盛气象,该付出多少啊······ 许察察心里的想法,自然是不能给宋宋明说的,她道:“我是觉得许宥医术高明,且在咱们大夏,各路人才都齐聚雍都,济世堂开在雍都也是可以的。” 宋宋点头道:“好呢,我这就去写信,之前我给家里写的两封信,也没有回信,姐姐,家里真的出了事吗?” 察察摇头,承诺道:“你放心,有什么事我自然是第一个告诉你的。你在心里告诉大伯和许宥,如果去雍都,一定要去找······” 说着压低声音,告知宋宋一个地址和人名。 “这人是我的旧友,在雍都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如果他不在,你们尽管留下书信,他自会安排。”许察察正色道,又有点不放心,再次叮嘱宋宋,道:“一定要去找他,一定要把我刚才给你说的写在信里,不要等信使了,你去漫沙酒楼,那里有专门替人送信的,时间要快的多,记住,一定要天黑没人的时候去。” 宋宋点点头,回去写信了。 白芷还在睡着。 晚上,赵娘子来了。 原本她是进不了内院,找了马楠好说歹说,才同意让赵娘子和老樊一起去医室送晚饭。 许察察见到她,颇为吃惊,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赵娘子脸上尽显疲惫之色,道:“是的,一刻不敢停歇。”说着瞧了一眼另一张床上的白芷,欲言又止。 许察察丝毫不介意,道:“不用顾忌,有什么你就说。” 赵娘子道:“许家二夫人生了一位小姐,据说是天生眼盲,出生三天,众目睽睽之下就不见了。那二夫人当即就病倒了,我来的时候,说是已经靠药吊着了,也就这几天的光景了。” 白芷也在凝神听着,忽然门一下被推开,宋宋满面泪痕,跌跌撞撞的跑进来,拉着赵娘子,哭着问道:“赵娘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她刚看到老樊带着赵娘子来送饭,便跟着过来,没想到在门口就听到了赵娘子的话,一时之间没忍住,推开门就进去了。 “唉唉唉,”白芷叫了起来。 许察察见宋宋进来,一下起身拉住她,道:“宋宋,你听我说…” 许宋宋泪流满面,眼睛直直盯着赵娘子,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她的手。 赵娘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许宋宋那么巧就站在门外,一时之间慌乱不已。 “许小姐,你…,我…”说了几个不成句子的话,赵娘子索性住了口。 许宋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家信,就算她写了两封信,家里还是没有任何回信。 宋宋双膝一软,跌坐在地上,赵娘子连忙伸手去拉她,口中道:“许小姐,你快起来,地上凉。” 许察察不顾自己的伤,光着脚就下床了,她和赵娘子死命拉起宋宋。 白芷将头缩进被子里,生怕许察察一怒之下波及自己。 宋宋泣不成声,揪心的疼。 她出生才三天的妹妹,怎么就能丢了?如果不是这样,她母亲怎么能一下病倒。 “姐姐啊…” 许宋宋伏在察察肩上,痛不欲生。 赵娘子手足无措,低声道:“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许察察摇头。 赵娘子已经尽了全力,许家出这样的事,与她又做什么关系呢。 察察的伤口一阵阵痛,她抱住宋宋,道:“你现在别哭了,要想办法赶紧回去才行,你赶紧去找林冕,能不能提前休沐,快去。” 宋宋经她提醒,回过神来,连忙跑着走了。 尽管知道不合规制,那也要试试。赵娘子叹口气,口中无不惋惜,道:“那大街小巷的都在议论这许家二夫人,说是人美心善,识大体懂进退,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这么大年龄还要去生子,这些男人们有什么好,宁愿搭上自己的性命也要…” 说着又是一阵叹息。 是啊,为什么呢,岑氏若不是在意丈夫的想法,在乎对婆婆的孝顺,怎么会有今天的悲剧? 想起那个温柔可亲的岑氏如今缠绵病榻、形容枯槁的样子,许察察心里一阵难过,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岑氏只是她名义上的母亲,仅此而已。 她又能做什么? 赵娘子擦擦眼角,轻声道:“这里的饭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我回去煮点馄饨,再做几样小菜,给你送来。” 察察摇头,道:“不必了,你回去将家里照顾好就行这几日,着实辛苦你了。” 赵娘子点头,回家去了。 许察察还是坐在床上,许宥的药确实有用,她都能感觉到伤口处痒痒的在长肉芽。 第64章 挣扎 赵娘子走了,病室里又剩下她们两人。 白芷依旧是将头埋进被子里,许察察站起身,走到她的床前,一拉拉开她的被子。 吓得白芷一个激灵,道:“你你你,你能下床了?” 心里暗道:这许察察绝对就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然这才四天,怎么就能下床了? 许察察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你都听到了。” 白芷脸趴在枕头上,几不可闻的道了一声“嗯。” 许察察坐回自己床上,叹口气,道:“白芷,你也算是在济世堂长大的,现在突然出了这样的事,你知道什么就告诉我。” 白芷原本以为许察察会暴躁的再冲自己发一顿火,没想到现在竟然能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话,她的心中各种想法疯狂的闪过。 许察察见她那样就知道心里在衡量,白芷每次都是这样,自以为是聪明,还以为别人不知道。 “我和你这样说话你是不习惯吗?要不然我换个方式?”许察察道。 白芷立即道:“不用不用。”说着陪笑道:“我没有不习惯,只是在想怎么说,我知道的就那么多,就是那卖馄饨的娘子说的一样,其他的我真的也不知道的······” 不知道? 许察察自然是不会相信的。 看着察察目光仍旧盯着自己,白芷硬着头皮道:“我娘只说了那新出生的孩子不见了,不知道是被谁抱走了,到处都找遍了,还是没有,再就是说了岑夫人的病很严重,不知道能不能撑到正月旦。” “许二爷和夫人都是身体康健,虽说岑夫人年纪大,但也不至于生出天生眼盲的孩子,你说是不是?”察察冷不丁的问道。 白芷脱口而出道:“是啊,肯定是吃食上出了问题······”,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住了口,迎着察察的目光,无比真诚的道:“我娘还说,岑夫人生下孩子的第二天,就彻查了整个许府所有的厨房,厨子和厨娘也都过筛子似的查了一遍,有几个人就被撵出去了。” 许廷自己就是大夫,妻子的脉象他也是经常会去诊的,而且许家的厨房一向是管理严格,若真的是在吃食中动手脚,只怕是不太容易。 难道说,这个孩子根本就是自己发育的问题? 察察想到了什么,忽然道:“孩子丢了,那许老夫人说什么没有?” 白芷道:“许老夫人不甚在意,只说过一句,一个女娃娃,又眼盲,丢就丢了。” 许察察只觉得一口气憋在胸口。 是啊,当初许念给宋宋保媒的时候,许老夫人就是极力赞同,在她眼里,女子有一门好的亲事比什么都重要。 “老夫人还说,要早点给二爷再选个亲事,这次要找个好生养的······” 白芷自己也知道这话会让察察愤怒,说完之后立即为自己辩白道:“我只是说了老夫人说的话啊,你可不要把账记在我头上。” 察察简直是要气疯了,她咬牙切齿的道:“那二爷同意了?” 白芷摇头,道:“那我就不知道,我娘信里没说。” 许察察冷笑一声。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她原本冷冰冰的内心,刚融化一点,现在又被现实狠狠击败。 可怜的宋宋该怎么办? 白芷瞧着察察被气的铁青的脸,小心翼翼的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啊,你可不许打我了,也不能吓唬我了。” 不出所料,孙柏元一口回绝了宋宋。 理由很简单,现在是大夏的士卒,那便要按照士卒的规制来。 许宋宋双膝跪地,求了许久,都未能让孙柏元松口,最后自己在孙柏元房前昏了过去,林冕将她送回营房。 林冕心有不忍,却也无法改变孙柏元的想法,只能叮嘱小草、珍珠等人好好地照顾宋宋。 军法在,无可奈何。 入夜,孙柏元正擦拭自己的还首刀,就听见房门轻轻打开了。 “把酒放在桌上,去把沐白给我叫来,陪我喝两杯。” 孙柏元吩咐道,他方才让老樊准备了酒菜,准备晚上喝两杯放松放松。 没有动静。 孙柏元转过身,只见一人正站在屋里,他向前走了两步,喝道:“谁?胆敢夜闯本将军的营房?” 许察察抬起头。 看清来人,孙柏元松口气,却又意识到什么,惊讶的道:“你不是受了二十军棍?怎么现在和没事人一样?” 许察察身上的伤其实很痛,现在只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许察察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并不接孙柏元的话,只是定定地站着。 孙柏元迟疑一下,疑惑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值守的卫兵呢?卫兵?” 许察察开口道:“孙将军好雅兴,如此爱好杯中之物,不知道大夏的军中规制有没有禁酒这一条?” 士卒们日常训练辛苦,再加上思乡的情绪,也没有别的放松方式,偶尔也会饮酒,这个大家都知道,只不过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没有人去深究。 听到察察这句话,孙柏元根本就没放在心上。 他更好奇,许察察为什么能绕过门前的值守而进入他的房间。 许察察抬眼瞧了一眼孙柏元的屋子,道:“孙将军好品味,这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是雍都墨宝斋的,这床上铺的,是福瑞绸缎的东西,还有这喝水的茶壶,也是一公大师的手作,还有你身上的玉佩,如果我没有看错,那更是索玉阁的上品,还有你的靴子,那更不是普通的军靴,是定制的羊皮靴,能够做军靴定制的,那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我说的对吗?孙将军?” 孙柏元见她准确无误的说出自己的用品,心知察察来者不善,沉下脸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许察察道:“孙将军爱好锦衣玉食,只是这通身的气派只怕靠你的饷银,根本就不够,哦,对了,你在雍都还有一栋大宅,就在玄武大街宁安坊,不知道我说的对与不对?” “你?” 许察察继续道:“你可别告诉我,是靠你的岳家刘大人啊,刘大人可没这么厚的家底,更何况你的娘子在刘家也并不怎么得宠。” 见许察察连自己的家事都是如数家珍,孙柏元的脸色更不好看了,他知道察察来找自己的目的,就是为了许宋宋。 “你休想为许宋宋的事出头,我大夏有规制,没到假卒时间,我是万万不能违反规定!”孙柏元说的冠冕堂皇。 “是吗?”许察察道,伸出手,只见手心里躺着一根银红色的线,“这个东西孙将军认得吗?” 孙柏元吃了一惊,手不由自主的盖上腰间的腰牌。 许察察道:“我帮你回想一下这是什么东西。就在我们前来小觅镇换防的前几天,有一个在厨房做工的孩子死在了树林里,哦,对了,那里叫做迷雾森林,死状及其凄惨,军中医官看完之后说的误中猎人的圈套,那个孩子姓侯,是老樊的养子。” 孙柏元强撑着道:“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你不用给我讲这些,你再不出去,我定要将你按照军法处置!” 许察察慢慢走到他面前,冷笑道:“好呀,你尽管试试,我也想领略一下孙将军的武艺,还想请你指点一二!” 孙柏元头上有薄薄的汗,这个许察察到底是什么人? 他有点后悔,没有将带来小觅镇的人都好好地查一下底细。 察察仍旧在强装镇定。 她的伤,痛彻心扉。 她在赌,赌孙柏元不会在不清楚她的底细时贸然出手。 双方都在僵持。 “把这个给我,”孙柏元开口了,他还想再挣扎一下,“许宋宋回澜州府,确实不合规制······” 许察察嘲讽的看着他,道:“之前只有男子服役,有过女子吗?怎么给上头解释是你的事,用什么名义放她走也是你的事,你在营中深耕多年,这点事办不到?” 孙柏元心里暗自衡量,其实这件事不算难事,他无非就是想摆个样子,沉吟一下,最终道:“好,最多三日。” “五日。” 孙柏元咬咬牙,点头。 “还有,配马配人。”许察察道。 第65章 肠断 孙柏元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要得寸进尺。” 许察察面无惧色,看着他道:“孙将军,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做,你要相信,我知道的事,远不止于此,你让我舒坦,我才能让你舒坦。而且,我也不介意和你切磋一二。” 许察察其实心里有些虚,毕竟与孙柏元没有交过手,并且她现在还有伤在身,能不动手则不动手。 最终,还是孙柏元妥协了。 无它,许察察气势太足,让他不敢贸然做决定。 那就干脆顺水推舟。 许察察出了孙柏元的房间,朝右边瞥了一眼。 老樊瘫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午夜时分,两匹马出了小觅镇的屯兵大营。 一匹马上是宋宋,另一匹马上是沐白。 距离正月旦还有五天。 许察察的伤口开始结疤,痒的难受,总想用手去抠一抠,白芷的情况也差不多。 两个人在一起躺了这么多天,渐渐的也能聊到一起。 除了看话本子,能陪她说说话的也就只有白芷,白芷嘴巴恶毒,说话不好听,且嫉妒心里极重,许察察也不惯着她,往往都是呛声回去,白芷气的要命,却又无可奈何。 是了,没受伤的时候她就不敢惹察察,更不要说现在了。 白芷的伤比察察要轻,但是许察察恢复的比白芷要好。 看到她们的情况,王三王五都觉得惊奇。 带着几个年轻的医士来瞧了几趟。 察察没说她吃了续命丹。 白芷自然也没张嘴。 这几天,白芷忽然觉得许察察还不错,没有废话,做事干脆,执行力超强,武力值爆表。 当然,如果每次挨揍的不是她自己,那就更好了。 最让她喜欢的,是察察根本就不懂那些小女儿姿态。 听着白芷说那些如何怎么做个好娘子,怎么伺候自己的郎君,怎么才能让自己有魅力,听着才能的公婆的喜欢,怎么才能为自己的郎君博得一个好名声…… 白芷对这些,是认真的。 许察察听得津津有味,有人在你耳朵边说这些,不比看话本子强? 遇到无法理解的,白芷还会给她仔细讲讲。 许察察像是发现了新奇的玩意儿。 这个白芷,如果没有那个唯利是图的娘,想必也不会是现在这样。 “你娘教给你的,就是依附男子么?”许察察认真的问道,同时在心里又将王娘子骂了一顿,真不愧是许老夫人的总管娘子,说不清是谁影响谁,或者压根儿就是臭味相投。 白芷点头,道:“女子最终都要嫁人,何必那么辛苦。” 许察察道:“所以你找了孙柏元?” 白芷一张俏脸浮上粉霞。 许察察又道:“那你可知道孙柏元家中有娘子?” 白芷点头,道:“我知道呀。” 这次轮到许察察吃惊了,气道:“你的脑子是有多糊涂,人家有娘子,你还往前凑什么?” 白芷不解得道:“我又不做正头娘子,像孙将军这样的人,能够给他做姨娘我就心满意足了,怎么还敢奢望其他的?” 许察察皱皱眉头,道:“孙柏元告诉你的?” 提到孙柏元,白芷整个人都变得甜蜜起来,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道:“是呀。孙将军说了,等我服役期满,就抬我入将军府。” 许察察冷声道:“你还真是个傻的,这个世界上我见过的人有很多,还没有见过谁做了妾室还笑得出来的。” 见她又怼自己,白芷立即反驳道:“我娘早都说了,荣华富贵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假的,我将来生了孩子,那为是将军的孩子,比别人强多了。” 许察察摇摇头。 她不想说话了。 “你自己高兴就好。”许察察送她一句话。 不知道宋宋他们怎么样了,现在到哪儿了,察察心中暗想。 玉香又来找了她几次,都被门口值守的士卒轰走了。 这个玉香也是奇怪,怎么这么死心眼儿? 沐白带着宋宋,一同赶回了觅城大营,原本要在驿站休息,宋宋却极力反对,沐白拗不过她,两个人在驿站换了马,一路朝着澜州府飞奔而去。 岑氏已经不进水米两天了。 原本生产就伤了元气,又听闻小女儿丢失,一下子怒火攻心,病情加重。 济世堂的大夫来了四五批,药方开了几次,仍然不见好转。 许廷自己也为岑氏把脉,眉头皱得一天比一天深。 岑氏的身子,彻底毁了。 每天的参汤不断,名贵的药材用了不少,根本就进不了口,更不用说饭食,短短几日,就瘦的脱了相。 大夫们都说,是岑氏生产时不顺,又遭逢噩耗,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打击,不再有意识,一心求死。 岑氏只感觉自己躺在一朵巨大的云朵上,好柔软好柔软,只是身子怎么一直往下坠呢?不是在云朵里吗?怎么会掉下去? 岑氏的心害怕了,她很慌很慌。 她这是在哪里?她的孩子们呢?她的宋宋,为了大夏服役的宋宋,漂亮可爱聪明,亭亭玉立啊,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还有,还有一个,那个孩子怎么不哭了… 岑氏的头痛欲裂。 小小的孩子,也是漂亮可爱聪明,不对不对,哪里不对呢… 这孩子怎么没有眼睛呢… 该是眼睛的地方,怎么会是两个黑色的阴影呢? 这不是她的孩儿,不是… 岑氏脑中混乱极了,有人喋喋不休的在她耳边说话。 “这个孩子说妖怪啊…” “对呀对呀,好吓人。” “是不是父母不积德呀,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孩子啊?” “会不会给家里带来厄运呀!” “好吓人,快丢掉快丢掉。” 不不不,岑氏大喊着。 不是妖怪不是妖怪,是我的孩子… 耳边的窃窃私语变得越来越大声,岑氏想张嘴告诉她们,不是这样的,可是她张不开嘴,她的胸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喘不过气,张不开口。 可怜的孩子,现在在哪里? 她还没来得及取名字,就不见了。 岑氏双眼紧闭,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手已经握成了拳头。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无数小鬼撕扯,红小鬼绿小鬼,各种颜色的小鬼在拼命扯着她,向四面八方扯她。 好疼,好疼啊… 许廷坐在床边,面色凝重,双眼含泪。 他好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羡慕别人,懊恼应该早点打消岑氏再次生子的念头,懊恼为什么会同意母亲保孩子的决定,懊恼自己为什么如此轻易就同意了母亲的提议… 这是他的结发妻子呀,是一路扶持、相濡以沫的妻子,是为了照顾他的心思,冒险受孕的妻子呀,他怎么能啊… 他该如何面对宋宋… 许廷抓起岑氏的手,这才惊觉岑氏的手已经瘦的厉害,仿佛只是手骨之上覆盖了一张皮而已,此时这只手的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在用力攥紧自己的手,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手上。 许廷握着岑氏的手,伤心的哭。 岑氏朦朦胧胧中,知道有人抓住自己的手了。 是许廷吗? 应该是的,少年夫妻,相伴数十载,不知道他此时是否难过,不用难过的,郎君。 岑氏心底涌起一丝甜蜜。 我想看看孩子,让我瞧瞧。 她心道,随即烦躁起来,怎么没有人给她看孩子呢?为什么?我的孩儿呢? 郎君,郎君… 岑氏心底默念着,咱们的孩子们…,如果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的待她们呀,将来给她们找一个可靠的郎君,最好就如你一样,温柔和煦… 许廷如果能知晓岑氏此时的心意,只怕懊恼更甚。 这就是女子的悲哀,沉浸在自我想象的爱情中无法自拔。 岑氏模模糊糊的瞧见了宋宋,她急忙招手,口中念着,宋宋宋宋,来瞧瞧你的妹妹,你看她多可爱,多可爱,你要好好带她、爱她、护她… 许宋宋昼夜不停,换马不换人,终是赶到了家。 见到床上不成人样的母亲,许宋宋双膝一软,连哭带爬的到了母亲床前。 “阿母,阿母…” 岑氏一惊,微微睁开眼,原来是真的,她的宋宋,就在眼前。 第66章 懦弱 许宋宋握住岑氏的手,哭的不能自已。 岑氏奇迹般的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就在眼前,一下惊喜万分,混浊的眼睛竟然透出了一点清明。 岑氏努力抬起手,想要摸摸许宋宋的脸,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 许宋宋见状,急忙将自己的脸凑近岑氏的手。 岑氏干枯的手抚上宋宋的脸颊,她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 许宋宋眼含热泪,赶紧把耳朵贴近岑氏的嘴边,只听见岑氏气若游丝,道:“宋宋,妹妹…” 许宋宋知道母亲是惦记小妹妹,连忙道:“阿母,阿母,我知道的,你放心,我去找妹妹。” 岑氏欣慰的笑笑,宋宋趁机拿了母亲的汤药,自己一勺一勺的喂着。 也许是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女儿,岑氏心里愉悦,竟然长长的喘了几口气,大有要好的迹象。 宋宋小心翼翼的给母亲喂完汤药,待母亲熟睡,才轻轻退了出来。 见女儿出来,许廷忙不迭的问道:“宋宋,你怎么回来了? 许宋宋声音哽咽,道:“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还能瞒着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廷搓搓手,言语之中颇有迟疑,讪讪道:“是你祖母说你在军营,这些不好的事就不要去写信告诉你,我想想你祖母说的在理,就没有给你写信…” “阿父…”宋宋气道,“你怎么能如此糊涂,母亲都这般了,你还在意什么好不好的?我身为子女,却对得了重病的母亲一无所知,阿父,你这让我如何自处?是要我背上不孝之名?” 许廷见宋宋生气,慌忙解释道:“怎么会,不是这样的。” 他上有兄长,下有幼弟,从小便不受关注,为了得到母亲的赞许和嘉奖,只能更顺从母亲,这样的习惯,一直延续到现在。 许老夫人更是清楚,如何拿捏自己的二儿子,她乐此不疲,并且因此来显示自己才是许家的掌权人。 许宋宋擦干眼泪,道:“父亲,我且问你,妹妹去哪儿了?” 岑氏最关心的事,最揪心的事,就是那个新出生的孩儿。 许廷脸上浮现出懊恼的神色,道:“那日家里举行法会,为你小妹妹起名,可是法会时,风吹灭了烛火,等再把烛火燃起时,孩子不见了。” 许宋宋震惊了。 众目睽睽之下,孩子就丢了。 澜州府百姓崇尚炼道成仙,动土、添人、婚丧嫁娶等大日子都会做法事,怎么会有人在法会上做这种大不敬的事? 许廷道:“当时里里外外都找遍了,没有,也是我粗心,有嘴快的竟然告诉了你母亲,你母亲闻言就昏过去了。” 许察察心里清楚,请到家里做法事的都是上善观的人,他们自然是不会去做这等腌臜事,那剩下的就只有自己家人了。 “是谁?” 许廷回想了一下,道:“是你祖母房中的一个婆子,被叫来一起找人,误闯了你母亲的房间,一时失言,就被你母亲知晓孩子不见了…” 察察立即道:“阿父,就算是误闯,看到阿母也该退出去,怎么还能失言?还有,那照顾阿母的丫鬟婆子呢?能让一个粗使的婆子进了内室?咱们家什么时候这般没规矩了,还是说,这人就是故意的,故意让阿母知道这件事?加重她的病情?” 许廷吃了一惊,口中楠楠道:“不会的,那就是一个粗使的婆子,她知道些什么?也是关心则乱而已。” 许宋宋看着自己的父亲,突然像是不认识他一般,她知道自己父亲对祖母极为孝顺,平日里她与母亲也是一样,万事以祖母为先,但是她不知道,就为了祖母的话,父亲竟然连最基本的判断没有。 她向里间看了一眼,眼前又浮现出岑氏方才憔悴瘦弱的样子,宋宋压低声音道:“阿父,你有没想过,如果是有人就像这样呢?” 许廷睁大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 整个许家,一向是其乐融融,他自己就是大夫,平日里药房的大小事务有兄长许延管着,往来应酬有幼弟许廻管着,他一心钻研医术,有时间也是济世堂里的大夫们一起讨论医术,在母亲的带领下,三兄弟和和睦睦,一度是澜州府治家典范,在这个家里,怎么会有如此恶毒心肠的人呢? 许廷看着自己的女儿,离家四个月,身上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许察察忽然问道:“豆蔻呢?怎么我回来,她没来见我?” 许廷道:“哦,她呀,被她爹领回去了,上次你姑母回家喊了这丫头去端茶,她笨手笨脚的摔了杯子,烫着你姑母,被你祖母发话,带回家去了,”说着又解释道:“我知道你与那丫头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过段时间,等你姑母消气了,我再去把她接回来。” 许察察心中一惊,这豆蔻是从小与她一起长大,两人形影不离,这全家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怎么会因为洒了茶就被撵回家? “阿父,豆蔻是我的丫头,她也是你和阿母从小看着长大的,我不在家,你们怎么能看着她被撵出去?她才十几岁,怎么能······”许宋宋有点不理解。 如果不是她回家,家里的这些事她是一概不知,也没有任何人告诉她。 许廷心里也明白宋宋与豆蔻的感情,不是一般主仆,可他没办法张口对宋宋解释,他不想让母亲生气,所以只能委屈豆蔻。 看着父亲欲言又止的模样,宋宋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回来还没有见过你祖母,我们先去见了你祖母,再说其他的话。”许廷道。 随着宋宋一起回来的沐白,早被人领着去歇息了。 许老夫人不在荣禧堂,下人说是老夫人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她们也不知道。 许廷带着宋宋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回来,便先回去了。 宋宋多留了一个心,让父亲先行回去,自己朝着豆蔻家的方向去了。 豆蔻和她的父母的奴籍都在许家,她们自己家就在许家大院,绕到后院,没走多远,就到了豆蔻家的院子。 小小的院子,里面住着五口人,豆蔻的父母都是在厨房的,有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哥哥,现在跟在药房干活,还有一个小一岁的弟弟,是在车房工作。 全家五个人,只有豆蔻做了小姐的贴身丫鬟,算是熬出头,让她父母也都高看她一眼。 这院子没有用砖瓦垒围墙,扎了一个快一人高的木篱笆,小小的围了一圈,就算是院墙了。 已经是天黑,院子里还有一团小小的身影在动。 宋宋没急着进去,偷偷在门口瞧着,她仔细看了看,那团黑影正在水井旁洗衣裳,怕是心疼油,也没点灯。 “还有这个,”一个粗声粗气的男声传来,说着就有衣物掉在地上的声音。 “我这还有这么大一盆,你的留着明天洗。”是豆蔻的声音。 “不行,你不洗我就去告诉阿母,我们药房里的人每天制那么多药,衣服上都是味道,你不洗,我明儿怎么穿?” 在药房,那这人应当就是豆蔻的哥哥了。 豆蔻没说话,不知道做了什么,只听见一声“哐啷”的响声,接着就是那粗声粗气的声音道:“那你还敢给我甩脸色,你还以为自己是在海棠苑呢,你个不争气的,好不容易有了出头的机会,偏偏要得罪姑奶奶,你是长了几个脑袋?你瞎嘛,看不清楚许宋宋已经都不在许家了?” 说着就是扇耳光的声音,巴掌声中夹杂着豆蔻的哭喊声。 许宋宋快步跑上前,大喝一声,道:“住手。” 黑夜里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吓了两人一跳。 豆蔻最先反应过来,试探性的叫着,道:“小姐,是你吗?你回来了吗?”语气之中有了哭腔。 宋宋道:“是我,我在。” 第67章 帮忙 豆蔻哥哥吃惊地道:“小···小姐,你怎么回来了?” 许宋宋不满的道:“怎么,我去哪里还要给你报备?你算老几?” 豆蔻哥哥没想到一向文弱的宋宋直接怼他,连忙道:“没有没有,我不敢·····” 许宋宋心疼的拉起豆蔻的手,只见手上全是冻疮,手指冻得通红,豆蔻不好意思的将手向后缩······ “你,受苦了······”宋宋摸着豆蔻的手,全然不顾手上全是水。 许宋宋有些后悔,她应当学着察察的样子,一脚踹在豆蔻哥哥的胸口,就像察察踹白芷一样。 “儿啊,是谁呀,”豆蔻的父亲从屋里提着灯笼出来了。 宋宋不动声色的将豆蔻护在身后,迎着灯笼露出脸。 豆蔻父亲看到宋宋,吓了一跳,连忙将灯笼放低,陪着笑道:“哎呦,是宋宋小姐回来了啊,您怎么站在这里呀,快快屋里坐。” 说着又回头喊自己的娘子。 许宋宋冷冷的道:“我不回来,怎么能瞧见你们是怎么欺负豆蔻?怎么,瞧着我不在,就可劲欺负她?我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敢呢?现在见她得罪人,你们就也要落井下石?你们就是这样做父母的?” “这这,不是这样的,您别误会·····” 宋宋打断他的话,只扔下一句话,道:“豆蔻跟我走。”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豆蔻看了一眼自己的父母,连忙一路小跑跟在宋宋身后走了。 两人出了院子才发现都没拿灯笼,漆黑的路上,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寂静的路上只有脚步的沙沙声,两人都是满腹心事。 两人一路摸黑进了海棠苑。 海棠苑也是黑漆漆的。 许宋宋伸手摸一把椅子,还好,是干净的。 豆蔻忙道:“我去找灯。” 宋宋伸手拦住她,道:“豆蔻,你别忙了,坐下,陪我坐会儿。” 豆蔻不明所以,听话的坐在宋宋身边。 许宋宋赶了一天的路,回来后又去见了母亲,这会儿坐在这里只觉得自己乏得厉害,两条腿像是抖筛一般,她摸摸胸口,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一般。 “小姐,你是不舒服吗?我去给你整点饭?”豆蔻关心的道。 许宋宋摇摇头,道:“你坐,我有几句话想问你。” 豆蔻重重的点点头。 “你是打碎了茶盏,烫到姑母才撵你出去的?”宋宋道。 豆蔻迟疑了,垂下头,宋宋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主仆二人在黑暗的屋子里沉默。 今日连月光都没有,海棠苑许久没有生火,褪去堵在胸膛中的一团火,宋宋现在渐渐感到冷,她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方才情绪一直激动倒不是觉得冷,现在坐下来,汗湿的衣裳黏糊糊的站在身上,难受极了。 “豆蔻······” 许宋宋轻轻唤着。 豆蔻从椅上滑落,跪在地上,哽咽道:“小姐,原本我是想将这事拦在肚子里,可是我实在是······” 宋宋连忙将她扶起,道:“豆蔻,你我自小一起长大,名为主仆,实为姐妹,我回来的原因你想必也是知道,你如果有知道的,不要瞒我,一定要告诉我。” 豆蔻定定神,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 “自从小姐走后,就将我调去了茶房伺候,那日,姑奶奶来家里了,派了我去老太太院里送茶,我去老太太院里不多,一路上也没碰到能问的人,绕来绕去的就到了荣禧堂的后院,恰巧听到了老太太和姑奶奶的话,”豆蔻停了下来。 宋宋轻轻的道:“你继续说。” “老夫人说了二夫人生的孩子天生眼盲的事,然后,姑奶奶就说那孩子是灾星,会坏了咱们许家的气运,不能留。”豆蔻捂着脸,哭泣道:“老夫人没说话,姑奶奶就一直劝老夫人,要想办法处理掉······” 许宋宋的心里像是平静的湖水投下一颗惊雷。 她面无颜色,还有什么能比来自亲人的伤害更深呢? 她的姑姑许念,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宋宋哑着嗓子道:“还有呢?” 豆蔻哭着道:“当时我心里吃惊,手上端着的托盘一不留神没端稳,摔了茶壶茶杯,就被姑奶奶发现了。” 宋宋自然是知道许念的手段,怎么会轻易放过豆蔻。 豆蔻放声大哭,边哭边道:“小姐,我对不起你,我应该再机灵点的,真的,后面给小小姐办法会,法会还没完就听说孩子不见了,我当时就写了信,可是没能送出去,然后就让我爹娘把我领回去了,就一直到现在,小姐,我是不是太笨了,连个消息都传递不出去。” 许宋宋的胸口一阵一阵痛,她知道这件事肯定就是家人所为,但是怎么也不愿意相信会是祖母。 “这件事,我父亲知道吗?”宋宋颤抖着问。 豆蔻只是哭,不说话。 许宋宋如遭雷击,心如刀割。 这还是她一向敬爱的父亲吗?她知道父亲一向对祖母言听计从,可又怎么会愚孝至此?祖母到底是用什么说服他放弃自己的孩子? 难道就因为天生眼盲? 可是他们不是别人家啊,他们拥有整个澜州府最好的药房啊、最好的大夫啊,为什么还要这样? 宋宋只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被抽干了。 若不是他们觉得自己回不来,怎么会让豆蔻还留在许家? “来做法事的,是哪位道长。” 豆蔻抽抽噎噎的答道:“是清昙道长。” 宋宋点头,站起身抱住豆蔻,道:“谢谢你了,豆蔻。” 经过这一番倾诉,时间已然不早,主仆二人和衣而卧,就在海棠苑睡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许廷就带人来了海棠苑,却没见到人。 许宋宋带着豆蔻,先去看了母亲,岑氏双眼微闭,听到宋宋的声音,强撑着睁开眼睛,嘴角挤出一丝笑意。 宋宋坐在床边喂了药,看着母亲睡下,才蹑手蹑脚的退下。 到了外间,又仔细叮嘱了看护的丫鬟婆子才走。 沐白并不知道许家发生的这些事,昨天晚上到了之后就被安排在客房,正吃罢早饭,就见宋宋来了。 宋宋换了一身天水碧的衣裳,围着白色狐裘披风,没有任何发饰,就连头发也是简单的绾成发髻,她面容憔悴,显得我见犹怜,见到沐白,开门见山的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许宋宋又去了荣禧堂,祖母还是不在。 宋宋盯着荣禧堂,沉思许久。 她回来了,这个消息昨晚整府人就都知道,祖母应当也是知道的,昨天晚上那么晚的时辰祖母都不在,现在也不在,会去哪儿? 还是说,祖母是在刻意躲着她? “豆蔻,咱们府里最隐秘的地方是哪里?” 豆蔻想想,道:“那是祠堂?” 宋宋点头,道:“走。” 许家的祠堂建在西北角,门前种着一大片竹林,竹林前是一个人工挖出来的小湖,每逢重要时日以及每年的正月旦、上元节、中元节,都会大开祠堂,家里添丁自然也是会开祠堂。 还没到祠堂门口,宋宋就认出了,祠堂门口站着的王娘子,以及大伯许延身边的小厮。 王娘子眼尖,瞧见宋宋朝这边来,转身就要进去报信,宋宋低低的吼了一句“站住!” 王娘子不情不愿的站住脚,对着宋宋行了礼,道:“恕我这老婆子眼花,没瞧见宋宋小姐过来,还请见谅。” 许延的小厮也连忙行礼。 宋宋深深地瞥了王娘子一眼,想到她在信中写给白芷的话,宋宋就想一脚踹死她。 “看住她们两个,哪儿也不许去,敢跑就立即来找我。”宋宋对着豆蔻说道。 王娘子只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小姐不同了,那样的说话语气,那样干脆利落,看自己的眼神是冰冷,甚至还有点儿轻蔑,还有点儿看透的神色,以前的许宋宋,可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眼神。 在她眼里,这些娇小姐什么也不知道,只要投个好胎,每天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随随便便就可以糊弄过去。 可是刚刚,许宋宋的眼神,让她心里起了一阵寒意。 第68章 发誓 祠堂内的人正是许老夫人和许延。 宋宋悄悄走到窗边,站着不动,她倒要好好的听一听,到底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宋宋才站稳,就听到里面的许延说道:“阿娘,你怎么能如此糊涂?我们偌大许家,难道还养不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毕竟是二弟的骨肉啊,是咱们许家的人,你······”说着重重叹口气。 许宋宋心里一暖,原来在许家,有人知道这些事的,并不是不知道呀······ 许老夫人冷哼一声,道:“妖怪似的孩子,还好意思说,我们这种大福大德人家,怎么能有那种孩子?你没听你妹妹说,那个孩子是灾星,会给咱们许家带来灾祸,咱们许家能有如今气势,付出了多少艰辛,你不知道吗?想当初你阿父······” 许延气极,道:“阿母,休再提我阿父,我体谅你将我们四人抚养长大,这么多年来,为了济世堂,我是呕心沥血,不到二十年,将济世堂经营成如今模样,阿母,你该好好颐养天年,含饴弄孙,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许老夫人不服气的道:“现在这样?我怎么了?” 许延也不再顾忌,脱口而出道:“家宅不宁。你以为你做的事无人知晓?” “哎呦,你你你······你这个不孝子,现在竟然指责起我!”许老夫人捂着心口,一声一声哎呦着。 许延看着自己的母亲,沉默了。 他也有错,总是念着母亲的不容易,对于母亲和许念的一些念头,没有及早的消除,才一步一步酿成今日的结果,或者说,是他低估了后宅妇人的能力。 “阿母,你与念念,少见些,如果你还想咱们许家长盛,就按照我说的去做,我真是是太累了。”许延认真的道。 他的心思,许老夫人怎么能明白,听到自己儿子这样说,许老夫人当即喊道:“我就知道,你就是嫌弃你妹妹,你妹妹在刘家过得不好,你知道吗?你怎么能一点儿都没良心······” 许延凉凉的道:“你的女儿你知道心疼,那宋宋的母亲又做错了什么?” “她怎么能和我的念念比?就凭她,也配?”许老夫人疯狂的叫着。 许延压抑已久的怒气终于爆发,道:“您只知道许念在夫家过得不好,可是您究竟知道为什么吗?不敬婆母、挑唆是非、苛待小姑,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许念自己做的事,她给你讲过吗?作为哥哥,我已经够宽容,您私下里补贴念念财物,我不会说什么,可是您不该受了她的蛊惑,去做这么愚蠢的事情!” “哼。”许老夫人依旧是不屑一顾。 许延继续道:“这件事已经在澜州府私下里流传,有您这尊大佛在,家里还没嫁娶的孩子,您觉得还能说到好的亲事吗?您怎么就不明白这些事呢?” “我许家家大业大,好女子多的是。”许老夫人道,“你少在这吓唬我。” 对于许延的话,许老夫人压根儿不放在心上,她的内心,早已经膨胀的不知道公道人心怎么写了。 许延不语。 许老夫人继续道:“你现在为了一个外人就和我这样大声嚷嚷,哪里有一点孝顺的样子?你还不如老二!” 许延道:“是,我没老二那么糊涂,对您言听计从,哪怕是错的都不在意。您就在祠堂好好的悔过,饮食起居我会派人一应打点好,您不用担心。” 许老夫人终于慌了,她尖叫道:“许延,我是你的阿母,你这是要将我关起来?我要去告官,去告官!” 许延不为所动,一脸平静的道:“您能出了这个院子再说。” 屋里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应当是摔碎了什么东西。 “好你个许延,为了一个妖怪孩子和我如此这般,人家孩子的爹都没说什么,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许老夫人几近癫狂,大喊道。 “二弟糊涂,我不糊涂,如果再荣您这样继续下去,咱们许家就彻底没有立足之地了。”许延长叹一口气,道:“您也知道宋宋回来了,您想好怎么见她了吗?” 许老夫人口不择言,道:“一个小丫头,我想什么想,当初乖乖听话,嫁到白家多好的亲事,还能攀上州牧大人······” 听到这里,宋宋忍不住了,她一把推开祠堂的门,里面的两人吓了一跳。 许延连忙站起身,道:“宋宋,你来了······” 许宋宋记着大伯方才为她母亲说的话,心里一暖。忍住眼泪,对着许老夫人和许延行礼。 许老夫人看到宋宋也是吓了一跳,他怎么能想到这个小姑娘能找到这里来,见她给自己乖巧的行礼,心中才略微平缓一些,轻轻点点头。 宋宋行完礼,看着祖母,开口便问道:“祖母,我妹妹在哪里?” 许老夫人脸色大变,她怎么也想不到宋宋会如此大胆,敢质问祖母,她气的浑身颤抖,手指着宋宋的鼻子骂道:“好呀你,你这是什么口气?你妹妹在哪儿我怎么知道?以前还觉得你乖巧,现在看来都是装的,出去几个月就学会与你祖母如此这般说话?你眼里还有我吗?就算是你父亲来了,也不敢和我如此说话,你·······” 她感觉到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所以拼命用语言来掩饰自己的心虚。 许宋宋并没有被许老夫人的话激怒,依旧是一脸的平静,从昨晚回到许家,到现在,她一直不断的接受信息,并且这些信息完全是负面的,这也让她明白,之前的自己是有多幸运,长到十七岁,竟然单纯的可怕。 许宋宋意识到,许家并不是看上去那般花团锦簇、锦衣玉食,在这光鲜华丽的背后,到底是隐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 她所知道的,只怕是冰山一角。 难道说以往的父母恩爱、许家对她的无限宠爱都是假的?亲人之间的温情也是可以做戏的吗? 以往她是不谙世事的闺阁女儿,靠在许家这棵巨大的树下享受绿荫、躲避风雨,可是最后发现,最致命的风雨就是她引以为傲的家族带来的,或者说,是这个大家族中最大的长辈带来。 许延瞧着宋宋的表情,心里忐忑。 宋宋丝毫不惧许老夫人的怒吼,道:“我给你行礼,是因为你是我的祖母。但是,今日过后,对我而言,祖母便不再是祖母,你也无需将我当做孙女,与其有一个如此恶毒的祖母,倒不如没有。” 此话一出,对面的两人瞬间惊呆了。 这句话,是要断绝关系的意思? 许延忙道:“宋宋,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许老夫人将宋宋从头到脚的扫视一遍,轻蔑的道:“去了军中几个月,翅膀硬了,你让她说,我倒要看看离了许家,离了济世堂,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许宋宋道:“现在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 许老夫人怒道:“死了死了,怎么了,为了一个瞎眼孩子,你们是要逼死我老太婆吗?你们这些不孝子孙,我要去公廨告你们,你们等着。” 许延别过脸,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他最了解,现在只不过是用虚张声势来掩藏自己的心虚,她那么在意脸面,怎么会把自己家这些事往外说。 宋宋也大吼道:“我只是让你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你为什么那么狠心?她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到底做错了什么?” 什么孝顺,什么长辈,什么道德礼仪······ 她只知道她的母亲虚弱的病床上等着她带妹妹回去。 许宋宋手指着供桌上的牌位,道:“你敢在列祖列宗面前说你不知道吗,你敢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吗?现在在这里,你看着牌位说,祖父的牌位就在中间,你看到了吗?” 许老夫人回头望一眼黑漆漆的牌位,眼神瑟缩一番,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一步。 第69章 身契 宋宋对着她,轻蔑的摇摇头,一字一顿的道:“许家有今天,是伯父辛辛苦苦一手打拼下的,是我父亲和三叔兢兢业业守住,可是现在,我真的知道,有你在,许家永无宁日,总有一日,许家要毁在你手里。” “宋宋!”许延出口制止,方才的话,太过了。 虽然他也极为不赞同母亲的做法,可在宋宋一个小辈面前,他还是维持着许老夫人的权威。 “许宋宋,你怎么能如此说话!”许廷推开门,慌里慌张的跑来,抓着宋宋的胳膊,道:“我说你怎么不在海棠湾,怎么大清早的跑来祠堂,快和我回去。” 看到许廷,许老夫人失去的自信渐渐恢复。 许宋宋甩开父亲的手,冷冷的看着他。 这个人,只是名义上的父亲罢了。 病床上的母亲怎么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郎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一个还没断奶,还离不了阿母的孩子。 许廷惊讶的看着宋宋,记忆里,他的女儿乖巧可爱,怎么会对他如此冷漠。 “阿父,刚好你来了,不用我去找。”宋宋的声音带了寒意,“你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 许廷面露尴尬,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求助般的看着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瞪着他,道:“你看着我做什么?你的女儿你还管不了吗?我是你娘,你就得孝顺,你要做什么?” 许廷听到母亲这句话,眼神中露出痛苦之色,他不敢反驳母亲,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话,心中百般纠结,不知该如何开口,只得沉默。 许延急忙道:“二弟,你糊涂呀,你怎么能同意此事,还不快说,现在孩子在哪里?” 许廷垂下头,低声道:“二哥,我不是不想说,我是真的不知道…” 宋宋失望至极,她方才甚至还抱有幻想,只要父亲说出一切,她能说服自己的内心,当做一切没发生过,可是许廷丝毫没有意识到他这个女儿看他的眼神已经有了不一样。 失望、愤怒,还有为岑氏的不平。 宋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平静,道:“我知道了。大伯,我想和你单独说件事。” 许延连忙答应。 两人大步流星的离开祠堂,根本不去理会许老夫人的咒骂和许廷语无伦次的话语。 许延吩咐自己的贴身小厮,去找四个做事稳重的小厮和四个身体强健的婆子,来祠堂门口守着,每日三餐皆由人送,死死盯着老夫人,不准离开祠堂。 许延还特意交代,王婆子不准留在祠堂。 许宋宋默不作声的看着伯父安排。 虽是亡羊补牢,但愿为时不晚。 待许延安排完,两人站在祠堂的竹林边,宋宋开口了。 “谢谢你,大伯。”宋宋轻声道。 许延一声叹息,心中五味杂陈,道:“宋宋,这件事确是你祖母的错,我派人去找孩子,一定要找到,哪怕…,也不能让她流落在外。” 宋宋感激的道:“大伯,我真的谢谢您”,说着两行清泪流下,哽咽道:“大伯,您也精通医术,我阿母的身体到底如何,您心里只怕是早有论断,我心里真的是难过…” 瞧着宋宋泪流满面的样子,许延眼中也泛起泪花,他诚恳的道:“宋宋,我们是亲人,无需说谢,你阿母的身体,确实亏损的太厉害。” 宋宋苦笑。 怎么这短短的四个月,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大伯,看到我写给你的信了吗。”宋宋道。 许延点头,他刚拿到信没多,宋宋就到了。 “你在信中写的事,我仔细想过了,很有道理,我同你二哥已经说好了,过完上元节就动身,只是你信中提到的雍都地址和人,到底是谁?”许延好奇的道。 宋宋摇头。 原本看了宋宋的信,许延只是有了想法,可是当他得知自己的母亲所做之事后,坚定了想法。 他知道,宋宋刚才的话说的没错,这样下去,许家家宅不宁,一想到自己的心血会落败,这真的是要比杀了他还难受。 宋宋看他发愁的模样,忍不住又道:“大伯,我真的不明白姑母为什么对我们如此大的恶意?以至于现在可以影响到祖母?” 许延又怎么能知道许念为何如此疯癫,这种有损功德的事都要做。 宋宋道:“姑母是祖母唯一的女儿,出嫁多年,可对娘家的大大小小事,插手的不少,如果都是好事,那自然是好的,可是姑母现在的所作所为让人无法理解,她每次做出的事,仔细想想仿佛都不是什么良策。” 许延道:“是啊。” 宋宋道:“大伯,有些事我觉得还是要告诉您,姑母与白夫人走的极近,现在发生的一桩桩一件件,让我觉得就是针对咱们许家,后宅不宁就是家族落败的开始,一些事,不得不防。” 许延深以为然,他以往觉得后宅有母亲管着,不用费心,怎能想到就是他的粗心大意、不甚在意,会酿成灾祸。 这样浅显的一个道理,他不知道吗?不,他是知道的,只是没当一回事而已。 许延道:“宋宋,这件事是我疏忽,我对你祖母,太过放心,她年龄大了,耳根子软…” 宋宋勉强的笑笑,道:“大伯,您已经很好了,比起我父亲,您真的是好很多了…” 许延叹气不已。 “对了,大伯,还有一件事,”宋宋道,“我这次回来,很快要回去,我想把豆蔻带走。” 许延点头,道:“没问题,她自小就是伺候你的,跟着你走也无可厚非。” 宋宋道:“我要她的身契,要把她的身契直接写在我头上,不是写在许家。” 许延微微一愣,似乎是意识到什么,他看着宋宋清亮而又含泪的眼睛,重重的点点头,道:“好,我这就让人去公廨办这事。” 宋宋真诚的道:“谢谢大伯。” 从祠堂出来,主仆二人径直回了海棠苑。 海棠苑中的银炭燃的正好,几个面生的丫头婆子将院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茶房的人也送了新茶来。 几个人正在廊下说话,瞧见宋宋回来,连忙跑上前来行礼。 宋宋淡淡点头,让她们各自去忙自己的活儿。 屋子里焚了香,是淡雅的茉莉味儿。 豆蔻准备了洗澡水,宋宋坐在浴桶里,腾腾热气中,竟然睡着了。 连日来的奔波,早已经疲惫不堪,今晨在祠堂,都是强撑着的,现在将自己浑身泡在水里,真的是舒坦极了。 “姐姐…” 她听到细微的声音。 是在叫谁呢? “姐姐…” 这声音软软糯糯的,与三叔家的两位妹妹清脆的声音不同。 谁家的小孩? 豆蔻一进来就看到魂飞魄散的一幕,宋宋睡的很沉,慢慢向水里滑落。 那洗澡水已经碰到了宋宋的下巴,而宋宋还在缓慢下滑。 豆蔻连忙扶住她的肩,轻声叫道:“小姐,小姐,快醒醒。” 许宋宋只觉得有人在不停的摇着自己的肩膀,让她从沉睡中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豆蔻满脸焦急的看着自己。 “小姐,小姐,快出来,你刚才差点溺水。”豆蔻话中都有了哭腔。 宋宋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豆蔻伺候着她穿了衣服,又拿帕子绞干头发,才躺在床上。 豆蔻麻利的指使着婆子们去倒洗澡水,又将宋宋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像个勤劳的小蜜蜂,不停的忙这忙那。 宋宋斜倚在床上,让豆蔻坐在自己对面,只看着她,也不说话。 就这样盯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豆蔻忍不住了,道:“小姐,你是怎么了?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许宋宋拢拢头发,道:“你喜欢你的家里人吗?” 豆蔻红了眼圈儿,咬着嘴唇,慢慢低下头。 宋宋道:“豆蔻,我给你一个选择,你愿意跟着我吗?跟我去觅城大营。” 豆蔻有些惊讶,道:“我可以去吗?我去了做什么呢?” 第70章 幻想 宋宋道:“我去营里服役,你做什么都可以。可以自己去给别人帮工,或者是自己做点小买卖。” 豆蔻兴奋起来,忍不住搓搓手,道:“我可以自己摆摊当老板了?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啊…” 宋宋点头,道:“不会咱们可以学,现在的问题是,你愿意和我去吗?觅城可不比这里,那边风沙大、环境恶劣,还有就是你爹娘兄弟,你是否能割舍下,咱们去了,可不是说回来就回来了。” 豆蔻眼中的光渐渐淡下去,她的脑中闪现出各种画面。 有她阿母抱着她笑,有她阿父夸她的得意,还有大哥给她留吃食,二哥给她买了喜欢的糖人。 还有,让她洗衣服,让她做饭,让她学着怎么去讨主子的关心… 那什么场景多点呢?那些尖酸刻薄的话说从什么时候开始?是白家来说亲的时候?还是察察代嫁的时候?还是更早一点,她没有感觉到的时候?在某个看不到的节点,所有的一切都在慢慢的改变,或者说是慢慢将真实的世界显露出来?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父母对子女的爱都是无条件的… 原来,没有利益冲突时候的宠溺、偏爱都不一定是真的… 原来,长大真的就是一瞬间的事… 明明比宋宋小不了多少的一个女孩子,可从小就知道把宋宋照顾的很好。 此时宋宋还在等她的回答。 豆蔻抬起头,道:“小姐,我同你去,不管去哪里,你只要肯带着我,我是愿意的。” 宋宋点头,道:“我会把你的身契过在我自己头上,大伯已经差人去公廨办理文书了。” 豆蔻道:“只要能跟着小姐,怎么样都行。” 许宋宋认真的道:“不,你的身契,我会给你自己。” 豆蔻一愣,看着宋宋认真的表情,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这是要帮她脱了奴籍?所以才大费周章的去公廨改身契。 豆蔻一个飞身向前扑在宋宋身上,道:“小姐,你让我怎么感谢你,我这么笨,什么都做不好,你怎么还要我呀,我真的是没用死了…”说着眼泪滚落,哽咽不已。 许宋宋抱着她,拍拍后背,道:“豆蔻,我也没有家了…,往后咱们能去哪儿我也不知道,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她的语调轻柔、语气平淡,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 豆蔻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感动,抱着宋宋哭个不停,哪里还在意她在说什么,口中直道:“愿意愿意,我愿意,咱们以后一直在一起,不分开。” 宋宋点点头,两人肩并肩又说了一会儿话,豆蔻才出去,让宋宋睡会儿。 宋宋一觉睡醒,已是傍晚,她连忙穿了衣裳,去了母亲住处。 岑氏依旧是静静躺着,呼吸比起清晨时分,感觉又弱了不少。 宋宋坐在床边静静地陪了母亲一会儿,见她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便去了外间。 “父亲不在吗?” “二爷去了祠堂,还没回来。” 宋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的好父亲,现在还在祠堂陪着自己的母亲呢,可是她的母亲谁在意呢? 下午睡了一觉,宋宋觉得自己精神好多了。 已经两天了,她快要回去了,可是母亲怎么办?她又不能带着母亲一起走。 豆蔻的身契已经办好了,是许宥亲自送来的。 “我见你不在海棠苑,便知道你在二叔这里。”许宥与记忆中的人没什么变化,他小心的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纸,递给宋宋,道:“我听爹说,你要将豆蔻带走?” 宋宋点头,道:“我习惯了她在身边,索性一起带过去。” “也是,”许宥赞同,道:“你们那边我上次去瞧得时候,也觉得条件艰苦些。宋宋,你还好吗?” 宋宋叹口气,满面愁容,道:“二哥,你是知道的,我阿母现在的情况,我心里始终放心不下,还有就是我妹妹,到现在音讯全无,我真的是心里难过,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宥已经和父亲商定,由他带着几个信得过的掌柜去雍都,先去探探路试试水,他也早想去雍都看看,去看看大夏最顶级的医术聚集地是何模样。 面对宋宋,他心有千言,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岑氏的病,他听父亲提到过,还有那个天生眼盲的婴孩,他也知道。 “宋宋,以后有啥事就给二哥写信,等我到了雍都找到落脚地,我就给你写信,你可千万别因为忙,不给我回信。” 许宋宋宽慰道:“二哥,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做那种事呢。” 许宥点点头。 两人原本关系就比较亲厚,许宥比宋宋大三岁,两人从小就在一起玩儿,现在见宋宋不过是去了四个月的觅城大营,身上已经渐渐没了原先的率真活泼,许宥只道是营里的生活太过艰苦所导致,怎么会想到宋宋现在已经是心如死灰。 许宋宋同样也在想着和许宥在一起的情谊,她很羡慕二哥,有一个能够为他遮风挡雨的父亲,而不是像自己的父亲,一味地孝顺,丝毫不顾及家中的妻子和女儿。 想到父亲,宋宋又是一阵心痛。 什么时候他才能意识到,妻子女儿也是他最新的家人? “我最近又制了一些药,给带带上回去,你们那里用得着。”许宥道。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沐白回来了。 许宥和沐白打过招呼,便回去了。 沐白跑得急,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嘴就是几大口,差点呛住,宋宋连忙让人去准备饭菜。 从小觅镇回来就没有怎么休息,又受了宋宋之托去了一趟上善观,沐白也是累得不行。 待他喝足水坐下,宋宋才道:“沐白师兄辛苦了。” 沐白大手一挥,道:“不碍事,我这次回去,见了师父,还有师兄弟们,我也是想念他们的很。” 豆蔻领着厨房的婆子们,抬上来一桌精致的小席面。 “小姐,二爷来了,在院子外头转圈圈,就是没进来。”豆蔻轻声说着。 宋宋知道父亲是想来看自己,但因今天在祠堂发生的不愉快,又抹不开脸面,所以在院子外来对踱步,就等着自己院子里的人发现他。 “不用理会,去把廊下的灯吹了,院门关了。”宋宋吩咐道。 豆蔻出去了。 沐白好奇的盯着她,道:“你怎么不叫你阿父进来,还要去关院门?” 宋宋道:“师兄不用管,你赶紧吃饭,奔波了这么久,想必是饿坏了,若不是我担心阿母的身体,是一定要和你一起回趟上善观的。” 沐白是真的饿了,也不再客气,端起碗便埋头苦吃。 正在海棠苑外面转圈的许廷见院子里熄了灯,心里一阵慌乱,如若是以往,宋宋早都出来迎他了,现在没人理他不说,还将灯也熄灭了。 他的内心也很煎熬。 从小到大,他一直努力去做母亲口中的孝顺儿子,并且会因此而感到高兴,总是想在母亲那里得到肯定。 岑氏对他一心一意,从来也没有因此说过他半句不是,反而还会顺着他,用心的去侍奉婆婆。 这么好的娘子啊······ 许廷的心里懊恼到了极点。 见宋宋没有出来的意思,许廷也不好意思自讨没趣,站了一会便走了。 沐白吃饱饭,豆蔻又端来一杯清茶,是上好的龙井,沐白喝了一大口,皱着眉头道:“这茶好喝,就是味儿淡,不适合我这粗人喝。” 豆蔻闻言就要去给他换,被沐白拦住了。 “我见到了大师兄。”沐白道,“大师兄很自责,那天的情形我详细的问了,很奇怪,没有风的天气,那法坛上的烛火忽然就没了,大师兄还说那孩子也很奇怪,躺在法坛上没有声音,不哭不闹,这么小的孩子就能这么乖,很少见的,当时烛火灭了之后,大师兄立即名人点了灯,孩子就不见了。” 其实在宋宋心中,早都已经有了论断,劳烦沐白走着一趟,也不过是对祖母还心有幻想而已。 第71章 变脸 “哦。”宋宋道,“我知道了。” 沐白见她一脸淡然,忍不住道:“虽然这是你的家事,可我听大师兄的意思,这事出不了许家的大门。” 宋宋点头,道:“原先我只是猜测,可是现在我已经确定,只是这人,我没有办法······” 妹妹到底在哪儿呢? 宋宋忽然想到今天在祠堂门口的王娘子,眼睛一亮,对呀,怎么把这个人给忘记了。 这王娘子和祖母一向是形影不离,她必定是知道这件事的。 那王娘子可是个狡猾的人,如果就这样去问她,必然什么也不会说的,宋宋心中焦急,距离回去大营只剩三天,还要预留一天的时间赶路,那就只有两天的时间了,这两天能不能找到妹妹? 宋宋脑海中不停地在想,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王娘子松嘴? 她看看沐白,沐白疑惑地看着她。 王娘子今日被吓得不轻。 她没想到许延能将许老夫人直接关在祠堂,在她眼里,许老夫人是一个能够将儿子们拿捏得死死的,无论用什么手段,总是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今天,许老夫人失策了。 所以,王娘子也很慌。 这件事,许念是最先提出来的,许老夫人同意了,可是最后上手将孩子抱走的,却是她。 她现在有些后怕,恨自己应该找个由头不去法坛,也不至于现在心里忐忑。 许延今日摆明了不让她在祠堂伺候,就说明已经是对她起了疑心,她此时正在房中来回踱步,时不时跑去供奉着盘古大神神像的供桌前拜一拜,口中喃喃自语道:“大神保佑,大神保佑,这件事和我没关系啊,不是我的事,不要来找我啊······” “王娘子。”窗外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王娘子一个激灵,慌得在神像前站起身,道:“谁?是谁在叫我?” 沐白在窗外用手指扣扣窗棂,道:“你先开门,让我进去,我白芷姑娘叫我来的。”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王娘子忙不迭的打开门。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长相帅气男子正站在门外,这人正是沐白。 沐白之前在上善观时,不怎么下山,更没来过许家,所以王娘子根本就不认识他,所以宋宋和沐白二人一合计,打算诈一诈王娘子。 王娘子只觉得这青年男子眼生,不由得问道:“你是谁?怎么大晚上的来我的住处?你想要做什么?” 沐白做出一副急切地模样,道:“王娘子,我是白芷姑娘在觅城的朋友,自小会些拳脚,因为事情隐秘,害怕走正门走漏了风声,所以才入夜时分过来,还请王娘子不要误会。” 王娘子将信将疑的看着他,一脸的警惕。 沐白凑近王娘子,道:“王娘子,我与白芷姑娘可是密友,那白芷姑娘大腿处有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红斑,是与不是?” 王娘子大惊,沐白说的分毫不错,那么隐私的部位,这男子是如何知晓?难道真的是女儿的好友? 沐白见她还不信,佯装要走,道:“既然王娘子不信我,那我走便是,到时候白芷姑娘见怪于你,可不干我的事了。” “别,你别着急。”王娘子急忙拦着沐白,赔笑道:“这位公子,你别恼怒,我只是在想,我家女儿一向是与我勤通书信,怎么这次还托人直接来家里,有些好奇罢了。” 沐白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道:“王娘子啊,我为何而来?白芷姑娘现在在小觅镇驻守,那么远的地方,信使何时能到?她担心你这边事情处理不好会给人把柄,所以才焦急的让我过来,结果你还疑心如此之重,真的是”枉费我昼夜星辰的赶路!” 王娘子连忙道:“不不不,公子误会了,你快请坐。” 沐白倒也不客气,坐在椅上,王娘子还殷勤的给他倒了茶。 沐白道:“感谢王娘子的茶。我言语之间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我行走江湖惯了,不在意与人相处之细节。” 王娘子摆摆手,道:“不妨事不妨事。只是不知道我家女儿让你所托之事是何事啊!” 沐白道:“现眼下澜州府许家,最大的事情是什么还用我多说吗?白芷姑娘告诉我,让我务必给娘子说,斩草要除根啊,不然后患无穷的。” 王娘子听了这话,惊得站了起来,道:“白芷真的是这样说的?她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告诉过她啊,唉······” 沐白心下了然,对着眼前这个老妇人厌恶至极,却又不得不和她周旋,沐白道:“白芷姑娘与娘子你心意相通,你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她已经猜到你要做什么,所以才会特意让我来。我对许家现在的麻烦也是略知一二,想来那个无眼的小妖怪娘子已经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那王娘子“哎呦”的一声,道:“这可怎么办?我当时带着那小妖怪去了城外的乱葬岗,当时你不知道啊,那个阴气森森的可吓人,我也没敢往里走,然后就遇到一个穿着奇怪衣服的人,他问我做什么,我就说了。” 沐白急忙问道:“什么?那孩子呢?” “那人当时看了,说了一句什么天降什么的,我没听懂,然后他就说让我把孩子给他,他说自己是个游方的人,一个人孤单,带个孩子也能有个伴,我当时心里想着也好,我也不敢对这个孩子下死手,所以干脆就将孩子给了他。”王娘子现在想起那个漆黑的夜晚,就心有余悸。 想想也是,午夜时分,不见星月,怀中还有一个刚出生三天的孩子,关键是这个孩子还是别人口口声声说的妖怪。 这等私密的事情,交给别人自然是不放心的,所以,许老夫人交给了自己最信任的王娘子。 沐白听她说完,脸色逐渐变得冷漠。 王娘子瞧着他变脸,不由得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我给你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那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就不应该将这个孩子给别人,就应该直接活埋了,唉,这可怎么办,现在这许宋宋回来,到处在找这个孩子,这可怎么办?就连老夫人都被软禁了······” 她只顾着说话,丝毫没注意沐白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怎么办?” 许宋宋的声音从王娘子身后传来。 王娘子回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看看宋宋,又看看沐白,瞠目结舌的道:“你,你们是一起的?” 许宋宋走到她面前,面色铁青,在烛火的衬映下,见不到女子的温柔可亲,倒是多了几分可怖。 “小姐,小姐······”王娘子坐在地上,仰起脸来看着宋宋。 许宋宋道:“你还想着把我妹妹活埋?我以前只知道你偷奸耍滑、欺上瞒下、仗势欺人,我怎么不知道你王娘子还有这活埋人的本事?” 王娘子忙道:“小姐小姐,这是老夫人的吩咐,不是我自己的主意啊,老夫人的吩咐,我哪里敢不从呢?” 许宋宋看着她涂脂抹粉的脸,抬起手一巴掌扇过去。 王娘子捂着脸,嘴巴快的还想说什么,又忍了下去。 她是一个聪明的,以许宋宋现在的心情,估计是想杀了她的心都有,让她打一巴掌消消气也不是不行,何苦再去惹她。 宋宋道:“你刚才说的,叫一个穿着奇怪的人抱走了,你给我仔细讲讲是什么样的人,你如果敢编造,我就在你身上割一刀,你要是不嫌疼,尽管骗我。” 王娘子似乎觉得这个许宋宋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宋宋了。 她哭丧着脸,带着哭腔道:“小姐,我怎么敢骗你呀,这是那天真的是太黑了,我心里又害怕,哪里还能记住什么呢?求求小姐,饶了我这个老婆子······” 沐白忍不住道:“你这老太婆,怎么嘴巴这样巧?方才还说那人穿的怪异,现在又说记不住,你以为方才说的割你一刀是逗你玩儿?” 第72章 妆奁 王娘子连忙摆手,道:“怎么会,怎么会,我知道的,只是我实在是想不起来,那天没有月亮,就连星星也没有,那个人要是不说话,我真的不知道还有一个人,对了,他个子很高,说话的口音很生硬,听着怪,衣服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一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王娘子越说,宋宋的眉头皱的越深,这都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但是瞧着王娘子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然后呢?” 王娘子道:“那人掀开襁褓,看了一眼,就说什么天降,什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小姐了,我实在是没记住说的啥,慌里慌张的哪有时间去记。” 宋宋又问道:“掀开襁褓的时候,孩子活着吗?” 王娘子点头,道:“孩子肯定是活着的,当时我还探了探鼻息,虽然微弱,但是还有。” 王娘子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四个字几乎是蚊蝇一般。 宋宋心中又是一疼。 她知道眼前的王娘子只是奉命行事,就算不是她,也会有别人。 可是这王娘子并不无辜,在这之中,有多少话是她说出去的?多少主意是她出的。 “许念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说?”宋宋又问道。 王娘子眯着眼睛想了一下,道:“姑奶奶也没有恶意,她说是有一个得道高人,算出来许家一劫,只要将这一劫度过,便可无事,反之,则家族会逐渐败落。” 宋宋简直是想骂她愚蠢。 许念最该顾的,难道不是郎君所在的刘家吗? “这渡劫的方法,难道就是我妹妹的性命?真的是愚蠢至极,你们见过谁家渡劫是用不懂事的婴孩?”许宋宋怒道,一想到那小小的应该被人叫着“妖怪”,她心里就不好受,恨不得再跟跟的扇几巴掌解恨。 见宋宋越来越暴躁,王娘子噤若寒蝉,讨好的说道:“宋宋小姐,我知道的我都说了,可没有一个字隐瞒的,你看这么晚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宋宋瞥她一眼,凉凉的道:“怎么王娘子记性不好?这是你的房间,你还想去哪儿?” 王娘子讨好的笑容僵在脸上。 “割了她的舌头。”宋宋道。 沐白掏出匕首,寒光一闪,吓得王娘子惊声尖叫,沐白趁机掐住下巴,逼得王娘子将舌头吐出,又速度极快的扯住舌头,抬手就是一刀。 王娘子的口中涌出鲜血,她惊恐的张大嘴巴,嘴里发出低吼声。 王娘子口中的鲜血和口水混合着流下,胸襟前就像是刚会自己吃饭的小孩子一样,弄的脏兮兮。 宋宋嫌弃的看着她,忽然又想说什么,道:“我差点忘记了你还会写字,师兄,把她的手筋挑了。” 王娘子大骇,还没来得及比划什么,沐白动作干净利落,两只手筋都挑断了。 王娘子的哭声更甚。 宋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倒了一颗药塞进王娘子口里,道:“你放心,这药好的很,你熬到明天早上,就可以去找大夫了。” 说着转身欲走,忽又退了回来,道:“王娘子,忘记告诉你,你的女儿白芷在小觅镇,受了军棍,被打的半死不活,都是我这灵丹妙药吊着命,你该感谢我的。” 王娘子原本就又疼又气,现在听了宋宋的话,心中又添了一分对白芷的担忧,一时之间坐立难安,想骂人也骂不出声。 她怪自己太轻信别人,把自己的秘密轻易就说了出来,也没有想过,这件事就不应该做。 宋宋和沐白离了王娘子的院子,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夜色将他们的身影吞没。 “师兄,我是不是太心狠手辣?”宋宋问道。 沐白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今日这般对王娘子并非只这一件事,这位管家娘子心里的秘密还不知道有多少,有多少是见不得人的腌臜事? 如果将来,这些事都翻出来,那许家该如何自处? 沐白道:“我觉得你还是手软,如果是我,我定会将这死老婆子一刀宰了。” 宋宋平叹口气,道:“师兄不必安慰我,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宽心。” 沐白不说话。 宋宋又问道:“王娘子说的那个人,真的不是编造出来的吗?怎么都想不出哪里有这样的人。” 沐白沉声道:“她方才那样子,估计是没心思再去胡编乱造的,应当就是真的,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咱们没见过的东西不一定就不存在…” “茫茫人海,如何去找,更何况,我妹妹我都没见过,小小婴孩,长的也快,变化极大,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宋宋的担忧是对的。 沐白的心中蹦出这个名字,他差点没忍住就说了出来,可是,他不能。 沐白委婉的道:“宋宋,你着急也是没有办法的,那样一个身形怪异的人带着一个未满月的婴儿,很明显的特征,应当是好找的。还有,我听说,有一些人专门可以替人刺探消息、找人,只要出的起价钱,应当是没有问题。” 宋宋低低的应了一声。 沐白走在宋宋身后,借着模模糊糊的月光,看着那瘦弱的人儿,心里不禁感慨,这么一连串的事儿,就压在这小姑娘身上,阿父也是一个靠不住的,阿母现在还病重躺在床上,真的是为难她了。 他与宋宋之前就相识,但也仅仅是认识而已,如果不是这次孙柏元派他随宋宋来澜州府,他也不会知道,辉煌如许家,也已经是荒唐至极。 今晚的许宋宋,身上怎么隐隐约约有点察察的影子? 意识到自己有这个想法,沐白吓了一跳。 既然已经荒唐了,那不妨再荒唐点。 第二天一早,去给许老夫人送饭的人在门口被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血淋淋的舌头就挂在祠堂的门上,血迹已干。 许老夫人也被吓得惊惧不已,昏倒在地。 许延愣是没有松口让许老夫人出祠堂,直接就在祠堂里设置诊室。 豆蔻将这事告诉宋宋时,宋宋正在母亲房中。 岑氏还是昏昏沉沉的睡着。 宋宋不用想都知道这事是沐白做的。 豆蔻见她不甚在意祖母,便也住口不再说话。 宋宋拉着母亲的手,觉得母亲又瘦了一些。 “阿母,”宋宋轻声叫着,岑氏毫无反应。 忧愁的情绪又爬上宋宋的眉头,年纪轻轻的孩子,眉头皱得像是饱经风霜的人。 明天一早她就要回去,可是母亲现在这个样子,她怎么能回去呢? 宋宋无比懊恼,如果知道她离开家会是这样,那她说什么也不会去走了。 就算是嫁白文德,也没什么… 只要母亲能够好好的。 她怎么会知道,白文德那样的人,岑氏又怎么会让她嫁?就算当时没有察察,岑氏也是打算想些办法去阻拦的。 她娇柔的宋宋,可爱的女儿,怎么能去那样如狼似虎的白家? 岑氏内心也是焦躁不安,她想和女儿说说话,可是睁不开眼,张不了口。 宋宋又陪母亲坐会儿,便回了海棠苑。 海棠苑是她十二岁就开始住的院子,里面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与她朝夕相处过的。 她的客厅、卧室都还摆放着各种字画、瓷器,还有一些书籍,甚至还有一些青铜器。 在海棠苑的日子,快乐欢愉。 那样的日子,以后不会再有了。 宋宋目光在房中来回几遍,叫来豆蔻,道:“你去把这些瓶瓶罐罐,还有字画,全都拿出去卖了,换成金豆豆。” 豆蔻疑惑的道:“小姐,这都是好好的,干嘛要去卖了?你不是最喜欢咱们海棠苑的陈设吗?” 宋宋道:“这些东西,哪里比得上金豆豆来的实在。全卖了,卖不出去的你就放到典当行去,还有的妆奁里的各种首饰,全部拿出去。” 豆蔻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按照宋宋说的去做。 “你等下出去的时候叫上沐白。”宋宋特意吩咐道。 第73章 回光 豆蔻手脚利索的屋里的东西收拾起来,一趟肯定是拿不完的,她也是个急性子,先拿了一部分,又到客房叫了沐白,就去了市坊。 宋宋看着豆蔻收拾了一半的屋子,感觉到疲倦,闭着眼睛小憩。 这次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回来,就算是回来了,那又如何? 妹妹现在踪影全无,王娘子说的应当不假,不出意外的话,妹妹应该还活着,只是在哪里呢? 还有母亲的病,到底该怎么办? 在澜州府,如果有什么病是济世堂都无法医治的,那这个人就是药石无医了。 宋宋心里想着事,半梦半醒… 忽然,她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巨大的蛇头,那蛇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她,“嘶嘶”的吐着猩红的舌头,脑袋上的鳞片个个都有碗口大小,那蛇头虽然是时远时近,可眼睛一直在看着她,巨大的身子在云雾中起起伏伏。 这个蛇,在哪里见过,很是眼熟。 是了,宋宋想起来了。 是在小苍负山。 那天因为一起征役的两个人在山顶误掉入陷阱的时候,这个蛇就出现了。 还有那三个人,一大两小的三人。 他们驾云而来,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受伤的人治愈。 琼楼,耘收。 那个人是这样说的。 宋宋忽然醒了,她用手擦擦额头,都是汗。 刚才是做梦,可是为什么那么真实。 琼楼,琼楼,该去哪儿找呢? 她不停的想着。 豆蔻回来了,从怀里掏出银袋,道:”小姐,这里是刚才卖的,差不多有三百多颗金豆豆,我现在再去一趟,就差不多了。” 宋宋点头,道:“你别累着,休息会儿再去,还有一天时间。” 豆蔻道:“沐白大哥还在外面等我,我俩说好了,一鼓作气再去一趟,回来了再休息。” 宋宋将银袋打开,摸出几颗金豆豆,道:“那你们卖完了东西,去马市买匹马回来,你没马,没办法去觅城。顺便,让沐白教教你怎么骑马,别忘记了。” 她和沐白的马都在驿站寄存着,现在只差豆蔻还没有马,路途遥远,两人一骑也不现实,干脆就再去买一匹。 许廷坐在岑氏床边,手中捧着药碗,正小心的给岑氏喂药。 岑氏身下垫了厚厚的棉垫,人竟然能够半起身坐着,她虽是病容满面,却仍能看出是一个美人胚子。 看向许廷的眼神中,无限眷恋和爱慕。 “郎君…” 岑氏轻声叫着,道:“我这身子,怕是不行了,你…”话没说完就开始剧烈咳嗽。 许廷连忙轻轻给她拍着背,道:“阿音,你歇着,不要说了,我都懂我都懂。” 岑氏依偎在许廷肩头,面带笑意。 许廷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愧疚。 宋宋在外间,听到父亲在里面,便没进去。 她始终不忍将妹妹的下落告诉母亲。 “小姐,您不进去呀?” 伺候的小丫鬟问道。 宋宋摇头。 她呆呆地坐在椅上,母亲今日已经可以坐起来了,那是不是要好了? 还是?是回光返照? “郎君,你要带好宋宋,还有咱们的小女儿,对了,她还没有名字呢,你说,她见什么好?”里间的岑氏强撑着自己的身子,向许廷问道。 许廷小声哄着,道:“阿音,都听你的,你喜欢什么咱们就叫什么,好不好?来张口,再喝一口。” “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就叫她宛宛,许宛宛,好吗?”岑氏的声音越来越弱。 许廷“嗯”了一声。 内间没了动静。 “阿音啊…” 许廷撕心裂肺的叫着。 许宋宋瞬间泪如泉涌。 她的阿母,去了。 就在正月旦的前两日,去了。 最后时刻,她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给自己的孩子留下了名字。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岑氏至死,都在念着与许廷的恩爱之情。 岑氏去世的消息传到小觅镇时,正是察察在医室的最后一天。 沐白的信到了屯兵大营。 许察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白芷伤口处的结痂还没褪去。 赵娘子跟着送饭的老樊来的。 沐白的一封信写给了孙柏元,另外一封写给了许察察。 信中只简单说了岑氏去世,还需告假,也没别的什么。 许察察心中一阵一阵冷笑。 她真的是高看许家了。 赵娘子见她面色不虞,知晓是济世堂的事应当不是面上看起来的平静,这里面的隐情才让人生气。 “今天是正月旦,我去准备点吃食,送过来。”赵娘子道。 “赵娘子,给我做一碗你的馄饨。这好几天没吃,想的很。”白芷插话道。 赵娘子闻言,没回答她的话,而是先去看察察的表情。 白芷不满的道:“我又不是不给你钱,你干嘛还要去看察察的脸色?” “给她吃,今天是正月旦,娘子的馄饨自然不能是普通价钱,加钱给她做。”许察察淡淡的道。 “你?”白芷忍不住道,“为什么呀,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你怎么还能这样挑唆馄饨娘子。” 言语中颇有埋怨之意。 许察察可不惯着她,只道:“爱吃不吃。” 老樊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活,人手不够,又让孙柏元从女役借了几个人过去帮忙。 之前分在伙房帮忙的几个人过去了。 没那么多肉,只将绿豆用碾子碾碎了用来掺点肉,拌成丸子,又炸了鱼、杀了鸡,还包了不少扁食,伙房今天一天都忙的热火朝天。 士卒们都翘首期盼今晚的宴席。 马楠去了好几趟伙房,时不时还尝尝炸好的菜。 这辛辛苦苦一年了,今晚可以放松放松。 孙柏元提前就安排好所有的防务,不当值的还可以少喝点酒。 天黑了。 就在屯兵大营的院子里,摆上了大桌子,这桌子还是从漫沙酒楼借来的,足足有二十个。 每桌上都有鸡、鱼、肉,还有萝卜白菜炖的素汤,新蒸的饼、米饭,满满当当的一大桌子。 漫沙酒楼下午还派人送了不少菜,都是做好了端过来的。 众士卒看着漫沙酒楼送来的菜,眼睛都直了。 那桌上的烤羊羔、烤乳猪、片切酱狗肉、白灼猪肝、腊羊肉、酱鸡、腊野猪腿、酱肚,哪个都比营里自己做的好吃啊,这些菜在漫沙酒楼都是招牌,平日里都要不少银钱才能吃到。 除了菜食,还送了许多葡萄、番石榴、西瓜等等。 还有椒柏酒、葡萄酒各送了两大坛。 漫沙酒楼还专门派人,送了一小桌精致的席面,说是老板专门送给孙将军的。 孙柏元脸上有光,还是装模作样的推辞一番,那来送酒席的人是个老练的,叫他这样就知道是做做样子,便诚心诚意的道:“我家主人感念孙将军辛劳,一点薄席,不成敬意,若没有孙将军,哪有如此安宁祥和的小觅镇,没有小觅镇,又怎么会有漫沙酒楼?我们自然是不会忘记孙将军的辛苦,不会忘记各位弟兄们的辛苦,抛家舍业在这边塞之地,还请孙将军不要推辞,不然我回去了也不好给主人交代啊!” 这人一番话说的孙柏元极为受用,笑呵呵的接受了。 老樊带着人喜滋滋的把瓜果切了,一盘盘摆好。 外出巡逻的、值守的人都在伙房预留好了饭菜,换班下来就可以吃。 就连病室里的两个人,孙柏元都让人贴心的搀扶出来了。 察察挨着白芷,就坐在孙柏元这一桌。 孙柏元端了酒杯,站起身,声音洪亮的道:“诸位兄弟们,又是一年正月旦,咱们出生入死,远离家乡,齐聚在这边塞之地,环境艰苦,大家也都有思乡之情,但是,我们是大夏的士卒,要把忠君报国放在首位,儿女情长不重要,咱们要奋勇杀敌,勇建军功,有了军功,就有田、有房,就能娶媳妇儿生儿子,大家只要跟着我,就有出头的那一天!” 第74章 暗道 士卒们听了孙柏元的话,个个激动的拍起巴掌,有的人甚至都激动的站起身来冲着孙柏元嗷嗷叫。 女役们看着几乎是要疯狂的士卒们,纷纷露出无法理解的神色。 张小草冲旁边的江珍珠努努嘴,道:“你看他们,像不像猴子,怎么过个节,都一个二个变成猴子了。” 江珍珠听了她的话,捂着嘴笑个不停。 “威武!” “孙将军威武!” “孙将军将帅之才!” 众士卒纷纷喊着。 孙柏元满意的扬一扬酒杯,道:“我与诸位共饮此杯!” 说着一饮而尽。 众士卒也纷纷不甘落后,一口喝完自己杯中的酒。 喝了酒,大家的兴致更高了,互相嚷了吃菜喝酒。 一时之间,气氛融洽。 孙柏元自然是得意的。 白芷望向孙柏元的眼神,也是充满崇拜。 真的是个白痴。 察察心中暗道。 也不知道许家现在怎么样了。 孙柏元看着许察察若有所思的模样,就想起那天晚上,她逼着自己为许宋宋假卒的场景,今天看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女子而已,怎么会有这份胆识? 白芷见孙柏元的眼神停留在察察身上,脸上顿时露出不高兴的神色。 在她心里,她可是孙柏元没过门的姨娘,别人倒也罢了,怎么还能这样看着许察察呢? 白芷轻轻咳嗽一声。 孙柏元收回目光,端坐着。 有人不断的来给他敬酒,说的无非就是各种漂亮话。 孙柏元笑的春风得意。 孙柏元这个伪君子,为了显示自己爱兵如子,便让察察和白芷坐在他身边,察察瞅着孙柏元和白芷,都觉得自己没吃就能饱了。 许察察看了一眼漫沙酒楼送来的席面,果然是样样精致,看的人忍不住食欲大动。 江珍珠隔着两桌人在给她偷偷招手,察察心里一动,道:“孙将军,我瞧着你不怎么爱吃烤乳猪和这烤羊羔啊,我记得江珍珠和钱如月都爱吃,不如我拿去给她们吃!” 孙柏元多喝了几杯酒,正晕晕乎乎,哪里还在察察说了什么,匆忙的点了点头。 许察察见他点头,端起桌上的菜就朝江珍珠她们走去。 这边的女役们笑作一团,连忙给桌子腾了地方。 “还是察察懂我的意思。”江珍珠笑嘻嘻的道,招呼着同桌人一起吃饭,还不忘给察察拿一双筷子。 江珍珠边吃肉边道:“算算日子,宋宋应该是今天就回来了,怎么没见着人?” 许察察闷闷的道:“她阿母去世了,估计要晚几天回来了。” 江珍珠只知道宋宋母亲病重,谁知道竟去世了,她心里也不好受,瞬间觉得手中的肉都不香了。 张小草听到这个消息,也是一愣,在她印象里,岑氏温柔可亲,对待下人也是宽厚,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世了。 江珍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大家还在过正月旦,拍拍察察的肩,道:“节哀。” 许察察也默默点了点头。 这件事,谁也不想。 众人热热闹闹的吃完饭,又准备开始点炮仗。 马楠仔细盯着更漏,子时已到,立即点了炮仗。 几个冲天炮拔地而起,在空中“砰”的一声炸开。 要迎来新的一年了。 许察察回了营房,白芷一人住在病室害怕,也跟着回去了。 赵娘子又带着自己做的吃食到了门口,值守的士卒见她天天进,又想着今日正月旦,也就放她进来了。 营房众人见赵娘子来,无不高兴,虽说晚上吃了许多,但也是闹腾了一阵,有的人现在觉得自己肚子里正缺点吃食,这赵娘子这会子来,不正是瞌睡了有人递枕头。 毕竟这馄饨娘子的名号是足够响。 众人又嬉笑打闹一阵,才渐渐去洗漱睡觉。 许察察帮着赵娘子收拾了碗筷,又将她送到门口,两个人有意走的慢慢的,说着话儿。 “今天够累的,你不用做那么多吃的过来,她们晚上都饱了的。” 许察察道。 赵娘子摆摆手,道:“不碍事,我都做惯了,又没多少事,那个我听说,许家二夫人仙去了?” 察察点头,道:“是啊,谁能想到这么快,我原本以为宋宋今日是能回来的。” 赵娘子也哀伤不已,道:“这从澜州府来的人都在议论,说是许家出了不小的乱子,唉,说什么的都有,这人哪,总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察察隐约猜到了。 聪慧如她,怎么会看不明白这里面的事?这件事十有八九是与那许老夫人脱不了干系,还有那身边为虎作伥的王娘子,至于那许念,也是干净不了。 但是她现在只能等,等宋宋回来。 她不担心,有沐白在,没人能把许宋宋怎么样。 “你上次说的暗道,有一个出口是在屯兵大营,我知道在哪儿。”许察察低声道。 赵娘子眼睛一亮。 谁来也是凑巧,那日察察因白天睡得多,晚上便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半夜索性起来了,那医室中点了油灯,那油灯的火苗却是朝着门口的方向一直飘。 许察察原先没有多想,身上的伤口处正在长新肉,痒痒的让她难受,她在房中来回踱步,渐渐的就将目光看向了桌上的油灯。 那油灯说也奇怪,火苗始终是朝着门的方向一直飘,察察觉得好奇,用手做掌去扇了一下,火苗像跳舞一样扭曲一下,不多时又恢复了原来的方向。 这里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风,为什么火苗会一直朝着一个方向。 许察察仔仔细细的看了四周的墙壁,都是严丝合缝的青砖,看不出什么异常,这房中也没有什么陈设,也没有什么暗器机关。 看了一圈墙壁,察察觉得没什么问题,便将目光投向地面。 反正也是睡不着,许察察就蹲在地上,一块砖一块砖的看下去。 没多久就发现就在桌子下面,有一个看着明显比旁边的砖缝要大,察察将手放上去,一股强劲的冷风吹来,她心中暗喜。 环顾四周,白芷睡得正香。 房子里也没有什么可以撬砖的工具,她蹲下想了一会儿,溜出去训练场,拿了一把还首刀来。 倒也没有察察想象中的那么难,还首刀的刀尖插进去,轻轻一撬,青色方砖便空了一个角,她连忙用手拿住,随后双手发力,便将整块转打开了。 一个黑黝黝的洞口出现在眼前,瞧着样子,这洞口应当是有两块砖大小。 察察知道,赵娘子告诉过她的那个地道,在屯兵大营的出口,就是这里了。 这原本是一个杂物房,因女役没有医室,才改成了医室,若不是她受伤,机缘巧合之下住进来,又怎么会发现屯兵大营真的有一个地道出口? 可是,如此严密的屯兵大营,怎么会有一个出口呢? 这里和漫沙酒楼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地道里经常进去的人又都是谁? 许察察忽然发现,她竟然有这么多的疑问。 送走赵娘子,察察回来的时候,却见一人手持银枪,正在月下挥舞。 那人身姿绰约,头发高束,没有穿军服,穿了一身黑衣,手中拿的也不是军中常用的还首刀,而是银光闪闪的长枪。 看得出来,这人武艺高强,一柄银枪耍的虎虎生风,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拖泥带水。 院门口值守的两个士卒也忍不住侧过头来看。 许察察气定神闲的站在一边,见那人收了枪,忍不住道:“林军侯好武艺,平日里都瞧不出你这般好看,脱了军服反而更俊俏些。” 林冕摸一把头上的汗,道:“能让你许察察开口夸人也是不容易,我何德何能?” 许察察正色道:“林军侯可万万不可这么说,我只是你收下的一个小小士卒而已,拍上司的马屁,自然是要无师自通,万一你给我穿小鞋子可怎么办?” 第75章 鼻子 林冕“噗嗤”一笑,道:“没看出来,你还真是个牙尖嘴利的,我只以为你只会动手。快回去睡,孙将军今夜高兴出去会友,我要好好地守着你们。” 说着若有所思的看了察察一眼。 许察察也不再和他多说,回了营房。回到营房,许察察并未睡去。 林冕怎么会那么恰巧在院中舞枪?她同赵娘子出去的时候,院子里空空如也。 还有那句“孙将军今日高兴出去会友”是什么意思,像是在透露什么事情给她。 这个林冕,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可不认为,林冕是酒喝多了闲的没事出来耍帅。 待众人熟睡,察察着一身夜行衣,悄悄溜出了营房,贴着墙根儿,没几步就来到了病室。 她摸黑走到桌子旁,吹亮火折子,用随身带着的小匕首撬起青砖,钻了进去,又用嘴咬着火折子,双手将青砖复位。 这个地道和在漫沙酒楼那边下去的差不多,许察察手持火折子,隔一段用匕首在地道的墙上做一个标记。 没多久就到了上次的那个圆形房间。 与上次的陈设是一模一样,就连油灯灯芯的位置都没有动过,察察仔细看完之后正准备走,却又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一个男人低声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近,许察察只得转身回到刚才来的那条地道,熄灭了火折子,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 听脚步声应当是三个人。 这三个人中,只有一人在不停地说话,剩下两人一声不发。 传来了拉椅子的声音。 看来是三人已经到了那放桌椅的地方。 “这个地方,真的是太脏了,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一人开口抱怨的说道,语气生硬。 这不是大夏人,说的似乎是北戎还是乾国的话?许察察心里暗想。 察察有点后悔当初师父让她学习别国说话的时候没有认真学,不然也不至于现在一句都听不懂。 师父啊,我真的是误会了你的良苦用心。察察在心中一直不停地给幽兰道长道歉。 另一人说了一句话,叽叽咕咕的,听不懂。 三个人随即开始交谈,开始还是压低声音,后来声音便逐渐大了起来,似乎还有着争吵之意。 许察察一阵烦躁,这三个鸟人挡在路中间让她过不去,还叽叽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鸟语,真的是讨厌。 那三个人说一会儿,忽然又都沉默了,开始唉声叹气。 “我们等的人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在骗我们?”一人说了句大夏话。 “就是这里,今天是他们的大日子,这里的人们都沉浸在欢乐当中,才不会有人发现我们,这多好,这才是我们的目的啊,兄弟!”另一人拍拍第一人的肩,老练的说。 第三人的大夏话说的最差,偏偏现在也想显摆两句,磕磕绊绊的道:“我们,我们这次回去,王子是不是,要好好地奖励我们?” 剩下两人哈哈大笑,道:“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想着那么点奖励?如果成了,我们可就是北戎的大英雄,到时候数不清的金银、美女都是我们的。” 许察察心里一惊,虽然还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是什么事,但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那三人一会儿说大夏话,一会儿又说自己国家的话,听来听去无不是沉浸在功成名就当中,幻想着等他们回去了,迎接自己的是什么样的礼节,会有多少财产,要置办什么样的宅院,娶什么样的女子。 真是一群痴心妄想的傻货。 许察察心道。 那三人正说的热闹,一人忽然道:“不对不对,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 剩下两人顿时住了口。 三人连忙起身,探头探脑的四处看,嘴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看看地上。” 一人拿了油灯,只见地上与他们相反的方向,有几个清晰的脚印。 “有人吗?是哪位朋友,出来见一下。”一人大声道。 另一人道:“是不是你酒喝多了,这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们三个人,你要干什么?” 原先那人摇摇头,道:“不对,我的鼻子特别灵,这里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一个人的味道。” 此话一出,剩下的两人都抽出手中的剑。 之前说话那人像只小狗一样,吸着鼻子到处闻。 与其等着别人发现,还不如自己出来。许察察决心不再隐藏,遂从暗处走出,吓了三人一跳。 三人见她身材瘦弱,一身黑衣又蒙面,一时之间摸不清情况,愣在原地。 “你是狗吗?鼻子这么好使?”许察察道。 那三人听到她说话,互相看了一眼,道:“是个女人啊。” 一人道:“你是在夸我吗?我的鼻子是不是很好用?” 许察察像看智障一样的看着他。 那三人见她不说话,便七嘴八舌的问道:“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许察察走到桌边坐下,眼神从他们三人身上扫过,道:“这话问的奇怪,这是大夏的土地,我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倒是你们三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三个人相互看一眼,估计是在想什么是奇形怪状······ “我们是······”那个说话蹩脚的人正准备回答,却被旁边的人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另外一人答道:“我们是乾国过来做生意的铁器商人。” 他们的小动作被许察察尽收眼底,这群人是想着怎么样能把她糊弄走,却没想到,他们今天确实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察察道,“给我说清楚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来干什么?你们要等的人是谁?” 言语之中已有凌冽之气。 那三人面面相觑,嘴上说着好话,手却悄悄摸上剑柄。 许察察余光瞥到,当下站起身,出手就是一拳,那站在最左边的躲闪不及,被打中肩膀,顿时疼的龇牙咧嘴,提剑冲着察察就是一阵猛刺。 剩下两人也齐齐向许察察袭来。 这三人都是使剑,只有那说话蹩脚之人颇有武艺,其余二人都是不足为惧。 没几招下去,察察已经夺了一人的剑,反手一刺,将剑横在那人颈上,冲剩余两人道:“你们现在给我说清楚还不晚,不然我就杀了他!” 那剩余两人却没有任何顾虑,依旧在找察察的破绽,至于在察察手中的这人,他们压根儿不管是死是活。 许察察也不废话,一剑将那人抹了脖子。 剩余两人见状就想跑,许察察岂能让他们如愿,堵在地道出口,将二人打的满地乱爬。 这底下本来空间就小,三个人缠斗在一起激起不少尘土,再加上油灯昏暗,许察察只想着速战速决。 “你是白云深处来的?”那说话蹩脚之人忽然道,说话更是变的结结巴巴,道:“女侠,求求你,饶了我。” 许察察见认出自己,又开口求饶,便住手,提着长剑,冷冷的道:“是你们不回答我的问题,现在可以说了?” 那人道:“我们是北戎人,这次来,”说着从地上扬起一把泥土,洒向察察,道:“去死,毒妇,谁不知道在你们白云深处的人手里,哪里还有活命的人!” 许察察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能有如此下流手段,那把泥土砸在脸上,察察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那人原本是想着偷袭一下,趁察察闭眼之后再去刺她,哪曾想许察察依旧是一双冷眼看着他。 长剑贯穿身体。 还剩下一人,此时吓得瑟缩在角落里。 许察察拔出长剑,殷红的鲜血沿着剑尖滑落,跌入尘土不见了。 “原本你们还有命,既然知道我从哪儿来,怎么还敢这样?” 察察道。 剩余一人正是那说自己鼻子最灵的人,此时吓得人如抖筛,长剑根本拿不住。 刚才已经见到了许察察杀人的样子,他根本就没有反抗的必要。 “说!”察察道。 第76章 感动 过完正月旦的第一天,就轮到许察察去戍边巡逻。 这次带队的是林冕,马楠因为有别的任务,便没有来。 和之前一样,大约四十个人在马厩领了马匹,在林冕的带领下,向边境线疾驰而去。 这次跟来的女役不少,与察察熟悉的几个人都来了。 李云环抱怨了一路,甚至特意策马跑到林冕面前,娇滴滴的道:“林军侯,今日事正月旦后的第一天,怎么就要我们出任务啊,你怎么一点儿怜香惜玉之心都没有。” 林冕知道她一向爱玩笑,便不再搭理她。 李玉环骑着马跟在林冕身后,继续道:“昨天老樊炸的丸子真的是好吃的很,我们今天早点巡完回去啊,还能再吃点老樊的丸子。” 白芷的伤还未痊愈,但十天已到,自然是不能继续待在病室,今日随着巡逻队也出来了,一路上由于马背颠簸,疼的她龇牙咧嘴。 现在听到李云环的话,不禁道:“别了,再快点我都要散架了,李云环,你可少少吃点,瞧你现在脸都肥了一圈,还整天就知道吃吃吃。” 李玉环瞥她一眼,拿着马鞭狠狠地抽了白芷的马,那马原本好好地走着,谁知道被猛地被抽了一鞭子,立即吃痛开始狂奔,白芷惊叫一声,连忙抓紧缰绳。 “白芷!”林冕大叫一声,随即策马跟上。 李云环愣在原地。 她原本就是想吓一吓白芷而已,没想到马受惊了。 林冕一路跟在白芷身边,瞅准机会翻身跃上白芷的马,将白芷抱在怀里,双手用力揽住缰绳,慢慢将马安抚下来。 白芷吓得眼泪横流,今日若不是林冕,她早都被甩下马,被马践踏而死。 两人共乘一骑,慢慢回来了,林冕自己的马是骑了许久的,颇有灵性,跟在主人身后也回来了。 看着被吓哭的白芷,李云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连忙凑到跟前,道:“我实在是无心之过,对不起呀,白芷。” 林冕严厉的道:“你们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这是大夏的军马,每一匹都是价值连城,岂是你们用来玩笑打闹?马匹受惊,伤到人可怎么办?”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林冕如此严厉,都垂下头不说话了。 的确是让人后怕。 四个时辰后,众人回到了屯兵大营。 白芷原本就是有伤在身,今天又受了惊吓,回来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 王三扛着药箱来了,一顿望闻问切之后就回去煎药,一个时辰后让手下的医士来送药,满满两大碗,盯着白芷一滴不剩的喝了才走。 白芷又住进了病室,喝完药只觉得自己身上热乎乎的,便躺下了。 许察察有些发愁,白芷这个废物,现在又躺在病室,她还怎么下地道?不然,再给她喂颗药? 白芷睡得迷迷糊糊,只觉得有人托起自己的头,给自己喂了什么东西。 许察察见白芷睡去,吹灭了油灯,灵巧的钻进地道。 来到昨天的地方,她有点吃惊,原本应该是有三具尸体的地方,此时干干净净。 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就连昨天因为几人缠斗在一起时不慎打翻的桌子都放的好好的。 难道,昨天自己是在做梦? 察察摇摇头,不可能的。 这里有人来过了,不仅来过,还将尸体搬出去,并且对这里还进行了打扫。 到底是谁呢? 许察察从地道里钻出来时,又被吓了一跳。 原本应该在床上躺着睡觉的白芷,此时正端坐在床上,眼睁睁的看着她爬上来。 “你去干什么了?”白芷幽幽的问道。 许察察仔细看了她,怎么许宥的药丸没有作用了?难道说方才她吃的药和这个续命丹是刚好中和了?白芷不仅没有昏睡过去,反而还激发出了续命丹的最强药效? 察察猜的不错。 “你怎么起来了?”许察察反问道。 白芷左右看看,脸上还挂着略微懵懂的表情,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睡着睡着就觉得舒服多了,然后就醒了,然后我就看到,你从地底下钻出来了。” 许察察看着她的样子,知道她现在是刚醒,便哄道:“你看错了,我方才是从门进来的,我就是看看你醒了没,你不是爱吃赵娘子的馄饨吗,我去给你买。” 白芷没想到一向不给她好脸色的许察察竟然能够这么关心她,一时间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感激的道:“察察,我以后再也不说你的坏话了,你对我真好。” 许察察微微一愣。 她对白芷,真的是说不上好,原本就是想着糊弄过去随口而说的话,却能让白术如此感动。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每天的生活都是差不多。 训练、巡逻、吃饭、睡觉。 似乎每天都没有什么不一样。 再过两天就是上元节了。 这天也是一个热闹的大日子,尤其是对未婚男女来说,是一个互通情意的好机会。 有一点不一样,原本过完正月旦后,天气会慢慢回暖,可现在不仅没有回暖的迹象,反而还是越来越冷。 今天又是阴天,已经连着好多天都是这样阴沉沉的天气了,北风吹得厉害极了寒气像是要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一样。 就连马楠都说,好多年没有这样冷过了。 好多人生了冻疮。 孙柏元吩咐老樊每日多煮点姜汤,供士卒们驱寒,可是貌似效果不怎么样。 张小草心有余悸的道:“幸好咱们现在是在小觅镇啊,如果现在还在觅城大营里住营帐,是不是要被冻僵了。” 她的手已经生了冻疮。 江珍珠扯扯身上的军服,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咱们的衣服太薄啊,我觉得这样出去骑马会被冻死啊,更别说的还得带着刀。”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说道。 许察察也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 张小草抬头望望天,道:“看这个天气,是要下雪了,下雪的时候不会太冷,但是啊,化雪的时候真的是冻死人呢。” “哎呦,小草你还懂这个啊,还真的是博学,”江珍珠道,“我们都推荐你去钦天监,哈哈哈哈。” 张小草故作帅气的甩甩头发,道:“那你们以后见着我,可不能直呼我的大名,要叫张小草大人。” 她自从脱了奴籍,性子一天比一天跳脱,与众人相处也是极为融洽。 马楠似乎也是在有意无意的向小草靠近。 是啊,阳光开朗活泼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几个人按着张小草正在那叫着“张小草大人”的时候,宋宋回来了。 江珍珠连忙松开小草,一路小跑到宋宋面前,道:“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啊。” 小草在院子里大喊一声,惹得屋子里的人也纷纷出来了。 大家都关心的围在宋宋身边。 许宋宋见了察察,撇撇嘴角,最终还是没忍住,向前一把抱住许察察,哽咽道:“姐姐,我没有家了。” 许察察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心如刀绞。 围观众人也都忍不住落泪。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比母亲病逝更让人痛苦了。 宋宋忍着委屈和痛苦,办完了母亲的丧事,现在回来见到察察,自然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放声大哭。 许察察紧紧地抱着她,上天为什么要这个柔弱的女子去承担这么多痛苦? 上天不是有好生之德吗?在哪里? 众人在营房都帮着宋宋收拾床铺,就连大病初愈的白芷都想上手帮忙,却被宋宋冷眼止住了。 收拾完东西,宋宋立即去了孙柏元那里销假。 看着宋宋哭的红肿的像桃儿一样的眼睛,孙柏元也不再多说什么,只说让她“节哀”,嘱咐道,从明天开始,所有防务一切正常。 第77章 入梦 宋宋去销完假收拾好东西,天已经擦黑,她去找了察察,两个人一起出去了。 在路上,宋宋将家里的情况简单的说了一遍。 听着她语气平淡的叙述自家的事,察察不禁有些心疼,这是心里疼得麻木了,还是对家里人已经失望透顶,才能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 两人出了屯兵大营,原本是想去漫沙酒楼前找赵娘子吃馄饨的,没想到天气太冷,赵娘子就没有出摊,两人一路又去了赵娘子家。 赵娘子家一个小小的院子,两间半屋子,她和瞎眼的婆婆各住一间,还有半间是厨房,平日里也是在这里准备馄饨摊儿的材料。房门前一棵粗壮的红枣树,伸着满身刺丫支愣着。 赵娘子正在厨房忙着,许察察就来了。 来的不仅有察察和宋宋,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年岁较小的女子,手中拿着一个蓝色的包袱,正是豆蔻。 赵娘子连忙将三人让进里屋,又拿了些柴加进炉子,便要去烧水泡茶。 察察叫住她,道:“赵娘子,你别忙了,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一下。” 赵娘子搬了小凳,坐在察察对面,爽朗的道:“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察察开口之前,先左右看了看,赵娘子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道:“尽管放心,这里可以说话。” 察察道:“我这里有一个家乡来的妹子,新来小觅镇,也不知道做什么营生好,不如就先跟着你卖馄饨,至于住的地方,我瞧着你家就不错,不然就一起住在你家好了。” 赵娘子忙道:“可以的,只是几位别嫌弃我家简陋就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都没事。” 宋宋感激的道:“那就谢谢娘子了。”说着将豆蔻推出,道:“以后你就跟着赵娘子住在这里,离得也近,有什么事随时可以去营里找我。” 豆蔻乖巧的应了一声,又对着赵娘子行了一礼,道:“以后还请赵娘子多加照拂。” 赵娘子见了豆蔻,心中欢喜,又瞧着她这么懂事,忍不住夸赞道:“这小姑娘真懂事。” 宋宋能够将豆蔻安顿好,也算是了了心中一件大事。 赵娘子对着宋宋,温柔的道:“宋宋小姐,令堂的事,还请节哀,你母亲在天上会为你祈福,你可不能一直沉浸在悲痛中,要振作。” 许宋宋知道她是善意抚慰自己,便点点头。 是啊,一个初识的朋友都能释放善意,为什么自己家人却要如此恶毒? 她始终想不明白。 张赵娘子见两人沉默,便拉着豆蔻去厨房煮馄饨,好让两人说话。 “宋宋,”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察察叫着她的名字,道:“你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许宋宋摇头,眼神飘忽,道:“我不知道,现在既然是在大营,就先待着,豆蔻跟着我就在小觅镇,等我们换防之后,我再带豆蔻回觅城。” 她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澜州府的许家,她是再也不想回去了。想到那里,就会想到自己那可怜的妹妹,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 宋宋将自己海棠苑的东西卖的七七八八,许廷知道后,倒是也没说什么。岑氏葬礼期间,许廷更是哀伤欲绝,哭晕过去好几次,宋宋只是冷眼看着,也不与自己父亲有任何交流。 临走时,许延又特意装了一包金豆豆给她,还交代道,随时可以写信,金豆豆银豆豆许家是不缺的。 许延对这个侄女儿,也是心疼万分。 他怎么会想到,宋宋此次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了。 听了宋宋的话。察察倒是不甚在意,这天下之大,哪里会没有容身之所?更可怜,宋宋手里的金豆豆也不是一两颗,就算是什么不做,度日都不成问题。 只是她的心里,该有多难过呀。 “你既然下了决心,那也挺好,你家有这样一个祖母,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许察察道。 她这时也不会想到,自己这句话,没多久就应验了。 宋宋点头,道:“是呢,我也这样觉得。” 可是许家众人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许老夫人的愚蠢和无知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 “你说的是许宥去了雍都?” “是的。” 许察察放下心来,这许家还是有一个明白人的,将宋宋说的话听了去。 “姐姐,”宋宋道,“我这次和沐白师兄一起去澜州府,一路上觉得沐白师兄为人正派,怎么在营里好像是变了一个人?” 察察问道:“你认识沐白这多年,平时在上善观,他也是这样子吗?” 宋宋道:“没有,沐白师兄在上善观时,虽然来往不多,但也知道他不是谄媚之人。” 察察点头,若有所思的道:“那便是了,一个人隐藏自己的想法和行为,定是心中有所谋划,才会让他如此性情大变,咱们既然知道真正的沐白是什么样的人就行,至于沐白想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什么。” 宋宋沉默不语。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同样不了解察察。 “姐姐,有什么办法能找到我妹妹,阿母归去的时候,眼睛迟迟不肯闭上,我知道她是牵挂着妹妹…”宋宋哽咽道。 是啊,出生才三天的孩子,差点死在乱葬岗的孩子。 “那个老婆子,割她的舌头简直是便宜她了,真应当一剑杀了。”察察恨恨的说道,“她还真的是分不清轻重,这样的事情也敢做!” 宋宋担忧的道:“我原先也是这样想,可后来转念一想,先留着她的命,后面找宛宛的时候,还需要她。” “说的也是。”察察握住宋宋的手,道:“找人的事,你放心,我的朋友遍布天下,我这就散出消息,让大家帮着一起找,只要孩子还在,就算不在大夏,也没关系。” 宋宋哭着点头。 许察察一想起岑氏,就愈发的恨许廷,就是这个男人,让那么温柔的一个女子没了性命。 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还有什么是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 “大师兄对此也是自责不已,办葬礼的时候特意来找了我,愧疚的对我说,都是他的错,是他没有做好法事,好运没有降临在宛宛身上。”宋宋道,面前浮现出清昙那愧疚的目光。 “再好的符咒,也抵挡不了恶毒的人心。”察察道。 只是那个小道士,怕是现在心里又自责的要死。 就他那个责任心强、万事求圆满的性子,得历经多少磨难才能飞升成仙?内心又要受多少次折磨? 两个人在赵娘子家又说了一会儿话,吃了馄饨,才回屯兵大营。 临走,宋宋拉着豆蔻的手,依依不舍的叮嘱着要听赵娘子的话儿,做事机灵点、手脚要麻利,要与赵娘子好好相处… 原本豆蔻没觉得什么,宋宋越说,豆蔻的脸色越沉重,最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道:“姐姐,你叮嘱的这样细,是不是打算不要我了?” 宋宋连忙安抚,才让豆蔻不哭了,小姑娘鼻子红彤彤的,说话一抽一抽的。 两人回去已经熄灯了,匆忙洗漱完毕就躺在被窝里。 许是白天宋宋提到了清昙,晚上许察察就梦到了那个青衣小道士。 还是那件青衣,还是熟悉的打坐,那个人影定定的在竹苑坐着。 许察察推门而入,那原先打坐的人睁开了双眼。 不得不说,清昙长的好看极了。 没有孙柏元刻意装扮出来的油头粉面,也没有林冕那经历霜雪的韧劲,就像一株挺拔修长的青竹,淡雅悠然,仿佛还带着些许竹香… 清亮的眼睛,俊俏的脸庞… 第78章 商队 许察察见到清昙,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欢喜得很,她看到清昙睁开眼睛,欢快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这个小道士,恐怕是整个上善观最好看的,不不不,应当是整个大夏最好看的道士了。 比起那些老气横秋,张口闭口就是说教的那些道长清新脱俗多了。 清昙看着她,唇边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得许察察心里软软的。 “嘿,小道士。”察察轻声叫着。 她真的好想将自己置身事外,看一看当初清昙是怎么把自己带回来,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她这一生,杀了许多人,也救了许多人,也曾经被别人救过,可是没有哪一次,会让她如此念念不忘。 清昙看着微笑的察察,眼神清澈的像无垢潭的水,只听他道:“福生无量天尊。你可知飞升成仙要走哪一条路?” 这一句话让许察察瞬间清醒。 察察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大口的喘着气,惊觉只是一个梦而已。 这个该死的小道士,一天天的念叨着飞升成仙,还到她的梦里来吓她,真的是该死啊。 察察心里暗暗的将清昙骂了几遍。 上元节到了,偏僻如小觅镇这种地方,竟然也有傍晚相会的节目,整个镇子热闹非凡,少男少女们携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一脸羞涩的去见自己的意中人。 林冕又带着人去边境巡逻,今天轮到第二轮班,是戌时至丑时,这也是一天当中最难熬的时间。 依旧是原先的那些人,只不过今天还加了宋宋和沐白。 天气越来越寒冷。 有一些人已经病倒了。 原本今天要出任务的白芷、江珍珠都病倒了,便没出来。 林冕领着众人再次检查了马匹、装备,便出发了。 这条巡逻的路已经走了记不清多少次,众人按照规定,各自检查一番,就准备走。 没想到,孙柏元竟然出来了。 孙柏元戴着耳暖,披着黑色大氅,满目慈爱的看着众人,口中道着“辛苦辛苦”,一直将她们送出镇,才折返回去。 许察察心里有些疑惑,这孙柏元今日怎么想起来唱这一出?平日里出去巡逻,也没见他如此关心啊! 今天除了天气冷点,还有什么不同吗? 张小草把自己的帽子再次拉紧,可怜兮兮的道:“是我的头太大还是这帽子太小?我怎么老感觉包不住我的头?” “是你头发太多了。”马楠插嘴道。 一句话惹得众人纷纷笑。 出了小觅镇没多远,开始下雪了。 飘落的雪花渐渐将众人变成了白色。 “今天真的是运气好,赶上这么个天气!”李云环没好气的说。 林冕让大家把披风裹紧,每个人中间的间距缩短,首尾都是男子,女役们全部在中间。 身下的马也变得情绪焦躁起来,不停的嘶吼着。 风渐渐变大,吹着雪,一个劲儿的往人脑门里钻。 “我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这么受苦。”张小草说话间有了哭腔。 她的眉毛上已经结了一层冰晶。 “别说话了,保持体力。”马楠道,他一直走在张小草身后,随时关注着小草。 大雪纷飞,一行人艰难的前行着。 林冕心中也不禁奇怪,怎么今年如此反常?还有今天这暴风雪,来的也是异常突兀。 别有什么突发情况啊······ 林冕默默念着。 他们此次出来四十人,按照以往的速度,现在至少已经巡了一半,可现在,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这样下去,要比往常多出一倍的时间才能回去。 营里的人知道不知道外面有这么大的暴风雪。 落在地上的雪很快就堆积起一寸厚左右。 隔着漫天风雪,林冕瞧见就在不远处有几个人站在那里,他连忙向前跑了几步,确实是人。 那是一队大概十几人的商队,还有两只高大的骆驼。 此时正将两头骆驼放在中间,其余人都尽量缩着身子躲避在骆驼周围。 众人见林冕奔跑起来,自然是也加紧脚步,见到那队人,众人愣了一下。 这个商队是出门没看黄历吗? 这么倒霉,遇上这个鬼天气? 对面的人也看到了他们,转过头去几个人叽叽咕咕的再说些什么。 “军侯,”马楠紧张起来,在林冕身后悄悄道:“看这打扮,是北戎人。” 林冕点点头,心中警铃大作。 这样的天气,一队北戎商人,出现在边境上,怎么看怎么觉得怪异。 身后众人见林冕和马楠都紧张起来,不禁也都握住了还首刀。 几个女役被围在中间。 暴雪下的让天空亮堂起来,不用风灯都能看清对面人。 那原本瑟缩在骆驼旁的人,看到士卒们走近,便纷纷站了起来。 “你们是做什么的?”林冕骑在马上,大声喊道。 那边的人互相看看,出来一个高个子,他穿着一身裘皮,戴着裘皮帽子,他向前走了两步,冲着林冕笑笑,拱了拱手,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拱手礼,道:“我们是从北戎来的,是做皮毛生意的贩子,现在雪太大,我们没办法走了,在这里歇一会儿。” 林冕看着这人,只见他满脸诚恳的看着自己。 骆驼旁边的人也都稍稍向前一步。 林冕狐疑的看着他,道:“你们已经越界,现在立即退回去!” 那人听了林冕的话,惊讶的看了看脚下,又四处看了看,疑惑的道:“这位军爷,我们还没有过界啊,你怎么能睁着眼睛胡说呢,这里还是我北戎的地方,是你们过界了。” 林冕冷哼一声,厉声道:“休要巧言令色,你们要通关,自然有通关的地方,怎么会在这里,你们根本就不是商人!再不退后,就要给尔等颜色看看!” 许察察等人听到林冕严厉的声音,心里也吃了一惊,骑着马向前挪了挪。 谁知道那自称是裘皮商人的人丝毫不惧,大声道:“你这人好生无礼,我都说了,你还要给我点颜色看看。” 说着转头冲着他们的人,用北戎话大声叫嚷了几句。 “妈的。”马楠低低骂了一声。 “伍长,你能听懂?”有人问。 马楠他们长期在边境,与北戎人打交道不少,简单的北戎话自然能听懂。 “下马!列阵!”林冕道。 众人麻利的下了马,按照队形站好,拿盾的站在最外围,然后是拿着矛和刀的。 那些人渐渐走到最初那个高个子人身边。 林冕这才发现,对方不是十几个人,看着有三十多人。 那些人看着他们,一边笑一边说着什么。 林冕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马楠也是脸色铁青。 “马伍长,他们说的什么?”张小草低声问道。 马楠咬紧牙根,愤恨的目光看着那些人,咬牙切齿的道:“他们说,有女人!” 众人脸色大变。 今天来的,是察察、宋宋、张小草、李云环、钱如月,还有两个,总共七个人。 她们站在最里面,穿了与男子一样的军服,还戴了风帽,裹了披风,再加上已经在营里摸爬滚打近五个月,皮肤早已经没了在闺格之中的细嫩,怎么他们还能在这大雪天认出是女子? 察察和宋宋相视一眼,这些人只怕是来者不善。 林冕手一挥,道:“再次告诉你们,我们是大夏觅城大营士卒,尔等已经越界!立即退后!” 那个高个子北戎人道:“这位将军,你何必这么严肃,我们都劳心费力的走到了这里,你还要我们回去,这个天气,你也看到了,要冻死人的,你就行行好,当我们过去就好了。” 他身后的人用北戎话嚷嚷了几句。 “真的是粗俗,不会好好说话吗,怎么到处都是嚷嚷。”李云环道。 第79章 箭雨 今日出来巡逻的四十多人中,有一半是之前就来过小觅镇驻防的,剩下一半则是第一次来的。 现在众人都紧张不已。 雪越下越大,原本还是单薄的小雪花飘落,现在变成了鹅毛大雪,地上的积雪越来越厚。 环首刀闪着寒光。 那高个子北戎人回头说了一句北戎话,又转过头,冲着林冕道:“哎呀,这位将军,我们刚才有个人不见了,可能是风雪太大,被吹到你们那边去了,我们得进去找找,我那个兄弟胆子小的不得了,这会儿应该是快被吓死了。” 说着抬脚就要走。 林冕手持环首刀,猛地向前跨了一大步,刀在空中画了一个漂亮的半圆,刀尖插在地上,就在那人脚尖半寸处。 那人脸色一变,又用北戎话说了一通,他身后的人顿时变得激动起来,一人跑回骆驼边,拿着根棍子就跑过来了。 这人身材不高,但是却异常强壮,他拿在手里的东西竟然是一根铁棒,此时正呜哇呜哇的冲过来。 马楠立即从林冕身后冲过去,挡在那人面前。 那人貌似不会武艺,只是力气大而已,使着一身力气挥舞着铁棒,直直的打向马楠的面门。 马楠抬起刀,挡住棒子,又迅速的抽回刀,回身冲着那人猛踢一脚。 那人“哎呦”一声倒在地上,滚了两下,竟然头一歪,没了气息。 这令双方同时大惊失色。 这个人看着也是强壮无比,还能挥舞那么重的铁棒,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踢死了。 马楠也吃惊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脚,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啊…” 那群人中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几个人围在那死去之人身边,边哭边看着他们嘴里还在叽叽咕咕说着什么。 那带头的人脸上也是吃惊之色,气愤的道:“你们的人杀了我的兄弟,要给他偿命,快点把人交出来!” 林冕道:“是你们的人先动手,我们只是防卫而已。再给你们说一次,立即后退!” 那人冷笑一声,道:“你们杀了人,还让我们后退,没有这样的道理。” 林冕这时已经确定,今天所有遇到的人,都是故意的,故意挑衅,引起事端!只怕他们在周围还有埋伏的人。 “马楠,放狼烟!”林冕吩咐道,说完自己一马当先冲过去。 马楠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桶状物,拔开引信,一道尖锐的爆鸣声向天空冲去,像烟花一样炸开,将整个夜空猛地照亮,然后便是浓浓的白色烟雾,经久不散。 白天用黑色,晚上用白色。 但是今天天气太不好,不知道值守的士卒有没有看到。 那些裘皮商人纷纷亮出自己的兵器。 果然不是什么裘皮商人。 一时之间众人缠斗在一起。 北戎的人极其彪悍,叫喊着就冲上来。 林冕和马楠、沐白冲在最前面,拿盾牌的七个人根本就挡不住这些人的冲撞,没多久,盾牌就全部散了,跌落在地。 他们武艺不怎么高强,但是力气却是很大。 “你们赶紧上马,回去!”许察察道,这几个女子在这里,不仅没有用,反而会掣肘。 宋宋等人连忙上马,六人朝着大夏方向打马而去。 那北戎人也瞧见了,有四五个人绕开林冕他们直奔这几个女子,经他们一冲,原本在一起的六个人分散开来。 许察察捡起地上的一把刀,对着冲过来的人就是一阵砍,那几个人自然是想不到他们眼里的这些弱女子竟然有一个高手。 许察察将环首刀使的虎虎生风,解决掉几个人,便足尖一点,奔到林冕身边。 “沐白,你去,送她们回去!”察察大叫。 沐白回头看看林冕,见林冕点头,便不再恋战,转身就走。 马楠看着许察察英姿飒爽的模样,又吃了一惊,她怎么之前就没看出来? 林冕望了察察一眼,道:“照顾好自己。” 隐隐约约有马蹄声传来。 糟糕。 许察察暗道不好。 她发了狠,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一把刀被砍得卷了刃! 她将刀扔在地上,正准备再去捡一把刀,却听到羽箭破风而来的声音。 许察察就地一滚,拉住林冕的腿,将他扑倒在地上,同时大喊道:“都趴下!” 察察将林冕死死地压在身下。 话音刚落,箭如雨下。 这箭来自北戎,北戎的那些人原先脸上还有得意之色,却见那羽箭纷纷落下,就连他们自己北戎人都不放过,剩下的人纷纷趴下。 林冕惊讶许察察的反应如此之快,自己竟然此时还被她压在身下,面上有羞涩之意。 许察察哪里会想到这些,方才只是因为林冕离他最近,她捎带手就将林冕扑倒,换成马楠、沐白,或者是其他人,在她的眼里,都是一样的,没有任何区别。 马楠用脚将身边的一个盾牌踢给察察。 他们已经有十来个人躺在血泊中了。 马楠眼睛发红,躲在盾牌后面就要冲过去,察察看到他的动作,连忙叫住他,道:“别动!” 羽箭射了一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停下。 只有呼呼在刮的风声。 众人小心翼翼的从盾牌后伸出头,北戎人也在抬头四处看看。 北戎那帮人现在还只剩五六个人了,一部分人死在打斗中,一部分人死在方才的箭雨中。 大夏这边也情况也不好。 林冕躲在盾牌后,四处看了看,大概还有十个人,其他人都躺在地上不动了。 许察察放开林冕,警惕的看看四周,林冕脸一红,低声道:“你不用管我,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殷红的血染红了大地。 鹅毛大雪还在飘。 双方都不动。 张小草紧紧的趴在地上,不敢动,她原本是和宋宋一起走,谁知道方才那北戎人冲过来将她冲散了,她骑的马没有跟上,又返回来了,便遇到了箭雨,马也被射死。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死人。 甚至不久前还在和她说话的人,现在就躺在她身边,身下流出汩汩鲜血。 说不害怕,是假的。 她的眼泪模糊了双眼,为了不让自己尖叫,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手。 林冕也发现了张小草。 在这样的场景下,能不能活下来,就看自己的运气了。 察察心中骂道:“笨蛋张小草,让你走都走不了。真的是个笨蛋。” 雪地冰凉。 “你们真的是太可恶,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死这么多兄弟?” 是那说自己是北戎商人的那个人。 林冕道:“他们怎么死的,你心里有数!怪你们自己。” “啊啊啊!” 那人估计是被气疯了,站起来身子,看一圈地上躺着的尸体,一股哀伤的神色浮上脸庞,他忍不住仰天长啸。 察察皱皱眉,怎么,这人是没想到自己的人也会死在箭雨之下?难道他们不是一起的? 能有这么规模的箭,且射箭之人如此训练有素,除了军队,实在是没有别的地方了。 现在为什么又停了? 按照刚才的方向推算,只怕是那些射箭之人就离他们不远。 北戎人什么时候也学的这么狡猾了?竟然还派了一小股人来挑起事端,真的是恶毒。 林冕回头望向小觅镇的方向,毫无动静。 时间在一点一点过去。 那几个北戎人似乎也是在等着什么。 “走。”察察低声道。 林冕明白她的意思。 既然他们不动,那我们就慢慢撤回去,再做打算。 林冕悄悄给几人打了手势,众人都心领神会。 刚才的马匹,都倒在血泊中,现在就算是往回跑,也跑不了多远,更何况现在是冰天雪地,没有识途的马,他们哪儿也去不了。 不知道沐白现在到哪儿了。 众人借着盾牌掩护,慢慢往后退。 第80章 废弃 那高个子北戎人大喊一声,道:“你们要干什么?不准走!” 说着又跑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根铁棒。 这些人真的是,怎么就那么喜欢拿铁棒?不是刀不是枪,就是一根圆滚滚的铁棒,靠着一身蛮力使劲儿砸。 许察察此时从盾牌后钻出,与那高个子北戎人直面对上,她灵巧的从那人腋下钻过,到了那人背后,一把环首刀就横在了那人脖颈上。 “阿查!”有人叫着。 许察察“呸”了一口,道:“什么玩意,还和我一个名字?” 那个叫阿查的大高个此时也没了之前的狠劲儿,道:“女侠,你先把刀拿开行吗?” 许察察一手揪住他的衣服,一手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道:“你老实点,让你们那些人过来!快点,不然我就给你放放血,这冰天雪地的,放点热血暖和暖和!” 阿查连忙向身前众人摆摆手,还剩下的四个人站着不动。 许察察冷哼一声,打掉阿查的裘皮帽子,一把将他那杂草一样的长头发抓在手里,脚冲着阿查的膝盖处,狠狠的踹了一脚。 原本阿查个子高出察察许多,现在他膝盖吃痛,支撑不住一下跪在地上。 他面前那几个北戎人嚷了起来。 “啊啊啊,阿查,你竟然给女人下跪。” “你再也不是我们的老大了。” “我们不要跟随你了。” “我们走…” 这四个人真的是说走就走。 林冕提着刀从背后追过去。 刚才让你们退的时候不退,现在想走,晚了。 那四个人见到林冕追过来,连忙拔腿就跑,林冕也不含糊,照着每个人的腿上来了一刀,顿时四个人躺在地上,抱着腿,哎呦哎呦的叫唤着。 “真的是一群废物。”林冕骂道。 漫天飞雪下,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洁白的雪地里开出一朵一朵鲜红的桃花。 鹅毛大雪渐渐小了。 林冕悲从中来,今天这样的场景他幻想过无数次,可是真的来临了,心里那种悲怆无力的感觉,太让人难过。 四十多个人,现在还只剩下不到十个人。 地上躺着的,都是曾经最亲密的同袍。 阿查只觉得自己快冻僵了,可是自己的脖颈上还横着一把环首刀。 真的是该死啊,不该贪财走这一趟的。 他在心里默默念道。 可是这个女人,看着瘦瘦弱弱的,怎么力量这么强? 真的是怪物一样的人。 看着自己四个兄弟抱着腿躺在地上哎呦,他还是心里担忧。 这么冷的天,伤口处置不了,早晚得死。 “走。” 察察道。 林冕点头,许察察似乎是天生的领导说。 林冕带着剩下的人,许察察手里拖着阿查,向后面挪去。 那四个躺在地上的也拼命向大夏这边爬来。 迎着风雪,肉眼看的有限,就算是退,又能退到哪里? 许察察问道:“我们这样不是办法,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援军。” 林冕点头,察察的办法是眼下最好的。 他想起来,就在这边境线上,有一个烽燧台,多年前已经废弃,可是屋子墙体什么的都还在,那里倒是一个合适的地方。 林冕抬头看看天,不叫星星。 现在只能凭感觉走了。 马楠扶着张小草,林冕带头,察察押着阿查走在最后,一行人缓缓向废弃了的烽燧移动。 整个队伍鸦雀无声。 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谁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这样的事,最关键的是,他们根本就没带多少干粮。 到现在为止,没有任何迹象。 而他们还不知道,刚才那样的箭雨,什么时候还会落下,或者是,还有什么人在后面? 走了一阵,便隐隐听到了马蹄声。 众人连忙加紧脚步。 万幸,林冕的方向找对了。 不幸的是,马蹄声越来越近。 那座废弃的烽燧台出现在大家面前,众人连忙躲了进去。 这个烽燧台是最简单的设计,一个狼烟口,一间小屋子,其他也没什么了。 前些年这条边境线进行了优化整合,大夏的边境线整体向北戎偏移,从那之后这个烽燧台就不再使用。 现在倒是成了他们唯一藏身之所。 白雪纷纷落下,将他们的脚印掩盖。 可是有什么用呢。 那么多人的尸体还在原地,只要追过来就能看到这个烽燧台。 十余人进了烽燧台,靠着墙壁休息。 许察察放开阿查。 马楠冲上去给了阿查一脚,这个该死的北戎人,就是因为他,死了这么多兄弟,真的是该死。 阿查被踢的叫了一声。 许察察冷眼看他,阿查立马不叫了。 “你这个该死的北戎人,你到底要干什么?”马楠怒喝道。 阿查哭丧着一张脸,道:“我只是想挣点钱啊,我怎么知道会死这么多人?” 说着看向察察,道:“我是你的俘虏,别人不能打我,只有你才能打我。” “哎呀,我就打你了!你个贱人还敢还嘴。”马楠说着又是一脚。 阿查身子歪了歪,不满的看了一马楠一眼,别过脸去。 林冕透过缝隙向外面看去,远处已经有了雪花被风卷起的样子。 “好多匹马。”林冕低声道。 马楠与其他人互看一眼,大家脸色都不好。 经过刚才一番恶战,每个人脸上都挂了点彩,身上的血迹都已经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血迹在衣服上早已经凝固,被冻的邦邦硬。 现在又知道还有追兵过来,顿时都是垂头丧气。 如果没有援军,他们基本没有生还的希望了。 距离马楠放狼烟已经过去一个时辰了。 小觅镇到这里,骑马半刻钟就到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人来? “大家不用担心,”林冕沉声道,“接应咱们的人就在路上,我们不要灰心,会安全回去的。” “军侯,我们真的还可以回去吗?” 林冕坚定的道:“自然,我们自然能回的去。” 众人倚靠在土墙上,不说话了。 另外一边已经垮掉的土墙已经被白雪覆盖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一个轮廓。 马蹄声越来越清晰了。 躺在地上的阿查眉目中有了喜色。 许察察冷眼瞧着他,问道:“你不是军营中人?” 阿查眉间喜色一凝,瞬间又恢复了怯怯的表情,低着头,不愿意回答许察察的话。 “我猜猜看,你肯定不是北戎的战士,培养一个能挣善战的战士多贵,你们这伙人连匹马也没有,动起手来一个个弱得要死,一看就是没有经过训练,拼着一身蛮力,就觉得自己厉害的不得了。”许察察道,她看似不经意的在说,其实眼神一直没离开阿查身上。 阿查继续装听不到。 “所以,你应当就是北戎边境上本地的一个牧人,仗着自己熟知地形,就想着来干一票,老老实实在家放牧不好吗?非要来趟这趟浑水,你家里的父母妻儿可都想过?你这一来出了事,还想着回去?你不回去,你家里人谁照顾?他们吃什么喝什么?还冒充裘皮商人,你自己那顶帽子什么成色你知道吗?”许察察道。 “我才没偷东西,我家穷,我也没偷东西。”阿查终于抬起头。 许察察道:“说,谁让来这里的?冰天雪地的,没事儿到这来?” 阿查抿着嘴唇不说话。 察察道:“真的是个蠢货!你不说以为我不知道,出了你们北戎军队,谁还能想出这么一个歪点子。你还护着他们,别忘记,你那些刚死的兄弟,可就死在你们北戎人之手,你现在在这里还是安全的,不然你出去试试,第一个就把你射成刺猬!” 阿查惊讶的看着她,这个女人怎么回事,竟然说的一点不差,可是她为什么这样说?为什么自己会变成刺猬? 第81章 蠢样 许察察看着他,对林冕道:“林冕,你回头看看他那个蠢样!不然一会儿去了地府不知道该找谁索命。” 林冕回头看了阿查一眼,不说话。 沐白应该已经到了小觅镇,就算是马楠放的狼烟没看到,那沐白也回去了,怎么还没有带人过来? 林冕心中已经焦急万分,却又不能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许察察倒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 “察察,”林冕唤她,这还是两人相识以来,林冕第一次开口叫她的名字,便略去了姓,“我带几个人在这里守着,你带剩下的人先走,能走多远走多远。”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他留在这里,能拖多久拖多久。 马楠立即道:“军侯,我随你在此!” 剩下几个大夏士卒也纷纷道:“随军侯在此。” 许察察看着林冕,道:“让我走?我去哪儿?这茫茫天地间,我靠两条腿去哪儿?我还是留在这里和你们一起,也好成全了大家的同袍之谊。” 她这一番话,将大家最不敢面对的事摆在了明面上。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一个士卒最悲壮的时刻,就是在战场直面敌人的时候。 林冕心中一痛,他没想到察察竟然有视死如归的勇气。 张小草的眼泪大颗大颗的滑落,她下意识的看向马楠,却见马楠抱着还首刀,也正在看着她。 马楠的脸上一道新鲜的伤疤,头发凌乱,倚着土墙坐着,双手抱着刀,眼睛盯着小草。 张小草望着他,咧开嘴想笑,却发现嘴角僵硬,笑的比哭还难看。 两个人隔着漫天飞雪,遥遥相望。 “唉,我说啊,今天如果谁回去了,记得去我铺位底下,那里有我的家书,记得帮我捎给我娘,信封上面就有地址,别送错了。” 一人开口道。 他的眼睛没有看任何人,直视着前方,望着空气,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这话。 “还有我,”另一人开口道:“今日不知道哪位兄弟能回去,别忘记我哈,我叫李岩,涂县人氏,我的饷银都存在粮官那里,有劳兄弟们去一趟涂县,将我的饷银交给我的娘子,告诉她带好两个孩子,找个好人家就······改嫁!” 最后三个字仿佛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李岩说完这句话,便闭上了眼睛。 “我叫王小东,涟州人氏,我家在涟州可是数一数二的大族,祖上出过骠骑将军的,劳烦各位,谁有空了去一趟,告诉他们,我王小东没有给涟州王氏丢脸,我也是勇猛杀敌,洒血战场······” 林冕太了解他们了。 这是在交代后事了。 甚至就连他自己,都在床榻下放了一封书信。 “你们这是做什么?”许察察道,“说的这些话谁能记得住,你们好好地回去自己见家人去。”说着踢了一脚阿查,道:“不用担心没吃食,这不是现成的?” 众人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她要一路将阿查提回来。 阿查脸色瞬间变白了,结结巴巴的道:“你一定是在开玩笑,是不是?你们不能吃人!” 许察察瞥了他一眼,道:“一个废物和我讲能不能?怎么,难道你有本事把那些人退回去?你去给你那些北戎蛮子说一说,怎么样?” 阿查不说话了。 这个女人,真的是太可怕了。 张小草听了察察的话,也是吃了一惊。 她的眼泪已经被凛冽的北风吹干了,现在脸上生疼。 许察察心中只恨自己不够心狠,就应该早点把孙柏元剁了,就不会有今日这祸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里竟然会有“怜悯”这个词? 一阵马蹄声传来,阵阵马蹄声杂而不乱,北戎骑兵果然是名不虚传。 林冕透过土墙缝隙看到一队骑兵,已经到了这个废弃的烽燧台前。 大夏尚黑,北戎尚绿,他们的军服墨绿色为主,在这漫天大雪中,煞是显眼,他们面上围了面巾,一个个都只露出两个眼睛。 背上背着圆形弯刀,大约十余人手中还举着油脂浸染过的火把。 这一队骑兵,至少有一百人。 更何况他们还是战马,装备齐全。 众人透过土墙的缝隙都看到了,心中不免又一阵绝望。 那北戎骑兵策马出来一人,朝着烽燧台这边说了句北戎话。 许察察看向阿查,道:“他说什么?” “他说,让里面的人出去。” 林冕对察察点头。 那领头的喊完话,见无人应答,又换了大夏的语言,道:“我是北戎军中校尉金日闲,你们放下武器走出来,我饶你们不死!” 他的大夏话说的比阿查还要标准。 许察察骂道:“什么狗东西的狗名字,今日闲,我还明日忙呢,怎么,你爹妈给你起个这么没水平的名字,什么玩意儿!” 一旁的阿查大惊失色,道:“金日闲,这是我们女王陛下的儿子,你不能骂他,这是我们的王子,王子大人来了。” 林冕皱眉道:“王子?你是说外面这人是北戎女王的儿子?” 阿查连忙点头,道:“金日就是我们北戎王族的姓氏,我们女王的小儿子,就叫做金日闲。” 这个王子说自己是一名校尉,并不透露自己的身份,看来是有意隐藏。 阿查还在一边嘟嘟囔囔道:“你们惨了,你们真的完了,惹到了王子,你们都会没命的······” 许察察勃然大怒,一巴掌甩在阿查脸上,道:“把你的嘴闭起来,王子怎么了?不也是一条命?还能活两次不成?” 金日闲听到许察察的话,心里也是一阵好奇。 他是今日领了军令,说是大夏军士在边境欺辱北戎商人,一路追击过来的,将人围在在这个废弃的烽燧台。 怎么这个女子对他们如此出言不逊? 他还没和他们算北戎的商人死的事,这个女人竟然敢嘲笑她的名字,他是堂堂北戎王族,拥有至高无上的“金日”姓氏,怎么现在竟然还有人嘲笑? 他真的要看看,这个敢说大话的女人究竟是谁。 “你们快点出来,不然等我过去,保证你们死无全尸!”金日闲大声道。 许察察拎起一把还首刀,翻身一跃,就出去了。 她几步跨到金日闲面前,骂道:“什么王子,狗屁王子,你的脚都踏在了我大夏的土地上,还好意思叽叽歪歪。” 说罢也不待金日闲搭话,挥刀先去砍马腿,那马瞧着一人过来,连忙抬起前蹄,金日闲反应也快,身子一纵,顺势从马上跳下。 许察察拿刀激起地上的雪,一并甩向金日闲,金日闲连忙抽出背上的弯刀。 两个人打的难分难舍,金日闲身后的北戎军士却趁机想靠近土墙,林冕见状,向马楠使个眼色,随即自己也跃出了土墙。 金日闲知道自己的武艺一向很好,他拥有整个北戎最好的师父,十八岁就练成了绝顶刀法,一时之间无人是对手,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一个能和他交手且身手不俗的人。 这个人还是一个看起来不怎么强壮的女子。 林冕一出现,瞬间就被包围,他挥舞着还首刀,在人群中厮杀,可那些北戎的战士们都骑着马,他一时之间处在下风,不仅要注意北戎战士的弯刀,还要注意战马的马蹄。 林冕稳稳心神,学着察察的样子,先去砍马腿,这个办法倒是有效,围着他的几匹马瞬间倒地,马上的北戎战士也跌倒在地。 但是围着他的人,越来越多了。 察察与那北戎王子缠斗在一起,那些北戎战士也是心领神会,不愿意去和王子抢功劳,便都冲着林冕来。 林冕虽然武功不弱,但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第82章 剧毒 马楠在土墙后忍不住,拎着刀也跳出来,剩下的几人见状,也都纷纷都跟着出去了。 这是一场以少对多的斗争。 战场上,从没有绝对的赢家。 但是,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 马楠很快受了伤,他的手臂被人砍中,血流不止,其他的几个人也不比他好多少。 涟州王小东已经躺在地上不动了。 他真的没有说错,涟州王氏果然英雄。 林冕眼睛发红,与马楠背靠背的站着。 许察察分出眼神看了一眼林冕,却不留神金日闲一刀砍在了她的背上,随即狠狠地一刀砍下,许察察后背吃痛,一个脚步踉跄,跌倒在地,察察忙伸手在地上撑了一把,身子向前一滚,躲开了金日闲的攻击。 她现在只想快点了解这个什么北戎王子,然后去帮忙。 那金日闲心里也是暗暗称奇,就算是彪悍如北戎女子,也几乎没有这个女人这样不要命的。 雪渐渐停了。 察察目不转睛的盯着金日闲,耳边传来林冕和马楠浊重的呼吸声。 没有其他人了,只有他们三个还在这里… 北戎的战士也有不少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天地之间,已经没有万物。 察察能清楚的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气沉丹田,一股真气在全身走了一遍,全部力量凝聚在手中,环首刀刀身微微颤抖。 “哈!”许察察大喝一声,对着金日闲头顶劈去,金日闲举起自己的弯刀,想去抵挡,谁知那原本普通的环首刀似乎被使用之人赋予了某种力量,他手中的弯刀竟然一下子断开,惊得金日闲连忙后退一步,却也是晚了。 肩膀处结结实实的被察察的环首刀砍中。 金日闲惊呆了。 他真的是太小了这个女子。 容不得多想,肩膀上的疼痛让他面目扭曲起来。 许察察这一刀注入了十分力量,自然威力无穷。 但是察察自身却也被震得后退一步站稳脚跟,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她原本就是有伤在身,现在强行催动真气,自身遭到了反噬。 金日闲左肩被鲜血染红。 那些北戎战士看到王子受伤,一个个惊慌不已,其他围攻之人连忙调整策略,这样一来,林冕和马楠就有了喘息之机。 林冕和马楠浑身是血,像是个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人,脸上都看不出表情。 许察察咬紧牙关,看着对面装备齐全的几十人。 今天,难道就是她的死期? 她张口吐出一口血水,嘴角却微微上扬。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血了,她隐隐有些兴奋。 林冕以为自己看错了,伸手擦了额头上的血迹,确定自己没看错,那个浑身是伤、口喷鲜血的女子,竟然在笑。 金日闲也呆呆的看着她。 这样的人真的是个人吗?不是怪物吗? 他真的有太多疑问。 谁料还没来得及他细想,便看到有人对着许察察拉开了弓箭。 那是特意从乾国买的精铁弓,制作精良威力大,除了贵没的毛病。 与之成套的箭不是一般羽箭能比,箭头都是淬了剧毒,一旦沾身,必死无疑。 “小心。” 风中传来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 许察察眼角瞥到有人冲着自己扑来,待她回头,发现是张小草。 张小草猛地扑在许察察身上,射来的羽箭不偏不倚的插在她的后背。 “嗯…”张小草一声闷哼。 许察察转过身,抱着摇摇欲坠的张小草,怒从心来,骂道:“你傻吗?你扑到我身上干什么?我用得着你个小废物来保护?” 张小草虚弱的冲她一笑,嘴角溢出鲜血,张了张嘴,却已经说不出话来,软绵绵的瘫倒在地。 阿查跟在张小草身后,他刚才看的最清楚,两人原本在土墙后,张小草原本吓得浑身都在抖,他也是在抖,两个人在墙后面想看又不敢看。 这血淋淋的场景让他终生难忘。 阿查到此刻才明白自己卷入了多大的是非之中。 想全身而退已经是不可能,无论是北戎还是大夏,一旦仔细查起来,谁会饶了他? 尤其是金日闲王子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阿查觉得自己的小命就快没了… 他还在这心里暗自想着,就见旁边的张小草疯了一样站起身往外跑,然后就看到射来的羽箭将她扎了一个透心凉,吓得阿查立即又跑回了土墙后。 马楠目雌尽裂,道:“小草!” 说着就想跑过来,中间却有北戎人围着。 林冕深深的看了一眼小草。 这个弱弱的女孩子,刚才是哪里来的勇气跑出来?那闪着寒光的羽箭刺穿她的身体时,还有多疼啊! 金日闲回过头来,看着那名射箭的战士,眼神中有责备之意,那战士低下头,收起了弓。 正面搏斗,你死我活各凭本事,但是背后放冷箭,实在非大男子所为。 更何况,经过方才与许察察交手,金日闲对这个女子甚是佩服。 金日闲正准备开口,却见察察将小草放在地上,解开自己的上衣,脱下来盖在了小草的身上。 许察察恨意滔天,对小草愧疚之情几乎是要冲破胸。 她这一生中杀人无数,被人救却是唯二。 第一次是清昙,第二次就是张小草。 想想张小草,一个穷苦人家的孩子,被自己的父母卖进许家做奴隶,跟着宋宋进了军营,脱了奴籍,每天乐乐呵呵的,就想着服役完回去嫁个好人家过日子,却在这样一个冰天雪地里,失去了花儿一样的生命。 对,那个好人家也许就是马楠,那个长相粗犷实则心思细腻的马伍长,那个会盯着张小草一直看的马伍长,那个会告诉她照顾好自己的马伍长。 小草,他的心意你可知道吗? 不,你肯定不知道的,你那么大大咧咧、心无城府,怎么会注意到这些? 你会不会一直以为马楠对所有人都这样? “太傻了,我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啊!那箭上有剧毒,剧毒啊!”许察察的内心几乎是在咆哮。 我不需要你这样,如果今天我真的死在这里,那也一定是我的因果,我自己接受便是,你何苦用自己的性命乱我因果? 许察察愤恨不已,恨这些北戎人,更恨她自己。 察察一定想不到,刚才藏在土墙后的张小草,看到她在人群中奋力挥刀的样子,心里掀起了怎么样的惊涛骇浪。 这样的女子,活的多么恣意,活的多么热烈,活的多么厉害。 她武艺高强、坚强勇敢、临危不惧… 小草搜肠刮肚的想着可以形容她的词汇,虽然都是穿着军服,但是在这大雪中她一眼就能认出察察,一眼就能看出她的与众不同。 许察察拿起刀,怒吼道:“来呀!” 北戎战士们面面相觑,迟疑一下,最终如潮水般涌过来。 林冕和马楠也跟在察察身后,三个人呈三角形,见人就砍,杀疯了。 那北戎战士竟然被三人杀的节节败退,金日闲在后面用北戎话大声喊了几句,北戎战士的进攻立即变强了不少。 许察察只觉得自己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 鲜血顺着头皮流下,模糊了眼睛。 马楠一条腿受伤,林冕抓起他的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你们现在放下武器,我们不会伤害你们!”金日闲道。 他也很好奇,这三个人眼看着就快倒下,怎么还能支撑这么久? 马楠看着雪地上那个小小的身影,觉得自己快要解脱了… “去死!” 马楠嘶吼道,他的身上又被砍了两刀,马楠徒手捏住了北戎人的圆刀,硬是用自己的双手接住了砍向自己的刀。 许察察紧紧盯着金日闲,可那金日闲自刚才肩膀受伤,便一直躲在北戎战士身后指挥,并不上前。 第83章 疯了 许察察不知道挥了多少次刀,她的环首刀已经卷刃,可这北戎战士却怎么也杀不完,每个人都在向她发起攻击,察察手一软,环首刀从手中脱落,看着要从自己头上落下的圆刀,察察瞪大双眼,努力向后退,却发现退无可退。 那金日闲不是只带了一百多人吗?怎么感觉人越来越多? 那圆刀就要落在察察头上时,一柄长剑干脆利落的飞了过来震落了北戎战士的圆刀,一个青色人影从远处飘来,几个起纵,眨眼到了许察察面前。 是她出现幻觉了? 她怎么看到了清昙? 清昙依旧是那身青色道袍,头发束起,面上有了薄须,他手持一把长剑,跃进了北戎战士的包围圈。 身后传来了马蹄声。 是大夏的士卒们来了。 终于来了。 林冕朝后望了一眼,心中松了一口气。 清昙将许察察挡在身后,呈保护状态,剑气逼退好几人。 他修道多年,练武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自保而已,不会致人于死地。 那些北戎战士也暗自奇怪,这个人怎么只是逼退他们,不下死手? 金日闲遥遥望去,知晓是大夏的援军到了,看了一眼面前这三个如血人般的大夏士卒,道:“你们让我倒是好生敬佩,大夏竟然有如此血性之人。我们后会有期!” 说着下令撤退回去。 那些北戎战士领命,将自己那些死伤的战士也拖拽走了。 许察察这才觉得身体剧痛,头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天旋地转。 清昙转过身就看到许察察摇摇欲坠,连忙伸手揽住她,将她抱在自己怀里,手刚碰到后背,便惊觉一阵冰凉,方才察觉手上黏腻腻的都是血迹。 是黑夜又穿着黑色军服,清昙并没有看到察察后背的伤。 一队人马疾驰而来,领头的正是沐白。 林冕手持环首刀,无力的跪倒在地。 马楠自己受了重伤,已经站不起来,他正在雪地上慢慢爬向张小草,雪地上留下一道瘆人的血痕。 马楠掀开盖在小草脸上的衣服,看到张小草那张瘦弱苍白的小脸,嘴角边还残留血迹,不禁悲从中来,无声的哭了起来。 他都打算好了,上元节要带小草出去玩儿,顺便表明心迹,他愿意带他回自己的家乡,去见自己的爹娘,愿意和她共度一生,愿意和她生儿育女,愿意和她去做一切事… 他都想好了,等他们都退役了,他们就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谁知道,今天上元节,一次原本普通的边境巡逻,竟让两人阴阳相隔? 马楠坐在冰凉的地上,抱着小草,声声呼唤… 沐白看到这满地血迹,心中暗道不好。 一起出来了四十人,现在除了回去的四个女子,就只剩下察察、林冕、马楠,其他人全部留在了这里。 马楠几乎只能算半个人了。 这是多么惨烈的一幅画面啊… 到处是血迹,还有人的残肢…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儿令人作呕… 有的人已经被白雪掩埋住一部分,早已经被冻僵。 雪停了,只剩了“呼呼”的风声。 林冕看着沐白,忍不住道:“怎么来的这么晚?我们放了狼烟,是值守的士卒没看到吗?” 沐白的颜脸色变了又变,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最终道:“先回去,回去就知道了。” 林冕疑惑的看着他,难道小觅镇也出事了? 应该就是了,为什么孙柏元没出现? 留了一半人打扫战场,沐白先带着几个人回去看医官。 马楠死死地抱着小草不撒手,哭的不能自已,根本不愿意先行回去,哪怕自己已经痛的快要死掉。 他宁愿自己现在就死掉,和小草死在一起。 许察察幸亏有许宥送的羊皮背心护住了前心后背,身体还有些温度。她抱起张小草,道:“马楠,我带小草回去,你放心。” 沐白连忙脱下自己的斗篷,将张小草裹起来,许察察挣扎着上了马,将小草横抱在怀里。 林冕将马楠搂在怀里,和自己同乘一骑。 清昙担忧的看着察察,她自己有伤,现在还要带着小草… 所幸的是,雪停了。 小觅镇果然出事了。 整个屯兵大营大门紧闭。 沐白叩开门,众人进去之后,又将门关住了。 孙柏元浑身是血倒在自己的营房,但是还有气… 林冕看到这幕,惊得目瞪口呆。 孙柏元是小觅镇现任最高长官,是谁有这个胆子? 许察察也是愣住了。 角落里老樊拿着伙房的菜刀,又哭又笑。 林冕现在知道为什么大门紧闭,为什么援军久久不到… “老樊,你是疯了不成?”林冕怒喝道,就因为他的胡闹,多少人死在了边境? 他暴怒,上前一步夺开老樊手里的菜刀扔在一旁,使劲推了一把老樊,道:“你到底是发了什么失心疯?你知道不知道我们有多少兄弟死了?” 老樊涕泗横流,一副痴痴傻傻的模样,口中喃喃自语道:“孙柏元,你根本就不是人,你杀了我儿子,我儿子那么小,他有什么错,你竟然那么狠心的杀了他,还把他挂在树上,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说着又想扑过去,被林冕一脚踹飞。 沐白面色深沉,道:“我带着宋宋他们回来的时候,老樊就是这个样子,我来不及安顿,只能把老樊打晕,带着其他兄弟们先去找你们,女役们我没敢让出来,都在自己营房待着,除了…” 林冕看着他,道:“还有什么?” 沐白道:“除了白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白芷会在孙将军房里,老樊挥刀进来的时候,孙柏元将白芷丢出去挡刀,白芷被老樊乱刀砍死。” 他的语气淡淡,毫不在意,说起白芷,就像是一个阿猫阿狗一般。 众人听他这样说起,才发现白芷就躺在孙柏元前面,因着有桌椅挡着,所以没看到。 林冕觉得有点匪夷所思,老樊就是一个做饭的伙夫,孙柏元好歹是从军多年的将军,怎么能被老樊砍成这样? “老樊在饭菜里下了药。” 似乎是看出林冕的疑惑,沐白解释道。 孙柏元看到林冕,虚弱的伸出手,道:“快叫医官来,老樊疯了…” 从沐白第一次回来到现在,至少两个时辰了,老樊砍了孙柏元,却还留了孙柏元一口气。 林冕转过身,吩咐道:“快去叫医官过来治伤。” 沐白看他一眼,转过身向外走,没想到他走到门前伸手将门关住,又回来了。 林冕看着沐白,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 他不是孙柏元的小老乡么,怎么现在孙柏元受伤,他反而是不着急? 看他这意思,是不想去叫医官,林冕是个聪明人,看一了眼在场的人。 只怕沐白在此之前就特意吩咐了,不准医官来。 许察察一脸淡然,仿佛早就知道些什么。 马楠一脸吃惊。 沐白则是面上多了愤恨。 清昙是面露不忍以及一脸疑惑。 还有老樊,老樊看着孙柏元,恨不得把他身上盯出两个血窟窿。 这真的是需要一个好好的解释了。 沐白道:“林军侯不必担心,今日之事与你无关。去觅城大营报信的信使已经出发,信鸽也都放出去了,秦将军应当快收到了。” “沐白,你要做什么?”马楠的声音有些颤抖。 沐白慢慢走到孙柏元身边,深吸一口气,道:“马伍长,我只是有些事,我想问下孙将军。” 孙柏元抬起头看着沐白,只觉得他的脸与自己平日里看的有点不一样,现在眼前这个人,完全不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的同乡啊! “快点帮我叫医官,沐白,我是你的同乡啊!” 第84章 无缝 沐白现在看他的眼神,怎么就像是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一般? “孙将军是白水县人,对?”沐白道。 孙柏元坐在地上,听到他这样说,以为沐白还念同乡之谊,忙道:“是,我是,沐白······” 沐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奇怪的神色,他盯着孙柏元,缓缓说道:“孙将军记性不错,那你是否还记得十五年前,就在距离白水县不远的一个地方,叫云县,还记得吗?” 孙柏元从午间到现在,滴水未进,身上又是老樊拿菜刀砍出来的伤口,若不是老樊现在脑子不清楚,只怕他早都是刀下鬼。 他竟然大意了,没想到老樊会在饭菜中下了迷药,不然就凭老樊这个疯疯癫癫的老头,怎么可能伤得了他? 现在见沐白提起了云县,他在脑海中努力回想,缺一就是一无所获,十五年前,那应该是他才初升了伍长的那一年,至于云县?他真的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了。 沐白对他的反应,一点儿都不意外,继续道:“孙将军想不起来,也是,孙将军在军营之中平步青云,早都忘记当年自己所做的事情了。那一年,云县最大的威远镖局接了一趟镖,护送一位富商及其家眷回乡探亲,走到云县时,遇到了剿匪刚回来的你,孙将军,你还记得吗?” 孙柏元瞪大眼睛,他想起来了。 那是一个酷暑,他带着人奉命进山剿匪,到了山里才知道,那所谓的匪不过是附近流连失所的村民,没有田地房屋,无法谋生,便进了山里,干起了抢劫的营生,总共不过是二十余人,见到他们,个个吓得抱头鼠窜,当场打死了七个人,剩下的十来个人像捆粽子一样捆着准备带回去,瞧着这匪患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孙柏元心里很不舒服。 原本是冲着恶战一场然后建功来的,现在就这么几个人,没有了想象中的英勇战斗,更没有上缴的金豆豆银豆豆,孙柏元有些泄气,觉得真的是白费了力气。 就这样回去?他不甘心。 就在这时,那一队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沐白道:“镖局的人加上这位富商一家人,都被你以剿匪的名义杀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将他们一股脑儿的当做山匪灭了,当做了你升官发财的阶梯!上上下下三十九人,就连那富商身怀六甲的妻子,你们都没有放过!” 孙柏元脸上的冷汗下来了,当年这么隐秘的事情,沐白怎么会知道?他们一起做这件事的人都做了生死约定,绝对不会外传。 孙柏元撑着一口气,问道:“你怎么知道?” 沐白低下头,指了指自己的脸,道:“你好好看看我的脸,看一看与那个被一刀砍死的富商长得像不像?” 孙柏元看着沐白的脸,心中顿时大骇。 之前为什么没有发现? 林冕不解的道:“你的意思是孙柏元为了让自己的剿匪功劳大一些,将普通人当做了山匪?这不应该啊,孙将军好歹是我大夏的士卒,怎么会做出如此泯灭人性的事?” 身为士卒,受到的教育都是保家卫国,怎么会反而去做这种有悖常理的事? 沐白鄙夷的看了一眼孙柏元,道:“那是因为,当时那富商带了不少金银细软,我没有说错,孙将军,你事后上报的财物,还不到你拿到的十分之一!” 那是一笔庞大的数字,足够让人眼红,并且泯灭良知。 “那日,若不是我下车方便,我们的车也不会停在那里,我就在不远处的草丛里看到这一切,若不是还有一个忠仆拼死拦住我,捂着我的嘴,将我悄悄抱走,只怕,懵懂的我也要死在你们的刀下了······”沐白道。 那名忠仆足够机警,当时就小心翼翼的抱着沐白藏起来,等人都走了才敢出来,那忠仆知道不能逗留,抱着弱小的沐白,一路讨饭到了上善观,拜倒在广林道长门下。 沐白想起那忠仆,满眼泪花。 “就是你,害了我梁家!这么多年来,我找了你无数地方,最终知道你在觅城大营,让你轻易死掉真的是太便宜你了!”沐白咬牙切齿的道。 众人听罢沐白讲的往事,无不心酸。 老樊继续在喃喃自语道:“小溜猴子,小溜猴子,我的儿子······” 孙柏元瘫坐在地上,却仍然在叫嚷着找医官。 沐白道:“孙柏元,老樊那个儿子,也是你杀的,对不对?” 孙柏元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道:“想知道?找医官来,先给我治伤······” 许察察心中对孙柏元鄙夷万分,他身为大夏的偏将军,做出的事情却丝毫没有军人该有的气概,察察冷声道:“不用了。我来告诉大家就行,小猴子去迷雾森林里捡柴火,无意之中见到了人,而那人就是孙柏元,他一个偏将军,没事去迷雾森林做什么?那自然是与北戎人去见面,孙柏元从白芷的口中得知,小猴子见到了人,他不知道小猴子到底有没有看清楚是谁,又不敢冒险,所以干脆直接将人杀了,再吊在迷雾森林的树上。” 孙柏元的狠毒的目光落在许察察脸上,他到现在才明白,今天这些人压根儿就没打算放过自己,他“哼”了一声,强撑着道:“你个女人红口白牙的说,有什么证据吗?别把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 许察察背后剧痛,不愿意与他再多口舌,不耐烦地道:“证据?那银红腰牌是不是证据?你去迷雾森林见得人我都给你带来了,”说着将原先蜷缩在墙角的阿查提溜过来,道:“你自己看看!他是如何给你传话,你们是怎么商议?” 阿查恨不得自己没有长耳朵,听不见这些秘辛,按照许察察的手段,估计用完他之后就会给他一个痛快。 孙柏元抬头看了一眼阿查,只见阿查头发犹如一把杂草,看着整个人粗糙无比,便道:“哪里来的野人,我不认识他。” 许察察冷笑,道:“你说不认识就是不认识?还当自己是孙将军呢?你在漫沙酒楼底下的地道里与北戎人密谈的时候,他就在身边,怎么,还要巧言狡辩一番?” 孙柏元转过脸去,不说话,眼前这个人他认识不认识不知道,但是他与北戎人来往的事,是事实。 阿查知趣的就想缩回去。 林冕今日是吃了一惊又一惊,听许察察的意思,这孙柏元竟然与北戎人还有勾当? 只是,他已经是觅城大营的偏将军啊,也是位高权重,怎么会去做这样前途尽毁、背叛国家的大恶之事? 林冕痛心疾首的道:“孙将军,你怎么会这个样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怎么能做那通敌叛国之事?你怎么能对得起今日因你而牺牲的士卒?你还是不是人?” 想起今日在那废弃烽燧台的尸山血海,林冕觉得自己都要喘不过气了。 孙柏元“嘿嘿”一笑,道:“你们知道什么,食君之禄,这么一点点的饷银,够做什么?我都做了多少年的偏将军?为什么还不给我将军之名?就因为我没有钱,我没有给上头送银钱,所以才一直被那秦初尧老匹夫压着?他都多大了,还不回朝,我什么时候才能出头!” 林冕对秦初尧大将军一向是很敬重,现在见他嘴里不干不净的往外说,忍不住上去一脚跺在他的肩头,“呸”了一口,道:“就平你这种货色,还敢与秦大将军相提并论?” 许察察道:“所以呢?因为你的嫉妒之心,你就策划了这么一个蠢出天际的计划,还以为天衣无缝?” 第85章 了断 孙柏元听了许察察的,大怒道:“你一个小小女子,知道什么?我那是······” “行了行了,是什么是”许察察打断他的话,道:“自以为聪明的去引北戎人入境,然后你再进行驱逐,引起一个不大不小的摩擦,方便你去处理,最终得个军功好晋升。你真的是又蠢又坏,你知道不知道,就因为你今天没有及时派援军,我们几乎全部死在边境?你又知道不知道,今日北戎王子金日闲与我们交手受了伤,你还觉得这是你瞒天过海的好计策?你还觉得你能收场?” 察察说的这些,孙柏元自然是不知道的。 在屯兵大营门口,送走林冕他们后,孙柏元便回房等着,期间老樊去给他送了饭,然后就发生了后来的事。 马楠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一向为之骄傲大夏士卒、同袍之情,竟然还有孙柏元这样的小人。 “你知道那时候有多冷吗?你知道那雪有多大吗?你知道那北戎的羽箭能够将人扎个透心凉吗?”马楠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孙柏元,他提着还首刀,渐渐靠近孙柏元。 “马楠,住手。”许察察喝道。 孙柏元听到许察察出声拦住马楠,以为自己还有一线生机,顿时满眼期待的看着察察。 这个女人,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马楠满眼含泪,回过头看着察察,道:“就因为他的一己私心,我们那么多兄弟丢了性命,杀了他都不为过!我现在就要为兄弟们报仇!” 许察察看他一眼,走上前道:“他自然是死不足惜,你是在役武官,怎么能由你动手,不必为了这样一个人搭上自己的前途!” 冷风吹来,察察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 她在那个废弃的烽燧台时,将自己的外衣脱了给小草,又一路骑马回来,一直没穿外衣,现在被风一吹,便觉得自己身上凉凉的。 清昙见状,心里担忧,四处望了望,也没有合适能穿的衣服,便悄悄出去了。 他原本就不喜欢这种场面,跟着察察一起过来而已。 马楠不理解许察察话里的意思。 察察道:“马伍长,你总不能让林军侯在给上司的报告中写着,伍长杀了将军?” 听到察察这样说,马楠沉默了。 是啊,他在军中效力多年,对国家有些炽热的感情… 沐白冷冷的道:“这种人,不配为大夏之将。” 许察察朝着孙柏元走过去,道:“林军侯,你的报告一定要如实写。” 说着现在孙柏元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孙柏元抬着头,疼痛已经让他说不出话来。 察察伸手捏住他的脖子,轻轻说道:“孙将军,我来送你上路,黄泉路上,别认错了复仇的人。” 说着手腕用劲,眼睛死死盯着孙柏元,掐死了他。 阿查真想晕过去,奈何自己还是清醒的。 林冕和马楠互相看看。 从边境线到现在,几个人都是疲惫至极,许察察受的伤也不轻,现在抬手就能掐死孙柏元,可见她的力量有多恐怖。 还有刚才与那北戎王子鏖战,一刀下去能将北戎王子砍伤,这根本就不是在营中训练就达到的境界。 孙柏元不可思议的睁大双眼,今日的他,受了太多折磨。 一次一次在心中涌起希望,一次一次希望落空,最终还是这个他心中最为蔑视的女人亲手了结了他。 许察察道:“结束了,大家该回去休息就休息,静等觅城大营的人,就是有劳林军侯,得熬夜写报告了。” 孙柏元死了,她终于可以回去睡觉了。 林冕沉重的点点头。 孙柏元他虽然说不上多有感情,但是毕竟也是大夏觅城大营的偏将军,对于他的死,自然是要有一个说法的。 “我会将孙柏元的事详细的报告给秦大将军,他竟然利欲熏心,胆敢勾结外人,他留在雍都的家眷恐怕也是难逃国法。”林冕道。 这已经不是气愤就能形容的。 是背叛,是赤裸裸的背叛。 许察察看一眼地上的白芷,道:“还有她,还得劳烦林军侯给他娘修书一封,讲明来龙去脉。” 这白芷嘴巴恶毒、心术不正,偶尔会让人觉得是一个单纯的女子,因着两人同在病室的原因,察察对她的印象刚刚好转,没想到就发生这种事。 这个孙柏元,还真的是该死啊! 不知道王娘子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会是什么表情。 她的女儿能有今日之下场,与王娘子的言传身教有很大的关系。 林冕叫了人来打扫房间,又将王三、王五带来,让他们仔细将孙柏元和白芷的伤痕验了一遍。 林冕心有疑虑的看着察察,他一向是公正不阿,只是此时他也犯了难。 许察察刚才是在与他一起并肩作战的亲密战友,那时候他就在心里将察察当做了最亲的人,可是现在,察察却是杀死孙柏元的凶手。 尽管孙柏元确实该死。 察察见他看着自己发愣,心下了然林冕是担忧自己,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如实写就好,不用在意我。” “我······”林冕张口道,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反观许察察,依旧是一脸淡然。 王三和王五检查完了地上躺着的两个人,又来看他们。 马楠受伤最重,一条腿断了,两个胳膊也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再加上小草离世,让他心里犹如刀绞,方才一腔怒火都在孙柏元身上,现在静下来,一时之间有些撑不住,昏了过去。 林冕浑身上下也是伤口,就着热水擦了伤口。 察察的伤主要就是在后背,被金日闲用圆刀擦过,留下一道可怖的伤痕,王三看到也吃了一惊。 许察察背对着王三,没有丝毫犹豫,利落的褪下自己衣衫,王三看到她的背上,除了这道新增的伤,密密麻麻布满了伤痕,如犬牙交错,望之令人生畏。 饶是王三做医官多年,看到这么多的伤痕也是吃了一惊。 一个女子的背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痕? 要知道,许察察可是一个女子。 林冕使人打扫了孙柏元的房间,将孙柏元和白芷搬出来去了,众人也不便再次移动,索性就在这里休息了。 王三道:“诸位先在这里休息,我去煎药。” 察察叫住他,道:“你快把老樊带走,拿着你的银针给他扎扎,我瞧着他疯的越来越厉害了,再不治治没人做饭了。” 王三闻言,走过去将老樊扶起来,老樊迷迷糊糊中已经睡着了,王三半拖半抱的把人带走了。 “喂!” 察察冲着阿查叫道。 阿查也是睡得迷迷糊糊,现在听到叫自己,连忙跑过来。 许察察道:“你自己说说看,有什么理由让我留下你?今晚的事,你都看到了,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想必也是清楚的,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自己说!” 阿查看了一眼躺在旁边的林冕和马楠,只见两人都合衣睡着了,现在只有察察在看着他。 阿查以为许察察现在就要自己的命,脚一软跪倒在地上,可是又有大男子心理在作祟,嘴巴无论如何就是张不开口。 许察察原本就困得不行,见他这个含含糊糊的样子,不禁道:“你说话,我没时间和你耗在这儿!” “我是你的奴隶,我听你的。”阿查低声道。 还是古人说的对啊,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来北戎是再也回不去了。 许察察不耐烦地道:“那就自己出去找个干净地儿,了断,省的让我费心!” 阿查撇嘴,差点哭出来。 清昙推门而入,手上拿着干净的军服,他方才自己去寻了寻,误打误撞的去了女役的营房,恰巧遇到了宋宋。 第86章 赠剑 许宋宋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清昙会出现在这里,清昙简单的将事情与宋宋说一遍,宋宋连忙将察察的干净衣服找了出来。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清昙才回来。 清昙一进门就见到许察察端坐在椅上,而阿查跪在脚下,他不留痕迹的皱皱眉,看可以一眼屋内,只见林冕、马楠、沐白都已经睡着了,房间里也有被打扫过的痕迹。 刚才地上的人也不见了。 “你来了。”察察道,方才一直在盯着孙柏元,不知道清昙什么时候出去,见他手中拿着自己干净的军服,心中一阵暖流滑过,站起身去接衣服,道:“大师兄,谢谢你,你又救我一次。” 清昙微微点头,道:“刚才那位将军呢?” “死了,这会应该是已经挖好坑就等埋了。”察察道。 清昙冷不丁的问道:“你杀的?” 许察察点点头。 清昙轻声道:“不可再造杀孽。” 察察心中暗道不好,自己刚才那个头点的真的是太快了。 清昙是修道之人,最见不得流血杀生,他原是想着还能将孙柏元治好,再去接受国家律法审判,谁曾想他出去一趟回来,孙柏元竟然死了。 而许察察似乎是一点也不避讳的就承认了。 清昙皱皱眉,看着地上的阿查,道:“这个人又是怎么了?” 许察察看看阿查,想了一下,道:“他是我的俘虏,被容忍,我准备,准备割掉舌头当下人用。” 阿查心里刚松一口气,又听说要把自己舌头割掉,顿时又紧张起来。 没想到清昙微微皱眉,还未开口,许察察抢先说道:“就这样,舌头先留着,这样行吗?大师兄?” 清昙怜惜的道:“两国交战,最终受苦的都是普通人,你又是何必,这个人想必也不是什么达官显贵,看着可怜,不要再手中沾血了。” 许察察认真的看了清昙一眼,清昙还是一脸淡然的样子,察察心中在大喊,我受的伤也好想让你来看看,我快被金日闲那小子一刀劈死啊······ 察察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喜欢看着清昙一脸淡然的表情,那种怜悯天下的感觉真的是让人着迷。 “你出去,去伙房找老樊。”察察道。 阿查惊喜的抬起头,得到察察的肯定后,拔腿跑了。 他要快点离开这里,要快点离这个女人远远地。 他一会说要把他当粮食吃了,一会说要他自我了断,一会儿又说要把他的舌头割了,真的是好危险好危险。 清昙轻轻眯起眼睛,自从这次见到许察察,貌似就有点什么不一样了。 这个女子,怎么能让人害怕成那样? 许察察将自己的衣服穿好,道:“大师兄,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清昙低着头,略微想了一下,道:“我是路过。” 许察察一愣,道:“路过?你这是准备······” 清昙自己也不知道去哪儿。 许家的事发生后,他陷入了无比自责中,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做任何事。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广林道长的那句:尘缘未了,无法飞升。 是他对“飞升”的执念太深?还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无法释怀?还是在上善观无法精修? 尘缘是什么? 尘缘在哪里? 思虑再三,他决定下山。 鼓起勇气离开自己生活了二十五年的上善观,一路向北。 冥冥之中,一路来到了小觅镇。 见他不说话,察察试探性的道:“大师兄可是要从这里去北戎?” 清昙摇摇头。 “那是去乾国?” 清昙还是摇摇头。 “那是·····”许察察双手环抱胸前,意味深长的道:“那不然就是来找沐白的?还是宋宋?难道是来找我的?” 清昙连忙摇头,使劲儿摆手,道:“不是不是的。” 瞧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许察察轻轻一笑,道:“师兄,我不与你说笑了,辛苦了一天,还是先歇息一会儿,等秦大将军来了,估计又是要忙了。” 从昨天出去巡逻到现在,过去了差不多一天一夜,察察疲惫至极。 清昙柔声道:“我是来同你道别,我这就走了,你保重。” 察察的困意被他一句话悄无声息的击退。 她急切的拉着清昙的手臂,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道:“这才见面,怎么又要走呢?我不想你走。” 她受了重伤,身体又疲惫,心里有很急切,说话之间自己都没有在意,竟然是软软糯糯,还带些撒娇的意味。 清昙心中一动,像是被什么狠狠击中了心脏,又见她手拉着自己的胳膊,随即脸红了。 察察自然是不知道清昙的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许察察努力睁着自己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清昙。 她是想让清昙留下,她的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看到清昙就会莫名感到心安,就像是有一股温暖的风包围着她。 难道这就是救命恩人带来的安全感? 清昙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这种无辜眼神,他想到山间单纯灵动不谙世事的小鹿。 很可惜,他刚才出去了,不然一定能看到他眼里的小鹿是怎么样把孙柏元的脖子掐断。 清昙解下身上的包袱,小心的打开,里面是两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我见你似乎是不擅使刀,我这里有两把剑,名曰青霜玄雪,送你一把,助你防身所用。”清昙拿起一把,递给她。 许察察接过剑,顺手一拔,寒光一闪,剑气逼人。 “果然是好剑。”许察察由衷的赞叹道,这剑身乌黑,表面没有任何装饰,侧过剑身,在有油灯下隐隐能够看到鱼鳞状的纹路,掂在手里沉沉的。 清昙将剩下的一把又小心的包好,绑在身上,道:“这两把剑是我父母遗物,你现在军中,虽然你武艺高强,但是刀枪无眼,有一件趁手的兵器会好些。” 父母的遗物,就这样给我了? 察察心中暗想,那意思是他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自己,是不是······ 察察开口道:“那师兄的意思是,这把剑就是定情之物?” 一句话说的清昙差点晕过去。 这个许察察,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什么定情之物? 他是觉得许察察没有趁手的兵器容易受伤,便赠剑了,怎么会和定情有联系? 定情?定什么情?定谁的情? 许察察还在对新得的宝剑仔细查看,根本就不理会身边的清昙此时已经是局促不安。 “我真的要······” 清昙再次开口,想辞行,却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喊道:“北戎人打来了,北戎人打来了。” 许察察一把拉开门,原本睡着的三人也瞬间醒了。 外面正是值守的士卒,此时惊慌失措的道:“边境上又起了狼烟,一连起了三道狼烟!” 三道狼烟,大军压境! 这北戎是疯了不成? 估计这会在边境巡逻的人员已经是凶多吉少。 难道是因为金日闲受伤,北戎女王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此次机会,再次入侵? 除去巡逻的、死伤的,现在这里只有两百多人,用不了半个时辰,北戎的军队就能踏平小觅镇。 这要如何抵挡? 清昙也愣住了,看来他原先要告辞的想法,现在只能按下不说了。 林冕心中暗暗叫苦,这个北戎的反应也太过迅速。 为什么会这么快行动? 觅城大营的援军还在路上,不知道何时能到,就算是到了,也会是一场恶战,已经消声五年的战争,又要再起吗? 这往日里熙熙攘攘的小觅镇,就要不复存在了吗? 林冕吩咐道:“快去敲鼓,召集所有人,百姓全部向澜州府转移,能走多少走多少,其他所有士卒,披甲持刀,与我前去迎敌!” 第87章 撤回 本就不大的小觅镇里,激烈的鼓声响起。 原先静谧的小镇渐渐人声鼎沸。 天还没有大亮,士卒们挨家挨户在通知,让百姓们紧急撤离。 各商户和百姓听到大军压境,顿时开始收拾金银细软,动作娴熟。 他们来此做生意,本来就是赚的风险钱,每天都是在做足跑路的准备,一旦得到消息,那可是跑的比兔子还快。 东方露出鱼肚白,原本热闹的小觅镇乱的就像一锅煮沸了的粥。 匆忙的行人带着大小包裹,有的驾车,有的骑驴,有的坐着牛车,还有些人只能靠自己两条腿。 大人的催促声、孩童的哭闹声、拿着东西叮叮当当的声音都交织在一起,将这个寒冷清晨显得更加冰冷。 昨天才过完上元节,昨晚的热闹仿佛已经变成遥远的记忆。 大家都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也一直在期盼这天不要到来,可是现在“那天”到了。 一些人站在镇口,望着这慌乱的人群,满脸悲伤,还来不及做么伤怀,自己随即也淹没在奔流的人群中。 \"造孽啊,这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要打仗呐\"牛车上,一个母亲抱着孩子,轻轻拍打着孩子的后背。 小孩子不过两三岁年纪,他也许就是在小觅镇出生。 \"别怕,我们很快就安全了。\"孩子的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小手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襟。他不明白,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家,去一个陌生的地方。 瞧着一窝蜂朝着镇外奔去的人们,惊慌使一行热泪从小男孩的眼中流出,滴落在母亲的手上。 察察站在屯兵大营的门口,冷冷的看着眼前这一幅充满人间气息的画面。 她真的是要被气死了,辛苦一天没合眼,正准备休息,北戎又大军压境。 北戎这是铁心要与大夏再发战争,怎么,五年前挨得打都忘记了?受的伤都养好了? “早知道这样,就该把那个该死的金日闲直接打死才好。”察察心里暗骂。 难道说,北戎是早就谋划好这一切? 昨天在边境线发生冲突时就应当阻止小觅镇的人撤回,他们疏忽了,或者说是没有想到北戎的反应如此迅速,根本不给他们时间。 敌军已经离小觅镇不足三十里了,如果再不撤退,一旦开战,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老百姓就只有等死的份儿。 可是,就算是现在他们向澜州府撤退,又能走多少路呢?小觅镇靠他们这两百多人,无异于螳臂当车。 林冕已经修整一番,带着剩下的人,准备出发。 现在孙柏元已死,林冕就是最高指挥官。 马楠请求跟着去,被林冕断然拒绝,马楠执意不肯留下,两人一路争执到门口。 林冕狠狠心,道:“你就算是去了又能做什么?” 马楠的眼中闪过一抹哀伤的神色,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腿。 马楠不是不知道自己的伤,但是他太想了,太想为小草复仇,太想亲手去砍下北戎人的头颅。 他的心中又是一阵剧痛。 可他也知道此次前去,九死一生,就算是正常人都不一定能回来,更何况他现在重伤在身,去了,也是拖累… 还需要别人照顾,林冕说的没错。 察察看了一眼林冕,柔声对马楠道:“马伍长,你就听林冕的,不要固执。” 林冕一愣,他在军中多年,旁人多是以职位称呼,已经好久没有人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了。 这个许察察,身上仿佛自带领导气息,她对着马楠虽是柔声说话,却让马楠无法辩驳。 林冕道:“你带着姑娘们也都撤退回去,不用在此。” 许察察没想到他能说出这句话,微微一愣,道:“既然已入军营,我们便是大夏的士卒,哪里有临阵脱逃的道理?” 林冕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他原以为,她会害怕,会退缩。 原来,都没有。 他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对察察道:“你们留在此地,我授你临时伍长之职,小觅镇屯兵大营交由你掌管,你记住你们无须正面迎敌,如果看到北戎人过来,赶紧跑,”说着凑近察察耳边,低语道:“如果来不及跑,你可以带她们去漫沙酒楼的地下通道,只要能拖到秦大将军来,你们就能活。” 说完又说了一句,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听到他说漫沙酒楼的地道,许察察眼中一惊。 是他,地道里那不见了的三个人,是林冕的手笔。 对于察察的表情,林冕很满意,他抿唇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转身上马。 “驾!”林冕一甩马鞭,向着镇外疾驰而去。 许察察想了很多人,唯独没有想过会是林冕。 她甚至都在想,会不会那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马楠,都没有想过会是林冕。 在她的眼里,林冕是一身正气、忠君爱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有太多的问题想问。 林冕带人走后,许察察就将所有女役集合起来。 还有三十八个人,还有伙房的老樊、医室的医官… 此时的小觅镇,寂静无声。 能走的都走了。 “姐妹们,”许察察道,“现在北戎蛮子就在离我们三十里在的地方,林军侯已经带人前去迎敌,现在我们要留在小觅镇,如果有现在退缩,想回家的,请自便!” 太阳渐渐升起。 她们从昨天晚上就知道情况不好,至于是怎么不好,也没有人告诉她们,很多人都是一晚上没有睡好,今天清晨又见小觅镇百姓都在匆忙后撤,心里便都知道了。 这次,恐怕是真的要直面战场。 除去小草、白芷,她们还有三十八人。 众人静悄悄的。 张小草的尸体,她们已经见到,那一箭穿透身体的威力,说不怕肯定是假的。 她们也见到了马楠的伤势,大半条命没了。 还见到了百姓撤退时的忧愁哭死… 她们还能撤吗? 她们还会撤吗? 撤去哪儿? 她们的身后,就是家乡,就是父母兄长姊妹幼弟,就是大夏的大好河山,就是一心难离的故土,还能撤吗?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许宋宋率先开口,她坚定的说。 “我也不走,我是江家女儿,不做逃兵!”江珍珠道。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紧随其后,道:“我们不走,就在这里。” 许察察点点头,心中暖暖的。 “为小草报仇!”有人高声喊着。 这句话像是水滴落在油锅里,瞬间沸腾,众人纷纷高喊着“为小草报仇!为小草报仇!为小草报仇!” 清昙靠在门边,看着眼前这一幕,鼻子酸酸的。 在世人的心里,这些女子应当是在香香软软的闺阁当中,做的也应当是抚琴绣花写诗煮酒这样的雅事,而不是在北风呼啸的边塞,穿着军服扛着环首刀,想着怎么样去保护家乡。 清昙由衷的佩服。 她们既然能够凛然说出“不退”,便是最美的。 想起救了自己一命的张小草,许察察鼻尖发酸。 这个孩子真的是太傻了,她这样的人怎么还会需要别人救? 她的命,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察察甚至都不敢想象,张小草拼尽全力跑出来的那一刻,到底在想什么? 察察将所有人分成了两组,一组在城楼上巡逻,另一组去找火把、石头等。 城门除了上好沉重的门栓,还堆了许多石头、木头,以此来增加阻力。 其他人都差不多走了,就连澜州府派驻在这里的长使和书吏也走了。 宋宋现在城楼上,感慨的道:“我从未发现,小觅镇的清晨如此美丽。” 太阳渐渐升起,照在皑皑白雪上,远处的树林像是画在巨幅画布上,错落有致,阳光似乎还给它们镶了一圈儿金边。 第88章 英气 江珍珠也望着远处的树林,语气轻松的道:“没想到我们能这么快穿上铁甲啊,来,你们瞧瞧,我穿上英气不英气?” 大夏以黑为尊,军服也是以黑色为主,辅以红色,穿鱼鳞甲,佩环首刀。 女役们通常都穿藤甲训练,今天第一次穿了铁甲。 鱼鳞甲闪着寒光,在阳光的照耀下直晃人眼。 众人知道江珍珠是想活跃活跃气氛,纷纷都哈哈笑起来。 天气变得这样快,昨天还是大雪纷飞,今日就变成了阳光灿烂,只是这寒冷,没有减少一丝一毫。 李云环夸赞道:“珍珠,还真别说,你穿上这鱼鳞甲,帅呆了,比男子还要帅气几分。” 江珍珠得意的挺起胸膛,环顾四周后,忽然又有点丧气,低声道:“如果小草还在,能穿上这铁甲,她该有多高兴啊。” 张小草曾经说过,自己好想骑着骏马,穿鱼鳞甲,手持环首刀,驰骋在边境,那该是多么英姿飒爽的一幅画面啊… 谁也没想到,她会成为所有女役中第一个牺牲的人。 许察察揉揉眼睛,像是风沙进了眼睛。 宋宋心里也是酸涩无比。 “察察,有人来了。”珍珠大声叫着。 众人回头,只见小觅镇内有几个人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的走到城门前。 这是要出去? 大家都在往澜州府方向跑,这些人怎么回事?出去就不怕遇到北戎人? 许察察仔细一看,是赵娘子带着瞎眼的婆婆,身后还跟着豆蔻。 宋宋也瞧见了,大惊失色,冲着她们大喊道:“你们怎么还没走?”说着便冲下城楼。 许察察也紧随其后。 赵娘子依旧是卖馄饨的一身打扮,瞎眼婆婆紧紧抓着她的胳膊。 宋宋焦急的问道:“军士们不是早都通知了全部撤离,你们怎么还没走?” 赵娘子知道她是心急,立即解释道:“我娘身体不好,我们这老的老,小的小,就算是走,也走不远的,所以干脆就不走了。” 宋宋听到她们不走了,一下子焦急起来,道:“不走了?你们可知道马上北戎人就要过来了,他们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你们留在这里,是要丢了性命的!” 豆蔻抱着一个蓝底白花的包袱,穿了厚厚的棉袄,跟在赵娘子身后,听到许宋宋这样说,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也知道北戎人凶残,你自己怎么不走,不要留在这里了,我们一起走。” 宋宋摇摇头,指指自己身上的军服,道:“我是大夏士卒,怎么能临阵脱逃?你们只是普通百姓,还不赶紧逃命去?” 赵娘子看了一眼自己的瞎眼婆婆,又看看豆蔻,摇摇头,道:“你们在这里,也要吃饭的,我别的不会,做饭可是麻利,我就留在这里伙房帮忙,豆蔻我会随身带着,你放心。” “赵娘子…”许宋宋还想再劝,却听豆蔻道:“就是,我就随着赵娘子,小姐,你不要劝我了,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要跟着你。” 小小年纪的豆蔻,此时一脸坚毅。 许宋宋无奈。 已有小草在前,她自然是希望豆蔻能够走得越远越好,她不想再次承受痛苦。 才十四岁的豆蔻,似乎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轻轻拉住宋宋的衣裳,仰起小脸,道:“小姐,你放心,无论以后发生什么,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与小姐无关,更何况,你能将我从许家带出,脱了我的奴籍,我心里的感激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小姐,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我愿意与你在一起。” 宋宋原本为了小草之事难以释怀,现在听了豆蔻的话,哪里还忍得住,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流下。 许察察知道她心里难受,便道:“赵娘子,你们既然不愿意走,那便去伙房帮着老樊,老太太就安置在大营,豆蔻,你去找马楠,他那边有事需要你帮忙。” 察察三言两语安顿完众人,又单独留下赵娘子。 “是你的主意?”许察察问道。 赵娘子看她一眼,有点局促,解释道:“是我们三个人的主意。” 许察察看一眼远方,叹口气,道:“既然如此,就留着,生死有命。你且记住,如果真的北戎人破了小觅镇,你就带着他们藏在地道,入口处就在病室的桌子下,记住了吗?” 赵娘子点头,又担忧的道:“是不是真的守不住了?这次的情况是不是比五年前还要严重?” 五年前的战争,那是何等的惨烈… 察察道:“我不知道…” 赵娘子又道:“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我将这边的情况已经发出去,信鸽今早飞出去了。” 察察唇边浮起一抹微笑,都这个时候了,也无须在意那么多,赵娘子既然发了那就发。 赵娘子见她微笑,暗自叹口气,原本她以为背着察察做这件事,会惹得许察察勃然大怒,只要她不在意就好。 赵娘子又道:“张小草的事我听说了,你别在意,就算是没有小草,你也会没事,千万不要记挂在心里。” 许察察点点头。 赵娘子去找老樊了。 不管怎么样,饭都是要吃的。 察察看着觅城大营的方向,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难道说秦初尧大将军没有接到消息?不可能呀… 信使不是已经出发了吗,就算是信使没到,那不间断放的狼烟也应当看到了。 到底这又是为何? 察察百思不得其解。 豆蔻找到正在暗自伤神的马楠,才知道许察察口中的事是什么事。 张小草还穿着那身军服,身前身后已经被北戎箭矢射破,下葬之前,需要换一身干净整齐的衣裳。 豆蔻看到张小草的样子,吃惊极了。 她们之前同在许府为奴,虽不在一个院里,倒也是见过面认识,许察察去许家之后,许老夫人又拨了草果过去伺候,两个人才渐渐熟络起来。 原来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现在是一具冰凉的尸体,躺在同样冰凉的地上。 “草果…” 豆蔻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眼泪模糊了。 按照马楠的吩咐,豆蔻去营房找了张小草的衣裳,眼下也没有别的衣服,只有军服,只能给她换上一套干净的军服,又用软帕将伤口仔细的擦了,头发也重新梳了。 张小草犹如睡着一般,静静躺着。 “小草,去了那边,好好投胎,下辈子不要这么辛苦。”马楠不顾自己浑身的伤痛,固执的陪在小草身边。 他一番话,让豆蔻落泪。 马楠心里的难过不知道该如何说,眼下又是北戎大军压境,个人的感情似乎都已经不再重要。 可是,小草只有他了,那些来不及开口的情谊,都随着小草的逝去,永远的开不了口了。 就在屯兵大营的后院,已经挖好了两个坑。 豆蔻见到白芷时,又吃了一惊。 宋宋告诉她张小草是为何死,但是并没有告诉她,白芷也已经死了。 她看着两个曾经的故人,现在都是冰冷的尸体,心里不禁为宋宋担忧起来。 几个人一起把张小草、豆蔻安葬好,现在也找不到棺木,只能就这样下葬,用插了木牌,写着她们的名字。 非常时期,一切从简。 马楠喃喃自语道:“小草,回去,回去,早点投胎轮回转世,一定要找个好人家啊…” 豆蔻的鼻子酸酸的。 赵娘子与马楠相识多年,在她的印象里,马楠从来都是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何曾这般落过泪? 老樊也目光深沉,孙柏元也死了… 阿查帮着一起将人抬下去,若不是察察叮嘱过留他一命,只怕阿查这会儿已经被他们几个打死了。 第89章 福气 赵娘子坐在炉子前,捡起手中的炭一点儿一点儿填进去,认真的烧着火。 老樊正在做面汤,大家清晨起来就开始忙碌,水米未进,现在做了面汤,直接送到城楼上去,就不用让大家再回来吃饭。 每个人都在努力的找事做,好让自己不去想接下来发生的事。 阿查蜷缩在墙角,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感觉。 老樊拿了大大的桶,将煮好的面汤舀进桶里,又仔细拿着布盖好,回过头去叫阿查,道:“喂,大个子,你过来,把这个给察察他们送过去。” 阿查睁开眼睛,一副懵懂的模样。 赵娘子道:“你可别装听不懂,来,你提着这个,快点。” 阿查不情不愿的走过去,道:“我也没吃,我也饿,我要吃饱了再去送饭。” 赵娘子将碗筷装在篮子里,毫不客气的怼道:“你个大男人,怎么就知道吃吃吃,我们的姑娘们都没吃,你还好意思吃,快点,提着桶跟我走,再耍滑头,我就去告诉察察。” 阿查听到察察的名字,变乖了,被赵娘子一顿呛声,倒也不回嘴了。 有件事是真的,按照北戎习俗来说,阿查就是许察察的奴隶,并且阿查自身也是承认,所以一旦提起察察,阿查自然是乖乖的。 赵娘子自知道他是北戎人后,便没给过他好脸色,恨不得上去打他一顿。 两人提着桶挎着篮子,一前一后出了门,朝着城楼走去。 姑娘们早已经是饥肠辘辘,见她们来送饭,忙不迭的轮换着来吃。 阿查四处张望,见都是女子,不禁好生奇怪,道:“你们大夏怎么都让女子守城门?你们男人呢?” 江珍珠听到他说话就来气,立即回怼道:“我们的男人去揍你们的男人了,怎么了,你不知道?” 赵娘子也不满的看了阿查一眼,道:“真不应该给你吃饭,你说说你有什么用,还得养着。” 赵娘子当着阿查的面,对察察道:“这个人一点儿用都没有,干脆杀了,就挂在咱们城楼上,也让那些北戎人看看,敢进犯大夏,就是这个下场!” 众女子拍手叫好。 阿查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摆手道:“我不吃饭了还不行吗?你们怎么动不动就要杀人?” 许察察看他一眼,淡淡的道:“你可别忘记了,我们有仇,要杀你这不是很正常吗?” 听到察察的话,阿查闭嘴了。 众女子顿时嚷嚷着要阿查血债血偿。 察察喝了一碗面汤,擦擦嘴,道:“先留着,还有用。” 阿查心中又感慨,今天又留下一条小命,他就像一只待宰的猪,命运掌握在别人别人手里。 只是现在,还不能轻易杀了他,他是孙柏元通敌卖国最好的凭证。 许察察要留下他,为他们这些人留下一线生机。 江珍珠抬起手,冲着阿查比划了一下割脖子的动作,阴恻恻的朝他笑,吓得阿查连忙提着喝完的面汤桶跑了。 赵娘子对察察道:“你还记得漫沙酒楼那个小姑娘吗?她方才去了屯兵大营,说要来找你呢?” 小姑娘? 许察察疑惑的看着赵娘子,赵娘子连忙抬手比划一下,道:“你忘记了,就这个高,长的好看,在漫沙酒楼跳舞的那个小姑娘。” 玉香? 察察有些奇怪,道:“怎么了?她也没走?” 赵娘子点点头,道:“是呢,说要来找你,我让她等着,先来给你说一声儿。” 这个玉香,真的是,趁着这会儿大家都在跑,她怎么还不跑,如果能摆脱了乐籍,不也是好事一桩? 还是她胆子小,不敢,害怕被漫沙酒楼再抓回来? “你让她来见我,给她一套银甲,既然不想走,那就一起来守城楼。”许察察道。 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是何目的,大敌当前,竟然不躲不避。 赵娘子应了一声,收拾了众人吃完的碗筷,也回去了。 许察察现在城楼上,不仅秦大将军没消息,现在就连林冕,也没有消息了。 太阳逐渐当空。 城楼上巡逻的换了一队人。 这个城楼不大,两层楼的高度,两边是夯土制成的城墙,略微低于城楼,在城楼上可以看到小觅镇里的景象。 现在的小觅镇犹如一座空城,往日里最繁华的漫沙酒楼此时也是死一般寂静。 五年的时间形成一座小镇,说撤离竟然一上午的时间就撤离完毕。 在生死面前,其余都是小事。 当初建小觅镇时也是凑巧,这里原先只是通关之地,五年之前北戎与大夏签订互边协议之后,便倚靠着关隘建了小镇,两边都是山,根本不好走,如果想进大夏,小觅镇是最好的选择。 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传来,察察回头一看,来人正是玉香,此时穿着军服,披着银甲,戴着大帽子,看着也像是那么回事。 她见了察察,笑道:“你看我这身,怎么样?” 许察察正色道:“你既然不愿意走,那就随我们一起守着这城楼,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了。” 玉香毫不在意,大大咧咧挥着手中的环首刀,道:“这是马伍长给我的,他还指点了我一二,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死,我要活到一百岁。” 一边的江珍珠道:“哦呦,你这小姑娘厉害,怎么,你通仙儿啊,给我们也算算我们能活多少?” 玉香看她一眼,道:“这位姐姐,你的福气在后头,别着急,以后啊,定会有一个如意郎君,生十个八个孩子。” 江珍珠哈哈大笑,道:“我又不是老母猪,还十个八个孩子,你这娃娃真的是会说话,我得好好活着,看看我的福气在哪儿,到底是什么样的福气。” 察察道:“你虽然没经过训练,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你就跟着我们,多个人也好些。” 玉香点头,她哪里会知道察察心里的想法,只要察察点头同意她留下,她就很高兴。 玉香跟在江珍珠身后,学着珍珠走路,竟也走的一板一眼的。 远远的,有白雪飞扬,在太阳的照射下,腾起一阵阵雾气。 风里似乎还能听到马蹄声。 众人紧张起来,都抻着脖子看向远处。 “这是,来了?” 珍珠问道。 “觅城大营的人怎么还不来?”李云环问道,言语中颇有沮丧之意。 很快,众人便见到了让她们终生难忘的景象。 千军万马踏雪而来,马鸣声响彻天际。 北戎铁骑一路狂奔而来,领头的扛着一面明黄色的大旗,上面一个黑色的“戎”字,这是特意写给大夏看的。 北戎战士一身墨绿色军服,个个佩戴圆刀,气势汹汹的来到小觅镇外。 就在距离城楼一里地的地方,北戎大军停住了。 城楼上众人都在看着,心里的沮丧不禁又多了几分。 看看膀大腰圆的北戎战士,再看看她们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这根本就不是级别,众人不免有些泄气。 许察察定睛瞧了瞧,只见北戎人,那林冕呢?林冕带着的人呢? 他们去哪儿了? 还是说,都已经牺牲了?还是已经被俘? 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好结果。 许察察咬咬嘴唇,又回头看了一眼觅城大营的方向。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众女子看着眼前的北戎大军,心里一凉。 她们怎么守护小觅镇? 没希望的。 那些北戎战士站好队列,止步不前。 “他们怎么停下了?”江珍珠小声问道。 只见北戎中间的两队士卒齐齐向后退,出来一辆六匹马拉着的大车。 这大车挂着黄色的旗帜,整个车身呈暗红色,比一般的马车要大许多,车身上还雕着繁复的花纹,车夫赶着车走到队伍的前列。 周遭的北戎士卒一脸虔诚的看着这大车。 第90章 火球 “这是谁啊,这么大的架势。”江珍珠嘟囔道,“不会是他们女王来了?” “乖乖,这个车好大,和个小房子似的。”李云环道。 那大车稳稳停住,厚重的车帘掀开,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没有穿铠甲,穿着日常的衣服,外面罩着一个裘皮大氅。 许察察定睛一看,原来是昨天交过手的金日闲。 “这狗东西,整这么个大车吓人,真的是该死。”许察察道。 那金日闲脱了军服,整个人仿佛气质都变了,不再是一个军中校尉的军人模样,而是带着贵族气息,他的头发略带卷曲,鼻梁高耸,琥珀色的眼睛煞是好看。 “好美啊…” 玉香不由自主的道。 江珍珠捅捅她的胳膊,不满的道:“你干嘛呢,醒醒,这是现场,你对着自己的敌人说好美,他再美也是想把我们弄死的人,你夸他干啥。” 许察察暗自松口气。 金日闲的武艺比她还差的远,可是止不住人家带的兵多啊… 那金日闲从车里出来,远远的看着这小觅镇的城楼。 这么一个小小的小觅镇,自然是挡不住他的大军,可他心里也在暗暗思量,毕竟五年前,北戎是败军之将。 太过诡异了。 这么安静,对北戎骑兵的到来没有丝毫的防御措施。 这有点奇怪。 金日闲有所不知,这并不是大夏的谋略,而是真的没人了。 金日闲挥挥手,一名骑兵领命,策马来到小觅镇城楼下,朗声道:“奉我大戎英华嘉荣王子闲命,尔等即刻交出夏国旗帜,奉上人口簿册、田地登记,可饶尔等一死。” 这人不愧是传令官,一口大夏话说的不仅标准且声如洪钟,说完便又策马回去,站在金日闲身边。 “啊呸,什么烂地方,还敢自称大戎,哪儿大了?什么英华嘉荣,蛮夷之地还学这些词儿,真的是要笑死人了。” 江珍珠恨恨的道,骂归骂,人却很怂的藏起来。 她们全部都蹲在城墙下,不敢伸头。 那北戎铁弓的威力,她们是见识过的。 那金日闲正望着城楼,还是静悄悄的。 不会是没人?金日闲暗暗想着,随即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大夏怎么会冒这个险?难道就是在等他们进来,然后再来个瓮中捉鳖。 殊不知许察察也在暗暗观察,她看着金日闲站在车上一直往这里望着。 她甚至都能想象到金日闲的表情。 “察察,”江珍珠叫道,“咱们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我们该怎么办?” 许察察自然是知道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她不敢轻举妄动。 李云环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这么多人,一人一箭要把我们射成刺猬了,这可怎么办?江珍珠,我要是死了,你可得帮我把身上的箭都拔出来,我可不想去了阎王那里还是一个大刺猬啊,那也太丑了。” 玉香看了她一眼,认真的道:“这位姐姐,你不用担心啊,毕竟你现在的样子,也没有多好看。” “哎,你这个跳舞的死孩子,你知道个屁。”李云环伸手拧了玉香一把。 江珍珠道:“他们怎么停住不动了?” 察察道:“他们不敢往前走。” “不敢?” 察察点头,道:“他们肯定以为咱们的人都埋伏起来,就等着他们进来包饺子,所以他们不敢动。” 江珍珠道:“那也挺好,他们就在外面站着,只要不进来就行。” 许察察沉重的叹口气,道:“我出去与他们对峙,你们都藏好了,不要出来,实在不行就跑,知道吗?” 江珍珠拉住她的衣裳,急切的道:“你别出去啊,反正他们现在也不敢进来,你何必要去冒险。” 察察道:“他们不是傻子,再拖下去,就露馅了。” 旌旗猎猎。 金日闲渐渐没了耐心。 只见那小小的城楼上,出现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纤细的女子,身穿大夏军服,披着鱼鳞甲,手中拿着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 风将她帽子上的红缨吹起。 金日闲看清楚了,这个女子就是昨晚与他交手的那个人。 许察察站在城楼上,昂首挺胸,看着金日闲,轻蔑的道:“怎么,手下败将来了?是来讨打的?” 一句话让金日闲脸红了。 周围的北戎骑兵好奇的看着他。 昨晚他带队去追击,回去自然是不会说这么丢人的事,可是他肩膀受伤的事,大家都知道。 他身边的一个将军好奇的问道:“王子殿下,您真的是被这个女人打败了?” “没有,怎么可能!”金日闲连忙否认。 许察察继续道:“我劝你们赶紧回北戎去,不要作大死,我大夏的土地不是你们能染指的,立即撤退!” 最后四个字几乎是震破天际。 金日闲手一挥,打断了要出列的传令官,自己往前几步,道:“你这个女人真的是胡说八道,你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辱我大戎百姓,做出此等事,我们自然是要讨个公道,你们速速出城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 许察察轻轻一笑,道:“就凭你?” 江珍珠紧张的闭上眼睛,口中念叨着“我的祖宗啊,你可别激怒他啊,万一真的进来可怎么办?我们都得当鬼了·····” 金日闲在众人面前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张口道:“你别不知好歹,我现在就让你领教领教我大戎的厉害!” 许察察丝毫不惧,道:“来,你现在就来,试试看!” 她这话一出,金日闲反而冷静了,她这是在做什么?诱敌?肯定是这样,不然她怎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金日闲狡黠一笑,挥手让弓箭手朝着城楼射箭。 那用的不是普通的羽箭,箭头包了油布,浸满桐油,拿火折子点燃,就像是一颗一颗的燃烧火球。 许察察大惊,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卑鄙小人,真的是该死的玩意!” 金日闲根本就不理会察察的话,挥手放箭。 一颗一颗火球朝着小觅镇飞来。 那桐油燃性极好,落在地上立即能带着东西燃起来。 小觅镇瞬间陷入一片火海。 众人瑟缩在城楼后。 李云环一边抹眼泪一边道:“好吓人,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其他女子自然也是吓坏了,听到李云环说的想回家,也都一个个悲伤不已。 她们今日就算不是被打死,也要被烧死,现在就算是退,都不知道该往哪里退。 许察察咬紧牙关,手中提着长剑,灵巧的躲过射来的箭雨,跃下城楼。 江珍珠大喊道:“察察,回来啊······” 许察察手持长剑,站在城楼外,将射来的火球一点一点打落在地。 呼啸而来的火球将一个小小的人影包围。 一道青色人影也从城楼上跃下。 清昙站在察察身边,道:“太危险了,快回去。” 许察察看他一眼,道:“擒贼先擒王。” 清昙明白她的意思,但是现在北戎还在不停地射火球,两个人挥舞着长剑,却也不能将所有的火球扫落,仍有不少继续落在镇里。 小觅镇的火势渐渐大了。 江珍珠带着人用地上的白雪去灭火,收效甚微,看着漫天的火光,她的腿微微颤抖。 看着被烧起来的镇子,金日闲微微一笑,他此时明白了,根本就不是什么计谋,而是小觅镇空无一人,没有屯兵。 想到这里,金日闲不禁对眼前这个女子又添了几分敬佩。 能面对北戎大军而不惊慌,甚至还能骂他两句,一个女子竟能有如此勇气,真的是了不起。 射来的火球停了。 许察察脸上有些许擦伤,清昙身上的道袍被烧了一角,两人回头看一眼火光冲天的小觅镇,眼神中的不忍与悲悯蔓延开来。 第91章 城破 两人回过头,静静地看着眼前。 纵使知道自己无法阻挡,也要一试。 “大师兄,”许察察道,“你的救命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清昙淡然道:“不必。” 北戎骑兵列阵而上。 一时之间只听到马蹄声、呼喊声、叫嚷声,还有凛冽的北风。 小觅镇城破。 许察察最后的记忆,是清昙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那双一向温柔的眼睛,第一次有了心疼和担忧。 小觅镇的火,烧了一天。 金日闲满意极了,他终于可以向母亲证明自己。 许察察觉得自己全身都很痛。 全身痛,具体是哪儿好像也不知道。 这是在阎府?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气,怎么地府还要焚香? 许察察脑海中的记忆不断更迭。 有在面对北戎大军的时候,有与清昙一起在城楼前的时候,还有她们一群女子瑟缩在城墙下的时候,还有在那个废弃的烽燧里,那天的雪花极大,飘飘然落下的样子······ 其他人呢? 小觅镇应当不在了,她那天看到镇上最好的漫沙酒楼也被一把火烧了。 马楠、宋宋、珍珠、云环、钱如月、老樊、赵娘子······ 她们都在哪儿,还有张小草,是不是也在阎府? 为什么没看到他们? 小草,我来找你了。 察察只觉得一口痰卡在喉咙处,憋的她好难受。 她轻轻动动手指头,还好,自己的身子还是可以自己做主的,她想睁开眼睛,却觉得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像是梦魇一般。 漆黑一片。 有脚步声传来。 许察察侧起耳朵,努力听着。 来的人气息平稳,步履轻盈,应当是个高手。 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个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那人伸手轻轻在察察胳膊上摸了摸,许察察心中一动,立即起身捏住那人的胳膊,那人反应极快,立即向前一步将许察察按倒在床上。 许察察觉得自己身子僵硬,不然不会让人这么轻易就按倒。 “看来是好了,都能动手了。”一个浑厚的男声道。 许察察听到声音,欢喜极了,连忙道:“阿战阿战,你快放开我。” 她怎么现在连阿战都分辨不出来,看来不仅是赵娘子迟钝许多,就连她自己都变得迟钝。 崔战面色黝黑,身材健硕,脸上却是一副慈爱的神情,他松手放开察察,道:“你终于是醒了,你知道你躺了多少天?” 许察察还未答话,只听见门外又传来一阵声音。 许察察看了崔战一眼,崔战对她点点头。 察察立即从床上下来,跪倒在地。 很快,一个人出现在察察面前。 许察察垂着头,看到那人黑色的衣服下摆,脚上穿着一双精致的羊皮靴子,那人慢慢踱到察察面前,静静地站了一会儿。 感受到他的目光,许察察如芒在背。 那人抬脚走开,崔战连忙搬开椅子让他落座。 那人坐定,方才慢慢开口道:“其政闷闷,其民纯纯。其政察察,其民缺缺。你这个名字,起得好啊。” 那人说话声音甚是好听,温柔磁性,像是如沐春风。 许察察闻言却是惊出一声冷汗,这是在怪她?怎么语气这般温柔,让她好不习惯。 察察的头又往地上磕了一下,道:“回太子殿下,不敢。” 来人正是大夏太子,卫卿池。 听到她的回答,卫卿池哂笑一声,道:“不敢?什么不敢?还有你不敢做的事?抬起头来。” 许察察怯怯的抬起头。 坐在椅上的卫卿池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清霁月、眉目如画,他的母亲正是大夏皇后,当年被誉为“天下第一美”,卫卿池的容貌自然是生的好极了,他就静静的坐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心情舒畅。 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容貌只是卫卿池最不起眼的一个优点。 只见卫卿池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察察,瞧着她这副样子,卫卿池不禁对崔战道:“阿战,你瞧,这还是你认识的赵无虞么?许久不见,怎么变得这般上不得台面。” 许察察面上一赧,低声道:“我没有。” 崔战打着圆场,道:“她受了这么重的伤,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卫卿池看一眼崔战,又看一眼许察察,调侃道:“我倒是忘记了,你们俩关系最好。” 崔战面上一红。 “殿下恕罪,是无虞不懂事,让您费心了。”赵无虞连忙请罪。 许察察这个名字,已经不需要再用了。 卫卿池点点头,道:“是费了许多心思,还好能把你救回来,不然真的是白费心思。” 赵无虞想到小觅镇,连忙问道:“小觅镇怎么样了?” 崔战道:“一把火烧的精光,什么都没了。” 赵无虞怅然若失。 她环顾四周,这里的陈设倒是与觅城大营极为相似。 难道说······ 崔战道:“这里是觅城大营,秦大将军的营房,你昏迷的这些天,都是在这里。” 赵无虞大吃一惊,秦初尧的营房? 那秦初尧将军去哪了? “太子哥哥,你在吗?” 门外穿来一个女子的声音,话音刚落,就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来的女子一身红衣打扮,面容俊秀,唇边一对可爱的小梨涡,见了赵无虞,高兴的道:“师父,你醒了?” 赵无虞定睛一瞧,方才认出是大夏三公主卫与芙。 这一声“师父”,让赵无虞惶恐,忙道:“公主慎言。” 卫与芙认真的道:“你当得起这声师父,我的武艺都是你传授,不叫你师父叫你什么?” 赵无虞偷偷去看卫卿池的脸色。 卫与芙看到她在偷看自家兄长,便道:“太子哥哥,那红妆公主醒了,别人送去的饭她都不愿意吃,眼巴巴的等着你呢,你快去。” 卫卿池微微皱眉,道:“她有在闹什么脾气?” 卫与芙摇摇头,只道:“太子哥哥你快点去,那个红妆公主本来就弱柳扶风,再不吃饭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到雍都。” 卫卿池看一眼赵无虞,道:“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让无虞好好休息,有什么事过两天再说。” 卫与芙和崔战狠狠点头,恭恭敬敬的将卫卿池送走。 卫与芙待自家哥哥走后,立即将门紧紧关闭,一路小跑回来,拉着赵无虞的手,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啊,每天过来看你好几次,你都没醒,我都好担心啊。” 赵无虞心中感动极了,忙道:“多谢公主挂心······” 卫与芙挥挥手,道:“你怎么也与那些人一样,酸唧唧的,你不要同我客气,不然我就要生气了。” 说着装作生气的模样鼓着腮帮子。 卫与芙这次与太子一起去了阮国,前前后后差不多一年才回来,她为人心直口快,颇为豪爽。 赵无虞心中有很多疑问,忙让她们二人坐下,一一问来。 原来,就在小觅镇城破的那天,卫卿池和秦初尧都到了。 他们一起击退金日闲,将金日闲暂时赶出大夏,只是小觅镇已经全部成为一片焦土。 “我们早都放了狼烟,为什么秦大将军迟迟不来?”赵无虞好奇的问道。 崔战和卫与芙互相看了一眼,道:“因为觅城大营突发瘟疫,士卒们几乎全部都感染了瘟疫。” 赵无虞惊得“啊”了一声。 寒冷的冬季爆发瘟疫?这是什么事,怎么会这样。 崔战继续道:“还有更糟糕的,觅城大营囤放的药材,竟然是以次充好,根本没有药效,所以第一时间没有遏制住疫情,士卒们吃的药根本就没用,所以才耽误了时间。” 赵无虞静静听着,突然意识到,觅城大营囤放的药材?那不就是济世堂所提供的,这样说来是药材出了问题才延误了军情? 那济世堂? 赵无虞惊得站起身来。 第92章 罗衣 赵无虞道:“我在这里多少天了?” 卫与芙道:“十天。” 十天,这么久! 赵无虞连忙问道:“小觅镇剩下的人呢?许宋宋她们在哪里?” 卫与芙道:“当时我们到的时候,只有一部分人在地道里,还活着,其他人都已经…”说着摇了摇头。 赵无虞眼前一黑,强忍住悲痛道:“活下来的人,现在在哪里?” 卫与芙道:“就在这觅城大营,你先别着急,再休养几天,会见到她们的。”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心中一阵一阵剧痛,她捂着胸口,脸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 崔战连忙扶着她躺好,关切的道:“你看你,又着急,现在最主要是你的身体,你知道殿下想了多少办法,才让你醒来,再不醒,你就真的要去见阎王了。” 赵无虞嘴唇发白,虚弱极了。 说来也奇怪,从前她不是一个会为别人着想的人,也不是一个会在意别人的人,可是一年的时间里,有些东西一点一点的将她的心填满。 那是她从未感受到的。 “林冕…”赵无虞叫着。 崔战皱起眉头想了想,道:“可是那个被北戎俘虏了的军侯?据我所知,他现在应当还是活着,现在就等着谈判,也许还能回来。” 赵无虞闭上眼睛,她早就该知道的,林冕去的时候恐怕就想到了。 在林冕眼里,被俘还不如直接战死。 “还有大师兄…”赵无虞又道,她最后记得的画面,就是清昙焦急奔向她的样子,那张脸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卫与芙柔声道:“他也很好,你放心。你安心歇着,太子哥哥这几天都来看你,很是关心,你要赶紧好起来,不然,太子哥哥会很担心。” 赵无虞点头。 卫与芙先行走了。 赵无虞躺在床上,两眼直直的盯着屋顶,像极了躺在竹苑的时候。 崔战坐在她身边,看似无意的道:“红妆公主是阮国公主,太子殿下平了阮国,降国为郡,那阮郡公献了自己的女儿,便是那红妆公主,太子殿下特意允许保留公主称号,那公主身体羸弱,一路走来基本上都是在病中。” 赵无虞不经意的道:“一个被灭国的公主,太子殿下还能如此耐心,看来是动了真心。” 崔战看着她,半晌不说话。 他是不敢在背后议论卫卿池的。 赵无虞道:“你又成了没嘴的葫芦。我问你,济世堂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崔战道:“他们家的事,不小,现在人全在澜州府大牢,就等小觅镇这边战事一了,在处置。” 处置?全家,这意思是… “他们家还有一个女儿,就在军中,城破的那天她也在小觅镇,不知道还在不在?”赵无虞道。 崔战道:“这个要仔细查一下,这件事有澜州牧在负责,你可以问问他。” 赵无虞道:“袁牧之?” 崔战点头。 赵无虞心里虽然对许家恼怒,可如果一下子全家一个不剩,那也确实残忍了些,袁牧之对许家,那可是没有什么好感。 崔战瞧着她想的出神,伸出手在赵无虞面前晃了晃,道:“还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赵无虞道:“那袁牧之我见过。” “欺负你了?”崔战好奇的问道? 赵无虞道:“那倒不至于。” 崔战笑道:“那是了,你可不是随意让人欺负的。” “但是那人,”赵无虞犹豫一下,道:“我不喜欢,别人都说笑面虎笑面虎,可我觉得他不笑也是虎。” 崔战道:“那有什么,那是他不知道你的身份而已。” 赵无虞叹口气,道:“先敬罗衣后敬人,永远都是这样。” 分辨善恶人心太难,看外表身份多简单,干嘛在对错上下功夫。 再者,对错有什么影响吗?人都是有私心的,只要事不关己,那便可以高高挂起了。 “不要惆怅,认识你这么久,怎么突然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崔战道。 赵无虞看着他,认真的道:“阿战,你有没有面对过千军万马,那天我背后说小觅镇,眼前是北戎骑兵,我知道了什么叫做恐惧,不是害怕,是恐惧。” 那种气势,那种绝望,那种面对庞然大物的心惊,绝不是以往面临险境就能体验到的。 以前都是独来独往,都是自己倾尽全力就好,身后没有人,可是在小觅镇不同。 她的身后,还有无数人,还有大夏。 赵无虞自认不是一个胆小的人。 崔战将她温柔的抱在怀里,轻轻抚着后背,道:“都过去了,不用担心,太子殿下已经到了,你不用再想其他,安心养病。” 赵无虞无数次面临死亡,她都无所畏惧,唯独这一次,是恐惧和震惊。 人真的是太渺小了。 崔战抱着她,就像小时候一样,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儿。 也许赵无虞是属猫的,有九条命。 崔战道:“我知道你牵挂许家,找个合适的机会,去找找太子殿下,此事不难,仅在太子一念之间。还有,你写给我的信我看到了,那个大夫已经安置好了。” 赵无虞点头,道:“谢谢阿战。” 崔战宠溺的揉揉她的头发,道:“你我之间,无需说谢,是我不好,若不是你发出歌谣,我竟然都找不到你,是哥哥不好,让你受苦了。” 赵无虞转身抱住他,摇摇头,道:“此次我倒是觉得很好…” 卫与芙从赵无虞那里出来,也没去看那红妆公主,径直去了另一个营帐。 这里布置极为素净普通,一个大大的木桶放在正中,里面加满热水,此刻正冒着热气。 此外就是一张床,看样子铺的也不甚柔软,其他再无他物。 那木桶之中泡着一个人,双眼紧闭,嘴唇泛白,头发松散,身上穿一件薄薄的里衣,深褐色的药浴齐至胸口。 正是清昙。 在一旁侍候的两个小医士见到卫与芙,齐齐跪下磕头。 卫与芙摆摆手,让他们起来,低声道:“今天怎么样了。” 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医士道:“还是和昨天一样,师父说今天泡够一个时辰,然后再施针。” 卫与芙忧愁的看着清昙。 她记得那天看到清昙的样子,记得很清楚。 在小觅镇的漫天大火前,一个瘦削的身影手持长剑,眉目坚定,在千军万马中穿梭,无奈敌人太多,他一次又一次被人击倒在地,一次又一次顽强的站起来。 在北戎的千军万马间,格外惹眼。 与他站在一起的,正是她失踪了许久的小师父,赵无虞。 两个人拼尽自己的全力,却也挡不住小觅镇城破。 那逍遥的身姿,勇往无前的勇气,就像是一束灿烂的阳光,直直射进卫与芙的心里。 卫与芙忧伤的看着清昙。 这样风神俊秀的男子,千万要醒来啊。 卫与芙将手伸进药浴桶,温度比一般的洗澡水要高许多,她皱皱眉,问道:“这么烫,人能受得了吗?” 那小医士道:“我们是严格按照师父的要求来做的,不敢懈怠。” 卫与芙只得作罢。 她又在这里瞧了清昙一会儿,才走。 她与太子殿下一母同胞,自然也是美貌无双,从小便与其他伤春悲秋女子不同,不困于深宫,性格坚毅,与赵无虞一见如故,拜为师父,自己又确实是个能干的,竟然能在皇帝陛下那里另得青眼,此次出使阮国,特被皇帝陛下册为副使,随同太子出访。 也不曾想,阮国弹丸之地,竟然敢对大夏太子心存不轨,借着酒宴之机行刺,卫卿池一怒之下,直接让太子亲兵虎贲卫控制住皇帝,将阮国上上下下清洗一番。 前前后后在阮国呆了近十个月,这才启程回来,没想到一回来就在小觅镇遇到了北戎进犯。 第93章 生分 卫与芙今年已经十八了。 她的几位皇妹,早已婚配,比她小的六公主卫与薇已经有了孩子,她的婚事,一直压着。 她是嫡出公主,婚事自然是慎之又慎。 大夏朝廷里的青年才俊,没有一个能入她的眼。 唯独这一次,在小觅镇,看着清昙,她方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 看着眼前人,卫与芙忽然脸红了。 清昙此刻怎么会想到,有个公主正一脸花痴的看着他,心里想入非非。 赵无虞睡眠很不好。 她现在急需许宥制的续命丹,能不能续命不知道,最起码睡得香甜。 也不知道前线怎么样了,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她也已经两天没见到卫卿池了。 难道说,那个红妆公主一直不肯吃饭?还是一顿饭吃了两天都吃不完? 赵无虞暗戳戳的想。 她披着厚重的袍子,打开窗户。 是不是快要春天了? 她记得,清昙救她时,应当就是春天,翠竹青青,竹香凛冽。 她就在竹苑的床上,生生躺了三个多月,从春到夏。 想起自己这一年,不断的在受伤,不断的在流血,这一年受的伤抵得过以往三年,真的是倒霉呀… 赵无虞弯起嘴角,自嘲的笑笑。 等会到了雍都,一定要让大祭司给他去做做法事,驱驱妖魔鬼怪。 不然为什么一直受伤? 卫卿池看着她坐在床边,唇边挂着笑,不由得好奇道:“你这是魔怔了?大晚上不睡觉,对着月亮傻笑?” 赵无虞回头看到卫卿池,连忙跪下,道:“这么晚了,殿下怎么过来了?” 卫卿池脱下裘皮大氅,随意的坐在床上,道:“快起来,怎么现在见了我,这么有礼貌?”说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赵无虞坐下。 赵无虞顺从的坐在卫卿池身边,卫卿池看着她,笑道:“怎么了,突然与我如此生分?” 赵无虞看着这张从小到大都好看的脸,现在眼角也爬上了细纹,眼神中透着疲惫,只是望向她的眼神,还是含着笑意。 “男女授受不亲呀…” 赵无虞低声答道。 卫卿池看她一眼,像是不认识她一般,随即又拿手在她头上使劲儿揉揉了,嗔怪道:“你这小脑袋想什么,你都是我一手带大的,现在给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赵无虞脸一红,转过头去。 卫卿池往后躺了躺,让自己处于一个舒服的姿势,开口道:“这么多天,你辛苦了,我原本以为都要给你风光大葬,没想到这偏僻的澜州府竟然传出了童谣,我呀,还真的是害怕以后见不到你。” 赵无虞鼻子一酸,忍不住叫道:“池哥哥…” 就像小时候,跟在卫卿池身后,一声一声唤他一般。 卫卿池“嗯”了一声,道:“你也真的是胆子大,那孙柏元是堂堂国家偏将军,你竟然敢掐死他,还不让别人动手,你是生怕自己坐不踏实罪名?” 卫卿池嘴中说着她胆子大,但是语气亲昵,丝毫没做责怪的意思,赵无虞看着他,道:“这你都知道,那你肯定也知道孙柏元有多可恶,这样的人留在咱们大夏军中,就是败类,就是动摇军心的蠢货,这样的人多留一天,就是咱们治军不严!” 卫卿池道:“你说的也是没错,只是劳累我,又得去搜些罪证来,不然你是知道的,那些言官的嘴巴,可是最难堵。” 赵无虞不以为意,道:“这有何惧,哪个言官不服管束,我就去杀了他,再硬的舌头也比不过刀剑,他们不过是想占个以死进谏来青史留名,那就如了他们的意。” 卫卿池笑盈盈的看着她,道:“看你如今这模样啊,我越发觉得是我的错,不该从小教你打打杀杀,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 赵无虞道:“做大家闺秀做甚,没意思,就这样挺好。池哥哥说谁不好,我就替你杀了他。” “阿虞啊,这世上杀人并不是难事,可是杀了之后呢?总有杀不动的那一天,以后多想想别的解决办法,可不能动不动就杀来杀去的。”卫卿池道,“对了,那日与你在一起在小觅镇外的那个男子,一身道袍的那个人,是谁?” 赵无虞道:“那是上善观弟子,清昙,为人最是清明,道法高深,深的百姓爱戴。” 卫卿池看着她,也许赵无虞自己都得注意到,说起清昙的时候,她的眼底有笑意,嘴唇也不由自主的微笑。 “他一个道士,不好好的修道,跑去小觅镇做什么?”卫卿池问道。 赵无虞一愣,她记得她也问过清昙这个问题,可是现在她已经想不起来清昙是如何回答她。 清昙现在在哪里? 卫卿池又道:“前线的事情处理的差不多了,剩下就是要开始谈判,我想先把你送回澜州府,让与芙与你一起走,你们到了澜州府再等我。” 赵无虞道:“我们在这里也可以的,等事情结束了之后,一起回去。” 卫卿池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得淡然。 这次北戎做了十足的准备,现在秦大将军还在边境线浴血奋战,皇帝陛下下令让太子督军并觅城大营一切军务,先不必返回雍都。 每日从前线传来的军报都有三四封,卫卿池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不好。 所以,他想让卫与芙带着人先回澜州府。 “池哥哥…”赵无虞道。 卫卿池看着她,又见她欲言又止,忍不住道:“你可是想同我说许家的事?” “也是也不是。” 卫卿池道:“我授你太子亲兵虎贲卫骠骑将军之职,方便你行事,去了澜州府,把你想查的事查个水落石出,想收拾的人一并收拾了,省着我看着碍眼。” 赵无虞原先还在想自己要怎么开口去探问许家之事,没想到卫卿池已经看透她的想法,索性放手让她自己去查。 毕竟,赵无虞也曾是许家的女儿。 赵无虞心中一阵感激,还来得及说话,便又听到卫卿池又道:“你将崔战带着一起去,我不想再看到你受伤。” “池哥哥,真的不用,崔战不能离开你,你的安危最重要。”赵无虞道,觅城大营离前线这么近,卫卿池身为太子督军,没有什么比他的安危更重要。 卫卿池丝毫不在意,道:“我有这么多亲兵,崔战在不在这里都没关系,你们一起去,有他在你身边,我安心些。还有那个袁牧之,你如果看不过眼,证据留好,罢了就是,你在觅城大营的军籍,我会让人给你留着,依旧是许察察的名字,等这边战事结束,再把你的军籍调回雍都。” 听到卫卿池提到袁牧之,赵无虞心中暗骂崔战真的是个大嘴巴,怎么这样的事也给太子说。 卫卿池又仔细叮嘱几句,不让她在窗边坐着,好好养病,身体好点了就动身去澜州府,便起身走了。 原本就是睡不着,经过与卫卿池的聊天,赵无虞更睡不着了。 这样看来,战事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了结。 可是现在是冬天,北戎正是粮草匮乏的时候,如果现在没办法取胜,到了开春,天气慢慢转暖,北戎的粮草会更加充沛,到时候只怕会是更难。 难怪卫卿池的眉头越皱越紧,这个情况,他是清楚的。 赵无虞心里也不由得紧张起来。 卫卿池对她,无疑是做了最好的安排,还特意派了崔战随她一起去澜州府。 想到太子眼角边的皱纹,赵无虞心中一阵心疼。 卫卿池从小就是这样,老成持重,城府极深。 对于她消失的这一年遇到的事,卫卿池早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第94章 秘笈 赵无虞又度过了百无聊赖的三天,这三天只有崔战和卫与芙来看过她,她把房中的东西都翻遍了,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卫卿池这三天都没来。 医官倒是每天按时看她,每次号完脉脸色都不太好,却也不与她多说什么。 这里连个话本子都没有。 如果渝尔在这里,是不是有趣很多。 她正胡思乱想着,只见卫与芙进来了,身后似乎还跟着一个人。 “师父今天好点了吗?” 卫与芙问道。 赵无虞懒洋洋的道:“还好,就是无聊得紧,不如我们尽快启程去澜州府?” 卫与芙道:“我就知道你无聊,你看,我带谁来了?” 卫与芙说着将身后的人推出来。 只见那人一身粗布打扮,胳膊上挎着一个篮子,叫了赵无虞,兴奋的叫了出来。 “姑娘!” 听到这耳熟的声音,赵无虞突然意识到,竟然是赵娘子。 她连忙站起身,一把抓住赵娘子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来。 赵娘子上上下下将赵无虞打量一番,只见她身穿一袭白色衣裳,没有束头发,而是松散的披着,没有往日里穿军服的帅气模样,多了一些女子的柔弱之感。 “太好了,你没事。”赵娘子一把抱住赵无虞,口中不住的说着。 赵无虞感觉快被赵娘子勒死,连忙道:“你先放开我,我都快喘不上气了。” 赵娘子连忙撒手。 卫与芙在一旁抿嘴微笑,她真的是太了解赵无虞,想着她养病待着无聊,特意去找了找以前熟识的人回来陪她,她道:“这人送到,我就走了,你们俩慢慢叙旧。” 赵无虞真诚的道:“谢谢你,芙公主。” 卫与芙笑笑不说话,走了。 赵娘子见公主走了,脸上换了恭敬的模样,眼中流露出担忧关切的神情,比起之前更甚,心疼的道:“我真的是忧心极了,又不知道该去哪儿去打听消息,阁主,你真的没事?真的是感谢老天,感谢老天。” 说着眼中落下泪来。 赵无虞安慰的拍拍赵娘子的肩,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怎么还哭,以前也没发现你这么爱哭,这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馄饨娘子啊?” 赵娘子抹抹眼泪,笑道:“是了,你瞧我,光顾着哭了,我做了馄饨带来,还热着,你快点吃。” 她转身从带来的小篮子里拿出碗,碗上盖着一层细细的纱布防止汤汁洒落,赵娘子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一股香气扑鼻而来,一个个圆巧可爱的白胖馄饨泡在汤中,上面还撒了一些碧绿的芫荽,好看极了。 赵无虞惊讶的道:“这个季节,还能有芫荽?” 赵娘子道:“这个是趁着新鲜的时候采摘下来,放在地窖里存着,用的时候才拿出来,所以能放住,阁主,你快趁热吃。” 赵无虞拿起汤匙,舀了一个放进嘴里,道:“以后不必称阁主,你年长我几岁,以后就姐妹相称就好。” 赵娘子一愣,道:“阁主这是嫌弃我?我怎敢与阁主称姐妹?” 赵无虞知道她误会,连忙将口中的馄饨咽下,道:“你我同姓,姐妹相称方便行事而已,切勿多想。” 赵娘子忽然想到许察察并不是她的本名,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与她同姓,心里瞬间又开心起来,看着赵无虞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慈爱。 赵无虞风卷残云般将一碗馄饨吃完,意犹未尽的喝完最后一口汤,拍拍肚皮,道:“赵姐姐,你这手艺,要比雍都的飞云楼还要好,等咱们回了雍都,我一定得让你开个店,不为别的,就要人们都尝尝你这独一无二的手艺。” 听到赵无虞毫不吝啬的夸奖,赵娘子羞赧的笑笑。 她将吃完的碗筷收拾金带来的小篮子,往前凑了凑,在赵无虞耳边道:“玄又真经现在就在我手里,进门都要搜身,所以我没敢带来,只等有机会再来。” 赵无虞心中一动,玄有真经?不是说已经失传?怎么现在面世了? 赵娘子道:“这是一位南方的姐妹,说是从一座战国大墓里挖出来的,金银珠宝的都被人拿走了,就剩这一本残破不堪的书,还差点被点了炉子。” 赵无虞点点头,道:“不管真假,回头拿来给我看看。” 赵娘子点头说是。 如果是真的,那再好不过,如果是假的,也没什么损失。 关于玄又真经,赵无虞还是听师父幽兰道长提到过,里面记载着上古时期的精妙心法,如果练成,那她的武艺又要突飞猛进,就连白云深处练的白云剑法,据说也是从玄又真经中演化而来。 赵无虞道:“是芙公主去找的你?” “是,小觅镇城破之后,我们就跟着芙公主一起来了这里,我前先不知道你也在这里,直到芙公主去找人,说谁与你是旧识,我才知道。”赵娘子道。 卫与芙真的是一个细心的女子,与许宋宋颇为相似 赵无虞道:“还有谁在?” 赵娘子的眼神黯淡下去。 小觅镇一场大火,把原本繁华的小镇子烧为焦土,即使他们躲在地道里,都差点被浓烟熏到。 原本城楼上的人,没剩几个人了。 看着她的表情,赵无虞心里一阵惊慌,道:“宋宋呢?江珍珠,老樊,马楠,他们都在?还是已经?” 赵娘子道:“那个许家的大小姐,还活着,只是受伤很重,老樊就死在伙房里,还有樊婆,自己冲进去火海去找老樊,江珍珠我没认出来,还有马伍长,人还在,只是伤很重,医官说不知道还能不能撑过去,还有玉香,她还好,现在就同我在一起,还有北戎那个人也在。” 听完赵娘子的话,赵无虞只觉得自己胸口有一块巨石堵住,让她喘不上气。 “那个阿查,还好着吗?”赵无虞道,赵娘子点头,道:“说来也奇怪,这个人还是全须全尾的,一点儿都没伤着,他倒是个机灵的,见火势起来了,一步不离的跟着我,也躲进了地道里。” “哼,”赵无虞冷哼一声,想起都是这个看似憨厚的人引起来的祸事,恨不得立即将他打死。 “养着,说不定将来还有用。”赵无虞道。 赵娘子点头,道:“我听说,太子殿下也曾经召见过这个人。” 赵无虞道:“然后呢?” 赵娘子道:“不知道,太子殿下什么也没说,只是下令好好看管。” 赵无虞心中了然,这是等着自己去处理的意思。 卫卿池一向是这样,对她做的事不加干涉。 至于赵娘子方才没提到的人,应当都是不在了。 赵无虞将赵娘子送出门,恰巧遇到了前来送东西的小丫鬟。 那小丫鬟一身宫装打扮,看来是卫与芙身边的人,手中拿着一个托盘。 那小丫鬟对着赵无虞行了一礼,放下东西便走了。 赵无虞掀开盖着的绸布,是一个羊皮背心,还有一小的圆形陶瓷圆盒,另外还有一个白色的搪瓷盅。 羊皮背心和那个药盒,都是在觅城大营时,许宥给的,她醒来时不见这两件东西,以为是丢了,没想到是有人仔细收着了,现在给她拿过来。 最后是一个搪瓷盅里不是汤羹,是三颗桂圆般大小的药丸,搪瓷盅底下还压着一张纸条。 纸条上简单的写着八个字:每日一颗,温水化服。 是卫卿池的字迹。 虽然没有写清楚是什么,赵无虞却很心安。 她又打开那个白瓷盒子看了看,里面的药丸还是她记忆中的样子,没有什么变化。 这下好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就可以吃一粒。 第95章 炼狱 赵无虞这几天安心吃药,不仅吃了那三颗药丸,还吃了许宥给的续命丹,睡眠质量果然直线上升。 每天不睡觉的时候,她就把白云剑法的内功心法再次逐炼一遍,虽然说这个内功心法已经从小到大不知道练了多少遍,可这次从小觅镇回来以后,她对待万物的看法又有了改变,从而修炼内功心法时,也有了不一样的感悟。 在此之前,她是规规矩矩按照心法来修练而已,也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倒也是可以练成,按照剑谱的招式,一板一眼的去用。 可是这两天,赵无虞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内功有了提升。 她在练功时,心中总会有意无意想起小觅镇的那场大火,无数人的音容笑貌在那场大火中重叠,再加上服食了丹药,使自己原本一直停滞在第七层的内功心法竟然突破了第八层。 这倒是意外之喜。 赵无虞甚至觉得自己身体好多了,比之前在上善观时还要好,她让人准备了一套厚实的衣服,还有斗篷,穿好了准备出去。 她在这间屋子里有十来日,甚是烦闷,现在觉得身体好了,便想出去。 她想去找宋宋。 正在戴风帽,崔战来了,看她这样子,眉头皱了起来。 “你这个样子,还要出去?”崔战道。 赵无虞将风帽系紧,道:“我实在是憋得慌,刚好你来,带我去找个人。” 崔战道:“我可不敢带你去,回头太子殿下知道了,又说我跟着你胡闹。” 赵无虞瞪他一眼,道:“怎么就是胡闹,你肯定知道人在哪里?你不陪我去,是要我一个一个找吗?” 崔战无奈,道“可是你自己的身体…” 赵无虞道:“无碍。” 崔战道“那好,我带你去,只是你自己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多天,赵无虞第一次走出房门。 这里是觅城大营,却是最里面,她之前在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到这里来,现在才看清楚是什么样子。 一路过去,都有士卒站岗,这些人见了崔战,都立即低头垂眼,显然是认识。 崔战带着她穿过一大片空无的营房,便到了病区。 门口值岗的士卒均用白布包了口鼻,进去之前,崔战也递给赵无虞白布,示意她将自己的口鼻包住。 进了病区,赵无虞立即闻到了刺鼻的味道,空气中到处弥漫着药味儿,还夹杂着些许腐烂气息。 耳边充斥着人在疼痛时发出的哀嚎。 赵无虞抬眼一望,竟然见不到头,到处都是躺着的密密麻麻的人。 “现在疫情还没有完全遏制,这些人都是从前线回来的伤员,这里只是其中一个区。”崔战道。 赵无虞看了一眼脚边的人,是一个没了双腿的男子,身上还穿着军服,大腿根处裹着厚厚的纱布,现在还在不断往外渗血,往前走两步,是一个失去胳膊的人,躺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叫唤着,继续往前走,失去眼睛的、失去半个脑袋的、还有没了手脚的… 真的是一幅人间炼狱图。 穿白衣的医官和医士在人群中匆忙穿行。 这么多受伤的士卒,医官却不多。 崔战和赵无虞在人群中颇为显眼,有的人在他们走过时,口中喊着“将军…”,有的人甚至伸出手来想抓住他们的衣裳。 这一张张脸,一副副躯体,都是一个个年轻的灵魂,都是一个个大夏勇往无前的士卒。 赵无虞眼角逐渐湿润。 她一个一个找过去,没有一个人是认识的。 “阿战,我想找在小觅镇的女役,她们在哪儿?”赵无虞问道。 崔战回头吩咐自己的手下出去问问,没多时人回来了,直接把他们带出来,进了另一个病区。 这里的情况比起刚才那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儿。 在最西边的角落里,终于见到了女役。 不只是在小觅镇的女役们在这里,还有许多感染了瘟疫的女子,都在这里。 她们身上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虽然与方才那些断胳膊断腿的血淋淋画面不同,但是这里仿佛更没有生气。 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呜咽声。 赵无虞裹紧斗篷,挨个找过去,有几个面熟的,应当是一起从澜州府过来的女役,此时她们麻木的抬起头,看了一眼赵无虞,又有气无力的躺下了。 现在什么都不关心了。 没有什么比身体上的疼痛更让人难过。 她们已经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赵无虞心中暗道,这里就有这么多伤员,小觅镇的前线还不知道有多少,这都是家中的儿郎,就因为两国交战,丧失了多少人的性命,又有多少人没有全乎身子? 这到底是为什么? 赵无虞不禁又想起来孙柏元,真的是因为为自己遭遇不公,引敌进犯?可是北戎也不傻,怎么会一个偏将军的话,就将如此军国大事当作儿戏? 是不是孙柏元,杀的有点早了?应当仔细审问才对。 对了,还有沐白,他去哪儿了? 赵娘子也没提到沐白。 难道说,沐白与林冕一同被俘? 被俘或许是目前最好的结局,至少人还在。 可是,没有消息… 赵无虞觉得自己脑袋有点晕,怎么像是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楚。 赵无虞在人群中插缝走着,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 女役们的脸上都是灰扑扑的,说不清多少天没洗脸了,更别说什么胭脂口脂。 找了一遍,没有人。 赵无虞有点呆住了,许宋宋不在这里,难道说… 她转头问道:“都在这里了?” 崔战身后的人恭敬的回道:“秉将军,搜寻到的女役都在这里了,秦大将军带兵去小觅镇时,所有女役都是留在这里的,都没去。” 赵无虞的心僵住了,像是没办法呼吸一样,她愣愣的站在原地,四处看看这地上的无数个人。 没有她要找的那个人。 她还没有来得及去帮她找妹妹啊… 还没有好好的去问清楚所有的事,还没来得及去教训那帮没有心肝的人,还没来得及带她去雍都… 还有许多许多事,都还没来得及做。 就在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 “姐姐…” 赵无虞双目圆睁,转身寻找着声音的出处。 那道微弱的声音,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她睁大眼睛再次寻找。 “姐姐…”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赵无虞终于看到了,一个头发已经被烧焦,右边脸上全是烧伤的人正看着她,那双眼睛,正是宋宋。 赵无虞的眼泪一下掉落下来。 她扑在宋宋身上,小心翼翼的拨开盖在眼前的头发,只见许宋宋原本清秀的一张脸,早已经是灰头土脸,头发散发着焦炭气味,右脸上全是被火烧过的痕迹,眉毛已经全部不见了,脸上烧伤处隐隐流出黄色的脓水。 “宋宋!” 赵无虞抓住她的手,许宋宋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胳膊上也全是烧伤。 许宋宋看着她,眼睛变得亮晶晶,她颤抖着嘴唇,拉着赵无虞的手,道:“姐姐,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赵无虞擦擦眼泪,看着遍体鳞伤的宋宋,心里恨不得把金日闲凌迟。 她从病区带走了许宋宋,不顾崔战的反对,让许宋宋住进了自己住的营房。 “伤员这么多,你管不过来的。”崔战告诉她。 真的是一句残忍的实话。 是啊,这么多人,她就算把宋宋带到身边,其他人呢?那么多感染了怎么办?还有那么多烧伤的人,还有那些躯体受伤的人怎么办呢? 战争就是这样,没有赢家。 可是却一直存在,不曾消失。 第96章 幼稚 赵无虞悉心照顾着许宋宋,这期间卫卿池来过一次,见到床上躺着的许宋宋,连一丝惊讶的表情都没有,随意的问了名字,又与赵无虞说了几句闲话,便走了。 赵无虞心知肚明,自己在这里所做的任何事,卫卿池都会知道。 这应当不算是监视,属于什么??来自哥哥的关心和爱护? 卫与芙派了人日日送了药来,自己却不怎么来,也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许宋宋身上别的伤口还好,就是烧伤的伤口,现在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想用手去抓,有的已经结痂,有的还是腐肉未除,新肉未长,每次赵无虞给她涂药膏都不认细看,烧伤的伤口就像是一副鬼脸的画。 许宋宋每天晚上都睡不好,又怕出声惊扰赵无虞,每次都紧紧咬着自己的唇,不想发出声音。 第二天赵无虞发现她嘴上的血印,心里明白许宋宋所做为何,便道:“宋宋,你无需如此,当初我重伤之时,是你悉心照料,不然我也不会好的这么快,现在你的伤最重要,其他的都不用在意,有我在,你无需担心。” 许宋宋点点头。 她如今模样,哪里还有原本清秀可爱的模样,一想起小觅镇城楼上漫天飞舞的火球,那浓烟滚滚的大火,还有北戎铁骑的马鸣嘶吼,宋宋就忍不住颤抖。 那炼狱般的景象,不会再有了? 她还记得,那时还是许察察的赵无虞,义无反顾跳下城墙的样子,迎着漫天火球挥剑的勇气,让她看的热血沸腾,也是赵无虞,让大家团结起来,有了直面困境的勇气。 她还算幸运,没有在大火中丧生。 火中那些凄厉的喊叫声,仿佛来自地狱。 她眼睁睁看着李云环烧成小小的一团,听着原本凄厉的喊声逐渐消散。 一个又一个噩梦,将宋宋惊醒。 每次许宋宋从梦中惊醒,赵无虞便将她轻轻揽在怀里,耐心安抚着。 别说是宋宋,就是她自己,也已经深陷进小觅镇那场大火,久久不能忘怀。 “宋宋,其他人在哪里知道吗?珍珠,李云环,钱如月她们,都在哪儿?”赵无虞轻声问道。 许宋宋听到这些人的名字,开始流泪,道:“都死了,都死了,姐姐,你知道不知道我亲眼看着李云环在我面前烧成焦炭,我不知道珍珠在哪里,我找了她好久,但是就是找不到人·······” 赵无虞连忙道:“好了,宋宋,不说这些,你安心休息。” 她待许宋宋睡着,便出门了。 这里不用于她们在觅城大营时住的营帐,赵无虞来来回回绕了几圈才找到卫卿池的营帐。 门口守着的正是卫卿池的亲兵,见她来了也不通报,直接侧过身,微微颔首便让赵无虞进去了。 卫卿池的营帐不大,收拾的格外整洁,几案上的公文厚厚一摞,烛台上全是烛泪。 卫卿池手中执笔,正埋头写些什么,磨墨的小厮见到赵无虞,悄无声息的放下手中的墨锭,略施一礼,退了出去。 赵无虞伸手接过墨锭,继续仔细的磨着墨。 卫卿池眼睛都不抬,口中道:“你来了?” “嗯。” 卫卿池一边批文书,一边道:“怎么今天有时间过来看我?不是忙着照顾那个小姑娘?” 赵无虞手中一顿,心中暗自揣度如何回答,卫卿池这句话是在怪她还是埋怨还是心有不满? “怎么,你现在同我说话也和他们一样了吗?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用刻意去说一些我喜欢的话。” 像是看透了她的小动作,卫卿池又开口道。 赵无虞微微一笑,她怎么忘记了,卫卿池是最了解他的那个人,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透明的人。 何苦还要在他面前如此思虑? “我没有,我只是心里难受。”赵无虞道。 卫卿池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她,静静等她下句话。 赵无虞看他一眼,放下手中的墨锭,道:“我去了病区,看到了很多病人,还有许多女子,应当是在家中弹琴绣花的女子,现在却是一个个面目全非,这场战争意义何在?非打不可吗?” 卫卿池的眼中升起一道精光,他将赵无虞来回审视一番,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赵无虞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也跟着将自己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异常,她疑惑地看着卫卿池。 卫卿池轻轻一笑,道:“心软了?” 赵无虞不说话,卫卿池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道:“我真的是要在看看,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赵无虞。” 卫卿池指指案上的文书,道:“你可以自己去看一下,这些公文上都写着些什么,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幼稚的话?我的悉心栽培可不是让你变成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两国交好或是交战,岂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明白的,这里面掺杂着多少利益、多少谋略,难道你不知道?” 赵无虞心中一惊,立即道:“我只是······” 卫卿池打断她的话,道:“你只是看到了他们的病痛,看到她们受伤,所以你起了仁慈之心,阿虞啊,你可知道,没有能力和实力的仁慈,没有任何用的呀。” 赵无虞低下头,不语。 卫卿池真的是越来越像一个帝王。 见她沉默不语,卫卿池放松语气,道:“阿虞,你要知道,有的痛是痛一时,有的痛是要痛一世的,你不能有妇人之仁,你的眼睛应当放眼大夏,而不是眼前看到什么就是什么,你明白吗?” 赵无虞垂着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卫卿池又道:“阿虞,你就当做是你在执行我的任务就好了,这只是你众多任务中的一件而已,与往常并没有任何不同,这么多年,你经历过的各种事,战场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场景而已。你也是从尸山血海中厮杀过来的,心软于你而言,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赵无虞猛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卫卿池,她似乎是越来越看不清楚了,眼前的卫卿池越来越模糊····· 她还什么都没说,卫卿池却已经把她想说的话堵死,并且她现在认为,卫卿池说的没错,那自己是为什么来找他? 最开始的原因是什么,她被卫卿池一番话说的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而已,只是一个场景而已啊····· 是啊,她可是赵无虞啊,是一个冷心冷面的人,是一个能够拼尽全力去完成任务的人,是卫卿池从小培养的一把最锋利的宝剑······ 她怎么会心软呢? 看着赵无虞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卫卿池轻轻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阿虞,跟在我身后,一往无前的走,就和以前一样,不要有任何犹豫,一切有我在,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都支持你。” 赵无虞心中一暖,重重点头,道:“池哥哥,我相信你。” 卫卿池也对着她重重点头。 对于赵无虞,卫卿池的感情是极其复杂的,看着赵无虞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所以,他一定要赵无虞义无反顾的跟着自己走,一定要,千万不能让她生出别的心思。 那个小道士,还有那个许家的小姑娘,还有那个什么煮馄饨的娘子,这些人都是做了些什么?怎么短短时间就让赵无虞有了别样的想法? 卫卿池不知道的是,他察觉到了赵无虞的变化,同样的,赵无虞也察觉到了它的变化。 两个人,都没有明说而已。 赵无虞是来不及说,而卫卿池则是在逃避,他可不想让他的阿虞又多想。 第97章 女眷 澜州府大牢。 许老夫人头发凌乱,眼神呆滞,她的面容早已经没了原先的保养得宜,一双手干枯如树皮。 她抬眼看着窗外的月光,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在许家大宅的生活。 一个月前,如果有人告诉她,她要进澜州府的大牢,她会觉得那人是疯子,而现在她确确实实就在这里。 一只肥滚滚的老鼠沿着墙角跑过去。 年仅八岁的许密密尖叫一声,朝着自己母亲怀里钻去。 “叫什么叫!”许老夫人皱着眉道。 许廻的妻子王氏连忙抱住自己的小女儿,落在怀里,轻声安慰,同时不满的对自己的婆婆说道:“阿母,密密还小,见了这脏东西忍不住也是正常,您何必如此严厉?” 许晏晏也抱紧自己的妹妹。 王氏的心里,原本就是不舒服,自己的这个婆母,又不是一个省心的人。 大哥家的两个姑娘都已经出阁,就连许宥也去了雍都,二哥家的宋宋在觅城大营,都不用受这份罪,唯独她家的晏晏和密密,跟着大人受这份罪。 许家众人都是分开关押,分别是男眷、女眷以及下人们,这女眷里就只有许老夫人、许延的妻子李氏、许定的妻子钱氏,以及她和两个女儿。 这许密密今年才十一岁,正是天真烂漫的年纪,被困在这阴暗潮湿的小空间里,自然是不舒服,近来几天已经哭了好几场。 许老夫人年龄大,好静,听到孩子的哭声就忍不住发脾气,几次下来,李氏和王氏都颇有怨言。 这天已是入夜时分,虽然这牢里的稻草堆极不舒服,但是也抵挡不住人的倦意,几个人都已经是昏昏欲睡。 一阵脚步声传来,有狱卒疯狂的拍打着木门,让她们起床。 “都别睡了,快点起来,有贵人来了!”狱卒叫道。 许家一众女眷有些茫然,这个地方,还能有贵人来?难道是来看她们的? 那狱卒从腰间摸出细长的黄铜钥匙,打开门,自己走进来,将中间一片空地用脚来回擦了擦,又回头吩咐另一人去搬凳子。 许家女眷定定的看着眼前的狱卒。 这狱卒是个看人下菜的,自从她们进来,就没给过好脸色,现在见他点头哈腰、满面笑意,真的是变了一个人一般。 凳子在中间放好,那狱卒又伸出袖子殷勤的擦了擦灰尘,才弓着腰道:“请贵人移步。” 一个戴着风帽的人又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身量娇小的人,两人都裹得严严实实,前头的那人径直走到椅子上,坐了上去,身后那人冲着狱卒道:“你们都回避。” 那狱卒听了这话,微微一愣,这声音清脆娇柔,是个女子? 这么晚了,还来这里? 他也不敢多想,毕竟这世界上贵人多的很,他可不会自找没趣。 狱卒满面赔笑的出去,同时挥挥手让其他人也都走了。 许家众女眷好奇的看着眼前两人。 一个人端坐在椅上,看不清容貌,穿一身军服,手中拿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另一人站立在身边,取下头上的风帽,是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穿一身男装。 众女眷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些什么,那坐着的人取下了自己的风帽,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 “是你?”许延的夫人李氏最先认出人,惊喜的叫道。 “大胆!这位是太子亲兵虎贲军赵无虞将军,尔等不可无礼!” 跟随着赵无虞深夜来到澜州府大牢的,正是玉香。 许家众女眷闻言一惊,这个人,不就是许廷和岑氏认的女儿,许老夫人赐了名字,叫做许察察么?怎么现在是什么将军? 赵无虞整理一下自己的斗篷,淡淡开口道:“我还有一个名字,你们都很熟悉,许察察。” 众人听她言语中不像是问罪的样子,都欢喜起来,许老夫人也是两眼放光,毕竟眼前这人还是她名义上的孙女,现在既然当了这什么大将军,这里凶神恶煞的狱卒都要对她恭恭敬敬,那是不是救自己全家出去也是易如反掌? “是你呀,你见了祖母,怎么还不行礼?”许老夫人想当然的摆起了谱,不管这人叫什么名字,只要能把她们救出去自然就是好的。 赵无虞看她一眼,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许老夫人脸上有些不好看,她眼里的这个小辈,竟然丝毫不把她说的话放在眼里。 她正准备开口,却听赵无虞道:“祖母?我曾拜岑氏为母,如今岑氏都不在,又哪里来的祖母?你这老太太一张嘴就称是我祖母,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福气消受。” 此话一出,众人皆大气都不敢喘。 那许老夫人闹了一个好没脸,脸臊得通红。 玉香没忍住笑出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上赶着给别人当祖母的。” 赵无虞道:“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今日来,也不过是看在宋宋的面上,你们若是都给我原原本本坦白的说出来,我还可以考虑你们许家谁能活,若是还心存侥幸,给我装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们该知道,你们家犯的事儿罪同谋反,应当诛灭九族,别说就你们几个了,就是你们的亲人、岳家、媳家,还有你们那几个嫁出去的女儿,一个都跑不了。” 赵无虞说这话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说出来的内容却让人惊骇不已。 王氏抱着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儿,道:“赵…赵将军,我们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您这是让我们说什么。” 赵无虞道:“你肯定是不知道,有人知道,知道的人说就行,我耐心有限,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王氏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将目光投向自己的婆婆,一旁的大嫂李氏也不由自主的看向婆婆。 许老夫人见她们都看着自己,忍不住皱眉,道:“你们都看我做什么,我也是什么都不知道,这药材上的事情都是男人们在弄,你找错人了,不该来找我们,我们都是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 两位儿媳妇见她说话如此不中听,忍不住又回过头去看赵无虞,生怕惹恼了赵无虞,王氏陪着笑脸,冲着赵无虞道:“赵将军切莫生气,我阿母年纪大了,不是故意的,您别在意。” 赵无虞看她一眼,许廻对她不错,这王氏也是一个说话干脆利索之人,再者她来此也并不是为难人而来,只是没想到那许老夫人见了她,竟然还敢以祖母自居。 这是笃定她什么都不知道? “许三夫人,此事与你无关,你没做亏心事,你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许老夫人,先别说什么都不知道,我来问你,许二夫人岑氏是怎么死的?”赵无虞道。 许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原以为赵无虞来这里就是查药材的事,哪里想到她根本就没问这个,而是问了岑氏。 “她是生了孩子,气血两亏,身子骨儿弱成那样,纵使我许家有奇珍药材,也是难救啊!”许老夫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不知道是心痛没了儿媳妇,还是心痛那些吃掉的药材。 “哼。” 赵无虞冷哼一声,玉香道:“许老夫人好巧的一张嘴,你是把人当傻子哄?岑夫人生的孩子呢?在哪儿?” 许老夫人道:“那孩子丢了,这整个澜州府的人都知道,为了找人我们还洒出去不少银豆豆,你不信就去问。” 赵无虞见她这样子,心中明白,这个老太太是压根儿不会自己承认,让她不禁怒从心中来,怒道:“怎么王娘子和你说的不一样?王娘子的舌头怎么没的你不知道?” 第98章 一脚 听她提到王娘子,许老夫人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赵无虞继续道:“你不说,那就我来说!岑夫人大龄怀孕,想的是夫妻感情,而你呢?在她孕中就听信许念的胡说八道,说这孩子与许家相克,会影响许家运势,更让你害怕的是,这孩子会借你的寿,所以你害怕,你给岑夫人吃了许多不该吃的东西,岑氏千防万防,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婆母会有这样的心思?许廷是个眼里只有母亲的人,他发现了岑氏饮食不对,可你巧舌如簧,竟然让他相信是补药,许廷自己就是大夫,我不信他这么点药理都不通,我没说错,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眼神阴鸷,嘴角微微颤动。 李氏和王氏齐齐看向许老夫人,一脸的不可置信。 赵无虞继续道:“那孩子在胎里就损伤,所以生下来时,双目皆盲,可惜那岑氏还一直以为是自己的原因,生了这样一个孩子,内心愧疚不已,郁郁寡欢,可是你呢?你真的是恶毒啊,你竟然听信无稽之谈,说那孩子天生妖孽,与你许家不利,竟然能做出抛弃之事,还故意使粗使婆子闯进岑氏的房间,不经意将这消息告诉她,害的岑氏忧心忡忡,身子再也养不好,撒手西去!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你做的吗?怎么现在还能站在这里说不知道?” 想起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让她第一次体会到母亲的温情,也让她第一次将“母亲”这个形象具象化,就这样温柔的人,活生生被眼前这个歹毒的婆婆害死,原因竟然是那样的可笑。 许老夫人随着她说的话,眼睛越睁越大,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仿佛随时会倒下的样子。 赵无虞看着她,不屑的道:“我不是许廷,你的那些招术对我无用,若不是岑夫人和宋宋,你以为我会留着你的命让你活到现在?” 许老夫人瞪大眼睛,厉声道:“这是大夏的天下,我就不信你敢草菅人命,你是将军又怎么样,这是我许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来管。” 李氏和王氏连忙去扯她的衣裳,那许老夫人见有人来拦着,又开始撒泼,口中嚷嚷道:“怎么了,那岑氏是我许家的儿媳妇,死了就死了,她的郎君都没说什么,你在这里狗拿耗子,干你什么事?生了一个妖怪孩子,都还没找她算账,还好意思死了,真的是······” 后面的话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玉香上前一步一巴掌打在脸上。 许老夫人错愕的看着眼前的人。 李氏、王氏两人也吓了一跳,又想起方才许老夫人嘴里嚷嚷着的话,心中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原本拉着许老夫人的手也渐渐松了。 她能对岑氏那样,保不齐哪天也会这样对她们,两个儿媳妇瞬间心灰意冷,不再理会。 赵无虞道:“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是以为真的我不敢动你?”说着看了一眼四周,道:“你们许家女眷不止这些,最祸害的人没来可不行,玉香,去传我的令,把那刘典薄的夫人许家的姑奶奶许念,即刻下狱!” 玉香领命而去。 许老夫人听说要将许念带来,疯了似的往赵无虞身上扑,赵无虞也不惯着,抬起就是一脚,将那老太太踢倒在地,许老夫人何时受过这样的罪,被踹倒在地还想再爬起来,怎料身上实在是疼,只能躺在地上,破口大骂道:“你不许动我的念儿,她已经嫁出去,不是许家的人,为什么还要带她来?你这个贱人!她的女儿也嫁出去了,为什么只带我的女儿来?不许你动我的念念。” 李氏听到她提到自己的女儿,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忍不住,悲愤的道:“阿母,容容和安安也是你的孙女,你怎么能这样说?” 王氏抱着自己两个年幼的女儿,将孩子们的眼睛捂住。 许老夫人真的是猪油蒙了心,现在什么疯话都往外说。 赵无虞听到她在破口大骂自己贱人,忍不住对着许老夫人又是一脚,这一脚直直踹在脸上,许老夫人一时没了声音。 李氏、王氏扭过脸去,不再看,她们原本就对婆母的偏心心知肚明,碍于大家庭的和睦,一直都是将委屈憋在心里,现在见许老夫人将自己的心里话都说出来,她们心中自然是不痛快。 更何况,许家现在这样,已让大家心情足够低落。 赵无虞冷冷的道:“你的女儿是人,别人的女儿不是人?你凭什么比别人高人一等?你的女儿许念是个什么好东西吗?当我不知道,她虽然嫁出去,可是娘家的大小事插手了多少?宋宋的婚事也是她保媒,结果呢?找个死人来婚配,你是良心被狗吃了?为了许念一句话,就能下手去害自己的儿媳妇,为了虚无缥缈的寿命,就能抛弃孩子,你的心里除了你自己和你那个恶毒的女儿,可曾有过许家?还大言不惭的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许家?” 许老夫人躺在地上,气的直翻白眼,却又无可奈何,两个儿媳妇就在身边,却没人愿意去搀扶一把。 赵无虞也不愿意在此多留,转身就要走,却被王氏怯生生的叫住了。 王氏带着两个女儿就磕在地上,言语哽咽,道:“赵将军,你行行好,许家所犯之事乃是重罪,这个我知道,可是我这两个女儿,着实太可怜,还请将军开恩,饶恕我的两个女儿,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王氏哭的满脸是泪,许宴宴和许密密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她们从许家大宅到这个地方已经一个月了,吃食自然是不如在家里,住的地方也是阴暗潮湿,她们想念家里。 在这里一个多月,每天有人按时送饭,其他的也不和她们多说一句,直到今天午夜,赵无虞到来。 许宴宴和许密密跟着母亲止不住的给赵无虞磕头。 两个孩子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 赵无虞心中叹口气,道:“你们无需着急,此事我一定会秉公处理。” 听到她这样说,王氏的眼神黯淡下来,她明白赵无虞说的是一句场面上的官话而已,心里已是一阵冰凉,强忍着悲痛,又给赵无虞磕了头。 赵无虞走出去说着喊来狱卒,让他把许老夫人提出去单独看管。 玉香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许念就被押来了。 许念估计是被从被窝里直接带过来的,身上还穿着里衣。 玉香也是会做事的,就让她外面随便披了一件斗篷,就将人带过来了。 第99章 衣裙 到达澜州府后,赵无虞并没有住进公廨,而是住进袁牧之的家。 袁牧之见到赵无虞,也是吃了一惊,他到现在都还记得白家迎亲时的场景,那个新娘子可不就是那新娘,许察察,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太子亲兵虎贲卫的将军? 容不得他细想,利落的便将最好的西厢院腾出来给他们住。 现在天气渐渐转暖,快到春分,那西厢院中种了不少桃花,过段时间桃花盛开,也能让人心情大好。 袁牧之知道,赵无虞心里是不舒服的,在澜州府遇到的大小事,他几乎都听说一些。 所以他凡事都是谨小慎微,生怕有什么又惹得赵无虞心情不爽。 袁牧之自己心中也是暗自纳闷,没听说过太子身边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啊! 赵无虞昨天去见了许家女眷,回来时已经是深夜,所以今日便多睡了一会儿。 赵娘子探头探脑的过来看了好几遍,那锦被里的人连姿势都没变过,可见赵无虞睡得有多香甜。 自去了小觅镇到现在,这是赵无虞睡得最好的一次。 她醒了,但是懒懒的不想动。 这么软这么舒服的大床,好久没有睡过了。 无论是竹苑的硬板床还是觅城大营的通铺,都让人睡着有一种随时要起床的感觉。 这个袁牧之,的确是会享受。 赵娘子又一次探出脑袋的时候,赵无虞叫住了她。 “你来来回回几趟,怎么又不进来?” 赵无虞道。 赵娘子听她这样说,连忙掀起帘子走进来,道:“我是怕打扰你,这么多天,好不容易睡个好觉,才不忍心叫醒你。” 赵无虞伸了伸懒腰,道:“我是早醒了,就是懒得不想动,有吃的吗?我想吃你做的馄饨,她们都吃了吗?” 赵娘子笑着道:“都吃过了,崔将军和宋宋,还有我和玉香、豆蔻,都吃过了,现在就剩你,我再去给你煮点馄饨,都是备好的,很快就能好。” 说着拿起一套衣裙递给赵无虞,道:“我去叫玉香过来伺候着。” 赵无虞连忙叫住她,指着衣服问道:“这是什么,哪儿来的?” 赵娘子道:“是袁州牧送的,不止衣服,还送了两个小丫鬟,还有各种吃食瓜果,都送了不少,还有鞋子,我看了,衣服鞋子都还是澜州府珍品阁的,造价不菲。” 赵无虞摆摆手,道:“拿走拿走,这裙子穿着怎么办事,不要,退回去给他,吃食瓜果倒是可以留下,我的衣裳你自己去买,买两套简洁的衣服,不要这样的,我可不爱这样打扮。” 赵娘子嗔怪道:“年纪轻轻的一个姑娘,长的也是这般貌美,怎么老是做男孩子打扮,这样子啊,什么时候才能有心上人。” 听到“貌美”两个字,赵无虞放声大笑,道:“赵娘子你若是没事,就去做馄饨,可不要再这般胡说八道了。” 赵娘子也笑笑,又想起来什么,道:“对了,刚才还忘记告诉你,那袁州牧一大早就来了,说是求见,见你还未起床,便走了。” 这个袁牧之,还真是识时务啊!怪不得能做到州牧。 赵无虞道:“不管他,你先去弄吃的来,我吃过了再去找他。” 赵娘子点点头。 许宋宋站在西厢院的桃花树下,静静地看着树上的花骨朵儿。 那一场鹅毛大雪仿佛都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其实想想不过是一个多月而已。 她还穿着厚厚的冬衣,身上的伤差不多都好了,只是那疤痕实在是难看,尤其是生在脸上的,怎么也遮不住。 还是赵娘子想了一个法子,巧手做了一个帽子,四面垂以白纱,出去的时候就带上,旁人只道是女子害羞不愿意以真面目示人,也不会有其他想法。 树上的桃花已经有一个小朵儿,用不了几天就会开了。 许宋宋痴痴地看着。 那细嫩的、看似柔弱的粉色,会开出美丽的花儿······ 在配上春日暖阳,该是多么美好啊······ 赵无虞站在她身后,看着她认真的在看桃花儿,过了会儿才开口叫道:“宋宋。” 许宋宋转过身,柔柔的叫道:“姐姐,你起来了。” 赵无虞道:“你怎么站在这里这么久,天气还寒,你的身体娇弱,赶紧进屋里去,不要再吹冷风。” 宋宋点点头,道:“姐姐,我听说你昨天去了大牢?” 赵无虞知道她想问什么,虽然对许家众人失望至极,但是无论怎么说那都是她的家人,尤其还有自己的父亲,现在全家整整齐齐的都被关押在澜州府大牢,说不担心那是假的。 赵无虞牵着宋宋的手,带她进屋,又让玉香沏茶,才慢慢告诉她。 只听赵无虞道:“我去见了许府的女眷,我怀疑这件事,与你祖母脱不了干系。” 许宋宋怅然若失,道:“祖母?又是她?” 自上次回去,她就对许老夫人彻底心寒,原以为许老夫人只是插手后宅之事,不会干涉济生堂的各种生意往来,难道说她真的是暗中在做一些不法勾当? 可是为什么? 这于情于理都让人无法理解啊。 论银钱,他们许家是整个澜州府数一数二的富户,论地位,她们许家是杏林圣手,颇受百姓爱戴,作为整个许家的大长辈,她是令无数人羡慕的许家祖母,就这些,难道还不够吗? 那还有什么呢? 赵无虞道:“现在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我已经让崔战传唤济世堂的所有掌柜,应该会有突破口,这药材之事,一向都是许大爷经手,我还要去见一见许大爷,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许宋宋道:“大伯为人做事光明磊落,军营药材供应关乎整个军情,大伯不可能会去做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赵无虞点头,道:“我也这样想,你别着急。那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宋宋茫然道:“去哪里?” 赵无虞道:“去澜州府大牢。” 许宋宋沉默了,许家男眷都在一起,那就意味着许廷也在那里。 可是现在她这个样子,又该怎么去见? 赵无虞看出她的担心,道:“宋宋,我觉得你应该去,在这澜州府,还有谁的医术有你们许家好?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雍都,现在先看一下,能治多少治多少。” 许宋宋心中纠结万分,最终艰难的点点头。 第100章 薄汗 袁牧之正准备吃午饭,却听人传赵将军在书房等他,连忙让下人端了水,仔仔细细洗干净水手,一路小跑到书房。 他一进书房,只见赵无虞正坐在他的书桌上,托着下巴看桌上的书籍,见他来了,抬起头,道:“州牧大人何事如此慌张?” 袁牧之一时语塞,心想我跑这么快不都是为了见你?面上还是微笑致意,道:“下官不知赵将军这会儿过来,有失远迎啊,还请恕罪。” 赵无虞朝边上的椅子努努嘴,示意他坐下,这一招反客为主,还让袁牧之颇为不习惯,平日里在他这里,都是他让别人坐,没想到今天,赵无虞这么主动。 这似乎是没把他当外人? 赵无虞道:“袁大人乃封疆大吏,品阶在我之上,何来恕罪一说,再说了,我住在袁大人府上,你也不需要远迎啊?” 袁牧之擦一把脸上的汗,这小姑娘,还真的是没把自己当外人。 “赵将军说笑。” 袁牧之道。 赵无虞看着他脸上堆的笑意,自己也笑了,道:“州牧大人,咱们又不是不认识,你何必这样?这正是饭点,也算是我不识趣,耽误了州牧大人吃饭。” 这看似调侃的话,却让袁牧之心中隐隐不安。 这赵无虞到底是何意?是借机敲打自己还是拉拢自己?还是别有所意? 他抬眼看看坐在椅上的女子,依旧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袁牧之干笑两声,道:“赵将军说笑了,怎么会?” 赵无虞知道他现在肯定在心里疯狂揣摩自己,她不甚在意,道:“袁大人先给我说说,药材的那个案子,现在查的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线索?” 袁牧之闻言,面上换了苦恼的样子,道:“赵将军,你也知道此事牵扯觅城大营,我查起来颇有不便,现在许家的人都关押在牢里,济世堂也已经查封,我初步审了一次,看起来就是济世堂为了多挣银钱,以次充好,昧着良心供应劣质药材,以至于没有控制住瘟疫,酿成大祸。” 听了袁牧之的话,赵无虞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随即道:“那依袁大人所见,此事应当如何?” 袁牧之知道她曾是许家养女,一时之间拿不准赵无虞的态度,含含糊糊的道:“此事太子殿下已经派了赵将军来,自然全权由将军负责,我也不敢妄下定论。” 赵无虞轻轻一笑。 这个袁牧之还真的是个老狐狸,说话滴水不漏。 他担心赵无虞顾念在许家的旧情,不敢说全力追责许家,又碍于赵无虞是太子殿下特使,不想让赵无虞知道他是念及太子而轻轻放下,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赵无虞真诚的道:“袁大人,我负责是我的事,现在我需要你告诉我,你的看法是什么,你做这澜州牧也有这年头,这澜州大大小小的事,也都瞒不过你,这济世堂在澜州也不是一时半会儿,怎么就今年能干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袁牧之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赵无虞道:“我原不知道袁大人是如此谨小慎微啊,对我都要藏着掖着?” 话已至此,袁牧之又怎么会听不出她的不满? 袁牧之忙道:“将军多心了,袁某不敢。” 赵无虞笑盈盈的道:“那你就说来我听听?” 袁牧之道:“此事据我了解,就是济世堂以次充好,眛下银钱,再无其他情况。” 赵无虞道:“那济世堂在澜州府就有三十几家分号,各县都有,你说这以次充好,那究竟是谁?这眛下的银钱去了哪儿?这济世堂最有话语权的是谁?是谁安排的事?谁下的令?” 赵无虞有些呆住了。 他根本就没查这件事,这件事实在是烫手山芋,无论怎么查,都落不到一点好。 着济世堂在澜州名望高,现在虽被查封,可百姓间的传言越传越厉害,甚至还有人在说,是他袁牧之为了白夫人而挟私报复,所以他也憋了一肚子气,只把许家众人关在牢里,一天一天的拖着日子,恰巧太子派了赵无虞前来,便立即推出去。 没想到赵无虞竟然如此直白的问了他,所以实在是糊弄不过去才轻飘飘的说了自己的看法,没想到赵无虞又问了这么一串儿问题。 袁牧之的额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赵无虞贴心的给他递上帕子,道:“这才初春,天气还冷,怎么袁大人还流汗呀,快擦擦。” 看着她这真诚又贴心的模样,袁牧之却没感觉到温暖,后背又是一阵凉飕飕的,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伸手去接帕子。 这个赵无虞,看着是人畜无害的单纯模样,可他知道,根本就不是这个样子,年纪轻轻就能跟在太子身边,还能受封将军,怎么可能会是善茬。 赵无虞见他不接自己的帕子,无奈的道:“袁大人对我戒心很重呀,你年纪比我大,叫你一声大哥也不为过,我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你何需如此?” 袁牧之连忙站起身,向前一步,伸出双手,恭恭敬敬的接过赵无虞手中的锦帕。 赵无虞瞧他全身僵硬的模样,忍不住轻笑,道:“袁大人,我又不吃人。我就是不明白,这济世堂,已经是澜州首富,银钱无数,他们会为了银钱去做这种事?我听闻这济世堂每年做善事,捐赠道观,做祈福法事,这都需要不少钱,如果真的是在意银钱,还不如这些事都省了,岂不是最好?怎么会让全家处在如此危险的地步?” 袁牧之道:“赵将军说的在理,我也认为许家的人目光不会这么短浅,他们能短短二十年变为澜州首富,必然是有过人之处,绝不是靠歪门邪道之法。” 赵无虞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袁牧之道:“济世堂从五年前就开始为觅城大营供应药材,一直都很好,就是今年出了这事,我认为,应当把送药材的经手人都聚在一起,狠狠审问,定能问出什么。” 赵无虞赞道:“袁大人果然思路清晰,难怪能得圣上信任,在这西北澜州镇守多年。” 袁牧之面上一赧,这个赵无虞,怎么这么喜欢夸人? 玉香进来,对赵无虞道:“姐姐,崔将军已经审完所有的药铺掌柜,请您现在去公廨呢。” 袁牧之看一眼赵无虞,他刚才说的,这个将军已经都安排完毕,那这赵无虞方才是逗他玩儿的? 还是说,故意做给他看? 赵无虞拍拍手,站起来,道:“既然如此,那袁大人,咱们一起去?” 袁牧之想拒绝都想不到理由,只得跟在身后一起走。 他越想越憋屈,自己好歹是一州之牧,怎么在这个小丫头面前,气势全无? 第101章 供词 澜州府大牢审讯室。 还没走近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儿。 赵无虞捂着鼻子皱皱眉,问玉香,道:“这是杀人了?” 玉香笑道:“哪能呢,崔将军可是最守规矩的,怎么会胡乱杀人,可能就是审讯的手段有点儿严厉罢了。” 几人刚进审讯室,就看到几个血糊糊的人躺在地上,木桩子上还绑了几个人,还剩下一些人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崔战一身黑衣,没穿大氅,坐在上首,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的人审讯。 那些人痛苦的哀嚎丝毫没影响崔战的心情,他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杯茶,再慢慢吹凉了喝。 崔战见赵无虞到了,挥挥大手,道:“都停下,把那些嚎叫的人嘴巴堵上,吵死了简直是,你是不知道,我这一上午净听杀猪了。” 赵无虞赶忙拱手行礼,道:“崔将军辛苦!可问出什么了?” 崔战将桌上的一沓纸推到她面前,道:“你自己看看,他们是吐了不少,小时候干的偷鸡摸狗的事都吐出来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你要的,你自己慢慢看,我要回去睡觉了。” 赵无虞夸奖道:“崔将军好手段,谢谢你了。” 看她这做作的夸奖,崔战无奈的瞥她一眼,带着人走了。 路过袁牧之身边时,崔战的目光特意在袁牧之脸上停顿一下,袁牧之见状,脸上堆满笑意,正准备打招呼,崔战已经走了。 袁牧之只觉得自己的笑容僵住了。 怎么了,雍都来的人都是这般高傲吗? 赵无虞在审讯室走了一圈儿,一边走一边摸着胸口,像是被吓到一般。 这三十多个济世堂的掌柜,平日里外面也都是一个个大爷般的人物,穿好的吃好的,一般老百姓见着了也都是笑容满面的称一声“爷”,谁曾想现在一个个的都被打的半死,好点的还能坐的住,不好的那就和条死狗没啥区别,瘫软在地上。 赵无虞一边走一边唉声叹气,时不时的还上手去戳戳那些掌柜的伤口,那些掌柜都被用麻布堵住伤口,被手指头一戳,想叫又叫不出来。 “唉,这阿战下手太重了,怎么能把这些掌柜的打成这样,袁大人你瞧瞧,真的是让人不忍心看啊!”赵无虞一副哀伤的模样,仿佛真的是在责怪崔战。 袁牧之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保持沉默。 “我战哥的手段,比起你们澜州府衙,如何呀?”赵无虞冷不丁的问道。 袁牧之再不好装鹌鹑,答道:“崔将军雷厉风行,我们自然是比不了,我们澜州府一向认真办差,不行刑讯逼供之事。” “哦?”赵无虞惊奇的看着他,道:“那这些刑具都是摆着看的?还是说袁大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阿战要动手,特意准备的?” 袁牧之此时好后悔自己多说那句话,又让这个女子找到了话里的漏洞。 “啊,这个,这个…”袁牧之急忙反驳,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赵无虞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袁大人是不是在我面前有些紧张啊,这是为什么?” 说着凑到袁牧之身边,冲着他咧嘴一笑,道:“是不是心虚了?” 袁牧之被她吓了一跳,连忙道:“没有没有,将军想多了。” 赵无虞笑笑,不说话,坐下方才崔战坐的椅子上,看似随心的翻着那些按了手印的供词。 赵无虞翻了一会儿,抬起头停下手,故作惊讶的道:“哎呀呀,怎么各位掌柜的还堵着嘴?玉香,快去,赶紧把堵嘴的东西拿了,让各位掌柜好好的喘口气。” 真的是演的好啊!怎么就没想起来我连午饭都没吃,就跟着你到处跑。 袁牧之暗自腹诽,面上却又不敢流露出一丝不满。 赵无虞看着众人,正色道:“各位掌柜的,对不住啊,崔将军做事是心急了一些,你们放心,我与他不一样的,不会打你们的。” 说着“嘻嘻”一笑,道:“你们答的好了,我就不打人,你们若是答的不好,那舌头就不要了,割了泡酒,反正也说不好话,索性以后就别说了。” 众人面色一滞。 走了一个魔头,又来了一个女魔头。 她说的没错,她不打人,的确是不打人。 袁牧之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对嘛,他们两个是一起的,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好人? 那些掌柜的欲哭无泪。 他们昨天半夜从自己家里被带走,来了以后先是一顿暴揍,然后就让说自己做过的做事,有几个嘴巴硬的,差点被打死。 他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受人尊敬,怎么会想到自己有被揍得这么惨的一天? “大人呐,我们到底是犯了什么错啊,还请大人明示呀…”一人哽咽着声音道,不知道是疼得还是吓得,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流。 赵无虞手指指那些口供,道:“你们不是自己都说出来了吗?还要我重复吗?那可不行,我可没那个功夫,你叫什么名字?哪个分号的?” “回大人的话,我是澜县安平坊济世堂的掌柜,小人叫周兴。”周兴一边说话,一边朝着赵无虞跪好。 赵无虞在一摞子供词中翻出来周兴的,道:“哎呀,是个懂事的,供词这么多啊,看来说了不少事儿啊,我来看看,都说了些什么。” 越看皱的眉头越深,赵无虞骂道:“这真的是说的什么玩意儿,你怎么不把你三岁尿床也写上?什么摘了杏儿偷了瓜,偷看隔壁大娘洗澡,勾搭守寡小媳妇儿,真的是浪费时间,难怪阿战要打你们,我看都是你们自己活该!玉香,去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了!” 玉香干脆利落的领命,抽出腰间的匕首。 那叫周兴的吓得连忙磕头,道:“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再给我一次机会。” 赵无虞翻着白眼看他,道:“给你机会有什么用,你净说些我不爱听的,唉…” 周兴磕头如捣蒜,疯狂的道:“我说我说,您爱听什么我就说什么。” 赵无虞邪邪一笑,道:“周兴,你的母亲出自澜县白氏,大约半年前闹得轰轰烈烈的白文德娶妻的事,你还知道?那死了的白文德正是你的舅家表弟,我还知道,你与白文德的相好有一腿,是不是?还有,你瞒着娘子在青云坊养了一个外室,这会儿腹中孩儿应该快三个月了,你的妻子乃是朱秀才的女儿,你一边喜欢被看添香夜读书,一边又舍不得杨柳细腰,我怎么看你这肥头大耳的模样,喜欢那墨香也都是装的,真的是。你说你怎么吃的,能吃这么胖?” 第102章 熟人 周兴惊呆了。 赵无虞说的这些事,他根本就没在供词里说过,那她是从哪儿知道的? 这件事,就连自己药铺的伙计都不知道啊! 看着周兴目瞪口呆,赵无虞很满意。 这个世界上的人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干的事没人会知道? 审讯室里的其他掌柜也都呆住了,看着周兴的表情,他们知道赵无虞说出来的这些事都是真的。 可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玉香看着众人瞠目结舌的模样,忍不住道:“看看你们一个两个的样子,怎么,很奇怪吗?你们其他人的事儿,还需要将军再说说?” 那些掌柜忙不迭的低下头。 周兴此刻无比懊恼,自己悄悄的装鹌鹑多好,非要觉得自己干净,跳出来卖惨,结果现在闹出个笑话。 赵无虞笑眯眯的看着众人,放缓语气,语重心长的道:“你们好好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对我说的,你们自己不说,那我可就要说了,到时候我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的了啊!” 她说这话时虽然是笑眯眯的模样,却让人心中惊惧不已。 谁知道她的手里还有什么东西? 众人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上前。 赵无虞倒也不急,坐在椅上气定神闲的看着他们。 倒是苦了袁牧之,方才准备的佳肴是一口没动,现在还要陪着赵无虞在这里,闻着这一股一股的血腥气味儿,他只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 审讯室里安安静静。 赵无虞的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梭巡,道:“怎么,人多不好意思?玉香,去给他们纸笔,不好意思说的,那就都给我写出来。” 玉香出去找纸笔,袁牧之连忙派自己的长史跟着去帮忙。 众掌柜暗暗松口气,用笔写出来总比当面说来的好点。 赵无虞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反正她是吃饱了才来的,她又不饿。 那些掌柜拿了纸笔,都开始埋头书写。 赵无虞也不坐着了,走下来看着他们写,一边看一边评价。 “哎呀,这位掌柜的,你这字不错啊······” “你好好写,画天书呢?我看不懂可不行啊。” “不错不错,你个王八蛋,就一个药铺掌柜能讨七个老婆,你是贪了主人家多少金豆豆?真的是个该死的啊!” 那人一听说“该死的”,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开始哭。 赵无虞瞪他一眼,道:“出息,哭什么哭?这不是还没死?没死就给我好好地写。” 三十多人压抑着自己的恐惧,开始一笔一划的写着。 袁牧之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又不好开口催,只能眼巴巴的坐着,怎奈肚子不争气,咕噜咕噜的叫了一声。 这声音在这审讯室,显得是那么不合时宜。 赵无虞抬起头,视线搜寻一圈,最终定格在袁牧之身上,吃惊地道:“州牧大人,这是饿了?” 不待袁牧之回答,赵无虞就对着玉香埋怨道:“我让你去请袁大人,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好歹让袁大人吃完饭再来呀。” 玉香“噗嗤”一笑,道:“姐姐吗,这你可别怪我啊,这我哪儿知道啊,这袁大人吃不吃饭的又不给我报告,是不是?大人?” 她们俩一唱一和的,让袁牧之羞红了脸。 赵无虞道:“袁大人,你快请自便,今日叫你来也是做个见证,太子殿下虽然是将此事交由我来办,可是才是州府长官,所以我也得请州牧大人坐镇啊!” 袁牧之“呵呵”一笑,道:“赵将军不必如此,无论如何,我定会全权配合赵将军。” 赵无虞满意的点点头,连忙催他去吃饭。 袁牧之真的是恨死这个丫头了,她就是故意的,绝对就是故意的。 赵无虞看着袁牧之的背影,又看看玉香,不动声色的笑了。 这个玉香,还真的是深的她的心。 玉香绝对不可能是晚香的妹子,晚香那样的女子,怎么会有如此七窍玲珑的妹妹?太不合常理了。 “哦,各位掌柜的,我刚才忘记说了,你们不仅可以写自己的,如果知道别人的事,也一样可以写啊,大家都别闲着,写快点啊!”赵无虞走累了,又回椅上坐着了。 那些掌柜都在奋笔疾书。 有几个挨打较重的,一边写一边轻声哼哼,又不敢太大声,想忍又忍不住的模样真的是太好笑。 陆陆续续有人举手示意自己写完了。 玉香走过去,一一收回他们写完的东西。 赵无虞一张一张看过了,心中暗暗叹气。 这些人依靠着济世堂,吸了多少血啊,现在许家遭难,他们倒是没事人一样,这是什么道理。 那些掌柜的,都用期盼的眼神看着赵无虞。 有的人甚至在想,是不是写完了就可以回家了。 有的人甚至已经忘记了,刚才这个女子还说要用她们的舌头泡酒呢。 毕竟这个看起来面目清秀的女子说话和气不是么。 外貌真的是可以骗人的。 赵无虞的眉头越皱越深,这些人可真没几个好人啊······ “唉······”她重重的叹口气,抬起头来看底下众人,道:“我原先还敬仰诸位掌柜的,认为你们悬壶济世、造福百姓,怎么现在一看,你们就是比起小苍负山上的土匪还有过之还无不及啊,我真的是看不下去啊。” 说着手指轻轻叩着桌子,良久才说出了七个人名字,被点到名字的人面上犹如死灰一般,身子止不住的颤抖。 “这七个留下,其他的人,全部关到狱里去。”赵无虞吩咐道。 玉香将剩下的人一个一个提溜出去。 这玉香看着小,劲儿却不小,那些大男人在她手里也像是小鸡仔一样。 赵无虞由衷的赞叹,这是天生来给她当帮手的。 玉香将人带走,审讯室里顿时空旷不少。 那七个人伤势都不重,想必是崔战在时吐了不少东西,所以没怎么挨打。 赵无虞将门关好,冲着七人道:“你们还是挺聪明啊,洋洋洒洒的写了这个多,看起来是认真用心,可是啊······” 说着又坐回椅上,玩味的看着下面众人,道:“可惜写的没有我想看的,我的耐心有限,你们今日只有五个人能从这里走出去,你们自己商量商量?可不要想着应付我。” 那七人再次面面相觑。 一人出声道:“大人啊,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生意人,您到底要我说些什么啊?” 赵无虞觉得这人的声音似乎是在哪里听到过,招招手让他走上前,定睛一瞧,果然是认识的人。 第103章 私设 这人正是许宥去觅城大营时带的满掌柜。 那时候天黑,满掌柜只顾得和许宋宋搭话,根本就没看清赵无虞的样貌,所以现在就算是赵无虞近在眼前,他也认不出来。 许宥带去的人,应当是自以为是心腹。 看着满掌柜看似忠厚的脸,赵无虞真想把他的扔进火海里烧一烧。 满掌柜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怎么会想到赵无虞现在心中恨不得弄死他,自认为是自己说的话让这位女将军动了恻隐之心,遂又壮着胆子,道:“这位将军,咱们大夏是有律法,我们到底所犯何事也应当由公廨审讯,可是到现在没人给咱们明说啊 ,那位将军上来就是一顿打,这不是私设公堂吗?”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都是纷纷你一句我一句的开始说话,说的无外乎就是不公平、不合理、动用私刑······ 赵无虞简直是要被气笑了。 她微微一笑,不说话。 底下的声音渐渐小了。 众人都聚在满掌柜周围,看得出来,这满掌柜就是这几人的带头大哥。 赵无虞见他们都停下来不再说话,不由得问道:“怎么了?继续说啊,我看看你们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象牙?” 满掌柜不满的看着她,道:“大人,您怎么能随意骂人?” 赵无虞拿起桌上的砚台,精准的砸向满掌柜,怒骂道:“骂你?我能骂你是你的福气,跟我讲大夏律法,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懂?当了几天药铺掌柜就觉得自己是读书人了?什么狗东西,是觉得自己的脖子够硬?我就是现在杀了你们,也是你们罪有应得,你们自己写的东西,想不认账?” 满掌柜争辩道:“我们是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我们犯了错,也是罪不至死啊。” “罪不至死?”赵无虞冷笑道:“那被你们联手做局的许家就该死?许家给你的月银都是别的药铺的两倍到三倍,结果就养出来你们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满掌柜气的满面通红,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赵无虞,道:“你你你,血口喷人你,你无中生有你·····” 赵无虞盯着他,道:“我告诉你,就在我踏进这间房子的时候,你在青云坊的安庆堂就被我的兵围了,你们怎么私底下掏空许家,怎么商量去挤兑许家,怎么以次充好,怎么勾结外人给许家扣一顶贻误军机的帽子,你还敢说我无中生有?满长会啊满长会,真的是白瞎了你这一张看似忠厚的脸!” 此话一出,所有人目瞪口呆。 满长会双目圆瞪,不可思议的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知道?” 赵无虞不屑的道:“我早都告诉过你们,你们自己不相信,还需要我再说的详细点儿?” 满长会的脸上此时已经没有了原先那副被冤枉的表情,眼神中透露出精明,他道:“你就算是知道了这些有什么用,这些都是猜测,不作数的。” 赵无虞冷眼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满长会周围的六人慌了神。 他们原先打定的主意就是乘着济世堂这艘大船,弄点银钱花花,谁知道满长会的野心这么大,竟然妄想取代之。 现在真的是要翻船了。 看着他们慌张的神色,满长会骂道:“你们的真的是目光短浅,有钱的时候一窝蜂的来找我,现在出事了就慌,怕什么,凡事讲究证据,说是我们做的,可有证据?” 看着他这义正言辞的模样,赵无虞也不再多说废话,直接扔给他一个名册。 满长会看到名册,面上一僵。 这是他最为隐秘的东西,上面详细记录着他在哪里收药材,供应的人是谁,每次有多少。 其他六人瞬间慌了,纷纷跪倒在地,止不住的对着赵无虞喊饶命。 满长会知道自己完了,瘫倒在地,完全没有了方才的气势。 赵无虞一直是看小丑做戏的样子看他们,她的手里该有的都有了,却还是像猫咪逗老鼠一般的戏耍他们。 看着底下哭作一团的人,赵无虞厌恶的皱皱眉,拍了拍面前的桌子,道:“你们少在我跟前鬼哭狼嚎的,都把嘴巴给我闭紧了。” 这些人怎么还有脸哭,若不是这次恰巧太子殿下在觅城大营,许家早就成了刀下亡魂。 许家上上下下的人又该去找谁哭。 赵无虞又将他们审视一遍,道:“你们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记住,我只是用你们的嘴巴去还原事情,并不代表我不知道。这件事牵扯甚多,就凭你们几个小鱼小虾,干不了这么大的事,是谁在背后给你出的主意?是谁让你能这么听话?” 满长会低垂着头,坐在地上不说话。 其他几人焦急地看着满长会,他们倒是想说,可是确实是不知道,每次都是满长会出去交接,从来没有带过他们见过那人,所以他们一直知道而已。 满长会抬起眼,看了一眼赵无虞。 赵无虞道:“怎么,还在掂量掂量我够不够分量?你别幼稚了,莫说你一个州府,就算是到了雍都,我也是丝毫不怕,要试试吗?” 赵无虞其实最不喜欢用身份去压人,可是这世上还真的是身份最好使。 虽是狐假虎威,但是最有用。 满长会虽然摸不清赵无虞的来路,但是他也知道,事已至此,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所有的一切都天衣无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跟在许延身边差不多有二十年,对许家人甚至了解,善良好心、医术高超、擅长经营,可是对下人缺乏严厉,心肠太软,凡事总是顾念一个“情”字,再加上一个糊涂的老夫人,还有一个喜欢插手家中事务的姑奶奶,怎会安宁? 这就导致许多人没有生出感激之情,反而一步步养大了胃口,以至于最后丧心病狂。 明明都是按照计划行事的,怎么会冒出来这个人? 并且看袁牧之对她的态度,也是甚为恭敬,这真的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只给你一个人说。”满长会道。 赵无虞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你没有和我谈条件的资格。” 满长会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道:“是许念。” 听到他的话,其余六人都有些吃惊。 这许念也是许家人啊,怎么会做这种事? 赵无虞脸上的表情没有惊动分毫,她略为惋惜的道:“都这会儿了,你还是不可能说,下一个是不是就要说白夫人?” 满长会震惊的看着赵无虞? 意思是,这两个人她早都知道? 今天真的是让他太震惊了。 他以往觉得自己在澜州府也算是消息灵通,现在才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算。 第104章 祸根 在审讯室待了一下午,赵无虞才出来,回来就把所有的衣服脱了,让赵娘子拿出去浆洗。 她坐在书桌前,想了又想,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这件事还是要告知太子,虽然她可以全权处理。 写完信出来,正遇到许宋宋。 宋宋带了风帽,正带着豆蔻穿过回廊,朝她这边来。 两人是约好了,晚上去大牢。 赵无虞快走几步,迎着宋宋,道:“我还正说要去找你,你就来了,我们现在就去。” 宋宋的面容隐在风帽下,道:“姐姐,现在就过去吗?” 赵无虞微微一愣,回身拉住她的手,道:“你跟着我走就是了,无须多想。” 赵无虞带着她,熟门熟路的从州牧府出来,就进了大牢。 男牢的牢头是个络腮胡子,前几日就听说州牧府来了一位贵客,到的当天夜里,就把女狱搅了一个天翻地覆,把许老夫人气的上气不接下气,他还一直没有见过面,没想到又是晚上,人来了。 现在见这人行行事带风,面目严峻,心里就在暗自猜想是不是那所谓的贵人,可这几人也没亮个腰牌,他也不好贸然开门。 总要尽职守责不是? 只是没想到,人人噤若寒蝉的贵人,怎么会是个女子? 那牢头见只有她们三人,站在原地,试探性的问道:“敢问几位是…” 赵无虞朗声道:“虎贲卫办差,开门。” 那牢头一听,麻溜的就去开了门。 “许家,带路。”赵无虞吩咐道。 络腮胡子老头快步在前头走着。 这男狱的人比女狱多了许多,一个两个都是百无聊赖,有几个穷凶极恶的,手上还带着镣铐。 有的人干脆趴在门上,咿呀咿呀的喊着。 许家人多,都关在一起。 那牢头掏出钥匙,将门打开,道:“贵人,您请。” 赵无虞看看周围的环境,皱了眉头。 那牢里关着的人,天天都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待着,了无生趣,现在见有人进来,都盯着看。 尤其发现,还是女人。 那些人的目光更是不怀好意。 “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许家三兄弟给我提过来。”赵无虞吩咐道。 在这里根本就没办法问话。 那牢头也是会来事,立即就让人把他们吃饭的屋子收拾出来,请赵无虞几人过去。 那屋子小极了,几个人差不多就站满了。 不多时,许家三兄弟就到了。 三人穿着囚衣,已经有点看不清原来的颜色,头发凌乱,不修边幅,胡须已经完全没有往日的精致,眼神木讷,动作机械,完全看不出是澜州府叱咤风云的济世堂东家。 这人呐,一旦没了精气神,就仿佛是没有了躯干,倒下去随时的事。 见他们进来,那牢头拉上门出去了。 赵无虞道:“三位许爷好,坐下说话。” 听到她的声音,三人猛地抬起头,看清面容后,都颇为激动。 “是你?察察?”许廻道,看一眼她身上的将军服饰,愣了一下,道:“你这是?” 赵无虞道:“许三爷不必在乎这个。我之前承蒙许家照顾,给了我新的名字,我叫赵无虞。” 许廻立即回过神,道:“见过赵将军,是我们以前照顾不周,还请…” 赵无虞知道他的想法,便打断他的话,道:“三爷何须客气,此次我奉太子之命,彻查觅城大营药材供应之事,顺便办一些私事。” 许延道:“将军,我许家绝不是那目光短浅之人,怎么会做出如此下贱之事,我们济世堂在澜州府赫赫有名,老少妇孺都是有口皆碑,我们常年久居边疆,怎么会不知道军国大事?万万不会在这上面去动歪心思的。” 这赵无虞,许延也是与她之前接触过,那时还曾叫过他“大伯”,现在两人身份转变,赵无虞自然是不会再会叫如此亲昵的称呼。 他虽然不知道赵无虞为何那时会来许家替嫁,但是据他观察,这个女子无论是胆识还是谋略,都非常人所能比。 赵无虞听完许延的话,点点头,道:“许大爷此话不假。我知道这事与你们三位都无关。” 此话一出,许家三兄弟眼中都有难掩的激动。 他们在这大狱里已经一个多月,家里所有人都进来了,济世堂所有生意全部暂停。 如果真的坐实了贻误军机,那别说银钱的事,就是他许家这上上下下几十口人的人头都不保,怎么能不折磨人。 赵无虞见他们兴奋的模样,又道:“这件事与你们三个无关,不代表说与你许家无关。” 许家三兄弟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们互相看了看,突然意识到什么,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 赵无虞道:“你们的家事,你们自己处理,我没有兴趣。虽然主谋不是你们,倒也是你们的家人,你们也不能全部都是无罪之身,更何况,这得是多大的胆子才敢这样做?” 许家三兄弟慢慢低下头,满脸悔恨。 赵无虞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许宥,对我有恩。”赵无虞又道:“你们家的其他人,我会酌情上报,最终要看太子殿下如何论断,许念、许老夫人按律当斩,至于你们…” 说着沉默了。 许廻焦急的道:“此事就是栽赃陷害,将军你一定是表明了与我们无关,我们都是冤枉的。” 许延与许廷也纷纷说着类似的话。 赵无虞看他们一眼,道:“你们济世堂满长会掌柜已经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此事是许念、白夫人幕后策划,他带着其他六人具体操作,惹下这滔天祸事,如果不是这次冬季爆发时疫,过个年这事也就过去了,偏偏就是这么巧。” 许延不敢相信的问道:“满掌柜?他?” 赵无虞看着他吃惊的样子,便知道他是真的对此事一无所知,便道:“是的。” 许延几乎站立不稳,要跌坐在地上,身边的许廻和许廷眼疾手快的拉住她。 不仅仅是满掌柜,还有其他六个分号的掌柜,还有自己的妹妹和母亲,还有那个原先千方百计想要结亲的白夫人。 许延的脸上写满了懊悔。 他身为许家新的掌门人,竟然没有任何的风险意识,不知道是因为自大还是心善,竟然都没有怀疑过自己身边的人,现在让自家亲人联合外人做局害了全家,他怎么能不恨? 怪谁呢?他原先一直知道二弟孝顺,不敢忤逆母亲心意,他自己又何尝不是?总是觉得母亲辛苦养大自己几人,心中感激不已,对待母亲哪怕是心中不满,也都不会说太重的话。 上次母亲做事太过,也只是在家中祠堂闭门思过十日而已啊! 赵无虞看看他的模样,知道他的心中是懊悔极了。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 也许正是他们无限制的孝顺,无形中一点一点增加了许老夫人内心对万事掌控的能力。 殊不知,祸根就是这样埋下了。 想到赵无虞刚才说的话,许延又抬起头,忍住悲伤,郑重的道:“赵将军,许延有请求,还请将军明示。” 第105章 吓人 赵无虞道:“许大爷有话请讲。” 许延眼里含着泪,踌躇不前,最终下定决心,道:“我许家知道此事事关大夏安危,也是我不够谨慎,治家不严、经营无方,才酿成今日之祸,深思过后,我决定拿出许家毕生财力,全部捐赠给觅城大营,聊慰为我大夏守边护民的好儿郎,还请赵将军成全!”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无不诧异。 许家乃是澜州府首富,家中银钱无数,这许延轻现在一句话就说要尽数捐出,怎能不让人吃惊? 许廷、许廻忍不住叫道:“大哥,三思啊!” 赵无虞也忍不住道:“许大爷,你不必如此,而且你也要知道,有的事就算使了钱也不一定有用的。” 许延冲自己两个弟弟摆摆手,看着赵无虞无比真诚的道:“赵将军误会了,我做此决定并非是为了逃脱处罚,因我许家之误,让多少大夏儿郎饱受病痛折磨,更因我许家之误,让北戎有进犯之机,且直接平了小觅镇,如果我再不做些什么,真的是寝食难安啊!赵将军,你放心,一码归一码,我纵然不会去想其他的,按照大夏律法,该怎么审理就怎么审理,该怎么判决就怎么判决!” 他这番话,说的属实是情真意切。 确实情况是这样,无论具体实施的是谁,终究是济世堂的人所为,他身为负责人,无论怎么样,总是脱不了干系的。 许廷、许廻听闻他的话,头渐渐低了下去。 赵无虞看着许延,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一些口是心非的痕迹。 她失望了。 许延的脸上,可以看到痛心、悲伤、气愤、懊恼,唯独没有虚伪。 他能主动说出这样的话,的确是出乎赵无虞的意料。 “许大爷,此事容我想想。”赵无虞道,“其他人的审讯结果都已经出来,其他人也要明天过审,我会尽快把你们的案卷材料报到雍都,尽快下定论。” 许延颤抖着身子,低声问道:“赵将军,是不是我们许家要诛连九族?” 赵无虞沉默了一下,回道:“我现在无法回答你,还是以雍都的文书为主。” 许延应了一声。 他们不是不知道,抄家、流放、为奴为妓,无论哪一个,他们都承受不起。 许廻想到自己的两个女儿,不由得放声大哭。 许廻的哭声让众人难受至极。 赵无虞叹口气,柔声道:“三位爷,你们还是先把明天过堂的事了了再说,这段时间,我在澜州府,有什么事可以告诉老牢头。” 许延忍住悲痛,点点头。 赵无虞又道:“三位爷,有件事还请你们帮忙。” 三人同时抬起头,看着赵无虞。 只见赵无虞向后招招手,两个女子向前走了几步。 众人这才发现,赵无虞竟不是自己一人前来。 那两人,一人带着风帽,进了屋也没摘掉,另一个是个小丫鬟。 许廷借着烛火,认出那小丫头是海棠苑的豆蔻,忍不住奇怪道:“豆蔻?你不是跟着宋宋去了觅城?怎么在这里?” 许廷忽然住了口,他疑惑的看着那个带着风帽的人,又看看豆蔻,似乎是猜出来了什么。 “宋宋?”许廷叫道。 许宋宋前面在角落里听到赵无虞和伯父许延的对话,深刻体会到伯父为了许氏家族的良苦用心,心中百般滋味,现在见父亲在叫自己的名字,忍不住泪如雨下。 许宋宋伸手取下风帽,哭着道:“阿父!” 许廷一见,果然是自己女儿,连忙一把抱住,搂在怀中哭泣不已。 许延和许廻也是,拥着宋宋,哭作一团。 他们在这里已经被关押一个多月,期间没有见过任何人家人,也没办法得到任何消息,现在见了宋宋,心中思绪涌上来,怎么能不哭泣。 许延心细,瞧着瞧着就发现了不对劲,又特意瞧了瞧宋宋的右脸,疑惑的道:“宋宋,你的脸…” 许廷连忙仔细瞧了瞧,只见许宋宋右边的脸上布满可怖的伤疤。 难怪进了屋也不愿意取掉风帽。 赵无虞道:“小觅镇城破那天,宋宋在城楼上,脸被火烧坏了。” “我的女儿啊…” 许廷一阵心疼,抱着宋宋又是哭。 赵无虞道:“我知道澜州医术最好的就是许家,我把宋宋带来了。” 许延也是泪流满面,不住的给赵无虞道谢。 赵无虞瞧着他们哭作一团,心中也是一阵难过,道:“你们叙叙旧,我在外头等着。” 说着出去,顺手拉上门。 那在外等着的牢头叫她出来,先是有些疑惑,探头朝她身后看了一眼,又紧跟着赵无虞的步伐出去了。 赵无虞裹紧身上的披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牢头,无意间问了一嘴,道:“你叫什么?” 那牢头似乎是没想到贵人能主动问自己的名字,连忙答道:“小人姓袁,贱名简之。” “简直?”赵无虞好奇的道,怎么会有人叫这个名字? 袁简之解释道:“不是简直,是简之。” 赵无虞道:“哦,看来是州牧大人的家人啊!” 袁简之羞赧的笑笑,道:“是远亲,一个辈儿。” 赵无虞抬眼看看四周,此时已经是夜深人静,除了牢里偶尔有点响动,其余都是鸦雀无声。 是啊,谁没事儿这么晚还在外面闲逛,没有路引的话遇上执勤巡卫可不是闹着玩儿。 月明稀星,赵无虞满腹心事。 也不知道觅城的战事如何了,如果那边撑不住,第一个波及的便是澜州府了。 已经有米商在私底下抬高米价,许多人暗中观望,在纠结到底是走还是留。 几天没有消息了。 袁简之见赵无虞静静的看着天,也不说话,自己便也不敢出声,站在赵无虞两步远的地方。 他也很好奇,那天女狱的人告诉他,来了一个女人,三言两语就将许家的老夫人气的破口大骂,最绝的是,半夜派人去把那澜县刘典簿的夫人许念,可怜那原先光鲜亮丽的刘夫人,披散着头发、衣衫不整的就被拖来了,一路上还开口大骂,直接就被那赵将军身边的小姑娘扇了几耳光,那许念立即静悄悄的。 还有那审讯室里的人,他们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那济世堂的掌柜们血肉模糊的样子确实是吓到他们。 这比起公廨的人,下手自然是狠的多。 袁简之不由得感慨,这就是权力的力量。 就算是袁牧之,身为澜州府州牧,也不会这样对待许家,可是这人,仅仅是个随从,就有这般胆量。 现在见了这令人闻风丧胆女将军,也不是三头六臂啊,看起来也是清清秀秀、温温柔柔啊,怎么会做出那么吓人的事? 第106章 贵人 赵无虞站了一会儿,转过头看着袁简之,询问道:“继续说呀,怎么不说话了。” 袁简之一愣,他生怕自己吵到赵无虞,所以恨不得呼吸都不出声音,现在又见她这样问,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我又不吃你,你慌什么,你说你和袁牧之是远亲,他那么大一个州牧,怎么才让你做才做这么一个小小的牢头?”赵无虞道。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常言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袁牧之已经是澜州府说一不二的人,给自己的亲戚安排个职务对他而言只是顺带的事情。 袁简之苦笑一下,道:“不瞒贵人说,我这人没啥水平,又不认得几个字,能有这样一份工作,按时发着月银,我已经是很知足了。” 赵无虞点点头,道:“你还是对自己认识的很清楚。” 有的人,总是喜欢去做一些白日梦,没有付出就想得到。 人的痛苦根源就是对自己看的不清,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睛。 袁简之道:“是我堂兄,就是袁大人告诉我的,这些大道理我哪儿懂得,袁大人说了,自己的能力配不上野心的时候就要安安稳稳的,不然总是会有灾祸伴着自己的,我现在觉得,他说的对极了。” 赵无虞有点意外,问道:“袁牧之这样说?” 她印象中的袁牧之可不是这般聪慧的人啊! 袁简之道:“是啊,我是很佩服他,他是我们袁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从小就是书呆子,不像我,拿着书就像是看天书,啥也不知道。” 说着笑笑。 这袁简之也在心里暗自提醒自己小心答话,毕竟这人可不是一般人,但是现在见她也没问什么要紧事,都是家里长短,心里的戒备渐渐放下了。 赵无虞也跟着他笑笑。 她一笑,袁简之又放心了一层。 这个人,也没有传的这么吓人啊,这不是挺好的,现在还在笑眯眯的同他说话呢。 “我听说,你们和那白府的夫人有亲?”赵无虞道。 袁简之愣了一下,有点疑惑的看着她。 赵无虞解释道:“就是那个前些日子要和许家结亲的白家,结果儿子死了的那家,是你们袁家的亲戚你不认识啊?” 赵无虞此时哪里还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女将军,就和街头巷尾嚼舌头的大妈一样,袁简之有些愣住了,看着她焦急催促的眼神,连忙道:“哦哦哦,你说那家,我知道的,那不是我们袁家的亲戚,没啥关系。” 赵无虞又是一愣,这又是怎么回事,那白夫人不就是仗着自己是州牧大人的亲人才如此飞扬跋扈? 现在怎么又说不是亲戚? 难道是男女之情? 袁简之看她眼中的狐疑神色,立即道:“贵人请听我一一道来,原先我阿兄还未发迹之时,那白夫人就是同村人,白家家境富庶,我阿兄有时就连束修都给不起,是白家小姐好心,一连替我阿兄给了好多年的束修,就连阿兄前去雍都参加科考,都是白家给的路费,没想到老天有眼,让我阿兄中了,这么多年政绩也不错,慢慢升了州牧。” 赵无虞简直是要叫起来了,只是同村?她不相信,继续问道:“你确定只是同村而已?” 袁简之怎么会知道赵无虞的吃惊,认真的回道:“是啊,只是同村人而已,我也是同村的,我们都是从小就认识啊。” 这个袁牧之,真的是这样吗? 赵无虞不禁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牢头,这人会不会是袁牧之安排在这里等着自己的?然后趁机告诉自己一些事? 不会的,如果袁牧之真的是可以做到这个地步,那这个人真的不是一般的恐怖了。 赵无虞道:“那你阿兄和这白夫人之间有没有其他的事,比如说爱慕之情什么的? 袁简之瞪大眼睛,这个贵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立即反驳道:“贵人,这话怎么说的,我阿兄是顶天立地、清清白白的人,不会去做这样的事,再说了,我家中阿嫂温柔贤惠,还有三个孩子,怎么会与其他人不清不楚的,贵人,你可不能这样说,这样会有损我阿兄的官声。”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赵无虞笑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干嘛这么紧张,你不是说自己大字不识吗?怎么现在还文绉绉的了。” 袁简之放松下来,道:“可不就是小的时候没有好好读书,现在后悔了,不忙的时候也喜欢翻翻书。” 赵无虞鼓励的笑笑。 袁简之似乎是怕赵无虞对自己阿兄印象不好,连忙又道:“贵人,我跟你说,我阿兄真的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为人做事光明磊落,做官爱民如子,就这两天,有不少从觅城前线回来的流民,他都让开城门迎了进来,有些受伤的还给瞧病,还有一些好像是士卒,伤的都不成样子了,他也没说不管,真的呢,贵人,我阿兄可不是什么丧良心的人。” 听了袁简之的话,赵无虞的心沉了下来。 现在已经有流民了,后面会越来越多,难道是前线失利?这可怎么办? 卫卿池还在觅城。 等等,袁简之说什么,士卒进了澜州府?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什么她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说有士卒进了澜州府?”赵无虞道。 袁简之见她一下变得很紧张,立即点点头。 赵无虞又道:“是自己来的还是官府送来的?” 袁简之摇头,道:“我不知道······” 赵无虞微微皱眉,喃喃自语道:“这不可能啊······” 士卒都在觅城大营啊,怎么会到澜州府? 袁简之听她喃喃自语说着不可能,忍不住道:“贵人,我可没有骗你,我家里现在就有一个呢,那人伤的重极了,腿也断了,胳膊也断了,半个脑袋都快没有了,什么也不知道,也不会说话。” 赵无虞心中一动,道:“可知道他叫什么?” 袁简之摇摇头,道:“送来的时候就不会说话,到现在也不会说话,看那模样,应当是和北戎蛮子打过仗的,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看不出颜色,随身的也没有啥信物。” 赵无虞暗自沉思一会儿,抬起头给他吩咐道:“一会儿带我去你家。” 袁简之有些不敢相信,这个贵人竟然要去他一个小小牢头的家,有些吃惊的看着赵无虞,结结巴巴的道:“贵人的意思是要去我的家?” 赵无虞道:“是。” 袁简之有些手足无措,看着他的样子,赵无虞解释道:“你不用担心,我就是去看看,还有,不要再叫贵人,我姓赵,叫我赵将军即可。” 袁简之连忙点头,他现在恨不得立即回家去,把他那个小家狠狠地收拾一番。 第107章 牵挂 听了袁简之方才的话,赵无虞忧心忡忡。 她一直在找马楠,可是一直没有找到。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马楠,那该有多好。 可是她又很害怕,听着袁简之的意思,那人已经是快不行了。 许宋宋带着豆蔻出来了,袁简之又将许家三兄弟带回牢里,赵无虞将许宋宋送回西厢院,便又跟着袁简之走了。 许宋宋有些担心,原本是想开口劝劝,但见赵无虞一脸严肃和焦急,便知道她定是有要事,也不再多说什么。 又是半夜时分。 赵无虞跟着马楠,整整穿过两个坊,又下了大路,走了好一会儿的小路,才到。 赵无虞脚步极快,且非常轻盈,袁简之虽说是带路,也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只有在拐弯处、路口,赵无虞才会停下脚等他。 这女将军,果然是厉害。 袁简之一边小跑一边想。 “赵将军,我家离得有点远,辛苦将军了,这边赁房便宜些…”袁简之道,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无虞打断。 赵无虞道:“无妨,你尽管带路。” 袁简之讪讪住了口,也不再说话。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就到了。 袁简之的家买这条街的最后一家,一个不大的院子,两扇小门。 袁简之伸手轻轻叩了门,院子里传来了人走路的声音,没多久就来到门前,一个温柔的女声问道:“可是当家的回来了?” 袁简之应了一声,里面便传来了拉门栓的声音,那女子打开门,原本是欢喜的脸上,见到赵无虞,微微一愣,又看向自己的当家人,满脸疑惑。 袁简之连忙给赵无虞介绍,道:“这是贱内。” 赵无虞微微点头,道:“带我去看那人。” 袁简之连忙走在前头带路,他家娘子连忙将门拴好,也跟着过去。 袁简之的家的确是小的可怜,总共两间屋子,院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杂物间,那人就安置在夫妻俩的卧房旁边。 赵无虞着急的进去,却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袁简之赶忙吩咐娘子去拿油灯。 这人身上除了血腥味儿,隐隐约约还有些腐肉的气息。 赵无虞的心在狂跳。 袁娘子拿了油灯,赵无虞一把接过,小心翼翼的凑近那人的脸。 那人脸上全是伤,能看出来袁娘子照顾的很好,头发有梳过的痕迹,脸上也是用了手帕擦拭。 看清那人的面容,赵无虞反而还平静下来。 是的,是马楠。 赵无虞静静的看着马楠,又想起张小草那个傻孩子,那个义无反顾为她出去挡羽箭的张小草。 赵无虞眼睛湿润了,嘴角却又弯弯的。 袁简之站在一旁,看着她眼中含泪却又是微笑的样子,摸不清到底是何用意,也不好走开,只能陪着。 赵无虞坐在床边,提着灯将马楠照了一遍,的确是惨不忍睹。 为什么当时在小觅镇没有找到马楠?他去了哪儿? 赵娘子他们在起火的时候就进了地道,为什么马楠没有去?她在做什么? 赵无虞转过脸对着袁简之,真诚的道:“袁牢头,你和你娘子做了一件好事,福生无量。” 袁简之原先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转头和自己娘子相视一笑。 赵无虞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一直在寻找他,没想到这么巧,在你们家,袁牢头,谢谢你了。” 袁简之连忙道:“将军客气了,这都是阿兄的主意,不仅是家,公廨里的人都分到了,只是确实没想到是将军您的朋友,他真的是受了太多了苦……” 赵无虞点头,略微沉思,便道:“我明天派人过来再看看,他就先放在你们家照顾着,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再挪动。” “好的,好的。”袁简之满口答应。 赵无虞又看一眼床上躺着的马楠,转身与袁简之夫妇俩告辞。 袁简之连忙追出去相送,却见不到人影了。 袁简之又再次感慨,这雍都来的贵人,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啊! 赵无虞从袁家回来时,许宋宋还没有睡,见她房中亮着灯,赵无虞便顺手敲了敲门。 许宋宋原本正在灯下全神贯注的想事,听到门响,便起来开门,见是赵无虞,放下心来,道:“姐姐,你回来了。” 赵无虞每次深夜出去,都让许宋宋担心不已,现在见她安然无恙的回来,心里自然是放心。 赵无虞点头,问道:“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你要早点休息,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许宋宋微微一笑,道:“偶尔一次没关系的,姐姐,我在看今日伯父给我开的药方。” 赵无虞拿起她手边的药方,瞄了几眼,又放回去,道:“这真的是一点儿都看不懂,也幸亏是有你懂这些。” 许宋宋微微颔首,道:“姐姐别的也很厉害啊。” 赵无虞打着哈欠,道:“你说的也对,我若是从小就学医术,现在也是毫不逊色。” “那是自然。”宋宋由衷的道。 赵无虞道:“宋宋,我找到马楠了,他现在就在这澜州府。” 许宋宋眼中一亮,欣喜的表情浮上脸颊,道:“这真的是太好了,马伍长还好吗?我们要不要接他过来一起住?” 她们从一开始去觅城,就是马楠前来带他们去,然后就是觅城大营,小觅镇,一路过走过来,马楠都是陪在他们左右,更何况又在边境线上共同经历了生死,这种出生入死的情谊,别人又怎么能体会到? 赵无虞道:“这件事我先考虑考虑,他现在伤势极重,我觉得不宜再次挪动,再者照顾他的人也是妥帖放心的,明日我派人先去看看。对了,你怎么样?大爷他们怎么说,这脸…” 许宋宋摸摸自己的脸颊,道:“伯父和我阿父都说,烧伤的太过厉害,就算是调养,也不一定能恢复如初,让我心里有个准备。” 容貌对女子而言,那是极为重要的,原本的清秀佳人要变要带着风帽才能出去的人,这真的是让人心痛。 “宋宋,你不要灰心,总会有办法的。”赵无虞安慰道。 许宋宋心里自然是还有些难过,可想到那小觅镇城破,许多人都被烧死、打死,这样想来,她都算是幸运,江珍珠去了哪儿也不知道,想想她们,宋宋觉得毁容也不是最悲惨的。 更何况,许家现在遭逢大难,她的心思一半都被这事牵挂住了,更没心情去想自己的容貌如何,没有容貌,无非就是婚嫁之事比较难而已? 宋宋反而开解赵无虞,道:“姐姐,你真的无需担心,我心里对此不甚在意,反而是我阿父他们的事,我心里牵挂的紧。” 赵无虞点点头,道:“此事就快有定论,稍安勿躁。” 姐妹俩又说了些体己话,赵无虞才回了自己房间。 玉香正倚在门边的小凳上睡得正香,听到脚步声,惊醒了,揉着眼睛道:“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第108章 落井 赵无虞好奇道:“你不去睡觉,守在我房前做什么?” 玉香揉着眼睛,带着困意道:“太子殿下的信使来了,我见你不在,便把他安顿在客房,他挺着急,说的是等你回来务必立即传他。” 赵无虞的困意立即散了,连忙让玉香去叫人,自己进了屋,脱了外头的斗篷,净了手,又将油灯芯子剪了剪,让灯更亮些,一边喝茶一边等着信使。 那信使来的很快,见了赵无虞先行了礼,又按规矩出示了卫卿池的信物,才对赵无虞道:“赵将军,卑职传太子殿下口谕,袁牧之,不可动,其他的一切由赵将军酌情处理,无需上报。” 赵无虞疑惑的道:“这是太子的意思?” 那信使点点头,道:“赵将军,殿下还说,前线战况胶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让您自己注意安全,还说…” 赵无虞道:“还说什么,你这信使,怎么吞吞吐吐的,有什么话就直说。” 信使挠挠头,不好意思的道:“太子殿下还说,他相信您,您无论想做什么都可以,让您放心,他在您身后永远支持您。” 赵无虞看着心事羞赧的表情,心里知道,他一定是误会了。 错误的认为太子殿下与她之间有儿女私情,所以才会觉得这话不好意思说出口。 这话,只是卫卿池不让她有后顾之忧而已。 卫卿池知道,现在的赵无虞比起以前,已经多了几分优柔寡断。 她“哈哈”一笑,道:“辛苦信使,快去休息。” 说着又喊玉香拿金豆豆过来,将一小包金豆豆塞进信使手中,道:“信使回去转告太子,我定会好好办差,请太子放心。” 见赵无虞出手就是一小包金豆豆,那信使先是错愕,后又了然,心里更是对赵无虞多了几分敬重,这赵将军出手就是大方。 是不是以后要入太子府?有没有可能是太子妃? 送走信使,赵无虞又没了睡意,躺在床上装辗转反侧。 卫卿池明着告诉他,不能动袁牧之?为什么?许家的事,就和袁牧之脱不了干系,那满长会也说了,就是袁牧之幕后策划,他具体实施,不管是白夫人还是许念,都只是棋子而已。 这是为何呢? 根据她写的报告,卫卿池应当同意他的做法啊,怎么会特意交代不准他动袁牧之? 难道说,太子殿下和袁牧之之间也有什么特殊的关联? 还有今日那袁简之的话,到底是真的假的? 难道说,她是被自己对袁牧之的固有印象骗了?从一开始,就认定袁牧之不是一个好人,可是现在,他恪尽职守、约束亲人,就连那嚣张的白夫人,都只是原来的赠助之恩而已,并无其他。 到底该怎么判断? 如果那袁简之是投其所好,故意设计,那马楠又该怎么解释?真的是有这么多巧合?还是她多心了?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无虞闭上眼睛,不再去想。 有了卫卿池的信,她不得不重新谋划一些事。 第二天一早,澜州府发出了一封去往雍都的报告。 济世堂这件事,不难查,可是背后的事,仿佛又不是那么简单。 现在这个情况,到此为止。 天气渐渐转暖,赵无虞一行已经在袁牧之家住了差不多十来日,她们还要等到雍都下发的文书,才算是了结了这事。 济世堂的牌子早已经被拆下,原来查封的所有药材、宅子、器物等等,赵无虞又让玉香带人清点一遍,造好名册备用。 整个澜州府莫不是议论纷纷,许多百姓感念济世堂以前的恩情,自发组织到济世堂前观望,还有些人特意去了大牢,想着去见见许家人,无奈好说歹说也进不去,只得把自己带的鸡蛋、糕饼什么的交给袁简之,一再嘱托要带给许家人。 赵无虞没想到这澜州府百姓对待济世堂还有如此感情。 她站在澜州府大狱门外,看了好一会儿。 平常人如果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已经是难得,更何况还能如此念旧情。 就连澜州府旁家药店,提起济世堂,现在也是摇头叹气,言谈之中颇为惋惜,更有兔死狐悲之意。 赵无虞看了一会儿,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玉香连忙跟上她,道:“怎么了,咱们不是要去狱里吗?怎么又不去了?” 赵无虞没回答她,快步往回走,忽又站住,道:“不去男狱,去女狱。” 她原本是想去见见许家三兄弟,可是看到大牢门前的景象,她忽然又打消了念头。 公文已经发出,此时的见与不见,也没有什么意义。 反而她想去看看许家诸位女眷如何。 澜州府大牢,女狱。 许老夫人和许念在一间房,其他女眷在一间房,这是赵无虞特意吩咐的。 女狱人不多,见她们进来,都抬起头来看。 牢头打开许老夫人的牢门,恭敬的赔着笑,道:“将军,我在外面等着哈。” 他给手下的狱卒使个眼色,那小狱卒麻利的将一张凳子摆在牢房中间,又退了出去。 玉香道:“这小狱卒,还挺有眼色,牢头,你这条件的不错。” 那牢头听了,也不说什么,弯着身子退了出去。 许老夫人和女儿见到赵无虞的到来,不由得警戒起来,两人原先懒懒的躺在地上,现在都坐起来,目不转睛的盯着赵无虞。 两人都是蓬头垢面,丝毫看不出是之前叱咤澜州府的人物。 许家其他女眷离得不远,都在朝这边望着。 赵无虞看着面前的两人,道:“别来无恙啊!两位夫人。” 那许念恶狠狠的看着赵无虞,口中却是什么话儿也不敢说,估计许老夫人早已经给她讲了赵无虞的可怕之处。 这个女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怕。 看着她的眼神,赵无虞道:“怎么,许家姑奶奶对我这么深的敌意?是有什么不满,要不要说出来给我听听?” 许念张嘴就想说话,却被许老夫人扯了一把,又悻悻的闭了嘴。 赵无虞轻轻一笑,道:“怎么,许家姑奶奶怎么不说话了,看来是学会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对不对?我猜猜,许念姑奶奶现在应该是在心里疯狂的骂着我,对不对?” 许念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理她。 赵无虞也不气恼,继续道:“我这人,做事一向光明磊落,你如果当着我的面骂我,我还要夸你为我的人生道路恩师,最看不起的就是那无耻小人,只敢在心里腹诽,没有一点儿担当,原本是君子,愣是把自己当成了小人,你说对不对?” 许念一听此话,哪里还忍得了,立即大叫道:“你神气什么?借着我们许家的光的时候怎么不说?你这个没大没小的东西,按辈分我是你姑姑,你在这里和我摆什么谱儿?你真的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家里人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当官老爷?还不把我们都放出去?当初就该让你嫁了白文德才好,由得了你在这里兴风作浪!” 第109章 肮脏 许老夫人拼命去拉许念,怎奈许念现在正在兴头上,又加上许老夫人年岁大了,自然是争不过许念,听着这一番疯言乱语,许老夫人的脸色越来越惨白。 不止是许老夫人,就连旁边的牢房的其他女眷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许念是疯了不成,都到了大牢怎么还能由着自己的疯劲儿来。 这赵无虞是袁牧之都不敢惹的,她竟然还能骂出这样的话。 赵无虞的脸上笑意渐浓,眼底却又深不可测的寒意,她还没发话,玉香站在一边不乐意了。 玉香上前一步,一把掐住许念的脖子,道:“我家阿姐是太子亲兵虎贲卫的将军,你是个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口出狂言,是不是的得了失心疯?” 许念被玉香掐在手里,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骂骂咧咧,玉香才不管那么多,直接上手就是几个耳光,将许念直接扇倒在地。 许念不可思议的摸着自己的脸,口中嚎叫一声,就要往玉香身上扑,却被许老夫人死死拉住。 许老夫人阴沉着脸,看着赵无虞。 赵无虞此时还是很羡慕许念的,作为家中唯一的女儿,从小就是千娇百宠的长大,无论什么事,身后有永远有人支持她,哪怕是现在,她的母亲还能将她护在身后。 可是,这也并不是能够去伤害别人的理由啊! 幸福不可以建立在践踏别人的基础上。 “玉香,”赵无虞叫住她,道:“别打了,你的手不疼么?” 玉香气愤的道:“我就是瞧不惯她那嚣张跋扈的样子,死不讲理的泼妇!泼妇!” 许念和她对骂,道:“你才是泼妇,泼妇!” 赵无虞拿出身上的匕首,扔在地上,道:“你先别急着骂人,有几个问题,我想问问你。” 许念恶狠狠的看着赵无虞,吐出一口口水,道:“我就不说,你能把我怎么样?” 玉香实在是忍不了,对着那许念就是一脚。 赵无虞被许念倒地栽个大跟头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道:“没事啊,你说不说对我而言都不重要,我就是闲的,想和你俩聊天啊!你和刘典簿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的还没有婚配, 两个小的还都不满十岁,对,你在这里是不是很牵挂他们?你那小女儿长得确实不错,粉雕玉啄可爱的很。” 许念的眼睛瞪得圆圆的,道:“你要做什么?你敢动我的孩子,我要和你拼命,我要杀了你!” 玉香简直是要被这个疯女人吵死了,虽然赵无虞嘱咐过她不要动手,她还是没忍住,又上前去打了许念几巴掌。 挨了打,许念老实多了。 但还是气的像只河豚,胸脯一鼓一鼓的。 赵无虞道:“我可是个好人,冤有头债有主,不会去欺负不懂事的孩子。来,你们现在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计划除掉岑氏的孩子的?” 济世堂的事情算是了了,但是岑氏的事情还没完。 许老夫人和许念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赵无虞貌似无奈的叹口气,道:“我好歹叫过岑氏母亲,她死的有多惨,我相信你们都是知道的,那个孩子,哦,她叫许宛宛,宛在水中央的宛宛,为什么会是那个样子,你们也很清楚,我也很清楚,怎么,都不愿意把自己内心的肮脏事翻出来啊,那需要我帮帮你们吗?” 许念今日虽然是挨了许多打,嘴巴却是一如既往的硬,她冷笑道:“你知道还要我们说?虚张声势罢了,谁会信你?这是我们许家的事,与你何干,你就是个外人,还真把自己当许家人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念念,”许老夫人低低喝住她,道:“别说了。” 这许老夫人可是心疼自己女儿,恨不得现在就把赵无虞和玉香碎尸万段。 赵无虞无所谓的道:“嗯,你说的也是对极了,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我走了。匕首留给你们,你们俩,只能活一个,谁能活,你们自己商量,我耐心有限,就给你们半个时辰。” 此话一出,面前的两个人惊呆了。 脸上的表情真的是精彩极了。 玉香佩服的看着赵无虞,道:“阿姐,还是你的手段高啊,打她打的我手好痛。” 赵无虞带着玉香走出牢门,坐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另一个牢房的许家女眷听到此话,也是大惊失色,她们小心翼翼的去看赵无虞的脸色,试图从她脸上找到“玩笑”的痕迹,可赵无虞依旧是一脸淡然模样,看不出喜怒哀乐。 许老夫人和许念互相看看,不屑道:“你不敢,大夏有律法,你不能私下处置我们,我要去雍都告你,你滥用私刑,你有罪!” 赵无虞依旧是淡淡的,看她们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玉香真的是要被气笑了,道:“你们还是操心操心自己,还去雍都?你能从这澜州府大牢出来自说,真的是不自量力,也就是我阿姐性子好,换做是我,我先把你们杀了泄愤。” 许老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难道说,这个赵无虞真的有这么大的能量?她们之前还在想着找人从中斡旋,怎料进来了之后根本就让人见她们,济世堂的三十六个掌柜也全部被收押,她们许家人更是整整齐齐的关在这里,就连找人,都不知道应该去找谁。 这个女将军,是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可是,二选一怎么选? 赵无虞又悠悠的叹口气,道:“许家姑奶奶啊,你再不快点做决定,刘典簿的小妾可就要进门了,那个小妾可是年仅十八,现在已经有了身孕,听说还是脾气不好,为人最是尖酸刻薄,你不为别的着想,也该为你那年幼的一双儿女想想啊,还有你那马上要议亲的大儿子,你不在,你想想他能娶到什么样的姑娘?” 提到自己的儿女,许念心中紧绷的弦瞬间断了。 她早都知道自己的郎君在外面养人,可她死守着就是不让进门,刘典簿对她早都是如陌生人一般,她不在家,那三个孩子还指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儿。 想到这里,许念立即向前一步,抓起赵无虞扔在地上的匕首,许老夫人被她吓了一跳,她实在是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会真的捡起这把匕首。 “念念,你要做什么?”许老夫人声音颤抖。 许念回头看着自己的母亲,带着哭腔,道:“阿母,我得赶紧回去啊,我的孩子们孩子还在家,你知道的,刘郎外面一直养着一个小妖精,我再不回去,我的孩子们就要被欺负死了啊······” 许老夫人看着女儿拿着匕首对着自己,心中一阵痛,道:“念念,我是阿母啊,你怎么能拿着匕首对着我,乖,快点放下。” 许念的眼泪已经流下来,她一边摇头一边道:“阿母,你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也活够了,你不是一向最疼我吗,为了我,你就留在这里。” 第110章 不动 听了许念的话,许老夫人只觉得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她一向最爱的、最贴心的女儿,现在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念念,我是阿母啊,你怎么了?不要上当,这个女人骗你。”许老夫人气愤的道,她双目紧紧盯着女儿,似乎唤回许念。 许念现在却是什么也听不进去,对着自己的母亲吼道:“我不管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回家,我得回去,我的孩儿们还在家,阿母,对不住你了。” 许老夫人吓得大惊失色,连忙躲向一边,道:“念念,你是疯了不成,快把刀收起来。” 许念依旧是充耳不闻,在她心中,对孩子的思念已经远远超过眼前的母亲。 许老夫人又气又急又怕,大叫道:“你这个蠢丫头,要不是听了你的话,我怎么会对岑氏下手,都怪你,本来没事,说什么那孩子克我,现在可怎么办?” 许念这会儿已经红了眼,道:“我的好阿母,你以为我不知道,不是你自己不喜欢岑氏吗,我说的没错啊,是有人给我说的,我也只是说给你听一听,谁知道你那么狠的心,竟然能对自己的孙女下手。” 许老夫人一听这话,肺简直都要气炸了,扯着嗓子喊道:“我狠心?不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是谁在说的那些话,你现在还怨我?不是你…” 许老夫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念手中的匕首已经刺进许老夫人的腹中,许老夫人捂着自己的肚子,看着手上沾染的鲜血,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望着许念。 许念的手也在颤抖,连忙将手松开,看着母亲流血的腹部,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自己脑中爆炸。 李氏、王氏几人也吓得惊叫起来。 许念状若疯癫,来不及看母亲,连滚带爬的到赵无虞面前,结结巴巴的说道:“你看你看,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许老夫人眼中的光慢慢消失了。 她一心最爱的的女儿,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却在这里给了她最疼的一刀。 与心里的伤心难过比起来,身上的刀枪都不是那么疼了。 许念满心欢喜的看着赵无虞,她在等,等这个人下令。 赵无虞看了一眼许老夫人,又看一眼许念,摇摇头,道:“这可不行啊,两个只能活一个呀,我说过的,你看看,现在不是两个人都在这里啊!” 许念闻言,崩溃的坐在地上,刚才那一刀已经用了她所做的勇气,现在再让她捡起匕首再来一刀,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了。 许老夫人忍着疼,看着赵无虞,口中道:“你们真的是好狠的心啊,草菅人命,我要见,要见州牧大人!我要见州牧大人。” 赵无虞微微皱眉,看着许老夫人,眼中划过一丝狠戾,道:“怎么你觉得见袁牧之有用?你不要白费心思了,对了,马上白夫人就来和你们做伴,你们好一起上路。” 听到“上路”两个字,许老夫人的脸瞬间惨白。 许念瘫坐在地上。 她原先还指望白夫人能来救她,现在听这意思,白夫人也要被押进来,只怕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哪里还会顾得上她。 “我要见州牧大人,我要见…”许老夫人还在哀嚎。 赵无虞坐着不动,玉香站着不动。 许家其他女眷看着许老夫人,李氏有些焦急,这许老夫人再如何不好,也是她的婆母,一个孝字大过天。 其他牢房的女子见此模样,无不是噤若寒蝉。 许延的夫人李氏有些焦急,她是长媳,认为自己身上有责任照顾好婆母,现在隔着牢房,忍不住对赵无虞道:“将军,我知道您是个好心人,能不能先给阿母请个大夫看看,不然痛都要痛死了。” 赵无虞转头瞥了一眼,只见李氏、王氏都趴在牢房前,眼巴巴的看着自己,其他几个女孩子也都一脸呆滞的模样。 显然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祖母受伤。 赵无虞没回话,而是看着许念,询问道:“要请大夫吗?” 许念茫然的看看她,又回过头看着许老夫人,点点头,继而又想起什么,疯狂的摇头,口中念叨着“不不不,不能请大夫…” 许老夫人的脸色,真的是一个精彩。 她没想到,在这个时候,最关心她安危的,竟然是平日里她不怎么瞧得上的儿媳妇,而对于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此时却恨不得让自己死。 许老夫人心如死灰。 她看着赵无虞,道:“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你满意了?” 赵无虞毫不掩饰,干脆利落的说道:“是,我很满意。” 许老夫人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赵无虞道:“为什么?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辜?你还可以在这里为什么。那岑氏呢?岑氏有机会问为什么吗?那宛宛呢?她又做错什么?” 许老夫人咬紧牙关,她看出来了,这个赵无虞根本就不会放过她,但是她也明白,就算是重来一次,她依旧会这样做。 谁妨碍许家的利益,谁就得死。 这是她自以为是的坚持。 许老夫人的手握住匕首,猛地拔出,又刺进自己的胸膛。 这一连串的动作快极了,待许家其他女眷看清后,都叫了起来。 许老夫人算是有骨气,她被自己女儿刺了一刀,心里难过至极,又看出赵无虞对岑氏的事耿耿于怀,干脆自我了断。 这倒是有点出乎赵无虞的意料,她原以为许老夫人会苟且偷生,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不好一把年纪还要开刀问斩,岂不是更没面子。 许老夫人唇边渗出鲜血,她强撑着一口气,对赵无虞道:“我如你所愿,你,你放过念念。” 许念此时像是清醒了,看着自己的母亲口吐鲜血,还在牵挂她,忍不住一把抱住母亲放声大哭。 不知道是哭自己以后没了母亲还是哭自己再也出不去。 赵无虞盯着许老夫人那双阴暗冰冷的眼睛,道:“你有什么资格,同我谈条件?” 一句话,让许老夫人眼中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她不甘心的看着赵无虞,还想说什么,却张不开嘴。 她原本年纪就大,身上结结实实被捅了两刀,也没有大夫来看,心里又是伤心难过,自然是命不久矣。 许念抱着她,痛哭流涕。 最终,许老夫人在自己女儿怀里慢慢断气。 许家其他女眷也都吃惊不已,可是现在的情形哪里还会考虑她们的心情。 赵无虞站起身,拍拍自己屁股下的土,走了。 不知道此时此刻,许老夫人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将女儿养的如此娇柔,后悔将女儿养的如此自私。 许念抱着已经死去的母亲,看着赵无虞,到此时此刻,她眼中仍旧还有希望的光。 不待赵无虞开口,玉香道:“许家姑奶奶,你还在想什么?我大夏最是注重孝道,你拿刀刺自己母亲,不论伦理,这已经是伤害她人,你还想出去?澜州府的司法参军岂能放任不管?” 许念万念俱灰,她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第111章 醒来 赵无虞回去时,许宋宋正在院子里盯着药罐,手里拿着一把小扇子,小心的扇着火,头发简单的挽成一个发髻,坐在小凳子上,全神贯注的看着火候,就连赵无虞走到身后都没发现。 赵无虞有心逗她,将手悄悄放在宋宋肩上点了一下,吓得许宋宋整个人抖了一下,待回头看清楚来人,微微一笑,道:“姐姐怎么像个小孩儿。” 赵无虞指指火炉,道:“这天气,怎么你自己在这里看着啊,去屋里待着,赵娘子呢?” 许宋宋拨弄一下火炉里的红炭,道:“赵姐姐去给她婆婆烧纸了。豆蔻在屋里洗头呢,你是从哪里回来的?” 几人虽然都住在一个院里,但是赵无虞经常是行无影去无踪,开始赵娘子还固执的等着她回来再吃饭,后面索性就不再等了,众人也都渐渐习惯,赵无虞做的事,她们也是帮不上手。 赵无虞让玉香去给自己也搬个小凳子,与宋宋并排坐在一起,亲昵的挨在一起。 太阳和煦,春日乍暖,微风吹面,惬意极了,院子里的桃花已经开了,粉嫩粉嫩的惹人怜爱。 赵无虞依偎在宋宋身边,身边的药罐里“咕嘟咕嘟”的在煮着。 如果时间停留在这一刻,也是未尝不可。 赵无虞微闭双眼,又是一个春季到了。 她听到了宋宋的问话,心里正在盘算该如何对她说,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实话实说,她实在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人。 “我刚才去了女狱,”赵无虞道,“许老夫人,就是你的祖母,已经仙逝了。”宋宋拿着扇子的手微微一颤。 赵无虞抓住她的手,轻轻摇着扇子,道:“这件事是许念做的。你按时吃药,早点把伤疤退下去就好了。” 宋宋低低的“嗯”了一声。 她怎么会相信,如果没有赵无虞,许念做什么也不会去伤害祖母。 赵无虞打打哈欠,她一大早就起来,这会儿又瞌睡了,交代了宋宋几句,便回屋睡觉了。 赵无虞是在为她的母亲、妹妹报仇,甚至为此不惜在狱中逼死许老夫人,也不管会不会引起什么后果。 许宋宋呆呆地看着药炉中的火苗,那火苗像是会跳舞的小人,在小小的炉膛中摆动不停,仿佛还在对她笑,宋宋越看越想看,不由自主的就把头凑近一点看。 “哎呀,你在做什么?”玉香出来就看到许宋宋正在往药炉前凑,连忙一把拉住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道:“你要做什么啊,头发都被火烧了,你闻闻,是不是一股子焦味儿。” 许宋宋伸手摸摸自己额前的头发,好像真的是被火烧了一些。 经历过小觅镇那场大火后,她对火焰就心有余悸,可是刚才是怎么回事?怎么就越看越近了? 宋宋自己都想不起来了。 玉香嗔怪道:“你可得好好爱惜自己,你是不知道阿姐每天多担心你,她有那么多事要忙,心里还无时无刻不记挂着你呢。” 宋宋叹口气,道:“我知道的,就是刚才想事情才分神,放心,我才不会做傻事。” 玉香又将她上上下下都瞧了一遍,笑道:“这就对了,你可别想不开,你家的事儿啊,怨不得别人,该遭的难儿迟早都得来,这就是命数,逃不过的。” 宋宋听着这哄小娃娃一般的语气,心里也是流过一阵暖意,这里的人,似乎每个人都在关心她,爱护她,与之前在许家不一样,许家的人,都是亲人,也是关心,可是为什么还偏要去做那些让人伤心的事呢? 人,真的是这么复杂么? 就像是,她永远无法相信,自己的父亲竟然也是从头到尾的知情者,他放任自己的母亲和姐姐去欺负自己的娘子,到底是什么心理呢? 可是上次在牢里见面的时候,父亲最先发现她脸上的伤疤,那种心痛也不像是假装的,父亲不可能不爱她,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宋宋只觉得自己钻进了牛角尖,已经出不来了。 她不知道是自己是真的被爱着,还是自己在说服自己。 玉香见她愣愣的样子,又道:“你是没瞧见啊,姐姐是怎么给你阿母报仇的,真的是,我见了真的佩服。” 说着又忽然住了口,玉香担心的左右看看,赵无虞自然是不喜欢她这样大嘴巴的。 许宋宋瞧着玉香,知道她是故意逗自己开心,便道:“我知道了,放心,我很好。” 玉香疑惑的看着她。 马楠从黑暗中醒来。 他只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要碎掉了,手脚都不听使唤,一只眼睛也看不到了。 他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漫天大火中的小觅镇,他原本就是身受重伤且没有得到休养,小觅镇的大火烧起来时根本就没办法躲避,后面就晕过去了,然后就是一直沉睡。 直到现在醒来。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不敢出声,只能躺在黑暗中静静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脚步声,他努力睁大眼睛,只见一人掀开了门帘,走了进来,那人拿着油灯,看着他睁着眼睛,惊喜的叫了一声,又跑出去了。 马楠没看清人,只听声音觉得应当是女子,他刚想开口问话,没想到那女子“嗖”的一声就不见了。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马楠静静的想着。 周遭又恢复了寂静,仿佛刚才那提灯女子没有出现过一般。 马楠苦笑,他的伤一次比一次重了,可是每次他都能安然无恙,是不是有什么神明在暗中保佑着他? 可是如果有神明保佑,那为什么每次都会受伤?还是如此之重的伤? 其他人在哪里?林冕、沐白,察察、宋宋… 对了,还有小草,她还在小觅镇,等他能动了,他一定要去小觅镇,将小草带回乡安葬。 他现在怀疑自己有些事不是想不起来,而是得了失忆症。 马楠正在胡思乱想,只听见外面有一阵急促的脚步,然后门帘被人一把掀开,只见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赵无虞将油灯照在马楠面前,见他正睁着大眼睛看自己,心里一阵宽慰。 马楠没想到自己醒来见得第一个人竟然是她。 “察察…”马楠艰难的叫着。 赵无虞连忙道:“先别说话,好好躺着。” 然后转头吩咐袁娘子去拿水来。 看到马楠,赵无虞简直是落下泪来,她又想起了那个大雪飘飞的晚上,一行人躲在那废弃的烽燧,那时候,他们都以为要死了,后来,又是漫天火光的小觅镇。 更有,马楠带着他们翻越小苍负山时遇到的神使… 一切一切,都恍如昨日。 袁简之见赵无虞笑中带泪,心里不由得也是五味杂陈。 这位将军有多厉害,他算是真真切切见识过的,可是现在,对着一个伤残的士卒在落泪,他也忍不住内心感慨,这赵无虞才不是什么冷漠无情之人。 第112章 相思 赵无虞看着马楠,忍不住道:“马伍长,你看你多厉害呀,都到了澜州府了。” 马楠想笑,却笑出来。 “其他人呢?” 赵无虞笑笑,道:“你还是那么操心,别着急,你才刚醒,等你好点了,我就带你去见他们,放心。” 马楠点头,又道:“北戎人走了?” 赵无虞鼻头一酸,道:“对,快走了。”说着伸出手将马楠身上的被子掖了掖,又道:“你先在这儿好好待着,我明天让赵娘子来给你做馄饨,你不是爱吃她做的馄饨,你再尝尝,看看赵娘子的手艺有没有退步。” 马楠点头。 赵无虞又冲着他笑笑,便离开了。 离开袁家之前,赵无虞从身上摸出一小袋金豆豆,郑重的递给袁简之,道:“这人对我极为重要,他现在身体虚弱,还不适宜移动,就先安置在你家里,你把这个拿着,去买些肉,买些蛋,什么好吃吃什么,什么有营养吃什么。” 袁简之见那小袋子虽然不大,可知道里面装的都是金豆豆,连忙摆手,道:“将军,我怎么能要你的东西,这也是州牧大人安排的,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赵无虞拉过他的手,将那一小包金豆豆塞在他手里,道:“你就不要和我客气了,若不是我去男狱,和你意外结识,也不会知道我要找的人就在你家里,这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你就不要推辞,能把我的朋友照顾好就行。” 袁简之手中拿着金豆豆,又想说太多了,抬头一看,赵无虞已经大步流星的朝外面走了。 西厢院的桃花已经都开了,粉粉的一片衬着嫩绿的叶子,娇憨无比。 赵无虞瞅着高兴,让人搬了躺椅,支在树下,吃完午饭后,就拿了话本子,躺在那桃花树下,翻翻话本子赏赏花儿,悠闲自在。 赵娘子见她这模样,笑着道:“真的是第一次见你这般悠哉悠哉,平日里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瞧你忙的那个样子,只怕是比州牧还要忙。” 赵无虞躺在桃花树下,冲着她道:“你也别忙活,来,搬个椅子来,躺我边上,咱俩一起悠哉悠哉。” 赵娘子也来了兴致,去了房里搬了椅子来,两人一并躺在桃花树下,说着闲话儿,笑哈哈的。 赵无虞的心情是难得的好。 宋宋脸上和身上的伤疤也在治,马楠也找到了,济世堂的事只等着雍都的文书,许老夫人也死了,现在她的心情就像是这风,暖洋洋的。 两人躺在树下,嘻嘻哈哈的说着话。 崔战进了院,只听到赵无虞的声音,第一眼还没看到人在哪儿,正在疑惑,却听到赵娘子唤他,“崔将军来了啊!快来快来!” 崔战一瞧,只见桃花树下正躺着两个人,正是赵无虞和赵娘子,赵娘子见到他,连忙从椅上坐起来,冲他道:“崔将军,快来快来,这躺着可舒服了。” 赵无虞懒懒的躺在椅上,身上还落了些桃花花瓣儿,眼睛看着崔战,道:“是呢,来,阿战,你躺下,听我给你说说最新的话本子。” 崔战被两个女子弄的哭笑不得,赵娘子索性站起身来,推着他躺在椅子上,赵无虞笑嘻嘻的看着他,道:“赵娘子,你瞧咱们崔将军,这么一看也是个好看的人啊!” 赵娘子笑道:“谁说不是呢,两位将军躺在树下赏赏花儿,我再去给你们温点酒,一会儿咱们就在这树下吃饭。” 赵无虞不禁对她大加赞赏,道:“还是赵娘子想的周到,快去快去,多做些好吃的,让玉香去甜品铺子里买点甜品回来,这天气也热了,要吃些冰冰凉凉的,你再去问问宋宋,看她有什么可口想吃的,一并买了回来。” 赵娘子笑着应下了,转身走了。 赵无虞又拿起手中的话本子扬了扬,道:“阿战,你瞧见了没,现在这些人可真的是胆子大啊,什么都敢编排,真的是笑死人了。” 崔战瞅了一眼那书的封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与太子前世今生。 崔战面上一惊,立即道:“这是何人所写?胆敢编排太子殿子?还前世今生?真的是胆子太大!” 赵无虞“噗嗤”一笑,道:“你看看你,激动什么啊,人家无非就是写着挣两个银豆豆花儿,写着玩儿的,你干嘛这么大反应,再说了,这种东西不都是假的,人家又没说是卫卿池太子,对不对?不过这书啊,写的是真有意思,我要不要念给你听听?” 崔战冷哼一声,道:“我才不要听,都是胡编乱造的。” 赵无虞“咦”了一声,道:“你不爱看我爱看,不然你就给我说说,雍都那边最近又有什么新鲜事儿?” 崔战道:“我都随太子出来快一年了,哪里还知道什么新鲜事,再说有啥事不应该是你最先知道吗?” 赵无虞开始“嘿嘿”笑。 崔战看她一眼,道:“你今日好奇怪,怎么,心里头没事了就能笑的这么开心?你不是天天都在忙?怎么今天闲了?” 赵无虞瞅着崔战的脸色,幽幽的道:“那是自然,我可不像是某些人,得了相思病。” 崔战的脸忽然变得通红。 赵无虞故意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笑着,道:“被我说中心事了?要不要我同芙公主讲讲,你也知道,我好歹还占着芙公主一个师父的名义…” 崔战连忙道:“不必,你别胡说,芙公主这次原本是要跟着一起来,只是她那里还有一个人,伤势貌似很重,所以就耽搁了。” 赵无虞点点头,脸上的笑容渐渐退去,道:“知道呀,我不仅知道这个,我还知道芙公主对那人可上心了,日日都要去看几趟,现在也不知道醒了没。” 崔战见她脸色微变,反而还笑了,继续道:“那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赵无虞沉思一下,道:“阿战,你觉得我知道不知道?” 崔战瞧着赵无虞的脸色,左看看右看看,试探性的问道:“知道?” 赵无虞没好气的白他一眼,道:“不就是清昙大师兄么,这有什么好隐瞒的。” 这下轮到崔战“哈哈”一笑,道:“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崔战笑的很大声,道:“你没发现你拿的剑和人家说雌雄宝剑?如果我没看错,应当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剑。” 赵无虞神情一怔,她用这剑用的甚是顺手,原以为不过是清昙家中的剑而已,哪曾想到竟然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 不会的,如果真的是干将莫邪,清昙怎么会如此轻易将剑赠给她? 看着她愣住,崔战起身,恨铁不成钢的道:“唉,你呀你呀,我还以为你真的是无所不知,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枉费人家赠剑之情呀!” 情?什么情? 这个崔战,就是胡说八道! 赵无虞又大大的翻了崔战一眼,正想骂回去,却见赵娘子端了小桌子出来准备摆饭,这才作罢,把要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第113章 赐婚 清昙觉得温暖极了,像极了在母亲温暖的子宫里,他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泡在一个巨大的木桶中,这桶比起家里寻常用的浴桶要大一倍多。 这水热热的,还有一股浓重的草药气味儿,他正四处看着,就见一张俏脸出现在他面前。 只见这女子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两颗圆葡萄似的眼睛,正在看着他。 清昙被这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的一愣,本能的向后一退,水花被激起,溅了对面女子一脸水。 旁边有人惊呼“公主…” 清昙又抬眼看了看眼前这圆葡萄眼的女子,再次确定,自己并不认识。 那女子见清昙再看自己,面上一红,竟然露出娇羞之色,她看着清昙的目光赤裸裸。 那是一种欣赏,一种爱慕。 “你是谁?”清昙开口问道。 卫与芙心中又是一动,这人的声音也太好听了,她在自己心底欢呼雀跃。 少女心事像是找到了土壤,疯狂生长。 “大胆!”有侍女道,“此乃大夏六公主卫与芙,救了你的性命,你怎可如此无礼?” 卫与芙连忙喝道:“你住嘴,没看到人才醒来,干嘛对着别人吼来吼去的,去拿药进来!” 那被叫“住嘴”的侍女也是个机灵的,看看泡在浴桶里的男子,又看看自家公主那充满鼻子的眼神,瞬间明白了,抿嘴一笑出去了。 这不懂情爱的公主真的是开窍了,可喜可贺。 听到侍女的话,清昙吃了一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记得自己是与赵无虞一起在小觅镇外抵御火球,最后的记忆就是赵无虞倒在地上,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是公主? 卫与芙看他愣神,柔声道:“你不要怕……” 清昙道:“你是公主?” 卫与芙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没想到清昙直接问了这样一句话,便点点头。 清昙又道:“这里是皇宫?” 卫与芙道:“不是。” 雍都离这里几千里路,怎么可能是雍都,这人不会是脑子傻了? 清昙询问的眼神看着她,卫与芙还沉浸在自己的小心思中,一时没有发觉,清昙疑惑的看看四周,双手扶着浴桶边缘,用力一撑,站起身来。 卫与芙瞬间懵了。 清昙全身上下就穿一件底裤,身上光溜溜的,从这浴桶中站起,水雾缭绕中一具精瘦的身子出现在她面前,头发被水打湿,散落在身上,真的是好看极了。 就连那额前的碎发,都让人看着心动。 平日里见清昙,不是泡在浴桶里,就是躺在床上,没想到今日这么有眼福,卫与芙目不转睛的盯着,恨不得现在就能上手去摸摸。 清昙双腿还是有些无力,又起来用力过猛,瞬间觉得自己有点头晕眼花,卫与芙眼疾手快的连忙扶住他。 清昙出了浴桶,抓起一旁架子上的衣服还在自己身上,卫与芙扶着他坐在床上,又觉得自己与他如此亲密不好,便撒开了手,人却不走,站在床边呆呆地看着清昙。 清昙就着手里的衣服将身上的水擦干净,一抬头,就看到卫与芙正盯着她,眉头微微一皱,道:“你看我做什么?” 卫与芙一愣,擦擦嘴边的口水,根本就没打算回清昙的话,自己喃喃自语道:“好看啊!” 清昙被她的话吓了一跳,这真的是个公主? 清昙扯过床上的锦被,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不满的看着卫与芙。 卫与芙的脸红红的,却像根钉子一样站在原地,动都不动。 “公主殿下,你还不出去吗?我要更衣了。”清昙道。 卫与芙咽咽口水,连忙笑道:“你先等会儿,你原来的衣服都已经破了,我这就让人给你送衣服来,你等着啊!” 说完就跑出去吩咐人送衣服来,自己又跑进来,一屁股坐在清昙床边。 “公主,我们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清昙犹豫的问着。 卫与芙道:“不近不近,这样才能与你好好说话。” 清昙不由得被卫与芙的话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将脸塞进被子里。 讲个人就这样,一个双手扯着被子不断向后缩,一个探着脑袋使劲儿往前看,彼此拉锯,甚是搞笑。 卫与芙有些恼怒,这个人怎么回事啊,防她就像是在防贼一般,别的人听说是公主,那都要惊喜万分,和公主关系好,那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怎么到他这儿就不一样了? 也是,如果是如那世间的俗人男子一般,又怎么会去得了她卫与芙的青睐? 想到这里,卫与芙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的不快压下去,努力让自己嗓音听起来娇弱一些,对着清昙道:“你快给我说说,你那个剑法是怎么练成的?怎么那么好看还那么厉害?” 清昙一愣,问道:“你离我这么近,就是为了问我使得剑法?” 卫与芙两个又大又圆的眼睛水灵灵的看着清昙,道:“我现在先问剑法,后面还有些别的。” 清昙一阵无语。 卫与芙羞涩一笑,低着头,道:“我让父皇给我们赐婚好不好?” 清昙现在不仅是吓一跳,他狐疑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大夏六公主,好想问问她脑子还在不在脑袋里。 卫与芙羞涩的朝他一笑,吓得清昙又往里面钻了钻,差点就和墙来个亲密接触。 “哈哈哈,”卫与芙放声大笑,朝着清昙摆摆手,道:“你看你吓的,我逗你玩儿,不会的不会的,你快回来,先和我讲讲你用的剑法。” 清昙看她的表情,左看右看不像是开玩笑,毕竟刚才那盯着他的样子都快垂涎欲滴了。 卫与芙从床上站起身,又向外走了两步,双手叉腰,道:“我现在离你足够远了?快点告诉我!” 清昙裹紧被子,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在他心中,这女子真的是太奇怪了,比那个重伤未死、替人出嫁的许察察还要奇怪! 卫与芙见他还是不理自己,气的跺跺脚,吓唬道:“你不说我就不给你衣服穿!看你怎么出去!” 清昙原本都是想开口告诉她的,毕竟他们修道之人练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锄强扶弱,多一个人愿意练习自然是好的,但是又听到卫与芙这样一句,气的他也不想说话,直接被子蒙头,转过身去。 卫与芙虽然性格直爽,且在外随着卫卿池走南闯北,但骨子里还是一个高傲的公主,现在见这清昙软硬不吃,瞬间来了脾气,对着清昙的背影,一跺脚走了。 那随侍的侍女叫圆儿,此时正抱着一套新衣裳现在屋外听着里边的动静,见卫与芙怒气冲冲的出来,立即走上前去。 “公主公主,别生气,”圆儿急忙哄着,她原是卫卿池一个亲兵的妹妹,自愿入了宫,卫卿池念着她哥哥护卫辛劳,便将圆儿放在了卫与芙身边。 毕竟,卫与芙比起其他人,那是最好伺候的人了。 “不给他衣服穿,不给他饭吃。”圆儿道,用手轻拍着卫与芙的后背,道:“对,公主,咱们不给他饭吃,饿他几顿就老实了,保证公主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第114章 阿兄 卫与芙看着圆儿,道:“这能行吗?” 圆儿自信的道:“公主,你就放心,肯定能行,谁还能抗住饿啊!” 卫与芙疑惑的看着圆儿,又看看紧闭的房门,忽然想到什么,泄气的道:“你个傻瓜,你不知道他从小修道啊,那辟谷都是家常便饭,还想什么不给人家饭吃,你真的是个笨蛋!” 这下轮到圆儿傻眼了,这也没人告诉她啊,不然她怎么能出这么馊的主意。 她憨憨的挠挠头,连忙问道:“那可咋办?这训男人啊就得一次让他服了,不然啊,公主你以后不好拿捏的,咱们就得把他治的服服帖帖才行!” 卫与芙被圆儿一通话说的脸红,奇怪的盯着圆儿看,这丫头,怎么比她懂得还多,真该管管她,少看些市井流传的话本子才对。 她伸手轻轻拧了一把圆儿,嗔怪道:“去去去,赶紧把衣服给人家拿过去,少扯有的没的。” 圆儿心领神会,端着衣服进去了。 卫与芙在清昙面前已经生气,自然是不能再进去,便去找自家哥哥。 卫卿池正同几位将军议事,卫与芙到的时候,众人正散,几位将军均是面色凝重,步履匆匆。 卫卿池面前摆着雍都来的文书,他看着正发呆。 “太子哥哥。”卫与芙叫了一声,“我瞧他们脸色都不太好,是不是秦大将军战事不顺?” 卫卿池抬头看看妹妹,道:“也不是不顺,是没有达到我的预期而已。” 说着站起身,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脚,他坐的时间太久了,每天除了睡着,基本都是在见不同的人,每个人都在为了前线奔波,还有一些人听说太子殿下在觅城大营,不顾路途遥远,都前来拜见。 所以,每天都是忙碌。 “哥哥,你都瘦了,我瞧着是没有在阮郡那会儿圆润了。”卫与芙略带心疼的道。 卫卿池看她一眼,道:“你来找我,恐怕不是来瞧我胖瘦的?说,什么事?” 卫与芙撒娇似的一笑,上前挽住卫卿池的胳膊,道:“太子哥哥,你怎么能这么想我?我就知道你现在烦躁不安,使人炖了冰糖银耳羹,你吃点。” 卫卿池左右看看,道:“你说是来给我送吃食,怎么两手空空来了?” 卫与芙道:“还不是怪圆儿,她个子矮走的慢,我想着快点见到太子哥哥,便跑着来了,圆儿马上就到。” 卫卿池无奈的摇摇头,知道这个妹妹又是哄她,可自己从小带在身边的妹妹,只能宠着了。 卫与芙见哥哥对自己一脸无奈,随即又道:“太子哥哥,你今年都二十三岁了,再不选太子妃就说不过去了?你这几年是很忙,可是淳哥和流哥比你还小,都有孩子了,就连阿渡,都已成婚,你还是最大的大哥,结果现在还是孤身一人,我这做妹妹的,实在是操心的紧。” 卫卿池坐在椅上,来回转了转自己的脖子,他现在觉得自己的脖子和后背就像是石头一样坚硬,听着自己妹妹这发自肺腑的话,突然一笑。 卫与芙正说得起劲儿,见卫卿池突然一笑,她一愣,住了口,看着自家哥哥,疑惑的道:“阿兄,你笑什么?” 这一声“阿兄”,有别于正式的“太子殿下”或者是“太子哥哥”,随着年龄增长,“阿兄”叫的越来越少了。 大夏皇室人丁兴旺,皇子公主加起来有二十多个,可是中宫嫡出不过去一个皇子一个公主罢了。 两人关系极好,虽然相差五岁,但是基本上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原本应该是后宫之首的皇后娘娘,倒是不怎么露面,卫卿池与卫与芙从小就由宫人带大。 以至于皇宫里悄悄流传出消息,嫡出皇子和公主不受宠,甚至民间都有所耳闻,还根据这个编排了不少话本子。 这样的传闻,一直到卫卿池十六岁戛然而止。 很简单,卫卿池刚满十六岁,皇帝陛下立即封了太子。 还有什么有比这个能堵住世上悠悠众口? 可是,做太子之前的那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只有两兄妹自己知道了。 卫卿池和卫与芙两人的婚姻大事,到现在迟迟没有定论,若是换作别的皇子公主,根本不敢想象。 这一声“阿兄”,似乎又将卫卿池带回那个相依为命的艰难岁月。 “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莫名关心我的婚事?”卫卿池好奇道。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卫与芙该关心的,其实是她自己的婚事。 卫卿池指指桌上那从雍都来的文书,似笑非笑的道:“宫里传出消息,代妃娘娘晋封为贵妃了,封号为宸。” 卫与芙撇撇嘴,愤愤的道:“这个女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手段,怎么就这么得宠,咱们大夏的女子妩媚多娇,父皇怎么就被一个草原女人迷了眼。” 卫卿池的手轻轻划过桌上的文书,指腹停留下“宸贵妃”三个字上摩挲着。 “这我怎么知道,你们女子的事,我一向不知。”卫卿池笑道。 卫与芙无奈道:“不然,咱们也和阿渡他们学学,去寻一些貌美女子进献给父皇,说不定就能分得那女子的宠爱。” 卫卿池笑而不语。 他的心中,要有定论,只是不知道,萍儿,那举目无亲的深宫大院,日日夜夜,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卫与芙有些沮丧。 她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哥哥了,并且她知道,哥哥有事瞒着她,许多事都在瞒着她。 “阿兄,我知道你胸有成竹,你不愿意同我说就罢了,可是眼下,我有一件事想同阿兄说。”卫与芙鼓起勇气道,她知道太子哥哥今日心情不错,所以想趁热打铁。 卫卿池点头示意她说。 卫与芙觉得自己胸中有小鹿在乱跳,心也快要跳出胸膛,浑身都在紧张,她盯着卫卿池,轻声道:“我想让阿兄给我赐婚。” 卫卿池微微一愣,面上波澜不惊,静静的看着她。 他想过很多事,唯独没想到妹妹会说出这样的话。 “是那个你救回来的小道士?”卫卿池道。 卫与芙点点头。 卫卿池又将妹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他心中已经是勃然大怒,面上确实平静无波,他觉得自家妹妹中毒了,不然凭什么单纯的认为,嫁人这件事可以凭个人意愿? 什么时候,就凭长的好看,就能配得上皇家公主了? 虽没有和清昙见过面,甚至他都没看清清昙的长相,心里却对这个小道士没有一丝丝好感。 “他叫什么?” “清昙。” 卫卿池叹了一口气,道:“阿芙,你知道你是嫡出公主吗?你知道你的母亲乃是大夏皇后吗?” 卫与芙点点头,瞅着他的脸色,慢吞吞的说道:“阿兄,你说的我都知道,所以才想着和你说,我知道你是觉得身份有别,你可以先给他一个小官,等他将来的身份足够匹配我,再嫁也不迟。” 卫卿池没有告诉妹妹,就在宸贵妃娘娘晋封的文书下面,还有一个文书,上面赫然就是写着,宸贵妃娘娘为自己哥哥,也就是北戎女王的弟弟,请求嫡公主前往北戎和亲。 卫卿池的手狠狠地按下那封文书,看着眼前一脸懵懂,幻想和自己的心上人在一起的妹妹,他微微一笑,道:“大夏和北戎马上就要止戈和谈,等这件事了了,我会考虑你的事。” 卫与芙没想到他能这么痛快的说出这句话,高兴极了,她拉着卫卿池,再三说着“谢谢哥哥”,然后走了。 到底还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啊。 看着妹妹的背影,卫卿池脸上的宠溺渐渐褪去,面色逐渐阴暗。 第115章 衣裳 澜州府公廨。 雍都的文书和卫卿池的书信是同时到的。 赵无虞和崔战、袁牧之在书房一起接了旨意。 觅城大营的药草一案,经查明确实非许家主谋,且许家自愿献出所有财物,故酌情从轻发落,济世堂七位掌柜连诛三族,许念、白夫人处死,不再牵连他人,许家三兄弟充入觅城大营中的奴隶营,许家十六岁以下男眷、女眷放还回家,十六岁以上的一律没入奴籍,许家所有财物,全部充入宫中。 太子殿下的信件,言简意赅,两国和谈,他要带着北戎使者一起去雍都,让赵无虞在澜州府等候。 看完文书和信件,三人脸上的表情各自精彩。 给雍都的案件文书是赵无虞起笔写的,基本上大差不差,原本白夫人也要诛三族,可是这里却被去掉了,她不由得怀疑这其中还是有袁牧之的手笔。 袁牧之自然是面上平静,看不出什么,他脑海中想的是,太子殿下居然要来澜州府? 崔战则是觉得,这么大的事,怎么就这么轻易解决了?难道说真的是钱的力量?有钱也许是不行的,但是有许多许多钱也许就是行的。 赵无虞将两份文书细心的折好,回过头,看着袁牧之,笑道:“这也真的是太巧了,竟然两个一起到了。州牧大人,你看,这问斩的地点定在哪儿啊?” 袁牧之微微一笑,道:“澜州习俗,都在菜市口,这次也都放在菜市口。” 赵无虞点头,道:“还有几天,这次的事情太过恶劣,澜州府身为觅城大营的后盾,竟然还有人能在这上头做文章、捞偏财,还请袁大人广贴告示,告知各县各乡各村的百姓,能来的都来观刑,让他们都好好看看,作恶多端的人是何下场!” 袁牧之点头称是。 赵无虞语气缓和下来,道:“这太子殿下说要来,可也没说什么时候,州牧大人,你准备在让太子殿下歇息在哪儿啊?” 袁牧之原以为太子殿下战事结束便要赶回雍都,怎奈还要两国和谈,还要带着北戎使者一起回去,他这澜州府又是必经之地,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这花费银钱倒不是最重要的事,他是没有在太子身边待过来,太子的喜好脾性一概不知,这让他心里没底。 毕竟,那可不是一般人啊,那是当朝储君啊。 现在赵无虞又问他这个?难道是故意想让他丢脸?应该不会,赵无虞虽说是女子,但好歹也是太子身边的人,心胸格局自然不是一般女子能比。 他还真想错了。 赵无虞就是单纯的想看他出丑。 “赵将军有何高见?”袁牧之思忖再三,小心翼翼的问出这句话。 赵无虞“哈哈”一笑,谦虚的道:“远袁大人你太客气了,您是一州之牧,统领澜州府所有军政要务,什么时候轮到问我的高见了,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迎接太子殿下。” 虽然赵无虞是笑着说,但是袁牧之心中却是一凉。 崔战也有点好奇,这赵无虞一向是一个性格直爽的人,怎么现在面对袁牧之,变得阴阳怪气的? 袁牧之求助般的看向崔战。 崔战只得在两人中间道:“这样,袁大人,你先选地方,选好了拿来给我们过目,具体事宜,你自己一手操办,可好?” 袁牧之忙不迭的点头,接着就向两人告辞,一阵风似的走了,快的甚至都忘记了,这里是澜州府公廨。 看着袁牧之落荒而逃的背影,崔战觉得好笑,向赵无虞问道:“怎么了,你是和这袁牧之有仇?” 赵无虞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道:“崔将军,你此话怎讲啊!我可是大公无私,怎么会为让自己的私心干扰我的工作呀?” 崔战一脸不相信的看着她,道:“得了得了,你还跟我演啊,你瞧你笑的那个样子,啥时候见你这么和人笑过,是不是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坑袁牧之一把?” 赵无虞眼睛转了转,道:“我突然发现你说的也不错啊,走,来了这么久,咱们还没去过这澜州府的市集,叫上宋宋她们,咱们出去逛逛,也放松放松。” 崔战哭笑不得,合着自己倒成了出主意的。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比起前些日子的春寒料峭,现在变得温柔诗意的多。 觅城前线双方已经停火,这一好消息让澜州府百姓大喜过望,成群结队的出游踏青来表示自己的好心情。 市坊上的人也是多得不得了。 人人脸上都是喜笑颜开。 是啊,还有什么比安稳的生活让人舒心呢? 赵无虞几人挤在人群中,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她恨不得现在施展轻功飞到房顶上去,又怕惊扰了百姓。 看着这乌泱泱的人,赵无虞忽然觉得自己太冒然了,出门之前应当先派人出来瞅瞅才是,也不至于现在被挤的像是瘦了两斤。 玉香拽着她的手,拼命的将她往前拉,两人抬头见到一家布店,脚都不带停的立即进去了。 那布店老板正巧在门边迎客,见她两人像是滚进来的,不由得赶紧迎上来,道:“两位姑娘,慢些慢些,谁说我家的布好裁缝好,可是也不用两位姑娘连滚带爬的,快来看看,相中哪块布了?” 那掌柜的长的矮胖矮胖,脸也是圆鼓鼓的,看着喜庆极了,听着他说的话,赵无虞只觉得嘴巴会说极了,心里高兴,对玉香说道:“去,把他们几个都叫进来,咱们今天好好的做身衣裳。” 玉香一听,眉开眼笑的去了。 这小丫头也是机灵得很,人群中找到几人,生拉硬拽的将人都拉进来。 那圆脸掌柜的也是眉开眼笑的,连忙将几人让在店里,又多叫了几个小伙计来接待,自己又泡了壶好茶,倒在精致的小茶碗里,一一端给众人。 赵无虞坐在太师椅上,大声道:“你们都好好的选,每个人都做两身,不要客气。” 圆脸掌柜听了这话,笑意更深了,连忙夸赞道:“哎呀,这位女公子,你真的是眼光好啊,谁人不知道我这月绣坊的针线是一等一的好啊,我们的布料,那可都是从雍都来的,我这里的绣娘啊,可都是以前给皇帝陛下专职做绣品的,我们的绣线啊…” “停停停,”赵无虞喝了一口水,连忙道:“老板,我们就在你家做衣裳,你就不用吹了,我们也不去别家了。” 那圆脸掌柜还是满脸堆笑,口中却道:“哎呦呦,贵客呀,我可真的没吹啊…” 玉香上前拉走他,道:“好了好了,你别打扰我家姐姐喝茶,你来给我看看,我穿这个花色好看不?” 崔战看着着门里门外熙熙攘攘的场景,叹气道:“我就不该跟你一起出来,这么多人,看着就心烦。” 赵无虞指指自己身边的椅子,道:“急什么,来,坐下慢慢喝茶,这女人啊,挑衣服可是最麻烦的,看看这个想要,看看那个也想要,永远觉得自己缺衣服穿。” 一句话惹得店铺里的人都笑了。 许宋宋带着白纱风帽,也在看布料,透过隐约白纱,赵无虞见她嘴角微微弯起,才放下心来。 她就是要带着宋宋多出来走走多见见人,才能让宋宋没时间去想不好的事。 济世堂的事,已经张榜公示,赵无虞没有刻意对她说,但是宋宋已经知道了。 没收财物、充入奴隶营,这些总比直接丢了性命好多了啊! 崔战只觉得头大,闷着头喝茶,忍不住道:“怎么今天这么多人?难道是有什么春日宴的习俗不成?” 第116章 记账 崔战话音刚落,那在一旁忙着扯布的圆脸掌柜伸出头道:“贵客啊,你是不是今天才来的呀,怎么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道?” 崔战好奇的道:“大事?什么大事?” 那圆脸掌柜一边手上麻利的将手中的花布在玉香身上比划着,一边回答崔战的话,只听他道:“我给你们说啊,太子殿下知道?” 崔战和赵无虞互看一眼,没想到这个大事还能和太子殿下有关,赵无虞连忙往前凑凑,一脸八卦的问道:“老板快讲讲,这么大的事我和我哥都不知道呢。” 看着赵无虞的模样,圆脸掌柜的情绪得到极大的满足,他凑在两人身边,绘声绘色,娓娓道来。 “太子殿下知道?你们知道他今年多大吗?” 崔战和赵无虞非常配合,齐齐的摇摇头。 “太子殿下都二十五了,还没有太子妃呢,连个侧妃啊妾室都没有,你们知道为啥吗?” 崔战和赵无虞又是摇头。 那圆脸掌柜“嘿嘿”一笑,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样子,继续道:“你们都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啊,这太子殿子那是生的明眸皓齿、玉树临风,是我大夏第一美男子,又贵为一国储君,自然是得要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赵无虞简直要被笑死了,她问道:“瞧你说的这么煞有介事,怎么,你见过那天上有地上无的太子?” 那圆脸掌柜笑笑,神神秘秘的道:“我是没见过,不过呀,我就快要见了,我给你们说啊,过两天,你们就来我这店门口站着,保准你能看到。” 崔战好奇的道:“怎么,难不成这太子殿下要来你这店里做衣裳?” 那圆脸掌柜道:“不不不,这哪能呢,太子殿下过两天就要来澜州府,肯定要从我这门前的大街过,你站在这里,自然就能看到,对不对?” 赵无虞表情一滞,这太子要来的消息她才收到没多久,怎么这街市之中都传开了?她面色一凝,冷声问道:“我看你就是胡扯,太子行程都是绝密,怎么能是你一个布店老板知道的,你就是个骗子!” 那圆脸老板急了,梗着脖子道:“我可没说大话,这都是觅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前面已经停战,两国要议和,不不仅太子殿下要来,那北戎也要来使者呢,这可都是天潢贵胄啊,我们澜州府何德何能啊,你不是好奇怎么这么多人啊,谁不想打扮的好看点,做两身新衣裳,万一得了太子殿下青眼,那可不就是,我家女儿也刚好到了嫁龄…” 那圆脸掌柜已经憧憬在自己的想象中了,一脸笑呵呵的模样。 觅城大营那边真的已经平稳了吗?不然就凭着卫卿池的作风,他怎么会让这样的消息传出来?莫非是有意的? 崔战瞥一眼赵无虞,继续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们这澜州府的姑娘,都想着攀上太子?” 赵无虞哑然失笑。 那圆脸掌柜的搓搓手,嘿嘿一笑,道:“贵客啊,瞧你说的,什么叫攀附,那些天底下做父母的,谁不想给自家儿女谋个好姻缘啊,再说了,太子殿下到现在都未曾婚配,估计就是不喜欢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儿,说不定就在这澜州府找到了正缘。” 崔战笑,赵无虞也笑。 那圆脸掌柜的也跟着嘿嘿笑。 几个人还在说笑,那边的已经选好了布料,赵娘子细心,还比划着崔战的身形,给马楠也做了一身。 玉香将选好的布料点完之后,回头看了他俩一眼,道:“你们不来选呀?” 赵无虞捅捅崔战,道:“玉香,快带着崔将军去选两身好看的。” 崔战还在推辞,玉香已经上来扯他,硬是将他拉走了。 那玉香双手扯着崔战,另外一边赵娘子也在声声呼唤他,一下子竟然崔战一个大男子整的不好意思,只得顺从的跟着玉香走了。 那圆脸掌柜见状,捂着嘴“嗤嗤”笑,赵无虞奇怪的问道:“你这掌柜的,动不动就笑,这会子你又在笑什么?” “贵客,你瞧她们俩,是一家人?如此亲密!” 赵无虞无奈的叹口气,这个掌柜的真的是神神叨叨话多极了。 赵无虞坐着不愿意动,许宋宋和赵娘子给她选了两块纯素色的布,特意交代了不做繁复的衣裙,就按照赵无虞现在穿的款式,再做两身就是了。 今天共来了六个人,每人两身衣裳,再加上在袁简之家里的马楠一身衣裳,一共是十三套,那圆脸掌柜算完账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果然没看错,这些人一出手就是大手笔啊! 听完掌柜的报价,赵无虞道:“嗯,行,还可以。这样,你把这账记在州牧大人头上,回头衣裳做好了,你让人送去州牧大人的府邸,顺便拿钱。” 崔战一听,笑了。 玉香几人也都笑了。 赵无虞就是存心的,袁牧之让她不好受,她也要让袁牧之难受难受。 那圆脸掌柜听到她这样说,又将几人上下打量一番,道:“几位贵客是袁大人的亲戚?怎么不早说呀,这衣裳还可以便宜些的。” 赵无虞道:“并不是亲戚,你也无需便宜。” “可是,这州牧大人在小店并无挂账啊,这是否不妥,让我去州牧大人的府邸收钱,我可不敢啊!”那圆脸掌柜一张脸上虽然还是挂着笑意,可那笑比哭还难看。 赵无虞不紧不慢的喝口茶,看他一眼,道:“我说掌柜的,你都敢肖想太子殿下给你家女儿做郎君,怎么去州牧大人家要钱就不敢了呀?” 那圆脸掌柜哭笑不得,“哎呦”的叫了一声,道:“贵客呀,您就别拿我取笑了。” 玉香瞅着这圆脸掌柜,道:“哎呀,掌柜的,你哭什么呀,我家姐姐说的一点儿不错,你放心,别说就这十三套衣裳,就是一百三十套,他袁牧之也得乖乖付钱,把心放在肚子里。” 那圆脸掌柜看看赵无虞,又看看玉香,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些人是何底细,不敢贸然开口,可这也不是一个小数目,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 看他手足无措,赵无虞道:“你拿纸笔来。” 那圆脸掌柜连忙让手底下的小伙计拿来笔墨,赵无虞在一张白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借着他的笔墨,一口气写了七八张,吹干墨迹,递了一张给那圆脸掌柜,又将剩下的交给玉香收好。 那掌柜的看着纸上的三个大字:赵无虞,不禁有些疑惑,挠挠头,轻声念了一遍,道:“就这个,能行吗?” 赵无虞道:“你就拿着这个去州牧府,拿给袁牧之看就行。” 玉香将剩下几张细心叠好塞进袖子里,拍拍那圆脸掌柜的肩膀,道:“你就放心,我家姐姐的名字别说是澜州府,就算是去了雍都,都好使。” 崔战心中暗暗赞叹,这赵无虞,是越来越妥帖了,这会儿都写好了名字,估计一会儿还得给澜州府记点账。 果然,出了布店,几个人一路上又是买买买,买了烧鹅,买了糖果,还买了几双鞋子,无一例外,都是记在袁牧之头上,玉香已经熟练的跟在后面掏出写有赵无虞名字的白纸付钱。 众人东逛逛西逛逛,一直到天黑才回来。 袁牧之已经接待了好几波前来要钱的老板,看着他们统一拿出那个白纸,只觉得哭笑不得。 这赵无虞看他不爽他一直知道,原因他也知道,只是没想到赵无虞会这么明显赤裸裸的坑他。 他让管家连忙拿了些银豆豆,才把要账的人送走,还在大门口,就瞧见赵无虞带着人回来了。 第117章 园子 赵无虞仿佛看不到那些要钱的人,隔着老远就和袁牧之打招呼。 “哎呀,袁大人怎么还出来迎接我们呀,真的是多不好意思啊,今天你真的是破费了。”赵无虞笑得一脸灿烂,一脸真诚的模样。 崔战看了赵无虞一眼,不由得感慨,她真的变脸太快了,这又是什么时候修炼的本事?这个阿虞真的是本事渐长。 赵无虞分明瞧见,站在大门口的袁牧之身形一顿,那袁府大门口挂着的两个大红灯笼都照不出袁牧之好看的脸色。 袁牧之听到赵无虞的话,连忙迎上来,道:“两位将军回来了,今天逛的开心吗?” 赵无虞指指身后大包小包的众人,笑道:“开心呀,就是对不住袁大人啊,玉香,快,把那个桂花糖糕拿给袁大人尝尝,你还别说,这澜州府的桂花糖糕是一绝啊。” 玉香麻利的拿着桂花糖糕,举到袁牧之嘴边,袁牧之被这小姑娘吓了一跳,硬着头皮伸手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还没怎么嚼就不住的点头说好吃。 赵无虞看他被噎的差点翻白眼儿,暗暗偷笑,客套完就想走,却又被袁牧之急急的叫住。 “两位,两位将军,请留步。”袁牧之赶紧把口里的桂花糖糕咽下去,叫道。 赵无虞和崔战相互看看,停下脚步,赵无虞冲着宋宋她们摆手,让他们先走。 袁牧之带着两人边说边走,来到了书房。 “袁大人,你兜兜转转说了这么多,到底是要说什么?”崔战有点困,实在是不想在听他兜圈子。 袁牧之看了两人一眼,笑呵呵的道:“两位将军是常伴随太子殿下左右的,见过许多大世面,不像我一直在这边陲小地,我也仔细想了想,就在这城外不远处有一个桃花园,现在桃花盛开,煞是好看,咱们在那儿接待太子殿下,你们看合适吗?” 城外桃花园? 那今日大家一窝蜂的出去踏青,是不是就是去那儿的? 想到今天被挤的那个难受劲儿,崔战心有余悸的抱抱自己的胳膊。 赵无虞看他一眼,崔战从小不喜欢与人有过度亲近,今天看来是让他难受了。 “桃花园?城外?袁大人,你有多少人可以去做护卫?能保证太子殿下的安危吗?”赵无虞道。 袁牧之一愣,这太子殿下不是有护卫亲兵?怎么还要他们澜州府去护卫? 看他不解的模样,崔战便道:“城外确实不太好,周边太过于开阔,况且这个季节,百姓们也都喜欢出城游玩,也不可因为太子殿下到来,禁了百姓出城,还是再另选它地。” 袁牧之点点头,这样一说,似乎是很有道理,他怎么就没想到呢?可是还有什么可以选的地方? 驿馆?太过简陋。 公廨?有点小,住不了这么多人。 这城中不是没有豪华之地,有几座造型别致、极尽奢华的酒楼,可是也不能让太子殿下住到酒楼里。 这真的是把袁牧之难住了。 赵无虞有些不满的道:“袁大人,你真的是不用心啊,连太子殿下下榻的地方都选不出来,这偌大个澜州府,就没有个合适的地方?” 袁牧之听出她话中的不满,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崔战。 崔战看一眼赵无虞,略一沉吟,向袁牧之问道:“这澜州府中就没有一处高端优雅的园子?最好是离公廨不远,足够大,能用来接待,你好好想想?” 袁牧之低下头,脑海中电光火石般的闪过一个名字,他自己内心暗自摇头,不会呀,怎么会是那个地方呢? 一抬头,赵无虞和崔战都在盯着他看。 “怎么,你是想到哪儿了?”赵无虞问道。 袁牧之正在犹豫要不要说。 是啊,如果按照崔战的说法,整个澜州府哪里还有比济世堂的许家园子更合适?那里面还有各个小院子,可以分别安置不同的人,这样一想来实在是适合不过,只是,那许家刚被处置,是不是不吉利? 可眼下这两位的意思是… 袁牧之也不再想,心一横,道:“是有一处合适,就是那济世堂的许家园子,只是怕不吉利,不知道可还行。” 赵无虞叫他犹豫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便道:“那许家在澜州府威望颇高,救死扶伤无数,也算是积了大德,怎么会不吉利?” 袁牧之暗中松口气,看来自己说对了,他擦擦额头上的薄汗,笑着道:“是我肤浅了,还是赵将军高见。” 赵无虞瞥他一眼,道:“你可别说我好话,这是你自己选的。明天就派人去把封条撕了,园子里四处看看,那些花儿、树的都还活着没,该清理的清理,该打扫的打扫,你要安排个可靠的人,亲自盯着,还有,门上的牌子取了,换别的。对了,还有一件事,那济世堂其他的掌柜,多多少少也都有错,你也别忘记审,不管大罪小罪,总是要审问清楚。” 还有二十九个济世堂的掌柜在牢里关着,虽然没有参与这次的觅城大营草药案,不代表没有其他的事。 袁牧之不住的点头,这赵无虞心思果然细腻,事事都想得到,他原以为赵无虞不会再过问,没想到还特意说到了,这个女子果然不可小觑。 可是自己什么时候让这位将军对自己有了不好的印象? 袁牧之也是个动作快点的,听了赵无虞的话,立即就出去安排了。 崔战看着他的背影,道:“你对这袁牧之有意见啊?” 赵无虞懒洋洋的坐在椅上,白他一眼,道:“和他?他配吗?” 崔战一笑,道:“我怎么瞧着这一年你变了许多,有小心思了,会藏着掖着了?怎么,不打算给我说说?” 赵无虞“哎呀”了一声,道:“阿战,看人可不能只看表面,这个袁牧之,我总觉得藏的很深。” 崔战若有所思的看着方才袁牧之坐过的地方,能让赵无虞有这样的态度,大概率是和许家有关系了。 按照雍都的公文,许家十六周岁以上的都要充入奴隶营,可他知道,雍都还有一位许家人,关于这件事,赵无虞和他都默契的没有提起。 对于赵无虞,他是无条件信任,他也相信,赵无虞不会做对他有害的事。 更何况,太子殿下对赵无虞,那种感情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 袁牧之将公廨的人都派出去了,人手不够,把自己家的下人都带去了。 那许家园子快两个月没人住,还好是冬季,外头的花都好好的裹起来,树也还能看,各处只需要打扫打扫就好。 原来各院的家具还在,玩具器物都收起来,入了澜州府大库,赵无虞也交代了,入了库的东西也不必再拿出来了,没有那些玩意儿也行,只是床铺褥子这些,务必都要新的,又让人请了几个好厨子,让这几个厨子都带着自己的一帮子人住进来。 园子里的鱼池也全部清理了一遍,又买了一些这个季节能养活的鱼儿放进去,看着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赵无虞的心情莫名的变好。 轰轰烈烈的整了三天,这许家园子又恢复到了之前翠绿可爱、欣欣向荣的样子,正值春季,园子里的桃花儿、樱花儿也开的娇艳欲滴,再配上碧蓝如洗的天空,让人心旷神怡。 袁牧之亲自在园子里也待了整整三天,凡事亲力亲为,人都肉眼可见的憔悴。 崔战随着赵无虞进来转了一圈,赞不绝口,道:“袁大人,没想到这澜州府还有这么一个美的园子,这许家真的是审美不错,我都想住在这里了。” 袁牧之笑道:“两位将军满意就好,你们再看看,可还有什么缺的?” 第118章 惠风 赵无虞看着他这般诚恳,笑道:“我可没什么好挑的,这么好的园子,一看就是袁大人费了不少心。” 崔战也道:“对,这园子果然不错。” 袁牧之难得听到她们二位一起夸他,心里也怪高兴,趁热打铁的说道:“其他的都好了,就是这园子的新名字一直没有着落,劳烦两位将军再辛苦一下,给起个名字,也算是给澜州府留下一些将军们的印记。” 这话说的实在是漂亮,漂亮的让赵无虞都无法拒绝。 赵无虞略一沉吟,便道:“惠风和畅,就连惠风园!” 袁牧之连连夸赞,着手让人去刻匾,尽快挂上去。 崔战也觉不错。 赵无虞道:“袁大人,这座园子以后可作为你澜州府的接待住所,太子殿下住过的院子封存起来,其他的院子无事,都可以住。” 袁牧之一愣,道:“这座园子不是已经上缴……”瞬间又明白过来,赵无虞既然这样说,那这个园子的归属现在就是属于澜州府,他之前在心里还在盘算,不知道雍都如何处置这宅子。 没想到,这些事赵无虞早就做好打算,看着赵无虞一脸云淡风轻的模样,袁牧之心中的敬佩又添了几分。 “既然都修整好了,那我们也不要住在袁大人的府里了,今天就给宋宋她们说说,搬来这惠风园住。”赵无虞又道。 既然是太子殿下让她在此等候,那她就一步到位,直接住进惠风园等着,岂不是更好? 袁牧之此时已是对赵无虞说的话无不服从,当即就要安排人去帮他们搬东西,又想到一件事,问道:“这园子里还有许家的祠堂在,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还得两位将军提点。” 这个袁牧之,已经习惯事事向他二人问询,仿佛已经是将她们当做了主心骨。 赵无虞看了崔战一眼,道:“崔将军,你觉得该当如何?” 崔战听到她问自己,便想了想。 崔战知道,赵无虞心中只怕是早已经有了决定。 “既是人家的祠堂,也不便于挪动,把那门上的匾额摘了,封住就是了,毕竟这许家十六岁以下的人都放还回家了,咱们也不能把人家的祖宗歇息之地给平了,实在是不好。”崔战道。 他知道赵无虞与许家的缘分,也知道那宋宋就是许家女儿,虽说这许家有的人脑子不清楚,勾结外人惹出祸事来,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有了合适的理由,稍微抬抬手也不是不行。 雍都的文书上,可没写这么细。 赵无虞点头。 见这两位都点头,袁牧之心里有了数,又道:“我知道那祠堂前面有个小湖,不然就把湖填了,直接在那边砌一道墙,重新开个门,把这祠堂隔出去,谁都不说了,谁知道这里有个祠堂?” 赵无虞不由得好好看了看这袁牧之,这很明显就是顺着她的心意再往下说。 崔战笑道:“是呢,这也是个办法,袁大人想的周到,就按照你说的办。” 袁牧之也笑。 赵无虞始终不想意识到自己看错了袁牧之,她也不愿意相信袁牧之是个好人。 或者说,是个好官。 就算是有袁简之说的话,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袁大人,这几天辛苦了,还有五日就是问斩的日子,你都在惠风园里忙着,也没时间去和故人告别,今天下午就去。”赵无虞眼睛盯着池子里欢快的鱼儿,语气淡然。 袁牧之脑中“轰”的一声,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因为白夫人。 难怪赵无虞有时候会奖罚分明、公正无私,有时候又像是个小女儿一般的小性子,原来是因为这个。 难道说,她还记得白家迎亲那天发生的事? 还是说,就因为自己那天出面说话,赵无虞将自己和白夫人划了等号?对了,后面还发生了晚香被人虐死扔在济世堂门口的事…… 难道说,这位英武勇猛的女将军,已经将这桩桩件件都记在了自己头上?想到这里,袁牧之只觉得自己后背一凉。 他偷瞄了一眼赵无虞,赵无虞依旧是全神贯注的看着池里的鱼儿。 “将军说的是,我是澜州府最高长官,这次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情,自然难辞其咎。我下午就去看看他们还有没有什么遗言,我也请好了文字师父,将这件案子编成话本子,广泛流传,训诫后人,也让我澜州府百姓明理知信,忠君爱国。”袁牧之道。 赵无虞收回看鱼儿的目光,盯着袁牧之,突然笑了,道:“袁大人有心了,袁大人真的极聪明啊!。” 说完转身就走。 她在笑,可是话却是冷冰冰的。 崔战也跟着走了。 袁牧之心里突然就释然,他自觉问心无愧,至于别人怎么对他,那又怎么是他能控制的。 而且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相信赵无虞可不是什么糊涂的人,也不是一个小肚鸡肠阴险的人,总有一天,她会明白。 澜州府大牢。 白夫人蜷缩在床上。 这里的床上铺了稻草,潮湿阴暗,躺着里不舒服,发的铺盖也很单薄,根本就不能御寒,还好现在的天气再渐渐转暖,人才不至于得病。 有开门声传来,白夫人茫然的抬起头。 进来这么多天,这扇门从来没有开过,别家的人都有人前来探望,可是她没有,郎君对她不爱护,唯一的儿子也已经去世,她的父母早已离世,还有谁能记挂她呢? 那么现在会是谁来呢? 白夫人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她进来以后,对狱卒说过无数次,她要见州牧大人,狱卒们都不理她,十来天过去,她也死心,知道袁牧之不会见她,便不再说什么。 可是现在,袁牧之正站在她面前。 袁牧之抱着一件厚实的斗篷,正弯腰进门,白夫人的眸子猛地放大,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袁牧之伸手摸了一把床板,又掀开看看稻草,温声道:“这么多天了,我才来看你,你可还好?” 一句话惹得白夫人放声大哭,她似乎要把这么多天受的委屈都发泄出来,袁牧之也不急,站在一边,看着白夫人坐在床上哭。 白夫人哭了一会儿,见他还是不动,哭声渐渐小了,逐渐变成抽噎。 她的隔壁正是许念,许老夫人故去之后,许念就自己在这里,此时正靠在墙壁上,阴沉沉的看着隔壁的人。 她知道白夫人的靠山就是袁牧之,不然自己也不会这么听话,白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可是见到白夫人进来这么多天,她所谓的表哥袁牧之连看都不看她一眼,许念心里笃定是白夫人一直以来在骗自己,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两人隔着栅栏式的墙壁每天打嘴仗,也算是关系彻底恶化。 许念觉得自己能有今天,全是听了白夫人的话,白夫人却固执的认为是许家人自己太蠢,做这种事还能被发现,两个人谁也不让谁,哪还有当初好闺蜜的那种亲密无间? 没想到今日,袁牧之又出现了,不仅白夫人感到诧异,许念同样是诧异不已。 那边白夫人还在呜呜的哭着,袁牧之又看了四周。 女牢里原本人就不多,现在最多的就是许家人,有的人向他轻轻点头示意,有的人则是转过脸去,不看他。 “小灿,你先别哭了,我同你有几句话要说。”袁牧之轻声叫着。 白夫人小名小灿,此刻这个名字从袁牧之说出来,让她心中不由得有了别样的想法。 袁牧之一定是来救她的?不然怎么会来? 还叫她“小灿”,那就是还记得她们之间的温情时光的,怎么会对她眼下的困境坐视不理? 不会的,不会的,虽然他是一州长官,那也是她的牧之哥哥啊! 第119章 绝望 白夫人怎么会想到,袁牧之接下来的话,才是真的会让她体会到什么叫做如坠冰窟。 她满眼希冀的看着自己的牧之哥哥。 袁牧之先是对她笑了笑,即尔温声道:“小灿,我最后再来看看你,日子已经定了,就在六天后,你的家里我已经托人去过了,该说的都说好了,他们回来给你准备后事。” 白夫人如遭雷劈,一时愣在原地,惊愕的嘴巴都闭不上。 袁牧之唇边的笑意逐渐淡去,看向白夫人的眼神却没什么变化。 白夫人简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后事?什么家人?她哪里还有什么家人?袁牧之到底是在说什么? 难道说,他不是来救自己的? 想到这里,白夫人有些慌了神,她焦急的问道:“你在说什么?你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你说的什么意思?” 袁牧之还未答话,旁边的许念嗤笑一声,故意冲着白夫人,朗声道:“怎么,你是聋了,还听不懂?袁大人的意思就是,你要和我一起吃断头饭了,怎么样,这会子听得懂不?” 白夫人哪里还顾得上去搭理许念,眼睛直直的盯着袁牧之,道:“牧之哥哥,你说的是我要死了吗?” 她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牧之哥哥,啊呸,还叫哥哥,不害臊!”许念在一边恶狠狠的道,“现在叫爷爷都没用了,乖乖等着吃断头饭!” 她心中真的是后悔死了,自己怎么就是猪油蒙了心,能和这样一个蠢货做朋友? 其实怎么说呢,蠢货的朋友大概率还是蠢货,更何况有时候连朋友都算不上,最多就是因利益联结在一起而已。 两人自从撕破脸,每天都要唇枪舌剑几个来回。 白夫人心情烦躁,她在等待袁牧之的回答。 现在,眼前这个她自认为还有些许情谊在的牧之哥哥了。 可是,袁牧之注定让她失望了。 袁牧之轻声道:“小灿,安心些,不要想太多,我会安排人把你的后事办妥,你喜欢的东西我都会烧给你,在路上陪着你,你不会孤单的。” 白夫人顿时泪如雨下,她不敢相信的看着袁牧之,声音嘶哑的问道:“是真的吗?” 看着她问询的眼神,袁牧之轻轻点点头。 白夫人的心像是被冰块瞬间冻住,她伸手颤抖的指着袁牧之,道:“袁大人啊袁大人,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没有我江灿灿,能有你袁牧之的今天?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不得好死你!” 白夫人此时感到深深的绝望,在澜州府这么多年,她何曾有过这种感觉? 袁牧之痛苦的闭上眼,道:“小灿,江家对我有恩我知道,可是你做的事情有违国法啊,你可知道,有多少士卒因疫病去世?他们没有死在为国争得荣誉的战场上,而是死在自己的大营里啊,你知道吗?北戎此次进犯,我们又是费了多少力气才达成停火协议?这中间,又要牺牲多少人牺牲多少银钱,你可知道?” 白夫人嘶吼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战场,什么疫病,和我有什么关系?这种挣钱的路子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做,怎么不查别人?偏我就这么倒霉?你可是澜州州牧,是澜州府最大的官儿,没有你点头,谁敢斩我?” 白夫人几近疯狂,她的手指几乎快要伸到袁牧之脸上。 袁牧之依旧不动,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她。 白夫人边哭边骂,口中念道:“怎么就是我呢?许多人都是这样做,怎么就是我了呢?我不甘心,我家有银钱,多少钱可以饶了我?袁大人,你说呀,咱们大夏不是没有先例啊,你告诉我呀!” 袁牧之有些错愕的看着她,道:“小灿,你……” 一旁的许念嗤之以鼻,冷哼道:“你家有银钱?那我许家算什么?白夫人,你就不要挣扎了,咱们黄泉路上一起做伴才是正经。” 白夫人转过头怒视着许念,骂道:“你个贱人,我没骂你是不是觉得给你脸了?平时是怎么跟在我身后伏低做小?怎么现在见我落了难,你高兴了?” 许念也不甘示弱,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有袁大人这个靠山,现在是你的靠山要杀了你,我又不瞎,还跟着你?你害得我许家家破人亡,我都还没找你算账?你还在我面前横什么?” 白夫人气的脸都红了,手指指着许念半天,没说出话来。 袁牧之无奈的摇摇头,他早都知道女人之间善变,可没想到竟然如此善变。 听着许念的话,袁牧之不禁意识到,这么多年,他自认为没有给白夫人帮过什么,可却不妨碍白夫人自己借着他的名头去做事,他总是顾念旧情,不愿意去面对白夫人,也不愿意将这些问题明着说给白夫人听,久而久之,养成了白夫人如此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性子。 仔细想想,他袁牧之真的没有责任吗? 他不知道吗? 他知道,但是没有做过干涉,那在外人看来,岂不就是放纵? 白夫人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是何苦啊!她已然是无父无母无子,要那么多的银钱又有什么用? 许念看着眼前这两人,恶毒的笑了,低语道:“活该!连儿子都没有了,你还有什么脸活在世界上,早点去投胎!”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刚好能让袁牧之与白夫人听到。 白夫人顿时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咪,怒吼着就朝许念奔来,许念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向后退了好几步。 袁牧之连忙拉住白夫人,对着许念不满的道:“你这是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方才还讲是别人害得你许家,你可知道,若不是你这位许家姑奶奶从中斡旋,那些个掌柜的怎么会如此痛快答应?” 许念“嘿嘿”一笑,根本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懒洋洋的靠在墙壁上,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 其他许家女眷看向许念的眼神,愈加愤恨。 她们实在是想不明白,许念口口声声以许家人自居,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搬石头砸脚的事?到底图什么? 白夫人双眼像是淬了毒,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两面三刀的货,你个蠢货,害死了自己家还不自知?就因为没能掌管济世堂,你就心存不满,在你那糊涂阿母那里挑拨了多少是非?有你这么一个女儿,真的是许家之大不幸!你阿母真的是猪油蒙了心,怎么就觉得你好?还有你那个不靠谱的郎君和儿子,啧啧,我都不想说,你还笑话我,你又能比我好多少?” 这一番话,彻底将许念内心深处隐藏的想法全部暴露出来。 许家众女眷纷纷觉得太离谱了。 这嫁出去的女儿还惦记着娘家的产业,普天之下只怕也只有她许念。 她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她的郎君也是家境殷实的家庭,出嫁之时明里暗里的嫁妆不少,怎么还不知足? 是济世堂这块财源滚滚的金字招牌让她生了不安分的心?是她的三个兄弟过于宽厚让她生了贪婪的心? 无从知晓了,也不需要知道了。 事已至此。 被白夫人说中了心事,许念也丝毫不恼,依旧是倚靠着墙,挑衅的看着两人,她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既然如此,还怕什么? 袁牧之心中暗暗叹气,这真的是一场悲剧,没有赢家。 白夫人突然朝着袁牧之跪了下去,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腿,道:“牧之哥哥,你救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袁牧之连忙去扶她,身后的贴身侍从也连忙上前,谁料这白夫人此时笃定是袁牧之能救自己,死死地抱着不撒手。 第120章 我敢 袁牧之无奈,只得耐心劝道:“小灿,你这样于事无补的,雍都的文书都已经到了澜州府,没有办法更改了。” 白夫人抱着袁牧之的腿,带着哭腔道:“你是澜州府最高长官,你一定有办法的,你别忘记,是你告诉我……” 袁牧之厉声喝止道:“小灿,切勿多言!” 白夫人一愣,没想到袁牧之此时还会如此严厉的对她,忍不住哭声又大些,边哭边骂道:“我不信我不信,牧之哥哥你不会这样对我?在澜州府,除了你,谁敢动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死?” “我敢。” 一道凉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袁牧之回头一瞧,正是一身将军服制的赵无虞站在身后,赵无虞面色阴沉,眼中带有寒意,她的身后跟着玉香。 玉香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将这里的对话听了多少,袁牧之正想张嘴解释,赵无虞挥挥手,道:“你别开口。” 说着看向白夫人,嘲讽道:“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抱着州牧大人不撒手?这还是你堂堂白家夫人的做派吗?玉香,你去帮帮州牧大人。” 玉香点点头,走上前去一把扯住白夫人的头发向后一拉,白夫人吃痛,立即松开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自己也就顾不得再去缠着袁牧之。 赵无虞冷笑道:“州牧大人的心还是软了些。” 袁牧之看了一眼白夫人,又看一眼赵无虞,心中暗暗叹气,不再说话。 白夫人神情狼狈,捂着自己的脑袋,张嘴就想骂人,玉香动作快极了,还没待她张嘴,直接上手就是响亮的几个耳光。 许念在一旁疯狂的笑着。 白夫人不可置信的捂着自己的脸,口中吐出些血沫子。 这两个女人竟然能当着袁牧之的面公然殴打她,而袁牧之则是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这让她内心怎么能不疯狂? 她的胸腔中像是有一团怒火在燃烧! 看清赵无虞的脸后,她的愤怒达到了顶峰,这个女人,不就是那个要嫁给她儿子的女人?怎么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将军? “是你!” 白夫人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句话。 赵无虞淡淡的道:“是我。” 白夫人看一眼她,又看看袁牧之,袁牧之只是站着,她就知道,为什么袁牧之不会帮她,就是这个女人,一次两次的坏她的好事! “晚香是你杀的!”赵无虞开口问道。 白夫人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她不说话,只是看着赵无虞。 赵无虞轻笑一声,道:“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玉香,你姐姐的事,你好好也问问白夫人,说不定有什么惊喜!” 说着转身就走。 袁牧之也紧随其后。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女狱,赵无虞的脚步逐渐放缓,对袁牧之道:“我竟一向不知,袁大人与白夫人还有如此情谊。” 袁牧之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意思是? “赵将军有所不知,我自幼家贫……” “我知道,”赵无虞打断他的话,道:“是因为她家的资助,你才读书做学问,才有机会做这大夏的州牧,所以你一直对她心怀感激,放纵她成为澜州府一霸,她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 袁牧之苦笑一声,道:“是我的错。” 赵无虞毫不客气的道:“的确是你的错。报恩的方式千千万,给田给地给金给银或者干脆娶了她,可是你都没选择,你自认为你什么都没做,也没什么也都没错,正是你的这种无为反而让她觉得是默许。” 袁牧之沉默了。 赵无虞幽幽叹口气,惋惜的道:“江家对你可谓是恩重如山,他们家就生了这样一个女儿,可惜现在也要没了。” 袁牧之只觉得心里堵的要命。 真的是他错了。 不管是以兄长自居还是以家人自居,他都做错了。 他知道,赵无虞只是就事论事,说的一点儿都不错。 听赵无虞的言语之中颇有惋惜之意,袁牧之便知道她不是落井下石之人,哽咽道:“赵将军,这件事无论是说什么也都晚了,我确实是错的离谱,是我不该。” 赵无虞沉默的盯着他。 袁牧之脸上的难过不是假装的。 “白夫人刚才有话没说完,袁大人。”赵无虞道,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袁牧之沉浸在悲伤之中,此时听到赵无虞这句话,抬起头来看着她,却没说出什么话。 赵无虞拍拍他的肩膀,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你先伤心着,我走了。” 袁牧之愣愣的看着她的背影,这个女将军是想继续追究这事?所以才会将白夫人说的话记在心上? 玉香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了,她才不是从女狱回来,赵无虞走后她就出来了,只是没有回惠风园,自己跑去街上转了转,又去吃碗羊肉汤,抹着嘴儿心满意足的回来了。 这个澜州府,真的是个好地方啊,好吃的好玩儿的都不少。 赵无虞与许宋宋还是住在海棠苑,原先许老夫人住的荣禧堂空出来准备给卫卿池住,崔战就住在荣禧堂边上的紫藤居,也是好照顾卫卿池。 玉香进了海棠苑,心里暗自纳闷,这天都黑了怎么不掌灯?她摸黑去找桌上的烛台,手还未碰到桌子,就听到“嗖”的一声,她灵巧的一个单身躲过,只听见“叮”的一声,一枚暗器钉在柱子上。 玉香大喝一声“谁?” 这是才新修整的园子,怎么会有刺客? 无人回答,依旧是一片黑暗。 玉香攥紧了拳头,朝着方才声音来的方向蹑手蹑脚的又去,她看到了,就在转角处有一团黑影,玉香深吸一口气,以掌做刀,朝着那黑影劈去,没想到那团黑影甚是灵活,躲开之后反而向玉香出招。 两人近身缠斗四五招,那团黑影似乎是在逗她玩儿,竟然都是在模仿玉香的招式,可是这人的武艺明显高出她许多,内力更加深厚,一样的招式威力更强一些。 玉香心中一动,忽然意识到什么,瞅个机会身子向后一窜,避开那人的手,身影站定,轻轻唤了一声“阿姐?” 那团黑影也站住了,黑暗中轻轻笑了笑,她伸手拿出火折子吹亮,映着火光看清眼前的玉香。 玉香已经知道是谁,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反而有些沮丧,她上前去拿着火折子,将海棠苑大厅的烛台一一点亮后,又回来做好。 只见那在椅上坐着的人,正是赵无虞。 赵无虞看着耷拉的着头的玉香,平静的道:“说。” 玉香低着头,嘟嘟囔囔的道:“让我说什么啊,你这么厉害,肯定是什么都知道了。” 赵无虞端坐在椅上,玉香垂着头站在面前,或许是因为赵无虞的不怒自威,玉香明显有点儿紧张,手指不断的拧着自己的衣角。 “那就说点我不知道的。”赵无虞道。 玉香抬头,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委屈,根本就不像平日里跟在赵无虞身后的那副小丫鬟样子。 赵无虞道:“名字。” “陈时一。” “哦。”赵无虞道,“你冒充别人是何居心?” 陈时一撇撇嘴,道:“我不辞辛苦的来找你,你都不问问我辛苦不辛苦,开口就是这样责怪我,你也忍心呀?” 赵无虞抚抚额头,这一开口就是满满的责怪,她叹口气,道:“你现在就回去,不要再跟着我了!” 陈时一一听不高兴了,小脸顿时垮下来,道:“师父说的果然没错,我才不要回去,每天都是练功练功,枯燥无味,我就要跟着你!” 赵无虞哭笑不得,道:“你跟着我做什么?你不知道我每天都在做什么?” 第121章 时一 陈时一圆圆的眼睛转转,向前走了两步,现在赵无虞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撒娇似的道:“师姐,我的好师姐,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你就把我当个小丫头使唤就行了。” 赵无虞看着她不说话。 陈时一又道:“师姐,我特别喜欢你,你多威风啊,堂堂太子心腹,太子亲兵虎贲卫骠骑将军,能力强、武艺强,人还这么貌美如花,我真的好想跟着你啊……” 赵无虞揉揉太阳穴,问道:“今年多大了?” 陈时一道:“十五岁,我可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了,在我之后,师父就再也没有收徒弟了。” 赵无虞道:“什么时候去的?” 陈时一道:“五年前。” 五年前,赵无虞已经离开了白云深处,所以这小师妹入门时,并没有见过面。 赵无虞点点头,道:“你想跟在我身边,我没有意见,小觅镇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在我身边危险重重,稍有不慎,小命都没有了,你也愿意?” 陈时一看着赵无虞,坚定的点点头。 赵无虞看着这个小姑娘,仿佛又看到了那个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后的张小草。 “大师姐,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晚香的妹妹啊?” 陈时一歪着自己的小脑袋,好奇的问道。 赵无虞白她一眼,道:“这么明显的事还要我说?你来见我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你才不是什么漫沙酒楼的舞女,也不是什么晚香的妹妹。” 陈时一还是有些疑惑。 赵无虞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膀,道:“想不明白就回去好好想。” 说着留下一头雾水的陈时一走了。 许宋宋坐在树下,带着豆蔻两人折了许多纸钱,明亮的月光透过树的间隙照在她们肩上。 豆蔻将叠好的纸钱认真的收在篮子里,这样的小篮子已经在树下整整齐齐的摆了六个。 “我们明天真的去吗?”豆蔻道,想想那血腥的场面,她心有余悸。 她家的这位小姐,自从去了觅城大营,仿佛就变得不快乐了,再也听不到爽朗的笑声。 许宋宋轻快的点点头。 这些纸钱是叠给许老夫人和许念的,作为晚辈,叠点纸钱无可厚非。 前几天,赵无虞就带着她去见了许家众人,包括许念。 许念不知道是真的想开了还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对着宋宋竟然流了不少眼泪,她这番做派反而让许宋宋心里不好受。 许念隔着木头还想去拉宋宋,被豆蔻挡在中间才做罢。 尘归尘土归土,人死如灯灭。 人都要不在了,再去说其他的也没甚意义。 明天不仅仅是开刀问斩的日子,也是许家三兄弟启程去觅城大营的日子,也是其他家眷启程去雍都的日子。 赵无虞特意交代,押送许家众人去雍都的差役就让袁简之带着去,袁简之带着六个人,押送许家四人去雍都。 比如路途遥远,也不能骑马坐车,只靠脚力,差不多要四五十天才能到雍都。 那王氏、李氏、钱氏,还有许定,现在状态都还好,比起在许家的日子,自然是消瘦许多,家里遭了如此横祸,他们还能留条命,也是感激。 也是在明天,许家三个十六岁以下的孩子也要从大狱里出来,她们的去处,现在成了宋宋最忧心的事。 她原想同赵无虞说这事,可是这两天赵无虞忙着刑场的事,见不到人,她也不想再去张嘴给赵无虞添麻烦。 虽然所有人都在说赵无虞可以呼风唤雨,可这些人都看不到赵无虞每天要做的事都有多少。 原先居住在袁牧之家的西厢院时,赵无虞还有时间看看桃花、喝喝酒,自从搬来这惠风园,也就变得忙忙碌碌起来。 许宋宋默默的看了一眼这海棠苑。 院中是一棵大大的海棠树,秋天的时候,还会结酸酸甜甜的海棠果。 宋宋靠在树身上,仰着头看着月亮。 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了母亲。 岑氏温柔的望着她,问她宛宛在哪里? 豆蔻见她眼神发愣,就知道又是陷入沉思幻境了,连忙拉了拉宋宋的衣服,故意找了一个话儿,道:“快看看,咱们叠的够不够了?” 许宋宋看一眼那树下摆的整整齐齐的七个小竹篮,点点头,道:“这么多,够了,咱们把这里收拾好了,回去睡。” 豆蔻起身收拾地上的纸屑,一回头看到赵无虞站在树下。 赵无虞一身黑衣,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赵将军。”豆蔻叫道。 赵无虞道:“你们叠了这么多元宝啊!豆蔻,你去准备点吃食,再拿点酒,我们今晚就在这树下吃饭。” 豆蔻看了眼天色,犹豫的问道:“现在吗?这会儿天都黑了。” 赵无虞道:“无妨,多点几盏灯。让赵娘子做点馄饨来吃。” 豆蔻连忙去了。 许宋宋将几个小篮子都收好,自己侧侧身,腾了一点地方。 赵无虞径直坐在宋宋身边,伸伸懒腰,头枕在脑后,斜倚着树干。 春天的气息啊…… “宋宋,”赵无虞叫道,“明天你去送送他们。” 宋宋应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送送你阿父。”赵无虞道,“送他们去觅城的人我安排好了,你可以随他们混出城外,多见见。” 是啊,此次一别,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宋宋想到自己父亲,心中也是百般纠结。 “去雍都的家眷我也安顿好了,等他们到了,会有人接应。”赵无虞又道,然后长长叹口气,道:“还剩下那三个孩子,我实在是还没想好该如何。” 十四岁的许宪,十一岁的许宴宴,还有八岁的许密密,这三个半大的孩子,没有了家族的庇护,他们又能做什么? 宋宋心中一暖,由衷的道:“姐姐,真的谢谢你,能想到如此地步。” 赵无虞微微一笑,道:“别忘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话音刚落,赵无虞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宋宋,我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许宋宋疑惑的看着她。 “上善观。” 是啊,上善观能教出清昙这样清风霁月、一身正气的弟子,可见是风清气正之地,且在上善观都会习武,习得一身武艺保护自己也是极好的,这样一来,将三个孩子送到上善观,是最好的选择。 许宋宋赞同的点点头。 就是不知道上善观是否同意。 赵无虞丝毫不担心,她笃定上善观不会坐视不理。 “还有一件事,宋宋,”赵无虞继续道:“太子殿下到来以后,只会略做停留,我要随着太子殿下回京,你和马楠,现在还是军籍,恐怕还得回觅城大营去。” 马楠已经是废人一个,但是现在军籍未除,也不知道在不在恤亡名单里,现在离开澜州府,也不是一件明智的事。 许宋宋点点头,道:“好的,姐姐,我们也是该回去了。” 赵无虞道:“所有在小觅镇中死去的士卒,名单已经上报到雍都,陛下给每人都拨付了一定的抚恤金额,待我到了雍都之后,再找个机会,将你调回到我身边。” 她知道,自己回了雍都,又是各种危机四伏,已经有消息,皇帝陛下身患重病,已经是缠绵病榻多日。 太子殿子周围,也不是没有危险。 现在再加上一个无比得宠、权势滔天的宸贵妃,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犹如龙潭虎穴。 这时将许宋宋带过去,无疑又是增加了自己的软肋。 许宋宋将自己贴在赵无虞身边,伸出手将赵无虞紧紧抱住,道:“姐姐,你不用管我,你只会管去做你的事,我会照顾好自己,只是豆蔻……” 赵无虞知道她的顾虑,北戎和大夏经此一战,双方都需要休养生息,短时间内不会再开边互市,那豆蔻留在觅城还能不能找到谋生的路子? 第122章 是的 澜州府最热闹的菜市口,此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袁牧之将公廨里的捕手都带了出来,将行刑台圈外中间,所有捕手手挽着手将看热闹的百姓拦在外面。 刽子手戴着大红色的头巾,袒露着上身,腰间系着大红色的腰带,手持一把高光闪闪的大刀,他一口气喝了三大碗酒,站在一边等着午时三刻的到来。 袁牧之、崔战坐在监斩区,赵无虞不愿意来晒太阳,便在惠风园里喝茶等着。 先是七名济世堂的掌柜。 七个人犹如抽去了筋骨一般,腿软的走不动路,每人都由两个差役扶着,拖死狗一般拖到台上。 这七个人虽说都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真的上了行刑台感觉就不一样了,再看那五大三粗的刽子手一眼,心肝肉颤。 有的人开始哭,有的人双目无神,有的人已经开始晕了… 台下围观的百姓开始声声咒骂。 是啊,明明知道觅城大营有多重要,偏偏还要去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如果觅城失守,那首当其冲的就是澜州府。 那七人的面庞隐藏在凌乱的头发下,看不清表情,待他们都跪好,又有四个女差役押着许念和白夫人走上了行刑台。 看到白夫人,袁牧之转过脸去。 实在是不忍再看。 围观的百姓人认出这两个人,纷纷开始破口大骂,早有话本子流传出来,将这济世堂的覆灭含沙射影的说了出来,众人现在见到话本子里的祸水,激起民愤,有人拿着烂菜叶就扔在二人脸上。 崔战好奇的瞧了一眼袁牧之的表情。 午时三刻到。 刽子手大步走上前,袁牧之将行刑台上众人的罪行大声的宣读一遍,便下令“行刑”。 刽子手领命,走到第一个人面前,手起刀落。 这刽子手一连砍了九人,那大刀还是锋利无比,他向袁牧之拱拱手,以示全部结束。 此时的行刑台,血流成河。 周围原本嘈杂的百姓此时鸦雀无声。 他们也被眼前的血流如注吓住了,这么多年,澜州府何时一口气斩了九个人? 袁牧之站起身,道:“今日府衙在这闹事将人正法,大家都看到了,希望各民众 引以为鉴,尔等都是大夏子民,自当以我大夏安危为重,切勿重蹈覆辙!” 围观的百姓听到州牧大人的话,纷纷道:“是。” 袁牧之带人离去。 见他走了,准备收尸的家属连忙上前,先是给刽子手塞了些银钱,便开始收尸。 因这些人都是斩首,身首异处,家属们只得先将头和身子都带回去,再去找做阴事的人缝起来。 一时间,人声鼎沸,断断续续的哭声夹杂在这人间百态中,却已然不是最强音。 人生碌碌,哪里有过多的时间去为别人喜怒哀乐? 只剩下哭泣的家人和殷红的泥土地记得发生过什么。 崔战回到惠风园时,赵无虞正坐在鱼池边儿喂鱼,她穿着一件薄薄的女衣,月白颜色,头发未束,散散的披在脑后,鱼池边沿铺了垫子,她就这么坐在垫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洒着手里的鱼食。 “你让我去监斩,自己倒是躲在这里喂鱼。” 崔战佯装埋怨。 赵无虞回头看看他,道:“怎么了,我给你找的这差事不好?” 崔战招招手,身后跟着的小厮立即上前,在赵无虞身边放下一张竹凳,赵无虞笑道:“你可以呀,现在都能把随行的小厮调教的这么有颜色,不错不错。” 崔战笑笑,道:“这是袁大人家的,我手底下那些士卒,打仗可以,伺候人到底是不行。” 赵无虞转过脸去继续洒着手里的鱼食。 崔战看了一眼,道:“照你这个喂法,我看这池子里的鱼迟早得撑死。” 赵无虞没理他。 崔战又道:“你今天不去,怎么了,是不是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赵无虞愣了一下,语气中有着些许无奈,道:“不就是个砍脑袋,又不是没见过,不想去了,也不想见袁牧之那张脸。” 她心里,还是不愿意认为袁牧之是个好人。 纵然发生这么多事,她自己静下了心来想想,袁牧之确实与她最开始认识的模样有些不一样。 人啊,终究是太复杂。 她暗地里嘲笑自己,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敏感?是与不是又怎么样?与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样在意?难道说她这样的人,还在意别人对她的看法? 不不不,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判断力。 她不希望自己的判断力下降,也不希望自己会被误导。 崔战见她想得入神,忍不住自己搬着竹凳向她靠了靠,道:“阿虞,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赵无虞随口答道:“不知道,什么也没想。” 崔战将脸凑在赵无虞面前,道:“我来看看,阿虞怎么这么不高兴?济世堂的事儿了了,任务完成,你该轻松点才好,怎么还是这样忧心忡忡。” 赵无虞叹了一口气,道:“阿战,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回雍都,我们将要面对什么?” 崔战笑道:“怎么,你怕了?” 赵无虞不说话了。 她是不会怕的,可是有一些别样的情愫一直隐藏在她的心底,她说不清楚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 是因为那两把剑? 她自嘲的摇摇头,怎么会?她与清昙,不过去中间有个救命之恩而已,仅此而已。 算算日子,已经有快一个月没见到清昙。 他在卫与芙那里,应当是最安全的,谁也没有傻到会去大夏公主身边害人。 此时还在从觅城赶来澜州府的清昙,自然是不会知道赵无虞正在想他。 他也更不会知道,两人的羁绊何止救命之恩。 崔战又道:“阿虞,不管怎么样,我们只需要坚定的跟在太子殿下身边就好,协助太子顺利登位,我们所有的一切,都是基于这个目的,别无其他。” 赵无虞点头,是的,没错。 这是她七岁那年,第一次见到卫卿池,就有人告诉她这句话,这么多年,她从来不敢忘记。 可是为什么她现在有时候会觉得与卫卿池之间隔着一层?不再像是以前那般亲密无间?他们的感情极其复杂,到底是亲情还是友情?还是绝对服从? 赵无虞以前从未想过这个,但是不知道为何,现在心中竟然开始想这个问题。 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第123章 痛哭 许宋宋是天黑了才回来,两个眼睛肿得核桃一般,连晚饭都没吃,就进屋了。 赵娘子知道她与父亲告别,心里自然是难过极了,也不再劝,默默的收拾了碗筷去洗。 赵无虞和崔战一直在鱼池边坐到天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赵娘子瞧见也没敢去打扰。 直到赵无虞起身,才过去叫他们来吃饭。 “赵娘子,你这手艺真的是好,等咱们到了雍都,一定去开个馄饨铺去,来吃的都得给银钱。”赵无虞边吃边夸。 崔战道:“是的是的,赵将军说的没错,我走南闯北,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赵无虞指指崔战,冲着赵娘子道:“管他要双倍的饭钱,又能吃又不干活。” 众人一听,都捂着嘴嗤嗤的笑。 快吃完时,陈时一领着三个孩子进了门。 那三个孩子正是许宪和他的两个妹妹。 三个人跟着母亲在牢里关了一个多月,此时身上的衣服也满是污渍,怯怯的跟在陈时一身后。 “师姐,我可把人带回来了。”陈时一今天去的早,在大狱那里等了不少时间,心中憋着一肚子火想对着狱卒发,谁知道那狱卒一口一个“漂亮小娘子”,一口一个“姐姐”把她哄的高兴,才忍住没发脾气,乖乖在门口等着,好不容易办完各种公文手续,这才把人接了出来。 豆蔻一见三个孩子,立即拔腿就跑回去叫宋宋。 赵无虞招招手,那三个孩子左右相互看看,不敢上前。 陈时一在一边催促道:“你们不要怕,快过来见见赵姐姐,没有她,你们这会儿早就人头落地了。” 最小的许密密一听“人头落地”,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许宪和许宴宴连忙安慰她。 赵无虞埋怨的看了一眼陈时一,道:“你这张嘴啊,什么时候能改改?说话这么口无遮拦的。” 赵娘子给陈时一端上馄饨,道:“今天辛苦陈姑娘啦,快点吃,我新下的。” 陈时一看了一眼桌上,冲着赵娘子笑道:“好娘子,天天吃馄饨的,我今天想吃肉,有吗?” 看着她孩子一样,赵娘子也笑,道:“那今天是没有了,你不早点说,我明天起早点去买上好的肉,刚好这三个孩子也到了,明天咱们做好吃的。” 崔战看一眼陈时一,冷不丁的道:“时一啊,你没发现才这么几天你的脸儿都圆了一圈了?怎么还要吃肉?” 陈时一脸色瞬间变了,上手就去打崔战,口中道:“我让你胡说,让你胡说,我这样的大美人,怎么会胖?” 崔战也不躲,毕竟陈时一也是玩闹而已。 日子枯燥无趣,有陈时一这样一个活泼有趣的姑娘在,也是增色不少。 崔战没事就喜欢逗逗陈时一,陈时一原先还在意崔战的身份,三天之后便熟悉了,也没了原先的谨慎,开始和崔战打打闹闹,这不禁让赵无虞看着觉得新奇。 崔战不是千年冰山脸?怎么还会有姑娘敢和他玩儿? 赵无虞坐在桌边,面带微笑看着不远处的三个孩子,他们不太认识她,只有在牢房里见过,那时候的赵无虞自然和现在是天差地别,一身戎装生人勿近,哪里是现在这样自然亲切? 他们看着眼前屋子里的人,没有一个人是他们熟悉的,从亲人身边被带回自己曾经的家,他们根本就不懂是怎么回事,所以莫名的恐惧在心底慢慢放大。 许宪紧紧的搂着两个妹妹,警惕的看着周围,尽管他也知道,他的这份警惕没什么用。 “宪儿。” 一个激动的声音传来,许宋宋的身影出现在面前,她看着眼前的三人,又加紧步伐,三步化作两步跑上前将三人搂在怀中。 许宪定睛一看,是二伯家的宋宋姐姐,连忙应了一声。 许密密和许宴宴也在姐姐怀中哭泣不已。 许宋宋今日去城外送了父亲,心情低落到极点,现在又见自己的弟弟妹妹犹如乞丐一般,内心的酸楚更是倾泻而下,不在顾及身边还有他人,搂着弟弟妹妹哭个痛快。 豆蔻陪在一边,眼泪也是犹如断了线的珠子。 赵娘子的眼角也湿润了。 八岁的许密密紧紧抱着宋宋的脖颈不撒手,一张小脸哭的像是小花猫。 赵无虞与崔战对视一眼,眼前这些景象,他们曾几何时也是体验过。 “赵娘子,去给孩子们做些饭!”赵无虞道。 赵娘子点点头,去了厨房。 许宋宋擦擦眼泪,又俯下身将三个孩子的眼泪擦干净,道:“不哭了,来,我带你们见见人。” 她一手牵着一个妹妹,将三人带到赵无虞面前,道:“这是赵姐姐,快叫人。” 许宪看了一眼赵无虞,又看了看宋宋,轻声叫道:“赵姐姐。” 许密密和许宴宴也都一一叫了人。 宋宋忍住眼泪,哽咽道:“姐姐,谢谢你,若不是你,弟弟妹妹们该怎么办?” 赵无虞见她哭了,自己心里也是难受了,她站起身,就着衣袖给宋宋擦干眼泪,柔声道:“不哭了,你今天已经流了太多眼泪,孩子们既然已经出来,就是好事,你怎么还要哭。乖,不哭了,时一,你带着他们先去换身衣服,吃罢饭了再去洗澡,今晚就在这海棠苑住。” 赵无虞也是懒得,这个园子就改了名,里面各处的小院子还是原先的名字。 许宪犹豫着看了看宋宋,又看看赵无虞,道:“我可以住碧玉轩吗?” 赵无虞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宋宋在一旁解释道:“三叔一家以前就住在碧玉轩。” 许密密和许宴宴也都抬起头,一脸期待的看着赵无虞。 赵无虞自然不会让他们扫兴,当即就答应了。 三个孩子跟着陈时一去洗澡,宋宋看着赵无虞,忽然就屈膝欲跪。 赵无虞连忙扶住她,皱眉问道:“宋宋,你这是做什么?” 许宋宋道:“姐姐,我知道你为了宋家做了很多,只是不愿意说,如果没有你,我们许家只怕是都要当刀下之鬼……” 她声音哽咽,泣不成声。 赵无虞最见不得别人掉眼泪,可是今日许宋宋的眼泪就没断过,她手上用力,将宋宋扶起,直视着宋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道:“宋宋,这件事,我永远不想再听你说谢谢,你既然叫我姐姐,我自然会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也教会我许多,我也很感谢你。” 赵无虞的眸子清澈明亮,许宋宋听到她的话,心里更是感激,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 第124章 徒孙 广林道长看着眼前几人。 许宋宋是他最小的记名弟子,他自然是认识个,剩下的这个,一身黑衣,面色严峻,手中拿着一柄漆黑的长剑,他一眼就认出,这是自己最心爱的徒弟,清昙的东西。 那一对长剑,还是自己亲自交给清昙的,现在怎么会在这个女子手里? 宋宋见广林道长沉默不语,以为他是有什么顾虑,连忙上前道:“师父,您可是有什么顾虑?” 广林道长捻捻长须,道:“没有,我们修道之人,何虑之有?” 宋宋闻言大喜,回头看着自己的弟弟妹妹,道:“师父这是答应收徒了?” 广林道长摇摇头,慈爱的看着宋宋,道:“你已经是我最后一个记名弟子,外你之后,我不再收徒。” 宋宋有些沮丧,不明白师父的意思。 赵无虞端坐在椅上喝茶,将二人的对话全部听了去。 此时听到广林道长不再收徒,不由得抬眼看了看他。 不拒绝也不答应,这是什么意思? 许宪三人心中更是不知如何是好。 两个更小点的女孩子,难过都写在脸上,从衣食无忧的富贵人家到这清冷的苦修之地,带给他们的感受就是天差地别。 现在自己的命运如何?就要看那个仙风道骨、慈眉善目的道长。 她们在晚上睡觉时,也搂着姐姐的脖子问,为什么不能和她一直在一起?那时候的宋宋姐姐,回复他们的只有苦笑。 这就是他们大人所说的烦恼? 那还真的是让人难过。 广林道长看着几道询问的目光,解释道:“他们就留在上善观,但是不要拜在我的门下,依我看…” 说着端起桌上的茶碗,慢慢的饮了两口茶,才道:“清昙是我大弟子,为人最是宽厚仁善,且武艺高强,就让他们拜在清昙名下,如何?” “大师兄?”宋宋问道。 广林道长道:“是,你大师兄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已经足够收徒。” 宋宋心中一喜,能够做大师兄的弟子,那为是不错的选择,只是现在大师兄并不在上善观啊! 赵无虞道:“据我所知,清昙并不在上善观,这人都不在,如何收徒?” 广林道长不慌不忙的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清昙不在,他的师弟们都在,代为教管即可。” 赵无虞点点头,这也不是不行。 拜师不拜师的不重要,主要是这三个孩子有个去处就行,广林道长身为上善观的住持道长,只要他点头就行。 广林道长微笑着吩咐道:“渝尔,你大师兄现在不在,这三个孩子就先由你照顾,你带他们去观里四处转转,看看饭堂寝室认认路。” 渝尔应声称是。 最小的许密密一把拉住身边的宋宋,声音中已然有了哭腔,糯叽叽的小奶音叫道:“阿姐,我不想离开你。” 许宋宋握住她的手,耐心安抚着。 广林道长见状,连忙道:“宋宋,你也陪着去,让孩子们多熟悉熟悉环境。” 许宋宋感激的向师父道谢。 渝尔带着他们出去了。 赵无虞坐在椅上喝茶,这上善观的茶透着一股子清香,见广林道长的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瞥向自己手中的剑。 看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心爱之物。 赵无虞饮了一口茶,道:“道长故意将我留在此,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 广林道长“呵呵”一笑,手捻着胡须,道:“赵将军果然是聪慧过人。” “道长有话不妨直说,赵无虞也不是那扭捏之人。” 广林道长指着她身边的剑,道:“将军这把剑,倒是眼熟得很,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赵无虞知道他什么意思,索性明摆着说道:“道长,这是你的爱徒,清昙所赠,故而您会觉得眼熟。” 广林道长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模样。 赵无虞继续道:“清昙对我不仅有赠剑之情,还有救命之恩。” 广林道长心中一惊,回想起一年之前这个时候,忍不住出声道:“那是清昙救的人,是你?” 赵无虞点头。 广林道长又仔仔细细的将她看了看,一会儿点点头一会儿又摇摇头,自己喃喃自语道:“难怪,难怪如此。” 赵无虞见这老头自己一个人自言自语,忍不住道:“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广林道长看着她,只见赵无虞一身戎装打扮,头发用了红色发带高高束起,步履矫健,面容坚毅,虽不是多么美的女子,但是身上的气质却是一等一的好。 一看就是一个心性坚毅之人。 这样的女子,再加上她曾经受过伤,现在的将军身份,不由得让广林道长心中又多想了几分。 她到底是谁?现在的赵无虞赵将军是否是她最真实的身份?她为什么年纪轻轻会是太子殿下的心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民间传闻几分为真? 赵无虞丝毫不顾及广林道长对自己惊愕以及审视的目光,自顾自的端着茶碗,淡定的喝茶。 “我是瞧见将军英姿,想起了一些往事。”广林道长感慨道,“将军可知道,这剑为雌雄宝剑,乃是清昙父母之遗物,他能将此剑赠予你,可见你对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人。” 赵无虞拿着茶碗的手一顿,道:“道长言重了,这只不过是在小觅镇时,我手上无趁手的兵器,清昙师兄不忍我受伤,才赠剑与我,你方才说的是他父母之遗物,我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 广林道长的眼神变得柔和起来,道:“既然是清昙送你的,那就是你的,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都不重要,我这个徒儿我最了解,为人最是宽厚仁慈,也最重情义,是个世间罕有的人。” 赵无虞口中喝着水,听着老道长毫不吝啬的夸自己家的大徒弟,忍不住问道:“道长,你家徒儿是很好,不仅仅是大徒弟好,二徒弟也好,为了大夏上阵杀敌,你怎么不夸夸老二?” 广林道长没想到她这样说,用笑笑来掩饰尴尬,道:“沐白自然也是最优秀的,听说他被俘,我也是日夜担忧。” 赵无虞看着他,这老道长依旧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也许修道之人就是与她这样的俗人不一样,没有什么喜怒哀乐,万事都能看的开。 是啊,林冕、沐白,你们还好吗? 赵无虞又问道:“这清昙师兄一心向道,心中所念不过是早日飞升,道长怎么舍得让他下山?” 广林道长幽幽叹口气,道:“清昙自出生就一直待在上善观,没有经历过人间疾苦,他情缘未了,如何飞升?” 赵无虞拿着茶碗的手一抖,差点将茶水洒出来,然后毫无形象的放声大笑。 广林道长好奇的盯着她。 赵无虞笑着道:“道长,什么是情缘未了?” 第125章 朋友 卫卿池的车队在澜州府城外停了。 清昙轻轻睁开眼,他看向外面,透过纱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有很多人。 卫与芙见他睁开眼,道:“你打坐完了啊?我一路上都不敢惊动你,现在到了澜州府,咱们准备准备下车。” 卫卿池没有坐在车里,他骑着马,一路上看到百姓,微笑致意。 赵无虞带着人早都在出城三十里的地方等着了。 见卫卿池到了,立即翻身下马。 赵无虞道:“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芙公主。” 崔战道:“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芙公主。” 一旁的袁牧之连忙也跟着行礼。 卫卿池看一眼前来迎接的澜州府大小官员,道一句:“辛苦了。” 互相寒暄几句,车队又启程进城。 “阿虞,”卫卿池叫道,“到我身边来。” 赵无虞道了一句“是”,双腿一夹马肚,策马来到卫卿池身边。 崔战、袁牧之在前带路,卫卿池带着赵无虞跟在后,后面是卫与芙和北戎使者。 卫卿池看了一眼赵无虞,道:“是不是澜州府的水土养人?我怎么瞧着阿虞胖了?” 赵无虞皱皱眉,道:“许久没见太子殿下,怎么一见面就要说这么扫兴的话?” 卫卿池“哈哈”大笑。 赵无虞又道:“我瞧着太子殿下黑了不少,不过愈发俊秀。” 卫卿池笑的更大声了。 马车里的卫与芙悄悄掀起车帘一角,抿着嘴笑道:“太子哥哥只有见了阿虞姐姐才会这么高兴。” 清昙与她同乘一辆马车,自从上了车不是睡觉就是打坐,几乎不怎么说话,卫与芙原先还感觉到尴尬,后来也逐渐习惯。 她已经习惯了不言不语的清昙。 清昙方才在这里就听到了赵无虞的声音,他不用看都知道,赵无虞骑在马上威风凛凛的模样。 她好像与他遇到的所有女子都不同。 可是让他说具体是哪里不同呢?他也不知道。 卫与芙见他眼中有波动,继续凑在他面前,笑道:“怎么,听我说到阿虞姐姐,你就有情绪了?” “没有。” 清昙淡淡的说道。 卫与芙故意凑近他,几乎要与清昙脸贴脸,直视着清昙的目光,问道:“你是不是喜欢阿虞姐姐?” 清昙要的眼睛猛然放大,奇怪的盯着卫与芙,道:“公主,你不要同我这样说笑。” 卫与芙乐呵呵的拍拍手,她知道怎么样能将清昙惹生气。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阿虞姐姐啊,可是万里挑一的女子,就连我也比不过她,也不知道将来谁能有福气和阿虞姐姐在一起。”卫与芙道。 这话说的倒是十成十的真心。 她更有私心,如果赵无虞能成为她的太子妃嫂嫂,那就更好了。 清昙依旧是脸色淡淡的。 只是手中的长剑握的更紧了些。 没多久,一行人就进了城,袁牧之在前带路,径直到了惠风园。 卫卿池在门口下了马,看了匾额上的“惠风园”三个大字,道:“这名字,是阿虞起的?” 袁牧之笑道:“是赵将军的意思。” 卫卿池看一眼赵无虞,眼神中充满宠溺,道:“是啊,也就只有阿虞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眼神落在袁牧之眼里,简直就是有一个震惊。 这太子殿下对赵无虞莫不是还有男女之情?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下车下马。 “师父!”卫与芙叫道,从后面跑过来,亲昵的抱住赵无虞,道:“我真的好想你,你还好吗?” 赵无虞笑道:“好呀,你没听太子殿下说我在澜州府都胖了,袁州牧照顾的好。” 袁牧之站在一边,听到自己被点名,出了一身冷汗,她总觉得赵无虞在太子殿下说自己有点意味深长。 果然,卫卿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点点头,也没说什么。 清昙跟在卫与芙身后,一身天青色的袍子,眉目如画,仔细看他竟然觉得与卫卿池有几分相像。 难道说,好看的人都是长的比较类似? 那北戎使者也已经下车,见到他,赵无虞有些吃惊。 这人赫然就是在边境线与她交过手的金日闲。 那金日闲没有穿军服,而是穿了北戎的便服,头上还是带着一顶貂皮帽子,这个天气戴这种帽子,莫不是有头风病? 赵无虞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那金日闲自然也是认出了这个女人。 “她干嘛一直盯我看,难道是看我太帅了?”金日闲暗自沉思? 赵无虞想的却是,不是都传着金日闲是北戎女王最宠爱的小儿子,出使这种危险的事,怎么能让她来?还是两国刚刚打完仗?就不怕她心爱的小儿子被人暗算? 卫卿池见她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道:“你们见过?” 赵无虞道:“何止是见过,在两国边境,交过手。” 听出她话中的不悦,金日闲道:“是啊,这位女将军是真的厉害,能打强我,佩服佩服。” 赵无虞的脸色缓和一些,卫卿池笑道:“战场上各为其主,无可厚非,现在两国止戈,以后就是朋友,闲王子有时间可以同赵将军好好切磋一二。” 金日闲到底是个养尊处优的少年王子,听大夏太子这样一说,立即觉得自己可以同赵无虞交朋友,便满面笑容的对着赵无虞道:“这位美丽的女将军,我们以后可就是好朋友了。” 瞧见他的样子,卫与芙不禁“噗呲”一声笑出了声,金日闲怎么会想到卫与芙是在笑自己,奇怪的看着卫与芙道:“怎么公主,我说的不对吗?” 卫与芙忍住笑,连连附和道:“对对对。” 赵无虞最烦的就是别人用“美丽”、“漂亮”这些词汇来形容她。 果然,她面色铁青,当着卫卿池的面大大的对着金日闲白了一眼。 金日闲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卫与芙前后看了看,低声问道:“太子哥哥,怎么没看到红妆公主?” 卫卿池冲着惠风园看了一眼,道:“红妆偶感风寒,已经进去了。” 卫与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红妆公主也这么是个精雕细琢的瓷娃娃,不是在生病就是刚病愈。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惠风园。 第126章 军心 几人进了惠风园,均是赞不绝口。 尤其是金日闲。 他这一路走来,算是开了不少眼。 虽然平日里关于大夏的情报文书没少看,哪里有现在自己亲眼所见来得直接? 这个园子,是真的好看啊! 看看这一进门就是一大块碧影,这石头怕是也值不少钱,还有那个小鱼潭,还有那些花花草草,似乎都是比他们草原上的娇嫩些。 这里的路怎么修的这么好看,看着是不规则的,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凌乱,该宽的地方宽,该窄的地方就窄。 这里的真的是风雅有趣,而不是像他们草原上,都是千篇一律的帐篷,最多就是帐篷顶上镶嵌一些名贵的宝石,他却从不这样做,他觉得庸俗。 金日闲紧紧跟着赵无虞,他很好奇为什么他的这个好朋友会对着他翻那么大的白眼。 当然了,这只是金日闲自己的想法而已。 袁牧之呈了单子,将众人的安置仔细说了,卫卿池伸手将那单子拿在手中,不甚在意,连日来的舟车劳顿,他已经无心去过问这些琐事。 更何况还有赵无虞在这里,他更不用费太多的心。 金日闲有点懵,怎么进了园子还要分住所,对着袁牧之道:“大人,你刚才说的什么?” 这金日闲虽说是带了译官,可他自己从小就学习大夏的语言,听说读写都没问题,这段时间已经与众人混熟,有些繁文缛节便不甚在意。 袁牧之见北戎王子发问,忙道:“我刚才是说了众人的住处,王子殿下,您和您的随从住在秋景阁。” 金日闲皱皱眉,问道:“那她呢?” 说着手指着赵无虞。 袁牧之忙道:“赵将军住在海棠苑。” 金日闲眉头一皱,道:“我也要住海棠苑,我要和我的好朋友住在一起。” 此话一出,众人都瞠目结舌。 金日闲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们,反问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吃惊?” 崔战心里感慨道:“早就听闻北戎民风开放,比起我大夏有过之而无不及,今日一看,果然是传言不虚啊······” 赵无虞脸色铁青,恨不得上去给他一巴掌。 卫与芙一脸错愕,忍不住道:“闲王子这是何意?你与赵将军可是男女有别啊!” 偏偏这金日闲还是一脸无辜模样。 外间伺候的陈时一听到这话,忍不住恨得牙痒痒。 袁牧之心里也忍不住笑,面上却还要不失风度。 好朋友?这个北戎王子是怎么看出来自己能和赵无虞做好朋友住在一起的? 卫卿池见大家脸上的表情各自精彩,忍不住道:“闲王子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开玩笑,既然各处住所都已经定好,那就按照这个来,闲王子,天色已晚,还是早点歇息!” 既然卫卿池都已经开口,金日闲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他的眼珠儿转了转,立即有了主意。 众人见卫卿池神情疲倦,也都不过多打扰,纷纷再次问好行礼,便都一一退下了。 卫卿池向赵无虞挥挥手,众人也都会意。 这是有些悄悄话要给赵无虞说了。 其他人都散去,荣禧堂中只剩他们两人。 卫卿池略感疲倦,用手抚抚额,强撑着精神道:“你同那金日闲交过手?” 赵无虞点头。 卫卿池想了想,冲着赵无虞温柔的笑笑,道:“现在不是战场,你要明白。” 赵无虞没想到卫卿池特意将她留下竟然就是说这个。 真的是有些小看她了。 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赵无虞反问道:“太子殿下是觉得我会莽撞的去刺杀这个北戎使者?中断两国和谈?” 卫卿池又是笑,道:“你看你,怎么会如此多心?” 说着站起身,走到赵无虞身边,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顶,道:“两国交战差不多三个月,死伤无数,努力了许久,才换来了这和谈。” 赵无虞站的笔直,听卫卿池说话。 卫卿池看着她这副倔强的模样,又道:“我知道你心中委屈,不仅你受伤,还有那些觅城大营的将士们,都是为了国家拼尽全力。阿虞,等和谈完了,就好了,就不会再有纷争,金日闲,不能动。” 最后六个字才是最主要的。 金日闲,不能动。 赵无虞眼中蓄满泪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卫卿池不愧是最了解她的人。 她对金日闲,确实动了杀心。 卫卿池将她松松揽在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阿虞,你的委屈我知道,我会帮你,咱们在这澜州府就住两天,然后启程回雍都。” 赵无虞身体依旧僵直。 凭什么,凭什么金日闲还要享受座上宾的待遇? 那死去的大夏将士们算什么? 想到在边境线上漫天飞雪,想起几人凭借着废弃的烽燧咬牙坚持,想起那北戎数千铁骑带来的压迫感,想起那北戎军刀从自己头顶上划过的心悸······ 若不是清昙,现在赵无虞只怕已经是刀下之鬼。 但是卫卿池说的话是对的,是有道理的,她也知道。 金日闲不能动。 两人就这样僵持一会儿,最终赵无虞打破沉默。 “雍都传来消息,流皇子冲撞宸贵妃,已经被杖毙。”赵无虞轻声道。 卫卿池身形一顿,道:“知道了。” 赵无虞又道:“还有消息,宸贵妃已有身孕,现在五个月了。” 卫卿池有些吃惊,双手扶住赵无虞的肩膀,凝眉问道:“消息属实?” 赵无虞点头。 卫卿池心中有些隐隐不安,冲撞贵妃? 在他的印象中,卫卿流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孩子,怎么会做出冲撞之事?这只是一个由头罢了,可是皇帝陛下竟然如此就杖毙了自己的儿子? 太让人奇怪了。 “朝官们有什么新的动静?”卫卿池问道。 赵无虞从袖中掏出一封密信,道:“大小事务我都已经整理好,太子殿下可以细细看。官员们大都觉得贵妃祸国,可是有秦御史触柱而亡在前,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明面上不说,私底下议论的倒是不少。” 卫卿池将密信拿在手中,并不如看它,眼睛看着赵无虞,道:“阿虞办事,我自然是放心,那触柱而亡的秦御史可是秦大将军的弟弟?” 赵无虞点头,惋惜的道:“秦御史忠肝义胆,强言直谏,令人佩服。” 卫卿池道:“阿虞也会吗?” 赵无虞有些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卫卿池再次说道:“阿虞也会做这样的臣子吗?” 赵无虞沉默了。 她敬佩秦御史这样的人,但是要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她犹豫了。 如果是当今皇帝陛下,很大的可能是不会,她不愿意用自己的鲜血去唤醒一个昏庸的帝王。 卫卿池道:“秦大将军现在还在觅城大营,此事封锁消息,暂时别往外说。” 赵无虞点头。 秦大将军的夫人就是当朝皇后亲妹,也就是卫卿池的姨母,随着秦初尧大将军在觅城大营。 现在大夏与北戎还在战中,前线将士们如果知道这事,还不知道要怎么心寒。 为了不动摇军心,只能封锁消息。 卫卿池道:“不早了,阿虞也回去休息,这封密信,我慢慢看。” 赵无虞退出去。 卫卿池的唇边浮上一抹浅笑。 雍都乱了,乱乱,越乱越好,不乱怎么体现出他这个太子的重要性?不然他有什么借口去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阿萍,你有身孕了?这可如何是好了。 卫卿流啊卫卿流,还真是一个极其天真的孩子,困在自己想要的父爱里出不来,现在可好,自己倒是丢了性命。 第127章 躲人 清昙刚洗完澡,堪堪穿了外衣,就听到有人进来,他连忙躲在帘后。 一阵夜风吹过,将粉色的窗帘吹动。 赵无虞一身夜行衣,从窗户里跳了进来。 她回去之后躺在床上,越想越睡不着,想去找金日闲麻烦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索性换了夜行衣,直奔金日闲所住的秋景阁而来。 她怎么会知道,金日闲为了住的离她近些,缠着清昙换了住所,清昙自然是不在乎这些,既然那北戎王子愿意,那换就是了。 赵无虞小心翼翼的关上窗,里里外外都看了一遍,没有人,心中不由得暗骂道:“这个该死的北方蛮子,大晚上不睡觉到处跑,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人,不把他砍了都对不起自己。” 她轻手轻脚的寻找着,她不会忘记卫卿池对她的叮嘱,是的,不能动,又没说不能吓唬吓唬他。 实在不行,就使个美人计,让他不准往外说就是了。 突然,她看到床边的帘下有一双脚,还没穿鞋,这双脚白白的,甚是扎眼。 赵无虞蹑手蹑脚的走过去,轻轻抽出手中的长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眼前的床帘,只听赵无虞挥剑之处粉色床帘“哗”的落下,露出清昙那张俊秀的脸。 两人眼神交汇,恍如隔世。 夜风吹起剩下的半截粉色纱帘。 两人错愕的眼神映在彼此眼中。 很快,眼中的错愕就消失不见,赵无虞是惊喜加开心,而清昙则是宠溺加平静。 他们怎么会想到,今晚会在这里见面。 仿佛又回到了小觅镇漫天大火中,两人在城墙外并肩作战的场景。 仿佛又回到了在边境线上,清昙一剑救下赵无虞的场景。 仿佛又回到了在上善观的竹苑,两人在一起看晚霞的场景。 现在的清昙,一袭白衣,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胸前,一双明亮的眼睛写满了疑惑。 回过神来,赵无虞吓了一跳。 床帘后的清昙也吓了一跳。 “怎么是你?金日闲那个王八蛋呢?”赵无虞吃惊的问道。 清昙同样吃惊,还未来得及说话,只听到门外传来了卫与芙的声音。 “清昙,你在吗?睡了吗?” 清昙看了一眼赵无虞,又看看门外,连忙拉起赵无虞,两人推开窗户,一跃而出。 两人从窗户跳出,借着月色,沿着石子小路一路朝前奔着。 赵无虞暗自腹诽:原来这大晚上不睡觉的毛病,不仅她有,卫与芙也有。 不知道为什么,清昙听到卫与芙的声音,又见到赵无虞在身边,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落荒而逃。 他在怕什么? 是担心卫与芙进来看到他们二人?还是说担心要怎么给赵无虞解释? 寂静的夜里,只剩呼吸声。 清昙对这惠风园并不熟悉,他拉着赵无虞的手腕,一路跑着,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赵无虞也不说话,任由自己的手被拉着,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 两人就这样走了一阵,才停下来。 此时赵无虞定睛一看,竟然来到了荣禧堂。 卫卿池就住在荣禧堂。 荣禧堂是整个惠风园最大最漂亮的院子,一进门里面有一个小池塘,池塘边上有一座小型的假山,后面才是住人的厅堂,两人只顾着走路,无意中竟然闯进了荣禧堂的假山。 两人茫然的站在假山边上,正在思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就传来一阵走路声。 赵无虞连忙拉着清昙,两人悄无声息的躲在假山里面,透过一丝缝隙朝外边看去。 只见皎洁月光下,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正在缓步走着,虽是黑夜身穿红衣,却没有恐怖之感,反而觉得美艳无比。 她面容美丽,映着白色的月光,更显得娇柔,乌黑的长发梳着简单的发髻,眉目如黛,唇如点漆,身材姣好,尤其是一双手,长的好看极了,手指白皙柔嫩且修长。 她的眉目中有淡淡的哀愁,走了几步,站住脚,抬起头看着月亮。 微风吹过,扬起她的裙摆和发丝。 月夜里她轻轻叹息一声,仿佛有无尽的心事。 好一幅月下美人图。 赵无虞和清昙在假山里看得入神,全然忘记了躲藏,愣愣的看着那红衣女子。 突然,女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过头,朝着假山的方向看过来。赵无虞和清昙心中一惊,以为被发现了,正准备出去,却看到女子的目光越过了他们,看向了远方。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孤独和迷茫,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随后,她又缓缓转回头,继续望着月亮,口中轻念道:“明月啊明月,你是否也像我一样孤独” 赵无虞与清昙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不解。 赵无虞低声问道:“她是谁?为何深夜在此?” 清昙摇摇头,同样困惑地说:“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两人正小声议论着,却又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赵无虞凝神细听,脸色微变,她又将身子往里藏了藏,清昙正在疑惑,这个赵无虞是怎么回事? 只听一个男声道:“这么晚了,你怎么没歇着?方才听你在说话,说的什么?” 清昙认出来,这后来的人,正是卫卿池。 原来在听到脚步声时,赵无虞就知道是卫卿池来了。 奇怪了,方才在荣禧堂花厅接见众人的时候,这卫卿池不就是一脸困意?怎么现在还没歇息?反而与这月下美人在一起? 赵无虞似乎已经知道这女子是谁了。 那红衣女子抬头冲着卫卿池一笑,道:“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太子殿下怎么还没歇息?” 卫卿池也笑笑,先前脸上的困意丝毫不见,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下给那女子围上,细心的在脖颈处打上结,道:“我答应过你父亲,要善待你,现在虽然是春天,可是夜晚寒气还是过重,你的身子本就娇弱,受不了冷。” 那女子听到卫卿池提到“父亲”,脸色又白了几分,勉强笑道:“我又不是瓷娃娃,太子殿下不必太挂心于我。” 卫卿池像是听不懂一般,将那女子半搂在怀中,道:“我可不能怠慢了红妆公主啊,你是阮郡瑰宝,到了我身边自然也不能湮没颜色。” 赵无虞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卫卿池与卫与芙真不愧是兄妹俩,喜好都一样。 都喜欢大半夜的不睡觉找人! 第128章 崴脚 赵无虞暗自点点头,原来这红衣女子就是那神秘的阮国,不对,现在称为阮郡公主,虽然阮国国君现在称作郡王,也只是一个名称而已,实际阮郡与澜州府行制一样。 阮郡王的女儿,就是现在卫卿池怀中的红妆公主,原则上是不能称公主,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为这阮红妆的封号事宜,卫卿池特意下旨,红妆公主的封号、食邑、待遇一概不变。 原先是什么样,现在依旧是什么样。 这无疑是给了阮郡天大的面子,要知道阮郡可是卫卿池亲自带兵平定的,阮郡朝廷的官员几乎全部丧命。 可是现在,卫卿池竟然对这样一个灭国公主如此抬举,是不是在释放什么信号? 那新封的阮郡王更是顺水推舟,将阮郡瑰宝,自己的女儿阮红妆直接进献给大夏。 至于给大夏的谁,阮郡王并没有明说,他是一个老狐狸,他在赌。 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国色天香、魅力无双,所以故意没有明着说要进献给谁。 他也知道大夏皇帝现在最宠爱的贵妃是北戎女王亲妹,且皇帝身体不好,在他的心里,只怕是更想要年轻的皇帝能收了自己的女儿。 这个年轻的皇帝,如果没有意外,应当就是卫卿池。 可是,这个世界上,有时候意外很多,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答案会是什么。 所以,他并没有明说。 进献女儿只是一个手段,他想通过这样一件事,打开与大夏来往的口子。 然后才能更好的去做其他事。 赵无虞心中在飞快的盘算着和这阮郡有关的信息,看着阮红妆的目光不由得有些发直。 这样一个娇艳欲滴的美女,也不过是男人游戏间的棋子而已。 而已啊! 清昙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世间女子都为情所困,看赵将军这样子,想必是现在见到太子殿下与这阮郡公主如此亲密,心里不是滋味。 唉,这世间唯有“情”关难过。 这是尘缘? 赵无虞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清昙眼中已经是小可怜的模样。 清昙觉得赵无虞此时看着阮红妆发愣是因为心中爱慕太子,可无意撞见太子与她会,故而心里难受。 如果赵无虞现在能知道清昙的想法,绝对能笑出声来。 赵无虞在心里将阮郡王室整个过了一遍,这貌美无双的红妆公主并不是中宫嫡出,且传说这公主出生之日,其母居住的宫殿到处飞舞着彩蝶,公主出生后,无数彩蝶围绕着婴孩,在蝴蝶群中公主发出第一声啼哭。 公主啼哭之后,那些彩蝶还是围绕着宫殿,经久不散。 所以这阮红妆颇得自己父亲青睐,又加上自小就是容貌秀丽,又善音律,久而久之,便都知道了,阮郡瑰宝,红妆公主。 阮郡王心里也高兴,索性直接用了名字作为封号。 赵无虞回想完这些,回过神来,别开眼去。 清昙可怜的看着她。 自己心仪的男子怀中还抱着其他女子,这让谁都无法接受。 她就这样静静的站在一旁,眼神却时不时向卫卿池瞟去。 直到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的清昙看他的眼神很不对劲。 两个人挤在假山狭长的通道里,几乎是贴着,清昙能闻到赵无虞头发上的淡淡香气,赵无虞也能感觉到到清昙上的凛冽之气。 这会儿,赵无虞挑挑眉,疑惑的看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疑惑的表情越来越明显。 清昙以为她是心里难过,又不好意思说,便伸手轻轻拍拍赵无虞的肩头,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知道了,今晚的事绝不外传,不然丢了你赵将军的面子怎么办? 知道了,你心里难过,却又是有口难言。 知道了,你受了这屈,结果太子殿下没有安慰你,反而是误会你要对金日闲动手。 清昙越想越觉得赵无虞可怜了,瞬间同情心泛滥,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慈爱。 而卫卿池似是并未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怀中的女子身上。 只见他低头轻声询问着女子些什么,那女子则是微笑着回应着他。 赵无虞瞪着清昙,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有这种眼神。 而月下的卫卿池,则是伸手为阮红妆裹紧了披风,道:“起风了,回去。” 阮红妆点点头。 两人牵着手一起走了。 躲在假山后的两人瞧着太子殿下和那红妆公主走远后,蹑手蹑脚的退出了荣禧堂。 直到离了荣禧堂好远,赵无虞才道:“你刚才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清昙有些莫名其妙,道:“哪样?” 赵无虞站住脚,学着他的样子,用看小可怜的眼神看着他。 清昙心道:“这赵无虞身为一名将军,又在太子殿下身边颇得宠爱,心性很高,如果知道我在可怜她,只怕心里会恼怒,以后只怕是见到我更加羞愧。” 想到此,清昙忙道:“我没有,你看错了,只是……只是你今天见了那公主,我有些担心你罢了。” 见了那阮红妆,为什么要担心? 赵无虞不禁又问道:“担心我什么?” 清昙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赵无虞玩笑似的盯着他,清昙抬头对上她清亮的眸子,微微一笑。 两个人都彼此会错了意。 赵无虞心中欢喜,忍不住向前靠近他,谁料脚下不注意没踩稳,反而将自己跌倒在地上。 “哎呦。”赵无虞痛的一声低呼。 她不注意,自己踩在湿滑石头上,来不及反应,扭到了脚踝。 “她好可怜,心里难过这会儿还扭伤了脚,我是不是要扶她一把?” 清昙自己在心里暗自盘算。 他自幼在上善观长大,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男子,就算是师父的记名女弟子,他也是当做师弟来对待,心中对男女之别不甚明显。 所以,赵无虞摔倒之时,清昙也只是略微犹豫,便上前扶住了赵无虞。 “你怎么样?没事?” 赵无虞疼得脸色发白,道:“好像是崴到脚了。” 清昙试着活动了一下她的脚腕,“还好,没有伤到骨头。” “我送你回去。”说着,清昙一把抱起赵无虞,往她的住处走去。 一路上,赵无虞都紧紧靠在清昙身上,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味道,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只觉得心旷神怡。 第129章 药酒 赵无虞任由清昙抱着回了海棠苑。 赵无虞这才想起,清昙自己甚至连鞋子都没穿,她窝在清昙怀中,探出头想去看一眼清昙的脚,却看不到。 “你干嘛?扭来扭去的?” 清昙好奇的道。 赵无虞连忙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不再乱动。 这扭了脚,怎么会这么疼啊! 清昙抱着赵无虞回到海棠苑,此时天色已晚,其他人也都睡下。 清昙将赵无虞轻轻放在床上,然后又脱下她的鞋袜,仔细看了看。 只见烛光下,一双小脚白嫩可爱,没想到赵无虞个子挺高,脚却不大。 清昙没有多想,自然而然的上手去帮她揉着脚踝。 “将军,你回来了?” 原本睡着的陈时一听到动静,推门走了进来,恰巧看到两人坐在床上,清昙的手放在赵无虞的脚踝上,吓得陈时一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待看清楚后,先是睁大了眼睛后又连忙用双手将自己的眼睛捂住,口中喃喃自语道:“我一定是睡魔怔了,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赵无虞看着陈时一的动作,面上一红,连忙道:“时一你又在瞎说什么,赶紧去找点药酒来,我刚才扭伤脚,清昙师兄送我回来,快去。” 陈时一这才看到她肿的和馒头一样高的脚踝,惊呼一声跑开了。 赵无虞看着清昙,忽然想到在月下,阮红妆对着卫卿池笑的样子,她忍不住也仰起脸,脑子里努力回想着阮红妆的样子,微微弯起嘴角,柔柔的道:“清昙师兄别介意啊,这个丫头就是这样子咋咋呼呼的。” 清昙方才已经用余光看到她在努力的微笑着,再加上两人今天在荣禧堂的遭遇,他知道赵无虞在做什么。 可是,没必要啊,英气的赵无虞根本就不是娇嫩女子呀!干嘛要去学那种矫揉造作的做派啊。 清昙内心忍住笑,面上依旧是平静的道:“无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赵无虞听他这样一句话,微微一愣,瞬间脸一红,也顾不得什么优雅的微笑了。 这是什么意思? 分明就是说自己也是这样的人?想到这里,赵无虞不禁觉得自己的脸上火辣辣的,这真的是半分温柔都没学到啊! 陈时一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药酒,跑进来就要给清昙,没想到清昙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指着赵无虞的脚踝,对陈时一道:“你看,就是这里,我刚才已经揉了一会儿,你现在把药酒涂上,再揉一会儿。” 陈时一看着他,道:“大师兄这是要?” 她对清昙的称呼是随着赵无虞。 清昙道:“夜深了,我在这里也不方便,就先回去了。” 赵无虞拼命给陈时一使眼色,想让她去看清昙的脚,怎料陈时一根本就没领悟到赵无虞的意思。 陈时一客客气气的将清昙送出门,回过头就发现赵无虞坐在床上正一脸哀怨的看着她。 陈时一有些莫名其妙,她看看赵无虞,又低头看看自己,道:“师姐,你怎么了,不会是看着大师兄走了,你舍不得啊!” 赵无虞伸手拿起床上的枕头朝着陈时一丢过去,道:“你个小兔崽子你说什么,真的是笨死了,刚才让你看,人家还光着脚呢,我的意思是让你去找双鞋,你就是不明白我的意思,真的是笨死了!” 陈时一恍然大悟道:“哦,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刚才对我挤眉弄眼的,真的不像是你平日里的做派。” 说着拿起药酒,小心翼翼的倒在掌心处,两只手相互揉了揉,就去给赵无虞揉脚踝。 “哎呦。”赵无虞疼的叫了一声。 奇怪了,刚才清昙上手的时候并不觉得疼啊,怎么现在换了陈时一就这么疼? 陈时一也被吓了一跳,她连忙看看自己的手,喃喃自语道:“我都没怎么用力啊,师姐,不要小题大做啊,不然我害怕。” 赵无虞额头上的汗下来了。 “真的好疼,你这药酒管不管用啊,哪里找来的?”赵无虞忍着疼道。 陈时一道:“赵娘子不知道在哪儿找到的,你闻,这么重的药味儿,应当是没错的。” 赵无虞闭上嘴不说话。 陈时一又上手揉了两下,见赵无虞不说话,便道:“师姐,你不会是还想着大师兄来,不然我去叫他?” 赵无虞不搭理她。 陈时一又道:“师姐,快给我说说,你们俩大晚上的不睡觉,干什么去了?” 赵无虞依旧是不搭理她。 陈时一有点泄气,笑道:“师姐,你们俩要去幽会可以给我说呀,我可以告诉你们哪里的石头少一些,也不至于现在崴了脚,疼的龇牙咧嘴的,多难看,幸亏是清昙师兄走了,不然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和夜叉一样······” “陈时一!”赵无虞连名带姓的叫着她。 陈时一立即从她身边弹起来,几步就跑到门外,一边跑一边说:“师姐你好好睡觉啊,我先走了。” 赵无虞看着陈时一的背影,暗暗骂道:“你才是夜叉!” 崔战听闻赵无虞扭伤了脚,特意来看他。 陈时一将崔战带到赵无虞的卧房,便逃也似的跑了。 她不知道赵无虞还会不会骂她,索性先跑为上。 崔战好奇的看着跑掉的陈时一,问道:“这小丫头怎么了?” 赵无虞斜斜的倚在床上,眼皮都没抬的道:“做了亏心事害怕被我骂,所以跑快点啊。” 崔战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道:“还有人敢惹你?” 赵无虞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道:“你是来看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崔战一本正经的道:“我自然是来看你啊,方才下人来报的时候,太子殿下正在和闲王子吃早饭,他们听说你受伤,都很关心你,尤其是那金日闲王子啊,你是没见到啊,恨不得立即跟着过来,还是太子殿下拦住了。” 赵无虞盯着崔战的脸左看看右看看,问道:“阿战,我怀疑你是不是被夺舍了?怎么,见到了公主,你的八卦属性自动觉醒了?” 崔战原先可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有什么也只是在心里偷偷的念叨念叨,怎么现在都能光明正大的同她开这些玩笑了? 这性子是什么时候转变的? 第130章 余生 崔战没想到赵无虞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愣住了,他还在肚子里搜刮搜刮着想再说些什么话来让赵无虞闭嘴,赵无虞却又是一脸坏笑的看着他,道:“你干嘛,是不是说不过我就不说了?别费那个劲儿了,来,给我说说最近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 崔战败下阵来。 要论嘴皮子,他还真的不是赵无虞的对手。 崔战道:“我能知道什么好玩的,你不是知道的最多?” 赵无虞“哈哈”一笑,道:“阿战,你可别在我面前委委屈屈的,我又不是卫与芙,你是什么样的我可是清楚地很,把我从小打到大的人啊,你那力量······” 崔战忙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从你十八岁开始我就再也打不过你了啊,你别不讲理啊。” 赵无虞笑笑不说话。 崔战道:“今天早上,大家都知道你受伤的消息,恰巧袁大人又邀请太子殿下去看新开的水渠,顺便还说到了上善观,那北戎王子对上善观甚至感兴趣,所以太子殿下决定在澜州府多住几天。” 赵无虞心里有些不悦。 她想早点回雍都。 不知道许宥现在怎么样了。 宋宋是不会随着他们一起走的,崔战已经暗中与秦大将军说好,许宋宋会留在觅城大营。 既然卫卿池已经做了决定,那赵无虞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雍都乱就乱着。 看水渠还说的过去,可是怎么又说到上善观? 他们要去上善观吗? 那是不是清昙也要回去? 她的脚伤又给卫卿池添了借口,又让旁人平白无故看了一场对她的宠爱。 随便,反正她的脚是真的很疼。 崔战看她微微皱眉,心疼的道:“阿虞,等回了雍都,一定要让大祭司给你做做法,你这快两年大伤小伤就没断过,真的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 赵无虞心中也在感慨,是啊,怎么感觉这两年的磨难明显增多? 看着崔战真情实意的眼神,赵无虞忽然道:“阿战,你实话告诉我,一年前我为什么会出现在上善观?我记得那次,我们明明是在北戎境内,怎么会在上善观出现呢?” 崔战一愣,不说话了。 他的眼睛虽然还是看着赵无虞,可是眼神中明显多了一丝逃避的意味。 赵无虞心细如发,自然是捕捉到了崔战眼中的情绪。 她继续道:“阿战,你是不知道啊,那次我伤的有多重,若不是上善观的清昙大师兄在后山发现我,估计你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在清昙大师兄的竹苑整整躺了三个月,若不是遇到济世堂的许家,我就废了。阿战你知道吗,那时候我有多害怕。” 说话之间,赵无虞已经有了哽咽之意。 她一边说话一边观察崔战的表情。 崔战渐渐垂下头,不说话了。 但是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崔战肯定知道一些事情,就算是不明白所有的来龙去脉,但是他绝对就是知情人。 赵无虞肯定这一点。 能让崔战对她有多隐瞒,无论如何都不会说出口的。 普天之下,只有一个人而已。 赵无虞心中凉凉的,她原先就有猜测,只不过现在崔战的反应印证了她的一些猜测而已。 “阿战,我们这一路走来,经历多少风雨你是知道的,这次回雍都大事了却之后,我就想辞别你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余生。”赵无虞平静的道。 她说出的话,让崔战心里一沉。 这些话,她知道会到卫卿池耳朵里,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说给卫卿池听。 崔战急忙道:“阿虞,你怎么能这样想?” 他与赵无虞都是卫卿池的左膀右臂,这些年随着太子殿下,当下眼瞧着太子殿下即将登基,赵无虞竟然萌生退意? 就算是她自己愿意,那太子殿下愿意吗? 赵无虞反问道:“阿战,我这样想有什么不对?我一心最喜欢的就是悠闲自在的生活,你一直都知道的呀。” 崔战摇摇头,道:“我们追随太子殿下已经不是一日两日,太子殿下对我们恩重如山,怎么可以只顾着自己悠闲自在?” 赵无虞笑笑,道:“阿战,你何必激动,我只是一个女子而已,太子殿下人中龙凤,千秋霸业也不会系在女子之手,我对于太子殿下而言,并不是那么重要。” 崔战眉头一皱,急切的道:“怎么会?阿虞,你与旁人怎么会一样?你可是太子殿下亲手带大、亲手教导,你们之间的情分…” “阿战,”赵无虞打断他的话,道:“我只是这样想想,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的,你知道的,我也想和心上人,结婚生子。” 赵无虞说完这句话,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崔战。 “心上人?”崔战微微皱眉。 这赵无虞说的话好像是没错呀。 “你,”崔战犹豫了一下,才说道:“难道你不入太子府?” 赵无虞吃惊的看着他,崔战怎么会这样想?还是说卫卿池私底下给他透露过什么?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赵无虞故作迷茫的看着崔战,道:“阿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崔战自觉失言,“嘿嘿”一笑,道:“我什么也不知道。”说着凑近赵无虞,道:“你说心上人,难道你的心上人不是太子殿下?” 赵无虞心里简直是想要把崔战暴打一顿,这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这是什么话就这样被他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当然不是了。” 赵无虞幽幽的道。 崔战更吃惊了。 他仔仔细细的看着赵无虞,试图从她的脸上找出点什么情绪波动,可是赵无虞一直面无表情,甚至还主动与他的目光对视。 难道说,真的是他想错了?赵无虞的心上人另有他人?今天她为什么这么奇怪会说出这种话? 赵无虞到底想做什么? 崔战心里直打鼓。 “阿战,你又怎么了?有什么话你直接可以问我,不用这样子看着我?。” 赵无虞无奈的说道。 在崔战心里,赵无虞一直是聪颖无碍,头脑清晰,他忽然发觉,赵无虞试图一直引导着他说出一些事。 这个小姑娘,不愧是太子殿下亲自教导的人。 看着她的样子,自己差点就说出不该说的话。 “没什么,不管你怎么样,始终别忘记我就是了。”崔战道。 赵无虞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意图,便不再扮柔弱,哈哈一笑点头应下。 看她这爽朗的笑声,崔战松口气。 第131章 卸甲 马楠斜斜的靠在墙上,他在袁简之家里已经住了快一个月。 最近袁简之出公差,家里只有袁娘子和两个孩子,还有他在。 每天的日子过的充实简单。 袁娘子虽说不通文墨,但是为人善良温柔,每天想着花样去给他做吃食,天气好的时候,还带着两个孩子将他从房间里挪出来晒太阳。 平日里,袁娘子也会教导两个孩子,告诉他们这位叔叔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让他们向大英雄学习,这让马楠心里好受多了。 连日来,马楠一直沉浸在自己是个废人的想法里,无法自拔。 袁娘子知道他心里肯定不好受,特意交代两个孩子没事儿就去找马楠说说话,以此来让马楠纾解心情。 马楠抬眼看看放在床边的拐杖,这是袁娘子特意请了木匠邻居上门来量了尺寸给他做的,他一开始很排斥,不愿意,袁娘子的两个孩子每天都陪着他,慢慢的也就接受了。 马楠现在已经是将拐杖使得极为顺手了。 赵无虞也时不时的派陈时一送些药材和金豆豆来,陈时一每次来都记得给两个孩子带点甜嘴儿吃。 袁娘子照顾起来更用心了。 马楠正看着自己的拐杖出神,就听近门外袁家的大小子在叫道:“马大叔,有人来瞧你了。” 估计又是陈时一,不然就是豆蔻来了。 马楠坐起身,正准备伸手去拿拐杖,只见门帘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马楠有些恍惚,抬起头看着眼前人,正在想着自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他,就听见那铁塔一般的人开了口。 “我是崔战。” 马楠猛地想起来了,是了,这人就是之前与赵无虞一同前来看他的人,也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 他想站起来,手撑着床沿,起身了一下却没站起来。 崔战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点心酸。 这就是为了大夏曾经浴血奋战的士卒,现在已经是没了一条腿。 “你不用起来,坐着。”崔战道,自己又前前后后看了看,没找到可以坐的椅子。 那带他来的袁家大小子机灵,立即出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条矮板凳进来了。 “崔将军,您就凑合凑合。”马楠指了指那矮板凳,说道。 袁家大小子将那矮凳直往崔战屁股底下塞。 崔战哭笑不得,他这么大的个子,要去坐这么矮小的板凳。 那袁家大小子也是个犟的,直直的盯着他。 崔战实在是不好拂逆了孩子的好心。只得将自己的衣服往上提了提,将斗篷抱在怀里,坐在马楠对面。 乍一看,委屈的不得了。 那袁家大小子这下是满意了,冲着马楠脆声声的道:“马大叔,我就在院子里,有啥事你就随时喊我就成。” 说着跑着出去了。 崔战又看一眼马楠,道:“比上次见你的时候胖了,也白了。” 马楠苦笑道:“是呢,袁娘子他们照顾的甚是用心,每天吃的也好。” 崔战也笑,道:“这孩子不错。” 马楠也是连连点头。 崔战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马楠,道:“这是你的返乡文书,还有你的卸甲费,你收好。” 马楠看了一眼信中的金额,有点儿吃惊,道:“崔将军,这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有这么多金豆豆?” 崔战道:“你是为了大夏伤残,按照太子殿下的意思,这次在战中所有伤残人员都增加了一些,另外赵将军自己也添了一些给你。” 马楠在大夏军中十年,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做到隧长,后面又降为伍长,没想到在与北戎的战斗中丢掉一条腿,现在能给予的金钱补偿,又算得了什么呢? 崔战又道:“赵将军原本是要同我一起来看你,只是她前日崴了脚,不便行走,所以只有我自己前来。” 马楠忙道:“谢谢将军,赵将军伤势可严重?” 想起赵无虞,马楠还记得他去澜州府带士卒时,晚上在驿馆里歇息,赵无虞就能悄无声息的跟在士卒身后而不被发现。 他是有多愚钝,怎么就没想到,这样这个女子怎么会是普通人? 到了小觅镇,马楠更是见到了赵无虞恐怖的战斗力,面对着北戎的千军万马,赵无虞提着环首刀就冲出去了。 那份勇气,无人能敌。 崔战道:“阿虞还好,只是晚上不小心扭到脚。你现在开始就是自由的,给我说说,你有什么打算?” 马楠唇边浮上一抹淡淡的笑意,他还能有什么打算? 回乡?家里的老母亲早都不在了,还剩下一个务农为生的哥哥,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他倒是不需要为了银钱担心,这些卸甲费足够他去置房置地,虽然已经残疾,可是下半辈子也是吃喝不愁的。 只是,他一直有一个心愿未了。 张小草,还孤零零的躺在小觅镇。 他说过,要带她回到家乡,两个人要携手度过一生。 是他没福气,真的没福气。 小草这么好的女孩子。 想到张小草,马楠的情绪变得低落起来,他的眼泪几乎要掉下来。 崔战也不着急。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将军,非常能够理解士卒们要返乡的心情,尤其是马楠这种在军中待了十年之久的人的心情。 “崔将军,林军侯他们找到了吗?”马楠问道。 崔战心中暗暗叹口气,摇摇头。 林冕和沐白应该是已经被俘虏。 不然不会这样音信全无。 赵无虞咽不下去的一口气,大部分就是来自林冕和沐白。 每次说到这个,那金日闲总会装傻岔开话题,根本不曾细说,由此可见,金日闲是知道内情的,说不定,林冕和沐白现在就在他的手里,只是他还不想动这张底牌。 阿虞说的果然不错,这个金日闲就不是个好人,应该给他找个丑八怪和亲,一天打他三顿才好。 马楠心中也了然。 这件事大家心中都明白,只是谁也不愿意说。 “崔将军,还有一事,我有一好友,死在那场战役中,她的尸首现在还在小觅镇,我想寻她回来,好好安葬。”马楠道。 崔战点头,道:“你是说张小草?” 马楠愕然,继而重重点头。 崔战道:“阿虞已经对我说了,算算时日,应该快到了。” 马楠鼻头一酸,落下泪来,哽咽道:“谢谢将军,谢谢。” 崔战看着他,心中又是一阵叹息。 “马楠,你如果还没想好去哪儿,不去跟着我们去雍都?”崔战道。 马楠闻言一愣,继而沉默了。 第132章 绿衣 崔战的话像是投在池塘中的一颗小石子儿,在马楠的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雍都吗?那里也是他曾经午夜梦回的地方。 曾几何时,他和同伴们也会在夜里远远地看着雍都的方向,想象着那个宏大辉煌的宫殿中到底住着什么样的人。 想象着那个让他们无比崇拜的最尊贵的人,那个让他们数万万子民衣食无忧的人,那个让他们心甘情愿驻守在澜州边境的人。 他们也会打趣儿,不知道雍都的酒是什么滋味儿,是不是更醇香更美味? 现在崔战在问他,要不要去雍都? 可是现在,他已经拿到了卸甲文书,已经不是军籍,再加上张小草牺牲在小觅镇,让他心中对自己的未来又迷茫许多。 看着他的神色,崔战心中了然。 崔战伸手拍拍马楠的肩膀,道:“还有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马楠感激的看着崔战。 澜州,芳香阁。 因这段时间太子殿下和北戎王子都在澜州,整个澜州府都洋溢着喜气,不少人都想来一睹风采,故而整个澜州府的酒肆酒楼青楼都涌入了不少人。 芳香阁是一个青楼,但是它与一般的青楼又不同。 里面的姑娘都是貌美如花,诗词歌赋、吹拉弹唱样样精通,那芳香阁的老板人称“红姐”,虽说现在是年龄大了,可也是风韵犹存,为人处事更是左右逢源、滴水不漏,每年的澜州花魁,都是芳香阁的姑娘,这也惹得其他人眼红不已。 原先白家的少爷,白文德的小妾晚香,就是芳香阁的姑娘,也曾经当过澜州府的花魁。 赵无虞一身男装,带着黛青色小帽,正坐在芳香阁的上好包间里喝茶。 她扭伤的脚还没好,刚才一步一步走上来,又用了不少力气,现在坐在桌边,正口渴,端起茶碗一口气喝了三碗茶。 喝完茶才仔细看了房中的装饰。 肉粉色的纱帘,里面是一张比寻常人家要大许多的床,床上铺着艳红色的被褥,床头放着白色的瓷瓶,里面插着新开的桃花,看着甚是可爱。 两扇大大的窗子微开,窗棂上贴了大红纸剪得“福”、“贵”等字,想必是正月旦的时候贴上去的,就一直没有取下来。 窗户边上摆着一架古琴,琴弦泛着幽幽的光,一看就是平时有人很用心的在打理着。 赵无虞正看着,只听到房门开了。 一个一身绿衣的姑娘站在门口,朝她看了一眼,微微一笑,便转身将门扣上,朝着赵无虞走来。 这姑娘十八九岁的年纪,鹅蛋脸,一双眼睛弯弯的,眼瞳中微微带点褐色,鼻梁小巧高耸,脖颈修长白皙,随着她的走近,赵无虞闻到一股甜甜的香气。 这女子脸上有点异族的模样。 赵无虞坐着没动,面带笑意,道:“姑娘好香啊!” 那绿衣姑娘掩鼻一笑,故作羞涩道:“怎么,我这香这么好闻?” 赵无虞微微点头。 绿衣姑娘坐在赵无虞对面,给自己倒了一碗茶,盯着面前的茶汤却不去喝,反而抬起头看着对面的赵无虞,出声问道:“公子这么放心别人的茶水?” 赵无虞看了一眼自己的茶碗,笑笑道:“你的茶水,就和你的人一样,让人赏心悦目,有什么不放心的?” 绿衣姑娘忍不住大笑,看着赵无虞的眼神渐渐没了玩笑的意味,她从椅上站起身,对着赵无虞拜了下去,道:“水仙儿拜见阁主。” 赵无虞虚虚抬了手,道:“坐着说话。” 水仙儿一边坐下一边又偷瞄了赵无虞一眼,道:“只听赵姐姐说起阁主要来,万万想不到阁主竟然是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子,真的是想不到啊。” 赵无虞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水仙儿一脸真诚的道:“阁主,我说的都是真的,我还以为阁主会是一个大腹便便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没想到这么俊美。”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赵无虞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道:“你怎么混到芳香阁了?” 水仙儿道:“上次收到阁主的信,我就想了这个地方,人多眼杂姑娘多,我做起事情来也方便。” 赵无虞指了指她的脸,道:“这是你的本来面目?” 水仙儿白嫩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庞,娇笑道:“我可没这么漂亮,这是别人的脸,不然我现在就让您看看我自己的脸?” 赵无虞忙道:“不必了。不管你是什么样,我能认出你来。” 水仙儿微微一愣,没想到赵无虞还有这个本事,心中对她的敬佩又多了一分,道:“阁主真的是厉害。” 这个年轻女子,竟然就是名满天下的天机阁阁主,这天机阁遍布大夏,里面的人都是武艺高强,情报信息无所不知,真的没想到,这样一个机构的主人就是眼前这个年轻女子。 赵无虞看水仙儿愣愣的看着自己,忍不住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道:“白文德的事你做的不错。” 水仙儿想起白文德临死还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内心一阵恶心,道:“阁主,你是没瞧见,那个白文德见了漂亮女人,命都可以不要了,被吓死真的是便宜他了,就该千刀万剐下地狱。” 原来水仙儿就是那个让白文德神魂颠倒的白衣女子。 “查到那两个人的消息了吗?”赵无虞问道。 水仙儿摇摇头,道:“他们俩估计是在北戎军中,具体在哪儿还不知道,咱们的人也都在努力找,又不敢动作太大,害怕被北戎发觉。” 赵无虞点头,水仙儿的话没错,去了北戎地界,到底是没有在大夏活动方便。 林冕、沐白,你们到底在哪儿啊! 赵无虞也想过,就算是知道了两个人的下落,那又怎么样呢?现在正是两国和谈的重要时刻,断断是不能出任何岔子。 可是她忍不住,真的忍不住,所以派个人私自去查两个人的下落。 能知道他们在哪里,也是好的。 水仙儿道:“阁主,我再给咱们的人传传信,问问现在怎么回事,您也不要过于忧心。” 赵无虞点头。 赵无虞回过头环顾一圈水仙儿的房间,冷不丁的问道:“这个芳香阁,干净吗?” 水仙儿瞬间明白赵无虞这话的意思,谨慎的答道:“我来了差不多一个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阁主可是知道些什么?” 赵无虞眯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道:“一个月什么都没发现,你该好好反思了,咱们大夏,有个人可是极爱去做勾栏瓦舍的生意,你自己想想。” 第133章 醉汉 水仙儿听出赵无虞话中的不满,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说什么,沉默的坐着。 赵无虞口中的那个人是谁? 难道这芳香楼里还有一些她不知道的背后势力? 水仙儿不禁暗自慌张。 这是她与阁主的第一次会面,却引得阁主不快,这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天机阁中人才济济,能人巧匠辈出,并不是谁都有机会见到阁主的,可是自己竟然会如此大意。 没有摸清情况了就敢回复。 赵无虞还是一副淡然的样子,她能看出来水仙儿的窘迫。 两人正沉默无言,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吓了两人一跳。 只见一个头发蓬乱、五大三粗的汉子倚在门上,手中还抱着一个黑陶的酒坛子,望着水仙儿,“嘿嘿”的笑着。 赵无虞的眉头不露痕迹的皱了一下。 水仙儿心中原本就是有些许惶恐,现在见着这醉汉,更是一阵慌乱。 只听见紧随着这醉汉的一阵脚步声,没多久就有五六个相同打扮的人挤在了门口。 “哎呀呀,统领呀,我说了水仙儿房中有客有客,你怎么还冒冒失失的闯进去了,这都不好啊!” 众人身后响起一道尖利娇媚的声音。 那人说话间就来到了门口,她分开众人,挤了进来。 只见这女子大约四十岁左右,脸上的五官倒没什么出色,中人之姿,一头乌发,一身红衣,手中拿着一把团扇,团扇上镶嵌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羽毛,也是红彤彤的,猛然一看,像是一个新娘子一样。 这想必就是芳香楼的老板,红姐。 红姐看了一眼房中端坐的两人,又伸手去扶那倚在门边的醉汉,口中哄着道:“统领呀,你看你,非要这样闯进来,走,我带你去找别的姑娘怎么样,咱们就去找牡丹,好不好?” 谁料那喝醉酒的大汉丝毫不给红姐面子,直接挥手将红姐甩了出去,口中嘟嘟囔囔的道:“不,不,我就要小水仙儿。” 红姐面上一顿,眼神中看着醉汉,闪过一丝狠毒的神色吗,只是一瞬,立即又恢复如常,脸上带着笑意,继续去拉扯那醉汉。 赵无虞伸手拿起面前的茶碗,不紧不慢的喝了一口。 这几个人看面相看穿着打扮,都不像是大夏人,尤其是刚才那醉汉说的那一句话,蹩脚生硬,与之前在小觅镇的地下通道里听到的口音相似,再加上现在金日闲就在澜州府,那这些人想来是随着金日闲来的北戎士卒。 这个金日闲,束下不严啊。 赵无虞又看了水仙儿一眼,这人既然能叫出她的名号,想来也不是第一次来,金日闲到澜州府不过才五日,这人就能这么熟?虽然是用了别人的脸别人的身份,可是这一个月来,都是她啊! 感觉到赵无虞在看自己,水仙儿脸色微微涨红。 红姐还在劝着那门口的醉汉。 “小水仙儿也是你能叫的!”醉汉突然怒目圆睁,对着红姐吼道。 赵无虞见状,放下茶碗,准备起身离开。 一个喝醉酒的北戎士卒,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她原本还想与水仙儿好好地说一说找人的事情,没想到却这般不顺,遇到喝醉酒的人。 “哟,这是哪里来的小白脸,敢跟我们统领抢女人?”、 那醉汉身后其中一人注意到了赵无虞,挑衅地说道。 赵无虞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她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她抬脚准备出去,却被门口的人堵住去路。 “小子,你别不识好歹!我们统领可是……” 另一个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无虞打断了。 “我不想跟你们动手。”赵无虞淡淡的说道。 “哈哈哈哈,听到没有,他说他不想跟我们动手,他怕了!” 那人嘲笑道。 赵无虞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她最讨厌别人挑衅他,尤其是这种无脑人士的挑衅,可是现在这些蠢货一而再再而三的说这些,真的是让人忍不了。 “想走?没那么容易!”那原本倚着门醉汉突然冲了过来,挡住了赵无虞的去路,“你和我的水仙儿在做什么?” 赵无虞的眼神越来越冰冷,身上的寒气让几人身形一顿。 他们是北戎士卒,随着闲王子出使大夏,见到了这花花世界,哪里还有不被迷住眼睛的,他不过是北戎使团里一个不起眼的小统领,根本近不了金日闲的身,这才能背着上司,偷偷来芳香楼寻乐子。 今日不知道怎么喝多了酒,嚷嚷着就要找水仙儿,红姐派出的人竟然一路没拦住人,才由这醉汉闯了进来。 眼见双方剑拔弩张,红姐连忙打圆场道:“大家伙儿都消消气,不要这样,我们楼里好看的姑娘有的是,大家不要伤了和气,瞧着这公子也是器宇轩昂、仪表不凡,就不要再计较了,走,我带您下去。” 这话乍一听是在劝人,可是仔细一听,又有点儿火上浇油的意思。 赵无虞不禁多看了红姐一眼,这个女人不简单。 那几个头大无脑的北戎人一听,立即嚷开了,道:“什么和气,你这是什么意思?还仪表不凡,怎么了,这个小白脸怎么能比得上我们老大?你看看他这个样子,像是没吃饱一样······” 说着有人就上手去拉赵无虞的帽子,赵无虞向后一退,冷声道:“让开!” 水仙儿也慌忙跑过来,道:“诸位大哥,先给这个公子让路,行吗?” 看着水仙儿焦急的模样,那几人又是一阵哈哈大笑,那醉酒的汉子伸出油腻腻的手,就向水仙儿的脸上抓来。 北戎人一向喜欢吃牛羊肉,又因为草原多,水资源不丰富,所以也不怎么爱洗澡,现在那人手往前一伸,赵无虞就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儿,心里忍不住一阵作呕。 真的是难为水仙儿,这样的人她也能陪得住。 水仙儿碍于在赵无虞面前,看着伸向自己的手,忍不住往后躲了一下,这个举动让那醉酒的汉子勃然大怒,怒喝道:“你躲什么?老子给你金豆豆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躲?” 说着抬起蒲扇搬大小的巴掌就要去打水仙儿,却被赵无虞伸手拦着,对准他的胸膛就是一拳。 第134章 余悸 那醉汉挨了赵无虞结结实实的一拳,顿时脚下脚下趔趔趄趄的往后退去,他身后的几人连忙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 红姐道:“哎呀,有话好说啊,不要这样。” 她嘴上这样说着,面上却无一点儿担忧的意思,嘴角甚至都微微翘起,像是在隐瞒什么得意的事儿一般。 那扶着醉汉的几个人顿时一拥而上,恨不得将赵无虞暴揍一顿,赵无虞自然是不会惯着他们,干脆利索的每个人挨个几巴掌。 这几巴掌让几个人都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看着柔柔弱弱的小白脸,怎么出手的?他们怎么都没看清楚就这样挨打了? 突然,有人指着赵无虞道:“统领,你快看,这是个女人,你看,他肤色白皙,连喉结都没有,不是女人是什么?” 此话一出,对面的醉汉立即出声道:“来来来,我看看,”说着朝前走了两步,盯着赵无虞的脸看了又看,放声大笑道:“还真的是!这大夏真的是奇怪啊,怎么还有人女扮男装逛青楼!” 他身后的几人也都是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是个女人啊,哪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赵无虞见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就像是一条湿腻腻的蛇沿着自己的腿在往上爬,恶心极了。 那醉汉见她不说话,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英雄气概吓到,借着酒劲儿,上手去扯赵无虞的帽子。 “你们大夏女子不是都有一头秀发吗?怎么这会还要藏起来,快点把帽子取掉让小爷看看······” 水仙儿惊得连忙上去劝阻。 红姐像是被吓到一样,脚下无力,站在原地不动。 那醉汉身后的几个士卒倒还是一副嘻嘻哈哈的模样,跟在他们的统领身后,妄想着跟着揩油。 赵无虞唇边浮上一抹冷笑。 “各位军爷,不要这样啊······” 水仙儿的话音未落,那醉汉的手已经碰到了赵无虞的帽子,赵无虞伸手捏住那醉汉的手腕,手上用力,活生生的折断了那醉汉的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 万籁俱静。 那醉汉爆发出杀猪般的叫声,看着赵无虞又看看自己的手腕,转过头对着自己的几个手下大声喊了几句北戎话,那几个手下立即凶神恶煞的朝赵无虞扑来。 红姐和水仙儿也有点目瞪口呆。 就在她们眼前,看着瘦弱的赵无虞竟然生生折断了北戎大汉的手腕,关键是赵无虞半步未挪,就那样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 赵无虞原本脚上有伤,心情不好,没想到就这么一个寻常的日子也能遇到这样子不长眼的人。 她也是着实不客气,站着不动,对那一拥而上的北戎士卒挨个打了回去。 心中存着气,她下手自然不轻。 那些北戎士卒被打得嗷嗷直叫,却毫无还手之力。 赵无虞轻松地躲过他们的攻击,每一次出手都精准而有力。 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围了上来,看到这一幕,都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们原本以为赵无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没想到她竟如此厉害。 赵无虞看了躺在地上的几人,一脚将那个为首的醉汉踢倒在地,冷冷地看着他说道:“别再惹我,否则后果自负。” 那醉汉慌忙从地上爬起,眼睛发红,双手捏拳。 他好歹也是北戎军中的一个统领,今天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如此丢人?传回去他以后还怎么在军中立足? 想到这里,他口中“哎呀呀”的喊着,不顾一切的朝赵无虞袭来。 赵无虞轻轻向后退了半步,若不是她脚上有伤,早就一脚将这人踢飞了。 她将那醉汉的手肘轻轻一带,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直接用力甩了出去,那差不多二百余斤的一个人像一只小鸡一样被丢在地上。 “哐啷”一声,砸碎了窗边的古琴。 “哎呀,我的琴啊!” 红姐一脸心疼的叫道。 赵无虞走上前,抬起手,对着那醉汉的脸猛地扇了几巴掌。 “给你说了,别惹我,听不懂?” 那醉汉被打的眼冒金星,口中还在逞强,骂骂咧咧的说一些不干不净的话儿。 跟着他来的那些北戎士卒也都躺在地上,口中“哎呦哎呦”的叫着。 围观的人有人在叫好,有人还在偷偷给赵无虞说赶紧逃命要紧。 赵无虞看着那喝醉酒的醉汉,没忍住又打了他一拳。 红姐看着这房中的满地狼藉,一脸肉疼。 她也实在不知道是要找谁赔钱了。 水仙儿心中也是直打鼓,原本她是很期待今天与阁主的会面,怎么会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 红姐连忙跑到那醉汉身边,将他从地上扶起,口中仍然在说着好话。 围观的人纷纷在笑。 “哎呀,不是说这北戎人身体好的很嘛?” “是呀是呀,你看她们也不行啊!” “我是看出来了,还没咱们这白净小哥有力气。”、 “就是就是,不经打啊!” 那原本躺在地上的醉汉,听了这周围人的话,脸色不禁涨红,恨恨的看着赵无虞,口中嘟嘟囔囔的嚷着什么。 赵无虞轻蔑的看了那醉汉一眼,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那醉汉脸色突然一变,口中涌出一堆白色泡沫,浑身止不住的抽搐,眼睛使劲儿朝上翻着,没多久就两腿一伸,不动了。 红姐颤巍巍的伸手在那醉汉的鼻子下探了探,立即吓得连滚带爬。 那醉汉竟然死了。 周围的人也都吓了一跳。 那几个北戎士卒更是被吓得灵魂出窍。 他们原本就是偷偷出来喝花酒找乐子,怎么现在统领还把命留在这了。 他们的酒,瞬间就醒了。 这可怎么办? 水仙儿心中也是惊骇不已,这人死了? 想到这几天这人天天都来找她,水仙儿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红姐更是心有余悸,这人刚才可就是在她怀里呢,这前后没多久,就凉了。 围观的人也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原本大家就是来看个热闹而已,怎么会想到死人? 一时之间,大家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无虞看了一眼地上的醉汉,又看了看围观的众人,最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水仙儿,不仅没出门,反而又朝里走了走,找了一个干净的椅子坐好。 第135章 忧国 众人都纷纷好奇,这都死人了,这个年轻人怎么反而还不慌不忙的坐下了? 看她脸上,似乎是一点儿吃惊都没有。 那原本还在地上躺的几个人,慌不择路的爬到那醉汉身边,伸出手试了试鼻息,然后都是一脸惊恐。 水仙儿和红姐面面相觑。 她们开店做生意,目的是在于赚银钱,现在出了人命,一时之间也慌了神。 尤其是,这人还是北戎使团的人。 赵无虞冷眼看着眼前的人,无论是那哭天喊地的北戎士卒,还是那一脸愁容的红姐,再是那围着一圈儿议论纷纷的围观者,在她眼里,都像是事先排演好的演员一样。 怎么就会这么巧? 赵无虞看了一圈儿,最后的目光落在水仙儿身上。 今天到这里来,是赵娘子出面策划,也是赵娘子一直与水仙儿接触,却闹得如此结局。 红姐此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想笑却笑不出来。 水仙儿看到赵无虞落在自己身上那若有若无的目光,心里直打鼓,眼神飘向红姐,红姐却是并未看她。 赵无虞慢吞吞的喝完了一碗茶,幽幽的道:“怎么,都出了人命,还不报官?” 红姐这会儿才如梦初醒,连忙喊来楼里的小厮,让去公廨报官。 “慢着,”赵无虞叫了一声,随手接下自己身上的玉佩,交给红姐,道:“让你的人带着这个去,让袁牧之来见我。” 红姐半信半疑的接过那枚看似简单的玉佩,仔细打量一眼,只见是一个环形青玉,上头坠着紫色梅花络子,看着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 只是刚才她说什么,直呼袁牧之的大名。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红姐对着赵无虞挤出一丝笑意,忙不迭的将那玉佩递给小厮。 水仙儿眼中不禁露出疑惑。 她只知道这人是名震天下的天机阁阁主,怎么也不会想到赵无虞还有另外一层身份的。 赵娘子忙完手上的事来接赵无虞,没想到房前已经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她分开人群走了进去。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还有几个人围着哭,而赵无虞正坐在几人中间。 赵娘子好奇的道:“这是怎么了?” 她这一问,算是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 “你还不知道,这姑娘啊,惹了大祸啊,竟然打死了北戎的贵客。” “对啊,你没瞧见那地上的人啊。” “让我说啊,这姑娘还是有种的,遇到事也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这是咱们大夏的地盘,还能让他们北戎的人放肆?” 也有一些忧心忡忡的人道:“这可如何是好啊,这大夏和北戎刚打完仗,正是在这议和的关键时刻啊,就出了这事,说出去真的是不好的呀!” 赵无虞心中冷笑,没想到这青楼之中还有这般忧国忧民的人? 赵娘子听了众人的议论,心中吓了一跳,连忙走到赵无虞身边,低声叫着:“姑娘,你没事?” 赵无虞轻轻摇摇头。 赵娘子又不露痕迹的看了一下赵无虞,见她身上没有什么伤,才放下心来。她回过头,看着水仙儿,眼中充满了探究的意味。 水仙儿被赵娘子看的心中一虚,低下头去。 人是死在她的房中,她是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的。 红姐此时忍不住大声说道:“大家都不要在这里围着了,快点都散了,不要堵着门啦,公廨的人马上就到了。” 大家正围着看热闹看的高兴,一时半会谁也不愿意散去。 “我想见见袁大人。” “我也是我也是,我都还没见过州牧大人呢。” “看她那个样子,不像是唬人的,说不定是真的认识。” “我觉得不是,她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怎么就能叫来州牧大人?肯定是虚张声势而已!” “对对对,说的有道理!”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 红姐喊了几声,还是没人理她,反而是聚在门口的人越来越多,索性她也不管了。 今天的生意,肯定是做不了了。 赵娘子将水仙儿叫到一边儿,压低声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水仙儿到底是个年轻姑娘,被赵娘子这么一问,浑身一颤,犹犹豫豫的道:“就是刚才这位姑娘和他们起了冲突,那人喝醉了酒,被这姑娘揍了一顿,不知道怎么地,就断气了。” 水仙儿的话,一字不差的落进了赵无虞的耳朵。 真的是很好啊,这个水仙儿。 赵无虞心中暗道。 恐怕今天的事,是一个早就布置好的圈套。 赵娘子听到水仙儿的话,脸色变得铁青。 她是了解赵无虞的,虽然年纪轻轻身处高位,却也从不会恃强凌弱,做事情很有原则,更何况今天是乔装前来,怎么会惹这种事? 这个水仙儿,还在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赵娘子。 赵娘子只觉得自己识人不清,竟然能让这样一个蠢货见到赵无虞。 若不是自己,恐怕是这辈子,水仙儿都见不到赵无虞这样的人物。 可是现在,就在赵无虞面前,水仙儿竟然能够明目张胆的进行背刺,到底是谁给她的胆子? 赵娘子哀悯的看了一眼水仙儿,一言不发的走到赵无虞面前。 赵无虞脸上依旧是淡淡的。 扭伤的脚传来丝丝疼痛,她真的是应该听清昙的话,好好地在惠风园养伤,而不是出现在这什么芳香楼。 “姑娘,你还好吗?”赵娘子轻声问道。 赵无虞点点头,道:“我还好啊,只是娘子的眼神需要好好地找人医一医。” 听到赵无虞的话,赵娘子羞得满面通红。 果然,她的心里都是清楚的。 红姐望望水仙儿,唇边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真的是个好看的蠢货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 “让开!都让开!”公廨的人终于到了,拨开人群走了进来。 为首的正是一身官服的袁牧之。 “澜州州牧袁牧之大人到!” 走到前头开路的人大声唱着。 众人原本将门堵着,此时一听,立即全部闪开,向着袁牧之跪拜。 他们没想到,袁牧之真的来了。 第136章 受惊 袁牧之原本是在惠风园陪着卫卿池吃饭,公廨的人带着赵无虞的玉佩去找他,他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是卫倾池看到玉佩,认出是赵无虞的东西,他才急忙赶了过来。 袁牧之挥挥手让跪拜的众人起身,然后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赵无虞身边,道:“赵将军,下官来迟了,让将军受惊了。” “袁大人!”赵无虞站起身活动活动手腕,道:“你来的确实有点慢,我已经喝了一肚子水。” 袁牧之面色尴尬,笑道:“赵将军说笑了。” 赵无虞指了指地上的北戎人,道:“那这就交给袁大人了。” 袁牧之点头,指挥着手下的人将地上的尸首抬出去。 正在哭泣的北戎士卒有些吃惊,看看袁牧之,又看看赵无虞,愤愤不平的道:“这位大人,你们怎么不把这罪魁祸首抓起来?” 水仙儿也正奇怪,怎么这州牧大人对赵无虞居然还是如此客气? 袁牧之正色道:“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那几个北戎人面露不解,纷纷摇头。 他们仗着自己是北戎使团的人,想着自己一路走来,所有人都是客客气气,无形之中,逐渐眼高于顶,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怎么会把一个在青楼寻欢作乐的普通人放在眼里? 围观的人也纷纷肴摇头。 红姐绞着手中鲜红的帕子,好奇的看着袁牧之。 袁牧之道:“她乃是我大夏太子殿下禁军虎贲卫将军赵无虞。你们现在知道了?” 众人一片哗然。 水仙儿更是心惊。 怎么和太子殿下扯上关系了? 等等,袁牧之说的什么? 赵无虞是太子禁军的将军? 围观的人更是惊叹不已,将军啊,还是一个女将军,难怪身手这么好,刚才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啊! 原本只会在话本子里出现的人物,现在竟然就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想起刚才当着别人面说的那些话,真的是让人脸红啊······ 水仙儿惊得目瞪口呆,第一个念头就是去看红姐,岂料红姐根本不看她,只顾着对袁牧之含情脉脉,水仙儿忽然想到什么,心中一阵后怕。 她自然是做梦也不会想到,天机阁阁主会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人,她偷偷瞄了一眼赵无虞,赵无虞依旧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仿佛就是在笑自己是个蠢货。 赵无虞道:“袁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今天这事是我遇到了,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要因为我的身份,而去做什么特殊对待。” 说着看了看那几个北戎人,加重语气道:“一视同仁才最好。” 那几个北戎人立即嚷嚷着要把赵无虞关起来。 袁牧之心中暗暗叹口气,面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让人把他们全部带走。 不仅是带走了北戎人,红姐、水仙儿都被带走,芳香楼也被贴满封条,里面的人全部被撵到大街上,,来玩儿的人都让回家,可是芳香楼的人,不论男女,全部带去了澜州府大牢。 一时之间,整个芳香楼门前的大街上,挤满了人,有灰头土脸想要偷偷溜回家的,有衣衫不整娇滴滴的姑娘们,还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想弄点银钱的······ 三四十个姑娘们就这样站在大街上。 红姐眼睁睁的看着人封了自己的芳香楼,不禁大叫道:“哎呀,各位爷这是做什么啊,把我们带走就好了啊,干嘛要封楼啊!我这还怎么做生意啊!” 她的声音原本就是尖利,现在因着慌张不已,更是显得难听,像是一只快要打鸣的大公鸡一样。 红姐见没人理她,不禁又开始呼唤袁牧之。 “袁大人,袁大人,你不能这样啊!”红姐叫着。 赵无虞听到她的叫声,转过头对着袁牧之道:“怎么,这老板和袁大人也是旧相识?” 袁牧之听了赵无虞的话,连忙摆手说没有的事,转过头就吩咐手下人把红姐的嘴堵起来。 那澜州府来的公人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一听州牧大人吩咐,便随手抽出自己用来擦汗的汗巾子去堵嘴,那些芳香楼的姑娘们都是脸色大变,歪着脑袋极力反抗,可她们的细胳膊细腿又怎么是这些公人的对手? 一个个嘴里都被堵了汗巾子,“呜呜啊啊”的说不话来。 赵无虞满意的看着她们被堵住嘴的样子,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水仙儿盯着赵无虞潇洒离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她好像真的做错了。 殊不知,她做的事会让她丧命,重来一次,不知道她会怎么选择。 澜州府大牢。 赵无虞端坐在硬板床上,靠着冰冷的墙壁,看着眼前的人,奇怪的道:“你们在做什么,快点走,我现在可是芳香楼凶案的嫌疑人,按照审案流程来,我不会出去的。” 她面前的许宋宋和赵娘子如霜打的茄子一般,一脸无奈。 陈时一犹如连珠炮一般,快言快语地说道:“师姐,你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啊,这摆明了就是有人想往你身上泼脏水,蓄意栽赃陷害,袁大人都没让你进牢房,你干嘛还要这样啊!” 听说赵无虞在芳香楼出了事,几人连忙赶了过来,谁知道赵无虞一根筋的自己往女狱里钻,袁牧之忙着让人验尸、提审,也顾不得她。 宋宋哭笑不得的道:“姐姐,你真的不出去?” 赵无虞点头,正色道:“是啊,我等着州牧大人的提审,怎么能轻易出去?王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呢,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将军而已。” 赵娘子心中满是愧疚,若不是她保举,赵无虞怎么会去芳香楼呢? 这个该死的水仙儿,明明说是有重要的线索要向阁主面呈,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事情是不怕的,可是赵无虞还受着伤,又遇到这么糟心的事,恐怕心里已经是气愤到了极点。 “姑娘,脚伤好点了吗?”赵娘子问道。 赵无虞道:“不碍事。” 陈时一叹口气,道:“师姐啊,你就和我们回去,难道你真的要和她们关在一起啊!” 第137章 承认 陈时一说着,指了指周围的人。 芳香楼的女子们都被捆了手,嘟着嘴,在牢里关着。 此时听到陈时一的话,忍不住一个个低下头去。 这些姑娘们平日里都是做的卖笑营生,平日里也有不少公廨里的人去那里玩儿,故而刚开始还都是嘻嘻哈哈的不放在心上,现在被捆了手堵了嘴,扔在这冰冷的大牢里,平日里见着她们都笑嘻嘻的人儿现在一个比一个装的正经,才慢慢有些后怕。 水仙儿瑟缩在最里面,恨不得自己隐身。 赵无虞道:“那是自然了,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今天的事到底怎么回事?那么壮的北戎士卒就这么轻易的死了?我知道我武艺高强,可是也不至于高强到这个地步。” 陈时一知道她说的是反话,故意说着这些人听,便知道赵无虞心中有了论断。 赵娘子自然是舍不得赵无虞受苦,还在苦苦相劝。 许宋宋和陈时一互相看了一眼。 恐怕赵娘子的劝告是没用的。 “崔将军到!” 门外的士卒唱着。 崔战一身铠甲,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 芳香楼的那些女子,目光都快黏在他的身上。 她们真的是何德何能啊,一天之内能见得到这么多大人物! “阿虞,你没事?”崔战道。 赵无虞皱皱眉,道:“我能有什么事,我好得很,你干嘛来了?” 崔战瞥了一眼四周的女子,朗声道:“传太子口谕,宣赵无虞觐见!” 此话一出,赵无虞再没有什么反驳的余地。 赵娘子自然是高兴的。 崔战宣完口谕,又换了一种语气,道:“快点回去,太子殿下担心的不得了。” 赵无虞幽幽的叹口气,原本还想在这里多留点时日,看看好戏,没想到卫卿池直接让崔战来传口谕。 卫卿池的话,那不得不听啊! 赵无虞扫了一眼芳香楼的姑娘们,最终目光停留在红姐面上。 红姐面上笑得妩媚至极,甚至还透露着讨好的意味,只是那深不见底的眼睛里,藏着一些说不上来的得意之色。 赵无虞确认自己没看错。 蜷缩在角落里的水仙儿抬头去看赵无虞,可又在触碰到赵无虞眼睛的那一刻,紧紧低下头去。 赵无虞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转身跟着崔战走了。 陈时一自然是将赵无虞的神色尽收眼底,待到其他人走了,她又折返回来,站在女狱前,伸手指了指水仙儿。 狱卒知道她是从惠风园开来的不知道哪一路的神仙,自然是巴结着,立即就将水仙儿提了出来,一路带到了审讯房。 惠风园。 崔战、赵无虞两人一路来到了荣禧堂,进门了才发现,金日闲也在。 卫卿池今日穿一身淡黄色衣衫,脸色比起在觅城的时候好了不少,想来是现在公务没有那么繁忙,休息也好,慢慢就缓过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闲王子。” “见过太子殿下,闲王子。” 两人依次行礼。 金日闲忙道:“两位将军不必多礼,快起快起。” 说着站起身来,特意走到赵无虞身边,绕着她走了一圈儿,道:“赵将军没事?” 赵无虞看到他心里就不舒服,没想到现在这人还会关心他,又碍于卫卿池也在这里,只得面上功夫做足了。 赵无虞抬起头,真诚的看着金日闲的眼睛,口中的语气更是诚恳无比。 只听赵无虞说道:“感谢闲王子的关心,我没什么大事,让您费心了。” 她这话一说,正在喝茶的卫卿池都忍不住一愣,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这是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她对金日闲什么时候这般客气了? 崔战也觉得奇怪,又不好转过脸去看赵无虞。 金日闲也是一愣,怎么了今天? 他原本以为赵无虞会先发制人,责怪一顿自己御下不严,没想到今天赵无虞这么客气? 不会是还有什么后招儿? 金日闲又看了看赵无虞,试图找出一些自己往日里熟悉的情绪,没想到赵无虞眼中无波,反而是无辜的看着自己,然后问道:“闲王子这样看着我,是做什么?是不是在想怎么处置我?今日发生在芳香楼的事,想必太子殿下和闲王子都已经听说了,这件事,的确是我的错。” 卫卿池眯起眼睛,将赵无虞上下打量一番。 芳香楼的事,早有人事无巨细的给他们做了汇报。 只是,这人,确实死了。 现在是两国议和的关键时刻,死了一个北戎士卒统领,于情于理说出去,都不好听的。 金日闲听了赵无虞的话,又是一愣。 按照常理来说,难道不是先给自己开罪吗?怎么就能这么痛快的承认是她的错?难道她不知道这件事的后果? 还是说,她明明知道,却是无所谓? 金日闲笑了笑,道:“赵将军光明磊落,这件事是个意外,现在那人已经在剖尸检查,本王也很好奇,怎么人就死了。我也相信此事与赵无虞无关,只是这死了人是与我一起出使,家中父母妻儿还都在盼着回去,这让我也是确实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金日闲的话,也不无道理,更何况人家也是说了客气话。 往大了说,事关两国邦交,往小了说,事关北戎士卒士气,更小的那就是这人的一家老小了。 不管怎么样,死者为大。 卫卿池还是沉默不语,此刻他也想知道赵无虞是什么态度,所以并不做声。 赵无虞道:“闲王子说得对,今日之事,确实是我的错,按照律法处置就好,我绝无怨言。” 崔战在一边急了,忍不住开口道:“现在人的死因还没找到,怎么可以处置?” 金日闲也道:“赵将军无需心急,等到查明原因即可。” 说着又转向卫卿池,道:“太子殿下,一切等查到死亡原因再说,您看可以吗?” 卫卿池微微一笑,道:“自然,闲王子说的不错。” 金日闲不是傻子,他能看得出来,赵无虞是卫卿池的左膀右臂,至于是不是心上人,那就不知道了,赵无虞不会那么傻,明知道两国和谈还要去打死北戎人,这人的死亡必定是有隐情。 与其毫无作用的咄咄逼人,还不如以退为进不伤和气。 第138章 答案 金日闲说完了自己想说的话,又对着卫卿池略一点头,便要离去。 经过赵无虞身边时,又特意对着赵无虞道:“赵将军,我真的相信你,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今天的事,只是意外。” 相信她,还说这是意外? 难道不是应该说尽快查明真相,还他清白? 看着金日闲那貌似真诚,实际略带狡黠的样子,赵无虞自然是愿意陪他做戏的,便柔柔的道:“多谢闲王子体谅。” 金日闲难得听到她这么温柔的说话,一时心中也高兴,看着赵无虞的眼神不禁也柔和许多。 卫卿池道:“崔战,代我送送闲王子。” 崔战领命。 自从赵无虞和崔战进了这荣禧堂,这还是卫卿池今日第一次开口。 待人都走了,卫卿池向椅子上懒懒的一靠,道:“怎么,被人做局了?” 赵无虞点头。 卫卿池道:“是谁?” 赵无虞道:“芳香楼,水仙儿,还有那个红姐也跑不脱。” 卫卿池自然是清楚的,赵无虞怎么会是那么不顾大局的人?他自小带大的人,他还能不知道她的脾气秉性? “脚受伤了?”卫卿池问道。 赵无虞面上一赧,想到自己脚上的伤是在荣禧堂扭到,又想起那天晚上在月下看到卫卿池和阮红妆两人的卿卿我我,心里觉得有点心虚。 卫卿池如果知道,自己和阮红妆被人看到,还是两个人,估计会勃然大怒,身为太子,他怎么会允许有人在暗处窥探自己的私生活。 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都不允许。 “还疼吗?”卫卿池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赵无虞受伤还是崔战今日才告诉他,他之前还在奇怪,怎么有两天没见到赵无虞。 赵无虞没想到卫卿池会问这个,心中一暖,轻声说道:“不疼了。” 卫卿池从椅上站起身来,走到赵无虞面前蹲下,作势轻轻抬起她的脚查看伤势,赵无虞吓得连忙向后退,道:“太子殿下,不用了,现在已经用了药······” 看她浑身都写着抗拒,卫卿池只得作罢,手指指身旁的椅子,道:“坐,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后小心些。”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赵无虞的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卫卿池还是非常关心她的。 但是赵无虞自己知道,他们永远都不会是在一个平等的台阶上。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道:“赵娘子前几日就同我说过,我们有一个人隐藏在澜州府,就在芳香楼中,此人心思细腻,屡次传递情报,走了赵娘子的路子,想见我。” 卫卿池微微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赵无虞道:“还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同我讲,她还说了两个字。” 原本赵无虞是根本不想出面的,可是在听到赵娘子传来的话时,心中不由得一动,这才松口愿意前去相见。 如若不然,怎么会让赵无虞以身犯险?天机阁门徒众多,有的人一辈子都见不到阁主,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现在想来,她真的是因为那两个字一时之间失去了判断能力,太过于想知道事情的原委,反而粗心大意了。 不过,都无妨,这个栽赃的手段太过于粗劣,想问出内幕不是什么难事。 卫卿池疑惑地道:“两个字?什么两个字?” 赵无虞道:“赵娘子带回来的是‘琼楼’两个字,说是见了我就会说出琼楼的秘密。” “琼楼?琼楼······” 卫卿池轻声呢喃着,宛如梦呓一般,又疑惑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吗?” 赵无虞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在我们去觅城大营的时候,路过小苍负山的时候,我们有人掉进了猎人捕猎的坑里,被机关扎伤了腿,然后就遇到了三个很奇怪的人,他们放佛是腾云而来,一个男子带着两个道童模样的人,举手间就治好了两人的伤,一点儿受伤的痕迹都没有。” 赵无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只足有几层楼高的大蛇,还有站在蛇头上的三个人,那两名骄傲的童子,还有那个一脸悲悯的男子,他们到底是谁? 难道真的是他们自己所说的一样,他们是盘古大神的使者,来自琼楼? 但是,盘古大神不是上古神话中的人物吗?只是传说呀,怎么会有真实存在的呢? 如果不是神使,那两个人的伤是怎么好的?那个骇人的大蛇又是怎么回事?他们的来无影去无踪又是怎么回事? 就算是这世上最高明的幻术师,也做不到这样。 赵无虞虽然见过他们,可自上次在小苍负山见过一次之后,便是再也没有见过,再也没有听过,可是现在,又有人说出了“琼楼”这个名字,怎么能让赵无虞不心动。 有太多的疑问想知道了。 听完赵无虞的话,卫卿池也是心中一动。 卫卿池道:“还有这么神奇的事情?那这个神人可曾说过什么?” 赵无虞沉思一下,道:“我记得那人说过,他是琼楼神使,耘收。” 耘收······ 卫卿池默默念着。 这件事,还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么离奇的事情,难怪赵无虞会感兴趣,看来这是被有心人引过去的无疑。 卫卿池思虑片刻,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回女狱,脚上还有伤,好好养着,那死去北戎人的尸首我已经让人去查验了,永不了多久就会有结果,你想去看,就让崔战带你去。” 赵无虞点头。 她今日在芳香楼还没有来得及问任何关于“琼楼”的事情,就被那几个北戎士卒闯了进来,想来也是有人刻意安排的。 只是这些人没想到,她不仅仅是天机阁的阁主,还是太子禁军的将军,若她不是有这样一个身份存在,到时候再伺机杀了她灭口,岂不是好算计? 如此看来,做这事的人,目的真的是太简单了。 大夏与北戎议和,最该着急的是谁? 又是谁想把水搅浑,好去摸鱼?去做一些对自己有利的事情? 答案,不言而喻。 第139章 牵着 赵无虞与卫卿池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一些猜测,但是现在显然还不是时候。 卫卿池道:“现在还有时间,我会去给父皇呈报,咱们先把这里的事情处理好再出发,恰好红妆身体也不舒服,不着急,先住着。” 赵无虞点头,眼下这样确实是不能再往前了。 卫卿池又道:“你说的那个赵娘子,人是否可靠?” 赵无虞微微一怔,迅速答道:“我觉得她是可靠的,不会有这样的心思。” 卫卿池点点头,语重心长的道:“你现在已经长大了,有自己的手段和心思,只要你自己认为没问题就好,我自然也不会过多的干涉你,但是无论对谁,万万不可过于交心。” 听着卫卿池的肺腑之言,赵无虞低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赵娘子,她还是信得过的。 虽说是人世险恶,但若是这世界上再无一人可信,那想必也是可悲的。 从荣禧堂出来,赵无虞转身就回了海棠苑。 许宋宋她们正做好了晚饭,连忙招呼着她来吃饭。 赵无虞不经意间看了赵娘子几眼,只见她眼角红红的,鼻音较重,吃饭的时候也是心不在焉,忍不住问道:“赵娘子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心情不好?” 宋宋看她一眼,道:“雪姐姐今天回来哭了许久,说是她识人不清,害了你······” 宋宋话音未落,赵娘子的眼泪又掉下来了。 “阁主,我······”赵娘子说着便“噗通”一声跪倒在赵无虞脚下是,双手抓着赵无虞的衣裳下摆,泣不成声的道:“都还是我的错,我不该那么轻易的就相信水仙儿的话,我不该把你独自留在那儿,让你身处险境,我真的是难辞其咎······” 听到她叫“阁主”,许宋宋几人不禁都好奇的看着赵无虞。 这又是什么称呼? 陈时一正想开口问,只听赵无虞道:“赵娘子,不关你的事,我知道的。” 赵无虞看她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不禁有些无奈,她的内心还是相信赵娘子的,只是那水仙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办的白家的事情,都是毫无差错,怎么现在就变了,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赵娘子还在抽噎,听了赵无虞的话,心中倍感安慰,可是她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那么重要的赵无虞,就因为她的话而卷入这是是非非当中,同样的,赵娘子自然是不会知道,吸引赵无虞的根本原因就是她所传的“琼楼”两字而已。 宋宋柔声道:“雪姐姐,你不必如此,这件事从头到尾肯定都是误会,等到袁大人他们查清原因,便好了。” 豆蔻也到:“雪姐姐,你别哭呀······”说着去扶起赵娘子,用自己的衣袖给她擦眼泪。 赵无虞叹口气,拉着赵娘子的手,道:“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着呢?为什么哭呀,没事的,你要相信我。” 赵娘子重重的点点头,脸上的泪水还是往下流。 赵无虞又安抚了一会儿,便准备去找袁牧之。 不知道那个北戎人的尸首查验的怎么样了,她想去看看。 陈时一见她要走,连忙起身跟着一起来,赵无虞知道这个孩子喜欢跟着她,也没说什么,就带着一起走了。 “师姐,我今天把那个女人揍了一顿。” 两人顶着月光,正在往公廨走着,陈时一道。 与其让赵无虞后面自己发现,还不如自己坦白的告诉她。 赵无虞一愣,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缓慢,问道:“你说的是哪个人?” 陈时一道:“就是你今天去芳香楼见的那个女人,我不知道叫做什么名字。” 赵无虞道:“水仙儿?” 陈时一道:“好像就是这个名字。” 赵无虞道:“你揍她干嘛?” 陈时一恨恨的道:“她们这种腌臜手段竟然敢用在师姐身上,揍她们一顿都是便宜了,要我说就要千刀万剐。” 赵无虞顿时觉得陈时一是个孩子心性,有仇当场报,都不用隔夜,想着她也是为自己鸣不平才会做出此事,微微一笑,道:“以后不要这样了。” 陈时一以为自己会挨骂,没想到赵无虞只是淡淡的说了这句,心里如释重负,立即笑着答应了。 北戎人的尸首就放在公廨的后院,这里有两间屋子,专门停放涉及命案的尸首,因这次死的人是北戎人,所以金日闲也派了一小队卫兵前来守着。 赵无虞给门前看守的人出示了袁牧之给自己的腰牌,那守门的人立即递了两条条面巾给她们,还好心的叮嘱道:“里头有点吓人,你们自己小心点,可能还有点味道,不要害怕。” 赵无虞对这好心的公人点头致谢,用面巾将自己的脸蒙住,低头走进去。 进去之后要经过一条通道,通道两边的墙上隔一段路就挂着一盏微弱的油灯,朝里面看去黑乎乎的,有点渗人。 “师姐······” 陈时一叫道。 她有点害怕,却又不好意思明说。 赵无虞转身牵住她的手,道:“跟在我身后,我牵着你,不要怕。” 陈时一心中一暖。 漆黑的通道里,赵无虞的身影在油灯的照射下显得异常高大,赵无虞牵着陈时一的手,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陈时一看着自己面前的身影,心中感慨万千。 她还在白云深处时,就听到许多人说过赵无虞的事情,说她是白云深处有史以来最有天赋的徒弟,不到十岁就可以自己在山中猎熊,不到十二岁就练成白云神功最高品阶,十四岁就可以与大长老打的不分伯仲,十六岁就出了白云深处······ 赵无虞的故事,口口相传,就算是她已经离开白云深处六年之久,关于她的故事只增不减。 陈时一作为幽兰道长的关门弟子,自然是听了不少关于赵无虞的事情,也见到过幽兰道长对赵无虞的牵挂,久而久之,便对自己这位没见过面的大师姐充满好奇,在出白云深处时,便告诉师父,她要去找大师姐。 幽兰道长劝过她,却没有打消她的念头。 第140章 血腥 两人越走,腥臭味儿越重,就算是两人面上蒙了面巾,还是止不住的臭味儿往鼻子里钻。 这个房间也不知道放过多少尸首。 通道的尽头就是一间宽敞的大屋,此时屋里四面的窗子都关着,烛台上燃着密密麻麻的蜡烛,一个身穿白衣的人正在桌子前忙碌着。 那桌子巨大,看起来像是一张床似的。 赵无虞和陈时一只觉得一股血腥味儿直冲天灵盖。 “怎么也不开窗户通风呀!”陈时一低声嘟囔着。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齐齐的转过头看着她们。 脚下踩着黏腻的液体,应该是血,满地都是干涸的血迹。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赵无虞这才发现,除了那在桌前的人,还有几人在房中。 两个人穿着北戎的服饰,站在墙角,还有一人身穿青衣,竟然是清昙。 赵无虞看着戴着面巾的清昙,有些疑惑,他怎么会在这里? 清昙身边还有一人,精瘦无肉,眼睛小而聚光,大约五十岁上下,将赵无虞上下一打量,立即走上前,拱手行了一礼,道:“敢问可是赵无虞赵将军?” 赵无虞点头。 心想这人倒是机灵,隔着面巾都能认出她来。 那人见赵无虞点头,立即介绍道:“赵将军好,我是澜州府长史,我叫李光,袁大人早前就吩咐过我,说您会到这里来,所以小的在此恭候。” 袁牧之是个心细的,先是给了她进门的腰牌,又安排了人在这里等着她,想必这个李光,也是袁牧之的心腹了。 墙角的两个北戎人听到他们的对话,不由得站直了身子,将怀里的刀抱得更紧一些。 瞥到两人的动作,李光不动声色的道:“李将军可是见过太子殿下和金日闲王子了?” 赵无虞心中明白李光的用意,立即道:“那是自然,也是太子殿下让我来瞧瞧,你们这边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进展。” 李光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将赵无虞朝那大桌前引一引,道:“将军,具体的情况,还是王医官同你说。” 赵无虞看一眼清昙,只见他也是面巾覆面,双目微闭,口中念念有词,再瞧他坐的端端正正,原来是给那死去的北戎人念经,便收回目光,不去看他。 这人怎么能好心成这样? 难道他不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 赵无虞心中犹如有一团乱麻在肆意缠绕,烦躁不堪,这个清昙怎么如此不解人意,不仅不安慰她,反而来给这个北戎人超度? 那大桌子旁只见一个穿着白色袍子的人正拿着巴掌大小的刀,聚精会神的切着眼前的尸首,听到有人靠近自己,站起身正准备说让人走远点,却在看到赵无虞的那一瞬间有些失神。 李长史好奇的问道:“王医官,你怎么了?” 那被唤作“王医官”的人眼睛看着赵无虞,拉下蒙在自己脸上的面巾,赵无虞一看,这竟然还有一个熟人。 这人就是当时在小觅镇给她和白芷治病的王三。 “是你!”赵无虞道。 王五点点头,话语中带点兴奋,道:“还真的是有缘啊,没想到在这里都能遇到你。” 赵无虞问道:“你不是军中的医官吗?怎么现在会在这里?” 王三看了李光一眼,道:“还不是他们澜州府的医官没本事,什么都查不出来啊,所以才让我来。” 李光被他这样一说,面上有些挂不住,又不好意思直接生气,便道:“是的是的,王医官是何许人也,我们澜州府的那些酒囊饭袋怎么配与你相提并论啊!王医官,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点告诉我们!” 王三又看他一眼,知道李光是在阴阳自己,也不管他的冷嘲热讽,只对赵无虞道:“在芳香楼,最后一个接触这人的是谁?” 听到王三的问话,赵无虞又仔细回想了当天的情况。 那时候很乱,北戎人都在哭着骂她,围观的人也不少,都是在做议论纷纷,然后这个醉汉嘴里还是不干不净的,最后好像是赵无虞对着他的胸口又打了一拳,难道说就是这一拳让这人死了? 不对。 当时有一个人是在地上抱着这醉汉的,这人是谁?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如潮水般疯狂回想,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做什么? 这才过去半天而已,怎么就感觉记忆很模糊? 赵无虞微微闭上眼睛。 四周的血腥气味儿仿佛是越来越浓了。 那躺在大桌上的北戎人此时正是光溜溜的被王三开膛破肚,心肝肺肠子什么的摆了一桌子,陈时一看了一眼,忍不住就想吐,又不想被赵无虞轻看,忍住胃里翻上来的恶心,撑着陪在这里。 反观清昙,还是未必双眼念着自己的经,外界几人的对话像是与他无关,只是一心做自己的事情。 赵无虞忽然看到了那人的脸,那个当时在地上抱着北戎醉汉的人,就是红姐。 因红姐一直在劝着双方,在两拨人中间反复来回,最后那醉汉倒地的时候也是红姐一直在抱着他说话,以至于她都疏忽了。 王三忽然吸着鼻子靠近了赵无虞,鼻尖儿差点挨到她的胳膊上,陈时一往前一步站在赵无虞面前,道:“不得对我师姐无礼!” 王三抬头瞪了一眼陈时一,道:“哪来的黄毛小丫头,赶紧走开,你师姐身上的药味儿你闻不出来?” 药味儿? 赵无虞抬起自己的胳膊,使劲儿嗅了嗅,却是什么也没闻到,不禁疑惑地看着王三。 并且方才才和宋宋一起吃饭,许宋宋自小也是在药材中长大,如果真的是有什么药味儿,她也应该能闻出来才是啊! 陈时一皱着眉头看看王三,道:“你说的是真的?可是我们怎么什么味道都闻不到啊!” 王三冲着陈时一“嘿嘿”一笑,道:“这屋里这么重的血腥气味,早都把你们的嗅觉麻痹了,再说了,你们的鼻子能和我比吗?我是什么人!” 这一番话不禁又把自己抬高了许多,陈时一刚想开口反驳,却被赵无虞伸手按住肩膀。 第141章 针灸 赵无虞见这王三说的信誓旦旦,不像是信口开河,便道:“王医官,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还请你明言。” 王三捋捋唇上的胡子,摇头晃脑的道:“你是不是身上感觉有点儿疲乏,有些事情想不起来?” 赵无虞摇摇头,道:“并没有。” 王三有些吃惊地看着她,口中喃喃自语道:“没有?不应该呀,来来来,我给你号号脉。” 说着就去拉赵无虞的手腕,陈时一一把抓住王三的手,道:“你有话就说,怎么还动手动脚的啊?” 听到陈时一这话,王三顿时拉下脸来,甚至还翻了一个白眼,他自诩神医,更是觉得能让他医治的人都是荣幸,现在竟然还有人告诉他不要动手动脚。 这个小姑娘到底是谁啊,怎么说话这么难听? 清昙听到陈时一的话,恰巧自己的经文也已经念完,便睁开眼睛,站起身来听他们说话。 那两个北戎人也慢慢凑了上来。 李光有点儿着急,这个王三是怎么回事,怎么不说这具尸首怎么样,又在这里说什么赵将军的身体不好? 就算是知道赵无虞是太子殿下面前的红人,也不能放着正事不干,陪着这位将军在这里朗读费时间啊,但是偏偏王医官桀骜不驯,赵无虞他又得罪不起,一时之间心焦不已。 赵无虞根本不在意,爽快的伸出自己的手,还顺手把衣袖往上拉了拉,顿时,藕白般的小臂露了出来。 赵无虞道:“没事,来号号脉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三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两根手指搭在了赵无虞的手腕处。 众人都是屏息凝神,静等着王三的号脉。 王三不知道是故作神秘还是赵无虞的脉搏确实有点难度,号完之后又不放心,又让赵无虞换了一只手,再次开始号脉。 看着他装神弄鬼的模样,陈时一忍不住道:“到底行不行啊,是不是什么也号不到啊······” 王三将赵无虞的衣袖向下拉拉,面上原本戏谑的神情收了几分,道:“我说啊,赵将军,你确实是已经中毒,只不过是你的体质较好,又有内功护身,所以现在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确实是已经中毒。” 听他这样说,众人不由得一惊。 赵无虞也是面带疑惑,她觉得自己哪里都好得很,怎么王三就说自己中毒? 李光有些心惊,赵无虞不会是真的中毒? 陈时一又气又急的道:“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见又是这个小姑娘,便道:“怎么又是你,你这牙尖嘴利的女娃娃,看着长得也貌美,怎么说起话来这么难听!” “你······”陈时一一时语塞。 赵无虞道:“好了,王医官,时一是孩子心性,你就不要同她玩笑了,你说我中毒,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回头指指那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北戎人,道:“不仅是你中毒,还有他,你们中了同一种毒,应该就是避雨草的毒。” “避雨草?”众人纷纷不解,这是什么东西,怎么听都没听过。 王三点点头,道:“避雨草生长的条件极为苛刻,温度、湿度丝毫不能差,且千万不能淋雨,所以才有避雨草这个名字,最关键的是,这个草啊,现在都是只能在野外找到,人啊,是种不出来的。” 陈时一道:“这东西也太奇怪了,怎么会有这样的草啊,在野外怎么可能不会被雨淋到啊,天底下真的有这样的东西?” 王三道:“你个小娃娃知道什么,你才多大,这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东西还多着呢,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清昙道:“避雨草,确实是有,我在典籍中见到过,上面的描述与医官所说的一模一样。” 王三眼睛一亮,友好的拍拍他的肩膀,道:“道长,还是你懂得多啊!” 李光道:“那这中毒了,这可怎么办?王医官,你得赶紧想办法给赵将军解毒才是啊!” 王三道:“这个毒与寻常的毒不一样,寻常下毒,莫不是谋财害命,可是这避雨草的毒,却并不是一开始就要人命,而是慢慢的侵入人的五脏六腑,让人身体的各个机能失去作用,最终死亡。” 说着看了一眼赵无虞,道:“赵将军身体强健,又有内功,按道理来说会好一些,可是这个避雨草偏偏还有另外一个属性,那就是遇强则强,它会在人体内自己存活,根据人的情况进行侵蚀,还不会让人感受到疼痛,若是到人能感受到疼痛的那一刻,估计也就过不过三日。” 清昙心中一凉。 赵无虞还是不甚在意,她看了大家一眼,微笑道:“你们做什么,怎么都是这种表情?不会的,我会没事的。” 陈时一眼中竟然都隐隐有了泪光,她连忙道:“神医神医,你既然能将这个什么避雨草说的这么清楚,那你自然也是知道解药是什么,对不对?你现在就快点告诉我们啊,解药是什么?” 王三的语气有些黯淡,道:“恕我无能为力,这个药到现在还没有解药,现在能做的,可以每天扎针来缓解病情,如果想彻底根治,估计很难。” 赵无虞不知为何,转过头去看清昙,清昙正好也在看着她,两人的眼神交汇,却又是纯洁至极。 陈时一有些失望,又道:“那就针灸好了,不管用什么法子,只要能缓解师姐的毒就是好的。” 王三道:“针灸是没问题,只是这扎针的穴位布满全身,为了效果最好还是裸身,我是有所不便啊,并且这并不是一次两次就能见效,要长期的针灸。” 陈时一立即道:“这有何难,你教会我,我可以每天为师姐扎针。” “时一······” 赵无虞觉得有些冒失,忍不住叫道。 没想到王三却觉得陈时一是个勇于担当的好孩子,就连刚才对她的嫌弃也都少了不少,对她的看法也有了改变。 这学针灸,不是说说而已。 陈时一有武功底子,也是练有内功,比起什么都不懂的人来说,是有优势的。 第142章 中毒 那王三确实是个爽快人,当下也不再扭扭捏捏,两人就在这血水横流、腥臭无比的房中三击掌盟誓。 速度快的让赵无虞都找不到借口去拦着。 李光也是有些吃惊,怎么这样就把事情定下了? 清昙心里也有些意外,这个陈时一,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显得焦急,可是出发点却是毋庸置疑,为了赵无虞,没有丝毫犹豫。 那两个北戎人见他们几个站着不动说了许多话,也许听的不是很明白,便道:“你们到底在作什么?不要干别的,快点把死亡的原因告诉我们,我们好回去给闲王子复命。” 李光连忙向他们解释一番,好生安抚,那两人面上颜色才好看一些,依旧是双眼紧紧盯着王三。 王三丝毫不在意这两个人的目光,他走到那尸首旁,一一指给众人看。 “你们看,他的各个脏器都是正常的,胃里还残留着大量的酒水,并且从剖尸的结果看,这个人的身体不错,赵将军打他的那些拳脚,根本不会让他死亡。”王三道。 赵无虞默默点头,她与那个北戎醉汉交手的时候,本就没用什么力气,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喝多的人而已,没想着下死手。 李光问道:“王医官,听你这话意思,这人不是被打死的?” 王三点头,道:“是的,他不是被打死的,是中毒死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尤其是那两个北戎人,互相看了一眼,当下就嚷了起来。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啊,不要信口开河,你这个医官行不行啊!” “明明就是你们大夏人打死了我们的统领,现在又说什么中毒!哼……” “大夏人果然狡猾,会自己给给自己找借口!”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的说词,王三忍不住冷哼一声,道:“你们北方蛮子知道什么医术?还敢质疑我?我就说他是被毒死的,不是被人打死的,怎么了?不服气叫你们的医官来验!” 那两个北戎人见他信誓旦旦,又想到这次北戎使团中虽然带有医官,但不一定可以验尸,心气儿不由一矮。 陈时一也道:“我师姐是堂堂太子殿下禁军的将军,与你们的统领都不认识,更是无仇无怨,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打死人,这不摆明了是有人在栽赃陷害,你们这么大的脑袋,怎么都想不明白?” “时一……” 赵无虞叫着,却已经是为时已晚。 那两个北戎人听了陈时一的话,再看一眼赵无虞,瞬间明白了,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在芳香楼打死他们统领的凶手,顿时怒目圆睁,手指着赵无虞道:“就是你打死了我们统领,你竟然还敢来这里,我要让你去给我们统领陪葬!” 说着就要动手,李光连忙挡在赵无虞面前,紧张的看着两个北戎人。 陈时一道:“你们要讲道理啊,给你们说了,你们的统领是被人毒死的,不是被打死的,你们怎么不相信?” 那两人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是情绪越来越激动。 李光苦笑道:“哎呀,这位小姑奶奶,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那两个北戎人依旧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清昙道:“大家都平和一些,有些事还是弄清楚来龙去脉最好,就算是生气也没什么用,何必如此?” 赵无虞也道:“我知道你们二人的心情,你们的统领死在我们大夏,你们气愤也是情理之中,可是查明原因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不能让一些人无中生有再起波澜,要小心一些人的恶毒心思,我们这个时候,更不能乱。” 清昙道:“赵将军说的在理,现在讲过好不容易才平定战乱,赵将军不会不顾大局,于情于理都不会做出此等事,还请二位三思。” 北戎虽是草原民族,可对于修道之人也是十分推崇,他们知道眼前这位道长就是上善欢掌教道长的大弟子,再加上这清昙不顾血腥前来为他们统领念经超度,心中对清昙自然是尊敬。 现在听了清昙的话,渐渐平静下来。 李光着急的道:“王医官,你快点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这避雨草不会一下子就毒死人吗?怎么现在又说这个人是被毒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三奇怪的看着他,道:“我是说他中毒死了,可是我也没说是因为避雨草的毒而死啊,来,你们看这里。” 说着抬起那北戎人的左边胳膊,在靠近身体的一侧,有一道几乎不可见的黑线,颜色不深,大约有头发丝那么细,不仔细去看,根本就发现不了。 那两个北戎人也弯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实如王三所说。 王三继续道:“这个就是他中毒的证明,给他下毒的人好狠的心啊,直接用了剧毒的牵机药,而且这人也中了避雨草之毒,两种毒加起来,更是可以加速人的死亡。” 赵无虞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给我们分别用了两种毒?” 王三点点头。 陈时一道:“这人真的是好歹毒的心思啊,怎么能做的这般滴水不漏?谁能想到两个人是中了不同的毒,再加上师姐与他发生矛盾,这人就死了,这个时间控制的真好,这样一来,外人看来,就是师姐打死了人。” 众人默不作声。 陈时一说的没错,事情的经过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只是这牵机药也好,避雨草也好,都不是轻易就能得到的。 她们究竟是从哪儿来的这些东西? 他们千算万算,漏算了赵无虞的身后还有太子殿下。 李光道:“王医官辛苦了,现在既然已经查明这人的死亡原因,我现在就去回禀袁大人,此事另有隐情。” 那两个北戎人又看了一眼王三,道:“你说的是真的?” 王三摘掉面巾,没好气的道:“我是医者,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你们草原人不是最讲究要对得起神明吗?不能做与内心违背的事?我也是这样!” 第143章 香火 那两个北戎人还是有些犹豫不决,赵无虞道:“两位尽可放心,此事定会给北戎一个满意的交代,我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是啊,她们是哪儿来的胆子,敢来算计她?这笔账,自然是要算清楚的,也顺便看清楚他们头上有几颗脑袋。 李光也道:“二位军爷在这里也没什么事,不去咱们一起去见袁大人?” 那两个北戎士卒相互看看,点点头,答应了李光的提议。 李光说的没错,他们只是被金日闲派来监督剖尸而已,现在既然已经剖尸完毕,那他们也要回去给金日闲复命,在这里纯粹也就是能扯着嗓子高喊两声,其他也没什么用。 李光又回头冲着赵无虞施礼,又对王三告辞,最后冲着清昙点头致意,这才带着两个北戎人走了。 陈时一道:“这个长史,倒是礼数周全。” “那可不是,比起有些人啊,是有礼貌的多。”王三道。 陈时一又想说话,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刚才与这王三三击掌,他还要教自己针灸,便不做声了。 王三又道:“这下毒的人是有点蠢了,怎么就不知道她这个毒会被人发现?还妄想来一招儿移花接木,祸水东引,真的是居心险恶啊……” 赵无虞道:“王医官所言甚是,这下毒的人是笃定没人能识得,更没想到我身后还站着太子殿下,不然不会这么蠢。若不是今日王医官心细如发,能发现这细微之处,只怕我是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了,我自己蒙受冤屈倒是小事,若是就此坏了北戎和大夏的关系,那才是最大的事,王医官啊,你真的是厉害。” 赵无虞一番话下来,给王三戴了一顶高帽,这王三一向是醉心医术,现在见有人能直夸他厉害,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得意。 “就是就是,若是换了旁人,才不知道什么避雨草,那手臂内侧那么细的毒线,谁还会在意啊!” 陈时一也顺着赵无虞的话,不停的说着。 这一下被两个女子当面夸奖,王三脸上不由得一红。 清昙有些忧心,今日也就是王三在,如果是换一个医官,那又该怎么办? 这个赵无虞怎么每次都会遇到这么多事?她不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将军吗,有了这层身份,怎么还有人敢这样明目张胆的陷害她? 王三面上浮现出一抹犹豫之色,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凑到赵无虞耳边,道:“这避雨草之毒,还有一个副作用,就是……” 他紧紧凑在赵无虞耳边,声音极其轻柔,清昙和陈时一一丝儿音讯都听不到,只见他话刚说完,赵无虞的脸便“刷”的一声红了,耳尖都红的像滴血一般,赵无虞飞快的瞅了一眼清昙,又低下头去。 “师姐,你这是怎么了?” 陈时一好奇的问道。 王三“哈哈”一笑,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咱们也走,这个屋子里,血腥气味太重。” 众人又沿着原来的通道走了出来。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脸发烫。 方才王三的那句话,像是一颗小石子儿投进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儿一圈儿的涟漪。 三人从公廨出来,一起朝着惠风园走去。 此时天已经是黑透了,街上已经没有几个行人,更夫敲着梆子从三人身边路过,还好心的提醒了他们赶紧回家,子时就要宵禁了,不要在外面逗留。 陈时一道:“师姐,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好好和王医官去学针灸,每天给你好好的做,确保不会让你毒发。” 赵无虞点头,道:“好,听你的。” 清昙道:“这下毒之人,赵将军可有眉目?源头不除,总是让人担忧的。” 陈时一疑惑的道:“怎么,道长不是应该一心向道,不问世事,怎么还会忧心我师姐?” 赵无虞与清昙互看一眼,又迅速都别开目光。 这个陈时一,真的是不会说话。 “时一,清昙道长又不是不通世间情理的泥仙人,他心系世间,若因此事而让两国关系紧张,深受其害的是平民百姓啊!”赵无虞道。 清昙深以为然,赵无虞方才的一番话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赵将军以后要加倍小心,这次没有成功,那些人定会瞅准时机卷土重来,你一定要小心。”清昙由衷的道。 赵无虞微微一愣,没想到他如此关心自己,心中一暖。 陈时一道:“是呢是呢,我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师姐,保护师姐。” 赵无虞一阵无语。 这个小丫头,真的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袁牧之动作很快,不到半天功夫审讯完毕。 此事事件始作俑者就是红姐,水仙儿是受了红姐蛊惑,才答应做此事。 请示完卫卿池后,袁牧之贴出了告示。 红姐五马分尸,水仙儿腰斩,芳香楼的其他女子全部充入军妓营,整座芳香楼赔偿给北戎,另外再给死去之人金豆豆一千颗。 行刑日期就定在三日后。 袁牧之直呼头大,这段时间被判死刑的人,都快赶得上之前澜州府一年的量了。 这都是这什么人啊! 听到这样的判决,金日闲原先还是面露难色,待听到整座芳香楼赔给他们之后,脸色稍缓。 他知道芳香楼,整座楼建的恢弘大气、精巧无比,在这个澜州府是数一数二的存在,有这样一座楼在,还怕挣不到金豆豆?最关键的是,这等于是卫卿池默认他们可以在澜州府活动,甚至是随意活动。 这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金日闲更贪心,他迫不及待的想试探一下卫卿池的底线在哪里。 金日闲道:“太子殿下也知道,我们北戎人虽然粗鄙,可也是一心向道,我听说就在这澜州府有一个上善欢,香火鼎盛,素有名望,里面的道长都是功德深厚之人,若是能让我北戎士卒在此安息,想必是可以助他早登极乐,放下仇怨的。” 听了金日闲的话,赵无虞忍不住心中暗骂道:果然不是一个好东西,现在竟然盘算上上善观的香火了? 第144章 供奉 赵无虞不禁有点恼怒,这个金日闲还真的是脸皮厚啊,上善观是澜州府乃至是整个大夏西北的精神所在,是无数人的精神寄托,一个小小的北戎统领怎么配在上善观供奉?享受香火? 赵无虞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卫与芙失声道:“这怎么能行?太子哥哥,这件事万万不可答应啊!” 金日闲听到卫与芙的话,面庞犹如被乌云笼罩,浮上了一抹不悦的神色。 这个公主怎么能这样说? 卫与芙同样觉得金日闲无礼极了。 先是北戎士卒自己不守规矩出来去青楼喝花酒,然后醉酒闹事,才造成了这件事,并且已经查清楚这件事与赵无虞没有关系,怎么现在金日闲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金日闲却不去看卫与芙,眼睛只是盯着卫卿池,他知道,这件事只要卫卿池同意就可以,其他人的意见并不重要。 赵无虞也看着卫卿池。 卫卿池却微微一笑,道:“闲王子的用意我明白,供奉之事也是为安北戎士卒之心,此事允了。” 金日闲心中狂跳,卫卿池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容易的让他有点儿不敢相信。 卫与芙忍不住叫道:“太子哥哥······” 卫卿池微微一抬手,打断卫与芙的话。 “不过,本太子也有一个条件。”卫卿池不紧不慢地说道。 金日闲心中一顿,急忙问道:“太子殿下有什么条件?但说无妨!” 卫卿池嘴角微扬,目光扫视了一圈众人,最后落在了金日闲身上,缓缓开口道:“北戎士卒在上善观供奉,就不要占用观里原先的布置了,我会给上善观拨笔款子,重新修建,到时候将那人的尸骨放入即可,供奉期间必须遵守我大夏天朝的律法,不得滋事!闲王子也是明理之人,我说的这些都不过分!” 金日闲听后,略作思考,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他心中暗想,只要能让着死去的北戎士卒在上善观供奉,那在北戎军中定会流传出去此事,他在军中的威望也会进一步增强,这就足够了。 北戎历来尊崇能者居上,他的母亲就是女子,照样也是当了女王,他还有三个姐姐两个哥哥,现在都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这次出使大夏的事,原本是轮不到他,是他母亲力排众议,让他担任正史,前来参加和谈。 想到这里,金日闲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要一个满意的结果才能回去。 卫卿池现在的提议,他仔细想了想,也没什么问题,便道:“太子殿下思虑周全,这样一来甚好,只是这供奉之地建在何处,能否让我知晓?” 卫卿池道:“这是自然。” 金日闲又道:“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赵无虞和卫与芙对视一眼,这个金日闲怎么这么多事? 知道是不情之请还要说? 卫卿池还是面上微笑,轻轻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金日闲也是丝毫不客气,道:“我素闻上善观之名,仰慕许久,一直没有机会能去参拜,咱们现在既然已经在澜州府,何不前去一看?顺便也可以按照太子殿下的提议,去将供奉之地选好,这样我也安心。” 卫与芙轻轻的翻了一个白眼。 这个金日闲真的是越来越过分。 卫卿池坐在椅上,许久吐出一个字,道:“好。” 金日闲满意的笑了,不禁又看看身边的几人。 赵无虞面无表情。 卫与芙对上他的目光,生硬的挤出一丝笑容,崔战和袁牧之微微垂头,不去看他。 夜深人静,众人都已经歇息。 明日卫卿池与金日闲就要去上善观,自三日定下要去上善观,崔战带着虎贲军就先行上山,袁牧之也对前往上善观的路途来回走了几遍,生怕有什么意外情况,确保要走的路线万无一失。 毕竟两国的皇子在此,若是出了差池,那绝对不是小事。 夜深人静,在赵无虞门前还有一人在来回踱步,那人步履沉重,满腹心事,走几步便抬头看看赵无虞的房间。 赵无虞的房间一片漆黑。 这坐立不安、来回踱步的人,正是赵娘子。 这几天她都没见到赵无虞,明天就是红姐、水仙儿行刑的日子,今天白日里,她求着崔战,借了令牌,和陈时一一起去女狱将水仙儿提到了审讯室内。 水仙儿几天前刚被陈时一揍过一顿,现在见到陈时一,条件反射般地先将自己的脸捂起来了。 陈时一瞥了她一眼,鼻孔中冷哼一声,看都不看她一眼,自己找了一把椅子在做旁边。 水仙儿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来陈时一的下手确实不轻。 赵娘子眼神冷冷的,站在水仙儿面前,道:“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吗?” 水仙儿看她眼神像是要吃了自己一般,还有旁边站着的那人,正是前几天将自己痛揍一顿的人,身子不由得开始战栗,对于赵娘子的话,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愣在那里。 陈时一一笑,道:“雪姐姐,你看她,装傻呢。” 赵娘子看这水仙儿呆呆的,显然是没有把自己说的话听进去,忍不住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知道今天我来做什么吗?” 水仙儿浑身一颤,像是突然惊醒一般,连忙膝行到赵娘子身边,想去拉赵娘子的手,却被赵娘子一把甩开,水仙儿又连忙抱住赵娘子的腿,哭着道:“好姐姐,求求你了,救我出去,这里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啊,好姐姐,你救我出去,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 赵娘子低下头,气愤的道:“都现在了,你还想着出去?你在想什么?你在背叛阁主的那一刻就注定走上一条不归路,你还有脸让我救你?” 水仙儿哭的声音愈发大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哀求。 没多久,水仙儿一张俏脸上满是泪痕,可怜巴巴的样子真的是我见犹怜。 陈时一看了一眼赵娘子,不知道面对这个美人儿现在苦苦哀求的样子,真的是我见犹怜,不知道赵娘子会不会心软。 第145章 叛主 许是水仙儿的哭声让赵娘子听着心烦,她一只手抓起水仙儿的头发,另一只手狠狠地抓向水仙儿的耳后。 “你莫要哭了,哭的人心烦。还有你这张脸,是不是戴久了面具,就真的以为自己长得这么美?”赵娘子手上发力,竟直接将水仙儿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 水仙儿大吼一声,道:“住手!” 她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脸,因为她原本是个天生丑陋的女子,后因机缘巧合,学到了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从那以后,她便是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久而久之,已经忘记了自己最初的模样,内心也认为自己就是长得这个样子,现在赵娘子伸手扯下她的面具,相当于是当面揭了她内心深处最痛的伤疤,怎能让她不恨? 赵娘子鄙夷的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手中被扯下来的人皮面具,随手就扔了出去。 水仙儿紧紧捂住自己的脸,抬起头,愤恨的看着赵娘子。 陈时一看了眼前一幕,不由得吓了一跳又一跳。 第一是因为赵娘子平日里都是温温柔柔的模样,没想到今日这么强悍,直接上手撕了水仙儿的面具。 第二是因为,水仙儿的本来面目着实是太丑了。 怎么会有这么丑的人? 脸上都是坑坑洼洼的,像是癞蛤蟆背上的毒包,一双眼睛又小又细,大大的蒜头鼻子,因她用手捂着脸,陈时一没看到嘴巴长得什么样子,不过就这样看,都能看到确实很丑。 看到陈时一略带惊讶的模样,水仙儿不禁又羞又怒,朝着她吐了一口口水,骂道:“你看什么看?小贱人!再看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水仙儿一边捂着脸,一边唾液横飞的骂着。 陈时一原先还是一阵错愕,很快缓过神来,唇边浮上一抹笑意,道:“怎么了,丑八怪?” 水仙儿的呼吸仿佛一滞,随即又像是疯了一般朝陈时一吼道:“你个贱人!你说什么?” 说着就晚上来打陈时一的脸,陈时一岂能让她近身,自己稍稍往后退了半步,瞅准机会,狠狠地踢在水仙儿的膝盖处,水仙儿顿时跌落在地。 她不是没有武功,只是她的早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被赵无虞废了。 毫无内功的人结结实实挨这么一脚,有多痛可想而知。 果然,水仙儿痛的直接瘫倒在地,依旧是一脸不忿的看着陈时一。 赵娘子气愤的道:“你还有脸骂人?若不是看你被你家人欺负的太厉害,我又怎么会介绍你进天机阁?阁主怎么会介绍你去拜师学艺?阁主对你恩重如山,有再造之恩,你就是这样回报的?让你堂堂正正的像个人活着不好吗?非要把自己不当人?” 水仙儿听了赵娘子的话,不知道是想起以前的生活,还是悲哀自己现在困于囹圄,头慢慢垂了下来,一言不发。 但是眼神中的恨意,却是一丝不减。 赵娘子看她一眼,见她毫无反应,心头又涌上愤怒,继续道:“你自己想想,组织这么多年亏待过你吗?阁主对你也是百般照顾,你到底是图什么?你告诉我!到底是谁,能让你这么容易就背叛天机阁?让你选择这条不归路!” “呵呵……” 水仙儿口中发出两声轻笑,颇有些嘲讽的意味。 赵娘子略为惋惜的道:“你知道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为你争取到见阁主的机会,天机阁有万人,有几个有这样的机会?原本你好好办差,绝对会比别人过得好,自己身有武艺,又有易容的绝活儿,你的日子不知道过得有多潇洒,怎么会起这样的歪心思?” 水仙儿忽然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中流出泪来,她看着赵娘子,问道:“你懂什么?你觉得你是我的大恩人?阁主是我的再造父母?我有什么错?我也是为了我自己,明明都是天衣无缝,明天只是一场普通的杀人,两国不是要和谈吗?除了这么恶性的事情,我看你们还怎么和谈,你们怎么不打仗了?北戎和大夏不是死对头吗?怎么说停就停了……” 陈时一听着她的话,忽然意识到什么,问道:“你到底是哪里的人?你不是大夏人?” 赵娘子听到陈时一的问话,也是一愣,这水仙儿原名叫李三娃,是家中老三,上头还有两个姐姐,家中贫苦,吃不饱穿不暖,对她更是动辄打骂,赵娘子遇到她的那年,她才十二岁,她的父母已经在商量把她卖去哪儿挣点钱花,好再继续生孩子。 赵娘子遇到她的时候,瘦骨嶙峋的李三娃正躲在田埂里哭泣,面对赵娘子的温言软语,李三娃哭的更大声了…… 想起以前种种,赵娘子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道:“水仙儿,你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完全可以给我说说,可是现在这件事,你真的做错了!” 水仙儿梗着脖子,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哽咽道:“错了又如何?我不后悔,只要能和闵郎在一起,这些事算的了什么?” 陈时一与赵娘子对视一眼,心中都是暗暗叹气。 “闵郎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只有他不在意我的脸,只有他全心全意对我,莫不是说这一件事,就算是有千件万件,我都会去做,为了闵郎,刀山火海我都在所不辞!”水仙儿说的一脸坚毅。 像是一个慷慨赴死的大英雄。 这世上的事,永远都是这么难以说清。 赵娘子咬着牙,忍着恨意,问道:“怎么,叛主这件事是你那个什么闵郎叫你做的?” 水仙儿轻轻摇头,咬着唇道:“怎么会,闵郎是那样的纯洁,怎么会做这种事,他真的是犹如天上的明月一般,这种腌臜算计的事情,我是不会让闵郎知道的。” 瞧着水仙儿提起那个“闵郎”的一脸深情,赵娘子心里一怔,这显然就是遇到了一个玩弄感情情场高手,让水仙儿心甘情愿的做所有事,到现在为止,都是在口口声声维护这个人。 第146章 骗人 赵娘子怜悯的看着水仙儿,见她仍然沉浸在自己幻想的幸福当中,忍不住开口道:“蠢货!” 水仙儿瞪了她一眼,不做声。 陈时一道:“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个闵郎应当就是离国人,你觉得他靠近你是为了什么?他一定也只知道你是天机阁的暗探,对?” 水仙儿一愣,没想到此时陈时一倒是心平气和了。 “那是自然,闵郎对我赤诚,我怎么还会对他有所隐瞒,他当然知道我所有的事,”水仙儿的语气中有难以隐藏的骄傲,她又道:“闵郎是离国人又怎么样?你总不能因为他不是大夏人而觉得他就是坏人!” 陈时一轻轻一笑,感慨的道:“让我来猜猜,他是不是还许诺你,要带你回离国,生儿育女度过一生?” 水仙儿有些吃惊得看着她,失声道:“你怎么知道?” 赵娘子恨铁不成钢的道:“说你是蠢货果然是蠢货,这天底下的男人骗人莫不是一个套路,只有你这不长心的蠢货相信了。” 水仙儿根本不相信她的话,斜着眼睛看她和陈时一,面上依旧是不屑一顾。 相比起她们,水仙儿更相信闵郎。 赵娘子又道:“你现在在这里,你那个闵郎在哪里?他不是对你情深似海吗?怎么现在都不来救你?你口口声声说你们之间的情意,依我看,不过如此。” 水仙儿听了赵娘子的话,幽幽的叹口气,道:“闵郎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这般凶恶,这样的龙潭虎穴我也不希望他来的,他平安就好,我也是不想他来的。” 水仙儿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竟然有了苦涩之意,可是在赵娘子和陈时一面前,她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受人蒙骗?更何况,她的内心也是真的认为闵郎是爱她的。 没有被人爱过的人,一旦有人释放出善意和爱慕,便会不顾一切沦陷进去。 赵娘子道:“你啊,真的是蠢死了,你犯得事,神仙难救!你告诉我,你的同谋就是红姐,是与不是?包括那个闵郎,也是红姐介绍你认识,是与不是?” 水仙儿看她一眼,不说话。 赵娘子又道:“你是不是已经将天机阁泄露出去?” 水仙儿依旧是不说话。 赵娘子冷笑一声,道:“你别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红姐可是把你卖的干干净净,你泄露出去的那些消息,对 天机阁而言,不足为惧。” 水仙儿到了此时,依旧是嘴硬,此刻嘲讽道:“你什么都知道,怎么还来问我?” 出乎她意料的是,赵娘子依旧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盯着她的脸看了半晌,赵娘子开口了。 只听到赵娘子道:“我是念着多年前那个寒冬,可怜的孩子在哭泣,若不是我与你有这个缘分,何苦来听你奚落,我是来送你最后一程,你走好,李三娃。” 说完这句话,赵娘子不再看她,转身与陈时一离去。 看着赵娘子的逐渐远去的背影,水仙儿只觉得自己的脚慢慢变得软极了,最终跌坐在地上,内心堵着的情绪慢慢上头,继而放声大哭。 那看守的狱卒却不管她,两个健壮的女看守一左一右的架起她,拖死狗一样的拖回了女狱。 赵娘子将今日去见水仙儿的场景回想了一下,心里不由得又是一阵唏嘘。 正在庭院中来回踱步,赵无虞回来了,赵娘子连忙迎上去。 赵无虞像是知道她要来一样,见到她也没停脚步,只道:“进屋。” 赵娘子连忙快跑几步,走在赵无虞前打开门,待赵无虞进去之后,又将门扣好。 赵无虞点了灯,回过头道:“你是一直在等我?” 赵娘子道:“是。” 赵无虞点点头,她今日已经坐了很久,此时便不再坐下,慢慢的在屋中转着圈儿,眉宇之间隐隐有忧愁之色。 赵娘子道:“我今日去了女狱。” 赵无虞不做声,只是点头。 好娘子继续道:“我去见了水仙儿,送她最后一程。阁主,此事还有离国人的影子,恐怕不是一个简单的杀人案。” 赵无虞笑道:“赵娘子怎么也开始断案子了?你是发现了什么?” 赵娘子见她笑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道:“那水仙儿提到了一个叫做闵郎的人,据说是她的相好,还有那个红姐,也是相当可疑,放着这么大一个挣钱的芳香楼不好好做生意,却用毒害人,若不是王医官神通知晓这些毒物,我们岂不是眼睁睁看着你被冤枉?” 赵无虞道:“那个老板红姐,就是离国人。能挑起大夏和北戎不和,怎么算,都对他们离国有利。” 赵娘子了然,她看着赵无虞,忽然双膝一软朝着赵无虞拜了下去。 赵无虞双手背在身后,见她如此动作,忍不住眉头一皱,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赵娘子道:“是我识人不清,将阁主置于险地,我真的是万死难辞。” 赵无虞原本还在思虑这红姐和离国的关系,她也知道水仙儿肯定是泄露了一些天机阁的事出去,还有她的身份,现在是不是也已经泄露? 这倒是个问题,毕竟还是身份隐藏起来比较好办事。 至于太子亲兵虎贲卫将军,这倒是没什么关系。 赵无虞原本正在思考这些,没想到赵娘子对着她就是一跪,直接打断了她的思路。 赵娘子见她这样问,以为赵无虞对自己不满,便继续道:“阁主,我真的是内心不安,你一定要好好责罚我,我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赎罪……” “你起来。” 赵无虞道。 赵娘子一愣,不明白她的意思。 赵无虞坐在椅上,又道:“我以前就同你说过,这个事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这样,我现在没事,你也无需赎罪。” 赵娘子抬起头,满脸是泪的看着她。 赵无虞朝她点点头。 赵娘子连忙站起身。 “这件事背后,应当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我方才也在想,该怎么办。”赵无虞道。 赵娘子见她在同自己议事,毫无芥蒂,才慢慢放心。 第147章 上善 这是否就能说明,赵无虞真的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如此心平气和? “这件事你去追查,务必要查清楚水仙儿到底将天机阁的事说了多少出去,还有她以前执行过的任务,都仔细查,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善后。”赵无虞吩咐道。 赵娘子口中应着。 赵无虞又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递给她,道:“这上面的人员,你自己去查,这些人是水仙儿供出来的,都是天机阁里与她往来密切的人,可以采取非必要手段。” 赵娘子心中一暖,这么机密的名单就这样交给她了,并且说了,不介意她用任何手段,看来赵无虞真的是从来没有疑心过她。 “明白,阁主。”赵娘子道。 赵无虞道:“以后不要在我面前跪,我不喜欢,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可以吗?赵雪霏。” 除了在小觅镇的第一次见面,这样连名带姓的叫过她,便是今天了。 赵无虞道:“我累了,你也赶紧回去睡觉。” 赵娘子将那小册子细心的塞进怀里,又对着赵无虞拜了拜,才走。 赵娘子对统领自己这位阁主,是由衷的佩服。 据说阁主也是穷苦出身,凭着自己努力一步一步成长至今,又想起了水仙儿,她又摇摇头。 两个人出身几乎相同,却是完完全全的两种人。 这样坚强勇敢、聪慧过人的阁主,到底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还能变得如此优秀? 广林道长带着师弟及一众弟子正在上善观门外等着太子一行。 自几天前袁牧之亲自来到了上善观,说了太子殿下要亲临的消息,整个上善观便忙碌了过来。 各个殿室、各条道路都是打扫的干干净净,要焚的香也都是提前准备好,袁牧之带着公廨里的人,一连几天都是吃住在山上。 崔战也派个人,把前往上善观的路都摸了一遍。 按照卫卿池的意思,他们此次前去声势浩大,但是府衙也不能空,赵无虞脚伤未愈,便留下了,原本太子殿下让崔战也留下,赵无虞却不肯,前去上善观路途遥远,山路难走,还是卫卿池的安全最重要。 卫卿池知晓赵无虞的意思,便也不再坚持,带着众人走了。 赵无虞将他们送出城便折返回来了。 他们已经在澜州府住了差不多半个月,现在是五月初,是时候要抓紧赶路了。 见他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来了,袁牧之和广林道长赶忙上前迎接。 走在前头正中那人一袭黑衣,通身气派、不怒自威,想必就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左手边一人年龄较小,穿着明显与大夏服饰不同,头上戴着一顶轻便的帽子,帽子上插着一根看起来很名贵的羽毛,羽毛根部镶嵌着一颗闪闪发光的红宝石,身后跟着与他服饰风格相同的士卒,想来就是北戎人了。 太子殿下右手边是一个女子,面容与太子殿下有些相似,想来就是太子殿下胞妹。 公主身后还跟着一人,正是清昙。 广林道长有些疑惑,怎么清昙与他们在一起?不过无论如何,自从清昙下山已经快一个月,也没有任何书信,没想到今日竟然随着太子殿下上山了。 袁牧之见到卫卿池大队人马过来,连忙低声对身边的广林道长道:“师兄,他们来了,咱们快点过去,还有啊,你可别说什么不该说的。” 广林道长悄悄白他一眼。 两人快步走上前,广林道长道:“太子殿下来我小小道观,贫道惶恐。” 太子下马,笑着说道:“广林道长,瞧你这话说的,您不必惶恐,我今日来,也是想借贵观仙气洗洗这身上的浊污之气,是我们打扰了诸位道长清修,还请诸位莫要怪罪。” 说着上前一步,拉住了广林道长的手,又轻风细雨的寒暄了两句,才携手一起走进上善观。 众人先去三清殿给诸位大神上了香,然后便由广林道长带着,在观内挑选合适的场地进行供奉。 卫卿池上完香,正准备出三清殿时,忽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道长,您有一位爱徒,我今天带来了,方才只顾得上与你说话,把这事给忘记了,你们师徒二人近在咫尺,却顾不上打招呼,这便是我的过错了。” 说着看向旁边的卫与芙,道:“阿芙,那位小道长呢?” 卫与芙笑道:“还是太子哥哥细心,我竟然都没想到这个,他就在这里,清昙,快来。” 清昙听到卫与芙在叫自己,便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看到广林道长的那一刻,清昙心里有说不出的感觉,他从出生就在这上善观,陪伴最多的人就是广林道长,现在离开一个多月,这会儿见了面,有点儿像孩子回家的感觉。 他好想扑到广林道长怀中,给他细细讲讲这段时间的际遇,也有很多话语想问问自己的师父。 他修的是道,想的是功德圆满,可是现在满眼见到的却是杀戮、却是阴谋、却是赤裸裸的取他人性命,这让一心慈悲的他心里难过极了。 因缘轮回,各有定数。 他安慰自己。 可是那原本坚定的道心,还是乱了。 修道是为了什么? 成仙为了什么? 成仙之后呢?要做什么? 这些问题像是裹挟着大石头的湍急河水,在清昙的脑中奔流不息,让他不得喘息。 现在,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卫与芙温柔的叫着他,卫卿池也微笑的看着他。 清昙忍住心中巨浪,施了一礼,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广林道长不知卫卿池现在贸然提起清昙是何用意,也容不得他多想,他看向自己的徒儿,那双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 “清昙……” 广林道长叫着。 孩子,在外面受苦了? 以你的仁爱之心,见到那些被战乱所害、孤苦无依的百姓,是不是痛不欲生? 袁牧之抬眼看看卫卿池,后者依旧是微微笑着。 “原来你就是清昙道长的师父呀!” 金日闲出声道。 第148章 前途 袁牧之轻轻咳嗽一声,用手肘碰碰身边的广林道长。 这师徒俩真的是,这么多人面前互相看的深沉,一言不发,怎么把太子殿下还有这么多人忘记了? 这可不行啊,袁牧之心道,遂伸手轻轻碰了碰广林道长。 广林道长回过神,对着卫卿池歉意的道:“太子殿下,贫道许久未见徒儿,一时之间有有些许失态,还望太子殿下勿怪。” 卫卿池笑道:“怎会,道长与徒儿这般深情厚谊,我是羡慕的紧。清昙这段时间每日都给我讲经,让我通达不少,我还在想,令徒如此才学,就在这偏僻的澜州府,是委屈了,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作为。” 听他这样一说,卫与芙很高兴,立即说道:“太子哥哥这有何难,咱们雍都有云浮宫,里面也有不少大师,让清昙师兄随咱们一起回雍都进云浮宫修道就可以呀,云浮宫里不仅有各种道家典籍,还聚集了咱们大夏各地的德才兼备之人,让清昙与各位大德在一起探讨道法,岂不是更好。” 卫与芙平日里见自己哥哥处理公务繁忙且杂,有时候心气郁结烦躁,思来想去,便荐了清昙去给卫卿池讲道,一是借此缓解卫卿池的情绪,二也是想让自己的太子哥哥能够了解清昙。 现在这么多人面前,卫与芙毫不避讳的说出这些话,众人便齐齐去看卫卿池脸色。 袁牧之心中一惊,连忙去看广林道长。 广林道长听到芙公主的话,心中自然是不愿意的,在他心中,雍都是个复杂的地方,那云浮宫就是皇家道观,在各国之间都是久负盛名,可是对于清昙也说,恐怕也不是什么清净之地。 更何况,从内心深处来说,广林道长并不想让清昙去雍都。 那个地方,还是不要靠近了…… 但是现在芙公主已经开了口,并且刚才听卫卿池口中意思,似乎是对清昙也很欣赏。 果然,卫卿池看了一眼广林道长,笑道:“阿芙这主意好,我听了清昙师父的讲解,也是入迷了,只是不知道清昙自己怎么想?是否愿意随我一同前去雍都?” 清昙还未来得及回话,卫卿池身边的金日闲便赞叹道:“太子殿下果然是惜才之人,罗浮宫的大名,我们北戎人也都是如雷贯耳,若不是母亲总是牵挂我,我都想度身去云浮宫修道,参透这世间变化。” 众人没想到这北戎王子竟然对云浮宫都颇有了解,一时之间忍不住对他开始纷纷夸赞。 这金日闲作为此次议和的代表,不管之前两国交战如何凶险,自从这次进入大夏以来,所有人待他都是礼貌有加,大家像是商量好了似的,逮着机会就狠狠夸赞,比如说现在。 袁牧之率先开口道:“闲王子果然是博学多才啊!”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崔战不露痕迹的看了一眼袁牧之,心中暗道:“这袁牧之平时也不是这般附庸之人,怎么今日这做派,像极了雍都那帮子老木头?” 金日闲得了众人夸奖,眼神之中不禁也有了得意之色,又对着清昙道:“这位小师父,太子殿下和公主殿下都已经这么为你考虑,你还不赶紧谢恩?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有机缘的,换做是我,我都要高兴得不得了。” 广林道长见这事几乎就已经是确定下来,忽然焦急的道:“太子殿下,清昙自小在上善观长大,不大懂礼数,贸然前去云浮宫,怕是落人口实……” “是吗?”卫卿池的脸上依旧是挂着笑意,道:“广林道长是不是多虑了?” 卫与芙也道:“道长,你何须在意?有太子哥哥举荐,谁敢轻看?更何况清昙也确实有真才实学,在这上善观,岂不是埋没?” 清昙虽不知道师父为何劝阻,可他也知道师父所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他。 可是现在在这么多人面前出口回绝了太子殿下,当面拂了太子与公主美意,旁边还有一个生怕事不大的北戎王子,怎么还要再次拒绝? “可是……”广林道长为难的开口道,未待他想出推托之词,便听到清昙说道:“谢太子,谢公主,清昙愿往。” 卫与芙听到他的话,心中喜不自胜。 这云浮宫是皇家道观,清昙去了雍都,那以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呢。 听到自己的爱徒这样说,广林道长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看向清昙的眼神中,似乎是又多了一层看不懂的情绪。 袁牧之看了一眼广林道长,知道他此时心中正难过。 清昙原本就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方才瞧着自己师父窘迫,便开了口,现在一双眼睛也是紧紧盯着自己师父,丝毫没有将别人看在眼里。 广林道长不是一个会逢场作戏的人,心中的难过立即就会体现在脸上,他闭了口,不说话,场面瞬间有些冰冷。 袁牧之打趣道:“广林道长是舍不得心爱的徒弟啊,我看也是大可不必,跟着太子殿下,那可是前途无量,凭着清昙学识、能力,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做我大夏国师,到那时才是真正的名满天下啊,你可要好好的谢谢太子殿下识才之恩才是。” 袁牧之几句话就将气氛缓和了。 “如此甚好。”卫卿池欣然同意,“那就这样说好了,阿芙,这件事你去办,先给云浮宫去封信,写清缘由,不然他们又是一头雾水。” 广林道长心中暗叹一声,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拱手谢道:“多谢太子殿下,还请太子殿下垂爱。” 卫与芙喜笑颜开,扯着清昙的衣袖晃了晃,仿佛已经看到他在云浮宫意气风发的模样。 广林道长见眼前卫与芙的动作,再加上今日她所说的话语,心中大概知道了一些。 这个尊贵的嫡出公主,莫不是对清昙动了心? 广林道长看着卫卿池与清昙,看着二人有些相似的眉眼,心中暗暗叹气。 前途未卜,是福是祸,都只能靠他自己了。 第149章 讲究 众人谈笑间就将清昙入云浮宫的事情都安顿妥当。 也许,这就是权力的力量,在普通人看来难于登天的事情,在拥有权力的人面前,也许谈笑间就解决了所有事。 相比较起卫与芙的喜形于色,清昙倒是面色如常,那云浮宫确实是天下修道之人向往之地,能入那里修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现在既然太子殿下和公主都想让他去,那便随了他们的意愿便是了。 更何况,他也是实在不忍心让师父在众人面前为难。 见他点头,卫卿池的神色也缓和了几分,其实他根本就不在意清昙是否进入云浮宫,毕竟他与清昙之间实在是谈不上有多少交情,讲经之事也是略微夸大一些,每日里清昙会认认真真的给他进行讲解,可是他的心中所想的无一不是大夏的各种军政要务,能记到心中的也不多。 只是卫与芙今日在众人面前开口说了这件事,反正云浮宫那么大,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也是无所谓的事,便顺着卫与芙的话继续往下说了。 现在见这清昙也应下,便不会再放到心上。 卫卿池绝对想不到,今天这个决定会让他以后有多后悔。 众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将这上善观里里外外的都转完了,可是这金日闲不知道为何,每到一处,总是会挑出一些大大小小的的问题,不是位置不好就是位置太小,甚至还有方向不好。 卫与芙忍不住道:“闲王子,你这要求也是太多了一些,怎么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啊!” 据她所知,北戎人死亡之后的安葬之法并不精致,更无什么方位之说,贵族下葬较为繁复,平民下葬就是草席卷身而已,怎么现在这金日闲能找出这么多理由?他这是什么意思? 金日闲听到卫与芙的话,微微一笑,道:“公主此言差矣,这若是在我北戎境内,那自然是怎样都行,可现在是在大夏境内,我自然是不想失了礼数,也想给我们北戎士卒寻一个长眠的风水宝地,这样左右一思虑,时间便长了一些,还请芙公主见谅啊!” 他这么诚恳地道歉,倒是显得卫与芙不识大局。 果然,卫卿池微微皱皱眉,道:“阿芙,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闲王子思虑周全是好事,你莫要催促。” 卫与芙面色一红,道:“是我口无遮拦,闲王子莫怪。” 崔战站在卫卿池身后,小声道:“太子殿下,咱们赶回去还要一个时辰,这时间······” 是的,再继续拖下去,回城的时候天就要黑了。 天黑赶路,终究是不好的。 卫卿池点头。 广林道长带着人,就连山后的无垢潭周围都转遍了,仍然是没有找到让金日闲心仪的地方。 “难道说,他看上了我们的闭关之地?” 广林道长一边带路一边心中暗自说道。 “那是什么地方?” 金日闲忽然手指着前方一大片翠绿的竹林,说道。 清昙定睛一看,这金日闲所指之地就是自己的住所,竹苑。 “这里是我的住所,闲王子。”清昙答道。 广林道长也没想到,这个金日闲在上善观里转来转去,那么多地方不选,偏偏就是选中了清昙的住所。 清昙爱静,所以自己独自居住在这里,这里离无垢潭不远,幽静极了,四周翠竹环绕,且又是一个小小的山头,让人心旷神怡,又不会有什么安全问题。 清昙说完之后,金日闲先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道:“我这是什么运气,一眼竟然看中了清昙师父的住所,这真是的不敢夺人所爱啊!” 话虽是这样说,眼睛却是一直盯着清昙看。 一个区区学道之人的住所而已,与现在北戎要选取供奉之地想比,孰重孰轻这个是显而易见的。 清昙道:“那里只是两间简单的屋子而已,在我修道之人眼中,世间万事并无不同,若是这里能作为供奉之地,也是功德一件,闲王子不必在意其他。” “哦,是吗?”金日闲道,又看向广林道长,问道:“不知道道长是何意思?” 广林道长捻捻胡须,道:“清昙乃我上善观大弟子,他的话自然也是我上善观的意思,闲王子无需担心。” 金日闲点头,道:“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卫卿池爽朗的笑道:“闲王子能选到心仪之地便是最好的,既然位置已经选定,那供奉之地的图纸明日便可以拿给你,待闲王子看完定下之后,就可以动工修建了,这里我会亲自派人监工,以便你北戎士卒早日安息。” 金日闲略带伤感的道:“此事真的感谢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为我北戎士卒所做之事,待我回去见了母亲,定然会仔细秉明,也会将大夏的友好诚意告知我北戎百姓。” 末了,金日闲又道:“愿大夏与北戎永世修好,再无干戈。” 在场的人听到这“永世修好,再无干戈”八个字,无不动容。 是啊,无论是谁对谁错,那些在战火中颠沛流离、生离死别、无辜丧命的百姓才是最痛苦的。 卫卿池与金日闲相视一笑。 至少在这一刻,两人心中所想是一致的。 赵无虞将卫卿池一行人送出城后,返回惠风园就让陈时一去将阿查带来。 阿查一直跟着他们,平日里也不说话,也没有给他安排什么事做,他有时会会去帮赵娘子做饭,偶尔也会与赵娘子说一点儿自己家乡的事。 他的心一直是忐忑不安的。 按照北戎的习俗,他是赵无虞的俘虏,任打任杀都可以,但是直到现在,别说是给赵无虞当牛做马,就连见面,他都没怎么见过赵无虞。 陈时一来找他时,他正给赵娘子在烧火,一听是赵无虞在找他,烧火棍儿往地上一丢就跑了,全然不顾那烧火棍儿上的火星子将地上的稻草都点燃了,气得赵娘子在背后追着骂他。 赵无虞没在屋子里,此时正站在海棠苑的海棠树下。 她还记得,在小觅镇的屯兵大营里,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似乎也是有这样一棵大树,只是那个树,是什么树? 赵无虞一时竟有些想不到。 第150章 激动 现在这个时节,已经是过了海棠树的盛放,只剩下为数不多的花儿还挂在树上,赵无虞就站在树下,不时地有落花落在她的身上。 阿查来的时候,赵无虞的身上已经有了不少的花瓣。 但是她依旧是站的笔直。 阿查心里直打鼓,时隔这么久,他以为赵无虞早就将他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今天忽然又派人去找了他。 前几天芳香楼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心中还在忐忑,赵无虞会不会将他当做是出气筒,毕竟他是个北戎人。 可是一连几天都是静悄悄的,阿查慢慢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谁料到今天就找了他过来,他怎么能不有些心惊肉跳的,按照赵无虞那个性子,直接宰了他都不是没可能。 赵无虞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她今日没穿军服,穿了一件干净利落、颇有些像男装的衣服,也没有戴帽子,转过头看着阿查。 看着眼前这人,阿查只觉得她少了在战场的锐气,多了几分柔和,他犹豫一下,开口道:“主人,你找我?” 听到阿查对自己的称呼,赵无虞轻笑一声。 阿查是说过,按照北戎的惯例,他就是赵无虞的俘虏,称呼“主人”似乎也是合适的,只是赵无虞第一次听到被人这样叫自己,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听到赵无虞轻笑,阿查脸一红,面上显得局促不安,低下头去。 赵无虞慢慢的向他走来,围着阿查绕了一圈,瞧了又瞧。 现在的阿查身上似乎是已经看不出北戎的痕迹,穿着大夏的服饰,就连发型也都变成了大夏男子的小圆髻,若不是仔细看他的面部及眼睛,旁人也想不到这人竟是个北戎人。 阿查见她围着自己绕圈儿,不禁有些好奇。 “阿查,”赵无虞道,“你说我是你的主人?是不是我吩咐什么你都会做?” 阿查疑惑地点点头,道:“那是自然,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赵无虞满意的笑笑,道:“那就好。” 说着便是一脸为难的样子,道:“阿查,前两天芳香楼的事你知道,这件事虽说不是我的过错,可到底是因我而起,现在闲王子就在大夏出使,发生这种事,我心里自然是有些愧疚。” 阿查没想到赵无虞突然提起芳香楼,不明白她到底是要说什么,但是听到她说心中愧疚,阿查心里瞬间觉得赵无虞对待北戎以及闲王子真的是好,丝毫没有敌意,不禁心中涌上一阵暖意。 她是真的为两国邦交在着想。 阿查想着。 赵无虞继续道:“你虽说是认我为主人,但是你毕竟是个北戎人,留在我身边也不方便,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招人口舌,所以,我想着······” 赵无虞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阿查有些心急,怎么今天说话这么让人难懂,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的?到底是要做什么。 阿查道:“主人是要给我吩咐什么任务吗?主人放心,阿查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跟在几人身边久了,说话也都是学的像模像样的。 赵无虞摇摇头,道:“不会那么难,闲王子与我也有点交情,我想着把你送去他身边,跟着伺候,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就是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所以找你来说说这事。” 阿查心中瞬间激动起来。 天哪,金日闲是谁啊,那可是女王陛下最宠爱的儿子啊,是照耀整个北戎草原的尊贵之人,多少人一辈子的梦想就是能见见女王、见见王子,现在赵无虞竟然说要将他送到金日闲身边去,莫不是自己在做梦? 阿查只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突如其来的幸福像是快要把他砸晕了,更让他不敢相信的是什么? 赵无虞竟然说要问自己的意见! 他是赵无虞的俘虏,是奴隶,他有什么权利说不行?他又不是脑子进水,怎么会说不行? 阿查慌得连忙点头,激动地道:“愿意愿意,我愿意去。” 赵无虞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阿查,也谢谢你帮我这个忙。” 阿查心中又是一阵巨浪! 谁家的主人会给奴隶说“谢谢”?真的是不敢想,他一定要给自己的亲戚朋友说这件事,一定要说,他们一辈子都不会听到的词语啊! 阿查激动的结结巴巴道:“不不不,不要谢谢。” 赵无虞看着兴奋的都快飞起来的阿查,心中也是一阵畅快。 “你同意了,那就好。时一!”赵无虞叫道。 陈时一走向阿查,道:“走,跟我走。” 阿查看了一眼赵无虞,又看看陈时一,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要跟着主人。” 赵无虞从随身的小袋中取出一颗黄豆大小的黑色药丸,道:“看我这记性,怎么差点把这个忘记了,来,阿查,把这个吃了!” 阿查盯着赵无虞掌心的黑色药丸,心中隐隐觉得不安,疑惑着不肯上前。 赵无虞将摊开的手又朝着阿查伸了伸,道:“这颗药你吃了,只要你在闲王子身边乖乖的,我自然就会给你解药,这也是闲王子同我说好的,不然我怎么能放心的让你在闲王子身边?” 阿查没想到还有这个,不过转念一想,赵无虞原本就是他的主人,别说是一颗药,就算是现在要他的命,自己也是不能说二话的,想到这里,阿查上前拿了药丸,张口吞下。 赵无虞满意的拍拍手,道:“真乖。好好地随着时一去,还有一件事要去办。” 陈时一笑道:“大师姐,你就放心,我可是给阿查找了整个澜州府最好的阉猪匠,保证不疼,还流血少。” 听到“阉猪匠”三个字,阿查猛地一愣,急忙问道:“你们要做什么?你们找阉猪匠要做什么?” 陈时一看他一眼,道:“你要去服侍闲王子,不把你阉了怎么去?难道说你们北戎王宫允许男子随意出入?那么多公主后妃都在,不把你阉了,到时候万一秽乱宫闱了可就是要株连九族啊!看我们为你想的多周到!” 第151章 待客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是这样? 不是说让他去闲王子身边吗?可是也没说还要吃什么莫名其妙的药丸,更别说还要被阉啊? 怎么会是这样? 意识到陈时一要做什么,阿查瞬间大叫起来,道:“不是的,主人,不是的,不能这样子的,你快点告诉她,我不要我不要······” 赵无虞的脸上还是挂着一丝浅浅的笑意,道:“阿查,时一说的也没错,你既然要去金日闲身边,宫女你是做不了,只能做宦官了,对不对?我还听说,你们北戎女王现在最宠爱的大臣宁夫不就是一个宦臣?这有什么呢?” 阿查一愣,仔细想了想,女王身边好像的确是有一个叫做宁夫的人,但是到底是不是宦臣他也不知道,更何况,他还未曾娶妻,没有一儿半女,想到这里,阿查不免伤心,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主人,我不想,真的求你了,我还没有娶媳妇儿……” 阿查的声音在颤抖。 赵无虞抬起头看了看天,幽幽的叹口气。 是吗?未曾娶妻又当如何? 此次大夏与北戎的战事可以说就是因阿查而起,想想那些死去的士卒们,想想那个冰天雪地躲在废弃烽燧的时候,想想张小草义无反顾的为她挡下箭羽,想想尚来随性的清昙不顾危险在万人之中救她……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心中堵的厉害。 阿查一直以为自己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个心软的,甚至在今天之前还以为自己已经没事了,现在才知道,错的离谱。 怎么可能放过他呢? 赵无虞叹完气,看着阿查道:“那又如何呢?” 阿查瞬间觉得自己如坠冰窟,失神的看着赵无虞,道:“主人,为什么为什么?求求你,我不愿意……” 说着就要向给赵无虞跪下来,膝盖还没弯下就被陈时一一把拖走了。 陈时一力气极大,拖着比自己大一圈儿的阿查也不费力,她的胳膊紧紧禁锢着阿查的脖子,阿查像一只被卡住脖子的大鹅,双手向前支棱着,努力的睁大眼睛看着赵无虞,脚步凌乱。 赵娘子正巧进来看到这拖死狗一样的一幕,好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阿查怎么这么激动?” 赵无虞看着陈时一、阿查两人出去的方向,道:“没什么,要送阿查去当宦官,激动的,赵娘子,这人啊,就是善变,刚才还对我感恩戴德的谢我呢,怎么这么快就反口了?不好不好。” 赵娘子看她轻描淡写的模样,也不好再说什么,朝她身边轻轻靠了靠,道:“荣禧堂派人来传了话,说的是红妆公主请你过去呢。” 赵无虞道:“可说了什么事?” 赵娘子摇摇头。 她们与阮红妆素无瓜葛,怎么今日还派人过来了? 赵无虞意味深长的道:“忍了这么久才找我,也是够难为她了。” 赵娘子看她神色,试探性的问道:“我和宋宋陪你一起去,今天太子殿下他们都不在,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赵无虞摆摆手,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你去大门那儿守着,如果太子殿下回来了,第一时间来找我。” 赵娘子点头,朝门口去了。 赵无虞知道阮红妆为什么找她,更知道为什么要专门挑一个卫卿池、卫与芙、崔战等人都不在的日子找她。 女人啊,弯弯绕绕那么多心思,最终还是落在最狭隘的一个地方。 荣禧堂。 正厅里静悄悄的,两侧伺候的婢女一个个噤若寒蝉,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正中坐着一个粉衣女子,打扮的甚是好看。 梳了高耸的穿云髻,发髻上插着全套的红宝石步摇,璀璨的红宝石镶嵌在黄金打造的步摇上,随着头的摆动而微微晃动,生动极了。 一张标准的鹅蛋脸,皮肤白皙细嫩,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小巧而翘挺的鼻子,樱桃口涂了娇嫩的红色胭脂,脖子上戴着一个和红宝石步摇成套的项链,远远望去,真的是一个富贵逼人。 这正是阮红妆。 赵无虞进来的时候,阮红妆正用手撑着脑袋在打瞌睡。 真的是个美人啊! 这幅美人憨睡图谁看了都得说个好。 赵无虞心中暗暗叹道。 赵无虞站在厅中,见她没有睁眼的意思,又看了看四周伺候的丫鬟,一个个的还是垂着头,也都是无人理她。 整个厅里静悄悄的。 这不怎么像是该有的待客之道啊! 赵无虞倒是不客气,直接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下时还故意将弄出了不小的声响。 阮红妆这才睁开眼睛,看到她,惊讶的道:“哎呀,赵将军来了,这些丫鬟真的是无理,怎也不叫叫我。” 赵无虞对她微微一笑,道:“见过红妆公主。” 阮红妆连忙让人去给赵无虞倒茶,道:“我也知道赵将军日理万机,今日就是看太子殿下去了上善观,才遣人去叫了你,我听闻赵将军大名已久,一直没有时间与你细聊,今天贸然邀请,还请你不要见怪啊!” 阮红妆现在说话还算客气,赵无虞自然是没有得罪她的道理。 只是赵无虞心中很明白,阮红妆与她,实在是算不得朋友。 也许有时候,阮红妆已然将她当做了敌人。 赵无虞道:“公主客气了。” 阮红妆端坐在椅上,脸上挂着盈盈笑意,道:“我知道赵将军陪伴太子殿下许久,感情颇为深厚,我来到太子殿下身边还不到一年,有些时候对太子殿下疏于照顾,对太子殿下的意图不能及时了解,更担心不经意间会触动太子殿下逆鳞,所以我很苦恼。” 说着阮红妆脸上的笑意褪去,浮上一抹懊恼的神色。 赵无虞心中暗道:这女人莫不是疯了?将她当做感情顾问?她与太子之间的事为什么要说给她听? “公主……”赵无虞刚准备开口,没想到阮红妆继续说道:“赵将军,你与我阿姐年纪差不多,如果你不介意,我就叫你阿姐可以吗?” 第152章 玩笑 赵无虞不说话,嘴角微微翘起,这个阮红妆今天又是唱的哪一出儿?她虽说与阮红妆互相知道,可也没有好到这个地步啊…… 赵无虞颇为为难的道:“公主千金之躯,唤我一声阿姐,只怕是不妥,我受不起。” 阮红妆脸上一阵错愕,似乎是不太敢相信赵无虞会说出这种话,毕竟以她现在的身份,想攀附的人不在少数,怎么这人,就这么直白的拒绝了? 难道说她是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太子面前的红人?还是说知道了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想到这一层,阮红妆的脸色不太好看,看着厅里还有四个伺候的丫鬟,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冲着她们挥挥手,道:“你们都下去,我与赵将军有些体己话要说。” 四个小丫鬟得了命令,连忙退了出去。 阮红妆又看一眼赵无虞,语气放的娇媚,娇滴滴的道:“我素来听闻太子提起赵将军是多么能干,心意如何坚定,今日一见,果然通身气派,不同凡人,你既然瞧不上我,不愿让我唤你阿姐,那便算了,我也知道,我一个亡国公主的身份,怎么能配得上做赵将军的妹妹,是我痴心妄想了。” 说着竟然掉下眼泪,晶莹的泪珠儿说着粉腮落下,阮红妆拿了手中的锦帕轻轻拭泪,一边还拿眼睛偷偷去看赵无虞。 看她这种小家子做派,赵无虞都怀疑她究竟是不是皇室公主出身。 见赵无虞坐着不说话,阮红妆不禁又哽咽了几声。 赵无虞一阵无语,意识到自己再不出声,阮红妆还会继续哭下去,清了清嗓子,赵无虞开口了。 “公主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堂堂金尊玉贵的公主,怎么可以唤我阿姐,是我不配,公主何苦伤心?”赵无虞干巴巴的道。 阮红妆不出声了,拿着锦帕擦擦眼泪,柔柔弱弱的道:“赵将军心中真的是这样想的?真的没有嫌弃我?” 赵无虞摇摇头,她怎么会嫌弃?阮红妆怎么样与她何干?她又何必在意阮红妆的看法? 阮红妆道:“虽然你出身不高,只是卑贱的平民,但是太子殿下对你呵护备至,也是有了太子才能有你的今天,你可莫要辜负太子殿下啊!” 听到她这句话,赵无虞抬起眼看着她。 阮红妆面上还是娇柔,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目光,迎着赵无虞的目光,眼中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 看着阮红妆眼里藏不住的得意,赵无虞忽然笑了。 阮红妆一愣,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赵无虞正色道:“公主殿下落泪真的是美啊,美的动人心魄,这阮郡第一美人的名号果然不虚啊……” 阮红妆没想到赵无虞会开口夸她貌美,一时之间有点儿愣住,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毕竟她的确是个美人,从小到大这样的夸奖不知道听了多少,现在自然是想当然认为赵无虞也被自己的美貌折服。 阮红妆脸上的泪痕已干,此时脸上挂满微笑,骄傲的道:“原以为赵将军只会舞刀弄枪,没想到也是懂得欣赏美人,太子殿下对我是爱慕的紧,舍不得我落泪,今日赵将军是有眼福的。” 赵无虞这会儿看着她,只觉得这个女人脑子有点不正常,难道听不出这是嘲讽? 还是太过自信了…… 等等,为什么这个阮红妆会再次提起太子殿下?如果说一开始赵无虞没反应过来,那现在赵无虞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这是在赵无虞面前反复说自己很受宠,太子殿下对她很是宠爱。 这是在,炫耀? 阮红妆对自己了解的很清楚,但是对赵无虞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了解。 赵无虞只是微笑点头,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阮红妆继续道:“说起太子殿下啊,对我可是真好,每天都陪我吃晚饭,同我聊天,知道我身体不好,每日都派人前来给我诊脉,就这两天,大夫说是诊出了喜脉,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太子殿下。” 哦,原来如此。 赵无虞恍然大悟,难怪她看不清眼下的形势,原来是肚子里有了。 “恭喜恭喜啊……” 赵无虞发自肺腑的对她说道,毕竟是个新的小生命,自然是值得祝贺。 阮红妆的手轻轻抚摸着还未隆起的小腹,嘴角噙着微笑,道:“我知道太子殿下一直东宫虚置,太子身边也没有别的侍妾,我很开心太子身边干干净净,但是太子殿下对你仿佛很是不同啊,你这么年跟随太子殿下,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赵无虞心中接连叹气,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 阮红妆自己是个恋爱脑,心里眼里只有男人,便自然而然觉得其他女人都和她是一样的。 见赵无虞不说话,阮红妆又道:“等到了雍都,我会同太子殿下说说,让你进东宫,你看可好?我同太子好好说说,给你一个高点的位分,也不需要辛辛苦苦办差,咱们一起伺候太子殿下就好。” 赵无虞简直要被她的话气笑了。 “公主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还是算了,我是个粗人,不太适合干伺候人的精细活。”赵无虞道。 阮红妆撇撇嘴,不屑的道:“还真是个笨的,有福都不会享,你是不是觉得太子殿下心里有你?不我告诉你,不要痴心妄想,既然你不愿意,你就在这里给我发誓,你永远不入东宫,不会留在太子身边?” 这个阮红妆,莫不是疯了? 赵无虞吃惊的看着她,这个女人到底是聪明还是愚蠢?怎么就这样把自己的心里话赤裸裸的说出来了? 就算你是心里想的再阴暗,也不能这样直白的告诉别人啊! 赵无虞叹口气,站起身,道:“公主殿下,不要再和我说这么无聊的话,我是太子亲卫的将军,听从太子调遣,你说的这些我就当你是同我玩笑,我不会记在心里。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赵无虞实在是没心情坐在这里,听这个女人胡说八道。 第153章 堵门 赵无虞若不是看在卫卿池的面上,今天根本就不会来这荣禧堂,她已经在很小心地避免与阮红妆接触,没想到今天还是在这里听她胡说八道。 见她起身准备走,阮红妆猛地站起身,大喊道:“站住,我还没让你走,你怎么敢走的?” 赵无虞回过头看着她,满脑袋的疑惑。 阮红妆一手托着自己的小腹,一只手指着她,道:“来人啊,把门关起来!” 那原先退出去的四个婢女听到阮红妆的声音,立即从外面跑了进来,利落的关上门,均是背靠着门,面对赵无虞,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看她们的动作就知道在阮红妆身边吃了不少苦,不然怎么能这么清楚明白阮红妆的意图? 阮红妆得意的笑笑,眼睛死死的盯着赵无虞,道:“你怎么这么着急走?今天没有我的吩咐,你休想从这个门走出去!” 赵无虞真的是想一巴掌扇过去。 可是她不能。 阮红妆捧着并不存在的肚子,一步一步靠近赵无虞,道:“你肯定就是心虚了,所以才着急走,是不是?” 赵无虞看她一眼,又回头看看那四个守门的丫鬟,微微皱眉,道:“我尊称你一声公主殿下,你现在做的这些事是什么意思?” 阮红妆叹口气,道:“虽然你和男人一样,打打杀杀的习惯了,可是你陪着太子殿下多年,殿下对你肯定是有感情,现在要回雍都,你敢说你不想进东宫?” 赵无虞将内心的躁动生生忍下,盯着阮红妆的眼睛,直接了当的问道:“我不想,我也从来没有想过。” 阮红妆厉声道:“那你发誓啊,用你的父母亲人来发誓,你以后不会入东宫,不会留在太子身边!”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道:“我为什么要发誓?就算是我发誓了你就能放过我?我是太子下属,我不留在太子身边我能去哪里?嗯?你来告诉我?” 阮红妆没想到赵无虞当面便拒绝了她,心中的恼怒瞬间上头,她指着赵无虞,冲着堵门的四个丫鬟,疯狂的叫道:“你们一起上,把她捆住! 赵无虞没想到她能癫狂至此,堵门的四个丫鬟面面相觑,却没人敢上前。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点!” 阮红妆叫道。 赵无虞正色道:“我乃是太子亲军虎贲卫的将军,动了我,你们想好后果,更何况,”赵无虞看看四个丫鬟,又看看阮红妆,最后的目光落在阮红妆的小腹上,“你们可别忘记,我是行伍出身,就凭你们你觉得能困得住我?” 阮红妆一愣,接着笑起来。 “你是武艺高强不假,但是我不相信你敢在这里反抗,别忘记,我可是太子殿下的心上人,现在还有太子骨血在身,就凭你个小小将军,你敢反抗。” 阮红妆甚至还觉得自己委屈,在她的眼里,赵无虞就是想为自己留个后手,所以才不愿意在她面前发誓。 她甚至觉得赵无虞现在是自己最大的威胁,如果她连赵无虞都处理不了,那进了雍都,那么多的名门贵女还怎么处置?到时候自己更是连立足之地都没有了。 不趁着现在清除威胁,还等什么呢? 她也知道卫卿池有时会在夜里召见赵无虞,具体做了什么她不知道,可是在她眼中,男女夜深人静时见面,除了幽会还能是什么? 赵无虞看着阮红妆一脸的义愤填膺,不由得觉得好笑,她先是微笑,慢慢的变成放声大笑,最后简直是笑的前仰后合。 自从清昙在上善观救下她之后,赵无虞一边养伤一边修养心性,在清昙的熏陶下,整个人变得平和不少。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蠢的蠢货了。 之前见到的白夫人、许念,与这个阮红妆一比,都算的上是聪明了,最起码在算计别人的时候能够看清楚自己的处境,而不是像现在的阮红妆。 赵无虞忽然又想起那天晚上,她和清昙躲在假山里看卫卿池与阮红妆卿卿我我,那时候的阮红妆真的是超凡脱俗,清丽无比,怎么会是现在眼前的这个蠢货?好歹也是皇室公主,怎么毫无胸怀眼界? 阮红妆现在再笨也知道赵无虞是在嘲笑自己了。 “你还笑,我看你一会儿还笑不笑得出来!”阮红妆的脸上闪过一抹狠毒之色。 赵无虞指指桌上的茶杯,道:“公主是不是在想,我一会儿就要倒了?” 阮红妆厌恶的看着她,道:“怎么,我亲眼看着你喝下了那杯茶,里面可是放了足够多的迷药,别说是你,就是一头水牛都能迷倒。” 赵无虞摇摇头,略为惋惜的道:“公主殿下是太子最亲密的枕边人,怎么太子没告诉你,我的身体异于常人,你这些小把戏根本动不了我分毫?我自小便是毒药喂大的,不敢说是百毒不侵,但是你能找到的那些药对我来说,没有任何作用,不然怎么现在我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 阮红妆准备的这点东西,在避雨草面前就是一个小喽喽,赵无虞吃了在王三配置的药,再加上每天晚上陈时一给她针灸,体内的毒素倒是扼制的比较好,丝毫没有蔓延的迹象。 估计阮红妆加在茶碗里的东西,见到了避雨草的绕道走。 身后的四个小丫鬟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她们是阮红妆的随身侍女,跟着阮红妆从阮郡来到大夏,这里人生地不熟,除了依靠阮红妆还能怎么做? 她们也知道今天这件事原本就是阮红妆的不对,可对于主子的命令,她们是无法反抗的。 阮红妆不敢相信的摇摇头,道:“不,你骗人,你就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怎么会有你说的那种人?” 赵无虞真的不想理她了,这个女人现在是疯的彻底。 赵无虞转身对着四个小丫鬟道:“于公我是大夏的将军,于私你们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我知道你们也是奉命行事,这并不是你们的本意,我也不想在这里掀起风波,你们现在让开,我可以既往不咎!” 那四个堵门的小丫鬟相互看了一眼,又看看阮红妆,见阮红妆一脸恶狠狠的盯着她们,便犹犹豫豫的不敢动弹。 赵无虞叹口气,这惠风园里里外外都是才修整过的,她可不想再把门啊窗户啊什么的弄烂,不然还得花钱修。 第154章 完啦 那四个堵门的小丫鬟正准备让开,就听到背后的阮红妆叫道:“不准让,我看你们谁敢!” 阮红妆现在已经是气急败坏,她几个健步冲到赵无虞面前,伸手去拉赵无虞的衣裳,赵无虞岂能让她近身,身形一动便向后退了几步,阮红妆向前扑空,眼瞅着就要跌倒在地,身后的几个丫鬟连忙冲了出来。 两个人从背后将她抱住,两个人连忙小跑到她前面微微弯腰,让她趴在自己身上。 阮红妆自己也吓了一跳,站稳之后的第一反应便是去摸自己的小腹。 赵无虞的脸色也不好看了,她的怒气已经达到了顶峰,今天的事,就算是一个闹剧,她也看够了。 赵无虞道:“你有在这里堵我的时间,不如好好地去想一想进了雍都怎么生存,你这样一个被灭国的公主,有多少资源能给太子?有什么能力能留在他身边?凭什么?就凭你这张脸吗?你以为我大夏没有貌美女子?想入主东宫的女子千千万,你怎么就只看到了我?你以为我和你一样?眼界狭隘,将自己的一生依附在男人身上,自己的喜怒哀乐都要被人说的算,你自己不觉得可悲吗?我是上过战场的人,我是会努力实现自己存在价值的人,我是会为了自己的目标去积极努力的人,你的那些小心思对我统统不顶用,也不要在我身上想去做什么其他的,我告诉你,都没有用。” 赵无虞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不知道这个阮红妆能听进去多少。 遗憾的是,阮红妆根本就没听进去。 在她看来,赵无虞能现在站在这里和她说话,仗的无非就是卫卿池的势而已,那是不是更加说明,她们两人之间还是有秘密存在的? 不然就是一个小小的将军,她怎么敢的? 想到这里,阮红妆只觉得自己胸口堵得厉害,她看着赵无虞,道:“你你你,你说这么多做什么?说来说去不就是自己心虚,让你发誓你就发誓不就是好了?到了雍都我也会是太子殿下最宠爱的女人,你等着,等我坐上太子妃之位,第一个要处理的就是你,我绝对不允许太子身边有别的女人!” 赵无虞静静地看着她,轻轻说道:“你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太子还没见过?真的是丑死了!” 阮红妆惊得瞪大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赵无虞。 她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容貌,没想到现在赵无虞直接当面说她丑,这怎么能忍? 赵无虞说完便想走,没想到身后传来“噗通”一声。 这阮红妆被气得直接晕倒了。 四个小丫鬟吓坏了,连忙紧紧抱着阮红妆,战战兢兢的抬起眼睛看着赵无虞。 赵无虞无奈的叹口气,真的是什么仇什么怨,她怎么就那么倒霉,什么事儿都能遇到。 傍晚时分,卫卿池一行人还回到惠风园。 赵无虞自然还是留在荣禧堂,早找了大夫过来诊脉,阮红妆就是怒火攻心,情急之下晕倒而已,倒是没什么大事,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安然无恙。 卫与芙冲着赵无虞拍拍手,轻声道:“师父啊,你这是趁着我们都不在,干了一件大事啊!” 赵无虞白她一眼,道:“这可和我没关系啊,我怎么知道她会晕倒,我还是好心,去给她找了大夫来诊脉呢,这大夫的诊金还都是我垫付的。” 卫与芙偷偷笑道:“你完啦,你完啦,我可是听说这个红妆公主没病都要装三分,现在被你气的直接晕过去,这笔账她一定会记在你头上的,现在还不知道怎么给太子哥哥告状呢!” 赵无虞一脸无辜的道:“真的不是我的事,真的。” 崔战也凑过来,道:“我们都知道,除了你,没别人,我可不相信除了你还有谁能把人气晕,但是你放心,我们都是站你这边的。” 卫与芙也连连点头,道:“雍都那么多的贵女,太子哥哥都瞧不上,怎么就被这么个病秧子勾了魂儿,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去找国师大人,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阮郡秘术把太子哥哥缠住了。” 赵无虞轻轻捶她一下,这都是什么啊,越说越离谱。 卫卿池方才回来的时候心情不错,想必是今天的事情都是顺利的,没想到一回来就有个这么大的惊喜等着他,想必是被气死了。 一会儿还不知道要怎么说她。 赵无虞想想今天的事情就感到一阵烦。 今天就不该来这荣禧堂,好好地待在海棠苑不好吗? 赵无虞真的是后悔死了,她就应该在阮红妆说第一句疯话的时候转身就走,理都不要理她。 好奇心真的是害死人啊!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子的蠢货,所以一不小心就分神了,竟然忘记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卫与芙和崔战都是幸灾乐祸的看着她。 卫与芙低声道:“据我所知啊,这可是太子哥哥的第一个孩子,虽然说孩子娘亲不怎么靠谱,可毕竟是第一子啊,师父,你快给我说说,这个阮红妆到底给你说了什么,能让你怼人的功力大涨成这样?” 崔战也是一脸好奇,道:“我知道你嘴皮子厉害,没想到现在这么厉害啊!” 赵无虞无奈的道:“你们俩要是知道她说了什么,你也得疯啊!” “快说快说,我爱听。”卫与芙催促道。 崔战把脑袋凑得更近了,道:“快说快说,我也爱听。” 赵无虞面无表情的道:“她让我发誓,到雍都后,不入东宫,不许留在太子身边。” 卫与芙与崔战听赵无虞说完,两人均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开始笑,又因为卫卿池就在后堂,两人不敢大笑,一边笑一边用手捂住嘴巴,身子不停地耸动,看来两人忍得很是辛苦。 赵无虞白了他们一眼,道:“是不是很离谱?是不是很好笑?” 卫与芙疯狂点头。 这个阮红妆,真的是有意思啊,看起来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柔弱美人,怎么还能干出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第155章 沉默 崔战好不容易忍住笑意,道:“她的意思是什么?怕你和她争宠?” 赵无虞幽幽的叹口气,道:“也许,毕竟她的脑子在她的脑袋里,我也不知道人家是怎么想的,对不对?” 卫与芙笑着道:“对对对,我师父说的怎么会不对。” 说完眼睛看了后堂一眼,卫卿池还没有出来,卫与芙又道:“这么个脑袋空空的蠢货,也不知道太子哥哥到底是看上她什么,就这样子的蠢货带到雍都,指不定被多少人背地里笑话。” 赵无虞与崔战对视一眼。 卫卿池不是一个意气用事的人,但是对阮红妆似乎是真的不一样? 难道,这就是世人们所说的真爱? 啊呸,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赵无虞摇摇头,心中暗道,卫卿池怎么会是一个儿女情长的人? 卫与芙踢了崔战一脚,朝后堂努努嘴,道:“你去趴门口听听,他们到底是在说什么,能说这么久?我都饿了。” 崔战看了一眼,让他去听卫卿池的墙根儿,卫与芙还真的是看得起他。 看着崔战不动,卫与芙暗戳戳的骂了一句,道:“胆小鬼。” 虽然被卫与芙骂了,崔战依旧是憨厚的笑笑。 卫与芙转头对赵无虞说道:“师父啊,我原先还是觉得你只是比较倒霉而已,现在我确定了,绝对有人对你下了咒,你想啊,你这一年多来,受了多少磨难,肯定是有人在暗地里对你做法,不然不会有人这么倒霉的。” 赵无虞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卫与芙继续道:“等到了雍都,我要去送清昙师父入云浮宫,我听说国师现在就在云浮宫清修,到时候让太子哥哥递名帖,咱们一起去找他,别人不相信,国师肯定信得过。” 赵无虞敏锐的捕捉到卫与芙的话。 清昙要入云浮宫? 这个清风霁月般的小道士,怎么偏偏就要去人最多的地方?他不想成仙啦? 对了,云浮宫中有各种上古典籍、各种修仙之法、各种大儒宗师,背后又有大夏皇室,是一个顶好顶好的地方了。 赵无虞看着卫与芙笑得一脸开心,便猜到这件事应当就是她的手笔。 三个人聚在一起又叽叽咕咕的说了一阵闲话,卫卿池才从后堂走出来。 前厅瞬间安静了。 卫卿池看了一眼三人,指了指赵无虞,道:“阿虞跟我来。”便朝着门外走去。 卫与芙和崔战看着她,眼神中充满担心。 此时已经是夜晚。 卫卿池早上蒙蒙亮便出去了,现在又是月上柳梢头的时辰,精力精神还是十分充沛,不像卫与芙和崔战,方才在前厅坐着就开始打哈欠。 卫卿池的步伐不急,像是散步一般,沿着荣禧堂的石子小路一直走,一直走出了荣禧堂。 石子路的两侧相隔不远就会挂两个红灯笼,一是照明二是装饰,在黑夜里看去也是别有一番滋味。 路两边站岗的士卒都觉得奇怪,这太子殿下和赵将军大晚上的不休息干嘛出来散步? 今晚的月亮也不是很圆啊! 两人越走越偏,最终连站岗的士卒都看不到了。 两人的步伐也越来越慢,赵无虞始终落后卫卿池一个身子的距离。 “阿虞,”卫卿池开口道,“今天的事你有没有什么想给我说的?” 赵无虞跟在卫卿池身后,听到他的问话,犹豫一下,便道:“想来红妆公主已经给你都说了。” 卫卿池点点头,道:“对,她告诉了我许多事,我问的是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说的。” 赵无虞摇摇头。 她还能说什么呢?阮红妆想必是说了很多很多…… 这个时候对着卫卿池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卫与芙说得对,她真的是太倒霉了。 卫卿池忽然笑了,道:“阿虞,这可不是你一贯的行事作风,你我之间,不要有秘密才好,你真的对我没什么话说?” 赵无虞仔细沉吟,又摇摇头。 卫卿池看着她,眼中浮上一丝惋惜的神色,道:“你该为自己辩解的,这么晚我愿意叫你出来,可不是看你放哑巴的。” 赵无虞垂着头,不做声。 卫卿池道:“阮红妆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你们今日的矛盾,总是不好留在明面上,过两天你去看看她,我给她准备了补药,你送过去给她就行,至于其他人的嘴巴,不会说任何一个字。”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听得赵无虞心惊肉跳。 那四个小丫鬟,此时应该已经是四具尸体了,忽然,赵无虞想到了什么,心中大骇,吃惊的问道:“太子殿下,那个孩子是您的骨血……” 卫卿池看她一眼,波澜不惊的道:“那又如何?” 赵无虞急忙道:“这红妆公主对您是痴心一片,我想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有了这样一个孩子,您何必如此惹她伤心,您不是最疼爱她?” 卫卿池依旧是冷冷的语气,道:“那又如何?” 赵无虞心里一阵冰凉。 还在病榻上的阮红妆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此时正在用冰凉的嘴唇说出让她痛彻心扉的话。 虽然赵无虞对阮红妆没有一丝好感,但是同为女子,自然是知道孩子对一个女子的重要性,更何况是阮红妆这种背井离乡的弱女子,除了男人的宠爱与子嗣,她还能有什么?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遍体生寒,恐怕卫卿池有这个想法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今天恰巧阮红妆找了他的麻烦,那索性就由她来做这个恶人。 赵无虞还想再为阮红妆争取一下,思忖再三开口道:“殿下三思,孩子于妇人而言是再重要不过,这样做,以红妆公主的身子骨,不知道能不能熬得住,还请您三思?” 没想到,卫卿池依旧是冷漠的道:“那又如何?” 赵无虞的心一点一点的往下沉。 阮红妆此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最想收拾的赵无虞此刻真心实意的为她在说话,或者说是在为她争取活命的机会。 但是显然,卫卿池的想法并不是这样。 第156章 怀疑 卫卿池接连三个“那又如何”,彻底让赵无虞明白了,他并没有开玩笑。 只是这件事,必须她去做吗? 这又是为什么呢? 赵无虞沉默不做声。 卫卿池带着玩味的语气道:“怎么,不愿意?” 赵无虞道:“不是,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 卫卿池道:“你无需想明白,按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了。” 赵无虞点点头。 卫卿池又开口道:“阿虞,我之前就说过,你变得心软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你明白吗?” 赵无虞抬头看看卫卿池,后者依旧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遍体生寒。 赵无虞有时候总是在想,卫卿池对她像是对自己的妹妹一样,但有时候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仿佛自己只是一个执行命令的人而已。 对,卫卿池要的就是这样,一个会坚定不移的执行自己命令的人,不需要有判断力,不需要有同情心,更不需要有其他过多的感情,只要能把他交代的任务完成就好,其他的,都没有什么重要的。 想到这里,赵无虞心里涌过一股酸涩,她以为自己是个好下属,至少会在卫卿池这里得到该有的尊重。 阮红妆的错误就在于,她认为卫卿池与赵无虞两人之间是爱情,根本就不是。 那只是长久的相依为命和奋斗过程中的相伴。 卫卿池于赵无虞而言,是亦师亦友的存在。 可是现在,卫卿池越来越喜欢用上位者的思维去处理事情,为人也变得冷酷无情起来。 长久以来的服从性,让赵无虞保持沉默。 看她这样子,卫卿池转过身,将手轻轻搭在赵无虞肩上,道:“阮红妆现在越来越蛮横无理,这样的人怎配生下我的第一子?” 赵无虞原本就有些心寒,现在听到这句话,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在捏住揉搓。 卫卿池又道:“无论何时,你永远是我最信任的人,阮红妆交由你处置,无论什么结果,不必报我。” 赵无虞闷闷的应了一声“是”。 卫卿池又在他肩上重重的拍了两下,转身走了。 赵无虞愣在原地许久。 交由她处置?只怕是她稍有动作,雍都就会传的风言风语,原本就有不少人在暗处盯着她和卫卿池,只等着揪出她的错处去治她,如果知道她残害了皇室子嗣,那御史们的口水就能将她淹死。 卫卿池的意思,她不能不从。 赵无虞一时心烦意乱,她是第一次对卫卿池的命令产生了怀疑。 办差这么多年,风里来雨里去的,她都从未怀疑过卫卿池,没想到就这样一件小小的事,倒是让她心中起了波澜。 她的心真的是软了吗?如果这样下去,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拿得住手中的长剑? 一想到阮红妆那张嚣张跋扈的美丽脸庞,赵无虞一阵头大,这个梁子,算是越结越大了。 红姐自从被判了五马分尸后,便反复关押起来。 她最初进来时情绪还比较稳定,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逐渐变得焦躁不安,每日守着门口大喊大叫,惹得那些女狱的看守烦不胜烦,便找了一些破布塞进了她的嘴里,又用绳子将手脚绑了起来。 红姐气急了,想骂又张不开嘴,就连手都不听自己使唤,整个人躺在床上,像一只巨胖的毛毛虫似的。 此时的红姐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女人,头发上沾满了稻草,身上的红衣已经满是泥渍,哪里还有当初芳香楼当家人八面玲珑、如鱼得水的风光。 半梦半醒之间,红姐知道有人进来了,她故意脸对着墙壁装睡。 没想到那个胖女人狱卒丝毫不客气,走过来踢了她一脚,用力的搬过她的肩膀,道:“犯人转过来,有人来看你了。” 红姐被这婆子粗鲁的转过来,看清眼前的来人时,瞪大了眼睛。 那胖婆子对着红姐动作粗鲁,转头对着来人却是笑得和一朵花一样。 来人穿一身黑衣,腰中佩戴一把黑色长剑,头发高高束起,用一根红色发带绑住,甚是干练洒脱。 来人正是赵无虞。 她今天精神很不好,昨天与卫卿池谈完话回去时,竟然失眠了,睁着眼睛躺了半宿,脑子里像是被人塞了一团乱麻,今天早上原本是不想动,可一想明天就是红姐和水仙儿被处刑的日子,便打起精神来了大牢。 有些事还是要哦 她在澜州府的这些日子,这个大牢真的是没少进啊。 “贵人,您请自便。” 那婆子满脸堆笑。 赵无虞指了指红姐嘴里的布,那婆子是个机灵的,一个健步上去扯掉了红姐嘴里的东西,动作太快,呛得红姐连连咳嗽。 赵无虞朝那婆子微微点头,那婆子麻溜的出去了。 “是你?”红姐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人。 赵无虞点点头,道:“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来送你一程?你别等了,除了我,现在没人能见你。” 红姐手脚还是被绑着,只是嘴里塞的东西被拿出去,现在赵无虞站着,红姐躺着,头高高的昂起来,看着赵无虞,听到她的话,红姐竟然笑了。 赵无虞微微皱眉。 叹息自己命苦,怎么这两天遇到的人,脑子都有点儿不好使? 红姐看着赵无虞,不屑的道:“你说了不算,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哦,是吗?”赵无虞道,也笑了,道:“你都这样了,还嘴硬呢?这里是大夏,不是你们离国,不要痴心妄想。” 听到离国两个字,红姐的表情有一丝不自然,扭过头去不说话。 赵无虞又道:“你倒是藏的够深啊,还是个能干的,能开那么大的芳香楼,估计这些年,你没少干坏事?你的上线已经断了,不要在想有人还会来救你,你如果聪明,就乖乖的把自己知道的事说出来。” 红姐梗梗脖子,道:“我凭什么相信你?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赵无虞道:“你知道我是天机阁阁主,但是你却不知道我还是太子禁军的将军,看来你的情报网也不怎么样啊,你还真说对了,至少现在,我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 第157章 暗探 红姐依旧是固执的看着她,她不信,也不服。 她虽是离国人,可是已经在大夏生活了数十年,对这里的风土人情无不知晓,依靠着芳香楼,建立起自己的情报机构,为自己的家乡出工出力。 她不相信,离国对这件事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她可是一个最好的暗桩,提供了不少大夏的情报线索给离国,若不是这次她太心急,想挑起大夏与北戎的纷争,破坏两国和谈,也不会这么快暴露自己。 他有自信,离国会来救她。 赵无虞道:“你被判了五马分尸,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了。” 红姐嘴角抽搐一下,大声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不是大夏人,那你们就不能用大夏律法处置我!应当将我交由离国才对,你们不能就这样私自处罚我!” 赵无虞挑挑眉,道:“是吗,可是谁证明你是离国人啊,你所有的身份户籍都显示你是大夏人啊,难道你还想让离国自己出来承认你是安在大夏的暗探?” 红姐一怔。 是啊,各国都有暗探,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情,从来也没有摆在明面上说过,离国不会这样做的。 红姐浑身瘫软下来。 她原本指望着离国能派人将自己救回去,没想到这么多天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被放弃了。 红姐眼中的光逐渐变得黯淡下来。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做暗桩的人一旦暴露,极少可能会活下来,就算是大夏放他一条生路,离国都不会轻易饶了她。 赵无虞道:“按道理说,你也是小心翼翼过了几十年,怎么这次就这么沉不住气?是有人给你允诺了什么?才会让你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同为情报信息机构的负责人,赵无虞能明白的道理,红姐怎么会不知道? 她今年已经四十三岁了,她的儿子已经在离国娶妻生子,她连一面都没见过,强烈的回乡意愿让她策划了这件事。 毕竟,大夏与北戎交恶,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离国,若是她能建此奇功,那回离国也是顺理成章了。 只是没想到,算计谁不好,偏偏算计了赵无虞。 赵无虞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你这个年纪,金钱、权势对你来说已经不足以打动你,能让你这么奋不顾身的就是骨肉亲情了,看来是你很牵挂你的家人啊,也不知道他们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红姐“嘿嘿”一笑,道:“你别说这个,想从我嘴里问出话,想都别想。” 赵无虞点点头,笑眯眯的道:“不愧是合格的暗探,那你猜猜,我知道不知道你儿子在哪儿?知道不知道你孙子在哪儿?那个可爱的小团子,你到现在还没见过?我给你说,那个娃娃长得可爱极了,眉目间还与你有些相似呢。” 红姐死死咬着嘴唇,眼睛瞪着赵无虞。 她知道这是赵无虞在刺激她,自己要镇定,不能自乱阵脚,可是内心就是忍不住,尤其是听到那个娃娃时,再也忍不住,开口道:“你要做什么?离他们远点!” 赵无虞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道:“你看你,着急什么,我只是说说,又不做什么,毕竟这里离他们那么远,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的。” 红姐依旧是怒目圆瞪,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大夏堂堂天机阁阁主会是皇室的走狗,这谁能想到?你那天机阁不就是卫卿池的囊中之物,有什么好得意的?故弄玄虚罢了!” “你说得对,”赵无虞道,“你没听说过一句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世界上有谁会比皇室的力量很大?这天机阁也是依仗着太子殿下才能建立,那又怎么样呢?离国现在不知道你的处境吗?他们就算是知道又做了什么?” 红姐眼神空洞的看着房梁,道:“那是我离国的事,与你何干。” 赵无虞丝毫不恼怒,慢悠悠的道:“是不关我事,但是我要问你一件事,这个就关我的事。” 红姐不做声。 赵无虞向前走了几步,几乎要触碰到红姐躺的板床上,低下头,正好面对红姐的眼睛。 赵无虞一字一顿的道:“告诉我,琼楼是怎么回事?” 听到赵无虞提到“琼楼”,红姐忽然笑了起来,她手脚被捆,笑得弯起腰来,像是一只煮熟的大虾子。 赵无虞拧着眉毛看她。 这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红姐边笑边道:“枉你还是天机阁阁主,这琼楼都不知道,想知道吗?我不会告诉你的。” 赵无虞无奈的道:“你啊你啊,明天就要做鬼,还不做点好事,帮我解了这疑惑,这个秘密难不成你要带到黄泉路上去?” 红姐恨恨的道:“反正都是一死,我为什么要说?” 赵无虞叹口气,道:“那好,有时候人活着可比死了还难受啊,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你就待着!” 红姐有些吃惊,连忙问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无虞拍拍手,又将自己衣服上的灰尘拍了拍,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我不也告诉你。” 说完转身就走。 红姐一个人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愣了半晌。 行刑的时候,水仙儿脸上的人皮面具已经被撕掉了,露出了原本面目,囚车从大牢一路行驶到菜市口,路上行人纷纷围观。 怎么也不敢相信原先芳香楼的水仙儿是长得这个样子,纷纷觉得奇怪。 水仙儿死死捂住自己的脸,生怕被人看到本来面目。 红姐倒是不吵不闹,任由路两边的百姓将臭鸡蛋、烂菜叶子扔到自己身上,一副无动于衷的表情。 澜州府的人大多数没见过五马分尸,一个个的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 午时三刻已到,验明正身后,便开始行刑。 五匹黑色的马的分别拉住了红姐的双手双脚和脖颈,整个人呈现出一个大字。 五匹马都是喂得饱饱的,每匹马身边跟着一个拿着细长鞭子的马夫,只等着一声令下。 第158章 道心 今日阳光正好。 袁牧之拿出一根令签,扔了出去,冷冷的道:“行刑!” 那五名马夫得了令,一甩手中的马鞭,马儿顿时吃痛,不要命的往前跑。 一时之间,血肉横飞。 众人见了这血糊糊的场面,都是呆在原地…… 现场只听见马鸣声。 底下围观的百姓中饶是胆大的也都吓了一跳,好多人捂住自己的眼睛,不敢看。 还有带着自己的百姓,一时之间竟不知道是该去捂自己的眼睛还是去捂孩子的眼睛。 红姐连哼都没哼一声,就变得四分五裂了。 袁牧之也吓了一跳,这五马分尸着实是太血腥。 水仙儿瘫在一旁,早都站不起身了,亲眼目睹了红姐被五马分尸,再想到下一个就是自己,心中惊骇万分。 她看着众人,嘴里慌乱的叫着什么,可周围人都是一圈看热闹的,有谁去听她说什么。 陈时一远远看着水仙儿挣扎,道:“大师姐这事你得夸我,我就知道她不安分,索性割了她的舌头。” 赵无虞淡漠的看了一眼,不说话。 为了一个男子,便背叛了天机阁,这样的人留着有何用? 太可怕了。 袁牧之听到陈时一的话,心里暗暗的说道:这小丫头瞧着活泼可爱,没想到也是个心狠手辣的,真不愧是赵无虞的师妹啊! 袁牧之又扔下一枚令签,两个膀大腰圆的刽子手一左一右提小鸡子似的将水仙儿提起放在刀下。 瞅着那瞧着寒光的大刀,水仙儿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没了,她的头被压在地上,正巧对上高处的赵无虞。 赵无虞依旧是面无表情,水仙儿看着她淡漠的样子,嘴里又在“呜呜呜”的叫着。 很快她就不动了,那大刀将她从中间斩成了两半。 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唏嘘。 袁牧之吩咐手下人去清洗菜市口,水仙儿和红姐都没有亲眷收尸,还得安排人去把这些断胳膊断腿脑袋啥的丢到乱葬岗去。 赵无虞冲袁牧之微微点头示意,带着陈时一走了。 清昙正在打坐,便觉得自己房内进了一个人。 他睁开眼,就见自己屋里的椅子上,赵无虞正端坐着。 清昙慢慢穿好鞋袜,道:“你总是这样悄无声息的进到别人屋子里,这样不太好?” 赵无虞将自己整个人瘫在椅上,全身放松,道:“你不是别人啊。” 清昙无奈的叹口气,道:“你这个大忙人,怎么有时间来找我?” 赵无虞斜着看他一眼,这小道士自从出了上善观,怎么感觉变得越来越俊俏?原先瘦的像根竹子,现在倒是吃胖了一点,唇红齿白的惹人怜爱。 赵无虞有心逗他,便道:“你这语气,怎么这么像极了那些等不到自己夫婿回家的娘子,这么的,这么的哀怨。” 清昙白她一眼,不说话。 赵无虞站起身,故意朝他身边走了走,道:“小道士,我可听说芙公主想招你为驸马,是不是?你还每天念这些破经做什么啊,到了雍都,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到时候做了天家夫婿,可别忘记提携提携我呀!” 说着故意用手肘碰碰清昙。 清昙知道她是开玩笑,现在都已经习惯,并不会像一开始会脸红。 清昙道:“你是谁啊,你可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大红人,谁敢得罪你么?” 赵无虞笑道:“怎么这味儿不对呀,酸不唧唧的,来,快给我说说,你对芙公主有意思没?” 清昙从架子上拿下自己的外袍,干净利落的穿好衣服,又整理整理自己的头发,看着眼前的赵无虞。 此时的赵无虞就像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追在清昙身后问东问西,哪里还是那个冷酷无情的女将军。 清昙系好衣带,正色道:“我一心向道,谁都不能乱我道心,即便是公主,也不行。” “哈哈哈,”赵无虞笑了,道:“瞧你这话说的,公主瞧得上你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成仙真的就那么好?能比这花花世界、红尘俗世还好?” 清昙道:“人世间苦难太多,我始终参透不了,唯有寻找成仙之法,才能将这些受苦受难的人们解救,这条路即使再难走,我的决心不会改变。” 赵无虞一愣,随即又恢复神色,道:“懂懂懂,那你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成仙。对了,我最近有些苦恼事,不知道清昙师兄能否为我解惑?” 清昙将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眼前这人有钱有权还有人,什么都有了,还说自己有苦恼? 是不是只要是人,无论是谁,都会有苦恼,有困惑? 种地的农夫想不到皇帝的苦恼是什么,钟鸣鼎食之家也不知道饥不果腹为何物?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虚幻,你的喜怒哀乐只是一种情绪宣泄而已。 仅此而已。 看着清昙探寻的目光,赵无虞自顾自的开口了。 “如果有人想让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情,怎么办?”赵无虞问道。 清昙道:“那便不做就是了。” 赵无虞挠挠头,又道:“可是,这人的话,我必须要听。” 清昙道:“即便如此,那你还纠结什么,去做便是了。” 赵无虞道:“可我内心不想做。” 清昙道:“那边不做。” “你……” 赵无虞指着清昙,道:“你这两句话来回说,没意思。” 清昙不以为意,道:“那你说什么有意思?天天出去杀人有意思啊,你知道不知道你杀的人都是会折损你的福报啊!” 赵无虞瞪大眼睛,气愤的道:“那些人不该死吗?有哪一个是冤枉的?” 清昙不接她的话,只是看着她,半晌道:“你戾气太重。” 赵无虞伸手冲着他的肩膀就是一拳,道:“我还戾气太重,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做戾气!” 赵无虞虽然是打了一拳,却没用力气,清昙抿唇微微一笑,道:“我每天念经的时候都会把你那份一起带了,你杀孽太多,满身罪孽,再不度化,恐怕会入魔。” 赵无虞简直要被他的话气笑了,走到桌边,翻了翻清昙的经书,只见那经书的经文旁,都有人用了细细的小楷写了注释,整齐划一。 第159章 吐血 赵无虞一边看一边赞道:“没想到你的字能写的这么好。” 清昙微笑道:“是师父教的好。” 赵无虞道:“你还没说,我的苦恼该怎么办?” 清昙想到卫卿池,又想到阮红妆,自然而然的认为赵无虞是因为感情纠葛而苦恼,以为赵无虞也陷入了“我爱他,他爱她”的怪圈,且赵无虞一向坚强,现如今能张口说这件事,想必心里是受了许多折磨。 一个情字,害了多少人啊! 清昙清清嗓子,柔声道:“你要知道,苦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恼也是不尽相同,不要在意就好,时间长了,自然就不会再去苦恼。” 赵无虞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看似说了话,却没有什么实质性内容。 在清昙看来,赵无虞现在就是一脸迷茫的样子,等着自己答疑解惑,便道:“有些事,需要放下,放下也会轻松一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纵然是可以逆天改命,付出的代价也是极大的,随性而为即可,自己何苦为难自己?心气郁结便会影响心血,对自己身体也不好的。” 清昙劝的苦口婆心,赵无虞听的一头雾水。 两个人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赵无虞伸出手,道:“你既然说命数,那你帮我看看,我的命怎么样?” 清昙问道:“你真的要看?” 赵无虞重重点头。 清昙将她的手推回去,道:“右手给我。” 两人坐在灯下,清昙拉着赵无虞的手,就着灯光,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她的手掌。 赵无虞手并不细嫩,掌心还有常年握剑的老茧,手背还有刀伤。 清昙一边看,一边暗自想道:这个小姑娘,一定是吃了许多苦…… 赵无虞盯着眼前的清昙,恍恍惚惚似乎又看到了在竹苑时的日子。 那时候的清昙话更少,基本上都不怎么和她说话,后面才渐渐熟识。 想到自己那时候躺在床上不能动,所有的一切都是清昙代劳,包括洗头发,换衣物,那时候的清昙也是如此这般,一身正气,丝毫没有其他想法。 现在自己的手被清昙抓在手里,面对着清昙,赵无虞的脸悄悄红了。 “那个,你看出什么了?”赵无虞问道。 清昙道:“幼年坎坷,成长之路艰辛无比,会有极高的威望,一路会有贵人扶持,但是下场不会太好……” “啊……”赵无虞失望的道,“你这是看的什么呀,那能看到我的郎君吗?我会不会有孩子?” 清昙心道:看她这么关心郎君、孩子,那肯定就是与太子殿下有关了。 清昙认认真真的又看了看,道:“看不到。” 赵无虞急了,将自己的手差点伸到清昙脸上,道:“你到底行不行啊,怎么会看不到?你再好好看看!” 清昙微微一笑,道:“这些儿都是小把戏,做不得数,玩笑一下可以,什么当真啊。” 赵无虞的手掌中,根本就没有姻缘线,一点儿都没有。 但是清昙却不明说。 赵无虞叹口气,抽回自己的手,自己看了看,道:“为什么会看不到?怎么会看不到呢?” 说着又看向身边的清昙。 清昙此时正坐在她对面,抬起头来看她,看着清昙那双清亮的眸子,赵无虞心中一动。 赵无虞正准备开口,突然觉得心中一阵揪心的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晕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清昙连忙上前一把抱住她。 陈时一拿着锦帕给赵无虞擦去额头的汗,一脸担忧的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吐血了?” 赵娘子也是一脸担忧,道:“不知道啊,清昙师父抱着回来的,就说是晕倒了,现在已经去请大夫了。” 许宋宋眉头紧锁,自己伸手给赵无虞号脉。 脉象倒是没什么异常。 赵娘子道:“要不要派人去告诉太子殿下?” 许宋宋想了一下,道:“先不要去了,刚才给姐姐诊脉,脉象平稳,我去问问大师兄,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昙正在外屋喝茶,赵无虞晕倒之后,他立即就将赵无虞抱回了海棠苑。 见赵无虞晕倒,海棠苑众人自然是吓了一跳。 宋宋低声道:“大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清昙自己也很疑惑,这不就是看个掌纹么,怎么人又喷血又晕倒的? 清昙道:“我们俩就是闲聊几句而已,没有其他的事啊,你刚才有没有号脉,怎么样?” 许宋宋道:“脉象看,倒是没什么事,只是姐姐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让人担心。” 听到宋宋说赵无虞脉象没有问题,清昙也放心了,两人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宋宋和时一轮换着在赵无虞床边守着,就怕赵无虞醒来身边没人。 赵娘子还是有些担忧,一直在想要不要派人去荣禧堂告诉太子殿下,宋宋将她拦下了。 现在赵无虞身体没事,此事发生时又只有她与清昙两人,不宜让太子殿下知道。 赵娘子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不再说什么。 赵无虞半夜醒来了,见睡在自己床边的许宋宋正打着瞌睡,吓了一跳,连忙将宋宋摇醒,道:“你怎么在这里?怎么不回去睡觉?” 宋宋见她醒了,连忙呼唤豆蔻拿盏茶来,又特意嘱咐不要热的,要温的。 盯着赵无虞将茶喝了,才道:“姐姐,你有没有哪里感觉到不舒服啊?” 赵无虞拍拍自己的胳膊,又拍拍胸脯,笑着道:“我现在感觉好的很,你们这是做什么?怎么感觉我快死了一样。” 豆蔻忙道:“呸呸呸,这不吉利的话,将军还是莫要再说了,你都不知道,我们差点被吓死了,清昙师父说你又吐血又晕倒的,偏生脉象还是正常的,这怎么能不吓人?” 宋宋也道:“是啊,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你和大师兄动武了?” 赵无虞摸摸自己心口,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心口一阵剧烈疼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难道是王三说的那件事应验了? 赵无虞无声的笑笑,这可如何是好? 第160章 兔子 金日闲看过袁牧之送来的供奉塔图,觉得设计甚是美观古朴,便再没说什么,点头同意了。 袁牧之见他点头,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想到之前在上善观远地址时的挑剔,现在能这么轻易松口同意这个方案,真的是不容易啊。 袁牧之拿了设计图纸就要走,却见赵无虞带着两人来了。 赵无虞似乎心情不错,一路走过来都是笑盈盈的,身后跟着的人,一人是陈时一,另一个人却不怎么见过。 袁牧之给她打了招呼,正准备走,没想到却又被赵无虞叫住,说是等她一会儿,还有一些太子殿下启程的事情要同他说,袁牧之只好笑笑,又坐下了。 他真的是只恨自己没有动作更快点,怎么就偏偏与赵无虞又碰面了。 金日闲倒是有些好奇,这个赵无虞平日里都是躲着他走,怎么今天自己还来看他? 瞧着金日闲那疑惑的表情,赵无虞知道这小子肯定就在心里不知道怎么说她,但是今天来,最主要的目的是送人,其他的都不重要。 想到这里,赵无虞满脸堆笑,对着金日闲道:“闲王子,我这几日被繁琐事情绊住了脚,没来记得来你这里请罪,前段时间芳香楼的事,我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金日闲不知道赵无虞为何好端端的又提起芳香楼,那罪魁祸首不是都已经五马分尸了,怎么现在赵无虞还在说过意不去,难道说这其中,还有其他隐情? 金日闲道:“赵将军,你是我的好朋友,这件事不是都已经查明了?太子殿下对此事的诚意我也已经看到,难道说,这其中还有我不知道的事?” 赵无虞心中暗道:自然是有你不知道的,那红姐是离国人,你怎么会知道?卫卿池特意嘱咐,这件事不必告诉金日闲,所以直到现在,金日闲依旧以为是一个一个普通的大夏人所为,原本暗害的目标是赵无虞,不知道怎么阴差阳错的就害了北戎士卒。 赵无虞行事作风狠辣迅速,得罪的人不在少数,有人寻仇也是不足为奇。 金日闲心里对这个认可不认可,那就不知道了。 反正场面上的话就是这样说的,外面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就连澜州牧袁牧之,都是这样认为的。 赵无虞道:“若不是那天我闲来无事去了芳香楼,那想害我的人也不会去芳香楼,也就不会误害了北戎的士卒,所以追根到底,还是我的原因,虽非我的本意,但确实是因我而起,更何况,你们这位北戎勇士也是替我而死,我心中总是感觉过意不去的。” 难得见赵无虞如此放低姿态,不仅是金日闲觉得奇怪,就连袁牧之也是觉得奇怪。 金日闲见她如此,忙道:“赵将军此言差矣,大可不必如此,此事你也是不知情,是受害者,不必如此自责。” 赵无虞道:“我思来想去,心中总是不安,既然闲王子少了一位北戎勇士,那我赔你一个便好了。” 说着将身后的阿查拉了出来,诚恳的道:“这人是我在小觅镇边境上遇到的,是我的手下败将,他说依照北戎习俗,就是我的奴隶,我可以随意处置,现在就将他献给闲王子,还望闲王子不要嫌弃啊!” 阿查自从被阉之后,整个人浑身像是没了精气神,此时垂着头站在赵无虞身边,两只手极其不自然,却又不知道往哪里放,紧张的揪着自己的裤子。 听到赵无虞说这人是北戎来的,金日闲来了兴趣,他从椅上站起来,走到阿查面前,道:“抬起头来!” 阿查畏畏缩缩的抬起头,一触碰到金日闲的目光,便又把头低下去。 金日闲笑笑,道:“怎么看着这般猥琐,到底是不是我北戎男儿?” 阿查闻言身子一震,不禁拓脱口而出说道:“我是北戎男儿。” 金日闲道:“我北戎可没这般畏畏缩缩的人啊,认识我吗?” 阿查颤巍巍的站直身子,抬起头看着金日闲,眼神中还是有些许躲闪,小声道:“认识,您是金日闲王子。” 赵无虞忍不住道:“闲王子何须如此疾言厉色,他一个普通百姓,见了皇室人员,自然是激动的不行,你也体谅体谅。” 金日闲点点头,笑着道:“到底是赵将军心细,既然是赵将军好心给我送人,我就收下了,多谢你还能记得我啊!” 赵无虞也笑,道:“不是闲王子自己说的,我们是好朋友?好朋友自然就是要第一时间为你解开忧愁,你说对吗?袁大人?” 袁牧之原本一直坐在边上喝茶,端着茶碗眼看着这三个人你来我往,没想到突然被赵无虞点名,连忙咽下口中的茶水,道:“赵将军所言极是。” 金日闲脸上的笑意更浓,道:“自然自然,我对赵将军这样的巾帼英雄,佩服得很,等到了雍都,见了夏皇,我要请他赐婚,让赵将军随我回北戎。” 听到金日闲的话,袁牧之差点没被茶水呛住,连忙又大口大口喝茶也隐瞒自己的尴尬。 赵无虞顿时也是面露尴尬,道:“闲王子,你要分清楚什么是朋友,什么是妻子啊,不能胡说。” 金日闲笑笑,脸上呈现出愉快的表情,道:“这人是赵将军的奴隶,怎么你忘记了,我也是你的手下败将呀……” “别别别,”赵无虞连忙道,“你是金尊玉贵的王子,怎么能说这种话,我可承受不起,既然人已经送到,我就先走了。对了,咱们计划后天出发,闲王子这边也可以打点行囊了。” 金日闲道:“好的,我这就吩咐下去。” 说着又深情的看着赵无虞,道:“赵将军可别觉得我在说笑话,等见到了夏皇,我真的要……” 赵无虞打断他的话,急匆匆的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告辞告辞,闲王子勿送。” 说完带着陈时一逃也似的跑了。 看到赵无虞落荒而逃,袁牧之也连忙告辞。 真的是千载难逢啊,有这么一个笑化赵无虞的机会,袁牧之怎么能放过? 刚刚不是还说找他有事,现在却跑得和兔子一样快。 金日闲看着赵无虞的背影,脸上的笑意逐渐淡去。 这个女人是存心的,送一个手下败将来自己这里? 第161章 私事 金日闲还真的没有想错,赵无虞就是存心的,存心将阿查送过来,只要金日闲见到阿查,就会想到这个人是她赵无虞的奴隶,又接着会想到那次在小觅镇外的边境线上,自己差点被赵无虞一枪来个透心凉的事。 那天若不是半路出来清昙,赵无虞此时坟头的草也该长出来了。 金日闲越想越生气,回头看一眼阿查,还是一脸怯懦的样子,忍不住就想骂他,转头又一想,不知道这个赵无虞什么时候还会在念起阿查这个人,也不想让别人说他苛待下人,更不想又留给赵无虞一个借题发挥的机会,愣是将这口气忍住了。 阿查莫名的看着金日闲对自己咬牙切齿忽然又变得和蔼可亲,讪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袁牧之连忙出了金日闲的院子,还没等他跑起来,就瞧见赵无虞正站在墙角处给他招手。 “哎哎,赵将军,你怎么走的这么快,都不等等我啊!”袁牧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略带埋怨的说道,“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可撵不上你们这小年轻啊······” 赵无虞瞪他一眼,道:“嗓门小点,平时不是见你挺麻溜的,怎么今天这么慢吞吞的,你听金日闲都在胡说些什么啊,我再不跑,还真的和他回北戎,我要是去了,得把你这澜州牧一起带去不可!” 袁牧之连忙摆手,陪着笑道:“别别别,咱们不就是在这里说说么,将军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不过这话说回来,这北戎王子到底是慧眼识珠啊,将军若是能去北戎做个王妃也是好的啊······” 袁牧之话没说完,就捂着胳膊“哎呦哎呦”叫了起来,原来是陈时一见他说这话,冷不丁的上手直接拧了他一把。 赵无虞瞧着他吃痛的模样,忍不住一笑,又不好当着袁牧之的面表现得太过,遂又板起脸,道:“时一,不要没大没小,你这娃娃,人家袁大人好歹是一方封疆大吏,别这样没规矩。” 陈时一跟在两人身后,嘟嘟囔囔的道:“谁让他说阿姐去北戎的?自己怎么不去?” 赵无虞转过头对着袁牧之道:“袁大人勿怪啊,时一也不是故意的。我今天正要去找你呢,咱们边走边说?” 两人沿着惠风园的石子路一路朝着海棠苑走去。 卫卿池已经决定,后天启程回雍都。 现在已经快六月,七月初是夏皇生辰,卫卿池还要回去赶着操办生辰宴,还又与北戎和谈,事情不少,不能再耽搁了。 听到他们准备启程的消息,袁牧之简直是高兴死了。 这群活爹啊,终于要走了啊。 这么多日的战战兢兢、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日子终于要过去了啊。 赵无虞好奇的看着他,道:“怎么袁大人这么高兴?听说我们要走了就没有一丝不舍?” 袁牧之连忙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挤出几丝难过,道:“赵将军,没有啊,你看错了,我心里可难过了,真的舍不得你们走啊,有你们在澜州,我都不知道多安心啊!” 是安心啊,他们在这段时间,杀的人不少,澜州府的百姓看杀人都看得多了,治安不知道比以前好了多少,就连公廨里的捕手都轻松不少。 赵无虞道:“呸,一看你就是说的假话,心里指不定怎么骂我呢?以为我不知道?” 袁牧之连连喊冤。 赵无虞与他细细说了回程的时间以及出城的路线,让他今日便去安排人手,袁牧之边听边点头。 这个赵无虞的心是真的细啊! 若是他自己去做安排,恐怕都不会有这么细密的部署。 待赵无虞说完,袁牧之不由得感慨道:“将军有大才啊,这次回雍都,只怕是更上一层楼啊,届时可别忘记我啊!” 赵无虞与他相处久了,知道他这句话也是玩笑,心里还是一阵伤感,抬头看看蓝盈盈的天,道:“此去一别,不知道何时还能相见,我回去定会向相国大人、天官大人多多美言,给考功司也打打招呼,让你尽快调进雍都,到时候咱们又在一起了,这多好。” 袁牧之原本就是客套两句,没想到赵无虞说的煞有介事,便连忙道:“不不不,多谢赵将军好意啊,我自己知道我还差得远,那雍都岂是我这种人能进去的地方,我就待在澜州,也挺好的。” 赵无虞眯起眼睛笑道:“是吗?” 袁牧之道:“那是自然,澜州府位置重要,我愿意在这里守这道屏障。” 赵无虞看穿他的小心思,却并不拆穿,而是冲他招招手,道:“你得准备一个马车,车要最好的,马也要最好的,里头布置的卧具也要最好的,不用怕花钱,明白吗?” 随着卫卿池一起来的只有两辆车,一个是卫卿池和阮红妆坐着,另一个是卫与芙和清昙坐着,现在要走了,怎么又突然还要多准备一辆马车? 赵无虞看着袁牧之疑惑地眼神,笑笑不说话,满眼都是“你懂得”的意思,袁牧之也不好再问。 总之赵无虞吩咐什么,他就做什么,总不会错的。 赵无虞又对他勾勾手指头,待他靠近自己,才道:“我还有一件私事,还想请袁大人帮忙。” 袁牧之哪里受得了她这般客气,连忙俯身行了一礼,道:“赵将军客气,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赵无虞叹口气,道:“你也知道我与许家的恩怨,现在他们全家遭了殃,只剩下我这个宋宋妹子,因她现在还是军籍,实在是不好带走,她还要回觅城大营,一个女孩子我总是不放心,还请袁大人派两个可靠的人护送回去,另外也帮我照拂一些,你是一个好人,托付给你,我也放心,可好?” 赵无虞的话说的又漂亮又客气,简直是让袁牧之根本就没有反驳的余地,连忙应了下来。 赵无虞满意的笑了,又凑近袁牧之耳边,低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用不了多久,秦大将军会班师回朝,秦夫人乃是皇后亲妹,你可要好好招待啊!” 袁牧之看她一眼,立即领悟到了赵无虞的意思,连声道谢。 这秦大将军功勋卓着,为人却是极其的刚正不阿,他要班师回朝,那澜州府是必经之地,赵无虞这句话等于是提前告诉了袁牧之,可千万别让秦大将军遇到什么不快啊! 第162章 狰狞 袁牧之一直将两人送到海棠苑门口,才准备走。 赵无虞忍不住又叫住他,诚恳的道:“袁大人,你真的是个好人,你那个派去雍都得弟弟也是个好人,之前坑过你的银钱,还请你别往心里去。” 说罢示意陈时一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了袁牧之。 不用看都知道那袋子里装的是金豆豆。 袁牧之连忙摆手,道:“赵将军,这都是我该做的,不用这样,你嘱咐我的事情我会办好,你无需牵挂,有什么事你随时写信来就好。” 陈时一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推辞,当下也不客气,直接就将那袋子金豆豆塞进了袁牧之怀里。 “这这这,你这姑娘······” 袁牧之道。 赵无虞劝道:“袁大人不用和我客气,你还又一大家子要养活,还有前段时间从小觅镇退回来的伤残士卒,你恐怕也是垫进去不少银钱,你拿着,也就当是我给士卒们的一点心意。” 听到赵无虞说到小觅镇的伤残士卒,袁牧之不再坚持。 那些人确实是需要银钱的。 赵无虞真诚的看着他,道:“澜州府有你这位父母官,是他们的福气,有事就给我写信,不用有其他顾虑。” 这番话说的确实是肺腑之言,袁牧之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姑娘,心中百感交集,眼中竟隐隐有了泪意,怕自己在赵无虞面前落泪,袁牧之连忙告辞。 看着袁牧之连走带跑的,陈时一不禁问道:“姐姐,我怎么瞧着这袁大人有点想哭啊。” 赵无虞点点头,道:“他的辛苦被人看在眼里,得到肯定,自然是心中有些触动的,也许以前我对他的看法太武断一些了。” 陈时一似懂非懂的点头,伸手就要打开海棠苑的大门,却被赵无虞叫住了。 “你去小厨房看看,早上我让赵娘子煎的药怎么样了,如果好了,就用瓷盅端来,我就不进去了,在这里等你。”赵无虞吩咐道。 陈时一脆生生的应下,转身进去了。 赵无虞站在海棠苑门口,抬头看了看头上的太阳,现在快接近午时,太阳毒辣,天气越来越热,让人的心里也是燥燥的。 赵无虞忽然想起清昙的那句话:杀孽太多。 但是她还能怎么做呢? 赵无虞抬头看看太阳,明晃晃的让人真不开眼,就像是人心一样,不可直视。 这个世界上有什么对错呢?只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约束人的律法、道德不也是人为的制定出来的?那又有谁说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什么是好人? 什么又是坏人? 赵无虞正想着,陈时一就端着一个托盘出来了,托盘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的瓷盅,赵无虞伸手揭开盖子,一股扑鼻的药香。 陈时一有些犹豫,道:“大师姐,这个药性可是很烈的,确定要用这个吗?” 赵无虞将瓷盅盖好,点点头。 卫卿池亲自给的药,还能不用? 更何况现在,赵无虞根本就不会对卫卿池安排的事情有任何疑惑。 赵无虞伸手去端陈时一手中的托盘,道:“我自己去,你回海棠苑收拾行囊,咱们后天启程。” 陈时一道:“我陪你一起去。” 赵无虞摇摇头,道:“算了,我自己去就好了。” 陈时一的脸上写满担心,还想再劝,却见赵无虞已经走了。 虽然赵无虞没有明说要去做什么,陈时一也隐约猜到了。 那日在荣禧堂和阮红妆发生冲突之后,赵无虞的眼中就多了几丝阴暗不明的意味,今天一早,太子殿下便派人送了药来。 赵娘子和陈时一当时都吓了一跳,以为这药是赐给赵无虞。 阮红妆依旧是住在荣禧堂。 身边的四个小丫鬟已经不见了,每天送饭的人也都不样,无论是她问什么都说是不知道。 那天晚上卫卿池看完她之后,已经有三天没见她了,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事情,阮红妆的心中莫名觉得慌乱。 随身服侍的四个小丫鬟也不见了,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外面更是有穿戴整齐的士卒看守,不允许她踏出房门一步。 连着三天,阮红妆只觉得自己都快被憋死了。 她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到底在做什么? 那晚太子殿下明明是温柔的抱着她,听她说着赵无虞是多么无礼,多么粗鲁,差点害她伤到腹中的孩子,那时候的太子殿下温柔的为她擦去眼泪,柔声细语的哄着她,怎么会一连三天不来看她呢? 肯定是有什么要事要处理,现在一定是脱不开身而已。 想到卫卿池的温暖怀抱,阮红妆脸上浮上一抹羞涩之意,她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自言自语道:“孩儿,你可知道你父亲是当朝太子,是日后的国君······” “吱呀”一声,门开了。 阮红妆猛地抬起头,连忙跑过来迎接,边跑边兴奋地道:“太子殿下,是你来了吗?” 蓦然,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只见赵无虞站在门口,手中拿着一个托盘,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看到来人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太子殿下,而是她恨之入骨的赵无虞。 阮红妆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伸长脖子朝她的身后看了看,却见赵无虞身后空无一人。 赵无虞走进来,又将门扣好,将手里的托盘放在桌子上,自己坐在椅上,道:“你不用看了,就我一个人。” 阮红妆盯着她,道:“你来做什么?太子呢?太子怎么不来?” 赵无虞抬头看她,这张绝美的面容现在却显得有些狰狞,那个对月叹息的美人哪儿去了? 这才短短几天,就变得这么尖酸刻薄?还是说阮红妆掩饰的一直都很好,现在知道自己有了身孕,便不再有所顾忌? 赵无虞漫不经心的道:“太子在忙,来不了。” 说着将目光落在那托盘上,道:“这是太子殿下亲自为你选的药,趁热喝了!” 阮红妆目光狐疑,看看赵无虞又看看那药,道:“我不喝,谁知道你拿什么东西给我喝,我要见太子,要见太子殿下。” 赵无虞眉头微皱。 她不想骗人,至少在这件事上她不想骗阮红妆。 第163章 瓷盅 与其让阮红妆一直活在虚幻中,还不如就此让她认清现实。 赵无虞道:“我没必要骗你,这是太子殿下亲自安排的药,你快点喝了,我也好回去复命。” 阮红妆道:“不见到太子殿下我是不会喝的,”说着看着赵无虞一脸得意,道:“我知道,就是你心生嫉妒,要给我吃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你说是太子殿下安排的,可为什么不让别人送?偏偏是你,太子明明知道我们有矛盾,你不要做事太明显,我可没那么好骗!” 赵无虞有点后悔没带陈时一来。 陈时一来了能让这个泼妇安静会也是好的。 “阮红妆,你是不是还在做梦?没有太子的吩咐,我会来?你怎么到了这会儿还在想着太子?用你那个进水的脑袋好好地想一想。”赵无虞道。 阮红妆不说话了。 她的四个小丫鬟现在已经变成了这惠风园里不知何处的花肥,她猜到了。 但是她觉得那是卫卿池在惩罚她们,因为这些人没有在第一时间保护好她,害她受了惊吓啊! 赵无虞又道:“太子殿下不会再见你了,我不喜欢和人说废话,你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做,不然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阮红妆眼中流下两行泪,大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我的腹中还有太子的骨肉,他怎么会不见我,你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 赵无虞道:“你以为只有你能为太子生孩子?你以为雍都那么多的贵女都是傻子?你以为凭着你这个小小阮郡公主的身份,就能为太子生下长子?你好歹也是皇室中人,怎么会这么幼稚?” 阮红妆死死的盯着那瓷盅,手抓住托盘,狠狠的道:“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这碗药就是想要我的命是不是?赵无虞你好狠的心,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着太子殿下做这种事,我告诉你,我是不会喝的。” 阮红妆作势就要将那托盘掀飞。 赵无虞冷冷的道:“我与你没有仇怨,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太子殿下吩咐,你尽管把这碗药砸了,我会让你趴在地上一点一点舔干净。” 说着赵无虞站起身,道:“有一点你说错了,这碗药并不是要你的命,要的是你腹中孩儿的命。” 说着指了指她的肚子。 阮红妆的脸色变得惨白,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赵无虞继续道:“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是你自己不相信,你看的无比贵重的孩儿,在太子殿下眼里,什么都不是。你也许更不知道,太子殿下已经将你交给我了,所以说,现在你的命在我手里,收起你那副公主的做派,阮国都已经不复存在,你觉得你这个公主还有人在意吗?” 阮红妆瘫软在地,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卫卿池真的是这么狠的心?自己的骨肉都不在意? 阮红妆原本最大的依仗就是卫卿池,但是现在豁然明白卫卿池是真的放弃她了,心中原本支撑着自己的精气神瞬间就倒了。 看着阮红妆流泪哭泣的模样,赵无虞叹道:“太子殿下现在还未废除你的名号,我们后日启程回雍都,你依旧可以公主自居。” 阮红妆忙不迭的问道:“带我去雍都是太子殿下的意思吗?” 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的目光,赵无虞道:“不是,是我的意思。” 阮红妆眼中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现在她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自作主张的让赵无虞来这荣禧堂,如果不是那天的矛盾,不是自己将赵无虞逼得太狠,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阮红妆抹一把脸上的泪水,喃喃自语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 怎么就和她想的不一样呢,按照她的想法,卫卿池应该对她更是关怀备至啊,她也不是没有想过太子妃的位置,甚至还想着等自己生下孩子以后,可以给自己家乡争点好处的,没想到卫卿池如此绝情······ 赵无虞道:“那日在这里,我便同你说了,我与你不同,可是你不信,你的命我暂且收着,活不活的下去只能靠你自己了。” 阮红妆眼中含泪,哀怨的问道:“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赵无虞道:“我就算是心狠手辣,也不杀无辜之人,你在我这里,还没有到要杀你的地步。” 说着将那瓷盅拿在手里递给阮红妆,道:“药还未凉,喝。” 阮红妆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死心的问道:“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与你起争执,但是这个孩子,我真的想留下,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赵无虞拿着瓷盅的手一顿,她现在有些分不清阮红妆为何如此悲伤,是因为自己腹中孩儿还是因为卫卿池毫不留情的抹杀?还是为自己以后的生活悲伤? 直到现在,阮红妆依旧固执的认为,如果那天她没有心血来潮将赵无虞叫来荣禧堂,不知天高地厚的让她发誓,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 其实,卫卿池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契机而已,阮红妆自己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加剧了这个契机到来的时间。 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 面对阮红妆的哀求,赵无虞心里略过一丝难过。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母亲,为了孩子不顾一切的、只顾自己不顾孩子的、用自己的孩子来铺路的、卖儿卖女的等等,每一种人仿佛都是有着自己的苦衷。 可是,那不是别的,是自己的孩子啊,是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孩子啊····· 现在阮红妆的反应,非常合乎赵无虞对于母亲的刻板印象,在她心中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可以放下一切尊严去保护孩子的人啊! 赵无虞伸手将阮红妆扶起,言语也不是那么冰冷,温声劝道:“我知道你的心情,但是这件事我实在没有办法决定,皇家子嗣,容不得一点儿偏差,这既然是太子殿下的意思,你就不要再挣扎,喝了!” 阮红妆接过那瓷盅,只觉得手指一阵冰凉,心一横将药一口气喝了。 赵无虞心中也是感慨万千。 她又叮嘱阮红妆好好休息,便走了,回到海棠苑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又派了赵娘子去荣禧堂陪着阮红妆,让赵娘子同她一起吃睡,直到后天启程。 第164章 辞行 袁牧之将卫卿池一行人送到城外三十里才返回,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袁牧之笑笑,这次的接待任务算是圆满完成,太子殿下对他不说是赞不绝口也是给予了肯定,看来对他甚是满意啊! 他又想起赵无虞交代的事,连忙回了惠风园去找许宋宋。 许宋宋已经将自己的行囊收拾整齐,收拾行囊,其实不过就是一个小包袱而已,里面装着简单的衣物,此时正带着豆蔻在惠风园的门口等着。 她原本是想随着袁牧之出城去送的,又怕自己忍不住落泪,想着赵无虞她们启程回雍都也是好事,没必要落了眼泪,再者卫卿池也在,看见哭啼啼的样子总归是不好的。 袁牧之下了轿,道:“你们两个人怎么就站在这里等着?这么大的太阳,走走走,有什么话,咱们去屋里说。” 许宋宋脸上的伤痕还在,比起刚受伤的时候有所淡化,但还是犹如一条条细嫩的小蛇,渐渐地她也不再带风帽。 天冷的时候戴着风帽还说的过去,现在天气越来越热,再戴着风帽就显得格格不入了,经过这么多天,宋宋已经完全接受自己毁容的事实,心里也不甚在意别人说什么。 宋宋对着袁牧之行了一礼,道:“袁大人,不用了,我现在就准备回觅城大营去,还烦请袁大人修书一封,我沿路通关之用。” 袁牧之看着眼前的女子,他是知道这许宋宋的,原是澜州府济世堂许家的千金小姐,入伍之后又遭此磨难,想起自己家中娇滴滴的女儿,又看看眼前这个面容被毁的女孩儿,袁牧之心里也不由得一阵心疼,忙道:“书信我早已备好,你稍等,我这就安排人去拿来。” 说着招手唤过长史李光,吩咐一番,李光领命下去了。 袁牧之道:“赵将军临行前,特意嘱托我派人送你回觅城大营,人选我也已经选好了,就让他们陪你一起回去。”说着又看了看宋宋身边的豆蔻,迟疑的道:“这位姑娘也是要一起去觅城大营?” 宋宋看一眼豆蔻,摇摇头,道:“袁大人,我还有一个请求,我这位妹妹,年岁较小,跟着过去恐怕不太妥当,还请袁大人允许她留在澜州代为照顾,等我卸甲之后定将她接回。” 赵无虞走时原本是想将豆蔻一起带走,谁知道这豆蔻小小年纪,人却是固执得很,执意要跟着宋宋在一起,赵无虞也不好强迫。 豆蔻现在听说要把她留在这里,顿时急了,道:“我要给一起去觅城大营啊,我不要留在这里。” 许宋宋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前面刚打过仗,到处都是乱哄哄的,我回去可以进军营,你怎么办呢?自己一个人住在外面,我怎么能放心?” 豆蔻眼中的眼泪流下来了,话语中俨然带了哭腔,道:“我就要跟着你,我不管,你把我带出来的,我不跟着你跟着谁呢?” 许宋宋眼中也有泪意,却仍旧冷着脸斥责道:“我带你出来你就要听我的话,不然我就通知你爹娘来接你走!” 豆蔻看她一眼,没见过许宋宋这么严厉的样子,瑟缩一下不说话了。 许家被抄家时,大部分奴仆并未牵连,只是被赶出了许家而已,现在豆蔻的父母依旧住在乡下的祖宅中。 豆蔻自然是千百个不愿意回去的。 瞧着豆蔻像一只挨了骂的落水小猫,许宋宋忍不住又道:“豆蔻,你是个好孩子,听话,觅城大营离这里也不远,休沐的时候我就回来看你,好不好。” 袁牧之也道:“我家中两个女儿正是十来岁的年纪,我就将你带回家和她们作伴,你们都是女孩儿,想必也是能玩到一起去的。” 豆蔻绞着手指头,流着眼泪不说话。 宋宋伸手替她擦去眼泪,将她往自己怀里搂了搂,紧紧地抱着。 豆蔻的脸贴在许宋宋胸前,哭的更凶了。 袁牧之也是颇为伤感。 没多久,李光带着两个身材健硕的人过来了。 袁牧之将信递给宋宋,又指着那两人道:“许小姐放心,这两个都是我的亲信,身上是有些功夫的,有他们护送你,安全些。” 许宋宋感激的道:“多谢袁大人。” 袁牧之柔声道:“许小姐遭此一难,日后定当会逢凶化吉,必有后福啊!” 许宋宋苦笑一下,道:“没想到袁大人这么会安慰人。” 曾经是澜州府首富的许家,一朝覆灭、牵连众多,除了这座精美的惠风园,还有无数的银钱运往雍都,其中澜州府也得了不少。 袁牧之心知许家所有的事都与这个小姑娘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心里也有些不忍,就算是赵无虞没有特意嘱咐,他也早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地护宋宋周全。 袁牧之道:“全程漫漫,许小姐慢走。” 宋宋笑着挥挥手,带着两个人上马疾驰而去。 大夏军制甚严,驻守觅城的秦初尧治军更严,若没有卸甲文书,那治好病自然是要归队的,更何况还是首次征役的女役。 赵无虞将许宋宋从觅城大营接回时,就是用了医病的由头,现在赵无虞已经启程返回雍都,宋宋的性命无碍,被毁的容貌也只能靠后期慢慢调整,便回了觅城大营。 经过上善观时,宋宋又上了一趟山,与自己的弟弟妹妹见了一面,才又匆匆赶路。 那随行的两人倒是不甚在意行,他们是奉袁牧之的命令保护宋宋,将她安全的送回觅城大营就行,自然是宋宋去哪儿他们便跟着去哪儿。 回雍都的队伍中有一辆大车非常显眼,比一般的车大了不少,没用皇室的黑红相间的颜色,而是用了是土黄色。 卫卿池乘坐第一辆车,后面就跟着卫与芙的车,第三辆便是这个土黄色的大车。 崔战骑着马跟在卫卿池车旁,奇怪的是清昙竟然也没坐车,骑着马跟在崔战身边,卫与芙掀起帘子看了看,想叫清昙上车却又不好意思张口。 一旁的圆儿看出她的意思,小声道:“公主,我去请他来坐咱们的车,咱们的车这么大,空着也是空着。” 卫与芙犹豫道:“这么多人,这怎么好开口?” 圆儿笑道:“这有何难,等到了前面的驿馆,我找他去。” 第165章 生机 最后一辆土黄色的大车上坐的人比较多,分别是赵无虞、赵娘子、陈时一、马楠,还 有一个病恹恹的阮红妆。 陈时一没想到赵无虞会将阮红妆也带到这个车上,原本还想出言讽刺几句,但是瞧见阮红妆一脸的憔悴,便没开口。 阮红妆大半个身子倚靠在赵娘子身上,眼神黯淡无光,赵娘子握着她的手,时不时地在她耳边安慰几句,可是阮红妆脸上的表情却越来越不好。 马楠坐在门口,背对着众人。 他原本是坚持要骑马,是赵无虞将他叫到车上,马楠便也不再坚持。 他现在这个样子,骑马确实不妥当。可这车里都是女人,他一个男人也觉得不方便,便一直坐在门口。 道路颠簸,这些拉车的马都是优中选优的好马,随行护卫也是骑得良驹,半天路程就到了十口泉驿馆。 这个十口泉是出了澜州后遇到的第一个大驿馆,驿丞带着十来个驿卒早都等在门口了,见一行人都到了,连忙迎了上来。、 这驿丞是在这里管理多年的老人了,热水、饭食、瓜果都早已经备好,众人歇息的地方也都安置好了。 众人纷纷进了驿馆休息。 赵无虞给陈时一使个眼色,时一心领神会的去找驿丞。 方才在车上,赵无虞就小声嘱咐过,到了驿馆要想办法找个小点的马车,不管是买也好借也好,得给马楠单独整辆车。 阮红妆依旧蜷缩在车上,不肯下车,赵娘子抱着她劝了又劝,还是不为所动。 赵无虞冷冷的看她一眼,道:“我说过,你能不能活下去的看你自己,不要以为你这样别人会怜悯你,你想多了,饭就在那里,爱吃不吃,床就在那里,爱睡不睡!” 说着将赵娘子叫下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天渐渐黑了。 陈时一小心翼翼的脱去赵无虞的衣裳,将纤细的银针扎进穴位。 每天晚上,都要按照王三的交代,在后背进行施针,以此来遏制避雨草的毒性。 久而久之,赵无虞的后背除了原先的伤痕,又多了许多密密麻麻的针眼,让人不忍直视。 陈时一原先手法生涩,逐渐锻炼的手感越来越好,现在已经是轻车熟路。 赵娘子掀了帘子进来,将窗户关紧,回头道:“那位还在车上呢。” 赵无虞道:“还没吃饭?” 赵娘子摇头道:“没有。” 陈时一道:“不吃就不吃呗,难道吃个饭还要求着她?还把自己当公主啊,有这个心没那个命啊!” 赵娘子嗔怪道:“你这孩子说的是什么话,人家不是身子弱嘛,算了这些事情你不懂。” 陈时一不服气的道:“她还身子弱,你来瞧瞧我师姐,师姐身上的伤简直都是数不过来的,不比那个公主严重啊!” 赵娘子道:“这个伤和那个不一样,哎呀,我同你也说不明白。” 恰巧最后一针已经施完,赵无虞穿好衣服,道:“我去看看。” 陈时一看一眼赵娘子,小声道:“你看,你又让师姐操心了。” 车辆、马匹都安置在后院。 十口泉的驿卒们已经挨个检查了马匹,又都将路上的粮草包好,一个一个整整齐齐的排列好,就等明天早上出发带着就行。 马厩里时不时传来马鸣声,马粪混合着青草味飘荡在空中。 车辆安置的离马厩稍远,担心有气味儿熏着贵人,所以驿丞特意嘱咐过。 天上的月亮皎洁明亮,照的人的影子又细又长。 赵无虞一把掀开马车的帘子,只见一个人影蜷缩在最里面。 阮红妆双手抱膝,面无表情,极尽可能的把自己隐藏在黑暗里。 “今晚的月亮很好看,你不出来看看?”赵无虞问道。 一阵沉默。 赵无虞又道:“你这是何苦,你这样做换不来任何人的同情,只会觉得你傻而已。” 阮红妆依旧是不为所动。 赵无虞道:“今天才是第一天,我们还要走十几天,你如果这样,还不如现在就出去找棵树把自己挂上去,省的遭罪。” 阮红妆低低的道:“我不敢。” 赵无虞道:“不敢就好好地活着啊,你就不怕太子殿下一怒,把你阮郡踏平了?” 阮红妆道:“他都已经不管我,怎么还会为了我生气?” 赵无虞道:“太子殿下带你自阮郡入大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你现在这副做派,你觉得太子殿下会不会介意?” 卫卿池早都知道赵无虞不会动阮红妆分毫,相反还会好好地照顾。 毕竟阮红妆有个公主头衔,若是悄无声息的死了,那些御史们更是有上不完的折子了。 赵无虞太过于了解卫卿池,他想要不留痕迹的解决问题,所以现在对待这位公主,只能好好地将她带到雍都。 可是阮红妆现在的做法,无疑就是在告诉别人,太子做事不地道,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传出去这太子的名声还要不要? 阮红妆的语气变得柔软,道:“你为什么愿意同我说这些?” 赵无虞道:“你在我这里,没有那么大的罪过,好好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阮红妆道:“我还能回去阮郡吗?” 赵无虞摇头,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要想回去就只能靠你自己,可是你现在连饭都不愿意吃,回不回去的有什么关系?” 阮红妆擦干脸上的泪,勉强的笑道:“我现在真的相信,你与太子殿下是清白的,他是不会喜欢你这种女人的。” 说着又自嘲道:“我真的是傻,怎么会认为你是我的敌人,是我太自不量力······” 赵无虞道:“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不要眼睛只盯着别人,多看看自己就好。” 阮红妆点头,道:“我早该相信你的话。” 说着自己慢腾腾的下车了。 赵无虞又叮嘱道:“进去直走上二楼,第三间房,赵娘子在,你去找她就好。” 阮红妆点点头,经过她身边时,抬起头诚恳的道:“谢谢你,对不起。” 说完不待赵无虞答话,转身就走。 真的是一个傻姑娘啊······ 赵无虞再次感慨道。 她向前走了几步,正准备回去睡觉,却不经意看到一个小姑娘扯着一个人出来了,赵无虞不知道是谁,连忙躲在车后。 多亏了这辆车足够大,能将赵无虞的身影完全遮住。 第166章 补药 借着月光,赵无虞看清楚了,那小丫头正是卫与芙身边的贴身丫鬟,圆儿。 只见圆儿揪着一人的袖子,连拖带拽的将人从房间里带了出来。 赵无虞暗道:这圆儿大晚上不睡觉做什么,和谁在拉拉扯扯,瞧这小丫头莽莽撞撞,倒是和陈时一有的一拼。 清昙正准备睡下,没想到圆儿就来敲门,他刚将门打开,圆儿也不说话,扯着袖子就把人带到了后院。 圆儿也是聪明的,担心在房中说话被人听了去,所以你就先把人拽出来,她怎么会想到,在她看来只有马匹是活物的后院,还有赵无虞这个大活人在。 赵无虞看到清昙手足无措的被个小丫头揪着不放,简直要被笑死了。 清昙不想闹出大动静,任由圆儿揪着自己的衣袖,一直到了后院没人的地方,才将圆儿的手轻轻推了回去。 清昙道:“姑娘,你这是作什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来找我做什么?” 圆儿鼓着一张小脸,道:“你还记得我吗?我是芙公主的贴身丫鬟。” 清昙点点头,道:“那又如何,你大半夜的……” 话还没说完,圆儿便道:“你知道不知道芙公主想念你?明天一早出发的时候,你就不要骑马,与我们一同坐车,可好?” 清昙简直是欲哭无泪,赶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能躺下休息会儿,怎么又被这个小姑娘揪出来说这些话。 简直是莫名其妙。 见清昙不说话,圆儿又道:“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我同你说的你可记住了?” 清昙眉头微微一皱,道:“姑娘,你是公主贴身丫鬟,照顾好公主即可,管我做什么?” 圆儿眼睛微瞪,道:“我现在就在替公主办事呀,我可是告诉你了,你不照办我就去告诉太子,到时候有你好看。” 清昙叹口气,道:“幼稚,和小孩子一样。” 圆儿又道:“记住了,一定要说自己要乘车啊,不然明天你就有麻烦了。” 圆儿怕是不放心,又仔细嘱咐了一遍才走。 清昙只觉得是小女孩的无聊,根本没有往心里去,他理了理被圆儿抓皱的衣袖,眼睛看向那辆黄色大车,道:“看了这么久的戏,还不现身么?” 赵无虞忍住笑意,慢慢从车后走了出来。 清昙看到是她,有些惊讶,这都是怎么回事儿?怎么大晚上的都不睡觉,难道说都是出来看月亮? 赵无虞轻轻拍手,笑道:“大师兄果然是魅力无穷,惹得人家小姑娘揪着袖子拉你啊。” 想起刚才圆儿的动作,确实是有点暧昧,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尴尬,尤其是还被赵无虞躲在暗处看到,更是觉得浑身不自在。 赵无虞道:“这是好事啊……” “好什么。”清昙打断赵无虞的话,道:“难道你也要和别人一样说那些世俗的话?谁也不能乱我道心。” 赵无虞一怔,月下的清昙更显得眉目清秀,眼神坚毅。 她有点后悔开这样的玩笑了。 清昙没注意看她愣在原地,问道:“听说你最近又干坏事了?是不是?” 赵无虞愣在原地,没听到清昙的问话,清昙转头正对上赵无虞懵懂的眼神。 清昙只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两人咫尺之间的距离再次互相注视。 清昙的眼睛像是一汪清澈的湖水,赵无虞只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逐渐深陷。 “你说什么?”赵无虞问道。 清昙忽然回过神,立即向后退了一步,慌乱的道:“我听说你这两天是不是又干坏事了?还听说外面的人给你起了一个小魔头的名号,你知道吗?” “小魔头,”赵无虞自顾自的重复了这三个字,忽然一笑,道:“魔头就魔头,为什么偏偏还要加个小字?真的是可笑,那是不是说太子是大魔头,我是他的走狗?” 清昙面上一赧,却见赵无虞又是毫无防备的吐出一口鲜血,晕倒在地。 “哎,你别晕啊!”清昙一边叫着一边赶紧抱住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单独见了两次面,两次都是吐血晕倒? 将赵无虞送回去时,陈时一的眼神简直就是想把清昙吃了,若不是顾忌太子殿下还在这一层的房间,她当即就要好好的问个清楚了。 赵娘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这是怎么回事,短短几天就吐血晕倒两次,这样下次别说是身体能康复了,等把身上的血补够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次两人都有经验了,将赵无虞放在床上,小心的盖好被子,又在茶炉上煨了茶水,便都休息了。 赵无虞半夜醒来,只觉得自己屋里一股儿腥味,便又知道自己吐血晕倒了,她下床用茶水漱了口,也没有了睡意,索性披着衣服坐了一会儿。 她原先还觉得是王三在夸大其词,可是经过这两次之后,她不由得不信,难道自己真的对清昙动了心? 赵无虞自嘲的笑笑,怎么可能,她太了解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人。 她没有爱人的能力。 她也不知道爱人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 她只知道清昙那双眼睛,美丽极了,她很喜欢看,想一直看。 可惜每次总是看的最入神的时候,心口就会有剧痛的感觉,仿佛有一把刀子在搅动。 赵无虞不由得紧紧捂住胸口,脸色苍白如纸。 陈时一醒来时天已经大亮,赵无虞已经穿戴整齐,她揉揉眼睛,嘟囔道:“早啊,大师姐。” 赵无虞道:“不早了,赶紧起来,马上就要出发了!” 陈时一一个鲤鱼打挺便起床了,她瞪大眼睛看着赵无虞,道:“师姐,你好了?” 赵娘子端了一小碟东西进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腥气飘来,陈时一捏着鼻子问道:“雪姐姐,你做什么啊,一大早的拿的什么东西。” 赵娘子将那碗递到赵无虞手中,道:“缺啥补啥,将军昨天又吐血,我早早地让人去整了点新鲜的猪血,赶紧趁热喝了,这要不是有个屠户离着不远,可找不着呢。” 赵无虞看了一眼那碗中血红色的浓稠液体,胃里一阵翻滚,别说是喝,看一眼都觉得恶心极了。 陈时一也皱起眉头,道:“雪姐姐,你是哪找来的偏方啊,这看着太吓人了,赶紧扔了。” 第167章 良栖 赵无虞也皱眉看着那碗血糊糊的东西,这真的是下不去嘴啊! 赵娘子一脸期待的看着她,道:“别看它这么难看,可是实打实的能治病,你把这个喝了,以后吐血也不怕了,都能补回来。” 赵无虞简直是要被笑死,问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歪理?还吐血也不怕了。” 赵娘子急切的道:“是真的,你看……” 赵无虞连忙打断她的话,道:“方才太子殿下找我,我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说着逃也似的走了。 赵娘子没逮住赵无虞,又不想浪费她费心讨来的药,便把目光投向了一边的陈时一。 吓得陈时一一个激灵,连忙拉紧自己的被子,死活不愿意下床。 赵娘子没办法,只得干脆自己把这药喝了,没想到一靠近自己的鼻子,也是腥的让人反胃。 赵娘子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恋恋不舍的放弃了。 她这番举动让陈时一差点笑死。 赵娘子恨恨的道:“每次见了那个清昙就没好事,应该就不要让她们见面。” 这话说的深得陈时一的心连忙道:“对对对,雪姐姐说的对极了。” 一行人离了十口泉,继续朝着雍都的方向前进。 清昙依旧是骑马,圆儿时不时的掀起帘子等她一眼,让卫与芙看的好生奇怪。 大约走了十八九天,一路上倒也是顺利,他们白天不停歇,晚上尽量都是住在驿馆,一路过来倒也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再没遇到过什么事。 越靠近雍都,市集便越繁华,人也越多,各种新奇玩意儿层出不穷。 沿路百姓早都听说太子殿下带着北戎王子进雍都,将两侧的道路都挤满了。 金日闲只觉得自己眼睛不够用,看哪里都是看不够。 这么美好的花花江山,怎么就不是北戎的呢? 金日闲暗戳戳的想着。 大夏百姓对卫卿池颇为拥戴,一路不顾虎贲卫的劝阻,拼命的跟着卫卿池的车子跑,被虎贲卫用棍棒叉出去好几个。 就这还是有人不断的追着跑。 卫卿池无奈,只得从车里出来,骑马行走,让围观的百姓看个够。 雍都四个方位有四座拱卫城,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良栖城、青石镇、永嘉城、彤镇,这四个拱卫城所配备的各级官员级别都是略微高于其他州府,有人戏称,就算入不了雍都,能进这四方拱卫城也不错。 赵无虞她们从西边来,要通过西边的良栖城进雍都。 现在镇守良栖城的正是卫卿池以前的府官,此时已经早早地在城外候着了。 现在不过是晌午,时间还早,怎奈那府官对着卫卿池就是一阵忆苦思甜,对着卫卿池的袍角流下激动的泪水。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府官将卫卿池劝服,答应在良栖城停歇一晚再走。 听到卫卿池松口,那胖乎乎的府官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连忙招呼人摆酒宴,又让自己的夫人出来陪女眷,一时之间人声鼎沸,不大的城府人瞬间变得热闹极了。 看着下人们穿梭有序的身影,赵无虞和崔战相互看了一眼。 这马屁拍的,真的是到位啊! 知道他们一连十几天都在赶路,好吃好喝的都准备好了,就连沐浴的热水都烧好了,这一路上虽说驿馆也可以洗澡,可毕竟简陋,怎么能和这里比? 阮红妆瘦的更厉害了。 这一路上,赵娘子都在身边陪着她,许是同情她的遭遇,许是她曾经也有过孩子,能够感同身受。 阮红妆也逐渐对赵娘子产生了依赖,也不像之前自怨自艾,有时候两个人还能聊的有来有回,慢慢脸上也有了笑意。 赵无虞有心不让卫卿池看到阮红妆,但是在进入这良栖城时,阮红妆下车时,卫卿池正在门口同那个胖的镇守官在说话。 只一眼,阮红妆的眼泪就要流下来,赵娘子眼疾手快连忙将人带走。 赵无虞心惊肉跳,看了一眼卫卿池,只见他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还是在与那镇守官说话。 可是赵无虞肯定,他看到了阮红妆。 现在已经是盛夏,几人沐浴完后换了干净的衣裳,别提有多惬意。 陈时一用帕子绞着头发,问道:“师姐,我瞧着那镇守官对太子殿下不一般啊,是不是有点儿热情过头?这儿离雍都不过百里,咱们为什么不直接进雍都啊!” 赵无虞用手摆弄着自己的头发玩儿,漫不经心的答道:“这人原是太子府邸的一个府官,好像是姓于,不知道怎么就得了镇守良栖城的职位,他自己就是太子府出来的,对待太子怎么怎么能不热情?” 陈时一“哦”了一声,又凑到赵无虞耳边,小声问道:“听说皇上病的厉害,真的假的?” 赵无虞佯装打她,道:“小孩子家家的,别问不该问的事儿。” 陈时一躲着跑开,却又一头扎进了赵娘子怀里,瞧着赵娘子满面忧愁,陈时一好奇的问道:“雪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到雍都还不高兴?” 赵无虞看她一眼,道:“恐怕又是阮红妆,她又怎么了?” 赵娘子叹口气,颇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她啊,眼睛又哭的和桃子一样,难道说天底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啊,为了一个男人值得吗?哭有什么用?真的是气死我了。” “咦,”陈时一拍拍赵娘子,趴在她的肩头,笑嘻嘻的道:“雪姐姐,你这话可说错了,那可不是别人,是咱们大夏的太子啊,就这么一个太子,谁能比啊,我估计你是把人家阮红妆越劝越想不开了。” 赵娘子一愣,道:“怎么会,我不会的,你这小丫头,就会胡说八道。对了,将军,眼看着马上就要进城,这些人可怎么安置?” 陈时一也看着赵无虞,等着她的回答。 赵无虞之前是住在太子府,崔战有另外的府邸,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官职,再去住太子府有点不合适,更何况,她还带着陈时一和赵娘子,依照她们的性子,知道和太子住一起,恐怕是打死都不愿意的。 更别说还有一个阮红妆需要安置啊! 崔战已经同赵无虞商议好,马楠跟着他。 第168章 翩翩 几人正在房中议论着,那良栖城的于守备派人请她们入席。 除了阮红妆,其他几人欣然前往。 毕竟是在路上走了近二十天,劳累不是假的,现在沐浴完,再去吃点好吃的,晚上美美的睡一觉,明天回雍都就好。 几人到宴席时,卫卿池和金日闲已经到了,两人并排坐在上首,那胖胖的于守备正坐在金日闲右手,此时正殷勤拿着酒壶给两人倒酒。 赵无虞瞄了一眼,各样菜式都有,还有应季的瓜果和美酒,每人面前放着小几,摆放的碗筷都是精致无比。 见她来了,于守备连忙站起身,上前迎了迎,笑道:“赵将军好,快请入席。” 说着将她引到卫卿池的左手,赵无虞拱拱手,还礼道:“多谢于守备。” 于守备脸上堆满笑,冲她眨眨眼,待赵无虞坐好,自己又返回卫卿池右手边自己的座位。 见人到齐了,于守备拍了拍手。 顿时,一阵悦耳的声乐响起,八个身着鹅黄色舞裙的舞女鱼贯而入,待八人站定,又一个身着玫红舞裙的白衣女子飘然而至。 舞女随着音乐摆动腰肢,那居中的玫红女子显然是于守备用心准备的,肌肤如雪、眼波流转、腰肢柔软。 那一双柔情蜜意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卫卿池看,让人根本看不到。 于守备一边看歌舞,一边偷看卫卿池的表情。 原本还是面无表情的卫卿池,眼神渐渐变得柔和,嘴角边浮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原本还有点紧张的于守备,看到卫卿池如此表情,一颗心终于放到了肚子里,看来,外人传言不近女色的太子殿下并不是啊,只能说是太子外出这么久,根本没有见过什么美女而已,自己这样安排,果然没错。 金日闲也是乐得自在,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一边吃一边看着歌舞。 赵无虞吃了一口面前的蒸蛋,味道不错,又吃了面条,果然不错,还有蒸饼、蒸肉,都好吃,看了一眼坐在宴席末尾的陈时一,果然陈时一也是在大快朵颐。 看来,每个人都是有长处的,这个于守备的待人接物能力果然厉害,难怪能从太子府的府官做到这一城守备。 于守备自然是瞧见了赵无虞的样子,他在太子府时,只是听说过赵无虞的名号,没怎么打过交道,只知道这位赵将军乃是太子殿下心腹,太子对她与其他人甚是不同,所以他自然也是会高看一眼。 可是现在看来,这位女将军容貌并不出众,只能说是面目清秀,看这吃相也不是什么精致女子。 音停舞罢,那领舞的红衣女子含情脉脉的看着卫卿池,俯下身子冲着卫卿池拜了拜,才恋恋不舍的退了出去。 于守备连忙拿起手中的酒杯,弯腰对着卫卿池道:“太子殿下今日来这良栖城,是良栖城莫大的荣幸,我敬太子殿下,感谢太子殿下莅临。” 说着仰头喝下。 卫卿池端起手中的酒杯,浅浅喝了一口。 于守备又招招手,只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裳的女子快步走了进来,原来是那刚才领舞的女子,她手中端着一个银色酒壶,满面含羞,于守备略使颜色,那姑娘一阵风儿似的来到卫卿池面前,为他斟满酒。 赵娘子和陈时一互看一眼,这个场景若是阮红妆看到,还不知道心里又要难过成什么样子。 卫卿池抬头看那青衣女子一眼,淡淡一笑,没说话。 于守备连忙道:“翩翩,你可要伺候好太子殿下,你可是咱们这良栖城最漂亮的姑娘啊。” 说着于守备又拍拍手,又来了一个身穿蓝衣的姑娘,同样提着酒壶,直直的盯着金日闲去了。 金日闲微微一笑,道:“于守备好用心,看来这位就是你这良栖城第二漂亮的姑娘了?” 于守备面上一红,连忙道:“王子殿下说笑了,说笑了。” 赵无虞微微皱眉,这也太明目张胆了,看一眼卫卿池,他竟然还是一脸笑意,这是怎么回事?卫卿池可不是一个喜爱美色的人,怎么现在这么反常? 那个叫翩翩的姑娘,得了于守备的话,身子又往卫卿池那边凑了凑。 陈时一看了那个柔若无骨差点想趴在卫卿池身上,只觉得自己刚吃了的好吃的都要吐出来了。 于守备又端起酒,敬了金日闲一杯,待金日闲喝完之后,于守备又给自己满上,端起酒杯,冲着赵无虞道:“赵将军,我敬您一杯,您为太子殿下分忧,令我敬佩,您辛苦了。” 赵无虞将口中的肉咽下,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端起手中的酒杯,道:“这良栖城中美女不少,男子嘛,是不是有点少了?” 于守备满面笑容的听着赵无虞说话,没想到她能说出这句话,一时之间愣在原地,不过他马上反应过来,连忙道:“有有有,我马上让人过来,看我这个脑子,怎么把这事给忘记了。” 清昙听到赵无虞的话,不由得抬头看她一眼。 赵无虞又道:“一句玩笑而已,于守备不必惊慌。” 于守备擦擦额上的汗,又将端着酒杯的手往前凑了凑,讪笑道:“赵将军好幽默,这么会开玩笑。” 赵无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于守备又去继续斟满杯,找人喝酒去了。 赵无虞放下筷子,她吃饱了,正在想着怎么找个由头先回去,就听到卫卿池在叫她。 “阿虞,”卫卿池道:“回到雍都,你有何打算?” 赵无虞想想,道:“我得先去买个大点的宅子,不然安置不了这么多人。” 卫卿池点点头,道:“我看你也不用买了,我把太子府后头那个宅子送给你,你就带人住着。 ” 送,不是赐。 赵无虞还有什么可推辞的?白得一个大宅子,还不用花费银钱。 那个宅子赵无虞知道,原先是一个御史的宅子,那御史坏了事被没收,夏皇又赐给了卫卿池,现在是卫卿池的产业。 陈时一不明所以,侧着耳朵听,生怕自己以后没有了自由。 赵无虞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可是给我省了不少钱。” 崔战在一边也笑道:“太子殿下对阿虞果然是偏爱,我那宅子都花了不少钱呢。” 卫卿池心情好,笑道:“那不简单,让阿虞请你吃酒,一顿可不行,这得了新宅子不得摆个三天三夜的席?” 崔战笑着应了。 赵无虞又是感谢了一遍。 第169章 弼襄 于守备也陪着笑道:“看来今日我这酒席也是有功的,赵将军得了一座新宅子,请客吃酒的时候可不要忘了我呀。” 赵无虞微笑着颔首。 那叫翩翩的绿衣女子一杯接一杯的劝着卫卿池喝酒,卫卿池但是也来者不拒。 “阿虞,你那个宅子也没个名字,我看就叫,”卫卿池就着翩翩的手,又喝了一杯酒,道“弼襄,就叫弼襄园,回头我给你写块牌匾,一并送给你。” 赵无虞连忙道谢。 “大师,怎么了,为何不喝酒?” 于守备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他今日喝了不少酒,此时脚底有些发软,只见他举着酒杯正站在清昙面前敬酒。 清昙礼貌婉拒。 金日闲伸了伸头,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于守备眼睛微微发红,固执的看着清昙,卫卿池今日也在,他有心想想表现一番,没想到清昙并不喝酒,一时之间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便固执的嚷了出来。 卫卿池冷眼看着。 “大师,我知道你是修道之人,但是修道之人也没说不能喝酒呀,对,今日太子殿下也在这里,我身为良栖城守备,招待好各位是我的职责所在……”于守备说着打了一个酒嗝。 清昙微笑道:“谢谢守备热情,我实在不会饮酒,还请见谅。” 于守备依旧是不依不饶。 陈时一厌恶的皱起眉头,暗道:这个人好生无趣,人家都说了不喝酒不喝酒,怎么还厚着脸皮这样说。 卫卿池不说话,一脸玩味的看着清昙。 金日闲原本就是玩性大,现在有这么一出热闹看,忍不住开口道:“清昙大师啊,咱们今日来了这良栖城,这守备大人如此客气接待,你总得表表心意,再说了,清修之人也没说不许喝酒,是不是?你现在偷偷喝了,那天上的神仙们也不知道呀,是不是?” 这金日闲恐怕也是喝多了,阿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眼睛看看金日闲,又忍不住去看看赵无虞。 今日宴席之上,赵无虞一定在,所以金日闲二话不说便把阿查带在身边,好让赵无虞也知道,他可是对阿查很好。 可惜的是,赵无虞自从进来,压根儿没朝阿查看一眼。 于守备听了金日闲的话,瞬间胆子又大了起来,甚至隐隐觉得金日闲是在给他撑腰,忍不住又对着清昙道:“是呀,没有哪个清规戒律说修道之人不许喝酒的啊,你何必又在此推辞?莫不是嫌弃我这酒?我这酒可是太子殿下都喝得,你还喝不得?” 于守备醉眼朦胧,说话的口气愈发的大。 清昙心知自己今天遇到了不讲理之人,说什么估计他都不会听到心里,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 卫卿池只是瞧着,他也想知道,清昙会怎么做?今日遇到的事,只能算是小事,进了雍都云浮宫,遇到的人或者事也许比今日更难,如果今天都无法面对,那以后更没办法面对了。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啊,清昙师兄已经说了不喝酒,怎么还这样咄咄逼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陈时一站起身,正色道。 于守备只顾盯着清昙,没想到突然有人出声,一时之间有些疑惑,摇摇晃晃的转身之后,只见一个年岁较小的女孩子正怒目看着自己。 “哎,你是谁啊,怎么说话没大没小的。”于守备拿着酒杯,朝陈时一走去,清昙微微皱眉,上前一步,道:“守备大人不要和一个小孩子计较。” 那于守备笑笑,道:“怎么了?你这是要做什么?那我不和她计较,难道和你计较啊,可是大师你仿佛是······” 说着又将手中的酒杯朝清昙跟前凑了凑,说道:“那这杯酒,你看是谁喝?是大师你喝还是这位小娘子喝?” 陈时一实在是忍不住,站起身道:“你那么喜欢喝酒,怎么自己不喝!” 这一句话说的让在场的众人都有些吃惊,这于守备好歹也是在朝的官员,现在竟在太子面前被一个小姑娘当面呵斥,众人自然也为陈时一捏把汗。 赵娘子连忙拽了一下陈时一的衣袖。 这个小姑娘,可真的是天不怕地不怕,那面对的好歹是一城守备,说话这般不客气可不行。 赵无虞转头去看卫卿池,见他依旧是一脸淡然,那叫翩翩的女子正在给卫卿池倒酒,卫卿池的眼睛似乎也是目不转睛的看着翩翩,丝毫不在意下面的争吵,倒是金日闲,看着赵无虞笑笑。 太子殿下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和没见过女人一样? 赵无虞好生奇怪。 那边于守备还在端着酒杯,对着陈时一道:“你这小娘子,好生无礼,我好心敬大师一杯酒,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于北辰自是最好客最大方的,一定要将客人招待好,你说是不是?” 陈时一恨得牙痒痒,真想上去一巴掌扇在这胖守备的脸上,却又慑于这人的身份,且太子殿下和金日闲都在场,她怎么好动手。 等着,今晚看看这胖子能不能睡个好觉。 那于北辰见她不说话,又笑道:“是了是了,这小娘子啊,还是不要生气的好,你看,现在这样不就是挺好的?” “哼!”陈时一冷哼一声。 清昙念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道:“今日多谢守备大人款待,清昙先行告退。” 说着转身欲走,那于北辰却伸手去抓他的衣裳,口中直道:“大师莫走啊,这是做什么,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呢,大师······” “咻”的一声。 一支利箭直接穿过于北辰手中拿的酒杯,将他手中的酒杯击得粉碎,顺带着拿酒杯的手都渗出鲜血。 于北辰吓了一跳。 在场的众人也都吓了一跳。 卫卿池抬眼一眼,只见赵无虞张弓搭弦,射出一箭。 那支箭瞄准的就是于北辰手中的酒杯,只不过那酒杯实在是小,便将手也擦伤了。 赵无虞将弓拿在手上,漫不经心的道:“哎呀,不好意思啊,于大人,我见你这墙上挂的弓箭实在是不错,便想试试,没想到手滑了,您可千万别见怪啊!” 于北辰只觉得自己头皮发麻,什么手滑了,瞄的简直是准的不能再准了,他感觉自己的酒都醒了一大半,连忙道:“没事没事,赵将军喜爱就带走好了。” 卫卿池看一眼赵无虞,又看一眼清昙,轻轻一笑,道:“阿虞,你这胆子是不小啊!” 第170章 宴席 卫卿池轻飘飘的一句话,让赵无虞心中一颤。 她那支箭,若是稍有偏差,那于北辰今日就要挂彩了,赵无虞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于北辰,后者正是心有余悸的看着她。 赵无虞转头看着卫卿池,道:“太子殿下恕罪,是我玩心过重,一时之间没有控制好自己,差点误伤同僚。” 卫与芙生怕真的追究赵无虞的责任,连忙道:“太子哥哥,阿虞肯定不是故意的,你还不知道阿虞的本事吗,她是例无虚发的神射手,方才只是一时手痒而已,现在这于大人不是还好好地站在那里吗?” 金日闲没想到今日这里还有这样一出戏可以看,以为是卫卿池特意安排,眼见赵无虞要被斥责,便开口道:“太子殿下,依小王看,赵将军是在酒宴之上给大家表演一下技艺而已,这么快乐的场合,太子殿下不止于此。” 崔战也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赵无虞。 于北辰见状,立即笑着小跑到卫卿池面前,道:“太子殿下担心下官,下官感激不尽,这只是赵将军与下官开了一个玩笑而已,现在也没事,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责怪赵将军。” 陈时一不屑的看着于北辰,这个人真的是,现在这一副顺从的模样,仿佛刚才那个咄咄逼人的人不是他。 见他们纷纷为赵无虞开口求情,卫卿池便道:“阿虞,今日之事确实是你鲁莽,就罚你两个月的月俸,赔与于北辰压惊。” 赵无虞的月俸,一个月差不多是两百颗金豆豆,两个月就是四百颗金豆豆,是一笔不少的钱财。 赵无虞微微一笑,道:“自然。” 说着又走到于北辰身边,亲切的拍拍他的肩膀,道:“于大人,还请你不要怪罪啊!” 这于北辰今日在宴席上出尽风头,现在赵无虞又给他柔声道歉,心里美的不行,虽说方才那一箭差点吓破他的胆,可现在有太子殿下的撑腰,他瞬间又觉得自己没事了。 果然啊,对人来说最好的装饰物莫过于权和钱。 赵无虞又冲着卫卿池道:“太子殿下,我先行告退了。” 卫卿迟允了。 赵无虞又道:“我房中还有人未吃饭,能不能烦请于大人再准备点饭菜送过去?” 于北辰一听这种小事,立即满口答应。 赵无虞又礼貌地向众人一一告别,这才微笑离去。 金日闲盯着赵无虞的身影,直到走远才回过神,他这个表情被站在身侧的阿查看的一清二楚。 这金日闲今年刚满十八岁,已经是到了议亲的年纪,但不知道他的女王母亲是忘记了还是说没有挑选好合适的人选,到现在为止还是没有婚约。 他的哥哥姐姐均已成家。 赵无虞离开时,赵娘子也一并跟着走了,陈时一早多不见了踪影。 清昙也告辞了。 今日这场闹剧,清昙也知道,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卫卿池却不甚在意,继续喝酒。 卫卿池不走,金日闲想走也是不能走。 卫与芙、崔战自然也是坐着不动。 于北辰在意的只有卫卿池一人而已。 阮红妆面对着一桌上好的席面,却没什么胃口,其实方才她偷偷的跟去了,只是没有进门而已,趴在窗户上看了看里面,那个青衣女子温柔的坐在卫卿池身边的样子,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心。 在外人看来,阮红妆是为了权势依附在卫卿池身边,其实对她而言,是发自真心地爱着卫卿池。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 赵娘子看她一脸愁容,心里也是一阵郁闷,这顿饭吃的真不是滋味儿。 陈时一一脸愉悦从外面进来,看到两人都是丧着一张脸,忍不住道:“你们这是又怎么了,这么多好吃的都不吃?” 赵娘子指指阮红妆,道:“你能医好相思病吗?方才你就偷溜了,去哪儿了?” 陈时一神神秘秘的笑笑,道:“没什么,那守备大人这么热心的接待我们,我去给他还还礼而已。” 赵娘子将信将疑的看着她。 陈时一连忙道:“我还要给师姐针灸,我先走了,你们该干啥干啥哦。” 陈时一推开赵无虞的房门,里面空空如也,根本没人,她有些奇怪,又里里外外的找了找,就是没人。 这大晚上的,不在房中,人到哪儿去了? 赵无虞此时一身黑衣,蒙了面,将阿查从他房中提了出来,又悄悄翻出了守备府,带着他朝人迹罕至处奔去。 赵无虞轻功厉害,提着比自己重的阿查也不费力,直到奔出了城外,才找了一个林子,将阿查扔了下去。 阿查原本已经是躺在被窝里准备睡觉,谁知道被人一把从被窝里抓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怎么回事,就被人带着一路狂奔,然后被丢在地上。 阿查吓得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抬头看了一眼,眼前这人一身黑衣,又是黑衣蒙面,看不出真实面容,他心中一惧,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赵无虞扯下自己的面罩,看了阿查一眼,道:“怎么,害怕了?” 阿查松口气,道:“方才没认出来,是有些害怕,主人莫要责怪。” 赵无虞道:“我看你这段时间在金日闲身边甚是自在,还记得我这个主人?” 阿查听她似乎是有不悦之意,连忙道:“不是的,只是刚才那身打扮确实是没认出来,这么晚了主人还不休息?” 赵无虞道:“若不是我找你,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阿查算了算日子,立即反应过来,道:“主人,是我的错,该我去主动找你的。” 赵无虞点头,道:“知道就好,说!” 阿查挠挠头,道:“这十来天一直都在路上,也没发现什么情况。” “哦,”赵无虞看他一眼,又问道:“是这样吗?” 阿查干巴巴的笑了一下,道:“我好像隐约听到闲王子说着想来咱们大夏选个王妃。” 赵无虞眉头一拧,示意他继续说。 联姻这事不算是新鲜事,几个国家之间历年来都有这样的习惯,互为姻亲的也多了。 阿查道:“闲王子平日里也不出去,就是自己待着。” 赵无虞不说话。 阿查道:“这一路上也没见到闲王子收到北戎来信,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其他通信方式的。” 赵无虞依旧不说话。 阿查道:“闲王子带的出使队伍有三百个人……” 赵无虞斜着眼睛瞥他一眼。 第171章 接人 看赵无虞的表情,阿查住了嘴,他说的这些皮毛,赵无虞早都知道了,哪里还用得着他说。 阿查低下头,只恨自己平日里没看到、听到更多的有用信息,现在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无虞冷哼一声,道:“这才去了金日闲那里多久啊,心就不知道在哪儿了?我问你,金日闲有没有说过在小觅镇那次战役的事情?” 阿查低眉顺眼的道:“我没听到过。” 赵无虞沉默了。 金日闲没提过,或者是没有在阿查面前提过,都是很正常的,这种军务要事,怎么会随意给别人说? 可是北戎那边的暗桩也传来消息,找不到林冕和沐白,就算是他们的奴隶营中,也没有。 林冕和沐白,到底能在哪儿? 打扫战场的时候也没有看到二人的尸体,这就说明二人至少还是活着的,只是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两方交戈,到处都是乱哄哄的,人不找到也是惯例,若不是机缘巧合,赵无虞又怎么会发现马楠? 赵无虞低头沉思着,阿查坐在地上看着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口中喃喃自语,又看看身后黑乎乎的林子,不禁裹紧自己身上的衣裳。 他被赵无虞从被窝里捞出来,只穿了一身睡衣,现在不由得感觉怎么样到冷,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喷嚏。 “废物!” 赵无虞道,又拎起阿查原路返回去,将他丢在床上,道:“把你带到这里,不是让你天天只知道吃饭的,若是下次再没有有用的信息,我就割你一只耳朵!” 阿查战战兢兢的点头。 众人的都已经准备好,这里距离雍都也不过是两个多时辰而已,很快就能到。 于北辰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送行,他原本就长得白白胖胖,更显得眼睛下一圈儿乌青,看着就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陈时一惊讶的道:“哎呀,于守备,你这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没睡好啊,是不是夫人怪你喝了太多酒,不让你上床睡觉啊?” 众人原本还不在意,现在听陈时一这样说,忍不住纷纷朝于北辰看去。 于北辰面上尴尬一笑,解释道:“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昨天晚上浑身都好痒,怎么挠都没用,一晚上没合眼,所以今天就是这样了,还请太子殿下恕罪,面容有损实在是非我本意。” 赵无虞听他这样说,朝陈时一看了一眼,陈时一正是一脸得意的样子。 看来昨天晚上,陈时一是给于北辰好好的弄了些痒痒粉。 卫卿池温和的道:“北辰啊,你操持着这么大一个良栖城,也是辛苦了,待我回去秉明父皇,也该给你动一动了。” 于北辰心中大喜,哪怕此时身上依旧是痒痒也像是没感觉一般,看着卫卿池,眼中的泪水奔涌而出,依依不舍的道:“太子殿下,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要分开,我真的是舍不得您啊,太子殿下……” 这于北辰的眼泪说来就来,拽着卫卿池的衣角,哭的伤心极了。 赵无虞对他笑笑,道:“于大人,后会有期。” 于北辰又哭又笑的送走众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对卫卿池有感情不假,但是若说是没有其他的事,那也是假的。 那个翩翩,已经被卫卿池带走。 于北辰满意的笑笑,仿佛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众人又向前行了几十里路,远远的就看到许多人站在路上,各色旗帜翻卷着,甚是热闹。 这是前来迎接的队伍。 众人走到面前,只见所有人恭恭敬敬的分列两边,一边是皇子公主,一边是在朝官员,见卫卿池策马前来,纷纷叩拜。 卫卿池骑在马上,朝他们挥挥手,翻身下马,抬手示意平身,又看了看这些前来迎接的人。 皇二子卫卿润,生母珣妃,今年二十二岁,已经娶妻生子。 皇四子卫卿泽,生母茉昭仪,今年二十一岁,已经娶妻生子。 皇六子卫卿渡,生母肖长史,今年二十岁,已经娶妻生子。 皇七子卫卿淳,生母恪婕妤,今年十八岁,已经娶妻生子。 皇八子卫卿沐,生母恪婕妤,今年十五岁,还未婚配。 皇九子卫卿洛,与皇八子同年,今年也是十五岁,他的母亲乃是位分最低的薛少使,因为母家没有什么势力,所以直到现在,都没什么人主动议亲,也不像别的皇子喜爱交际。 皇十子卫卿泞,今年不过十二岁,生母是肖长史,还在皇家书苑读书。 皇十一子卫卿溶今年九岁,与皇四子乃是一母同胞,只不过茉昭仪生她的时候难产丢了性命,这卫卿溶自小便给了珣妃抚养,所以不与自己一母同胞的兄长卫卿泽亲近,反而与珣妃的儿子卫卿润较为亲近。 还有三个年岁较小的皇子,分别是马贵人、芳夫人、玉美人所生,都还不到五岁,现在也是穿戴整齐,站在兄长身后,乖乖的等着。 公主这边以皇四女卫与萱带头,卫与萱今年十九岁,生母为珣妃,已经定亲。 皇五女卫与葵、皇八女卫与菲均为琳妃所生,卫与葵今年十八岁,卫与菲今年十岁。 皇七女卫与莓,今年十一岁,生母为苏贵人。 皇九女卫与荷,今年六岁,生母为这两年颇为得宠的潘夫人。 皇十女卫与蒲最小,刚刚三岁,生母为潘夫人,此时披了大红色的斗篷,被卫与萱抱在怀里,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的大哥。 皇长女卫与薇,今年二十三岁,生母为珣妃,已经出嫁。 皇次女卫与苏与皇三女卫与容是一对双生子,今年二十一岁,生母为冯美人,都已经出嫁了。 卫卿池只扫过一眼,便道:“五弟去哪儿了?” 站在他身边的卫卿润连忙答道:“回禀太子哥哥,五弟原本是要一同前来,可是出城的时候,秦大人家里起火了,父皇便命五弟前去看看。” 卫卿池道:“可是那个御史秦初豪?” 卫卿润点头。 卫卿池点点头,伸出手抱住卫与萱怀里的卫与蒲,笑着道:“蒲儿有没有想哥哥?” 卫与蒲今年才刚刚三岁,卫卿池一年前离开雍都时,她还不满两岁,自然是什么都记不住,现在被卫卿池抱在怀里,瘪瘪小嘴就想哭,卫与萱连忙哄着。 陈时一看这一大群皇子公主,忍不住眼睛发晕,他们都是差不多的服饰发型,除了年纪有区别,其他的也看不出什么,她悄悄拉拉赵无虞,贴耳说道:“咱们大夏怎么有这么多皇子公主?皇帝能分得清吗?” 第172章 彰化 听到陈时一的问话,赵无虞心中暗暗笑了。 别说是陈时一有些懵,赵无虞也是有点好奇,今天到场的皇子公主应该还不是全部,更别说还有现在最得宠的宸贵妃正身怀有孕。 大夏的后宫规制以皇后为首,下设贵妃、妃、昭仪、婕妤,为高位分的嫔妃,然后是夫人、贵人、美人、长史、少使等为低位分的嫔妃,还有些许没有位分的宫人,这些女子与她们的母族,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后宫。 相比起夏皇的多子多女,到现在为止仍未迎娶太子妃,二十五岁仍未有子嗣的卫卿池就显得有些另类。 不止是大夏的臣民觉得奇怪,这事都已经传到其他国家了,但是卫卿池依旧沉稳,丝毫不慌,不知道他是用了什么法子能够说服夏皇不过问此事。 等等,赵无虞心里突然一紧,卫卿润方才说有一个御史的家被烧了,昨天太子殿下刚赐了一套宅子给她,说的就是一个坏了事的御史原来的家,难不成现在被烧的就是这个宅子?若是真的,那她们到了雍都,又该怎么办? 可是现在,又不能直接去问。 诸位前来迎接的皇子公主,齐齐对着卫卿池行礼,然后又是卫与芙。 皇子公主们行完礼后,便是一帮在朝官员行礼。 卫卿池将金日闲做了介绍,毕竟现在还不是正式会谈的场合,也不需要过多的繁文缛节,那些前来迎接的人员有礼官引着,依次对着金日闲行了礼。 夏皇也派了礼官前来迎接,直接将北戎使团迎至彰化馆歇息。 卫卿池怀中还抱着三岁的卫与蒲,抬抬手让他们起身,对着卫与蒲道:“哥哥带你骑马好不好?” 卫与蒲眨着一双葡萄般的大眼睛,笑着点头。 卫卿润对着赵无虞、崔战微微点头致意。 赵无虞、崔战两人也回礼。 卫卿润年岁与卫卿池差不多,已经独立出来办差好几年,几人也比较熟络。 雍都分为千秋、万载两县,中间以一条雍水隔开,两县坊数、人口户籍、两条都差不多,这两县的县令也比其他州府的县令级别高些。 雍州牧名为钱度,是一个精瘦的汉子,大约四十五岁左右,一年前卫卿池出使阮国时,他还只是一个尚书省的一个官员,没想到现在已经是雍州牧,他的身后跟着千秋、万载两县的县令。 雍都城门两侧,挤满了前来相迎的百姓,他们知道太子殿下为了大夏安危出使阮国,一年多的时间在外漂泊,心存感激,对卫卿池的拥戴又多了一分。 卫卿池进了城,便下马了,卫与蒲也交给了别人抱。 周围的百姓将手中拿着的鲜花纷纷向卫卿池与金日闲投来。 金日闲微微笑着。 大夏的都城,果然是不一样,还未进城时,就看到一片金碧辉煌,现在进来了,只见宽敞的道路两边都是排列整齐的店铺,各种米店、布店、酒铺都将自己的货品摆在门口,店门口都是立了一人粗的柱子,上面写着店铺的招牌。 各色菜式的酒楼派了机灵的店小二在门口揽客,那一声声清脆的声音极为悦耳。 道路两边围观的百姓也都是穿的干干净净,脸上开心的笑容。 女子脸上涂着细粉,唇上点了胭脂,发髻梳的漂亮,又用了精致的发簪,身上的衣裙也都是艳丽的颜色。 孩童被自己的父母领在身边,身上穿着好看的衣服,手里还拿着小玩意儿解闷。 金日闲心中暗叹,这才是大国都城应有的气象。 正走着,忽然听到一阵悠扬的乐声传来,转头望去,只见一群身着彩衣的艺人正在表演杂耍,周围围满了叫好的民众。 今日虽说是迎接太子殿下,可是钱度并未下令清街,这个杂耍班子索性直接就在原地表演,也算是一个节目。 那身穿彩衣之人乃是一个幻术师,见卫卿池前来,行了一礼,手上便动了起来。 众人只见满天雪花纷纷落下,原先是一两片雪花,渐渐变成鹅毛大雪。 赵无虞脸色一变,这个场景,与她们在小觅镇见到的何曾相似? 这个彩衣人脸上画着神秘的图案,根本看不出到底长什么样子。 金日闲也是一愣。 卫卿池注意到金日闲的目光,笑道:“闲王子,这可是我们雍都有名的杂耍班子,技艺精湛得很,你在雍都可以好好的看看他们的表演。” 金日闲点头,眼中透着好奇。 这时,一个小女孩挣脱母亲的手,跑到金日闲面前,仰着头怯生生地递给他一个糖人儿,奶声奶气地说:“哥哥,这个给你吃,你长得真好看。” 金日闲一愣,生伸手指指自己,旋即笑着接过,摸摸小女孩的头道:“多谢小妹妹。” 那小女孩见他服饰与众人都不同,不但不害怕,反而是友好的冲他笑笑。 众人见状皆笑起来,气氛愈发融洽。 金日闲感觉在这雍都,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温暖着人心。他心想,接下来在这儿的日子定不会无趣,或许还能发现更多有趣之人与事。 而卫卿池看着金日闲融入其中的样子,嘴角也泛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不管两国之间到底如何发展,这金日闲倒不是一个难缠的人。 此时那身穿彩衣的幻术师双手一翻,只见漫天大雪中突然出现一条巨蛇,那蛇大极了,通体雪白,赵无虞似乎都能看清那大蛇身上的鳞片,那蛇头冲着卫卿池,猛的张开大口。 赵无虞心中一紧,身形一晃,已经挡在了卫卿池面前,长剑已经出鞘,护着卫卿池。 崔战紧随其后,两人齐齐挡在卫卿池面前。 钱度连忙道:“二位将军,切勿紧张,这只是幻术而已。” 那身穿彩衣的幻术师狡黠的看一眼赵无虞,手中暗自变换动作,那蛇缓缓褪去,化作了满天的雪花。 周围的百姓纷纷伸出手去接雪花玩儿。 这六月盛夏,能幻化出如此逼真的大雪,这人确实是个有本事的。 赵无虞看着钱度,正色道:“钱大人,太子殿下千金之躯,不可戏弄!” 钱度脸上有些尴尬,他也是出于好意,不想因为太子殿下回京而闭市,想着让卫卿池与百姓近距离接触,也想让北戎王子感受一下雍都的繁华热闹。 只是没想到这个彩衣人胆子这么大,敢当面戏弄卫卿池。 卫卿池轻轻推开赵无虞,微笑道:“阿虞,不要紧张,与民同乐甚好。” 第173章 大监 听到卫卿池的话,钱度脸上的表情有所缓和,赵无虞依旧是一脸坚毅。 几人继续向前走,一路过去都是繁华无比,卫卿池与金日闲手中的鲜花多到拿不下,分出一些来交给了身边的人。 陈时一一路走过来,眼睛都看花了,与赵娘子轻声咬耳朵,道:“这雍都果然是繁华无比,这好吃的好玩的也太多了,等咱们安顿下来,再好好的出来转转。” 赵娘子一脸担忧,道:“方才听说有套宅子烧了,不会就是太子殿下赐的那套?如果真的是,那咱们可咋办?”说着看了一眼跟在后头的马车,努努嘴,道:“还有那位,该怎么办?” 陈时一一愣,道:“没那么倒霉?” 赵娘子不说话了。 卫卿池所到之处,百姓均是人声鼎沸。 有人捧着自己做好的吃食朝前挤着,有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想让太子殿下摸一摸头顶,还有人举着编好的花环想给太子殿下戴上。 赵无虞和崔战一左一右的跟在卫卿池身边,始终落后一步,两人的眼睛不停的看着四周的百姓,保持高度戒备。 钱度看着赵无虞,心中不禁钦佩不已。 此时的赵无虞一身干练的将军服饰,手持长剑,哪是一个女子模样,分明就是一个清秀的男子。 金日闲老道的和周围百姓挥手,一脸笑意。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向卫卿池,举起手中编的花环递给他,奶声奶气地说:“太子殿下,这个给您,希望您一直开开心心的。” 卫卿池弯下腰,让她将花环给自己戴上,笑着摸摸小女孩的头,周围民众看到这一幕更加欢呼起来。 “恭迎太子殿下回京。” 一道又细又长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头发雪白的人正对着卫卿池行礼。 这人一身宫廷打扮,戴着中官帽,手中持一柄白色拂尘,头发雪白,梳的整整齐齐,年岁较大,笑得一脸和蔼,身后跟着十个同样宫廷打扮的小监,每人手中捧着一个托盘,盘中放着金豆豆、珍珠、珊瑚等名贵之物。 卫卿池见到他,连忙快走两步,道:“蔺大监,怎么惊动您了?” 来人正是夏皇的贴身随侍蔺大监,他是奉了夏皇的命令,前来迎接。 蔺大监看着卫卿池,笑得一脸和煦,他拉住卫卿池的手,语重心长的的道:“太子殿下何须客气,我要趁着这把老骨头还能走的动路,多为陛下分忧。” 卫卿池点头称是。 这蔺大监的年龄比夏皇还要大一些,自小便是在皇宫里当差,夏皇当年登基时,蔺大监便是大权在握的宦臣,这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蔺大监深得圣心,夏皇对他的信任随着时间逐渐变得更为深厚。 能够在皇宫中生活几十年,始终屹立不倒,这个蔺大监自然不是一般人。 蔺大监又对着金日闲笑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北戎王子了,果然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呀。” 金日闲微笑致意。 蔺大监又道:“想当初我随着皇帝陛下出使,曾经在北戎见过女王一次,那应该是二十多年前了,那时候的女王还只是公主,身上已经隐隐有了王者之气,没想到最后果然在一众兄弟姐妹中脱颖而出,算算已经是多年未见了,不知道女王陛下现在是何模样了。” 这一番话说的情深意切,饱含对岁月的怀念。 果然金日闲听了这话,无比动容,问道:“大监见过我母亲?” 蔺大监笑呵呵的道:“是呀,那时候的女王陛下还是一个小姑娘呢,没想到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 金日闲心中一暖,像是在异国他乡遇到了故人一般,看待蔺大监的眼神不由得多了几分亲切和温暖。 蔺大监挥挥手,身后的十个小监走上前,双手将手中的托盘举过头顶。 蔺大监道:“皇帝陛下听闻闲王子已到,亲自挑选了礼物供闲王子消遣,也希望闲王子在雍都的日子不会寂寞。” 金日闲朝着皇宫方向行了一礼,道:“谢夏皇,谢大监。” 卫卿池笑道:“父皇对闲王子可不一般啊!” 蔺大监依旧是满脸微笑,道:“接下来的路程,就由我陪伴王子殿下,太子殿下可以先行回府,明日,陛下会在琼花台召见。” 说着又对着卫卿池行了一礼,用手招了招礼官,转身走了。 金日闲带着使团也跟着蔺大监走了。 卫卿池回头又与百姓们挥手致意一番,才翻身上马,朝着太子府奔去。 前来迎接的诸位皇子、公主和在朝官员连忙跟在后面。 一时之间,整个朱雀大街上马蹄飞扬,官轿川流。 太子府门前,众人又再次拜别了太子,便一一离开了。 卫卿池看了一眼自己的太子府,已经出去一年了,现在终于回来了,对着赵无虞道:“你那宅子,我都让人收拾好了,你尽管带着人去住。” 赵无虞松口气,忍不住问道:“不是说有个御史的宅子被烧了,我还以为……” 卫卿池道:“不是这个,是另外一处。” 秦初豪当初劝谏不成,触柱而亡,这原本位于太子府后面的宅子便被夏皇收回,赐给了卫卿池,秦夫人带着孩子搬到另一处去住。 “太子殿下,”一直跟着众人的清昙此时道:“承蒙太子殿下一路照应,现在已到雍都,我便去云浮宫挂名了,特向您辞行。” 卫卿池皱皱眉,道:“今日才到,你何须着急,休整之后再过也是一样的。” 清昙道:“福生无量天尊。感谢太子殿下挂念,无碍。” 卫卿池见他坚持,也不再说什么,只说他不认路,安排崔战送他过去。 虽然已经给云浮宫去过书信,无人引荐的话,只怕门也是不好进的。 卫与芙连忙道:“太子哥哥,我正巧想去云浮宫上香,便同他们一起过去。” 这卫与芙的心思太过明显。 赵无虞带着几人拜别卫卿池,就见一个女子娇娇柔柔的走到卫卿池身边,乖巧的站在身后。 正是在良栖城献舞的女子,翩翩。 卫卿池带着翩翩进了太子府。 陈时一看着,冷不丁的说道:“我发现这太子殿下怎么变成了一个好色之徒?” “时一,慎言!”赵无虞道。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陈时一无所谓的冲着卫卿池的背影翻翻白眼,道:“走走,赶紧去看我们的大宅子。” “太子哥哥……” 有人远远喊着。 第174章 飞鸽 正在准备进门的卫卿池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在朝他飞奔而来,那人脸上有些黑乎乎的,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在哪里沾染了黑色的烟灰。 “五弟。”卫卿池叫道。 来人正是五皇子卫卿淇,他快步跑到卫卿池身边,笑着道:“太子哥哥,原本我是一同出城迎你的,谁知道临时有事,刚差不多弄完,我就过来了。” 赵无虞正站在墙角处还未走,便看到这一幕,卫卿池亲昵的拍拍卫卿淇的肩膀,两人有说有笑的进去了。 陈时一不解的道:“这人怎么浑身脏兮兮的?” 赵无虞道:“刚从火场回来,估计是查到什么了。走,看看咱们的宅子去。” 阮红妆乘坐的那辆黄色大车已经停在门口了,听到赵无虞她们走近的声音,阮红妆从车里下来了。 这宅子离卫卿池的太子府就隔了一条小路,属于同一个坊,甚至有一片院墙都是共用的。 此时正是中门大开,一个五十多岁管家模样的人正等在门口,见她们过来,连忙迎了上去。 “可是赵将军?”那人拱手行礼问道。 赵无虞点点头,道:“你是何人?” “我是太子殿下派来看守这院子的,我叫周德,将军您叫我老周就可以了。” 赵无虞道:“老周,你在这里多久了?” 周德道:“自从秦大人这院子被陛下赐给太子殿下,我就在这里了,算算也有大半年了,前些日子太子殿下来了书信,让我在这里等着,今日太子殿下回雍都,我就想着将军也应该是一同回来的。”老周一边说着,一边将她们引进门。 这是套两进的宅子,一进门是一副壁影,上面刻着寻常人家都会刻的“松鹤延年”,绕过壁影就是会客厅,两侧是厢房,从会客厅出去,后面又是一个院子,布局差不多,只是略微小一些,便是后宅,后宅连着一个花园,里面种满了牡丹,此时正在盛开,姹紫嫣红,甚是好看。 宅子中种了些松柏,被人修剪得整整齐齐,此时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陈时一有些失望,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宅子,且不说澜州府的惠风园比不上,就连袁牧之家里的西厢院也比不了。 这京城御史的家,怎么会如此寒酸? 赵娘子也有些奇怪,道:“这真的是御史的家?还是只是他诸多宅子中的一个?” 老周似乎是看出她们的失望,顿了顿,道:“没有,这便是秦御史的家,他没有旁的住处,秦御史死谏之后,这套宅子便被收回了,各位小姐,这里可是雍都啊,寸土寸金的地方,不过啊,这话说回来,这秦御史的家确实是简单了一些。” 赵无虞忽然问道:“老周,那秦夫人现在何处?” 老周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听说今天早上,秦夫人的住处起火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还好着……” 赵无虞忽然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秦夫人居住的地方起火,秦御史死后,秦夫人便搬去了别的地方居住,没想到今天又是一场大火,看卫卿淇的样子,这场火应该是不小。 只是一个前御史夫人家中起火,为什么夏皇派了自己儿子过去? 老周道:“将军,现在这院子里还有厨娘、厨丁三人,园丁四人,丫鬟四人,杂役四人,正在等着将军召见,将军可是现在过去?” 赵无虞打了一个哈欠,道:“管家这事我不擅长,老周你带着赵娘子去。” 赵娘子道:“好的,我先去见见,红妆公主那边拨两个丫鬟伺候着。” 赵无虞点头。 老周带着赵娘子走了。 赵无虞对着阮红妆道:“我知道你锦衣玉食惯了,现在住在这里可能委屈你了,不过小院子也有小院子的好处,你就住这边。” 说着用手指指左手边的院子,又道:“我让赵娘子住你隔壁,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阮红妆苦笑一下,道:“都到了此时,我还有什么挑剔的,我也不是那矫揉造作之人,一切都听将军安排。” 赵无虞没想到这嚣张跋扈的阮红妆竟也能如此通情达理。 陈时一一笑,道:“莫不是这二十天的路程让你脱胎换骨了?” 阮红妆扯扯嘴角,并不说话,自己回房了。 赵无虞伸手在陈时一头上虚打一下,嗔怪道:“就你话多,不说话也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时一看着阮红妆的背影,又凑到赵无虞身边,道:“师姐,这男女之情真的能够改变一个人吗?我瞅着太子也不怎么样啊,为什么这个红妆公主能够情深至此?” 赵无虞翻她一眼,道:“你真的是莫名其妙啊,这我又不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怎么会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你怎么一天天的净想这些事,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给我把床铺好!” 陈时一撇撇嘴,进屋去铺床了。 赵无虞站在院中,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 这里虽没有其他地方那般奢华,但也清幽雅致。她心里想着方才陈时一的话,不禁轻轻摇头。 这里平静安宁,是个好去处,又紧挨着太子府,处处都在太子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 这时,一只白鸽飞来,那鸽子像是认识主人一般,在空中盘旋两圈,落在赵无虞肩头。 赵无虞伸手取下白鸽腿上的信笺展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 那秦御史的夫人,已经不治身亡。 赵无虞看看隔壁太子府,又看看自己肩上的白鸽,暗暗叹口气,伸出两指将那鸽子掐死,丢在了桌上。 飞鸽传书是不能再用了,太子府的护卫近在咫尺。 秦夫人为什么会死呢?真的是普通的失火? 赵无虞凝眉想了一会儿。 太阳照在脸上,有些许热意,赵无虞进屋睡下了。 连日来的奔波让她身心疲惫,头刚挨着枕头便睡着了,连午饭都没起来吃。 陈时一中途过来看她,见她睡得正香,便没叫她。 那被掐死留在桌上的白鸽,被陈时一拿去厨房炖了,怎奈那信鸽的肉有些老,着实是不好吃。 傍晚时分,太子殿下派人送了牌匾过来,得知赵无虞还在睡觉,也没让人叫醒他,赵娘子看着他们挂好牌匾。 弼襄园。 赵娘子看了一会儿,没看懂。 老周在一旁似乎是若有所思。 第175章 好剑 这是清昙在云浮宫的第一夜。 这里与他想的有些不同。 弟子众多,厅室众多,崔战带他来时,负责接待的小道士也是一脸漠然。 随意给他指了一间卧房便走了。 这里的住宿自然是比上善观要好很多,两人一间,房间里的物品基本上都是青灰色为主,清昙正站在房中上下打量,只听见房门开了,他回头一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道人正在一边拍身上的土一边关门。 这想来就是这房中居住的师兄了,清昙道:“请问……” 他话音未落,那人被吓了一跳,“哎呦”的叫了一声,回过头才看到房中还站着一个人。 那道人眉头一蹙,脸上闪过一丝不悦,“新来的?怎么悄无声息的,跟鬼似的。” 清昙忙行礼致歉,“师兄莫怪,是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方才只是想问师兄如何领取生活用品之类的东西。” 那道人哼了一声,“生活用品自会有人送来,不必操心。倒是你,既入我云浮宫,就得守这儿的规矩,没事别乱走动惹麻烦。” 清昙点头称是,又道:“敢问师兄道号如何?” 那道人此时正在脱靴子,听他这样说,便道:“我名雷吉,你呢?从哪儿来的?” 清昙道:“我叫清昙,是从上善观来的。” 那叫雷吉的道人喃喃自语道:“上善观?这是哪儿的?怎么听都没听过?估计又是哪个穷乡僻壤!知道我是哪儿来的吗?” 清昙摇摇头。 这人还真是自负,言语举止毫无礼貌可言。 雷吉颇为自得的道:“我可是度州铁鼎观的,知道不知道?” 清昙想了想,这名字确实是没听过。 雷吉看他默不作声,忍不住道:“瞧你这傻头傻脑的样子,没见过世面的小子,一脸穷酸相。” 清昙冲他笑笑,转身去整理自己的床铺,不说话了。 那雷吉看他将自己的床铺被褥整理的干净整齐,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你这装模作样的干什么,一会儿就要睡了,到时候又是拆开乱了,何必这样?” 清昙温声道:“习惯了,若是我吵到你了,那我小声点。” 雷吉撇撇嘴,小声的骂了一句。 清昙心中暗暗叹气,这个天下第一、人人向往的浮云宫,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雷吉冷眼看着清昙忙活,见他手中拿着一柄黑色长剑,忍不住又开口问道:“这剑是你的?瞧着好像很值钱的样子,借我来看看?” 说着就走到清昙面前,向他伸出手,清昙看他一眼,道:“雷吉师兄,这是我私人之物,你还是不要看了,不值什么钱的。” 雷吉心里有些不爽,冷哼道:“你这人不识好歹。我告诉你,能进这浮云宫的人,不是有钱的就是有权的,你呢?是哪种?” 清昙闻言一怔,停下手中的活儿,正色道:“我是想来学习的,听说这里有许多上古典籍,还有许多得道高人,我想来学习修仙之术。” 清昙说的诚恳,也说的是实话,但是这话在雷吉耳朵里听来,就是虚伪的可怕。 雷吉冷嗤一声,道:“哎呦,还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高尚人啊,没想到没想到,你装什么呢?拿来给我看看。”说着一把越过清昙,一把拿起他放在枕边的长剑。 那剑通体乌黑,拿在手中颇有分量,雷吉用力一拔,只见精光一闪,泛着寒气的剑出现在雷吉面前。 剑身散发出的寒气扑面而来,雷吉心中一惊,心中暗自奇道:“这真是一把好剑啊。” 他又目不转睛盯着看了许久,才将剑收回剑鞘,看了清昙一眼,二话不说,拿着剑转身就走。 清昙一愣,连忙叫住他,道:“雷吉师兄,这把剑是我的,你看完了是不是要把我的剑还给我?” 雷吉回头看他一眼,道:“这位师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把剑不是我的吗?什么时候变成了你的?” 清昙大吃一惊,这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的是不少,怎么看了一眼就变成了他的东西? 清昙连忙伸手抓住宝剑,道:“雷吉师兄,这把剑是我的,你是不是搞错了?” 雷吉蛮横的推他一把,恶狠狠的道:“什么你的?你这小子怎么这也不懂规矩?瞧你这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穷酸之气,也就这把剑还算是个玩意儿,你这把剑给我还差不多,不然你还有什么东西能够孝敬我?” 见他这么赤裸裸的索要,清昙脸色沉了下来,抓剑的又用力了一些。 雷吉用力拽了一下,竟然丝毫未动,他不禁又看了清昙一眼,咬咬牙,手上暗暗用力,结果还是一样的。 “哎呀,我说你这个小子是什么意思?知道我是谁吗?我可是莱州马氏,赶紧给我放手,我能看上你的东西是你的荣幸,听到了吗?快点放手。”雷吉手指着清昙道。 他没想到这个新来的人竟然敢同他作对,之前的人都是乖乖的奉上一些好东西,哪有这样子不懂人情世故的。 清昙依旧是不为所动,手紧紧的抓着自己的长剑。 师父说过,这剑是父母唯一就给他的东西,对他来说弥足珍贵,怎么可能随意送人。 雷吉并不知道清昙心中所想,还想凭自己要来几年的优势去夺了这剑,没想到清昙丝毫不惯着他,拿剑的手一晃,便握住了剑柄,左手轻轻一推,便将雷吉推了出去。 雷吉踉踉跄跄的向前跑了两步才站稳身形,他气急败坏的道:“你你你,你这个新来的,怎么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还敢推我,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掌事师兄,让他来好好的收拾收拾你!” 说着便跑出去了。 这云浮宫分为四个院,分别是藏冬、储秋、忙夏、种春,每个院设有掌院一人,掌事四至五人,协助长老院管理诸多弟子。 每个院大概有一千人,这些人中大概有一半人是短期来这里学习,其余一半人便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弟子。 清昙现在所在的院子便是藏冬院,那雷吉果然动作快,没多久就叫来了一个肥肥胖胖的道人,那人一张圆脸,将身上的道袍撑得紧绷绷的。 清昙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床铺,正在打坐。 雷吉带着那个胖道士,咋咋呼呼的进来了。 “郊平师兄,你看就是他,今天才来,就敢和我吵架,动手推我,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这个人力气还好大,差点把我推倒在地上。”雷吉仗着有人撑腰,张嘴就是颠倒黑白的话。 第176章 不许 那个叫做郊平的道人斜着眼睛看了一眼清昙,问道:“你的荐信呢?” 清昙一愣,反问道:“荐信?什么荐信?” 看他一脸懵懂,郊平对雷吉笑着道:“咱们云浮宫什么时候门槛这么低了?什么人都能进?瞧他这一脸的傻瓜样子,真的是让人作呕。” 这个胖道人当着清昙的面,毫不避讳的骂着他。 清昙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来,原本他以为雷吉只是一个特例,没想到现在写开了的掌事道人更甚。 清昙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敢问师兄,为何这样说?我今天第一天来,如果有不懂之处,身为掌事师兄也该给予教导,为何会恶语相向?难道说这云浮宫就是如此做派?” 郊平“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与雷吉看了一眼。 清昙看着那眼神,只觉得浑身不舒服,郊平与雷吉看他的眼神不是友好的,而是鄙夷与轻视。 看来这云浮宫,不过如此,清昙心里失望至极。 郊平伸手戳了一下他,轻蔑的道:“教导你?我且问你,你从哪里来?是哪个世家的?” 清昙道:“我来自澜州府上善观,并不是什么世家子弟。” 郊平道:“我告诉你,咱们这浮云宫里贵人多多,哪一个不是关系盘根错节,其中不乏八大世家的子弟,他们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你有什么?穷乡僻壤来的毛头小子,还不乖乖听话?还敢和雷吉动手?连个荐信都没有,谁知道你是怎么混进来的?” 雷吉在一旁添油加醋道:“是呢,郊平师兄,要好好的查查他,可别让坏人浑水摸鱼进了咱们云浮宫,谁知道他是干什么的,万一出去败坏咱们云浮宫的名声,那可就不好了。” 郊平点点头,又向前一步,问道:“我问你,你真的没有荐信?” 清昙摇摇头。 郊平笑笑,大手一挥,道:“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来人啊,把他关到柴房,等我禀明掌院师兄再做定夺,不许给他饭吃,也不许给水喝。” 清昙一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就这样就要把他关起来。 雷吉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又凑到郊平耳边,说道:“郊平师兄,他说他来这里是想看咱们的典籍,还想要几位长老指点一二,我看,就是混乱想来偷咱们典籍,知道现在掌教真人刚逝,便死了歪心思,就是一个贼!” 清昙见他说话越来越离谱,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我是崔战将军送来,若说是荐信,确实没有,但是我不是什么坏人,我已经告诉你们,我是澜州府上善观广林道长座下大弟子……” “呸!”雷吉冲他啐了一口,道:“少来骗人了,谁知道你那澜州府什么道观,郊平师兄,赶紧把他关起来!” 郊平听他提到崔战,忍不住将他又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他听说过崔战,乃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将军,可是眼前这个人甚是普通,他们也没有接到任何信息说是太子殿下送人来云浮宫啊! “你真的是崔战将军送过来的?”郊平还是谨慎一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清昙点点头。 雷吉道:“郊平师兄,你可莫要被这小子骗了,估计就是自己随口编的名字,如果真的是那个将军送人来,怎么连个荐信都没有?依我看就是想来偷窃我们的典籍!” 郊平略微沉默一下,忽然又笑了,道:“是了,还差点蒙住我,看你这穿衣打扮,也与太子殿下扯不上关系,来人啊!” 两个小道士应声而入,一左一右抓着清昙的胳膊。 清昙心中不由得一阵好笑,他拿起床边的长剑,道:“不需要你们押着,前头带路即可!” 那两个小道士只觉得自己双手一麻,眼前这人便轻松挣脱了束缚。 清昙顺从的跟着走了。 雷吉笑道:“还是郊平师兄厉害,师兄,我请你吃望春楼新出的菜式,咱们走?” 郊平一挺自己的大肚子,满意的挥挥手,道:“走。” 清昙进了柴房,那两个小道士又在外面给门加了一把锁。 “得罪了郊平师兄,没好果子吃了啊!”一小道士低声说道。 另一人连忙“嘘”了一声,道:“可别议论了,忘记了上次那事了?咱们赶紧走!” 清昙调整一下坐姿,将长剑端端正正的放好,开始打坐。 不给饭吃,那就当做辟谷,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但是这浮云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为什么会是这样?不说师兄弟之间手足相亲、相濡以沫的感情了,就连最起码的尊重都没有,还有雷吉那明晃晃的想将他的长剑占为己有的丑恶嘴脸。 清昙摇摇头,将心中的杂念排除,专心打坐。 赵无虞一觉睡醒,已经是半夜时分,她起身从茶壶里倒了一些凉茶,一口气喝完,披了外袍走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声蝉鸣,其余人的房子都是黑的,想必都是已经睡下了。 赵无虞穿过角门,想着去后院看看盛开的牡丹花,一推门,只见一团身影站了起来。 赵无虞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问道:“什么人?” 那团影子小小的,现在见了赵无虞,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低声回道:“我是今晚守夜的惊鹊。” 原来是今晚守夜的小丫鬟,赵无虞趁着月色,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瘦瘦小小的,眼神闪烁,不敢直视。 “你怎么了?”赵无虞问道,看她穿的单薄,便将身上的外袍解下给她披上,问道:“你多大了?” 惊鹊没想到赵无虞能把自己的外袍给自己,一时之间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却拗不过赵无虞,只得将衣服披在自己身上,道:“我今年十三了。” 赵无虞又看了一眼,忍不住叹息道:“这么小?你就是雍都人?” 惊鹊点点头,仰起脸,问道:“你是这宅子的新主人吗?” 赵无虞点头。 惊鹊看看她,再次问道:“你是主人还是主人的家人?” 赵无虞想想,没明白她这话是何用意,便道:“我想我应该是主人。” 惊鹊眼中闪过一抹羡慕的神色,道:“可是你是女的,怎么能是主人呢?” 赵无虞没想到她小小年纪,能问出这样的话,笑道:“女的又怎么了?不能当主人?只能做别人的附属是吗?” 惊鹊摇摇头,迟疑一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没见过。” 第177章 赏花 赵无虞一笑,看着这小姑娘,见她瘦的可怜,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她的手腕,没想到手刚碰到,那叫惊鹊的小姑娘吓得往后瑟缩一下,赵无虞有些疑心,抓了她的手,袖子推上去才看到这小姑娘瘦弱的胳膊上都是一道道伤痕。 难怪刚才轻轻一碰她就往后缩,想来是疼的不行。 赵无虞倒吸一口凉气,道:“这是怎么回事?” 惊鹊连忙将自己的袖子放下来,道:“没有没有,没什么事,是我自己干活不小心,自己碰着的。” 赵无虞皱皱眉头,方才虽说才看了一眼,她可以断定这根本就是人为的伤痕,自己就算是再磕着碰着,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现在这个名叫惊鹊的小姑娘俨然一副吓坏了的样子,赵无虞知道她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你带我去看看牡丹,我记得这后面有大片的牡丹花,我还没好好看过。”赵无虞道。 听到此话,惊鹊脸上褪去了畏缩的表情,道:“好的,请主人跟我来。” 她今日只见了赵娘子,还没见到赵无虞,拿不准赵无虞的名号,不敢贸然开口,赵无虞听着她一口一个“主人”叫着不怎么顺耳,便道:“叫我将军即可,不用叫主人。” 惊鹊又看了她一眼,眼中有些许羡慕,眼睛变得亮晶晶,道:“将军你可真厉害,我还是第一次见女将军,你真厉害。” 赵无虞“哈哈”一笑。 面对着这样一个小姑娘毫不吝啬的赞美,赵无虞觉得身心愉悦。 惊鹊引着赵无虞朝小花园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里的牡丹花都是秦夫人在十年前一株一株选出来的,还找了懂花的花匠精心维护,虽然这个花园不大,但是这些花儿可都是花中精品,你看这个,”说着指着一株牡丹道:“这叫青龙卧墨池,这是这个花园里种的最早的一株。” 赵无虞看着那株牡丹,只见叶面为黄绿色,带有紫色晕,花色为浅墨紫色,其雌蕊瓣化为青绿色,而周围的花瓣为多层墨紫色,形状似一条青龙盘卧于墨池中央,因此得名“青龙卧墨池”。 雍都牡丹天下无双,赵无虞听闻盛名已久,可之前都是忙于公务,没有时间好好的欣赏一番,现在在这月下赏花,别有一番滋味。 清冷的月色下,争奇斗艳的牡丹竞相盛开,像是一个个沉睡的女人,尽情绽放着自己的魅力。 赵无虞目光温柔,伸出手想触碰一下,却又在靠近的时候缩回了手。 花朵娇艳,可不要让人的气息坏了气息。 惊鹊看她这想伸手抚摸却又克制的表情,微微一笑,道:“将军也是爱花之人,这世间的花儿啊,都是有花灵的,将军你看,”说着将她带到一株蓝色的牡丹旁,道:“这株蓝田玉,今年就没有好好开,之前的花瓣儿根本舒展不开,颜色也不好,我每天都来找它说说话,陪它谈谈心,夸夸它,你看,现在是不是越开越漂亮?” 赵无虞见这株牡丹较大。,像一顶皇冠,花粉色微带蓝。,显得非常丰满,其内部的花瓣卷曲且密集,具有浅紫色的脉纹,并且在花的基部带有紫色的晕甚是好看。 赵无虞笑道:“夸它?来说给听听,你是怎么说的?” “我就这样,”说着用手在自己嘴边做了一个小喇叭,靠近那株蓝田玉,小声的道:“蓝田玉呀,你可是最独特的存在呢。别的花儿虽美,但你有着与众不同的蓝,那是天空与深海才有的色彩,你的每一片花瓣都好似精心雕琢的美玉。今天月色这么美,你一定要好好展现自己的风姿呀。” 赵无虞听着,不禁莞尔,“原来你是这般夸它的,倒是有趣得紧。” 惊鹊直起身子,眼睛亮晶晶的,道:“万物皆有灵,用心对待,它们就能感知得到。这蓝田玉呀,定是感受到我的诚意,才越发娇艳起来。” 赵无虞轻轻点头,目光再次落在蓝田玉上,若有所思道:“只是你为什么捂着嘴巴啊,这么小心作甚?” 惊鹊微微歪着头看向赵无虞,道:“这里还有这么多花儿,我单独夸它自然是要小心一点,万一被别的花儿听到,到时候心里闹别扭,不好好开了怎么办?”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勾勒出一幅美好的画面。 此时微风拂过,蓝田玉轻轻摇曳,仿佛在应和着她们的话语。 赵无虞听到惊鹊的解释,瞬间恍然大悟,被惊鹊的小心思可爱到了。 惊鹊又给她介绍了几种牡丹,说起来头头是道,赵无虞忍不住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懂得却不少,这些都是谁教你的?难道你的家人是园丁?” 惊鹊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不是,我知道这些是,是我母亲教的。” 赵无虞道:“哦,原来如此,你母亲倒是一个颇有生活情趣的人,比起那些只知道教自己女儿的识文断字、管家算账的要好一些了。” 惊鹊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听到赵无虞的夸奖,也不说话。 两人在这不大的花园里转了一圈儿,这花园里都是牡丹,没有别的花草,赵无虞边走边道:“惊鹊,你这名字也好,是父母取得?” “不是……,是来了这里之后取得。”惊鹊低声道。 赵无虞道:“你父母就在雍都吗?你放心,咱们这府里事儿也不多,你随时可以去探望父母,与赵娘子说好就行。” 惊鹊低低的行了一声,又道:“我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言语中已经有了哽咽之意。 赵无虞幽幽叹口气,将小姑娘揽到自己怀中,替她擦去眼泪,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许是提起了父母,惊鹊心中难过,听到赵无虞的话,便道:“我从出生就在这里,”话一出口便惊觉不对,立即改口道:“没,没,我才来一年多……” 这个惊鹊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非常熟悉,对牡丹更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如果只是在这里做下人,应该不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赵无虞心中有了疑问。 “听说这宅子之前是一个御史的,这个御史在罗织他人罪名,被陛下问罪,才将这院子收了,你见过那御史和他的家人吗?”赵无虞冷不丁的问道。 惊鹊怎么会知道赵无虞心中已经有了疑问,现在听她说起那御史,不自觉的眼泪又流了下来,口中喃喃道:“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第178章 欺人 见这小姑娘反应有些不正常,赵无虞忍不住好奇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一提到秦御史就流眼泪了?” 惊鹊连忙用衣袖擦擦眼睛,道:“没有,我是想到以前秦夫人教我辨识牡丹花的事情,一时忍不住,有些失态,将军请勿见怪。” 赵无虞道:“怎么会,念旧情是好事。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仿佛与这秦夫人很熟?” 惊鹊含着眼泪点点头,小声道:“是的。” 赵无虞心道,能让一个小丫鬟为之遭遇落泪的人,想必是不会坏到哪里去。 赵无虞道:“我今天刚进雍都时,听到一件事,”说着她停下去看惊鹊的表情,见惊鹊依旧是眼中含泪,脸上写满疑问,便继续道:“我在今天入城的时候,听说秦夫人居住的地方失火了,现在不知道秦夫人怎么样了。” “啊!”惊鹊失声叫道。 赵无虞看她一眼,奇怪的问道:“你怎么反应这么大?” 许宋宋已经回到觅城大营两天了,众人见到她的面容,并没有什么吃惊。 毕竟才经历过一场大战,小觅镇那冲天的火光,大家都是有目共睹,比起那些缺胳膊少腿的人儿,许宋宋这个样子着实不算是太惨。 她们一起的一百二十个女役,现在只剩下十三个人,但是一起小觅镇城墙上巡逻的,只剩下她自己了。 每天依旧是按时出操、训练,只是没有了林冕,没有了马楠,也没有了赵无虞。 宋宋将自己身上的藤甲解下,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去校场边舀水喝,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议论着什么。 “你们知道吗,皇帝陛下又在征兵了,我娘来信给我说,亭长把我弟弟也报了,不知道他会去哪个大营啊······” “你都在这里了,怎么你弟弟还要来啊?” 有人道:“知足啊,听说今年还要征召女役,弟弟还好说,万一啊,要是让我的妹妹来,那可是杀了我的心都有啊!” 有人没好气的道:“咱们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出生入死,不就是想让家中的父母亲人能过上好日子,那弱不禁风的女娃娃到了军营又能做什么?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在家里绣绣花做做饭,干嘛要来着男人待的地方!” 这话说中了不少人的心,大家一阵沉默。 “大家别这样说了,皇帝陛下肯定是有他自己的想法,咱们每个人每天就要花一颗银豆豆,那钱财就像是水一样的流出去了,我想皇帝陛下肯定也是不愿意的,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儿吗?再说了,咱们在觅城大营跟着秦将军也学了不少本事,回乡以后还能有个谋生的手段,也不是什么坏事,是不是?” “说的也是啊!” “这话听着也在理。” 有些人窃窃私语道。 许宋宋她们十三个女役原本就是比较显眼的存在,现在听到这些人议论到关于女役的事情,忍不住也侧着耳朵听了几句。 又要开始征兵了吗?听他们的意思,仿佛是还要征不少,现在不是议和?为什么还要增加征兵的力度? 时间怎么过的这么快呢,也许不到三个月,新来的士卒们就会在这南教场跑步,也会去小觅镇换防,也会穿戴整齐去边境线上巡逻,也会去伙房轮流帮忙。 会重复着她们之前所做的一切,而她们也会重复之前的人所做的一切。 许宋宋一口气将葫芦舀子里的水喝完,站起身擦擦嘴,一抹清亮的水渍挂在嘴角,在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 她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高悬,炽热的阳光烤着大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被点燃了。 现在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不知道身在雍都的赵无虞现在怎么样了,自己给她写的信,算算日子,也应该到了,赵无虞看到那封废话一般的信,不知道会说什么? 是不是会和以前一样,一脸笑意的看完?还是忙的根本没有时间去看信? 还有,她还想问一问,见到许宥了吗?许宥现在还好吗? 宋宋正想着,就听到有人大声喧哗起来,有人推着一个板车走进南教场,板车上似乎是放着什么,远远看着红彤彤的一片,看不清明。 原本还在闲聊的士卒一窝蜂的围了上去。 大家每日的训练都很枯燥,现在忽然见了一个与平常不一样的事儿,自然都是感兴趣的,众人七嘴八舌的问着这是什么? 那拉车的士卒撇撇嘴,没说话,脚下虚浮,身上像是没有力气。 已经有手快的人一把掀开了那板车上盖着的草席,众人一看,转身开始呕吐,外围的人还不能所已,继续朝前挤着,纷纷在问着怎么了? 原本众人还在嘻嘻哈哈,待看清那车上是何东西时,第一反应是觉得恶心,继而便是吃惊和迷惑不解。 只见那车上堆着人的肢体,已经腐烂发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苍蝇在尸体上嗡嗡乱飞,让人作呕。 这应该是两个人,有两颗完整的头颅,四只手脚,身上的血迹早已经干涸,那伤口处一看就知道是人用刀砍下的,伤口整齐平整。 夏天的风一吹,众人纷纷捂住口鼻,不敢靠近。 “这是怎么回事?”有人问道。 “是啊,这两个人是谁啊,怎么回事啊?”另一个人说。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猜测这些两人的死因。 有人说是病死的,有人说是被人毒死的,还有人说是出了什么意外。 推着板车的人悲怆的道:“我们今日按照惯例去边境线上巡逻,没走多远就发现这两个人呢,被人用刀钉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封书信,说是······” 那人顿了顿,又深呼吸一口气,道:“说这两人是咱们大夏的探子,北戎人就这样把他们还给我们!” “什么?这些北戎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这两个人一看就是普通百姓啊,怎么会是什么探子,就算是探子,怎么就能这样私自处理?不是还有使者吗?为什么······” 一人气愤的道。 “就是啊,怎么能这样?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北戎人,什么时候这样子做过?他们说是探子就是探子啊,哪来的道理啊!” “欺人太甚!” “是呢,欺人太甚!” 第179章 哗变 那站在外围的十几个女役,相互看了一眼,她们互相用眼睛询问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见过士卒们这么愤慨。 士卒们逐渐变得情绪高涨起来。 宋宋觉得自己的眼皮跳的厉害,她不由自主的朝那板车前靠了靠。 越是靠近,越是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砰”跳的厉害。 宋宋瞪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那辆车上究竟是什么东西。当她终于能够清晰地辨认出眼前的景象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梁骨上升起,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刹那间倒流至脑海之中! 只见那车上横七竖八地摆放着一些物体,但它们已经难以被称之为完整的“物件”了。有的像是被重物碾压过一般,变得扁平扭曲;有的则破碎成无数小块,散落在四周,宛如一场可怕的噩梦场景。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物体上面还沾染着暗红色的血迹,那血迹干涸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褐色,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发生过的惨烈一幕。 宋宋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她无法想象这里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恐怖事件,才能造成如此触目惊心的惨状。那些破碎的肢体、残缺不全的躯体以及满地的鲜血和残骸,让她感到一阵强烈的恶心与恐惧涌上心头。 她鬼使神差的走上前去,看了一眼那已经不成样子的尸体,只一眼,就如遭雷击。 许宋宋慌忙用手将那头颅上的碎发、血迹擦了擦,她看清楚了,这是她的三叔,许廻。 宋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疯了一般去找另一颗头颅。 她刚才听到那个推车的人说了,是两个人。 两个······人。 众人见她如此疯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有人以为她是第一次见这种“人”,忍不住出声劝道:“我说小姑娘,你别这么大反应,我们看了这个,晚上还不是照样吃饭。” “是啊是啊,你第一次见不习惯,多看看就习惯了······” “这该死的北戎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还要把人挂在边境线上,真是是该死啊······” “唉,这个样子要是被他们的家人看到,该伤心死了!” 与宋宋在一起的女役忍不住上前劝道:“宋宋,你快回来,不要这样。” 终于,许宋宋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迫不及待的扒开头发,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声。 “爹啊······” 只听得这一声怒吼如惊雷一般炸响,瞬间冲破云霄,震得人耳膜生疼!而发出这惊世骇俗一吼的,正是那许宋宋。 此时的她仿佛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到了一起,然后通过胸腔这个强大的共鸣箱,爆发出了如此震撼人心的声音。 简简单单的“住手”两个字,却好似蕴含着千钧之力,从她口中喷涌而出,直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惊愕不已,一个个张大了嘴巴,满脸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许宋宋仰天长叫,心中感到一阵剧痛,张嘴吐出一口鲜血,跌倒在地。 “宋宋,宋宋!”众人七嘴八舌的叫着。 众人现在大概是明白怎么回事了。 这竟然就是许宋宋的父亲。 他们或多或少的都知道许宋宋,知道她是澜州府济世堂家的大小姐,对于她们家遭遇的事情也差不多都是知道的,现在又见她亲眼目睹了自己亲人的惨样,心中无不愤慨。 这板车上的两个人竟然是济世堂的两位掌柜。 济世堂的药铺遍布大夏,他们多多少少都曾经受过恩惠济世堂许家的恩惠,现在见着这许家两个掌柜如此惨状,心里都比较不好过。 “我就知道这北戎人是胡扯的,这济世堂的二当家怎么会是什么探子,他们是随意屠杀我大夏百姓,此仇不报枉为大夏儿郎!” 有人嘶吼着道。 其余众人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感召和传递一样,一个个情绪激昂、热血沸腾起来。他们纷纷举起自己强壮有力的臂膀,用力地挥舞着,同时口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此仇不报枉为大夏儿郎!” 这声音如同滚滚惊雷,响彻云霄,又似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愤怒与决绝,眼中闪烁着复仇的火焰,那熊熊燃烧的斗志似乎要将整个世界都点燃。 那吼声如雷霆万钧一般,越来越响亮,震耳欲聋。校场上原本还较为平静,但随着这恐怖的吼声不断传来,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那位负责管理校场秩序的校尉,当他听到这阵吼声时,脸色骤变,心中暗叫不好。 只见这位校尉不敢有丝毫耽搁,脚下生风般地朝着校场外狂奔而去。 他一边奔跑,一边高声呼喊:“来人啊!出事啦!”其声音因惊恐而显得有些颤抖。由于跑得太过匆忙,校尉甚至差点被地上的石头绊倒,但他顾不上这些,依然拼尽全力向前冲去,只想尽快找到帮手前来应对眼前这可怕的状况。 天色渐渐黑了,众人的声浪却是不减,响声一阵高过一阵。 忽然几声强有力的鼓声传来,有人大声喊道:“秦大将军到!” 传令兵一连喊了三声。 哗然的士卒们听到秦大将军的名号,声音逐渐小了下来,三声过后,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远远望去,只见一位身材魁梧高大、须眉皆已雪白如霜的将军正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缓缓地步入那宽广辽阔的南校场。这位将军并未像寻常将领那般身骑骏马而来,而是徒步行走于这片土地之上。然而,他身上所穿戴的那副厚重坚实的甲胄却丝毫不减其威严气势。 此时,夕阳西下,天边仅剩的最后一抹余晖洒落在将军的甲胄之上,折射出道道耀眼夺目的光芒,仿佛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一层神秘而神圣的光辉之中。 再看将军的面容,他的双眸犹如寒星般深邃明亮,透露出无比坚毅果敢的神情;他的面色则冷峻如冰,不苟言笑,令人望而生畏。当他踏入校场之后,只是微微抬起头来,扫视了一圈四周那些群情激昂、情绪高涨的年轻士卒们。 这就是镇守觅城大营的秦初尧秦大将军。 第180章 温言 宋宋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裂开了一样的疼痛。 在一片迷蒙不清、似真似幻的景象之中,她的意识逐渐模糊起来,仿佛进入到了一个虚幻而又神秘的世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地浮现出来,那是一个无比熟悉却又显得有些遥远的身影——她的母亲岑氏。 母亲的面容被一层淡淡的雾气所笼罩,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但从那依稀可辨的轮廓和神韵之中,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就是自己一直深深怀念着的母亲。这个母亲的形象宛如一幅古老的画卷,虽然历经岁月的沧桑,却依然散发着温暖与亲切的气息,深深地烙印在了她的心底深处。 岑氏温柔的看着她,用手摸着她的长发,满含笑意的看着她,宋宋似乎是五六岁的模样,穿着昂贵的衣裙,漂亮的新鞋子,窝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稚言稚语逗得岑氏开怀大笑…… 突然情景就变了…… 原本温柔可亲的母亲忽然如油尽灯枯般躺在床上,瘦弱的双手从被中伸出,像是想要抓住什么。 岑氏蜡黄的脸让人心惊,哪里还有富贵人家夫人的半分模样,口中喃喃自语道:“女儿,我的女儿……” 宋宋忽然在回忆中猛的坐起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她用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心口,不自觉的喊了一声“母亲!” 有人听到她的声音朝她走来。 宋宋看到一个须发皆白的将军,此时正在床边看着自己。 秦初尧看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已经醒来,便道:“我是秦初尧,你知道吗?” 秦初尧,这个名字好耳熟啊,啊,想起来了,是秦大将军! 宋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行礼,却被秦初尧按住了。 秦初尧道:“不必那么多虚礼,我有话想问你。今日那两具尸首,是你的家人?” 宋宋沉默着点头。 秦初尧道:“我能明白你现在的心情,但是现在两国正在推进和谈,不宜再起纷乱,这件事我会给皇帝陛下上疏,你方才急火攻心晕倒,好心将养着!我会派人来照顾你。” “大将军,”宋宋焦急的道:“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将军解惑!” 秦初尧站住脚,道:“你想说什么?” 宋宋道:“澜州府判了我父亲、大伯、三叔三人前来觅城大营的奴隶营服苦役,为什么他们会出现在边境线?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们真的去了北戎?他们到底是不是探子?我大伯现在在哪里?” 对于她这一连串的问题,每说出一句话,秦初尧的眉头就凝重一分。 看着许宋宋满脸的疑问和伤心,秦初尧开口道:“赵无虞给我写了书信,拜托我照顾好你,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心痛,对于你家人的悲惨遭遇,我深表同情,你的这些问题,我现在没有办法回答你。陛下千秋节在即,我要返回雍都,带你随行。” 宋宋没想到秦大将军即将返回雍都,还要带她一起随行,她变得激动起来,道:“不,我不去,我不要去雍都,我要去找我大伯。我要去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要去问清楚……” “问清楚?向谁问?”秦初尧的声音变得冷酷起来,“我镇守边疆多年,见过多少死人,受过多少伤,见过多少个家庭妻离子散,多少个村落消失在地图上,多少个无辜幼稚的孩童失去性命!” 秦初尧继续道:“活下去才有希望,你有武艺吗?你有强大的信息情报网吗?你有粮食补给吗?你有向导吗?凭着一腔热血能找到北戎人?赵无虞你是最熟悉的,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她武艺高强、心思细腻、又有强大的天机阁做后盾,都不敢孤身深入,你在说什么你知道吗?” 秦初尧一句话,让许宋宋的心顿时一片冰凉。 是啊,她什么都没有,原先最引以为傲的便是许家的财力,现在同样是化为乌有。 听到秦初尧提到“赵无虞”,宋宋不禁叫了一声“姐姐……” 秦初尧又道:“大夏与北戎,纷争不断,仇怨已有几十年,说放下不是那么简单,可是继续这样下去,不死不休也不是出路,咱们这偌大的觅城大营几万士卒,哪个不想踏平北戎的王都?哪个不想建功立业?哪个不想为自己的亲人报仇雪恨?” 宋宋垂下脸,不语。 秦大将军说的没错,这些事情她全部都知道,但是,人会被自己的感情所左右,现在她的心里被愤怒和悲伤填的满满的,双眼已经看不到其他。 “你这么凶做什么?”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一个与秦初尧年岁差不多的妇人走了进来,她脸色黝黑,有被岁月侵蚀的痕迹,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秦初尧一愣,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许宋宋也听说过这大将军的夫人,出自八大世家之一的元氏,其亲姐便是大夏当朝皇后元珠,这大将军夫人名为元瑶,乃是元氏三姐妹中的小妹。 元瑶今年已经五十有六,许是长期待在边疆的缘故,并不像她这个地位的贵妇人该有的雍容华贵,整个人看起来历经沧桑、充满智慧。 元瑶爱怜的看着宋宋,坐在床边亲昵的拉住她的手,柔声道:“好孩子,不要害怕,他这个大将军啊,心是最软的。” 说着顿了一顿,道:“不过话虽然说是不好听,却是事实,有话说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咱们不妨把眼光放的长远一些,善恶到头终有报的,好不好?” 听了这些温言软语,许宋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元瑶见状连忙将她搂在怀里,轻轻的给她拍着后背,口中道:“好孩子,不哭不哭,我们都在。” 许廷和许回就被埋在觅城大营的后面,这里是觅城埋人的地方,有的人有碑,有的人只用了简单的木板,有的人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一个凸起的小土包,谁也不会想到这里面还埋着人。 宋宋托人买了两块上好的杨木板,又找文书要了笔和墨,恭恭敬敬写了父亲和三叔的名字,然后小心翼翼的插进土里。 这附近住了不少随军的家人和做小买卖的人,各家的帐篷都离这里不远,只要有钱赚,大家也没什么忌讳。 宋宋又捡了石头,将两块木板又往地里砸了砸,弄得坚固一些。 弄好了这些,便又在坟头烧了纸,磕了头。 人这一生啊,无论曾经多么辉煌灿烂、风光无限;也不管经历过多少艰难困苦、风风雨雨,到了最后,都不过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土包罢了。这个小小的土包静静地躺在大地之上,与周围的土地融为一体,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不会再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惊叹,更不会再有昔日的荣耀与光芒。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一方寂静无声的土地见证着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除了自己的家人,还有谁会记得呢? 宋宋在坟头坐了许久,直到太阳下山,天渐渐变得暗,才回了大营,她临走又回头看看,两个土包包隐藏在黑夜里,逐渐看不到。 父亲和三叔的灵位,要想办法供奉在祠堂,宋宋边走边想 第181章 好事 赵无虞穿戴整齐,带着赵娘子和陈时一准备去雍都的大街上转转,临出门见到了老周,赵无虞便道:“老周啊,你知道这院子里有个小姑娘,叫做惊鹊的?” 老周连忙点头,道:“将军,是有这个人,是后院的小丫鬟,将军找她是有什么事?” 赵无虞道:“我打算出去转转,这雍都我也不熟,想让她带带路。” 老周一愣,没想到赵无虞能准确的说出“惊鹊”的名字,还说出要让她出去带路,他迟疑的道:“惊鹊能知道什么,她就是一个干杂活的丫头而已,估计什么也是什么……” “将军!” 老周还未说完话,就被一人打断了,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橙衣小姑娘笑嘻嘻的从后院跑了出来,一直跑到赵无虞等人面前,道:“将军是要出门吗?我陪将军去。” 赵无虞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缓缓地落在眼前这个女孩身上。只见她身着一套朴素的丫鬟衣裙,但那裙摆处却绣有几朵精致的小花,为其增添了几分灵动之美。再往上看去,她的头发被精心梳理成了双羊发髻,小巧而可爱。 她那张白皙的面庞略施薄粉,使得肌肤看起来宛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光滑。眼皮之上,则闪烁着点点亮光,仔细一瞧,原来是涂抹了某种特制的膏子,如此一来,本就不算大的眼睛此刻看上去更显细长,犹如弯弯的月牙儿一般,透着丝丝妩媚之意。 不仅如此,她的两腮还淡淡地涂上了一层粉嫩的胭脂,恰到好处地点缀出少女独有的娇羞与甜美。此时此刻,她正嘟着那红润如樱桃般的小嘴,朝着赵无虞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呢。 看她这身狐媚的打扮,陈时一撇撇嘴,道:“这是谁呀?这身打扮瞧着不像是这弼襄园的人啊!谁家的小娘子走错了门?” 老周面上一难,正准备说话,那姑娘便道:“哎呀,我是鸣蝉啊,就是这弼襄园的丫鬟,这位姐姐,咱们昨天不是才见过的吗?” 说着上前拉住赵娘子的手,亲热的说道。 赵娘子把自己的手不露声色的抽出来,道:“是,这是鸣蝉,也是后院的丫鬟。” 鸣蝉妩媚的笑笑,道:“将军不是说要出门吗?咱们这就走,这雍都的大小街道、各个坊市、胭脂铺子、成衣店等等等等,没有我不知道的,你们带着我呀,就算是对了。” 说着自顾自的朝前走,没想到赵无虞三人根本不挪步,站在原地看着她。 鸣蝉转过头,奇怪的道:“咱们不是要出去吗?将军,你们怎么不动?” 赵无虞道:“老周,惊鹊是在忙吗?” 老周口中连忙道:“是呢,将军,鸣蝉陪您一起也是可以的。” 鸣蝉道:“是啊,将军您干嘛找那个穷酸丫头,不知道哪个穷乡僻壤来的,她知道什么啊……” “是吗?” 赵无虞道,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鸣蝉,道:“我们走,你,留下守园子!” 鸣蝉没想到赵无虞说话如此直接,一时之间愣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三人走出门去,忍不住气的跺跺脚。 老周看着她,叹口气,道:“哎呀,你说你这是穿的什么啊,眼睛上画的是什么?赵将军才住进来,你弄成这样,她怎么会高兴!” 鸣蝉冷哼一声,道:“哼,我说爹,你知道什么?若不是看这个园子是太子殿下赏赐,我才不来呢,你不是说太子殿下对这个赵无虞很是另眼看待,我才不愿意来,来了这么久,一次都没见过太子殿下,有什么用。” 老周搓搓手,在赵无虞面前的唯唯诺诺消失殆尽,脸上一副精明的样子,他看着鸣蝉道:“你急什么,太子殿下才回来两天,他和这个赵无虞关系匪浅,肯定会有机会见到的,乖女儿,你一定要沉住气啊,不然我们可就白忙活了。” 鸣蝉鄙夷的看他一眼,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就放心,太子殿下若是见到我,必定会为我的美貌倾倒,我瞧那赵无虞姿色平平,也不知道是怎么入了太子殿下青眼,真的是!” 老周笑道:“我的女儿自然是与别人不同,好好等待机会。” 鸣蝉得意的道:“那是自然,对了,那赵无虞方才提到惊鹊那个贱人,好好的她怎么会找惊鹊?那个贱人我看着就烦,天天装柔弱,不行,我要再去揍她一顿消消气!” 老周连忙拉住她,劝道:“乖女儿啊,切莫生事,那小贱人现在被你调教得乖的和猫儿似的,再去折磨她也没什么必要,你把活儿都交给她就行,何必再脏了自己的手,以后你可是要当王妃的人,这事儿不体面。” 鸣蝉看看自己的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爹啊,你这话说的也对,我今天就暂且饶了她。” 两人肆无忌惮在园中哈哈大笑,仿佛那谋划已经成了一般,丝毫不知道,一双冰冷清丽的眸子,透过米色的窗户纸正在看着他们。 赵无虞带着两人在街上转了一圈儿,吃了个肚儿圆。 陈时一眼睛贪婪的看着眼前的美食,止不住的叹气,道:“哎,人为什么只有一个肚子啊,这么多好吃的只能看不能吃,真的是气死我也!” 赵娘子道:“时一,你别吃了,快停下来,一会儿又该肚子疼了,到时候还得去给你找山楂丸。” 赵无虞笑着道:“不用理她,自己吃点儿苦头便知道了。” 赵无虞目光落在面前的酒壶上,这珍馐楼最拿手的便是这樊酿,几乎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 这珍馐楼的主人便是姓樊,为了省事,便将自己酒楼的佳酿称作樊酿,久而久之,名号便传出去了。 赵无虞数数手里的金豆豆,将一边儿立着的小伙计叫来,道:“按照这桌子上的菜,再给我准备两份,再配两壶樊酿,都给我包好,我带走。” 陈时一吃惊的看着她,瞪大眼睛问道:“这是以后不过日子了?你不会是忘记自己被罚了四百多个金豆豆?你是一顿要吃多少?” 赵无虞笑道:“我算好了的,不会让你跟着我喝风,放心?” 那立在一边儿的小伙计听到二人对话,插嘴道:“这可不用担心,我们老板说了,只要是赵将军来吃饭,不管吃什么喝什么,一律不予收钱的,几位尽管放心!” 赵娘子和陈时一一听,不由得都看向赵无虞,异口同声的道:“还有这等好事?” 第182章 尾巴 见她们俩这表情,小伙计也乐了,道:“怎么,你们还不知道呀?赵将军在边境与北戎蛮夷作战,死守小觅镇的事儿早都在雍都传遍了,我们老板也是仰慕已久,若不是今日他有事出去了,怎么着也得来同赵将军喝两杯的。” 陈时一笑道,指着赵无虞道:“那你怎么知道她就是赵将军啊!” 小伙计乐呵呵的一笑,道:“我们都见过赵将军的画像啊,无论是什么时候我们这珍馐楼,都能认得。” 陈时一点点头,与赵娘子交换一下眼神,道:“我还真是没到,竟然还能这样,这雍都果然不一样。” 赵娘子也微微含笑。 赵无虞听了这珍馐楼小伙计的话,心里却有了别样的滋味。 小觅镇这一场激战过后,不论是强大的大夏王朝,亦或是剽悍的北戎部落,都为此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痛代价。战场上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满目疮痍之景令人触目惊心。经过漫长而激烈的厮杀与争斗,双方终于精疲力竭地达成了暂时的一致,勉强稳住了当前混乱不堪的局势。 然而,就在这场惨烈的战役中,林冕和沐白二人至今仍然杳无音信,生死未卜。他们的失踪如同一片沉重的阴霾笼罩着赵无虞的心,让她忧心忡忡。 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竟然摇身一变成为了雍都城的大英雄! 人们对她顶礼膜拜,欢呼雀跃,将她视为拯救苍生的救世主。大街小巷传颂着她的英勇事迹,她所到之处皆是鲜花簇拥,掌声雷动。这样天差地别的境遇,使得她内心深处感到无比难受。看着自己被万人敬仰,而那些曾经一同并肩作战的伙伴们却不知去向,生死难料,这份荣耀对于她来说更像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更何况,她更担心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将她推到高处,来自百姓的拥戴无形中给她上了一层枷锁。 这让她很不愉快。 三人从珍馐楼里出来,拿着打包好的饭菜和樊酿。 原本珍馐楼还要派小厮跟着去送,被赵无虞回绝了。 赵娘子悄悄趴在陈时一耳边道:“我瞧着将军怎么心事重重?” 陈时一也默不作声的点点头。 赵无虞带着她们穿过了几个坊市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走走停停,有时候还会在一些小摊前略微逗留,左看看右看看,一点儿也不担心这从珍馐楼拿来的吃食凉了。 赵娘子便身身后看了看,隐隐约约能看到有两三个穿着黑衣的人,一路上跟着她们。 她们在珍馐楼吃饭时,这几个人就在门口猫着探头探脑,现在竟然直接跟着他们一路走着。 陈时一轻声道:“有尾巴?” 赵娘子点头。 赵无虞依旧是气定神闲,时不时的买些东西。 一家卖发簪的小店铺前,正有店里伙计在揽客,三人直接进去了。 陈时一拍拍手,道:“把你们这儿最好的步摇给我拿过来,记住啊,我不要发簪,要步摇。” 那小伙计见她三人气度不凡,又都是女子,便觉得是来了贵客,连忙照顾着她们坐,又连忙去捡了几样步摇,小心翼翼的放在托盘中,拿出去给她们远看。 陈时一和赵娘子凑上去看了看,忍不住面露鄙夷。 陈时一有些气恼,道:“这都是什么玩意儿,我说店家,你是欺负人?这些东西怎么衬的上我们?” 那小伙计二话不说,立即又去换了一批。 陈时一每次都是不满意,来来回回折腾了四次,那小伙计终于忍不住,掌柜也跟着过来了,笑呵呵的问道:“姑娘,你是想要个什么样式?什么材质的?你说出来我好给你选。” 陈时一斜着眼睛,道:“就你这小破店,能有什么好东西?看了这么多,一个能入眼的都没有,我看啊,你趁早关门好了!” 那掌柜听她这样一说,顿时被气的不行,朗声道:“你这小姑娘说话如此出言不逊,我这店虽小,可也是正经做买卖的,你是不是同行故意来找茬?” 陈时一眼睛转了转,道:“我才不是,就是瞧不上你的东西怎么了?难不成你还想强买强卖?” 陈时一嗓门不小,她这么一嚷,让原本就生气的掌柜更是生气,立马吩咐周围的伙计围了上来。 偏偏陈时一还不知收敛,还在继续嚷着:“你们要干嘛,你们要打人嘛?我给你说,知道我是谁吗?敢动我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告诉你们,这可是雍都,皇帝陛下在的地方,你们如果敢乱来,我就要报官,我可认识钱度钱大人!” 那掌柜的冷哼一声,道:“认识又如何?你这等态度,今天不道歉不要想走,今天就算是钱大人来了我也不怕,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就不信钱大人也不讲理!” 看着周围站着的伙计,陈时一心中暗道:“好呀好呀,人再来多点,越多越好。” 陈时一嘴巴上依旧是不饶人,继续叫喊着,连带着赵娘子也是,两个人声势丝毫不减,时不时的还骂两句。 “你这个小破店!” “这里面的东西难看死了!” “白送给我我都不要!” 那跟着她们几个人见她们在这店里和人起了争执,忍不住探头看了两眼,也没放在心上。 慢慢的,争执的声音小了下去,几人又看了看,顿时大吃一惊。 原本还在争论的一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散开了,里面的小伙计都在忙乎自己的事儿,哪里还有赵无虞三人的影子? 他们焦急的冲进门,一把抓住掌柜,迫不及待的问道:“刚才那三个人呢?” 老掌柜被人抓住衣襟,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忍不住骂道:“什么人,能不能好好说话,你再这样,我要报官了!” “刚才那看首饰的三个女人呢?” 老掌柜打掉他的手,没好气的说道:“走了啊,怎么了,干你什么事?年轻人,稳重点,你要是伤了我,可别说我讹诈你啊!” 几个人在这不大的店里来来回回翻看了一遍,除了几个被吓得和鹌鹑似的小伙计,什么人都没有。 “她们从哪儿走的?” 老掌柜伸手指了指门,道:“要走自然是从门走了,难不成还能飞出去?” 那人又看看老掌柜,见他一脸愤慨,口中喃喃自语道:“都是什么人,看了半天也不买,没钱还充什么大头!” 气愤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那几人一转身,全跑了。 第183章 仁心 许宥轻轻地将客人送到门口,脸上带着礼貌而又略带疲惫的微笑。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那扇略显陈旧的门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 在关门之前,他还不放心地左右张望了一番,似乎想要确认周围是否安全无虞。 自从许家遭遇那场突如其来的变故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他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来自澜州府许家,他也不能用自己的名字去行医。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会独自一人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望着天空中闪烁的星星,心中感慨万千。 他已经养成了“万事小心”这个习惯,总是担心会有人在暗处偷窥着他的生活。 他关好大门,转过头愣住了。 不大的院中站着三个人。 是三个女子。 一左一右的女子怀中还抱着鼓囊囊的包裹。 这两个人很是陌生。 中间这人正一脸平静的看着他,仿佛有些脸熟。 正当他还在想这人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院子里时,那中间的人开口了。 “许大夫,别来无恙!”赵无虞道。 听到这声音,许宥眼睛一亮,不敢相信的道:“是你?” 赵无虞点头,道:“是我,我来找你了。” 陈时一将饭菜摆好,和赵娘子一起退了出去。 赵无虞看了看桌上的菜,道:“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有些随意,你凑合吃。” 与昔日身处澜州时相比,如今的许宥整个人都消瘦了不少。他那原本圆润的脸颊此刻变得瘦削起来,下巴处甚至隐隐冒出了一些青色的胡须,仿佛在诉说着这段时间以来所经历的沧桑和疲惫。 不仅如此,他那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也失去了往日的整齐,显得略微有些凌乱,几缕发丝随意地垂落在额前,遮住了那双深邃而略带忧愁的眼眸。 见赵无虞盯着自己,许宥自嘲的笑笑,道:“让姑娘见笑了。” 赵无虞不甚为意,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出此言。原本应到更早来找你,你,你过得如何?” 许宥眼中还有亮闪闪的光,柔和的笑笑,道:“我还行,身上有些医术,可以给医管里抄抄药方、研磨点药材,也能赚点银钱,还是感谢你,按照你给的地址,我到了雍都就去找了,那位将军不在,但是安排了下人,给我赁了这套小宅子,还特意叮嘱我,万万不可用自己真名。” 赵无虞道:“此乃许家劫数,事已至此,你也无需太过挂怀。你知道吗,你的母亲,连同其他两位许夫人,现在就在雍都。” 许宥睁大眼睛,连忙问道:“是吗?她们现在在哪里?” 赵无虞叹口气,道:“具体在哪里我还要查一查,她们被发配雍都为奴,想必是在哪位达官贵人的家中,你的父亲和两位叔叔,现在应该在觅城大营。” 许延和许回的死讯还没有传到赵无虞耳朵里,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 许宥连忙道:“谢谢你,将军。哦,我听说你现在是将军职务,这样称呼你,没关系。” 赵无虞道:“无妨,一个称呼而已,你先吃点东西,看你比以前瘦了。” 许宥心中总是有事,对于日常的饮食也不是很在意,日子长了,人变的消瘦也是正常的。 赵无虞对于许家,心中的感觉始终是不一样,有温暖、有气愤、还有感激。 岑氏对于她而言,就像是冬日里那一抹难得而又珍贵的暖阳,穿透层层阴霾,洒落在她那颗早已被寒冷和孤寂所占据的心房之上。 在她过往那漫长且充满苦涩的岁月里,岑氏宛如一盏明灯,照亮了她前行的道路,给予她无尽的温暖与力量。 岑氏不仅是简单地给予她关怀和照顾,更是在她那如冰窖般寒冷的生活中点燃了希望之火。每当她感到绝望无助、想要放弃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岑氏那慈祥温和的笑容以及鼓励的话语,便能重新振作起来,勇敢地面对一切困难与挫折。 更重要的是,岑氏让她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那种仿佛置身于一个温馨和睦家庭之中的美好体验。在这里,没有争吵、没有冷漠、没有伤害,只有相互关爱、彼此支持。 以至于有时候,她会情不自禁地陷入幻想:如果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在世的话,会不会也像岑氏这样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呢?或许正是因为这份对母爱的渴望与憧憬,使得岑氏在她心中的地位愈发显得无比重要。 可是她很清楚,她的母亲,根本就不是岑氏这样,甚至可以说然而,这两种情况却是截然相反的存在。 人类这种生物啊,有时真让人感到无比奇妙和难以捉摸。有些人与我们长期共处,彼此之间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但他们对于我们内心深处的世界,竟未能掀起丝毫波澜;而另一些人呢,则如同划过夜空的流星一般,尽管只是短暂地出现在我们生命之中,可他们所带来的影响,却犹如一场震撼心灵的风暴,深深地触动着我们灵魂最柔软的角落。 人真的是太过于复杂。 许宥食欲并不好,也许是赵无虞坐在旁边的原因,捡了几筷子鹅肉吃,又吃了一小碗米饭,拿过去的樊酿,更是动都没动。 看他这吃饭的斯文样子,赵无虞忍不住皱皱眉头,比起她们三个方才在珍馐楼的样子,许宥可真的是秀气。 “还有一件事,我想麻烦许大夫。”赵无虞道。 许宥道:“将军但说无妨。” 赵无虞道:“我有一个好友,在小觅镇一战中身体受损严重,想请你看看,你的医术,在我心中独一无二,交给你我放心。” 许宥点头,道:“举手之劳,还请将军把地址告诉我,我自己上门即可。” 赵无虞道:“就是我曾经给你写过的地址,你直接去就好。” 许宥一愣,道:“可是崔将军的府邸?” 赵无虞点点头。 许宥道:“好的,我下午就过去,对了,将军,正好你在,我也给你把把脉,看看你如今身体如何?” 赵无虞原本是想推辞,却见许宥已经将手搭上她的手腕。 医者仁心,在他们眼中,没有那么多规矩。 第184章 雪境 许宥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轻轻地搭在了赵无虞那纤细白皙的手腕脉搏处。起初,他的面容还算得上自然,神色平静如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他仔细感受着赵无虞脉象的变化时,他原本轻松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起来。 只见许宥微微皱起眉头,目光紧盯着赵无虞,仿佛想要透过她的肌肤看穿其体内隐藏的病症一般。他的嘴唇不自觉地抿成了一条线,脸色也越发阴沉。 过了好一会儿,许宥终于松开了手指,但他并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无虞,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犹豫和担忧。他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想要告诉赵无虞,但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无虞倒是神色如常,道:“许大夫这是怎么了?” 许宥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赵无虞一笑,道:“我知道,我中毒了。” 许宥的神情放松下来,道:“我虽不知道这是什么毒,但是现在你的身体受它影响较深,却并不发作,就像是沉睡一般,好生奇怪。” 赵无虞道:“这是避雨草之毒,没有发作的原因是,有人教了针灸之法,每天按照穴位进行施针,可以将这毒控制住。” 许宥突然间恍然大悟,犹如被当头浇下一桶清凉的泉水,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他激动地说道:“原来如此!方才我就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正在使用某种独特的方法来抑制这种可怕的毒素。能够想到这样精妙绝伦手段的人,必定是位深藏不露、智谋过人的绝世高手啊!而且,你们看这株避雨草,它可是极为罕见之物。想当年,我曾在那些古老而珍贵的典籍之中偶然瞥见关于它的记载,但那时我仅仅将其视为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说罢了,万万没有料到竟然真的存在于世间。” 赵无虞点头,想到王三那个奇奇怪怪的人,便道:“这个法子也是机缘巧合之下一人所教,我回头可以写信问问他什么时候来雍都,你们都是医者,想必有许多共同话题。” 许宥重重点头,看着赵无虞,又有些担忧,道:“将军,你近一年身体都不怎么好,各种伤势不断,就算是体质再好,也禁不住这样,还请万事小心,保重啊!” 听到许宥这番发自内心、情真意切的话语之后,赵无虞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整个人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所包围着。 她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个真诚而善良的人,眼中闪烁着感动与感激的光芒,缓缓开口说道:“许大夫啊,谢谢你!你也保重身体。” 说完,赵无虞微微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春日里最和煦的阳光一般,让人感到无比的温暖和舒适。 在这个广袤无垠、纷繁复杂的世界里,想取她性命之人可谓多如牛毛,数不胜数。 他们或许出于嫉妒、仇恨或是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她虎视眈眈,欲除之而后快。 然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还有那么一些人,发自内心地希望她能够过得幸福美满,顺遂无忧。 这些人可能是她的至亲好友,亦或是与她萍水相逢却被其魅力所折服的陌生人。 人生总是这样充满矛盾。 赵无虞与许宥又闲谈了几句,便转身告辞。 她拉开房门,只见是一片白雾茫茫。 赵无虞呆住了,连忙回头去看许宥,可哪里还有房子,更别说许宥,她的身后同样是一片白雾茫茫。 “时一?” 赵无虞大声喊着。 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 她缓缓伸出洁白细腻的纤手,目光专注而又好奇地望向天空。 就在这时,一片片晶莹剔透、宛如天使羽毛般轻盈的雪花儿纷纷扬扬地从高远深邃的天际飘落而下。 这些小小的雪花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在空中翩翩起舞,仿佛在诉说着冬日里独有的浪漫故事。 她情不自禁地向前迈动脚步,轻盈地走了两步。 随着她每一步的落下,脚下厚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清脆悦耳的声响,就好似一曲欢快动听的乐章。 这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也让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变得更加生动有趣起来。 这里是哪里?刚才不是还和许宥在房中说话吗,怎么这么快他们就不见了? 赵娘子呢? 陈时一呢? 不是让她们在院子里等着吗?怎么人都不见了? 等等,这个地方,好像不是雍都,雍都的天气,不会有这样的雪景。 雍都的雪根本就存不住,飘飘洒洒的落下来,变成地上的泥泞,怎么会有这般晶莹剔透、雪白可爱的琉璃世界。 那这里是哪儿? 赵无虞哈了一口气,自己变成了一道白色的雾,随即消失不见。 有人从远处走来。 看身形好像是一个小孩子,脚步却不轻盈,慢慢的向她靠近,她连忙向着脚步传来的声音跑去,准备去问问路。 好奇怪啊! 终于,她看到了。 那是一个身形极为瘦弱的孩子,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其吹倒。 身上穿着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原本鲜艳的颜色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片污渍和破洞,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里面的肌肤。而那头本应乌黑亮丽的头发此刻也显得杂乱无章,像一团乱麻般纠缠在一起,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更令人揪心的是,这个孩子小小的身躯竟然背负着一捆比他自己还要高出许多的柴禾! 那捆柴禾看上去异常沉重,犹如一座小山一般压在他的背上。由于重量过大,孩子的腰被压得几乎与地面平行,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度弯曲的姿态,仿佛随时都会承受不住这巨大的压力而倒下。这样的姿势使得每迈出一步都显得无比艰难,双腿颤抖着,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向前挪动一小段距离。 赵无虞这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女孩。 只见那女子的面庞脏兮兮的,仿佛许久未曾清洗过一般,尘土和污垢混合在一起,使得原本清秀的面容变得模糊不清。再看她的双脚,所穿的鞋子已经破旧不堪,多处磨损,甚至露出了好几个脚趾头。令人惊奇的是,在这双破烂鞋子的底部,竟然还包裹着一层粗糙的草鞋,想来定是她为了抵御寒冷而想出的法子。 就在这时,她好像察觉到了自己面前站着人,瞬间止住了前行的脚步,身体微微一颤,目光有些警惕地朝这边望来。 “你好,你知道这是哪儿了吗?我可以帮你拿这些东西。”赵无虞连忙走上去。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人,她想赶紧问清楚。 第185章 哀伤 那背柴的小姑娘艰难的抬起头,看着她的眼神却有些迷茫,口中道:“带儿,你说的什么话?” 赵无虞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她看了一眼自己。 只见自己身上穿着的衣裳早已残破不堪,仿佛经历过无数次激烈的战斗一般,到处都是撕裂和磨损的痕迹。 那褴褛的衣衫松垮地挂在瘦弱的身躯上,显得十分滑稽可笑。再看看自己的身形,竟然比眼前这个娇小的姑娘还要矮小许多,仿佛一阵风就能将自己吹倒似的。 她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缓缓地伸出双手,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那双手哪里还是平日里紧握剑柄、挥洒自如的有力大手啊! 分明就是一双稚嫩的孩童之手,纤细而脆弱,上面还沾满了厚厚的泥垢,黑乎乎的一片,让人几乎无法看清其本来面目。 她艰难地低下头,目光移向自己的双脚。 天哪!脚上套着的那双鞋子简直惨不忍睹,同样脏得不成样子,已经完全分辨不出原来是什么颜色了。不仅如此,有好几个脚趾头都从破损的鞋洞中探出头来,可怜兮兮地暴露在外边。 原本白茫茫的大雾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分外清明,飘飘扬扬的雪花儿变得更加稠密…… 带儿,是了,这不是那个英姿勃发、潇洒英俊、年轻有为得太子禁军虎贲卫将军赵无虞,这是年仅六岁的厉带儿。 眼前这个被柴禾压弯了腰的孩子,应该是她八岁的姐姐,厉盼儿。 这么瘦瘦弱弱的姐姐,哪里像是八岁? 赵无虞心中忽然难过的喘不上气,她伸出手帮着厉盼儿扶着肩上的柴,想帮着减轻姐姐身上的重量。 厉盼儿疑惑的看着她,脸色突然变得焦急不已,问道:“你的柴呢?你怎么空着手,让爹知道了又要打你了!” 说着艰难的转过身,朝身后看去,可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没有。 厉盼儿低下头,无比伤心的道:“哎,今天娘生小弟弟,你这样空着手回去,肯定要挨揍,刚才你怎么会在我前面?你不是一直跟在我后面的吗?” 赵无虞一愣,她也不知道啊,她刚才不是还在和许宥说话,怎么就到了这个冰天雪地里? “你们两个贱妮子还不回家?死到哪儿去了?” 在那无边无际、浓得化不开的茫茫大雾之中,突然间,一阵犹如夜枭嘶鸣般尖利刺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了过来。 这声音仿佛能够穿透层层迷雾,直直地刺入人的耳膜和心底。 赵无虞不禁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一般,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因为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而且,在她年幼的时候,曾无数次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每一次,这声音要么是伴随着不堪入耳的咒骂声响起,要么就是紧接着噼里啪啦的打人声响彻整个空间,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其他的情况。 这是她的奶奶,一个尖酸刻薄、心中只有自己的糟老婆子。 厉盼儿脸色又变了变,拉紧赵无虞的手,道:“快走,奶奶在叫我们了。” 两个人相互扶持,跌跌撞撞走回家。 她们的家,是两间低矮的土房,外面一圈儿原本该是围墙的地方只用了简单的树枝做了篱笆。 厉盼儿将沉重的木柴放在厨房外面,又利落拿了一个盆,从锅里舀了热水,找了一条干净的帕子,带着赵无虞进了门。 破败不堪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 两人不约而同闻到一股冲天的血腥气,让人忍不住作呕。 昏暗的油灯下,一个冷着脸的老婆子正在骂人。 “我厉家供你吃供你喝,你个没本事的贱人,又生一个丫头片子!你个贱人,肯定是上辈子缺了大德!让我厉家到现在都没儿子,你个贱人!” 那老婆子的嗓子又尖又利,就像是没有剪的猫咪指甲划过玻璃,让人听着难受的很。 赵无虞觉得自己身边的厉盼儿颤抖一下,端着盆子走上前去。 “奶奶,先擦擦脸……” 厉婆子转过身一瞪眼,一巴掌扇在厉盼儿的脸上,瘦弱的厉盼儿被扇倒在地,手中端着的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热水撒了一地。 “哎呀,你个贱妮子,浪费热水,看我不打死你!”黑乎乎的炕上窜下来一个人影,对着倒在地上的厉盼儿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打! “她爸,求你了,别打了……” 一道微弱的女声传来。 赵无虞知道了。 今天,应该就是她的四妹出生的日子,这个全家人盼星星盼月亮的儿子,结果仍然是女儿。 接生婆拿了两颗银豆豆走了,临走还劝了劝厉婆子。 “厉大嫂子,这儿女的命都是天注定,不要强求,我看你家桂娘的身子也亏损的厉害,这两年就不要再生了,好好的养养,你家有这几个妮子,也是不错的。” 厉婆子笑着把接生婆送出门,回来就变了脸色。 “啊呸,还命里有数,不要强求,她自己家有儿子,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贱人!” 厉婆子对着自己的儿媳妇桂娘从来都没有好脸色,就在赵无虞她们进门之前,已经让自己的儿子厉大把桂娘揍了一顿。 桂娘今日遭遇难产,情况十分危急,好不容易将孩子生下,却因为又是女儿而遭受这些非人的折磨。 她面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身下早已被鲜血染红。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更让人心寒的是,她不仅要承受身体上的巨大痛苦,还要忍受来自家人的精神折磨。 桂娘那刻薄的婆婆站在一旁,嘴里不停地骂着难听的话语:“没用的东西!生个孩子都这么费劲!真是个扫把星!”这些恶言恶语像一把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桂娘的心。 而她的丈夫更是毫不留情地对她拳脚相加,完全不顾及她此时正处于生死边缘。 桂娘身心俱疲,心如死灰。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黑暗的深渊,看不到一丝希望的曙光。但就在这时,她心中突然闪过四个可爱女儿的面容,她们天真无邪的笑容和依赖的眼神让桂娘瞬间泪流满面。一想到自己如果就这样离去,她的女儿必定也是活不成了,想到这儿,桂娘哀哀的道:“娘,当家的,给我找个大夫瞧瞧,等我养好了身子再生,我一定能生儿子,一定能。 为了女儿,桂娘那颗几乎已经死去的心又重新燃起了一丝求生的欲望。 四岁的厉引儿蜷缩在母亲身边,伸手去给她擦眼泪,桂娘看了一眼厉引儿,哀伤的几乎哭不出来。 第186章 悲凉 厉盼儿被打了一顿,除了刚开始的哭泣,现在已经没声音了,这种拳脚,她从小就承受。 她们的爹厉大,原本是个木匠,有点手艺能赚点银钱,可却是个爱喝酒的,尤其是自从桂娘生下女儿之后,这种浑浑噩噩的的生活成了厉大的常态。 家里厉婆子管家,对待桂娘的磋磨一日更甚一日,对待几个女孩也是刻薄的厉害。 厉大被酒泡坏了脑子,只要是厉婆子说什么他就毫无条件的信什么。 听了桂娘的话,厉婆子差点一口啐她脸上,道:“瞧,瞧什么瞧?就你那个不中用的样子,还瞧什么?我儿子挣点银钱容易吗?都给你个药罐子花了,还瞧瞧!你等着死!” 桂娘躺在床上无声的哭泣。 赵无虞看着厉婆子一张一合的嘴,觉得丑陋无比,开口道:“生病了就要瞧大夫,不然怎么办?但凡你少喝点酒,都够瞧病的!” 厉大听到自己这个平时不吭不哈的二丫头竟然敢当面反驳自己,放下抡圆了胳膊,冲着赵无虞就是一巴掌。 赵无虞被打的也跌坐在地上,嘴里泛起了血腥味儿。 厉盼儿悄悄拉拉她的手,低声道:“不要顶嘴。” 顶嘴只会被打的更惨。 厉大还不解气,又冲着赵无虞踢了一脚。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顿时天旋地转、胸口疼痛,厉盼儿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挡在她面前。 原本蜷缩在床上的厉引儿也哭了起来。 厉大一把抓过厉引儿,扔到地上,骂道:“哭哭哭,嚎哭鬼,只会哭哭哭。” 四岁的厉引儿被摔在地上,顿时没了声音。 厉盼儿呆住了,连忙上去抱住她,道:“引儿,引儿,快醒醒!” 厉引儿的脑袋上流出汩汩鲜血,盼儿吓坏了,连忙道:“奶奶,爹,引儿头上流血了,咱们赶紧去找个大夫!” 厉婆子斜着眼睛看她一眼,道:“你们和你们那个贱人娘都做梦,花钱给你们找大夫干什么?这么小个贱妮子,看什么看!死了就死了,还省了口粮!” 赵无虞简直是要被两人的厚颜无耻惊呆了,连忙喊道:“怎么你不死?你年龄那么大,什么活儿都不用干,怎能不死?你才是真正的浪费口粮!” 厉盼儿连忙跪在地上求饶,还不忘将赵无虞和厉引儿护在身后,道:“奶奶,爹,不要打带儿,要打就打我,我年龄大,打我!” 厉婆子怒目圆瞪,这个贱妮子竟然敢对她说这种话,她拿起桌上的棍子,原本盘坐在炕上敏捷的下了炕,对着赵无虞的头狠狠的敲了几棍,骂道:“贱妮子贱妮子,反了天了,这个家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生下来就该把你们都溺死!浪费我厉家的粮食!” 赵无虞想伸手抓住厉婆子手里的木棍,可是自己那小胳膊小腿的伸出去又挨了不少打。 赵无虞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熊熊烈火之中,全身上下都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这种痛楚犹如千万只毒虫在啃噬着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根骨头。 她试图挣扎起身,想要施展平日里练就的武艺来抵御这痛苦,但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 无论怎样努力,那曾经娴熟无比的招式和内力此刻竟如同沉睡了一般,丝毫无法调动起来。就连运气提劲这样简单的动作,对现在的她来说也是难如登天,她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就像一样绵软无力。 这时,一个念头突然闪过赵无虞的脑海:对啊!我今年不过才只有六岁而已啊,尚未前往白云深处拜师学艺,又何来如此高深的武艺呢? 厉婆子将两个孙女抽了一顿,觉得自己的手有些酸,回到炕上喝了口水,就听到桂娘气若丝游的声音道:“娘,快把小四抱给我,趁着还有点奶水,我想给她喂喂奶。” 厉婆子满脸不屑地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刻薄的笑容,说道:“哼,还小四呢?都生了一肚子女儿了,还好意思说出口。告诉你,那小四早就被我给溺死了,你也别再白费力气到处去找啦!” 桂娘听到这番话后,如遭雷击一般,整个人瞬间僵在了原地。 她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厉婆子,心中仿佛有千万把刀子在搅动,疼得她无法呼吸。片刻之后,一股悲凉之气从心底涌起,直冲脑门,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天旋地转。 桂娘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张开嘴巴,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我的女儿啊……” 然而,这声呼喊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丝毫重量。 话音未落,桂娘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再也没有了动静。 厉婆子见状,先是一愣,随后慢悠悠地伸出一只手,放在桂娘的鼻子下面试探了一下鼻息。过了一会儿,她收回手,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哟呵,居然真的死了?这么不经事儿,可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说完,她还不忘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几个孙女,冷哼一声,道:“好了,你们那个不争气的娘没了,现在可以好好的哭了!” 说着又转头对着厉大道:“前面村儿的那个开猪肉铺子的王屠户,托人来问盼儿的八字,我还没回话,你回头把盼儿的八字说大一些,赶紧嫁出去,彩礼钱能给你再娶一个,早点生个大胖子是正经事!” 厉大眉开眼笑的道:“娘,我看上了村尾那个李寡妇,那身板儿肯定能生儿子,到时候你托媒人去说说就行,她也肯定是中意我的。” 母子两人当着两个女孩子的面,赤裸裸的开始谋划以后的日子。 厉盼儿狠狠地咬着嘴唇。 他们说的王屠户她是知道的,她每天捡柴火回来的时候,就能遇到,是一个色眯眯、满脸油腻的大胖子,听说家里最近刚死了老婆,没想到竟然打起了厉盼儿的主意。 赵无虞心中一片悲凉,她的姐姐才八岁啊,以王屠户那折磨人的手段,姐姐过去了是活不了几天的。 厉大看一眼炕上的桂娘,一脸的不耐烦,道:“真的是晦气,还得找个地儿埋了,耽误我出去喝酒。” 厉婆子立即道:“乖儿子,你尽管去喝酒,我来收拾就行了,快去,别耽误你的正事。” 赵无虞冷眼看着厉大笑眯眯的出去,仿佛那逐渐冰冷的尸体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妻子,不是自己孩子的母亲。 第187章 虚幻 年仅四岁的厉引儿可谓是福大命大之人。 她没死,活了过来,虽然她那小小的脑袋上竟留下了一道如同碗口般大小的狰狞伤疤。 然而令人惊奇的是,尽管经历如此重创,厉引儿还是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只是从那以后,这个孩子仿佛就像是真的摔坏了脑袋一般。平日里总是一副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模样,对周围的事物反应迟缓,显得有些呆滞。而且她还变得不爱与人交流,沉默寡言得让人担忧。 即便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厉引儿也是慢条斯理、磨磨蹭蹭的,与其他活泼好动的孩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厉盼儿说三妹是摔傻了。 赵无虞觉得三妹一半是摔的,一半是看到母亲死了受了刺激。 那一天,寒风凛冽,天空阴沉得仿佛要压垮整个村庄。 厉婆子面色狰狞地将桂娘从床上拖下来,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桂娘像是一个家里常用的物件似的,被厉婆子从床上硬生生地拖拽下来。 紧接着,厉婆子大声呼唤着厉盼儿和赵无虞前来帮忙,两人闻声赶来,不敢违抗厉婆子的命令,分别抓住了桂娘的两只手。而厉婆子则毫不留情地拽住桂娘的双脚,三人齐心协力,像对待一件毫无价值的物品一样,将桂娘拖出了家门。 一路上,桂娘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着,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终于,他们来到了村外一处荒凉的雪地旁。厉婆子毫不犹豫地松开双手,任由桂娘的身体重重地摔落在雪地上。 此时的桂娘静静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与周围的世界完全隔绝开来。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很快便覆盖在了她的身上,使得她看起来越发渺小和脆弱。 令人心寒的是,厉婆子这个刻薄吝啬的人,竟然连一张破旧的席子都舍不得拿来给桂娘用。 赵无虞看着雪花落下盖在桂娘身上,心中竟然有点松口气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也许死去并不是一件坏事。 还没让赵无虞来得及多想,膝盖上就挨了厉婆子一脚,回过头又是一个耳光,厉盼儿也没能幸免,被打了几个耳光。 这样的挨打,是家常便饭。 走路慢了,打。 吃饭快乐,打。 出去回来晚了,打。 回来太早捡的柴少了,打。 没给她倒开水,打 更别说打碎碗、多烧两块柴这种事了…… 上手就打已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厉婆子的凶狠那可真是令人发指! 在对待孩子时,厉婆子会把自己的狠辣展现的淋漓尽致,家里的东西都会成为她打孩子的工具,什么顺手拿什么,都会毫不犹豫狠狠地抽打在孩子们瘦弱的身躯上。 可怜的女孩儿们,经常是打得皮开肉绽、哭喊求饶,但厉婆子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 然而,厉婆子似乎从未想过,时间是无情的,孩子们终有一天会长大成人。而随着岁月的流逝,她自己也会变得越来越衰老,身体逐渐衰弱,行动不再像年轻时那般敏捷有力。 到那时,当曾经被她毒打的孩子们都已长成强壮的青年,她又该如何面对他们呢?或许,只有到那个时候,厉婆子才会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是多么愚蠢和残忍。 同样身为女子,同样被这样苛待长大,厉婆子选择了继续去苛待自己的小辈儿。 赵无虞忍着一口气,刚想开口骂一顿,却见那白茫茫的大雾迅速褪去,再一睁眼,自己是站在许宥的房门前。 她连忙看看周围,又揉了揉眼睛,再次看了一番。 没错,是许宥的小院子。 厉盼儿呢? 厉引儿呢? 还有那个恶毒的厉婆子呢? 她们刚才不是都和自己在一起吗?怎么现在都不见了? 一刹那间,赵无虞有些分不清到底现在是现实还是虚幻。 “师姐?” 耳边传来陈时一的声音,赵无虞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和手,又看到身边一脸焦急的陈时一。 “将军,你这是怎么了?”赵娘子焦急的道。 赵无虞又伸手摸了摸眼前的两人,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陈时一和赵娘子见她开口,均是松了一口气。 陈时一道:“师姐,你出来就站在门口,愣了好一会儿,我们叫你你也是不理不睬的。” 赵无虞不敢相信的道:“你的意思是我就在这里站了一会儿?” 陈时一点头说道:“是啊,什么也不说,叫你也不回应,就是呆呆的站在这里。” 许宥也是一脸担忧,道:“我还是先把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又给赵无虞诊脉,结果却是和先前一样,没什么区别。 听到这个结果,三人有些不解。 赵无虞摇摇头,道:“没事,也许就是突然魇住了,我们先回去。” 许宥也点头,道:“也许就是这样,这两天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 ” 三人告别了许宥,便准备回去。 出了门后,沿着街道缓缓前行,没过多长时间,视线前方突然出现了一道引人注目的身影。只见一个身着五彩斑斓衣裳的人静静地站立在道路中央。 此人与四周那些步履匆忙、神色焦虑的行人形成了鲜明对比。他宛如一座雕塑般稳稳地伫立原地,仿佛时间都在其身边凝固了一般。 仔细打量一番,发现这人身上穿着一件色彩绚丽至极的衣服,各种鲜艳的颜色相互交织、碰撞,令人眼花缭乱。 而更让人感到诧异的是,他那张原本应该清晰可见的面容此刻却被一层厚厚的彩色油彩所覆盖,根本无法分辨出究竟绘制成了何种图案。 再看他的右手位置,似乎正紧紧抱着一个婴儿。 那婴儿稚嫩的面庞同样也涂抹着和大人一样的彩色油彩,但由于脸庞较小,这些油彩显得更为密集且夺目。尤其是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犹如两颗晶莹剔透的宝石镶嵌其中,纯净无瑕得简直不像这个世界应有的存在。 奇怪的是,尽管身处如此喧闹嘈杂的环境之中,这孩子却表现得出奇的乖巧安静。他乖乖地依偎在那个彩衣人的怀中,动也不动一下,甚至连一丝轻微的声响都未曾发出过。 整个场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氛围,引得路人纷纷侧目投来好奇与疑惑的目光。 第188章 名册 “这不是那个幻术师吗?” 陈时一道。 她们进雍都那天,就是这个人在朱雀大街表演幻术,赵无虞拔剑相向的那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他的右手抱着一个婴儿? 还是这么奇怪的打扮。 难道说没有幻术表演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穿着? 只见那位站在正中央的幻术师缓缓地将目光投向了赵无虞,他那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之中闪烁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 突然间,他咧嘴一笑,那笑容如同夜空中划过的闪电一般突兀且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随着这一笑,他那张原本就显得有些狰狞的面容更是变得扭曲起来,口中露出一排参差不齐、黑黄相间的牙齿,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才会拥有这样的獠牙。 紧接着,从他的嘴里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这些奇怪的音节既不属于人类已知的任何一种语言,又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或者暗号。 在场的众人却没有一个能够听懂他究竟在说些什么。说完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语之后,这位幻术师便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迈着轻盈而飘忽的步伐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之中。 陈时一忍不住道:“怎么今天遇到这么多怪事?” 赵无虞看到那幻术师,第一反应是奇怪,第二反应便是回过神了。 方才在许宥家遇到的雪镜,只怕就是这身穿彩衣的幻术师所为。 他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毕竟再高级的幻术师,也不可能远离施术场地太远,如果方才真的是幻境,那这个幻术师的能力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 那么短的时间竟然能幻化出那么多场景,还能如此逼真,真的是厉害啊! 可是,不对呀,方才的雪镜是赵无虞小时候的经历啊,这个幻术师难道可以将别人的记忆造出来? 赵无虞忽然感觉自己的后背凉嗖嗖的! 如果这个幻术师能够知道她的经历,那也就是可以知道别人的,人怎么会有这种能力?这太可怕了! “时一,你去找钱度,让他把整个雍都登记在册的幻术师名册全部给我找出家。”赵无虞低声吩咐道。 在繁华热闹的雍都城内,来自五湖四海的人们汇聚于此,形成了一个鱼龙混杂的大熔炉。 这里不仅有本国人,还有许多来自异国他乡的人士。他们带着各自不同的目的和背景,使得这座城市的人口结构变得异常复杂且数量极为庞大。 正因为如此,雍都对于人口的核查工作相较其他州府而言要严格得多。每一个居住在这里的人都必须经过详细的登记,记录下个人信息以及来此的缘由等重要资料。 若是有人未能登记在册,那么他在雍都几乎是举步维艰,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从事各种活动都会受到诸多限制和阻碍。 然而,若能获取到幻术师的登记名册,并顺着这份名册去追查相关人员的线索,或许就能揭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或者了解到一些关键的事情。 毕竟,幻术师这个群体通常都拥有特殊的能力和神秘的身份,他们的行动往往隐藏着许多未知的因素。通过对他们的调查和追踪,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发现。 几人回到弼襄园时,正遇到阮红妆在跳舞。 平日里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阮红妆,今日却一反常态地精心装扮了起来。 她身着一袭鲜艳夺目的红衣,那颜色如同天边燃烧的晚霞一般绚烂,仿佛是从九重天上飘落而下的仙子降临凡尘。 她的秀发被巧妙地盘成了飞云髻,丝丝缕缕都恰到好处地垂落在白皙如玉的脸颊两侧,更衬得她面若桃花,娇艳动人。而最引人注目的,则要数那双赤裸着的玉足。它们如同羊脂白玉般晶莹剔透,在地面上轻盈地舞动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云端之上,如梦似幻。 此刻的阮红妆正身姿曼妙地翩翩起舞,她的动作轻柔优美,犹如微风中的柳枝轻轻摇曳;又好似湖面上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 她手中挥舞着一条长长的红色绸带,随着她的舞动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与她身上的红衣相互映衬,宛如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在人们眼前徐徐展开。 这一幕不仅让刚进门的三人惊得目瞪口呆,也让弼襄园的下人们大惊失色。 阮红妆的容貌让他们惊为天人,灵动飘逸的舞姿更是让人叹为观止,虽说他们身处雍都,欣赏过不少歌舞,但是今天阮红妆所跳的舞蹈,他们确实是第一次见。 鸣蝉惊得目瞪口呆。 她一直觉得自己是美女,见了赵无虞都觉得赵无虞不过如此,仅仅是中人之姿,没想到这弼襄园中还有如此绝色。 陈时一道:“这阮红妆是受了什么刺激?平时连床都懒得下,怎么今天又开始跳舞了,不过别说啊,她这舞跳的也太好看了。” 赵无虞看她脸色苍白,却又硬撑着跳舞,便对赵娘子道:“快让她停下,珍馐楼的菜都凉了,赵娘子你去厨房热热,拿过去给她吃。” 赵娘子连忙道:“公主啊,你快点停下来,将军特意给你带了酒菜,快点!” 听到赵娘子口中叫“公主”,一旁的鸣蝉不由得又瞪大了眼睛,口中道:“公主?她是什么公主?” 陈时一原本就对这个没大没小的丫鬟没好感,见她眼睛发愣直直的看着阮红妆,又这样问,便好心的给她解释道:“怎么,你不认识?这可是阮郡的红妆公主,被誉为阮郡珍宝,是太子殿下特意从阮郡带回来的,没见过是?没见过就对了!” 鸣蝉的脸上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她最引以为傲的容貌在阮红妆面前什么都不是,这怎能让她不气恼? 最可恨的是,阮红妆舞罢一曲,站在那里笑盈盈的看着她,朗声道:“有些人啊,就是不自量力,还妄想太子殿下,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长得什么丑样子,真是痴人说梦!” 虽然阮红妆没有直接说鸣蝉,但是说话时的神情却是一直看着鸣蝉。 那鸣蝉气得满脸通红,双手紧紧握成拳头,双脚跺得地面都微微颤动起来。 她瞪大双眼怒视着阮红妆,心中的怒火仿佛要喷涌而出,但一想到对方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份,到嘴边的话语却又如鲠在喉,怎么也吐不出来。 鸣蝉只得转过身去,一个劲儿地拉扯身旁的老周,嘴里还不停地嘟囔着:“倒是帮我说句话啊!不能就这么算了呀!” 然而,此刻的老周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他深知自己一介平民怎敢与公主作对?于是他连连摆手,压低声音对鸣蝉说道:“咱可惹不起人家公主,还是赶紧走!”说着便用力将鸣蝉往远处拽。 父女俩就这样你拉我扯的,好不狼狈。 而这一幕恰好被一旁的赵娘子看在眼里,见他们如此鬼鬼祟祟、行色匆匆,不禁心生疑窦。 第189章 霉味 赵无虞将从钱度那里要来的名册仔细翻看了一番,很快就找到了那个身穿彩衣的幻术师。 原因无他,他的一身装扮实在是太过于特别。 名册上除了每个人的名字、来历、雍都的住所,还有简单的经历。 拔山,离国人。 赵无虞盯着这个人的名字,是两个普通的字,估计也是造名册的书吏为了记忆方便,自己翻译了名字。 普通人谁会叫这样一个奇怪的名字? 离国人倒是没错的,离国最为出名的便是精铁器,其次便是幻术,每年都有不少人前去离国学习幻术。 只是那天在许宥家里见到的事情,真的是这个拔山所为?那么逼真的场景竟然是幻象?最关键的是那个场景里的画面是她真实经历过的,并且都是她内心深处的秘密。 这个拔山怎么会知道这么隐秘的事呢? 赵无虞眉头紧皱,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仿佛陷入了一个错综复杂的谜团之中。这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情况如潮水般不断涌来,使得她应接不暇。 就在这时,赵无虞突然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猛地坐起身子,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 她惊恐地意识到,自己刚才险些沉浸在了无边无际的幻想里无法自拔。那虚幻而又迷离的景象如同一个巨大的旋涡,差一点就将她彻底吞噬。 恰在此时,房门被轻轻推开,陈时一走了进来。 她一眼便瞧见赵无虞神色异常,苍白的脸上还带着一丝惊魂未定的神情,不禁心头一紧,赶忙快步上前关切地询问道:“师姐,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赵无虞定了定神,缓缓摇了摇头,然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回答道:“没什么大碍,只是想起了一些过往的事情罢了。” 然而,她的眼神却依然有些飘忽不定,似乎那些回忆仍然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陈时一看她手中还拿着幻术师的名册,忍不住上前从她手中将名册重抽走,口中埋怨道:“你快别看了,都坐在这里看了整整一个时辰了,雪姐姐已经把东西准备好了,咱们走。” 赵无虞点头。 她们今天说好去看马楠。 自行到了雍都,几人还未见过马楠,不知道现在他的情况怎么样。 赵娘子与马楠相识多年,对于他的遭遇心中感到唏嘘不已,自己亲手缝制了几双袜子,又想到马楠一条腿也没了,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陈时一打趣道:“雪姐姐,你想想啊,别人一次就要穿两只袜子,马大哥一次只要穿一只就够了 啊,你缝了这么多,他可以穿好久的。” 赵娘子叹口气,道:“你啊······” 崔战的将军府。 三人一同来的,此时马楠已经吃过午饭,正无事,见三人抱着大包小包的走进来,连忙拿起手边的拐杖撑在腋下就要站起来。 陈时一连忙上前扶住他,道:“马大哥,你坐着就好,别站起来。” 马楠拦着三人,憨厚一笑,道:“赵将军,赵娘子,你们怎么来了?这大热天的······” 陈时一眉毛一拧,不满的道:“怎么就不知道和我打招呼啊?你这是对我有意见?” 马楠忙不迭的道:“我没有,没有,陈姑娘不要误会······” 看他着急的样子,赵无虞道:“时一,不要说这种话。” 陈时一冲着马楠吐吐舌头。 赵娘子将手中的包袱皮打开,道:“马伍长,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袜子,还有衣裳,等天气凉了,就用得上了,你收好。” 又打开另一个包袱皮,道:“这是我自己做的一些吃食,有蜜饯有枣糕,还有一些其他的小玩意儿,你闲来无事的时候吃一些,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索性就多做了几样,你先吃吃看,觉得哪样好吃就告诉我。” 马楠感激的道:“谢谢赵娘子如此挂心。” 赵无虞道:“现在身子可好点了?我瞧着气色是不错。” 马楠连忙点头,道:“许大夫真是神医,自从他给我调理身子,我就觉得神清气爽,一天比一天好的。” 赵无虞自然是知道许宥的本事,自己当初差点一条命没了,许宥都可以把她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现在马楠的病对他而言,就是时间的问题。 “你们在这里等我,马楠,我们走。” 赵无虞吩咐道。 马楠点头,他知道赵无虞今天除了来看自己,还有一件事。 沿着将军府后院一处隐蔽的通道,两人的身影慢慢消失。 在那一片阴暗潮湿的地牢之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霉味。这股味道仿佛是从岁月深处散发出来的,紧紧地缠绕在地牢的每一个角落。 赵无虞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鼻,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马楠则默默地在前头带路,他尽管只剩下一条腿,但行走起来却异常稳健。 只见他手持一根木质的拐杖,一步一步地沿着陡峭的台阶往下走去。赵无虞紧跟其后,心中暗自惊叹于马楠的平衡能力,他们就这样一口气走下了四五十级台阶。 终于来到了台阶的底部,眼前出现了一间狭小的石屋,这间石屋面积并不大,四周被冰冷的铁质栅栏环绕着,这些栅栏并未完全封闭,只是起到一定的限制作用。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即便此刻身处地下深处,与地面有着相当的距离,屋内的空气倒也还不至于让人感到呼吸困难。 透过昏暗的光线,赵无虞隐约看到屋内似乎有个人正静静地坐在凳子上。 马楠走到栅栏前,熟练地打开门锁,然后侧身让开道路。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缓缓走进石屋,并再次轻咳了一声,以引起那个人的注意。 随着这声轻咳,原本坐在凳上的身影开始慢慢地转动身体,动作显得有些迟缓而沉重。渐渐地,那人的面容逐渐清晰地展现在赵无虞的眼前…… “哼,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 这人就是在芳香楼一案中被杀的红姐,只是现在她好端端的坐在那里冲着赵无虞说话,浑身上下哪里有一丝丝受伤? 第190章 机灵 面对红姐的嘲讽,赵无虞丝毫不在意,她在这石屋中走了两步,道:“看你说话中气十足,看来是这里的饭食不错啊。” 说着又走到红姐身边,撩起她的头发,忍不住干哕,立即捂住嘴道:“我的天哪,这还是那个风华绝代的红姐吗?这个头发就是比起外头最邋遢的乞丐,只是也是不遑多让啊!” 红姐咬紧牙关看着她,别过脸去。 她知道赵无虞舍不得自己真的去死,但是这种恶心人的手段也是没少用。 对于赵无虞这个能掌握自己生死的女人,她恨得牙痒痒,却又是无可奈何。 事已至此,她心中那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也彻底熄灭了,再也不会去幻想有谁能够突然出现将自己从这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去。 赵无虞轻轻地用手肘碰了碰身旁的她,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缓缓说道:“怎么样?是不是根本没有想到,到最后前来搭救你的人竟然会是我呀?” 听到这话,红姐一脸不屑地转过头去,冷哼一声道:“哼,少在这里假惺惺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如意算盘打得有多响!一旦让你得到了你心心念念东西,恐怕第一个要动手除掉的人就是我!我可没那么蠢!” 赵无虞对于红姐的这番话并不感到意外,反而点了点头,附和着说道:“对对对,还是你聪明,一下就猜到了我的心思。不过嘛……你既然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清楚得很,那为何迟迟不肯把东西交出来呢?反正横竖都是个死,与其像现在这般毫无尊严、苟延残喘地活着,倒不如索性痛痛快快地给自己一个了断,你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说完,她微微眯起那双狭长而锐利的眼睛,宛如一只即将扑食猎物的猎豹,紧紧地锁定住红姐的每一个细微举动。 那目光仿佛能够穿透红姐的灵魂,让其无所遁形。 此刻的红姐心中的恼怒愈发不可遏制,但她又能如何呢? 论及武力值,她深知自己绝非赵无虞的敌手。赵无虞身经百战、武艺高强,就算十个红姐加起来恐怕也难以与之抗衡。 而论到计谋方面,如今的局势已然完全被赵无虞掌控在手,她犹如陷入蛛网中的飞蛾般无力挣扎。 再说负责看管赵无虞的马楠,此人油盐不进,对红姐的示好和拉拢一概不理睬,甚至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愿跟她说。 至于以色诱人这一招嘛……想到此处,红姐不禁苦笑一声。她都已是含饴弄孙之龄,哪还有什么美色可言?岁月早已在她脸上刻下深深浅浅的痕迹,身材也不复当年的婀娜多姿。 但是她的内心深处还是存在一丝丝的侥幸,自己这条命,也许机缘巧合之下真的可以重见天日。 此时此刻,红姐深感自己已被逼入绝境,要钱没钱,要权无权,要实力没实力,真可谓是一无所有! 赵无虞现在的心情与红姐是恰恰相反,她知道红姐的能够在大夏隐藏多年,足见其心机深沉、手段高明,能够做暗探的人,哪一个不是经历过千百次的训练,尤其是红姐这样的人,更是身经百战,她的身上一定是有更大的秘密。 赵无虞从怀中掏出一张画像,扔在红姐面前,道:“你看看,这个人你认识吗?” 红姐扫了一眼画像,内心一阵狂跳,面上却依旧是不露声色,冷冷的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不认识。” 赵无虞挑挑眉,道:“乱七八糟的人?嗯,我觉得你说的对极了,正常人谁穿这样的衣裳,谁没事手里抱个孩子,马楠,你听到了啊,这是红姐说的,给咱们在离国的人都说,把消息散布出去,一定要说是芳香楼的红姐说的哦!” 马楠点头应是。 红姐气愤的道:“你好无耻,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 红姐还是在意的,她在意自己在离国的家人,如果一些不实的消息传到离国皇室,她家人的日子自然是不会好过的。 赵无虞可谓是精准拿捏住红姐的心理。 赵无虞无辜的眨眨眼睛,道:“你自己刚才说的啊,我们都听到了,你可不能耍赖。” 红姐哭笑不得,论耍赖,谁能赖得过赵无虞。 赵无虞又指了指石桌上的画像,道:“这可是你们离国的幻术师,你好好看看,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红姐心里暗骂赵无虞一声“无耻”,道:“离国幻术师成千上万,我又怎么会知道他?” 赵无虞点点头,道:“你说的好像也挺有道理,他叫拔山,爱穿彩衣,他的幻术出神入化、造诣极高,怀中喜欢抱着一个婴孩,这些特征总不会是每个幻术师都有?” 就在那一瞬间,红姐的脑海之中突然划过一道亮光,她想到了一些事,然而当她迎上赵无虞那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时,却紧紧地闭上了嘴巴,一句话也不肯吐露出来。 赵无虞将红姐这般欲言又止的神态尽收眼底,她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 只见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然后转头对着身旁的马楠喊道:“马楠!” 听到召唤的马楠立刻快步走上前来,恭敬地站在赵无虞面前,赵无虞用手指了指四周,轻声说道:“你去把这附近的那些乞丐还有无赖统统给我找过来,记住,只要男人,而且越丑越臭越大的越好。让这些人好好地伺候伺候我们这位红姐。” 说完,赵无虞还特意看了一眼红姐,眼中闪烁着一丝戏谑的光芒。 红姐那原本就大的眼睛此刻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直直地盯着眼前的赵无虞,嘴唇微微颤抖着说道:“你……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尖锐。 赵无虞却是不慌不忙,脸上挂着一抹看似关切的笑容,缓缓开口道:“红姐,我是瞧你一个人在这里多孤单寂寞啊!所以我特意给您找了一些人过来陪陪您,难道这不是一件好事吗?你可得好好理解一下我的这片良苦用心呐!像这种待遇,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享受到的哟!” 她一边说着,一边还故意眨了眨眼,仿佛自己真的做了一件天大的善事一般。 站在一旁的马楠听到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马楠知道赵无虞只是说说而已,不过面对这个已经算得上是半老徐娘的红姐,赵将军居然能够想出如此荒唐的点子,赵无虞可真是够机灵的! 第191章 圣婴 只见红姐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失声道:“你个无耻的小人!你怎能如此这般对待于我?” 话语中充满了愤怒与惊愕。 而赵无虞则一脸茫然,眉头微皱,疑惑不解地道:“我怎就无耻了?又何谈是小人行径呢?我一直以来都待你不薄,真心实意地对你好,可你却为何要这般说我,甚至还要恩将仇报?这究竟是所为何故?” 这时,红姐稍稍收敛了一下情绪,偷偷抬眼观察着赵无虞脸上的表情变化,然后突然换上一副温和的语气说道:“哎呀呀,瞧我这嘴快的,其实我心里明白得很呐,你不过是跟我开个玩笑罢了……” 然而,面对红姐态度的转变,赵无虞却是面无表情,冷冷地回应道:“并没有啊,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发自内心、认认真真的。” “你!”只见红姐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满脸涨得通红,胸脯也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着。 她怒视着赵无虞,嘴巴张开想要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咽了回去。毕竟眼前这位可是赵无虞啊,谁晓得这姑奶奶一旦发起疯来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呢?想到这儿,红姐那原本嚣张跋扈的气焰瞬间就像被一盆冷水浇灭了似的,渐渐地萎靡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红姐才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激动的心情,尽量让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地说道:“我……我有个条件。” 说罢,她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赵无虞的反应。见赵无虞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并做了一个请讲的手势后,红姐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开口道:“我要先沐浴。” 赵无虞看了一眼马楠,嗤笑道:“你能接触到的人,只有马楠,如果你不介意有男子在场,我自然也不介意。” 红姐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能够得到允许外出沐浴,这样一来,她便能趁着这个机会向外界传递重要的消息。 然而,事与愿违,赵无虞似乎完全没有放她离开房间的打算。 红姐心急如焚,她张了张嘴,正欲再次开口争取一下,却被赵无虞冷漠的话语打断:“我可以让人给你送水,至于是否接受,你自己好好斟酌。” 听到这话,红姐心中一阵纠结。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红姐无奈地选择了暂时妥协。 她知道,有些事就算是她不说,天机阁最终也会知道,到那个时候她就一点儿用都没有了,还不如现在让自己过得舒服些。 赵无虞的眼神落在那幅画上。 “他是离国有名的幻术师,常年在各个国家做幻术表演赚钱,叫做拔山。”红姐道。 赵无虞眉毛微微一皱,道:“这不是我刚才告诉你的吗?你现在有反过来告诉我?” 察觉到赵无虞的不满,红姐连忙道:“他真的是叫做拔山,他们幻术师也有不少门派,他们这一派最为邪性,特别喜欢婴儿,尤其是先天不足的婴儿,所以别人都叫他们圣婴门,原先他们的门派不叫这个名字的,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大家都这样开始叫,自从叫了这个名字,他们的门派迅速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是离国最大的幻术门派,他们出入皇宫都是家常便饭,见到的人也倒是达官显贵。” 赵无虞紧皱眉头,口中低声呢喃着:“圣婴门?如此诡异邪性的名字,怎会有门派以此为名呢?实在令人费解!” 红姐听闻此言,轻笑着说道:“其实啊,他们起初并非叫做圣婴门。曾经那个名号唤作什么‘夷希微’,同样是个让人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称呼。相较之下,如今这圣婴门反倒还容易记忆些。” 听到“夷希微”三字,赵无虞更是疑惑不解,追问道:“那这三个字究竟是离国话呢,还是你自行翻译而来的呀?” 红姐不禁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也仅仅只是记得这般读音罢了,至于具体该如何书写,我却是不得而知啦。” 赵无虞看她脸上的表情,不像是作假,便问道:“你放才说这个门派喜欢先天不足的婴孩,他们要这些应该做什么?” 红姐道:“有传言他们用婴孩制药,也有传言他们使用婴孩修炼秘法,到底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赵无虞心中一惊,道:“那都是人家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孩子,怎么会让他们如此糟践?” 红姐不以为意,道:“这个世界上又不是没有弃婴,又不是没有父母不爱的孩子,你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我也说了是传言,又不一定是真的,不过他们真的是很奇怪,好好地孩子也是要整残的。” 赵无虞心中忽然一阵剧痛,她忍不住踉跄一步,这才勉强站好,红姐看她脸色发白,忍不住揶揄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您也算是腥风血雨中走来的一个人物,怎么现在听到这些脸还变色了?” 赵无虞心里难受,懒得搭理她,马楠连忙上前扶住赵无虞,轻声问道:“咱们先上去!” 赵无虞忍者心口的疼痛,继续问道:“你还知道什么?都说出来,这个圣婴门只是幻术门?还有没有别的。” 红姐狡黠一笑,道:“名义上就是一个幻术门派,我觉得应该不是,一个幻术而已,能有什么,他们这么费心尽力的找孩子,还尤其钟爱先天不足的孩子,听说啊,眼盲的孩子最受欢迎,根据他们的说法,天生眼盲的孩子没有看过这人世间的污秽,最是干净纯洁,最是神灵喜欢的样子。” 赵无虞瞪大了眼睛,满脸狐疑地问道:“神灵?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他的声音中充满了不解和疑惑。 站在一旁的红姐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回答道:“我也不太清楚具体情况呀,只是大家都这么说而已。要不然,又该如何去解释那圣婴门种种怪异的行径呢?毕竟咱们凡人,谁能不对神灵心怀敬畏之情呢?人类如此渺小脆弱,自然要想尽办法迎合神灵的喜好啦,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从神灵那里获取到强大的力量哟!” 听到这里,赵无虞不禁嗤之以鼻,冷笑道:“哼!简直荒谬至极!你口口声声所说的神灵究竟身在何处?当我们两国陷入激烈交战,无数无辜百姓生灵涂炭之时,你所谓的神灵又在哪里呢?难道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世间苦难发生而不闻不问吗?” 第192章 娇俏 只见红姐瞪大了双眼,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瞠目结舌的模样。 她呆呆地望着赵无虞,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显然,她根本没有想到赵无虞会说出如此惊人之语。 随着那话语传入耳中,红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伸出颤抖的手指着赵无虞,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这丫头,怎……怎么竟敢对神灵不敬?你……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一旁的马楠同样面露惊色,他原本平静的脸上此刻也浮现出一抹诧异之色,似乎完全被赵无虞刚才所说的话给震惊到了。 虽说他是士卒,可是整个大夏都是奉盘古大神为尊,大大小小的神灵数不胜数,皇室更是建有摘星台,外有国师内有祭司来保国祚绵长,寻常百姓家也会供奉神灵。 但是现在,赵无虞竟然堂而皇之说出这番对神灵不满的话,多少都让人有些意外。 赵无虞盯着红姐,丝毫不被她的话影响,反而是笑着问她,道:“你现在在这里,你所信奉的神灵为什么不来救你?看着你受苦?” 红姐犹豫一下,道:“那自然是我修为不够,神灵以拯救天下苍生为主,我如蝼蚁一般,怎么会得神灵眷顾?” 赵无虞目无表情的看着她,没想到这个红姐还能说出这些话,她手捂着心口,深吸一口气,道:“你可知道你说的那个圣婴门供奉的哪位神灵?” 红姐道:“那自然是盘古大神!” 赵无虞微微颔首,表示同意之后,便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马楠,用略显虚弱但依旧清晰的声音说道:“马楠,给她送水下来。” 说罢,她缓缓转过身去,双手紧紧地扶住那斑驳的墙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支撑住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只见她一步一踉跄、跌跌撞撞地沿着台阶往外走去。 马楠连忙上前扶住她。 石屋里的红姐,则将目光牢牢锁定在了赵无虞身上。 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如此狼狈不堪、仓皇出逃的模样,红姐的唇边不禁悄然浮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之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深意和难以言喻的情绪,让人捉摸不透。 赵无虞脚步虚浮地缓缓走出那阴暗潮湿、弥漫着腐臭气息的地牢,刚一出来,便瞧见崔战正一脸焦急地等候在门口处。 此时的赵无虞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原本灵动明亮的双眸也变得黯淡无光。只见她一只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心口位置,仿佛那里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一般。 崔战见状,心中猛地一紧,急忙大步流星地上前,伸出双臂稳稳地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赵无虞。他满脸关切之色,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 言语之间,尽是对赵无虞身体状况的担忧与心疼。 马楠解释道:“赵将军方才在下面问话,身子突然就有些不适。” 崔战皱皱眉头,道:“太子殿下方才派人来传话,让我同你现在去太子府,现在你可还撑得住?不然我自己先过去……” 赵无虞摇摇头,道:“太子殿下召见,怎能不去,无妨,我同你一起去。” 只见她一边轻声说着话,一边伸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瓶子。那瓶子通体透明,隐约可见里面装着数颗色泽圆润、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丹药。 赵无虞轻轻拧开瓶盖,从中倒出一颗丹药,毫不犹豫地将其放入口中,甚至都没有去寻找清水送服,就这样直接吞咽了下去。 一旁的崔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尤其是在赵无虞吞下丹药之后,更是紧张地观察起她的脸色变化来。 服药不久,赵无虞的脸色就逐渐变得红润起来,而随着这抹红润不断蔓延开来,整个人看上去也不再像之前那般虚弱无力。 直到这时,一直悬着心的崔战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颗紧绷的心总算是稍稍放松下来。 赵无虞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 卫卿池端坐在书房之中,面前摆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书桌。他右手轻轻握着一支毛笔,笔尖已然蘸满了浓郁的墨汁,但那只手却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迟迟未能落下。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在书桌上,照亮了那一方洁白如雪的宣纸。 然而,卫卿池的目光并未聚焦于纸面之上,而是微微抬起,望向远处的窗外。他的眼神有些迷离,似乎心中正思索着什么重要之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墨汁顺着笔尖缓缓流淌下来,在宣纸上晕染出一小片黑色的痕迹。但卫卿池对此恍若未觉,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殿下。” 只听得一声清脆悦耳、宛如黄莺出谷般娇俏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但见一位身姿曼妙、容颜俏丽的女子正款款走来。只见她身着一袭淡粉色的罗裙,裙摆随风轻轻飘动,仿佛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而她手中,则拎着一只小巧玲珑的茶壶,那茶壶通体洁白如玉,壶身上还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显得格外雅致。 这位女子正是翩翩,此刻她面带微笑,眼波流转之间尽是温柔之意。 她莲步轻移,很快便来到了卫卿池的面前。然后微微俯身,动作优雅地将茶壶中的茶水缓缓倒入茶杯之中。随着那清澈碧绿的茶汤注入杯中,一股淡淡的茶香顿时弥漫开来,令人闻之心旷神怡。 倒完茶后,翩翩直起身来,再次对着卫卿池展颜一笑,那笑容如春花绽放般绚烂夺目,让人不禁为之倾倒。 翩翩的眼睛瞟了一下干干净净的纸面上有一团黑色墨迹,道:“太子殿下这是有心事?” 卫卿池轻轻地将手中那支精致的毛笔搁在了一旁的笔架之上,然后缓缓地站起身来,舒展开有些微微发酸的腰背,最后又慢慢地坐回到那张雕花精美的圈椅之中。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够更舒适一些,随后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正站着的翩翩身上。 只见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对着翩翩轻声说道:“我这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没有想好究竟要写些什么才好呢!翩翩啊,你平日里可都学过哪些字呀?不如现在就写两个出来给我瞧瞧如何?说不定能给我带来些许灵感呢。” 翩翩微微仰头,露出一抹娇羞而又俏皮的笑容,玉手轻轻掩住朱唇,娇嗔地说道:“哎呀,太子殿下您可真会打趣人家呢!我哪里会写什么字呀?能给太子殿下泡杯香茗、研磨笔墨就已经心满意足啦。” 话音刚落,她便款步走到卫卿池身后,伸出一双纤纤素手,轻柔地落在他宽厚的双肩上,恰到好处地拿捏着力度,缓缓揉捏起来。 翩翩的动作优雅娴熟,仿佛经过千锤百炼一般,令人感到无比舒适与惬意。 第193章 干政 就在那一瞬间,卫卿池像是一只敏捷的猎豹一般,毫无征兆地伸手牢牢抓住了翩翩轻轻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小手。 卫卿池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轻柔地摩挲着她细腻的肌肤,仿佛想要透过这简单的触碰去探寻更多关于她的秘密。 然而,此刻卫卿池的内心却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自从见到翩翩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感便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却又让他感到无比舒适。 他不禁暗自思忖:究竟为何这个女子能够带给他这样的感受?是因为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还是她那温柔婉约的笑容?亦或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独特气质? 若是论美貌,翩翩自然是比不上阮红妆的,但就是很奇怪。 翩翩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琴弦一般。 她那灵动而好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卫卿池,仿佛想要透过他深邃的眼眸,探寻到一些隐藏在深处的秘密。就在这时,她刚要开口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便听到一个声音高声喊道:“报——!崔将军和赵将军求见!”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卫卿池原本有些凝重的神情瞬间恢复了常态,只见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然后转头对翩翩说道:“翩翩,你先去门外候着,将他们二人请进来。” 说完,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翩翩可以出去了。 翩翩虽然心中还有些疑惑,但看到卫卿池如此淡定自若的样子,也不好再多问什么。 于是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便转身朝着门口走去,她步履轻盈,很快就消失在门后。 在今日那晨曦初现、天色尚早之时,夏皇便召见了卫卿池,共同商议关于大夏与北戎之间和谈的重要事宜。 卫卿池面色凝重地踏入皇宫,一路上都在心中思忖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以及应对之策。待他面见完夏皇后,缓缓走出宫门时,阳光正好洒落在他身上,但他却无心欣赏这美景。 只见他眉头微皱,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还沉浸在方才与夏皇的交谈之中。 从皇宫出来以后,卫卿池便派人去叫崔战与赵无虞前来太子府。 金日闲已经于三日前进了皇宫面见皇帝,具体谈了什么,没人知道。 卫卿池见了两人,手虚虚一抬,免了两人的行礼,道:“不需要那么多礼数了,我们也有几天没见了,刚好今天有时间,来议一议两国和谈的事。” 崔战与赵无虞两人互看一眼,心中了然。 他们在来的路上便猜到了今日找他们来的目的。 金日闲已经来了快七天,还未举办宴会,想必是双方的条件还没谈拢。 一个多月后,就是夏皇的千秋节,这个和谈总不会是要拖到千秋节了? 卫卿池继续道:“今天早上父皇召见了我,北戎的意思是继续开边互市,每年给大夏良驹五千匹,大夏返还金豆豆一万颗,这些东西无非就是面子上的事儿,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们又提了一条,要求觅城大营驻军后撤两百里。” 赵无虞大吃一惊,道:“两百里?那岂不是要到澜州府?这万万不可啊,太子殿下,澜州府百姓众多,如果没有屯兵大英,岂不是将那么多百姓都暴露在最前线?” 崔战也道:“太子殿下,阿虞说得对,如果我们妥协,岂不是把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不知道北戎那边是否也是同样?” 卫卿池点头,道:“是,边境线里外都不设屯兵大营,只设各级行政机关用来管理百姓。”说着看了眼前两人一眼,又道:“我同你们的反应是一样的,可是父皇现在一心和谈,无暇顾及其他。” 赵无虞心中一沉,难道说这么离谱的要求,皇帝陛下都会同意? “太子殿下,这样会让无数士卒寒心的,大家抛家舍业保家卫国,为了止戈和谈也是为了百姓,但是不能撤回屯兵大营,二百里的空地,北戎铁骑可以直接冲到澜州府了,这怎么能行?这也会让士卒们伤心啊,为什么要撤回,而且,那北戎出尔反尔惯了,万一不遵守约定,可怎么办?”赵无虞简直要被气死了,也不知道北戎派出的使者是不是没长脑子,能说出这么离谱的要求。 难道这是金日闲的意思? 那个小王子看着像是个机灵人啊,不会是这么糊涂。 卫卿池听了他们的话,也是止不住的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今天我也同父皇说了其中利害,可是不见得能说动父皇。” 赵无虞有些生气,她是真的上过战场,亲眼见到过大夏的士卒是如何拼命,可是现在为了和谈,让他们撤回,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防线,说撤回就撤回,此举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可是皇帝陛下竟然想要应允,这岂不是更让大夏百姓寒心? 崔战同样心里也有情绪,道:“太子殿下,此事非同小可,万万不可同意啊,没有了驻守的士卒,我们等于说是国门大开,北戎一定是巧言令色,哄骗皇帝陛下,是不是又是那宸贵妃娘娘……” 卫卿池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现在宸贵妃娘娘有孕在身,父皇心中欢喜,连带着对北戎都变得和颜悦色,听说闲王子入宫,父皇极为赏识他,赐了不少宝物,此次和谈,事关北戎,宸贵妃娘娘出身北戎,内心深处自然是希望北戎得到更多利益。” 崔战道:“后宫不得干政,宸贵妃就算是有想法,也不能拿到台面上说,实在不行我们可以请皇后娘娘……” “阿战,”赵无虞打断他,道:“你怕是不知道女人枕头风的厉害,宸贵妃能在那么复杂的后宫站稳脚跟,独得宠爱,怎么会蠢到去干政,她不需要做别的,只要见到皇帝陛下娇滴滴的哭几声,流几滴眼泪,诉说一下自己的思乡之情就够了,哪里还用说别的,如果,这宸贵妃生下一个儿子,老来得子,估计皇帝陛下更是宠上天了。” 第194章 秘密 听到赵无虞的话,崔战挠挠头,道:“还能这样?这可如何是好啊,难道我们就任由皇帝陛下犯糊涂?” 卫卿池不满的道:“阿战,慎言,不要口无遮拦。” 崔战不服气的低下头。 卫卿池有些无奈的道:“虽说父皇现在比起前些年,是缺了些锐意进取之心,但是这一定也有他的考量,百姓艰苦,休养生息也是没有错的。” 说着看向赵无虞,问道:“最近可有什么消息?” 赵无虞摇摇头。 其实不是没有,她现在不想说而已。 卫卿池疑惑的看着赵无虞,半晌才道:“阿虞最近是不是有些懈怠了?” 赵无虞轻轻一笑,道:“怎么会,我这边现在正有一件事,只是时机还不成熟,所以不敢向太子殿下轻言,待我有了眉目之后,定当第一时间报告。” 卫卿池轻笑,道:“阿虞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眼下,父皇让我负责和谈宴会,还有千秋节的宴会,事情太多,这段时间可能会很忙,阿战随时跟着我,至于阿虞,我知道你一向不喜欢这些热闹场合,就不管你了,你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说着又扔给赵无虞一个金灿灿的腰牌,上面用了写了黑色的字,没容赵无虞细看,便听到卫卿池道:“这是通往皇宫永安门的牌子,你先收好。” 赵无虞自然是听话的揣进怀里。 赵无虞摸着怀中的腰牌,心中暗喜,有了这腰牌,她日后行事可方便多了。 她是见着好东西就会想方设法装进自己口袋里的,现在卫卿池主动给可永安门的腰牌,她哪里有不要的道理。 卫卿池道:“现在有些人已经听到此次和谈的风声,和你们两个人的反应一样,但是现在谁也不愿意出面去驳父皇的面子,毕竟还有一个怀有身孕的宸贵妃啊······” 赵无虞道:“太子殿下也是这样想吗?” 卫卿池有些为难,犹豫了一下,道:“我并不担心是否会驳斥父皇,只是身为儿子,我担心会让父皇伤心。” 总结起来就是,这个事情他想做,但是觉得自己不能做,最好是能有一个人去把这个事情做了最好。 能站在大夏朝堂上的人,哪一个不是浸淫多年的老狐狸,大家都是在互相观望,上一个有血性的官员下场并不算好,所以现在怎么还会有人拼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去劝谏? 那个触柱而亡的秦御史是何下场,整个雍都无人不知。 就连秦夫人也在一场大火中身亡。 赵无虞轻轻挑眉,心中了然,却依旧是一句话都不说。 现在的大夏朝堂已经是在慢慢的变了风气。 卫卿池叹口气,道:“这件事我尽快想办法解决,如果真的按照这个要求签订协议,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赵无虞与崔战点头,异口同声的道:“太子殿下费心。” 卫卿池道:“阿虞,把该盯的盯好,随时可以来找我。” 赵无虞领命。 门外有人在通报,说是卫卿润来了。 赵无虞低声道:“这个节骨眼儿上来,看来二皇子这些年变得越来越厉害了。” 崔战不解的问道:“阿虞,你说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赵无虞道:“二皇子现在来,摆明就是来拱火的啊,想让太子殿下出面劝诫。” 卫卿池一脸欣赏的看着赵无虞,道:“阿虞果然是聪慧过人,你们从后院走,避开卫卿润。” 两人悄无声息的从侧门出去,直接拐进后院,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崔战边走边问道:“阿虞,你没有告诉太子殿下,红姐现在在我们手上?” 阿虞摇了摇头,道:“还没,这种消息过早透露并无益处,从红姐口中也没问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现在告诉太子殿下,也是让他平添烦恼,何必?” 崔战点点头,道:“也是,等问到差不多再向太子殿下汇报也不是不可以,不过阿虞,红姐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感觉她如此重要,如果她依旧是这样子,我们又该怎么做?” 赵无虞目光幽深,道:“红姐受离国指派,前来大夏多年,有她在手里,多多少少可以问出一些离国的事情,而且背后势力盘根错节,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更何况······” 崔战道:“什么?” 赵无虞停住脚步,道:“更何况,她知道琼楼的秘密,如果要寻找琼楼,红姐也许就是突破口。” 琼楼的事情,赵无虞早都告诉过崔战,但是崔战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赵无虞在小苍负山上遇到的人应当也是幻术而已,怎么会有这样神奇的事情发生呢? 可是现在,这个红姐竟然能够知道琼楼的消息?这不禁让崔战有些吃惊。 难道传说中的琼楼是真实存在的? 两人正说着,突然一阵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赵无虞警惕地摸上腰间的长剑,崔战也握紧了拳头。 一阵风吹过后院的合欢树,什么也没有。 两人松了一口气,却听到翩翩的声音。 “赵将军可还在?”翩翩的声音有些急促,转过来看到他们两人都在,忍不住站在原地大大的喘了几口气,道:“两位将军走的好快,我追了一路,在这里才追到你们。” 赵无虞好奇的问道:“你不去伺候太子殿下,追着我们做什么?” 翩翩扬了扬手中一个蓝色的香囊,道:“赵将军性子急,香囊掉了都不知道,我刚好看到,顺手就捡起来还给你。” 赵无虞伸手摸摸自己腰间,果然赵娘子给她新做的香囊不见了。 她原本是不喜欢佩戴这些东西,赵娘子心灵手巧,在香囊中放了可以安神的药材,还加了一些可以缓解避雨草毒性的药材加进去,才成功说服赵无虞随身携带,就连那香囊上的图案也不是女子们喜欢的花儿鸟儿的,而是绣了一面威风凛凛的战鼓。 翩翩将香囊递给赵无虞,笑道:“赵将军果然是女中豪杰,就连这香囊也是与寻常女子不同。” 赵无虞这才仔细看了一下,也笑了。 赵娘子是个心细的。 赵无虞接过香囊,笑道:“多谢你了,跑得这么急。” 翩翩摆摆手,眼睛看了崔战一眼,又继续道:“我也刚好有事找赵将军。” 赵无虞道:“翩翩姑娘请说。” 翩翩眼神中带着一丝羞涩,小声道:“我听闻薇公主要举办宴会,她的驸马是有名的丹青圣手,我一心想求得指教,但是又不好去麻烦太子殿下,所以······” 听到两个女子在说什么宴会,崔战便朝远处走了走。 这个翩翩,还真的是一个多才多艺啊。 崔战暗想。 见到崔战走远,翩翩调皮的冲着赵无虞眨眨眼睛,道:“所以还想请赵将军带我去宴会。” 赵无虞自然是将翩翩的举动尽收眼底,不动声色的道:“你想去薇公主的宴会?” 第195章 硬茬 翩翩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的神色,像是一个小姑娘忽然得到了自己心爱的东西一样高,忍不住高声喊了一句,道:“可以吗?我想去。” 赵无虞唇边浮上一抹笑意,道:“自然,翩翩姑娘现在可是太子殿下的贴身侍女,有什么不行的?” 翩翩道:“好的,那我就等赵将军的好消息了。” 赵无虞笑笑,算是应允了。 翩翩又亲昵的握了握她的手,冲着一旁等候的崔战笑了笑,走了。 崔战好奇的道:“她怎么想去薇公主的宴会?” 赵无虞道:“你忘记了,薇公主的驸马可是丹青圣手,他的画在大夏可是千金难求。” 崔战又道:“为什么找你啊?” 赵无虞没好气的道:“我好歹是女人,难道你让太子殿下带她去啊。” 崔战一愣,继而大笑道:“对对对,我还差点忘记了。” 赵无虞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清昙被困在那阴暗潮湿、弥漫着腐朽气息的柴房中,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整整三天。 在这漫长而煎熬的日子里,第一天时,那个名叫雷吉的家伙居然还来过一次。 然而,他仅仅只是站在脏兮兮的窗户外边,用充满鄙夷和讥讽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清昙,嘴里不时吐出几句尖酸刻薄的话语。 这些话就像一根根毒刺一般,深深地扎进了清昙的心窝,但他却只能默默地忍受着这种屈辱,因为此刻的他毫无反抗之力。 待雷吉发泄完心中的不满后,他便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只留下清昙独自面对着这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可是接下来的两天,雷吉竟然连面都不露一下。 起初,清昙还有些忐忑,担心对方会想出什么更恶毒的手段来折磨自己。但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他渐渐发现,没有雷吉的骚扰反倒让他感到一种难得的清静。 尽管身处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中,清昙却开始尝试调整心态,利用这段无人打扰的时光思考一些事情,如何才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还有他原本是不明白为什么雷吉对他会有如此恶意,后面也不再去想。 世界上的人千千万万,什么样的人都会遇到,什么事情都会遇到,只能说以前在上善观的人都是和善之人,现在到了这雍都,遇到了不和善的人而已。 清昙端坐在这柴房之中,抬头看看窗外的月亮。 他正看的入神,却听到身后的窗户被人轻轻推开,他一回头,正看到赵无虞从窗户外灵巧的跳进来。 赵无虞跳进来之后还不忘小心的关好窗户,一回头见清昙正看着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哎呀,你怎么就这么看看我,也不说话,是要干吗?” 清昙见她先发制人的问自己,不由得也有些好笑,道:“大晚上的你干嘛跑来云浮宫跳窗户?” 赵无虞看他一眼,道:“我倒是想去你的住所找你,还是问了人才才知道你被关柴房,你也是挺厉害的啊,怎么进来第一天就被人关柴房?” 说着,她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先是往左瞅了瞅,接着又往右瞧了瞧,仿佛要把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似的。 然后,只见她缓缓地伸出手来,轻轻地触摸着那堆积如山的木柴。每一根木柴都被摆放得整整齐齐,显然是经过精心整理过的。 赵无虞一边摸着木柴,嘴里还不时发出“啧啧啧”的声音,似乎对这些木柴赞不绝口。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来,满脸羡慕地说道:“这云浮宫可真是家大业大啊!瞧瞧这木柴,竟然囤积了如此之多,恐怕用上好几年都不成问题。果真是有钱的大户人家才能有这般手笔呢。” 站在一旁的清昙听到这话,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你总不会是费了那么大的劲儿,辛辛苦苦地跑到这里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看看人家的木柴吗?” 赵无虞道:“肯定不是啊,我这两天有些忙,原本是应该早点来看你的,没想到啊,你这堂堂上善观的大师兄,竟然被人关在柴房了,这么简单的门,怎么会困住你呢?” 清昙无所谓的摇摇头,道:“我倒是觉得这里也挺好,清净。” 赵无虞从怀中掏出一本经书,递给他,道:“这是我誊抄的玄又真经,里面的东西甚是深奥,我觉得你应该喜欢,所以送你了。” 清昙接受那本薄薄的册子,疑惑的道:“玄又真经相传是随老君一同下葬,怎么你会有这个东西?” 赵无虞得意的笑笑,道:“这你不用担心,尽管看就是。” 清昙知道赵无虞想必得来也是不易,心里还是顾忌,这么重要的东西她怎么就这么轻易的给了自己,清昙略微翻了一下,只见里面的字迹都是新的,想必赵无虞说的是自己誊抄的话不是假的。 越是这样,越能说明这个真经有多珍贵,他还想推辞说些什么,赵无虞似乎是看出来他的意思,不等清昙开口,赵无虞便道:“里面的东西我看不懂、参不透,就得你这样的高人去研究研究,你看完了在讲给我听,怎么样?” 赵无虞已经这样说,清昙也不好再继续推辞,便点头答应了。 清昙将那玄又真经小心地塞进怀里,道:“你怎么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的?” 赵无虞道:“这还不简单,抓几个小道士问问不就知道了,说来也奇怪啊,怎么都没人认识你?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小道士,出言就是不逊,我就揍了他一顿,他就告诉我了你在这里。” 清昙嘴角微扬,轻声问道:“说话是不是有些嚣张?” 只见赵无虞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清昙先是一愣,随即便忍不住哑然失笑起来。 他心想,这十有八九应该就是那个雷吉了!要知道,那雷吉可是向来蛮横无理、嚣张跋扈惯了的主儿,平日里谁见了他不得躲得远远的。没想到今儿个居然遇上了赵无虞这么个硬茬子,二话没说就直接挨了一顿揍。 想到这里,清昙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雷吉那张尖酸刻薄的面容,不由得微微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道:“以雷吉那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次吃了大亏,定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第196章 污蔑 清昙静静地坐在那里,心中暗自思忖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喧闹之声,那声音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一般,一波接着一波地冲击着她的耳膜。 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清晰可闻,显然来者人数众多。 赵无虞心生疑惑,不禁转头望向清昙,开口问道:“这难道是有人来看望你吗?” 清昙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说道:“不,恐怕他们是来看你的。” 赵无虞眉头微皱,脸上满是不解之色,正欲追问缘由之时,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柴房那原本紧闭的大门竟被人猛地一脚踹开,木屑四溅,尘土飞扬。紧接着,十几个身着道袍的小道士如狼似虎般径直闯了进来,瞬间将这间不大的柴房挤得满满当当。 随后,一个身材肥肥胖胖、面容冷峻的男子缓缓踱步而入,此人正是郊平。 紧跟在郊平身旁的,赫然便是之前与赵无虞有过一番交手且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雷吉。 此刻的雷吉,满脸惊恐之色,一见到赵无虞便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浑身颤抖不已,连忙瑟缩到郊平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指着赵无虞高声喊道:“郊平师兄,就是这个人!他胆敢擅自闯入我们云浮宫,肯定没安好心。而且,我怀疑这个名叫清昙的女子和他是一伙的,两人里应外合,妄图盗窃我们宫中的珍贵宝物!” 赵无虞瞬间明白了清昙的话,她转过身看着把自己和清昙团团围住的人,疑惑的道:“里应外合?什么合?盗取宝物,什么宝物?” 说着又看着雷吉,道:“怎么了,这位师兄认识我?怎么就这么污蔑我?” 雷吉躲在郊平身后,探出一颗脑袋,道:“谁污蔑你了?就是你把我打成这样的,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 赵无虞一笑,道:“呦,是吗?那你要不要把来龙去脉说给你这位师兄听听?” 郊平看了一眼赵无虞,只见她一身黑衣,手中拿着一柄黑色的长剑,头发用一根红色发带简单的束起,虽是女子却又不施粉黛,这身打扮必定不是什么达官显贵,想必是行走江湖中人才是,想到这里,郊平正色道:“你半夜闯我云浮宫,打伤弟子,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赵无虞见眼前这人上下在打量自己,便知道这人也是一个看人下菜的人,瞟了他一眼,道:“还有呢?” 郊平做这藏冬院的掌事已经有三四年,除了掌院师兄和长老院的人,其余人员对他都是客客气气,没想到现在这人竟然会用如此语气和他说话,心中顿时恼怒不已,喝道:“大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说话?可知道这是哪里?这里可是云浮宫,不是你们那里什么小地方,来人,给我把这不知死活的狂徒打出去!” 赵无虞斜睨着郊平,转头看向还在地上打坐的清昙,道:“这里的人都是这样无礼吗?” 清昙面上微微一笑,道:“应该也有懂礼的人,但是我还没有遇到。” 说着从地上站起身,这三天他都在打坐,不吃不喝,可是现在精神也很好。 雷吉原本是想着将清昙关三天磨磨锐气,再将他看上的长剑双手奉上,没想到这对清昙来说根本就没什么用,他一眼又看到了赵无虞手中的长剑,与清昙拿着的是一样的,脑筋一转,又附在郊平耳边道:“郊平师兄,我们清净之地,怎么能让他们二人玷污,他们拿着的长剑都是一样的,想必一定是有男女私情,趁人不被在此偷偷幽会,师兄一定要清理门户啊!” 赵无虞耳力惊人,雷吉的话她已经一字不落的听完了,赵无虞心中暗暗感慨,以往只知道道门清净、不沾红尘,没想到云浮宫里也有不少心思龌龊之人,把清昙送到这样一个地方,他想必是浑身难受死了。 “怎么清理?” 赵无虞开口问道。 郊平和雷吉都是一惊,没想到赵无虞脱口而出问这句话。 郊平重重咳了一声,道:“你们两人,把我们清净的云浮宫当做什么地方?岂是你们偷情私会的地方?” 赵无虞真的不知道该说这郊平是愚蠢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雷吉事事躲在郊平身后,恶毒的主意却是一个接一个的说出来,一盆盆污蔑的脏水径直泼向赵无虞和清昙。 赵无虞看着清昙,无奈的道:“清昙大师兄,你是怎么惹了他?” 清昙听到郊平说的“偷情私会”心里一阵恼怒,原本对他们只是觉得无礼,现在竟然听到这种话,心中不由得恼怒起来。 清昙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没有把随身带的长剑给雷吉师兄,仅此而已。” 雷吉叫道:“你胡说,明明就是你不知礼数,对我动手,我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才禀明掌事师兄罚你的。”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这笑容之中却蕴含着无尽的嘲讽与不屑。她轻启双唇,缓声道:“是吗?真是令人惊讶啊!众所周知,那云浮宫可是贤者辈出之地,声名远扬,备受敬仰。然而今日一见,却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啊!难道说,贵派掌教真人的仙逝对你们造成的影响竟然如此之大吗?以至于让你们这些所谓的修道之人忘却了自己的本心究竟为何物,变得这般不知羞耻、毫无底线了吗?” 赵无虞这番话如同利剑一般直直地刺向郊平和雷吉的心窝,二人听罢顿时气得面色铁青,浑身发抖。 郊平怒目圆睁,指着赵无虞大声呵斥道:“竖子休得胡言乱语!我等皆是云浮宫弟子,谨遵师训,恪守道义,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肆意污蔑!” 一旁的雷吉也是满脸怒容,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一个牙尖嘴利之徒!竟敢如此诋毁我云浮宫清誉,今日若不教训于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说罢,两人便作势要对赵无虞动手。 围住他们俩的一个小道士小声道:“你们快点低头认错啊,不要去惹怒掌事师兄,不然下场会很惨的。” 那个小道士想必是好心提醒,在这藏冬院里,没有背景的人多多少少都被郊平欺负过,被欺负过的人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只是郊平素来会伏低做小,又对长老院极尽巴结之事,所以也并没有人去认真查,毕竟整个云浮宫人数众多,总有漏洞可钻。 第197章 耳光 赵无虞转头看着那小道士,笑道:“谢谢你啊,小道士,你是个好心人啊,不像是有的人,黑心肝。” 然后又挑衅般的看着郊平,道:“来,我倒是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今天怎么对我,我明天就怎么对你,我绝对说到做到。” 此时的郊平气得满脸通红,他那原本就不算好看的面容此刻更是因为愤怒而扭曲得不成样子,五官仿佛都被挤压在了一起,显得格外狰狞恐怖。只见他瞪大双眼,怒目圆睁,扯开嗓子大声吼道:“来人啊!统统给我上,将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拿下!居然敢跑到我们云浮宫来生事,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看着郊平这般无耻的行径,差点没被气笑。心中暗自思忖着,这郊平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还真是登峰造极,炉火纯青啊! 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当真是世间少有。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清昙缓缓地朝着赵无虞走了过来。 他步履轻盈,身姿婀娜,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别样的优雅与从容,待到走到赵无虞身旁时,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与赵无虞对视一眼。二人目光交汇间,彼此心领神会,无需多言便已明白对方所想。紧接着,他们再次并肩而立,宛如一对配合默契的战友。面对眼前众多虎视眈眈的敌人,他们却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按兵不动,手中的长剑依然稳稳地插在剑鞘之中,尚未出鞘。 毕竟现在面对的也不是什么敌人。 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郊平自信今日带的人多,对付眼前这两个人自然是不在话下,手一挥就让小道士们一拥而上,结果却是那群小道士们连赵无虞和清昙的边儿都没挨到,一个个脸上都是挨了巴掌,顿时原本包围着赵无虞和清昙的圆圈变的猛然扩大。 郊平不禁傻了眼。 刚才那两人是怎么出手的?他根本就没看清楚,郊平忍不住对着雷吉咬牙切齿的道:“你不是说他们就是普通人吗?怎么还有武功?” 雷吉自然也是一脸懵。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看着不起眼的清昙动作能这么迅速? 面对郊平的怒火,雷吉只能强装镇定,继续藏在郊平身后,道:“掌事师兄,莫要被他们骗了,我们一起上,定能把他们打的屁滚尿流。” 郊平看到赵无虞和清昙淡然的模样,又看了看周围都是捂着脸颊的师弟们,心里更加恼怒,大喊道:“你们莫要故作镇定,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然而,赵无虞只是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郊平当众被下了面子,忍不住自己一步冲了出来,他手中没拿任何武器,直接一拳劈向赵无虞,赵无虞抬起手中的长剑,手腕轻轻晃动,剑身直接敲在郊平的手上,痛的他大叫一声,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抓赵无虞,赵无虞向后连退几步,郊平的手没抓到赵无虞,只抓到冰冷的剑鞘,赵无虞顺势抽出长剑,直接横在郊平脖子上。 郊平只觉得自己脖子一凉,还没待他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闪着寒光的长剑便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了。 雷吉也吓了一跳。 那方才被打耳光的十几个小道士也是吓得愣在了原地。 眼前这个女人,好像是真的不怕郊平啊! 郊平只觉得自己腿发软,仍旧是强撑着站稳身子,道:“你要做什么?你敢这样对我?” 就连郊平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里已经有了颤意。 或许真的是因为雷吉那张嘴实在太过犯贱,惹得赵无虞怒火中烧,刚才下手的时候毫不留情,将其打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此刻,当看到郊平的脖颈之上横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时,雷吉心中暗叫不好,只想趁着没人注意赶紧脚底抹油开溜。然而,事与愿违,他带来的那些个师弟们一个个简直就是没长眼睛一般,居然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 这可真是让雷吉欲哭无泪啊,无奈之下,他只得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个劲儿地拼命往人群里面缩去,试图找个地方先躲起来让赵无虞看不到他再说。 赵无虞拿剑的手忽然抖了一下,吓得郊平大叫起来。 “哈哈哈,你看你这个胆小的样子,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来啊,你继续啊······” 赵无虞有心逗他,那长剑拿在手中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吓得郊平一阵一阵大声喊着。 看到郊平兔子一般的胆子,赵无虞叹口气,道:“你不是要把我打的屁滚尿流吗,来啊。对了,我还差点忘记了,刚才那个声音最大的那个人,来来来,你出来。” 雷吉吓得又把自己往人堆里缩了缩,这时恨不得自己变成一个蚊子飞走。 赵无虞拿剑的手精准的指向雷吉,微微皱皱眉道:“就是你,你躲什么?来,你也来这里。” 说着过去提着雷吉的衣服领子,将他和郊平放在一起。 “赵将军手下留情!” 一道焦急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只见一名清瘦的道人带了一名小道童正进门。 围观的诸位小道士见到这人连忙纷纷行礼,道:“拜见掌院师兄。” 这人正是藏冬院的掌院灵云道长,他原本正在给逝去的掌教真人念经,听说藏冬院这里出事了,连忙赶了过来。 灵云看了一眼被赵无虞围在中间的雷吉和郊平,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再抬头时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福生无量天尊。”灵云道,“赵将军深夜前来,师弟们不认识将军,还请将军勿怪。” 赵无虞看他态度恭敬,有话说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无虞自然也不好继续发难,将手中长剑收回剑鞘,道:“灵云道长来的好快,到底是得道之人啊,耳聪目明。” 灵云心中差点被雷吉这个蠢货气死,惹谁不好去惹赵无虞,偏偏当着赵无虞的面又不能直接责骂。 灵云继续问道:“不知将军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无虞一笑,道:“我今日如不来,清昙师兄被你们饿死了我都不知道,幸好是我今日来了。” 灵云一顿,面上一红,冲着郊平低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郊平只觉得自己满腹委屈,现在听到灵云在问自己,连忙指着清昙道:“这个人没有任何荐信,还对先入门的师兄不敬,我才小惩一下,让他在柴房思过。” “哦,是吗?清昙师兄,你没告诉他们是太子殿下让你来云浮宫?”赵无虞好奇的道。 第198章 脸色 清昙面色沉静如水,缓缓开口说道:“我说了。” 清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赵无虞闻言不禁又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咦”声,满脸疑惑地追问道:“这可真是奇哉怪也!既然都说了,为何事情还是发展到如此地步?清昙师兄啊,我可是清楚地记得当初是崔战将军亲自护送来到这云浮宫的呀,难不成连他们也没有告知实情吗?” 面对赵无虞接二连三的追问,清昙始终保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淡淡地重复了一句:“我说了。” 此时一旁的雷吉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甚至被自己嘲笑过来自穷乡僻壤不知名小道观的家伙,居然真的是由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所举荐而来的。 想到这里,雷吉只觉得心头一阵后怕,额头上不知不觉间已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而郊平则显得颇为委屈,嘟囔着嘴说道:“他不过是个后来才加入门派的新人罢了,怎敢跟师兄您发生争执呢?咱们这云浮宫向来最为看重同门之间的手足情谊,像他这种对兄长毫无敬意之人,我处罚于他应当并无过错?” 然而未等郊平把话说完,灵云已是怒不可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厉声道:“住口!休要再胡言乱语!” 赵无虞对于郊平的态度一点儿也不意外,道:“那想必这位师兄是已经查明缘由到底是怎么回事了?既然真的是这么大公无私,那要不要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说一说?” “有何不可?” “不必了!” 郊平和雷吉几乎同时开口说道。 灵云听到这话,心里哪还能不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呢?想来定是郊平这个愣头青又不知怎地被雷吉给忽悠住了。 只见郊平满脸狐疑地盯着雷吉看,而雷吉却不敢与之对视,眼神不停地躲闪着。 赵无虞将目光从两人身上移开,转而看向灵云,然后缓缓说道:“今日若不是灵云道长您亲自前来,这场闹剧恐怕还得持续上好一阵子。既然现在事情已经解决,那么我是否可以先行离开了呢?” 灵云脸上堆满了笑容,连忙应声道:“当然可以,将军请,我来送您一程。” 一旁的清昙见状,心中不禁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他的心底仍有一丝疑虑挥之不去——这个赵无虞今日究竟是纯属巧合、无意之中来到此处的呢?亦或是早就知晓自己被关押在柴房里所以特意赶来的? 赵无虞面带微笑,那笑容如春日暖阳般温暖而柔和,直直地看向清昙,轻声说道:“清昙师兄,愿你一切安好。在云浮宫中,安心地潜心修道。” 清昙何等聪慧之人,他敏锐地从赵无虞的话语之中捕捉到了一丝淡淡的担忧之意,仿佛还夹杂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责怪。 然而他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位女子。 只见赵无虞礼貌地婉拒了灵云道长亲自相送的好意,随后轻盈地抬起脚尖,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 她的身姿灵动无比,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仅仅几个起落之间,赵无虞便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未曾出现过一般。 她这般飘逸出尘、神乎其技的轻功展示,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瞠目结舌,震惊不已。 一时间,整个场面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唯有留在场的人们粗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天啊!世上竟真有如此出神入化的功夫……”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说话者正是刚才围在清昙和赵无虞身旁,曾小心翼翼地低声劝解二人的那个小道士。此刻,他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嘴巴微张,久久未能合拢。 这个看起来年纪尚轻、不过十几岁模样的小道士,目光痴痴地望着赵无虞离去的方向,整个人犹如石化了一般,呆立当场。 灵云见着赵无虞远去,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回过头向清昙道:“你叫什么?” “清昙。” 灵云继续道:“来自哪里?” 清昙道:“澜州上善观。” 听到这个名字,灵云不由得又多看了一眼清昙,最后微微一笑,道:“难怪瞧着你气质不凡,想必是广林道长座下弟子,怎么排行?” 清昙道:“我是师父的大弟子。” 灵云点点头,道:“难怪能入得太子殿下青眼。” 清昙没想到这个掌院师兄竟然知道自己的师父,顿时心中也多了几分好感,连忙道:“掌院师兄过奖。” 雷吉不屑的撇撇嘴,道:“谁知道真的假的,连个荐信都没有。” 郊平方才在诸位师弟们面前被灵云怒喝,自觉是丢了面子,现在见那女子已经走远,忍不住也道:“掌院师兄,你何必对一个女人如此客气,她半夜来咱们云浮宫,还打伤雷吉师弟,的确是她的不对啊,再说了,想来也不是什么贵人,雍都之中哪有的贵女哪有这样的······” 灵云眉头一皱,只觉得这个郊平真的是蠢到家了,若不是平日里见他听话、好使唤,怎么也不会轮到这样子一个蠢货来做自己的副手。 “你们啊,真的是目光短浅,”灵云叹口气,道:“你们可知道她是谁?她可是太子禁军虎贲卫的将军,住在太子殿下亲赐的弼襄园,就是那个大名鼎鼎的赵无虞,女人?女人怎么了,小觅镇一战,人家是扎扎实实上了战场的,你们谁能比?她杀的北戎人,比你们加起来还多,你们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她素有疯魔之名,你们真的是活腻歪了,敢去惹她!” 众人一听,莫不是纷纷叫奇,顺带着看清昙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敬仰。 雷吉嘟囔道:“那又如何,还不是长得不好看,哪有一点儿女人的样子。” 清昙听到他的话,心中不悦。 赵无虞为国出征,尸山血海中爬出来,更是吃了多少苦才练就着一身武艺,现在竟然会有人用她的容貌说事,真的是一个毫无见识的蠢货。 灵云听到这话,也是懊悔,八大世家之一的莱阳马氏怎么会有这样一个蠢货子弟,毫无见识不说还不懂得审时度势,若不是每年马氏给云浮宫足够多的香火银钱,这个雷吉根本就在云浮宫毫无立足之地,他懊悔的是,自己当初怎么就收了这个蠢货,让这个蠢货留在了藏冬院? “好了好了,赵将军也是朝廷命官,不管怎么样,也不是你我能够议论的,今日之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要外传。”灵云吩咐道。 诸位师弟纷纷说是。 灵云拍拍清昙的肩膀,道:“过几日宫中要举办宴会,按照惯例,需要诵经,我会推荐你去,你莫要懈怠啊。” 不管他是因为赵无虞的原因还是真的赏识清昙,灵云在最快的速度心中有了自己的定论,便对清昙说了上面的话。 清昙倒是所谓,云浮宫已经让他失望一次,就算是皇宫,那又如何? 第199章 领主 赵无虞从云浮宫出来,心里不顺畅。 她心里不顺畅的原因并不是因为雷吉或者是郊平,是因为清昙。 若不是她得了消息赶过去,清昙这个傻子还不知道要被人欺负到什么时候。 虽然三天不吃饭对于清昙来说,并没有什么,可是赵无虞却固执的认为,清昙不愿意向自己的朋友求助,甚至就连崔战或者是她的名字都不愿意说出来,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把他们当朋友? 就在雷吉那个小崽子污蔑他们有私情的时候,赵无虞偷偷地看了一眼清昙,清昙的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看不出喜怒。 赵无虞并没有按照原计划返回弼襄园,而是调转方向朝着城外走去,她要前往许宥位于城外的住所。 这一路行来,夜色渐深,但赵无虞却丝毫没有感到疲惫之意。 从许宥家里出来,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 此时,晨曦微露,街道上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可即便如此,赵无虞还是毫不犹豫地再次转身,向着城中的珍馐楼快步而去。 众所周知,珍馐楼向来以其美味佳肴而闻名遐迩,虽然这里早上也会出售早点,但由于时间尚早,此刻店内伙计们才刚刚开始卸下大门的门板准备营业呢。 不过,这对于赵无虞来说并无影响,只见她熟门熟路地径直走进了珍馐楼的顶层包间,并安然坐下,静静等待属于自己那份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 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突然间房门被轻轻推开,只见一个身影缓缓地走了进来。 此人手上稳稳地端着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阵阵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垂涎欲滴,然而奇怪的是,这人的脸庞却故意低垂着,仿佛不愿意让人看清他的面容一般。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桌前,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蒸笼放置在了桌面上,然后便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而坐在桌旁的赵无虞则依旧稳如泰山般端坐不动,目光平静地凝视着眼前这个人,同样也没有丝毫起身或者说话的迹象。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只有那两屉包子散发出来的热气在空中袅袅升腾。 就在这时,房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走进来的却是两名年轻的女子。 她们的年纪看上去都不算大,约莫二八芳华。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两人的相貌竟然几乎一模一样,宛如一对双胞胎姐妹花。她们身上穿着鲜艳亮丽的衣裳,显得格外青春动人、貌美如花。 这对姐妹俩刚一踏进房门,视线便立刻落在了屋内的赵无虞和那个上饭之人身上。 看到眼前这一幕僵持不下的场景,两人不禁相视一笑,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小弟啊,你这又是在搞什么名堂呢?见到阁主在此,怎么连行礼都不知道呀?” 那送饭之人这才直起身子,将自己的面容露出来,竟与那方才进来的两个女子相似,这人笑道:“这不是许久没见阁主,今日难得见一面,还想试试阁主还能不能认出我。” “你呀,真的是班门弄斧,阁主是什么人,怎么还能认不出你?” 说着三人齐齐向赵无虞行礼。 赵无虞微微一笑,她已经奔波一夜,现在只想吃口饭,没想到樊家三姐弟知道了她的行踪跟着来了。 赵无虞让他们三人坐了,又仔细看了看他们的脸,道:“不愧是一胎所生啊,你们三个长得真的是一模一样啊!” 这三人正好是天机阁有三位声名赫赫的领主,分别是东方领主樊茶茶、西方领主樊糖糖和同样来自西方的领主樊酒酒。 樊茶茶乃是这三人之中的老大。此女身姿婀娜,容颜秀美,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她所擅长使用的武器乃是一根七星鞭,那鞭子制作工艺极为精巧,柔软至极,平日里就如同一条丝带般缠绕于她的腰间,若不仔细观察,根本无人能够察觉其存在。 而另一位女子,则是北方领主樊糖糖。与姐姐相比,她的身材略显娇小,一双美眸虽然不如大姐那般大而明亮,但胜在灵动有神。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她常常喜欢在自己的眼角处画上一颗如火焰般鲜红的泪痣,更为其增添了几分妩媚动人之感,樊糖糖精于暗器之道,其所拥有的众多暗器当中,尤以名为“星河灿烂”的那件暗器最为出众,令人闻风丧胆。 至于这三胞胎中年纪最小的男子,自然就是西方领主樊酒酒了。单从外表来看,樊酒酒生得一副温柔可爱的模样,让人很难将他与狠辣凌厉联系到一起。然而,正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一旦他出手对敌,便会瞬间化身为一头凶猛残暴的野兽,极其暴力血腥。 樊酒酒最为擅长使用棍棒作为兵器,不过他并没有固定不变的专属武器,有时甚至还会手持一条流星链上阵杀敌。此人天生神力,每一次出招都蕴含着雷霆万钧之势,往往一出手便是致命杀招,绝不给敌人丝毫喘息之机。 这座名为珍馐楼的地方,成为樊家姐弟三个人绝佳的藏身之所。 正所谓“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他们巧妙地借助着这喧闹繁华、人来人往的酒楼环境,将自身藏匿得无影无踪。任谁能够料到,这位每日忙碌于迎来送往、操持生意的酒楼老板,竟是声名远扬的天机阁中的一方领主呢? 再看看这规模宏大的珍馐楼,它可不单单只是一座普通的酒楼那么简单。 这里每天汇聚着形形色色的人物,有达官显贵、江湖侠客,也有文人墨客、市井小民。人们在这里品尝美食、谈天说地,交流着各种消息和传闻。如此一来,这不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个庞大且高效的天然信息收集与传播机构吗?那些看似不经意间的闲聊话语,或许便隐藏着至关重要的情报线索。 而樊酒酒及其同伴们,则可以不动声色地从中筛选出对自己有用的信息,并加以分析利用。 赵无虞吃了两口包子,道:“酒酒你这老板确实当得不错,这包子确实好吃,肯定是用信了的。” 樊酒酒不好意思的笑笑,道:“阁主,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没什么其他的爱好,无非就是研究研究吃食而已。” 第200章 繁华 赵无虞看着樊酒酒,笑道:“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酒酒你还真的是厉害,我特别佩服厨艺好的人,改天一定给我好好地做一桌席面。” 樊酒酒眉眼弯弯,带着几分俏皮说道:“行呀,只要阁主吩咐就可。” 赵无虞连连点头,眼睛里满是期待。 她除了爱看话本子,就是比较喜欢吃了,只是现在身体不怎么好,按照王三的说法,有好多东西都不能随心所欲的吃,要忌口,现在听到酒酒说自己厨艺好,瞬间觉得好极了。 樊家三位姐弟怀着满心的期待与好奇,终于迎来了这一刻——首次拜见那位传闻中神秘莫测、神通广大的天机阁阁主。 在此之前,他们无数次地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位阁主可能的模样和形象。 樊茶茶心中设想的阁主或许是位仙风道骨、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身着一袭飘逸的白色长袍,手持拂尘,浑身散发着超凡脱俗的气息;樊糖糖则认为阁主应该是个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面容刚毅,眼神深邃而锐利,举手投足间尽显威严与霸气;樊酒酒更是天马行空,他觉得阁主没准会是一个行踪飘忽不定、形如鬼魅般的异人,拥有着令人惊叹的异能和神乎其技的手段。 然而,当真正见到阁主本人时,樊家三姐弟不禁都感到些许意外。 眼前的阁主既非他们所想象中的老者,也不是那英姿飒爽的青年或者奇异的异人。只见阁主身材中等,相貌平平无奇,身穿一套简单朴素的黑色长衫,看起来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年轻姑娘一般,毫无特别之处。 但就在他们打量阁主的时候,却能从她那看似平凡的外表下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赵无虞的身上仿佛同时存在很多种气质,有活泼也有严肃,有聪慧也有木讷,有平易近人也有无上威严。 毕竟任谁都无法想象得到,那高高在上、神秘莫测的阁主居然会是一名如此年轻的女子!这实在是令人大跌眼镜。 而更让众人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有,这位阁主竟然和皇室中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待到事后静下心来仔细琢磨一番,倒也觉得合乎情理。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之上,除了至高无上的皇室之外,恐怕再没有其他人能够拥有如此庞大的势力以及获取天下诸事的能力了?想到此处,众人不禁暗自点头称是。 就在此时,樊糖糖却是满脸愁容,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的大姐,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安。紧接着,她又将目光投向了一旁的赵无虞,嘴唇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赵无虞还未说话,樊茶茶便道:“糖糖,有事给阁主汇报?” 樊糖糖原本还有些顾虑,见大姐已经说话,便道:“是的,阁主,我收到北方的密件,说的是济世堂的两位许爷在小觅镇外的边境线上被人卸了。” 赵无虞一惊,道:“卸了?” 简单的两个字,赵无虞似乎是已经看到了血肉模糊的人,她又问道:“是哪两位,有准确的消息吗?” 樊糖糖点点头,道:“是许家的二爷和三爷,咱们的士卒在巡防的时候发现了,便把他们带回了觅城大营,那时候人都已经去了多时了。” 赵无虞闻言心口一滞,脑中飞速的过滤着最近的消息。 虽然许廷耳根子软、连自己的妻女都护不周全,但是毕竟曾经做过她名义上的父亲,还有许廻,在面对白家的咄咄逼人时,为她仗义执言。 如此鲜活的人啊,现在却都不在了 人既然已经到了觅城大营,那宋宋多少是应该知道了,从澜州府到雍都的这一个月,宋宋给她共来了两封信,可是都没有提到这件事。 赵无虞眉头微微一皱,现在两国正在和谈,北戎完全没有必要做这种事啊,可是为什么?难道还有她不知道的人隐藏在暗处? 赵无虞忽然道:“离国现在怎么样?” 樊糖糖犹豫了一下,道:“没什么异常。” “哦,”赵无虞点头,大夏与北戎和谈,按照惯例,周边几个国家都会观望,这其中又以离国最为关心,现在竟然是一点儿异常都没有。 赵无虞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缓缓开口问道:“消息可都放出去了么?” 一旁的樊糖糖赶忙恭敬地点头应道:“回大人,消息已然按照您的吩咐尽数放出去了。” 赵无虞微微颔首,表示知晓,接着又一脸严肃地说道:“那接下来这几日,你需得安排一些人手,牢牢地盯住崔战的将军府,切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我要知道是否有什么形迹可疑之人出入其中。若发现异常情况,定要速速来报!此事关乎重大,万不可掉以轻心啊。” 樊糖糖有些不解的问道:“红姐已经没有什么价值,离国不会有人来救他,我们还要继续盯着吗?” 赵无虞道:“如果离国知道这个人现在在我们手上,但是又不确定到底吐了多少东西出来,肯定会想方设法去找到这个人,至于是救人还是杀人,那就不好说了。红姐现在在我们手里反而还是安全些的。” 樊糖糖若有所思的道:“红姐现在不知道想明白了没有。” 赵无虞道:“她想不想明白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现在要将她说出来的事情核查一下,糖糖,你把在雍都的人手匀出一部分,去盯彰化馆,还有周围,尤其是离国幻术师聚集的地方。” 樊糖糖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赵无虞的意思。 只见赵无虞从怀中摸索出一枚令牌来,这令牌乃是卫卿池所给予的。她将令牌递到樊茶茶面前,说道:“拿着这块令牌当作模子,多雕刻出几个一模一样的来。然后再寻一个恰当的借口,挑选几位绝对信得过、机灵的人,让她们混进去。记住,人选务必要慎重,必须得是靠得住的!” 樊糖糖眼疾手快地接过令牌,动作迅速而利落,仿佛生怕令牌会突然消失一般。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回应道:“我知道了,请放心!” 因为就在不久前,赵无虞还一直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才能成功混进夏宫,结果卫卿池恰到好处地送来了这么重要的一块令牌,真可谓是打瞌睡时正好有人送上枕头啊! 几个人围坐在一起,继续闲聊着天南海北的事情。 赵无虞面带微笑地看着樊酒酒,语重心长地嘱咐道:“酒酒啊,如果以后遇到任何麻烦事或者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可千万不要犹豫,尽管来弼襄园找我便是。无需有任何顾虑和忌讳,大大方方地过来就好啦!” 樊酒酒听闻此言,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连连点头应承下来,并将赵无虞的这番好意牢牢地记在了心里。 当赵无虞从珍馐楼缓缓走出来时,原本还算冷清的街道此刻早已人声鼎沸、熙熙攘攘,好不热闹!街头巷尾到处都挤满了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行色匆匆,似是有着要紧之事要办;有的则悠然自得,闲庭信步般地欣赏着街边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各式各样的小吃摊。 商贩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声不绝于耳,与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织在一起,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繁华画卷。 第201章 控制 卫与薇的驸马是个妙人儿,身为陇阳侯独子,却是不爱朝堂爱丹青,对于绘画甚至是到了痴迷的地步,夏皇见他不喜政事,心里还多出一份关爱,得了什么好画儿还会邀请他进宫赏鉴,卫与薇原先还是颇为微词,后来见自己也管不了,索性便是不管了,一心养育儿子。 此次的宴会,也是小世子的三岁生辰宴。 薇公主一大早就开了中门,她的母亲珣妃特意从夏宫赶了过来。 珣妃算是比较受宠的妃子,生育了二皇子卫卿润、大公主卫与薇、四公主卫与萱,现在年对大了,自然是比不过那些娇俏可人的年轻妃子,逐渐也没了争宠的心思,每日里便是在自己的寝宫侍弄花花草草。 今日对于她而言,无疑是个充满喜悦和欢庆氛围的特殊日子。 晨曦初现之际,卫卿润便已早早起身,精心装扮之后,迫不及待地前往迎接珣妃娘娘,他身旁还跟着尚未出阁的妹妹卫与萱,三人一同踏上这欢快的行程。 当他们抵达陇阳侯府时,薇公主早已等候在门口多时。 见到母亲珣妃的身影渐近,薇公主那美丽的脸庞瞬间绽放出如花般灿烂的笑容,她轻盈地迎上前去,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一般优雅动人。母女二人相见甚欢,紧紧相拥在一起,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随后,薇公主亲热地挽着珣妃的手臂,将其引入府内。 一路上,她们有说有笑,分享着彼此的近况和趣事,温馨的气氛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而卫与萱则乖巧地跟随着姐姐和母亲,不时插上几句话,使得这场相聚更加热闹有趣。 就这样,薇公主陪伴着母亲闲聊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原来是又有宾客前来道贺,薇公主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母亲的手,微笑着向母亲告退,转身再次来到门口迎接其他客人。 珣妃在宫中生活许久,每日里都是谨小慎微,今日来了女儿家中,心情自然是轻松舒服,更何况身边还有自己的儿子、女儿陪伴着。 珣妃喝了一口茶,道:“今日这府里人员众多,你们也不要到处闲逛,仔细盯着点儿。”说着又看向卫卿润,道:“润儿啊,你也成亲两年了,怎么还是没动静?你看看你姐姐,比你才大一岁,现在小世子都已经三岁了,你父皇上次还在问我是怎么回事,都让我无法回答。” 卫卿润连忙笑道:“母妃,你也是知道的啊,这元氏身体弱,这几年一直都是在调理,大夫说是现在不宜有孕,不然,先让侧室生个庶子?” 珣妃不满的看她一眼,道:“你怎么能如此糊涂?你父皇最是看中嫡庶,当初都是皇后娘娘现行生下太子,其他各宫娘娘才陆续有孕,更何况,你这样做,那元氏也不会满意,他们家现在在朝堂上的话语权日益增重,你可不能轻视他们家的女儿。” 卫卿润道:“母妃,这是自然,您放心。” 一旁的卫与萱也道:“是呢,二哥,我定亲的可是元家的姻亲,你若是怠待了元氏,我以后的日子自然也是不好过,你可不能害我。” 卫卿润看着自己这个妹妹,心里有些不满,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个小丫头说话,一张嘴就是只顾自己,便道:“我知道了。” 珣妃像是知道了他的心思,道:“润儿,你妹妹说的在理,你们三个才是一母同胞,自然是要打算的详细一些。” 卫卿润心不在焉的道:“知道了,母妃。” 珣妃又靠近他,压低声音道:“最近你是不是去过太子府?” 卫卿润有些惊讶,他的母亲一直生活在深宫,怎么会知道? 看到儿子的表情, 珣妃知道自己说对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卫与萱道:“哎呀,二哥,你是怎么回事啊,你干嘛要去太子府,你不知道他现在正在被人弹劾啊,上次我路过勤政殿,看到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呢,你最好还是离他远一点。” 珣妃微微颔首,柔声说道:“没错呀,润儿。你父皇如今对那太子心存不满,可不是一日两日之事啦。所以啊,你得多往宫里跑跑,勤去探望你父皇才好呢。要想方设法替他排忧解难,尽心尽力办好几件大事要事,如此一来,方能令你父皇对你放下心来哟。毕竟,这偌大的宫廷之中,除了太子之外,就数你最为出众啦!” 说罢,珣妃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卫卿润,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与期盼。 而聪慧过人的卫卿润又怎会瞧不出母亲眼底深处潜藏着的勃勃野心?其实,无须母亲多言,他自己心中对于权力和地位的渴求早已如熊熊烈火般燃烧不止。。 卫卿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温润如玉的笑容,轻声说道:“母妃且放宽心,儿臣此番前去不过是稍作试探,摸摸对方的底罢了。如今卫卿池负责两国之间的和谈事宜,但依儿臣之见,此事无论如何处理,恐怕都难以令父皇称心如意。儿臣只想劝诫太子哥哥能够将咱们大夏的利益置于首位,更要心系这千千万万无辜的黎民百姓啊!” 珣妃目光柔和地凝视着眼前的儿子,眼中满是欣慰与慈爱。她轻轻点了点头,微笑着回应道:“吾儿能有如此思量,母妃甚是欢喜。想来你心中已然有了一番计较,只盼你行事谨慎,莫要行差踏错才好。” 卫卿润郑重地点了点头。 自己的理由再怎么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想登大位的心,他没有显赫的母家,没有多少助力,一切都只能靠自己苦心经营。 现在针对卫卿池的弹劾是一日比一日更多,就连当初灭阮国这样大的功绩都被说成是残暴,连带着阮红妆,也被说是卫卿池始乱终弃,还有秦御史的进谏,现在也是算到了卫卿池的头上。 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仿佛是有人授意一般,开始了一场针对卫卿池的斗争。 卫卿润觉得自己此时能够去太子府,卫卿池一定是把他当做了自己人,心中暗自窃喜。 卫与萱沉浸在即将成婚的喜悦当中,全然不知她的母亲与哥哥还有更大的图谋。 卫卿润一脸关切地凑近珣妃,轻声问道:“母妃,不知父皇他老人家如今身体状况如何呀?儿臣甚是担忧呢!” 珣妃面庞上并未流露出明显的喜怒之色,她只是微微抬眸,语气淡淡地回应道:“依旧如往常一般罢了。” 然而,卫卿润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只见他又向前挪了几步,离珣妃更近了些,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儿臣还听闻,那宸贵妃娘娘再有个把月就要临盆啦?这可真是件大事啊!如果是位皇子,是不是就有热闹了。” 说着,他的目光不自觉地飘向远方,仿佛已经开始想象起未来的种种可能。 珣妃微微眯起双眸,冷笑着说道:“可不是嘛,仔细算来这日子正巧赶在你父皇的千秋节前后呢,呵,她可真是会挑选时机啊!” 说罢,珣妃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个时间点充满了不屑和不满。 一旁的卫与萱却显得有些不以为然,她漫不经心地回应道:“那个宸贵妃如今可是跟父皇同吃同住呢,如此亲密无间,说不定也是心中有所惧怕……” 说到此处,卫与萱故意顿了顿,嘴角扬起一抹略带嘲讽的笑容,仿佛洞悉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一般。 皇宫之中,有最好的资源,想控制一个孩子的出生时辰,那真的是再简单不过了。 第202章 花团 一想到此时此刻正温温柔柔陪伴在夏皇身旁、备受宠爱的宸贵妃,珣妃那原本还算平静的眼眸瞬间变得冷漠且充满寒意,仿佛冬日里最冷冽的寒风,让人不寒而栗。 这深宫内院,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珣妃心中暗自叹息着,其实这个道理她早就明白得彻彻底底。 自从踏入这宫门的那一刻起,她便深知所谓的情爱不过是过眼云烟,能依靠的唯有自身和家族的势力。然而即便如此清醒地认知到这一切,她却始终无法抑制内心深处对于宸贵妃那种莫名的恨意。 或许是因为在那个本应尽情享受温情与关爱的青春年华里,她只能独自一人守着空荡荡的宫殿,度过一个个冷清寂寞的日子;又或许是看到如今宸贵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而自己却如同被遗忘在角落的残花一般无人问津。 现如今,珣妃好歹还有个贴心可爱的小女儿时常陪伴左右,给这冰冷的宫廷生活带来些许温暖。 可等夏皇过完千秋节,卫与萱也即将出阁嫁人,届时这偌大的寝宫之中就真的只剩下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每每思及此处,珣妃对宸贵妃的恨意便愈发浓烈起来。 卫卿润抬眼瞧见母亲那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的面色,深知此刻再多言恐怕只会火上浇油,于是他识趣地闭上嘴巴,不再言语半句。 与此同时,受邀前来参加宴会的宾客们也陆陆续续抵达,几乎全都到齐了。 只见卫与薇款步而来,仪态端庄大方,她亲自来邀请母亲入席。 而那位珣妃娘娘,则早已恢复了往日那副得体温柔的模样,脸上始终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 此次宴席就设在陇阳侯府那美轮美奂的花园之中。 正值盛夏时节,园中的各色鲜花竞相绽放,争奇斗艳,形成一片绚丽多彩、花团锦簇的迷人景象。微风拂过,阵阵花香扑鼻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宴会上,赵无虞与卫与芙相邻而坐,两人不时低声交谈几句,偶尔还会相视一笑,显得十分亲昵。 在她们身后,分别站立着两位侍女,其中一位正是身姿婀娜的翩翩,另一位则是经过精心装扮后化作小侍从模样的许宥。 珣妃经过两人身边时,忍不住问道:“芙公主,你身旁这位是哪家贵女啊?怎么看着面生?” 卫与芙嘴角轻扬,露出一抹笑意,对珣妃说道:“珣妃娘娘您有所不知呀,这位可不是哪家娇柔的贵女呢!她乃是太子哥哥麾下虎贲卫的将军——赵无虞赵将军。之前啊,她一直跟随太子哥哥外出征战,极少留在咱们这繁华热闹的雍都城内,所以珣妃娘娘您觉着面生也是在所难免的啦。” 听到这话,珣妃微微一怔,脸上随即浮现出好奇之色,只见她将目光再次投向赵无虞,仔细地端详起来,片刻之后,珣妃轻移莲步,向前迈进一步,伸出纤纤玉手轻轻拉住了赵无虞那略显粗糙却充满力量的手掌。 “哦?原来如此……”珣妃轻声呢喃着,眼中满是赞赏之意,接着开口赞叹道:“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啊!关于你的英勇事迹,本宫可是早有耳闻呐。实在难以想象,那些男人们能够完成的艰难任务和壮举,你竟然也可以同样出色地达成,着实令人钦佩不已,当真了不起啊!咱们大夏的女子果然是举世无双啊!” 这一番话,彻彻底底将赵无虞推进了舆论中心。 跟在身后的众人看到她毫不吝啬地夸赞赵无虞,一个个像是受到了某种暗示一般,也都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纷纷开始跟风附和起来。 一时间,各种溢美之词如潮水般涌向赵无虞,仿佛要将她淹没其中。 而站在一旁的卫与薇,则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脸上洋溢着自豪和得意的笑容。 她心里暗自思忖着:“整个雍都城谁人不知,这个赵无虞向来不喜欢参加这类社交活动,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地位,哪怕是费尽心思递上名帖邀请,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拒绝。然而今日,她却破例来到了我们陇阳侯府!” 想到这里,卫与薇只觉得自己心情舒畅不少,走起路来都显得格外轻盈。 卫与萱也是好奇的盯着赵无虞看,对于赵无虞的事情她也是没少听,在她看来,无非就是太子殿下养着的一个女子而已,空有名号。 赵无虞看着眼前一堆贵妇人,只感觉自己头大。 今天若是不是为了许宥,她是怎么也不会来这种聒噪的地方。 看着珣妃带着一群人像是看猴子一样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有些反感,恨不得直接掉头就跑,可是想想身后的许宥,愣是按捺住自己的不耐烦,微微一笑,道:“多谢珣妃娘娘夸赞,多谢各位公主、小姐夸赞,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也没有珣妃娘娘说的那么伟大,我相信不管是谁,在那里都会和我做同样的事情。” 珣妃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她伸手拍拍赵无虞的手臂,道:“你这样的惊奇女子,也不最后会便宜哪家儿郎,若不是润儿已经婚配,本宫一定向皇帝陛下请旨,把你要给我做儿媳。” 这一番话说的赵无虞脸一红,纵然她是不拘小节,可是卫卿润此时就站在珣妃身后,两人目光简短的对视一番,连忙挪开。 卫与萱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说道:“赵将军可真是位与众不同的奇女子呀!母妃您呐,就别再胡乱牵红线、点鸳鸯谱啦!不过话说回来,赵将军啊,今天好歹也是皇姐精心筹备的盛大宴会呢,您怎么就如此随意地穿着来了?这副模样出现在这儿,不知情的人恐怕会误以为是太子殿下太过吝啬,给您的俸禄少得可怜,以至于连做一身得体华服的银子都拿不出来呢!” 卫与萱这番话一出口,原本热闹非凡的宴会上瞬间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接话。 赵无虞今日身着一袭如墨般漆黑的衣衫,那衣袂随风微微飘动,仿佛与周围的夜色融为一体。他那头乌黑亮丽的长发被一根简单的发带随意束起,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落在额前,更添几分不羁之感。而他的右手则紧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剑柄处镶嵌着几颗宝石,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此时,赵无虞置身于一群打扮得花枝招展、娇艳欲滴且尽显雍容华贵之态的女子中间。那些女子们或穿着华丽的绫罗绸缎,或佩戴着璀璨夺目的珠宝首饰,个个都精心装扮,试图吸引众人的目光。 然而,赵无虞却与她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那身朴素的黑衣和简约的发型,使得他在这莺莺燕燕之中显得格外突兀,宛如鹤立鸡群一般格格不入。 就在这时,一旁的卫与芙刚要开口说话,只见赵无虞轻轻地拉了她一下。 卫与芙心领神会,立刻闭上了嘴巴,眼神疑惑地看向赵无虞。 第203章 求饶 赵无虞心中跟明镜儿似的,这位萱公主打的是什么算盘,她心里可是一清二楚。 在她看来,这萱公主之所以如此这般,无非就是想要趁着这场宴会来贬低自己罢了。要知道,在那卫与萱的观念之中,于众多贵族女子当中脱颖而出的关键便是能将他人狠狠地踩在脚下,从而让自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出尽风头。 然而,今天卫与萱可算是选错对象了! 因为对于赵无虞而言,所谓的颜面根本无关紧要,她压根不在乎自己是否会沦为他人的笑柄。 赵无虞脸上浮上浅浅的笑意,对着卫与萱道:“萱公主说的是,是我不会打扮,丢了太子殿下的脸面。” 卫与萱没想到她会这么主动认错,又见她说出太子,当下也不好在说什么,站在一旁的珣妃娘娘榨这才轻轻拉一把自己的女儿,道:“赵将军啊,这萱儿年纪小,又被本宫惯坏了,你可不要同她一般见识啊!” 卫与薇丝毫没觉得自己亲妹在自家宴会上的举动过分,反而说道:“赵将军自然是不会介怀,她是堂堂女丈夫,怎么会如此小肚鸡肠。” 跟在她们身后的女子,有人轻轻掩着锦帕偷偷地笑。 卫与芙心里有些恼怒。 赵无虞依旧是淡淡的笑,道:“自然不会。” 珣妃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带着众人依次入位。 卫与芙凑到赵无虞耳边,道:“你今天怎么这么能忍?就该把她们暴揍一顿,还敢编排太子哥哥,真的是枉论尊卑。” 赵无虞脸上的笑意消失了,也轻声道:“卫卿润也是这么蠢吗?” “啊?” 卫与芙没反应过来,继而立即理解了赵无虞话中意思,冲她笑了笑。 身后的翩翩凑上来道:“萱公主定亲的人家,就是二皇子妃元氏家的姻亲。” 卫与芙挑挑眉,这个珣妃,还真是想把有用的人都攥在自己手里呢。 这时,有悠扬婉转的音乐响起来。 珑阳侯府有自己的乐班,也是卫与薇的驸马一手调教,现在都穿了统一的棕褐色衣衫,正在众人宴席不远处,咿咿呀呀的吹奏着。 真的是好吵,这富贵人家的生活真的是过不惯,吃个饭还要有伴奏,赵无虞心中暗想。 赵无虞微微抬起双眸,看到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舞者。 舞者身姿婀娜,舞步轻盈,如同一朵盛开的花朵在风中摇曳,众人的目光皆被吸引过去。 卫与芙回头看一眼翩翩,道:“依我看,这人跳的远不及翩翩的舞蹈。” 翩翩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她可是师从大家呢。 卫与萱坐在珣妃身边,看着她们三人说话轻笑,心里忍不住又是不痛快。 不知道是为何,她见了赵无虞就是有一些天然的敌对情绪,也许是因为知道她是太子府的将军,也许是羡慕她可以自由随性,也许是想炫耀自己······ 若是赵无虞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卫与萱的假想敌,一定会觉得这公主脑子坏掉了。 突然,那原先在中间舞蹈的舞者一个旋转,手中抛出一条彩带,彩带直直飞向赵无虞。 赵无虞眼疾手快接住彩带一端,顺势站起身来,用力一拉,那纤瘦柔弱的舞者一声尖叫,身子直直的冲着赵无虞跌过来,赵无虞立即从座位上起身,纵身一跃,跳过面前的桌几,手臂轻轻的揽住那舞者的腰。 众人惊呼声起。 那舞者原本以为自己肯定要摔倒在地,没想到赵无虞的身手如此敏捷,看着赵无虞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那舞者脸一红,连忙站起身。 卫与薇面色微红,强忍着怒气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可如此失礼?你可知道若不是现在赵将军没有佩剑,你现在可能就是剑辖之鬼?” 赵无虞的脸黑了起来。 这话说得,难道说她是什么夜叉阎王?爱好就是杀人? 在座的贵女见她刚才那动作甚是敏捷,现在又听到卫与薇这样说,看着赵无虞的眼神不禁有些惧怕。 那舞者连忙冲着珣妃跪在,边磕头边道:“珣妃娘娘恕罪,公主殿下恕罪,是婢子学艺不精,方才失了重心,才会如此冒犯,还请恕罪。” 珣妃娘娘端坐在华丽的座椅之上,她那绝美的容颜犹如冰雕玉琢一般,毫无表情地轻抿着手中精致的茶杯,杯中的香茗升腾起袅袅雾气,仿佛将她笼罩在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之中。而站在一旁的卫与薇,则满脸通红,低垂着头,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心中充满了懊恼和羞愧。她只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个小丑,刚刚在珣妃娘娘面前出尽了丑态,颜面扫地。 翩翩用手肘捅捅许宥,道:“你还不去?” 许宥会意,慢慢退了出去。 卫与萱道:“跳个舞都是笨手笨脚的,真不知道养着你能做什么啊,皇姐啊,这若是在母妃宫中有这样的人,早都要拉出去打个皮开肉绽了。” 那跪在中间的舞者一听,顿时吓得浑身发抖。 跳舞的人最是注重身上的肌肤,若是留下伤痕自然是影响美观。 卫与薇自然是勃然大怒,这么多人看着,她自然是不想留下一个治家不严的名声。 说着就让珑阳侯府的婆子们死死按住那舞者。 翩翩看的直皱眉头。 她同样身为一名舞者,对于舞蹈中的种种细节和可能遭遇的状况可谓了如指掌。因此,当舞者在表演时不慎出现失误,她心里非常清楚,这其实并非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而且,舞者通常都是身姿婀娜、肌肤娇嫩之人,哪经得起这般粗暴对待? 此时,那几名粗鲁的婆子正死死地将其按压在地,使得这名可怜的舞者毫无还手之力。 \"珣妃娘娘,公主殿下……求求您们高抬贵手,放过小女子……\" 舞者那娇柔的哭喊声响彻整个房间,带着无尽的哀求与恐惧。 然而,这哭喊声却并未引起珣妃娘娘和公主殿下丝毫的怜悯之心,反倒令一旁的卫与薇愈发恼怒起来。 卫与薇喝道:“你个小贱人,你还有脸哭?你把本公主的宴会搅乱,没乱棍打死你就是好的,还敢求饶?” 第204章 折磨 赵无虞实在忍不住,站起身道:“公主殿下,不要这么生气了,气大伤身啊,依我看,这不是什么大事,这位姑娘自然也是想给大家奉献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出现失误肯定不是她的本意,在座的各位贵家小姐也没什么事,不如就让她下去。” 见赵无虞开口,便也有其他人跟着附和。 毕竟这真的不算是什么大事。 卫与萱不屑道:“怎么了,赵将军你是想做英雄?为了这么一个卑贱之人,你为何?” 赵无虞真的想上手给她几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只是一个舞女而已,又不是什么大错,咱们大夏素来宽容,不会容不下这么一个小小的舞女。” 卫与萱没想到赵无虞直接能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愣在原地。 身为主人家的卫与薇怎么会允许有人当面反驳自己的话,听到赵无虞这样讲,也不顾原先对赵无虞的客气,便道:“赵将军是个好人,但是啊,你没管过家,怎么会知道我们管家之人的辛苦?对这些下贱人,你是不能有好心,不然啊,她们今天出个小错,万一明天就出个大错呢?” 人群中有人低声附和。 卫与萱也笑着道:“赵将军怎么会知道这些后宅的事情,你看这个小贱人是我见犹怜,谁知道是不是存了勾搭人的心思,穿的这样少?脸上画的这样妖媚?” 赵无虞眉头皱了起来。 那还在地上跪着的女舞者连忙哭着道:“我不敢的,我怎么敢,我只是跳舞······” 卫与萱“啐”了一口,道:“你嘴巴说说就行了,皇姐,照我说,就拉下去狠狠地打,不怕不说实话,”说着又看向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道:“你们几个也是不中用的,这么一个小贱人都拉不走,还要她继续在这里搅乱我们的宴会不成?” 那几个婆子听了卫与萱的话,手上的力气不由得又大了几分。 跪着的舞者已经痛的眼泪都流下来了,卫与萱看了一眼她的手,对着婆子暗使一个眼色,那婆子瞬间便明白了卫与萱的意思,连忙将舞者的手摁在地上。 珣妃娘娘得意的看了在场众人一眼。 卫与芙道:“珣妃娘娘,我也认为阿虞刚才说的对,这么点小事我们还计较,传出去也会让别人觉得皇家度量小,何必呢?” 卫与薇方才听了自家亲妹的话,她对自己的驸马是爱的深沉,看的紧紧地,再一看眼前这个舞者,穿着清凉、眼神妖媚,心中怒火瞬间达到最顶点,大声道:“皇妹,这是我的夫家珑阳侯府,我是掌家人,我要管理下人,你们都一个二个的拦着做什么?你若是这么想管后宅,就该让父皇赶紧给你赐婚才是!” “你!”卫与芙被她气的满脸通红,又顾忌许多人都围在眼前,便不与她计较,惺惺的坐回自己位置。 只见卫与薇怒目圆睁,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然后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 她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手起掌落,毫不留情地对着那舞者就是好几个响亮的耳光。这几下打得又快又狠,只听得“啪啪啪”几声脆响,那舞者原本白皙如雪的脸颊瞬间像是被火烤过一般,变得通红一片。 一旁的赵无虞见状,急忙伸手想要拦住已经近乎失控的卫与薇,口中大声喊道:“薇公主,请自重啊!” 然而此时的卫与薇哪里还能听进去别人的劝阻,她心中的怒火已然燃烧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卫与萱也突然动了起来。只见她抬起自己穿着精致绣花鞋的小脚,毫不犹豫地朝着那舞者伸出的手指狠狠踩了下去。而且这一踩还不算完,她竟然还用脚掌来回用力地碾压着,仿佛要把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这几根脆弱的手指上。 那舞者顿时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房间。而此时的卫与芙则静静地坐在座位上,虽然她的内心同样充满了焦急和不安,但面对眼前混乱不堪的局面,她却是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奈,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止这场闹剧继续发展下去。 还好几个年岁较小的公主没有跟来,不然看到这一幕真的还要被吓坏了。 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轻微而短促的惊呼:“呀!”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仿佛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姣好、气质温婉的女子正微微侧着脸,似乎不忍心直视前方发生的事情。 那女子眉如远黛,眼若秋水,脸上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愁容,让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此时,站在一旁的珣妃听到这声惊呼后,转头看向了那个女子。当她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心中原本就有的不满顿时又增添了几分。原来,这位温温柔柔的女孩不是别人,正是珣妃的儿媳妇元芳芝。 与此同时,赵无虞则满脸怒容地瞪着眼前的两位公主,她那双眼睛犹如燃烧的火焰一般,充满了愤怒和敌意,她紧咬着牙关,嘴唇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在她衣袖之下,双手更是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由于太过用力,手指关节都已泛白,显示出他此刻内心强烈的情绪波动。 珣妃母女三人此时正沉浸在她们自己的世界里,对于赵无虞那如火山喷发般的怒气竟是浑然不觉。 卫与芙望着眼前这三个女人,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那英明神武的父皇究竟为何会钟情于这样的女子?而且,这个女子竟然还为父皇生下了两个如此嚣张跋扈、毫无头脑可言的公主! 元芳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头顶直贯脚底,她浑身一颤,被婆婆那凌厉如刀的目光狠狠剜了一眼后,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脑袋不受控制地垂了下去,再也不敢抬起半分。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而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你们在做什么?”这 突如其来的喝问犹如平地惊雷,震得在场众人皆是心中一紧。 卫与薇闻声猛地转过头去,当看清来人竟是自己的驸马时,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脏也仿佛漏跳了几拍。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涌上心头,让她慌不择路,下意识地便抬脚朝前疾走了几步,语无伦次地道:“驸……驸马,你怎……怎么来了?” 说话间,她的眼神飘忽不定,根本不敢与驸马对视,双手更是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尽显其内心的惶恐与不安。 第205章 落水 瞧见自家姐姐那个窘迫的样子,卫与萱不由得一阵冷笑,她总觉得自家姐姐无用,看来今天的事情不过是又一次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卫与萱笑盈盈的走到驸马面前,道:“姐姐,你这是怎么回事呀,见到了自己的郎君还能这般,羞涩地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们的感情真好······” 最后一个“啊”字还没说出来,卫与萱的脸色就变了。 她刚定亲的郎君,周小将军周枫平的脸从驸马身后闪了出来,让她不由得一惊。 不只是周枫平,还有卫卿润、还有几个世家公子,想必是来给拢阳侯府小世子前来庆贺生辰,不知怎么遇到了驸马。 这宴席原本是男眷女眷分开,也许驸马觉得这几个是比较亲密的男眷,再加上他自己就不是太过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之人,便没多想,将人带了进来。 卫卿润见自己妹妹忽然变了脸色,心中顿时明白几分,忙道:“这里女客众多,依孤看,我们还是走。” 周枫平探头看了一眼,那五六个粗使婆子此时还在死死压着那跳舞的姑娘,瞧见那一堆人滑稽的样子,他忍不住笑道:“怎么,石驸马,你们这拢阳侯府什么时候开始练杂耍了?” 石驸马脸色一变,又看了看,喝道:“你们在做什么?成何体统?” 卫与薇连忙道:“驸马,没什么,我这就让她们赶紧走······” 珣妃不慌不忙的站起身,道:“驸马,你怎么能对薇公主如此疾言厉色?” 卫卿润连忙带着刚进院的人给珣妃行礼。 诸位贵女又给卫卿润行礼。 卫与萱原本想给姐姐辩护一番,瞧见那个白袍小将周枫平,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了羞涩之意,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站在那里扭扭捏捏的偷瞄着人家。 赵无虞心道,这脸色转变之快,也是罕有。 那几个婆子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只能保持原来的姿势压着人,一个个的也不敢动弹。 就在这时,那跳舞的姑娘忍不住疼痛,闷哼一声。 那几个粗使婆子吓了一跳,连忙撒。 看清地上那姑娘的情形,石驸马只觉得自己的脸今天要被丢完了。 他自诩是整个雍都最为风雅之人,平日里都是绘画弹琴、饮酒作诗,没想到现在在家中能出现如此粗鲁的事情,尤其是还有几位亲友都在场,这更是让他觉得颜面扫地。 珣妃看了石驸马的脸色,沉声道:“还不将这个姑娘带下去,跳个舞也能把自己弄伤,去叫侯府的大夫过来。” 卫与薇又站在石驸马面前,道:“驸马,你······” 石驸马直接推开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将那围着的婆子扒拉开,仔细看了一眼,认出了地上跪着的人是侯府的舞姬小禾,又看了她的脸和手,不禁心惊肉跳,回头看着卫与薇,压低声音道:“公主,这是怎么回事?小禾都是我亲手调教过的,怎么可能跳舞的时候受伤,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卫与薇怎么会想到自己的夫君这么凑巧会出现,原本心里还有些担心,但是现在见自己驸马对着一个舞姬流露出关心,醋意瞬间迸发出来,也顾不得还有许多人在旁边,问道:“驸马,你是什么意思?” 石驸马看一眼珣妃,又看一眼卫卿润,强忍着怒气,道:“先治伤。” 有意思的是,那白跑小将周枫平看到这个伤痕累累的舞姬,眼神第一时间落在了卫与萱的脸上,卫与萱原本就在偷看他,现在见他忽然看自己,一时心虚连忙低下头,后来转念一想不该这样,又缓缓抬起头,对着周枫平露出一个标准的淑女笑容。 周枫平见她笑,便也笑了,只是那个笑容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可惜的是,卫与萱根本看不懂。 卫与薇还想说什么,只见一个穿戴精致的中年妇女连滚带爬进来了,一进来立即就在卫与薇和石驸马面前跪下了,哭的涕泗横流,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手指着外面,一个劲儿的哭泣,道:“公主、驸马,小······小世子······” 这人是小世子的乳母,小世子一向与她最为亲厚,现在见她这又哭又喊、连滚带爬的样子,卫与薇与石驸马自然是吓坏了。 偏偏这乳母又是个不经事的,吓得嘴里的话绕了几圈儿才说出来。 “小世子落水了。” 石驸马一听,立即骂道:“在哪儿,快点前头带路啊,你个不中用的,连句话都说不完整。” 卫与薇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瞬间变得漆黑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了一般。 她的心猛地揪紧,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头。因为对于她来说,这个儿子简直就是她生命中的全部,甚至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珍贵无比! 然而此刻,那个被她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孩子,竟然意外落水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卫与薇几乎失去了理智,她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我的儿子啊······”,身子一软就要跌倒,身边伺候的小丫鬟连忙上前将她扶住。 与此同时,一旁的珣妃也同样心急如焚。她那保养得宜的面容因焦虑而显得有些扭曲,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像是疯了一般朝外跑。 那位乳母满脸惊慌失措,心中一半被焦急占据,另一半则完全被恐惧填满。她慌不择路地奔跑着,以至于鞋子都跑掉了一只也浑然不觉。 此刻,她正引领着一大群人鱼贯而行,急匆匆地朝着院内那片宁静的荷花池奔去。 原本热闹非凡、充满欢声笑语的宴席,在这一瞬间气氛骤变。刚才还洋溢着欢乐和喜庆的氛围,眨眼间就被紧张与不安所取代。 人们面面相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担忧。大家纷纷放下手中的酒杯和碗筷,站起身来,紧随着跟出去。 原本就是为小世子而举办的周岁宴,现在小世子竟然落水,才三岁的小孩子,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怎么能让人不揪心? 赵无虞看看翩翩,翩翩正将那地上的舞姬扶起,回头对上赵无虞的眼神,露出一抹笑容,道:“有好命的人,不一定有好运,赵将军,你说是不是?” 赵无虞笑着点头。 那个叫小禾的舞姬此时满脸冷漠,与刚才那个娇滴滴的娇媚女子判若两人。 翩翩轻轻拍拍她的肩膀,道:“你辛苦了,晚些时候我接你出去?” 小禾忽然出声道:“我不想走了。” 第206章 诊脉 翩翩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说道:“你今天既然已经招惹了薇公主,自然是不能再留了。” 小禾听闻此言,缓缓地垂下了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之后,她猛地抬起头来,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毫不犹豫地回应道:“不,我不走!我的姐姐被人害死,此仇不报,我誓不罢休!哪怕前路艰险重重,就算她是公主,我也绝不退缩!” 一旁的赵无虞听到小禾这番话,不禁感到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为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会因为害怕而选择逃离,但没想到她竟如此勇敢和坚决。看着小禾那倔强的神情,赵无虞心中不由得对她多了几分敬佩之意。 翩翩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赵无虞后,目光又转向了小禾,心中仍想着再劝劝这个倔强的姑娘。 然而,还未等翩翩开口,小禾便抢先说道:“石驸马可是个大好人呢,我越是被折磨得凄惨,他定然就会越发怜惜于我。依着卫与薇那蛮横骄纵的性子,恐怕在宴会结束之后,就会立刻来找我的麻烦算账,既然她信誓旦旦地污蔑我说想要勾引驸马,那我干脆就把这子虚乌有的罪名给坐实了,怕也是没有用的!” 听到这里,翩翩不禁连连摇头,面露忧色地叹道:“小禾啊,你怎么如此糊涂?难道性命不比其他都重要吗?何必这般作贱自己呢?” 可小禾的眼神却是异常坚定,她直直地看着翩翩,缓缓说道:“你有所不知。她可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我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舞姬罢了。想要让她受到应有的惩罚,简直比登天还难呐!况且,不瞒姐姐,我其实早已身患绝症,本就所剩时日不多了。与其就这样默默等死,倒不如趁着剩下的这点时间,好好地闹腾一番,将这拢阳侯府搅得天翻地覆才好!也算是不枉此生啦!” 卫与芙静静地站立在一侧,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自在的神情。 她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心中反复思量着该如何开口,最终她轻启朱唇,字斟句酌地说道:“那个……小禾啊,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虽然现在看起来情况不太乐观,但总归会有办法让你报得此仇的。” 小禾听闻此言,缓缓将目光投向了卫与芙。 她那双原本就显得空洞无神的眼眸此刻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对方,仿佛要透过她的外表看到内心深处一般。沉默片刻后,小禾冷冷地回应道:“我自然知晓你是谁,你也是一位公主。” 翩翩赶紧伸手拉住了小禾的衣袖,脸上堆满了笑容,赶忙解释说:“芙公主跟那些个骄横无礼、嚣张跋扈之人完全不同呢!她向来都是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哟。” 然而,小禾却丝毫不为所动,猛地一下转过头去,根本不想理睬翩翩的这番言辞。 赵无虞道:“这件事,你自己决定就好,若真打算这样做,务必要谋定而后动,我会给你派几个人进来帮助你。” 小禾重重点头。 赵无虞道:“好了,我们也去看看小世子怎么样了,翩翩,你带着小禾先躲起来,等小世子的事情了结之后再说。” 卫与芙看着翩翩搀扶着小禾离开,忍不住问道:“阿虞,我是什么坏人吗?” 赵无虞知道她还想着小禾的话,笑道:“没呀,你是好人,是大好人。” 两人赶到荷花池边时,已经是密密麻麻的人了。 小世子今天是三周岁生辰,一大早便被叫起来打扮,还没等到宴席开席便觉得有些困,乳母怕他闹,便带他去看荷花池里新开的荷花。 没想到这一看就出事了。 小世子原本就是调皮的年纪,吃的胖乎乎的,比一般的同岁小孩子还要重些,乳母抱不动,只能牵着慢慢走。 乳母并非是自己来的,还带了好几个小厮和小丫鬟,一行人走到荷花池上的九曲桥,看着盛放的荷花,好不惬意。 那小世子个子矮,只能通过九曲桥的栏杆缝隙去看荷花,一会儿就不愿意了,非让乳母抱着看,乳母吃力的抱着小世子,让他的脚踩在栏杆上,自己双手托住小世子的腋下。 原本也是无事,谁知道小世子看到了一株大大的荷花,非要伸手去摘,那乳母自然是不愿意,连忙将人往回抱,小世子的脚在栏杆上一滑,乳母没抱住,一下就头朝下的栽进荷花池了。 乳母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让人下水去捞,有几个人都纷纷推辞说是不会水,好不容易一个小厮跳下去了,捞了几回却没捞着人,乳母这才连滚带爬的去报信儿。 等她们到了,才发现前来贺寿的宾客已经把拢阳侯府的荷花池围着满满的。 好消息是,小世子就上来了。 坏消息是,小世子还没醒。 人群中央,卫与薇与石驸马满脸泪痕的抱着一个孩子。 一旁的乳母此时也是满脸泪痕,脸上还有被掌掴的痕迹,乳母身后的丫鬟小厮黑压压的跪倒一片。 围观的人数众多,估计是卫与薇和石驸马现在都没想起现行送客。 珣妃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还有一人浑身湿透,站在离他们不远处,赵无虞仔细一看,顿时心中一惊,这人竟然是许宥。 许宥正撩起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池水。 珣妃大声喊道:“大夫呢?怎么还没来?” 整个荷花池鸦雀无声。 “我会诊脉,能否先给小世子看看?” 一道声音响起。 卫与薇与石驸马连忙看向说话之人,正是刚才将小世子从池子里捞起来的人。 许宥看到赵无虞担心的目光,微微一笑。 眼下没有大夫,有人能诊脉,也是再好不过了。 珣妃探寻的目光将许宥从头到脚的看了一遍。 卫卿润附在珣妃耳边道:“母妃,我先行送客,这边诊完之后,直接送小世子回房。” 珣妃点头,心中暗暗祈祷,这个小世子千万不能出事啊! 这个拢阳侯府的小世子是她的第一个孙辈,也是她用来笼络拢阳侯的重要手段,更不用说是自己女儿用来维系夫妻之情的,千万不能出事啊! 这边许宥准备开始给小世子诊脉,那边卫卿润已经开始先行送客。 今日前来祝贺的都是达官显贵,现在主人家开始送客,大家也都是不好意思再留,没多久,人就散的差不多了。 第207章 操心 卫卿润见卫与芙几人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禁道:“芙妹,今日恐怕是不能留你们了,你也看到了,小世子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卫与芙点点头,道:“二哥,我们明白的,只是那人是随我们一起来的,我们还要一起回去的。” 说着伸手指了指正在为小世子诊脉的许宥。 卫卿润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与她们一起来的。 许宥诊完脉,立即让他们把小世子放平,接着双手交叠,一下一下用力地按着小世子的胸腔,随着许宥的按压,小世子一口一口吐出水来。 卫与薇伤心欲绝,现在又见许宥用力按着自己儿子,心中一疼,叫道:“你这个是做什么?不要动我的儿子。” 许宥现在毛男子都是弱小的小世子,哪里还有时间去顾忌别人说活了什么,手上的动作根本不停,卫与薇心疼自己的儿子,起身狠狠地推了许宥一把,嚷道:“本宫问你做什么呢?离我的儿子远点。” 许宥怎么也想不到卫与薇堂堂公主会动手推他,冷不丁的跌了一个大跟头,再加上方才去荷花池里捞人,已经是浑身湿透,现在又在地上滚了一圈儿,顿时整个身上都是泥浆,看着狼狈极了。 赵无虞上前扶起许宥,不悦的道:“公主殿下就这样对待小世子的救命恩人?” 卫与薇茫然的看着她,似乎是不明白。 赵无虞道:“小世子落水,肯定喝了不少的水,那些水都留在小世子的身体里,如果不把水按出来,小世子怎么会醒呢?” 石驸马看了一眼狼狈的许宥,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是我们鲁莽了,还请恩人勿怪。” 此时有须发皆白的大夫提着药箱急匆匆的赶来。 这拢阳侯府不是没有大夫,方才去喊人的小厮知道此事重大,点名要资格最老、最德高望重的大夫来,这样一来二去,又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今日若不是许宥,这小世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那须发皆白的大夫翻了翻眼皮,号了号脉,又查看了小世子的口鼻,道:“小世子肺腑之中的水都吐出来了,现在已无大碍,一会儿应该就可以醒了。” 石驸马再次看了一眼许宥,心中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他知道,如果今天不是许宥,没有敢去对着小世子按压胸膛,如果耽搁到这须发皆白的大夫赶到,恐怕又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时,一直沉默的小世子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 许宥见状立刻又蹲下身子查看。 卫与薇这才意识到自己莽撞了,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许宥一番检查后松了口气:“命算是保住了,不过还需精心调养。” 卫与薇看看许宥,又示意侯府里的大夫再去看看,岂料那须发皆白的大夫还没来得及靠近小世子,小世子又开始“哇哇”的哭。 卫与薇连忙将小世子拉在怀里,轻声哄着。 石驸马对着许宥道:“多谢救命恩人,今日多亏有你在,不然可真的是酿成大祸,敢问恩人府邸在何处?我一定要登门拜谢。” 许宥面上一红,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赵无虞道:“石驸马客气了,这是我的朋友,现在就居住在弼襄园,石驸马如果有心,直接前来弼襄园就好了。” 石驸马再次抱拳感谢。 卫与萱原先一直跟在自己母亲身后,今天的小世子落水之事着实将所有人都吓到了,没想到如此喜庆的日子里能发生这样的事情。 现在见小世子没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卫与萱看了一眼许宥,疑惑的道:“你真的是赵将军的朋友?” 许宥点点头。 卫与萱又道:“你也是住弼襄园?” 许宥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前面赵无虞已经说过可以去弼襄园找他,便顺着赵无虞的话,道:“是的。” 卫与萱轻轻一笑,道:“赵将军一个女子住的地方,怎么你也会住那里?” 赵无虞真的想把她的嘴巴打烂。 许宥淡淡的道:“我们是朋友。” 卫与萱像是知道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一般,笑的意味深长,若有所思的道:“赵将军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 赵无虞冷着脸,道:“不劳烦萱公主操心。” 见赵无虞一脸不悦,卫与萱似乎是心情大好,又道:“整个雍都都知道你追随太子殿下东征西讨、鞍前马后,怎么现在进了雍都,太子殿下都不怎么理你啊,你知道吗,父皇现在正在给太子殿下选妃呢,好几家的小姐都递了画像,不知道赵将军有没有送画像进去?” “萱儿······” 珣妃娘娘微微呵斥,道:“你在胡说什么,怎么能当着赵将军的面说这个?好歹今日赵将军的朋友救了小世子,这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不要说一些不开心的事情。” 卫与芙此时只觉得自己可怜。 她就不该心软陪着赵无虞来这拢阳侯府,见识这三个脑子有毛病的人。 许宥没想到自己一个无心之举,却让赵无虞陷入如此非议。 他刚才也是路过,原本是不想多管闲事,只是那小世子瞧着可怜,在池塘里一个劲儿的挣扎,最后都沉下去,再也不露头,他也来不及多想,便跳了进去。 赵无虞强忍着内心的愤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萱公主说笑了,我是大夏的士卒,不是什么贵族小姐,我一心只为陛下与太子效力,并无其他想法。” 卫与萱却不以为然,正欲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一直不出声的周枫平道:“萱公主真的是破颇得圣宠,如此机密的事情,公主竟然都知道。” 卫与萱转头看他一眼,眼神中含羞带怯,娇滴滴的道:“周将军,也没有啊······”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想吐。 她接触了不少皇子公主,眼前的这个虽然素来就有“草包”之名,但是好歹是天潢贵胄,没想到今日一见,说她是草包都是美赞了。 赵无虞看了一眼周枫平,为他不值。 这样一个小将军,竟然要娶这样一位公主,赵无虞在心里默默为他哀悼。 周枫平开口之后,卫与萱便不再说什么,一双眼睛快要黏在周枫平身上。 小世子突然咳了几声,奶声奶气地开口,道:“恩人······”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过去。 卫与薇抱着小世子,温柔地问他感觉如何。 小世子看向许宥,说道:“谢谢恩人救我。” 许宥笑着摆摆手。 现在这个情况,宴席自然是吃不了。 卫与芙向众人告辞,带着赵无虞和许宥转身欲走,周枫平也连忙告辞。 卫卿润看着周枫平的背影,又看看自己那个化身“望夫石”的妹妹,心中暗自叹口气。 珣妃却是越看周枫平越满意。 无论是家世还是长相,这个周枫平都是一等一得好,又有军功在身,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第208章 攀附 这边周枫平快速向珣妃、卫卿润告别,然后快跑几步,追上赵无虞几人,道:“阿虞姐姐,你跑那么快干嘛?都不等等我?” 赵无虞脚下走路的速度丝毫不变,一边没好气的道:“你走的也很快,你干嘛走那么快?” 周枫平撇撇嘴,可怜兮兮的道:“我真的要娶她吗?我不想娶,阿虞姐姐,你救救我,给我指条明路。” 卫与芙嘿嘿一笑,道:“都定过亲了,你在想什么、?你没看到珣妃刚才看你的眼神,那可真的还是满意的不得了。” 周枫平只觉得自己两眼一黑,嘟嘟囔囔的道:“大不了我就回军营去,到时候为国捐躯。” 方才卫与萱的所作所为他都是看在眼里,他能明显感觉到就因为自己在场,卫与萱已经收敛了一些,可想而知这个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枫平觉得自己痛苦极了,但是夏皇已经找他说过此事,婚期就在千秋节后。 赵无虞捶了他一拳,道:“你这小子是疯了,能说这样的话,你们家,大哥二哥都是与朝中勋贵联姻,轮到你不给你塞个草包公主,难道还要你继续联姻?” 周枫平猛地一惊,道:“阿虞姐姐,你的意思是······” 赵无虞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左右看了看,道:“我们赶紧回去!” 因为在珣妃面前说过的话,许宥不得不连夜搬去弼襄园住。 赵无虞回到弼襄园时,卫卿池正坐她房中看书。 赵无虞被吓了一跳,连连喝了三碗水才问道:“太子殿下今天怎么有时间来了?” 卫卿池手里拿着书卷,坐在椅上腰背挺直,闻言丝毫不动,淡淡的问道:“今天的戏好看吗?” 赵无虞“嘿嘿”一笑,道:“好看啊,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要给周小将军赐婚了。” “哦?” 赵无虞道:“萱公主的性格,未免有些······” 一时之间,赵无虞竟然找不到词来形容。 卫卿池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似乎是一定要让她把话说完。 赵无虞坐在卫卿池身边,笑着道:“太子殿下心知肚明,我就不用说了。” 卫卿池合上手中的书,指着书名道:“怎么现在还是喜欢看这些?你就不能多看看治国理政的书?这些黄老之术有什么好,都是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赵无虞道:“治国理政是朝中大臣们的事情,我要看一些我自己爱看的,等你登基以后,我就去给你寻仙,给你去找长生不老的法子,这不是最好的了?” 卫卿池也跟着她笑。 朝中事务繁多,卫卿池这几天都是忙的焦头烂额,今天好不容易有些时间,便来了弼襄园。 来之前也没有让人通知赵无虞,没想到竟然没人。 迎接他的是陈时一和赵娘子,询问之后才知道赵无虞去陇阳侯府给小世子过生辰去了,便在此等着,没想到一直等到了傍晚,人才回来。 两人正说话,却见一个小丫鬟模样的人,端着托盘,怯生生的站在门口。 赵无虞回头看一眼,认出来是惊鹊。 惊鹊缓步走进来,极为标准冲着卫卿池行了一礼,接着用含羞带怯的起身,给卫卿池斟了一杯茶,又将小巧的茶壶放在桌上,娇声道:“太子殿下,这是今年的雨前茶,味道最好,还请太子殿下尝尝。” 只见那卫卿池瞪大了双眼,嘴巴微张着,仿佛石化一般定在了原地,完全被惊鹊出人意料的举动给震慑住了。 他心中暗自思忖:“这也太大胆、太肆无忌惮了些?如此行事?” 然而,尽管内心波澜起伏,但卫卿池表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地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孤知道了,你且退下!”说罢,他甚至连看都未曾再看惊鹊一眼,仿若对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而此时的惊鹊,则像是没有预料到会得到这样冷漠的回应似的,脸上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讶异之色。 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自己这一番举动能够成功吸引到卫卿池那深邃眼眸中的一丝注意,哪怕只是微微一皱眉头也好。 然而,现实就像一盆刺骨的冰水,无情地浇灭了她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他竟然如此冷漠地对待自己,仿佛她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赵无虞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惊鹊身上。 突然间,她惊讶地发现今日的惊鹊竟与往日大不相同。只见她那头如瀑布般垂落的秀发被精心梳理得整整齐齐,没有一根杂毛;而那张原本就秀丽的面庞此刻更是如同盛开的桃花一般娇艳欲滴,显然是仔细涂抹了更为艳丽的胭脂所致。再看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含情脉脉、娇羞无比地紧盯着卫卿池,那模样简直让人无法忽视。 赵无虞见状,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来,心中暗自思忖道:“这些个女子啊,真是对卫卿池一无所知!她们只看到了他外表的英俊潇洒和高贵气质,却全然不知其内心深处究竟是怎样一副光景。” 想到此处,赵无虞轻轻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对着惊鹊柔声说道:“惊鹊,这里没你的事了,你且先退下。” 惊鹊紧紧地咬住嘴唇,仿佛要把那柔嫩的唇瓣咬破一般。她的目光再次投向卫卿池,眼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眷恋和不舍。 然而,卫卿池却连眼角余光都未曾分给她半分,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别处,似乎惊鹊于他而言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见此情形,惊鹊心中一阵酸楚,但还是强忍着泪水,缓缓转身向外走去,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而艰难,仿佛脚下踩着千斤重担。就在她即将跨出门槛的时候,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卫卿池,希望能捕捉到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关注。 可惜,卫卿池依旧对她视若无睹。 终于,惊鹊带着满心的失落和惆怅离开了房间。与此同时,卫卿池突然发出一声冷哼,语气中充满了不屑与轻蔑。 “阿虞,你这里可真是有意思得很呐!区区一个奉茶的小丫头片子,竟然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盯着本公子看,难不成是觉得本公子生得俊朗非凡,就妄图攀附上来?哼!” 卫卿池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拂去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脸上满是嘲讽之色。 第209章 相信 赵无虞点点头,也不反驳,道:“是啊,你可是大夏的太子,谁不想攀附?有了你可就是比有了一座金山还要管用。” 卫卿池听到她的话语后,不禁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如同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温暖而明亮。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愉悦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轻声问道:“阿虞,难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赵无虞先是微微一怔,仿佛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发问,随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如丝般柔顺的秀发随之轻轻晃动。她的目光清澈如水,静静地凝视着卫卿池,缓缓开口说道:“不,我并不这样想。” 卫卿池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恼怒之色,他皱起眉头,语气略微加重地追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赵无虞并没有因为他的质问而感到慌张或者畏惧,她依然保持着那份淡定和从容。只见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坚定而又诚恳的声音回答道:“我只是想要帮助你将那些棘手的麻烦统统解决掉而已。” 卫卿池心中了然,对于赵无虞,他是从小将她当做是妹妹,在某些事情上,甚至是要比自己的亲妹卫与芙还要亲密,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产生儿女私情,虽然有时候卫卿池确实想过,可赵无虞从来没有。 卫卿池道:“你今天怎么想起去陇阳侯府?不像是你爱凑热闹的性子啊。” 赵无虞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道:“还记得来澜州府的济世堂吗?” 卫卿池点头,不明白为什么赵无虞会提起济世堂。 赵无虞继续道:“你还记得吗,许家有两位夫人,发配到雍都为奴,其中许大夫人就拨给了陇阳侯府。” 卫卿池立即反应过来,问道:“你带了谁去见她?” “许宥,她的儿子。” 赵无虞如实回答。 卫卿池微微眯起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眸,紧紧地盯着眼前的赵无虞,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内心深处一般,然而,他却始终紧闭双唇,一言不发。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着,当然清楚这件事情自己从未向卫卿池提及过,如今猛然间让他知晓,感到惊讶和有些许情绪波动也是在所难免。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时间如同被无限拉长的细线,缓慢地流逝着。每一秒钟的等待对于赵无虞来说都像是一种煎熬,但她依然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敢轻易打破这份沉默。 许久过去了,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漫长。终于,卫卿池缓缓地张开了口,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你的胆子可真是大得惊人啊!” 赵无虞静静地聆听着这句话,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松感。 因为她深知,从卫卿池口中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尽管历经风雨、面临诸多艰难抉择,但最终,他仍然如同往昔那般,在经过深思熟虑和权衡利弊之后,毫不犹豫地选择坚定地站在自己身旁。这种信任和支持,让赵无虞感到无比温暖和安心。 赵无虞看着卫卿池的眼睛,微微一笑,道:“池哥哥,你会理解我的,对?” 这声久违的“池哥哥”让卫卿池心中一暖,虽然他也很清楚,这只不过是赵无虞在与他相处之时的小把戏而已,但是他总是愿意为这种小把戏所折服。 卫卿池目光温柔地看着赵无虞,缓声道:“那是自然,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永远理解和支持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赵无虞闻言,心中顿时一甜,脸上绽放出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 卫卿池微微抿唇,接着说道:“后天父皇便要在宫中设宴,隆重迎接来自北戎的使团。想必这段日子以来,关于有人弹劾我的种种消息,你也有所耳闻了?”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赵无虞轻轻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此事。 她深知这次宴会对于卫卿池来说至关重要,如果处理不当,恐怕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于是,她一脸坚定地回应道:“我知道,我会把阮红妆带进宫。” 卫卿池点头,道:“你去处理,对于一些冥顽不灵的人,也不必有什么名义。”说着又一脸笑容的道:“来,给我说说,今天见了珣妃,还有他的孩子们,你有什么感觉?” 赵无虞道:“我只是好奇,这么蠢的人是怎么在皇宫大内生存下来的?” 卫卿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缓缓说道:“珣妃倒是个聪明人,但是都是些小聪明而已,卫与薇现在的心思都在自己的郎君身上,卫与萱更是一个没脑子的草包,不然父皇不会将她婚配给周枫平,至于卫卿润······” 卫卿池住了口,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赵无虞插嘴道:“我瞧着二皇子也不是什么坏人,有那样的母亲和姊妹,他想必也是很无奈。” 卫卿池闻言笑笑,道:“人是不可貌相的,你应该是最清楚这句话,怎么还能这样说?” 赵无虞也笑,道:“一个人,如果已经到了明面上都知道要防备,那就说明是不足为惧的,倒是三皇子,他的外公可是文坛领袖,门生不少,而且三皇子自己也是雄心勃勃,他最近进出宫的次数也多,甚至是比二皇子还要多。” “卫卿泽??”卫卿池有些疑惑,问道:“他进宫的名义是什么?” 赵无虞道:“说是茉昭仪生病了,想念儿子。” 卫卿池道:“茉昭仪身体一向很好,怎么就突然病了。”说着又自嘲的笑笑,道:“我说这么最近上疏弹劾我的人这样多,看来是我的好父皇又不知道给茉昭仪母子俩允诺了什么,他们现在才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去浑水摸鱼。” 赵无虞也感慨的道:“皇帝陛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怎么现在还会有别的心思呢,难道他是真的一点儿也不了解你?” 卫卿池冷哼一声,显然是对自己这个父亲没什么好感。 “他不是对我不了解,他是太过于相信他自己。”卫卿池道,这句话像是说给赵无虞,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第210章 呆住 就在两人交谈正酣之时,原本宁静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突兀而凄厉的哭声。 这哭声仿佛一把利剑划破长空,直直地刺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赵无虞不禁一愣,脸上露出惊愕之色,她对着门外大声喝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在外面??” 片刻之后陈时一的声音传来,她高声回应道:“无妨,没事。” 卫卿池和赵无虞两人对视着,脸上都露出迷茫之色,完全搞不清楚眼前究竟发生了何事。 只见卫卿池眉头微皱,片刻之后,他缓缓从椅子上站起身子。 他那挺拔的身形宛如一棵青松,笔直而坚韧;迈步时步伐稳健有力,每一步都显得从容不迫、不紧不慢,仿佛周围的一切喧嚣与混乱都无法影响到他分毫。 就这样,卫卿池一步步朝着门口走去,赵无虞见状,赶忙跟在他的身后。 今天来这弼襄园,原本就是想找赵无虞聊天而已,现在时间也是差不多了,他要回去了。 只是刚才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奇怪。 此刻的院子里静得出奇,没有一丝声响,甚至连平日里常能听到的鸟鸣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无虞默默地跟随着卫卿池走到门口,一路上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太阳已经落山了。 今日的卫卿池并未如往常一般乘坐马车出行,而是仅带着两名随从,气宇轩昂地站在弼襄园门前,只见他身手矫健地一个翻身,稳稳当当地坐在马背之上。 坐稳之后,卫卿池轻轻地拉了一下缰绳,让马匹稍稍靠近弼襄园一些,又他转过头来,目光深邃而悠长地凝视着这座园子。 那眼神仿佛能够穿透一切,看到园子背后隐藏的故事和岁月的痕迹。 稍作停顿后,卫卿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声道:“阿虞啊,你这园子虽说景色宜人,但也确实到了该好好整理一番的时候了。有些地方略显杂乱,若能稍加修整,必定会更添几分雅致与清幽。” 说罢,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随从跟上。 一直静静站立在一旁的赵无虞听到这番话,赶忙点了点头,应声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我近日忙于其他事务,倒是疏忽了对这园子的打理。待得闲暇之时,定当好生收拾一番。” 卫卿池又深深看她一眼,策马离开。 送走了卫卿池,赵无虞回头一看,陈时一正躲在门后偷看她。 赵无虞走上前去,轻声问道:“时一,方才那哭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莫要瞒我。” 陈时一恨恨的道:“师姐,是那个惊鹊,刚才偷偷摸摸的朝你们那边儿去了,我打了一巴掌,她就故意大声惊叫。” 赵无虞心中了然,随着陈时一的步伐,进了院子。 惊鹊手脚都被捆住,嘴里还塞了一团看不出颜色的破布,被扔在赵娘子房间的地方。 赵无虞进来的时候,她还在哼哼唧唧的叫唤着。 赵娘子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地盯着惊鹊。 她那原本平静如水的面容此刻却微微皱起眉头,看着惊鹊的目光透露着些许不理解。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敢去太子殿下门外偷听? 就在这时,只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原来是有人人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赵无虞和陈时一。 赵娘子见状,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迅速伸手一把扯开了塞在惊鹊口中的那块破布。 随着塞口的布料被猛地抽离,惊鹊终于得以重新张开嘴巴,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一般。 惊鹊看到陈时一,瑟缩一下。 赵无虞稳稳地坐在那张雕花檀木椅上,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能够更舒适一些。 随后,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不远处的惊鹊身上。 只见惊鹊那娇俏的脸庞此刻略显苍白,嘴角处还残留着一抹触目惊心的血迹,仿佛一朵盛开在寒冬中的红梅,凄美而令人怜惜。 很显然,刚才陈时一出手不轻。 沉默片刻后,赵无虞终于打破了这份寂静,她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惊鹊,告诉我,你刚才究竟想要做什么?” 惊鹊挣扎着将自己的身子舒展一下,道:“我只是想去给太子殿下奉茶……” “呵,”赵无虞轻笑一声,道:“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惊鹊瞪大了那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和深深的疑惑之色,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之人身上,仿佛要将对方看穿一般。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说话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是,你是太子殿下身边的……身、身边的将军!” 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明显的惊愕与敬畏。 赵无虞她们三人都很清楚,这个惊鹊胆子包天,现在若不是被人捆着,若不是被抓现行,肯定不会是这样惊愕与敬畏的眼神。 站在对面的赵无虞听到这话,却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道:“就这个?难道我只有这一重身份吗?” 她的语气平淡如水,然而其中却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 惊鹊被他这么一问,心中不禁猛地一震。 是啊,自己怎么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一个堂堂将军,又怎会仅仅只有这样一个简单的身份? 可是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去思考,都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将军还可能拥有怎样不为人知的其他身份。 一时间,惊鹊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尤其是现在眼前的三人,无论是陈时一还是赵娘子,都是不屑的看着她,仿佛是看待猎物的眼神。 惊鹊有些心慌。 赵无虞道:“周家的大小姐,来我这里当端茶倒水的小丫鬟,真的是为难你了。” 此话一出,惊鹊心顿时凉了半截。 赵无虞道:“把人带进来。” 陈时一出去了,没多久就推着一个人进来了,正是老周。 老周看到自己的女儿杀猪似的被捆着,心里一慌,连声问道:“将军,这是怎么了?这个小丫头是不是伺候的不好?” 赵无虞似笑非笑看着老周,道:“怎么了,心疼了?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忍不了了?” 这话一说出口,老周和惊鹊齐齐的呆住了。 第211章 委屈 老周疑惑地看着赵无虞,憨厚的笑着,道:“将军啊,你这是说的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懂? 赵无虞瞧着他面似憨厚的样子,心里一阵冷笑,道:“听不懂没关系,我没时间和你在这浪费时间,时一、赵娘子,这里交给你们,让他们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我这里不是什么人都收的。” 陈时一用清脆而响亮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的!” 她那干脆利落的语气仿佛能穿透空气一般。 赵无虞话一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甚至没有施舍给老周和惊鹊哪怕一个多余的眼神。 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陈时一的目光缓缓移向惊鹊,只见她正瞪大着眼睛,满脸都是惊恐之色。 看到这一幕,陈时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啦?刚才不是还挺厉害的嘛。” 只见她朱唇轻启,那话语之中竟是隐隐带着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调侃之意。 而一旁的赵娘子呢,则是面色瞬间阴沉了下来,那模样看起来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要知道啊,这赵无虞可是特意交代过让她来管理这弼襄园的,然而眼前这两个人倒好,居然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如此肆意妄为、毫无顾忌,难道真把她们几个人都当成傻子不成? 只见那老周脸上依旧挂着谄媚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倾,点头哈腰地说道:“哎哟哟,陈姑娘、赵娘子呀,您们二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怎么就突然这样对待我一个老头子呢?这里面肯定存在什么误会!干嘛要将我给五花大绑起来哇!” 说罢,老周还扭动了几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身躯,试图挣脱绳索的束缚,但却只是徒劳无功。 站在一旁的赵娘子听闻此言,猛地转过头来,狠狠地瞪了老周一眼,柳眉倒竖,怒声呵斥道:“哼!好个老周啊!让你在我们这小小的弼襄园做事,可不就是委屈了,真没想到,你倒是一个能屈能伸的?” 惊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恍然之色,仿佛突然间领悟到了某些关键之处。 然而,就在这时,陈时一满脸不屑地开口说道:“哼!瞧瞧你们父女二人,竟然一直隐瞒着真实身份,偷偷摸摸地藏身在这座园子里面。而且啊,还心心念念、绞尽脑汁地想要攀附上太子殿下这根高枝儿,真是异想天开、痴人说梦!”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转向了惊鹊,继续斥责道:“还有你,今日居然如此鲁莽冲动,未经允许就擅自闯入房间之中。难不成你真以为我师姐脾气好得过分,会对你网开一面,不立刻将你置于死地吗?” 面对陈时一那副凶神恶煞般的模样,惊鹊下意识地身体往后缩了一下,但她嘴上却不肯示弱,强自辩解道:“我……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听到啊!我不过是进去给太子殿下杯茶水罢了,这有何不妥?明明是你自己偷懒不愿意去伺候,凭什么连我去都不行呢?你这人怎会如此蛮横霸道!” 听到惊鹊的话,陈时一的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是两巴掌,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 这两巴掌可是陈时一使出了浑身解数、铆足了劲儿打下去的呀!、 只听得“啪啪”两声脆响,惊鹊那娇弱的身躯猛地一颤,嘴角瞬间又有殷红的血迹缓缓流淌而下。 一旁的老周瞧得真切,心中不由得一阵揪痛,他满脸焦急地说道:“哎呀呀,陈姑娘哟,我的陈姑奶奶啊!您这到底是怎么啦?有啥话咱不能心平气和、好好儿地讲清楚嘛,咋能二话不说就动起手来打人呢?咱们将军平日里待我们可都是客客气气的,连一句重话都未曾说过呢!今天就算是惊鹊这丫头不该冒冒失失地闯进屋里头来,那也不至于要这样挨您一顿毒打呀!要是她当真犯了错,您稍微教训教训也就行了呗,何必要下如此狠手呢?” 这时,站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赵娘子突然开了口,只见她柳眉倒竖,怒目圆睁,愤愤不平地质问道:“哼!难道仅仅就是因为这事她才做错了不成?我且问问你,你们俩明明白白就是亲生父女关系,为何一开始却遮遮掩掩不肯跟大伙儿说明白?还有啊,刚才在那园子里头的时候,你们居然连相认都不敢大大方方的,还要偷偷摸摸地避开旁人!这里面究竟藏着怎样见不得人的猫腻?” 老周顿时哑然。 陈时一道:“还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啊,不知道你们是做什么?师姐刚才说了,要把你们从哪儿来送回哪儿去,不过我可不愿意看着你们这个全须全尾的模样,赵姐姐,你站的远一点,不要溅你一身血。” 老周听到这话后,他那原本就有些阴沉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只见他嘴唇颤抖着,结结巴巴地说道:“我的小陈姑奶奶哟!您这到底是想要干啥子呀?” 与此同时,一旁的惊鹊更是吓得花容失色,她瞪大了双眼,惊恐万分地尖叫起来:“你……你究竟想干什么?难道你真的敢对我动手不成?你可晓得我是谁吗?你要是敢碰我一根汗毛,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此刻,这两人都被紧紧地捆绑着,丝毫动弹不得。 然而,尽管如此,他们却依然没有放弃挣扎。只见他俩在地上不停地扭动着身躯,嘴里还不断发出阵阵怒吼和咆哮声。 由于他们的动作太过剧烈,看起来就好似两条又白又胖、正在拼命蠕动的巨大毛毛虫一般。 陈时一突然就笑了。 只见那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神色坚定无畏,仿佛世间任何威胁都无法撼动她分毫。 尤其当面对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惊鹊,更是毫无惧色。 就在这时,陈时一突然将手伸进自己的衣袖之中,随后猛地抽出来。众人定睛一看,竟是一把闪烁着森森寒光的匕首! 这把匕首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和冰冷。 紧接着,陈时一微微弯腰,动作优雅却又带着一丝狠厉,她手持匕首,轻轻地拍打着惊鹊的脸颊。那匕首的锋刃与惊鹊的肌肤相接触,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 “让我吃不了兜着走?呵,好大的口气啊!好呀,既然如此,那就赶紧动手!本姑娘倒要好好瞧瞧,你究竟有何能耐能让我落得这般下场?”陈时一冷笑着说道,眼中满是不屑和挑衅之意。 随着她手中那冰凉的匕首缓缓划过惊鹊的脸庞,惊鹊顿时被吓得脸色煞白,浑身颤抖不已。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再次扯开嗓子大声尖叫起来。那尖叫声响彻云霄,让人听了不禁毛骨悚然。 第212章 切舌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刺耳的惊鹊鸣叫划破长空,那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直插云霄,又似一道惊雷骤然炸响。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陈时一瞬间心烦意乱,她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无数只苍蝇在耳边盘旋飞舞。 一旁的赵娘子也是被吵得难受,她下意识地伸出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试图阻挡那令人难以忍受的噪音。 陈时一气不打一处来,她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如饿虎扑食一般猛地伸手一把死死抓住惊鹊的脖颈。 只见陈时一手腕微微发力,用力一拧,那惊鹊顿时发出一阵凄惨的哀鸣。随着陈时一手上的力度不断加大,惊鹊终于承受不住这种剧痛,被迫张开嘴巴,将口中的舌头吐了出来。 陈时一道:“这么能叫,不知道没了舌头还能不能叫的这么大声?” 说着就要去切惊鹊的舌头。 “慢着!”老周连忙叫道,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之前的谄媚讨好,现在是一副老谋深算的样子,眼神也完全变了,完全不是原先市侩浑浊的模样,射出精光。 听到老周的这番话语,陈时一双眸微凝,手上原本凌厉的攻势戛然而止。 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如炬地直视着老周,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紧不慢地道:“哦?怎么,有话要说?” 老周深吸一口气,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身旁满脸惊恐之色的女儿,然后又将视线重新落回到陈时一身上。只见他面色阴沉如水,声音低沉而有力地说道:“陈姑娘,做事不要太绝!俗话说得好,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今日之事,若是你能就此罢手,放我们父女一条生路,他日说不定还会有相逢之时。到那时,也免得彼此尴尬不是吗?” 陈时一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大笑话一般,反问道:“相见?你凭什么觉得你还有命和我相见?” 老周原本深沉的脸色,现在更深沉了。 他真的是大意了。 原先他还觉得弼襄园是个简单的地方,里面都是女子,人员也简单,赵无虞看着不怎么过问园子里的事情,剩下那个貌美无双的人也不怎么出门,赵娘子每天都是围着厨房忙活,自从她们来了以后,厨房里的厨娘都是清闲不少,还有一个陈时一,平日里跟着赵无虞出出进进,也不怎么打交道,对于园子里的琐碎杂事,基本上都是他自己一个人说了算。 随着时间的增加,老周渐渐也放松起来。 现在想想,也许这根本就是赵无虞故意这样做的。 可都到了现在,如果再不努力一把,自己和女儿的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老周深知眼前局势危急万分,若不采取果断行动,恐怕自身难保。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毕竟先确保自己安然无恙才是重中之重! 于是,老周一咬牙,鼓起勇气说道:“你不能动我们,我们可是……” 然而,他的话语尚未落音,便被陈时一粗暴地打断了。只 见陈时一面露不耐之色,冷冷地回应道:“哼,你们是润皇子的人,那又如何?” 听闻此言,老周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皆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他嘴唇微颤,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们怎么会知道的?这……这不可能啊!” 此刻的老周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轻易地识破了他们的身份。 在那宫廷之中,各个皇子之间相互安插眼线和密探早已算不上是什么新奇之事。 毕竟,在这权力争夺的旋涡里,每一个皇子都想要尽可能多地掌握其他兄弟的动向与秘密。 然而,他们在行事之时大多都会小心翼翼地避免彻底撕破脸皮,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皇帝的警觉。因此,即便发现了对方的暗中动作,通常也只是不动声色地悄悄加以处理,将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内。 可是像陈时一这般如此明目张胆、毫不顾忌地逼迫他人暴露出真实身份的做法,还真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呢! 恐怕就算是那位久经世故的老周,也万万没有想到这位看似冲动鲁莽的陈时一会如此直截了当地戳穿他精心隐藏起来的身份。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出人意料的举动,让整个局势变得愈发扑朔迷离起来…… 被绑的和大粽子一样的惊鹊忽然就笑了,嘴角的血迹还在流,这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几分渗人,只见她冲着陈时一道:“你既然知道了,还不赶紧放开我们,小心二皇子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陈时一和赵娘子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俊不禁的笑了。 这个惊鹊还真的是幼稚的可怕。 只见陈时一和赵娘子两人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声仿佛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而惊鹊看到她们这样,心里更是笃定自己已经安然无恙,于是她扬起下巴,娇嗔地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过来呀!快些帮我和爹爹解开绳索嘛,站在那儿傻笑个不停做甚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老周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与恼怒,压低声音呵斥道:“别再胡言乱语了,给我闭嘴!” 他此刻懊悔不已,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早知道会有今日这般局面,他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跟着一同执行此次任务。原本这丫头一心想要在二皇子跟前露脸,好博得一些关注和青睐,可谁能料到,她竟是如此愚笨无知,到现在都还没看清当前所处的险恶局势。 “爹啊,你怎么了······”惊鹊还在无所谓的道。 陈时一原本挂在脸上那灿烂如花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阴沉和冷漠。 只见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与厌恶,缓缓地开口说道:“哼,你爹可比你强太多了,他至少还懂得在这个时候闭上嘴巴!哪像你这般不知死活?”话 音未落,她猛地伸出右手,如铁钳一般紧紧地掐住了惊鹊那纤细的下巴。 紧接着,陈时一用力一揪,竟生生地将惊鹊的舌头从口中扯了出来,此时的惊鹊满脸惊恐,想要挣扎却根本无法动弹分,。而陈时一则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锋利无比的短刀,毫不犹豫地朝着惊鹊那伸出来的舌头狠狠斩去。 只听“噗嗤”一声闷响,鲜血四溅开来,溅落在地上形成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与此同时,惊鹊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声,那声音响彻云霄,仿佛要冲破这天地之间所有的束缚和阻碍。然而,无论她如何惨叫、如何痛苦,都无法改变自己失去舌头的残酷事实…… 第213章 无泪 听到惊鹊的惨叫,老周浑身颤抖起来。 他看着陈时一,又看看自己女儿痛苦的样子,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口中嚷道:“你们真的是心狠手辣,怎么能这样做?就算是赵无虞来了,也不会像你这么粗暴······” “是吗?” 陈时一俊俏的小脸上还带着笑意,全然不像是刚刚切别人舌头的样子。 赵娘子冷哼一声,道:“怎么,你是瞧着将军平日里不言不语,就觉得她是一个好说话的人?真的是瞎了你的狗眼!” 惊鹊满嘴是血,又疼又怕,冲着老周止不住的“呜呜呜”。 只可惜,谁也听不懂她想说什么,就算是她的父亲,也不会明白。 陈时一朝着赵娘子示意,赵娘子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 “你不说话我都差点忘了,还有你在,你好歹是上了年岁,我也不能把你的舌头也切了,自己把这哑药服了!” 陈时一伸手将瓷瓶扔到老周身上。 老周眼里的光一点点的黯淡下去。 他现在是真的相信,不会有人再来救他们了。 惊鹊冲着老周使劲摇头。 老周脸上浮现出死灰之色,他张张嘴,道:“你们如此行事,就不怕得罪人?” 陈时一用匕首将老周手腕上的绳子割开,努努嘴道:“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赶紧的。别拖延时间。” 老周看了看惊鹊,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人,缓缓拾起地上的瓷瓶。 此时的他已然陷入绝境,毫无其他可行之路可选。 陈时一能够松开紧握住他手腕的那双手,这足以表明陈时一对眼前的局势毫不畏惧,更何况,自己的宝贝女儿此刻正像个粽子一般被紧紧包裹着放置在一旁。 惊鹊那苍白如纸的嘴唇不断溢出鲜血,这些鲜血迅速浸染了她身上那件原本酱紫色的衣裳,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色印记。 若是继续这般耽搁下去,恐怕用不了多久,惊鹊便会因失血过多而命丧黄泉。 只见老周缓缓地弯下腰去,伸出那满是褶皱且微微颤抖着的手,小心翼翼地捡起了掉落在地上的那个精致的瓷瓶,他用另一只同样不太稳定的手费力地拔掉了瓶塞,然后整个身体都因为紧张而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随着瓶口的倾斜,一颗黄豆大小的红色药丸从瓷瓶里滚落而出,最终静静地躺在了老周布满老茧的手心里。 老周瞪大双眼,凝视着这颗散发着神秘光芒的红色药丸,仿佛能透过它看到什么可怕的景象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咬咬牙,闭上眼睛后猛地将那颗药丸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一旁的陈时见状,脸上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轻轻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她又拿起放在身旁的一把锋利匕首,毫不客气地伸手抓住了惊鹊那白皙纤细的手腕,说道:“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你可是个会写字的人呢!” 话音刚落,手起刀落,直接将惊鹊的两只手的手筋挑断。 惊鹊疼得浑身颤抖,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深处,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而一旁的老周更是心痛欲绝,他瞪大了双眼,眼眶通红,眼角甚至因为愤怒和悔恨而迸出了血丝。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场景,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之中,鲜血顺着手指缓缓流淌下来,但他却浑然不觉。 此刻的老周心中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懊悔,他恨不能立刻冲上去代替女儿承受这痛苦。 他不停地在心里问着自己:“为什么我要如此轻视那个赵无虞?为什么我要鬼迷心窍地带着女儿来到这弼襄园?如果当初我没有心存那攀龙附凤的念头,又怎会让我的宝贝女儿陷入这般绝境!” 然而,无论他如何悔恨,都已经无法改变既成的事实。看着女儿受苦,老周的心就像被千万把利刃同时刺穿一般,痛不欲生。 陈时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缓缓说道:“诸位大可放心,你们这条小命暂且还丢不了呢。” 听到这话,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老周,眼中突然又泛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就如同黑暗中的烛火一般,虽然微弱,但却足够醒目。 然而,陈时一接下来的话却让这丝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只见他轻笑一声,接着说道:“不过嘛,我这个人向来心地善良,自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在这里受苦。所以呢,我决定大发慈悲地将你们送到卫卿润的府上。只是……至于他愿不愿意出手帮你们医治伤势,那可就不是我所能掌控的喽!” 老周一听,心中顿时涌起一股被人戏弄的愤怒感。 他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陈时一脸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越看越觉得那笑容背后隐藏着深深的阴谋和狡诈,仿佛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正准备享用猎物的狡猾狐狸。 惊鹊此时都已经没有声音了。 老周咬牙切齿的道:“你们不要得意太早,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陈时一掏掏耳朵,又轻轻吹了吹手指,斜睨着老周道:“怎么,你是不甘心?没有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 说着拍了两下手掌。 四个黑衣人鱼贯而入,陈时一指了指地上的两人,道:“趁着天黑,把他们扔到二皇子府,记住,一定要扔进去!” 那四个黑衣人也不说话,只是对着陈时一微微点头,然后便将地上的两人扛走了。 只见那老周面色惨白如纸,他颤抖着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从嘴里挤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呜呜”声。 显然之前吃下去的哑药已然开始发挥作用,彻底剥夺了他说话的能力。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那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陈时一。 不得不承认,此人深谙杀人诛心之道,先让老周失去言语表达之权,使其陷入深深的绝望和无助之中。 而如今,他们二人即将被遣送回去,等待他们的又将会是怎样凄惨的结局呢? 可以想象得到,卫卿润必定急于与他们划清界限以自保。 毕竟这件事情一旦败露出去,他堂堂二皇子的名声会受损,苦心经营的兄弟情深的戏码再也演不下去,所以只能否认。 否认的结果就是,让老周和惊鹊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老周真的是欲哭无泪,悔不当初啊! 第214章 传遍 看着老周和惊鹊被黑衣人带走,陈时一和赵娘子看着地上的血迹,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 赵无虞送完太子回来,便直接进来了,所以两人当时直接就在陈时一的房间里。 陈诗怡看了看地上,道:“看来今晚我要和赵姐姐挤一挤了,这屋子只怕是住不成了。” 赵娘子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天天和我住我都愿意,只是阮红妆也和我住在一起,你不介意就好。” 陈时一揽住赵娘子的肩头,撒娇似的道:“那多热闹,有什么好介意的。我现在得去找人来把屋子打扫干净。” 赵娘子点点头。 没多久,陈时一就带着三个小丫头来了。 那三个小丫头刚踏进屋子,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息便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直往她们的鼻腔里钻去。 她们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地上布满了星星点点、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仿佛一幅恐怖的画卷铺展在眼前,这骇人的景象让三人皆是心中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 然而,在这群人中,唯有一个身材娇小的小丫鬟表现得与众不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面上毫无惊慌失措的神色,只是神情淡淡地看着满地的血迹,宛如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陈时一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她紧盯着小丫鬟,开口问道:“怎么回事?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 小丫鬟微微抬起头,迎向陈时一的目光,轻声回答道:“其实……我的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 陈时一听后,眉头微皱,追问道:“既然如此,那为何你脸上连一点儿害怕的表情都看不出来呢?” 小丫鬟轻轻咬了一下嘴唇,缓缓说道:“因为这里是我要工作的地方,是自己家呀。即便我现在心里很害怕,但我也清楚在这里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危险降临到我身上。” 说罢,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似乎想要将内心深处的恐惧一并吐出。 陈时一听了这话,连连叫好,对着赵娘子道:“你看这个小姑娘,真的是得体极了,现在都知道弼襄园是自己的家了,对了,你叫什么?” “鸣蝉。” 许宥坐在屋内,原本正与赵无虞闲聊着,突然间,外面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叫声仿佛能穿透云霄,直直地传入他的耳中。 许宥心中猛地一颤,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他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椅子扶手,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地望向赵无虞,结结巴巴地问道:“赵……赵将军,可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 此时的赵无虞,手中正稳稳地端着一只精致的茶盅,悠然自得地轻啜着茶水。 听到许宥如此慌张的问话,她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落在许宥那张因恐惧而变得苍白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只见赵无虞轻轻放下茶盅,语气平静地说道:“你不必如此惊慌,不过是园子里的家丁们正在练武罢了。想必是他们今日练得格外卖力,这才发出了这般响亮的声音。” 然而,许宥对赵无虞的解释却半信半疑。 他皱起眉头,侧耳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暗自思忖:刚才那声惨叫,怎么听起来都不像是练武所发出来的呀! 于是,他再次开口,小心翼翼地道:“可是,赵将军,我听着那声音实在不太对劲啊……感觉并不像单纯的练武之声呢……” 赵无虞听了许宥的话,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她心里暗骂道:这个陈时一,做事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不能先把这人的嘴巴堵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赵无虞道:“你不要去管什么声音了,你先告诉我,今天有没有见过许大夫人?” 她们今天去珑阳侯府,最根本的目的就是去见许大夫人。 许家的女眷到了雍都之后便被拨给各个王公贵族使用,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许大夫人李氏就在珑阳侯府当差。 这才有了今日借小世子过生辰的名义,赵无虞带着他去了珑阳侯府。 许宥摇了摇头, 有些遗憾,道:“未曾,我还没到约定地点,便见到了溺水的小世子,后面的事情,你就都知道了。” 要说心中毫无遗憾,那绝对是自欺欺人罢了。 那位让自己心心念念、朝思暮想了许久的母亲,明明就近在眼前,可最终还是未能相见一面。 怎么能不遗憾呢? 然而那名不幸溺水的小世子也是着实令人心生怜悯。 若非许宥恰巧路过此地,并毫不犹豫地施以援手,恐怕这位小世子便真要一命呜呼了。 或许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好的,正所谓天命难违。 赵无虞深知此刻许宥内心定然无比难受,但她也明白,无论换作是谁,在面对小世子溺水这样危急的情况时,都绝不会冷眼旁观、见死不救的。虽 说那卫与薇确实算不得是什么良善之辈,但其幼子却是如此年幼无知、天真无邪,又怎能忍心看着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逝呢? 更何况那可是一向宽厚待人、悬壶济世的许宥啊! 只见赵无虞轻启朱唇缓缓说道:“不必着急,只要人目前身在何处便已足够了,接下来咱们还需从长计议一番才好行事。” 她一边说着这番话,一边目光有些游离地望向远方,那模样看上去既像是在与身旁的许宥交谈着什么,却又仿佛只是在自顾自地喃喃低语一般。 许宥也知道这件事着急是没用的。 赵无虞又道:“你现在还是不能用本名,暂时就用你的化名,叫什么?” “华良。” 赵无虞道:“嗯,挺好的,对了,你在雍都有没有做过药膳?” 许宥不知道赵无虞怎么突然问这个,虽不知道她的用意,还是如实回答道:“没有。” 赵无虞道:“小世子落了水,受了惊吓,那天他还能记得你,这是一件好事,或许这就是我们可以做文章的地方。” 许宥站在原地,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他那双明亮的眼睛眨呀眨的,仿佛想要从周围的空气中捕捉到一些能够解释这一切的线索,但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而此时,赵无虞的脑海里却是波涛汹涌,犹如一场剧烈的风暴正在肆虐。 她眉头紧锁,心中暗自思忖着:“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小禾此刻应该已经顺利地见到了那位声名显赫的石驸马。” 不仅如此,今天在珑阳侯府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恐怕早已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京城的每一条大街小巷。 人们会口口相传,将这件事渲染得绘声绘色,一同传遍大街小巷的,还有卫与萱那副咄咄逼人的模样以及她苛待下人的恶名,定然也会随着这些传闻不胫而走,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第215章 不信 夕阳西下,余晖洒落在宏伟壮丽的夏宫之上,给这座宫殿增添了一抹神秘而迷人的色彩。 此时此刻,正值傍晚时分,夏宫内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夏皇端坐在宴会厅的上首位置,他身着华丽的龙袍,尽管已经四十多岁,但仍难掩其威严之气。然而,岁月似乎也在他身上留下了一些痕迹——他的身躯略显肥胖,行动间稍显迟缓。他那张圆润的脸庞上,表情平静如水,让人难以捉摸他此刻内心真实的喜怒哀乐。那双深邃的眼眸,不时地若有若无地飘向身旁的一位女子。 这位女子便是当今宠冠后宫的宸贵妃。 只见她腹部高高隆起,显然已有身孕在身,但令人惊奇的是,即便如此,她的四肢却依旧纤细修长,仿佛未曾受到孕期的影响,她的容颜更是艳丽动人,眉如远黛,眼似秋水,朱唇不点而红,肌肤胜雪如玉,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魅力。 宸贵妃本就出身于北戎,此次北戎使团来访,她作为有着特殊身份背景的人物出席宴会,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在这充满欢声笑语和美妙音乐的氛围之中,她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花朵,吸引着众人的目光。 宸贵妃下首便是金日闲的位置,与之对应的是夏皇下首的卫卿池,然后便是大夏的各位皇子,依次而坐。 金日闲在北戎的时候,便经常听母亲说过这大夏的宸贵妃,是自己的亲姨母。 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北戎军队遭遇重创,损失极为惨重,无奈之下,他们只得忍痛割爱,献出了本国的和亲公主,以求平息战火、换取和平。 然而,任谁也未曾料到,这位和亲公主竟是如此厉害角色,她凭借自己非凡的手段和迷人魅力,在短时间内就成功地俘获了夏皇的心,令其为之神魂颠倒。 时光荏苒,不过短短五年光阴,这位和亲公主已然步步高升,荣升至仅次于皇后的尊贵地位皇贵妃。 不仅如此,夏皇还赐予她一个独一无二的封号——“宸”。要知道,这个封号可不是随便能给的,其中蕴含着无尽的宠爱与重视。 此刻,金日闲不动声色地悄悄观察着夏皇的一举一动。 只见夏皇望向宸贵妃的眼神无比温柔,仿佛眼中只有她一人存在,那深情款款的模样,让人毫不怀疑他对宸贵妃深深的爱意,但仔细看去,这份爱意之中似乎又隐隐夹杂着一些别样的情感,令人难以捉摸。 再瞧那宸贵妃,自始至终都是一副温婉可爱的模样,她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夏皇,眼神中满是崇拜之情,整个宴席之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但宸贵妃的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过夏皇半分,仿佛周围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 而夏皇呢,仅仅在宴席开场时说了几句简短的开场白后,便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此后再也没有开过口,他只是偶尔与宸贵妃轻声低语几句,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 金日闲已经记不清喝了多少酒。 大夏的酒与他们草原上的酒似乎是很不一样,没有他们那么甘甜,入口便是辛辣,仔细品尝过后才是有点儿韵味儿。 由卫卿池带头,大夏的皇子们像是商量好了一样,轮番来找他敬酒,几轮过后,他的脑袋就有些晕了,看着眼前的人便有些迷迷糊糊。 一直跟在身后伺候的阿查连忙悄悄向前一步,凑在他耳边道:“主子,咱们出去转转!” 金日闲转过身一把抓住阿查的胳膊,跌跌撞撞的起身。 身后的两个北戎将士也默不作声的跟上。 那两个来自北戎的将士不知究竟作何想法,竟不由分说地把前来引路的小宫女给打发走了。他们面色冷峻,一脸凶相,仿佛能吓退所有靠近之人。 小宫女望着这二人凶神恶煞般的面容,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惧,哪里还敢有丝毫停留,只见她脚底抹油一般,一溜烟儿就跑得没影了。 此刻,阿查无奈之下只得凭借着自己脑海中的些许记忆摸索着往外走去。然而,这宫殿内道路纵横交错、回廊曲折蜿蜒,走着走着,他便迷失了方向。 阿查左拐右拐,三绕两绕之后,忽然惊觉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那两名北戎将士不知何时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金日闲紧紧抓住阿查的胳膊,力道愈发加重。 阿查只觉得手臂上传来阵阵剧痛,犹如被铁钳夹住一般,但他却只能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连吭都不敢吭一声,他只顾低着头,领着金日闲继续艰难前行,心中暗自祈祷金日闲能够被风吹一吹,清醒不少。 “你要带我去哪儿?” 金日闲冷不丁的问道。 阿查一愣,抬头一看,只见金日闲正盯着自己,眼底一片清明,哪里还有方才醉酒的模样? “闲王子······”阿查像是一个被突然抓住的小偷,心虚的不敢看金日闲。 “闲王子果然是酒量过人啊,喝了这么多,还能如此清醒。” 一道声音传来。 金日闲微微一笑,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了。 赵无虞从假山后现出身影。 今日是聚会,所以赵无虞穿了一身红衣,头发依旧是简单的束起,手中拿着一把长剑,金日闲看她一眼,笑道:“赵将军想见我大大方方的说不就行了,何必要出此下策?” 赵无虞看一眼阿查,冲他摆摆手,阿查立即退出去了。 赵无虞道:“不不不,闲王子你误会了,我说在这里凑巧遇到了你,你信吗?” “不信。” 金日闲回答的很痛快。 赵无虞刚才就站在卫卿池身后,他一眼就能看到。 虽然比起宫中这些雍容华贵的人,赵无虞显得寡淡无味,但是她身上所具有的清冷气质以及那一往无前的勇气,都在深深吸引着他。 他知道今天会有人找他,但是没想到的是竟然是赵无虞。 赵无虞轻轻挑眉,道:“闲王子果真是聪明人,其实我想和你做个买卖。” 金日闲眯起眼睛,道:“赵将军请说,既然是做买卖,那自然是要算算好处了。” 赵无虞点点头,道:“我知道宸贵妃是你嫡亲姨母,但是夏宫有令,宫妃不得见私见外男,可是以我所见,宸贵妃必然也是思念北戎,现在她有孕在身,如果能见到故乡亲人,想必是心里也很开心。” 金日闲没想到赵无虞竟然开口说起了宸贵妃的事情。 在北戎时,姨母就是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现在看来,已经是一个受尽苦难的妇人,宠冠后宫又如何呢? 她原本就是北戎王最小的女儿,又是大妃所出,长姐又是新一任的北戎王,这样的人生怎么能不算得上是金光闪闪? 在整个北戎,爱慕她的男子是数也数不清,可是就这样嫁给了一个可以做自己父亲的男人为妃,困在这深宫大院里。 第216章 求娶 想必这五年以来,曾经那个在广袤无垠的草原之上肆意驰骋、纵情欢笑的身影已然远去;往昔畅饮那甘甜可口的葡萄美酒时,那般酣畅淋漓、快意恩仇的场景亦已不再。 昔日那位无忧无虑、天真烂漫的草原小公主,历经岁月的磨砺与宫廷生活的洗礼,如今早已脱胎换骨,成为了温婉端庄、举止得体的宸贵妃。 金日闲万没料到赵无虞竟会如此突兀地主动提及这段往事,刹那间,他只觉得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瞬间传遍全身。 然而,正当他沉浸于这份温馨的回忆之中时,方才赵无虞所言的那桩买卖却又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将他的思绪猛地拉回现实。 于是,他赶忙收敛心神,定了定神后说道:“赵将军能够念及姨母,我实在深感欣慰。只是不知,此番你找我究竟所为何事呢?还望将军明示。” 只见赵无虞微微颔首,缓声道:“实不相瞒,此次前来叨扰将军,乃是有两人想要向将军打听一番。” 金日闲满脸狐疑地凝视着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解和好奇,缓缓开口说道:“哦?但讲无妨。”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后说道:“闲王子可还记得半年之前那场发生在小觅镇的激战吗?那一战真是惨烈至极啊!我的两个情同手足的好兄弟至今下落不明,他们一个名叫林冕,另一个唤作沐白。无论是在死亡名单里还是伤残人员的记录中,都未曾发现他们的踪迹。因此,我不禁心生疑虑,暗自揣测他们是否有可能已经抵达了北戎之地。所以今日才斗胆前来向你询问。” 金日闲听闻此言,眉头微微一蹙,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他稍作停顿,略微斟酌了一番言辞,然后沉稳地回答道:“据本王子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当时所有被俘获的大夏士兵皆已被尽数遣返回乡,并未有任何一人遭到遗漏或者滞留。” 赵无虞有些事失望,再次问道:“是已经全部遣返回乡吗?” 金日闲知道赵无虞是不死心,但是现在他也只是听说,毕竟没有确切消息,便道:“赵将军不要着急,我这边就修书一封,如果人真的是在北戎,我自然会平平安安的送回来。” 赵无虞感激的道:“多谢闲王子。” 金日闲道:“你我也算是朋友,何须如此客气,更何况,我是真的想带你回北戎见母亲,只是你不愿意罢了。” 原本还在感谢金日闲的赵无虞,听到他说这话,忍不住又变了脸色。 金日闲微微一笑,道:“我是说真的呢,你跟着我回北戎,做我的王妃,不比你在这里做什么虎贲卫的将军要好啊,天天跟着太子殿下,这么辛苦,何必呢······” 赵无虞叹口气,道:“闲王子莫不是做了我的手下败将,现在是换了一种方法也折磨我?” 金日闲一愣,连忙道:“赵将军怎么会这么想?我这么单纯的一个人,不会想这么多的······” 话音未落,赵无虞已经走了。 金日闲唇角挂着笑意。 这个赵无虞,原本对自己都是冷冰冰的,难为她了,为了找人竟然都愿意同自己做交换,看来能见到姨母了。 赵无虞返回宴席时,金日闲已经到了。 宴席也差不多接近尾声。 夏皇被人搀扶着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就听到金日闲大声说道:“启禀夏皇,我有一求。” 夏皇眯起眼睛看了看,又坐回去,笑呵呵的道:“闲王子何必客气啊,你有什么事就说,寡人听着。” 金日闲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子,他的动作沉稳而优雅。 站直身体后,他慢慢地转动头颅,目光如同扫描仪一般,仔细地环视着四周。此时,宴会上的人们大多都已或多或少地饮下了美酒,酒精的作用让他们的脸庞微微泛红,眼神也变得有些迷离。 时间悄然流逝,此刻已是夜深时分。 一阵轻柔的小凉风吹过,仿佛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拂过每个人的面庞,这阵凉风带来了丝丝凉意,也使得许多人的酒意渐渐消散。 原本沉醉于酒宴氛围中的人们逐渐清醒过来,纷纷将目光投向金日闲所在之处,静静地注视着他,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与此同时,之前那悠扬婉转的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已然停歇。整个空间瞬间安静下来,唯有那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低声诵经声,宛如夜空中闪烁不定的星星般,时不时地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这是大夏国自古以来的传统习俗,每逢重大场合,必然要有诵经祈福之举。今日这场宴请虽然表面上只是一次普通的聚会,但实际上却关系到两个国家之间的颜面和声誉,因此,摘星台特意派遣了整整一百零八名身着华服的道人前来此地,在距离宴会场所不远处的地方虔诚地进行诵经仪式。 这也是让金日闲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 此时此刻,场中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金日闲。 只见他气定神闲地端坐在那里,脸上挂着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 经过多轮紧张而激烈的谈判,两国之间的和谈终于取得了重大进展,双方就开边互市以及互相献贡等关键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这无疑为两国关系的进一步缓和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然而,唯独在撤军一事上,大夏一方态度坚决,始终不肯松口让步。 对此,北戎方面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深知此事并非轻易能够解决,于是便暂时搁置不提,毕竟,对于北戎来说,提出撤军要求更多的只是一种试探性的策略罢了。 赵无虞静静地站立在卫卿池的身后,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金日闲的一举一动。 当金日闲那看似不经意间若有若无地扫向自己时,赵无虞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那种感觉仿佛是暴风雨即将来临前的宁静,让她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心跳也随之加速起来。 夏皇微微眯起双眸,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目光直直地落在金日闲身上,仿佛想要透过他那看似平静的外表看穿其内心真正所想。 而金日闲则昂首挺胸,毫不畏惧地迎着夏皇审视般的眼神,声音清朗地说道:“启奏夏皇陛下,今日斗胆在此冒昧开口,我想求娶大夏女子为妻,还望陛下能够宽恕我的唐突之罪。” 话刚说完,整个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了一阵骚动之中。 大臣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怎么也没有料到金日闲竟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要知道,这可是关系到婚姻大事啊!而且还是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和夏皇的面如此直接地提出要求,实在是令人感到震惊不已。 一时间,各种猜测和议论纷纷涌现,众人都好奇究竟这位金日闲所看中的大夏女子是谁?又为何能够让他当着夏皇的面,毅然决然地在此时此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呢? 第217章 意合 就在这时,赵无虞心头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秦初尧已然踏入雍都,可为何此时此刻竟未现身于这宴席之中呢?难道是皇帝陛下一时疏忽有所遗漏,亦或是压根儿就未曾打算邀请秦老将军前来赴宴?但若是如此,又何必千里迢迢地将其从边境召回呢? 赵无虞抬眼望向坐在上方、依旧满脸笑容等待着金日闲回应的夏皇,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起来。 只觉此事绝非表面看上去那般单纯,其中定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内情。 与就在此时,卫卿池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金日闲投来的灼灼目光。 他起初稍稍一愣,紧接着像是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一般,不自觉地将脸庞侧向一旁。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预想中会立刻凑过来附耳倾听的赵无虞,此刻却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行动。 这一瞬间,周围的气氛仿佛凝固住了,变得格外微妙和难以言喻。 隐隐约约间,不断有细碎而嘈杂的声响传入众人的耳朵里。 那些声音交织在一起,犹如一群蜜蜂在花丛中嗡嗡作响。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纷纷好奇究竟是哪位名门闺秀有幸能得到金日闲如此直接了当的求娶。 毕竟,众所周知,北戎女王对她的这个小儿子宠爱有加,几乎到了百依百顺的程度,所以,只要是金日闲自己心仪之人,那位高高在上的北戎女王大概率是不会横加阻拦的。 在众人充满期待与好奇的目光注视下,金日闲深吸一口气,然后鼓足勇气,用洪亮且坚定的声音高声说道:“启禀皇帝陛下,今日微臣斗胆,想要请求迎娶的正是太子殿下身旁的赵无虞赵将军!”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之中顿时炸开了锅,一片哗然之声瞬间响彻整个大殿。 这喧闹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仿佛要冲破屋顶,直上云霄,与之前听闻金日闲欲求娶大夏女子时相比,此刻的嘈杂程度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坐在龙椅之上的夏皇,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此刻也不禁微微动容,流露出些许惊讶之色。他那犀利的目光如同闪电般迅速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了赵无虞的身上。 只见夏皇那一双浑浊无神、毫无光彩的眼眸,宛如一台冰冷无情的机器,不带丝毫情感地凝视着赵无虞。仅仅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眼,便又如同机械般漠然地收了回去,仿佛刚刚所看到的一切都不过是过眼云烟,无法在他心中掀起一丝涟漪。 “怎么会是她啊,长得也不好好看,天天穿的和男人一样,怎么金日王子还能看上她?这北戎人的口味儿确实是特别啊······” 尖细的声音,刻意压低的嗓音,真是卫与萱。 旁边有人轻轻拿手肘碰碰卫与萱。 这个愚蠢至极的家伙! 金日闲居然看中了赵无虞,这对于她们这群从小就过着养尊处优生活的公主们而言,简直就是天大的好事啊! 然而此刻,赵无虞才恍然回过神来,她惊愕地发现不知何时起,自己竟然已然成为众人议论纷纷的焦点所在。 赵无虞有些茫然失措地抬起头,目光径直朝着上方的夏皇望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不经意间的对视发生了,她的视线恰好与宸贵妃那犀利而又充满深意的眼眸撞个正着,刹那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电流在两人之间穿梭而过,让赵无虞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 宸贵妃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夏皇抬抬手,众人议论的声音顿时止住了。 “闲王子啊,你说的是真的?寡人还以为你是看上了大夏的某位公主,没想到啊······”夏皇慢吞吞的说道。 卫与萱赶忙接过话头,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娇声说道:“没错呀,父皇!您想想看,闲王子可是尊贵无比、流淌着纯正草原皇室血脉之人啊!像他这样身份显赫的人物,又怎能随随便便就与人婚配呢?至少也得是咱们大夏国的公主才行呐!以儿臣之见嘛,葵妹妹和芙妹妹如今都已到了适婚的年纪啦。不管是葵妹妹还是芙妹妹,跟金日王子那可都是天生一对哟!” 说罢,她心中暗自窃喜,毕竟自己早已定下亲事,自然不必担忧这和亲之事会落到自己头上,现在说出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话,也能让父皇看到自己的大度。 站在一旁的卫与芙听到这话后,顿时气得柳眉倒竖,美眸圆睁,恶狠狠地瞪向卫与萱,她一向与卫与萱不甚和睦,现在又见卫与萱借此展现自己的大度,心里又是一阵恶心。 真的是不知道周小将军这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而另一边的皇五女卫与葵,则是瞬间花容失色,面色惨白如纸,要知道,她可比卫与芙还要年长一岁,今年已然年满十八,若是真要和亲的话,那毫无疑问,她将会成为最佳人选!想到这里,卫与葵只觉得心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更何况,卫与芙还有嫡亲哥哥护着,她的母妃琳妃平时就是一个小透明,外祖父家也不是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一想到这里,卫与葵就恨不得撕碎她这个四姐姐的嘴。 夏皇听闻卫与萱所言后,先是稍稍一怔,随即便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爽朗而洪亮,笑罢,他缓缓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宸贵妃那娇美的容颜之上,嘴角依旧挂着一抹笑意,轻声问道:宸贵妃,寡人觉得萱公主说的在理,你觉得呢?” 宸贵妃迎着夏皇炽热的目光,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温柔的笑容。 她微微颔首,美眸流转之间,视线又轻轻扫过了坐在下方的金日闲,只见她朱唇轻启,缓声道:“皇帝陛下,依臣妾之见,这身份地位之事固然重要,但终究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真正难能可贵的,乃是二人之间那份真挚深沉、两情相悦的情意呀,这世上的人有几个如萍儿一样幸运,能够如此幸运地遇见心爱之人,且那人又有着尊崇无比的身份,此等缘分实属罕见呐。至于这些年轻人之间的情感纠葛嘛,臣妾自是不太懂。” 宸贵妃这一番话语说得恰到好处,不留痕迹的向夏皇表明心迹,将夏皇说的心花怒放。 赵无虞听后,心中暗自思忖道:“这宸贵妃平日里看似柔弱温婉,没想到这心思竟然也是这般玲珑剔透啊!” 而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卿池,则面不改色地端起面前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那杯中之酒顺着喉咙滑落而下,带来一阵辛辣之感,但他面上却毫无波澜,让人难以揣测其内心真实想法。 此时的金日闲早已乐得心花怒放,他深知宸贵妃此言意味着什么,只要两人真心相爱,其他一切都不再是问题。 想到此处,他看向宸贵妃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之情。 第218章 婚约 夏皇听闻宸贵妃所言,心中自是欢喜不已,只觉其话语甚合心意,远比卫与萱所讲更为动听。 当下便毫不犹豫地开口言道:“赵无虞啊,如今这闲王子一片赤诚之心,诚心诚意前来求娶于你。寡人念及他这份深情厚意,决定赐予你无上荣耀,特加封你为我大夏之郡主。封号嘛,就定为‘睦和’二字。三日之后,将举行隆重的册封典礼,届时你便可风风光光地嫁予金日闲王子为妃啦!” 夏皇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惊雷划过天际。 在场众人皆是一惊,而就在这时,两道异口同声的呼喊骤然响起。 “不可!” 其中一声来自赵无虞,她的嗓音尖锐而急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另一声则出自卫卿池,他的声音低沉却不失沉稳,然而其间的急促之意亦是表露无疑。 夏皇的脸色一沉。 他是大夏的皇帝,刚才亲口说出的命令,竟然现在就有人在反驳,还是两个人。 卫卿池看一眼赵无虞,站起身正准备说话,却见赵无虞直接走了出去。 赵无虞走到中央,面向夏皇,行了跪拜大礼,跪拜之后并未起身,而是继续说道:“微臣感念皇帝陛下恩德,但是现如今有件事微臣不得不说。” 夏皇坐在椅上,懒洋洋的看着她,漫不经心的道:“你说。” 这些人对夏皇而言,不过是蝼蚁。 今日他能在这里和颜悦色,只不过是宸贵妃将他哄得十分高兴,闲暇时间他也愿意陪着一起玩儿而已,至于金日闲想求娶的人是谁,是将军还是公主,对于夏皇来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就算是公主,他也有十几个呢,如果不出意外,愿意给他生孩子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缓缓道:“陛下,微臣先前已经与人定亲,现在若是带着婚约与闲王子成婚,恐有欺骗嫌疑。” 夏皇微微皱眉,这个赵无虞,他是知道的。 许久之前就有人告诉他,说是太子身边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女子,后面在澜州府时,卫卿池又特意上了一道奏折,为赵无虞请封,夏皇以为是太子殿下故意留在身边的女人,没想到今天一看,竟然只是一个容貌普通的女子而已。 “定亲?与谁?” 夏皇问道。 赵无虞看一眼卫卿池。 她自六岁与卫卿池结识,至今已经走过十四年,这十四年中,卫卿池一直扮演者亦师亦友的角色,今天他也是挺身而出,但是现在真的不能再让卫卿池出面。 赵无虞依旧是跪着,不卑不亢的道:“启禀皇帝陛下,是微臣在澜州府结识的清昙道长。” 卫卿池一愣。 这个傻丫头,在说什么?什么和清昙道长结亲?难道不应该说是入太子府吗? 有什么比将他这个太子抬出来更好用的呢?用他的名义去拒绝金日闲,谁也不会说什么? 夏皇也有一些惊讶。 原本他以为赵无虞会说自己和太子殿下两情相悦,再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入主东宫,可是现在说什么道长? 金日闲也皱起眉头,清昙道长他是知道的,就是澜州府上善观的大弟子,也是上次去给那死在芳香楼的北戎士卒去选供奉之地时,就是选了这清昙的竹苑。 卫与萱小声道:“赵将军,你不会是不想去北戎,随便说了一个人!” 难怪她会这样想,在场的人恐怕都是这样的心思。 卫与萱的声音虽小,但是现在却是一片寂静,自然就让身边的人听了去。 卫与芙也站起身,一同跪在赵无虞身边,道:“父皇,这清昙道长确有其人,他是澜州府上善观掌教广林道长的大弟子,为人学识渊博、心地仁慈,在澜州府一带素有贤名。” 夏皇道:“是吗?这澜州府距离雍都何止千里,就算是有这样一个人,寡人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定亲啊,再者,修道之人怎么能入俗世呢?既然如此,依寡人看,既然金日闲王子喜欢你,你就随王子回草原好了。” 赵无虞心中一凉。 卫与芙跪在她身边,向前膝行几步,道:“父皇,万万不可啊······” 卫与萱此时也道:“芙妹妹啊,你这是做什么?金日王子能看上赵将军,那也是赵将军的福气,你怎么能这样阻拦?” 卫卿池冲着卫与萱低喝一声,道:“闭嘴!” 卫与萱吓了一跳,不甘心的住了口。 今天她的母妃和大姐都不在,身边坐着的公主们一向与她也不睦,自然是不会劝阻她。 卫卿池抬头看向自己父皇。 夏皇还是一副懒懒的样子,眼睛时不时的看向宸贵妃的肚子。 赵无虞此时道:“启禀皇帝陛下,我与清昙道长确实是有婚约之身,且他现在人就在夏宫之内,陛下完全可以传召!且他已经将家中的定情信物给了微臣,自然不会是假的。” 金日闲不相信的看着赵无虞,喃喃自语道:“不会,这怎么会?” 原本他以为赵无虞真的只是随便说了一个人而已,没想到现在还有什么定情信物。 赵无虞将自己的佩剑高高举起。 夏皇已经安排人去叫人。 卫卿池也有些吃惊,难道清昙现在真的在夏宫之内? 卫与芙回头看着赵无虞,只见赵无虞一脸坚毅。 清昙真的是在夏宫,并且就在这诵经祈福的一百零八人之中,蔺大监亲自带着小宫监去将人带了过来。 清昙一头雾水,就这样被蔺大监带着来到了夏皇面前。 他原先爱穿的青色道袍也已经变成了明黄色,头上簪了碧玉簪,脸上多了些沧桑。 来的路上,蔺大监仔细瞧了瞧他,眼神中带着些探究的意味,可是也并未多说什么。 进了宴会厅,清昙瞬间就看明白了眼前得大形势。 虽说清昙穿着一身道袍,却是身姿挺拔、眼睛炯炯有神、步履矫健,也让宴会上的一众贵女眼前一亮。 卫与萱只觉得这个年轻的道士似乎是比那白袍小将周枫平更好看,一时之间忍不住多看两眼。 清昙一扬手中的佛尘,对着夏皇行了一礼,口中道:“福生无量天尊。” 这也是大夏历来的传统,修行之人可以不行跪拜之礼。 赵无虞跪在地上,抬头去看清昙。 清昙第一次从那双清亮聪慧的眸子里看到了无能为力。 第219章 长剑 清昙缓缓地将目光投向赵无虞,当视线交汇的瞬间,他惊讶地发现赵无虞那双美丽的眼眸此刻竟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仿佛泪水即将夺眶而出。 然而,由于在场众人的注视,尤其是夏皇正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们,赵无虞纵使心中千言万语,却也无法向清昙倾诉半分。 面对这令人揪心的场景,清昙却是表现得异常镇定自若。 他身着一袭华丽的道袍,静静地站立在跪地的赵无虞身旁,宛如一座巍峨不动的山峰。 此时此刻,不仅赵无虞内心充满了紧张和不安,就连陪同她一起跪在地上的卫与芙亦是如此。 因为她们都深知,如果清昙当场矢口否认两人之间的婚约,那么赵无虞无疑将会犯下欺君大罪。而且,眼下正值金日闲在场之际,夏皇又岂会在意区区赵无虞或者清昙呢?对于这位帝王来说,维护大夏王朝的威严和体面才是至关重要的头等大事。 相比之下,卫与芙显然要比赵无虞更加了解自己那位父皇的性情。一想到夏皇可能会采取的严厉手段,她的娇躯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蔺大监向夏皇恭敬的行礼,夏皇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他代自己问话。 蔺大监道:“你可是清昙?” 清昙道:“是。” 蔺大监道:“来自何方?” 清昙道:“澜州府上善观。” 蔺大监道:“你为何会在宫中?” 清昙道:“我在云浮宫修行,被派入摘星台,今日列入祈福队伍。” 这话也是说的合情合理,蔺大监微微点头,又问道:“你可认识赵无虞赵将军?” 清昙道:“认识。” 蔺大监道:“你与赵将军可有婚约?” 此话一出,清昙心中一颤,他的眼神微微看向自己脚边跪着的赵无虞。 赵无虞抬头看着他。 那眼神中不仅有泪意,还有一些像是祈求······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说到婚约?清昙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不然也不会是夏皇身边的蔺大监亲自去将他找来。 只是这要怎么说? 有? 还是没有? 清昙现在无法判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答案关系到赵无虞的命运,所以他不敢贸然回答。 他迅速收回眼神,又抬头看了上首坐着的夏皇,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夏皇的表情。 见到他沉默不语,蔺大监不禁将目光投向了他,然后略微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清昙道长啊,您这是怎么啦?为何一直都不言语呢?” 清昙似乎突然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他先是微微一怔,紧接着便迅速回过神来。 此时的他已然明了应该如何回应,于是毫不犹豫地开口说道:“有。”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虽然简洁,但却充满力量,仿佛带着一种坚定不移的信念。 听到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一旁的赵无虞心头顿时像是一块巨石落了地一般,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感觉到赵无虞的放松,清昙心中知道自己说对了。 蔺大监一愣,又问道:“有什么?” 清昙微微一笑,道:“我说,我与赵将军有婚约。” 蔺大监也一笑,道:“不知道可有什么凭证?” 清昙道:“我曾经赠与赵将军一柄家传宝剑,此剑一共有两把,还有一把就在我手里。” 只见赵无虞动作利落地将自己的长剑高高举起,双手紧紧握住剑柄,然后缓缓地将其举过头顶。 赵无虞面色沉静如水,朗声道:“长剑在此,请大监过目!” 蔺大监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随着赵无虞的动作慢慢移向他手中的佩剑,当他的目光触及到那柄剑时,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一般,猛地停滞住了。 仅仅一瞬间,蔺大监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但他反应极快,迅速调整好了表情,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笑容,说道:“原来是你们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定情信物啊,咱家可不好窥视这般私密之物,还是罢了。咱家不过是受陛下之托前来询问此事,如今既已弄明白,自当速速回去向陛下复命。” 说罢,他朝赵无虞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去。 站在一旁的卫与芙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终于稍稍放松下来,她轻轻地呼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金日闲不可思议的看着清昙,他知道赵无虞的婚约是胡扯,但是现在偏偏连定情信物都已经有了,他还能怎么说? 夏皇已经将蔺大监和清昙的对话全部听到了,没想到赵无虞竟然真的已经有婚约,并且是一个修道之人。 蔺大监笑着对夏皇道:“皇帝陛下,赵将军说的没错,是有婚约在身的。” 夏皇微微皱眉,这个赵无虞真的是一个奇怪的女子,身为女子,武艺非凡,原本他还以为卫卿池是准备将赵无虞收到自己府中,没想到现在竟然有了婚约,对方是一个道士。 这个女子,真的是与一般的女子不一样啊! 金日闲疑惑的道:“赵将军这未婚夫不是现场找的?” 赵无虞掩饰住眼底的恨意,温温柔柔的回道:“闲王子怎么能这样说?难道我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提前找了清昙道长串词?还是清昙道长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提前就将家传的宝剑赠给了我?” 赵无虞这话说的在理。 毕竟没有人会想到,金日闲这么突然的进行求娶。 卫与芙道:“既然赵将军已经有婚约在身,闲王子总不好横刀夺爱,这种事总也是要顾忌两人感情的。” 夏皇的脸色晦暗不明。 蔺大监小心翼翼的看着夏皇的脸色,眼神又向宸贵妃飘了飘。 “此言差矣!” 人群中有人大声说道。 卫与芙和赵无虞听到声音之后,几乎是同一时间迈开脚步朝着那说话之人走去。 远远地,她们便瞧见一个身着绿袍的官员正手忙脚乱地提起自己的袍子,一路小跑着冲了出来。 待到那人走近一些,卫与芙定睛一看,心中不禁一惊——这不是负责管理医官署事务的郎中令何宏嘛! 只见何宏快步走到大殿中央,先是恭恭敬敬地向着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夏皇行了个大礼,而后又面带微笑、态度友善地朝着金日闲微微躬身施了一礼。 做完这些礼节性的动作之后,他才直起身来,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启奏陛下,微臣以为,身为臣子,个人之事相较于国家大事而言实在微不足道。金日王子此番乃是代表北戎前来,此乃关乎两国邦交之要事,实为国事也。而赵将军此刻却因一己之儿女私情,欲将此事轻易作罢,此举实属不当啊!微臣恳请陛下明察,当以国事为重,切莫让私人情感影响到国家利益。”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听了这番话,气得脸色铁青,双手紧握成拳,恨不得立刻上前一脚将何宏的脑袋狠狠踩在脚下,方能解心头之恨。 而另一边的卫与芙也是紧咬银牙,愤愤不平地低声道:“这个郎中令平日里不好好去管束手下那些医官也就罢了,如今竟然做起起司徒大人的事情来了,简直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第220章 请求 何宏心中坚定地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全心全意地为了大夏的繁荣昌盛和长治久安而考虑。 然而,站在一旁的卫卿池却对他心生不满,只见其双眼微微眯起,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意,这位太子殿下心里暗自思忖着,真想找个机会将这个不知深浅、口出狂言的郎中令给除掉。 此时,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夏皇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他轻抚着下巴那一把胡须,微笑着开口说道:“寡人倒觉得这何宏所言并非毫无道理可言啊!赵无虞,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呢?” “回陛下,微臣觉得何大人虽心系大夏,但此举过于莽撞,恐生变数。”赵无虞缓缓说道。 何宏一听,顿时急眼了,“赵大人,你怎可如此说?我这般提议皆是为了大夏与北戎和睦友好。” 赵无虞看了他一眼,道:“何大人,我已经明确告知有婚约在身,你还一意让我嫁去北戎,你这是将金日闲王子置于何地?更何况我身份卑微,怎么能配的上尊贵的王子殿下?” 何宏没想到赵无虞如此伶牙俐齿,一时词穷,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金日闲却道:“赵将军此言多虑了,只要能娶得赵将军做王妃,本王自然是好生相待,之前的前程过往,一律不会追究。” 赵无虞皱眉看着金日闲,现在真的是再一次后悔,当时在小觅镇就该把他一刀杀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事。 卫与芙被气得不行,一时间也没管自己的父皇还是上面,忍不住冲着道:“你追究什么追究啊,没听清啊,阿虞姐姐有心上人,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礼?是要横刀夺爱吗?” 何宏在一边吃惊的看着卫与芙,道:“芙公主,你你你······” 卫与萱从一开始就强忍着没有吭声,此刻她真的是忍耐到了极点,见卫与芙有些气恼,卫与萱像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般,立刻接话说道:“芙妹妹这话可就不对啦,个人感情哪里算得上重要呢?依我看啊,何大人所言极是啊!” 听到卫与萱这番言论,卫与芙气得脸色发白,一时间竟有些口不择言起来:“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自己不嫁过去呢!” 卫与萱显然没想到卫与芙会这般回击,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 不过很快,她反应过来,话语之中竟然带上了哭腔,转而朝着夏皇哭诉起来:“父皇啊,您看看芙妹妹呀!人家可是一片好心地劝着她,结果她不仅不领情,还说出这样伤人的话来,难道她不知道我已经定亲了吗?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简直就是在当众羞辱于我啊!” 尽管卫与萱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但细心之人不难发现,在她那张挂满泪水的脸庞之上,隐约透露出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之色。 夏皇今日已经坐的很久了,早就想走,现在见自己两个女儿当着外国使团的面争吵起来,心里不由得有些恼怒,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却见一边的宸贵妃忽然拦住了他的手,面带痛苦的说道:“陛下,我小腹好痛!” 夏皇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但他很快意识到情况紧急,连忙柔声问道:“萍儿,莫要担心,寡人这就立刻传召医官前来诊治!” 只见豆大的汗珠如雨点般从宸贵妃那洁白如玉的额头上滚落下来,她那原本娇艳动人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苍白娇弱,令人心生怜爱之情。宸贵妃紧紧地抓住夏皇的手,仿佛那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虚弱地道:“陛下,求求您,给咱们未出世的孩子积点福气。既然赵将军已然心有所属,那就成全他们。就如同臣妾与陛下这般恩爱,若被他人强行拆散,必然会痛苦不堪、生不如死啊。” 夏皇此刻心急如焚,哪还有心思去思考其他事情,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并迅速吩咐卫卿池留下来继续招待宾客,而他则亲自带着宸贵妃脚步匆匆地离去了。 蔺大监见状,赶忙亦步亦趋地跟随着一同离开。 卫与萱望着夏皇远去的背影,泪水还未来得及擦拭干净,夏皇等人就已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何宏孤零零地伫立在大殿之上,只感觉阵阵冷风吹拂而过,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此时此刻,整个大殿内的气氛都显得异常凝重压抑,而一旁的卫卿池,脸色也是十分难看,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卫卿池微微抬手,朗声道:“阿虞、阿芙,快快起身!莫要再跪着了。” 他的话音刚落,赵无虞和卫与芙便如蒙大赦般缓缓站起身子,由于长时间跪地,她们的双腿都有些发麻,身形也略微摇晃了几下,一旁的清昙见状,赶忙伸出手去,先是扶住了赵无虞,而后又轻轻拉起卫与芙。 赵无虞站稳之后,抬眼望向清昙,那眼眸之中似有波光流转,她嘴角微扬,露出一个略显羞涩而又柔弱的笑容,轻声说道:“多谢清昙师兄出手相助。” 这声音极轻,仿佛怕被旁人听到一般,但却恰好能传入清昙的耳中。 清昙闻得此言,亦是回以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暖阳,温暖而和煦。 卫卿池吩咐道:“乐官,继续奏乐!” 随着他一声令下,悠扬动听的音乐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大厅之中。 赵无虞和清昙的小动作被金日闲尽收眼底,他不禁有些疑惑。 他以为借着今日宴会,求娶之事万无一失,没想到赵无虞竟然有婚约在身,而且现在看他们的样子,分明就是恩爱之人。 哪怕那人是身穿法袍的道士。 卫卿池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离开过那二人,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皆尽收眼底。 只见他微微抬手,轻声呼唤着崔战的名字,转眼间,崔战便如鬼魅般出现在眼前。 “送清昙道长回摘星台。”卫卿池面无表情地吩咐道,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崔战恭敬地应了一声,随即转身朝着清昙道长走去,护送其返回摘星台。 而这边厢,卫与芙默默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她甚至连瞥都没瞥身旁的卫与芙一眼,自顾自地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然而,坐在另一侧的卫与葵却显得格外关切,她压低声音,轻声问道:“姐姐,你的膝盖可还好?有没有受伤?”语气之中满是担忧之情。 至于赵无虞,则依旧如同往常一样,静静地站立在卫卿池的身后,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卫与萱突然站起身来,手里拿着一只精致的酒杯,袅袅婷婷地朝着卫卿池走了过去,待到近前,她脸上绽放出一抹娇艳欲滴的笑容,娇声说道:“太子哥哥,萱儿特意敬您一杯呢。” 可是,面对如此迷人的卫与萱,卫卿池却依旧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动也未动一下,让人难以捉摸他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卫与萱又道:“太子哥哥这是生萱儿的气了?” 看卫卿池依旧是不说话,卫与萱咬咬牙,道:“萱儿有一个请求,不知道太子哥哥是否愿意?” 卫卿池拿起手边的茶碗,饮了一口水,道:“你说。” 第221章 失望 卫与萱小心翼翼地端起面前精致的酒杯,轻启朱唇说道:“太子哥哥,小妹有一事相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完,她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怀期待地望着卫卿池。 卫卿池微微抬了抬头,目光落在卫与萱身上,淡淡地应道:“但说无妨。” 得到许可后,卫与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开口道:“小妹不日即将出阁嫁人,按照咱们大夏的习俗,女子出嫁之时,家中同辈需得有人为之送嫁。而小妹的同辈之中,又有谁能比太子哥哥您更为尊贵呢?所以,小妹斗胆恳请太子哥哥能够为我送嫁,不知太子哥哥意下如何?” 卫卿池听闻此言,原本冷冰冰毫无表情的脸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竟慢慢地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略微沉吟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应道:“好啊!既然妹妹如此看重于我,这个请求我自是应允了。” 听到卫卿池如此爽快地就答应了下来,卫与萱先是一愣,随即便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笑得如春花绽放一般灿烂。 她赶忙起身向卫卿池福了一礼,娇声说道:“那就多谢太子哥哥啦!” 卫卿池看着眼前笑靥如花的卫与萱,心中暗道:送嫁,那也要你嫁得出去才行啊!如果她现在知道周枫平已经去了边关,估计要疯······ 卫与萱再次将目光投向站立于太子身后的卫卿池,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之色,轻声叹道:“阿虞姐姐呀,瞧瞧这泼天的富贵摆在眼前,可您却愣是接不住呢!真是令人感到可惜哟!” 赵无虞闻言,只是微微勾起嘴角,淡淡地笑了笑,回应道:“打小起,旁人便常言我命中福薄。不过还是要多谢萱公主您的关怀。” 此时,卫与萱故意背转过身去,避开卫卿池的视线,然后冷冷地面对着赵无虞,毫不掩饰地冲着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在卫与萱心中,那些被她视为无关紧要之人,她根本懒得费心思去伪装自己的态度。而在她看来,赵无虞充其量也就是个稍有一些能耐的下人而已,实在不值得她多花精力去应付。 此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时间确实不早了。 卫卿池扫视了一眼四周,然后站起身来,声音洪亮地宣布道:“今日之宴到此为止,诸位请回!” 话音刚落,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有序地开始退场。 金日闲在专人的小心护送下,缓缓离开了宴会厅,朝着彰化馆走去。 而其他的皇子、公主们则各自登上马车,在侍卫们的簇拥下渐行渐远。 那些大臣们也都匆匆忙忙地坐上轿子,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方才还充满欢声笑语、觥筹交错的宴会现场,转眼间就变得冷冷清清,只剩下一些残羹剩饭和凌乱的桌椅。 不过没过多久,就见一群领头的管事迈着急促的步伐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着数以百计的宫女和小太监,这些人训练有素地分散开来,有条不紊地开始清扫场地。 卫卿池并没有离开,而是依旧静静地站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的目光遥望着夏皇之前所坐的那个位置,仿佛那里还有着夏皇威严的身影。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宛如一尊雕塑,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旁人难以捉摸的光芒,让人猜不透他此刻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一旁的卫与芙注意到了自家哥哥的异样,心中不禁涌起一丝好奇。 她轻移莲步走到卫卿池身边,仰起头轻声问道:“太子哥哥,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呀?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还有短短八天时间,便是那令人瞩目的夏皇生辰诞礼。 金日闲现在显然是无法回到北戎。 赵无虞敏锐地察觉到身旁卫卿池的视线方向有所变化,于是也顺着他的目光一同望去。 只见远处那个位置高耸入云、气势恢宏,周围环绕着璀璨夺目的金色光芒,仿佛整个空间都被其映照得金碧辉煌起来,那无疑便是属于夏皇的尊贵宝座所在之处,象征着无上权力与威严。 仅仅只是远远观望一眼,便足以让人感受到那种令人敬畏的压迫感和震撼力。 就在此刻,卫卿池的内心深处仿佛掀起了惊涛骇浪一般,各种念头交织在一起。他暗自思忖着,恐怕自己已经在心底做出了一些至关重要的决定。 只听得赵无虞缓缓说道:“她们竟然带着民间的医官偷偷溜进了宫来,然而,令人失望的是,这些所谓的医官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听闻此言,卫卿池脸上原本若隐若现的笑容突然变得愈发深沉起来。 他不禁在心中暗暗埋怨道:“我那亲爱的父皇啊,您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安守本分呢?珣妃母子难道当真如此愚钝,连这点浅显易懂的道理都看不穿吗?又或者他们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却故意装作一无所知、糊里糊涂的样子?究竟是谁给了他们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明目张胆地携带外人入宫!依我看来,这背后十有八九是得到了您的暗中授意罢了。倘若在此期间发生了任何意想不到的变故和差错,以您一贯的行事作风,定然会毫不留情地将全部罪责统统推卸到珣妃母子的头上,让他们成为替罪羔羊。” 想到此处,卫卿池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眼中闪烁着忧虑与思索的光芒。 “何宏今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卫卿池皱着眉头,满脸不解地开口问道。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轻轻摇了摇头,缓声道:“他没什么,不过就是一心想要当个直言进谏的诤臣罢了。” 听到这话,卫卿池脸上露出一丝好奇之色,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戏谑之意说道:“哦?既然他有此志向,那孤自然会如他所愿啦。” 说罢,三人正欲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只见一个身影匆匆忙忙地朝着他们走来。 来人正是蔺大监,他的步伐显得有些仓促,甚至还略微带些喘息。 待走到近前,蔺大监顾不上喘匀气息,便连忙向卫卿池行礼,并焦急地喊道:“太子殿下,陛下有请,您赶快随咱家一同前去!” 卫卿池见状,不禁将目光投向蔺大监,眼中满是疑惑,轻声问道:“大监这是为何如此匆忙?莫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之事?” 蔺大监脸上哭笑不得,道:“宸妃娘娘身子不爽,陛下此时正在发火,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咱家宣您即刻觐见。” 说着又看了一眼卫卿池身后的赵无虞,道:“赵将军也一起来!” 赵无虞有些意外,反问道:“大监说的是我?” 蔺大监点点头,道:“是啊,快走,不要让陛下久等。” 卫与芙连忙问道:“那我呢?” 蔺大监道:“陛下没有召见芙公主。” 卫与芙有些失望,眼睁睁看着蔺大监带着卫卿池与赵无虞去见夏皇。 第222章 冤枉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着,按照常理来说,此时的夏皇应当身处宸贵妃那奢华无比的宫殿之中才对。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蔺大监竟然毫不犹豫地领着他们径直走向了勤政殿。 这勤政殿乃是夏皇平日里日理万机、处理国家大事的所在之处,其庄严肃穆自不必说,而在这勤政殿之后,则矗立着整座夏宫中最为高耸入云之地——摘星台,传说登上此台之人,仿佛能够伸手触及天际星辰一般神奇。 只见卫卿池步伐稳健地率先踏入了勤政殿内,随着他身影的消失,殿门处立即有数名手脚麻利的小太监迅速合上了厚重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蔺大监则面带微笑,示意赵无虞稍安勿躁,一同静静地守候在勤政殿门口的雕花长廊之下。 此刻夜色已深,几近深夜时分。 长时间的等待让赵无虞感到身心俱疲,倦意如潮水般不断袭,她再也难以抵挡困意的侵袭,不由自主地张大嘴巴,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只见身旁的蔺大监怀中抱着那柄精致的佛尘,双手稳稳地收于宽大的袖袍之中。 他目光柔和地看着眼前略显疲惫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压低声音轻声说道:“赵将军可是感到疲倦了?” 赵无虞闻言,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回应:“嗯……是有那么一点儿。” 其实这也怪不得她呀! 今日清晨时分,她便早早入宫,忙着协助卫卿池筹备那场盛大的接待宴席,从晨曦初现直至夜幕降临、宴席散尽,本以为终于能够拖着疲惫的身躯返回府邸好好歇息一番,谁曾想却又被蔺大监一路引领至此。 想到此处,赵无虞不禁心生疑惑,究竟所为何事呢? 夏皇怎会如此突兀地在这深更半夜召见自己?在这之前,夏皇从未召见过她啊! 于是乎,她稍稍向着蔺大监侧身靠近些许,脸上绽放出一抹略带讨好意味的笑容,开口询问道:“大监啊,您说陛下的龙体这般康健吗?都已至这夜深人静之时,还不休息啊?” 只见那蔺大监一张白白胖胖的面庞之上,始终挂着一抹恰到好处、十分得体的笑容,他微微躬身行礼,而后缓声道:“陛下对于将军您呐,那可真是与众不同呢。 ”听到这话,赵无虞不禁心生好奇,她将身子往前凑近了一些,同时刻意将声音压得极低,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去一般,轻声问道:“哦?为何会有所不同呢?” 蔺大监万没料到这位女将军竟会如此突兀地凑近自己跟前儿来问话,着实被吓得不轻,身子猛地一颤,一颗心也跟着怦怦乱跳起来。 不过好在他久居宫中,见惯了各种场面,很快便强行定下心神,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之后,方才开口应道:“这个嘛……自然是因为将军您英勇无比、武艺超群啊!放眼整个天下,能有几人如您这般威猛善战呢?” 然而,听完蔺大监这番回答后的赵无虞却是心中一阵失望,只觉此人所言实在无趣至极。表面上看似乎什么都讲明白了,但细细想来却又如隔靴搔痒般不痛不痒,简直就是一堆毫无营养的废话罢了。 赵无虞冲着蔺大监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正想着有什么办法能让这大监给自己多透露点消息,却见蔺大监冲着自己问道:“赵将军啊,你平时在军中是怎么生活啊?” 赵无虞没想到蔺大监突然问起这个,有些好奇的道:“怎么生活?该行军行军,该打仗打仗,该睡觉睡觉,该吃饭吃饭啊,大监的意思是······” 蔺大监笑笑,道:“将军真的是让咱家好生佩服啊,真乃是一介奇女子啊!” 赵无虞被他一夸,不由得有点后悔刚才冲着蔺大监翻白眼,这个胖老头,貌似人不错啊,虽然嘴巴里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个样子,没什么新意。 赵无虞道:“大监,你在这里了多久了?” 蔺大监笑呵呵的伸出一只手,感慨的说道:“不多不少五十年了。” 赵无虞有些吃惊,真的是看不出来啊,那这蔺大监岂不是都是看着皇帝陛下长大的再这深宫之中过了一辈子,难怪能做大监啊! 瞧出来赵无虞满脸的吃惊之色,蔺大监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又开口说道:“怎么样?是不是完全没有想到啊……” 就在两人正交谈之际,突然间,从勤政殿内传出一阵清脆而刺耳的声响,仿佛是什么重物狠狠地砸在了地面之上。 赵无虞不禁一愣,原本平静的面容瞬间被惊愕所占据,与此同时,蔺大监也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僵住了。 殿内,气氛异常紧张压抑。 只见夏皇怒目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他满脸通红,愤怒的火焰仿佛要将整个宫殿都燃烧起来一般。 而跪在地上的卫卿池,则低垂着头,不敢与夏皇对视一眼。 此刻,他脚边正静静地躺着一个刚刚被夏皇奋力扔过来的烛台。 那个烛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卫卿池的额头之上,然后又重重地弹落到了地上。 仅仅只是这么一瞬之间,卫卿池的头上便已有鲜血缓缓流淌而出,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不仅如此,他的脸上还沾染了许多溅落的蜡油,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极为狼狈不堪。 夏皇颤抖着手,指着卫卿池,道:“你真的是寡人的好儿子,弹劾你的奏折有多少你知道吗?你残暴不仁、陷害忠良、结党营私,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说着气愤的将手边的奏折冲着卫卿池砸过去。 卫卿池粗粗的瞥了一眼,脸上露出不屑的意味,他伸手抹了一把额上的血迹,从地上站起身来。 夏皇吃惊的看着他,道:“逆子,谁让你站起来的?给寡人跪下!” 卫卿池叹口气,道:“父皇,你是糊涂了,这些人说的事情,你怎么能相信?为什么不相信我?” 夏皇眼看着他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心中一紧,大声喝道:“寡人错就错在太相信你,这桩桩件件,哪里有一个是冤枉你的?你这个逆子,你还不自请辞去太子之位!把你这太子之位让给贤良之人!” 卫卿池的眼中露出讥讽之色,平静的道:“父皇说的贤良之人是谁?难道是卫卿润那个废物?” 第223章 逆子 夏皇那原本平静如水的眸子,在看到卫卿池的瞬间,猛地收紧起来,犹如两道锐利的闪电划破长空,其中蕴含着无尽的阴冷与鸷狠。 他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卫卿池,仿佛要将其生吞活剥一般。 然而,令夏皇感到震惊的是,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可有可无、从不曾真正放在心上的儿子,此刻竟毫无畏惧地迎上了他的目光,眼中不仅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流露出一抹深深的嘲讽之色。 “是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直视寡人!”夏皇怒不可遏地吼道,声音震得整个宫殿都微微颤抖起来。 但与此同时,一个念头却在他心中一闪而过——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认真关注过这个儿子了。 如今的卫卿池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弱小无助的孩子了。 那些曾经加诸于他身上的苦难与折磨,非但没有将他打倒,反而促使他不断成长、蜕变。如今的他,已然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强大势力,甚至具备了与身为天下至尊的父亲相抗衡的实力。 想到这里,夏皇不禁有些懊悔。 若当初能够对这个儿子多一些关爱与教导,或许今日之事便不会发生。 可惜,这世上从来都没有后悔药可吃,而造成这一切局面的始作俑者,恰恰正是他自己。 夏皇气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怒不可遏地吼道:“寡人膝下共有十四个儿子,如今就连你自己的亲弟弟都纷纷上疏向寡人控诉你的种种暴行!难道你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改之意吗?你这个不成器的太子……” 然而,未等夏皇把话说完,卫卿池便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笑,缓缓说道:“哦?是吗?那敢问父皇您既然拥有如此众多的子嗣,只要你想,你就远不止这区区十四个,可为何偏偏要在我年仅七岁的时候,就毅然决然、毫不犹豫地将我册封为太子呢?” 说罢,他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紧紧地盯着夏皇,仿佛要看穿对方内心深处隐藏着的秘密一般。 面对卫卿池这突如其来、如连珠炮般的质问,夏皇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瞪大双眼,嘴巴微张着,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时间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刻,他就这样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儿子,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交织在一起。 卫卿池见此情形,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反而步步紧逼,继续追问道:“卫卿流到底是怎么死的?还有那秦御史为何会触柱而亡?父皇,您难道就不能给我一个明明白白的交代吗?” 听到这话,夏皇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显得有些诡异,让人摸不着头脑,只听他缓缓说道:“寡人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些事情真有那么重要吗?哼,这天下间谁敢来质疑寡人的话?” 卫卿池看着自己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同样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父皇还是跟以前一样自负到了极点。 这么多年以来,国家一直处于相对安定平稳的状态,或许正是这种安逸的环境渐渐消磨掉了父皇对于外界事物的准确判断力以及敏锐洞察力。 与此同时,也使得父皇对自身权力的掌控变得越来越盲目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必须围绕着他的意志运转才行。 若不是顾念一丝骨肉亲情,卫卿池早都动手了。 卫卿池道:“夜深了,父皇早点休息!” 夏皇在身后喊道:“你这个逆子!” 卫卿池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转身离去。 门打开时,看到卫卿池的模样,蔺大监和赵无虞都吓了一跳。 “殿下······” 只听得赵无虞低声惊呼起来。 而一旁的卫卿池则面带微笑地向她轻轻颔首示意,缓声道:“放心,我并无大碍,你且前去便是,不必心生惧意。”站 在他们旁边的蔺大监嘴巴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犹豫再三之后,终究还是选择了沉默不语。 然而在此之前,也就是卫卿池现身之际,蔺大监曾悄悄凑近赵无虞,压低声音对她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秦大将军此刻身在宫中。 对于这件事,赵无虞心中早有预料,毕竟以秦大将军的身份和地位,出现在这里本就不足为奇,只是让她感到颇为不解的是,为何这位位高权重的秦大将军居然没有出席今晚如此重要的宴会呢?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缘由呢? 她原本满心欢喜地认为,秦初尧不辞辛劳地赶回京城,定然是为了这场至关重要的和谈而来,然而如今,和谈之事已然敲定,尘埃落定之际,他为何迟迟不肯现身呢? 这个疑问如同迷雾一般萦绕在赵无虞心头,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而就在此时,蔺大监突如其来的那句话更是令她心生疑惑 。那话语之中似乎蕴含着某种深意,但究竟是什么意思呢?难道是在暗示她什么吗? 一连串的问号在赵无虞脑海中不断浮现,可时间紧迫,根本不容许她细细思量其中缘由。 还未等赵无虞理清思绪,转眼间她便已来到了宫殿之内,见到了端坐在宝座之上的夏皇。 只见夏皇面色阴沉,那双眼睛犹如鹰隼般锐利,冷冷地注视着她,仿佛能洞悉她内心深处的每一丝想法。 赵无虞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与忐忑,目光径直越过地面上散落的烛台和堆积如山的奏折,迈着轻盈的步伐缓缓向前走去。 走到距离夏皇一定距离时,她停下脚步,微微俯身,向着夏皇盈盈下拜,动作优雅大方,尽显大家闺秀之风范。 只见她盈盈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然而就在这时,夏皇却突然发出一声冷哼。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宫殿之中却显得格外清晰和刺耳。 赵无虞的身子不禁微微一颤,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一般。 要知道,这可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单独面见皇帝啊! 而且还是在今天刚刚拒绝了金日闲求娶的情况下。此刻面对天子之怒,她心中着实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究竟是因为自己拒婚之事惹恼了皇上?还是另有其他原因呢? 赵无虞根本无从判断。她只觉得眼前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就如同一片深不可测的汪洋大海,让人难以捉摸其心思。 第224章 剑鸣 清昙回到摘星台后没多久,其他那些去执行祈福任务的道人也陆陆续续地归来了。 这座摘星台高耸入云、雄伟壮观,其规模之大令人惊叹不已。 它那巍峨的身姿仿佛直插天际,与蓝天白云融为一体,站在远处眺望,只见其最高处若隐若现,似乎快要没入那飘渺的云端之中,给人一种神秘而又庄严的感觉。 没有人能够确切知晓这摘星台究竟有多少层之高。 即便是像他们这批专门负责祈福事宜的道人,也仅仅只是占据了其中整整八层而已。 由此可见,这座摘星台的内部结构必定极其复杂且庞大。从整体形状来看,整个摘星台宛如一个巨大无比的方形漏斗一般,随着高度的不断上升,其宽度逐渐变得狭窄起来,就像是一座由下至上逐渐收缩的高塔,这种独特的设计不仅使得摘星台看上去更加精巧别致,同时也增添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威严之感。 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它所处的地理位置,竟然恰好位于夏皇所居住和处理政务的勤政殿正后方! 而清昙他们如今所居住的这个地方,则是由一个个极其狭小的房间组成,与之前在云浮宫时那宽敞舒适的住所相比起来,简直有着天壤之别,差距可不是一星半点啊!这里的每个房间面积都非常有限,仅仅只够容纳一人居住而已。 屋内仅有的一张床铺便几乎占据了大半部分空间,基本上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地方。 每一间房还设有一扇不算大的方形窗户。 此刻,清昙正静静地躺在那张略显拥挤的床上,脑海中的思绪犹如潮水一般汹涌澎湃,难以平静。 透过那扇小小的窗户,清昙遥望着夜空中高悬的一轮明月。 月光如水洒落在窗前,仿佛给这逼仄的房间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回想自己一路走过的历程,从最初的上善观开始,历经了云浮宫,再到如今身处的摘星台,这一路上经历了无数的人和事,但奇怪的是,他的内心却始终未曾泛起丝毫波澜,更谈不上有所触动了。 相反地,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竟还渐渐萌生出些许失望之情来。 也许是上善观的生活太过美好,师父太过仁慈,师兄弟们太过友好,以至于现在都让清昙念念不忘。 自从离开上善观,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好像是越来越离谱了。 以至于今天在皇帝陛下面前听到赵无虞说的婚约,清昙都只是微微一愣。 为什么会说有婚约呢? 联想到金日闲的表情,清昙这会儿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但是他并不介意赵无虞用自己来当挡箭牌。 世间所有的事情,于他而言,都是修行。 迷迷糊糊之中,清昙双眼微微闭上。 从清晨一直忙到现在,确实是感觉到疲惫不堪。 就在他要睡着之际,放在枕边的长剑忽然微微颤动,一下子便将清昙惊醒了。 清昙满脸狐疑地凝视着手中紧握的长剑,这把剑自从在浮云观被叫雷吉觊觎并企图占为己有之后,他便心生警惕,谨慎地用一块柔软的布将其严密包裹起来。 此刻,清昙惊异地发现那原本安静的长剑竟开始微微颤动,仿佛有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在驱动它一般。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清昙缓缓坐起身来,动作轻柔而小心地揭开覆盖在长剑外层的那块布。 刹那间,一道耀眼的光芒从剑身迸射而出,伴随着清脆悦耳的剑鸣声,宛如龙吟虎啸般响彻四周。 更令人惊奇的是,平日里看似漆黑无光的剑身此时竟然散发出微微的红光,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使得整把剑显得越发神秘而威严。 正当清昙全神贯注地端详着眼前这奇异景象之时,突然间,一阵轻微却又清晰可闻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 那脚步声轻盈而沉稳,每一步落下时所产生的声响虽然并不沉重,但其中蕴含的力道和节奏却透露出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想必是拥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清昙屏气凝神地倾听了好一阵子,只觉得外面传来的脚步声杂沓纷扰,人数显然不在少数。 他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忖究竟发生了何事。就在此时,只听得“咔擦”一声脆响,他定睛一看,竟是自己的门栓竟被一把雪亮的大刀给挑开了! 方才他还满心疑惑,不知这些不速之客为何要趁夜潜入这神秘的摘星台,如今见到此情此景,一切便都豁然开朗——原来这群人目标明确,就是冲着他而来! 只见那些闯入者皆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脸上也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精光四射的眼睛。 他们动作轻悄,缓缓推开房门,本以为屋内之人尚在熟睡之中,未曾料到清昙此刻正端坐在那里,目光冷冽地直视着他们。 刹那间,众多黑衣人如潮水般一拥而入,这间原本就不大的屋子瞬间被挤得水泄不通、满满当当。 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状况,饶是清昙这般定力过人之士,也不禁面露惊色,他霍然起身,厉声喝问道:“尔等究竟是什么人?竟敢擅闯此地!你们可知道这是哪里?” 只见那为首的黑衣人面露狰狞之色,冷哼一声后,用低沉而沙哑的嗓音恶狠狠地道:“哼,我们找的就是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其话音未落,便如疾风般挥舞着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刀,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清昙猛扑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还躺在床上休憩的清昙瞬间翻身而起,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他迅速握紧长剑,随着清脆的剑鸣之声响起,长剑已然出鞘。 令人惊讶的是,此刻那剑身竟散发着火红的光芒,宛如燃烧中的烈焰一般夺目耀眼。 这奇异的景象让那群蒙面人不由得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然而,清昙并未给他们太多反应的时间。 只见他手腕一抖,将长剑灵巧地翻转过来,而后紧握剑柄,使出全身力气狠狠地向着那为首的黑衣人刺去,并同时怒喝道:“我与你们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究竟是何缘故要这般苦苦相逼,前来取我的性命?” 那黑衣人首领被清昙打的胸口吃痛,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点道理你都不懂?” 清昙心知与他们多说无益,拿起长剑杀了出去。 奇怪的是,那些黑衣人嘴上说的厉害,但是面对清昙时,却又都在一个一个后退,不知道是因为惧怕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清昙心里有些恼怒,这劳累了一天,怎么还不让人睡觉?这些奇怪的黑衣人是哪里来的胆子,竟然敢在皇宫之中蒙面杀人? 等等,他们拿的大刀,怎么那么眼熟? 其他房间的道人听到这边的声音,都起身朝着这边看。 黑衣人不断呵斥道:“看什么看,与你们有什么关系?都把门关上!” 原本还有一些探头探脑的人听到这话,立即吓得关上门。 第225章 石墙 清昙几乎是没怎么费力气便从房间里杀了出来。 他心存仁善,虽然是长剑出鞘,却也不会置人于死地。 那群黑衣人这才知道他们轻看了清昙。 黑衣人密密麻麻,一眼似乎是望不到头,从房间出来,便是贯穿上下的楼梯,清昙住的是第七层,潮水一般的黑衣人围着他,将他逼上楼梯。 那首领不怀好意的笑道:“你武艺好又怎么样?我们这么多人,不信你都能杀的完,更何况你不是修道之人吗?今日若是犯下这么大的杀戒,我看你还怎么成仙!” 这话精准无比的刺中清昙的心窝。 清昙心里的郁闷,手中的力道不禁又重了几分。 有人从楼梯上掉落,摔下去的时候发出“砰”的一声,然后就是撕心裂肺的喊叫。 那黑衣人首领脸色一黑,冲着清昙道:“你这上山剑法属实不错,不要再挣扎了,乖乖的跟我们走,不要再让更多的人因为你而受伤。” 清昙道:“你知道我的剑法?” 黑衣人首领一噎,道:“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你怎么那么蠢?” 清昙心中暗道不好,这些人不仅胆子大,似乎还对自己很了解,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现在这样继续与他们缠斗也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对方人数众多,自己就一个人,总有力竭的时候。 清昙看看对方的人,又回头看看盘旋而上的楼梯,咬咬牙,转身朝上面跑去。 那些黑衣人似乎是没想到清昙会直接朝上跑。 “头儿,这上面咱们还去吗?” 有人犹犹豫豫的问道。 那黑衣人头领也是一愣,没想到清昙会直接往楼上跑去,他抬头看看那蜿蜒而上的楼梯,又想到自己主子给的命令,咬牙道:“追!” 一群黑衣人又一窝蜂的朝上跑去。 清昙此时疲惫至极,他感觉自己奔了许久,可这长长的石阶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口干舌燥,耳边又不断“嗡嗡嗡”的耳鸣声,头上的汗水流进眼睛,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清昙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上猛猛的擦了一把。 随着石阶变得越来越窄,清昙知道自己想必是已经到了高处。 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还夹杂着骂骂咧咧的声音。 一群人追着清昙到了这里,也都是累的不行,一个个的扶着腰大喘气。 清昙皱皱眉,这群人还真的是阴魂不散啊! 可惜他现在是在这摘星台的里面,飞也没办法飞出去。 那黑衣人首领大大的喘了几口气,拿着刀指着清昙道:“你继续跑啊,我看你还能跑到哪儿去!” 他手下的人一路追过来,累的都是满头大汗,一个个盯着清昙,口中也都是不干不净的骂着。 这清昙可是让他们没少吃苦头,现在见着恨不得上手直接揍一顿,可又碍于清昙的身手,自然是不敢轻举妄动。 清昙也很无奈,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惹了何方神圣! 那些人见清昙已经是退无可退,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清昙回头一看,只见一面巨大的青石板已经将石阶尽头等封住,此时他正站在这面石墙下。 这些黑衣人还真的没有说错,现在后有追兵,前面无路,这可如何是好啊! 清昙心中暗叹,难道今日真的是我的劫难? 他握紧手中长剑,眼神坚定起来。 黑衣人见状,慢慢围拢过来。 许是感知到了清昙的危险处境,他手中的长剑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就在这时,清昙身后的巨大青石板忽然泛起一阵幽光,接着众人只听到一阵沉闷的巨响,那青石板做的石墙竟然缓缓移动了。 众人都被吓得不轻。 清昙也是心存疑惑,但是容不得他多想,冲着那面墙的缝隙就冲了进去。 那青石板仿佛是感知到了什么,待清昙进去之后便迅速的关闭了。 前后只不过是须臾之间。 那群黑衣人连忙跑到青石板前,又拍又打的想让这石板墙再次开启,谁知这墙却是纹丝不动。 他们一时之间有些惊慌。 怎么还能有这么奇怪的事情? 那样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消失不见了?可为什么这门现在又开不了了? 难道一面墙还会认人? “头儿,这可怎么办?人不见了!” 黑衣人头领也很崩溃啊,他的主子让他务必将人活着带回去,所以他们才想着把人团团围住,然后带走,谁能想到啊,这个墙竟然开启了。 有人出主意道:“咱们一起上,我们这么多人,力气大,肯定能把这门打开。” 黑衣人头领骂道:“蠢货,你以为是你们家门呢!” 他冰冷的眼神盯着这石板门看了许久,然后传令撤退。 这个地方,不是他能去的。 就算是主子的命令完不成,也不想就这样送命。 一群人又如流水一般退了出去。 没多久,整个摘星台便恢复了安静。 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暗杀仿佛不存在一般。 且说清昙进了石门之后,眼前便是一片白雾,根本看不清方向,他试着向前走了两步,谁知道脚下一空,整个人急速朝下坠去。 糟糕! 清昙暗道,今日难道是要被摔死? 这是什么仇什么怨,这个日子一定是与他相冲! 清昙在白雾中下坠许久,他抱紧怀中的长剑,心里的惴惴不安达到了顶峰。 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就算是自己死在这里,是不是也不会有人知道啊! 清昙脑中不断地胡思乱想,没想到突然自己落到了一处柔软之地。 清昙吃惊极了。 他都做好摔成肉饼的准备了,怎么还能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他连忙站起身来,看看自己的胳膊腿,都在,又摸摸自己的头,也是好好的在自己的脖子上。 清昙长长叹口气,又看了看怀中的长剑,刚才红的似火的长剑,此时渐渐褪去了红色,又变成了黑色。 今日这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也是奇怪的很。 清昙这才仔细打量起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山洞,到处是闪烁着微光的花草树木,他抬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就在他的前方,也有一座摘星台。 只是这个摘星台比起夏宫中的那个,小了许多,只有三层,但是外形与夏宫中的那座是一模一样,等于说的一座等比例缩小的摘星台。 这座小的摘星台前面矗立着两座青铜雕像,大概有一层楼那么高。 清昙辨认出,这是两只上古神兽——麒麟。 他又抬头看了看头顶,企图能够看到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但是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他只能感觉到,这里很空旷,顶很高,到底在哪儿,他也不知道。 这个小的摘星台处处透着诡异,又有些神秘。 那些会发光的花草是什么? 还有这里既然有油灯,那是谁点的? 为什么他掉下来竟然能毫发无伤? 这里,究竟是什么么地方? 清昙端详了一阵那守在台阶前的麒麟,那麒麟怒目圆睁,口中含着宝球,似乎也是在看着他。 思索片刻,清昙握紧自己的长剑,走上台阶。 第226章 挑衅 伴随着清昙沉稳而坚定地踏上那一级级台阶,他手中紧握的长剑竟然开始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颤鸣声,仿佛这把剑也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紧张气氛。 清昙顿感一股异样涌上心头,他只觉得自己握着剑柄的右手臂逐渐传来一阵酸麻之感,好似有无数微小的电流正沿着肌肉脉络迅速流窜。 举目四望,只见此处四处都燃烧着熊熊的火把,这些火把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般点缀着这片幽暗之地。 它们被一个个倒立的斗笠状物体稳稳托起,这些奇特的支撑物依照某种特定的规律分布排列着:有的高高悬挂于墙壁之上,宛如点点繁星;有的则安静地放置在脚下,与地面紧密相依。 远远望去,一片火光错落有致、整整齐齐,竟构成了一幅令人惊叹的画面。 清昙每迈出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脚下的石阶仿佛承载着岁月的重量,发出轻微的“嘎吱”声。 这台阶明明是石头的,怎么踩上去还会发出声音? 许是很久很久都没有人来了······ 他的步伐不疾不徐,如同一位闲庭信步的雅士。 当他踏过约莫四五十级台阶后,那扇通往未知之地的大门终于映入眼帘。 令人诧异的是,眼前所见并非传统意义上紧闭的门户,而是一个宽阔无比的巨型入口,宛如一张张开的血盆大口,毫无遮拦地敞开着,内里一片漆黑深邃,仿佛是无尽黑暗的深渊,又恰似一只狰狞可怖、等待吞噬猎物的妖魔巨嘴。 清昙凝视着那个神秘的黑色大洞,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正牵引着她一步步向前迈进。 然而,就在他即将抬脚迈入的瞬间,目光被门口两侧摆放的两只石狮子所吸引。 这对石狮子同样通体乌黑,其外表轮廓在昏暗光线下若隐若现,它们张牙舞爪,栩栩如生,但由于色泽深沉,难以分辨究竟由何种材质雕琢而成。 与下方台阶旁威风凛凛的麒麟相比,这两只石狮子的体型明显小巧了许多。 面对眼前这般诡异至极的场景,清昙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踌躇之意。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缓缓地转过头颅,目光投向身后那条来时的台阶路。 明明仅仅只是走过了四五十级台阶而已,然而此时此刻回首遥望过去,却恍然有一种错觉——那段距离竟是如此遥不可及,仿佛远在天涯海角一般。 清昙静静地伫立在门口处,突然间,一股凉飕飕的轻风拂面袭来。 这股凉风来得甚是突兀,要知道此处四周皆是严丝合缝、密不透风之地,怎会无端刮起这阵风呢? 清昙满心狐疑,根本无暇细想太多,便抬起脚,毅然决然地朝着门内迈了进去。 刚才还站在门外的时候,只觉得里面漆黑一片,仿若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般令人心生恐惧,可当真正走进来之后,清昙才惊觉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黑暗,原来里面用于照明的火把数量并不少。 更为稀奇的是,伴随着清昙一步步深入其中,那些原本仅有微弱光芒闪烁的火把,竟像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一般,逐渐燃烧得愈发旺盛起来,将周围的空间映照得越发明亮清晰。 此处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危险。 清昙暗自思忖道:“务必要加倍小心才行!” 他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地方异常空旷,自掉落至此地后,竟然连半个人影都未曾遇见。 然而,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这里究竟是否有人居住还很难说。 若真的无人在此,那些照明所用的火把又是作何用途呢?它们难道不是专门为人准备的吗? 带着满心的疑惑,清昙缓缓前行,脑海中的思绪也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走着走着,她注意到周围矗立着许多粗壮的柱子。令人惊奇的是,每根柱子上竟都放置着两个斗笠型的东西,而每个斗笠里则稳稳地托举着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 随着清昙不断向前迈进,眼前的火把数量越来越多,宛如一条火龙蜿蜒伸展,直至引领她来到了整座屋子的正中央。 毫无疑问,此地便是这间屋子的核心所在。 清昙定睛一看,只见一座巨大的圆形石台赫然映入眼帘。这座石台规模宏大,粗略估计大约需要二十人手牵手才能将其环绕一圈,但高度却仅及人的膝盖而已。 石台通体呈现出一种灰白色调,与周遭漆黑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犹如夜空中一颗璀璨夺目的明珠,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更让他惊异的是,这石台周围竟然都是一个一个夜明珠,这些夜明珠最大的有成年男子头颅那么大,小的也有葡萄般大小。 这世间被人疯抢的奇珍异宝,现在就这么随意的堆在这里。 以这石台以为中心,绕着堆叠了一圈儿。 谁能想到这黑漆漆的房子里,竟然会有这么耀眼夺目的珍宝? 清昙弯腰捡起地上的一颗夜明珠,拿在手中仔细看着,却没注意有东西在慢慢靠近他。 在这不知名的宫殿中,一团巨大的影子在慢慢靠近清昙。 清昙听到了细微的动静,猛地回头,只见那团黑影渐渐显出形状,居然是一只巨大的白虎。 它浑身毛色油亮,在夜明珠的光辉下泛着幽冷的光,双眼如同绿色的火焰紧紧锁定着清昙。 这只白虎的体型比清昙见过的都大,现在正歪着脑袋看着清昙。 方才它静悄悄的来到清昙身边,几乎是听不到任何脚步声,现在猛然见到,清昙不由得有些心惊! 清昙握紧长剑,警惕地盯着那白虎。 白虎似乎是感受到了清昙的紧张,挑衅般的冲着清昙呲呲牙,然后低低咆哮一声,猛扑过来。 清昙侧身一闪,同时挥剑砍向那白虎,谁知道那白虎动作十分敏捷,在空中一个扭转就避开了剑刃,再次扑向清昙。 清昙深知不能坐以待毙,可这白虎体型巨大,硬拼根本不是对手,于是他集中精力,盯着白虎的眼睛,迅速蜷缩着身子,从地上捡起几颗夜明珠。 那白虎看到他的动作,倒也是不着急,依旧是对着他呲牙。 清昙拿起手中的夜明珠朝着那白虎扔去,白虎的注意力一下被这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一时之间有些分神,清昙连忙拿起剑就跑。 那白虎被夜明珠散发的强光刺到眼睛,身形一顿,可是立即就反应过来,立即朝着清昙追去。 那白虎身子拱起,纵身跃起,没两步便又挡在了清昙面前。 清昙实在无奈,只得拿起手中的长剑自保。 那白虎见到清昙挥剑,似乎是有些恼怒,发出一声怒吼,用力甩动身子,抬起前爪将清昙甩了出去。 清昙摔倒在地,还未来得及起身,白虎又一次扑了过来,前爪直接按住清昙的胳膊,便要去咬清昙的咽喉。 第227章 雪儿 清昙惊恐地瞪大双眼,心脏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因为他已经清晰地嗅到从那白虎口中散发出来的浓烈腥热气息。望着眼前那张足以吞噬一切的血盆大口,清昙的双腿像被钉住一样无法挪动分毫,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绝望地转过脸去,紧闭双眼,脑海中飞速闪过无数个念头。人固有一死,但谁能想到自己竟会命丧于此等荒僻之地,而且还是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成为一只凶猛白虎的腹中餐?恐怕普天之下,也唯有他清昙有这般遭遇。 然而,就在这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忽然间,一个轻柔婉转的声音划破夜空,悠悠传来:“雪儿!” 那白虎闻声,动作明显一顿,像是对这个呼唤产生了一丝犹豫。 紧接着,又是一声饱含深情的呼喊:“雪儿!” 这一次,那白虎不再迟疑,它猛地松开咬住清昙的利齿,迅速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狂奔而去。 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只留下惊魂未定的清昙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 清昙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自己那颗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的心脏,大口喘着粗气,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确信自己真的从虎口逃生了! 他哆哆嗦嗦地从冰冷潮湿的地面上艰难地爬起来,急忙转身去寻找刚才被他当作救命稻草般扔出去的夜明珠。 清昙将夜明珠一颗一颗仔细地搜寻着刚才那些被他扔出去的夜明珠。 找到后,他小心翼翼地将它们捧在手心里,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然后回到原先抓取夜明珠的地方,轻轻地把它们放了回去。 做完这些,清昙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道:“对不起啊,实在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东西,刚才情况危急,我一时心急就没经过您同意擅自取用了,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怪罪于我呀……” 他知道这夜明珠是稀世奇珍,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拿。 然而,此地终究不宜久留,清昙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便打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可就在他刚转过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突然间,一阵震耳欲聋的虎啸声划破夜空传来。 清昙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想都没想拔腿就要狂奔而去,但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只见那只体型巨大、威风凛凛的白虎宛如幽灵一般,其矫健的身姿渐渐地从黑暗之中显现出来。 清昙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白虎一步步朝自己逼近,每一步都好似踩在了他的心尖上,让他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 此时此刻,清昙心里很清楚,害怕已然无济于事,面对如此凶猛的野兽,逃跑显然只是徒劳罢了。 于是,他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双腿微微发颤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越来越近的白虎。 就在这时,清昙突然惊讶地发现,白虎宽阔结实的背上竟然还坐着一名女子! 那女子身着一袭白色长裙,衣袂飘飘,宛如仙子下凡。 她大约四十岁左右,头发雪白,没有挽发髻,披在脑后,容颜艳丽却并不媚俗,虽然已经不是年轻小姑娘,却也是倾国倾城的美貌。 姣好的面容在这漆黑的殿中显得格外清丽脱俗,一双美眸平静如水,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清昙,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 原本面目狰狞、獠牙外露、凶猛异常的白虎此刻却变得无比温顺,仿佛化身为一只乖巧的猫咪,小心翼翼地驮着那位女子,缓缓前行。 只见那女子如水般温柔,她轻盈地端坐在白虎宽阔而厚实的背上,宛如一朵盛开的莲花般娇柔动人。 当她的目光落在清昙身上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如春风般和煦的微笑,轻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呀,我的雪儿是不是把你给吓到啦?” 清昙闻言,将视线投向那只白虎。 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眼前这只威风凛凛的猛兽便是女子口中的“雪儿”,又想起刚才正好是那女子连声呼唤着这白虎的名字,才让自己躲过一劫,心中不由得对这女子充满感激。 回想起方才它张牙舞爪、凶神恶煞,一副恨不得立刻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模样,再看看如今它温驯可人的姿态,清昙不禁摇头苦笑,心中暗自思忖:如此霸气侧露的白虎,则呢么却叫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名字! 就在这时,那白虎仿佛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目光,它那毛茸茸的脑袋微微转动,铜铃般巨大而明亮的眼睛瞬间锁定在了清昙身上。 四目相对之际,时间仿若凝固一般,白虎竟然没有丝毫移开视线的意思,就那样直勾勾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昙瞧个不停。 清昙被这突如其来的对视吓了一跳,身体不由自主地猛地一颤。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让他惊愕不已。 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白虎,心中暗自思忖:“怎么回事?为何我会从这凶猛野兽的眼神里捕捉到一丝幼稚和天真无邪的光芒?” 这种感觉实在太过诡异,令他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清昙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当他再次定睛看向白虎时,却发现那股童真之色依旧清晰地存在于其眼眸深处,没有丝毫消散的迹象。 这一刻,清昙开始深深地怀疑起来,莫非自己真的不小心踏入了某个神秘莫测的奇妙幻境之中?否则,又该如何解释这匪夷所思的一幕呢? 正当清昙满心狐疑之时,只见那骑坐在白虎背上的娇俏女子轻盈地一跃而下。 她身姿婀娜,动作优雅,宛如仙子下凡一般。 落地后,她莲步轻移,缓缓朝着清昙走来。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从容不迫,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只有前方的清昙才是她关注的焦点。 那白发女子道:“我让雪儿送你出去。” 说着,她转过头去,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只威风凛凛的白虎身上,然后轻轻拍了拍手。 只见那被唤作“雪儿”的白虎听到声音后,犹如训练有素一般,迈着优雅而矫健的步伐,顺从地朝着清昙缓缓走来。 它来到清昙身旁,竟乖巧得如同一只家养的宠物狗般,静静地趴伏在了地上。 此时,那位白发女子看到清昙的出现,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惊讶之色,仿佛这样的场景她早已司空见惯。 由此可以推断出,这个地方并非从未有人涉足过。 清昙环顾四周,视线最终又落回到了身旁那只体型硕大的白虎身上,心中不禁恍然明悟——若是没有这只威猛无比的白虎护送,想要离开此地恐怕绝非易事。 然而,尽管清昙心中尚有诸多疑惑未解,但眼前这位面带微笑的女子,显然没有要挽留他在此多做停留的意思。 于是,他只得将这些问题暂且压下,转而看向已然安静地趴在自己脚边的白虎。 就在这时,那名女子开口说道:“小兄弟不必害怕,我家雪儿虽说身形庞大,但实则性情最为温顺。只要你骑乘于它背上,它定会护你周全,保你安然无恙地走出这片区域。” 清昙闻听此言,连忙抱拳向那女子致谢。 正当他转身欲行之际,握在手中的长剑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剑鸣声,与此同时,剑身之上更是迸射出耀眼夺目的红光,瞬间照亮了周围的一片空间。 第228章 天意 清昙瞪大了眼睛,满脸诧异地凝视着自己手中紧握的那柄长剑。 这把剑自从被他随身携带以来,向来都如沉睡般安安静静,从未有过丝毫异样。 然而自从踏入这座夏宫后,它却突然像是被唤醒一般,剑身竟然开始散发出诡异的红光,并伴随着阵阵清脆而急促的剑鸣声。 就像是现在。 那尖锐的声音仿佛是一种警告,又似是某种召唤,让清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起来。 他眉头紧皱,满心狐疑地思索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究竟意味着什么。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的那位白发女子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她漫不经心地将目光投来,起初不过是随意一瞥罢了,但当她的视线真正落到清昙手中那把闪烁着红光、鸣叫不休的长剑之上时,整个人瞬间如同触电般僵住了。 只见她那双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猛然睁大,瞳孔急剧收缩,脸上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惊愕与震惊之色。 那柄神秘的剑仿佛突然间拥有了生命一般,像是敏锐地察觉到了某种异样的气息,竟然开始渐渐地平静下来。 原本萦绕于剑身四周、如同燃烧火焰般耀眼夺目的红光,此刻竟也像被浇灭的篝火一样,缓缓地黯淡直至消失不见。 此时握在清昙手中的,仅仅只是一把看上去平平无奇、毫不起眼的黑色长剑罢了。 那位满头银丝的女子,伸出一只微微颤抖的手,直直地指向清昙手中的长剑,她的声音同样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停,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惶恐,道:“这把剑……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赶快如实相告!你到底是在哪里得到它的?” 清昙不禁感到一阵诧异和好奇,他疑惑地将目光投向自己手中握着的那把黑色长剑,然后回道:“这把剑本就是属于我的呀,我向来都是随身携带,从未离身过。” 说罢,他又抬起头,略带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位情绪如此激动的白发女子。 这白发女子骑着白虎出来时,一脸的淡然,和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听到清昙的这番话后,那白发女子猛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清昙来。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有惊讶、有疑惑、更有深深的眷恋。 就在这时,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不受控制地顺着她那苍白的脸颊滑落而下,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 清昙眼中的疑惑意味更浓了。 这白发女子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如此失态? 那白发女子眼睛直直的看着他,颤抖着嘴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清昙。” 那女子闻言,又道:“你从哪儿来?” 清昙道:“澜州府上善观。” 那女子的眼泪又落下,口中喃喃自语道:“你怎么会在那么偏远的地方?” 说着她再次将目光投向清昙身上所穿的衣物,只见那衣衫材质普通,俨然一副道人打扮,那女子眼中又多了几丝心疼。 她不禁心生好奇,伸出自己那如葱般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似是想要去触摸一下这奇特的布料,但最终还是犹豫了片刻后缓缓把手收了回来。 此刻,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盯着清昙,嘴唇轻启,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地道:“你……竟是一名道士?” 清昙闻言,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然而就在这时,那名白发女子的眼眶突然湿润起来,晶莹的泪花在其中闪烁打转,但令人惊讶的是,下一刻她竟然破涕为笑,起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可紧接着这笑容便如同涟漪一般迅速扩散开来,渐渐地演变成了一阵爽朗的大笑。 伴随着笑声,她眼中的泪水更是如决堤之水般源源不断地流淌而下,划过她那苍白如雪的脸颊,滴落在地上。 可是尽管如此,她脸上的笑容却是那般真挚,没有丝毫做作之意。尤其是她的那双眼睛,宛如深邃的湖泊,波光粼粼间满含着无尽的爱意,就这样紧紧地凝视着清昙。 “天意啊!天意……” 她口中喃喃自语着,似乎在向冥冥之中的上天诉说着什么难以言喻的情感。 看着清昙眼中越来越浓的探究意味,那白发女子止住笑,目光直直的盯着清昙,道:“你可知道······” 她话音未落,就听到有沉闷的声音传来。 像是巨大的门开启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那白发女子脸色微微一变,转身对着白虎,道:“雪儿,去带他藏好。” 那叫雪儿的白虎温顺的用额头蹭蹭清昙。 清昙心里暗自嘀咕着,完全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样的状况,但从这白发女子身上,他并未感受到丝毫恶意,于是,他稍稍定下心神,毫不犹豫地跟着雪儿一同前行。 就在这时,突然间,接连响起了三道沉闷的声响,而且每一道声音都比前一道更接近他们所在之处,毫无疑问,来者越来越近了。 清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般,而那只白虎,似乎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不仅没有远离,反而带着他轻巧地躲藏到了不远处一根粗壮的柱子后面。 白虎那双硕大的眼睛灵动无比,竟还调皮地朝着清昙眨了眨眼。 清昙见状,忍不住在心底惊叹道:“这白虎真是太有灵性啦!” 与此同时,那名白衣女子眼见他们已经藏好身形,旋即转过身去,优雅地踏上了位于场地中央的那块巨大石台,并稳稳当当地坐了下来。 来人此时已经通过了最后一道石门。 没多久,一道男声响起。 “皇后,你还好吗?” 当这声饱含关切的称谓传入清昙耳中的瞬间,他不禁心中一震,惊讶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要知道,这大夏国的皇后可是个神秘人物,众所周知其身体欠佳,常年深居简出于皇宫内苑之中。 想当初,皇后初入宫廷时,尚有许多人有幸得见其真容,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便无人再能目睹皇后的风采了。 更为奇怪的是,就连平日里侍奉皇后左右的大宫女们也是甚少抛头露面。 甚至就连皇后亲生的儿女——卫卿池和卫与芙,想要进宫觐见自己的母亲,却也是求而不得,始终无法见到其人。 然而此刻,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位行踪成谜的皇后居然会出现在此地! 那么,眼前之人究竟是谁呢? 清昙一边暗自思忖着,一边努力回忆起方才听到的那个声音。突然间,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这个声音听起来竟是如此熟悉,莫非……此人正是当今圣上夏皇不成? 就在刚刚结束不久的那场盛大宴会之上,他曾经亲耳聆听过夏皇的声音啊! 可令人费解的是,如果真是夏皇在此,又为何会将自己的皇后幽禁于此地呢? 这里面到底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缘由呢? 无数疑问在清昙心间交织缠绕,令他愈发感到扑朔迷离起来。 第229章 奇怪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除了夏皇说了第一句话,便是寂静无声。 只能听到夏皇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时快时慢。 始终听不到那白发女子,不,现在应该叫皇后的声音。 夏皇终于耗尽耐心,他是想做个温和的人,但是皇后这样的态度,让他不由得生气。 终于,皇后缓缓开口,声音如同冰下的溪流,冷冽而平静:“陛下日理万机,臣妾怎敢怪罪。” 清昙静静地聆听着,此时的她与刚才面对那个人时简直判若两人。 耳畔传来夏皇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声,紧接着便是落座时发出的声响。 由于所处位置的限制,从清昙的视角望过去,仅能瞧见夏皇和皇后那略显落寞的背影。 只见夏皇缓缓开口说道:“梓童啊,如今咱们的池儿已然贵为太子,其势力更是与日俱增、不断壮大。照理说,这等情形你理应感到欣喜万分才对呀。再者,芙儿亦已至适婚之龄,就连那些比她年幼的公主们都已有了婚配之人……” 未及夏皇把话说完,便被一声怒吼生生打断:“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他们的婚事应当由他们自己来作主!” 这声吼叫犹如平地惊雷一般骤然炸响,震得整个宫殿似乎都微微颤动起来。 可以想见,那位满头银丝的皇后此刻的情绪已然濒临失控的边缘。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面对皇后那明显激动的情绪,夏皇竟然丝毫不受其影响,仿若未闻一般,仍旧自顾自地开口说道:“寡人的确曾经说过那些话,然而你心里应该很清楚呀,池儿身为尊贵无比的太子,如果他喜欢上一个身份低微的平民女子,那可如何是好呢?再者说了,芙儿同样也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出身的公主殿下,难道仅仅因为她口中说出一句喜欢,便能任由自己的心性肆意妄为吗?他们身负着为整个大夏尽忠职守的重任,这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啊。” 听到这里,皇后紧紧抿住双唇,一言不发。 而夏皇却似乎并没有打算停下话语的意思,他接着又道:“梓童啊,你这如烈火般急躁的性子真的也该好好改一改啦,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怎的你依然还是这般模样呢?” 此时的皇后依旧保持着沉默,宛如一座雕塑般静静地伫立在那里。 见此情形,夏皇先是发出了两声略显尴尬的“呵呵”干笑声,然后才缓缓说道:“不过嘛,你尽管放心便是,在池儿举行大婚典礼之前,寡人定会安排他前来探望于你,当然,还有咱们可爱的芙儿。” 谁知,就在夏皇话音刚落之际,皇后突然厉声喝道:“你敢!” 夏皇此时已然失去了先前的和缓语气,他那冰冷的声音仿佛能够穿透人的灵魂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只见他面沉似水,目光冷冽如霜,冷冷地道:“寡人乃是这堂堂大夏之主,天下万物皆在寡人的掌控之中!有何不敢为之事?如今,最新的血祭已然筹备得八九不离十了。你若能尽心竭力地守护我大夏江山社稷,保我子民安康太平,或许还能留你一条生路。否则,你这般无用之人,又有何资格苟活于世?” 面对夏皇如此决绝之言,皇后却并未露出丝毫惊讶之色,仿佛对这番话早已习以为常。 她只是微微垂首,依旧保持着沉默,宛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般一动不动。 夏皇见状,并未停止自己的说辞,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啊!不知不觉间,这么多年就过去了,孩子们也都一个接一个地长大成人……” 然而,话说到一半,夏皇突然猛地捂住胸口,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身体随着每一次咳嗽而不停地颤抖着,原本威严的面容此刻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这阵咳嗽来得异常凶猛,持续了许久都未见停歇之势。 夏皇的脸色逐渐涨红,额头上青筋暴起,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他艰难地喘着粗气,呼吸声也变得越来越沉重,仿佛随时都会窒息过去一般。 死一般的寂静。 面对夏皇此刻满脸痛苦、眉头紧皱的模样,皇后却宛如一座冰山般坐在那里,纹丝不动,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变化,甚至连眼神都未曾波动一下,仿佛眼前这个男人的难受与她毫无关系一般。 “梓童……”夏皇艰难地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寡人的身体不知为何,近些日子以来变得越来越虚弱不堪,时常感到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你可知道其中缘由?” 说完,他用充满希冀的目光看向皇后,希望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丝安慰或者答案。 然而,皇后只是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不知道。” 语气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夏皇见状,心中不由得一沉,但还是强忍着身体传来的阵阵不适感,继续说道:“你怎会不知?要知道,你我夫妻本应同心同德,如今寡人身体抱恙,你岂能置身事外?而且别忘了,你与寡人乃是一体的,如果寡人真出了什么意外,你恐怕也难以独善其身啊。” 听到这话,皇后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夏皇,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然后依旧用那冷若冰霜的声音回应道:“请便!” 而此时此刻,躲藏在不远处一根巨大石柱后的清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紧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响被发现。 同时,他清楚地听见空气中传来夏皇愈发沉重的喘息声,那声音就像风箱一般,呼呼作响,每一声都让人感觉到夏皇的病情正在不断恶化。 突然之间,一阵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听起来似乎来人走得有些跌跌撞撞,步伐并不稳当,紧接着,便是接连三声低沉而沉闷的响声,那声响与之前夏皇前来时所发出的声音如出一辙。 毫无疑问,想必此时夏皇已然渐行渐远,身影消失在了远方。 要知道,这大夏国中最为尊崇和高贵的两个人,他们彼此之间的相处模式竟然如此奇特! 说陌生,但偶尔又能流露出一丝亲近之意;可说亲近呢,却又总让人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 这种复杂而微妙的关系实在令人费解,着实怪异非常。 清昙没有体验过夫妻如何相处,更何况还是皇帝与皇后,所以只是觉得奇怪,具体是哪里奇怪,他也不知道。 此刻身处屋内的清昙心中充满了疑惑,他根本无从知晓外面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形。 面对这未知的状况,他自然不敢轻易冒险出去探个究竟。 然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一直陪伴在她身旁的那只白虎雪儿,此刻正欢快地对着她摇头晃脑,全然没有了刚才两人一同躲藏在柱子后面时那种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模样。 仿佛对于眼前的局面,它丝毫不在意,亦或是早已心知肚明。 第230章 白发 清昙小心翼翼地跟在白虎身后,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到前方那个神秘的身影。 他们缓缓地走着,终于来到了那白发女子的身旁。 此刻,那白发女子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 她静静地坐在那石台中央,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清昙逐渐走近,这才看清那白发皇后低垂着头,满头如雪的白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遮住了她大半张脸,让人难以窥视其真实的表情。 然而,尽管面容被遮掩,但从她紧握成拳的双手可以看出,此时的她内心或许并不平静。 就在这时,白虎雪儿欢快地发出了一声叫唤。那声音清脆而响亮,犹如银铃一般在空中回荡。 听到这声撒娇似的呼唤,原本陷入沉思的白发女子终于有了反应,她缓缓地抬起头来,动作轻柔而优雅。 当清昙与那女子的目光交汇之时,他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想起刚才夏皇的话,原本就对夏皇没什么好感的清昙,心里更是对这个大夏的帝王又憎恶了一分。 起初,他原以为这位大夏皇后正在默默流泪,因为她的神情看上去是如此哀伤和落寞,但当他仔细观察后却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眸之中竟然没有丝毫泪痕,有的只是一丝不易察觉的恍惚。 这种神情让清昙感到十分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这样一个美丽而又神秘的女子流露出如此复杂的情感呢? 皇后远远地望见清昙走来,她微微仰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牵强的笑容。 然后缓缓地站直身子,朝着清昙伸出一只白皙如玉的纤纤素手,轻声说道:“可否让我看看你的长剑?” 这个请求听起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清昙听到皇后的话语后,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快走几步上前,恭恭敬敬地将握在自己手中的长剑用双手托起,呈递到皇后面前。 只见那位满头银丝的皇后,伸出一双略微颤抖着的玉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柄黑色的长剑。 她就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一般,聚精会神、仔仔细细地端详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皇后才抬起头来,目光直直地望向清昙。 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嘴唇微张,忍不住轻声呼唤道:“可怜的孩儿啊……” 话音未落,皇后突然向前一步,猛地扑到清昙身前,张开双臂一下子将他紧紧地搂入怀中。 紧接着,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哭声从皇后口中传出,响彻整个宫殿。 清昙被皇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呆若木鸡,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堂堂大夏国的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无比,乃是一国之母啊! 如今却这样毫无顾忌地抱住自己,而且还哭得如此伤心欲绝,宛如一个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一般。 而皇后此时似乎已经完全忘却了自己高贵的身份和应有的仪态,她的双臂犹如两道铁箍一般,紧紧地环绕在清昙身上,令他几乎无法动弹分毫。 刚才她叫的“孩儿······” 然而,众所周知,当今皇后膝下仅有卫卿池和卫与芙这两位亲生子女,那么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究竟是何来历呢? 若两者毫无关联,那皇后又为何会在见到他时不假思索地喊出“孩子”二字呢?其中缘由着实令人费解。 那白发皇后甚是痛哭了一阵,才恋恋不舍的撒开手。 自踏入雍都这片土地起,清昙就深感诸事怪异。 尤其是那一群身份不明、行踪诡异的黑衣人大举来袭,妄图取其性命。 而就在短短三个月之前,他不过是大夏国边陲澜州府一座名为上善观中的小小道士罢了。 想起那天广林道长对他说尘缘未了,需得下山历经一番磨砺方可修成正果。 于是乎,他乖乖依从师父所言,踏上了这条未知的旅途。 可谁能料到,接下来的这三个月里所遭遇的种种,竟是他过往二十五年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惊涛骇浪。 那么,一切又是从何时起悄然生变的呢? 静下心来仔细思量,似乎正是从他出手搭救那位名叫赵无虞的女子那一刻开始…… 清昙正在分神,却听见那白发皇后道:“另外一把剑在哪里?” 清昙一愣,这位白发皇后是怎么知道还有一把剑? 见他不回答,白发皇后又说了一遍,道:“这剑为雌雄宝剑,你手中的是雄剑,名青霜,还有一把在哪里?还是你丢了?” 清昙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面前的白发皇后。 只见她轻启朱唇,毫不犹豫地喊出了那把剑的名字,仿佛对其熟悉至极。 清昙心头一震,瞬间意识到这位神秘的白发皇后恐怕与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然而,让清昙感到困惑不解的是,一直以来,他所听闻的关于这把剑的名称都是“干将莫邪”,可如今却从白发皇后口中听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名字。 更令他心生疑虑的是,师父曾经明确告诉他,此剑乃是他亲生父母的佩剑,更是家族传承的宝物。 那么,远在他乡、不知身处何方的白发皇后又是如何知晓得如此详尽呢?难不成…… 想到这里,清昙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深邃而微妙起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涌上心头。 自幼失去双亲的他,尽管有幸得到广林道长的悉心照料和抚养,但每当看到其他师兄弟们都拥有温暖的家庭和亲人时,他的内心深处总会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孤独感。 若说是没有感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漫漫修行路上,身为人的七情六欲不可能同时消失不在。 此刻,眼前这位白发皇后是否真的掌握着有关他身世的关键线索呢? 清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满心期待着能够从她那里解开长久以来萦绕心头的谜团。 就算没有结果,那也无碍······ “你知道我的家人?” 清昙哑着喉咙问道。 白发皇后闻言一愣,微微一笑,如沐春风,轻声说道:“孩子,你是出自子车家族啊,你不知道吗?” 清昙茫然的点点头。 子车家族? 这是什么? 看着他一脸茫然,那白发皇后也不多说什么,亲昵的拉着他的手,一同坐在这石台上,道:“不着急,你先告诉我,另外一把剑去了哪里?” 清昙不知道这白发皇后为什么热衷于另外一把剑的下落,可也知道她并没什么恶意,遂老老实实的回道:“当时在小觅镇御敌时,将它赠与了好友?” 那白发皇后眼中神色又是一紧,连忙追问道:“男子还是女子?” 清昙如实回道:“女子。” 那白发皇后忽然开怀一笑,可以看的出来甚是开心,边笑边看着清昙。 清昙不明所以,只觉得这白发皇后似乎是甚是开心。 虽然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第231章 子车 此刻那位白发皇后满脸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和之前那副冷冰冰的神情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只见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昙,嘴里还不停地轻声呢喃着:“天意啊,这可真是天意……” 清昙站在一旁,将她的自言自语听得清清楚楚。 而她已经连续念叨了好几遍“天意”这个词,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怀着满心的疑问,清昙忍不住开口询问道:“您当真是皇后吗?而且还是大夏的皇后?” 就在刚刚,那个人已经被确认无疑就是夏皇本人,那么站在面前的这位女子自然就应该是皇后才对呀! 可是,如此尊贵无双、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为何会突然现身于此呢? 想到这儿,清昙不禁再次环顾起四周,然而,他眼中的疑惑却始终没有丝毫减退。 也许是察觉到了清昙眼神中的不解,那位白发皇后缓缓伸出一只手,动作轻柔地拉住了清昙的手,然后语气温柔地说道:“孩子,我明白你此时此刻心中充满了疑惑,但莫要心急,且先静下心来,听我慢慢向你讲述其中的缘由。” 那白发如雪的皇后轻轻地拉起清昙的手,缓缓地走向石台,并示意清昙与自己一同坐下。 两人挨得极近,仿佛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清昙微微抬头,目光恰好落在皇后的脸上,竟将她眼角那细微的鱼尾纹都看得真真切切。 尽管岁月已在这位皇后的面庞留下痕迹,但依旧无法掩盖她那温婉动人的气质,可谓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温柔大美人。 此时,皇后朱唇轻启:“你姓子车。” 仅仅这短短的一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清昙耳边炸响,令他震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要知道,清昙自幼便在上善观中成长,就连对他关爱有加、悉心教导的广林道长都未曾知晓他真正的身世来历,可眼前这个初次相见的白发皇后,又是如何如此精准无误地说出他姓氏的呢? 还未等清昙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皇后紧接着又道出了一句更令人意想不到的话语:“我也姓子车。” 这句话如同平静湖面投下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使得清昙心中的疑惑愈发深重起来。 清昙听到子车皇后所言,不禁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低呼出声:“什么?竟然如此!” 他满脸惊愕之色,显然被这个消息震撼到了极致。 子车皇后微微一笑,似乎早已料到清昙会有这般反应,轻声说道:“我就知道你定会如此吃惊。” 说罢,她那美眸流转,缓缓地将视线移至清昙手中紧握的长剑之上。 只见子车皇后微微颔首,缓声道来:“我们子车家族乃是大夏最为神秘的家族之一,更是被誉为最接近神明的存在。自古以来,大夏历代的大祭司几乎皆出自子车家族,而你此刻手中所持之剑,名曰‘青霜’,此乃雄剑也。与之相配的,尚有另一把雌剑,唤作‘玄雪’。” 稍作停顿后,子车皇后继续讲述着这段传奇往事:“这一对宝剑,相传乃是由赫赫有名的铸剑大师干将与莫邪精心打造而成,它们一直以来皆是子车家族的传世珍宝。这把剑原为我阿兄和阿嫂的随身佩剑。我的阿兄名讳子车琳瑾,而我则叫子车琳琅,此外,我家中还有一位小妹,其芳名子车琳珍,如今已成为秦初尧大将军的夫人。” 清昙犹如被雷击中一般,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眼前这位高贵典雅的子车皇后,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深深的震惊与疑惑。 只见子车皇后面带微笑,轻轻向他点了点头,缓声道:“没错,孩子,你正是我的兄长之子,而我,则是你的亲姑姑呀……” 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如同一记重锤砸在了清昙的心头,让他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 此刻,清昙的内心犹如掀起了惊涛骇浪,思绪纷乱如麻。 为何这位从未谋面的子车皇后会在此时此地现身,并告知自己如此惊人的身世之谜呢? 他瞪大双眼,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寻找到一丝虚假,但映入眼帘的只有子车皇后那充满慈爱且略带哀伤的眼神。 子车皇后凝视着清昙,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昔日那位风度翩翩、英姿飒爽的兄长。 她轻声叹息道:“瞧瞧你的眉眼,简直和你阿父一模一样啊……” 回想起记忆深处那个曾经风华绝代的哥哥,子车皇后的心不禁一阵刺痛。 清昙对此自然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家中遭遇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自己又怎会流落至此,置身于这距离雍都千里之遥的澜州府上善观内呢? 他紧紧咬着嘴唇,犹豫再三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您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声音微微颤抖,透露出他内心的不安与彷徨。 子车皇后毫不犹豫地点头应道:“千真万确!孩子,你的容貌酷似你的父亲,而且你手中所执的那把青霜剑,更是铁证如山,足以证明你的真实身份。” 听到这里,清昙眉头紧蹙,追问道:“即便如此,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我会出现在这座上善观里呢?” 子车皇后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 二十五年前,子车家族的嫡出长女嫁入皇室,同时子车家族的族长出任大夏的大祭司,一时之间,子车家族的势力达到顶峰,可也就是这样,让皇室起了忌惮之心。 就在子车琳琅登上后位不久,原本应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她那位时任青州牧的兄长——子车琳瑾,在一次剿匪行动中,由于种种原因导致剿匪不力,不仅未能彻底消灭土匪势力,反而让他们有机会损坏了一份极为重要的礼物,那是准备敬献给夏皇登基五周年的珍贵礼品。 更糟糕的是,此时朝中竟然有人借机落井下石,言之凿凿地弹劾子车琳瑾私自扣留青州要进献给夏皇的贡品。 这一系列事件交织在一起,终于触怒了龙颜,夏皇雷霆大怒。 正所谓“天子一怒,血流成河”,哪怕子车皇后在得知消息后,不顾一切地苦苦哀求,希望能饶恕自己兄长一命,但夏皇心意已决,丝毫没有动摇之意。 最终,子车琳瑾一家老小皆被处以极刑,无一幸免。 而最为残忍的是,夏皇还下令让子车皇后亲自前去收拾亲人的尸首。 当子车皇后风尘仆仆赶到青州时,青州的州牧府已经被一把大火烧的干干净净······ 消息传到夏皇耳朵里,夏皇又是大怒,连带着对新婚的皇后都不甚亲近。 子车皇后泪如泉涌,晶莹的泪珠顺着她那绝美的脸庞滑落而下,她颤抖着手轻轻地抚摸着清昙的脸颊,哽咽着说道:“都是我的错啊!我本该更细心一些的,我应当好好地去寻找你的下落,可我居然如此粗心大意,完全没有留意到嫂嫂早已将你平安地生下来了……” 第232章 出卖 子车皇后的脑海中不断闪过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所发生的一切,每一幕都如同噩梦一般萦绕不去。 她简直不敢想象,在那般危机四伏、令人胆寒的情境下,她那位向来温婉贤淑的嫂嫂究竟是凭借着何等强大的意志力,才能独自一人承受分娩之苦,并成功诞下孩子。 而之后,嫂嫂又经历了怎样的艰难险阻,才得以将刚出生的婴儿平安的送出去? 一想到这些,子车皇后的心便犹如被千万根钢针同时刺穿般疼痛难忍。 她懊悔不已,如果当时自己能够再谨慎一些、再仔细一点,或许就能及时察觉到嫂嫂的用意······ 也正因如此,子车皇后终于明白了为何兄长和嫂嫂会毅然决然地选择放一把熊熊烈火,将整个青州府的州牧府付之一炬。 他们这样做,仅仅是为了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将孩子的秘密彻底抹去······ 子车皇后心中犹如明镜一般清晰,她深知夏皇之所以表现得如此冷酷无情、手段凌厉决绝,其根源在于子车家族那过于庞大的势力。 时光荏苒,匆匆已过二十余载,如今放眼朝堂之上,子车家族的身影已然寥寥无几。 而她那位曾经名动天下、风华绝代的兄长——子车琳瑾,也不幸成为了这场权力斗争中的无辜牺牲品。 在世人眼中,子车家族的嫡系血脉似乎早已断绝,仅剩下两位女儿存于世间,其他的旁系血脉,自然是不足称道。 然而,又有谁能够料到,就在二十五年后的某一天,那青霜剑竟会再度现世! 当子车皇后亲眼目睹此剑之时,她的内心瞬间被难以置信所充斥 。究竟是谁,竟有这般通天彻地之能,不仅将这对稀世罕见的雌雄宝剑自当年那场熊熊烈火之中抢救而出,更是带出了一名尚在襁褓之中的初生婴儿。 无怪乎子车皇后在见到清昙的那一刻,竟是情难自已,泪水如决堤之洪般滚滚而下。 而清昙本人,则对此番情景感到惊愕万分,实难相信在这样一处籍籍无名之地,居然还存在着与自己有着血缘至亲之人。 清昙道:“皇帝陛下怎么会如此轻信小人?轻易就下了诏书?更何况,您贵为皇后,他都听不进去劝告?” 子车皇后轻启朱唇,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面色冷峻地说道:“哼!此事本就源自于他的本意,即便有人从旁怂恿,也无非是精准地揣度到了他的心思罢了。想当初,他刚刚登上皇位才短短五年时间,正处于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之际,对待任何人都是冷面冷心,毫无半分温情可言。而咱们子车家族呢?一直以来都对大夏忠心不二,无论是家族的势力还是在民间的声望,皆是大夏之中首屈一指的存在。面对这样一个强大且忠诚的家族,他心中怎能不忌惮万分?尤其是那个时候,你的小姑姑已然和秦家定下亲事,要知道,秦家可是世代为兵者之家啊!如此强强联合之势,更是让他惶恐不安起来。” 说到此处,子车皇后的神情逐渐黯淡下来,眼中流露出一抹哀伤之色,缓缓言道:“唉……这件事情牵连甚广,其中还夹杂着子车家族内部一些旁系族人的暗中作祟。这些人为了自身利益,迫不及待地想要将你的阿兄置于死地,从而能将嫡系的资源转移到自己身上,然而可笑的是,最终他们并没有如愿以偿地获得自己所期盼的荣华富贵。相反,他们只是白白地替别人充当了棋子,成为了他人谋取利益的工具而已。真是一群愚蠢至极之人!” 回想起往昔那些在自己身陷困境时不仅不施以援手,反而趁机落井下石、冷嘲热讽的卑鄙小人们,子车皇后那美丽的面庞上不禁再度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恼怒之色。 要知道,大家可都是同宗同源之人啊!本应守望相助、血浓于水,怎奈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有些人竟如此轻易地就将亲情出卖给了贪婪与自私,实在是令人心寒齿冷。 然而,可悲的是,这样的人却并不在少数。 此刻,子车皇后正面对着眼前温婉可人的清昙,她那因愤怒而略显紧绷的面容瞬间如冰雪消融般重新焕发出温柔和蔼的光彩,轻启朱唇缓缓说道:“我呀,真是连做梦都未曾料到今生今世竟然还有缘与你相逢于此。倘若当初你未选择前往那清幽静谧的上善观出家修道,想必今日也定然不会来到这高耸入云的摘星台上。如此一来,咱们二人恐怕此生再无相见之期喽!正因如此,我方才一直在感慨,这一切莫非皆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的缘分不成……” 听闻此言,清昙那颗原本就已波澜起伏的心湖更是泛起阵阵感伤的涟漪。 其实,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曾无数次在夜深人静之时暗自思忖过自己亲生父母究竟是何许模样? 他们是否也曾像子车皇后这般慈爱温和?亦或是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与气质? 只可惜,关于双亲的记忆对他而言始终如同那被重重迷雾所笼罩的远山一般朦胧不清,遥不可及。 在他尚还年幼之时,身形小小的他就常常独自站立于三清殿内,目光静静地凝视着那些络绎不绝前来参拜神明的人们。 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人的神情和举动,留意他们各自不同的穿衣风格与装扮。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悄悄地在心底里勾勒出一幅关于自己亲生父母模样的画面。 而广林道长偶尔瞧见他如此专注的模样,却从不忍心上前打断他的思绪。 这位和蔼可亲的道长只会安静地站在小男孩的身后,同样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一直以来,他始终坚信自己只不过是上善观附近普普通通农户家的孩子罢了。 或许是由于某些无可奈何的缘由,导致他被送至上善观后,这么多年来与亲人难以相见。 然而,就在此刻,当他聆听完子车皇后所说的话语之后,刹那间如醍醐灌顶一般,终于对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有了清晰的认知。 他简直难以置信,原来自己竟是来自遥远的雍都! 清昙缓缓地垂下头,视线落在自己那双略显稚嫩的手掌之上,随后又猛地抬起头,望向子车皇后,眼眶之中早已盈满了晶莹的泪花。 他颤抖着嘴唇,声音略微哽咽地问道:“那么……我的阿父阿母可曾为我起过名字?” 只见子车皇后微微颔首,脸上流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轻声回答道:“当然有的,你的名字叫做‘璀璨’,子车璀璨。这可是你阿父阿母精心为你挑选的名字啊。” 想起嫂嫂对她说出这个名字时,那一脸的温柔和宠溺,子车皇后心里酸酸的。 估计嫂嫂都没有好好看看自己的孩子,还有兄长,有没有见过他的儿子? 清昙只记得自己嘴里一阵苦涩,他对于自己的父母,丝毫没有印象,以后也是不可能知道了,他看着子车皇后,动情的叫道:“姑姑······” 子车皇后一把将他揽入自己怀中,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第233章 陪伴 子车皇后又搂着清昙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恋恋不舍的放开手。 清昙道:“姑姑,你是大夏皇后,怎么会在这里?这是哪里?” 子车皇后的脸上浮上一抹悲哀的神色,道:“皇后?皇后又怎么样?” 说着指了指这周围的建筑,道:“你现在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摘星台。” 清昙愕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子车皇后道:“世人都知道这摘星台是整个夏宫中最高的地方,意为可以摘星辰,与仙人为邻,可是那只是一个高台而已,这里就是摘星台的最下方,你应当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从上面掉了下来。” 清昙想起,自己是坠落了许久,但是并未受伤,连忙询问这又是何故。 子车皇后解释道:“这里就是摘星台的地宫,自从夏宫建好,这个地宫便被大祭司布下阵法,用来保护皇室,这阵法不仅能接住掉落之人使其不伤分毫,还对人的修炼有增强之效。” 清昙又看了一眼四周,心中暗暗感慨,忙问道:“那姑姑为何要在此处?您不是应该生活在夏宫吗?” 子车皇后轻轻叹息一声,目光变得幽远,缓缓地道:“因为,我就是现在的大夏大祭司。” 清昙闻言又是一惊,他怎么会想到这个? 子车皇后苦笑道:“我身为大祭司,自然是要以大夏为重,以皇室为重,在这里才能潜心给大夏祈福。” 清昙紧紧握住拳头,由于太过用力,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他满脸怒容,一双眼睛瞪得浑圆,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 因为他的姑姑——那位尊贵无比的大夏皇后,身为子车一族的嫡长女,如今竟然被困在了这座深不见底、阴森恐怖的地宫之中! 这叫他如何能够不感到愤怒和痛心呢? 清昙咬着牙,声音因愤怒而颤抖着问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啊?难道把您囚禁在此处仅仅只是为了所谓的祈福吗?” 子车皇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奈。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自然不是如此简单。想来你刚才也应该有所耳闻,用不了多久,这里将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活动。” 听到这话,清昙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见到夏皇时他那虚弱不堪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一紧。 随即,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瞪大双眼看着子车皇后,急切地问道:“姑姑,莫非这场祭祀活动是专门为了陛下准备的不成?” 回想起现在居住在摘星台上看到的那三百个神秘道人,以及夏皇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人已经都准备好了”,清昙顿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直冲脑门儿。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好半天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姑姑,这场祭祀……会不会跟那三百个……” 然而,后面的话他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子车皇后怎会不知晓他心中所想,只是默默地轻点了下头,脸上露出一抹复杂的神情。 一旁的清昙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失声叫道:“可是……人殉这种陋习不是早就被废除很久了吗?为何如今还会出现?” 然而,话刚说出口,清昙便意识到自己太过天真幼稚了。 当今圣上确实曾下达诏令明令禁止人殉,但此处是何地?这里乃是夏宫的摘星台! 此地乃皇室最为机密之所在,无论发生何种稀奇古怪之事,似乎都不足为奇。 子车皇后面带微笑地凝视着清昙,轻声问道:“现在,你可算是明白了?” 清昙望着皇后那意味深长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很多时候,即便朝廷颁布法令禁止某件事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会乖乖遵守。 那些被明令禁止的行为就如同渐渐西沉的落日余晖一般,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逐步减少。 它们从曾经的普遍存在变得越来越稀罕少见,到最后仅仅被极少数享有特殊权力以及已经获取丰厚利益的人们所掌控。 这世间的种种事情,大概就是如此地直白浅显、一目了然。 清昙突然间感到一股深深的悲哀涌上心头,他穷尽一生去追寻道家之道,然而在其他人的眼里,自己竟然不过是一个被当作祭品献给神明的微不足道之物罢了。 那么,整个云浮宫里的众人,莫非都是时刻准备着进行各种各样的献祭吗? 想到这里,他不禁心生疑惑:怪不得啊!怪不得那藏冬院里的灵云道长会如此干脆利落地将他送入这摘星台之中,难道说他们其实早就知晓其中的内情? 可是……这不应该呀……毕竟灵云也仅仅只是云浮宫藏冬院的掌院道长而已,像这般隐秘至极的事情,按常理而言他理应是无从得知的才对。 人啊,才是真正的蝼蚁。 子车皇后知道他心中现在不好受,也不再说什么,只道:“上天既然让我们相遇,自然是有他的道理,清昙,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那叫雪儿的白虎原先还在他们周围来回打转儿,现在已经是匍匐在子车皇后的脚边,有了轻微的鼾声。 清昙的心里很乱,他还是有很多疑问,却又是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看着温柔的子车皇后,清昙道:“那太子殿下和芙公主可知道姑姑在这里?” 提到自己的两个孩子,子车皇后变得神情郁郁起来,低声道:“自然是不知道的。” 清昙道:“他们许久不曾见到姑姑,就没有起过疑心?” 子车皇后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你或许有所不知,在那皇后殿里,竟然还存在着另一位‘皇后’呢。” 原来,夏皇暗地里找来了他人假扮成皇后,而且平日里几乎不让真正的皇后踏出宫门半步,唯有当遇到一些实在难以推却的事务时,才会派遣那位冒牌皇后出面应酬一番罢了。 听闻此言,清昙心中猛地一震,仿佛有什么东西突然断裂开来。 一时间,她只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漏跳了一拍。 此刻,身处这幽暗深邃的地宫之中,分不清究竟是白昼还是黑夜。 清昙缓缓抬起头来,目光凝视着上方那漆黑如墨的顶部。 这座摘星台的地宫规模宏大至极,空旷而又寂静无声,四周弥漫着一种无尽的寂寥之感。 回想起外面世界中的种种烦心琐事,清昙不禁感到一阵烦闷涌上心头。 思及此处,他转过头去,望着身旁略显憔悴的子车皇后,坚定地开口道:“姑姑,既然如此,那我便留在此处陪伴您。” 子车皇后笑道:“傻孩子。” 第234章 困惑 清昙心头忽地一闪念,他猛然意识到,一直追杀着自己的那群黑衣人,他们的行为举止实在太过蹊跷、反常! 仔细回想起来,这些追杀者仿佛根本没有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念头和意图,恰恰相反,他们更像是有意地引导着他一路前行,最终来到了摘星楼的最顶层,直至站在了那扇巨大无比的石门前才停下脚步。 而且,尽管当时有众多黑衣人围绕在四周,但他们仅仅只是包围着自己罢了,并未真正出手狠下杀手。 至此,清昙的心中已然如明镜般清晰:毫无疑问,这群神秘的黑衣人必定是受了夏皇的指使而来。 毕竟,子车皇后都能凭借手中的青霜剑一眼就辨认出他的真实身份,那权倾天下、且刚刚与他接触过的夏皇又怎么可能会不认识呢? 可是,这件事情却越想越是让人感到困惑不解。 按理说,夏皇既然已经知晓了子车琳瑾的佩剑重现,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与之相关的人尽快的斩草除根,尽管他还不知道清昙与子车琳瑾有什么关系,仅仅凭着猜测,以他作为一国之君的威严和手段,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下令将这个隐患彻底铲除干净。 但眼前所见的事实却是,那些黑衣人分明没有按照常理行事。 思及此处,清昙决定不再独自揣度,而是当即将自己心中的这番推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了子车皇后。 未曾想,子车皇后闻之,先是惊愕失色,继而慨叹道:“想来时光荏苒,没想到,他的身侧竟也已被人暗中安插了诸多耳目啊!” 子车皇后虽蛰居地宫,终日唯有雪儿相伴,然其凭借对人性的洞察,竟然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 一时之间,姑侄两人都不再再说话。 地宫中一片沉默。 赵无虞步出宫门,一眼就瞧见陈时一宛如一座雕塑般,笔直地伫立在宫门口,痴痴地朝着宫内张望。 令人诧异的是,钱度竟然也如影随形般站在陈时一身旁,两人似乎正在窃窃私语着什么,宛如两只交头接耳的小麻雀。 待看到赵无虞出来,陈时一急忙如一阵风般迎了上来。 此时已至深夜,赵无虞在见过夏皇之后,后背仿佛被一场倾盆暴雨浇透,此刻只觉得浑身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难受至极。 陈时一瞥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赶忙将她小心翼翼地扶上车。 赵无虞冲着钱度一笑,全当是打过招呼了。 钱度亦报以微微一笑。 陈时一急忙催促车夫快马加鞭,犹如离弦之箭般赶回弼襄园。 赵无虞道:“这么晚了,钱度怎么还在这里?” 陈时一摇摇头,道:“不知道,好像是在等谁。” 赵无虞心中一动,如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问道:“你看到太子殿下出来了吗?” 陈时一仔细想了想,道:“我是子时到的宫门口,一直到你刚才出来,我都不曾见过太子殿下。” 赵无虞在夏皇那里已经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之久,这段时间可不短啊! 奇怪的是,卫卿池居然还未踏出宫门一步。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这个疑问如同一只不安分的小兽,在赵无虞的心底不断抓挠着,让她的心绪愈发焦躁起来。 此时,车夫正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驱赶着马车前行。 那清脆的马鞭声响彻在这深夜寂静无人的朱雀大街上,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 坐在车内的陈时一察觉到了赵无虞的异样,只见她面色苍白得吓人,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倒似的。 陈时一心疼地说道:“师姐,你可要坐稳了呀,看你这样子,是不是身体又有些不舒服啦?来来来,让我来帮你揉揉肩膀。” 原来,自从得知赵无虞身中避雨草之毒后,陈时一便心急如焚,四处求医问药,她自从王三那里学到了一套专门针对此毒的针法。 起初的时候,陈时一是每日都给赵无虞施针治疗,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赵无虞的病情渐渐有所好转,如今已改为每三天施针一次。 不仅如此,陈时一还趁着闲暇之余自学了一些简单的按摩手法,用来缓解疲劳。 而最近,许宥也住进了弼襄园,这对陈时一照顾赵无虞而言无疑更为便利了。 陈时一的手轻轻给赵无虞捏着肩膀,赵无虞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此刻,赵无虞静静地坐在那里,双目紧闭,但她的思绪却如脱缰野马一般,在脑海中奔腾不息。 就在不久前,那勤政殿中的一幕幕场景在她的脑海中飞速闪过。 当她即将踏入勤政殿时,一直沉默寡言的蔺大监突然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更多的话语,仅仅只是叮嘱道:“将军小心回答陛下的话。” 这句看似平常、甚至有些空洞无物的嘱咐,却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赵无虞的心间激起层层涟漪。 要知道,这位蔺大监平素里可是个惜字如金之人,与他人交流甚少。 今日竟然会在这至关重要的勤政殿前,特意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实在是令人费解。 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意呢?难道是陛下有什么特别的指示或者暗示通过蔺大监传达给她? 亦或是这背后牵涉到某些错综复杂的宫廷权谋和利益纠葛? 无数种猜测涌上心头,使得赵无虞愈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不能等闲视之。 但是容不得她多想,夏皇已经在殿中等她了。 地上是凌乱的奏折和烛台,烛台的一角有些泛红的痕迹,想必夏皇就是用这个砸到卫卿池。 她不敢再四处张望,赶忙跪地请安。 夏皇似乎仍余怒未消,听到赵无虞的声音后,鼻中轻哼,沉默良久。 赵无虞心下一沉,没有夏皇的那句“平身”,她自是不敢起身。 夏皇端坐于龙椅之上,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赵无虞。 便是此女,今日在欢迎北戎的宴会上,竟敢断然回绝金日闲的求亲,更言自己已有婚约在身。 至于那定亲之物,夏皇亦颇为眼熟。 然而,他心里再清楚不过,那柄剑,早在整整二十五年前,就在那场熊熊燃烧、吞噬一切的大火之中彻底销声匿迹了。 如此一来,它如今为何又会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呢?这个疑问如同巨石一般压在他心头,令他不由自主地心生疑虑。 此时,赵无虞虽然正双膝跪地,但她的脊背仍旧挺得笔直,宛如一株傲雪凌霜的青松。 她满心以为是因为自己今日拒绝亲事而惹怒了夏皇,所以才招致这般质问,却浑然不知在夏皇的眼中,真正令其关注和在意的,实则是她手中所持之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周一片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漫长的沉默之后,夏皇终于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仿佛来自九幽地狱:“你的剑,究竟从何而来?” 赵无虞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回应道:“回陛下,此乃末将未婚夫所赠予我的定情之物!” 听闻此言,夏皇脸上闪过一丝不耐之色,厉声道:“此地仅有你我二人,何必说这些假话来搪塞于朕。” 赵无虞闻言,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她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与困惑,完全不明白夏皇这番话到底意味着什么。 第235章 明察 也许是早就料到赵无虞会露出这般疑惑不解的神情,夏皇不紧不慢地说道:“当年你曾在澜州府认下一对父母,并随其改姓为许。由于那场轰动一时的觅城大营假药案,你们全家遭受牵连而锒铛入狱。男丁们被发配充军,女眷则沦为奴仆。只不过,令人感到蹊跷的是,那许家老大明明还有一子,却不知为何竟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到此处,赵无虞只觉得心如坠冰窖,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冲脑门。 她的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冰冷刺骨的青砖瓦上。 赵无虞双手撑着地面,指尖因为过度紧张和恐惧而微微颤抖,掌心早已被汗水浸湿,变得湿漉漉的,甚至连后背也不知不觉间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将衣衫紧紧贴在了肌肤之上。 其实,对于许宥之事迟早会东窗事发这一点,赵无虞心里多少有些预感。 毕竟纸终究包不住火,真相总有大白于天下的一天。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率先揭开这个秘密的人居然会是高高在上的夏皇! 此刻再去深究夏皇究竟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已然毫无意义,摆在眼前的当务之急,是该如何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种种变故。 夏皇既然知晓此事,那便意味着他对更多的事情也了如指掌。 赵无虞的心中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夏皇的话语中流露出丝丝不屑,仿佛在嘲笑赵无虞的那些小伎俩如同跳梁小丑一般,还未等夏皇开口再说什么,他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剧烈地咳嗽起来。 那咳嗽声犹如狂风暴雨中的惊雷,震得他不得不抬起手去捂住口鼻。 赵无虞此时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怯生生地缓缓抬起头,目光触及之处,只见夏皇那张原本威严的面庞此刻涨得通红,宛如熟透的苹果。 夏皇的右手紧紧握着拳头,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想要缓解某种不适。 赵无虞紧张地环顾四周,发现竟没有一个随侍的宫人在此。 眼见着夏皇的咳嗽声愈发剧烈,她不禁咬了咬嘴唇,犹豫片刻后,终于鼓起勇气站起身子。 她那双明亮的眼眸如同惊慌失措的小兔子般四处张望,忽然瞧见不远处放置着一把装满温水的小巧茶壶。 赵无虞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至夏皇跟前,伸手抓起茶壶,小心翼翼地将夏皇桌前的口杯斟满清水,随后,她弯下腰,双手恭敬地将水杯递到夏皇面前,整个动作轻盈而迅速。 此时此刻,夏皇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赵无虞贸然起身是否失礼呢? 况且,从一开始见到这女子,她便始终保持着谦卑的姿态,丝毫不见外界所传闻的那般骄纵跋扈。 赵无虞的心跳如鼓,心中仍旧充满了忐忑不安,但好在夏皇此时只顾着咳嗽不止,压根无暇顾及她的举动。 当看到夏皇接过杯子,仰头一饮而尽时,赵无虞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落定一些。 接着,她又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默默地回到那堆摆放得杂乱无章的物品中间,重新双膝跪地,低垂着头,不敢再随意乱动。 夏皇轻咳几声之后,渐渐平复下来。 只见他缓缓地将手中精致的口杯轻轻地放回那张雕刻精美的檀木桌上,动作轻柔。 随后,他微微抬起头来,用那双犹如深邃大海般神秘莫测的眸子,面色阴沉如水地紧紧凝视着正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赵无虞。 这道目光如同两道冷冽的寒芒,直直地射向赵无虞,并且久久未曾有丝毫移动,就好似要将眼前之人彻底看穿看透。 此刻的赵无虞几乎快要将自己的额头重重地磕在那冰冷刺骨的地面之上。 而处于如此恐惧状态下的她,自然是无从知晓夏皇看向自己时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眼神究竟意味着什么。 终于,在经过一段漫长而压抑的沉默之后,夏皇薄唇轻启,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只听他道:“交出天机阁。” 声音不大,但却字字如刀,狠狠地扎进了赵无虞的心里。 听到这句话,赵无虞不禁浑身一颤,整个人再次愣在了原地。 见赵无虞毫无反应,夏皇面不改色,接着说道:“你应该很清楚,以你所掌握的那些秘密而言,就算让你立刻去死也是罪有应得。不过,如果此时此刻你能够老老实实把你所知道的一切事情全盘托出,那么寡人或许还能大发慈悲,饶你一条小命。” 说罢,夏皇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赵无虞,等待着她的回应。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无虞依旧沉默不语。 面对夏皇给出的这个选择,她似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与挣扎之中。 迟迟得不到回答的夏皇眉头微皱,脸色愈发阴沉起来,他提高音量再次说道:“寡人与你并非在此商讨什么条件,而是命令你必须照我说的去做!否则……哼!” 最后那一声冷哼,充满了无尽的威胁之意。 就在这时,赵无虞的心中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飓风,瞬间将她原本就混乱不堪的思绪搅得天翻地覆。 各种念头和想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令她感到无比痛苦和迷茫。 究竟该如何做出这个艰难的抉择呢?难道说真的只能选择先保住自己吗? 赵无虞满心疑惑地思索着。 夏皇今天为何会如此突然地针对她发难?这实在让人始料未及。 就在这时,赵无虞的脑海中猛然闪过刚才夏皇那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她不禁暗自思忖起来:一直以来就有传言称陛下龙体欠安,莫非刚才那阵咳嗽也与此有关?可陛下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又到底知晓多少内情呢?不,不对!应当只是凑巧得知了天机阁以及许宥的存在而已。如果陛下当真已经洞悉了一切,又怎会仅仅要求自己交出天机阁呢? 由此可见,夏皇此举实际上也是带有几分赌博的意味,想必他并非对所有情况都了如指掌。 然而,问题来了,夏皇的这些情报究竟又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赵无虞努力让自己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紧咬银牙,然后毕恭毕敬地说道:“回禀陛下,关于许宥这件事,的确是末将犯下大错。末将当时一心念着他曾救过我的性命,而且在许家遭遇劫难的时候,许宥本人并不在澜州府。正是因为我一时之间的错误判断和冲动行事,才导致如今这般局面,请陛下降罪责罚于我。” 夏皇微微眯起双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下方跪着的赵无虞,缓声道:“哦?是吗?没想到你竟如此有情有义。寡人方才已然言明,只要你能将该做之事妥善完成,寡人便可既往不咎,许你继续担任这将军之职。” 说罢,他目光如炬,紧紧锁定眼前之人。 赵无虞听闻此言,缓缓抬起头颅,面色凝重而肃穆,直视着上方的夏皇,沉声道:“陛下所言之事,末将虽曾于市井间流传的话本子上有所耳闻,但实不知陛下所指究竟为何事……”言语之间,毫无半分怯意与躲闪。 夏皇见状,双眼微眯得更甚,死死地盯着赵无虞的眼眸,仿佛想要透过那清澈如水的眸子探寻出些许慌乱之色来。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那双美丽的眼眸中除了坦然和坚定之外,再无其他情绪波动。 夏皇心中不禁有些诧异,眉头微皱,再次开口追问道:“那掌控着天下机关消息、神秘莫测的天机阁,难道不是掌握在你手中吗?你竟敢当着寡人的面佯装一无所知?” 其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质问之意。 赵无虞闻听此语,毫不犹豫地俯身叩首,朗声道:“恳请陛下明察秋毫!末将对陛下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鉴,绝无二心,又怎会暗中行那等忤逆之举呢?” 她的话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让人难以置疑其中的真诚。 听到赵无虞这番言辞恳切、有理有据的说辞,夏皇原本坚定不移的心开始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暗自思忖起来,莫非真的是自己误会了这位忠心耿耿的将军不成? 但那关乎天机阁的种种传闻却又不断在脑海中浮现,让他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第236章 不好 夏皇眼神闪烁不定地凝视着赵无虞,心中充满了疑惑和揣测。 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赵无虞的内心,但后者依旧面沉似水,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起来。 或许是长时间的思考令夏皇感到有些疲倦,终于,他打破了沉默,缓缓开口说道:“寡人知道了,你先回去。” 听到这句话,一直紧绷着神经的赵无虞顿时如蒙大赦,心中悬着的巨石总算是落了下来。 她不敢耽搁片刻,赶忙再次跪地磕头谢恩,动作显得极为恭敬谦卑。 待赵无虞起身离去后,夏皇的目光仍停留在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上。 就在那一刹那,夏皇突然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怔怔地呆住了。 然而,身体上传来的阵阵不适感迅速将他拉回现实,他不由得皱起眉头,轻轻拍了拍手。 没过多久,只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随后,蔺大监迈着小步匆匆走进殿内。 赵无虞只觉脑袋昏沉得厉害,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上面一般,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 她就这样浑浑噩噩地闭着眼睛着,完全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 恍惚之间,车子缓缓停下,发出一阵轻微的颠簸声。 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大师姐,咱们到了。” 赵无虞费力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正是陈时一那带着关切与笑意的脸庞。 尽管只是离开夏宫短短一天,但对赵无虞来说却好似经历了数年之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漫长而难熬。 就在此时,赵娘子早已等候在弼襄园的大门前,脸上满是焦虑之色。 当她远远望见马车归来时,立刻迈开脚步飞奔上前迎接。 陈时一见状,不禁笑着打趣道:“赵姐姐,您今儿个这是咋啦?平日里可不见您亲自到门口来接人的哟!” 只见赵娘子那娇美的面庞此刻却略显苍白,神色间透露出一丝忧虑与不安。她轻柔而谨慎地搀扶着赵无虞,仿佛生怕稍有不慎便会惊扰到这位将军一般。微微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将军,珍馐楼的樊老板来了。” 听闻此言,赵无虞不禁一怔,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讶之色。紧接着,他迅速迈开脚步,急匆匆地朝着院子里走去。 此时,樊酒酒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当他瞧见赵无虞匆匆赶来时,赶忙起身相迎,并恭敬地施礼道:“赵将军!” 赵无虞见状,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樊酒酒不必多礼,随后径直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待坐稳之后,她这才抬眼看向樊酒酒,开口问道:“你今日怎会突然到访?” 然而,樊酒酒并未立刻回答赵无虞的问题,他先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站在赵无虞身旁的赵娘子,而后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站在一边的赵娘子将樊酒酒的表情看在眼里,开口说道:“将军,宋宋不见了。”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赵无虞耳边炸响。 要知道,她本就已经劳累奔波了一整天,身心俱疲。 如今乍闻此讯,那颗原本就紧绷的心瞬间又被高高提起,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许宋宋跟随秦大将军一同踏入了雍都,而远在城中的赵无虞心中却始终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担忧。 于是,她当机立断派遣了樊酒酒一路西行前往迎接。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樊酒酒带着人便开始寻找宋宋的踪影,谁知道许宋宋竟然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得知这个消息后,赵无虞顿觉一阵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头皮瞬间变得麻木不堪,仿佛无数蚂蚁在上面疯狂爬行。 与此同时,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一座巨大的山峰压在了她的心头,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樊酒酒,颤抖着声音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她才惊觉自己的嗓音已然沙哑到如此可怕的程度,仿佛被砂纸狠狠摩擦过一般。 面对赵无虞的质问,樊酒酒满脸愧疚之色,低下头小声说道:“我刚一出雍都去迎接她们,就发现已经看不到宋宋的身影了。我焦急万分,四处打听询问,但凡见到的路人都逐一仔细盘问,但得到的答案都是未曾见过。就连他们原本驻扎在良栖城的军营我也找寻了一番,可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要知道,这次秦大将军返回雍都,仅仅带领了区区五百名亲兵而已,真正随身携带入雍都的更是仅有五十人之少。 至于其他的士卒,则按照军规在良栖城附近安营扎寨、原地待命。 众所周知,秦初尧将军向来以治军严谨着称,他麾下的将士们绝对不敢有丝毫擅自离岗的行为。 那么……莫非许宋宋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觅城大营,根本就不曾踏上返程之路吗? 没过多久,赵无虞便迅速地否定了自己刚才冒出来的那个念头。 毕竟,她和秦大将军一直都是通过书信往来交流的呀!而且就在不久前收到的那封信里,秦大将军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诉过她,许宋宋肯定会跟他一起过来这边。 不仅如此呢,秦夫人对宋宋可是喜欢得紧呐,甚至还专门将许宋宋收作了义女。 而此次他们归来,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前往秦家的祖庙祭拜祖先,并向列祖列宗宣告这一重要决定。像这种要向老祖宗禀报的大事情,又岂能随随便便就发生变动呢? 再说了,以秦大将军一家行事向来稳重靠谱的作风来看,他们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更改计划…… 想到这里,赵无虞忍不住又开口向身边的樊酒酒询问道:“酒酒,你有没有见过秦夫人呢?” 樊酒酒听后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未见到。 见此情形,赵无虞只说道:“行啦,我心里有数了,你们先回房去。” 听到这话,在场的其他人也只能你看看我、我瞅瞅你,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就这样,等大家陆陆续续地离开之后,赵无虞随手脱下身上穿着的那件外衣,然后一头倒在床上,不一会儿功夫便沉沉睡去了。 现在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阻止她睡觉。 第237章 坟前 赵无虞一觉醒来,已经是艳阳高照了。 她伸了个懒腰,懒懒的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床帏。 这个粉粉嫩嫩的颜色,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赵娘子的杰作。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好,虽说身体里避雨草的毒性被慢慢的压制,可是她的心中每天无时无刻不被各种各样的事情包围,几乎是不得一点儿闲暇时间。 诸如在袁牧之家中那时候在桃花树下的悠闲日子,自然是一去不复返了。 赵无虞将双手枕在脑后,又在心里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的盘算了一遍。 黑色的长剑就在她身边,隐隐发出一些红色的光芒。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在昨晚她陷入沉睡之际,那把剑竟然散发出了极为耀眼的红光。 这光芒仿佛有生命一般,在黑暗中跳动闪烁着,给整个房间都蒙上了一层神秘而诡异的氛围。 突然之间,赵无虞猛地睁开眼睛,目光直直地朝着门口望去,并大声喊道:“谁在?” 几乎就在同一瞬间,房门被迅速推开,一个身影敏捷地闪进屋内。 原来是陈时一,她一直等在不远处。 只见陈时一将脑袋探进门内,脸上洋溢着欣喜的笑容说道:“姐姐,你终于醒来啦!”紧 接着,她快步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手中捧着的一身崭新衣物轻轻放置在床上,然后轻声说道:“沐浴用的热水已经为姐姐准备好了,快去洗漱一番。” 赵无虞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陈时一方才摆放好的那件衣裳,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之色,开口问道:“怎么会做了一身红色的衣服呀?” 陈时一连忙解释道:“姐姐有所不知,这可是如今咱们雍都城最为流行的石榴色呢!这种颜色鲜艳夺目,深受城中女子们的喜爱。而且啊,这布料可真是难得,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抢到这么一点……” 然而,还没等陈时一把话说完,赵无虞便打断了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今天就先不穿这件了,你去帮我取一套黑色的过来。另外,吩咐下去备好车,我有要紧事需要出门一趟。” 听到赵无虞的吩咐后,陈时一并没有多问,只是乖巧地点点头应声道:“姐姐稍等片刻,我马上就去准备。” 说完之后,她转身迅速离开了房间,手脚麻利地按照赵无虞的要求去操办一切事宜了。 一辆装饰着弼襄园独特徽记的青色马车缓缓驶出城门,车轮滚动间扬起一阵轻微的尘土。 驾车之人乃是弼襄园内一名小厮,他原本不过是个寻常的洒扫仆人罢了。 谁能料到今日赵无虞突然要用这马车出行呢?偏巧车夫有事临时归家,一时间找不到合适人选,只好让这个还算凑合能用的小厮顶上。 这小厮坐在车头,心中却有些七上八下、惴惴不安。 毕竟那车厢里坐着的可不是一般人物,而是素有“小阎王”之称的赵无虞啊! 这位赵无虞身着一袭黑色衣衫,面容冷峻毫无表情,宛如一座冰山般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而在她身旁,则端坐着一个看似丫鬟装扮的孩子,年纪约莫十五六岁上下,恰似一朵初绽的鲜花,娇嫩欲滴,正是那日在花园遇到的鸣蝉。 赵无虞微微侧过头去,目光落在鸣蝉身上,轻声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如今可都痊愈了么?” 鸣蝉连忙点了点头,应声道:“多谢将军关心,已然好得差不多了。自惊鹊走后,便再没人敢来欺辱于我,所以也就没怎么受过新伤啦。” 说罢,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之情。 赵无虞依旧面色淡淡地点头轻“嗯”了一声,表示知晓。 然而鸣蝉似乎并未就此打住话头,紧接着又说道:“多亏了将军您明察秋毫,察觉到此事并出手相助,否则小婢真不知还要被那些恶人欺凌到何种地步呢。” 言语之间满是诚挚的谢意。 赵无虞闻言稍稍挑眉,追问道:“难道他们竟不晓得你的身份?” 鸣蝉道:“不知道”。 赵无虞冷笑一声,道:“这些人,旁的本事没有,恃强凌弱的本事倒是一等一得好啊!” 马车沿着蜿蜒曲折的道路一路向西疾驰而去,车轮滚滚扬起阵阵尘土。 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荒凉起来,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片大片的荒野和稀疏的树木。 经过漫长而颠簸的旅程后,马车终于缓缓停在了一个宁静的小村庄边缘。 驾车的小厮从车上一跃而下,然后迅速走到车门前,轻轻掀起厚重的帘子,恭敬地说道:“将军,咱们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话音未落,只见赵无虞身姿挺拔地下了马车,她身旁紧跟着一位名叫鸣蝉的娇俏少女。 赵无虞转身面向小厮,面色严肃地叮嘱道:“你就在此处守候着,若有人前来询问,只告知对方我在此处即可,其余之事一概不许多言!记住,切不可多嘴多舌。” 那小厮连连点头应诺,表示一定谨遵将军之命。 此时正值晌午时分,烈日当空,酷热难耐。 这片荒郊野岭之地除了他们几人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 望着赵无虞与鸣蝉渐行渐远的身影,小厮心中暗自思忖:在如此偏远的地方,恐怕不会再有他人出现了。 于是,他便将马车牵引至附近的一棵大树下,随后解开头上戴着的头巾,小心翼翼地将其折叠成合适的形状,覆盖在自己的双眼之上,准备小憩片刻。 毕竟这段路程实在太过遥远,他早已感到疲惫不堪。 与此同时,赵无虞紧紧拉着鸣蝉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这位小姑娘显然从未经历过这样艰苦的旅途,一路上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几次险些被脚下丛生的杂草绊倒,但好在每次都有赵无虞及时出手扶住。 尽管路途崎岖难行,但两人始终没有放慢脚步,坚定地朝着前方前进。 周围的草丛愈发高大而密集起来,仿佛形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将整个世界都遮蔽其中。 唯一能证明此处曾经有人类涉足的迹象,便是那条蜿蜒曲折、宛如羊肠一般细小的道路。 赵无虞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脚下的小路,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虑,这条路实在太新了,与其说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道路,倒不如说更像是由几个人匆匆走过时留下的浅浅脚印拼凑而成。 随着他们不断向前迈进,鸣蝉的眼眶逐渐湿润起来,晶莹的泪水在她的眼眸中打转。 每一步都显得如此沉重,似乎承载着无尽的悲伤与哀愁。 终于,两人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在那片凌乱不堪、肆意生长的杂草后方,一座繁茂的树林悄然浮现。 踏入树林后没多久,一座孤零零的坟墓便映入眼帘。 这座坟看上去十分崭新,坟头上覆盖着的泥土尚未被岁月侵蚀,依旧散发着淡淡的潮气和新鲜的气息。 当鸣蝉望见那座坟茔的瞬间,所有压抑已久的情感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她无法再抑制内心深处的悲痛,放声大哭着朝坟墓飞奔而去。 此时此刻,在这座寂静的坟前,除了鸣蝉和赵无虞之外,竟然还有另外两个人静静地伫立着。 第238章 殓骨 那原本静静地伫立在坟前的两个人,正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突然,一阵凄厉而又哀怨的鸣蝉哭声传入他们的耳际。 这哭声仿佛具有一种无形的魔力,让他们瞬间回过神来,并同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定睛一看,这两人竟然是手握重兵的秦初尧将军以及他的夫人子车琳珍。 此刻的他们并未身着华丽的服饰,而是穿着朴素的布衣,装扮成了一对普普通通的寻常夫妻模样。 若不是熟知他们身份之人,恐怕任谁都难以想象这位威震四方的秦大将军竟会悄然现身于此地。 子车琳珍一看到正在哭泣的鸣蝉,便急忙快步上前,将其紧紧地拥入怀中。 她一边轻柔地抚摸着鸣蝉的后背,一边哽咽着说道:“我的乖孩儿啊……” 然而,这句话尚未说完,她自己已是泪如泉涌,泣不成声。 被抱在怀中的鸣蝉则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拼命地扑进子车琳珍温暖的怀抱里,放声大哭起来。 伴随着阵阵抽泣,鸣蝉用那稚嫩且带着无尽悲伤的声音哭诉道:“伯娘,您终于回来了!可是如今,我已经再也没有家了……” 那一声声悲切的哭喊,犹如一把把锐利的刀子,直刺人心扉,让人不禁为之动容落泪。 与此同时,秦初尧默默地注视着眼前那座崭新的坟茔,他的脸色显得格外凝重,仿佛这座小小的坟墓承载着千斤重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赵无虞静静地伫立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目光温柔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亲人重逢的画面。 他深知此时此刻,这一家人心中涌动着无尽的情感,需要时间和空间去尽情宣泄。 鸣蝉的泪水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几乎瞬间就浸湿了秦夫人的衣衫。 她小小的身躯微微颤抖着,仿佛承载了太多的委屈与苦难。 而秦初尧看着眼前哭泣不止的侄女,内心亦是酸楚难耐。 他缓缓走上前去,伸出那双饱经风霜的大手,轻轻地抚摸着鸣蝉的发髻,声音低沉而充满愧疚地道:“是伯父回来晚了,才让你们遭受了这般欺凌。” 鸣蝉听到伯父的话语,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用手胡乱地抹着眼泪,抽噎着哀哀地叫了一声:“大伯父……” 那带着哭腔的呼唤声,犹如一支利箭直直地射进了秦初尧的心窝。 这位曾经在战场上纵横驰骋、杀敌无数的硬汉,此刻竟也难以抑制住鼻尖的酸涩。 只见秦初尧缓缓弯下腰来,蹲下身去,伸出右手抓起一把地上的泥土。 那泥土散发着淡淡的芬芳,混杂着故乡的气息。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把泥土放在自己的鼻尖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想要将这片土地的味道永远铭刻在记忆之中。 随后,他又轻柔地将那把泥土装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巧袋子里,并仔细地系好袋口,如同对待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一般,做完这些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袋子放进怀中,贴近心口的位置妥善收好。 秦初尧像雕塑一般,静静地伫立在那坟茔前,嘴唇微颤,低低地唤了一声:“二弟……” 赵无虞抬头望天,无奈地叹息着。 任谁遇到这样的事情,恐怕都会怒发冲冠。 而此刻的秦初尧,已然是在竭尽全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鸣蝉的哭声也如潮水般渐渐退去,最后只剩下无声的抽噎。 秦初尧慢慢地转过身来,每一步都仿佛有千钧之重,他拖着那沉重无比的步伐,一步步朝着赵无虞走去。 而另一边,赵无虞已经地快步迎了上去。 待到两人相对而立之时,秦初尧双手抱拳,深深地施了一礼,声音低沉而沙哑地说道:“赵将军,此番真真是多谢您了,能够替我那可怜的弟弟收尸。” 赵无虞一直以来就对这位用兵如神且刚正不阿的大将军满怀敬意,心中更是尊崇有加。 而且,在她的眼里,秦御史的惨死归根结底乃是夏皇的罪过,无论是从情理还是道义上讲,她都绝不可能袖手旁观。 此刻,望着眼前这位曾经威风凛凛、如今却两鬓斑白且满脸倦容和悲伤的秦大将军,赵无虞只感觉自己的心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一般难受不已。 当她听到秦大将军竟然亲口对自己说出感谢之言的时候,赵无虞急忙也拱手回礼,语气诚恳地回应道:“秦大将军实在是太客气了!秦御史本就没有任何过错可言啊,赵某打心底里对秦御史的所行所为钦佩万分呐!只可惜,等到我知晓这一切的时候,小秦夫人已然不幸离世……无奈之下,我也只能暗中悄悄收敛其尸首,并将她与御史大人合葬在了一起。唉!若是我当时能够再细心一些,或许小秦夫人此时此刻便仍能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人世间。” 说到最后,赵无虞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自责与惋惜之色。 这一番话犹如黄钟大吕,震耳发聩。 秦初尧做梦也想不到,最终为他弟弟收尸的人,竟然会是这个女子。 雍都的人都在传,太子殿下对一位女将军青睐有加,不仅亲赐弼襄园供其居住,甚至还有传言说她国色天香,也有传言说她善于阿谀奉承,更有传言说她替太子做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桩桩件件,都如一把把利刃,无情地刺向这赵无虞,将她的荒唐和无耻刻画得淋漓尽致。 秦初尧自然是知道这赵无虞的。 想当初在觅城大营时,她还叫做许察察,是那第一批一百二十个女役中的一员,后来小觅镇城破,她也是坚守城池的幸存者之一,再后来更是出城与北戎铁骑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搏斗,若不是清昙如及时赶到,这赵无虞恐怕早已成为北戎人的刀下亡魂。 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会是人们口中的奸佞之徒呢? 秦初尧当时只顾着竭尽全力去稳定觅城大营的局势,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再加上夏皇的有意隐瞒,待到他得知自家亲弟的死讯时,已经是过去了许久…… 朝堂众人皆知,秦御史触怒圣上,故而个个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死人而得罪皇帝? 只是没想到,只有眼前这个看似普通的女子,偷偷的为含冤而死的秦御史夫妇殓骨,此时还一脸诚恳的对他说,对小秦夫人之死,深表歉意。 鸣蝉毅然行至赵无虞跟前,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哽咽道:“多谢赵将军为我父母殓骨,你的大恩大德,我定会铭记于心。” 赵无虞赶忙将其扶起,道:“无需多谢,你若安好,你父母在天之灵亦会宽慰。” 一旁的子车琳珍拭去眼角泪水,道:“着实多谢赵将军,若非你,二弟恐仍暴尸荒野······” 言罢,她的目光落于赵无虞的佩剑上,眼神瞬间变得惊愕。 第239章 细心 子车琳珍目光落在赵无虞腰间所佩之剑时,原本平静如水的双眸骤然瞪大到极致,仿佛看到了什么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一般。 只见她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毫不犹豫地伸手紧紧抓住那柄佩剑,由于太过用力,指尖都微微泛白。 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道:“这把剑……你究竟是从何处得来的?” 此时的赵无虞正双手扶着受伤的鸣蝉,完全没有预料到眼前这位秦大将军的夫人会如此突然且迅猛地向自己扑来,并一把死死抓住他的佩剑。 不,更确切的说,应该是直接抓住了佩剑本身。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赵无虞一脸茫然与困惑,怔怔地望着子车琳珍。 而子车琳珍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刚才行为的不妥之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之色,急忙松开手并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不不,赵将军您千万不要误会啊!我只是觉得这佩剑看起来非常眼熟而已” 说话间,她的眼神依旧牢牢锁定在那柄佩剑之上,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急切与好奇。 赵无虞轻轻将鸣蝉扶起安置好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佩剑,然后转头看向子车琳珍,开口问道:“难道将军夫人曾经见过此剑?” 听到这话,子车琳珍再次凑上前去,又一次仔仔细细、从头到尾地端详起那柄佩剑来。 随着观察的深入,她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双颊如同饮下烈酒之人般迅速涨红,甚至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起来。 子车琳珍抬眼看了一眼秦初尧,又看了一眼赵无虞,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是的,此剑是我,是我一个好友的贴身佩剑,只是不知道怎么会在赵将军这里?” 赵无虞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情绪激动得有些异常的大秦夫人,心中满是疑惑,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这位一向端庄稳重的夫人此刻竟会这般失态。 于是,她赶忙开口解释道:“此剑乃是我一位师兄所赠之物,并非什么稀世珍宝,只是对我来说意义非凡罢了。” 站在一旁的子车琳珍瞪大了那双如秋水般美丽的眼睛。 她静静地站立着,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赵无虞所说的每一个字,生怕错过任何一点细微的信息。 只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动作优雅而轻柔,似乎表示自己已经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思。 然而,尽管她表面上显得如此平静,但她的目光却始终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牢牢地定格在那把横放在桌上的宝剑之上。 子车琳珍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眷恋与不舍之情,就好像这把剑对她来说有着无比特殊的意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子车琳珍就这样痴痴地凝视着那把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它和她自己。 过了许久,久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为这份沉默而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子车琳珍才如梦初醒般缓缓地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轻轻地眨了眨眼,表情中有如释重负的模样。 赵无虞像是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她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焦急之色,随即匆忙转向子车琳珍,急切地开口询问道:“秦夫人,不知您可曾知晓宋宋如今身在何处?我记得之前明明已经派专人去将她接回此处,怎的至今仍未见其身影呢?” 子车琳珍听到赵无虞的问话后,不禁面露疑惑之色,她仔细思索了片刻之后,方才抬起头来看着赵无虞,反问道:“宋宋不是已经被你派人接走了吗?难道途中出了什么岔子不成?” 赵无虞心头一震,连忙摇头否认道:“并没有啊!我派出的人手并未接到她,而且据我所知,她也未曾回到弼襄园。” 听到赵无虞这番话,原本还算镇定的子车琳珍顿时也慌了神儿,只见她满脸焦虑地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急声说道:“在良栖城的时候,确实有一伙人前来迎接宋宋,他们声称是奉了赵将军您的命令而来,并且还特意拿出了一份将军的手令给我们查看呢!” 赵无虞此刻内心犹如被烈火灼烧一般焦急万分,但他深知此时此刻多说无益,于是强压下心中的焦躁,故作镇定地道:“无妨大碍,我即刻派遣人手继续全力搜寻即可。毕竟此地乃是雍都,范围有限,总归能够寻得蛛丝马迹将其找到的。” 一旁的子车琳珍听闻此言,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懊恼与自责的神情。 秦初尧见状赶忙说道:“赵将军放心,我亦会派出麾下的士卒于暗中悄悄探寻线索。” 赵无虞微微颔首,表示赞同,事情发展到这般田地,再多的言语已然苍白无力。 而子车琳珍对于宋宋的那份真挚情感绝非虚假做作,起初她满心忧虑,几乎茶饭不思、坐立难安。 然而此刻听到自己的郎君以及赵无虞皆如此表态,那颗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了一些。 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能耐,可以在良栖城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许宋宋带走呢? 此人不仅对他们一行人的行程了如指掌,甚至还能弄到赵无虞的手令,想来必定是对赵无虞本人极为熟悉之人。 那么这个神秘莫测的人到底会是谁呢? 一时间,各种猜测纷至沓来,令人愈发感到扑朔迷离。 秦初尧看着子车琳珍和鸣蝉,轻声说道:“夫人,你先带着蝉儿先行一步回家,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后,很快就会跟上你们的。” 他的目光温柔而坚定,仿佛在告诉她们不必担心。 子车琳珍微微颔首,表示明白。 她当然清楚自己的郎君此刻要与赵无虞商谈一些重要的事情,所以也没有多问什么。 只见她轻轻拉起鸣蝉的手,转身朝着书林外的方向缓缓走去。 就在这时,赵无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急忙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封书信来,然后快步走到鸣蝉面前,将那封书信递到她手中,并微笑着说道:“这是专门为你制作的全新户籍簿子,所有相关手续都已经在公廨办理妥当并备案完成了,你尽管放心大胆地使用便是。” 鸣蝉接过那封书信,心中满是感激之情。 她以后会有一个新的身份,会堂堂正正的活着。 她抬起头,双眸闪烁着泪光,对着赵无虞深深鞠了一躬,声音略带颤抖地道谢:“多谢赵将军。” 子车琳珍见状,原本已经迈出几步远的脚步不由得停了下来。 她回过头,静静地凝视着赵无虞,眼神之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然而仅仅只是片刻之后,她便再次转过身去,拉着鸣蝉继续前行。 但每走一步,似乎都显得有些迟疑不决,最终还是渐渐远去,直至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等到确定子车琳珍和鸣蝉已经走远,再也看不见她们的身影时,秦初尧这才转过头来,看向赵无虞,感慨地赞叹道:“真没想到啊,赵将军如此年轻,却有着这般细腻入微的心性,实在令人钦佩不已。” 赵无虞微微皱眉,轻声说道:“鸣蝉毕竟年纪尚小,未来之事难以预料,我实在无法确定是否还会有其他人前来寻找她。因此,让她留在你们身旁,并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无疑会便利许多。” 秦初尧看着赵无虞,问道:“新的身份是一个好事,现在盯着我秦家的人,只怕是不少,我只是好奇,不知你究竟是如何得知蝉儿就在弼襄园的呢?” 赵无虞知道秦大将军是一个光明磊落、顶天立地,对于伪造户籍簿子这类事情根本不屑一顾所以便自作主张为鸣蝉造了新的户籍簿子。 赵无虞深知秦初尧的为人,知晓他绝不会做出此等违背道义之事。 于是,他微微一笑,坦然回答道:“其实说来倒也简单。世上恐怕没有几人能够对某个地方熟悉得如同自家一般,然而鸣蝉在弼襄园中面对那些牡丹花时所展现出来的熟悉程度却非同寻常。不仅如此,她曾经亲口告诉我,这些关于牡丹花的知识都是她的母亲自幼传授给她的。当把这些细节串联起来之后,答案自然而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赵无虞说着,便看着秦初尧,道:“秦大将军为了亲人,也是煞费苦心,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你可能早都料到小秦夫人会出事,才不着痕迹的将鸣蝉留在弼襄园,只是,” 赵无虞顿一顿,继续道:“只是没想到,太子殿下将弼襄园赏赐给了我。” 第240章 贰臣 听完赵无虞的话,秦初尧微微点头,道:“我自认为统兵有方,但是这雍都,人太多水太混,我很不喜欢,在外多年,我也根本不想回到这里,我二弟,为人确实刚正不阿,我早都劝过他,但是他说过宁愿做一个青史留名的谏臣,也不愿去做那阳奉阴违的贰臣。” 赵无虞心头猛地一震,脸上露出惊愕之色。 秦初尧竟然当着她的面毫不避讳地吐出“贰臣”二字!这简直就像是公然指责夏皇是个昏庸无道之君。 天啊,这种言论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一旦被人告发,后果不堪设想…… 或者说,这不是不是代表秦初尧已经信任赵无虞? 赵无虞忍不住再次将目光投向秦初尧,却见他双眼凝视着远方,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尽管此刻看起来秦初尧的神情显得颇为平静,但赵无虞的内心依旧无法真正松弛下来。毕竟,秦初尧刚刚亲眼目睹了自己弟弟的坟墓,情绪难免会产生波动,这都是人之常情。 然而,至于他内心深处到底作何想法,实在难以揣测,毕竟,秦家向来以其强大的武力和对皇室的耿耿忠心而闻名于世。 还有刚才秦夫人为什么见到她的佩剑会这么激动? 赵无虞心中疑问许多,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句:“秦大将军,珍重!” 秦初尧像是自嘲一般,道:“赵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赵无虞默然。 毫无疑问,她所做的这一切,说到底不过是瞧在了秦初尧的情面之上罢了。 而对于此,秦初尧本人亦是心如明镜般清楚,只见他微微眯起双眸,再次开口发问道:“赵将军,不知这些事情究竟是出自你个人的意愿呢,还是受那太子殿下授意?” 闻得此言,赵无虞缓缓地垂下眼眸,稍作迟疑后轻声应道:“不管是谁所为,在外人眼中,恐怕都会认定这是我背后那位太子殿下的授意,难道不是如此么?” 秦初尧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口中喃喃自语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话音刚落,他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过了片刻,似乎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秦初尧方才再度打破沉寂,缓声道:“烦请赵将军替我转达给太子殿下一句话,近日我偶然听闻太子殿下府上有精于茶道之人,待到他日闲暇之时,我欲亲自登门拜访,一同品味香茗之妙处。” 赵无虞乍一听闻这番话语,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喜悦之情,但他却极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表面上仍旧显得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好。” 殊不知赵无虞在不露声色的观察秦初尧的同时,秦初尧也一样在观察赵无虞。 秦初尧敏锐的察觉到赵无虞心中是欢喜的,但是面上依旧是风轻云淡,小小年纪就有这份淡定从容,不由得又让秦初尧刮目相看。 有的话,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赵无虞只觉得今日的见面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东西,但是她却不知道。 只是秦夫人看她的眼神实在是炽热。 雍都彰化馆坐落在繁华热闹的城市中心地带,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迷人的光芒。 这里的建筑风格独特而多样,每一座楼阁、庭院和殿堂都仿佛是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作为专门用于接待来自其他国家尊贵客人的场所,从最初的规划设计到后期的施工建造,每一个环节都倾注了无数工匠们的心血与智慧。 他们巧妙地在保留原有大夏传统建筑特色的基础之上,融入了各个国家不同的风土人情元素。 当远方的贵客踏入这片土地时,不仅能感受到家乡的亲切氛围,从而舒缓那浓浓的思乡之愁;同时还可以亲身领略到大夏悠久深厚的文化底蕴所带来的震撼与魅力。 这种独特的融合方式实在是精妙绝伦,令人赞叹啊! 金日闲来到此地已将近一月之久,时光悄然流逝。 起初还是酷热难耐的盛夏时节,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如今的清晨和夜晚已开始透出些许凉意。 再过短短五日,便是夏皇的千秋盛宴了。 整个雍都城内都弥漫着紧张而兴奋的气氛,大家都在为这场盛大的庆典做着最后的准备工作。 金日闲心中暗暗算着。 此次出来,已经差不多快三个月,也不知道母亲怎么样了,虽说一直在通信,毕竟不在眼前。 此次乃是他首次独自外出办理差事,心中既兴奋又紧张。 如今,两国之间的和谈已然圆满落幕,那至关重要的国书也已派遣专人火速送往北戎,此刻的他只需静待庆祝完夏皇的寿辰,便可踏上归程之路。 金日闲不禁陷入回忆之中,想起儿时每当自己受到委屈或遇到困难时,母亲总会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轻声安慰着。不知此番回家后,母亲是否依然会如往昔那般疼爱地抱抱他呢? 毕竟如今的他已有了促成两国和谈这般了不起的功绩加身,想来再也无人能够嘲笑他是那个只会躲藏在母亲身后、怯懦胆小的奶娃娃了! 正当金日闲思绪飘飞之际,忽闻一阵细微而杂乱的脚步声从外面缓缓传来。 不知道今天来的又是谁呢? 要知道,眼下正值夏皇生辰前夕,前来参与这场盛大庆典之人可谓络绎不绝。 每日皆有众多宾客入住这彰化馆内,再算上那些随行人等,整个馆驿早已是人满为患,热闹非凡。 只是现在已经是三更时分,怎么这么晚才来?这馆中的管事也是,他住的屋子原本就是靠后,远离中心,怎么会大半夜的安排到这么远的地方? 金日闲翻了个身,将被角朝身下掖了掖,准备睡觉。 他这次出来,还采买了不少大夏当地的特产,就像现在彰化馆中的棉被,他都觉得十分好,特意找馆中的管事问了在哪儿卖的,让人去买了回来。 想到母亲盖着如此柔软的棉被入眠,金日闲的嘴角不由得弯了。 第241章 做贼 这阵脚步声听起来有些怪异,不似平常人行走时所发出的声响。 它显得异常轻盈,仿佛有人正小心翼翼地踮着脚尖前行,极力想要减轻每一步落地的力度,紧接着,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好似有人轻轻地从高处跳落下来。 金日闲听闻此声,不由得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哪个国家派来的使者?为何来到这彰化馆竟如同做贼一般鬼鬼祟祟?明日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来自何方的人物,竟然如此不懂礼数!” 金日闲一边迷迷糊糊地思索着,一边感觉困意渐渐袭来,眼皮也越来越沉重,眼看就要沉入梦乡之中。 然而就在这时,门口处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晚却格外清晰刺耳。 金日闲原本沉浸在甜美的梦乡之中,但就在一瞬间,他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如同触电般从床上弹起。 刹那间,所有的睡意如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知道,门口负责守夜的可是他最为信任的心腹侍卫啊! 若无特殊情况发生,这些训练有素、忠心耿耿的侍卫们绝对不会如此失态地惊呼出声。 金日闲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可能,很快便意识到事情不对劲。 刚刚听到的那些小心翼翼的声响,压根儿就不是什么使者前来拜访,很显然,有人胆大包天地闯进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彰化馆。 这一认知让金日闲震惊不已,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闯入大夏的彰化馆?” 这无异于是在大夏的脸上狠狠地打了一耳光。 然而,此时已容不得他过多思考,形势危急万分。金日闲当机立断,迅速翻身下床,动作利落地将衣服披在身上。紧接着,他一把抓起放在枕边的宝剑,准备迎敌。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等金日闲完全做好准备,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房门竟被人以蛮力强行撞开。 顿时木屑四溅,烟尘弥漫。 而那原本应坚守岗位的亲卫此刻已是满脸鲜血,整个人软绵绵的,仿佛失去了全身骨骼的支撑一般,被人像扔破布娃娃一样狠狠地甩进房间里来。 金日闲瞪大双眼,死死盯着眼前那不堪入目的场景,心中犹如被千万只毒虫啃噬一般疼痛难忍,而与此同时,一股熊熊怒火瞬间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然而,尽管内心翻江倒海,他却清楚地知道,此刻绝非沉浸于悲痛中的时候。 只见他右手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柄,因为太过用力,指关节都已微微泛白。 他那双原本就不小的眼睛此时更是瞪得浑圆,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狠狠地怒视着那些突然破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没有丝毫犹豫,金日闲身形一闪,如离弦之箭般纵身向前跃去,同时,他手臂一挥,手中的利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破风之声,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来人猛扑了过去。 定睛一看,这些闯入者竟然清一色地身着黑色衣物。 而且这黑色衣服极为奇特,竟是从头开始一直覆盖到脚,不仅脸部和脖颈被严严实实地包裹住,就连手持武器的双手也同样被黑色布料严密遮盖。 粗略一数,这群神秘来客大约有十人左右。他们每个人的手中皆握着一种形状怪异的武器,既不像常见的长刀,又不似普通的短剑,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散发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冷冽气息…… 外面的亲卫也都被缠进打斗之中。 看来人数远远不止十数人。 三更梆子声刚碾过屋脊。 一时之间整个院子大乱。 在近处巡逻的执金吾立即赶了过来,还有彰化馆中的护卫士卒以及各个北戎使团的亲卫,全部都混战在一起。 奇怪的是,这么多的黑衣人是怎么进来的? 他们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住在最近的使者没有攻击,反而是不顾危险竟然深入到后方,这不是完完全全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吗? 金日闲手中握着北荣弯刀,愤怒的看着来人。 雕花窗外掠过几道虚影,月光在窗纸上洇出墨渍般的轮廓。 那对面的黑衣人似乎是认识他,抬手射出三枚银针,那三枚银针齐齐射向金日闲面门,针尾泛着幽蓝的光。 金日闲向后一躲,在地上滚了一圈儿,那三根银针钉入红木床柱,腾起缕缕青烟。 他赤足踏在冰凉的青砖上,嗅到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苦杏味。 \"草原的狼崽子倒是警醒。\"黑衣人道。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应当是这些人的首领,他的手中链刃哗啦作响,刃口淬着与银针相同的蓝芒。 金日闲突然笑了。 他反手扯下挂在床头的狼裘大氅扬向半空,弯刀破开锦缎的瞬间,九枚铁蒺藜正钉在飘落的裘毛间。 链刃如毒蛇探首袭来,却在触到弯刀时迸出刺目火星,金日闲的弯刀竟将精铁打造的链节生生劈断。 \"铛!\" 第二柄链刃自右侧袭来,金日闲旋身用刀背格挡,左手顺势去扯刺客面巾,谁知那面巾与衣服竟然是连在一起的,竟然没有扯动。 那刺客被金日闲上手在脸上抓了一下,不由得瞳孔骤缩,链刃突然脱手飞旋,淬毒刃片暴雨般激射。 金日闲蹬地后仰,弯刀在身前舞成银轮。 毒刃擦着他飞扬的发辫钉入梁柱,尾端还在簌簌震颤。 他足尖勾起翻倒的酸枝木凳掷向刺客,在木屑纷飞间突进三步,弯刀自下而上挑开第三名刺客的护心镜。 血珠溅上描金屏风时,为首的刺客突然甩出腰间皮囊。 腥甜的红雾瞬间弥漫,金日闲割裂袖袍掩住口鼻,却见那三人趁机跃上房梁。 弯刀脱手飞出,带着破空声贯穿最后那名刺客的后心,尸体栽落时撞碎了青瓷灯台。 后面的人不停地进入房间。 刺客占了人多的优势,将金日闲堵在房中,外面的北戎士卒看着干着急,却又被外面的刺客缠住,根本没办法进去救人。 金日闲武功不弱,但是今天前来行刺的人实力也是不可小觑。 现在这院中,已经是人满为患。 第242章 刺猬 那匆匆赶来查看情况的执金吾的校尉此刻心中懊悔不已,他万万没有想到眼前的局势竟然如此严峻,完全超出了他最初对这次事件的预估。 这哪里是什么寻常的治安问题啊!眼看着局面愈发失控,他心急如焚地伸手到怀中摸索着信号烟,准备向外界发出求救信号。 然而,就在他即将掏出信号烟的时候,突然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啪”的一声脆响,他的手腕被一枚暗器击中,剧痛瞬间传遍全身,手中的信号烟也随之脱手而出,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一旁的北戎士卒们见状,更是焦急万分,他们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王子殿下,您快出来啊……” 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无尽的惶恐和担忧。 身处屋内的金日闲听到外面的呼喊声,心中不禁泛起一阵苦涩的笑意。 他何尝不想立刻冲出去与部下会合呢?可是,那名为首的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紧紧地盯着他,眼神中透露出令人胆寒的杀意,仿佛只要金日闲稍有异动,便会遭到致命的一击。 而且,这些黑衣人不仅从正面展开凶猛的攻势,还有许多人隐藏在暗处,不断地发射各种暗器,让金日闲防不胜防。 金日闲身上已多处挂彩,鲜血渗透衣衫,洇出一片片触目惊心的红。 他手持弯刀,身形狼狈却仍顽强地抵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刺客。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吹得周围的树木沙沙作响,却丝毫掩盖不住激烈的打斗声。 金日闲的目光中满是疑惑与愤怒,他的双眼紧紧盯着这些如鬼魅般的刺客,试图从他们的招式和眼神中找到一丝线索。 这些刺客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每一次攻击都凌厉狠辣,招招致命。 金日闲左支右绌,每一次挥剑格挡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向来行事低调,从未与人结下如此深仇大恨,为何会突然遭遇这般莫名其妙的刺杀。 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被寒意吞噬。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而沉重,体力也在这场激烈的拼斗中逐渐耗尽。但他心中有着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他继续战斗。 他深知,一旦自己倒下,就再无生机。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金日闲咬紧牙关,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准备迎接下一轮更为猛烈的攻击,心中暗暗发誓,即便今日要命丧于此,也要弄清楚这背后的真相。 院中不断有北戎士卒倒下,就连执金吾的士卒,也在不断受伤。 看来这些人的是目标就是他,甚至是为了要他的命,对于前来阻止的大夏执金吾也是照杀不误。 就在金日闲被黑衣人 就在金日闲被黑衣人节节逼退之时,一支利箭破风而来,带着凌厉的气势直逼黑衣人后心。 黑衣人察觉异样,身形一闪,利箭擦着他的衣衫飞过,钉入一旁的桌上,箭尾仍在微微颤动。 金日闲趁机稳住身形,抬眼望去,只见楼下院外,一人身骑白马,身姿矫健的女子正手持长弓,英姿飒爽,正是赵无虞。 赵无虞美眸流转,不经意间与金日闲的视线轻轻触碰,但仅是一瞬,便如触电般迅速移开。 只见赵无虞动作行云流水,右手飞快地从背后抽出一支箭矢,稳稳地搭在了弓弦之上。 ‘’紧接着,她双臂用力一拉,弓弦瞬间被拉成满月状,瞄准着房内的黑衣人。随着一声娇喝:“去!” 那支箭矢犹如一道闪电,直直朝着楼上黑衣人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数名身形高大威猛的虎贲卫手持熊熊燃烧的火把,分立于赵无虞身侧两侧,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摇曳之下,赵无虞英姿飒爽的身影更显威风凛凛。 “放箭!”赵无虞朱唇轻启,果断地下达命令。 话音未落,立即有二十名训练有素的射手应声而出,他们步伐整齐划一,快速上前几步,同时张开手中强弓,搭上锋利的箭矢。 只听一阵弓弦响动之声响起,刹那间,密密麻麻的箭雨如蝗虫过境一般,铺天盖地地向着院子里飞去。 另一边,原本还与敌人缠斗不休的金日闲见状,心知不可恋战,当机立断舍弃对手,身形一闪,迅速寻到一处安全之地藏匿起来。 而那些原先还与黑衣人缠斗的执金吾们亦是反应神速,一个个身手敏捷地寻找合适的掩体躲藏其中。 北戎士卒的反应稍微慢了一些,有几人被利箭射中,立即“哎呦哎呦”的叫了起来,剩下的人慌忙找了地方躲避。 面对这突如其来且气势汹汹的箭雨袭击,黑衣人心中暗惊,再也不敢小觑眼前这群对手,他深知若是稍有不慎,便会被这些凌厉的箭矢射中要害。 于是,他施展出自己诡异莫测的身法,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房间之中来回穿梭、腾挪转移,企图避开那一支支如影随形的夺命利箭。 然而,这些箭矢仿佛具有灵性一般,紧紧咬住他不放,无论他如何躲闪,始终无法摆脱它们的追击。 就在那惊心动魄的瞬间,只见那黑衣人首领闷哼一声,一支利箭精准地射中了他的身躯。 剧痛袭来,他脸色骤变,毫不犹豫地扑倒在地,身体紧贴着地面,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 时间仿佛凝固一般,没过多久,那些射手们宛如训练有素的军队,纷纷张弓搭箭,弓弦声此起彼伏。 刹那间,无数支箭矢如雨点般倾泻而下,整个院子眨眼间就被密密麻麻的利箭所覆盖,远远望去,竟像是一只长满尖刺的巨大刺猬,令人毛骨悚然。 此时,一直站在后方指挥的赵无虞微微抬起手臂,眼神犀利地扫过战场。 随着她这个简单的动作,那二十名射手如同得到了无声的命令,齐刷刷地止住了手中的动作,然后井然有序地向后退去,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弥漫在空中的紧张气氛。 匆忙赶来的雍州牧钱度望着眼前这片布满利箭和横七竖八尸体的血腥场景,心中不禁一阵骇然。 他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之色,嘴里喃喃说道:“赵将军真是神勇非凡啊!如此果断地采取无差别攻击,实在是让人惊叹不已。” 然而,他话音未落,赵无虞猛地转过头来,目光冷冽地盯着他,眼中似乎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火。 赵无虞面沉似水,缓缓开口道:“钱大人,若不是我来得及时,恐怕那北戎王子此刻早已命丧黄泉。到那时,您身负守护之责,罪责难逃啊!” 说完,她冷哼一声,不再理会钱度。 而这场激烈的缠斗至此也暂时画上了句号。 毕竟,双方都深知继续拼杀下去只会造成更多无谓的伤亡。 更何况,在场的众人又岂会愚笨到面对如雨般飞来的利箭还不知躲避呢? 钱度听出赵无虞心中不快,赶忙又道:“我的意思是说赵将军身经百战,威风凛凛,颇有大将之风范,这可是在夸赞您呢。” 赵无虞双脚猛力一夹马肚,对着钱度朗声道:“钱大人,我乃武将,只看重结果,您的这些溢美之词于我而言,犹如过耳清风,毫无用处啊!” 言罢,她扬起马鞭,狠狠地抽了一下马屁股,那白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嘶鸣着,驮着赵无虞径直冲进了院子。 赵无虞身后的虎贲卫也都如疾风般迅速地跟了上去。 第243章 毒药 赵无虞的马蹄踏碎彰化馆的青砖时,檐角的铜铃正被血雨浇得叮当乱响。 白马嘶鸣着在金日闲的窗下停下,赵无虞双脚用力踏住马背,飞身跃起,从窗户中进了房间。 那刺客首领此时正趴在地上,冷不丁的见到赵无虞进来,立即忍着剧痛站起身来,做出防备的姿势盯着赵无虞。 赵无虞负手站着,冷眼瞧着他,不屑的道:“你们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彰化馆撒野!” 那刺客首领此时全身都在颤抖,身上前胸后背都是血流不止,拿武器的手都抖动得厉害,想必是受伤不轻。 可是就这样,他都不愿意放弃。 楼下已经被虎贲卫和执金吾团团围住,现在想逃走已经是不可能了。 怎知就到了现在,那刺客首领依旧是不死心,大喝一声,朝着赵无虞面中劈去。 赵无虞站在原地微微侧身躲过,对着那首领的膝窝处就是一脚,那首领吃力跪在地上,手中的武器也掉在地上。 钱度领着一群人气喘吁吁地匆忙赶到现场,只见那刺客首领正双膝跪地,低垂着头颅。 他见状,立刻声色俱厉地质问起来:“尔等究竟是何方人士?为何胆敢光天化日之下,在这彰化馆中行凶刺杀?” 那刺客首领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钱度,但眼神之中毫无惧色,反倒流露出几分令人难以捉摸的深意,紧接着,他将视线移向一旁的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缓声道:“赵将军果真是威名远扬、名不虚传呐……” 话音未落,只见他身体猛地一晃,随后如同一棵被狂风骤雨摧残的枯树般,缓缓地倒伏在了地面之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愣住了,一时间竟无人言语。 要知道,此人虽然身负重伤,但显然还不至于就此命丧黄泉。 细细思量一番之后,众人恍然大悟,想必是其早已在口中暗藏了剧毒之物,如今眼见形势不妙,横竖都是难逃一死,索性选择自我了结,以免遭受被俘后的严刑拷打与羞辱。 钱度目睹此情此景,心头不由得暗暗叫苦不迭。 究竟是怎样一伙穷凶极恶之徒,竟敢在当今圣上千秋盛宴的前夕犯下这般忤逆犯上、天理难容的罪行? 而且,这些人在行刺失败后居然毫不迟疑地毅然决然自尽身亡,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百思不得其解! 钱度将目光投向赵无虞,刹那间,他注意到赵无虞原本平静如水的眼眸此刻正逐渐被一层寒霜所覆盖,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赵无虞紧咬着牙关,心中的恼怒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但却又无处宣泄,只能暗自忍耐。 近两日以来,她不辞辛劳地在暗处苦苦追寻着许宋宋的蛛丝马迹,然而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不仅未能找到许宋宋的半点踪迹,就连傍晚时分本应在弼襄园中的许宥竟然也离奇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得知许宥失踪的消息后,赵无虞心头猛地一震,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就好像黑暗中的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照亮了前方迷茫的道路。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已经知晓该去何处寻找这对兄妹了。 正当赵无虞准备动身按照自己的推测前去寻人之时,一则突如其来的噩耗如晴天霹雳般传入她的耳中:彰化馆遭到不明势力的袭击! 听闻此讯,赵无虞气得脸色发青,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道:“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无法无天的狗东西,居然敢如此大胆妄为,偏偏挑这个时候闯进这里来捣乱!” 赵无虞目光冷冽,手中之剑闪烁着寒光,她动作迅猛如电,毫不犹豫地挥起剑来。 只听“嗖”的一声轻响,那剑尖如同闪电般划过空中,准确无误地落在刺客首领的脖颈处。 随着赵无虞手臂轻轻一抖,剑身顺势而下,干净利落地将那刺客首领的衣裳自领口处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紧接着,赵无虞手腕翻转,又是“唰唰”两声,剑光连闪之间,原本紧紧贴附在刺客首领脸上的黑色面巾被挑飞开来。 刹那间,那张隐藏在黑暗中的面容完全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众人定睛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此人头发呈现出一种淡淡的微黄之色,仿佛历经风雨侵蚀后的枯草一般,其鼻梁高耸挺拔,但两个鼻孔却朝外翻卷着,显得极为怪异,而那本应白皙如雪的肌肤之上,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坑坑洼洼,就像是被无数细小石子砸过似的,令人触目惊心。再看他的嘴唇,不仅又薄又大,而且形状扭曲,看上去十分丑陋不堪。 此时,钱度好奇地凑近前去瞧了一眼,顿时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道:“这……这这到底是什么人呐?长得简直跟鬼一模一样!” 说罢,连连后退几步,似乎生怕那可怕的面容会突然扑上来咬他一口。 另一边,金日闲虽然捂着胸口,伤势不轻,但他依然强忍着疼痛,艰难地挣扎着朝这边走来。 待看清那刺客首领的容貌后,他稍稍松了口气,缓缓说道:“这不就是离国人常见的长相么?只是像这般丑陋的确实极为罕见啊!” 尽管此刻身上负伤累累,但金日闲并未将这些伤痛放在心上。 对于北戎人来说,每一道伤痕都代表着他们英勇无畏的战斗经历,是身为英雄的荣耀象征。 所以,他甚至暗自期待着能带着这身伤回到家乡,好让母亲看到后更加心疼自己呢…… 察觉到金日闲的神情,赵无虞不禁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他有些担心?现在看到这刺客面容竟然会隐隐放松? 金日闲在怀疑什么? “禀将军,外面的刺客已经全部抓住了。” 虎贲卫的校尉进来禀报。 赵无虞道:“留几个活口受审。” 那前来禀报的校尉脸上有为难之色,小声道:“原本还有几个活口,但是都服了毒药,现在人已经都死了。” 好啊,真的是好得很啊! 赵无虞蹲下身,将那刺客首领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然后又去看他们使用的武器,略微思索后,便道:“通知下去,雍都的离国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给我抓回来,一个都不能少,全部抓进雍都大牢!” 第244章 掘地 那校尉站在原地,脸上露出些许迟疑之色。 如果按照命令所说的一个不能少,那么此刻正居住在彰化馆中的离国使团岂不是也得一同被投入雍都大牢之中?想到这里,校尉不禁感到一阵为难。 而一旁的赵无虞仿佛看穿了校尉心中所想,她微微眯起双眸,再次开口强调道:“我说过,一个不漏!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地位。” 其声音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听到这话,校尉不敢再多言,赶忙抱拳领命离去。 然而此时,站在赵无虞身旁的钱度却是满心忧虑。他深知赵无虞此举意味着要将整个离国使团尽数关进大牢,如此一来,将参加千秋宴的客人关进雍都大牢,一定会惹人非议,恐怕会惹得夏皇龙颜大怒。 想到这里,钱度忍不住上前一步说道:“赵将军,您这般行事似乎略有不妥之处啊。眼下陛下的千秋宴即将举行,若这离国使团真的进了大牢,势必会造成不良影响。” 赵无虞原本思绪已飘向远处,正在思考着其他事情,突然被钱度这番话语打断,她回过神来,秀美的双眉紧紧一蹙,转头看向钱度反问道:“哦?有何不好?” 言语之间,竟是丝毫没有把钱度的担忧放在心上。 钱度万没料到赵无虞竟如此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他像做贼似的瞄了不远处的金日闲一眼,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赵无虞身边,压低声音道:“赵将军,离国使团中尚有一位皇子,您这般将人打入刑狱,岂不是把离国的脸面弃如敝履?” 赵无虞微微颔首道:“钱大人所言甚是。” 钱度以为自己已然说服了赵无虞,不禁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岂料赵无虞却又对着虎贲卫发号施令道:“除了离国使团中的人,其他的离国人给我往死里打,用那沾了水的牛皮鞭抽打,只要留口气能答话即可。” 言罢,她转头看向钱度,似笑非笑地道:“钱大人,如此这般,可否满意?” 钱度顿觉眼前一黑,几欲昏厥。 他身为雍州牧,手握重权,统辖着除夏宫以外的整个雍都城池。 这片广袤的地域皆归其管辖,可谓责任重大,然而此刻,赵无虞竟然二话不说便下令抓人,而且还要将人关押至那令人闻之色变的雍都大牢! 现在这个节骨眼上,这如何能不让他心急如焚? 只听得赵无虞继续说道:“此次行刺事件非同小可,这些刺客与离国定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极有可能牵扯到离国的皇室成员。他们竟敢在雍都公然行刺,其背后必定隐藏着巨大的阴谋!今日之事,我愿一力承担全部责任。钱大人您尽管放心,就算日后陛下怪罪下来,一切后果也由我独自承受便是了。” 钱度凝视着眼前这位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女子,心中也在暗自思忖她所言也是有些道理。 略微思考一下,钱度觉得她所说句句在理,于是便不再多言,只是略带尴尬地讪讪点头,表示认可和顺从。 赵无虞也不再说什么,径直走了。 金日闲如雕塑般倚在紫檀案几旁,右肩的刀伤犹如决堤的大坝,鲜血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渗着,身上也传来如万蚁噬心般的剧痛。 他的头发如乱草般凌乱,嘴唇苍白得好似冬日的雪花,原本俊美的面容此刻更是增添了几分病态,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早有夏宫的医官如临大敌般前来察看伤势,好在情况还算乐观,并未中毒,肩头、前胸和后背各有一处狰狞的伤口,犹如恶魔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阿查看到金日闲受伤,吓得魂飞魄散,仿佛世界末日来临,慌里慌张得像只无头苍蝇,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只是傻愣愣地站在原地。 赵无虞手中握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无语地看着阿查,道:“你要是实在没事就出去,你在这儿晃得我眼晕。” 阿查如蒙大赦般连忙道:“哦哦哦,好的好的。” 说着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金日闲,金日闲微微点头,阿查这才如释重负地转身出门。 金日闲此刻只觉眼前的景象逐渐朦胧,仿佛被一层薄纱所笼罩。 那名身着银甲的女将挽弓搭箭的身姿竟再度浮现于脑海之中,并且愈发清晰,渐渐地与身旁正襟危坐的赵无虞相互重叠融合。 金日闲凝视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呆若木鸡,完全陷入了失神状态。 赵无虞察觉到金日闲异常的目光,缓缓抬起头来。 当她迎上金日闲那痴迷而呆滞的眼神时,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那种眼神空洞无神,仿佛灵魂早已脱离躯体,只剩下一具空壳在此处发愣,更令她感到不适的是,金日闲的目光犹如一条湿漉漉且黏腻滑溜的毒蛇,紧紧地缠绕住她,让她浑身不自在。 赵无虞秀眉微蹙,面露不悦之色,轻喝一声:“你在做什么呢!” 其声音清脆悦耳,但其中却蕴含着明显的不满和责备之意。 金日闲猛然间被赵无虞的呼喊声惊醒,瞬间回过神来。 他有些慌乱地回应道:“啊……你是在叫我吗?阿虞……” 言语之间,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亲昵之情。 然而,赵无虞闻听此言,原本紧皱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金日闲竟敢如此大胆地称呼她为“阿虞”。 这个称呼对于她来说,简直就是太过亲昵了,远远超出了他们二人当下关系所应该保持的距离和界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难道说他们两个人之间真的有那么熟悉吗? 然而,金日闲却丝毫没有去思考赵无虞内心究竟是如何作想的。 此时此刻,他满心只想与赵无虞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因此在言语表达上自然而然地就变得亲昵起来。 只见赵无虞一脸严肃正经地说道:“今日发生的这些事情,着实让你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太子殿下是打算亲自过来探望你的,但无奈宫廷之中各种繁琐事务缠身,根本无法抽身前来。再加上此刻夜色已深,时辰也不早了,所以你还是先安下心来好好歇息。” 由于之前居住的那个院子如今肯定是没法继续住人了,于是便已经将整个北戎使团全部迁移安置到了一个新的地方。 原来的那座院子呢,则由虎贲卫们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清理工作,这些虎贲卫可是严格遵照着赵无虞下达的命令行事,大有恨不得把那块土地都给深挖至地下三丈的架势! 第245章 泄气 赵无虞说完,一转头,金日闲正在笑眯眯的看着她,也不答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表情?” 赵无虞有些胸闷,这个人看来今晚没受外伤,不知道是不是脑子里面有伤,不然怎么现在怪兮兮的。 金日闲道:“我今天受伤了,阿虞,要不是你,我说不定就要死在彰化馆了,阿虞,你真好,你真厉害。” 听到金日闲的夸奖,赵无虞只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翻了个白眼,冲着金日闲道:“少给我来这套肉麻话,谁要听你这些娘兮兮的夸赞。” 金日闲却不以为意,仍是笑着靠近她,道?:“可是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呀,阿虞。你当时冲进来的样子,就像仙女下凡一般,阿虞,你随我回北戎,我要你做我的王妃。” 赵无虞脸微微一红,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休再胡言乱语·····” 金日闲见状忙收敛了些笑容,正经起来,道:“阿虞,我知道你在皇帝陛下面前说有婚约是假的,我真的想带你回北戎,我母亲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赵无虞看着金日闲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这个北戎王子不是挺机灵的嘛,怎么今天一个劲儿的犯傻?说出来的话一个比一个离谱。 金日闲继续道:“阿虞,你随我回去,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娶······” 赵无虞一脸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实在是忍受不住对方的喋喋不休,于是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厉声道:“闲王子,请自重!我不知道你今日究竟是犯了什么糊涂,但像这般荒诞不经的言语,恕我无法再继续倾听下去。我绝不会跟随你前往任何地方,所以请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与其在这里与我浪费口舌说些毫无意义的废话,倒不如多多关注一下自身的安全状况,这才是最为要紧之事!” 然而,金日闲却仿佛对身上的伤势毫不在意一般,嘴角依然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只要有你陪伴在侧,我又何须忧心忡忡呢?再过几日,我便要启程返回故乡了。你可得赶紧收拾好行装啊,至于你弼襄园中那些人,只要你喜欢,尽管带上,放心,我养得起。” 听到这里,赵无虞差点没被气晕过去,心中暗自咒骂这金日闲简直就是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她愤愤不平地将手中紧握的茶杯重重地放置于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霍然起身,怒目圆睁地瞪视着金日闲,大声道:“我可没有闲暇时间来听你在此处信口雌黄、胡乱瞎掰!我最后郑重地告知你一次,这群不速之客明显是冲着你而来的。在接下来的这几日里,你最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哪都不许去!同时,我自会加强彰化馆周边的防卫力量,确保万无一失。另外……” 说到此处,赵无虞突然间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戛然而止,不再言语半句。 她的身子缓慢而又沉稳地转动着,仿佛每一个动作都承载着千钧之重。待完全转过身时,那凌厉的目光犹如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笔直地刺向金日闲所在之处。 此刻的金日闲,一双眼眸明亮得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他身上缠绕着的白色绷带。 原本洁白如雪的绷带此时已被点点殷红的血迹所浸染,宛如雪地中绽放的红梅,看上去是那样的触目惊心,令人心生怜悯。 可即便如此,金日闲心中所想仍旧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无论如何也要将眼前这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带回北戎。 望着金日闲这般模样,赵无虞不禁在心底深深地叹息一声,缓和了一下情绪,随后方才再次开口说道:“这些人虽说皆是离国人,可依我之见,他们不一定是为离国效力办事之人。世间怎会有人愚笨至此?去行这等昭然若揭之事。” 说完,她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等待金日闲有所回应。 然而,金日闲只是满脸疑惑地凝视着赵无虞,并未做出任何言语上的表示。 于是,赵无虞接着说道:“你此番自北戎远道而来,想必在出发之前,北戎女王定然对你有所嘱托。如今发生这样的状况,你自己也应当静下心来好生思索一番。毕竟,你身为堂堂北戎的王子殿下,倘若真在这大夏境内遭遇不测,甭管其中缘由究竟为何,北戎与大夏之间恐怕再也难以修复关系,届时两国兵戎相见、战火纷飞便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罢了。” 听到赵无虞的这番话,金日闲只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迅速蔓延至全身,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实际上,赵无虞内心深处仍对北戎存有几分忌惮和尊重,因此并未当着金日闲的面把话说得太过直白和难听。 更何况,现在的金日闲依旧是大夏的客人。 然而,金日闲却仿佛被戳破了气球般,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下来。 他原本挺直的脊背也微微弯曲着,就像一只泄了气的河豚,再也没有了先前的生气与威风,此刻的他紧闭双唇,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站在那里,眼神黯淡无光。 赵无虞自然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她深知自己刚才的言辞过于犀利直接,以至于伤害到了金日闲的自尊心。 看着金日闲突然间变得如此消沉低落,赵无虞的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和不忍之情。于是,她放低声音,语气轻柔地说道:“你自己好好想想,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或者想要倾诉,随时都可以来虎贲卫找我。眼下正值皇帝陛下的千秋宴前夕,可千万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 金日闲依旧低垂着头颅,不敢直视赵无虞的眼睛。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嗫嚅着开口,轻轻唤了一声:“阿虞……” 那声音轻得如同蚊蝇振翅,几不可闻,像是一只受伤的小狗在叫。 赵无虞眉头一皱,显然对于这个称呼很不满意。 她猛地提高音量,道:“叫我赵将军!” 金日闲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看着赵无虞,道:“我们不是朋友吗,不可以这样叫你吗?” 赵无虞一滞。 金日闲又道:“我是可以相信你的,对吗?” 赵无虞看了一眼金日闲的眼睛,低低回了一句“嗯”,随后又道:“在大夏,我可保你平安。” 金日闲眼中含泪,勉强的笑了笑。 第246章 野兽 骨瘦如柴的拔山,用他那如枯树枝般的手指,轻轻地拨动着腕间的银铃,雍都大牢牢房石壁上突然如变魔术般渗出浓雾。 赵无虞心中一惊,刚要后退,那雾中骤然显现的烛火,却如一张大网,将她紧紧地圈在中央。 “这是你最想忘记的腊月十六。” 拔山那沙哑得如同被磨砂纸打磨过的声音,随着铃音的震颤,仿佛一把利剑,直刺赵无虞的心房。 她的瞳孔猛地收缩,瞬间感觉到十三年前那如寒冬般刺骨的寒潮,正裹挟着浓烈的血腥气,如汹涌的潮水般向她扑面袭来。 破窗在狂风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母亲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这惨叫声几乎要压过祖母的祷告声。 父亲抱着新得的男婴,如痴如狂地跪在雪地里,全然不顾屋内那血泊中气息奄奄的妻子。 “厉家有后了!”他那癫狂的笑声,犹如惊雷一般,震落了檐角的冰凌。 厉引儿像只受惊的小兽般蜷缩在灶台边,眼睁睁地看着厉带儿将最后几粒米如珍宝般倒入沸水之中。 “二姐,好像是个弟弟······”厉引儿的声音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厉带儿朝外瞥了一眼,仿若未闻。 她们已经两天没吃饭,饥饿如影随形。 今日的厉家可谓是双喜临门,这是祖母的原话。 母亲终于生下弟弟,此乃一喜,可还有一喜在何处呢? 在这破破烂烂、家徒四壁的家中,又能有何喜事? \"三妹,趁热。\"厉盼儿小心翼翼地把那碗薄得能照见人影的粥推过来,自己则贪婪地舔着豁口陶碗上的水汽,仿佛那是世间最珍贵的甘霖,九岁女孩的手背布满了紫红冻疮,如狰狞的蜈蚣般爬满了她那瘦骨嶙峋的小手,浑身上下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仿佛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般。 厉引儿轻抿了两口,又将碗轻轻推向大姐,说道:“大姐,你也尝尝。” 厉盼儿仿若未闻,只是用胳膊轻轻捅了捅厉带儿,轻声细语道:“带儿,你喝。” 厉带儿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盯着炉膛里燃烧的木柴,嘴唇被咬得紧紧的,仿佛要渗出血来。 她实在想不通,同样是父母的孩子,为何刚出生的弟弟就能如稀世珍宝般让父亲欣喜若狂,而她们姐妹三个却连这最简单的米汤都难以品尝? 村长家的妞妞宛如一只娇艳的花朵,也是个女孩子呢,可她却能饱食终日。 腊月里,她娘还如春风般为她裁剪了花布,精心缝制了一身新衣,而妞妞的头上更是像盛开的鲜花一般,被好看的红头绳装点着。 厉盼儿心生疑惑,为何没有听到弟弟的啼哭声?孩子降生,不都如同夜莺歌唱一般要啼哭的吗? 她正思索着,却见祖母如疾风般推开了厨房的门,祖母的眼神如饿狼般落在沸腾的米汤上,顿时如炸雷般嚷了起来。 “哎呦呦,你们这三个赔钱货,下贱坯子,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人,原来是躲在这里像老鼠偷食般偷吃嘴。” 祖母的嗓音犹如一把锐利的剑,无情地刺破三姐妹那如薄纸般脆弱的心灵。 厉引儿年纪尚小,听到祖母的话,吓得如寒风中的落叶般瑟瑟发抖。 厉盼儿则勇敢地向前膝行了两步,宛如一座坚定的堡垒,伸手挡在两个妹妹面前,仰起那如春花般娇美的脸庞,看着祖母,轻声说道:“我们不是有意的,我们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阿祖您就别生气了······” 她的声音颤抖着,却又坚定不移地守护着妹妹。 厉老太扬起那如蒲扇般的大手,对着厉盼儿狠狠地扇了两巴掌,又像唾弃什么肮脏的东西一样朝她啐了一口,拧着她的耳朵,怒骂道:“小贱人,嘴还挺甜,就你会说?这米汤是你们三个赔钱货能喝的?都给我滚,哎哟······” 厉老太突然尖叫了起来。 原来是厉带儿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直接一口咬在了厉老太那如枯树皮般的大腿上。 厉老太疼得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哗哗地流淌下来,她犹如一只凶猛的老虎,狠狠地揪住厉带儿的发辫,使出全身的力气朝上提。 厉带儿不过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身体瘦弱得像风中的残烛,刚才那一口已经是她鼓足了所有勇气的结果,此刻被人从脑后揪住头发,就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量,不由自主地松了口。 厉老太忍着剧痛,又像发狂的野兽一样,狠狠地抽了厉带儿几巴掌。 厉带儿瞬间觉得嘴里有一股甜腥味,仿佛是鲜血的味道。 厉老太疼得龇牙咧嘴,面目狰狞得如同恶鬼,她伸手拿过一边的用来舀水的葫芦水瓢,发疯似的朝厉带儿头上打去。 葫芦水瓢如同铁锤一般,结结实实地砸在厉带儿的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仿佛是地狱传来的钟声。 厉带儿脑袋放空,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天上,仰望着星空,宛如璀璨明珠般的星星映入眼帘。 然而,耳畔却突然传来众人的惊呼声:“带儿!” 原来,那葫芦水瓢已然破裂。 厉老太仍不解恨,四处寻觅着顺手的物件,意欲继续施暴。 厉盼儿慌忙跪倒在地,口中苦苦哀求。 若再如此毒打下去,厉带儿怕是性命难保。 “怎么了?发生何事了?阿母,你为何去了如此之久?” 厉父怀抱着刚出生的幼子走了进来,一见满脸血污的厉带儿,顿时满脸烦躁。 厉老太则尖着嘴叫嚷道:“幸好我来了,这三个赔钱货竟敢躲在此处偷喝米汤!” 厉父瞄了一眼厉盼儿,轻声低语道:“阿母,一会儿李家人就来了,莫要再打了,脸上有伤实在不好看。” 厉老太却恶狠狠地盯着那三个孙女,仿佛她们是不共戴天的仇敌,但她最听儿子的话,现在既然厉父这样说了,便不再说什么,瞪了三人一眼,转身走了。 厉盼儿和厉引儿连忙去看地上的厉带儿,厉带儿满面的血,看着吓人极了。 “二姐,二姐······” 厉引儿像一只受伤的小兽,蜷缩在角落里,低声抽泣着,她紧紧地抱着厉带儿的一只胳膊,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依靠,不断地摇晃着,试图唤醒沉睡的姐姐。 然而,厉带儿却如雕塑般毫无反应。 厉盼儿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念头,她的手颤抖着,缓缓地伸向厉带儿的鼻下。 带儿的鼻息微弱得如同风中的烛火,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但好在还有一丝气息。 厉盼儿心急如焚,连忙端起一碗米汤,小心翼翼地将妹妹抱在怀中,如呵护稀世珍宝般,一点一点地将米汤灌入妹妹的口中。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家里根本请不起医官,也不会为了带儿去请医官。 第247章 冷血 是啊,在厉家人的眼中,哪儿就像是那赔钱的货物,又怎会去请那医官呢? 就算是没有在公廨登记的游医,他们也是不会去找的。 死了就死了,只能怪自己命不好而已!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厉带儿才从那无尽的黑暗中悠悠转醒,她的脑袋仿若被千斤重担压着一般,沉重无比,她艰难地舔了舔那干裂得犹如久旱大地的嘴唇,却又是一阵刺骨的疼痛袭来。 这里想必还是厨房了,她在晕倒之前便是在此处,而今依然还是在这里。 难道这是要让她听天由命、自生自灭吗? 这漆黑、潮湿的屋子,竟还残存着一丝丝木柴燃烧后的余香。 身下的泥土仿佛被腊月的寒气浸透,厉带儿只能蜷缩在炉膛前,因为只有那里还残留着些许温暖。 额角的鲜血早已凝固,结成了暗红的痂,宛如一朵凋零的血红刺玫。 她眼睁睁地看着地上有蚂蚁爬过,第十一只正驮着米粒,朝着供着盘古大神的神龛缓缓爬去。 这个摆放在厨房里的神像,宛如厉老太的心头肉,每顿饭之前,她都要毕恭毕敬地朝拜一番,这么多年来,所求之事从未改变,那便是渴望得到一个孙子。 望着神龛上那尊人首蛇身的盘古大神,厉带儿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无声的笑容。 在大夏,盘古大神备受尊崇,家家户户皆供奉着他。 这位至高无上的神只啊,人世间的种种苦难,您究竟能否洞察呢? 如果你真的心怀悲悯,为什么还会放任世间的人如此愚昧麻木? “阿母啊……” 正当厉带儿陷入沉思之际,一个稚嫩而又饱含痛苦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剑,划破了宁静的空气。 那是她的妹妹厉引儿的声音。 厉带儿心中犹如坠入冰窖般寒冷,双手如被抽去筋骨般无力地撑着地,艰难地强撑着站起身,却又如风中残烛般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外面传来人来人往的嘈杂声,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不知道是因为何事。 厉带儿像一条受伤的小蛇,在地上艰难地爬行到门口,扶着门框如残风中的花朵般慢慢站起来打开门。 她们家原本就狭小的院子里,此刻却挤满了人,犹如被惊扰的蜂巢。 还有几个婶娘端出一盆盆血水,那血红血红的颜色,宛如恶魔的血盆大口,让人毛骨悚然。 厉带儿的心跳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如疯了一般朝母亲的屋子狂奔而去。 浑身的剧痛如千万只蚂蚁啃噬,却也挡不住她此刻想要见到阿母的急切心情。 厉带儿像雕塑般伫立在门口,她的目光如被磁石吸引般,紧紧锁定在床上那个软绵绵的女人身上。 母亲的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的积雪,五岁的厉引儿趴在床边,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肆意流淌。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厉带儿心急如焚,连滚带爬地向炕边冲去,仿佛她的生命都系在了那几步之遥。 然而,站在炕边的厉老太却如冷面罗刹般,一脚将她踢出数步之远。 “阿祖,阿祖,我阿母怎么了?” 厉带儿的声音颤抖着。 厉老太斜睨了她一眼,那眼神犹如毒蛇吐信,令人不寒而栗。 她啐了一口,冷笑道:“我还以为你这小贱人已经死了,没想到还有力气,真是命大!” 厉带儿不愿与她争执,只是用那充满恐惧和哀求的眼神,眼巴巴地望着炕上那个了无生息的女人,嘴唇颤抖得如同风中的花瓣,轻声呢喃道:“阿祖啊,求求你啊,你忘了去年也是这样······” 去年的此时,母亲如难产的母兽般,艰难地生下了四妹,四妹那微弱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转瞬即逝。 那时候的母亲都已经被拖到雪地里,大雪纷纷落在母亲瘦弱的身躯上。 然而,命运却如同一个爱捉弄人的顽童,母亲奇迹般地活了过来。 紧接着,母亲便又怀了小弟。 可怜的桂娘一直觉得是自己未能给厉家诞下男丁,才会对婆母和郎君的斥责与羞辱全盘接受,毫无怨言地默默承受。 然而,如今她明明已生了儿子,厉老太为何还要如此苛待桂娘呢? 窗外传来阵阵喧闹声,犹如一群被惊扰的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原来是厉大的那群狐朋狗友。 “厉大,你可真行啊,这嫁出去的女儿犹如一棵摇钱树,收了一笔丰厚的彩礼,正好可以再娶一房新妇。” 厉大似乎又喝得酩酊大醉,舌头好似打了结,含混不清地说道:“哎,我跟你们讲,要不是李家三番五次地派人来求情,我才不乐意呢,我本来都和王屠户谈妥了……” “哎哟,厉大你可真不是个东西啊,那王屠户都一大把年纪了,活脱脱就是一棵枯树,不过我听说这李家那小子命不久矣,这冲喜可是会折寿的哟!” 厉大满不在乎地说道:“李家可是给了足足二十颗银豆豆,还又给了我三坛子好酒,一个小丫头片子,折不折寿的又能怎么样,就是配了阴婚也没啥大不了的······” 众人又是一阵嬉笑,犹如一群饿狼看到了食物,纷纷对着他开始恭维。 厉大又对着众人得意洋洋地炫耀道:“这该死的桂娘可真是晦气到家了,自己一命呜呼也就罢了,竟然还把我那宝贝儿子也给克死了,我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啊!这次可得让二婶子给我介绍一个有福的。” 众人自然是顺水推舟,对他的话又是一顿阿谀奉承。 厉带儿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冰窖之中,浑身的血液都被冻结了。 自己的母亲尚未入土为安,父亲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谋划着迎娶新妇了,而他那朝思暮想的儿子,此刻也已经离他而去,死去的人没有得到丝毫的怜悯。 一个心地善良的婶娘心疼地伸手拉过厉带儿,轻声安慰道:“带儿,你出去,别听他们胡言乱语。” 说着,又朝着外面那些嬉皮笑脸的男人怒目而视,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不知羞耻的东西,竟然在窗户底下说这些大逆不道的混账话!” 厉带儿紧紧地握着双拳,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之中。 一个外人尚且还有一些同情心,怎么自己家人会这么冷血? 第248章 画像 厉老太斜倚在炕上,满脸堆笑,宛如一朵盛开的菊花,仔细聆听着儿子的话语,然后对着几个围坐在一起的婆子说道:“我儿所言极是,你们可要尽心尽力地给我儿介绍,我们啊,如今可不缺那白花花的银豆豆。” 可不是嘛,刚刚才把厉盼儿卖了整整二十颗银豆豆呢,这个价钱在这小山村里,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冲喜、配阴婚又算得了什么,那可是二十颗银豆豆啊! 谁也怪不得,要怪就怪盼儿自己命苦。 女子虽说是人,可又如何,有时候甚至还比不上一头驴的身价。 厉老太又瞄了一眼桂娘,还有在一旁抽抽搭搭的厉引儿,脸色霎时变得阴沉,嘴里嘟嘟囔囔地念叨着:“真的是讨债鬼!晦气!” “不许说我阿母!” 厉带儿怒喝一声,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年仅九岁的姐姐被迫去给别人冲喜了,也难怪厉老太说今天家里有两件喜事,想必另外一件就是厉盼儿的婚事了。 她虽然已经竭尽全力,但声音却并不大,微弱且沙哑,难听至极。 “哎呦呦,这是二丫头,好厉害的样子啊······” 窗外有人怪声怪气地说道。 窗外的厉大听到声音,如同被惊扰的野兔一般,推门走了进来。 厉老太犹如一只敏捷的猎豹,动作迅猛无比,已然从炕上飞身跃下,一只手如同铁钳般紧紧揪住带儿的头发,另一只手则如疾风般朝带儿的脸上挥去。 旁边几个正说话的婶子见状,慌忙上前阻拦。 毕竟,在外人面前打孩子,总归是有些不妥当的。 谁承想,厉带儿此刻犹如发了疯的小兽,抬手便向厉老太猛击过去。 在这混乱之中,还真让带儿一拳击中了厉老太的脸颊。 所有人都惊愕得目瞪口呆。 厉老太怒目圆睁,仿佛要喷出火来,她简直无法相信,平日里被自己揍得如同受惊的鹌鹑般的孙女,竟然敢对自己动手。 周围的人也都惊得呆若木鸡。 他们深知厉老太蛮横霸道,将家里人管得服服帖帖,尤其是那三个孙女,简直就像被驯服得乖巧无比的小猫小狗,这也是厉老太平素最为得意的地方,如今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孙女打了,又怎能轻易善罢甘休? 厉老太怒发冲冠,厉大也恰似一只被激怒的豹子。 接下来呢? 带儿突然觉得自己的记忆仿佛断了线,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厉引儿紧紧抱住厉老太的双腿,任凭厉老太如何打骂,都绝不松手,一旁的婶娘们也在竭力拉住厉大。 小小的厉引儿宛如一个英勇无畏的小战士,她张大嘴巴,高喊着什么? 跑! 厉带儿闻声,转身如离弦之箭般飞奔而出,穿过院门,穿过村口,耳畔的风呼啸着掠过,她的眼中空无一物,唯有脚下的路。 漆黑如墨的夜。 跌倒了就再次爬起,脚上的鞋子早已不知去向。 她已然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二姐,快跑,别管我,你带着我,是跑不出去的。 五岁的厉引儿如此喊道。 四周像是起了浓浓的白雾。 有一个好听的声音传来。 你要去哪儿?我带你走好不好?你愿意吗?你跟着我可以吃饱饭,不会有人再打你,但是会很辛苦很辛苦,你愿意吗? 愿意吗? 自然是愿意的呀! 厉带儿惊惶失措地奔跑着,月光下崎岖蜿蜒的山路如潮水般迅速向后褪去,眨眼间,周围场景骤然变幻,竟然又回到了熟悉而压抑的雍都大牢之中。 拔山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赵无虞,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他对自己的幻术一向是骄傲的。 赵无虞的心跳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急促剧烈得多。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将大姐和小妹的面容忘却在了岁月的尘埃深处,但此时此刻,那些记忆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汹涌而来,如此鲜活,如此刺痛人心。 拔山敏锐地捕捉到了赵无虞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哀伤神情,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这神奇的幻术可不仅仅能够重现昔日的场景,更能挖掘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呢。” 赵无虞微微咬着嘴唇,拼命克制着心头翻涌的悲痛,一言不发。 拔山深知此刻的赵无虞正处于情绪的低谷,但与其他人刚刚脱离幻境时那种痛不欲生、涕泗横流的惨状相比,赵无虞的表现已然堪称冷静沉着。 他不禁由衷赞叹道:“赵将军果真名不虚传,不愧是雍都最为冷酷无情的一把利剑啊!” 听到这话,赵无虞猛地抬起头,瞥了拔山一眼。 对于这个幻术师,她并没有什么好感,之所以让他施展幻术也是想看看自己能否沉入其中。 不可否认,一切都很真实。 刚才赵无虞只是七岁的厉带儿。 厉带儿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那么的真实。 赵无虞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毫无一丝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触动其心弦一般,只见她不紧不慢地从怀中缓缓掏出一张画卷来,而后将画卷轻轻展开,并递到了拔山面前,同时用冰冷的声音说道:“这画中的人物可是你?” 拔山本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赵无虞会对自己夸赞一番,却未曾料到对方话锋一转,竟谈起了其他事情。 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赵无虞身旁凑近了些许,然后摆出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仔细端详起她手中所拿的那幅画像来。 随着视线落在画像之上,拔山不禁瞪大了眼睛。 只见那画像之中的人身着一袭艳丽无比的衣裳,色彩斑斓、流光溢彩;头上更是戴着一顶由夸张且华丽的孔雀羽毛制成的装饰帽子,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更令人称奇的是,此人左手还托着一个约摸仅有三个月大小的婴孩。 可诡异之处在于,这个小小的婴孩居然是直挺挺地站立着的! 如此奇特的画面,着实让人匪夷所思。 这自然就是盛装之后的拔山。 拔山一时之间也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赵无虞究竟意欲何为,于是,他只能干笑两声,挠着头回应道:“嘿嘿……将军手中的这幅画像确实是我啊,不知将军怎会有此画像呢?” 这时,赵无虞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眼前的拔山,上下打量起来。 只见此时的拔山身着一套极为简约朴素的大夏服饰,如果仅从外表来看,若非手中有名册作为对照依据,恐怕任谁都会将他误认为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大夏耕田农夫罢了。 第249章 识人 拔山身形瘦削,此刻看着赵无虞的表情,犹如深潭之水,意味深长。 他对自己的幻术有着绝对的自信,很少有人能够在出了幻境之后不再进去。 人类总是对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和将要发生的事情充满好奇。 赵无虞见他已然承认画像之中的人就是自己,也不再赘言,抬手向身后轻轻一挥,立即一名年轻的虎贲卫士迅速上前,将一大包东西如流星般丢在拔山面前。 那些东西,正是画像上的拔山所着衣物黄金和发饰。 拔山凝视着眼前这包东西,微微挑起的眉毛,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疑惑,却并未动手去开启它。 从刚才那士卒的态度来看,显然赵无虞并未将他这位离国的幻术师视为上宾,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拔山不禁有些生气。 赵无虞见状,朝着地上的衣物努了努嘴,道:“这里面便是你的东西,换上!” 拔山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万没料到赵无虞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让他换衣服,犹豫片刻,不解的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赵无虞缓缓蹲下身子,与拔山平视,眼神恰似寒潭之水,平静无波,冷冷的道:“我让你换衣服,可听明白了?” 周围的离国人不禁有些骚动,宛如被惊扰的蜂巢,嗡嗡声不绝于耳。 有人在窃窃私语,那声音仿佛是一群恼人的苍蝇,在赵无虞的耳边盘旋。 虽然她听不懂这些言语,但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估计都是在咒骂她,毕竟这些人都是离国人,有的人已经遭受过酷刑,身上伤痕累累,有的还未受刑,看着那些被打得皮开肉绽、血迹斑斑的人,众人的恼怒也是人之常情。 然而,赵无虞却丝毫不在意,她只是微微侧了侧脸,宛如一座坚不可摧的雕塑,淡然道:“何时这雍都大牢变得如此没有规矩了?” 立在身后的虎贲卫闻令而动,他们如同一群训练有素的猛虎,整齐划一的抽出了佩剑。 锋利的剑刃闪烁着寒光,宛如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令人不寒而栗。 原本喧闹的聒噪声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被这寒光吓得噤若寒蝉。 拔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他的心中暗自思忖着,这赵无虞果真是个难以捉摸、喜怒无常之人呐! 他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瞄向赵无虞,试图从她那张冷若冰霜的面庞上窥探出些许端倪来,但却一无所获。 于是,他硬着头皮,略带迟疑地开口说道:“将军……”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赵无虞已然霍然起身,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语,只冷冷地吐出一个字:“穿。” 那声音虽然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拔山耳边炸响,令他不禁浑身一颤。 拔山无奈之下,只得将目光缓缓转向四周的离国人。 这些人几乎个个都算得上是他的老相识,此时正一个个伸着脖子,瞪大眼睛紧盯着他,那好奇又带着几分戏谑的眼神让拔山感觉如芒在背,尴尬不已。 事已至此,拔山心里很清楚,自己如今已是别无选择。 与其继续僵持下去惹恼这位心狠手辣的女将军,倒不如乖乖照她所说的去做。 毕竟,关于赵无虞的手段和脾气,他可是早有耳闻,说打就绝对不会手软,根本没有丝毫讨价还价的余地。 想到此处,拔山咬咬牙,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颤抖的双手朝着那些衣物探去…… 没过多久,只见拔山手脚麻利地将散落在地上的衣物一件接一件地穿戴整齐。 此刻的他仿佛脱胎换骨一般,与方才那个看起来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平凡之人简直判若云泥!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见状,缓缓转过身去瞥了一眼,然后对着身旁的手下人沉声吩咐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遵命,将军!” 那名手下人恭声应道。 话音未落,几乎就在一眨眼的工夫,一个身材肥硕、体态臃肿的妇人便被带至众人面前。 瞧这样子,想必此人早已在外恭候多时,只待赵无虞一声令下,便立刻带人进来。 那胖妇人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始终低眉顺眼不敢抬头直视他人。 她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领路之人,一路行至赵无虞跟前,接着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而,令人诧异的是,尽管她嘴巴一张一合,不断发出“嗯嗯啊啊”之类含混不清的声音,但却难以听清究竟在诉说着什么。 赵无虞见状不禁微微皱起眉头,语气略微加重说道:“把头抬起来。” 听到这话,那妇人如同惊弓之鸟般慌忙不迭地点头照做。 当她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看清眼前这位威风凛凛的将军时,不由得瞬间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 原来,此胖妇人并非旁人,正是澜州府许家那位德高望重的许老太太身边的得力大管事王娘子。 想当初,在许家举行正式认赵无虞为女儿的盛大仪式之上,她是见过赵无虞的,没想到现在在雍都竟然还能见到,一时之间惊诧不已。 赵无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对于她为何会露出如此惊恐如见鬼般的表情自是一清二楚,但此时此刻显然并非与她过多解释的时候。 只见赵无虞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指向不远处的拔山,开口说道:“你可认得此人?” 听到这话,王娘子那原本就有些慌乱的目光,顺着赵无虞所指的方向缓缓移动,最终定格在了一旁的拔山身上。 然而,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与其说她是在认真打量着拔山,倒不如讲她依旧在借着偷瞄的机会,暗暗窥视站在身旁的赵无虞。 要知道,眼前这位当年曾被许家好心收留的可怜小哑巴,如今竟然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摇身一变成为威风凛凛的将军! 不仅如此,其麾下更是有着众多听命于她之人,这般巨大的转变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其中究竟发生了怎样离奇曲折的故事呢?赵无虞将她的心思尽收眼底,嘴角微微上扬,冷声道:“给我好生看着,你究竟认不认识他?倘若连你的这双眼睛都派不上用场,那么本将军也不介意将它们一并挖出。” 话音刚落,王娘子顿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直窜而上,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她深知赵无虞绝非只是随口吓唬而已,当下哪还敢有半分迟疑,赶忙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拔山身上。 当看清对方的衣着打扮时,王娘子脑海深处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这人那不正是一年前的某个漆黑夜晚嘛,就在澜州城外的乱葬岗前,她曾与这样一个身影擦肩而过。 虽说当时由于夜色深沉未能瞧清那人的面容,但仅从身形以及服饰判断,眼前这人定然便是彼时所见之神秘人无疑! 生怕真的被赵无虞挖出双眼,王娘子不敢再有丝毫犹豫,忙不迭地点起头来,脑袋晃动得犹如拨浪鼓一般。 第250章 制作 拔山的目光落在那肥胖的妇人身上时,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年前那个深夜的情景。 当时,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正是从眼前这位妇人手中,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个尚存有一丝微弱气息的女婴。 如今再次见到她,往事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般。 就在这时,拔山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再次深深地看了赵无虞一眼。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赵无虞此次前来寻找自己,恐怕并非仅仅是因为彰化馆遇袭之事那么简单。 一种莫名的不安涌上心头,让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而另一边,赵无虞敏锐地察觉到了拔山投来的目光,但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一句话。 此刻的气氛显得有些微妙,两人之间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彼此的心思似乎都已心知肚明。 再看向那王娘子,只见她面色苍白如纸,双唇紧闭,无法开口说出一个字,她的舌头已经被沐白切了,不仅是舌头,王娘子双手的手筋早已被沐白挑断,使得那原本应该灵活自如的手掌此时变得绵软无力,如同失去生命的枯树枝般耷拉在胳膊上。 回想起当初许家全家因罪被问责之时,皇帝陛下格外开恩,对于下人们并未严加追究。 正因如此,这位身世可怜的王娘子才有机会能够继续在繁华热闹的澜州城中艰难地生存下去。 谁能想到就在短短十几天之前,平静的日子突然被打破。 那天,一群神秘而陌生的人如鬼魅般闯进了王娘子家中 他们目光锐利,四处打量着屋内的一切,仿佛在寻找什么重要的东西。 当这些人最终确认眼前的王娘子正是当年许老夫人身边那位精明能干的管事时,没有丝毫犹豫和解释,二话不说就强行将她带离了自己熟悉的家。 尽管这些人的行为显得有些蛮横粗暴,但令人意外的是,在临行之际,他们竟然还颇为慷慨地在桌上留下了一包沉甸甸、闪烁着耀眼光芒的金豆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王娘子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疑惑。 她根本不认识这群来历不明的人,更不能开口询问缘由。 自那日起,每一个日夜对王娘子来说都是一种煎熬,她整日提心吊胆,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命运。 然而,就在今天,当她终于见到那个名叫“拔山”的人时,一直悬着的心总算稍稍落定了一些。 因为到此刻她才明白,原来把她带来这里并不是要加害于她,而是需要她帮忙辨认某个人。 得知这个消息后,王娘子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只要不会危及自身安全,不管接下来还有怎样的要求,她觉得总比遭受无妄之灾要好得多。 赵无虞又对着王娘子道:“是你把许二夫人的孩子给他了,是吗?” 王娘子“嗯嗯”的点头。 赵无虞的眼中射出精光,死死的盯着王娘子。 就是这个死胖子,竟然忍心将刚出生的婴儿送去乱葬岗,估计那天生眼盲克全家的谣言也有这肥婆子一份功劳。 就在此刻,王娘子完全没有察觉到赵无虞内心深处对她的愤恨已然如汹涌澎湃的怒涛一般,恨不得将她瞬间撕成碎片。 然而,表面上赵无虞依旧显得云淡风轻,她微微颔首示意,然后朝着王娘子身后的两人轻轻点了点头。 这两个训练有素之人立刻心领神会,毫不犹豫地跨步上前,一左一右紧紧拉住王娘子的胳膊,动作迅速而利落。 王娘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想要开口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此刻的她只能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与惶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那两人毫不留情地拖拽着向外走去。 站在一旁的拔山则始终面不改色,他静静地注视着赵无虞的一举一动,眼神深邃而锐利,似乎想要透过对方平静的外表洞察其真实想法。 而此时,周围那些不明真相、一头雾水的离国人则个个都是满脸的迷茫之色,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见赵无虞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的人,语气严肃地质问道:“澜州城外,你所见到的那个婴儿,如今身在何处?” 听到这话,拔山心里不禁暗自思忖:果然不出所料,这位将军所关心的正是那个所谓的圣婴啊! 然而,面对赵无虞的质问,拔山却选择了沉默不语。 赵无虞见状,微微皱起眉头,再次开口说道:“犹记得我初次踏入这雍都城的时候,也曾与你有过一面之缘。那时,你的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儿,想来应该就是从澜州府王娘子那里得来的。那么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那个孩子究竟在哪里?” 拔山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回应道:“将军大人,那不过是我们在施展幻术之时所用的一件道具罢了,您为何会对此如此感兴趣呢?若是您当真喜爱,小的倒是可以再为您精心制作一个一模一样的。” 显然,拔山企图用这样的说辞来搪塞过去。 但赵无虞又岂会轻易被他糊弄过去,她深知此人定是在故意装糊涂,于是便冷冷地看着对方。 拔山虽然极力想要让自己看起来镇定自若,但当赵无虞接下来的话语传入耳中的那一刻,他的脸色还是不由自主地变了。 只听得赵无虞毫不留情地说道:“拔山先生,不知你究竟是从何处而来的这般自信,居然能将制作圣婴说得如此轻而易举?” 此言一出,拔山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当那“圣婴”二字从口中吐出之时,就如同平静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一般,瞬间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离国人,皆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般,一个个呆立当场,脸上纷纷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吃惊之色。他们瞪大双眼,嘴巴微张,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 赵无虞面色冷峻,她沉声喝道:“来人啊!给这拔山先生换个地方!”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士兵应声而出,动作迅速而利落,朝着拔山而去。 紧接着,赵无虞又将目光转向另一边,道:“至于这些胆敢犯上作乱之人,给本将军继续严加拷问!若是不能从他们嘴里挖出些有用的情报来,你们就等着自行领罪!” 她的声音冰冷刺骨,其中蕴含的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遵命,将军!” 众将士齐声应和。 赵无虞凝视着拔山的双眼,道:“拔山先生,尽管放马过来试试,看看是你这离国使者的动作快如闪电,还是我虎贲卫的手段迅疾如风!” 拔山惊愕得合不拢嘴,失声喊道:“你无权如此行事,你不过是太子的禁军……” 话未说完,他的口中已被虎贲卫的士卒塞上了东西。 幻术纵然厉害无比,又能怎样呢?没了性命,就算是再精妙绝伦的幻术也都成了无用的摆设。 第251章 畅快 许宥只觉得一阵冰凉刺骨的感觉袭来,瞬间让他从昏迷中清醒了过来。 那盆冰冷的水无情地浇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股深深的寒意迅速传遍全身。 他艰难地抬起头,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环顾四周。 只见自己身处一间昏暗而简陋的房间里,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息。 这看起来像是某个大户人家后院的柴房,地上堆满了杂乱无章的木柴和破旧工具。 许宥试着活动一下身体,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紧紧地反绑在背后,根本无法动弹。 不仅如此,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头皮上,水珠不断顺着脸颊滑落,仿佛一条条冰冷的小蛇在爬行。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面前不远处站着的几个人身上。 那几个女人身着统一的服饰,模样像是府中的管家婆子。 其中一人手中还提着一只空空如也的水桶,显然就是刚才泼水之人。 \"把人带过来!\" 突然,一个身材粗壮、声音沙哑的婆子大声喊道。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后方传来一阵推搡和脚步声。紧接着,又有两个人被带到了许宥的面前。 当许宥看清那两人的面容时,他的眼睛犹如铜铃一般猛地瞪大,满脸都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因为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他朝思暮想、许久未见的妹妹许宋宋。 许宋宋想来也是历经了诸多磨难,双手如被缚的羔羊般被绑在背后,脸上红肿得好似熟透的苹果,头发凌乱得犹如风中的杂草,见到地上的许宥,也是惊愕得如遭雷击。 “二哥······”宋宋颤声叫道。 两人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重逢。 两位身着锦衣华服的人如孔雀般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众婆子如潮水般纷纷让开一条路。 来者赫然就是大夏大公主卫与薇与四公主卫与萱。 许宥回过神来,心中暗自思忖,这里想必就是珑阳侯府了。 “两位公主,不知此举是何意?” 许宥强作镇定,开口问道。 卫与萱“噗嗤”一声轻笑,宛如银铃般悦耳,道:“怎么,你莫非以为你改名换姓,本宫就认不出你是兰州济世堂许家的人了?” 许宥万没料到她竟然如此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一时之间如泥塑木雕般愣住了。 许宥怒视着两位公主,咬牙切齿道:“我们兄妹二人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要如此对待我们?” 卫与薇冷笑一声,道:“许宥,本宫还没问你呢,你处心积虑的靠近珑阳侯府到底是何居心?若不是四妹谨慎,可就真的让你得手了!” 许宥闻得她言,不禁颔首低眉。 他趋近珑阳侯府,自是事出有因,然却难以启齿。 依此二位公主之行事风格,若晓许大夫人此刻正在此处,卫与萱必以此相要挟。 卫与萱虽脾气暴躁,可是头脑实在是好用。 许宥无意间救下珑阳侯府之小世子,遂得珑阳侯府一“救命恩人”之美名。 小世子对这温文尔雅之大夫甚有好感,屡屡缠着要寻救命恩人。 许宥医者仁心,虽说对公主之跋扈的行为实在不喜,然孩子毕竟年幼无知,又对他颇为依恋,次次皆追问何时前来探望。 他亦自行抽空制了些调理小儿脾胃之药膳送去,如此往返数次,小世子对他之依赖更甚。 许宥心中暗自焦急地寻找着母亲的下落,但与此同时,她实在难以割舍对小世子的情感,因此也并未深思熟虑太多,依旧频繁地进出珑阳侯府。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卫与萱居然对他产生了怀疑,并着手调查他的身份背景。 最终,竟查出她乃是澜州府济世堂许家之人! 面对卫与萱的质问,许宥选择保持沉默。 而此时,卫与萱见状,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紧接着又说道:“哼,你不吭声难道就能瞒得过本公主吗?实话告诉你,就在今日清晨时分,那荷花池中淹死了一名做事毛手毛脚的老婆子。啧啧啧,要知道那可是陛下赏赐之物呢,如今就这般白白淹死了,可如何是好呀?看来我还得去向父皇那儿好好撒撒娇才行啦,皇姐,你说是?” 站在一旁的卫与薇同样满脸笑容地点头应和道:“四妹所言极是,父皇向来最宠爱于你,区区一个粗苯婆子罢了,能算得上什么大事?无需为此担忧,况且还有姐姐我护着你呢,绝不会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当听到这二人充满戏谑意味的对话时,许宥顿时如遭雷击一般,只感觉脑海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炸裂开来。 “淹死在荷花池……” 他喃喃自语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母亲乃是一名罪奴,关于其过往种种、前因后果皆被详尽地记载于册簿之上。 而卫与薇则身为皇室公主,分配到她府邸之中的为奴隶,她自然是知晓底细的。 此时此刻,许宥只觉自己愚不可及 !原以为他人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原以为凭借自身那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便可瞒过所有人,但如今想来,一切不过只是一场荒诞不经的闹剧罢了。 倘若当初没有自己那般鲁莽愚昧的行径,或许母亲此刻依然安然无恙地存于世。 虽说母亲身背罪名沦为奴隶,可好歹性命尚在啊…… “母亲啊……” 想到此处,许宥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无尽的悔恨与自责犹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淹没其中。 当卫与萱亲眼目睹许宥那副痛苦不堪、面容扭曲的样子时,她的内心深处涌起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快感和满足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夏日里喝下一杯冰凉的甜水,让她整个人都舒畅到了极点。 其实,卫与萱之所以会去调查许宥,并不仅仅是因为要替自己的姐姐着想那么简单。 在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着她自己的一份私心。 她那位未婚夫周枫平居然上书给当今圣上,表示自愿前往遥远而又危险的边疆地区守卫营地。 无巧不成书,正好赶上秦大将军从边疆凯旋而归,回到京城向夏皇述职,于是乎,夏皇二话不说便应允了周枫平的请求。 然而,这一消息对于卫与萱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眼看着两人的婚期日益临近,按照常理来讲,周枫平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雍都城才对呀! 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不仅他主动提出要去戍边,就连父皇也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卫与萱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缘由,究竟这周枫平到底使用了何种手段或者说辞,才能成功说服父皇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更令她感到气愤和伤心的是,在周枫平启程出发奔赴边疆的那一天,自己竟然对此毫不知情! 仿佛整个世界都将她蒙在了鼓里一般…… 第252章 疲惫 周枫平即将离开之时,所见到的最后一人,竟然是赵无虞。 而对于那名正言顺的未婚妻卫与萱,他甚至连只言片语都未曾留下。 此刻,卫与萱的内心深处仿佛燃烧着一团熊熊怒火,始终无法平息。 要知道,周枫平本就是她倾慕已久的那位年少有为的将军。 周枫平不仅出身名门望族,相貌英俊非凡,而且性格温和谦逊,在整个繁华的雍都城内,不知有多少世家女子皆将他视为自己梦寐以求的如意郎君。 为了能够得到这桩婚事,卫与萱可是在暗中费尽心思,用尽各种手段,方才使得夏皇亲自下旨赐婚。 然而,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周小将军未婚妻”这一名号,却并未给她带来预想中的幸福和甜蜜。 因为周枫平对待卫与萱的态度总是那般冷淡疏离,就好似他们之间仅仅只是陌生人一般。 如此一来,卫与萱又怎能不心生恼怒? 恐怕在那些看不见的背后,众人不知会如何嘲笑这位堂堂的大夏四公主呢! 的确,夏皇虽有权赐婚,但却无力左右周枫平内心真正的情感归属。 正所谓感情之事强求不来,即便有着尊贵的身份和至高无上的皇权作为后盾,也难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意。 或许,这段看似门当户对的姻缘从一开始便注定充满波折……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世界里,那些众所周知、奉为真理的观念,对于卫与萱来说却并非如此简单明了。 她是皇家公主,整个大夏都是匍匐在她父亲的脚下,她拥有滔天的权势,她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卫与萱深知惹不得赵无虞,无论是明处还是暗处,她都知道自己绝不是赵无虞的对手,只能把目光放在赵无虞身边人的身上。 弼襄园中深居简出的赵娘子以及鲜少露面的陈时一,同样难以成为她下手的目标。 于是,卫与萱将目光锁定在了那些能够经常见到的人身上,并暗自谋划着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 经过一段时间的按兵不动,卫与萱成功地让弼襄园渐渐放松了警惕。 就在众人都以为一切风平浪静之时,她终于抓住机会查出了一些至关重要的蛛丝马迹,迅速出出手,一击即中。 她的这份心思若是用在他处,定能有所作为。 但是她仅仅是将赵无虞当做了假想敌,并且坚定的认为周枫平与赵无虞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私情存在。 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去毁了自己的婚事,谁也不行。 许宥怒不可遏,他瞪大双眼,满脸涨红地质问卫与萱:“你!你怎能做出这般丧心病狂之事?你究竟把我的母亲怎样了?” 面对许宥愤怒的指责,卫与薇不仅毫无悔意,反而对他的态度极为不满。 只见卫与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冷笑,嘲讽道:“哼,不过就是死了个手脚笨拙的老婆子罢了,值得你如此大惊小怪?倒是你,隐瞒真实身份,蓄意接近世子,究竟安的是什么心?真是愚不可及,简直愚蠢到令人发笑!这里可是本宫所在的珑阳侯府,岂会任由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之人肆意妄为?” 听到这番话,许宥气得浑身发抖,他紧紧握住双拳,由于过度愤怒,双眼变得通红如血,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 突然,只听他喉咙一阵腥甜,“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一旁的宋宋见此情景心急如焚,她拼命挣扎着想靠近许宥,但无奈此刻自己也是被绳索捆绑得严严实实,丝毫动弹不得。 许宋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宥受伤吐血,心急如焚地呼喊着:“二哥,你怎么样了!” 许宥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无数颗星星在他眼前闪烁着,脑袋嗡嗡作响。 就在这时,一个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 那一瞬间,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住,愧疚之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淹没了他整个人。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无能为力,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想到这里,原本还处于愤怒状态中的许宥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一下子变得无比平静。 是啊,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罢了,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混入珑阳侯府,仅仅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能够见到母亲的机会,如此简单的愿望,仅此而已啊! 可谁能料到,就是因为自己这样微不足道的举动,竟然害得母亲丢掉了宝贵的生命。 泪水不受控制地从许宥的眼眶中奔涌而出,顺着脸颊滑落,一滴接着一滴,很快便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哆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早已哽咽得发不出一丝声音。 回想起这短短的一年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父亲被无情地发配到遥远而荒凉的边疆,生死未卜;大哥更是惨遭斩首之刑,身首异处;如今就连母亲也溺死在了珑阳侯府······ 为何命运要对他如此残忍?为何要让他承受这么多的苦难和折磨? 就在这时,卫与萱那充满嘲讽和鄙夷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哼,你这个卑微的庶民,早就应该跟你的那些家人们一起在澜州府被斩首示众了。若不是有赵无虞护着你,你以为你还能像现在这般苟延残喘吗?真是条不知死活的贱命!” 对于卫与萱的辱骂,许宥像是没有听到一样。 他的脑海中只有母亲去世了,母亲去世了······ 许家在澜州府历经数十载的辛勤耕耘,付出了无数的心血和汗水,然而如今却落得个一无所有、一切皆成泡影的下场。 往昔的辉煌如过眼云烟般消散,留下的只有满心的伤痛和绝望。 曾经,还有与父母团聚这个微弱的念头支撑着许宥 ,让他能在遥远的雍都城隐姓埋名,默默忍受生活的苦难。 但此时此刻,那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他感觉自己仿佛坠入了无底深渊,万念俱灰,甚至恨不得立刻结束自己这痛苦的生命。 就在这时,一声声急切的呼喊传入了许宋宋的耳中:“二哥,二哥!” 原来是宋宋在焦急地呼唤着他。 许宥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空洞无神,脸上满是疲惫和哀伤。 宋宋知道许宥心中难过,抬起头对着两位公主说道:“我乃是觅城大营在册女役,你们怎能如此肆意妄为地绑架于我?难道就不怕秦大将军追查此事吗?” 许宋宋原本以为搬出秦大将军的名号可以震慑住对方,可没想到换来的却是一阵肆无忌惮的大笑声。 卫与萱和卫与薇相互对视了一眼后,便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回荡在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许宋宋被她们笑得有些发懵,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要知道,在大夏国一直以来都是尊崇士卒的,国家更是大力鼓励民众投身军旅,以忠君爱国为荣。 而作为皇室公主的卫与萱和卫与薇,自然不可能不了解这些。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这两位尊贵的公主在此刻发出这样的笑声呢? 这实在不是一件值得笑出声的事情啊! 第253章 恶毒 卫与萱放肆地大笑了好一阵子之后,方才止住笑声,轻蔑地看着许宥和宋宋,开口说道:“你们这群卑微的庶民啊,真是幼稚得令人发指!稍微给你们一点甜头,竟然就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呼风唤雨、无所不能了。哼,简直可笑至极!本宫可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公主,身份何等尊贵,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所能比拟的?居然敢跟本宫说这些,莫不是脑子坏掉了!” 说完,她双手抱胸,高昂着头颅,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许宋宋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冷眼旁观着这位骄横跋扈的公主。 她的心中暗自思忖道:这便是无数英勇无畏的大夏士卒舍生忘死也要拼命守护的人吗?那些在边疆地区日夜坚守的士卒们,他们不畏严寒酷暑,毅然决然地扎根于边境线上,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扞卫着国家的安宁。 而此刻看到这位所谓的皇家公主竟是这般嚣张蛮横,丝毫不把百姓放在眼里,宋宋只觉得无比荒诞。 自从踏上这片土地以来,一路上,宋宋听闻了不少有关当今夏皇的种种传闻。 原本对于这些传言,她还心存疑虑,但如今亲眼目睹了这两位公主的所作所为后,她心中已然明了。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不能仅凭这两个人的行为便对整个皇室一概而论。 然而此时此刻,她内心深处的失望之情犹如跌入万丈深渊一般,沉重而又无力。 就在这时,卫与萱注意到了许宋宋那一脸的愤愤不平,只见她眉头一皱,心生恼怒,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扬起手来,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扇向宋宋的脸庞。 刹那间,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空中,由于卫与萱打人是用了全力,宋宋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清晰可见的掌印宛如烙印般刻在了她白皙娇嫩的肌肤之上。 卫与萱满脸轻蔑地说道:“你那是什么鬼眼神?居然敢这样直视本宫?难道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 话音未落,她便气势汹汹地上前,抬起脚猛地朝对方踹去。 只听“砰砰砰”几声闷响,那几脚犹如疾风骤雨般落在了可怜的宋宋身上。 宋宋原本就已经十分虚弱,此刻被五花大绑着,毫无还手之力。 随着卫与萱的猛踹,她的嘴角缓缓渗出了丝丝血迹,沿着下巴流淌下来,看上去甚是凄惨。 然而,卫与萱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反而饶有兴致地盯着宋宋痛苦扭曲的面容,突然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毒笑声。 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卫与薇,兴奋地提议道:“大皇姐,小妹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我们何不去找一些阴阳和合散来,强行给这两个人灌下去。嘿嘿,到时候可有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看啦!” 说完,她还得意洋洋地挑了挑眉,仿佛对自己这个阴险狡诈的计划充满了自信。 她明明知道许宥和宋宋是兄妹关系,却又兴致勃勃的想出这样一个有悖于伦理的主意。 一旁沉默不语的许宥听到这里,实在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之色。 他怎么也想不到,平日里看起来还算端庄秀丽的卫与萱竟然能想出如此卑鄙无耻的手段,心中不禁对她生出几分厌恶之情。 而卫与薇则是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似乎对于妹妹的提议有些心动,但又隐隐觉得不太妥当,犹豫片刻之后,她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得到姐姐的首肯后,卫与萱愈发得意忘形起来。 她继续说道:“还有啊,大皇姐,不如把你们这儿最肮脏下贱的马夫、粗俗蛮横的护院以及那些满脸横肉的婆子们全都叫过来。哼,今天就让这些人也好好享受一番,尝尝这新鲜刺激的滋味!” 卫与薇闻言,心中不由一紧,脸上露出些许后怕之意,她轻轻地扯了扯卫与萱的衣袖,压低声音劝解道:“四妹呀,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分了呢?要知道,那个赵无虞可不是好惹的角色,如果真把事情闹大了,恐怕会给我们带来不小的麻烦啊……” 卫与萱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慢悠悠地开口问道:“怎么,大皇姐这是害怕了吗?咱们可是已经将人给掳过来了呀,事到如今才感到害怕,会不会有点太迟了呢?” 卫与薇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了,向来都是胆大包天、无法无天的主儿,只要是她一心想要去做的事儿,旁人越是劝阻,反而越容易激起她的逆反心理,起到适得其反的效果。 许宥听到这番话后,气得满脸涨得通红,浑身颤抖着怒喝道:“你简直无耻至极!” 卫与萱却不以为意,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然后一脸得意洋洋、大言不惭地道:“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本宫可不怕你!告诉你,本宫可不是你这种小角色能够招惹得起的存在!”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宋宋突然冷笑一声,语气冰冷地说道:“呵呵,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要是有本事干脆直接杀了我和二哥,那我倒还敬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物。可惜啊,你没那个胆量,只懂得耍弄这些不入流的卑劣手段,实在是令人贻笑大方!亏你还整天把自己是皇室公主挂在嘴边,原来也不过如此罢了!” 这话一出口,许宥瞬间便明白了宋宋的意图所在。 是啊,与其继续遭受这两个心如蛇蝎般狠毒的公主无尽的羞辱折磨,倒不如索性一死了之来得痛快些。 果不其然,当卫与萱听闻宋宋所言之后,瞬间怒火中烧,整个人如同火山喷发一般,气得暴跳如雷。 只见她怒目圆睁,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不止,嘴里还不停地叫嚷着:“快给我把毒药拿来!立刻!马上!” 那模样仿佛要将眼前之人碎尸万段才能解心头之恨。 然而就在这时,站在一旁的卫与薇却赶忙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几近失控的卫与萱,急切地劝解道:“四妹,诶,切莫心急啊!千万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坏了你二哥的事情呀!” 此时的卫与萱已然被气到满脸通红,犹如熟透的苹果一般。 要知道,她贵为公主,这个身份一直以来都是她最为引以为傲的资本。 可是如今,许宋宋竟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那般大不敬的话语,甚至直言她这位公主也不过如此。 这样的奇耻大辱,叫她如何能够忍受得了呢? 尽管心中的愤怒已经快要让她失去理智,但一想到卫卿润先前特意嘱咐过一定要留下这二人,且日后还有重要用途,卫与萱便不得不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开始冷静思考起来。 毕竟,如果因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破坏了卫卿润精心策划的大事,那么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啊! 第254章 药谱 卫与萱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之色,她的目光游移不定,似乎内心正在激烈地挣扎着什么。 而站在一旁的卫与薇同样也是一副迟疑的模样,这让一直在观察她们反应的宋宋瞬间明白了过来。 要知道,这位向来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公主竟然能够如此克制住自己的怒火,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后面肯定隐藏着更为重大的事情亟待处理。 而且,这件事毫无疑问是冲着赵无虞去的,不然她们不会这么大费周章的来抓自己和许宥,她们知道赵无虞在意什么。 背后的人,无疑就是卫卿润。 想到这里,宋宋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 与此同时,卫与萱眼中原本燃烧着的狂热渐渐消散开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深深的不屑和鄙夷。 她轻蔑地斜睨了一眼许宋宋,冷笑着说道:“哼,没想到你这个贱丫头的心眼儿居然这么多。不过没关系,等会儿那些臭男人一来,就让他们好好‘伺候’一下你!” 说着,只见卫与萱手心朝上,毫不客气地向前伸出一只手来,并大声喝道:“快点把东西交出来!你们许家那本所谓的《太素药谱》倒也还算得上是个宝贝,只是可惜啊,你们都已经活不了几天啦,留着它也是白白浪费!所以呢,本宫今天就发发善心,替你们将其传承下去!拿来!” 听到这话,站在一旁的许宥不由得心头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如纸。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卫与萱居然知晓许家所藏的《太素药谱》,而且此刻竟如此毫不掩饰地直接索要。 站在一旁的宋宋满脸狐疑地凝视着卫与萱,她对所谓的药谱一无所知,但从许宥的神情变化来看,似乎这本药谱的确存在,且被视为珍贵之物无疑。 只见许宥态度坚决,强硬地回应道:“我根本不清楚你口中所说的是什么!” 然而,卫与萱却只是微微一笑,轻启朱唇说道:“你呀你呀,瞧瞧你那张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的脸,还敢嘴硬说没有?这种谎话怕是连三岁小儿都难以骗过!本宫好心奉劝你一句,还是老老实实地将东西交出来为好。据说那药谱之中隐藏着惊天大秘密,甚至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白骨生肌。你留着它也派不上任何用场,纯粹就是暴殄天物嘛!” 面对卫与萱的咄咄逼人,许宥索性扭过头去,紧闭双唇不再言语。 这下可彻底激怒了本就性情急躁的卫与萱,她柳眉倒竖,杏眼圆睁,道:“你这家伙!” 扬起手便欲再次掌掴许宥。 毕竟在此之前,她前去调查许宥并绑架宋宋,原本仅仅是打算以此要挟赵无虞而已,谁曾想到会有这般意想不到的收获。 倘若能成功获取这本神秘的药谱,并将其敬献给父皇,说不定父皇龙颜大悦之下,还会慷慨赐予她一座汤沐邑作为奖赏呢! 一想到此处,卫与萱心中就如同被猫爪挠过一般,痒得厉害,对那本传说中的《太素药谱》更是渴望至极,恨不能立刻将其握在手中。 然而,就在她满心索要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呼喊声:“跑水了跑水了,快来人呐!” 声音尖锐刺耳,划破了原本宁静的氛围。 卫与薇闻声脸色大变,秀眉紧蹙,美眸之中闪过一丝焦虑之色。 要知道这里可是她的驸马所在的珑阳侯府啊,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重大事故,就算她贵为皇家公主,恐怕在石驸马和公公婆婆面前也难以交代清楚。于 是,她来不及多想,连忙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查探究竟。 临行前,她还不忘回头匆匆嘱咐一句:“不可在侯府惹出事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房间里。 而另一边,许宋宋则朝地上猛地吐出一口血水,嘴角扬起一抹冷冷的嘲讽笑容,看着卫与萱说道:“听到了吗?你姐姐可说了,让你别在这里惹事生非呢,还不快滚?” 卫与萱闻言顿时怒不可遏,气得满脸通红,指着许宋宋破口大骂道:“你这个不知死活的小贱人,竟敢如此跟本宫说话!等本宫抓到机会,一定要让你好看!” 一语未毕,只听到“咚”的一声,两扇木门被人从外面暴力踹开。 只见一个一身劲装的黑衣女子站在门口,七枚寒星缀成的鞭梢垂在腰间,正是樊茶茶。 卫与萱根本不将这个闯入的女子放在心上,冷笑一声道:“究竟有几个胆子敢闯侯府?” 说着拍拍手,立即有二十名健壮的护院出现,卫与萱立即退到众人身后。 她也并不是没脑子啊! 站在门口的樊茶茶反手抖开长鞭,鞭身在空中拧出三叠浪,直直的冲着那些护院而来。 另有十二名卫与萱带来的皇家侍卫站了出来。 樊茶茶的鞭影忽如灵蛇吐信,几乎是毫不费力气就将那些珑阳侯府的护院打倒在地,那七星鞭打在人的身上,疼痛无比,顿时地上一片哀嚎之声。 剩下的皇家侍卫与护院全部一拥而上。 皇家侍卫的大刀挟着千钧之势横扫而来,樊茶茶不退反进。 七星鞭突然变得绵软如春蚕吐丝,顺着刀身螺旋缠绕,鞭梢北斗七星叮叮当当撞在刀头龙纹上,那些皇家侍卫铁塔汉子正要运劲震断长鞭,却见樊茶茶左手二指并剑,顺着鞭柄七寸处轻轻一挑。 \"摇光式——破军!\"樊茶茶大喊道。 皇家侍卫的斩马刀突然像被抽了脊骨般软下来,七星鞭顺着棍身游走如电,七点寒光同时啄在汉子双臂要穴。 重达四十斤的斩马刀棍轰然坠地,将青石板砸出蛛网裂痕。 樊茶茶瞳孔骤缩,七星鞭卷住横梁正要发力,脑后忽有恶风袭来。 三棱刺贴着耳际擦过,带起一缕断发。 十二名皇家侍卫不知何时结成刀阵,斩马刀寒光织成密网。 樊茶茶突然松开长鞭,任由身子下坠,在即将触地时鞭柄反叩地面,整个人借力贴地滑入刀阵空门。 \"天权式——折桂!\" 七星鞭突然绷直如枪,鞭梢连续点中七人膝窝。 惨叫声中,那些皇家侍卫如割麦般倒下。 樊茶茶凌空接住落下的长鞭,反手抽出白鞭子,那 七星鞭精准的抽断许宥身上的绳索。 第255章 暗器 当众人目睹樊茶茶展现出如此彪悍的战斗力时,卫与萱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难看,她不由自主地朝着后方连连退却。 此时此刻,几乎已经能够确凿无疑地断定,外面熊熊燃烧的大火恐怕跟眼前这位女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好一个狡猾的贱民!” 卫与萱在心底暗自咒骂着,此刻的她连嘴巴都不敢轻易张开。 只见樊茶茶手中挥舞的鞭子犹如拥有生命般灵活自如,仿佛长了一双锐利的眼睛。 转瞬间,又是好几个人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面对这一幕,卫与萱彻底陷入了恐慌之中。 而另一边,许宥身上的绳索在樊茶茶凌厉鞭法的抽打之下应声断裂。 他急忙站起身来,迅速伸出双手试图解开宋宋身上紧紧捆绑着的绳索。 然而,那绳索不知是用何种材料制成,绑扎得异常结实牢固,再加上许宥心急如焚,越是着急就越难以将其解开。 卫与萱心头猛地一颤,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迅速奔向许宥所在之处,就在许宥毫无防备之际,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推了他一把,猝不及防之下,许宥踉跄着向后退去。 紧接着,卫与萱毫不犹豫地将许宋宋拉到自己跟前,并将其紧紧护在身前,见她动作娴熟地从腰间抽出那把藏匿已久的锋利匕首,匆忙间甩掉刀鞘,随后毫不留情地将匕首横在了许宋宋纤细的脖颈处。 宋宋原先在小觅镇的大火中被毁容,现在虽然有了许家的医术恢复的还算是不错,但脖子上有一块皮肤依旧是犹如蚯蚓一般。 看到那些伤痕,卫与萱拿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许宥瞬间呆住了,他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此时的卫与萱宛如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而可怜的宋宋则被她当作了人肉盾牌。 卫与萱整个身体拼命地向后退缩,仿佛想要离危险越远越好。 “宋宋……” 许宥心急如焚,额头上青筋暴起,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儿。 他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解救宋宋,但又生怕稍有不慎会激怒卫与萱,导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与此同时,一直在旁挥舞着鞭子的樊茶茶也察觉到了异常。 当她看到卫与萱挟持住许宋宋时,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美眸之中闪过一丝寒意,冷冷地盯着卫与萱。 “你若敢伤她分毫,我定叫你死无全尸!” 樊茶茶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其中蕴含的无尽杀意却令人不寒而栗。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向卫与萱的心窝。 然而,面对樊茶茶的威胁,卫与萱努力强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色厉内荏地喊道:“你再靠近一步,本宫这匕首可就不会客气了!” 就在这紧张的时刻,只见她那双美丽而灵动的眼眸,如同受惊的小鹿般,不停地在樊茶茶和许宥之间来回转动着。 那目光中透露出一丝狡黠与不安,仿佛正在仔细地观察着两人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寻找到哪怕一丝丝可以让自己逃脱眼前困境的契机。 再看那些原本威风凛凛的皇家侍卫们,此时却已经倒下了大半。 他们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的甚至还在痛苦地呻吟着、翻滚着。 而珑阳侯府的护院们更是惨不忍睹,一个个都捂着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完全失去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要知道,樊茶茶手中的那条鞭子可绝非普通之物。 它犹如一条灵活的毒蛇,在空中舞动时发出阵阵凌厉的呼啸声,令人胆寒。 被这鞭子抽中的人,轻则皮开肉绽,重则筋骨断裂。 卫与萱气得满脸通红,她紧紧咬住那一口洁白如雪的银牙,怒声骂道:“你们这群没用的废物!平日里养着你们有何用?关键时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紧接着,她将充满怒火的目光转向樊茶茶,恶狠狠地说道:“你,立刻给本宫把鞭子扔过来!其他人统统不准乱动!否则休怪本宫无情!” 樊茶茶听到这话后,并没有马上做出回应。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宋宋,只见宋宋轻轻地摇了摇头,并对她说:“这位英雄,小女子虽然不知道您究竟是何方神圣,但您今天能够冒险前来救我和哥哥,这份恩情我们没齿难忘。只是此处乃是侯府,您所面对的可是公主殿下,并非一般等闲之辈。好汉不吃眼前亏,您还是赶紧带着哥哥速速离去,千万莫要因为我而陷入险境。至于我……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 此时此刻,许宋宋那张娇俏的面容上已满是决然之色,显然已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 一旁的许宥心急如焚,他恨不得自己能够立刻冲上前去保护妹妹。 然而,面对眼前如此强大的敌人,他却感到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妹妹身处危险之中而束手无策。 樊茶茶不紧不慢地抬起手来,小心翼翼地开始将手中那条长长的鞭子一圈又一圈地盘绕起来,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轻柔而细腻,仿佛她正在对待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一般。 一旁的卫与萱则瞪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樊茶茶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随着时间的推移,樊茶茶终于成功地将整个鞭子完完整整地盘好了。 她轻轻地托着那盘成一团的鞭子,缓缓地向前伸出手臂,然后猛地用力一甩,将鞭子朝着卫与萱所在的方向扔了过去,并高声喊道:“给你就是了!” 看到鞭子朝自己飞来,卫与萱心中不禁一阵狂喜。 她原本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心想这下可真是天助我也! 只要能拿到这条鞭子,樊茶茶就失去了最具威胁性的武器。 到时候,就算她还有其他手段,也绝对难以抵挡自己和宋宋的联手攻击。 而且,只要让宋宋充当人肉盾牌护送自己离开这里,谅她们也不敢轻易出手阻拦。 想到这些,卫与萱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紧接着,卫与萱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接那飞过来的鞭子。 就在她即将抓住鞭子的一刹那,突然之间,一道耀眼的白光如闪电般从门外疾驰而入,直直地射向了卫与萱握着匕首的右手。 第256章 挖土 只听得“噗嗤”一声轻响,卫与萱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她的右手手背已经被那道白光击中,刹那间鲜血四溅。 剧烈的疼痛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席卷而来,令卫与萱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与此同时,由于受伤过重,卫与萱的右手再也无法握住那把锋利的匕首。 只听得“咣当”一声脆响,匕首直直地坠落到地面之上,撞击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冲击力震得周围尘土飞扬,仿佛一场小型沙尘暴骤然爆发开来,瞬间弥漫了整个空间。 卫与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花容失色,忍不住尖叫出声,声音尖锐而刺耳,划破了原本寂静的氛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樊茶茶展现出了惊人的敏捷身手。 她毫不犹豫地弯下腰来,像一只灵活的猎豹般就地一滚,迅速靠近掉落的七星鞭所在之处。 紧接着,她伸手一把紧紧握住鞭柄,然后猛地站起身来。 樊茶茶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左手用力拉住身旁的许宥,右手则熟练地挥舞着七星鞭,犹如一条灵动的蛟龙在空中盘旋飞舞,只见那鞭子如同有生命一般,精准地卷住了不远处的许宋宋,然后带着两人以风驰电掣之势向着门外狂奔而去。 留在屋内的其他人见状,纷纷想要追赶上去。 然而,他们刚刚踏出房门几步,便听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密集如雨滴坠落的声响。 抬头望去,只见漫天的暗器铺天盖地般倾泻而下,闪烁着寒光,令人胆寒心惊。 这些暗器密密麻麻,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卫与萱等人牢牢地困在了房间之内,使得他们根本无法迈出半步。 暗器持续不断地落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老天在无情地嘲笑这群自不量力的人。 卫与萱气得满脸通红,她狠狠地跺了跺脚,心中的恼怒如同火山喷发一般不可遏制。她低头看向自己血流不止的手背,伤口处鲜血汩汩流淌而出,染红了衣袖,疼痛和愤怒让她的情绪愈发失控。 “可恶!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果断地一刀结果了这两个贱人!” 卫与萱咬牙切齿地咒骂道,眼中燃烧着熊熊怒火。 可是此时说什么都已经太晚了,樊茶茶、许宥和许宋宋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卫与萱一行人在原地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 已至深秋时节,夜幕降临后,空气中弥漫起一股潮湿的气息,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降雨。 常言道:“一场秋雨一场寒。”随着天气逐渐转凉,人们也开始增添衣物以抵御寒意。 在雍都城外,矗立着一座宏伟壮观、气势磅礴的盘古大神庙宇。 这座庙宇建筑风格独特,雕梁画栋,美轮美奂,其奢华程度令人咋舌。 正因如此,这里平日里总是香烟缭绕,香客络绎不绝。 据说,雍都城里那些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们对这座神庙情有独钟,时常前来参拜祈福,甚至连身份尊贵的二皇子卫卿润也是此地的常客,足可见此庙在众人心中的地位之崇高。 然而,就在这个看似寻常的夜晚,却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之事。 在距离神庙不远的地方,有两个人正手持锄头,奋力地挖掘着脚下的土地。 其中一人名叫赵老三,只见他满头大汗,一边用手抹去额头上不断渗出的汗水,一边嘟囔抱怨道:“这都挖了三丈深了,怎么连个鬼影都没瞧见呢?” 另一人名为张老二,听到这话,他连忙“呸呸呸”地吐了几口唾沫,满脸惊恐地说道:“快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今儿可是十五,而且呀,好像还是中元节呢!你可别乱说话冲撞了神灵!” 话音未落,一阵凉风呼啸而过,卷起满地的槐树叶,狠狠地抽打在远处大庙窗户的棂格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赵老三和张老二浑身一颤,他们面面相觑,脸色煞白。 张老二更是战战兢兢地举起双手,抱拳作揖,并迅速结出一个手印,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百无禁忌啊百无禁忌,小孩子不懂事随口胡言乱语的,路过的各位大仙儿千万别跟我们一般见识啊!” 就在他祈祷之时,那阵诡异的风骤然停歇,四周重归寂静,只剩下二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夜色中回荡…… 话说这二人乃是虎贲卫中的下等士卒,平日里所做之事无非就是些喂马、浆洗衣物之类的杂活。 每每瞧见那些上等士卒身骑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披着银光闪闪的铠甲外出执行公差时,他俩心中满是羡慕之情。 然而,命运似乎总是爱捉弄人,尽管他们眼巴巴地盼望着能被分配到一份正儿八经的任务,可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每日只能在后院里兜兜转转,无所事事。 谁曾想,就在今日,仿佛老天爷突然开了眼一般! 那位令人敬畏的赵无虞将军居然亲自召见了他们兄弟俩,并郑重其事地向他们交代了一件事情。接到命令后的兄弟二人兴奋异常,满心欢喜地依照吩咐行动起来。 只是让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此次的任务竟是前往那盘古大庙的背后挖东西。 待到中元节的三更时分,夜色如墨,万籁俱寂。 兄弟俩悄悄地脱了全副武装,迅速换上了一身再普通不过的老百姓衣裳,然后扛起两把沉甸甸的锄头,蹑手蹑脚地朝着目的地进发了。 一路上,他们的心情既紧张又激动,心里不停地犯嘀咕:究竟要挖个啥玩意儿呢?而且为啥要选在这个时候来挖呀? 可是一想到这是赵无虞大人亲口下达的指令,满心又是即将被重用的兴奋,这让他们便不敢有丝毫怠慢和疑虑,只顾埋头赶路。 张老二家中原先是会些奇门遁甲之术,现在越挖越觉得有些不对经,他从怀中掏出一个中罗盘仔细看了看,指针在子时阴气里疯狂打转。 赵老三凑了上来,看了一眼,问道:“这啥啊,怎么转的这么快?新的陀螺吗?” 张老二白了赵老三一眼,心中隐隐泛起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为什么要找他们来这里了。 要找的东西肯定不是一般的,所以找了他这个有点儿道行却又不多的人。 到底是什么? 现在又不能给赵老三明着说,不然他嚷起来可就不好办了,也不知道赵无虞有没有派人保护他们······ 难道说,就是让他们来送死的? 应该不会,那个赵无虞最是刚正不阿、爱军如子,应当不是那样的王八蛋······ 第257章 铜制 张老二和赵老三两人又闷头苦干了好一阵子,但挖出来的依旧只有那一捧接一捧的泥土,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发现。 “有个屁!”赵老三气恼地嘟囔着,声音里满是沮丧和失落。 他低头瞧了瞧自己那双粗糙的手,只见掌心和手指上不知何时已鼓起了数个大大小小的血泡,稍微一碰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这座盘古大庙周围的土地仿佛被施了什么魔法一般,其土质硬得超乎寻常,与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就连经验老到的张老二此刻也不得不停下手来稍作歇息,并陷入沉思之中。 张老二抬头望了一眼那如墨般漆黑的夜空,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其实,他自己的心里此时也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的,然而当着赵老三的面,这些顾虑却是万万不能表露出来的。 于是,他只得压低嗓音劝解道:“兄弟啊,莫要再发牢骚啦。这次可是赵将军首次差遣咱俩办事呢,你仔细想想看,如果只是件轻而易举就能完成的小事儿,哪里轮得到我们呀?依我之见呐,此事处处透着诡异,多半不是普通差事。但话说回来,咱们这不正是在替赵将军处理私务嘛!一旦把这件事情办妥当了,那咱俩可就成了赵将军的心腹之人喽!到时候,升官发财自是不在话下,等你风风光光地回乡娶妻成家时,不仅面子上有光彩,腰包里更是鼓鼓囊囊装满了金银财宝。如此美事,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觉得美滋滋的哟!” 这一番话语宛如一把钥匙,精准无误地打开了赵老三内心深处的那扇门,直抵他的心坎儿。 要知道,他当初毅然决然地背井离乡,历经千辛万苦,绞尽脑汁才得以进入虎贲卫,所为的无非就是能够出人头地,待到功成名就之时,可以风风光光地返回故乡。 如此这般念头一经浮现,赵老三顿感浑身上下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充斥着,整个人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兴奋异常。 此时此刻,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再次高高扬起手中的锄头,然后用力地挥落下去,一下接着一下,动作干净利落且富有节奏感。 每一次锄头入土时发出的闷响,仿佛都成为了他迈向美好未来的坚实步伐。而此刻他眼中所见的已不再是那冰冷坚硬、毫无生气的泥土,而是一片光辉灿烂的锦绣前程正在自己脚下徐徐展开。 就在赵老三热火朝天地挖土之际,他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稍稍偏过头去,压低声音向身旁同样忙碌着的张老二轻声询问道:“张二哥,小弟我听闻那位赵将军可是实打实上过战场杀敌之人呢,不知此事究竟是真是假呀?” 听到这话,张老二头也不抬,依旧专注于手头的活计,但嘴上却回应道:“这事儿哪能有假?你难道不曾留意过赵将军的那双眼睛吗?那可跟咱普通人完全不一样呐!光是那么随意一扫,就让人感觉好似她曾经手刃无数敌人似的,那股子杀气简直令人毛骨悚然,心生畏惧哟,反正我是害怕!” 赵老三听后先是一愣,随即便“嘻嘻”一声笑了出来,满不在乎地说道:“嗨!就算她再厉害,说到底不也就是个女人嘛。我可不相信她能打得过我,毕竟我也是每日里可都是认认真真勤练功夫,从未有过半分懈怠呢!” 说罢,他再度举起锄头,继续奋力挖掘起来,似乎对自己的武艺颇具信心。 “就你?”赵老二顿时觉得好笑,道:“你真的是痴人说梦,别看赵将军是女人,那可是实打实的厉害,有一次我见到她在和那些校尉切磋,七八个人都是近不得身的,你这小身板啊,只怕是”挨不住赵将军三招啊······” 赵老三脸上浮现出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他挠了挠头,干笑两声说道:“是吗?真的是这样啊……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只听得“咚”的一声闷响传来,原来是张老二手中的锄头似乎碰触到了某个极为坚硬的物体。 两人的目光瞬间交汇在一起,彼此的眼神之中皆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喜之色。 赵老三见状,二话不说,动作敏捷地纵身一跃,跳入那个已然被挖掘得差不多有半人多深的大坑里。 他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刚刚锄头触碰之处,不一会儿,他便激动万分地大声喊道:“张二哥,这下面确实有东西呢!你快过来瞧瞧呀!”听 到这话,张老二亦是满脸喜色,他赶忙弯下腰来,迅速下到坑底。 此刻,两人谁也不敢再轻易使用锄头,生怕一不小心会损坏坑中的神秘物件。 于是乎,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自己的双手开始奋力刨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尽管双手沾满泥土,但他们毫不在意,心中满怀着对未知宝物的期待与渴望。 时间悄然流逝,土层在两人坚持不懈地挖掘下渐渐被刨开。 突然,一抹青铜色泽从土堆中若隐若现地露出了一角。 尽管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角,然而对于苦苦寻觅的二人而言,却犹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一般耀眼夺目,瞬间点燃了他们内心深处的兴奋之火。 这个箱子乍一看上去,岁月似乎在它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显得年代极为久远。 但正是这种历经沧桑的感觉,让两人坚信这便是他们梦寐以求、苦苦追寻的目标所在。 于是,他们忘却了手指因过度用力挖土而带来的疼痛,甚至连指尖已然渗血也全然未觉,一心沉浸在即将发现宝物的激动与喜悦当中。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个神秘的箱子终于完整地展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这是一只由纯铜打造而成的箱子,体积并不是特别大,一个普通的成年男子轻而易举就能将其紧紧地拥入怀中,虽说箱子的表面已略显斑驳,仿佛诉说着往昔岁月里所经历的风雨和故事,但即便如此,它依然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古朴而又神秘的气息,令人不禁心生敬畏之情。 尤为引人注目的是,箱子的正面绘制着一些奇形怪状且难以理解的花纹。 这些花纹以鲜艳如血的红色颜料勾勒而成,在这阴风阵阵、夜色深沉的环境映衬之下,更是透露出一股无法言喻的诡异氛围,仿佛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等待着人们去揭开。 张老二与赵老三面面相觑,彼此交换着眼神,那目光交汇之处仿佛有电流划过一般。 只见他俩不约而同地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喉咙发出一阵轻微的咕噜声。 此时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起来。 事已至此,他们心里非常清楚,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 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或许是未知的危险,但无论如何,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冲了。 因为一旦退缩,之前所付出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泡影,而这绝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结果。 第258章 交代 张老二望着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心里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一般,七上八下的,直发怵。 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怎么瞅都透着一股子诡异和阴森,让人毛骨悚然。 一旁的赵老三倒显得胆子大些,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轻轻在那东西上面叩了几下,顿时传来一阵清脆的“咚咚”声响。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里,这声音犹如一记重锤砸在了两人的心坎儿上,惊得他们心跳都漏了半拍。 “张二哥,别磨蹭了,咱赶紧拿着走人!” 赵老三一边说着,一边迅速从怀里摸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包袱皮。 他手脚麻利地在地上铺开,然后动作娴熟地将那个青铜制成的小箱子稳稳当当地放在包袱皮中央,紧接着双手分别抓住包袱皮的两个对角,紧紧系在一起,打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包裹。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把包袱往背上一甩,抬腿就准备离开。 然而,此时的张老二心里却一直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感。 他慌乱地弯下身,随手抓起一把地上刚挖出来的泥土,一股脑儿地塞进了那个被挖开的土坑里。 此刻的他哪还有心思去管那土坑有没有恢复原状,只想尽快跟上赵老三逃离此地。 可就在他俩刚刚转身要走的时候,突然间平地刮起了一阵狂风。 这阵风来得好生奇怪,毫无征兆不说,而且似乎是有目标性地朝着他们二人席卷而来。 更令人胆寒的是,狂风之中竟然还夹杂着若隐若现、如泣如诉的呜咽之声,仿佛有无数冤魂在风中悲嚎,听得人头皮发麻。 赵老三只觉双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般,软绵绵地根本支撑不住身体,整个人摇晃了几下后,眼看着就要直直地瘫倒在地上。他脸色煞白如纸,嘴唇哆哆嗦嗦地道:“张……张二哥啊!这该不会是什么妖邪之物?难道说我们不小心招惹到了什么绝对不能招惹的存在吗?” 站在一旁的张老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还能保持镇定,但其实他内心早已恐惧到了极点。 他咽了口唾沫,故作强硬地说道:“三……老三,别害怕!咱们赶快离开这里!” 然而,尽管嘴上这么说着,他的声音里还是难以掩饰地带上了一丝无法控制的颤抖。 恰在这时,原本安静放置在那里的青铜小箱像是突然间活过来了一样,开始疯狂地剧烈晃动起来。 赵老三猝不及防之下,被晃得一个踉跄,脚步不稳,差点儿狼狈地摔倒在地。而张老二则惊恐万分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那不断晃动的小箱。 紧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青铜小箱的周围竟缓缓泛起了一层诡异的幽光,仿佛有什么神秘而恐怖的力量正在从中渗透而出。 而就在这层幽光出现的瞬间,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如同闪电般不知从何处猛地窜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笔直地朝着赵老三背上背着的包袱扑了过去。 赵老三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后背陡然传来一股刺骨的凉意。 下一刻,他便惊愕地发现那个包裹着青铜小箱的包袱竟然就这样凭空消失不见了! 眼前发生的一切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和惊悚可怕,以至于这两个人此刻都被吓得魂飞魄散,双腿发软,感觉自己的膀胱都快要失去控制,随时可能会尿湿裤子。 \"什什么什么东西\" 赵老三惊恐万分,舌头仿佛打了结一般,结结巴巴地说着话,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一旁的张老二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脸色煞白如纸,心脏急速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似的。 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稍稍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只见从赵老三身上取下包裹的竟然是一个身着一袭黑色衣裳的神秘人物! 此人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让人毫无防备。此刻,他的右手紧紧握着那个小小的包袱,目光冷漠而锐利,宛如一把寒剑直刺人心扉。 黑衣人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小包袱,随后将冰冷的视线投向眼前这两个几乎被吓得魂飞魄散的人,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就是这声冷哼,犹如一道惊雷在张老二和赵老三耳边炸响,让他们瞬间明白过来,眼前站着的可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实实在在的大活人! 回想起赵无虞临行前的再三叮嘱,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之色。 两人心一横,口中嗷嗷乱叫着,不顾一切地朝那个人猛扑了过去。 他们深知,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箱子可不仅仅是个普通物件那么简单,它可是兄弟二人通向美好未来生活的关键钥匙啊! 历经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将其挖掘出来,岂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被他人夺走? 哪怕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但那份对美好生活的强烈渴望还是驱使着他们奋不顾身地冲上前去,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宝贝。 那黑衣人原本看着眼前这两个人唯唯诺诺、畏首畏尾的样子,心中充满了不屑一顾,完全没把他们当回事儿。 可万万没想到,就在此刻,这两个看似胆小如鼠之人居然鼓足了勇气,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径直朝着自己猛扑过来。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黑衣人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只见张老二和赵老三分工明确,一人紧紧抱住那黑衣人的一条大腿,仿佛那双腿就是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死活不肯松手。 而那黑衣人显然并不打算痛下杀手,只是挥起拳头朝着两人身上狠狠地砸去。 尽管挨了好几拳,但张老二和赵老三却像黏在了黑衣人身上一样,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开双手。 “你们俩到底要干什么?就为了那么一点可怜巴巴的饷银,至于如此拼命吗?” 这时,从那黑衣人口中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再看赵老三,此时他的鼻血已经汩汩地流了出来,整张脸都变得血迹斑斑,然而他那双抱住黑衣人腿部的手却像是铁钳一般,牢牢地固定着,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嘟囔着:“这位壮士您就行行好,把东西交给我们,也好让我们回去向上面有个交代呀……” 听了赵老三这番话,那黑衣人似乎感到又好气又好笑。 一旁的张老二见状,也连忙附和道:“是啊,壮士!您可是身怀绝技、武艺高强的大侠啊,何必跟我们这些小角色争抢这点东西呢?求求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 第259章 银鱼 “然后呢?” 赵无虞微微抬起头,目光从手中的茶碗移向面前站着的张老二和赵老三,轻声问道。 此时的她正悠然地坐在弼襄园的院子里,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在他身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 这弼襄园中枫树越来越红了,好像有点白云深处的那种味儿。 赵无虞一边看着枫树一边听着张老二和赵老三回话。 张老二和赵老三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来到弼襄园。 原以为堂堂赵将军所住之处必定奢华无比,然而眼前所见却让他们大感意外,这里竟是如此朴素简洁。 更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尽管此次出行未能带回那东西,但赵无虞不仅没有责备他们半句,反而还让人给他们奉上了香气扑鼻的热茶。 此刻,两人都只敢小心翼翼地将半个屁股搁在椅子边缘,一边结结巴巴地回话,一边时不时偷瞄一下赵无虞的脸色,生怕说错什么惹得将军发怒。 听到赵无虞的询问,张老二不禁红着脸,有些难为情地伸手挠了挠后脑勺,支吾着说道:“后面……后面我们也不晓得咋回事儿,突然之间就两眼一黑晕过去了。等再睁开眼的时候,天都已经大亮,于是我俩赶忙收拾好东西就急匆匆赶回来了。” 说完这番话,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低下头,不敢与赵无虞对视。 赵无虞听完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她的目光顺势扫过二人身上那些或深或浅、尚未痊愈的伤痕,心中明白这两人所言不假。 这些伤口可不是能轻易伪造出来的,想必他们此番经历确实颇多波折。 他们确实没有欺骗她的必要和动机。 然而,会不会存在这样一种可能呢,有人蓄意埋伏在那个地方等待着? 真是一场精妙绝伦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计呀! 就在这时,赵老三仿佛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只见他匆忙弯下腰去,伸手往鞋子里面摸索起来,少顷,他便从中掏出了一个物件,并紧紧地握在了手心里,开口说道:“将军,这个东西就是我昨天从那个黑衣人身上拽下来的,实在不清楚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儿。” 陈时一嫌弃的瞥了一眼赵老三,没好气儿地道:“你这人怎么一点儿也不讲究啊,从你鞋子里面掏东西给将军看啊,臭死了!” 被陈时这么一通数落,赵老三顿时面红耳赤,只觉得羞愧难当。 他在心底暗暗咒骂起自己来:哎呀,我怎会这般糊涂,居然将那东西塞进鞋子里头! 如今可好啦,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赵老三满心懊恼之际,他手中握着的那件物品却恰好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刹那间,一道耀眼的银光猛地迸发而出,直直地射向众人的眼睛。 一直坐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赵无虞见状,微微抬起手臂朝着赵老三挥了挥手,示意他上前。 赵老三不敢耽搁,急忙小步快跑起来,迅速来到赵无虞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掌,将那神秘的东西轻轻地摊开在手心之上,好让赵无虞能够看得清楚明白。 赵无虞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条银白色的小鱼。 这条鱼的身躯扁平细长,仿佛一片银色的柳叶飘落在赵老三的掌心上。 再仔细瞧去,只见鱼嘴处竟然穿着丝线,那线的颜色已然陈旧不堪,看上去脏兮兮的,似乎经历了不少岁月的洗礼。 然而,仅仅只是这匆匆一瞥,赵无虞的心便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疯狂地跳动起来。 因为这个东西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了! 要知道,在觅城大营之中,每一名士卒都会拥有这样一只银鱼作为标识。 而她自己,自然也是其中之一,并且她所拥有的那只银鱼,其鱼嘴处所穿的乃是蓝色的丝线。 原来,觅城大营有着一项特殊的规定,会给每一个士卒配备一只银鱼,并根据他们服役的年限挂上不同颜色的十字结。 具体而言,在两年之内的士卒,其所佩银鱼的十字结颜色为蓝色;若是服役满四年,则更换为绿色;待到六年之时,又变为黄色;八年之际则转为橙色;至于那些已经服务超过十年甚至更久的老兵们,则统一佩戴红色的十字结。 此时此刻,就在赵老三宽厚粗糙的手掌心之中,正安静地躺着那么一只小巧玲珑、通体泛着银光的小鱼。 赵无虞紧紧地凝视着它,那双美丽动人的眼眸里闪烁着专注且凝重的光芒,仿佛她能够透过这微不足道的小小银鱼,洞悉其背后所潜藏着的神秘莫测的故事一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终于,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后,赵无虞缓缓地抬起头来,她那张清丽脱俗的面庞此刻显得格外严肃认真,只见她说道:“赵娘子,劳烦你,把这东西好好清洗一番,特别是丝线的部分。” 赵娘子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看到赵无虞似乎是很在意这个,连忙点头应承道:“好嘞,将军放心,我这就去办!” 赵老三随即将手中的那只银鱼小心翼翼地递给了赵娘子。 赵娘子当即取出一块洁白如雪的手帕,小心仔细地将银鱼包裹在了其中。 站在一旁的赵老三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心中暗自欢喜不已。 虽说之前苦苦寻觅的那个青铜制的小箱子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但好歹现在找到了这个从黑衣人身上撕扯下来的玩意儿,而且瞧赵将军对它如此重视关注的样子,想必这东西定然有着非凡的价值和意义。 然而,唯有赵无虞本人心中最为明晰,她对这条银鱼所怀有的兴致,绝非仅仅局限于此。 倘若她未曾判断失误的话,那么这条银鱼身上所系着的十字结理应同样是蓝色。果不其然。 真相竟是这般模样,也难怪她苦苦寻觅之人始终杳无音讯 想到此处,赵无虞不禁微微露出一抹浅笑。 此时,赵老三与张老二面面相觑,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后,便伫立在原地,一时间显得有些茫然失措。 只见赵无虞缓声道:“时一,烦请将这二位兄弟引领下去,仔细查看一番他们身上的伤势,并为他们取些疗伤之药带回,此外,再赠予他们一些金豆豆。” 言罢,她缓缓起身,目光诚挚地凝视着二人,轻声说道:“多谢你们了,还望好生调养身体。” 当目睹到赵无虞此番恳切的态度之后,张老二以及赵老三只觉心头一热,瞬间被深深触动。 二人赶忙抱拳施礼,异口同声地道:“将军实在是太过客气啦!” 第260章 花丛 许宋宋静静地仰卧在床上,脖颈处敷着一层散发着淡淡草药香气的药膏。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开门声响彻房间。 “宋宋!”赵无虞那清脆而关切的呼喊声随之传入耳际。 听到声音后,许宋宋迅速转过头去,当看清来人正是赵无虞时,她下意识地想要起身相迎。 然而,赵无虞眼疾手快,三步并作两步急匆匆地走到床边,伸出双手稳稳地按住了许宋宋的双肩,轻声说道:“你就安心躺着,千万别乱动,不用起来啦。” 许宋宋闻言微微一笑,柔声回应道:“姐姐,其实就是不小心划破点皮罢了,真的不碍事,你不必如此紧张。别忘了,我可是军营里的一名士卒呢,哪有那么娇气呀?” 说完,为了让赵无虞放心,她还特意调皮地眨了眨眼。 赵无虞听了这话,不禁含笑着轻点了下头,表示认同。 回想起前几日发生的事,樊茶茶居然在朱雀大街上拉着许宥和宋宋一路狂奔,而且完全不顾及周围的危险状况,径直朝着弼襄园奔去。 这一幕被众多路人看在眼里,自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再加上这段时间以来,赵无虞每日都是早出晚归,全身心投入到对彰化馆遇袭事件的审理工作当中,忙得犹如陀螺一般,不可开交。 许宋宋的心中仿佛压着一座沉甸甸的泰山,无论如何都难以释怀。 此时,她再次仰起头,凝视着眼前的赵无虞。 尽管赵无虞的面庞上依然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容,但那双眼下却分明有着一圈如墨染般漆黑的印记,显然是多日未曾得到充分休息的结果。 望着如此模样的赵无虞,许宋宋的心头不禁涌起一股如决堤洪水般汹涌的心疼与忧虑之情。 “宋宋,为何这般看着我?” 赵无虞满脸狐疑地问道。 许宋宋凝视着赵无虞那略显憔悴的面容,不由自主地失声道:“姐姐,你有白发了。” 赵无虞摸了摸头发,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这有何稀奇,何须你这般凝视着我。” 回忆起一年多以前,两人初次邂逅的画面。那时的赵无虞身负重伤,被清昙救至上善观,整日里百无聊赖,只能静卧在竹苑的床榻之上歇息,那时的许宋宋全然不是如今这般模样,那时的宋宋宛如初升的朝阳,充满着蓬勃的朝气。 然而,不过短短一年的时光,诸多事情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赵无虞弯下身子,轻柔地拥抱着宋宋,轻声说道:“你安心养病即可,切莫胡思乱想。” 许宋宋颔首示意,鼻尖一酸,眼眶中强忍的泪水又开始在打转,赵无虞赶忙劝慰道:“莫要哭泣,再哭可就不美丽了。” “姐姐,你去忙你的,我并无大碍。倒是二哥,我着实为他担忧。”宋宋说道。 毕竟在许宥心中,母亲的死犹如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是他自己,这让他如何能够接受? 在珑阳侯府发生的事情,樊茶茶已经毫无保留地告诉了赵无虞。 若不是事出突然,樊茶茶又怎会如脱缰野马般,带着两人在朱雀大街狂奔? 只怕是现在针对弼襄园的帖子,已经如雪花般飘落在太子殿下的案头,至于那些想要从中浑水摸鱼的人,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宋宋又道:“我也会竭尽全力地劝说二哥,还得烦请姐姐帮我联系一下秦大将军,那萱公主竟然让人假扮成你的手下,从良栖城将我带走,想必他现在定然是心急如焚。” 赵无虞宽慰道:“这个你大可不必忧心忡忡,秦大将军那里我已经派人去通风报信了,再说你回雍都,本就是我与秦大将军之前商议好的事情,你就高枕无忧地在弼襄园住下,无需胡思乱想。” 许宋宋不禁一愣,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难怪秦大将军会指名道姓地让她随着队伍返回雍都。 看到许宋宋那副愣愣的模样,赵无虞像宠溺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一样,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头发。 如果时光能够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那该有多好啊! 然而,赵无虞的心中却始终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忧虑。 如今的弼襄园,宛如一座危机四伏的迷宫,她必须尽快为他们几人寻觅一个安全的避风港。 卫与萱就像一个失控的疯子,谁也不知道她还会做出哪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但赵无虞心里也很清楚,卫与萱不过是被人推到前台的一颗棋子,真正危险的,是隐藏在她背后的那只黑手。 弼襄园此刻固若金汤,无人胆敢轻易冒犯,可这并不代表着未来也能如此风平浪静。 此刻,她的身后有太子这座坚如磐石的靠山,可万一有朝一日,太子这座靠山如大厦倾颓般轰然倒塌,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赵无虞甚至不敢去想象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场景。 到那时,恐怕会有无数人如饿虎扑食般,将她生吞活剥。 赵无虞无奈地自嘲一笑,又与宋宋交谈了片刻,方才走了出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 赵娘子正领着陈时一、阮红妆在厨房里烹饪美食,她探头张望了一眼,并未言语,便转身离去。 阮红妆那粉嫩的小脸在炉火的映照下,宛如熟透的苹果,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如今的她,早已褪去了最初那副寻死觅活的模样,赵娘子将她照料得极好,脸蛋也圆润了许多。 卫卿池往昔还会对赵无虞借机敲打一番,如今瞧这阮红妆似乎是铁定了心要在弼襄园做一个贪吃的吃货,便也不再言语。 赵无虞在园中寻觅了一圈儿,未见许宥的身影,直至最后来到后院的牡丹花丛深处,嗅到一阵浓烈的酒气,顺着这股气味寻觅过去,便瞧见许宥如痴如醉地抱着酒坛子,犹如一个孤独的灵魂,静静地坐在牡丹花从中喝酒。 皎洁的月光宛如银纱般洒落在他身上,绚丽的牡丹如同一群翩翩起舞的仙子,围绕着他,而那失魂落魄的人,与这美丽的景象相互映衬,宛如一幅凄美的画卷。 赵无虞缓缓走近许宥,特意轻咳两声。 许宥闻声转过头来,眼神已然有些迷离,他朝着赵无虞挥挥手,宛如一个醉汉般,含含糊糊地道:“你来了啊,坐!” 赵无虞微微颔首,也不说话,紧紧地挨着许宥端坐于这牡丹花丛之中。 两个人直接坐在泥土地上,身边就是五彩美丽的牡丹花,看着倒是别有一番风流韵味。 许宥仿若刚刚经历了一场痛哭流涕的暴风雨,其声嘶哑,恰似被砂纸磨砺过一般,然而此刻他的面庞上却并未有泪珠的踪迹,看他的样子,想必是已然流淌了无数的泪水。 许宥手提酒坛子,犹如一把笔直的长枪,直直地伸到赵无虞面前,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来点?” 赵无虞洒脱地接过酒坛子,道:“许大夫这是怎的了?今日莫非化身为酒仙了?” 第261章 游戏 这原本只是一句略带戏谑色彩的话语,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许宥竟然当真红了眼眶! 看到这一幕,赵无虞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责怪自己刚才嘴巴太快。 本是想变着法子让他的心情好起来,可谁能料到如今却是事与愿违、弄巧成拙了。 此刻,赵无虞的脸色略显尴尬,正欲开口解释些什么,然而尚未等她把话说出口,便又听见许宥那沙哑的嗓音传来:“我当真是一无是处啊!如此偌大的雍都城,如果没有你一直在这儿护着我们兄妹二人,恐怕我们早就沦为四处游荡的孤魂野鬼了。” 赵无虞深知此时的许宥已然深深陷入到自我怀疑当中无法自拔,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出言宽慰才好。 无奈之下,她只得仰头猛地灌下一大口酒。 这酒实在算不得是什么上等佳酿,刚一入口便是一股浓烈刺鼻的辛辣味道直冲天灵盖,呛得赵无虞眼泪差点儿就夺眶而出。 她心里暗自纳闷,也不清楚许宥究竟是打哪儿找来的这种劣质酒水? 要知道,弼襄园的酒窖里可是存放着许多美酒呢! 这时,只听得许宥再次喃喃自语道:“我简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仿佛仅仅说上这么一句仍觉不够解气似的,紧接着他又提高音量将这句话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赵无虞瞪大了眼睛,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明明是悬壶济世、救死扶伤的大夫,多少次将濒死之人从鬼门关拉回,就连我的这条命也是你给捡回来的!怎么能说自己是一事无成的废物呢?” 许宥听着赵无虞的话,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角却露出一丝苦笑,喃喃地道:“什么救死扶伤……我不过是个没用的人罢了。如果我有一身绝世武艺,哪怕只有一点点自保之力也好,至少还能够保护我的家人不受欺凌。可如今的我,手无缚鸡之力,真真是一无所有啊!” 说到最后,许宥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 赵无虞望着许宥这般模样,一时语塞,默默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而此时的许宥,内心早已被痛苦和悲伤填满。想当年,他们许家在澜州府可谓是声名显赫,财富之多堪称巨富。 然而,即便拥有如此庞大的家业,又能怎样呢? 在权势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脆弱不堪。家族的倾覆就在转瞬之间,仿佛一场噩梦。 若不是许宥的父亲当机立断,甘愿献出全部家财以求一线生机,恐怕整个许家都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哪里还会有什么被贬为罪奴、发配至觅城大营奴隶营的结局。 可是,即便如此,灾难依旧接踵而至。 大哥二叔、三叔相继离世,而今,就连一直疼爱自己的母亲也离他而去 每想到此处,许宥的心便如同被万箭穿过一般疼痛难忍。 曾经幸福美满的家庭支离破碎,那些熟悉的面孔一个个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与哀伤萦绕心头。 赵无虞一时间语塞,面对许宥如此严肃而沉重的问题,他感到一阵茫然,完全不知该从何说起才能给予对方一丝慰藉。 只见许宥那双原本明亮的眼眸此刻布满阴霾与疑惑,紧紧地盯着赵无虞,仿佛想要透过他的眼睛寻找到答案。 许宥深吸一口气后,突然一脸郑重地开口问道:“我家的事,难道真的仅仅只是因为送药材那件事吗?会不会其中还有其他我们所不知道的内情呢?” 提及济世堂之事,如今回想起来确实处处透着诡异。 济世堂的那些掌柜们可都非等闲之辈,他们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见多识广不说,每年拿到手的薪资更是相当丰厚。 按常理而言,他们根本没必要去冒这样大的风险做出那种事情来啊! 即便他们有心取代许家掌控济世堂,大可通过正常手段循序渐进,何须如此铤而走险、以身试法呢? 再想到许宥的姑姑许念,其平日里虽然性格较为嚣张跋扈,但像这般不留后路、釜底抽薪的狠辣手段却着实不像出自她之手。 毕竟许家若是倒下了,对于她自身又能有何益处呢? 听到这里,赵无虞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暗叹许宥心思缜密,竟能在此刻提出这般关键的疑问。 事实上,关于此事存在诸多令人疑惑不解的地方,但让人无奈的是,当时由夏皇亲自签署批示的公文已经正式下达,针对此事可以说是不容置疑了。 况且,这件事情还与发生在小觅镇那场惨烈无比的失败紧密相连,不管如何深挖彻查,许家似乎都无法完全撇清与之相关的干系。 数以万计的戍守边疆战士正遭受着疫病无情的摧残和折磨,如果不能够当机立断、迅速采取措施加以处置,那么恐怕会滋生出更多不堪入耳的流言蜚语。 如此一来,原本就摇摆不定的军心势必会变得愈发动荡不安。 也正因如此,在那个节骨眼儿上,根本就没有充裕的时间可供众人细细斟酌权衡。 此时,许宥目光紧紧锁定眼前的赵无虞,只见他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是在刻意回避些什么。 许宥见状,心中的疑虑瞬间被放大数倍,一股无名之火涌上心头,他猛地向前凑近一步,几乎与赵无虞贴身而立,然吼道:“你让宋宋传话给我父亲,说不能仅仅局限于澜州府,雍都才有着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难道说,你老早之前便已料到会有今日这般局面吗?还是说,你这番话另有深意,究竟想要暗示些什么呢?” 由于两人之间的距离实在太近,许宥口中呼出的浓烈酒气如同一股热浪般直直扑向赵无虞的面庞。 许宥目光如炬的看着她,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 赵无虞道:“你在想什么,我怎么可能会未卜先知?那只是凑巧罢了。” 没有听到理想中的答案,许宥的眼中划过一丝失望,他看着赵无虞,又问道:“真的只是凑巧?” 赵无虞坚定地道:“是,就是凑巧!” 许宥微微颔首,表示认同,然而他的身体却像失去支撑一般,软绵绵地向一侧倾斜过去,最终无力地醉倒在了那片绚丽多彩的花丛之中。 赵无虞见状,不禁在心中暗自叹息一声。 事实上,她刚刚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这一切并非巧合,而是源于她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预感。 只不过,对于这种难以捉摸的感觉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始终未能理清头绪,所以自然无法对许宥吐露实情。 此刻的许宥横七竖八地倒伏在盛开的牡丹花丛里,原本整洁的衣衫也因与泥土亲密接触而沾上了不少污渍。 瞧他这般模样,显然是酒量浅得可怜。 赵无虞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抄起手中的酒坛,仰头痛饮起来。 第262章 寒意 转眼间,坛子里剩余的美酒便被她一饮而尽。 随后,她随手将空坛子往旁边一丢,毫不犹豫地走到许宥身旁。 只见她先是伸手拉住许宥的一只胳膊,接着又紧紧握住他的双腿,然后稍稍用力,竟轻而易举地将许宥整个儿扛到了自己的肩膀之上。 就这样,赵无虞一路背着许宥朝住处走去。 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赵无虞小心翼翼地把许宥放置在床上,并仔细地替他盖上了温暖的被子。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间察觉到一丝异样。 回头一看,不知何时,赵娘子、陈时一以及阮红妆三人已然齐刷刷地出现在了房门口。 她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全都伸长了脖子,探着头望向屋内,脸上不约而同地浮现出满满的疑惑之色。 尤其是陈时一,更是一会儿瞅瞅赵无虞,一会儿又将目光投向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许宥,问道:“师姐,你们这是一起在牡丹花丛里打滚吗?这是什么新奇的游戏?” 赵娘子连忙去捂她的嘴。 将军府内。 只见崔战微微弯下身子,将声音压得极低,悄悄地凑近赵无虞,轻声说道:“这个人可真是奇怪,被打之后,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话,时不时地嘴里还会叽里咕噜一阵儿,也不知到底在嘟囔些啥。我可是完全按照您之前吩咐的做呢,让手下的人都在外面好好守着,既不与他搭话,更不敢和他有任何目光交汇。” 赵无虞听后,满意地点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崔战宽厚的肩膀,感激地道:“多谢战哥啦!这次可真多亏了你,若不是我的弼襄园地方实在太小,不方便,我也断不会如此劳烦于你呀。对了,那个女子现在情况如何?” 崔战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大大咧咧地道:“嗨!咱俩这关系,你跟我还这般客气作甚?咱们之间可是有着多年深厚情谊的呐!至于那个女子嘛,也就还是老样子呗,我一直忙着这边的事儿,倒也没亲自下去查看过。” 赵无虞应了一声,表示知晓,随即抬脚准备往关押女子之处走去。 然而就在此时,崔战却突然出声叫住了她:“哎,等等,先别急着走啊。”说着,他还略显紧张地左右张望了一番,那模样看上去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感觉。 这里是他自己的将军府,怎么还显得有些紧张。 紧接着,崔战的脸色竟泛起一丝红晕,言辞也变得不再像平日那般豪爽利落,而是带着几分扭捏之意,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地开口问道:“那个……我想问问……” 赵无虞一看他这副模样,心中便已明了,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看你这样子,是不是想问关于芙公主的事情啊?” 话音刚落,只见崔战那张原本刚毅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宛如熟透的苹果一般,他急忙低下脑袋,只是一个劲儿地傻笑着,却一句话也不说。 赵无虞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说道:“你呀,不必担心。等再过些时日,我定会亲自去找太子殿下,替你做这个媒人!到时候,定能促成这段良缘。” 听到这话,崔战的双眼顿时变得闪闪发光,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心中更是乐开了花,但嘴上却依旧故作矜持地说道:“哎呀,你可别这般着急嘛。毕竟现在还不清楚阿芙她是如何想的呢,此事万万不可过于草率,还是要看人家是否愿意……” 听到崔战亲昵地叫着“阿芙”,赵无虞的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心中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笑意。 她将目光投向眼前这位平日里在战场上杀伐果断、威风凛凛的大将军,难以置信他此刻竟然会流露出如此娇羞的小女儿姿态。 这巨大的反差让赵无虞不禁瞪大了眼睛,心中暗自感叹,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她定了定神,连忙伸出手肘,轻轻地捅了捅身旁的崔战,同时假装生气地娇嗔道:“哼!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啊,干脆就不去了!谁稀罕帮你呢!” 说完,还故意扭过头去,不再看崔战一眼。 崔战一听这话,顿时慌了神儿。 只见他手忙脚乱地一把拉住赵无虞的衣袖,生怕她真的就此离去。 他满脸焦急之色,结结巴巴地说道:“哎哎哎,你你你,怎么能这样说话不算数呢?刚才明明都说好了要帮我的呀!” 一边说着,一边紧紧握住赵无虞的衣袖不肯松手,那模样活像个孩子般无助。 看着崔战如此焦急的样子,赵无虞终于再也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崔战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哈哈,好啦好啦,瞧把你给急的!我逗你玩呢,放心,我肯定会帮你的啦。不过嘛,先别急,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哦,就是今天晚上……” 说到这里,赵无虞附在崔战耳边,仔细的嘱咐了一番。 既然有人能够留下信物作为线索,那么就顺着这条线索去寻找此人! 崔战一边聆听着赵无虞的话,一边不停地点头表示赞同。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墙壁上长满了青苔和霉菌,地面也因为长期受到潮气侵蚀而变得泥泞不堪。 拔山从未料到,自己竟然会有一天被囚禁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 那些负责看守他的人每次进来的时候,脸上全都戴着面具,将真实面容遮掩得严严实实,并且根本不会与他产生任何眼神交汇。 面对这种情况,他那引以为傲的幻术完全失去了施展的空间。 更何况,如今他的身躯被一条条足有食指粗细的沉重铁链紧紧缠绕捆绑着,犹如粽子一般动弹不得,无论想要做出何种动作都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嘎吱”一声沉闷的响声传来,紧闭的牢门缓缓打开,一道人影出现在门口。 拔山定睛望去,发现来人竟是赵无虞。 只见她身着一袭朴素的便装,双手悠闲地背在身后,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宛如在自家花园漫步般信步闲庭地朝着这边走来。 望着眼前的赵无虞,只见她一脸从容淡定,仿佛周围发生的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她分毫。 然而,站在一旁的拔山却在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他深知这位女将军绝非寻常人物,她不仅善于伪装自己的真实意图和情绪,让人难以捉摸;而且其战斗力之强大更是令人咋舌,以往那些与她交手过的敌人无一不被她轻易击败。 更可怕的是,赵无虞拥有超乎常人的定力,无论面对怎样的困境和压力,她始终能够保持冷静,做出最为明智的决策。 如今这样一个厉害角色出现在此地,对于拔山来说,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想到此处,拔山不禁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升起,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第263章 拖延 赵无虞慢悠悠地围着拔山转了整整一圈儿,目光好奇地上下打量着,脸上还带着饶有兴致的笑容。 突然,她伸出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根紧紧锁住拔山的粗大铁链,然后笑嘻嘻地开口说道:“嘿,瞧瞧你有多厉害啊!像你这般威猛的人物才需要如此坚固的锁链束缚住呢,普通之人哪里用得着这样啊。” 听到这话,拔山真是有些哭笑不得了。 这到底算是哪门子的夸赞方式呀? 实在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此刻,拔山心里却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要知道,彰化馆刚刚发生了那么重大的事情,而眼前这位本该立刻去追捕凶手、给北戎人一个满意交代的赵无虞,此时居然还有闲情逸致跑过来探望自己。 难道说,关于那场刺杀事件,已经有了明确的结论吗? 可自己如今被困在此处,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也只能胡乱猜测罢了。 就在拔山胡思乱想之际,赵无虞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由得皱起眉头,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用力地晃了几下,并略带不满地嚷嚷起来:“喂喂喂!我说你这家伙,想啥呢这么入神?本将军可是堂堂正正的虎贲卫将军呐,特意抽出时间来看望你,你倒好,居然还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 面对赵无虞这番看似调侃、实则不知暗藏何种心思的话语,拔山心中一紧,赶忙使劲地摇着头,嘴里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呜咽声,似乎想要解释些什么,但由于嘴巴被堵住,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 赵无虞定睛一看,顿时忍俊不禁起来。 原来是那马楠得知此人乃是来自离国的幻术师之后,当真是小心谨慎到了极点,不但命人将其四肢牢牢锁住,甚至连嘴巴也给堵得严严实实,生怕他口中念念有词,施展出什么厉害的幻术咒语来。 赵无虞面带微笑,对着被束缚住的拔山说道:“行啦行啦,别再哼哼唧唧的了,本将军明白你的意思了。算下来,你这已经来来往往折腾了整整三天了。每天都是反反复复说着同样的话,无非就是强调自己是个好人,仅仅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幻术师罢了,是不是啊?” 听到这话,拔山连忙捣蒜般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赵无虞接着又开口说道:“你心里肯定觉得本将军冤枉了你?哦,对了,还有件事儿呢,在皇帝陛下的生辰盛宴之上,竟然还有你的幻术表演,现在这个样子,自然是演不成了,而向陛下推荐你的那个人嘛……” 说到此处,赵无虞故意卖起了关子,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拔山的神情变化。 此时的拔山瞪大了双眼,满脸急切之色,直直地盯着赵无虞,巴不得她能立刻揭晓谜底。 看到他这般模样,赵无虞的嘴角不由得微微向上扬起,似笑非笑地道:“得了得了,这件事情你知我知就行了,没必要再继续啰嗦下去了。现在倒是可以跟你讲讲另外一桩事儿。你之前一直念叨的那个所谓的圣婴,我们已经找到了。” 拔山的眼眸之中,猛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之色。 他的心中暗自思忖道:“这怎么可能?居然真的就这样被找到了!” 他原先是抱着能多拖延一段时间的侥幸心理,本以为至少可以撑过几日,却未曾料到仅仅一个夜晚过去,对方就如此迅速地将找到了他埋藏好的圣婴。 那现在他的手中,剩不了多少筹码了。 此刻,他不禁懊悔不已,暗恨自己当初为何没有把东西埋藏得更为隐秘些。 而站在一旁的赵无虞则面沉似水,继续说道:“然而可惜的是,就在我们即将到手之际,它却被旁人夺走了。” 听到这里,拔山心头再次一震,这一次的震惊可绝非伪装。 因为事态的发展已然完全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想。 只见赵无虞双臂环抱于胸前,开始在原地缓缓踱起步来,似乎正在深入思索着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与此同时,拔山的内心却是愈发忐忑不安起来。 他心虚地低垂着头,根本不敢与赵无虞对视一眼。 毕竟,他之前所打的如意算盘便是借着圣婴这件事尽量拖延时间,并趁机寻找机会向外传递消息,好等待救兵前来搭救自己。 可是如今看来,赵无虞行事之果断、效率之高实在令人咋舌,不仅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圣婴,甚至连其中出现的变数都应对得游刃有余。 正当拔山胡思乱想之时,赵无虞终于停下脚步,缓缓地张开嘴巴,语气平静但却透着丝丝寒意地道:“既然如今圣婴已失,那么留下你也毫无意义可言。今夜子时,我自会命人替你备好一桌丰盛的酒菜,待你享用完毕之后,便送你踏上黄泉之路!” 这番话仿佛是一道震耳欲聋的惊雷,猛然间在拔山的耳畔轰然炸响! 刹那间,拔山只觉得自己好似坠入了万丈冰窖之中一般,浑身冰冷刺骨,寒意从骨髓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 他心里很清楚,赵无虞这个人向来言出必行,如果她说得出这样的话,那就肯定能够做到。 想到这里,拔山的脸色变得煞白无比,毫无血色。 就在这时,赵无虞面无表情地转身,作势要离开此地。 见此情景,拔山如同发疯了一般,声嘶力竭地叫嚷着,嘴里不停地吐出一些含糊不清的话语,似乎是想要阻止赵无虞继续前行。 伴随着拔山的剧烈挣扎和疯狂抖动,他身上那沉重的铁链也开始随之晃动起来,相互碰撞摩擦之间,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巨响。 这些声音在这空旷而寂静的地下空间里不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和响亮。 赵无虞听到身后传来如此大的动静,不禁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 当她看到拔山那近乎癫狂的模样时,秀眉微微一蹙,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之色,开口问道:“怎么?难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不成?” 听到这话,拔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忙不迭地点头应道。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因为他深知,如果不能向赵无虞证明自己尚有利用价值,那么一旦到了午夜时分,等待他的必将是死路一条。 看着眼前拔山那副惊恐万状、急于求生的样子,赵无虞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勾勒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在她看来,世间之人无一不是将自身的性命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在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之上,几乎不存在有什么事物能够凌驾于生命之上。 第264章 复活 只见赵无虞稳步向前走去,身姿轻盈而矫健,她伸手轻轻取下了插在拔山口里的那个神秘物品。 随后,她用冰冷的眼神向拔山投去一个暗示的目光,表示对方现在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了。 然而,就在这时,拔山突然扯开嗓子大声喊叫起来:“赵将军啊!您怎能如此轻率地草菅人命呢?想我在离国可是声名远扬、家喻户晓的幻术大师啊!您要是就这样将我斩杀于此,难道就不惧怕因此引发离国上下的怒火和愤恨吗?” 听到这话,赵无虞原本挂在脸上的淡淡笑容瞬间凝固住了,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冻结了一般。 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个该死的拔山可真是烦人透顶啊! 明明白白地清楚自己压根儿就不想听他唠叨这些废话,却还不知死活地一遍又一遍没完没了地说个不停。 赵无虞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烦躁情绪,脸色骤然一沉,变得冷酷无比。 她冷冰冰地回应道:“哦?照你的说法,离国会因为你这么个人物而感到愤怒?那依你之见,他们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来对付本将军呢?会不会对我展开疯狂的报复呀?哎呀呀……想想都觉得可怕得很呢,我真是怕极了哟……” 赵无虞这番充满嘲讽意味的话语,犹如一把锐利的匕首直刺进拔山的心窝子里,把他气得够呛,胸膛剧烈起伏着,差点就要背过气去。 赵无虞不屑的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敢同我说这样的话?再说了,我就算是杀了你,那又怎么样?大夏害怕你区区一个离国不成?什么狗东西,你若是再给我说这样的话,那就不用说了,趁早等死!现在让你死都要便宜你了,我要慢慢的凌迟你,你不是会制作圣婴吗?我要把你凌迟一半,剩下的一半做成干尸,让整个大夏的人都看看你这传闻中最优秀的幻术师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赵无虞这一番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就如同将拔山的尊严狠狠地践踏在了脚底一般。 只见拔山的面庞瞬间涨得通红,犹如熟透的苹果,双目圆睁,怒不可遏地紧盯着她,仿佛要喷出火来。 而赵无虞则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哼,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滔滔不绝地讲些毫无用处的废话!” 话音未落,她便转过身去,作势就要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拔山急忙开口喊道:“且慢!不,你绝不能杀我!我深知你如此大费周章,归根结底无非就是想得到那个孩子罢了,我说的可对?” 听闻此言,赵无虞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冷冷地看向他。 因为那个孩子早已被人制成了所谓的圣婴,而且如今更是不知去向,究竟落入了何人之手也无从知晓。 事已至此,再谈论这些又有何意义呢? 然而,拔山却并未在意赵无虞的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那孩子生来便是双眼失明,其生辰八字更是罕见的纯阴之命,实乃千年一遇的绝世奇才啊!虽说我并不清楚你与那孩子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渊源,但你能够不辞辛劳地将那位体态臃肿的夫人从遥远的澜州府带到这里来指认于我,由此可见,那孩子对于你而言必定是至关重要的存在。” 面对拔山这番如连珠炮般喋喋不休的说辞,赵无虞面沉似水,只是淡淡地回应道:“那又如何?”他的声音平静得如同深冬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拔山闻言,话语猛地一顿,仿佛被噎住了一般。稍作停顿后,他才缓缓开口说道:“我……我能将那孩子复活!” 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在赵无虞耳边炸响。 赵无虞心中一惊,脸色瞬间大变。 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口出狂言之人。 只见拔山一脸郑重其事,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尽管赵无虞对那个所谓的“圣婴”一无所知,既不清楚它究竟有何用途,也不知道该如何制作,但据他所知,那孩子早已命丧黄泉,且死去多时。 然而此刻,这拔山居然声称自己能够让人死而复生? 赵无虞不禁心生疑虑,暗自思忖着此人是否只是为了保住性命而撒下弥天大谎。 拔山自然明白自己所说之话听起来荒诞不经,但他的确掌握着这种神奇的方法。 若非赵无虞行事果断、心狠手辣,令他感到走投无路,他绝不会轻易吐露这般机密之事。 此时见到赵无虞满脸狐疑之色,拔山赶忙又道:“将军,我怎敢拿此事戏弄于您?就算您暂且饶我不死,待确定我无法兑现诺言之后再取我性命也不迟啊。况且,如果我当真能将那孩子复活,于您而言也并无任何损失呀。” 赵无虞听后,依旧半信半疑。 她紧紧盯着拔山,沉默片刻后,冷冷地问道:“你当真有此等能耐?” 拔山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地与赵无虞对视着,似乎想用眼神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赵无虞那张原本冷若冰霜的面庞终于出现了些许松动,一丝犹豫和期待在他眼底悄然浮现。 这个拔山,终于说了一些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赵无虞听完之后,沉默了许久,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我想,我已经明白了。幻术师不过是你用来掩人耳目的外在身份罢了,实际上,你应该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通灵师,我说得可对?” 听到赵无虞如此准确地猜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拔山不禁大为惊叹。 他没想到眼前这位女将军居然有着如此广博的学识和敏锐的洞察力,竟能一下子就识破了自己隐藏极深的秘密。 当下,他也不再试图隐瞒,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表示承认。 赵无虞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接着冷冷地说道:“很好,既然如此,那暂时先留下你的性命。但是,如果到时候你无法完成我交代给你的任务,那么等待你的将会是极其凄惨的下场,想必不用我多说,你心里也很清楚。” 面对赵无虞这番严厉的警告,拔山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强作镇定地回答道:“我明白,请将军放心,我一定会全力以赴的。” 赵无虞微微颔首,然后再次走到拔山前,将用于封住他嘴巴的东西重新安放好。 做完这些后,她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继续说道:“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自会有人来带你出去稍稍活动一下筋骨、透透气。另外,我也会让人给你准备一桌丰盛的佳肴。只希望你不要辜负我对你的这一番好意。” 听到还有这样的待遇,原本有些惶恐不安的拔山顿时心中一喜。 当时来的时候是晕着的,根本没有办法猜测方位,现下赵无虞竟然主动提出可以让她出去透透气。 能够离开这个封闭的地方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而且还能享用美食,这对于被困已久的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他连忙向赵无虞道谢,并信誓旦旦地保证道:“多谢将军!您尽管放心好了,我绝对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265章 伏击 夜幕降临,盏盏灯笼亮起。 雍都渐渐陷入一片宁静之中。 赵无虞果然如她所言,没有失信于人。 此时的拔山正被人用黑布蒙住双眼,从地牢深处带出来,他的双手手腕处依然套着沉重的铁链,所以走路有些吃力。 在将军府的后院,一座雅致的凉亭里早已摆好了一桌丰盛而精美的酒菜。 月光如水洒落在亭台楼阁间,微风轻拂,带来丝丝凉意。 马楠静静地坐在不远处,目光始终落在拔山身上。 起初,拔山显得颇为谨慎,虽然面前摆放着诱人的食物,但他却迟迟不敢动手。 他端坐在那里,脑袋不时地左右转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毕竟,这些天来他一直被囚禁着,对周围的环境和人心充满了戒心。 马楠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微微一笑,开口说道:“拔山大师,您不必如此紧张。我们都是奉赵将军之命行事,像我们这种从行伍出身之人,最不屑于使用那些卑鄙下流的手段,请您尽管放心享用这些酒菜便是。” 听到马楠这番话,拔山心中不禁一怔,自己的小心思竟然就这样轻易地被对方看穿,一时间脸上露出些许尴尬之色。 不过很快,他便调整好情绪,朝着马楠所在的方向抱拳行礼,表示感激之情。 随后,他不再犹豫,立刻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品尝起桌上的美味佳肴来。 这些日子以来,拔山一直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牢房之中,不仅无人与他交流,更是连一顿像样的饭菜都未曾享用过。 如今,面对如此良辰美景、珍馐美馔,他自然不愿错过这个难得的机会。 与此同时,拔山心里暗自留意到,今日负责看守这座院子的人员仅有五人而已。 其中刚才说的那人身体残疾,只有一条腿能够正常行走。 那么,这个地方应该还是在雍都之中呢?如果真是在雍都,这里又是哪儿? 拔山坐在桌前,左手端着碗,右手拿着筷子,大口地往嘴里扒拉着饭菜,同时脑子里不停地思索着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大约过了一炷香那么长的工夫,拔山终于差不多吃完了这顿饭。 此时,桌上的酒壶已经空了一大半,而他则心满意足地用手摸了摸嘴巴,然后缓缓站起身来,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突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卷起了满地的沙尘和落叶。 风势如此之大,以至于四周悬挂的灯笼都被一一吹灭,整个院子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而站在一旁的马楠看到这番情景,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之情。 真的和赵无虞说的分毫不差啊。 与此同时,那阵强风也让四周负责看守的四名守卫遭了殃。 他们被风沙迷住了眼睛,不由自主地伸出双手去揉搓,一时间无法看清周围的情况。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灵巧地越过高高的院墙,径直朝着位于凉亭中的拔山飞奔而去。 眨眼之间,那道黑影便已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拔山的身后。 借着微弱的月光,可以隐约看见黑影的手中闪烁着一丝寒光,原来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这把匕首显然不是凡品,它削铁如泥,只消几下功夫,就将束缚住拔山手脚的那根指头粗细的铁链给轻易地削断了。 拔山见状,心中不由得大喜过望。 其实,早在之前他心里就一直期盼着能够有人前来搭救自己,如今愿望成真,怎能不让他感到欣喜若狂呢? 就在这时,那名神秘人迅速出手,一只手紧紧抓住拔山的胳膊,另一只脚猛地在地面上用力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高高跃起。 紧接着,他带着拔山接连跳跃了几次,很快就成功地跳出了院墙之外。 然而,直到此刻,那四个守卫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只见另一道黑影犹如离弦的箭一般,朝着拔山消失的方向追去。 几名守卫发现拔山已经不见了踪影之后,立刻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起来,不一会儿,其中一名守卫眼尖,瞧见远处有一道黑色的身影正以极快的速度狂奔而去,于是连忙高声呼喊:“不好啦!大家快追啊!” 其他三名守卫听到呼声后,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向着那道黑影紧追不舍。 可是,由于刚才的变故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这些守卫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应对措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黑影越跑越远…… 四个守卫惊得面如土色,慌乱间便欲抬脚追赶。 然而就在这时,马楠眼疾手快地出声喝止,同时压低嗓音说道:“莫要去追!咱们速速离开此地便是。” 原来,赵无虞已然亲自动身追击而去,压根无需他们几人再插手其中。 只见那掳走拔山的黑衣人不仅武艺精湛,其轻功更是堪称一绝。 只是由于此刻还带着一人同行,想要彻底摆脱身后紧追不舍的赵无虞,也是很困难。 就这样,二人一前一后,风驰电掣般地掠过雍都城内的百姓屋顶,穿越过公廨官署,又穿梭于花园树林之间。 显而易见,那人之所以在城中不断兜圈子,无非就是妄图借此甩掉紧咬不放的赵无虞罢了。 而可怜的拔山,则被那黑衣人死死地攥住胳膊,整个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在空中疾驰。 如此一来,他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仿佛下一刻就要呕吐出来似的。 心中不禁暗暗叫苦不迭:“这到底何时才能到头啊?” 就在同一时刻,那位带着他一路狂奔逃命的黑衣人,此刻脸上也不禁流露出些许焦躁与不安之色。 很明显,他无论如何都未曾预料到赵无虞竟会这般坚持不懈、锲而不舍地对他们紧追不放。 没想到,这繁华热闹的雍都城中竟然有这般高手! 按常理来说,城中即便有高手存在,也不至于像赵无虞这般难缠才对。 然而事已至此,一味地在城内逃窜绝非长久之计,尤其是他现在还带着另外一人。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体力消耗越来越快,如果继续这样拖延下去,迟早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累倒在地,最终只能落个力竭身亡的悲惨下场。 思及此处,那黑衣人当机立断,猛地改变方向,径直朝着城门处疾驰而去。 既然无论怎样都无法甩掉身后如影随形的赵无虞,那索性就将其引出城去。 而且,若是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在城外寻得一处绝佳的伏击地点,趁此机会一举将赵无虞拿下。 虽说眼下尚不明确这位穷追不舍之人究竟姓甚名谁,但从其展现出的高超武艺来看,若能成功将之击杀,无疑是除去了一大心头隐患。 否则,一旦让此人逃脱并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和目的,日后必将后患无穷! 第266章 鱼饵 那人浑然不觉,他此刻的所作所为,恰好正中赵无虞下怀。 两人刚刚踏出城门不久,便一头扎进了茂密的丛林之中。 此人倒也机敏得很,心中忌惮会在宽阔大道上遭遇巡防人员,故而专挑那些蜿蜒曲折、鲜为人知的小径前行。 如此这般,着实耗费了不少心力与时间。 然而,赵无虞始终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与他保持着一段若即若离的距离。 待到那人钻进密林深处后,赵无虞忽地止住脚步,从怀中掏出一支随身携带的精致竹笛。只见她轻启朱唇,将竹笛凑近唇边,悠悠吹奏起来。 刹那间,清脆悦耳、婉转悠扬的笛声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而出,响彻整个林间。 这笛声不仅清脆动听,更有一种令人陶醉其中的魅力。 就在这时,只听得头顶上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紧接着,一张硕大无比的巨网如同乌云压顶般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黑衣人以及他身旁的拔山牢牢地笼罩其中。 可怜的拔山猝不及防之下,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心里暗自叫苦不迭:本以为吃尽苦头便能逃脱厄运,没曾想最终还是难逃被擒之命! 而赵无虞则显得气定神闲,不疾不徐地踱步来到二人面前。 原来,早在一旁埋伏多时的士卒们 早已迅速出手,将这两个倒霉蛋捆得严严实实,犹如粽子一般动弹不得。 为了以防万一,赵无虞可是在四个方位都安排了人,无论是从哪边出城,最终都会有人等着他们。 “哎哟哟,诸位快来瞧一瞧呐,这位气宇轩昂、威风凛凛之人是谁啊?哈哈,这可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如雷贯耳的拔山大师嘛!哎呀呀,咱们还真是冤家路窄呀,我原本以为与您再次相遇得等上好一阵子呢,没成想这才过了没多久就又碰面啦!” 只见赵无虞一脸戏谑之色,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拔山大师,眼中闪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光芒。 而此时的拔山,脸色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一般,乌云密布,黑沉沉的一片。 他紧紧地闭着双唇,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那双充满怒火的眼睛狠狠地瞪了赵无虞一眼。心中暗自懊恼不已,自己怎么就这般轻易地上了当呢! 原来这个看似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女子,竟然是心怀叵测,拿自己当作引诱他人上钩的鱼饵罢了。 他不禁懊悔万分,自己当时怎么就没有看穿她的心机呢? 早就应该想到像赵无虞这样心狠手辣的女人,又怎会突然间变得如此体贴入微呢? 就在这时,一旁的黑衣人却显得格外镇定自若,他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般纹丝不动,任凭那些虎贲卫的士卒们用力推搡着,缓缓地走到了赵无虞的面前。 赵无虞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黑衣人的身形外貌,然后又围着他转了几圈,左瞧瞧右看看,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发现一些什么端倪来。 最后,她停下脚步,双手抱在胸前,开口吩咐道:“来人啊,先把这拔山押回去好好看管起来!” 听到命令后,几名手下立刻应声而动,迅速上前将拔山捆绑起来,带离了此地。 随着拔山被带走,这片密林之中瞬间又恢复了夜晚应有的宁静。 赵无虞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认周围再也没有其他人影后,轻轻抬起手挥动了几下,向其余众人发出撤退的指令。 那些虎贲卫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潮水般迅速而安静地退离现场,转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无虞缓缓移步,围绕着那名神秘的黑衣人来回踱步。 她几次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如此反复数次,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而那黑衣人则始终低垂着头,仿佛在刻意躲避赵无虞的视线,让人难以看清其面容和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无虞终于打破沉默,轻声沉吟片刻后说道:“你之前明明留下信物,表示若我想与你相见便可前来,为何如今却是这般模样,好似不愿意见到我?” 说话间,她右手猛地抽出腰间的随身佩剑,寒光一闪,“唰”的一声轻响,瞬间便将绑缚在黑衣人身上的绳索齐齐斩断。 随着束缚解除,赵无虞凝视着眼前之人,缓声道:“沐白师兄,别来无恙啊。” 当“师兄”二字从她口中说出时,那黑衣人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只见他缓缓伸出双手,用力扯掉了遮挡面部的黑色面巾。 此刻,他的真实身份已然暴露无遗,既然已被识破,继续蒙面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自从那一场在小觅镇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彼此冲散之后,时光已然匆匆流逝了大半年之久。 当初分别之际,正值隆冬时节,寒风凛冽,雪花纷飞;而如今,却已悄然步入初秋时分,金风送爽,丹桂飘香。 沐白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赵无虞惊讶地发现他相较于在上善观时竟胖了些许。 那张熟悉的面庞上,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刻似乎也增添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沧桑之感。 望着久别重逢的师兄,赵无虞满心感慨地说道:“师兄啊,自从小觅镇那次别离后,我四处寻找你的踪迹,花费了好多时间和精力,但始终未能如愿以偿。真没想到,我们再次相见的时候,居然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形之下。” 听到师妹的话语,沐白缓缓地低下了头,嘴角微微上扬,淡淡地轻笑了一声,回应道:“是啊,就连我自己也未曾料到。” 回想起那段艰难的日子,沐白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此时的赵无虞不禁回想起过去的种种经历。 那时,无论她怎样努力去探寻沐白和林冕的下落,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讯。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曾悲观地怀疑他们是否早已不幸战死沙场,每每念及此处,便不由得黯然神伤起来。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实在是太过愚蠢了,仅仅因为一时的关切之情就乱了方寸,失去了应有的冷静与理智,从而作出如此荒谬的判断。 既然沐白在这里,那林冕想必就在不远处。 沐白道:“我一直觉得你不是一个普通人,还真的让我猜对了,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卫卿池的人,真的是让我想不到啊!” 赵无虞道:“一样的,沐白师兄,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林军候会是离国人,并且,你也是······” 沐白沉默了。 赵无虞最初得到消息的时候,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沐白家的事,她是知道的,沐白要杀孙柏元的时候,她还曾经怕沐白身上落下杀人罪名被追责,选择自己动手,没想到竟然是离国潜伏在大夏的细作。 沐白现在觉得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第267章 敌人 赵无虞和沐白静静地伫立在茂密的丛林之中,微风轻拂而过,枝叶随风摇曳,发出一阵轻柔的“沙沙”声,仿佛大自然正在低声诉说着什么秘密。 然而,重逢后的二人脸上并未浮现出丝毫喜悦之情,相反,各自心中都似压着千斤重担,显得心事重重。 沉默片刻后,赵无虞率先打破了这令人压抑的寂静,开口问道:“林军候竟也身在雍都?” 沐白点了点头作为回应,但并未多言。 见此情形,赵无虞不禁皱起眉头,继续追问道:“林军候并非离国皇室之人,为何非要卷入这场风云变幻的风波之中呢?” 听到这个问题,沐白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说道:“此事……我认为你还是当面向他询问更为妥当。” 说罢,他抬头望向远方,思绪似乎飘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当中。 原来,林冕与沐白之间并不仅仅只是同属离国人这么简单。 曾经,在那场场突如其来的熊熊大火中,沐白险些丧命。 就在生死攸关之际,正是林冕挺身而出,冒着生命危险将他从火海中救出。 自那以后,劫后余生的两人惊讶地发现彼此不仅是同乡,更是从父辈开始便已潜伏在大夏的异乡人。 从那一刻开始,“同乡”和“救命恩人”这几个意义非凡且沉重无比的词语,就仿佛变成了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又坚韧异常的隐形绳索,牢牢地把沐白和林冕两个人紧密地联结在了一块儿。 这份源自生死关头的患难情谊,使得沐白毫不犹豫地下定决心,哪怕前方道路布满荆棘,他也要坚定不移地追随着林冕左右。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心中似乎有所察觉,只见她微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地开口说道:“师兄啊,对于你的心情和想法,我多少还是能够明白一些的。但是,你来这雍都城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呀!” 听到这话,沐白的脸色并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静如水,他缓缓回答道:“我心里很清楚你所表达的意思。过去我们之间有着深厚的同袍之谊,而往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绝对不会成为你的敌人,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这番肺腑之言。” 然而,面对沐白如此坚定的表态,赵无虞却是轻轻抿嘴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分明透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 因为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话语恐怕连沐白本人都未必能够完全相信。 可如今,他居然还能这般斩钉截铁、信誓旦旦地对她说出来。 注意到赵无虞脸上那似笑非笑的神情后,沐白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连忙追问:“难道说,你不相信我说的这些话吗?” 赵无虞轻轻地摇了摇头,轻声回应道:“并非如此,师兄。我自然是相信你的为人的,只不过……这个纷繁复杂的世界充满了太多变数和不确定性,让人很难真正去信任它罢了。” 说完这句话后,赵无虞像是心头压着千斤重担一般,不由自主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缓缓抬起头,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如深海般深邃的忧虑和无可奈何。 此刻的密林,树影婆娑,凉风阵阵。 沐白见状,轻轻拍了拍赵无虞的肩膀,安慰道:“你呀,什么都不用去操心,只需要把属于你自己的那份事情处理妥当便好,别总是想得过多,有些事情远不是你能够想象得到的复杂程度。” 赵无虞默默地点了点头,应声道:“那是自然。” 她知道,有时候过度担忧并不能解决实际问题,倒不如专注于眼前力所能及之事。 沐白深深地凝视了赵无虞片刻,眼中满是赞赏之意,由衷地夸赞道:“不得不说,你远比我最初所设想的还要出色许多,看来林冕对你的评价确实所言不虚啊。” 听到这话,赵无虞不由得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思忖:敢情这两个人竟然曾在背地里谈论过自己? 不过很快,她便恢复了平静,微笑着回应道:“能得二位如此看重,实乃我的荣幸。” 这时,沐白再次转头看向赵无虞,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等我们顺利完成这次任务之后,便会立刻离开此地,你不必为此感到忧心忡忡。本来按照原计划,今晚林冕也应当一同前来此处,但由于突发状况,他被其他事务缠身,故而无法成行,最终只剩下我独自前来。” 赵无虞若有所思地皱了皱眉,追问道:“师兄,你们此次所执行的任务是否跟皇室有所关联呢?” 面对这个问题,沐白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选择了沉默以对。 然而,这种沉默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相当于一种默认。 没想到赵无虞语气轻松地说道:“只要与太子殿下无关就好,其余的我不会在意,但是若是涉及太子殿下,那就算是沐白师兄,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沐白心中猛地一震,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巨石一般,掀起惊涛骇浪。 他的双眼瞬间瞪大到极致,仿佛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但仅仅只是一刹那,那惊愕之色便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眨眼间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让人几乎怀疑刚才所见是否只是一场错觉。 然而,就是这稍纵即逝的细微变化,却没能逃脱赵无虞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只见赵无虞满脸狐疑地盯着沐白,眼中闪烁着猜疑和不解的光芒,口中更是毫不客气地质问道:“难不成……你们此次行动乃是冲着太子殿下来的?” 面对赵无虞如此直白而犀利的质问,沐白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动作轻微得几乎难以察觉。 赵无虞见状,眉头紧紧皱起,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双目微闭,凝神思索片刻后,似乎想到了什么,原本紧绷的神情逐渐松弛下来,缓缓开口说道:“应该不可能,想必是你们的计划出现了变故。这样,你不妨先回去询问一下林冕,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这话时,赵无虞对林冕的称呼已然发生了微妙的转变,从之前充满敬意的“林军侯”直接变成了直呼其名,显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已不再似从前那般融洽。 沐白依旧沉默不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赵无虞的意思。 他也有点奇怪赵无虞为什么会这么笃定,难道说还有他不知道的情况发生? 可是两人久别重逢,现在说这么尖锐的话题,两人都不免觉得尴尬。、 他原本就有些沉闷、不善言辞,现在这个场景下更不知道说什么。 最终沐白道:“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说明,那个拔山,还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拔山说自己有办法可让圣婴复活,现在沐白又开口让留他一命,赵无虞自然是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便点头答应了。 沐白这才放心,也不再说什么,他身形一闪,宛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赵无虞独自站在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沐白离去的方向。 记得替我谢谢林冕。 赵无虞心中暗道。 第268章 忧伤 摘星台地下城,一个深藏于地底的神秘世界。 在过去的数日里,清昙一直跟随着子车皇后的身影,渐渐地习惯了这里的地下生活。 然而,子车皇后的神情却日益变得悲凉而又不忍,每当她望向清昙时,眼中总是流露出一种隐忍之情。 清昙自幼便在上善观成长,那里的人们都是她的师父、师叔以及师兄师弟们。 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简单而直接,充满了同门之谊,但与子车皇后的相处则截然不同,子车皇后身上散发着一种母性且深沉的气质。 时光倒流回到十五年前,那时的子车皇后踏入这座地宫之后,就几乎与外界隔绝,再也难以见到自己的两个孩子。 回想起当年,长子卫卿池年仅十岁,幼女卫与芙更是只有两岁而已。 如今,岁月如梭,孩子们都已长大成人。 那个曾经娇小可爱的芙儿,如今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是否依然天真无邪,还是已经历经沧桑? 子车皇后每每想到此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牵挂。 再看看她的池儿,已然成为了一国之太子,不知道他是否已经迎娶了太子妃?有没有为皇室诞下子嗣? 子车皇后对儿子的婚姻大事和家族传承满心忧虑,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般,泛起阵阵酸楚。 白虎雪儿安静而温顺地俯卧在子车皇后那华丽的裙摆之下,宛如一座洁白无瑕的小山丘。 子车皇后那修长如玉的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雪儿柔软的毛发,仿佛在弹奏一曲无声的乐章,每一次轻轻的梳理都让雪儿感到无比舒适,它惬意地眯起眼睛,喉咙里不时发出满足的哼哼声。 清昙静静地端坐在一旁,双眼微闭,口中默默地念诵着那神秘莫测的《玄又真经》,随着经文的韵律在心头流淌,他只觉得一股清凉之气自头顶灌入,瞬间贯通全身经脉,使得身体变得轻盈通透起来,让他原本有些疲惫的精神也为之一振,耳目似乎比以往更加敏锐清晰。 当清昙缓缓睁开双眸时,便看到子车皇后正用一种充满慈爱与温情的目光凝视着自己,那种眼神就像是春日里最温暖的阳光,能够融化一切寒冷与阴霾。 这样饱含深情的注视,清昙已经不知见过多少次了,然而这一次,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却被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他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开口问道:“姑姑,您为何总是带着这般悲伤的神情望着我呢?是不是我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惹您伤心了?” 听到清昙的问话,子车皇后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诧,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轻声说道:“孩子,你莫要胡思乱想,姑姑看到你只会满心欢喜。只是……你和池儿实在太相像了,每当看到你,姑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他来。” 清昙闻言,心中不禁一动。 原来,子车皇后眼中那挥之不去的哀伤并非因为见到自己,而是源自对另一个人的深深思念。 子车皇后接着道:“看到你,就如同看到他站在我面前一般,可我却不能真的将你当作她。” 清昙握紧子车皇后的手,轻声说:“姑姑,也许这是上天给您的慰藉,虽然我不是您的儿子,但我可以陪伴您,就像他如果在这里也会做的那样。” 子车皇后美丽的眼眸之中渐渐泛起晶莹的泪花,她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然而,就在此刻,原本静谧无声的地宫深处竟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震动。 那震动虽然细微,但却足以引起众人的警觉,仿佛有某种神秘而强大的存在正从沉睡中缓缓苏醒过来。 子车皇后的眼神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之色。 那阵奇怪的声音仿若来自于深不见底的地下世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气息。 一旁的清昙面露疑惑之色,轻声问道:“姑姑,这到底是什么声音啊?难道说这座地宫之下还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机关吗?” 子车皇后沉默片刻后,朝着地宫深处深深地望了一眼,似乎内心在做着激烈的挣扎和权衡。 经过一番犹豫不决之后,她终于下定决心,缓缓开口说道:“清昙,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我必须要如实告知于你。” 听到这话,清昙赶忙挺直身躯,端坐身子,眼睛紧紧盯着子车皇后,全神贯注地聆听着下文。 只见子车皇后神情肃穆,郑重其事地说道:“想必你也知晓,咱们大夏一直以来所供奉的乃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正是因为有他老人家的护佑,才使得咱们国家得以绵延不绝、国运昌盛,并且年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然而,鲜有人知的是,每年我们都需要举行一场盛大的献祭仪式,以此来表达我们对盘古大神的虔诚敬意,并将我们的真心实意献给他老人家,从而祈求得到他的庇佑与恩赐。而那座高耸入云的摘星台,便是专门用于祭祀盘古大神的圣地。不过……” 说到此处,子车皇后略微停顿了一下,接着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其实,摘星台最为关键且核心的部分并非位于地面之上,而是深埋于这座地宫之中。” 对于此事,聪慧敏锐的清昙心中早已有了些许预感。 尽管地面上的摘星台建造得气势恢宏、金碧辉煌,但它终究不过只是一座建筑物罢了,实际上,这座宏伟的摘星台之所以被兴建起来,其背后真正的目的却是为了完美地掩盖位于地下的神秘宫殿。 子车皇后微微颔首,继续说道:“每一年举行献祭仪式的时候,都需要三百位具备一定修为的道人参与其中,还需准备数量众多的三牲六畜作为祭品。不仅如此,更要求献上一名出身贵族家庭的年幼子嗣。而具体的祭祀时间,则必须通过占卜算卦来确定。说来也是凑巧,今年所选定的吉日,竟然恰好落在了皇帝陛下千秋宴的前一日……” 说到这里,子车皇后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起来,到了最后那几个字时,更是几近微不可闻。 清昙紧紧凝视着自家姑姑的双眸,同时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才从地下传来的阵阵奇异声响。 突然间,他像是领悟到了什么似的,满脸惊愕之色,难以置信地开口问道:“难道今年的吉时就是今日?对,姑姑?” 见子车皇后轻轻点头予以确认,清昙心中不由得一紧,焦急之情溢于言表。 紧接着,她又赶忙追问道:“姑姑,您方才提及需要三百个具有一定修为的道人,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第269章 真谛 子车皇后并未回应清昙的话语,她缓声说道:“清昙啊,不知你可曾听闻过万象归元鼎这件宝物?” 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清昙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满是疑惑。 万象归元鼎?这究竟是何物呢? 他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对此一无所知。 见此情景,子车皇后嘴角轻轻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浅笑,轻声言道:“这些事情,恐怕连你的师父也未必知晓,更何况是你呢。据传说所言,这万象归元鼎乃是由盘古大神的头骨幻化而成,拥有着惊天动地的神奇力量。它能够将世间万物统统炼化,并重塑其本源。然而,每一次启动这万象归元鼎时,都必须以人的鲜血作为灌溉之液。而此时此刻,这神秘莫测的万象归元鼎就位于我们的脚下。” 说着,子车皇后优雅地抬起玉手,朝着脚下一指。 清昙顺着子车皇后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自己的脚下。 他的心头猛地一颤,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方才所说的需要用人血来浇灌才能开启的情形。 如此一来,岂不是意味着每年的祭祀都会有许多无辜之人命丧黄泉? 想到此处,清昙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片看似宁静祥和、实则暗藏血腥与恐怖的地方——这座雍容华贵的夏宫之下,莫非堆积着无数人的皑皑白骨吗? 子车皇后嘴角泛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是不是觉得难以置信?起初连我都大为震惊,但这就是残酷的事实啊!” 与此同时,那沉闷的声响依旧源源不断地传来,仿佛预示着一场巨大风暴即将来临。 子车皇后缓缓伸出手,轻柔地拍了拍雪儿毛茸茸的小大脑袋,语气坚定而又充满关切地道:“雪儿,你快带着清昙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记住,不管外面发生何事,千万不可贸然现身!” 清昙站在原地,满脸不情愿,他紧紧抓住子车皇后的衣角,眼神中透露出恐惧和不舍,嘴里喃喃喊道:“姑姑……” 然而,雪儿却似乎明白了此刻形势的危急,它用小巧的嘴巴轻轻咬住清昙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往内殿方向拖拽。 “听话,孩子……” 子车皇后温柔地朝着清昙挥了挥手,示意他赶紧跟随雪儿离开。 最终,清昙还是无奈地点点头,任由雪儿拉着自己向内殿走去。 没过多久,只见一群打扮得整整齐齐的道人迈着沉稳的步伐鱼贯而入。 这些道人皆统一梳着混元髻,头上并未戴冠,身着青灰色的道袍,脚下踩着一双十方鞋。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宛如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整个队伍悄然无声,唯有轻微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发出一阵沙沙的响声。 这些道人一个接一个地走进大殿,然后井然有序地在那中央的圆形石台上依次落座。 远远望去,他们围成了一圈又一圈,排列得极为规整,场面甚是壮观。 偌大的殿宇之中,除了那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外,再无其他嘈杂之音。 要不是因为每个人的面容都有所差异,清昙简直就要认为这些人压根儿就不是活生生的人类,反倒更像是由木头精心雕琢而成的人偶一般。 他们的面庞毫无表情波动,仿佛被冻结在了某一时刻,让人难以察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 就在这时,一旁的雪儿突然张开嘴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随着这个动作,她嘴里那尖锐锋利的獠牙以及血红色的舌头瞬间暴露无遗。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的腥热气息从雪儿的口中喷涌而出,直直地扑向了清昙。 直到嗅到这股刺鼻的气味,清昙才如梦初醒般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绝非仅仅只是一场虚幻的梦境或者错觉。 那么,刚才那个潜藏在上方对自己发动偷袭的神秘人物究竟又是谁呢? 清昙心中暗自思忖着:“难道说,这些人的目的就是将我引诱到这座地宫之中吗?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又会不会是受姑姑指使而来的呢?” 然而,回想起与姑姑初次相见时,她脸上流露出的那份欣喜之情,看上去着实不似伪装出来的样子。 倘若真如自己所猜测的那样,一切都是姑姑暗中安排好的,那么她理应知晓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毕竟,在未曾见到自己之前,姑姑显然不可能清楚自己的真实身份。 姑姑是在看到那柄宝剑之后,才最终确认了自己的身份的。 如此一来,逼迫自己进入这座地宫的幕后黑手到底会是谁呢? 无数疑问在清昙脑海中不断盘旋交织,令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远方。 但任凭他如何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却始终无法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的师父广林道长曾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徒儿啊,你如今已学有所成,是时候下山去历练一番了。尘世中的缘分未了,需你亲自去走一遭方可明白其中真谛。” 现在想起这番话,清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莫非师父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世之谜? 是不是师父一直都清楚自己究竟是谁家的孩子呢? 可既然如此,为何师父却从未向他透露半分呢? 清昙的眉头紧紧皱起,如同一座小山丘般高耸着。 就在这时,他手中紧握的青霜剑突然泛起了一丝隐隐约约的红光,宛如暗夜中闪烁的萤火虫。 一旁的雪儿见状,好奇地歪过头来,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霜剑,似乎想要探究出这光芒背后隐藏的秘密。 望着手中的青霜剑,清昙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那个名叫赵无虞的女子身上。 自从他将受伤昏迷快死掉的赵无虞从荒野救下并带回山中救治后,一切都变得不再一样了。 虽然他与赵无虞之间并无太多深入的交流和接触,但每次见面时那种一见如故的奇妙感觉总是萦绕心头挥之不去。 尤其是在小觅镇上赠送青霜剑给赵无虞的时候,他当时未曾想过太多,仅仅是觉得此剑能助其在危机时刻应对敌人罢了。 然而此刻回想起来,过往所发生的种种事情,竟好似有一双看不见的巨大手掌在冥冥之中暗自操纵、推波助澜一般。 此时的清昙全然不知晓,赵无虞已然身中剧毒,而这剧毒竟然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至于那把玄雪剑,想必至今仍安然无恙地握在赵无虞的手中。 只可惜远在此处的清昙无法得知赵无虞当下的状况究竟如何,心中难免生出些许担忧之情。 第270章 十四 清昙目光快速扫过,大致估算了一下人数,足足有三百人之多! 这三百人整整齐齐地端坐在那洁白如雪的石台之上,一个个都紧闭双唇,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如此庞大的数量汇聚于这偌大的地宫之中,竟然还是一片死寂,仿佛连呼吸声都被刻意压制住了一般。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传来,其间还不时夹杂着几声孩童的啼哭之声。 清昙心头一紧,小心翼翼地微微探出脑袋张望过去,只见来人正是夏皇身旁备受宠信的蔺大监。 今日的蔺大监并未身着平日里那身彰显其身份地位的官服,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厚重且颜色暗沉的赭石色衣衫。 他的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看上去不过才一两岁大小的幼童,那孩子小脸通红,泪水不断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显得格外可怜无助。 或许是因为赶路匆忙,路途遥远,蔺大监此刻的胸膛正剧烈起伏着,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以至于他原本矫健的步伐也变得有些蹒跚和吃力起来。 清昙见状连忙缩回身子,生怕被对方发现自己的踪迹。 这边厢,子车皇后已然注意到了蔺大监的到来,她定睛瞧去,待看清蔺大监怀中所抱之孩童后,不禁开口问道:“大监好,这便是今年的贵子吗?” 蔺大监赶忙上前几步,恭恭敬敬地将那孩子轻轻放置在地上,然后抬手抹了一把额头沁出的豆大汗珠,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回皇后娘娘的话,正是呢。” 子车皇后微微一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大监您太客气,想当年您可是亲眼见证着本宫一点点长大成人的,何必如此生分地称呼我为皇后娘娘呢?只是不知今年这位贵子究竟是出自谁家呀,生辰如何?” 蔺大监缓缓地将目光移向脚边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却仿佛没有焦点一般飘忽不定,声音轻得如同微风拂过湖面,只听他喃喃说道:“今年的贵子乃是玉美人所诞下的十四殿下,名为卫卿渚,如今已有一岁十个月了。” 车皇后听闻此言,脸上顿时浮现出惊讶之色,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脱口而出:“竟是皇子?” 蔺大监微微颔首,表示确认。 此刻,那卫卿渚正哭得稀里哗啦,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泪水和鼻涕混在一起,挂满了整张脸颊,甚至还冒出了一个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泡。 他一边抽泣着,一边张开两只胖乎乎的小胳膊,拼命地向着蔺大监伸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似乎想要得到一个温暖的拥抱。 蔺大监见状,连忙弯下腰来,满含慈爱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卫卿渚的小脑袋,无奈地苦笑一声,柔声道:“十四殿下呀,大监我年纪大啦,实在是抱不动您咯。”说 罢,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息。 要知道,方才带着这小家伙一路走来,可真是耗尽了他不少的体力和精力呢。 卫卿渚眨巴着那双泪汪汪的大眼睛,先是看了看蔺大监,然后又将视线转向子车皇后。 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朝子车皇后张开双臂,那模样可怜极了,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自己的渴望与委屈。 子车皇后望着眼前这个惹人怜爱的孩子,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不忍之情。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这可是他自己亲生的孩子啊,他怎会如此狠心舍得抛下?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言语之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子车皇后终究还是心善之人,实在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满心期待最终却落得一场空,于是她微微弯下腰来,轻柔地将卫卿渚小小的身躯抱入怀中。 此时,卫卿渚那双胖乎乎的小手正紧紧攥着,上面还沾染着晶莹剔透的泪水以及湿漉漉的口水,而这些痕迹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印在了子车皇后的衣衫之上。 站在一旁的蔺大监目睹此景,不禁轻声呢喃道:“皇后娘娘,您的心肠这么多年来始终如一,如此良善。时光匆匆如流水,一晃眼竟然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年了!” 子车皇后听闻此言,目光依旧停留在怀中的卫卿渚身上,缓缓说道:“当我瞧见他时,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芙儿年幼时候的模样。当年我狠心抛下芙儿离开之时,她也正是这般大小……” 说到此处,子车皇后的声音已然带上了些许哽咽,似是难以继续说下去。 深知皇后娘娘内心伤痛之处的蔺大监,此刻只能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却是不再多言半句。 只听得子车皇后又接着感慨道:“这么小的孩子就要被迫与自己的娘亲分离,那做娘亲的往后日子可要如何熬下去呀!” 蔺大监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开口回应道:“自从贵子被选定的那一刻起,赐死玉美人的圣旨便已下达。” 子车皇后闻言,先是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但很快她便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低声说道:“其实,这本就是我应该知晓的结局……” 蔺大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明日便是陛下的生辰啦!想当年陛下初登皇位之时,那是何等意气风发、壮志凌云啊!可这些年来,陛下日夜操劳,夙兴夜寐,整日埋头于堆积如山的案牍之中,辛苦劳累得很呐!他一心只为咱们这大夏的万千子民能过上安稳日子,这般付出实在令人钦佩不已。只是长此以往,陛下的身体难免会吃不消,如今已然严重透支了呢。就说每年生辰前夕必行的祭坛之礼和对拱卫城的巡查,往年可都是陛下亲自前往的,但近年来由于身体缘故,只能交由太子殿下来代劳咯。” 子车皇后闻听此言,心头猛地一震,她瞬间便明白了蔺大监这番话背后所隐藏的深意。 夏皇的身体怕是出问题了。 以往的贵子只是皇亲国戚或者是各地诸侯的儿子,今年竟然用了皇子。 向神献祭,越尊贵,与自己血缘越近越会显得有诚意。 否则,夏皇又怎会轻易让自己的亲儿子代替自己去执行那些重要事务呢? 然而眼下最令子车皇后忧心忡忡的是,此时此刻太子殿下竟然并不在雍都! 万一朝中局势有变,或者陛下的病情突然恶化…… 想到此处,子车皇后不禁暗暗捏紧了手,一颗心悬到了嗓子眼儿。 第271章 拦住 蔺大监缓缓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座洁白如雪的石台上,轻声说道:“一切皆已准备就绪,如今就只差唤醒这万象归元鼎了,此番真是辛苦您啦!” 站在一旁的子车皇后闻言,微微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早已轻车熟路。 毕竟,十几年来每一年都会重复这样的流程,起初的时候,看着那些鲜活的生命被卷入其中,她心中还曾涌起过一丝不忍,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怜悯之情也渐渐变得如同死水一般波澜不惊。 然而,今年却有所不同。 那个名叫卫卿渚的孩子,长得着实可爱动人,让人忍不住心生喜爱。 只见蔺大监伸出他那双略显苍老的手,轻轻地抚摸着卫卿渚的头顶,眼神中透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深意,缓声道:“近日我偶然间察觉到,位于摘星台最高层的那扇石门似乎有曾经开启过的迹象。不知您这边是否有增添些什么特别之物呢?” 子车皇后听后,嘴角微扬,伸出玉手轻轻捏住卫卿渚那肉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反问道:“大监您认为我这里能多出些什么东西来呢?” 蔺大监见到眼前这番情景之后,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他并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只见他动作优雅地朝着子车皇后拱了拱手,然后便转过身去,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缓缓离开。 而子车皇后则小心翼翼地怀抱着卫卿渚,一步一步缓慢地向着那座洁白如雪的石台走去。 就在这时,一群训练有素、纪律严明的士卒突然鱼贯而入,踏入了这座神秘的地宫。 这些士卒们身着清一色的黑色战服,显得威风凛凛、英姿飒爽。 他们手中紧握着锋利无比的长矛,每一根长矛的顶端都系着一面代表着皇家威严的战旗。 那旗帜以黑色为主色调,上面绣着鲜艳夺目的红色图案,黑红相间,对比鲜明,在这略显阴暗的地宫中显得格外突兀刺眼。 这群士卒行动迅速且整齐划一,眨眼间就已经团团围住了整个白色石台。 他们个个神情肃穆庄重,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台上,仿佛只要稍有异动,他们就会立刻采取雷霆万钧般的行动。 站在一旁的清昙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禁感到有些茫然失措,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的心里暗自思忖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啊?怎么会突然出现呢?还有刚刚那位蔺大监询问的那句话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种种疑问涌上心头,让清昙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当中。 他发现了石门有开合的痕迹?那说明他知道有人进入,可是为什么不把话说明白? 难道说,这个蔺大监从头到尾都知道他在这里?有可能他来到这里就是这个蔺大监的的杰作,可是为什么? 蔺大监是夏皇的心腹,怎么会关注到他? 这边子车皇后已经将小小的卫卿渚抱上那石台中央。 可怜的卫卿渚此时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命运。 地底的低鸣声加大,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一般。 子车皇后盘腿坐在不远处,口中念念有词。 吉时已到,不能再拖延了。 从地下渐渐升起一个巨大的青铜鼎,想必这就是万象归元鼎。 这自地底升起的瞬间,穹顶星图骤然倒转。 这座通体由九幽玄玉与陨星铁熔铸的巨鼎高逾十丈,鼎身三层结构分明:下层镌刻山河社稷图,青铜浮雕的江河竟有液态星辉流淌;中层环绕二十八宿星轨,每颗星辰皆是悬浮的菱形晶石;最上层赫然是镂空的浑天仪结构,六道青铜锁链穿透虚空,连接着穹顶垂落的星芒锁链。 鼎耳是两条纠缠的螭龙,龙睛燃烧着青白火焰,每当火焰明灭,整座地宫的星轨便随之震颤。 鼎足深入祭台时,地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龟甲裂纹,每条裂缝都渗出蓝莹莹的地脉灵气,在鼎底汇聚成缓缓旋转的阴阳鱼图案。 最奇诡的是鼎口翻涌的混沌雾气,其间不时闪现上古金文,每当祭品血液滴落,便有一枚金文化作血色流星坠入雾气深处。 此时这万象归元鼎已经将卫卿渚装进肚中。 稚嫩的哭喊声回荡在地宫。 清昙咬紧牙关,这到底是什么邪恶的秘术?竟然要用一个小孩子的血肉来开启。 清昙屏息贴在冰凉的青铜柱后,青霜剑在鞘中发出细微嗡鸣。 地宫里瞬间有了一丝血腥气,在这密不透风的地宫中,这味道尤其重。 想到那个稚嫩的小孩子正在一点一点失去生命,清昙心如刀绞。 “不要啊!” 清昙实在是忍无可忍,从藏身之地跑了出来。 雪儿也跟在身后,嘶吼一声。 身着黑色战衣的玄甲卫齐齐看着他,有人怒喝道:“什么人?胆敢破坏祭祀?活腻了?” 子车皇后声音焦急的道:“快回来,祭祀已经开始,不能停下!” 清昙丝毫不惧,他几个大跳,瞬间来到这万象归元鼎旁。 那三百名小道士像是被无形的铁链拴住,每个人眉心都点着朱砂符印。 原来是被人用咒术封住了五官和神识,难怪他们从进来便是一动不动。 可想而知,下一步,进入这万象归元鼎的就是他们了。 青铜鼎身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晶化,半透明的材质中可见万千星辰流转,仿佛将整片银河封印其中。 东南角的鼎耳下方,三枚黯淡的青铜饕餮铃无风自动,这是当年铸造时留下的&34;遁一&34;生门,此刻正随着星轨运转周期性地闪烁微光。 当祭坛边缘的玄铁莲花开始逐层绽放,鼎内混沌雾气凝结出三十六道血色阶梯,每一阶都对应着某个献祭者命星的位置,而阶梯崩塌的速度,正与穹顶星斗偏移的轨迹严丝合缝。 清昙回头看看子车皇后,毅然决然的拿起自己的青霜剑,朝着万象归元鼎劈去。 青霜剑出鞘的刹那,霜华漫过三重汉白玉台阶。 守在祭坛前的玄甲卫尚未转身,玄铁重甲已结满冰晶。 清昙足尖在冻僵的甲胄上轻点,剑气如银河倒卷,斩断最近三根锁链的瞬间,左手掐诀弹出一道回春咒护住跌落的孩子。 九丈高的万象归元鼎突然燃起幽蓝火焰,鼎身上饕餮纹路竟开始蠕动。 最前排的小道士突然抽搐起来,一缕缕青气正从他们天灵盖被抽出。 玄甲卫都有些吃惊。 这万象归元鼎是神物,这人是什么来头,怎么能够劈断这鼎的锁链? 眼看着抽搐的人越来越多,清昙心急如焚。 玄甲卫也反应过来,一拥而上的去阻挡清昙。 &34;拦住他!&34; 四面八方涌来的玄甲卫禁军结成天罗阵,长枪寒光织成密网。 清昙旋身荡开剑圈,青霜剑在他掌心化作游龙,所过之处枪头齐根而断。 有个年轻玄甲卫兵踉跄着扑来,被他用剑脊拍中檀中穴,整个人轻飘飘落进角落的铜龟赑屃背甲中。 子车皇后连忙起身,急匆匆跑到清昙身边,双臂一伸,将清昙挡在自己身后。 玄甲卫充当祭祀护法多年,自然知道眼前这白发之人就是大夏皇后、现任大祭司,一时之间都愣在原地。 第272章 抉择 第272章 抉择 毕竟这子车琳琅现在可是名正言顺、地位尊崇的大夏皇后啊! 她所诞下的皇子更是贵不可言,乃是这大夏国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这些年来,玄甲卫一直肩负着护法的重任。 他们默默地守护着宫廷内外的安全,见证了无数的风云变幻和权谋争斗。 而这位皇后娘娘,也在岁月的流转中逐渐老去。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当初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已青丝染霜,白发渐生。 然而,在漫长的时光里,他们却从未见过这位素来沉稳端庄的皇后有过像今日这般巨大的情绪波动。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失态?众人心中皆是充满了疑惑与担忧。 再看那摘星台地宫,仿佛是一座被岁月无情遗弃的牢笼,硬生生地将子车琳琅囚禁于此,竟已长达整整十五年之久! 这座地宫深埋地下,终日不见阳光,四周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息。 潮湿的墙壁上爬满了墨绿色的不知名青苔,宛如一条条蜿蜒扭动的毒蛇,令人毛骨悚然。 偶尔,会有一滴水珠从头顶的岩石缝隙中滴落下来,在这片死一般沉寂的空间里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声音回荡在地宫之中,久久不散,更衬托出此地的冷寂与凄凉。 除此之外,地宫内还生长着一种奇异的鲜花。 子车琳琅亲自为其取名叫做“不见天日”花。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明白,这种花儿为何会在此处绽放,又为何要取这样一个饱含哀怨与无奈的名字……是食人血肉的,以阴气滋养而成,所以即便是开的美丽,她也是从来不看。 子车琳琅,这位昔日风华绝代、艳冠后宫的当朝皇后,如今却是面容憔悴不堪,但即便如此,仍难以掩盖从其骨子深处散发而出的高贵气质和坚韧精神。 恰在此刻,只见她宛如一只拼命护着自己幼崽的母鸡一般,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稳稳地站立在了清昙身前。 “皇后娘娘……” 人群中的玄甲卫中不知是谁,突然失声惊叫起来。 然而,这短暂的犹豫并未持续太久。 毕竟,此次祭祀活动关系重大,它关乎着整个王朝的兴衰荣辱,一直以来都被视作头等大事。 在场之人,无论是谁,都绝无胆量轻言停止这场祭祀仪式。尽管他们对于为何要举行这般神秘而隆重的祭祀,其实也是茫然无知。 清昙望着眼前紧紧护住自己的子车琳琅,心中不禁燃起熊熊怒火。 他猛地迈开大步,直直地朝着前方走去,并高声喊道:“姑姑,我早已不再小孩子了!您不必如此费尽心力地保护我!” 面对清昙的话语,子车琳琅却丝毫没有退缩之意。 要知道,这些玄甲卫可都是由当今夏皇亲自训练而成的精锐之师。 他们身着一袭漆黑如墨的玄色铠甲,手中紧握着寒光闪闪的锋利兵刃,每一个人皆是经过千锤百炼、严格筛选才得以入选其中。不仅个体实力超群,而且相互之间配合默契、训练有素。 更令人畏惧的是,他们个个冷酷无情,一旦接到命令,便会毫不犹豫地坚决执行,其强大的执行力简直令人胆寒。 子车琳琅微微转头,对着清昙道:“你快走,他们人多势众,你不是对手。” 清昙怎么可能退让! 他看了一眼祭坛上的小道士们,有人眼中已经流出血泪。 他们被人用咒术封住五官和意识,但是外界的声音还是听得到。 清昙毫无惧色,向前走着,整个场面瞬间剑拔弩张。 玄甲卫的统领目光阴冷,看着眼前这个胆敢挑战他们权威的青年道人,冷哼一声:“哪儿来的小子,不知死活,竟敢阻拦玄甲卫执行公务,今日便让你知道厉害!” 话刚说完,只听得那人大手用力一挥,紧接着,那些身着玄甲、全副武装的卫士们便如同汹涌澎湃的潮水一样朝着清昙狂涌而去。 粗略一看,这些玄甲卫竟然足足有着近百人之多! 而与此相对应的,这边仅仅只有清昙和子车琳琅两个人而已。 双方之间的实力对比实在是太过悬殊了,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然而,面对这么多的敌人,清昙的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惧怕之色。 相反,他的眼神之中反而透露出一种坚定和果敢。 只见清昙身形轻盈地微微一闪,其动作犹如鬼魅一般迅速且灵动,就在这眨眼之间,他已然成功地避开了玄甲卫们气势汹汹的第一轮攻击。 再看清昙手中所握的那把青霜剑,此时剑身正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宛如夜空中突然划过的一颗璀璨流星,耀眼夺目。 随着清昙手腕的转动以及招式的变化,那把青霜剑更是上下翻飞、左右穿梭,其剑法不仅凌厉无比,同时剑招也是变幻莫测,让人根本无法捉摸。 每一次挥剑而出,都会带起一阵呼呼作响的风声,直直地向着玄甲卫们的要害部位袭去。 尽管玄甲卫们人数众多、来势汹汹,但在清昙这般狂风骤雨般的猛烈攻击之下,一时间竟然难以靠近她分毫,反而是纷纷被她凌厉的剑势给逼退了好几步。 清昙口中猛然发出一声大喝,声音清脆响亮,响彻云霄。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青霜剑舞动速度变得更快更急,刹那间剑影重重叠叠,交织在一起,仿佛将她自己与一旁的子车琳琅完全笼罩在了其中,从而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密不透风的防护网。 随着清昙的剑气挥舞,整个地宫起了一层薄薄的寒霜。 见到此情此景,那群身穿黑衣的玄甲卫们不由得越发恼怒起来。 他们彼此之间相互呼喊呼应,紧密配合,试图从各个不同的方向对清昙展开突破,想要一举攻破清昙的防线。 然而,清昙凭借着高超的武艺和敏捷的身手,一次次化解了危机。 他时而腾空而起,如飞燕般轻盈,长剑自上而下劈下,逼得玄甲卫们纷纷举刀抵挡;时而身形一转,如鬼魅般飘忽,出其不意地刺向玄甲卫的破绽之处。 在与玄甲卫激烈交战的短暂间歇里,清昙身形如鬼魅般穿梭于刀光剑影之中,手中长剑挥舞得密不透风,同时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的局势,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解救小道士们的时机。 因为他深知,如果无法让这些小道士们恢复神识,仅凭他一己之力,想要带着如此众多的人安全逃离此地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34;姑姑,你可有办法?&34; 清昙趁着喘息之机,焦急地向身旁不远处的子车琳琅喊道。 子车琳琅自然明白清昙所问何事,她美眸轻转,视线投向了祭坛之上那些被禁锢住的小道士们。 只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呆滞,宛如失去灵魂一般,令人心生怜悯。 而当子车琳琅看到这一幕时,眼底不禁闪过一抹深深的不忍之色。 然而,此刻的子车琳琅身份特殊,她不仅贵为当朝皇后,更是肩负着守护大夏国运的重任——大祭司。 眼前之事关系到大夏的兴衰存亡,稍有差池便会引发难以预料的后果。 因此,尽管心中对那三百个小道士以及自己哥哥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充满同情,但理智告诉她绝不能轻易出手。 子车琳琅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挣扎与犹豫当中。 一方面,那是自己亲兄长在世时留下的最后一点骨血;另一方面,则是关乎整个大夏王朝的安危以及自己亲生儿子的未来。 究竟该如何抉择呢? 这个问题犹如千斤重担压在了她的心头,令她感到无比沉重。 第273章 守护 第273章 守护 清昙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力量正如同决堤之水般一点点流逝着,每一次挥剑都让他愈发感到疲惫不堪。 而此时,站在那古老而神秘的祭坛之上的那些小道士们也都出现了诡异的状况,他们的双眼竟然开始流淌出猩红的血泪! 这场景令人毛骨悚然。 原先只有浅浅的一条红线,现在已经是鲜艳的红色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这些小道士们的内心恐惧到了极点。 他们知道清昙是在为谁而战。 激烈的战斗仍在继续,清昙已经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即将耗尽。 毕竟,他所面对的可是整个强大无比的玄甲卫啊!这 些敌人如潮水一般源源不断地涌来,一波接着一波,仿佛永远没有尽头似的。 尽管如此,清昙内心深处那份坚定的信念却始终未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摇。 就在这时,一道寒光闪过,一名玄甲卫手中锋利的长刀猛地刺向清昙的腿部。 刹那间,剧痛袭来,清昙身形一晃,再也无法支撑住身体的重量,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他艰难地用手中的长剑撑住地面,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清澈的眼眸此刻充满了愤怒与不甘。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群如狼似虎的玄甲卫,那目光犹如燃烧着熊熊怒火,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对方生吞活剥一般。 “清昙······” 子车琳琅尖叫一声,想扑过来看看他的伤势,却被黑衣玄甲卫挡住,根本近不得身。 尽管身上伤痕累累,清昙仍然倔强地挺直身躯,对着一脸焦急的子车琳琅说道:“姑姑,我真的没事,您别为我担忧。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想出办法来解救那些被困之人……” 子车琳琅紧紧咬住嘴唇,面色苍白如纸,内心纠结万分,始终无法下定决心采取行动。 此时,清昙已然体力不支,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地面上,但他并未放弃抵抗。 只见他咬紧牙关,挥舞着手中的长剑,奋力击退了两名步步紧逼的玄甲卫。 然而,过度的用力使得他伤口处的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他脚下的土地。 清昙心急如焚,顾不得自身伤势,大声呼喊起来:“姑姑!这些小道士都是无辜之人啊!无论出于何种缘由,我们都绝不能肆意残杀无辜性命!即便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大神在此,想必也不愿见到人类如此残暴不仁!姑姑,请您不要再犹豫不决了……” 就在这时,只听得玄甲卫的统领怒发冲冠,大喝一声:“无知小儿,休要胡言乱语!你又懂得些什么?” 说罢,他便手提寒光闪闪的环首刀,气势汹汹地朝着清昙猛扑过去。 清昙见状,强忍着浑身刺骨的剧痛,艰难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身来,毅然决然地举起手中的长剑,准备迎接玄甲卫统领那致命一击。 刹那间,刀剑相交,发出一声清脆刺耳的撞击声。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同时震飞出去。 那玄甲卫首领狼狈不堪地跌倒在地,手中紧握的环首刀竟然应声而断。 他只觉喉头一甜,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与此同时,清昙握着剑柄的右手也被这股强大的力量震得几乎失去知觉,整条腿如同被千万根钢针深深刺入一般,疼痛难忍。 三百个小道士的身躯微微颤抖,惊恐的眼神中满是对未知命运的恐惧。 在激烈的战斗过后,玄甲卫中许多人身上都挂了彩,更有甚者已然昏迷过去不省人事。 那位首领强忍着自身伤痛,步履蹒跚地将自己所带之人逐一检视了一番。 此刻,他的内心正在飞速地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尽管他自己身负重伤,手中的环首刀更是在与清昙的激战中被硬生生地震断,但他那张冷峻的面庞却始终没有丝毫变化。 他深知清昙同样受了伤,而且其体力也即将消耗殆尽,逼近极限。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因面前这位英俊潇洒、身手不凡的小道长武艺实在高强得令人咋舌,更何况方才清昙竟还称呼皇后为“姑姑”! 想到此处,首领心头不禁猛地一震,于是再次定睛端详起清昙的面容来。 站在一旁的子车琳琅敏锐地捕捉到了首领脸上那稍纵即逝的细微表情变化,当即开口问道:“吴统领,您这是怎么啦?” 原来,这位玄甲卫首领名叫吴兴。 听到子车琳琅发问,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连忙应声道:“皇后娘娘,不知为何,此人看起来颇为眼熟。” 子车琳琅闻言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吴兴昔日曾是兄长子车琳瑾麾下的一名校尉! 刹那间,她便恍然大悟,心知肚明这吴兴定然是察觉到清昙的容貌酷似某个人了。 想到此处,子车琳琅心头一紧,赶忙说道:“没错呀,你好好回想一下!” 得到子车琳琅的暗中示意后,那吴兴又怎会再有其他念头呢? 只见他脸色骤变,满脸惊恐之色,急忙伸出双手,迅速地摘下头上戴着的厚重头盔以及遮掩面容的面具。 而后,他大步流星地径直走向清昙所在之处,站定之后,便目不斜视,直勾勾地盯着清昙的双眼。 直到这时,清昙方才看清这位玄甲卫统领的真实面目。 原来此人是个年约四旬有余的中年男子,其双目犹如猎鹰之眼一般锐利无比,仿佛能够洞悉人心深处最隐秘的角落。 “难道……这便是故人之子吗?” 吴兴声音发颤,难以置信地开口询问道。 一旁的子车琳琅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见此情形,吴兴更是激动不已,他围绕着清昙缓缓踱步,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起来。 口中不住地喃喃自语道:“未曾料到啊,在我这有生之年,竟还有幸得见将军之子。当真是太像了,无论是这份超凡脱俗的气度,还是那份无畏无惧的勇气,亦或是这身精湛绝伦的武艺,无一不彰显出将门虎子的风范,不愧是子车将军的后人呐!” 然而,此时的清昙却无暇顾及这些感慨之言。 他心中焦急万分,深知此刻形势紧迫,容不得半刻耽搁。 于是,他连忙打断吴兴的话语,急切地说道:“吴将军,请您速速下令让这些将士们撤退!若是再拖延下去,恐怕他们都会性命难保啊!” 那吴兴的眼中原本全是眷恋,现在听到清昙的话,似乎是清醒一般,连连摇头,道:“这可不行,守护祭祀是我的职责所在,不可撤退!” 第274章 不留 第274章 不留 清昙满脸焦急之色,大声喊道:“吴将军啊,这可是足足三百条人命呐……” 然而,他的话语还未说完,便被吴兴硬生生地打断。 只见吴兴面色凝重,郑重其事地道:“我曾经在令尊子车将军的麾下效力过,对于子车将军给予我的诸多关照与提携之恩,吴某一直铭记于心,没齿难忘。但如今,我身负重任,有着自己必须履行的职责所在,绝不可轻易荒废或违背。” 听到这里,清昙气得直跺脚,指着吴兴怒喝道:“你这家伙……怎么如此冥顽不灵、不知变通呢?” 而一旁的子车琳琅却显得颇为淡定,似乎对此结果早有预料。 原来,这玄甲卫乃是夏皇的亲信卫队,向来只忠诚于夏皇一人,并坚定不移地执行着来自夏皇的每一道指令。 至于其他方面的事务,他们根本无需具备任何判断能力和自主决策权力。 这时,子车琳琅微微向前一步,缓声道:“吴将军,本宫亦认为清昙所言极是。这毕竟是整整三百条鲜活的生命呀,咱们实在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而且,类似之事本宫已持续重复经历了长达十五年之久,今年就让它到此为止!” 可面对子车琳琅的劝说,吴兴依旧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果断回绝道:“皇后娘娘,恕末将难以从命。即便您贵为一国之后,但在这件事情上,我等玄甲卫只会听从皇帝陛下的旨意行事。更何况眼下祭祀已然开始,此时若贸然停止,恐怕会触怒神灵,引发不可预估之严重后果。” 清昙怒目圆睁,满脸涨得通红,大声呵斥道:“你们难道真的连一点点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吗?这件事情简直就是祸国殃民啊!它非但不能让神明庇佑我大夏王朝,反倒会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和祸患!” 一声虎啸,雪儿从天而降,站在清昙面前,对着吴兴众人张牙舞爪。 吴兴吓了一跳。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只白虎,往常都是乖巧的酣睡,怎么今日突然对着他们开始长啸? 然而,吴兴咬咬牙,对于这番义正言辞的指责却是充耳不闻,完全不予理睬。 白虎雪儿显然是被激怒,它巨大的爪子一下拍飞面前的玄甲卫,身子向前一纵,张着血盆大口对着人的脖颈处就要咬下去,却被清昙喝住。 “雪儿,不可。” 如果现在放任雪儿伤人,那他与这不分青红皂白的玄甲卫又有何不同? 此时,子车皇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终于恍然大悟。 的确如此,所谓虚无缥缈、难以捉摸的国运暂且不论,但此时此刻,那三百个鲜活的生命可是实实在在地呈现在眼前呢! 而那个小小的卫卿渚的呼喊声已然变得越来越微弱,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只见万象归元鼎正在缓缓地合拢,其闭合的速度虽然不快,但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感到无比揪心。 子车琳琅见此情形,再也顾不得与吴兴过多纠缠,她身形一闪,敏捷地越过重重玄甲军的阻拦,径直走向自己平日里打坐修行的地方。 待她稳稳坐下后,便紧闭双眸,口中开始念念有词。 伴随着子车琳琅口中不断传出的神秘咒语之声,那原本逐渐合拢的万象归元鼎竟然奇迹般地减缓了闭合的速度,最后甚至彻底停滞不前。 这一幕让在场众人皆是惊愕不已。 吴兴见状,顿时勃然大怒,他瞪大双眼,高声怒吼道:“任何人都绝对不允许中途打断这场神圣的祭祀大典,即便是尊贵如皇后娘娘您,也绝无例外!” 话音未落,他便迈开大步,气势汹汹地朝着子车琳琅飞奔而去。 可谁能想到,正当吴兴即将靠近子车琳琅之时,一旁的清昙突然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紧紧抓住了吴兴的脚踝。 清昙的腿一直有鲜血流出,他死死的抓住吴兴的脚踝,不放手。 吴兴一个踉跄,重重地跌倒在地。他迅速扭头回望,当看清身后紧追不舍、抓住自己的人竟然是清昙时,那原本紧绷到极致的身躯瞬间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松弛下来。 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缓缓说道:“你和我啊,都始终坚守着各自心中那份坚定不移的原则底线,谁也不肯轻易做出丝毫让步。可是……” 说到这里,吴兴稍稍停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后接着说道:“我曾经当着众多将士们的面立下誓言,此生此世定要拼尽全力去守护子车将军周全!而你,身为子车将军的亲生骨肉,于情于理,我都是绝对不可能对你造成哪怕半分伤害的。然而无奈的是,我同样身兼大夏玄甲军首领之职,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命难违呐!事已至此,我唯有一死,方能报答圣上的知遇之恩了。” 话音未落,只见吴兴突然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猛地伸手抓起身旁一人腰间所佩的环首刀。 刹那间,寒光一闪而过,手起刀落之间,锋利无比的刀刃已然精准无误地划过了他自己的脖颈。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清昙,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眼前这个与自己立场相对的男人竟会毅然决然地选择自刎这条绝路。 此刻,那些身披厚重玄甲的士兵们依旧手持利刃,寒芒闪烁不定。 他们一个个面色冷峻,在四周不停地来回踱步,那模样恰似一群凶狠残暴的恶狼正虎视眈眈地环伺着眼前即将到手的猎物。 如今,吴兴统领已然身死当场,其余众人皆因这惊天动地的变故受到极大刺激,情绪愈发激动起来。 他们开始一步步地向着孤身一人的清昙步步紧逼过去。 清昙就这样眼睁睁地望着吴兴的鲜血逐渐从其身体下方流淌而出,那猩红浓稠且鲜艳夺目的血水仿佛一条蜿蜒曲折的红色小溪,在地面上肆意蔓延开来。 子车琳琅全神贯注地念动着神秘而古老的咒语,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地宫之中回荡着。 就在这时,一阵惊呼声骤然响起:“这鼎又被打开了!”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那尊巨大的万象归元鼎之上。 只见那原本紧闭着的鼎盖正缓缓地开启,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它。 随着鼎盖的移动,一个身影逐渐显露出来,正是卫卿渚。 然而此刻的他却是面朝下趴在鼎中,一动不动,生死未卜。 玄甲卫们看到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这次祭祀本就至关重要,如今竟然中途出了如此大的变故,他们这些负责护法的人恐怕罪责难逃。 一旁的清昙拖着受伤的腿,心急如焚,全然顾不得身上的伤痛,艰难地朝着万象归元鼎挪动脚步,一心只想去查看卫卿渚的状况。 与此同时,那三百个被封住神识的小道士也突然出现了异常。 他们原本如同木偶般安静地站立着,此时却像是从沉睡中猛然惊醒过来一般,纷纷用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耳朵,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随后,这些小道士一个个蜷缩在地,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嘴里还发出阵阵凄厉的哀嚎声。 一时间,整个地宫中充斥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和呼喊声,犹如地狱降临人间,令人毛骨悚然。 “好痛啊!” “哎哟哎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各种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在空旷的地宫中不断回响,更增添了几分恐怖与混乱的气氛。 玄甲军现在没了统领,虽说是群龙无首,但是常年养成的服从习惯还是让他们迅速举起手中的环首刀,对准了那些小道士们。 按照夏皇的命令,祭祀一旦失败,那在场的所有人,一个不留。 清昙抱起卫卿渚,一回头,却见那些小道士纷纷倒在玄甲卫的环首刀下。 “不要啊!” 清昙大叫,却没有任何作用。 第275章 缠斗 第275章 缠斗 此时此刻,已有众多小道士倒在了那寒光闪烁的玄甲卫环首刀之下,鲜血四溅,染红了地宫的每一寸土地。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气息,仿佛要将人的灵魂也一同吞噬。 子车琳琅静静地伫立在离战场不远的地方,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着。 她那双原本白皙如玉的小手,此时正紧紧地攥住衣角,由于太过用力,指关节都已泛出苍白之色。 她轻启朱唇,似乎想要呼喊出声,但话到嘴边,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一般,迟疑不决。 眼下这阴森恐怖的地宫已然沦为一座活生生的炼狱,到处都是杀戮与惨叫。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士们,面对这群凶狠残暴、如狼似虎的玄甲卫,根本毫无还手之力。他们就如同待宰的羔羊,只能在绝望中等待死亡的降临。 清昙怀抱着身受重伤的卫卿渚,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惨绝人寰的一幕,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无助和痛苦。 他整个人呆呆地坐在祭坛中央,目光空洞无神地遥望着远方,周遭的一切景象在他眼中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仿佛都已不再真实。 一直以来,支撑着清昙不断向前迈进的坚定信仰,就在这一刻如同脆弱的泡沫一般,瞬间破灭消散得无影无踪。 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犹如汹涌澎湃的冰冷潮水,铺天盖地地向他席卷而来,无情地将他彻底淹没其中,令他丝毫无法动弹。 刹那间,他的双眼黯淡无光,仿佛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希望之火也被残忍地熄灭。 那曾如明灯般的信仰,在这一瞬轰然崩塌,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万念俱灰之感,让他的灵魂仿佛坠入了无尽的黑暗深渊,找不到一丝出口的光亮。 他还修什么仙修什么道,即便修炼得如痴如狂,即便修为高如参天大树,也难以撼动那既定的结局。 地宫的门缓缓开启,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推开。 一道白色的人影如飞鸟般疾驰而入,轻盈地越过众多玄甲卫,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稳稳地落在祭坛中央。 正是赵无虞。 赵无虞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长袍,如瀑布般的黑发随风飘扬,手中紧握着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站在清昙身旁,轻声说道:“我来了。” 清昙的目光如同被冰封的湖面,毫无生气,只是机械般地冲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快停下,快停下!” 一声尖锐刺耳的呼喊,如同划破夜空的闪电,震耳欲聋。 “陛下驾崩了!” 这短短的四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原本还亢奋异常的玄甲卫们,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突然就止住了手中的动作。 说这话的人,他们都再熟悉不过,正是夏皇身边的蔺大监。 “蔺大监,你说的可是真的?明天可是皇帝陛下的寿辰,怎么会突然驾崩?” 有人满脸惊愕,难以置信地喊道。 蔺大监朗声道:“事实便是如此,你们若是心存疑虑,大可自行出去一探究竟。” 言罢,他移步至子车琳琅身侧,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正在打坐的子车琳琅扶起,轻声言道:“皇后娘娘,哦,不,您即将成为太后娘娘,先皇已然因病猝然离世,新皇登基指日可待,您只需静心等待,安享太后之尊。” 新皇登基?那岂不是意味着卫卿池要登上皇位了。 玄甲卫们面面相觑,刹那间,他们犹如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地举起手中的利刃,效仿他们的吴兴统领,毅然决然地刎颈自尽。 新皇登基,他们这些身为老皇帝亲兵的人,方才又不慎开罪了未来的太后,即便踏出这宫门,又怎能有安稳的日子可过? 倒不如一死了之,落得个清静。 那侥幸捡回一命的小道士,此刻正像寒风中的落叶般哆哆嗦嗦,想要逃跑,却又双腿发软,如同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只能在地上艰难地爬行。 清昙瞪大双眼,望着那巨大的万象归元鼎,如同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岳;满地的尸体,仿佛是被收割的麦穗,横七竖八地躺着;鲜艳的不见天日花,恰似恶魔的微笑,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还有那浓郁的血腥气味,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这样的场景,竟然出现在这大夏最为尊贵的地方,宛如一场噩梦。 清昙缓缓抬起眼眸,目光如同两道闪电,直直地撞上不远处赵无虞的身影。 刹那间,往昔的种种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万万没有想到,两人会在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祭祀现场重逢。 清昙的心中犹如掀起了一场风暴,厌恶与悲戚如两条巨龙在她心中交织、缠斗,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为何这世间要有这般残酷之事? 神灵若真存在,怎会容忍以无辜之人的性命来换取所谓的庇佑? 清昙的内心痛苦地挣扎着,既为那些即将消逝的生命悲悯,又为自己卷入其中却又无可奈何的处境而哀伤。 赵无虞看他这样子便知道清昙心中正在经历一场惊涛骇浪,看着清昙,她的心中一阵剧痛。 赵无虞眉头紧蹙,宛如那被微风吹皱的湖面,她将剑缓缓插回剑鞘,却不想这细微的动作如投石入湖般, 引起了子车琳琅的注意。 “这便是玄雪?” 子车琳琅轻声问道,仿佛怕惊扰了这把神秘的宝剑。 清昙赶忙答道:“正是,姑姑。” 子车琳琅的目光如磁石般被赵无虞吸引,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蔺大监何其睿智,瞬间洞悉其中玄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轻声说道:“果真是天赐良缘,日后与赵将军相见的日子怕是多如繁星,太后娘娘。” 清昙怀中的卫卿渚发出一声不满的哼唧。 子车琳琅见状,赶忙说道:“先出去,小十四得赶紧医治,莫要耽搁了,还有清昙,腿上受了伤,若不悉心治疗,恐会落下病根。” 众人不敢怠慢,如潮水般匆匆出了地宫。 蔺大监早已差人前来,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里的尸体和满地的血迹。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心口处越来越疼。 第276章 变天 第276章 变天 大夏建昭三十四年八月初九的清晨,雍都的天空压着铅灰色的云。 五更时分,东市开道的铜锣声迟迟未响。 晨雾未散时,朱漆城门在铜锁的钝响里缓缓开启。 驼铃巷口豆腐西施揭开第三屉豆花,白汽扑在青砖墙上,凝成细密的水珠。 穿褐衣的货郎蹲在墙根,数着新收的银豆豆,忽见巷尾飘来五城兵马司的玄色袍角,忙将钱袋往怀里一揣。 那好像是拱卫城的士卒穿的衣裳? 只是他们一向不进雍都的,现在这又是? 他觉得自己看错了。 朱雀桥头的茶汤摊已支起红泥小炉,卖粥老汉用长柄木勺搅着铁锅里翻滚的粟米,眼尾瞟见城楼上飘着的素色幡子换了样式。 前几日巡夜的官爷们没再来喝头汤,倒是城防司的腰牌在晨光里晃得刺眼。 &34;刚出笼的蟹黄包——&34;南市胡饼铺的伙计甩开嗓门,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两列禁军铁甲擦着青石板路疾行而过,惊起蹲在屋脊上的灰鸽子。 卖绒花的妇人将漆盒往摊子底下一推,昨日西城张员外家的婢女来买绢花,说看见二皇子的马车夤夜进了夏宫。 东街药铺门口停着辆青篷马车,伙计们正将成捆的当归往库里搬。 戴帷帽的妇人站在檐下,袖口露出半截黄麻布——那是宫中尚药局才会用的捆绳。 药碾子的声响碾碎了街角的更漏声,碾药童子抬头望天,正巧看见一行乌鸦掠过褪色的琉璃瓦。 秋风忽地转了向,卷起西市当铺门前的银杏叶。 当值的朝奉拨着算盘珠,瞥见账册里夹着张盖有凤阳阁印的当票。 街对面酒肆二楼,穿鸦青襕衫的书生搁下笔,宣纸上&34;山雨欲来&34;四个墨字未干,就被漏窗渗进来的风掀了页角。 菜市口的肉案刚摆出半扇羊肉,血水顺着青石缝蜿蜒,在拐角处汇入昨夜未干的雨洼。 挎篮的老妪数着新买的秋梨,忽觉脚下震动——是来自夏宫方向的马蹄声,震得瓦当上的露珠簌簌坠落。 卖糖画的老人还在转动铜勺,金黄的糖稀在青石板上绘出凤凰尾羽。 巷子深处传来小童惊呼,原来刚出锅的糖炒栗子撒了一地。 穿补丁衣裳的小乞丐扑过去捡,却被滚烫的栗子灼红了指尖。 日头攀上飞檐时,巡街武侯的铜锣响了第三遍。 云浮宫的晨钟本该在卯时三刻敲响,此刻却静得出奇。 卖早点的摊主们收拾家什,谁都没注意城门守将的虎头腰牌换了纹样。 最后一片银杏叶飘过褪色的朱红灯笼——那原是庆贺夏皇万寿节扎的,如今经过秋雨的洗礼,红纸褪成了斑驳的血色。 九重宫阙里漏出的血腥气混着秋季时节的寒意,顺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爬进百姓的窗棂。 一则消息悄悄地在雍都的市井之间流传。 &34;听说了么?&34;绸缎庄王掌柜的算盘珠子突然停了,&34;昨夜子时三刻,勤政殿的铜鹤宫灯全数熄了。&34; 茶博士原本稳稳地拎着那把铜壶,但不知怎的,他的手突然一抖,滚烫的开水便从壶嘴倾泻而出,洒落在檀木案几之上,瞬间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与此同时,屋檐角落处悬挂着的铜铃竟毫无征兆地自行晃动起来,发出清脆而悠远的声响。 只见十七只通体漆黑的寒鸦如同一支离弦之箭般迅速划过太极殿那金碧辉煌的屋顶,它们伸展的羽翼仿佛将笼罩整个雍都城的死寂硬生生地割裂开来。 &34;哎……难不成这天又要变啦?&34; 茶博士望着天空喃喃自语道。 一旁立刻有人笑着打趣他: &34;嘿,我说您呐,不过就是一介平头老百姓罢了,这天儿变或不变跟您又有啥关系哟?您呐,还是安安心心煮好您的茶得了,那些事儿可不是您该瞎操心的呀!&34; 茶博士听闻此言,略显拘谨地陪着笑脸回应道: &34;对对对,您说得极是。甭管上头坐着的究竟是谁,总不至于连我这小老儿煮茶的营生都不让做?&34; 周围的人们闻言皆是一阵哄堂大笑。 然而,笑声尚未完全消散,人群之中又有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34;听说这回可是暴毙啊!而且据可靠消息称,这事正是太子殿下所为呢!我家中可有位拐了好几道子的亲戚就在那丹凤门当差,这消息绝对假不了!&34; 这话一出,立即引起了旁人的质疑。 另一个人激动地反驳道: &34;我才不信呢!咱们太子殿下一向宅心仁厚、正直善良,怎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依我看呐,定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再说了,太子殿下昨日一早就出城去巡视拱卫城了,哪来的分身之术去干这种勾当?&34; “呵,障眼法懂不懂?都是假的,他根本就没去拱卫城!” 其中一人满脸不屑地嚷嚷道。 “不会,我可是亲眼看到的呀,千真万确,就是从这条街上走过去的。” 另一人急忙争辩着,同时伸手用力地指向眼前那条宽阔而繁华的朱雀大街。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彻云霄,两列雄壮威武的骏马如疾风般疾驰而来。马上坐着的士卒们个个装备精良、英姿飒爽,他们身背寒光闪闪的环首刀,浑身上下散发出令人胆寒的杀气。 这些士卒一边纵马狂奔,一边高声呼喊着:“回家,都快点回家,任何人都不许再出来闲逛!”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街道两旁原本悠闲地喝着茶看热闹的人们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几个人匆忙将伸长的脖子缩了回去,生怕一不小心惹祸上身。 “哎呀妈呀,这到底是要干啥呀?难道是要封街不成?究竟发生啥大事儿啦?” 有人惶恐不安地问道。 “这谁晓得哦,老孙啊,你还是麻溜点把摊子收起来,万一等会儿那些个当兵的大爷骑着马来回践踏,可就把你的这些家伙什儿全给踩得稀巴烂咯。” 旁边一个好心的路人赶忙提醒正在手忙脚乱收拾东西的茶博士老孙。 听到这话,老孙更是吓得脸色煞白,他顾不上擦拭额头豆大的汗珠,手脚并用、慌里慌张地开始收拾起自己的桌椅板凳和茶碗茶具来。 虽说这些东西值不了几个大钱,但对于像老孙这般靠小本生意养家糊口的人来说,也算得上是一笔颇为重要的家当了。 茶博士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我才不相信太子殿下是个坏人呢!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诡计,一定是有人故意陷害他!” 一旁的人却不以为然,摇着头说:“别瞎猜啦,哪有那么多阴谋论?说不定事情就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 这时,另一人凑过来,满脸笃定、信誓旦旦地插话道:“你们都错啦!我可是听说了,就是太子给皇帝陛下下了毒,要不然皇帝陛下怎么会突然间病倒呢?我跟你们讲,这事儿千真万确!而且我那亲戚就在丹凤门当差,消息绝对可靠!” 说着,他还用手拍了拍胸脯,以显示自己所言不虚。 低调地身着常服在此处喝茶呢?而且还是独自一人前来,实在令人费解啊! 第277章 梁柱 第277章 梁柱 然而,老孙依然不为所动,只是继续轻轻地摇头,表示对这番话的怀疑。 见老孙如此固执,那人不禁有些急眼了,提高嗓门喊道:“我说老孙啊,你咋就这么不开窍呢?连这点儿事儿都想不明白!难道你非得亲眼见到才肯相信吗?” 正当两人争论不休之时,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人手中的茶碗不知何时已经掉到了地上,摔得粉碎,瓷片散落一地。 而在他面前,赫然站着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女子。 此人一身黑衣,身姿挺拔如松,面沉似水,不苟言笑。 此刻,她正缓缓地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剑鞘,一双冷冽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口出狂言之人,仿佛能穿透对方的灵魂一般。 整个茶水摊子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 “你是谁啊,你……” 那人刚想破口大骂,但话到嘴边却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死死扼住一般,让他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只见这人的身后竟然站着好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卒,他们个个手握长刀,刀刃闪烁着寒光,一脸凶神恶煞地盯着他。 那股浓烈的杀伐之气仿佛凝成实质,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时,那位姓孙的茶博士终于认出了这个身着便服的人,正是大名鼎鼎的虎贲卫的赵无虞! 他心中一惊,赶忙快步走上前去,满脸堆笑地向赵无虞行礼问好:“哎呀呀,原来是赵将军您呐!小的眼拙,竟没瞧出是您大驾光临,真是罪过罪过!” 说着,还不忘偷瞄几眼赵无虞身后那些威风凛凛的士卒。 赵无虞面沉似水,对茶博士微微点了点头算作回应,随后,她伸手入怀摸索了一番,掏出一颗银豆豆递到茶博士手中,同时目光如炬般再次深深看了一眼刚才那个想要开口骂人的家伙。 接着,她一个翻身利落地上了马背,一抖缰绳,带领着手下的士卒扬尘而去。 直到赵无虞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那个原本嚣张跋扈的人才如梦初醒般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 此刻的他面色惨白,双腿发软,连头都不敢回一下,便慌不择路地撒腿狂奔,好似身后有恶鬼追赶一般。 而茶博士望着赵无虞远去的方向,也是满心疑惑。 他暗自思忖道:这位平日里总是身披铠甲、威风凛凛的活阎王赵大人,今天怎会如此 赵无虞一路快马加鞭,扬起阵阵尘土,风驰电掣般地向着城门疾驰而来。 还未靠近城门,远远地便瞧见钱度正在城门前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 那急促的步伐仿佛能踩出一串急切的音符。 忽然间,一阵清脆而响亮的马儿嘶鸣声划破长空。 钱度心头一震,猛地回过头去。 只见赵无虞身骑一匹高大威猛的骏马,身后紧跟着一群随从,如疾风骤雨般朝着城门席卷而来。 钱度见状,脸上瞬间绽放出欣喜若狂的笑容,连忙快步迎上前去。 待赵无虞临近,钱度更是亲自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赵无虞手中的缰绳,同时口中说道:“哎呀呀,赵将军啊,您可总算是来了!下官在此恭候多时啦!” 赵无虞翻身下马,顺手将缰绳往钱度怀中一扔,紧接着开口问道:“究竟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钱度一脸愁苦之色,压低声音向赵无虞禀报:“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呐,突然有一伙人手持二皇子的手谕前来,不由分说便要接管城门防务。他们二话不说,直接把我们巡防司的兄弟全都驱赶了出来。” 说着,钱度无奈地摇了摇头。 赵无虞听闻此事,不禁皱起眉头,抬起头朝着城门口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城墙上站满了全副武装的士兵,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 赵无虞凝视片刻后,转头看向钱度,追问道:“可知此次前来之人是否乃元家所属?带队将领又是何人?” 钱度赶忙凑到赵无虞耳边,轻声回答道:“回将军,据下官所知,此番前来接管城门防务的正是元老将军的二儿子——元霈。” 赵无虞闻言,双眉紧蹙得更厉害了,喃喃自语道:“怎会是他……” 心中暗自思忖起来。 原来,元家的嫡长女元芳芝早已嫁入卫府,成为卫卿润的正妃;而元家的外甥周枫平也与卫卿润之妹卫与萱定下亲事。 如今看来,元家毫不犹豫地选择站在卫卿润这一边倒也在情理之中。 要知道这元霈和他那兄长元霖向来都是最为嫉恶如仇之人,他们始终坚信唯有凭借赫赫军功方能得以晋升。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如今他俩竟然也卷入到了此事当中。 想当年,元老将军与秦初尧可是被世人誉为大夏国的两大顶梁柱啊! 他们二人无论是能力还是所立下的功勋,皆可相互媲美,难分高下。 只可惜在子嗣传承这一方面,秦初尧着实逊色不少。 元家光是嫡出之子便有三位,长子元霖和次子元霈目前均已投身军旅,为国效力;而三子元霂却因自娘胎起就体弱多病,不得不留在家中精心调养身体。 此外,元家还有四位庶出之子,且每一个都被教养得颇为出色。只等着合适的时间为国效力。 反观秦初尧这边呢?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的他已然年近半百,但膝下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一子半女承欢膝下。 这般光景与他人相比起来,着实是显得有些凄凉和寒酸了。 元霈身姿挺拔地站立在高耸巍峨的城门口上方,远远地便望见了赵无虞正骑着一匹骏马疾驰而来。 然而,他却仿若未闻未见一般,依旧目不斜视地紧盯着前方。 只要牢牢守住这城门,不让卫卿池有机可乘闯进来,待到卫卿润顺利完成登基大典,那么一切便都尘埃落定、无法更改了。 赵无虞目光快速扫视了一圈守城的士卒后,仰头朝着城楼上的元霈高声喊道:“元将军,难道您就不打算请我上去一叙吗?” 元霈闻言,面色冷峻,毫无表情地回应道:“我与赵将军之间并无什么可说之事。” 面对元霈冷漠的态度,赵无虞并未动怒,只是微微一笑,转头望了一眼远处夏宫的方向,缓缓说道:“天下之人皆知晓,太子殿下对我向来另眼相待,与众不同。可是此次出城巡防这样重要的事情,为何偏偏不带我一同前往呢?” 听到赵无虞这番话,元霈不禁心生疑惑,眉头微皱,凝视着她那张清丽的脸庞,暗自揣测着她此番言语究竟有何深意。 此时正值秋季,天空中却像是要落雪一般,青瓦屋檐的边角处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寒霜。 只见赵无虞身轻如燕,双脚轻轻一点,如同一只灵巧的飞燕般稳稳地落在了琉璃脊兽的尖锐犄角之上。 她身形飘逸,宛如仙子临凡一般轻盈地沿着影壁游走起来。 随着她的动作,脚下那双黑色的皂靴不时地碾碎一片片枯黄的树叶,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278章 正统 第278章 正统 而那细微的碎裂之声,则仿佛被一阵寒风轻柔地包裹住,融入到了城中那一声声更漏的滴答声之中,渐渐消失在了清冷寂静的空气里。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赵无虞身形忽地一矮,宛如风中劲竹般折腰后仰。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三支鸣镝带着凌厉风声呼啸而至,堪堪擦着她的鼻尖飞过,深深地钉入了后方坚实的柳木梁柱之中! 而此时,那由暗箭机关所牵动的铜铃甚至都还未来得及发出丝毫声响。 刹那间,赵无虞已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疾射而出,直冲向高耸的城垣。 她的动作迅疾如风,令人目不暇接。 当左足脚尖精准地点落在凸起的墙砖接缝之处时,巧妙地借到了这股力量。 与此同时,她的衣袖轻轻一抖,一套精钢打造而成的指套顺势滑落而出,稳稳地握于手中。 紧接着,她用力一挥,指套便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在布满青苔的墙壁上瞬间犁出了五道新鲜的绿色痕迹。 就在这时,从城垛的阴影深处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甲胄摩擦之声。 元霈如同一只谨慎的小兽一般,悄悄地将脑袋从藏身之地探出来一点点,一双眼睛犹如鹰隼般锐利,紧紧地锁住不远处的赵无虞。 然而,就在他刚刚露头的瞬间,赵无虞却像是脑后长眼似的,反应极其迅猛。 只见她身形如电,在空中猛然一个凌空拧身,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丝毫拖沓。与此同时,她的右手更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无误地扣住了飞檐下方那窄小的滴水之处。 这一系列动作发生得实在太快,简直就是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眨眼工夫,赵无虞整个人已然以一种令人惊叹的倒悬姿态,稳稳当当地悬挂在了望楼的外侧。 而这还没完,仅仅只是一瞬间过后,赵无虞脚下轻轻一点,身姿如同翩翩起舞的仙子般轻盈地一翻,便轻轻松松地站直了身子,稳稳地落在了元霈的面前。 元霈身后的那些士卒们见到这一幕,顿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但他们毕竟也是训练有素的军人,很快就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冲着赵无虞高高举起手中那寒光闪闪的环首刀。 一时间,整个场面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每一个士卒的脸色都是凝重无比,仿佛面临着生死大敌一般,纷纷摆出一副严阵以待、高度戒备的架势。 面对如此剑拔弩张的局面,元霈的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太多惊慌之色。 相反,他的眼中反而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之意。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开口说道:“早就听闻赵将军武艺高强,今日有幸亲眼目睹,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说罢,他轻轻地挥了挥手,示意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些士卒们退下。因为他心里很清楚,如果赵无虞此刻当真要对他下手,那么就算这些士卒把他护得密不透风,恐怕也是于事无补。 赵无虞嘴角微扬,似笑非笑道:“元将军这话听起来,倒像是在夸赞于我?” 元霈微微颔首,朗声道:“你我虽说立场不同,各自为主效力,但就凭你能以一介女流之身坐到如今这个位置,的确令人钦佩不已,实乃有些非凡的能耐啊!” 然而,赵无虞对这番话却不以为然,甚至心生反感,当即反驳道:“你错了,元二郎。” 此刻,就连对元霈将军的尊称都已弃之不用。 元霈见状,心中顿生不满,眉头微皱,瞪着赵无虞厉声道:“我好歹比你年长几岁,就算咱俩意见不合,你又怎能如此无礼呢?” 只见赵无虞那张原本娇美的面容瞬间蒙上一层寒霜,冷冷地回应道:“从来都不存在所谓的‘各为其主’,这天下唯有一个正统之主,那便是太子殿下!你们元家既然深知家族开枝散叶、繁荣昌盛之道,为何却不懂这名分正当、顺应天理的浅显道理?” 闻听此言,元霈顿时怒不可遏,猛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大声呵斥道:“呸!你少在这里巧舌如簧、胡言乱语!本将军乃是奉圣上之命看守城门,尽忠职守,岂容你在此信口雌黄,污蔑我等如同乱臣贼子一般!” 赵无虞嘴角微扬,挑起眉毛,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缓缓说道:“哦?是吗?奉命行事?那究竟是谁下的命令呢?” 他目光如炬,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元霈,仿佛能看穿对方内心的想法。 元霈昂首挺胸,义正言辞地回答道:“自然是当今圣上——皇帝陛下的旨意!” 说罢,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赵无虞却不为所动,只见她慢慢伸出右手,摊开手掌,语气平静但透着威严地道:“既然是奉旨办事,那么圣旨何在?拿出来让本将军瞧瞧。” 元霈闻言,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生气地扭过头去,冷哼一声道:“此乃皇上的口谕!哪来的圣旨给你看!” 赵无虞听后,不禁轻蔑地笑出声来,嘲讽道:“原来只是一道口谕啊。既如此,那本将军这里也有一道口谕,要你立刻马上从这雍都城墙上给我滚下去!怎么,难道你敢违抗我的命令不成?” 面对赵无虞的咄咄逼人,元霈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张着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赵无虞再次开口,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等着夏宫里传出那象征皇权交替的七十二声鼓鸣呢?只可惜呀,你怕是永远也等不到喽。” 元霈心头猛地一震,满脸惊愕地看向赵无虞,急忙追问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赵无虞双手抱胸,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轻描淡写地回答道:“你猜猜看我能干些什么呢?如今皇帝突然驾崩,太子顺应天命继承大统,这本就是大势所趋、无可阻挡之事。倘若换作是卫卿润在此,以他的聪明才智,断然不会愚蠢到派人前来围攻城门这般自讨苦吃。” 话音未落,城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由远及近,犹如滚滚惊雷一般响彻云霄。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卫卿池率领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朝着雍都疾驰而来。 卫卿池身披黑色战甲,手持长枪,跨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身姿挺拔如松,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第279章 成竹 第279章 成竹 元霈的目光越过人群,仿佛能够穿透重重障碍,直直地落在远处卫卿池那张铁青得如同锅底一般的脸上。 他的心不禁微微一颤,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正如赵无虞所说,原本早该响彻天际的七十二声鼓声,直到此刻竟然依旧毫无动静。 这诡异的寂静就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元霈紧紧笼罩其中,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元霈开始怀疑起自己之前精心谋划、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是否还能顺利实施。 那些曾经被他视为万无一失的步骤和安排,如今却像是一个个巨大的漏洞,不断吞噬着他的信心和希望。 就在这时,一直默默观察着元霈的赵无虞突然开口说道:“听闻你家三郎先天不足,命不久矣。正巧,我这里有一位医术通神的神医,若你信得过我,不妨让他去给三郎瞧瞧,治好只是时间问题。” 话音未落,元霈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震。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赵无虞,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要知道,三郎的病情极其复杂,就连许多声名远扬、自称为神医的人也都对其束手无策。 而眼前这个赵无虞,又怎会有如此能耐,竟敢轻易夸下这般海口? 元霈定了定神,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你……你说的可是当真?” 赵无虞微微眯起双眸,向着外头随意地瞥了一眼。 只见远处尘烟滚滚,旌旗飘扬,卫卿池率领的队伍如汹涌潮水一般,急速逼近城墙之下。 她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平静如水,轻声说道:“事已至此,真真假假又有何妨?你确实别无选择。我之所以愿意与你交谈,不过是敬重你身为一名曾为大夏国立下赫赫战功、出生入死的英勇军人罢了。此刻,秦大将军想必早已在那金碧辉煌的夏宫内,正与你家那位大郎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较量呢。” 听到这番话,元霈不禁大惊失色,满脸惊愕之色,失声叫道:“这……这怎么可能!秦大将军不是一直驻守在良栖城吗?怎会突然出现在城中?而且据我所知,他此次前来仅带领了区区二百名亲信护卫,且那些人皆被留在城外啊!” 面对元霈的质问,赵无虞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但却并未开口回应。 毕竟,所谓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本就是战场上永恒不变的真理。 如今既已知晓了卫卿润的全盘计划和心思,又怎能不做出相应的万全之策呢? 此时的元霈心中依旧犹豫不决,他实在难以判断目前卫卿润究竟处于何种状况。 按照原定计划,自己只需牢牢守住这座城门便可万事大吉,可谁能料到卫卿池竟会如此迅速地折返归来? 更为糟糕的是,之前约定好的信使至今尚未现身,就连那象征着行动信号的鼓声也是迟迟未闻。 一时间,元霈只觉心头乱成一团麻,不知该如何是好。 赵无虞今日只穿着常服,并没有披黑色战甲,她身姿挺拔如松,负手站在城墙上,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肃杀之气。 城墙下,虎贲卫们整齐列队,人人皆身着精铁打造的铠甲,手中利刃在月色下闪烁着森冷的寒光,如同一群蛰伏待发的猛兽。 “杀!杀!杀!” 城墙下的虎贲卫们齐声怒吼,声震四野,手中兵器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那是他们斗志昂扬的宣誓。 元霈的面色瞬间阴沉下来,仿佛蒙上了一层厚厚的乌云,那难看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赵无虞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义正言辞地说道:“我实在不愿与元二郎你在刀光剑影中相互厮杀啊!要知道,你我皆是大夏的英勇士卒,即便有朝一日面临生死抉择,也理当光明磊落、堂堂正正地战死沙场之上,而非这般不明不白地葬送于这充斥着阴险狡诈和权谋算计之地。” 听到这番话,元霈的内心不禁微微一动。 实际上,对于卫卿润所出的这个主意,他心底里也是颇不以为然的。 然而,卫卿润毕竟是他嫡亲的妹夫,而且这些年来,珣妃娘娘更是有意无意地塑造出与他们元家亲密无间的形象,以至于不管是谁都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属于卫卿润那一脉势力。 事已至此,已然没有回头之路可走,倒不如索性将这份所谓的从龙之功牢牢攥在手心里,彻底做实了它。 可是让元霈始料未及的是,那个长期以来备受皇帝压制的太子卫卿池,压根儿就不像表面看上去那般唯唯诺诺、逆来顺受。 相反,他竟是一头善于隐忍蛰伏的凶猛豹子,一直在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时机成熟便会猛然跃起,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咬住敌人的咽喉,给予致命一击。 他们太轻敌了。 以为封锁城门就能阻挡卫卿池的步伐,可是他特意将赵无虞这尊杀神留在了雍都。 赵无虞又道:“太子殿下马上就到城下,元二郎,你想清楚,是做这迎新帝的肱股之臣,还是做新帝登基杀鸡儆猴的刀下鬼,你元家苦心孤诣经营几十年,未来的荣辱与荣光,现在可就系在你一人之身。” 赵无虞的这番话,可算是真的说进了元霈心中。 他只听说过这赵无虞是拼命强悍,没想到这说起话来也是一层又一层,让他不由自主的就退缩。 跟随元霈而来的士卒们,听了赵无虞的话,都有些垂头丧气。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卒,不屑于做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谁不渴望建功立业、衣锦还乡、封妻荫子? 赵无虞前面说的不愿意兵戎相见,已经让很多士卒内心对她有了认可。 现在说的这些话,在士卒们看来,是很真实的话。 城墙上的士卒,已经有人将拿着的弓箭放下了。 原本对着赵无虞的箭,也悄悄地挪了方向。 谁愿意同袍相向? 元霈面向赵无虞,忽然笑了,道:“我为我自己的轻敌感到羞愧,也为因你是女子而轻视你感到羞愧。” 赵无虞丝毫不在意,道:“你能坦白的说出来,也不失为一种气度。” 今天的劝告,赵无虞是胸有成竹。 元芳芝早就已经同她见过面。 元霈挥挥手,大声道:“开城门,迎太子殿下进城!” 巨大的城门被缓缓拉开。 赵无虞很满意元霈的态度,道:“元三郎的病,我会派人去,至于你家的元雾小姐,想见我随时可以来弼襄园找我。” 听到元雾的名字,元霈一愣,这个赵无虞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就连元雾喜欢她这件事,她都知道? 第280章 珠钗 第280章 珠钗 秋日的弼襄园,宛如一幅金黄的画卷,银杏叶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在微风中簌簌飘落,铺就一地灿烂。 园中的牡丹花开得正艳,馥郁的香气如轻烟般弥漫在空气中,这本该是岁月静好的景象,却被一场不速之客的到来无情地打破。 一辆精致的马车宛如一座移动的宫殿,稳稳地停在弼襄园前。 前来询问的守门小厮,犹如受惊的兔子,挨了训斥后匆匆跑进去找陈时一报告。 赵无虞临走时的话语,仿佛是一道坚不可摧的防线, “若有人前来寻衅,让她们不用担心,不管是谁,只管打,打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不被打死,就行。” 听到赵无虞的话,陈时一还嘻嘻哈哈地笑着,心中的喜悦如潮水般涌动,仿佛在说:“有你这尊杀神在,谁敢来这里生事?” 然而,此刻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高兴似乎来得太早了些。 卫与萱正昂首挺胸地站在马车上,她那高傲的神情,就像是在俯瞰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卫与萱身后的管事怒目圆睁,呵斥道:“尔等还不赶紧拜见萱公主?莫非是被吓傻了不成?” 陈时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卫与萱?” 卫与萱顿时火冒三丈,柳眉倒竖,指着陈时一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算哪根葱,竟敢如此无礼,直呼本宫名讳?” 她身后的那群如哈巴狗般的狗腿子见状,立刻如饿虎扑食般上前一步,伸出那如蒲扇般的手掌,就准备去扇陈时一的耳光。 陈时一却如狡兔般敏捷地向后退了一步,心中暗自思忖着,不好与这有些疯癫的皇家公主起争执,于是连忙点头哈腰,赔笑道:“是是是,公主教训的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公主殿下大人有大量,莫要与小的一般见识。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弼襄园,所为何事?” 卫与萱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仿佛是一只自命不凡的孔雀,从马车上走下来,大摇大摆地进了弼襄园,边走边扯着嗓子喊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人,赵无虞呢?还不快给本宫滚出来!” 陈时一被无端骂了一句“小贱人”,心中早已将卫与萱咒骂了千遍万遍,此时见她要找赵无虞,便不卑不亢地回应道:“赵将军今日一早外出公干了,现下并不在园中,还望公主改日再来。” 卫与萱此时已然踏入弼襄园,看到园中的景象,不由得露出鄙夷的神色,嘲讽道:“真的是从乡下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看看这院子,简直就是一滩烂泥!” 说着还拍了拍手,厉声道:“把人给我带上来!” 话声未落,就有两个人押着一个身材矮胖的人走了过来,此人正是老周。 老周服了哑药,如今有口难言,见到陈时一和赵娘子,只能“啊啊啊”地干叫着。 卫与萱见状,眉头紧蹙,冲着她们呵斥道:“父皇曾经赐予我一支稀世珍宝般的珠钗,那珠钗在整个大夏可是独一无二的,只可惜啊,竟然被那卑鄙无耻的小人盗了去,如今这珠钗就在你们这弼襄园内,你们这些乡野贱民,没见过世面的匪民!竟敢偷到本宫头上!” 陈时一与赵娘子对视一眼,心中不禁慨叹,这卫与萱真是愚不可及,连个像样的理由都想不出来,竟然拿偷窃珠钗这般拙劣的借口来搪塞。 陈时一义正言辞地说道:“公主殿下,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我们弼襄园向来循规蹈矩,怎会无缘无故去行那盗窃之事?” 卫与萱却傲慢地扬起下巴,冷笑道:“那谁晓得?谁晓得你们是否有什么怪异的癖好?本宫这里可是有人证的。” 说着,她将手指向老周,老周立刻心领神会,配合地指着陈时一,嘴里发出一阵啊啊啊的声音。 陈时一怒目圆睁,狠狠地瞪了老周一眼,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怒声咆哮道:“就凭这么个哑巴,啊啊啊的,谁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又怎能仅凭他的胡言乱语就断定贼人在弼襄园?” 卫与萱满脸不屑地斜睨了陈时一一眼,嘴角泛起一抹如毒蛇般充满嘲讽的笑容,轻蔑地说道:“凭什么?就凭本宫就是王法!在这大夏,本公主就是王法的化身。赵无虞又算得了什么,竟敢与我作对?等本宫哥哥登上皇位,本宫一定要把她抽筋扒皮,不得好死!你不过是她的小师妹,也敢在我面前多嘴,简直就是不自量力!” 她身着一袭华丽的衣裳,犹如一只骄傲的孔雀,眉眼间尽是傲慢与得意。 她深知,今日过后,她的兄长将会成为这大夏最为尊贵的人,而她自己也将成为这大夏的长公主,身份愈发尊崇。 因此,她此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之处。 相反,她一心想要借机将赵无虞狠狠地踩在脚下。 可惜的是,今日赵无虞并不在此处。 “给我搜,见人就打,看谁敢阻拦!” 卫与萱一声令下,身后的侍卫们如饿虎扑食般四散开来。 刹那间,整个弼襄园陷入一片混乱,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陈时一冷笑一声,毫不退缩:“公主莫要张狂,这天下岂是你家的私产?你如此肆意妄为,就不怕后果吗?” 卫与萱被陈时一的话激怒,脸色涨得通红,尖叫道:“你这贱丫头,还敢顶嘴!来人,给本宫狠狠地打!” 侍卫们一拥而上,陈时一立刻抽出腰间软鞭,与他们周旋起来。 她的武艺虽比不上顶尖高手,但胜在身手敏捷,且性格泼辣,一时间竟也没让侍卫们占到便宜。 卫与萱见久攻不下,恼羞成怒,恶狠狠地喊道:“这园子今日本宫便要毁了,看你们还能怎样!把这弼襄园给我烧了!” 话音刚落,侍卫们便四处点火,秋风呼啸,火势迅速蔓延,转眼间,园内的亭台楼阁、花草树木都被大火笼罩,滚滚浓烟直冲天际。 陈时一心中焦急万分,一边奋力抵挡着侍卫,一边寻找着灭火的办法,可火势太大,她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赵娘子护着许宥、阮红妆等人,一再退让。 就在众人陷入绝望之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 “住手!” 一声威严的喝令响彻园中。 众人望去,只见秦大将军的夫人子车琳珍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带着一队精锐士兵赶来。 子车琳珍目光冷峻,扫视着一片狼藉的园子,最后落在卫与萱身上,厉声说道:“公主,你身为皇室宗亲,却在这弼襄园行凶纵火,国法何在?皇家颜面何在?” 卫与萱看到来人 气度不凡,却有些面生,心中一紧,但仍强撑着气势,问道:“你是何人?这是本宫的事,你赶紧离去,少管闲事!” 第281章 贼窝 第281章 贼窝 听到卫与萱毫不客气地开口,这一番言语使得子车琳珍不禁微微皱起秀眉。 要知道,子车琳珍跟随秦初尧在边疆戍守多年,平素极少涉足雍都,眼前之人对她并不相识本属平常之事。 然而即便如此,以陌生人的涵养和礼数,断不至于这般无礼相待,可怎奈这位自称为皇家公主的卫与萱,竟似全然不知何为教养一般! 一旁的陈时一心中暗自对着卫与萱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随即便转向子车琳珍,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说道:“这位夫人,敢问您此次前来可是为寻我家将军?只是不巧得很呐,将军他今日一大早就外出执行公务去了,夫人此刻到此,恐怕怕是要白跑一趟。” 听闻此言,子车琳珍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稳稳当当地站定之后,方才缓缓开口应道:“此事我自是知晓。实不相瞒,乃是贵府赵将军神机妙算,料定弼襄园定会有无礼之徒前来滋扰生事,故而特意恳请我赶来相助。” 陈时一听罢,不由得浑身一震,面露惊愕之色。 她万没料到眼前这位夫人竟是受自家将军赵无虞所托而来。 难不成赵无虞早已预见卫与萱会在此出现? 想到此处,陈时一心头不禁涌起一股钦佩之情。 她的这位大师姐,其能耐之强,远远超出了陈时一之前的想象。 此刻,子车琳珍缓缓抬起眼眸,目光投向那正在熊熊燃烧的弼襄园,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深深的叹息。 这座园子原本乃是那位触柱身亡的秦御史所有,而秦御史正是秦初尧的嫡亲弟弟。 身为秦家人的一份子,面对此情此景,子车琳珍内心的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与此同时,当她再次将视线转向卫与萱时,眼中不禁流露出更多的厌烦之意。 不得不承认,赵无虞的确有着非凡的眼光和手段,竟然能够如此精准地找到这样一个可以助力于她之人。 放眼望去,只见弼襄园内,那些被烧焦得漆黑的梁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依旧冒着缕缕青烟;琉璃瓦的碎片散落一地,与烧化的金漆相互混杂,铺满了整个地面。 卫与萱则毫不顾忌地踩踏在那些半卷焦黄的书籍残页之上,她身着一袭石榴红的蹙金裙摆,轻盈地拂过仍在闪烁着火星的灰烬。 由于弼襄园中原本的下人数目并不多,见到这群人如此肆无忌惮地纵火,这些下人自然是拼尽全力地上前阻拦。 然而,无奈双方实力悬殊过大,卫与萱所带来的侍卫众多且训练有素,这些可怜的下人根本就无法与之抗衡。 陈时心急火燎地望着眼前一片狼藉的场景,心中犹如被烈火灼烧一般焦急难耐。 她瞪大双眼,满脸惊恐之色,生怕在这突如其来的混乱之中会有任何人受到伤害。 只见陈时一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大声呼喊着:“大家快躲起来!保护好自己要紧啊!” 那声音仿佛要穿透云霄,传至每一个人的耳中。 此时此刻,对于众人来说,园子里的那些物件不过只是些无生命的死物罢了,又怎能与人的性命相提并论呢? 再看那几个身陷火海的人,他们浑身上下沾满了黑漆漆的烟灰,就像是刚刚从煤窑里钻出来似的,模样极其狼狈不堪。 其中有些人的衣物更是惨遭火焰吞噬,被烧掉了好大一部分,露出了里面被熏黑的肌肤,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即便是平日里最注重仪表、爱美的阮红妆,如今也难以逃脱这场灾难的洗礼。 阮红妆她被滚滚而来的浓烟呛得连连咳嗽不止,原本粉嫩白皙的面庞此刻也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再也不见往日的娇艳动人。 而在人群之中,许宥则紧紧地跟随着赵娘子的脚步。 他小心翼翼地护着怀中紧贴在心口处的一样宝贝——正是卫与萱上次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太素药谱》。 这本珍贵无比的药谱可是承载着许家三代的希望和梦想啊! 与此同时,弼襄园内的熊熊大火越烧越旺,火光直冲天际,将半边天空都映照成了绚丽的粉色。 那炙热的火焰疯狂舞动着,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卷入它的毁灭旋涡之中。 现在的火势,基本上已经是灭不了了。 此情此景,活脱脱就像是一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公主正在欺凌几个毫无还手之力的普通老百姓,这一幕在外人眼中可谓是一目了然。 渐渐地,周围开始聚集起一些看热闹的人,他们慢慢地朝着弼襄园这边靠拢过来,并对着眼前的场景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然而,面对着周围众多围观的百姓们好奇、惊恐或是愤怒的目光,卫与萱却是一脸的淡然和不屑一顾。 仿佛这些百姓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群微不足道、毫无价值可言的蝼蚁,完全不足以引起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关注。 只见她微微眯起那双狭长而冷艳的眼眸,从鼻腔之中发出了一声充满轻蔑意味的冷哼。 这声冷哼犹如一道寒风,瞬间席卷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她现在一心想着自己的哥哥要登基,自己的身份也是水涨船高,怎么还会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接着,卫与萱朱唇轻启,用一种高高在上且满不在乎的语气说道:“哼!区区一座如此破旧不堪的园子罢了,本宫若是想要一把火烧掉它,又有谁敢阻拦呢?更何况,此地本就是个藏匿污垢、滋生罪恶的贼窝所在!” 话音未落,她便骄傲地扬起了那线条优美的下巴,同时伸出一只保养得极为娇嫩白皙、宛如羊脂玉般的纤纤素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鬓边所插戴着的那支璀璨夺目、光芒四射的金钗。 这支金钗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金光,更衬托出卫与萱此刻的高贵与傲慢。 站在一旁的陈时一听到这番话后,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她原本还算平静的面容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扭曲起来,一双美目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面前趾高气扬的卫与萱,厉声呵斥道:“住口!你休要在这里信口雌黄、肆意污蔑!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们弼襄园一直都是光明磊落、行得端做得正,怎么可能如你口中所说那般尽是些鸡鸣狗盗之徒?简直是一派胡言乱语!” &34;是吗——&34;卫与萱的尾音突然淬了毒,她不屑的瞥一眼人群中的许宥,伸手指着道:“这个人不就是在珑阳侯府的贼子吗,拿了本宫皇姐家的东西就跑,本宫搜遍了整个雍都都没找到人,原来是藏进了这弼襄园!” 围观的人不由得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第282章 惊艳 第282章 惊艳 许宥一直缩着身子,努力让自己变得如同空气一般透明,试图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限度。 然而,事与愿违,尽管他已如此小心翼翼,却终究没能逃过卫与萱那锐利的目光。 就在此时,四周原本各自忙碌或闲聊的人们,听到卫与萱毫不留情地指出许宥后,纷纷投来了好奇且怀疑的目光。 而当他们听到卫与萱说得那般确凿无疑时,心中对她所言之事不由得多信了几分。 要知道,眼前这位可不是普通人物,而是堂堂大夏国的四公主啊! 其身份地位何等尊崇,所说之话自然份量极重。 一时间,各种议论声此起彼伏。 有人面露惊讶之色,感叹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这小子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居然有这么大的胆子,竟敢跑到侯府去偷窃财物!” 另一个人也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瞧他那副样子,还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呢。” 紧接着,又有人提到了这座弼襄园,语气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听说这弼襄园可是太子殿下亲自赏赐下来的,如此珍贵之地,怎会容得下这样品行不端之人居住在此呢?” 就在此时,旁边立刻有人接过话茬说道:“谁说不是这样呢!我看呀,这件事赵将军未必对此毫不知情。” 甚至还有更为胆大妄为之人,刻意压低声音暗自揣测道:“要我说啊,搞不好此事就是赵将军带头挑起来的呢……” 一时间,附和之声此起彼伏,“对啊对啊,说他不知道那怎么可能啊!” 众人哪里会去理会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他们仅仅只是知晓今日的这场闹剧实在是精彩至极,令人目不暇接。 然而,随着耳畔传来的话语越来越离谱、越来越过分,那些言辞简直已经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陈时一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之情,大声喊道:“卫与萱,你休要信口雌黄、颠倒黑白!明明就是你妄图抢夺属于我们的东西,如今反口血口喷人、污蔑起他人来了?” 面对陈时一的指责,卫与萱却只是嘴角轻轻上扬,勾勒出一抹轻蔑的笑容,然后慢条斯理地回应道:“哦?是吗?本宫可是堂堂正正的皇家公主,又怎会自甘堕落、降低自己尊贵的身份来污蔑于你?你算哪根葱哪颗蒜?”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竟然也有人随声附和起来:“可不是嘛,皇家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天潢贵胄,怎么可能做出如此下作且没有品位之事?” 紧接着,另一个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依我之见啊,这所谓的弼襄园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犹如败絮一般!” 就在此时,人群之中竟有人一脸严肃地摇头晃脑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地道:“诸位有所不知啊!往往那些看似光鲜亮丽、令人艳羡不已的所在,实则更容易藏匿污垢秽物。啧啧啧……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随着他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那被大火肆虐过后的景象。 只见焦黑的梁柱在清晨的薄雾中若隐若现,仍不时冒出缕缕青烟。 而原本美轮美奂的琉璃瓦此刻已化作无数碎片,混杂着烧化的金漆铺满了一地,宛如一幅破败不堪的画卷。 卫与萱则轻移莲步,缓缓踏入这片废墟之中。 她脚下踩着半卷已然焦黄的书卷残页,发出清脆的声响。 那一袭石榴红的蹙金裙摆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般轻轻拂过地面,带起些许尚在冒着火星的灰烬,在空中飘散开来。 然而,面对如此惨状,卫与萱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怜悯之意,反而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得意之色。 仿佛无论是眼前这座被熊熊烈火吞噬得面目全非的弼襄园,亦或是周围那些正用无比崇敬的眼神注视着她的人们,于她而言,不过只是其辉煌灿烂人生道路上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罢了。 陈时一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她,眼中仿佛燃烧着熊熊怒火,似乎下一秒就要喷涌而出将对方吞噬殆尽。 而许宥却面色沉静如水,宛如深潭一般波澜不惊。 就是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亲手夺去了他敬爱的母亲的生命,如今更是丧心病狂地放火烧毁了弼襄园。 只因为她有着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份,难道就能如此逍遥法外吗? 难道就可以颠倒黑白? 她所说的丢失的朱钗,还有被盗取的东西,想必就有现在在他怀中的《太素药谱》。 上次没有得到,所以这次更加是势在必得。 听着周围群众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许宥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悲凉和难过。 赵无虞向来对自身的名号毫不在意,但当听到这些不堪入耳的话语时,内心深处或多或少也难免会有些许波动。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真的是一群蠢货!”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阮红妆正袅袅婷婷地走来。 她本就拥有倾国倾城的绝世容颜,此刻经历了浓烟的熏染后,更增添了几分凄美与迷离。略显凌乱的发丝如瀑布般随意垂落在香肩之上,一支精致的玉簪斜斜地挽起部分秀发,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那婀娜多姿的身姿。 在场之人无不被其美貌所惊艳,一时之间竟然都看得呆住了。 就连卫与萱见到此景,心中也不由自主地为之一颤,不为其他,只因这女子的美丽着实令人心醉神迷。 只见阮红妆身姿婀娜地从熙攘的人群中缓缓走了出来,她那绝美的面容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般娇艳欲滴,但眼神却透着一股子淡漠与疏离。 她先是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四周的人们,然后朱唇轻启,用一种清淡如水的语气说道:“你们究竟是如何长到这般年纪的?难道就只会听风便是雨吗?别人说些什么,你们便不假思索地信以为真?难道自己连一双明辨是非的眼睛都不曾有过?明明事实摆在眼前,分明就是那个女人嚣张跋扈地点燃了弼襄园,可你们呢?竟然还在这里胡言乱语!即便你们未曾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不识几个大字,但为人处世最基本的道理总该懂得?” 阮红妆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 、然而没过多久,便有人回过神来,只见那人满脸通红,气急败坏地伸出手指着阮红妆,大声叫嚷道:“哎哎哎,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竟敢在此大放厥词!” 话音未落,又有人忍不住插话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啊?生得如此花容月貌,简直如同天仙下凡一般,我活了这么久,还从未见过如此美丽动人的女子……” 此语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片附和之声,众人交头接耳,目光纷纷投向阮红妆,或惊艳,或好奇,或猜疑。 第283章 傲气 第283章 傲气 阮红妆尽管出身于一个小国,但身为公主的她骨子里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那精致绝伦、美若天仙的容颜更是让她在人群中显得格外耀眼夺目。 当她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般出现在众人眼前时,瞬间成为了全场焦点,将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吸引住。 而此时,同样身处此地的卫与萱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强烈的嫉妒之情。 眼看着本应属于自己大放异彩的时刻被这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女子抢走了所有风头,她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难看到了极点。 只见卫与萱怒不可遏地向前跨出一步,抬起右手,作势就要朝着阮红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蛋狠狠地扇去一巴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子车琳珍一边微微摇头,一边暗自思忖着要看一看这位骄纵蛮横的卫与萱究竟还能够如何肆意妄为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在关注着事态发展的陈时一见状,毫不犹豫地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迅速张开双臂,牢牢地挡在了阮红妆身前,并一把死死抓住了卫与萱挥过来的手腕。 她瞪大双眼,怒声呵斥道:“你想干什么?” 面对陈时一的阻拦和质问,卫与萱不仅没有丝毫收敛之意,反而愈发恼羞成怒起来。 卫与萱她用充满愤恨的眼神恶狠狠地盯着陈时一,咬牙切齿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阻挡本宫行事?” 然而,陈时一丝毫不为所动,她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就算你贵为公主又怎样?难道公主就可以无法无天、肆意妄为吗?公主就有权利随便放火烧人或者动手打人吗?” 陈时一这番铿锵有力的话语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立刻引发了周围人们的深深共鸣。 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他们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对卫与萱那种仗势欺人行为的强烈不满和严厉谴责。 有人愤愤不平地说道:“是啊,公主身份固然尊贵,理应受到人们的敬重,可她怎能如此肆意妄为呢?竟然随随便便就将人家辛辛苦苦建造的园子给烧毁了!那可是一座美轮美奂的大园子啊,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才得以建成,其价值简直难以估量,又有谁见了会不心生羡慕和惋惜之情呢?”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陈时一突然站出来义正言辞地说道:“这青天白日之下,朗朗乾坤之中,万事万物都得讲一个‘理’字!今日之事,我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定会前往州牧大人那里如实禀报,让他知晓您所犯下的恶行。” 然而,面对陈时一的指责,卫与萱却是满脸不屑,她轻蔑地回应道:“哼,就凭你?区区一个小角色,钱度能奈我何?” 就在众人皆被卫与萱的嚣张态度震惊之时,一旁的阮红妆同样毫不示弱地开口了,只见她一脸不屑地反驳道:“公主又怎样?难道只有你一人是公主吗?告诉你,本姑娘也是公主!别以为这天底下就你可以无法无天、横行霸道!” 阮红妆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周围的人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惊讶得合不拢嘴。 他们不禁暗自思忖着:今儿到底是个什么特别的日子呀?怎会接二连三地听到如此令人瞠目结舌的话语呢? 今天这场热闹还真没白看。 卫与萱有些吃惊,失声问道:“你这贱人?怎么如此猖狂,来人,给我拖出来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她身后的侍卫说着就要去拖阮红妆。 阮红妆厉声道:“谁敢动我?我是阮郡圣灵公主,是太子殿下亲自带回大夏,你们岂敢动我?” 卫与萱听她说这话,原本微微皱着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道:“本宫以为是谁,原来是一个小小的阮郡,你以为本宫会把你阮郡放在眼里?就算是你爹来了大夏也得夹着尾巴做人,更何况是你?” 说着,卫与萱那充满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阮红妆那张绝美的面庞,只见她那原本还算娇俏的面容之上忽地闪过一抹狠戾之色,咬牙切齿地道:“去,先给本公主把这贱人的脸给划花了,如此狐媚模样,就不该长在她的身上!” 伴随着卫与萱一声令下,那些训练有素、全副武装的皇家侍卫们便如饿虎扑食一般,迈着沉重而有力的步伐,一步步向着阮红妆逼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护在阮红妆身旁的陈时一猛地弯下身子,他全身肌肉紧绷,双拳紧握,一副蓄势待发之态,只待敌人稍有靠近,便会毫不犹豫地出手迎击。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宛如闪电般迅速闪至陈时一身前,瞬间将他和阮红妆遮挡得严严实实。 众人定睛一看,来人竟是子车琳珍。 与此同时,子车琳珍所带来的一众随从也纷纷行动起来,他们训练有素地迅速站位,紧密地排列在子车琳珍身后,形成了一道坚固的防线。 眨眼之间,这些人便已将弼襄园内以卫与萱为首的一干人等牢牢地围在了中间,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哪来的不知死活的老太婆!”眼见自己被包围,卫与萱不由得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道,“本宫念你只是个不明事理前来凑热闹的路人,暂且不与你一般见识,识相的话就快快滚开,莫要妨碍本宫办事,否则休怪本宫对你不客气!” 面对卫与萱的威胁,子车琳珍却丝毫不以为意,她微微侧过头,用眼角余光斜睨着对方,嘴角泛起一抹轻蔑的笑容,缓缓说道:“世人皆传言四公主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今日一见,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听到这话,卫与萱更是气得七窍生烟,她柳眉倒竖,怒喝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老贱人!竟敢对本宫不敬,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们这群废物还愣着干什么?给本宫一并拿下,狠狠地教训她们!” 就在话音刚刚落下之际,那些皇家侍卫们瞬间齐声高呼回应,同时手臂挥动,手中那闪烁着令人胆寒光芒的兵刃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然而实际上,这些皇家侍卫内心深处多少还是存在些许犹豫的。 尽管其他事情他们或许并不知晓,但仅仅是看一眼眼前这位夫人所带领之人,便能明显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 只见这些人个个身着坚固而精致的盔甲,手中紧握着锋利无比的环首刀,这般装扮毫无疑问乃是标准的军中人士模样。 可是究竟隶属于谁的麾下呢? 众人对此一无所知,就连眼前这位夫人的来头也是迷雾重重,让人难以捉摸。 因此,面对这样的局面,他们难免心生迟疑。 不过,卫与萱显然并未将这些放在心上,她一心只想让手下的侍卫冲上前去动手打人。 第284章 受审 第284章 受审 此时,队伍中的那个带头人倒是颇为机灵。 要知道,自从上次在珑阳侯府遭遇挫折吃亏之后,他就多长了几个心眼儿。 毕竟四公主向来以疯癫痴狂着称,指望不上能得到她的庇护,关键时刻唯有依靠自身才能确保安全无虞。 于是乎,当下这名带头的侍卫毫不犹豫地迈步向前,径直走到子车琳珍跟前,抱拳施礼后恭敬地开口问道:“敢问夫人,您和您身后这些将士究竟是何人麾下?我等深知大夏军中有严格规定,严禁同袍之间相互厮杀争斗。所以恳请夫人能够明示您们的来历身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伤啊!” 这番话说得可谓是不卑不亢、条理清晰,既维护了自身立场又给对方留足了面子,当真是得体漂亮至极。 子车琳珍道:“公主是个脑子糊涂的,这侍卫倒是个清醒的,热闹我也看得差不多了,就是告诉你们,我是秦初尧的夫人子车琳珍,当朝皇后亲妹,现在知道了?” 那带头的侍卫连忙行了拱手礼,道:“秦夫人安好,我等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 既然这人对子车琳珍表现出如此恭敬的态度,聪明伶俐如她,自然立刻明白今天这些人绝不会故意刁难自己。 果不其然,当那些侍卫听闻秦初尧这个名号时,一个个脸上皆流露出敬畏之色,仿佛见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要知道,眼前这位夫人可不简单呐,她不仅是当朝皇后的妹妹,论辈分更是这四公主的长辈呢! 这些侍卫又怎敢如此不识大体,在这种关键时刻还去听从四公主的指使,助纣为虐地帮她打人呢? 然而,眼见众多侍卫竟无一人有所动作,一直骄横惯了的卫与萱不禁怒火中烧,娇嗔怒喝道:“当朝皇后的亲妹?哼哼,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不再是啦!你拿这样一个头衔出来吓唬别人或许还有点儿用处,但在本公主面前可就行不通咯!你们这群家伙,难道都忘了咱们皇室每年给予你们的丰厚供奉吗?如今居然胆敢违抗本宫的旨意不成?” 子车琳珍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对于卫与萱这般嚣张跋扈且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她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作为回应。 接着,她义正言辞地说道:“这弼襄园可是堂堂的皇家重地啊!你竟敢在这里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简直就是公然践踏国法!而我身为秦大将军的夫人,岂能眼睁睁看着你这般胡闹却置之不理?” 说罢,只见她潇洒地一挥玉手,训练有素的士兵们立即行动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卫与萱及其随从们紧紧包围在了中间。 卫与萱本想着带人来弼襄园找麻烦,好出一口心中恶气。 谁曾想,如今局势竟完全失控,她反倒被子车琳珍困在了此处。 一时间,惊慌失措的卫与萱已然失去了理智,开始胡言乱语起来。 只见她涨红着脸,声嘶力竭地大喊道:“你们休要听信这个老妇人的胡言乱语!本宫的哥哥今日就要登上皇位,从今往后,本宫便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你们这些大胆狂徒,难道敢对本宫不敬不成?”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瞠目结舌,只觉这位平日里骄纵跋扈的四公主怕是已经彻底疯魔了。 毕竟,唯有先皇驾崩,方有新皇登基之事。 可眼下,她却言之凿凿地声称其兄已于今日登基称帝,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觑,满脸狐疑之色。 而那些围观众多的普通百姓们,则更是如坠云雾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不过,人群之中不乏头脑机敏之辈,他们很快便将此事与今早雍都城内出现的种种异常现象联系到了一起。 刹那间,各种猜测和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犹如沸水一般翻腾不休。 “依我看呐,这事儿肯定不简单,定是那夏宫里头出了天大的事啊……” 只见一人鬼鬼祟祟地凑近身旁之人,刻意压低声音,仿佛生怕被旁人听去一般,悄悄地嘀咕道。 “可不是嘛!要不然怎会这般突然?说不定啊,是宫廷里发生了政变呢!” 另一人忙不迭地点头应和着,其语气之中充满了惊疑不定之色,似乎对此事也拿捏不准,但又忍不住想要猜测一番。 一时间,整个场面犹如炸开了锅一般,变得混乱不堪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交头接耳地纷纷议论着,各种说法层出不穷,让人难以分辨真假。 “听说陛下驾崩啦?明日可就是千秋盛宴啊,怎么会如此突然呢?” 有人满脸惊愕地高声喊道。 “我知道我知道,据说是太子殿下暗中下毒,将皇帝给毒死了……” 另一个消息灵通人士煞有介事地补充道。 “对对对,我家那远房亲戚就在丹凤门当差看守呢,他跟我说的还能有假?” 又有人凑过来插话道,一脸笃定的神情。 站在一旁的阮红妆实在是忍无可忍,心中暗骂这群人简直愚蠢至极,毫无半点辨别是非的能力,别人说什么他们便信以为真。 而卫与萱起初听到这些传言时,心中多少还有些慌乱不安。 然而,随着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她反倒逐渐冷静了下来。 毕竟,如今的她已然是出身尊贵的天潢贵胄,待到今日过后,她的身份地位必将更上一层楼。 即便那些人对她心存不满,又能奈她何呢? 想到此处,卫与萱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自信笑容。 谁也不能将她如何! 陈时一眼便瞧见了她眼中那深藏着的得意之色,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缓声道:“四公主啊,您这美梦做得倒是挺美的,只可惜呀,现实往往会让您大失所望呢!” 卫与萱先是狠狠地瞪了陈时一一眼,接着又迅速地瞥了一下子车琳珍,随后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一般,张狂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人,竟敢在此胡言乱语!本宫今日定要将你们打得皮开肉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正欲继续放狠话,子车琳珍却丝毫不给她这个机会,毫不犹豫地截断了她的话语,朗声道:“我乃是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押送卫与萱你返回勤政殿接受审讯!” 第285章 焦黑 第285章 焦黑 听闻此言,卫与萱不由得浑身一颤,面露惊愕之色,紧接着便是一声厉喝:“你休得信口雌黄!卫卿池如今根本就不在雍都,哪来的什么命令?” 子车琳珍闻言只是冷冷一笑,轻蔑地回应道:“此等事宜,就不劳烦四公主费心了。待到了勤政殿面见太子殿下之后,想必你自个儿就能弄清楚其中缘由了。” 卫与萱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死死地盯着那个正朝她快步走来的士卒。 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她下意识地转过身去,想要拔腿狂奔逃离这个可怕的地方,但当她环顾四周时,绝望瞬间涌上心头——原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 此刻的卫与萱心跳急速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开始滚落。 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这些凶神恶煞般的士卒,更没有想到会遭遇这样突如其来的危机。 面对这令人窒息的困境,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而就在这时,那些士卒并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只见他们动作迅速且有条不紊地展开了灭火行动。 有的人拿着水桶,不停地从附近的水井里打水往火海中泼洒;有的人则挥舞着扫帚和树枝,奋力扑打着火苗;还有一些人搬来了梯子,爬上屋顶试图切断火源…… 在众多人的齐心协力之下,火势渐渐得到控制,原本熊熊燃烧的大火逐渐变小,最终在一阵烟雾弥漫之后彻底熄灭。 然而,尽管大火已被扑灭,但现场依然弥漫着浓烈的烧焦味道和滚滚浓烟。 陈时一和受伤的众人得到了救治,弼襄园在这场灾难后一片死寂,残垣断壁,焦黑的土地上弥漫着刺鼻的烟火味。 弼襄园已然无法居住下去了,子车琳珍当机立断,决定将所有人一同带回。 尽管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看似暂且平息下来,但它就如同一块巨大的石头猛然投入那原本平静无波的湖面上一般,瞬间在大夏的朝堂和江湖之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使得未来的局势变得越发地扑朔迷离起来。 此时此刻,卫与萱仍然保持着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她那双眼睛犹如喷火般恶狠狠地紧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口中咬牙切齿地怒喝道:“你们这群下贱之人,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待会儿等我见到皇兄之后,看他如何收拾你们,定叫你们一个个都吃不了兜着走!” 面对卫与萱如此气急败坏的叫嚣,阮红妆只是微微一笑,这笑容中带着几分妩媚之色,只见她轻启朱唇,不紧不慢地回应道:“我说你呀,怎么都到了这般田地了,居然还在这里痴心妄想呢?真真是愚不可及啊!” 要知道,阮红妆就算如今身为一个降国的公主,身份地位大不如前,可好歹也算是个公主,至少还能拥有相对自由自在的生活。 然而反观眼前这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卫与萱,恐怕日后的日子只会过得越来越凄惨,令人同情不已。 就在这时,恼羞成怒的卫与萱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她张开嘴巴大声咆哮着,同时抬起双脚试图冲上前去狠踹阮红妆几脚泄愤。 只可惜,她的这番举动完全就是徒劳无功,因为站在她身后的那些士卒们眼疾手快,迅速出手牢牢地将其按压住,令她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说来也真是凑巧得很呐! 就在那阳光明媚、微风轻拂的时刻,子车琳珍率领着弼襄园众多人马急匆匆地赶往丹凤门。 而与此同时,卫卿池和赵无虞两人也恰好抵达了此地。 就这样,两大帮子人如同水一般灵动地在丹凤门前汇聚在了一起。 只见卫卿池目光落在子车琳珍身上,细细打量一番后,又将视线转向她身后被两名士卒押着的卫与萱。 仅仅一眼,他心中便已然明白发生了何事,于是赶忙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子车琳珍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满脸诚挚地说道:“姨母辛苦啦!还劳烦姨母您亲自跑这一趟。” 然而,子车琳珍却对此毫不在意,只是微微摆了摆手,然后伸出手指指向卫卿池身后的赵无虞,面带微笑地道:“要说这事儿啊,还得多亏赵将军有先见之明呢!若非我及时带兵前往弼襄园支援,恐怕今日这四公主真就要大开杀戒喽!” 赵无虞听闻此言,神色依旧淡然如水,但她那双锐利的眼眸却轻轻扫视过陈时一等众人。当他看到这些女子们个个脸上黑乎乎一片,头发有的地方甚至还有明显被火烧灼过的痕迹,再加上她们身上那件原本光鲜亮丽如今却变得焦黑破烂不堪的衣裳,其狼狈模样实在令人心生怜悯。 看到自己的朋友变成了这个样子,赵无虞的内心深处对于卫与萱的不满却是又多增添了一分,暗暗在心底给她记下了一笔新的小黑账。 这时,一直被绑着的卫与萱终于瞧见了卫卿池的身影。 她顿时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开口喊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话未说完,她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止住话语,眼神闪烁不定,不知该如何继续说下去。 卫卿池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神色惊恐万分、花容失色的女子,他的四皇妹卫与萱,缓缓开口说道:“怎么了,我的四皇妹,为何看到我出现在此处,竟如此惊慌失措呢?莫不是觉得我不该在此刻现身?还是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被我撞破了呢?” 卫与萱那双美丽的眼眸此刻犹如喷火般紧紧地盯着卫卿池,心中暗自思忖:难道他们精心策划的计谋就这样败露了?这绝无可能啊!那个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万无一失,怎会以失败告终呢? 想到此处,一丝惶恐逐渐爬上了卫与萱的心头。 此时的她静下心来仔细回想,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细节,自己自始至终都未曾听闻那象征着新帝登基的七十二声悠扬钟声响起;而且,按常理来说,即将登基卫卿润理应早已派人前来迎接自己前去参加登基大典。 然而直到现在,依旧未见任何动静。 这一刻,卫与萱终于如梦初醒,原来她一直心心念念、翘首以盼之事已然化为泡影,永远都无法实现了。 强烈的不甘心如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将卫与萱淹没其中,使得她怒不可遏。 只见她满脸怒容,咬牙切齿地冲着卫卿池怒吼道:“你这个口蜜腹剑、虚情假意之人,简直就是个没心肝、丧尽天良的畜生!父皇平日里待你不薄,恩重如山,可你却狠心对他痛下杀手!今日,我定要替父报仇雪恨!” 说罢,她猛地转身面向四周那些呆若木鸡、如同石像般伫立原地一动不动的人们,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嚷道:“你们一个个都傻站在这里做甚?还不快动手将此人拿下!他便是杀害父皇的罪魁祸首!快呀!” 可是任凭她如何嘶喊咆哮,周遭众人依然毫无反应,宛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纹丝未动。 第286章 血痕 第286章 血痕 卫卿池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竟然还有如此愚笨的妹妹! 赵无虞则以一种看待傻瓜般的目光,冷冷地凝视着卫与萱。 卫与萱一眼瞥见元霈,大叫道:“好你个元霈,吃里扒外的东西,是不是你开的城门?你说,你竟然敢背叛本宫哥哥,我杀了你!” 赵无虞道:“四公主,元将军忠于的是大夏,是陛下,你哥哥算哪一个?” 元霈面色严峻,丝毫不被卫与萱的话影响。 而此时此刻,唯有阮红妆静静地伫立在人群之中,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卫卿池。 她对于卫卿池,依旧是迷恋不已。 卫与萱叽叽喳喳、吵吵闹闹了好一阵子之后,终于察觉到周围竟没有任何人愿意理睬自己。 然而,她并没有因此而收敛半分,反倒是凭借着那副与生俱来的大嗓门,竭尽全力地想要维持住自己所谓的强大气场。 就在这时,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传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那坚固无比的丹凤门居然缓缓地裂出了一道缝隙。 随着门缝逐渐扩大,一股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待门完全敞开后,里面呈现出的场景简直令人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只见十七具身着玄甲的卫士尸体横七竖八地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宛如扇形的拱门形状,牢牢地护卫着宫门。 而位于这扇形队列最末端处的那位少年,依然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拉弓欲射的姿势。 他那白皙的脖颈处,赫然插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直直地贯穿了他的喉骨。 在他身旁不远处的地上,原本装满箭矢的箭囊中此刻已空空如也,那些色彩斑斓的孔雀翎凌乱地散落在一片猩红的血泊当中,远远望去,恰似元宵节时漂浮于太液池中摇曳闪烁的点点河灯。 赵无虞死死地盯着那张苍白如雪的面庞,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强烈的震惊和悲痛。 因为仅仅三日之前,在那戒备森严的御马监内,她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位英姿飒爽、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要知道,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里,能够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顺利地被选入那令人敬畏且神秘莫测的玄甲卫,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绝对称得上是一种无尚的荣耀与光辉啊! 这不仅仅代表着个人实力的超群出众,更是整个家族地位提升和势力扩张的重要契机。 然而,谁能料到呢? 就是这位原本应该前程似锦、光芒万丈的少年英才,此刻竟然已经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冰冷僵硬的尸体,就这样孤零零地横躺在这片触目惊心的血泊之中 只见卫卿池那张英俊而冷峻的脸庞犹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一般寒冷彻骨,让人不寒而栗。 他身先士卒,率领着手下那群训练有素、勇猛无畏的士兵们,毫不迟疑地大步踏过那血流成河、堆积如山的累累尸骨,一步又一步坚定地朝着内宫的方向迈进。 仿佛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也没有任何人或事能够动摇他那颗坚如磐石的心志。 毫无疑问,卫卿池将会始终保持这种超乎常人的冷静与沉着,一路披荆斩棘,勇往直前。最终,他必将登上那个象征着权力巅峰、至高无上的宝座,成为主宰这广袤无垠的大夏万里江山的一代雄主,成为统领这千千万万子民的英明帝王。 “补刀。” 就在这时,卫卿池那冷酷无情的声音骤然响起,宛如一根根经过冰水淬炼后的锋利银针,直直地穿透人们的耳膜,刺痛每个人的神经。 得到命令之后,那些彪悍凶猛的虎贲卫们纷纷沉默不语,但手上的动作却是丝毫不慢。 他们熟练地举起手中寒光闪闪的弯刀,以极其精准狠辣的手法迅速地刺向每一具尸体的第三根肋骨下方。 刹那间,鲜血四溅飞射而出,如同雨点般纷纷扬扬地喷洒在那暗红色的宫墙之上,形成一幅诡异而狰狞的曼陀罗花纹图案。 赵无虞忽然想起东宫书房里那幅《寒梅傲雪图》,太子殿下执笔时袖口沾染的朱砂,此刻正在他银甲上蜿蜒成河。 卫与萱何时见过这样的场景,被这样的尸山血海吓得失声痛哭。 陈时一和赵娘子相互搀扶,跟着人群进了丹凤门。 穿过第二重宫门时,烧焦的锦缎混着皮肉焦糊味扑面而来。 八名宫女被铁链锁在铜鹤灯柱上,最年幼的那个怀里还抱着撕碎的《女则》,发间金步摇的流苏缠在焦黑的手指上。 卫卿池的佩剑突然出鞘,寒光闪过,女孩脖颈喷出的血珠溅上他眉心的玉抹额。 &34;殿下!&34;赵无虞叫出声。 她生怕卫卿池情绪波动太大,伤了心肺。 寂静而悠长的宫道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孩童撕心裂肺的啼哭声,那哭声犹如一把利剑划破了原本宁静的空气,让人的心猛地揪紧。 众人闻声望去,当他们转过那座雕刻精美的蟠龙照壁时,眼前的一幕令人触目惊心。 只见年仅三岁的十公主卫与蒲紧紧地抱着一只狸猫,小小的身躯从假山上狼狈不堪地跌滚而出。 这孩子光着脚丫子,身上那件明黄色的里衣早已被泥浆沾染得污浊不堪,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更惨不忍睹的是,她怀中的狸猫不知何时被一支流矢射中,锋利的箭矢直直地贯穿了它柔软的身体,猩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那猫儿的肠子也被硬生生地拖拽出来,形成一道长长的血痕,足足有三尺之长,场面极其血腥恐怖。 而此刻跟在卫与蒲身旁的那些侍从们却不见踪影,想必是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中,大家都只顾着自己逃命去了。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焦急万分的呼唤,假山后面忽然闪出一个人影。 定睛一看,原来是十公主的生母潘夫人。 此时的潘夫人全然没有往日端庄高贵的模样,她的衣衫凌乱不堪,头上的发髻也已松散开来,几缕发丝胡乱地贴在脸颊两侧,显得十分狼狈。再看她的脚下,其中一只鞋子竟也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只孤零零的绣花鞋挂在脚上。 “十公主!”潘夫人一边哭喊着女儿的名字,一边踉跄着朝这边奔来。 然而,还没等她靠近,就听到一声清脆而又稚嫩的呼喊:“皇兄!” 卫与蒲挥舞着小手,试图向站在远处的哥哥求救。 可惜,她那柔弱的声音瞬间便被亲卫手中紧绷的弓弦声所淹没。 潘夫人一眼瞥见了前方的卫卿池以及他身后那黑压压一片的人群,心中顿时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她来不及多想,赶忙双膝跪地,颤抖着说道:“给太子殿下请安……” 只见潘夫人战战兢兢地说着,并伸手指向卫与蒲,颤声说道:“十公主惊扰了太子殿下,还望太子殿下能够大人有大量,饶恕十公主的罪过啊!” 她的声音都在发颤,显然内心恐惧到了极点。而 第287章 气度 第287章 气度 那小小的卫与蒲又哪里懂得此刻母亲心中究竟有多么惧怕呢? 她只是眨巴着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卫卿池,然后再一次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句:“皇兄……” 就在这时,赵无虞快步走到卫卿池身旁,压低声音轻声说道:“太子……十公主年岁尚小······” 赵无虞向来都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但也着实不忍心看到卫卿池背上一个斩杀幼妹的恶名,所以才出声提醒。 听到这话,卫卿池原本紧紧握住剑柄的手稍稍松动了一些,沉默片刻后开口道:“潘夫人,如今宫中局势混乱不堪,您还是赶紧带着小十离开这里。阿虞,安排你的人手护送她们母女二人。” 赵无虞听到这话后,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不由自主地暗暗舒出一口长气来。 紧接着,她迅速扭过头去,朝着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陈时一使劲儿挥动起手臂来,同时用眼神向对方传递着急切的信息,示意她赶快带领手下的人冲上来,守护好卫与蒲以及她那可怜的母亲。 毕竟,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 倘若今天卫卿池当真狠下心肠杀害了自己年幼无辜的妹妹,那么这件事情迟早都会传遍整个天下。 再说了,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孩子,还有那位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且丝毫没有任何权势背景可言的妃子娘娘,又怎么可能会对卫卿池构成哪怕一丁点的威胁呢? 陈时一见状不敢有丝毫耽搁,脚下生风一般快步冲到前方,小心翼翼地将潘夫人和卫与蒲护在了自己身前。 就在这时,只听得“赵将军小心!” 一声惊呼骤然响起。 原来是一名忠心耿耿的虎贲卫眼疾手快,猛地一把将赵无虞给用力拽到了一旁。说时迟那时快,伴随着一阵惊天动地般的巨响传来,只见原本好好矗立着的一根粗大梁柱竟然轰然坍塌而下,重重地砸落在了赵无虞刚才所站立的地方。 刹那间,尘土飞扬,烟雾弥漫,熊熊燃烧的帷幔之中赫然显露出半截已然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焦黑尸体,那模样看上去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心惊胆战不已。 然而,面对如此惨不忍睹的场景,卫卿池不仅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恐惧或者怜悯之情,反倒是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冷酷而又残忍的笑容来。 他就那样旁若无人地冷眼凝视着这座曾经无比奢华壮丽如今却已变得满目疮痍、到处都流淌着鲜血的宏伟宫殿,仿佛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闹剧罢了。 随后,卫卿池缓缓抬起右手,动作优雅地摘下了戴在头上那顶沾满了斑斑血迹的蟠龙盔,并随手从宽大的衣袖当中抽出一方洁白如雪的素色手帕,轻轻擦拭起自己那张同样沾染了不少血污的脸庞来。 “你看,阿虞。” 卫卿池突然出声说道,同时手中的长剑轻轻一挥,剑尖准确无误地挑起了一个物体。 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浑身被鲜血浸透的黑色蝴蝶。 这只可怜的蝴蝶此刻正趴在一朵残破不堪的牡丹花上苦苦挣扎着,它那原本美丽完整的翅膀已经变得破烂不堪,残缺之处甚至能够清晰地看到犹如金丝一般的脉络。 “从前啊,孤总是会想,如果能将这些蝴蝶的翅膀修整得整齐一些……”卫卿池一边说着,一边手持玉簪,以极其精准的手法猛地刺向那只蝴蝶的腹部。 他的动作优雅而轻盈,仿佛不是在杀生,而是在吟诗作画一般。 然而,就在玉簪刺穿蝶腹的瞬间,那只蝴蝶的生命也戛然而止。 此时,宫墙之内的厮杀声逐渐平息下来。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随着太子卫卿池渐行渐远的背影。 只见卫卿池身着银色铠甲,但铠甲的缝隙之中却不断有血珠渗出来,一滴接着一滴,在他走过的地面上连成了一串诡异而又触目惊心的红色珠链。 赵无虞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脚下,发现身旁的一处水洼中正倒映着她的身影。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额角不知何时竟也溅上了几点血迹,那些血滴正沿着她的眉骨缓缓向下滑落。 后面跟着的人群中,阮红妆也用热烈的眼神看着卫卿池。 只是众人此时没人注意到她而已。 与此同时,玉阶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礼钟轰鸣声。 紧接着,十二道朱漆宫门依次缓缓打开,仿佛在迎接某位重要人物的到来。 卫卿池毫不犹豫地解下身上那件猩红色的披风,随手一抛,披风便如同一只断翅的鸟儿一般直直地飞入了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 刹那间,腾空而起的烈焰无情地吞没了那片最后的素白色。 赵无虞默默地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从地上捡起了半枚已经断裂的玉簪。 仔细看去,只见簪头雕刻成芙蓉花形状的花蕊里面,竟然还牢牢卡住了一小片带着鲜血的蝴蝶翅膀。 秦初尧率领着大批精兵强将,已然将卫卿润牢牢地困在了那座庄严肃穆的勤政殿之中。 与卫卿润一同被困于此的,还有众多位高权重的朝廷大臣们。 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在前一夜被卫卿润匆忙从家中请来,满心欢喜地准备参加那所谓的登基大典;而另一些,则早已对今日之事了如指掌,但如今却无一例外,全部都身陷这困境之中,难以脱身。 自清晨时分起直至此刻,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众人甚至连一口清水都未曾喝过。 其中那些年纪稍长些的官员们,身体本就不如年轻时候那般硬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煎熬,逐渐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们再也顾不得平日里所注重的仪态和形象,纷纷就地坐在了大殿之内宽敞的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试图缓解身体的疲惫与不适。 此时的勤政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那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殿宇在无数根熊熊燃烧的红烛照耀下,亮如白昼一般。 只见二皇子卫卿润正傲然站立于高高的御阶之上,身上穿着一套无比华贵的礼服,其面料之精美、做工之精细令人赞叹不已。 他微微仰着头,神情显得极为倨傲,那双狭长的眼睛冷冷地扫视着殿下的群臣,仿佛整个天下都已被他稳稳地掌控在手心里。 卫卿润头顶所戴的冕旒乃是由纯金精心打制而成,上面悬挂着整整十二串洁白无瑕的玉珠。 这些玉珠颗颗圆润光滑、晶莹剔透,随着他头部的轻微晃动而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宛如仙乐一般动听。 它们不仅仅是装饰品那么简单,更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的帝王威严。 再看他身上那件华丽至极的龙袍,底色选用了深邃神秘的玄黑色,上面用金色丝线绣制出一条张牙舞爪、气势磅礴的五爪金龙。 这条金龙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翱翔九天之上。 尤其是那一双龙眼部位,竟然是以罕见的红宝石镶嵌而成,在烛光的映衬之下闪烁着耀眼夺目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 腰间束着一条玉带,镶嵌着南海珍珠和西域翡翠,奢华至极,大红色的穗子系在腰间,显得俊美无比。 卫卿润的靴子以锦缎制成,鞋面上绣着祥云纹样,步履间隐隐有金线闪烁。 尽管是被围住,卫卿润依旧是昂着头,站在宝座旁。 没到最后一刻,他怎么会轻易放弃,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也要保持着皇子的气度。 卫卿池出现在勤政殿门口,众人的目光纷纷朝他看去。 第288章 诏书 第288章 诏书 在漆黑如墨的夜色笼罩下,卫卿池身着一袭闪耀着冷冽银光的铠甲,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般,赫然出现在勤政殿宏伟而庄严的大门前。 那身银甲在黑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仿佛它本身便是一道划破黑暗的光芒。 “二哥……” 一声饱含惊喜与激动的呼喊骤然响起,只见卫与萱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之人,双脚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动,想要立刻飞奔到卫卿润身边。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出去的瞬间,一只纤细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衣袖,原来是子车琳珍及时出手阻拦住了她。 卫卿池稳步走到赵无虞面前,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紧握的宝剑递了过去。 随后,他开始从容不迫地伸手解开身上那件厚重的盔甲。 随着每一片甲胄的脱落,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夜晚回荡开来,仿佛是一曲独特的乐章。 当所有的盔甲都被卸下后,一直守候在旁的崔战赶忙上前,毕恭毕敬地呈上一套整洁干净的衣裳。 这套衣裳看起来普普通通,只是一件寻常百姓所穿的常服,但穿在卫卿池身上,却依然难掩其英姿飒爽之态。 接着,崔战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卫卿池更换衣物,整个过程动作娴熟且轻柔,生怕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与此同时,站在宝座旁的卫卿润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相较于卫卿池此刻的意气风发,他感觉自己身上穿着的整套华丽冕服简直成了一个莫大的讽刺和笑话。 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即将登上皇位成为天下主宰的他,如今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胜利果实从指尖溜走。 就在这时,秦初尧迈步向前,双膝跪地,低头高呼道:“恭迎太子殿下!” 这一跪一呼如同平静湖面投入巨石,激起千层浪。 诸位官员们似乎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匆忙起身,整整齐齐地排列成行,对着卫卿池深深地弯腰行礼,齐声喊道:“参见太子殿下!” 一时间,山呼海啸之声响彻整个勤政殿。 面对众人的参拜,卫卿池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他阔步迈进勤政殿内,一边走一边亲切地向各位挥手示意,口中说道:“诸位大人快快请起。” 待到所有人都站直身子后,他又逐一与他们对视点头,表示问候。 而此时的卫卿润则依旧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自己这位春风得意的太子哥哥。 心中的愤恨犹如熊熊烈火燃烧不止——怎能不恨呢?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这万里江山、锦绣天下便会尽归己有。 可如今,一切都已化为泡影,所有的努力和筹谋皆付之东流。 赵无虞的脑海之中,方才所目睹到的卫卿池那阴狠毒辣的模样仿佛被一阵狂风席卷而过,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呈现在眼前的卫卿池,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意气风发、踌躇满志的气息。 &34;二弟。&34; 卫卿池开口呼唤着,目光紧接着在卫卿润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随后微微皱起眉头,不解地问道:&34;你这般模样究竟是为何啊?&34; 卫卿润听闻此言,顿时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之色。 他万万没有料到,身为太子的兄长竟然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一时间,心中的怒火如火山喷发一般喷涌而出,怒声吼道:&34;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清楚今天乃是我举行登基大典的日子吗?怎会问出如此荒唐之言!&34; 面对弟弟的质问,卫卿池脸上露出一抹疑惑的神情,喃喃自语道:&34;登基大典?当真如此吗?那么你们&34; 说着,他缓缓转过头去,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中的各位官员。 只见那些官员们一个个面色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接话。 卫卿池见状,继续说道:&34;你们莫非都是前来参加登基大典的不成?&34; 话音刚落,诸位官员如同惊弓之鸟般,纷纷拼命地摆动手臂,矢口否认。 看到这一幕,卫卿润气得暴跳如雷,指着那些官员破口大骂道:&34;你们这群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刚刚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34; 卫卿池原本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但此刻却迅速收敛起来,神情变得严肃而冷峻。 他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卫卿润,沉声道:“二弟啊,关于这些人的出现究竟所为何事,想必你心里比谁都要清楚明白。还有,快快脱下你身上那件本不属于你的衣服!那绝非你该穿戴之物。如今父皇不幸崩逝,孤心中亦是悲痛万分,但大夏国不可一日没有君主来统领大局。所以,孤决定赐予你一块属于王者的封地,你尽可携带你的生母一同前往就封,从此远离这雍都城。” 听到这话,卫卿润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封散发着耀眼金黄色光芒的帛书,高高举起并大声喊道:“孤手上可是持有父皇亲自立下的传位诏书!按照这份诏书所言,由我继承大统乃是名正言顺之事,你又有何资格让我离开雍都?” 说罢,他紧紧握着那份诏书,仿佛那便是他权力与地位的象征。 卫卿池的目光始终紧盯着弟弟手中的那封帛书,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二弟,孤在此且先问问你,这份传位诏书当真是父皇亲手交予你的吗?” 面对兄长质疑的眼神,卫卿润毫无退缩之意,反而迎着对方的目光,坚定无比、信誓旦旦地回应道:“若非如此,还能怎样?像这般关乎国家社稷传承的重大事宜,岂容有半点虚假之处?” 就在此时,大殿之中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没错啊,太子殿下。二皇子手中的这份诏书我们早已找专人仔细查验过了,确确实实是货真价实的真品无疑。” 说话之人正是那位负责管理医官署日常事务的郎中令何宏。 他的话语犹如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殿内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赵无虞对他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想当初,金日闲于那盛大宴会之上公然求娶赵无虞之时,正是这位名叫何宏之人,犹如跳梁小丑一般迫不及待地蹦跶出来,不遗余力地力促此事达成。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为何今日又是此人挺身而出呢? 莫非这个何宏当真愚不可及?竟连当下这般明显的局势都难以分辨清楚吗? 偏要在此时此刻如此急切地冒出头来? 秦初尧面色凝重,缓声开口问道:“你又如何能够断言此乃确凿无疑之事?” 何宏闻言,不禁一愣,显然未曾料到向来不苟言笑、行事严谨的秦初尧居然会抛出这样一句话来,一时间竟是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 此时,崔战亦是高声说道:“何大人啊,即便这份诏书确实不假,但这又能意味着什么呢?难道诏书上所书写的一切便定然都是千真万确的不成?众所周知,咱们大夏国的太子殿下之地位稳若泰山、坚不可摧,而皇帝陛下怎会毫无征兆地突然决定将皇位传承予二皇子呢?难道诸位就不曾静下心来好生思索一番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缘故吗?” 第289章 评理 第289章 评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分明是父皇洞察到卫卿池生性懦弱、才能平庸,根本无力妥善治理好我大夏江山社稷,故而才会在其生命即将走向尽头之际,当机立断地重新选定了皇位继承人,这哪里有半分不妥之处?” 卫与萱那尖锐刺耳的嗓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一般在整个勤政殿内回荡开来。 何宏若有所思的道:“四公主此话也对,太子殿下,这个也是有可能的呀!” 赵无虞看了一眼何宏,冷冷的道:“何大人不是医官么,怎么对这些事这么热心,我看你该换换位置了。” 何宏听到这话,额头上冷汗直冒,他赶忙弯下腰去,满脸谄媚地陪笑着说道:“不不不,赵将军您误会了,小的我呀,向来就是这张嘴不太把门儿,喜欢胡言乱语,但真没别的坏心思啊!还请赵将军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崔战突然开口问道:“二皇子,不知当初先皇立下遗诏之时,可有旁人在场能够作为见证呢?” 众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了二皇子身上。 只见卫卿润一脸自信地回答道:“那是当然,当时本王的母妃便在现场!” 然而,崔战听后却是露出了一副意味深长的神情,缓缓说道:“哦?原来二殿下口中所谓的证人便是珣妃娘娘啊……” 他话里有话,显然对于这个证人并不十分认可。 毕竟让自己的母亲来作证,确实缺乏足够的公信力和说服力,也无怪乎崔战会流露出这般神色了。 不仅如此,在座的其他官员们听闻此言之后,也不禁相互交换着眼色,一个个都是面面相觑,似乎心中各有所思。 此时,秦初尧站出来大声说道:“诸位莫要忘了,太子殿下乃是先皇亲自册立,至今未曾废除。而且太子殿下宅心仁厚、关爱百姓,向来有着贤德之名。依在下之见,理应顺理成章地由太子殿下继承大统方才妥当。” 秦初尧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反驳道:“话虽如此,但是如今二皇子手中持有先皇的传位诏书……” 一时间,朝堂之上陷入了一片激烈的争论之中。 卫卿润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位尊贵无比的太子哥哥,心中暗自思忖着当前的局势。他非常清楚,如果此刻选择退缩逃避,那么自己将会彻底失去争夺皇位的机会和可能性。无论前方等待着怎样艰难险阻,他都下定决心要坚决抗争到底。 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站在下方的卫与萱竟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抢在卫卿润之前迫不及待地张开了口。 她那清脆响亮的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大殿,使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为之震惊。 只见卫与萱面红耳赤、情绪激昂地为自己的哥哥卫卿润辩护起来,大声喊道:“你们这些人究竟知道些什么啊!明明就是卫卿池那个恶毒之人给父皇下了毒,才导致父皇驾崩离世的!像这样心肠歹毒的家伙,怎么能够有资格继承大统登上皇位呢?” 这句话犹如一颗重磅炸弹投入平静的湖面,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诸位朝廷官员们先是惊愕地看了看一脸阴沉的卫卿池,随后又把目光转向了神色坚定的卫卿润。 其实关于今日清晨在雍都城内四处传播的那条小道消息,他们并非一无所知,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选择保持沉默或者只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资一笑而过罢了。 毕竟这种涉及皇室内部纷争以及皇位传承等敏感问题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 然而此时此刻,卫与萱却毫不顾忌场合和后果,在这庄严肃穆的勤政殿内公然将此事抖搂了出来,其性质已然截然不同。 市井之间的传闻不过是人们闲暇时随口说说、聊以解闷的笑料罢了;但这里可是整个国家权力的核心所在之地,任何有关最高掌权者即位人选的言论都会引起轩然大波。 每个人心里都明白在这里必须谨小慎微、出言谨慎,可是偏偏这个卫与萱竟敢如此明目张胆、毫无忌惮地讲出这番话来。 与此同时,在场众人的心中都不禁暗自思忖起来,这件事情背后所隐藏的真相究竟如何呢? 要知道,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明日黎明时分,便将会迎来夏皇的千秋盛宴。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这场盛大寿宴的前夕,夏皇居然突然驾崩了! 这样的变故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赵无虞面带一丝玩味的笑容,目光紧紧地盯着卫与萱,缓缓开口说道:“四公主,空口白话可难以让人信服呐,不知您是否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证明您所言非虚呢?” 只见卫与萱挺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回应道:“本公主自然是有证据的!当初卫卿池将那致命的毒药呈献给父皇的时候,我的母妃珣妃就正好在一旁侍奉着,她可是亲眼目睹了卫卿池亲手将毒药喂入父皇口中,最终导致父皇毒发身亡!” 听到这里,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轻轻发出一声冷笑,接着说道:“哦,原来又是珣妃娘娘啊……看来这位珣妃娘娘还真是知晓不少内情呢。” 而此时的卫卿池则轻轻地将头向一侧偏去,眼神冷漠地看向卫与萱,质问道:“四妹,既然你如此笃定地指责是我毒死了父皇,那么可否告诉大家,那毒药究竟是何时被送进父皇嘴里的呢?” 面对卫卿池的质问,卫与萱几乎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回答道:“就是昨晚的药,大约是在傍晚时分!” 崔战面色严肃地向四公主解释道:“四公主殿下,昨日傍晚时分,太子殿下确实身在良栖城,当时他正忙于抚慰觅城大营的众多将士们。许多人都亲眼目睹了太子殿下的身影,此事千真万确。而且,良栖城的于守备今日也亲临此地,四公主若是心存疑虑,大可以当面向于守备求证一番。” 此时,站在人群之中的于北辰本欲张口说话,但就在这时,只听得卫与萱面容扭曲、声色俱厉地吼道:“哼!本宫何曾说过是那太子殿下亲自送来的毒药?哪个蠢货会在下毒之时亲自动手?他手下有的是阿谀奉承之辈和走狗奴才,随便哪一个都能替他干这种脏事!” 一旁的钱度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恼怒之情。 这位四公主卫与萱平素里就依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横行霸道、嚣张至极,没想到今日在这庄严肃穆的勤政殿内,她竟然依旧如此不知收敛,毫无半点身为皇家公主应有的端庄仪态和气度风范。 钱度强压着心头怒火,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公主殿下,您所说的一切不过是凭空臆测罢了,怎能这般随意诬陷他人呢?凡事都要讲证据,切不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啊!” 然而,面对钱度的指责,卫与萱却是毫不示弱,她瞪大双眼,怒目而视,蛮横道:“本宫所言句句属实!你们这群愚不可及之人,为何就是不肯相信本宫的话?元大将军,你来评评理,本宫说得可有半句假话?” 第290章 恶鬼 第290章 恶鬼 被点到名的元其面无表情地侧过头来,用冷漠的目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然后缓缓开口说道:“四公主啊,这内宫之中的诸多事务繁杂琐碎,我不过是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武夫罢了,对于这些事情又如何能够知晓呢?您呐,还是去寻他人询问打听一下!” 说罢,便不再理会她,将头转了回去。 元霈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而一旁的卫与萱则满脸惊愕地瞪着元其,她那美丽的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或许在此刻之前,她从未想过原本说好的攻守同盟竟然会如此轻而易举地土崩瓦解。 同样感到无比震惊的还有卫卿润,他瞪大了眼睛望着元其,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要知道,他之所以敢在今日有这般勇气站在此处,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仰仗着元家强大的武力支持。 然而此时此刻,元其居然当着众人之面毫不留情地撇清了彼此之间的关系,这无疑意味着元家已决意不会再与他同舟共济、并肩作战了。 这个可恶至极的老家伙啊,难道他已然忘却了自家的女儿如今可是自己堂堂正正的王妃吗?如果自己能够登基为帝,他的女儿就是皇后啊! 元其目光锐利地紧盯着前方,将场上的局势尽收眼底。 他心中明镜似的,这个卫卿润无论从智谋还是实力方面来看,都绝非太子殿下的敌手。 更确切地说,太子殿下似乎对今日这一局面早已成竹在胸,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刹那间,整个场面犹如被按下了暂停键,陷入了一种死一般的沉寂氛围里。 就连周围的空气也像是凝固住了一样,沉重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众人皆屏息凝神,不敢轻易打破这份宁静。 而此时的卫与萱则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乱转。 她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 尽管她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想要想出应对之策,但此时此刻,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丝毫头绪。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卿池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既然二弟和四妹都提及了珣妃娘娘,那依我之见,不妨将珣妃娘娘请到殿上来,当面详细询问一番究竟是何状况。” 卫卿润听闻此言,忙不迭地点头应道:“如此甚好!待我母妃到来之后,想必所有事情都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于天下。” 卫卿润甚至都没有去想,这个太子哥哥怎么会如此好心的给自己出主意。 一旁的赵无虞和崔战不禁相视一笑,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个愚蠢至极的家伙,直到如今才想起要去找珣妃,又岂能如愿以偿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之前被派出去寻找珣妃的人便匆匆赶回大殿,满脸惶恐之色地向众人禀报称,他们已经寻遍了各个角落,却始终未能见到珣妃的身影。 听到这个消息后,卫卿润和卫与萱不由得面面相觑,脸上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赵无虞心中暗自惊叹不已,对于卫卿润这个人,实在是难以言表地感到佩服至极。 瞧瞧他那副头脑简单、思维狭隘的模样,究竟是谁有如此能耐,居然能将他哄骗得晕头转向,甚至让他产生出自己能够登上皇位这般荒谬绝伦的念头? 难道就不怕他因此而命丧黄泉吗? 与此同时,一旁的卫与萱则如同失魂落魄一般,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母妃她在哪里?一定是你们这群恶徒,是你们残忍地杀害了本宫的母妃,对不对?” 望着眼前这位已然陷入癫狂状态的公主,在场的众人皆不约而同地连连摇头,表示对此事一无所知。 而此刻的卫卿润,则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卫卿池,怒声吼道:“我亲爱的好哥哥啊!莫非这一切也都是出自于你的精心策划?要知道,一直以来,你可是以宽厚和仁慈着称于世的呀!可如今,为何你却变得如此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 然而,面对卫卿润的质问,卫卿池那张英俊的脸庞之上依然保持着一贯的淡然之色,冷冷地回应道:“二弟,你这番话究竟从何说起?我根本就不知道你所指何事!”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高呼传来——“太子哥哥!” 紧接着,只见一名男子风驰电掣般地冲进了勤政殿内。 定睛一看,此人同样身着一袭锃亮的盔甲,浑身上下都沾染着尘土,显然是一路奔波而来,其身后更是紧跟着一群随从。 来人竟然是四皇子卫卿泽! 而卫卿泽带来的人,不正是赵无虞她们入宫时不久前见到的潘夫人和十公主卫与蒲吗? “四弟……”卫卿池回应着,语气中又说不出的亲昵。 卫卿泽扫视了一眼大殿中的众人,语气中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愉悦,说道:“我在巡防途中有人禀报,说是太液池中溺亡了一人,我赶去查看,这才发现,溺亡之人竟然是珣妃娘娘!二哥,四妹,还请节哀啊……” 虽是噩耗,可卫卿泽的脸上却丝毫不见哀伤之色。 他的生母茉昭仪,在九年前产下九皇子后,尚未出月子便撒手人寰。 此事也成为了这深宫内苑讳莫如深的秘密。 据传,珣妃探望茉昭仪后不久,茉昭仪便离奇去世。 故而如今,在太液池发现珣妃的尸首,卫卿泽心中的痛快是藏也藏不住。 “你……”卫卿润惊得花容失色,如遭雷击般,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卫与萱怒发冲冠,全然不顾自己的淑女形象,像一头发怒的狮子,一把死死抓住卫卿泽的胳膊,怒喝道:“是你对不对?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竟然敢谋害当朝皇妃,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你们都听到了,还不快点来人啊!钱度,钱度,你在哪里?快快将这个心如蛇蝎的贱人给我抓起来!” 钱度眉头紧蹙,如临大敌般看着她。 卫卿泽却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好脾气的样子,他仿若鬼魅一般,凑近卫与萱的耳边,低声呢喃道:“皇妹,九年前的那笔血海深仇,是不是也该到了做个了断的时候了?你们害得我那可怜的幼弟,一出生就没了娘亲,这些年我是如何在痛苦与煎熬中度过的,你可曾知晓?” 卫与萱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从地狱中走出来的恶鬼。 第291章 撕裂 第291章 撕裂 卫卿泽皮笑肉不笑地轻拍着卫与萱的肩膀,阴阳怪气道:“皇妹,我晓得你此刻心情欠佳,就不与你一般见识了,可你也不能胡言乱语啊!珣妃娘娘那是自己不小心失足掉进了太液池,与我有何干系呢?我好心将她捞起来,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卫卿润和卫与萱被气得嘴唇发白,浑身颤抖。 卫卿泽却不以为意,嘴角轻扬,继续说道:“说来也真是凑巧,我正巧碰到了潘夫人和十皇妹。潘夫人说有要事禀报,我便带她来了勤政殿。” 潘夫人平日里就如那墙边的小草一般,默默无闻,毫不起眼,更谈不上得宠。 然而,她的肚子却颇为争气,夏皇仅仅宠幸过她两次,她便接连诞下了两位公主,分别是九公主卫与荷和十公主卫与蒲。 也正因如此,潘夫人向来如那透明人一般,毫无存在感,自然也少了些人的关注。 不然,恐怕她就会成为另一个茉昭仪了。 潘夫人走到大殿中央,环顾四周,朱唇轻启,缓缓说道:“陛下突遭急症离世,我心中犹如刀割般疼痛,但是这件事与太子殿下毫无瓜葛,而是……” 众人都伸长了脑袋,如那长颈鹿一般,等着潘夫人说话。 潘夫人顿一顿,继续说道:“陛下的驾崩是与二皇子有关。” 此言一出,大家犹如被惊雷劈中,又是一惊。 今日的勤政殿,犹如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令众人瞠目结舌。 卫卿润面红耳赤,如被激怒的雄狮,伸手指着潘夫人,颤抖的声音仿佛风中残烛:“你你你,你这毒妇,竟敢信口胡诌!” 他此刻怒不可遏,风度尽失,对着潘夫人破口大骂。 潘夫人浑身战栗,心中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她从未想过,一向温顺怯懦的自己,竟会与皇帝驾崩这等惊天大事扯上关系。 卫与萱怒喝:“你这毒妇,竟敢无端攀诬我皇兄!看我不打死你!” 话未说完,便如饿虎扑食般朝潘夫人冲去。崔战眼疾手快,如疾风般迅速将卫与萱拦下。 潘夫人强作镇定,硬着头皮说道:“嫔妾的同乡就在陛下身边侍奉,那日我去找她闲聊,无意间得知二皇子向陛下敬献了新鲜柿子……” “你这毒妇,我敬献给父皇柿子有何不妥?你竟敢如此污蔑我!” 卫卿润此刻犹如被点燃的火药桶。 卫卿池面露不满,道:“二弟,潘夫人好歹也是后宫嫔妃,你怎能如此口出恶言,先让她把话说完。” 得到太子的支持,潘夫人继续道:“柿子与螃蟹犹如水火不容!柿子性寒,螃蟹亦属寒凉之物,二者同时进食,犹如寒毒入体,血脉凝滞,对体虚之人更是致命!陛下本就身体羸弱,如何能承受这般寒毒的侵蚀,那日中午,陛下刚刚享用过螃蟹,晚上又吃了几个柿子,便龙驭宾天了……” 夏皇虽对她并无太多宠爱,但潘夫人眼中的悲伤却如泣如诉,真挚无比。 卫卿润如遭雷击,几乎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歪理邪说? 就因为吃了柿子和螃蟹,他的父皇就如那风中残烛一般,突然熄灭了生命之火? 不不不,绝无可能! 一定是卫卿池在暗中投毒,这可是母妃亲口告诉他的,绝对不会有错! 卫与萱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如那寒夜中的冷月,冷冽而又无情,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就因为同时吃了柿子和螃蟹,人就命丧黄泉了?那我现在立刻抓两个奴隶来,让他们吞下去,我倒要看看,这是否真能要了他们的命!卫卿池,你就算是想找个托词,也找个稍微高明点的,如此拙劣的借口,你也有脸说出口?” 钱度连忙道:“这不是有医官在吗,问问不就清楚了!” 说着便高声叫道:“何大人,你刚才不是滔滔不绝,说得头头是道吗,怎么这会儿又成了哑巴,你赶紧给大家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何宏摸了摸自己那如山羊般的胡须,慢条斯理地道:“是有这样的说法,不过我也未曾亲眼见过,然而陛下的身体本就如那被狂风摧残的花朵,早已是强弩之末,各种可能性皆有,这个······这个我实在是难以判定啊!” 卫与萱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句“废物。” 潘夫人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一般,顺着那如瓷器般光滑的脸颊滑落。 她对自己那未知的未来感到无比的迷茫,对自己那两个年幼女儿的未来更是忧心忡忡。 秦初尧朗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我们切莫在此浪费时间,应当先将先皇妥善安葬,然后再商议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何时举行,而不是在先皇尚未入土为安之际,就在这里争论什么登基大典!” 于情于理,秦初尧所言皆无丝毫差错。 更何况,他可是大夏手握重兵的第一人。 元其也点头,道:“现在看来,二皇子,你的理由确实站不住啊,你说你今天做的这些事,若不是太子殿下宽宥,你该治罪了!” 钱度亦颔首称道:“太子殿下真乃仁慈之主啊……” 卫卿润却满脸不屑地睥睨着他们,傲然道:“我可是盘古大神的后裔,卫夏老祖的血脉,就凭你们……” “是吗?” 一道宛若黄莺出谷般清冷的女声骤然响起。 卫与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一个身怀六甲、大腹便便的女子,如弱柳扶风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女子即便有孕在身,四肢却依然纤细如葱,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的脸上蒙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面纱,在卫与芙的搀扶下,袅袅娜娜地走到了大殿中央。 赵无虞心中暗喜:终于出来了。 有人在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宸贵妃来了啊!” “是啊,宸贵妃可是最得宠的……” “她腹中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子啊……” “陛下可是最喜欢她啊······” 卫卿池的眼眸中似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泛起,眼神如被磁石吸引般,不由自主地随着宸贵妃的轻盈步伐而缓缓移动。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冗长的戏剧之中,看戏都看得疲惫不堪,若不是心中惦念着要为卫卿池塑造一个仁厚的形象,她恐怕早就如快刀斩乱麻般,将这殿中那些碍事的人统统抓起来,先狠狠地教训一顿再说。 恍然间,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内心如被撕裂般痛苦。 在面对潘夫人和卫与蒲时,她的心柔软得好似一汪春水,实在舍不得看她们受到丝毫伤害,然而此刻看着这殿中的众人,心中却又涌起一阵无法抑制的烦躁。 而这其中,尤以那个自命不凡的何宏为首。 赵无虞在心中暗暗发誓,定要将那个何宏狠狠地暴打一顿,以出心中这口恶气。 第292章 咒骂 第292章 咒骂 没过多久,只见宸贵妃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缓缓地走到了众人面前。她身着一袭素雅的衣裙,那衣裳的质地仿佛如丝般柔滑,轻轻拂过地面,宛如一朵盛开的白莲。 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当属她那双白嫩如雪、纤细修长的玉手,正小心翼翼地托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似乎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然而,真正让人惊艳不已的还是她脸上所蒙的那层薄薄轻纱。 透过轻纱,可以隐约看到她那娇美绝伦的面容,似真似幻,犹如仙子下凡一般,给人一种朦胧之美。 此时,只听见宸贵妃朱唇轻启,发出一声清冷的质问:“二皇子,你方才所说之话,难道当真出自你的真心所想吗?” 她的目光直直地投向站在不远处的卫卿润,眼神之中没有丝毫温度,仿佛能瞬间将人冻结。 卫卿润万万没有想到宸贵妃竟然会在此刻突然出现,心中不禁一惊。 当他的视线扫过宸贵妃身旁的卫与芙时,顿时恍然大悟,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都明了于心。 在场的众人见到这般情形,皆是一脸茫然,完全不知其中缘由。 他们纷纷顺着宸贵妃的目光转头望向卫卿润,眼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就连一直站在一旁的卫与萱此刻也是满心狐疑,暗自思忖道:“这位宸贵妃究竟是何意呢?为何会如此针对二皇兄?” 一时间,整个场面变得异常安静,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等待着接下来事态的发展。 整个勤政殿内,群臣肃立,气氛凝重如铁。 只见卫卿润一脸铁青,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僵硬地问道:“宸贵妃,你这到底是何意?” 宸贵妃面沉似水,目光冷冽如刀,直视着卫卿润说道:“潘夫人方才所言不过只是冰山一角罢了。那二皇子岂止是进献了柿子那么简单!要知道,他早就知晓陛下若是将柿子与螃蟹一同食用便会引发身体不适,但即便如此,你却依旧这般行事。你手中所持之诏书压根儿就非出自陛下本意,分明就是你自己假传圣旨、矫诏而为!” 此言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现场顿时一片哗然之声四起。 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脸上皆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这宫廷秘闻真是一个比一个惊人,令人瞠目结舌。 赵无虞站在一旁,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心中暗自咒骂。 她觉得眼下的局面实在太过烦人,若给她足够多的时间,以她和崔战的身手,在场的这些人恐怕早就被他俩挨个揍过一遍了。 到那时,保管叫这些人心服口服,绝不敢再乱嚼舌根半句。 赵无虞实在看不下去卫卿池在此处惺惺作态,表演什么兄弟情深。 在她看来,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应当源自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而非瞻前顾后、权衡得失、机关算尽。 此时,钱度满脸惊愕,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道:“宸……宸贵妃娘娘,您这番话究竟所为何意啊?” 太子卫卿池一袭素雅白衣,身姿挺拔地站立于巍峨的御阶之下,宛如一棵苍松傲立风中,他面色沉静如水,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扰乱他的心绪。 此时的局势对他而言,已然胜券在握。 朝堂之上的众多重臣纷纷倒戈相向,站在了他这一边;更重要的是,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兵权也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此外,民间百姓对于这位贤德的太子也是赞誉有加、衷心拥戴。 然而,就在众人皆以为大局已定之时,二皇子卫卿润却不甘示弱,只见他昂首阔步地从高高在上的宝座旁边疾行而下。 他右手高擎着一卷明晃晃的金黄色诏书,声若洪钟,语气坚定无比地道:“方才已有人仔细核验过,这传位诏书究竟是真是假,本皇子现在并不介意再次让诸位大臣亲眼瞧瞧,好辨个清楚明白!父皇临终之前,亲自挥毫泼墨,亲笔写下这份传位诏书,并指明由本皇子来继承这万里江山、千秋大业!虽说太子身为储君,看似名正言顺,但其实父皇早就察觉到他心怀不轨,存有谋逆篡位之野心,所以才会做出如此英明决断!” 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顿时面面相觑,交头接耳起来。 一时间,朝堂之上充斥着阵阵窃窃私语声,众臣们心中皆是惊疑不定,完全被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晕头转向。 面对此情此景,卫卿池只是微微抬起双眸,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卫卿润手中紧紧握着的那份诏书上。 刹那间,他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冽之意,但很快便恢复如初,依然保持着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从容神态。 宸贵妃轻启朱唇,那声音仿若悠悠古钟,平静之中蕴含着无尽的力量:“二皇子啊,想当初陛下驾崩之前,本宫可是日夜陪伴于其身侧,不曾离开半步。那么,请问您这所谓的诏书又是从何处得来呢?” 卫卿润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冰冷的笑容,眼神之中更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哼!你不过是一介后宫嫔妃罢了,又怎能知晓朝堂之事的全貌?我这诏书上不仅有着父皇亲自书写的笔迹,更有那象征无上权力的玉玺加盖其上,如此铁证如山,岂容得他人质疑其真实性?” 然而,面对卫卿润咄咄逼人的质问,宸贵妃并未显露出丝毫慌乱之色。 只见她美眸流转,静静地凝视着眼前之人,仿佛正在沉思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片刻之后,只见她那如画般精致的眉目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与凄婉,但很快便被一种坚定不移的神情所取代。 紧接着,她不慌不忙地将手探入袖中,动作优雅而从容,随后竟从中掏出了一卷色泽鲜艳、质地华贵的锦帛来。 此刻,宸贵妃莲步轻移,每一步都显得有些沉重和疲惫,但同时也透露出一股毅然决然的气势。 “陛下已然龙驭宾天,按说本宫身为女子,本不应过多地干涉朝政之事。” 宸贵妃的嗓音清脆悦耳,宛如潺潺流淌的山间清泉,但其话语之中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坚决态度,继续说道:“然而,此事关乎到大夏国的根本命脉,臣妾纵使粉身碎骨,也定要前来此地,将此物件呈交于诸位面前,以此证明太子殿下乃是清白无辜之身。”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卿润突然脸色大变,原本镇定自若的面容瞬间变得苍白如纸。 第293章 凄美 第293章 凄美 卫卿润的目光犹如两道利箭一般,死死地锁定在了宸贵妃手中的那卷锦帛之上,一颗心也随之沉入谷底,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之感。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卫卿池也微微侧过头去,恰好与宸贵妃的视线短暂交汇。 刹那间,两人之间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最终却都化作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交流。 那一瞬,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感激,似愧疚,又似某种难以言说的情愫。 宸贵妃微微颔首,动作轻柔得如同春日里拂过湖面的微风,但她的眼神却柔和之中透着一股无法动摇的坚定。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殿之中,众人定睛一看,原来是蔺大监。 只见他步伐轻盈,仿佛踏云而来一般,没有引起丝毫声响。 蔺大监快步走到宸贵妃面前,小心翼翼地从她手中接过那卷锦帛。他双手捧着锦帛,毕恭毕敬地走向群臣,然后将其缓缓展开,供大家阅览。 锦帛之上,赫然呈现着皇帝亲自书写的密诏,那龙飞凤舞的笔迹犹如游龙走蛇,力透纸背。 密诏的内容清晰可辨,明确指出太子卫卿池乃是皇位的唯一合法继承人,并言辞犀利地斥责二皇子卫卿润心怀叵测、妄图篡夺皇位。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这封密诏上的字迹并不规整,有些笔画显得歪歪斜斜,还有几处甚至因为墨汁过多而产生了晕染现象,使得整个文字看起来略显潦草。 看到这份密诏,卫卿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可言。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鬓发。 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连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明显的颤音道:“这……这怎么可能?父皇从来未曾写下这样的诏书!宸贵妃,你为何要如此陷害于我?” 面对卫卿润的质问,宸贵妃轻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仿佛包含了无尽的无奈与悲悯。 她的目光落在卫卿润身上,其中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怜悯之意。 只听她缓声道:“二皇子啊,这诏书确确实实是陛下亲手所书。陛下英明神武,又岂会不知晓你的野心勃勃?故而早早便留下此诏,以防范未然。妾身只不过是谨遵陛下临终前的遗命,将真相公之于众罢了。” 宸贵妃的话,再加上随侍夏皇身边的蔺大监的举动,已经再次将天平向卫卿池倾斜。 卫卿润满目不敢相信。 卫与萱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 她的长公主梦,泡汤了。 卫卿池缓步上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二弟,事已至此,何必再执迷不悟?父皇的遗愿,你我皆应遵从。” 卫卿润死死盯着他,眼中满是愤恨与不甘。 他忽然大笑,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好一个太子!好一个宸贵妃!你们……你们早就勾结在一起了?父皇尸骨未寒,你们便如此迫不及待!”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变色。 太子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却并未反驳。 宸贵妃则轻轻垂下眼帘,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似是在自嘲,又似是在叹息。 一直富有“官场老狐狸”之称太师傅子开走上前,沉声道:“二皇子,慎言!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宸贵妃亦是陛下生前最宠信之人,岂容你如此污蔑?” 卫卿润冷笑一声,目光在太子与宸贵妃之间游移,忽然压低声音,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道:“太子殿下,您与宸贵妃之间的情谊,当真只是君臣之谊吗?” 太子神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却依旧保持沉默。 宸贵妃则轻轻抬眸,目光如水般平静,淡淡道:“二皇子,臣妾与太子殿下皆是奉陛下之命行事,问心无愧。倒是您,今日之举,未免太过失态。” 赵无虞倒是有些吃惊,这个卫卿润胆子够大的,大庭广众之下开始说这些。 这大夏的朝廷,是挺开放的。 倒是傅子开竟然难得开了口。 卫卿池道:“二弟,孤顾念手足之情,不愿意同你计较这些,当务之急,是要将父皇入土为安。” 卫卿润咬牙,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他知道,自己已无退路。 卫卿池缓缓地抬起手来,那只手似乎有千钧之重,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无比艰难。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其中夹杂着浓浓的疲惫之意:“来人呐!速速将二皇子给本殿下带下去,务必好生看管起来,待到父皇的丧仪全部结束之后,再来议定如何处置于他。” 话音未落,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伺机而动的虎贲卫们便如闪电般迅速冲上前来。 他们训练有素,行动整齐划一,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二皇子卫卿润的身旁。 只见这些虎贲卫个个身材魁梧,孔武有力,神情冷峻严肃,令人不寒而栗。 卫卿润没有做任何反抗,只是默默地任由虎贲卫们将自己带离大殿。 他那略显单薄的背影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渐行渐远,看上去竟是如此的孤寂和落寞。 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努力挺直了脊梁,仿佛在用这种方式坚守着自己最后仅存的一点尊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卫与萱则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般,颓然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之上。 她双目无神,面色苍白如纸,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绝望和失神状态之中,已然完全失去了往日里的风采与神气。 随着卫卿润被带走以及卫与萱的失态,原本气氛紧张凝重的大殿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群臣们见此情形,也都纷纷识趣地躬身行礼,然后有序地退出了大殿。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之内只剩下太子卫卿池一人静静地站立在原地。 此刻的卫卿池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将自己的目光牢牢锁定在了宸贵妃的身上。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许久都未曾开口说一句话。 宸贵妃感受到了来自卫卿池的视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随后,她迈着优雅轻盈的步伐缓缓走上前去。 当走到距离卫卿池仅有几步之遥时,她停下脚步,压低声音说道:“殿下,如今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了,您总算是可以稍稍安心一些了。” 听到宸贵妃这番话,卫卿池微微点了点头,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却飞快地闪过了一抹极为复杂的情绪。 沉默片刻之后,他才轻声回应道:“多谢你,宸贵妃娘娘。若不是你在关键时刻及时现身相助,只怕今日之事真的会难以善终啊。” 宸贵妃轻轻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殿下何必言谢?臣妾不过是……尽了自己的本分。” 太子沉默片刻,终是轻叹一声,低声道:“这些年,委屈你了。” 宸贵妃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很快被她压下。 宸贵妃转身离去,素衣飘飘,背影显得格外孤寂。 太子望着她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情绪。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将比这深宫高墙更加遥远。 殿外,夕阳西下,余晖洒在宫墙上,映出一片凄美的血色。 大夏王朝的新时代即将开启,然而,那些隐藏在权力背后的情感,却注定只能成为深宫中的一抹暗影,无人知晓,也无人敢提。 第294章 橙玉 第294章 橙玉 陈时一一步三回头地望着那庄严肃穆的勤政殿,心中充满了好奇和疑惑。 她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子殿下和宸贵妃到底在里面做些什么呀?怎么这么久了还不出来呢?” 一旁的赵无虞见状,连忙伸手一把揽过她那娇小的肩头,轻声说道:“小孩子家的,有些事不该问就别问啦。你难道不觉得肚子饿吗?咱们可是忙活了一整天了,赶紧先去找点儿吃的填填肚子。” 说着,便拉着陈时一往前行去。 阮红妆也回头看了看,心有不甘的咬着嘴唇。 刚才她看的真切,卫卿池看着那宸贵妃的眼神很不一样。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崔战忽然将目光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神色黯然且显得有些失魂落魄的卫与萱,眉头微皱着问道:“那她该如何处置呢?总不能就这样放任不管。” 赵无虞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哼,诏狱里有的是地方关押她这样的人,随便找个空位塞进去就行了。等会儿把她交给钱度处理便是,无需我们再费心思。” 就在赵无虞话音刚落之际,原本安静无声的卫与萱像是突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般,猛地抬起头来,双眼圆睁,歇斯底里地大声尖叫起来,道:“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家伙,谁要是敢碰我一根汗毛,本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我可是堂堂大夏国的长公主,我的皇兄一定会替我报仇雪恨的!你们全都给我等着,一个都跑不掉,统统都得死!” 看到卫与萱如此疯狂的模样,陈时一不禁吓了一跳,嘴里嘟囔着:“哎哟哟,这下可麻烦了,这女人莫不是疯掉了不成?” 赵无虞却是冷冷一笑,不屑地嘲讽道:“疯了倒也好,省得整日里装模作样。干脆直接把她丢进男狱里去,让那些囚犯好好‘招待’一下这位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然而,尽管赵无虞说得这般凶狠,但善良的陈时一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最后只是将卫与萱交给了钱度带走了事,对于赵无虞所说要将其扔进男狱的提议只字未提。 不过即便如此,卫与萱显然也是被吓得不轻,整个人都瑟瑟发抖起来。 弼襄园已经被烧毁,几人正说着今晚去哪儿住,就见蔺大监出现在众人身后。 陈时一脸嗔怒地跺了跺脚,娇声说道:“蔺大监,您这个人真是的,走起路来竟然一点声音都没有,总是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突然冒出来吓人一跳!” 蔺大监微微摇了摇头,他那张原本严肃的面庞上此刻竟浮现出了一抹淡淡的歉意,轻声解释道:“哎呀呀,你这小姑娘家的,胆子怎会这般小呢?莫要害怕嘛。只是如今这弼襄园已然被毁得不成样子了,不知道你们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呀?”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一听这话,眼中瞬间闪过一道亮光,连忙开口问道:“蔺大监,您这番话难道是有意收留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之人吗?” 蔺大监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回答道:“赵将军为了咱们太子殿下,不辞辛劳四处奔波,这份功劳大家可是有目共睹的。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平步青云呐!眼下夜色已深,如果让各位就这样贸然出宫而去,实在是有些不近人情啦。所以呢,我早早便命人备好了丰盛的酒席以及舒适的寝室,还望诸位能够赏光,随我一同前去享用歇息才好。” 众人听到这里,一个个顿时喜笑颜开,脸上纷纷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之色。 毕竟这可是在大夏的皇宫之中啊,谁不知道宫里有着数不清的美味佳肴和山珍海味呢。 而且他们今天刚刚遭遇了卫与萱纵火焚烧弼襄园的变故,不仅心中憋着一口闷气,身体也早已疲惫不堪。 如今有蔺大监想得如此周全体贴,大家自然是求之不得,于是乎,一群人兴高采烈地跟随着蔺大监,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酒宴和寝室所在之处走去。 “娘娘,夫人,人来了。”蔺大监满脸堆笑,语气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愉悦之情,他轻轻抬手,利落地掀开了面前那厚重而华丽的帷幔。 紧接着,一道轻柔婉转的声音从里面悠悠地传了出来:“进来。” 听到这个声音,赵无虞不禁抬起头来,目光迅速扫向蔺大监。 只见蔺大监微微躬身,脸上依旧挂着那讨好的笑容,但赵无虞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之色。 她心中暗自思忖:哼,我就知道这蔺大监会如此殷勤地留自己吃饭住宿肯定没那么简单! 这不,刚刚才把饭碗放下,他就迫不及待地寻了个借口将自己带到这橙玉宫来了。 此时的橙玉宫一改往日的冷清模样,竟是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蔺大监领着赵无虞一路前行,仿佛这里就是他们自家的庭院一般,畅通无阻、如入无人之境。 道路两旁的鲛绡帘幔在夜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颤抖,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 赵无虞低头看着脚下,发现自己的皂靴不时地碾碎满地细碎的月光,那些银白的光芒如同被惊扰的精灵般四散逃窜开来。 当她再次抬起眼眸时,眼前的景象让她不由得一怔。 只见前方不远处摆放着一座巨大的九枝青铜烛台,跳跃闪烁的烛光映照出三道修长的剪影。 站在最左边的是子车琳珍则显得英姿飒爽,她腰间悬挂着一条黑色的玄铁鞭,鞭穗上沾染着点点尚未干涸的血渍,散发出一股令人胆寒的气息。 中间的子车琳琅,她那身华美的广袖长裙随风舞动,上面用金线绣制而成的凤凰图案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要展翅高飞。 而最后立在她们身后的清昙,则宛如一朵盛开在暗夜中的昙花,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裳与周围的环境形成鲜明对比,但那清冷的气质却比高高悬挂在檐角的残月还要寒冷几分。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着,尽管她仅仅熟悉子车琳珍与清昙二人,但对于站立于一旁的那个人,她已然凭借自己敏锐的洞察力猜到了其身份。 然而,让她感到困惑不解的是,蔺大监究竟为何要引领她来到此地呢? 思绪如潮水般翻涌之际,时间却容不得她过多思考。 于是,赵无虞赶忙迈步向前,双手抱拳,恭敬地施礼说道:“秦夫人安好!清昙师兄安好!真没想到竟能在此处见到二位相聚一堂,不知这其中有何机缘巧合呀?” 子车琳珍闻言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拉住赵无虞的柔荑,随后缓缓转过头去,目光落向身旁的子车琳琅,娇声说道:“阿姐,您瞧瞧,我说得可没错?” 听到这话,纵使赵无虞已经朦朦胧胧的猜到些什么,此时也是双眸猛然瞪大,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惊涛骇浪。 因为子车琳珍口中的阿姐,无疑便是卫卿池的生母,当今圣上的皇后啊!不对不对,若是以如今的局势而论,应当称其为太后才更为妥当些。 就在这时,只听子车琳珍柔声唤道:“阿虞。” 显然,她已觉察到了赵无虞脸上流露出的惊愕之色。 紧接着,子车琳珍微笑着开口继续说道:“且让我来为你引见一番,这位乃是太子殿下的生母,也就是我的嫡亲姐姐,子车琳琅。” 听闻此言,赵无虞如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连忙整理衣衫,准备行大礼参拜。 岂料,她刚刚弯腰俯身,尚未完全屈下膝盖,就感觉到一股轻柔而有力的力量托住了自己的手臂。 原来是子车琳琅及时出手相扶,阻止了她继续行礼。 第295章 剑气 第295章 剑气 赵无虞赶忙说道:“娘娘……” 还未等她说完,子车琳琅便微笑着打断了他:“阿虞啊,你不必如此见外,阿妹早就将诸多事情告知于我了。” 见她这样说,赵无虞转头看了看一旁的子车琳珍。 只见子车琳琅轻轻抬起手来,示意那些侍奉左右的宫娥们先行退下。 随着她的动作,腕间那只晶莹剔透的翡翠镯子顺着银红蹙金的袖口缓缓滑落下来,闪烁着温润的光芒。 而她鬓边那支累丝金凤发簪上所垂下的明珠,则随着她的步伐轻轻地晃动着,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一般耀眼夺目。 这一晃,更是映照得她眉间那颗鲜艳如血的朱砂痣愈发艳丽动人起来,恰似那冰天雪地之中傲然绽放的一朵红梅,冷艳而高贵。 她的满头白发,此时更是显得好看。 这时,子车琳珍忍不住嗤笑一声,然后大步向前迈去,并开口说道:“好了,咱们也别总是杵在这廊下干站着啦,像什么样子嘛!阿姐你向来身子骨就比较柔弱,可经不得这般风吹的哟。” 一边说着,子车琳珍一边领着众人朝里走去。 走在路上,子车琳珍依然没有停下话语,继续对赵无虞说道:“阿虞啊,关于你和清昙之间的事情呢,我们姐妹俩如今可是都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啦!对于此事呀,我们真的感到非常高兴呢!不单单只是我们姐妹二人哦,咱们整个子车家族上下听闻之后,皆是满心欢喜呢!” 赵无虞站在原地,眉头微皱,心中暗自思忖着:“子车家族?清昙怎么会又和子车家族扯上关系呢?” 她不禁回想起关于子车家族的种种往事,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子车家族曾经也是江湖中的名门望族,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家族逐渐没落,如今已鲜为人知。 可没想到,清昙竟然会与此家族有所牵连。 难道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这里,赵无虞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与此同时,自赵无虞现身之后,子车琳琅的目光就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她手中那柄黑色长剑之上。 那剑身通体漆黑,散发着一股神秘而冷冽的气息,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突然,清昙腰间的青霜宝剑蓦然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之声。 这声音犹如龙吟虎啸,震人心魄。 赵无虞只觉得心口猛然一紧,一种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传遍全身。那种感觉就好似有千万根银针顺着她的血脉肆意穿梭,让她痛苦不堪。 她的脚步变得虚浮起来,身形也开始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跌倒在地。 慌乱之中,赵无虞踉踉跄跄地伸出双手,想要抓住点什么来稳住身体。幸运的是,她刚好扶住了子车琳珍。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映入了赵无虞的眼帘。 只见她紧握着的那柄玄渊剑的剑鞘之中,竟然缓缓渗出一道道诡异而刺目的红光! 这些红光宛如一丝丝鲜红的血丝,在黑暗中蜿蜒流淌,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与此同时,不远处清昙剑的剑柄之上,也正有一圈圈绚丽多彩的光晕如水波般流转不息,那光晕如梦似幻,美轮美奂,却又透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神秘气息。 这奇异的现象让子车琳琅不禁失声惊叫起来:“这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原本静静躺在一旁的青霜剑和玄雪剑,此刻也好似突然间拥有了生命一般,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愈发耀眼夺目,就如同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友,正在以这种独特的方式相互倾诉着思念之情。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处传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那种痛楚犹如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心脏,令她难以忍受。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随着疼痛不断加剧,她的身体渐渐失去了控制,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而去。 在这一刻,赵无虞感觉自己的胸口仿佛被人硬生生地塞进了一块滚烫无比的炭块,炽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胸腔灼烧殆尽。 不仅如此,先前侵入体内的避雨草毒素也开始在她的经脉中肆虐横行,所到之处如爆炸般引发阵阵剧痛,就连耳边都传来了血液冻结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千钧一发之际,清昙剑宛如一道闪电般急速飞驰而来,赶在赵无虞倒地之前,稳稳地伸出一只手,将她轻柔地揽入了自己温暖的怀抱之中。 “怎么回事?” 就在赵无虞的意识即将完全陷入模糊之际,那最后一句饱含关切之意的话语宛如一道温暖的阳光穿透了层层迷雾,传入了她的耳际。 然而,这短暂的安宁瞬间被打破,众人尚未能从这突如其来、令人瞠目结舌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子车琳琅那惊恐万状的高呼便如同平地惊雷一般骤然炸响:“小心!” 伴随着这惊心动魄的惊呼声,一阵尖锐刺耳、直穿云霄的剑鸣声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响彻天际。只见清昙手中的青霜剑如闪电般脱鞘而出,刹那间寒光四溢。 与此同时,一直安安静静躺在赵无虞怀中的玄雪剑竟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突然间发出一阵犹如龙吟虎啸般的剧烈震颤。 下一刻,两道绚烂夺目的剑光在空中交汇缠绕,编织成一张青白相间、美轮美奂的巨大光网。 赵无虞瞪大双眼,想要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但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在彻底坠入无尽黑暗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将目光投向清昙抬起的手腕处。 令她震惊不已的是,那里竟然蜿蜒着与古墓壁画上神女一模一样的银色纹路,闪烁着神秘莫测的光芒。 四周的世界变得一片混沌,仿佛所有的规则和秩序都已被打乱。 在这片混沌之中,隐隐传来阵阵沉重而又急促的喘息声,那声音低沉得好似来自远古时代的巨人。 赵无虞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悬浮在这星辰尚未分明的虚空之中,茫然四顾。 突然,她瞥见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如山岳般轰然倒下。 随着巨人的倒下,他那庞大无比的身躯开始发生惊人的变化。 他坚硬的骨骼逐渐化作延绵不绝的雄伟山脉,高耸入云;他浓密的发丝则纷纷飘散开来,凝聚成璀璨耀眼的漫天星河,如梦似幻。 而更为奇特的是,巨人的左眼缓缓升腾起一轮金日和一轮银月,交相辉映,熠熠生辉;但右眼却源源不断地渗出一团团漆黑如墨的诡异雾气,弥漫开来,遮天蔽日。 就在这时,两道流光如同流星划过夜空,从那日月之处急速坠落向昆仑山巅。 仔细一看,那两道流光不正是刚刚在空中激烈交锋的青霜剑与玄雪剑吗? 它们宛如拥有生命一般,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未知的命运疾驰而去…… “原来双剑竟是盘古目精所化……” 清昙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着。 他缓缓转过身来,就在这一刹那间,一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映入眼帘——只见神女像的右眼竟流淌出猩红的血泪! 那一颗颗血泪宛如晶莹剔透的珍珠般坠落而下,触及地面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它们竟然化作一朵朵绚烂绽放的花朵,而这些花朵呈现出一种妖异的蓝紫色,花瓣如丝绒般柔软光滑。 然而此时的清昙对这种蓝紫色的花瓣一无所知,更不知其名为何。 一旁的蔺大监则满脸焦虑之色,声音颤抖地道:“哎呦,这赵将军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的怎会突然就晕倒在地呢?” 听闻此言,子车琳琅和子车琳珍两姐妹亦是大惊失色,她们面面相觑后,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两把神秘莫测的宝剑。 两人心中暗自思忖着:莫非赵将军是被这双剑散发出的凌厉剑气所伤不成? 第296章 概念 第296章 概念 子车琳琅与子车琳珍这对姐妹花,本来满心欢喜地想要邀请赵无虞前来相聚,同时也怀着几分好奇,想亲眼见识一下那传说中的玄霜剑之主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然而,她们万万没有料到,这场聚会竟会演变成如此出乎意料的局面。 只见清昙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无虞,口中念念有词:“真是太奇怪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子车琳珍见状,连忙关切地询问道:“清昙,怎么啦?是不是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清昙面露难色,略微迟疑了一下,才缓缓说道:“两位姑姑有所不知,赵将军似乎只要一见到我,身体就会感到不适。而此次更是夸张,竟然直接晕厥过去了,实在令人费解啊!” 听到这里,子车琳琅不禁眉头紧蹙,追问道:“怎会出现这般状况?难道其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缘由不成?” 清昙无奈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一旁的子车琳珍略作思索后提议道:“姐姐,依我看,不如将弼襄园里的那些人传唤过来询问一番,想必就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 蔺大监闻听此言,当即挺身而出,主动请缨前往弼襄园传人。 陈时一抬手轻轻擦拭了一下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 心中暗自思忖着,若非有师姐相邀,恐怕自己此生都无缘踏入这大夏的皇宫半步,更别提能够进入皇后娘娘的寝宫了。 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的赵无虞,陈时一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许宥神情专注地坐在床边,伸出右手三根手指轻轻地搭在赵无虞的手腕处,感受着她那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脉象。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仿佛心头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 蔺大监则静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落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赵无虞身上。 他几次张开嘴巴想要说话,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一直在旁边观察的子车琳琅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开口问道:“大监,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是不是赵将军的病情很严重?” 蔺大监苦笑着摇了摇头,回答道:“太子殿下得知赵将军突然晕倒之后,心急如焚,立刻派遣了好几位医术精湛的医官前来诊治。此刻他们都在门外候着呢。而且太子殿下还放下狠话,如果这些医官无法治好赵将军的病,就会当场将他们全部斩首。” 听到这里,子车琳琅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之色。 她实在没有想到卫卿池竟然会下达如此严厉而残酷的命令。 卫卿池在她的心里,还是一个孩童的模样,没想到现在已经可以随意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愤愤不平地道:“真是荒唐!怎能如此草菅人命呢?依我看呐,赵将军这病来得蹊跷异常,绝非普通大夫所能医治得了的。不行,我必须赶紧去劝诫一下池儿,让他千万不可这般冲动行事。” 蔺大监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动两步,然后将头凑近子车琳琅的耳畔,轻声说道:“娘娘啊,如今咱们已然回到了这橙玉宫,您可不能再像从前那般称呼啦,应当改口称本宫才行哟。” 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道:“太子殿下登基之期迫在眉睫,诸多事务亟待与赵将军一同商讨谋划呢。他心中焦急万分,也是希望那些医官能够竭尽所能、全力以赴地为您诊治伤病,所以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呀。” 子车琳琅听闻此言,心头不由得涌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远方,仿佛穿越时光的隧道,看到了那个曾经稚嫩可爱的孩子。 然而,此时此刻,她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孩子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依偎在她怀中撒娇的孩童。 在她被困于摘星台地宫的漫长岁月里,她的儿子卫卿池已然茁壮成长为一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合格接班人。 不然也不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将卫卿润击败的毫无还手之力。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紧接着一道清脆而急切的呼喊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师父!师父!您怎么样了?” 原来是卫与芙如同一阵旋风般风风火火地从门外冲了进来。 她满脸忧虑之色,额头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显然是一路奔跑而来。 当她一眼望见端坐在床榻之上的子车琳琅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一般动弹不得。 蔺大监见状,赶忙迎上前去,恭敬地施礼问候道:“芙公主万安。” 听到蔺大监的话语,子车琳琅立刻明白了眼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少女正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亲生女儿。 一时间,她心中那股抑制不住的激动之情犹如汹涌澎湃的潮水般涌上心头,双眼紧紧地凝视着卫与芙,一刻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自己的女儿,如今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般娇艳动人。 遥想当年离开她时,那可爱的小家伙才刚刚学会蹒跚走路,每一步都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在地。 而此刻,站在眼前的竟是这样一位身姿婀娜、面容姣好的大姑娘。 只见那个白发妇人目光直直地凝视着自己,眼眸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卫与芙不禁心生疑惑,正欲开口询问之时,子车琳琅却突然如疾风一般冲上前,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子车琳琅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卫与芙肩头的衣裳。 “我的芙儿啊……” 子车琳琅泣不成声,声音颤抖着,仿佛要把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思念和痛苦全部宣泄出来。 卫与芙则一脸懵懂地被她抱在怀里,完全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一旁的蔺大监,向他投去求助的眼神。 蔺大监的眼眶此时也已微微泛红,隐约可见泪光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公主,这位便是您的生母,当今的皇后娘娘啊……” 听闻此言,卫与芙浑身一颤,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她呆呆地望着子车琳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来,这就是自己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由琳妃抚养长大的。 自九岁起,更是跟随在卫卿润身旁,形影不离。 虽然她早就知道自己并非琳妃所生,但却从未有人对她提及过有关亲生母亲的只言片语。 母亲这个词,这么多年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 没想到今日在这橙玉宫骤然得知真相,实在令她感到无比震惊。 第297章 皇亲 第297章 皇亲 卫与芙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嘴唇也止不住地哆嗦起来,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望着面前的子车琳琅,声音发颤地说道:“你……你竟然是我的母亲?” 子车琳琅早已泪流满面,她重重地点了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地上,溅起一朵朵小小的泪花。 卫与芙似乎仍然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她再次开口问道:“亲生母亲,真的是你生下了我吗?” 话音刚落,那残烛在青铜仙鹤灯台上猛地爆出最后一粒火星,仿佛是在见证这一刻的震撼。 而子车琳琅听到自己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竟如同幼兽受伤时的呜咽一般凄惨。 十五年来,那枚象征着她们母女情谊的同心锁一直被子车琳琅小心翼翼地藏在衣袖之中。那金制的同心锁由于长期被人的手指摩挲,已经变得锃光瓦亮,但此时此刻,它却宛如一块烧红的烙铁,无情地灼烧着子车琳琅的手腕,让她感到钻心的疼痛。 就在这时,卫与芙的那句问话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直直地插进了子车琳琅的心口,瞬间鲜血淋漓。 站在一旁的蔺大监忍不住嗔怪道:“公主啊,您可别这么说了,您当然是娘娘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才生下的呀!” 然而,卫与芙的脊背却在此刻显得有些僵硬,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弯了腰。 她头上戴着的九翟金冠垂下的珠帘轻轻颤动着,不断地摇晃,将满地的烛光都晃得支离破碎。 子车琳琅注意到,女儿绣着精致忍冬纹的衣角不知何时已被紧紧捏住,甚至都出现了一道道深深的褶皱。 蔺大监默默地看着眼前这对母女重逢的场景,心中不禁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他深知这其中的曲折和艰辛,也明白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多么的珍贵和不易。 &34;芙儿&34; 子车琳琅用轻柔得仿佛能被风吹散的声音呼唤着,那声音如同春日里第一缕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在这座橙玉宫的深处,一只精美的冰裂纹瓷瓶静静地立在桌上,里面插着几枝早已干枯的紫藤花。 这些紫藤花,乃是当年卫与芙满周岁之时,子车琳琅亲手所折。 彼时它们鲜嫩欲滴、生机勃勃,而如今却已枯萎凋零,花枝蜷曲成老人干瘪的指节一般,毫无生气地耷拉着。 那倒映在铜镜中的花枝,竟然诡异地与夏皇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容相互重叠起来。 子车琳琅心头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身。 就在这时,头上佩戴的珍珠步摇猝不及防地撞击到了凤座的扶手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着这一声响,十二串圆润晶莹的东珠也随之摇晃起来,彼此碰撞间发出一阵沙沙簌簌之声,宛如一首哀婉的乐曲。 “娘娘当心!” 蔺大监眼疾手快,手中的拂尘如同幽灵一般迅速地垫在了子车琳琅的肘下,恰到好处地稳住了她前倾的身体。 而一直低垂着头的卫与芙,此刻终于缓缓抬起头来。 她那琉璃般澄澈透明的眼珠,就像两颗璀璨的宝石,此时正映照出母亲两鬓边新增的丝丝白发,犹如秋霜覆盖。 子车琳琅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双美丽的眼眸迅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是清晨湖面上弥漫起的雾气。 紧接着,她听到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呼喊——“娘亲……” 这声呼唤是如此之轻、如此之柔,却又蕴含着无尽的思念与眷恋之情。、 它仿佛一支利箭,瞬间穿透了子车琳琅心中那道用整整十五年时间才筑造起来的高高围墙。 刹那间,卫与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汹涌澎湃的情感,放声大哭起来。 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拥抱着子车琳琅,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母亲温暖的怀抱之中,泪水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肆意流淌。 她一边哭泣,一边哽咽着喊道:“母亲啊……” 哭声回荡在整个宫殿之中,声声泣血,令人心碎。 是啊,十五年过去了,那个曾经刚刚学会蹒跚走路的稚嫩孩童,如今已然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度过了及笄之年。 时光匆匆,岁月如梭,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站在一旁的子车琳珍和蔺大监默默对视着彼此,眼神交汇间仿佛传递着千言万语。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几乎同时缓缓地抬起手,轻柔地拭去眼角那不知不觉悄然滑落的晶莹泪珠。 另一边,赵娘子和陈时一相互交换了一下疑惑的目光。 尽管她们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何事,但对于卫与芙这个人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此刻看到她哭得如此悲痛欲绝,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深深的忧虑之情。 而最为震惊的人非清昙莫属!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不仅成功寻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而且那个一直以来相熟相知的卫与芙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表妹,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即将登上皇位的那位竟是他的表弟! 曾经的他只是个不知身世、无依无靠的弃婴,如今却一下子跻身于皇亲国戚之列,这种天翻地覆般的变化让清昙感觉犹如置身梦境之中,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就在这时,子车琳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澎湃的情感,快步走上前去紧紧拥抱着卫与芙,放声痛哭起来。 而对于这位姨母,卫与芙同样有着深刻的记忆。 小时候,子车琳珍总会想尽各种办法进入宫廷只为能与她相见一面。然而出于对她幼小心灵的呵护,子车琳珍总是小心翼翼地避开谈论有关她母亲的话题,生怕勾起她的伤心往事。 如今历经风雨,一家人终于得以团聚,这份久别重逢的喜悦令在场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三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泪水如决堤般奔涌而出。 他们就这样相拥而泣,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悲伤和委屈都通过眼泪宣泄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情绪稍微平复一些之后,子车琳珍急忙伸手将清昙拉到了卫与芙的面前,声音略微带着一丝激动说道:“芙儿啊,快过来拜见一下你的表哥!” 听到这话,卫与芙不禁微微一怔,她瞪大了眼睛,目光直直地落在清昙身上,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喃喃自语道:“这……这是表哥?可这分明不就是清昙道长吗?” 一旁的子车琳琅见状,开口解释道:“你们竟然相识?哈哈,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既然你认识赵将军,那自然也会认识清昙的呀。没错,他正是你舅舅家中仅存的血脉,也就是你的亲表哥呢。”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蔺大监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娘娘,按照规矩,您应该自称‘本宫’才对。” 然而,子车琳琅却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笑着回答说:“哎呀,这点小事无妨啦,大监,你实在是太过谨慎小心了些。” 说完,她还轻轻拍了拍蔺大监的肩膀,表示自己并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第298章 契机 第298章 契机 听到子车琳琅的话语后,蔺大监不禁微微一怔,目光停留在眼前这个女子身上,心中暗自思忖。 这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位雍容华贵、仪态万千的皇后娘娘吗? 岁月似乎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让她少了几分往日的威严,多了些许沧桑和温柔。 另一边,卫与芙迅速地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满心欢喜地说道:“太好了!我的阿母终于回来了!” 子车琳琅紧紧地拉住卫与芙的双手,眼眶之中虽仍闪烁着晶莹的泪花,但那笑容却始终挂在脸庞之上,未曾消散。 她用充满慈爱与欣慰的眼神凝视着卫与芙,轻声言道:“我的芙儿啊,不知不觉间都已出落成这般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啦,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为娘真是打心眼里高兴呢!” 卫与芙闻声转头,俏皮地看向一旁的清昙,脆生生的唤道:“表哥。” 谁曾料到,这一声呼唤竟使得清昙瞬间面红耳赤,羞涩之情溢于言表。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心中感慨万千。 往昔孤身一人的他从未敢奢望有朝一日能拥有如此众多的亲人相伴左右,此刻内心满是酸楚与感动交织的复杂情绪。 众人相聚于此,又絮絮叨叨地交谈了许久。 然而,喜悦的氛围并未持续太久,话题很快就转到了赵无虞的病情之上。 只见陈时一再次依照之前王三所传授的方法,小心翼翼地为赵无虞施行了一遍针灸之术。 可是,尽管如此,赵无虞依然处于昏迷状态,毫无苏醒的迹象。 见此情形,许宥不由得心急如焚,眉头紧蹙,焦虑地开口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为何用尽各种法子,还是不见好转呢?” 陈时一犹豫一下,看到赵无虞那面无血色的脸,还是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师姐竟然是中了避雨草之毒!我方才仔细查看过,原本只出现在她胳膊上的黑线,如今已然如毒蛇一般迅速蔓延至了肩头。再这般发展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陈时一声音颤抖着,说到最后竟忍不住哽咽起来。 一旁的许宥听闻此言,满脸惊愕地瞪大了眼睛,失声叫道:“避雨草?那可是极为罕见且阴毒无比的毒物啊!” 陈时一沉重地点了点头,缓缓说道:“没错,在澜州之时,我们曾遇到过觅城大营中的一名医官,名叫王三。正是他告诉我们师姐所中之毒乃是避雨草所致。” 许宥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叹气道:“我也仅仅只是听闻过这种毒药的恶名,却从未真正见识过其厉害之处。据说此毒极难化解,这下可真是麻烦大了!这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子车琳珍突然开口道:“既然知晓那医官身在觅城大营,不妨立刻修书一封,请他速速赶来雍都为赵将军诊治。想来这并非是什么难以办到之事,毕竟赵将军的病情耽搁不得啊。” 陈时一听罢连连点头,表示赞同,道:“秦夫人所言甚是,确实应当如此行事。” 然而,许宥却是面露忧色,迟疑地说道:“从澜州到此地,路途迢迢、山高水远。即便是快马加鞭送信过去,再等待那位医官赶过来,也不知需要耗费多少时日……” 而眼下赵无虞的状况实在令人揪心,瞧他那副虚弱至极、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真不知还能够支撑多久 众人听后皆是一阵沉默,心中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巨石。 子车琳琅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依我之见,这位医官无论如何都是必须要请过来的。即便目前状况不明,但让他先来总归不会有错。琳珍啊,此事就烦劳你去安排一下。” 子车琳珍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道:“好嘞,姐姐放心!交给我便是。” 她心中已有计较,当下便决定先派人通知那名医官速速赶来,然后再考虑后续的应对之策。 与此同时,蔺大监一脸焦急地向子车琳琅禀报:“太子殿下对这边的情况甚是关切,已经接连派遣了三批人手前来探查究竟。此刻这些人全都守候在橙玉宫门外,那些个小侍从们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根本不敢返回宫中去向太子殿下复命呢。” 子车琳琅自那神秘的地宫走出之后,心中一直惦念着尚未谋面的卫卿池。而就在此时,蔺大监的一番话语,宛如一道曙光,恰好给予了她渴盼已久的契机。 只见卫与芙面带微笑,自信满满地说道:“这有何难?母亲,且让孩儿前去给太子哥哥传话便是了。”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然而,子车琳琅却轻轻地挽住了女儿纤细的手腕,柔声说道:“孩子,莫急,母亲愿与你一同前往。” 一旁的蔺大监见状,不禁面露惊慌之色,急忙劝阻道:“娘娘啊,按常理来说,理应是太子殿下亲自前来拜见您才对呀!您怎可屈尊前往……” 话未说完,就被性子爽直的子车琳珍打断了。 “哎呀,蔺大监!” 子车琳珍高声喊道:“姐姐她们母子二人已经分别了十几载之久,如今重逢在望,那份急切的心情岂是你所能体会得了的?再者说了,大家本就是一家人,何必如此拘泥于繁文缛节呢?” 子车琳琅听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妹妹所言,接着也开口劝道:“正是如此,蔺大监,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 言罢,她又转头向陈时一细细嘱咐了几句,随后便携同众人匆匆忙忙地离开了。 而清昙则留驻在了橙玉宫中,全神贯注地留意着赵无虞的状况,不敢有丝毫懈怠。 赵娘子愁容满面,为赵无虞掖了掖被角,低声问道:“这个什么草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怎么会这么厉害。” 许宥道:“我也只是在医书上见过记载,避雨草之毒实为上古巫族&34;情蛊&34;异化产物,其毒性本质是吞噬宿主情魄。中毒者面对心仪之人时,情魄波动加剧,毒素借机侵蚀灵脉。解毒需构建虚实交织的镜像世界,将情魄剥离重构,这些都是远古时候就传下来的话,没人真的见过,我不知道那位王医官怎么知道这毒······” 赵娘子一脸茫然地看着许大夫,疑惑不解地问道:“许大夫,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呀?妾身愚钝,实在是听不明白呢。” 一旁的阮红妆却是个急性子,她迫不及待地插话说道:“哎呀,赵姐姐,我倒是听明白了!许大夫的意思是不是说不能动情啊?也就是说不能去见自己心仪之人,不然这病就会发作得愈发厉害啦!” 说完,她还调皮地眨了眨眼。 许宥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缓缓开口道:“嗯,大致便是如此。” 听到这里,陈时一和阮红妆不禁同时惊呼出声:“啊?” 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竟然还有这样稀奇古怪的事情?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陈时一忍不住感叹道。 而阮红妆则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拉着赵娘子的手说:“赵姐姐,你听听,这多有趣啊!不过话说回来,如果真要做到不动情不见心爱之人,那得多难呀……”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对这奇特的病症充满了好奇与惊讶。 第299章 平等 第299章 平等 许宥急忙说道:“哎呀呀!你们三个别磨蹭啦!眼下哪是探讨这个问题的时候哟!赵将军都已经变成这样子了,咱们得赶快琢磨出应对之策才对啊……” 陈时一赶忙附和着:“没错没错,当务之急确实是得想出解决办法才行呐!” 这时,阮红妆插话道:“不过呢,有件事儿让我挺好奇的哦,许大夫您刚才讲这避雨草乃是情蛊,那么此次阿虞究竟是碰到了何人呀?怎地会这般无缘无故地突然晕厥过去呢?要知道,这宫里头可没啥闲杂人等呀……” 说着,她便将视线投向了陈时一。 陈时一听了这话,立即将目光看向了清昙,而其他几人的目光,也随着陈时一的动作缓缓移动,最终齐齐落在了清昙身上。 只见清昙的眼眸之中先是流露出些许惊诧之色,紧接着又泛起一丝羞涩。 原来,今晚自始至终他都一直待在这里未曾离开过,他们之间的所有交谈内容,他可是一个字都没有落下全都听进了耳朵里。 此刻,眼见众人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于自己身上,他那张原本白净的面庞瞬间如同熟透的苹果一般,“唰”地一下子涨得通红通红。 一旁的阮红妆见状,不禁小声嘀咕起来:“居然是个道士耶,看来这阿虞还真跟寻常之人不太一样哩!” 赵娘子轻轻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她,压低声音说道:“清昙道长那可是咱们澜州赫赫有名、德高望重的得道高人呐,你切不可如此鲁莽无礼。” 听到这话,阮红妆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满不在乎地反驳道:“那能咋办嘛?我听人家讲哦,像这种中了情毒或者情蛊之类的人呢,只要成了亲之后,自然而然就会没事儿啦。既然如此,那干脆让他俩成亲不就行了呗!” 话音刚落,只听得“咳咳咳……”几声咳嗽声传来,原来是清昙被阮红妆这番大胆的言论给惊得够呛。 站在一旁的许宥也赶紧凑过来,轻声嗔怪道:“哎呀,你这都胡说八道些啥呀,简直就是乱弹琴。” 然而,阮红妆却依旧振振有词地回应道:“我说的这些可都是从那些精彩的话本子里面看来的哟!故事里头不都是这么写的么?男女主人公只要同床共枕睡上那么一觉,所有问题便迎刃而解啦。” 就在这时,陈时一急忙伸手捂住了阮红妆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一脸无奈地警告她说:“好啦好啦,你快别吱声了行不?整天脑子里都不知道在琢磨些啥稀奇古怪的东西。要是你再这般口不择言下去,信不信我立马将你丢到太子殿下那儿去!” 说来也真是奇哉怪也! 对于那阮红妆来说,仿佛唯有提及卫卿池之名时,方能产生奇效。 此时,只闻得许宥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缓声道:“想当年,我曾于一本古老典籍之中偶然瞥见相关记载,言及这避雨草与寻常毒草大不相同。据传,此草乃是混沌初开之时,由盘古大神的睫毛幻化而成。若想要将这般剧毒彻底化解清除,实非易事啊!不过嘛,在下倒是知晓一种法子,或可先行尝试一番。待到王医官驾临之后,再行斟酌定夺便是。” 陈时一听罢,双目顿时闪过一丝亮光。 一旁的许宋宋亦是按捺不住好奇之心,急忙追问道:“二哥,究竟是何妙法呀?快快道来!” 只见许宥先是稍稍迟疑了片刻,随后仿若下定了某个重大决心一般,方才缓缓开口说道:“此法所需之物颇为特殊,需得取那所挂念之人的鲜血加以滋养,并且还要让中毒者服食大量能够保持心绪平稳之药物方可。此外,再佐以我们许家祖传秘制的还魂丹,如此多管齐下,兴许能令赵将军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 陈时一连声应道:“好好好!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去办!” 然而,就在众人皆以为此事已有定论之际,许宥却再次面露犹豫之色,喃喃自语道:“只是……我此番所说亦不过是道听途说而来,至于实际成效如何,着实难以断言呐……万一……” 宋宋站在床边,目光紧紧地落在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赵无虞身上。她紧咬着嘴唇,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终于,她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对着身旁的二哥说道:“二哥,相信你自己!阿姐如今这副模样,如果咱们再不想办法做点什么,她的身体只会变得越来越虚弱啊!” 站在一旁的陈时一听完宋宋的话后,也连忙点头附和道:“是啊,宋宋说得没错!许大夫,您就放心大胆地去尝试。反正眼下这种状况,也不可能再有比它更糟糕的了。” 听到众人如此坚定的话语,许宥原本还有些忐忑不安的心瞬间安定了下来。 毕竟能得到大家的一致支持和信任,让他感觉自己心中又增添了几分成功的把握。 然而,当他脑海里浮现出那个以血液喂养的方法时,还是忍不住将头转向了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里的清昙。 此时的清昙早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尽管在其他人眼中,他与赵无虞之间有着特殊的情感纽带,但在这一刻,他的眼神里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将自己视为赵无虞心上人的意味。 无论是不是赵无虞,只要能救人,他都会救。 因为对于清昙来说,此时此刻,救人这件事才是最为重要的。 只要能够挽救赵无虞的生命,其他的一切都显得不再那么重要。 既然解决问题的方案已经明确无误地摆在眼前,那就如同黑夜中的明灯照亮前行的道路一样清晰可见,这无疑意味着再也没有必要在选择面前徘徊不定、犹豫不决。 然而,就在此刻,阮红妆那双美丽的眼眸之中却流露出一丝艳羡之色,目光直直地落在赵无虞身上。 只见她在心底暗自思忖道:“瞧瞧这个赵无虞啊,平日里总是一副大大咧咧、像个男子般豪放不羁的模样,毫无半分可爱之处可言。可谁能料到呢,竟还有人甘愿舍弃自己的心头之血来拯救于他!若是换成我这般重病缠身,不知那位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是否会为了我而毅然决然地做出同样的举动——剜取自己的心头血呢?” 想到此处,阮红妆不禁轻轻地摇了摇头,仿佛在对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给予否定的回答。 是的,她深知这不过是一种奢望罢了。 一直静静地站立在阮红妆身旁的宋宋,以其超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第一时间察觉到了阮红妆神情间的细微变化以及那若有若无的心不在焉。 这种魂不守舍的状态对于旁人来说或许难以察觉,但宋宋却能够凭借着多日相处所培养出来的默契与了解,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其中的端倪。 至于阮红妆嘛,她又怎能真正洞悉清昙那颗充满悲悯与善良之心内的所思所想呢? 要知道,在清昙的眼中,众生皆平等相待,无论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亦或是普普通通的市井小民,只要面临生死攸关的时刻,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全力以赴地去救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生命。 就在这时,在场的众人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彼此迅速地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紧接着,他们便毫不迟疑地依照先前精心商讨并确定下来的行动计划,有条不紊地展开分头行动 第300章 风大 第300章 风大 蔺大监带着紫车琳琅疾行于夏宫之中。 子车琳琅身着华美的锦缎衣裳,脚下的绣履轻轻碾过永巷那一块块布满青苔的青砖。 每当她的脚步落下,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绣履上细密的金丝牡丹纹正缓缓渗出丝丝血迹来。 此时,已至三更时分,梆子声突兀地响起,在寂静的宫墙之间不断撞击回荡。 子车琳琅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望向走在前方不远处、手提琉璃宫灯的小宫女。 那盏宫灯在夜色中摇曳闪烁,竟像极了一颗高悬在喉间的血珠子,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坠落下来,滚烫的温度会瞬间穿透她的脊梁骨。 夜风吹拂而过,卷起片片玉兰残瓣,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从枝头飘落。 子车琳琅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些花瓣,但入手的却是满把潮湿而冰冷的寒意。 思绪不禁飘回到十五年前,同样是这般玉兰盛开的季节。 那时的卫卿池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他踮起脚尖,努力伸长手臂,只为帮她折下一枝最娇艳的花朵。 清脆的青玉禁步碰撞在紫檀阑干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如同碎裂的玉石一般溅落入太液池中。那声音至今仍在她的耳蜗深处不断盘旋回响。 “母妃您听,这像不像《破阵乐》的羯鼓之声?” 孩子那张纯真灿烂的笑脸骤然浮现眼前,然而转瞬间便被一团浓重的雾气所吞没,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剩下那青玉禁步残留的碎片,在回忆的角落里散发着冷冷的光芒。 遥想当年,她是多么的幸福快乐啊! 怀里拥抱着年幼的卫与芙,目光温柔地注视着小小的卫卿池围绕在自己身旁嬉戏玩耍。 当子车琳琅缓缓地拐过含章殿时,只见蔺大监手中那柄精致的拂尘轻轻扫过朱漆廊柱。 在如水的月光映照之下,那白玉制成的手柄泛着一层神秘而诱人的光泽,犹如蛇鳞一般细密而闪耀着独特的纹路。 子车琳琅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紧紧地盯着那柄先帝曾经赐予蔺大监的玉拂尘。 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遥远的童年时光,那时的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蔺大监总是手持这柄玉拂尘与她嬉戏玩耍,给她带来无尽的欢乐和温暖。 然而岁月如梭,如今的她已然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面容憔悴的深宫妇人,历经无数风雨沧桑;可反观蔺大监呢? 竟然依旧保持着二十年前的青春容貌,仿佛时间在他身上完全停滞了一般。 “娘娘,当心脚下啊!” 突然,蔺大监的一声轻声提醒如同一根冰冷的细针,直直地刺入子车琳琅的耳膜之中。 她恍然回过神来,连忙低下头去查看,却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然踩碎了半片生长在地面的青苔。 那破碎的青苔裂痕处,缓缓渗出一滩墨绿色的汁液,宛如她在地宫时因极度焦虑而抓狂抓破锦褥时,残留在指尖蔻丹里的丝丝血迹一般,蜿蜒曲折地流淌开来。 与此同时,从远处的御湖方向断断续续传来阵阵清脆的蛙鸣声。 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让子车琳琅的心猛地一颤。 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藏于袖中的那枚螭龙玉佩,脑海中浮现出当年卿池开蒙之日的情景:陛下亲自将这枚珍贵的玉佩系在了小小的卿池腰间,那时的金线还崭新闪亮。 可如今再看,那金线早已磨损得露出了毛边,就如同她与夏皇一样,没想到再也见不到了…… 暗云掠过飞檐斗拱时,她望见重华殿的琉璃鸱吻在夜色中龇出獠牙。 想起小时候就是在这里背诵《孝经》,错把&34;身体发肤&34;念成&34;身如浮屠&34;。 陛下抚掌大笑的声音犹在梁间震颤,此刻却化作万千钢针扎进她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当蔺大监的宫灯照见御湖西岸那株歪脖柳时,子车琳琅突然疾走两步。 柳条间悬着的绛色衣角被夜风掀起,分明是卿池生辰时她亲手缝制的那件——待扑到近前才看清,不过是小宫女失手跌落的披帛,金线绣的翟鸟在灯下睁着空洞的眼。 这座金碧辉煌、美轮美奂的宫殿,宛如沉睡中的巨兽,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气息。 然而,此刻的它看起来已不再是十五年前记忆中的模样了。 穿过一道道幽深的回廊和曲折的小径,勤政殿终于近在眼前。 子车琳琅紧紧地攥着女儿卫与芙纤细的手腕,脚步匆匆地在宽阔的宫道上疾驰而过。 她脚下那双精美的绣鞋不时地踩踏在湿漉漉的青砖地面上,溅起一串串细碎的雨珠,仿佛是一串断了线的珍珠洒落在地上。 夜幕笼罩下的勤政殿,其飞檐高高翘起,如同展翅欲飞的凤凰。 然而,这美丽的景象在黑暗中显得有些朦胧不清,只能隐约看到轮廓。 檐角悬挂着的铜铃在夜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当声,时而急促,时而悠扬,宛如一首古老的乐章在空中回荡。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声音突然传入子车琳琅的耳中——那是刀刃划破空气所产生的破空之声! 这声音犹如一把利剑瞬间撕裂了厚重的绸缎,异常刺耳难听。 母女二人心中一惊,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正当她们准备踏进勤政殿的时候,一个身影如鬼魅般从黑暗中闪现出来。 原来是崔战将军!他高大威猛的身躯横在了门口,拦住了去路。 只见他一脸焦急之色,目光紧紧锁定在卫与芙身上,轻声问道:“芙公主,您这么晚了,怎么会来到此处?” 众所周知,崔战一直深深地爱慕着卫与芙。 如今见到她深夜前来,而且还是朝着勤政殿而去,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他下意识地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了门前,仿佛这样就能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 站在一旁的蔺大监见状,连忙开口说道:“崔将军,请问太子殿下是否还在里面?” 崔战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蔺大监面带微笑,语气恭敬地说道:“崔将军,这位乃是子车皇后,而这边这位,则是威秦大将军夫人。” 听到蔺大监这番介绍,崔战不禁微微一怔,心中暗自惊讶。 对于秦初尧的夫人,他确实曾有幸见过几次,但眼前这位子车皇后,却是素未谋面,既是皇后,那便是卫与芙的母亲了? 如此深夜时分,这三位身份显赫的贵妇竟然匆忙赶到勤政殿来,究竟所为何事呢? 只见那卫与芙一脸焦急之色,娇声喊道:“崔将军,您怎么能堵住门口呀?我们可是有万分紧急之事,必须立刻去拜见太子哥哥,请您快快让开! ”说着,她便迈步向前,想要直接闯过去。 然而,崔战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子车琳琅身上,只觉得她气质高雅、仪态万千;接着又看向卫与芙,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毕竟,在他内心深处,对卫与芙一直怀有倾慕之情。 此刻面对这样的局面,那些原本到嘴边的阻拦话语,竟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 一时间,他的脸色涨得通红,只得默默地侧过身子,让出了道路。 看到崔战让路,卫与芙赶忙拉着母亲和姨母快步跑进了勤政殿内。 蔺大监站在一旁,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满脸窘迫的崔战,轻声说道:“夜冷风大,将军您呐,还是应该多穿上一件厚实的斗篷,以免受寒啊。” 说完,他也紧跟着走进了殿内。 第301章 香气 第301章 香气 子车琳琅的心猛地跳动起来,仿佛要冲破胸腔一般。 毕竟,这可是整整十五年未曾相见啊!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远处那座巍峨的勤政殿。 夜幕笼罩之下,宫殿的飞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宛如神秘巨兽的獠牙。 而檐角悬挂的铜铃,则随着夜风轻轻摇晃,发出清脆悦耳却又略带阴森的叮当声响。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骤然划破夜空。 那是刀刃破空之声,如同撕裂华贵绸缎一般令人心悸。子车琳琅心头一紧,不仅仅是她,身旁的卫与芙、子车琳珍以及蔺大监等人也都同时听到了这个可怕的声音。 “母亲!” 卫与芙惊恐万分,刚想失声尖叫,但子车琳琅反应极快,瞬间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将那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叫声硬生生压了回去。 紧接着,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汉白玉阶上。 只见一个身着素色布衣的男子背对着他们静静地站立着。 夜风肆意吹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那精致的暗纹锦衣。 月光如水洒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手中滴血的长剑。 剑尖处,一滴鲜红的血珠缓缓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犹如一朵盛开的黑色花朵。 而那血珠沿着台阶流淌而下,蜿蜒曲折如同一条细小的黑蛇。 再看那名倒在地上的小侍卫,他的脖颈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那道素白的身影,似乎至死都无法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子车琳琅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酸水直往上涌。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卿池儿时那纯真善良的模样。 那时的他,就连一只小小的蚂蚁也不忍心去踩踏,生怕伤害到这些弱小的生命。 然而此时此刻,他竟然如此冷酷无情,仿佛手中所握着的不是一个鲜活的生命,而是一片枯黄的落叶,可以轻易地将其碾碎。 “太子殿下…… ”蔺大监恰到好处地发出一声颤抖的呼喊。 这声呼唤如同平静湖面上投入的一颗石子,瞬间打破了周围的沉寂,同时也惊扰了那位宛如月下修罗一般的男子。 只见他猛地转过身来,手中长剑挥舞间带起一串血珠,如点点红梅般洒落在洁白如玉的栏杆之上。 而那张原本与夏皇有着七分相似、英俊非凡的面庞,此时竟沾上了些许猩红的血迹,犹如一幅被鲜血浸染的画卷,令人触目惊心。 子车琳琅惊恐地望着卫卿池,只见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骤然收缩,宛如黑夜中的寒星,闪烁着凛冽的光芒。 与此同时,他紧紧握住剑柄的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一条条狰狞的蚯蚓,彰显着他内心难以抑制的愤怒和杀意。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从卫卿池的身后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宸贵妃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高高隆起的孕肚,脚步踉跄地躲藏在卫卿池的身后。 如水的月光轻柔地洒落在她那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仿佛为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越发娇柔可怜。 她头上插着一支素雅的银簪子,随着她的移动轻轻颤动着,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瑟瑟发抖的蝴蝶,随时都有可能被摧残夭折。 “宸贵妃?” 站在一旁的卫与芙满脸狐疑地开口问道。 这么深更半夜的,她为何会出现在这勤政殿之中? 而且,又为何会与自己的亲哥哥表现得如此亲昵? 正当众人心中充满疑问之际,一阵夜风吹过,吹起了宸贵妃身上那件轻薄的素纱披帛,不经意间露出了她手腕处那几团淤青。 那是夏皇临终之前拼尽全力所遗留下来的。 卫卿池目光如炬地紧盯着缓缓走来之人,突然间,他整个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瞬间爆发开来! 只见他素色长袍上沾着点点血迹,手持的长剑闪烁着寒光,剑尖直直地指向站在不远处的崔战,怒声呵斥道:“崔战,你究竟是如何看守门户的?竟让这些人如此轻易就闯了进来!” 崔战望着此刻满脸愤怒、状若癫狂的卫卿池,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恐惧。 他从未见到过卫卿池这般模样,一时之间竟是吓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声说道:“殿下息怒,请恕末将无能之罪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卫与芙急忙开口解释道:“哥哥,你切莫责怪崔将军,实乃我等执意要强行闯入此地,此事与崔将军并无关系呀!哥哥,你且看看此人是谁?” 说罢,她伸手用力一拽,将一直默默站在自己身旁的子车琳琅推向了卫卿池。 卫卿池瞪大双眼,死死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满头白发的女子。 刹那间,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在他记忆的最深处,有某些重要的东西正欲破土而出。 而当他的视线与子车琳琅交汇之时,他分明从对方的眼眸之中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讶异,随后便是无尽的悲伤以及难以言喻的怜爱之情。 她究竟是谁呢? 为何会用如此复杂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正当卫卿池满心疑惑之际,只听得蔺大监轻轻咳嗽了一声,然后缓声道:“太子殿下,此位乃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啊。” 听闻此言,卫卿池犹如遭受雷击般,身体猛然一颤,原本紧紧握在手中的长剑也随之哐当一声掉落于地…… 没错,就是这样! 当卫卿池看到眼前这个女人时,心中瞬间涌起一股强烈的熟悉感。 经过短暂的思索和回忆后,他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便是他朝思暮想、阔别多年的母亲啊! 难怪初次相见便觉得似曾相识。 此时,子车琳琅的眼眸早已湿润,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随时都会决堤而出。 她用颤抖而又充满深情的声音,凄凄惨惨地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池儿……” 听到这声呼唤,卫卿池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一般,痛得无法呼吸。 他从未想过还能再次听到母亲如此亲切的呼喊,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内心深处那份与生俱来的亲情迅速占据了上风,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朝着母亲走去。 子车琳琅见儿子向自己走来,激动不已,赶忙张开双臂,如同儿时那般,将卫卿池紧紧拥入怀中。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只有母子二人相拥的温暖与安宁。 被母亲紧紧抱住的卫卿池,只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他仿佛又回到了五岁那年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那时荷花正开得娇艳欲滴,池塘边的垂柳依依,微风拂过,荷叶轻轻摇曳。 树上的蝉鸣声此起彼伏,宛如一首欢快的交响乐。 就在那样一个美好的日子里,他的母亲也曾像现在这样,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 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香气,至今仍萦绕在他的鼻尖,挥之不去。 第302章 汤药 第302章 汤药 可是自那天以后,命运却无情地将他们分开。 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卫卿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母亲,盼望着能够早日重逢。 如今梦想成真,他却发现母亲已不再年轻,那头曾经乌黑亮丽的秀发如今已布满银丝。 卫卿池近距离凝视着母亲的白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酸楚。 即便他什么都不问,也能想象得出母亲这些年来所经历的种种艰辛与磨难。 夜风吹拂而过,带来了一缕若有似无的沉水香气,但这股香气却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怪异味道。 “好了好了,这里风实在太大了,咱们可不能一直站在这里说话呀。” 子车琳珍一边轻轻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一边柔声说道。 一旁的卫卿池尽管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但他那微微颤抖的声音和泛红的眼眶,依然透露出内心深深的悲伤。 只见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哽咽着回应道:“姨母说得极是,咱们还是先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而略带紧张的声音突然响起:“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众人循声望去,原来是宸贵妃。 原来,她与卫卿池在勤政殿会面之事早已是人尽皆知。然而,鲜为人知的是,在为太子殿下作证之后,宸贵妃并未离去,而是选择留下来陪伴在太子殿下身旁。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一名小侍卫无意间窥见了两人紧紧相拥的场景。 惊恐万分的小侍卫还未来得及转身逃离,便被卫卿池手起剑落,瞬间夺去了性命。 在这幽深诡谲的深宫内苑之中,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可谓层出不穷。 此刻,宸贵妃深知自己已无处遁形,既然如此,倒不如坦然面对。 于是,她索性不再躲藏,大大方方地走出来向皇后娘娘行礼问好。 只是,子车琳珍的脸色却因此变得越发阴沉难看。 毕竟,眼前的局面让她感到颇为棘手,如何处理这段复杂的关系以及可能引发的种种后果,着实令她头疼不已。 宸贵妃在大夏可谓声名狼藉,被世人称为“祸国妖姬”。 她凭借倾国倾城之貌和妩媚迷人的手段,将夏皇迷得晕头转向、不知东西南北。 更为甚者,据说因她的蛊惑,夏皇竟然狠下心来处死了备受爱戴的三皇子卫卿流! 这等行径简直令人发指,百姓们提起这位宸贵妃时,无不是咬牙切齿,认为她与历史上臭名昭着的“妺喜”、“妲己”以及“褒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在深宫中摸爬滚打数十年的蔺大监,对于这种情形自然是一目了然。 只见他满脸堆笑地说道:“皇后娘娘此番归来实乃天大的喜事,而且太子殿下即将登上皇位,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呐!接下来咱们可有得忙活喽!宸贵妃娘娘,您如今身怀六甲,行动多有不便,还是由老奴护送您回宫歇息。” 一直站在一旁的子车琳琅此时正心中暗自犯愁,完全不知该怎样去应对眼下这复杂的局面。 听到蔺大监如此妥善的安排后,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连忙对着宸贵妃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附和道:“是啊,宸贵妃您就放心回去歇息便是。” 宸贵妃闻言,轻轻抚摸了一下高高隆起的腹部,然后微微欠身,向众人浅浅行了一个礼,便在蔺大监的搀扶下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卫卿池突然转过头来,快速地朝宸贵妃离去的方向瞥了一眼,但仅仅只是一瞬间,他便迅速地收敛起目光,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子车琳珍看着卫卿池的动作,眉头微微一皱,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姐姐,子车琳琅与她对视一眼,眼中充满担忧。 卫卿池即将登上皇位,这可是关系到整个国家未来命运的大事,容不得半点儿闪失和差错。 众人皆期盼着这位新君能够顺利继位,开创出一片繁荣昌盛的新局面。 而那位备受瞩目的宸贵妃,大家都期望她能安守本分,不给即将到来的盛典增添任何麻烦。 与此同时,子车琳琅还沉浸在与久别重逢的儿子、女儿相见的巨大喜悦之中。 那天夜里,母子三人围坐在一起,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贴心话。 他们分享着彼此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回忆着曾经共度的美好时光。 不知不觉间,夜色渐深,但三人却毫无倦意,一直畅谈到黎明破晓时分。 经过星官们精心地推算和观测,终于确定三天之后将会迎来一个极为罕见的黄道吉日。 于是,卫卿池的登基大典就被定在了那个良辰吉时。 消息一经传出,皇宫内外立刻忙碌起来。 与之前卫卿润登基时的低调行事不同,此次卫卿池的登基大典可谓是声势浩大、热闹非凡。 不仅宫中的宫女太监们忙前忙后地筹备各项事宜,就连彰化馆中的各国使节也都纷纷接到了邀请。 一时间,整个雍都城都弥漫着喜庆的氛围。 大街小巷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旗,随风飘扬,煞是好看;而与之交相辉映的,则是那些高高悬挂着的白色招魂幡,它们既是对已逝夏皇的深切缅怀,又似乎象征着新时代的来临——死亡往往孕育着新生。 就在这样一个清晨,卫卿池早早起身,前往橙玉宫探望赵无虞。 然而令人揪心的是,赵无虞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 陈时一已经为她施过针,许宥的汤药也都准备好了,就是赵无虞的牙关紧咬,汤药也灌不进去。 卫卿池静静地端坐在床边,目光凝视着赵无虞那毫无血色、苍白如纸的面容,眉头紧锁,忧心忡忡地开口问道:“究竟是何缘故让他至今昏迷不醒?” 站在一旁的许宥面色凝重,缓缓说道:“回太子殿下,赵将军乃是身中避雨草之毒所致。” 听到“避雨草”三个字,卫卿池满脸疑惑,追问道:“避雨草?此乃何物?我怎么从未听闻过。” 许宥面露难色,迟疑片刻后才回答道:“这避雨草乃是一种罕见的毒草,其毒性极为诡异。相传,它乃是盘古大神的睫毛所幻化而成。迄今为止,尚未找到能够解此剧毒之物。” 卫卿池闻言,心中一惊,转头看向卫与芙,急切地问道:“夏宫里的医官们可都来瞧过了?” 卫与芙轻轻点了点头,应声道:“宫中的医官皆已前来诊治。然而,知晓这种毒药之人寥寥无几,即便有几位略知一二,但也无法提供有效的解毒方法。好在许大夫提出了一个可能的治疗方案,只可惜……如今这汤药根本无法灌入赵将军口中。” 说罢,她不禁长叹一声,眼中满是忧虑之色。 第303章 退缩 第303章 退缩 卫卿池听罢,默默地伸出右手,动作轻柔地拂去赵无虞额头前凌乱的碎发。 随后,他又将自己那双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伸向前方,沉声道:“把药给我。” 一直在旁边静候着的陈时一,丝毫不敢有半分懈怠之意,她急忙向前迈进一步,动作显得格外小心谨慎,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只普通的白瓷药碗,而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一般。 只见陈时一缓缓地、轻轻地将这只白瓷药碗递到了卫卿池的面前。 此刻,卫卿池正安坐于赵无虞的身后,他轻柔地让赵无虞倚靠在自己坚实的身躯之上。 接着,卫卿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从空气中汲取力量和勇气一般。 随后,他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捏住了赵无虞的下巴,稍稍用力,迫使赵无虞原本紧闭的嘴巴微微张开。 紧接着,另一只手则稳稳地端起了那只装满药液的汤碗,毫不犹豫地将其中的药汁尽数灌入了赵无虞的口中。 待所有的药汁都顺利地进入赵无虞的口腔之后,卫卿池再次小心翼翼地将赵无虞的身体放平,让其能够安稳地休息。 不得不说,这样的喂药方式虽说有些粗暴,但却非常行之有效。 卫卿池凝视着眼前那张苍白如纸的面容,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与赵无虞初次相见的时候。 那时的赵无虞,还叫厉带儿。 犹记得那也是一个寒冷彻骨的冬天,年仅十岁的卫卿池奉夏皇所下达的重要使命,前往越州进行巡查工作。 当他乘坐的马车行驶至一个偏僻的村落附近时,卫卿池轻轻掀起了马车车厢上那精美的锦帘。 就在这时,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无数细小的雪粒,如凌厉的箭簇般直直地扑打在了他的面庞之上。 十二月的越州郊外,宛如一幅被严寒冻结的宣纸,毫无生气可言。 而在那宽阔的官道一旁,茂密的白桦林中,一道青灰色的身影正艰难地在堆积如山的枯枝之间蹒跚而行。 “停车!” 一声清脆而又坚定的呼喊从十岁的储君口中传出。 只见他紧紧地攥着手炉,仿佛要将所有的温暖都握在手中。 那精致的金丝蟒纹袖口在寒风中不停地簌簌作响,似乎也在诉说着这冬日的严寒。 储君的目光如炬,直直地望向远处。在白茫茫的雪地之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个小女孩,年纪看起来与他相仿,但却赤着双脚艰难地行走在雪地上。 她身上那件破旧的单衣早已无法抵御寒冷,下摆处更是结满了冰渣。 随着她每迈出一步,都会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淡红色的脚印,宛如雪中绽放的红梅。 一旁的侍从们尚未来得及出言阻拦,卫卿池已然身手敏捷地跳下了雕花车辕。 他脚下穿着的鹿皮靴踏入积雪时,发出一阵咯吱咯吱的声响。 与此同时,一股混杂着血腥气的柴火味道钻入了他的鼻中。 此时,那女孩正努力踮起脚尖,试图去够取高处的一根枯枝。 然而,由于她的双脚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脚趾突然一打滑,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倒在了厚厚的积雪里。 “你……”卫卿池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沙哑。 他快步走到女孩身边,蹲下身子仔细查看。只见女孩的手背上布满了交错纵横的新旧鞭痕,就如同洁白无瑕的瓷器上裂开的一道道纹路,令人触目惊心。 而那散落一地的柴火数量稀少,甚至还不足以烧热一锅水。 女孩见状,慌乱地跪坐起身来。她沾满灰尘的小手迅速地将那些柴枝收拢到怀中,动作显得有些笨拙。 不经意间,卫卿池发现女孩的额角有一块淤青,这使得她那双原本就明亮的大眼睛此刻看上去更加耀眼,犹如雪夜中永不熄灭的点点星火。 只见她如临大敌般地紧盯着前方,一双眼睛闪烁着警惕的光芒,那目光之中仿佛蕴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倔强之意。 她挺直了身子,毫不退缩地说道:“这是我捡的!” 声音清脆而坚定。 卫卿池闻言不禁一怔,显然没有料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孩子竟然会如此强硬地回应自己。 他微微皱起眉头,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就在这时,站在卫卿池身后的一名侍卫突然怒喝道:“放肆!竟敢对殿下无礼!” 这一声怒吼犹如惊雷一般,在空中炸响。 然而,那小女孩却只是抬起头淡淡地瞥了一眼卫卿池,接着又将目光移向他身后的那群人,然后便不再吭声。 只见她默默地弯下腰去,用力拖拽起地上的那一捆沉重的木柴,似乎想要就此离开此地。 “殿下,我们还是快些走。” 一旁的侍卫轻声劝说道。尽管心中充满疑惑,不明白这位年仅十岁的小太子为何会在此处停下马车,但他深知这荒郊野外之地可能潜藏着种种未知的危险。 此时,一直默默观察着一切的崔战开口说话了。 他今年十四岁,已然成为了太子的随身侍卫。 顺着卫卿池的视线望去,他很快就注意到那个小女孩始终蜷缩着左脚,而且其脚底还有一道触目惊心的新鲜血口子,想来应该是不小心踩到了破碎的冰块所致。 在这寒风凛冽、呵气成霜的冬日清晨,整个世界仿佛被一层冰冷的纱幕所笼罩。 就这样一个身着单薄衣衫、身形瘦小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小姑娘,突兀地闯进了卫卿池的视野当中。 只见那小姑娘脚步踉跄,每走一步似乎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卫卿池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出声喊道:“你等等。” 语罢,他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方金线绣制而成的精美云纹手帕,然后快步走向那个小姑娘,并将手帕递到她面前,轻声说道:“你的脚在流血。” 然而,面对卫卿池突如其来的关心和举动,那小女孩却只是满脸疑惑地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与不解。 站在一旁的崔战见状,连忙催促道:“太子殿下好心给你东西,你怎么还愣着不动啊?” 听到崔战的话,那小女孩才如梦初醒一般,缓缓将目光移向卫卿池。 当她看清眼前之人时,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眸突然闪过一丝亮光,紧接着便脱口而出:“太子?你是太子?” 卫卿池显然没有料到这个小姑娘会如此发问,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微微皱起眉头,沉默片刻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同时再次把手帕往小姑娘手中塞去。 可那小姑娘并没有立刻接过手帕,而是继续追问道:“太子是多大的官呀?能不能管住我们乡里的里正呢?比起县里的老爷来,谁的官更大一些呢?” 第304章 在赌 第304章 在赌 此言一出,跟随在卫卿池身后的众人再也忍耐不住,纷纷哄堂大笑起来。 崔战也不禁莞尔一笑,他耐心地解释道:“小妹妹,你可真是天真无邪啊!太子可不是普通的官员,他乃是当今圣上的亲生儿子,更是咱们国家的储君呐!” 听完崔战这番话后,那个小女孩仿佛被雷击中一般,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神中充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就好像见到了这世上最匪夷所思之事似的。 她就这样直勾勾、紧紧地盯着卫卿池,身体如同雕塑般一动也不动。 此时的卫卿池,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裘皮大衣,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精美的黄铜雕花暖手炉。 他头上戴着一顶做工精细、别致无比的皮帽,脚下则蹬着一双小巧而又漂亮的鹿皮小靴子。如此装扮,更显得他气质非凡,贵气逼人! “这些柴,怕是远远不够你家使用?” 卫卿池漫不经心地瞥向远方,只见不远处一座破旧不堪的茅草屋正冒着滚滚黑烟。 伴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那些侍从们腰间所配之刀闪烁出阵阵令人胆寒的寒光,映照在皑皑白雪之上,格外刺眼。 就连林子里原本安静栖息的寒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光芒惊扰得扑棱棱飞起。 女孩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手中手帕边缘那细腻的金丝线上。 突然,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眼眶滑落,重重地砸在了冰冷的积雪之中,溅起一小片雪花。 “我得多捡一些才行……这样就能攒钱给自己买双新鞋了。” 她一边轻声呢喃着,一边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那早已破烂不堪、甚至露出里面棉絮的袖口。 透过单薄的衣物,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纤细如柴的手腕骨,上面纵横交错着一道道青紫的血管,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其实,她心里还想着要给家中年幼的三妹也买上一双暖和的鞋子呢。 自从她离开家门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五天时间。 然而,这段日子里,阿祖以及阿爹却始终未曾出门寻找过她。 此刻的他们,正在家里忙活着迎娶那位姓曹的寡妇进门呢。 与此同时,停放在一旁的豪华马车内,银丝炭盆中的炭火正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散发出阵阵温暖的热气,与外面寒冷刺骨的冰雪世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卫卿池静静地凝视着眼前女孩睫毛上凝结的霜花,仿佛看到了冬日里最纯净的冰晶。 那些细微的霜花,如同脆弱而美丽的生命之花,在寒风中颤抖着。 回想起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卫卿池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恻隐之情。 他缓缓地解下腰间那块温润洁白的羊脂玉佩,轻轻地递到女孩面前,轻声说道:“这个给你,它能换到很多很多的柴。”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小心翼翼的呼唤:“殿下……” 声音虽小,但充满了犹豫与敬畏,似乎那人既想出声阻止,又害怕冒犯到尊贵的卫卿池。 毕竟,像这样可怜的孩子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无法一一施以援手。 然而,卫卿池并没有理会那声呼喊,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女孩身上,再次开口问道:“你年纪如此之小,怎么就独自一人出来捡柴了?家中可还有其他亲人么?” 听到这话,女孩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默默地望了一眼远处飘起袅袅炊烟的方向。 那里,或许就是她称之为家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女孩像是鼓起了勇气一般,低声回答道:“大姐……大姐嫁给了那个王屠户做老婆。我上次见到她时,她的半边脸都是淤青的,只因为她偷偷地藏了一小块肉带回家。” 说到这里,女孩的眼神黯淡了下去,仿佛回忆起了当时大姐脸上的痛苦与无奈。 接着,她继续说道:“三妹现在应该也在外面捡柴火。至于四妹……四妹刚出生不久,就被阿祖溺死在了尿盆里。” 女孩的语气越发低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悲伤。 “还有小弟……小弟好像是和阿母一起离开人世的。不,不对……是因为阿母生下小弟后难产去世了,小弟也没能活下来……” 女孩的声音开始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最后,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说道:“家里还有阿祖、阿爹,以及刚过门没多久的曹寡妇。可是,曹寡妇并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说完这些,女孩低下头,紧紧握着手中的玉佩,仿佛那是她唯一的希望。 自从母亲离世那天开始,她便不顾一切地逃离了那个曾经充满温暖如今却只剩下冰冷和绝望的家。 就在阿母生产那日,她与阿祖发生了激烈的争执,这场争吵不仅让阿爹颜面尽失,还使得整个邻里都知道了家中的事。 她深知,如果继续留在这里,等待她的必将是一顿毒打甚至可能失去性命。 然而,内心深处的恐惧令她不敢跑得太远,只能在附近躲藏起来。 幸运的是,三妹偶尔会悄悄地找到她,并向她诉说家中的近况。 原来,阿爹已经迎娶了曹寡妇进门,而她们的生活变得越发艰难。 尽管如此,父亲似乎对此毫不在乎,完全听从阿祖的教唆,一心一意只想再生个儿子延续香火。 当卫卿池见到眼前这一幕时,不禁怔住了。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桦树林沙沙作响,干枯树枝上的冰棱承受不住风力纷纷坠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叮咚声。 他缓缓转过身来,对着紧跟其后的侍卫吩咐道:“将马车上所有的食物都搬下来送给这位可怜的小姑娘,我们稍后前往越州公廨重新补充即可。” 说完,他轻轻地解下身上那件华丽的锦貂风氅,小心翼翼地包裹住小女孩瑟瑟发抖的身躯,温柔地说道:“这件衣服也一并送给你,希望能带给你些许温暖。” 此时,小女孩脚下的鲜血在洁白的雪地上绽放成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梅,而太子那双绣着蟠龙纹的精致靴尖恰好停在了那一抹刺眼的殷红旁边。 卫卿池正欲上车之际,冷不丁被那小女孩如铁钳般的小手紧紧拽住了靴子。 众人皆是惊愕万分,仿佛见到了天底下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侍卫的长刀已然出鞘,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寒光。 这难道是乔装成孩子的刺客? 崔战怒声呵斥道:“你这是何意,快快松手!” 他们本见卫卿池怜悯这孩子,便放松了戒备,岂料此刻这孩子竟敢如此大胆,直接伸手抓住卫卿池。 卫卿池亦是诧异非常,他缓缓回过头,满脸狐疑地凝视着那小女孩。 厉带儿仰起头,眼眸中似有晶莹的泪珠在滚动,却又透出一股坚毅的光芒,宛如燃烧的火焰,颤声道:“贵人,带我走。” 崔战怒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第305章 赢了 第305章 赢了 厉带儿的头微微低垂下去,然而她抓着卫卿池靴子的手却犹如铁铸一般,没有丝毫松动,口中再次哀求道:“求求您了,带我走,我真的不想死。” 卫卿池的面庞微微颤动。 他看惯了下人们谄媚讨好的丑态,也看腻了州府那些人虚伪的笑容,面对着他,永远都是花团锦簇,永远都是繁华美好,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悲苦,如此急切地渴求他的帮助。 厉带儿在赌,赌上自己的一切。 “阿战,去彻查她的底细。” 沉默良久,卫卿池终于开口。 赌赢了。 厉带儿抬起头,满脸感激地望着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厉带儿的内心深处已然暗暗立誓,此生定将誓死效忠卫卿池。 卫卿池在这个形如乞丐的女孩儿身上,瞥见了超乎常人的坚韧与恨意,宛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令人难以忽视。 厉带儿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兽,蜷缩在马车的一角,悄无声息,仿佛整个世界都与她无关。 若不是每日吃饭时那如饿虎扑食般的狠劲儿,卫卿池真担心她会像风中残烛一般,随时可能熄灭生命之光。 厉带儿吃饭的习惯极为怪异,无论食物是否合口味,无论碗中还剩多少饭菜,她必定会将自己的碗填得满满当当,犹如一座小山,而且在整个吃饭的过程中,她还会不时地用那如饿狼般的眼神紧盯着别人,仿佛有人要与她争抢这口美食。 起初的两日,她甚至因为吃得太多而呕吐不止。 卫卿池不禁瞠目结舌,他从未见过有人对食物如此如饥似渴。 厉带儿那狼吞虎咽的模样,恰似一只护食的狼崽,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并且她已经习惯如影随形地紧跟着卫卿池。 她总是如此,有时甚至毫不顾忌男女之防,险些在卫卿池如厕时莽撞地闯入他的房间。 崔战苦口婆心地教导了她多次,可她却一言不发,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卫卿池,那眼神仿佛能穿透他的灵魂。 其实卫卿池心中已然有了些许揣测,她是惧怕自己再度被遗弃,再度沦为那无家可归的孤雏。 在一个阳光璀璨如金的午后,厉带儿依旧如往常般跟在卫卿池身后,卫卿池蓦然驻足,转身凝视着她,开口问道:“你为何每日皆如影随形地跟着我?” 厉带儿霎时愣住,她站在原地认真的想了想。 “跟着你,便能果腹,有佳肴可享。” 这便是厉带儿的回应。 时光荏苒,许多年已逝,崔战依然清晰地记得她说这句话时的模样。 卫卿池纵声大笑,对着崔战言道:“你瞧瞧你瞧瞧,咱们竟捡到了一个傻孩子。” 厉带儿不明他的笑是出于善意还是恶意,只是一味地缄默不语。 崔战也在笑。 这孩子除了仿若饿死鬼投胎转世之外,其他方面倒也并不惹人厌烦,有时逗弄一番倒也颇为有趣,为这平淡如水的日子增添了几分乐趣。 卫卿池笑着说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你之前好像说过,孤没能记住你的名字。” “带儿,厉带儿。” 崔战眉头紧蹙,道:“此名何意,带儿带儿,实在是不好听啊,你家阿父阿母莫非是想儿子想疯了。” “对,就是这样。”厉带儿颔首承认。 如今已临近开春,他们一行人自越州启程,正在去往雍都的路上。 卫卿池轻轻摇头,若有所思的道:“不好不好,这个名字实在是不好听,既然你跟着我,孤便为你重新给你取个名字。” 说着,便郑重其事地对她说道:“孤愿你此生欢愉,平安顺遂,一生无虞,此后你便名为无虞,赵无虞。” 厉带儿的眼眸中闪烁着惊艳的光芒。 这个名字她虽不明其深意,但却甚是喜爱。 后来,卫卿池将她送进白云深处,拜幽兰道长为师······ 后来,她成为了白云深处最优秀的弟子······ 后来,她当了天机阁的首领······ 她逐渐将自己变成卫卿池最锋利的一把刀。 想到这些,卫卿池又看了看赵无虞。 她今年十九岁,来到他身边十三年。 他们一起经历很多,一起出生入死。 现在他即将登上皇位,可是她却昏迷不醒。 “阿虞······” 卫卿池轻轻唤着。 在场众人闻言都是心中感动。 陈时一之前还曾经怀疑过卫卿池与赵无虞之间是否存在感情,现在见到这个场面,陈时一确定,这两个人感情深厚,但却绝对不是儿女之情。 卫卿池叮嘱道:“孤会时常来看阿虞,”说着看向陈时一,问道:“你是阿虞师妹?” 陈时一连忙道:“是。” 卫卿池道:“嗯,有你在,孤放心。有事随时可以来报孤。阿战,给她一个在内宫行走的令牌,方便行事。” “是。” 崔战应声道。 接着卫卿池又看向许宥,道:“你是澜州济世堂许家的人?” 许宥心中一惊,不知道卫卿池此时提起他是什么意思,可又不能当面否认,硬着头皮道:“是的,太子殿下。” 卫卿池淡淡的应了一声,道:“你家的事,孤知道。你既然现在在这里,那就安心待着。” 许宥点点头。 卫卿池的眼神扫过阮红妆,看着阮红妆欲语还休的表情,他就像是没看到一样,道:“芙儿,跟孤走。” 说着就带着卫与芙、崔战走了。 阮红妆看着他的背影,愣在原地。 这个已经不认识她了? 还是故意这样做? 卫卿池不是一个绝情的人,从他对待赵无虞的表情就可以看出来,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 这前后的差别让阮红妆无法接受。 摘星台。 清昙没有住在橙玉宫,而是住在了离橙玉宫很远的摘星台。 原本居住在这里的道人,都被卫卿池下令送回了云浮宫。 现在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 卫与芙有些好奇,道:“太子哥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崔战道:“清昙道长在这里。” 想到清昙,卫与芙不由得脸红了,想当初她觉得清昙长得好看,还想着让卫卿池为他们赐婚,没想到清昙竟然会是舅舅家的孩子,还是自己的血亲,这让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转身就想走。 “芙儿,”卫卿池叫住她,道:“你不是很喜欢表哥?怎么这会儿又想跑?” “我没有?” “什么?” 卫与芙和崔战异口同声的说道。 第306章 着凉 第306章 着凉 卫卿池满心狐疑地凝视着眼前的二人,满脸不解地开口询问道:“你们两个何时变得如此默契十足、心有灵犀啦?” 话音刚落,只见那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回应道:“没有。” 声音整齐划一得如同经过排练一般。 一旁的卫与芙狠狠地瞪了崔战一眼,似乎在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再多嘴。 而被瞪视的崔战则显得有些局促不安,他讪讪地低下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不敢再多言半句。 卫卿池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但他并未多说什么。 此时的摘星台内一片静谧祥和,清昙正专注地整理着那些堆积如山的书籍。 清昙身着一袭青色的道袍,宛如仙人下凡。 他稳稳地站在木质的移动楼梯之上,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谨慎。 当他靠近放置于高处的书籍时,更是轻手轻脚,生怕惊扰到这些珍贵的知识宝藏。 只见他缓缓伸出双手,轻柔地将书籍从书架上取下来,然后轻轻地拂去封面上的灰尘。那动作温柔至极,就好像对待稀世珍宝一样。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翻开书页,仔细检查是否有损坏之处。 卫卿池抬起头,目光紧紧追随着清昙的身影。 阳光透过楼顶的天窗倾洒而下,恰好映照在清昙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光芒。 望着眼前这位如谪仙般的人物,卫卿池不禁在心中暗自思忖:“这便是舅舅家的表哥吗?”记忆的闸门瞬间被打开,往昔的画面一一浮现在脑海之中。 犹记得儿时,每当母亲面露忧愁之色,那十之八九定是因为思念远方的舅舅所致。 尤其是每当提及那个不幸葬身火海的哥哥时,身为皇后的母亲总是难掩悲伤之情,泪水常常会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 那时候听闻舅母在那场熊熊烈火中不幸丧生,所有人都未曾料到她竟是拼尽全力生下了孩子,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是怎么到了澜州上善观。 到现在已然无人知晓这个孩子究竟是如何在这漫长的二十五个春秋里将自己完美地隐匿起来。 想当年,子车皇后也曾因这件事与夏皇激烈争辩,她坚信后族之人断不可能谋反。 而夏皇亦是满脸懊恼之色,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国舅为人过于刚直,竟不惜以自焚之举来力证自身的清白。 也正因如此,夏皇盛怒之下,下令诛杀了众多相关人士,自上而下,牵连甚广,只为能稍稍平复子车皇后的满腔怒火。 回忆起往昔种种,卫卿池的心蓦地变得无比柔软。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越看越觉得自己与表哥的面容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卫卿池不禁 一旁的卫与芙见太子哥哥只顾抬头凝望,却沉默不语,还当他不知该如何启齿,于是轻轻握拳,掩在嘴边轻咳两声,试图打破这略显尴尬的沉寂。 清昙听到声音,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见是卫与芙她们,清昙便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木梯上走了下来。 只见清昙微微抿嘴一笑,走到他们面前,轻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各位安好。” 卫与芙与崔战都和清昙是旧相识,只有卫卿池似乎是正式的第一次见面。 看到与自己相似的人站在面前,清昙的心中也明白了这个人是谁。 卫与芙道:“那个清昙道长,啊,不是不是,应该是叫表哥,这是太子哥哥,你们是不是还没有见过面啊?” 清昙一愣,又看了一眼卫卿池。 说来也奇怪,两个人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却都有一些熟悉的感觉。 卫卿池轻轻一笑,道:“真是没想到,孤听说许久的清昙道长,竟然会是表哥?” 清昙也笑,道:“是的,真的很巧。” 卫卿池将目光投向那高耸入云的摘星台穹顶,若有所思地说道:“表哥看起来对这摘星台甚是喜爱呢?” 清昙微微一笑,轻轻扬起手中的书卷,缓声道:“此地珍藏着诸多世间罕见的珍贵典籍,实乃知识之宝库,故而我对此处偏爱有加。” 卫卿池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并满含赞赏之意地道:“孤曾听闻母后提及,表哥不仅学识渊博,更是勤勉好学,持之以恒。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非同凡响啊!” 说着,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卫与芙,吩咐道:“芙儿,你去调拨几名忠实可靠之人前来,好生照料表哥的日常起居。此处虽是清净之地,但终究还是略显冷清了些。” 清昙一听,赶忙推辞道:“太子殿下,万万使不得呀!在下自小独立惯了,自理能力极强,如今若是有人来伺候我的生活,反倒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的确如此,一直以来,清昙都是个独立自主的人,凡事亲力亲为,对于他人的侍奉实在难以适应。 然而,卫与芙却不以为意,笑着说道:“这又何妨?表哥莫要担忧,我自然不会安排那些不相干的人来扰您清静。不如就让元儿过来,她向来细心周到,定能将表哥您照顾得妥妥帖帖。” 清昙连连摆手,急切地道:“不行不行,切不可如此麻烦。” 但卫与芙却是一脸坚决,拉着清昙的衣袖撒娇般地道:“哎呀,表哥,您就别再推脱我的一番好意啦!” 崔战也道:“清昙道长,这里是夏宫,可比那上善观大了许多,有个人在,有什么事跑个腿传个话的还是挺方便的。” 见到众人皆如此言说,清昙心中明白,如果此时继续推脱,恐怕真就要被人视作冷漠无情之人了。 想到这里,清昙便略作迟疑后,轻轻点头答应了。 卫卿池见状,转头看向一旁的卫与芙,微微皱起眉头说道:“元儿可以吗?依孤之见,那小丫头平日里总是毛毛躁躁的,行事不够稳妥周到。不过也罢,暂且就让她先来试试。切记,万不可扰了表哥的清修。” 言罢,他目光转向清昙身侧的卫与芙以及崔战二人,接着吩咐道:“你们两个此刻便去安排一下。” 卫与芙何等聪慧,瞬间领悟到这是太子殿下想要支开她们,当即乖巧地回应道:“太子哥哥尽管放心,我自会好生叮嘱元儿一番,定不会让她出差错的。” 语毕,卫与芙先是向着清昙盈盈一礼,轻声道别,随后与崔战一同转身离去。 待两人走远之后,卫卿池再次将视线落在清昙身上,上下打量着他的衣着打扮,关切地言道:“近日天气骤然转冷,表哥可要记得多加些衣物,莫要受寒着凉了。” 清昙自是知晓卫卿池特意支走旁人,定然是有要事想单独同自己讲。 此刻听他提及添衣之事,便顺着对方的话语答道:“多谢殿下关怀,其实倒也还好,并未感觉到特别寒冷。” 第307章 愉快 第307章 愉快 卫卿池皱起眉头,一脸狐疑地问道:“孤听他们说,如今正在使用表哥的心头血来当作药引?是有怎么一回事?” 清昙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平静如水,缓缓说道:“赵将军确实是一个心地善良、正直勇敢的好人啊。” 听到他口中说出“好人”这个词,卫卿池不禁感到有些诧异和疑惑,追问道:“难道仅仅只是因为她是个好人吗?要知道,阿虞可是你的未婚妻呀!” 然而,清昙却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神色自若地道:“我早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一心修行悟道,又怎会有什么未婚妻呢?当初在那场宴席之上,也不过是为了拒绝婚事,赵将军见此情形,急中生智想出了如此计策罢了。” 卫卿池听闻此言,顿时愣住了,心中暗自思忖着:原来事情并非如自己所想象的那般。 紧接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连忙追问:“既然如此,那么阿虞手中所持之剑又是从何而来呢?” 清昙微微仰起头,回忆起往昔的情景,轻声回答道:“那还是在小觅镇之外,当时我们遭遇外敌入侵,共同抵御敌人的时候。赵将军手中并无得心应手的兵器可用,于是我便将随身携带的玄雪剑赠予了他,助其杀敌。” 听完这番话,卫卿池整个人都呆住了,完全没有预料到事实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他原本一直以为赵将军与阿虞二人是一对历经生死考验、并肩作战的恩爱情侣,可没想到背后竟隐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清昙凝视着他脸上的神情,眼中满是好奇之色,轻声开口询问道:“殿下,您这般究竟是何意啊?” 卫卿池缓缓地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说道:“表哥,难道您当真与阿虞之间毫无半点感情纠葛么?要知道,她可是身中避雨草之毒啊!此毒甚是诡异,一旦见到心爱之人,便会令其痛苦加倍,此事众人皆知,莫非表哥不知晓?” 然而,面对卫卿池的质问,清昙依旧坚定地摇着头,回应道:“不过只是一个巧合罢了,我衷心期望赵将军能够尽快苏醒过来。” 听到这里,卫卿池并未罢休,继续追问:“孤还听说,当初在澜州之时,阿虞身负重伤命悬一线,最终竟是表哥出手相救?” 清昙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地道:“没错,那时她伤势极重,几乎奄奄一息,在床上整整躺了一百多个日夜。亏得许大夫医术高明,绞尽脑汁才想到法子治愈了她的伤病。” 回想起赵无虞当时浑身浴血、惨不忍睹的模样,清昙的心口处猛地传来一阵刺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不由自主地轻“啧”了一声,声音虽小,但却把一旁的卫卿池吓得不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看向他。 看着清昙眉头微皱,似乎是有些难受的样子,卫卿池也不好再说什么。 “表哥,你好好休息,孤先走了。” 卫卿池默默地转身离去,没有再多言一句,脚步匆匆地离开了摘星台。然而,他们二人都未曾留意到,放置在角落里的某物正静静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在回程的道路上,卫卿池的思绪如同潮水般汹涌澎湃。 他不停地思索着,为何清昙总是刻意回避? 莫非赵无虞毒发晕倒之事当真与他毫无关系? 可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又究竟是为何呢? 难不成是因为赵无虞的容貌不够出众吗? 想到此处,卫卿池不禁哑然失笑,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就在这时,卫卿池恍然惊觉,阿虞已然长大成人,再也不是那个天真无邪、懵懂无知的孩童了。 如今的她出落得亭亭玉立,的确到了适婚的年纪。 一想到此处,卫卿池的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愁绪。 至于清昙和阿虞之间的感情,卫卿池越琢磨就越觉得古怪离奇。 如此性格迥异的两个人,怎会成为令人称羡的情侣呢? 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而且更让卫卿池感到忧心忡忡的是,舅舅膝下仅有清昙这么一个孩子,如果他执意一心向道,对子车家族的血脉传承不管不顾,那么将来又有谁能够肩负起延续家族香火的重任呢? 这般想着,卫卿池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了一块巨石一般,令他喘不过气来。 然而此刻,几乎每一个人都是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地认定,赵无虞和清昙二人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就在同一时间,位于橙玉宫内,那柄玄雪剑突然微微颤动起来,并发出一阵细微而清脆的鸣响。 刹那间,原本躺在床上看似沉睡中的赵无虞猛然睁开双眼,如遭雷击般直直地坐起身来,紧接着便是“噗”的一声,一大口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一直守候在床边的陈时一见此情形,顿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尖叫出声。 只见赵无虞满脸迷茫之色,双目无神地望着眼前的陈时一。 猩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顺着他的嘴角流淌而下,将胸前的衣襟染得一片鲜红,触目惊心。 陈时一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心疼不已,嘴里忍不住念叨着:“哎哟喂,这可又是浪费了多少珍贵的鲜血呀!也不知道清昙师兄能不能撑得住呢……” 赵无虞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抬起手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略带嗔怒地说道:“你这家伙,又在这里胡言乱语些什么呢?” 陈时一却像是没有听到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快速说道:“师姐啊,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整整昏迷了两日之久啦!倘若不是清昙师兄不惜耗费自己的心头之血作为药引,只怕你到现在都还无法苏醒过来呢!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得赶快去找许大夫过来给你瞧瞧才行。” 话音未落,便风风火火地转身朝着门外跑去,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赵无虞的视线之中。 心头血? 赵无虞听闻此言,心中猛地一颤,整个人瞬间呆立当场。 这个词所代表的含义,难道真的会是她脑海中所浮现出的那般吗? 一时间,无数个疑问涌上心头,令她感到无比震惊和困惑。 没过多久,只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一群人如潮水般涌入房间。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许宥,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床前,二话不说便伸手为赵无虞把起脉来。 其余几个人也不甘示弱,一窝蜂地挤到床边,将赵无虞团团围住。 一时间,小小的窗口被一颗颗或大或小的脑袋挤占得满满当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床上躺着的赵无虞身上。 站在一旁的元儿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赵无虞的面容。 忽然,她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兴奋地拍着手笑了起来:“哈哈,太好了!真的醒过来啦!我这就赶紧跑去告诉道长这个好消息!” 话音未落,只见她像一阵旋风一样,转眼间就跑得没了踪影。 此时,许宥依旧全神贯注地摸着赵无虞的脉象,片刻之后,他缓缓抬起头来,冲着周围的众人微微点了点头,表示情况一切正常。 得到这个肯定的答复后,原本紧张的气氛瞬间被欢呼声所取代。 大家纷纷喜笑颜开,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哎呀呀,真是谢天谢地啊!” “可不是嘛,许宥都说没事了,那就肯定不会有问题啦!” “是啊是啊,这下咱们可算是放心喽!” 整个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轻松愉快的氛围。 第308章 太庙 第308章 太庙 阳光洒落在古老而庄严的大夏皇陵太庙之上,这座建筑仿佛承载着历史的厚重与沧桑。 今日,便是卫卿池登基称帝的重要时刻。 远远望去,殿前广场上那巨大的青铜鼎炉中,香烟袅袅升起,宛如云雾般弥漫在空中,给整个场景增添了几分神秘和肃穆之感。 在香炉的两侧,整齐地列满了文武百官与宗室子弟,他们个个身着盛装,神态恭敬。 走进太庙正殿,只见一排排先祖牌位依次陈列,这些牌位见证了大夏王朝历代帝王的辉煌与荣耀。 而在正中央,则供奉着大夏开国皇帝夏太祖的灵位,其上方高悬一块金色牌匾,上面龙飞凤舞地书写着“千秋万代”四个大字。 此时,殿外传来阵阵钟鼓之声,雄浑有力,响彻云霄;与此同时,优美动听的礼乐也随之奏响,如同一曲和谐的乐章,萦绕在人们耳畔。 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盛大典礼即将拉开帷幕。 满朝文武大臣们心中皆十分清楚,相较于此前卫卿润在勤政殿匆匆忙忙举行的即位仪式,这次可谓是庄重威严了许多。 典仪官李文远手捧着洁白如玉的笏板,声音洪亮地高声喊道:“吉时已到,请新帝率领宗室子弟进入太庙,举行祭祖大典!” 在这庄严肃穆且万众瞩目的盛大时刻,新登基的帝王卫卿池,迈着沉稳而又极具威严的步伐,缓缓地朝着太庙正殿走来。 那脚步声,仿佛是命运的鼓点,一下又一下,重重地敲击在每一个在场之人的心头。 他身上所着的,乃是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十二章纹冕服。 这套冕服,乃是能工巧匠们耗费无数心血精心制作而成。 那衣裳之上的刺绣,细腻到了极致,每一针每一线都仿佛蕴含着天地间的奥秘。 日、月、星辰绣于其上,似乎真的汇聚了宇宙间的光芒,熠熠生辉;山、龙、华虫的图案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布料中腾飞而出。 而衣裳的色彩,更是华丽到了极点,以黑色为底,配以沉稳的朱红色,主色调鲜艳夺目,却又不失庄重,搭配上其他色彩的巧妙点缀,宛如一幅绚丽的画卷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不禁眼前为之一亮,心中满是震撼。 他头上戴着的那顶十二旒冕冠,更是尊贵的象征。 那十二条玉旒,晶莹剔透,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每一颗玉珠都经过了精挑细选,温润而有光泽,仿佛是天上的星辰落入凡间。 这冕冠,不仅是身份的象征,更像是一座无形的山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让人不敢有丝毫的不敬。 只见他面沉似水,神情肃穆得如同千年不化的寒冰。 深邃的眼眸中,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捉摸的威严和睿智,仿佛能看穿世间的一切虚伪和谎言。 他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稳重而坚定,仿佛脚下不是普通的石板路,而是整个天下的命运。他的身姿挺拔如松,仿佛是天地间的支柱,支撑起了这一片苍穹。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了众人的心上,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 紧跟在新帝身后的,是以四皇子卫卿泽、五皇子卫卿淇为首的四位成年皇子。 他们同样身着黑红色的礼服,那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既彰显出了皇室的尊贵,又透露出一股年轻的朝气与活力。 四皇子卫卿泽,身姿挺拔,面容英俊而刚毅,眼神中透着一股聪慧和果敢。他走路的时候,步伐稳健,每一步都带着一种自信和从容,仿佛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五皇子卫卿淇则显得更加灵动一些,他的眼神中时不时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芒,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但即便如此,他身上那股皇室子弟的威严和气势却丝毫不减,每一步都走得气宇轩昂,英姿飒爽。 另外两位皇子,也各有各的风采,他们紧紧跟随着前面的兄长,眼神中透露出对新帝的敬重和忠诚。 再往后看,还有以二公主卫与苏为首的四位成年公主。 她们身披绚丽多彩的公主华服,那华服的材质皆是世间罕见的丝绸和锦缎,上面绣满了各种精美的花卉和图案。 二公主卫与苏,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娇艳动人。她的面容精致绝美,肌肤白皙如雪,一双大眼睛犹如一汪清澈的湖水,波光粼粼。她走路的时候,身姿婀娜多姿,仪态万千,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在翩翩起舞。她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着一股骄傲和自信,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其他三位公主也毫不逊色,她们有的如婉约的兰花,清新淡雅;有的如热情的玫瑰,艳丽夺目;有的如纯洁的百合,高贵典雅。 她们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让整个太庙的气氛都变得更加柔和和温馨。 这一行人,就这么浩浩荡荡地朝着太庙正殿走去,仿佛是一幅流动的画卷,在这古老而庄严的太庙中缓缓展开,书写着属于他们的传奇故事。 在那庄严肃穆的氛围笼罩下,一行人迈着沉稳而有序的步伐鱼贯而入。 他们身姿挺拔,神情肃穆,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带着对先祖的敬畏与尊崇,缓缓步入那巍峨壮观的太庙正殿。 这座太庙正殿气势恢宏,高大的殿宇仿佛直插云霄,朱红色的柱子粗壮而挺拔,上面雕刻着精美的盘龙图案,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 殿顶的琉璃瓦金光闪耀,彰显着皇家的尊贵与威严。 众人踏入殿内,一股古老而凝重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能感受到历史的厚重与岁月的沧桑。 他们此番前来,是为了共同参与这场意义非凡的祭祖大典。 这祭祖大典乃是国之大事,承载着无数的期许与祝福,每一个环节都蕴含着深刻的意义。在他们的身后,一群还未成年的皇子与公主们,身着华丽的服饰,举止端庄,小心翼翼地跟随着。 这些皇子公主们,虽然年纪尚小,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与矜持。 他们有的好奇地张望着周围的一切,有的则紧紧抿着嘴唇,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加沉稳。 再往后,便是宗室子弟们。他们按照长幼次序排列得整整齐齐,宛如一条长龙般紧紧跟随。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庄重的神情,仿佛在向先祖展示着家族的团结与荣耀。 他们的服饰各不相同,但都彰显着各自的身份与地位。 年长的宗室子弟步伐稳健,眼神深邃,仿佛心中承载着家族的兴衰荣辱;年轻的宗室子弟则身姿矫健,意气风发,对未来充满了憧憬与希望。 队伍的最后,是跟随着的百官们。 他们身着朝服,头戴乌纱帽,神情肃穆,步伐整齐。这些百官们来自不同的部门,肩负着不同的职责,但在这一刻,他们都怀着一颗敬畏之心,共同参与这场神圣的祭祖大典。 他们的脸上既有对新帝的忠诚,也有对国家未来的期许。 第309章 注目 第309章 注目 在人群之中,赵无虞与崔战格外引人注目。 他们均是身穿锃亮的铠甲,那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他们曾经经历过的无数战斗。 他们手持锋利的佩剑,剑柄上的宝石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两人一左一右,如同忠诚的卫士般紧紧跟在卫卿池身后,只差半步的距离。 他们的眼神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时刻准备着应对任何可能出现的危险。 他们的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一座巍峨的山峰,给人一种无比可靠的感觉。 此时,太常寺卿张承德手持祭文,迈着庄重的步伐立于殿侧。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清晰地唱道:“新帝继位,承天受命,敬告先祖,祈佑国祚永昌!” 那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仿佛穿越了时空,传达到了先祖的耳中。 这祭文不仅是对新帝继位的宣告,更是对国家繁荣昌盛的美好祈愿。 新帝卫卿池迈着沉稳的步伐步入正殿,他身姿伟岸,气质不凡,仿佛天生就带着一种王者的风范。 他缓缓走到先祖灵位前,灵位上摆放着历代先祖的牌位,牌位上的字迹古朴而庄重,仿佛在诉说着家族的辉煌历史。 卫卿池神情肃穆,双手接过礼官递来的三炷檀香。 那檀香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仿佛能净化人的心灵。 他双手高举檀香,目光虔诚地望着先祖灵位,随后躬身三拜。 每一次弯腰,都饱含着他对先祖的敬意与感激之情。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时间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拜完之后,卫卿池将香插入青铜香炉中。 随着香烟袅袅升起,那烟雾在殿内弥漫开来,仿佛给整个大殿披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香烟缭绕,如梦如幻,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古老而神秘的世界。 那淡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一种宁静与祥和。 众人静静地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心中默默祈祷着国家能够繁荣昌盛,人民能够安居乐业。 卫卿池沉声道:“列祖列宗在上,不肖子孙今日继位,定当勤政爱民,光大夏室,不负先祖之托!” 在那庄严肃穆、香烟袅袅的太庙之中,气氛压抑而凝重。 巨大的殿宇好似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静地见证着这一场祭祀盛典。 三皇子卫卿泽身着一袭月白色锦袍,袍上绣着淡蓝色的云纹,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脚蹬黑色靴子,整个人英姿飒爽。 他神色肃穆,眼神中透着坚定与忠诚,缓缓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 他微微低下头,双手抱拳,声音清朗而恭敬地说道:“先祖在上,今日于这太庙之中,在您的英灵之前立下誓言。孤定当竭尽全力,全心全意辅佐陛下。无论前路是荆棘满布,还是惊涛骇浪,孙儿都会与陛下并肩作战,为了大夏的江山社稷,为了这万里疆土,为了万千黎民百姓,不惜挥洒热血,共护大夏江山,让我大夏的荣光永世长存!” 七公主卫与芙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旁,她身着淡粉色宫装,头上插着几支精致的珠翠发簪,面容姣好,气质温婉。 听到三皇子的誓言后,她轻启朱唇,柔声道:“先祖庇佑,您的英灵如同那璀璨星辰,高悬于大夏的苍穹之上。愿您能护我大夏国泰民安,让这广袤的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让百姓们安居乐业,不再受战乱之苦,过上富足美满的生活。也愿我大夏皇室子孙昌盛,人才辈出,将这江山社稷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千秋万代,永不衰败。” 话音刚落,便见几位身着庄重服饰的礼官迈着整齐而缓慢的步伐走上前来。 他们神情肃穆,仿佛肩负着无比重大的使命。 每一件祭品都被精心地放置在有着精美花纹的漆器之中,那些漆器上的花纹犹如一幅幅生动的画卷,有的是蜿蜒的龙纹,象征着皇室的尊贵与威严;有的是盛开的花朵,寓意着繁荣与美好。 每一样祭品都需要四个人缓缓地抬上来,他们步伐稳健,小心翼翼,生怕有丝毫的闪失。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精致的牛、羊、猪三牲。 那牛体型庞大,皮毛油亮,牛角粗壮而弯曲;羊儿温顺可爱,毛色洁白如雪;猪则肥硕健壮,模样憨态可掬。 它们被精心装扮,仿佛是在以最完美的姿态向先祖献祭。 接着是五谷,金黄的稻谷、饱满的高粱、圆润的小麦等,堆积如山,散发着淡淡的谷物清香,象征着丰收与富足。 还有那玉帛,洁白的丝绸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温润的美玉散发着神秘的气息,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美酒则装在古朴的酒壶之中,酒香四溢,让人闻之不禁心生陶醉。 这些祭品整整齐齐地摆在供桌上,在太庙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庄重而神圣。 这时,卫卿池身着红黑相间的礼服,头戴冕旒,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上前去。 他的眼神中透着威严与自信,举手投足间尽显帝王风范。 他亲自将祭品整理一番,仔细地调整着每一件祭品的位置,仿佛是在与先祖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得恰到好处。 整理完毕后,他缓缓退回原位,站在那里,犹如一座巍峨的高山,给人一种沉稳而可靠的感觉。 太常寺卿张承德身着官服,手持祭文,昂首挺胸地站在供桌前。 他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祭文:“维紫鹤元年,秋七月,新帝池,谨以清酌庶羞,敢昭告于太祖高皇帝之灵。朕承天命,继统大位,自登基以来,朕每日从清晨到夜晚,都兢兢业业,不敢有丝毫的懈怠。朕深知这皇位所肩负的责任重大,惟恐自己能力不足,无法胜任这治理天下的重任。愿先祖庇佑我大夏国祚绵长,让这江山永固,如那巍峨的高山,屹立不倒。愿风调雨顺,让百姓们的农田年年丰收,生活富足。愿百姓安康,远离病痛与灾难······”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在太庙中回荡,仿佛是在与先祖进行一场跨越时空的交流。 祭文宣读完毕,卫卿池率宗室子弟行三跪九叩大礼。 卫卿池率先跪下,双手伏地,额头触地,行叩首礼。 他身后的众人跟随,动作整齐划一。 礼毕,悠扬的古乐声缓缓停歇,卫卿池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缓缓起身。 他身姿挺拔,衣服的袍角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上面的金线绣纹在阳光下闪烁着华贵的光芒。 卫卿池微微整理了一下衣摆,迈着沉稳而有力的步伐,缓缓转身,以一种威严而自信的姿态面对台下肃立的百官。 第310章 朝贺 第310章 朝贺 只见他微微昂首,目光扫视过众人,而后朗声道:“寡人今日继位,深感责任重大。遥想大夏先祖,披荆斩棘,开疆拓土,以雄才大略奠定了我大夏的基业。他们一生勤政爱民,夙兴夜寐,为我大夏百姓谋福祉,为我大夏山河谋安稳。寡人当以先祖为范,每日早起晚睡,处理繁多的政务,关心百姓的疾苦,如同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寡人会大力发展农业,让百姓们有田可耕、有粮可食;加强军备,让我大夏的边疆固若金汤,外敌不敢轻易来犯;广开言路,倾听各方的声音,让我大夏的决策更加英明。愿众卿能与寡人同心协力,摒弃私心杂念,为了我大夏的繁荣昌盛,共同努力,共襄这伟大的盛举!” 百官们听了新帝这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纷纷被其气魄所感染。 诸位官员整齐地跪在地上,齐声高呼道:“臣等谨遵圣命,愿我大夏国祚永昌,如同那巍峨的高山,千年不倒;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福泽深厚,庇佑我大夏子民世代安康!” 那声音整齐而洪亮,在祭祖的场所上空久久回荡。 祭祖大典结束后,新帝在虎贲卫的簇拥下,率众返回夏宫。 一路上,街道两旁站满了百姓,他们纷纷跪地叩首,眼中满是敬畏和期待。 卫卿池坐在华丽的马车中,透过车窗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 很快,队伍便来到了太极殿。 太极殿前,鲜艳的旌旗在风中猎猎招展,仿佛一群灵动的精灵在翩翩起舞,它们的舞动似乎在向世人宣告着新帝登基这一重大的时刻。 仪仗队排列得整整齐齐,士兵们个个身姿挺拔,盔甲在阳光下闪耀着寒光,彰显着皇家的威严和庄重。 走进殿内,只见殿内金碧辉煌。 巨大的红色立柱上缠绕着金色的巨龙,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殿顶的天花板上绘满了精美的壁画,描绘着大夏历代帝王的丰功伟绩。 正前方,一把宝座高高悬挂在台阶之上,那宝座由檀香木打造而成,上面镶嵌着无数的宝石和珍珠,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璀璨的光芒,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这时,典仪官李文远身着华丽的服饰,迈着小碎步走到殿中,清了清嗓子,高声宣道:“吉时已到,请新帝登基,受百官朝贺!” 那声音清脆响亮,传遍了整个太极殿。 卫卿池听到宣召后,深吸一口气,缓缓地从队伍中走出。 他一步一步地走上御阶,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庄重而从容。 御阶上的汉白玉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图案,仿佛在为新帝的登基之路铺上一层梦幻的色彩。 卫卿池走到宝座前,轻轻地转过身来,再次以一种威严的姿态面对百官,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坚定和自信,仿佛在向众人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来临。 在那庄严肃穆、金碧辉煌的太极殿内,香烟袅袅升腾,弥漫出一股神秘而庄重的气息。 大殿两旁,红烛高照,烛光摇曳,映照着殿内的一切。 殿中,那金龙盘绕的宝座高高在上,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威严。 在那巍峨壮丽的宫殿之外,猎猎劲风呼啸而过,一面印着太阳神鸟的旗帜在风中剧烈地飘扬。 那旗帜上的太阳神鸟图案,在日光的映照下显得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展翅翱翔于天际。 金色的丝线勾勒出太阳神鸟灵动的轮廓,每一根线条都仿佛蕴含着神秘的力量,在风中微微颤动,似在诉说着古老的传说与无尽的威严。 宫殿之内,气氛庄重而肃穆。 太常寺卿张承德身着一袭庄重无比的朝服,那朝服乃是用上等的锦缎精心缝制而成,上面绣着精美的云纹图案,金线银线交织其间,闪烁着华丽而又不失庄重的光芒。 他头戴一顶乌纱帽,帽檐微微下垂,更增添了几分沉稳与威严。 张承德的脚步沉稳而缓慢,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仿佛每一步都承载着历史的重量,他的目光坚定而专注,扫视着前方的道路,仿佛在穿越时空,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此时,张承德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玉玺。 这玉玺历经了无数岁月的沉淀,它见证了朝代的兴衰更替,见证了无数的风云变幻。 玉玺的材质温润细腻,散发着一种神秘而又迷人的光泽,在它的表面,刻着精美的龙纹图案,那些龙纹栩栩如生,仿佛在诉说着帝王的威严与尊贵,每一条龙都张牙舞爪,仿佛在守护着这象征着权力的宝物。 张承德微微弯腰,将玉玺高高举起,他的动作缓慢而庄重,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他的脸上满是恭敬之色,每一条皱纹都似乎在表达着对皇权的敬畏。 张承德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而清晰地说道:“请陛下受玺,承天受命,统御万方!” 那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声音一波又一波地扩散开来,撞击着大殿的墙壁,仿佛带着一种神圣的力量,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为之动容。 大殿之中,众人皆被这声音所震撼。 有的大臣微微低头,眼中满是敬畏之色;有的侍卫则挺直了腰杆,神情严肃地守护着这庄严的时刻。 阳光透过宫殿的窗户,洒在众人的身上,形成了一道道金色的光影,仿佛是上天的祝福。 而那玉玺在阳光的照耀下,更是散发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在宣告着新的时代即将来临。 卫卿池身着红黑相间的袍服,袍上用金线绣着精美的金龙图案,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光芒。 他身姿挺拔,眼神坚定而锐利,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上前去,他缓缓伸出双手,从张承德手中接过玉玺,那一瞬间,他感觉到一股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肩上。 卫卿池将玉玺高高举过头顶,目光扫视着殿内的百官,朗声道:“寡人今日登基,定当以天下为己任,励精图治,开创盛世!” 在那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宫殿之中,一道雄浑有力的声音陡然响起,仿佛是滚滚闷雷自天际传来,又好似那汹涌澎湃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之上。 这声音里,满是豪情壮志,好似要冲破这巍峨宫殿的重重束缚,让其传遍广袤无垠的整个天下。 殿内,一众身着朝服、神色各异的百官们,在这声音的震慑下,纷纷双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有素的军队一般。 紧接着,他们那充满敬畏与忠诚的声音,如同一股汹涌的洪流般轰然响起:“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呼喊声,犹如一阵强烈的风暴,震得殿顶那一片片色泽鲜艳、精美绝伦的琉璃瓦都似乎在微微颤抖,那瓦片上闪烁的光芒,仿佛也在随着这呼喊声而跳动。 这呼喊声,不仅仅是简单的口号,更是他们对新皇卫卿池那深深的忠诚和崇高的敬意的真切表达。 此时,卫卿池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力的宝座。 那宝座之上,金龙盘绕,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腾空而起。 每一步落下,都好似踏在众人的心头,让人感受到他那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终于走到了宝座前,轻轻坐了上去,端坐在宝座之上,身姿笔挺,宛如一棵苍松傲立在山巅。 第311章 栩栩 第311章 栩栩 卫卿池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那犀利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众人的内心,让人心生敬畏。 然后,卫卿池微微抬起头,那高贵的姿态仿佛是在俯瞰着整个世界。 他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视着下方的百官,随后威严宣布道:“寡人今日登基,当分封宗室,以彰亲亲之义。” 卫卿池的话语简洁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人的心上,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力量,让人不敢有丝毫的质疑。 这时,只见李文远身着一身整齐的官服,那官服上的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光芒,他快步走上前,脚步匆忙却又不失稳重,双手恭敬地捧着诏书,那诏书用黄色的绸缎精心包裹着,绸缎的质地柔软而光滑,上面绣着精美的云纹图案。 那些云纹图案,仿佛是天上的云朵在飘动,栩栩如生,每一针每一线都蕴含着工匠们的心血和智慧。 李文远小心翼翼地捧着诏书,仿佛捧着的是整个国家的命运。 在那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的宫殿之中,阳光透过五彩琉璃瓦的缝隙,洒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李文远身着一袭庄重的紫色长袍,袍上绣着精致的云纹图案,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他微微抬起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敬畏与谨慎,先是轻轻清了清嗓子,发出一声低沉而清晰的声响,仿佛是在为即将宣读的内容奏响前奏。 紧接着李文远挺直了腰板,双手缓缓展开手中那卷明黄色的圣旨,圣旨上用金线绣着精美的龙纹图案,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将圣旨举至胸前,目光扫过众人,然后高声宣读起来,那洪亮的声音在宫殿的穹顶下回荡: “制诏三皇子卫卿泽,自幼聪慧果敢,心怀壮志,于朝堂之上多有建言,为朕分忧解难。今特封其为晋王,赐封地晋阳。晋阳之地,实乃一方宝地。望晋王能在此地恪尽职守,整军经武,守护边疆,让那塞外的蛮夷不敢轻易来犯,保一方百姓平安,使百姓能安居乐业,共享太平盛世。” “制诏五皇子卫卿淇,为人豁达开朗,颇具商业头脑,于经济之道多有见解。今封其为楚王,赐封地楚州。楚州,那是一片繁华富庶之地。望楚王能充分发挥其才能,促进当地的经济发展,鼓励商业贸易,吸引更多的商贾前来投资。修建水利设施,改善交通条件,让楚州的经济更加繁荣昌盛,造福百姓,使百姓们的生活更加富足美满。” “制诏六皇子卫卿渡,饱读诗书,才情出众,对文化艺术有着极高的造诣。今封其为齐王,赐封地齐郡。齐郡,文化昌盛,人才辈出。望齐王能弘扬文化,广开言路,鼓励学术交流。修建书院,聘请名师,培养贤才,让齐郡的文化更加繁荣,为我朝培养更多的栋梁之材。” “制诏七皇子卫卿淳,英勇无畏,武艺高强,于军中威望颇高。今封其为燕王,赐封地燕京。燕京地处要冲,战略地位重要。望燕王能守卫国门,加强军事防御,训练士兵,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抵御外敌,让那来犯之敌有来无回,保卫我朝的领土完整和人民的安全。” “制诏皇次女卫与苏,生得花容月貌,温柔贤淑,举止端庄大方。今封其为华阳公主,华阳乃祥瑞之地。望公主能如那华阳之花般娇艳动人,以其聪慧善良之心,为皇室增添光彩。在宫中,能与诸位姐妹和睦相处,传承皇室的美德;于宫外,能为百姓树立榜样,展现皇室的风范。” “制诏皇三女卫与蓉,姿容秀丽,聪慧伶俐,今封为蓉城公主。望公主能于彼处尽情享受那美好的生活,将皇室的仁爱如同温暖的阳光一般,播撒在蓉城的每一寸土地上,让百姓皆能感受到皇室的恩泽。” “制诏皇五女卫与葵,举止优雅,心性善良,今封为姝仪公主。望公主日后能时刻保持优雅的仪态,以贤良的品德为皇室增光添彩,成为后宫女子的典范,引领后宫之风尚。” 最后,李文远提高了音量,激昂地说道:“皇六女卫与芙,气质超凡,有祥瑞之象,今封为瑶光长公主。望公主能如那闪耀的瑶光之星,为皇室带来源源不断的好运,庇佑皇室千秋万代繁荣昌盛,江山永固。” 宣读完毕,李文远神情肃穆,缓缓将圣旨卷起,双手虔诚地捧着,微微低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敬畏与恭敬,静静地等待着众人的反应。 宫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众人皆沉浸在这庄重而神圣的氛围之中,有的微微抬头,眼神中透露出对公主们的祝福;有的则低头沉思,仿佛在品味着圣旨中的深意。 百官们整齐地站立着,静静地聆听着,他们有的身着华丽的朝服,有的头戴乌纱帽,表情各异。 不时地,有人微微点头,那动作虽小,却透露出对新皇分封决定的认可和敬意。 有的官员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羡慕,毕竟能得到如此荣耀的封号,是何等的殊荣;而有的官员则眼神坚定,似乎在暗自下定决心,要为皇室的繁荣贡献自己的力量。 卫与芙到底是嫡出公主,与新皇乃是一母同胞,分封自然也是与旁人不同。 整个大殿内,庄重的氛围如同厚重的帷幕一般笼罩着,而喜庆的气息又如同隐藏在帷幕后的花朵,隐隐散发着芬芳。 宫殿的角落里,摆放着精美的香炉,袅袅青烟缓缓升起,弥漫在空气中,仿佛为这庄重而喜庆的氛围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阳光透过宫殿的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与官员们身上的朝服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面。 李文远接着缓缓念道:“先帝诸位随侍,皆曾于先帝身侧尽心侍奉,各有其功。今朕依据她们各自功劳大小、诞育子嗣之情况,特进行分封,以彰其德,以显其功。” 第312章 抄经 第312章 抄经 “制诏宸贵妃。宸贵妃自入宫中,便以其出众之姿、贤德之心深得先帝宠爱。‘芳与泽其杂糅兮,唯昭质其犹未亏’,今特晋封为宸华圣尊皇贵太妃,望其此后依旧能为后宫表率,安享尊荣。” “制诏定妃李氏。定妃李氏出身名门,自入宫以来,温柔贤淑,举止端庄。‘文王在上,於昭于天,温柔圣善’,今晋封为定昭懿贵妃,愿她的美德能如那月华般长久地照耀着后宫。” “制诏琳妃宁氏。琳妃宁氏性情冲淡,宛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虽冷冽却不失温润。‘旨酒思柔,嘉殽思芬’,今晋封为琳嘉淑太妃,望她能继续保持这份冲淡的气韵,为后宫增添一份别样的风采。” “制诏恪婕妤王氏。恪婕妤王氏入宫以来,恪尽职守,犹如那温顺的牝马,默默耕耘,从不计较得失。‘牝马地类,行地无疆,柔顺利贞’,今晋封为恪贞贵嫔,愿她能继续秉持这份坚韧和柔顺,为后宫的稳定贡献自己的力量。” “制诏长史肖氏。长史肖氏自入宫以来,兢兢业业,以自己的才华和智慧赢得了先帝的赏识。‘既替余以蕙纕兮’,今晋为蕙仪夫人,望她能继续发挥自己的才华,为后宫带来更多的文化盛宴。” “制诏贵人苏氏。贵人苏氏温柔善良,性格直爽。‘申伯之德,柔惠且直’,今晋为柔惠修仪,愿她能继续保持这份温柔和直率,在后宫中快乐地生活。” “制诏少使薛氏。少使薛氏容貌秀丽,气质高雅。‘含辞未吐,气若幽兰’,今晋为薛兰婉仪,望她能如那兰花般,在后宫中绽放出自己的美丽。” “制诏美人冯氏。美人冯氏身姿婀娜,面容娇艳。‘芳菲菲兮袭予’,今晋为芳容华,愿她能继续用自己的美丽和才艺,为后宫带来更多的欢乐。” “制诏夫人潘氏。夫人潘氏为人谨慎,做事认真。今晋为瑾嫔,望她能继续保持这份谨慎和认真,在后宫中安稳度日。” 李文远缓口气,继续念道:“昊天不吊,夺我皇考!景明皇帝龙驭上宾,万方同恸。寡人以藐躬,嗣膺大宝,惟寅畏以承丕基,惕若以临兆庶。皇妣子车皇后,坤仪懋着,辅弼两朝,椒殿垂范二十载。朕幼承慈训,夙夜祗惧。今既正位宸极,当隆孝养。谨依《春秋》母以子贵之义,奉尊号为‘琼华圣后’,总摄长乐宫事,军国机务悉禀懿裁。其令有司:丧仪依汉文短丧之制,天下吏民二十七日释服;太常拟先帝庙乐,务合德音;大赦天下,以永初为元。中外臣工各勤乃职,共勖维新之治。” 在巍峨庄严的太极殿中,华丽的宫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映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子车琳琅身姿优雅,带着景明皇帝的诸位妃嫔齐齐跪地,裙摆如花朵般在地上铺散开来。 她们齐声谢恩,那声音清脆悦耳,在空旷的殿宇中回荡。 子车琳琅微微抬头,目光落在那身着冕服、端坐在宝座之上的儿子身上。冕服上的珠玉在光线下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彰显着无上的尊贵与威严。 看着儿子如此英姿飒爽、君临天下的模样,子车琳琅心中犹如波澜壮阔的海洋,涌起了说不出的感慨。 回想起儿子幼时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模样,仿佛就在昨日,而如今他已然成为这天下的主宰。 那些陪伴着儿子成长的日日夜夜,那些为他操心、为他忧虑的时光,此刻都如梦般在她的脑海中一一闪过。 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心中既有为儿子成就大业的骄傲,又有岁月匆匆流逝的怅惘。 再看其他几位妃嫔,她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激动不已的神情。 因为此前卫卿池已经仁慈地允诺,只要是儿女成年的妃嫔,便可以出宫和儿女住在一起,这对于这些在深宫中度过了漫长岁月的妃嫔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恩赐。 多年来,她们被困在这红墙宫闱之中,如同被囚禁的鸟儿,失去了自由,也难以与自己的孩子朝夕相伴。 如今有了这样的机会,她们终于能够在晚年享受到天伦之乐,心中的感激之情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有的妃嫔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那是喜悦与感动交织的泪水;有的妃嫔则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向上天祈祷,感恩这份来之不易的恩典。 而那些今日没有得到分封的皇子和公主们,也都表现得十分有涵养。 他们安静地站在一旁,脸上没有丝毫的怨言。 他们深知,这天下之事自有定数,卫卿池定然有他的考量和安排。 他们耐心地等待着,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凭借着自身的能力和努力,得到应有的荣耀与地位。 整个太极殿中,洋溢着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仿佛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欢快的气息。 李文远迈念完诏书后,恭敬地退下,站在了一旁。 卫卿池原本温和的神色陡然一凛,他微微坐直身体,目光如炬,扫视着殿中的众人。 他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在殿中回荡,只听他道:“卫卿润、卫与萱,心怀不轨,意图谋反。他们忘却了皇室的尊严和使命,妄图做出大逆不道之事,实在是罪不可恕。然而,寡人念及手足之情,不忍心将他们处死,故而免其死罪,将他们幽禁于冷宫之中,终身不得踏出那冷宫半步!”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殿中的众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 “卫与薇,身为皇室公主,却不知自重,参与其中,如今废为庶人。既然她已经嫁入珑阳侯府,那便由珑阳侯府自行处置。” 在那宏伟庄严的太极殿中,华丽的宫灯摇曳着昏黄的光,映照着殿内众人各异的神情。 卫卿池端坐在那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龙椅之上,他的目光冷峻而深邃,宛如寒夜中的幽潭,透着让人胆寒的威严。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和愤怒,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冷的利刃,划破了殿内原本就压抑的空气。 显然,他对卫与薇的所作所为极为不满,那愤怒如同潜藏在心底的火山,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珣妃,作为母亲,本应以身作则,好好管教子女,让他们知晓礼义廉耻,遵守皇家的规矩。可她倒好,管教子女无方,以至于酿成大祸,给皇家蒙羞,给朝廷带来了不小的动荡。但念及其已溺死,寡人以慈悲为怀,不再追究她的罪责。” 卫卿池的声音在殿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那眼神仿佛能穿透每个人的内心。 “然而,其母族上下需抄经三年,以此来洗刷他们身上的罪孽!抄经,不仅仅是一种形式,更是要让他们在这漫长的时光里,深刻反思自己的过错,祈求上苍的宽恕。” 卫卿池的这一决定,看似简单,实则蕴含着深意,既体现了他作为帝王的仁慈,没有对珣妃的母族赶尽杀绝,给了他们一个自我救赎的机会;又彰显了他作为帝王的威严和公正,犯了错就必须受到惩罚,哪怕是皇亲国戚也不能例外。 第313章 冕服 第313章 冕服 殿中的众人听了,皆不由自主地低头不语,有的微微皱眉,有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惶恐,心中暗自感叹帝王的决断和威严。 在这帝王的权威之下,他们不敢有丝毫的异议,只能默默接受这一切。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这压抑的氛围中时,“扑通”一声,在这原本安静的太极殿中显得异常突兀。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是珣妃孙氏的族人。 此人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满是冷汗,双腿一软便晕了过去。他的这一晕倒,仿佛是一个信号,让殿中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起来。 孙氏族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他们知道,这一决定意味着什么。从此在这大夏朝廷,曾经风光无限、位列八大世家的孙家似乎是要销声匿迹了。 孙家,曾经在朝堂之上也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家族子弟遍布朝廷各个重要部门,权势滔天。 可如今,因为卫卿润的过错,一切都将化为泡影。孙家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陷入了绝境,已经是无路可走了。 就算是大公主卫与薇,虽然她有着公主的身份,但经过这一番变故,以后的日子也绝对不好过,她在宫中的地位必然会一落千丈,那些曾经巴结她的人,如今恐怕都会避之不及。 卫与薇的未来,就如同这昏暗的太极殿,充满了未知和迷茫。 而殿中的众人,目光紧紧地锁定在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场景之上,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翻涌,难以言表。 人群之中,有那么一部分人暗自庆幸,庆幸灾祸没有降临到自己头上。 他们低垂着眼眸,双手不自觉地攥紧衣袖,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了他们内心的紧张与后怕。 他们在心中默默念叨着,今日的这场变故仿佛是一场噩梦,而自己能侥幸逃脱,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然而,还有一些人则是兔死狐悲,他们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和哀伤,眉头紧锁,脸上的皱纹似乎在一瞬间又加深了许多。 他们深知,在这帝王的绝对统治之下,一切都如同漂浮在狂风中的浮萍,充满了变数。 每一个决策、每一句话语,都可能成为命运的转折点。稍有不慎,就可能从云端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卷入黑暗旋涡的场景,那种无力感和绝望感如潮水般将他们淹没。 在这一片复杂的情绪之中,有一个意外的消息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层层涟漪。 卫卿润的正妃元芳芝,原本以为会随着卫卿润的失势而一同陷入绝境。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卫卿池特地下了一道旨意。意思就是卫卿润所做之事与元芳芝无关,责令她与卫卿润和离。 这短短的几句话,如同惊雷一般,让大家都有些吃惊。 据说元老将军见到圣旨后,感动得泪流满面。 这位征战沙场多年,历经无数风雨的老将,此时竟像个孩子一样,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他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圣旨,身体微微颤抖。 那一道道皱纹里仿佛都写满了感激,浑浊的双眼望着天空,口中喃喃自语,感谢上苍的眷顾,感谢陛下的仁慈。 他深知,这道旨意不仅拯救了元芳芝,更是给他们元家留了一条后路。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意外的消息中时,李文远那洪亮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大典礼成,百官朝贺!” 这声音如同号角一般,打破了短暂的寂静。 百官们立刻反应过来,纷纷整理好自己的衣冠,迈着整齐而庄重的步伐,来到大殿中央。 他们双膝跪地,双手伏地,齐声高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愿大夏国祚永昌,四海升平!” 那声音整齐而响亮,如同滚滚春雷,在大殿中久久回荡。 卫卿池端坐在龙椅之上,身姿挺拔,面容冷峻而威严。听到百官的高呼,他微微颔首,眼神中透露出自信与坚定。他缓缓站起身来,朗声道:“众卿平身。朕今日登基,愿与众卿共勉,开创大夏盛世!” 他的声音清晰而有力,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为之振奋。百官们纷纷起身,目光坚定地望着卫卿池,心中涌起一股豪情壮志。 他们仿佛看到了大夏国在这位新皇的带领下,走向繁荣昌盛的未来。 时光悠悠流转,足足近两个时辰的漫长时光,那盛大而庄重的登基大典才终于缓缓落下帷幕。大殿之上原本庄严肃穆的氛围渐渐消散,人群开始有序地散去。赵无虞与崔战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陪着新登基的陛下卫卿池,沿着那长长的宫殿回廊,缓缓朝着陛下的寝殿走去。 一路上,宫灯摇曳,洒下昏黄而温暖的光芒,映照在他们三人的身上。周围的宫女和太监们都恭敬地低着头,静静地伫立在一旁,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赵无虞和崔战的神情虽然依旧保持着恭敬,但紧绷的身体却在这缓缓的步伐中逐渐放松下来。而卫卿池,这位刚刚登上皇位的年轻君主,此时也感觉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似乎减轻了一些。 终于,他们来到了寝殿。 殿内温暖如春,烛火通明,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味道。 立即有随侍在旁的大宫女轻盈地走上前来,她们的动作轻柔而熟练,小心翼翼地帮助卫卿池褪下那身华丽而沉重的冕服。 冕服上镶嵌着无数的珠宝和美玉,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但此刻在卫卿池眼中,却仿佛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卫卿池轻轻摇摇脑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又略带调侃的神情,道:“这些东西的重量都快比得上铠甲了,真是没想到。平日里看着这冕服华丽无比,只道是身份的象征,今日穿了这么久,才真切体会到其中的沉重。那铠甲虽重,却能在战场上护我周全,这冕服之重,却是压在了我的心头啊。” 崔战听了,不禁笑道:“陛下这可不一样,以后您穿铠甲的机会估计会很少了。您如今贵为天子,只需在这巍峨宫殿之中运筹帷幄,指挥天下,又何须再亲自披挂上阵,冲锋陷阵呢?以后这天下的安稳,就交给我们这些臣子来守护,陛下您只需安心治理国家便是。” 卫卿池听了崔战的话,也跟着笑了起来,道:“终于是完成了。这登基大典看似只是一场仪式,却耗费了无数人的心血。如今大典结束,寡人这心里也算是踏实了一些。对了,寡人准备将现有的人手都调配一下,这个事情已经交给秦大将军去做了。他办事一向稳妥,已经把调配的方案拿给寡人看了。你们俩也看看,仔细斟酌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这调配人手之事刻不容缓,尽快要发下去的。寡人知道现在有些人的心思还是不稳,这朝堂之上暗流涌动,我们必须尽快稳定局面,让这天下早日安定下来。” 崔战连忙应声,恭敬地走上前去,拿起那密封的密旨。 第314章 糊弄 第314章 糊弄 他双手捧着密旨,他知道,这密旨中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无数人的前途和命运,也关系着这个国家的兴衰荣辱。 崔战不敢怠慢,既然是卫卿池让他看,他便拿了东西退到一旁的偏殿去了。 这时,赵无虞上前一步,躬身道:“今日前来参加庆典的各国使节,陛下是否让他们按照原来的计划返回?” 卫卿池微微蹙眉,眸光流转间似藏着万千思量,稍作沉吟后,缓缓开口道:“也罢,他们如同久居樊笼的倦鸟,在雍都这繁华之地已停留得够久,是时候回去了。至于他们上供的那些礼物,宛如璀璨星河中的珍宝,就尽数交给钱度。让他从这堆礼物里挑出一些上乘佳品送给琼华圣后;再往九宸宝鉴楼送去一些,让那里也增添几分华贵气象;剩下的呢,就让他看着给各级官员们分一分。至于回礼嘛,也让钱度自行斟酌准备便好。” 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中,殿内的宫灯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芒,映照着每一处角落。 赵无虞身姿挺拔,恭敬地垂首,微微弯下腰,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柔声应道:“是,陛下。” 那声音轻柔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此刻,宫殿里的气氛略显凝重,对各级官员的封赏虽尚未下达,可赵无虞心思敏锐,脑海中迅速地思索着局势。 她目光深邃,眼神中闪过一丝犀利,在她眼中,钱度在雍州牧的位置上,恐怕是待不久了。 赵无虞微微抬了抬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果断,正准备转身离开宫殿,去找钱度研究接下来的事情。 她步伐沉稳,刚迈出几步,却又被身后的卫卿池叫住了。 卫卿池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在空旷的宫殿中回荡,只听得他道:“弼襄园现在被毁了,你有什么打算。” 赵无虞停下脚步,微微皱眉,思考了片刻。 她抬起头,眼神平静而从容,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左右不过是再去寻一个住处就好了,我让时一去市坊里找找。” 时一是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侍从,办事向来稳妥,她相信时一一定能找到合适的住处。 卫卿池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缓缓道:“那个,寡人的意思就是,你们就住在橙玉宫就好了。” 赵无虞原本平静的脸上瞬间露出了发愣的神情,她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惊讶和疑惑。 夏宫住的都是后妃,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决定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一时间,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混乱,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一旁的蔺大监看着赵无虞突然愣住,心中立刻明白了她肯定是想到了什么。 蔺大监脸上堆满了笑容,他微微欠身,双手恭敬地交叠在身前,笑着道:“赵将军这是怎么了?陛下的一片心意,你怎么不领情呀?” 那声音悠悠传来,带着几分戏谑调侃的意味,仿佛藏着无数令人捉摸不透的心思。 卫卿池,曾经的太子,经历了无数的风雨波折、权谋争斗,如今已然不是那个居于太子之位的储君,而是这大夏王朝至高无上、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他端坐在那,虽是在笑,周身散发着令人敬畏的帝王威严。 赵无虞站在宫殿之中,四周是华丽精美的装饰,可她却觉得有些局促不安。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自己疏忽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就在这时,蔺大监那尖细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一声惊雷,让她瞬间彻底醍醐灌顶。她这才惊觉,如今的卫卿池已非往昔,而是这天下的主宰。 “陛下······” 赵无虞嘴唇动了动,轻声说道,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像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坚定与无奈,自然是打心底里不想住在这深宫里的。 且不说这宫里规矩繁多,就像一道道无形的枷锁,束缚着人的一举一动。每走一步都要谨小慎微,生怕一不小心就犯了什么忌讳。 而且这宫殿占地面积极大,亭台楼阁、回廊曲径纵横交错,去哪儿都要走上好长一段路,实在是不方便。 她想起了外面自由自在的生活,心中满是向往。 卫卿池坐在龙椅上,微微凝眉,目光专注地望着她,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清了清嗓子,缓缓说道:“你是担心琼华圣后?寡人已经安排下去,要新建一座宫殿,专门给她居住。这个你大可以放心,寡人自有考量。”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赵无虞微微低下头,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眼神中带着一丝诚恳,说道:“不是,陛下。我的朋友们都是乡野粗人,平日里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懂宫里的那些规矩。若是呆在这夏宫之中,只怕是会惊扰到各位贵人,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担忧,生怕自己的朋友们会在这宫里闯祸。 卫卿池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 他故意调侃道:“怎么,还有比寡人更贵的人?在这大夏的土地上,寡人就是最尊贵的存在。只要你愿意留下,有寡人护着你和你的朋友们,谁敢说个不字?”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霸气,仿佛在向赵无虞承诺,会给她和她的朋友们一个安稳的庇护。 赵无虞听了卫卿池的话,瞬间哑然,一张俏脸微微涨红,眼神有些闪躲,双唇微抿,似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手指不自觉地揪着衣角,心里头乱成了一团麻,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卫卿池。 卫卿池静静地看着她,将她这副为难的模样尽收眼底。 他自然清楚,赵无虞是个直爽之人,断断不愿意说些假话来糊弄自己。 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罢了,都随你。你若是愿意出去找宅子,那便去。只是要住得近些,寡人时不时就会找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赵无虞一听,连忙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忙不迭地应道:“那是自然。” 说完,她也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便逃也似的走了。 她脚步匆匆,裙摆随风飘动,仿佛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一旁的蔺大监看着卫卿池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不禁暗自揣摩起来。 他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心中思索着: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如今琼华圣后最关心的事情便是皇后的册立,看着陛下这副模样,难道说是对赵无虞也是情有独钟? 想到这里,蔺大监心中不由得一惊,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第315章 相随 第315章 相随 而赵无虞跑得如此之快,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她的心中一直隐隐担忧着,怕卫卿池会要了阮红妆的命。 在她看来,阮红妆也许根本就想不到,卫卿池根本就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深情。 卫卿池不过是需要她这个阮郡公主的身份而已。 想当初,卫卿池身为太子的时候,就对阮红妆不甚在意。 平日里,阮红妆精心打扮,满心欢喜地去见他,可他却常常以公务繁忙为由,对她避而不见。有时候,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也是态度冷淡,言语疏离。 如今,卫卿池已经顺利登基为帝,手握天下大权,自然更不会去在意阮红妆了。 赵无虞一想到阮红妆那可怜又可悲的模样,心中便一阵不忍,所以才急于离开,生怕卫卿池会在自己面前做出什么决绝之事。 若要问赵无虞是否喜欢过卫卿池,那只怕曾经是有的。 在那往昔的时光里,卫卿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如同春日里轻柔的微风,不经意间就撩动了她少女的心弦。 那时的喜欢,就像一颗悄然种下的种子,在心底慢慢萌芽。 然而,时光流转,世事变迁,随着经历的增多,见识的增长,她心中那最初的喜欢,竟如同清晨的薄雾,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消散,直至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再去回想,那喜欢不过是一场青涩的梦罢了,实在谈不上爱。 在这深宫中,帝王之情本就少之又少。 后宫佳丽如云,帝王身边围绕着无数的莺莺燕燕,他们的感情就像那飘忽不定的云朵,难以捉摸。 可偏偏阮红妆,就像是一头扎进了卫卿池精心编织好的温柔大网里。 卫卿池对她的每一个微笑、每一句关心,都如同丝线,将她紧紧缠绕。 她沉溺其中,就像一个在茫茫大海中迷失方向的旅人,找到了一处温暖的港湾,再也不想离开。 她每日盼望着能见到卫卿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牵动心神,却不知这温柔背后,或许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赵无虞看在眼里,心中明白得很。 她冷眼旁观着阮红妆的沉沦,心中满是无奈。 她想劝阮红妆清醒一些,可话到嘴边又咽下。因为她知道,这种陷入爱情的人,是听不进任何劝告的。 她只能在一旁默默叹息,看着阮红妆一步步走向那未知的深渊。 至于卫卿池说让阮红妆住在橙玉宫的事情,赵无虞更是心如明镜。 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卫卿池已经习惯了阮红妆在身边而已。 卫卿池每日忙于朝政,处理着宫中宫外的大小事务,赵无虞的陪伴就像一种习惯,一种生活中的点缀。 他绝对不可能对赵无虞有什么私情,在这帝王的心中,江山社稷永远是第一位的,儿女情长不过是过眼云烟。 更何况,现在的自己,还是卫卿池表哥名义上的未婚妻。 这层身份,就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横亘在她和卫卿池之间。 一想到自己的这层身份,赵无虞不禁觉得自己聪明极了。 在那关键时刻,她灵机一动,给自己安排了一桩好姻缘。 她想着,过几年再找个由头解除婚约就好了。 这样既可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又能在宫中站稳脚跟。 她自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未来的日子会按照她设想的那样顺利进行。 然而,赵无虞不知道的是,命运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总是喜欢在不经意间给人开个玩笑。 她这一生都会和清昙在一起,生死相随。 清昙,那个看似平凡却又有着独特魅力的男子,将会走进她的生命,成为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她认为的虚假婚姻,不过是自己的武断而已。 在未来的日子里,她会和清昙一起经历风风雨雨,一起面对生活中的酸甜苦辣,最终发现,这份婚姻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而是一份珍贵的缘分,一份值得用一生去守护的爱情。 只是现在,赵无虞根本不知道,也没有这个意识。 卫卿池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中,于登基整整十日后,正式发布了最新的官员任免诏令。 这道诏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大夏官场中激起了层层波澜。 在大夏以往传承已久的官员职级体系上,此次有了略微却影响深远的调整。 自皇帝之下,设置三公,为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三职。 这三职宛如三根擎天巨柱,支撑起了整个朝廷的运转。 大司马,手握天下兵马大权,掌管着全国的军事要务,负责军队的训练、调配以及对外的征伐防御,每一次的军事决策,都关系着大夏的安危与兴衰,总领全国军事,掌兵符、调兵权,战时为最高统帅。 大司徒,则主管国家的土地、户籍以及教化之事。在广袤的大夏疆土上,百姓的安居乐业、土地的合理分配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总领民政、财政、户籍,主持朝会议政,下设六曹,是为吏、户、礼、兵、刑、工。 大司空,则是监察百官、修造工程、管理河渠,兼掌律法审核主要负责工程建设、水利兴修等事务,大夏境内的道路桥梁、宫殿楼阁的修建,农田水利的治理,都离不开他的统筹规划。 在这至关重要的三职之下,又设立了九卿之位,分别是太常卿、光禄卿、卫尉卿、廷尉卿、太仆卿、大鸿胪卿、宗正卿、大司农卿、少府卿。 太常卿,掌管着国家的祭祀礼仪之事。在大夏,祭祀是极为庄重的活动,关乎着国家的气运和祖先的庇佑。太常卿要确保每一次祭祀仪式都按照严格的规矩进行,从祭祀的时间、地点到祭品的选择,都容不得半点差错。 光禄卿,负责宫廷的宿卫和侍从之事。就像是皇帝的贴身护卫,时刻守护着皇帝的安全,确保宫廷内部的秩序井然。 卫尉卿,掌管着宫门的警卫和屯兵,要像一座坚固的堡垒,守护着皇宫的大门,防止任何危险的入侵。 廷尉卿,是国家的司法长官,负责审理各种案件,维护法律的公正和尊严。在他的手中,每一个案件都要经过细致的调查和公正的审判,以确保无辜者得到清白,有罪者受到应有的惩罚。 太仆卿,掌管着宫廷的车马和全国的马政。马匹是重要的交通工具和战争资源,太仆卿要保证宫廷车马的供应和全国马匹的繁育和管理。 大鸿胪卿,负责接待各国的使节和少数民族的首领,处理外交事务。他就像是国家的外交官,在外交场合中展现着大夏的威严和风度,促进着国家之间的友好交流。 宗正卿,掌管着皇族的事务,维护皇族的族谱和秩序。他要确保皇族的血脉纯正,处理皇族内部的各种纠纷和事务。 大司农卿,主管国家的财政经济,负责征收赋税、管理粮食储备等事务。他就像是国家的财政大臣,要保证国家的财政收入稳定,经济繁荣发展。 少府卿,掌管着宫廷的手工业和皇室的私财。宫廷中的各种精美器物、服饰等都出自他所管辖的部门,他要满足皇室的各种需求,同时也要合理管理皇室的财富。 在地方行政设置上,州设置了州牧、刺史。 郡设置了郡守、郡尉。 县设置了县令、县尉。 第316章 设置 另外,还特别设置了绣衣直指这一特殊职位。 绣衣直指,是为皇帝特使,并无具体的级别。他们身着绣衣,代表着皇帝的威严和使命,代天巡狩。一旦有重大案件或者地方出现紧急情况,他们便会奉皇帝之命前往处理。享有先斩后奏的权力,在执行任务时可以果断地采取行动,无需经过繁琐的审批程序。 在后宫设置了一后、二妃、三贵嫔、四夫人、十二令娥。 皇后,是后宫之主,母仪天下,掌管着后宫的一切事务。 二妃,地位仅次于皇后,她们要协助皇后管理后宫,在后宫中也有着较高的地位和影响力。 三贵嫔,同样是皇帝的宠妃,她们各有才艺,陪伴在皇帝身边,为宫廷增添了一份别样的色彩。 四夫人,在后宫中也有着重要的地位,她们要遵守宫廷的规矩,为皇帝生育子嗣,延续皇室的血脉。 十二令娥,她们年轻貌美,充满活力,是皇帝的红颜知己,为宫廷生活带来了许多欢乐和温馨。 除了这些有明确品级的妃嫔之外,剩余的世妇、采女不计数。 后宫还设置了六尚女官,分别是尚仪、 尚言、尚珍、尚膳、 尚衣、 尚苑。 尚仪,掌管着宫廷的礼仪和制度。 尚言,负责司文书诰命。 尚珍,掌管着宫廷的珍宝和财物。 尚膳,负责宫廷的饮食供应。 尚衣,掌管着宫廷的服饰和首饰。 尚苑,掌管着宫廷的园林和花草。 还有,原先的太子禁军虎贲卫已经完成了改编。 在那风云变幻、权力交织的古老王朝之中,一场悄然的变革正在缓缓拉开帷幕。在原本的权力架构基础上,一个神秘而强大的组织——玄翎卫,如同暗夜中蛰伏的巨兽般应运而生。 玄翎卫,由卫卿池亲自管辖。 卫卿池现在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霸气。 玄翎卫便是他手中一把最为锋利的利刃,是直属于他的军政复合体系,宛如王朝权力脉络中一条隐秘而关键的支流。 玄翎卫集禁卫戍守、情报监察、特殊勤务三大职能于一体,宛如三头守护着卫卿池权力的神兽。 在禁卫戍守方面,他们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守护着卫卿池的安全。无论是他居住的府邸,还是他出行的仪仗,都有玄翎卫那挺拔而警惕的身影。 他们身着黑色劲装,腰佩利刃,眼神如鹰般锐利,时刻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威胁到卫卿池的危险。 情报监察则是玄翎卫的另一项重要职能。 他们如同王朝中的幽灵,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在繁华的京城街头,在偏远的乡村小镇,都可能隐藏着玄翎卫的眼线。 他们收集着各种各样的情报,大到朝堂之上大臣们的密谋,小到市井之中百姓们的闲言碎语,都被他们一一记录下来,然后迅速传递给卫卿池。 通过这些情报,卫卿池能够及时了解到王朝内外的各种动态,从而做出最为明智的决策。 特殊勤务更是玄翎卫的拿手好戏。 玄翎卫具备独立于六部之外的垂直管理体系,这使得他们的行动更加高效和隐秘。 在这个体系中,中枢三司分为镇宸司、影锋司、扶摇司。 镇宸司,宛如一座巍峨的城堡,负责着玄翎卫的核心事务。主要职责就是戍卫夏宫安全。 影锋司,则像是一把隐藏在黑暗中的利刃,专门负责情报收集。 扶摇司,如同一只展翅高飞的雄鹰,负责着玄翎卫的特殊勤务和对外联络。 这些玄翎卫的成员们,都是绝对忠诚于卫卿池的人。 他们对卫卿池的忠诚,如同磐石一般坚定不移。 他们将自己的生命和荣誉都与卫卿池紧紧地联系在一起,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他们拥有直接面见皇帝的权力,这使得他们在王朝中拥有着特殊的地位。 然而,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都有哪些人,一概都是保密的,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无人知道,可越是这样越让人们对他们充满了好奇和敬畏。 朝堂之上的朝臣们,虽然表面上对玄翎卫一无所知,但他们的内心却充满了恐惧。 他们知道,在这个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隐藏着无数双眼睛。 这些眼睛可能来自玄翎卫的成员,他们在暗中观察着朝臣们的一举一动,记录着他们的每一个错误和阴谋。 朝臣们在朝堂上说话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触碰到了玄翎卫的红线。 他们仿佛能感觉到,有不止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自己,让他们时刻都处于一种紧张和不安的状态之中。 玄翎卫的存在,就像是王朝中的一股神秘力量,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时刻影响着王朝的走向。 它在卫卿池的掌控下,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默默地操纵着王朝的权力游戏。 在这风云变幻的朝堂之上,一场关于官职任命的波澜正悄然涌起。 对于朝廷新颁布的一系列官职设置,朝堂众人表面上虽装出一副关注的模样,但实际上,大家心里那根紧绷的弦,都系在了这些重要位置究竟会花落谁家这件事上。 那些官职的具体职权、职责范围之类的设置,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罢了。 众人每日都在私下里交头接耳,揣测着各个重要官职的人选。 他们在茶余饭后、朝堂间隙,无不热烈地讨论着,仿佛自己就是那决定一切的主宰。 有人认为秦初尧凭借着多年来在朝堂上积累的威望和卓越的谋略,必定能在三公之位中占据一席之地;也有人觉得元其家族势力庞大,且他本人在军政方面也颇有建树,理应是三公的热门人选。大 家各执一词,争论得面红耳赤,都坚信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然而,当第一道任命旨意宣读出来的时候,整个朝廷瞬间炸开了锅,就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那三宫之首的大司马之位,这个在众人心中无比重要且备受瞩目的位置,竟然既不是大家一致看好的秦初尧,也不是呼声颇高的元其,反而是那个在众人印象中有些神秘的赵无虞。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朝堂上引发了轩然大波。 众人的脸上满是震惊和难以置信,有的瞪大了眼睛,有的张大了嘴巴,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 紧接着,大司徒一职宣布由八大世家之一的周文登担任。 第317章 沉浸 第317章 沉浸 周文登在现代时期便是权倾一方的能臣,他凭借着自己卓越的政治才能和过人的智慧,在官场中一路披荆斩棘,立下了赫赫战功。 他治理地方时,使得当地百姓安居乐业,经济繁荣发展;他参与朝政时,提出的诸多建议都被采纳,为国家的稳定和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如今他位列三公,大家虽然心中也有些意外,但仔细想想,他的才能和资历确实当之无愧,自然也就无话可说了。 而大司农一职则由元其担任,这一任命也让大家颇感意外。 毕竟在众人的猜测中,元其更有可能竞争的是大司马之位。 然而,当大家把目光投向元其时,却发现他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笑容,那笑容仿佛在告诉众人,他对这个安排十分满意。 也是,元其的三个儿子,个个都是战功赫赫的将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这一系列意外任命的震惊之中时,没想到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人依旧是何宏。 只见他满脸焦急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快步走到朝堂中央,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说道:“陛下啊,臣知道赵无虞此人确实勇猛无敌,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犹如猛虎下山;而且她心思细腻,考虑事情周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是,这大司马一职可不是儿戏啊!它关乎着国家的军政大权,关系着社稷的安危。虽说赵无虞有诸多优点,可终究是女子之身啊!自古以来,我朝便有祖制,女子不得担任如此重要的官职。若陛下对她封赏过重,让她担任大司马之职,恐怕会有违祖制,到时候天下人必定会纷纷非议,这对陛下的声誉和国家的稳定都将产生极大的影响啊!陛下,还请您三思啊!” 何宏一边说着,一边不停地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那模样仿佛是在为国家的命运而拼命抗争。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响起一片低声议论。 几位老臣纷纷点头附和,显然对赵无虞的女子身份颇有微词。 此时,宽敞而庄严肃穆的大殿之中,气氛略显紧张。 赵无虞昂首挺胸地站立着,她那身银甲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清冷而锐利的光芒,每一片甲叶都仿佛在诉说着她历经的无数征战与荣耀。 腰间所佩戴的玄霜剑,剑身修长,剑柄上镶嵌着的宝石隐隐散发着幽光,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只见她身姿如同苍松般挺拔,神色从容淡定,仿佛外界的一切质疑和压力都无法动摇她内心的坚定。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那目光如同一束锐利的箭,直直地看向何宏,声音清朗而有力地说道:“何大人,在这朝堂之上,我今日便要问个明白,祖制之中,究竟哪一条明文规定了女子不得受封赏?” 这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大臣的耳中。 何宏原本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到赵无虞的话后,整个人像是被突然击中了一般,身体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一丝错愕的神情。 他愣了片刻,随即缓缓皱起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悦和不满。 他站起身来,双手抱臂,语气严肃地说道:“祖制虽未明言,但自古以来,女子就应恪守妇道,相夫教子,不得干政,此乃天经地义之事。赵将军身为女子,本应安分守己,却偏偏参与朝政,这已然是逾越了本分。若再接受封赏,恐怕会引起诸多非议,有损朝廷的威严和纲纪。” 赵无虞听到何宏的这番言论,不禁轻笑一声。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群臣,那眼神中带着一丝不屑和嘲讽。 她向前迈出一步,声音沉稳而坚定地缓缓道:“何大人所言的‘天经地义’,不过是千百年来男尊女卑的陈腐之见罢了。想我大夏立国之初,太祖皇帝胸怀大志,广纳贤才,曾言:‘唯才是举,不问出身。’只要有才华、有能力,无论出身贵贱,都能为朝廷效力。难道何大人的‘天经地义’,竟比太祖皇帝的圣训还要重要不成?” 何宏被赵无虞的这番话怼得一时语塞,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先是涨得通红,随后又微微泛白,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和尴尬。 他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 一旁的前车将军张谦,看到何宏陷入了困境,急忙从队列中走了出来,他一边走着一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想要帮何宏解围。 他微微欠身,向众人行了一礼,然后清了清嗓子,道:“赵将军,您固然在战场上立下了赫赫战功,这一点我们都有目共睹。但这朝堂之事,与战场不同。战场之上,讲究的是勇猛和策略,而朝堂之上,需要的是深厚的学识和丰富的经验。女子向来在这些方面有所欠缺,若贸然受封,只怕难以胜任其职,到时候耽误了朝廷的大事,那可就追悔莫及了。而且,祖制虽然没有明确禁止女子受封,但这是多年来形成的惯例,我们还是应该遵循才是,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动荡啊。赵将军,女子终究是女子,纵然有才,也应以相夫教子为本。朝堂之上,刀光剑影,岂是女子久留之地?” 赵无虞正与一众大臣就边关战事的将领人选问题争论不休。 只见她目光一转,那锐利的眼神直直地锁定在张谦身上,眼神中满是审视与不屑,语气里更是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讥讽,冷声道:“张大人,我可清楚得很,你也是行伍出身,在这军营里摸爬滚打多年,本应有些见识和格局。可如今看来,你的见识竟是如此短浅!我倒是好奇了,你这般反对我领兵出征,是觉得我没有能力,无法胜任这艰巨的任务,还是仅仅因为我是女子身份,就认定我难以服众?” 说到这里,赵无虞微微停顿,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继续说道:“难道在张大人的认知里,女子就只能被困于那一方小小的宅院,每日‘相夫教子’,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可这‘相夫教子’,能退敌千里,保家卫国吗?能让这山河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吗?” 张谦被赵无虞这番话怼得脸色涨红,就像熟透了的苹果一般,额头上的青筋都隐隐暴起。 他的嘴唇嗫嚅着,想要反驳,却又一时语塞,支吾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这……这不过是侥幸罢了!女子终究难当大任!”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显然底气不足。 赵无虞冷笑一声,那笑声清脆而又充满了不屑,仿佛是对张谦这番言论的最大嘲讽。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侥幸?张大人,你可还记得小觅镇城破的那日?那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熊熊烈火燃烧了多久,你可曾仔细去算过?那滚滚浓烟,吞噬了多少无辜百姓的生命,你又可曾去关心过?当我在那黑暗之中,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勇气,碾碎那些潜藏的暗探,为大军排除隐患的时候,你又在哪里?你是躲在安全的后方,还是在舒适的营帐里做着美梦?” 赵无虞越说越激动,眼神中闪烁着愤怒的光芒:“若张大人认为女子难当大任,那请问张大人,您这一生若是没有女子,怎么还会站在这里?” 第318章 满意 第318章 满意 赵无虞自己并不在意这个什么大司马,但是这是卫卿池的命令,若是就这样被人驳了回去,那他这新皇的威严何在? 元其捋了捋胡子,道:“诸位,按照老夫的看法,赵将军也不是不能做这大司马啊,陛下已经有意开放女学,女役现在军营里的也不少,咱们大夏民风开放,女子更是中流砥柱,我觉得不算什么事。” 张谦被赵无虞这番连珠炮似的质问说得哑口无言,额上冷汗涔涔而下,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低着头,不敢再与赵无虞对视,仿佛一只被斗败的公鸡。 朝堂上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众臣们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了惊讶和尴尬的神情。 一时间,无人再敢轻易开口,生怕自己也成为赵无虞下一个攻击的目标。 就在这时,何宏又站了出来,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道:“若是论军功,你怎么能比得上秦大将军?元大将军?他们驰骋沙场多年,战功赫赫,在军中威望极高。而你,不过是初出茅庐,即便有一些小成就,又怎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在那宽敞却又略显压抑的议事大厅之中,赵无虞身姿挺拔地站立着,她缓缓转动身躯,目光如炬般环视着四周。 只见周围那些身着厚重铠甲、神色各异的将军们,有的眉头紧锁,有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屑,仿佛都在等着看他接下来的笑话。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然后语气坚定得如同那矗立在山巅的巨石一般,缓缓开口道:“诸位,我赵无虞今日站在这里,便不会有丝毫退缩之意。我必须承认,比起眼前这二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我无论是在资历还是军功方面,那都是远远比不上的。他们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大夏立下了赫赫战功,我对他们也是打心底里敬佩。但是,我想说的是,这大司马之位,并非就一定要由军功最多者才能担任。倘若仅仅以军功来论定这大司马之职,那我倒要问问你们各位了,在你们的麾下,可曾有比你们自身军功还要多的人存在?”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安静的议事大厅里瞬间有了些许骚动。 那些身穿铠甲的将军们一听这话,纷纷低下头去,有的还不自觉地挪动了一下脚步,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 虽然大夏国一直有明确规定,有军功者便可晋升,这本是一条执行多年的铁律。 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这条曾经被严格执行的律法却在逐渐被模糊。 军营,这个本应是保家卫国、铁纪如山的地方,也渐渐成为了一个藏污纳垢之所。 尤其是五年前与北戎的那场惨烈大战,更是让不少人看清了当下的形势。 大夏的士卒们,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真正残酷的战事了,平日里的训练也渐渐变得松懈,军中的一些将领更是为了一己私利,欺上瞒下,使得整个军队的风气变得愈发糟糕。 赵无虞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后,最后落在了何宏的身上。 何宏此时正站在人群之中,眼神有些躲闪。赵无虞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说道:“何大人,在我看来,家有悍妇乃是你的福气啊。一个女子,若能在家庭中持家有道,约束着你,那是对你的一种督促。你可不能把对女子的那股恨意带到朝堂上来啊。” 何宏一听这话,原本还算镇定的面容瞬间一惊,眼神中满是诧异和震惊。 他心里暗自想着,这个赵无虞怎么会知道他家的事情?自己家中那悍妻的事情,向来都是极为隐秘的,除了家中亲近之人,外人几乎一无所知。 难道说,这个赵无虞暗中调查过自己?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一时间,何宏的心中犹如一团乱麻,各种思绪交织在一起,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红一阵白一阵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 自己与她明明没有很多交集。 其他人也有些吃惊。 赵无虞面向卫卿池,朗声道:“陛下,臣虽为女子,但报国之心与男子无异。大夏江山,乃天下人之江山,非男子独有。若因臣是女子而否定臣之功绩,岂非寒了天下有志之士的心?更何况,太祖皇帝曾言:‘唯才是举’,臣之才,陛下自有明鉴。” 既然卫卿池推她出来做这块试金石,那她当然要做到底。 卫卿池微微颔首,目光中带着赞许。 在那庄严肃穆、巍峨宏大的朝堂之上,金色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下一片片斑驳光影。皇帝端坐在那高大奢华的龙椅之上,周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缓缓地张开双唇,那声音沉稳而又极具威严,如同古老洪钟的鸣响一般在朝堂之中回荡:“赵爱卿所言极是。” 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视着下方的群臣,接着说道:“我大夏自开国以来,便一直秉持着以才德为重的理念。在这片广袤的大夏疆土之上,不论男女,只要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功,都应得到应有的尊重与嘉奖,而非以那世俗的性别观念来评判高低。赵无虞将军驰骋北疆战场多年,率领大夏儿郎浴血奋战,一次次击退来犯之敌,平定了北疆的动荡局势,使得那里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此乃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之举,理应受到朝廷的封赐。” 此言一出,原本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朝堂瞬间安静了下来。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无一丝异议。 何宏站在文官队列之中,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甘 。他心里想着,一个女子竟能获得如此高的荣耀,这让他们这些自诩为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男子情何以堪。 张谦也在一旁暗自咬牙,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心中满是不服气。然而,看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那威严的面容,他们终究还是不敢再出言反对,只能将那股不满的情绪硬生生地咽回肚子里。 此时,赵无虞身着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她听到皇帝的话后,立刻向前迈出一步,然后优雅而又庄重地躬身行礼。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仿佛带着战场上的硝烟与豪情:“臣,谢陛下隆恩!”那声音掷地有声,在朝堂上久久回荡。 而坐在龙椅上的卫卿池,在刚才那漫长的时间里迟迟没有开口表态。 其实他心中自有一番思量,他就是想看看赵无虞在这满朝大臣质疑的目光下,会如何为自己辩解。 他深知朝堂之上派系林立,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对于赵无虞这样一位女将军受封之事,必然会引起诸多争议。 他想通过这个机会,考验一下赵无虞的应变能力和智慧。 看到赵无虞在朝堂上不卑不亢、有理有据地阐述自己的功绩和抱负,卫卿池心中暗自点头。 还好,结局还算是满意,赵无虞并没有让他失望。 第319章 省事 第319章 省事 终于挨到下朝了,赵无虞只觉自己的头仿佛被无数根针狠狠扎着,疼得厉害。 朝堂之上,那一群大臣们各执一词,争论不休,每个人说话都像是在绕迷宫,每句话都要拐一个大圈儿才好不容易说到重点。 她坐在高位上,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那些话语如同嗡嗡乱飞的苍蝇,在她耳边嘈杂地响个不停。 赵无虞不禁在心里暗自腹诽,这些人平日里看着一个个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模样,怎么一到朝堂议事的时候,就不能痛痛快快地把事情说清楚呢? 若是以后每次上朝都是这个样子,那她宁愿背上长枪,奔赴边疆,去吹那凛冽的风沙,也强过在这里听这些人云山雾罩地瞎扯。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脚步沉重地从勤政殿走出来。 阳光洒在身上,却丝毫驱散不了她心中的烦闷。 当她走到台阶下时,远远便看到张谦和何宏正站在那里,两人涨红着脸,挥舞着手臂,大声地议论着什么。 那激动的模样,仿佛是在争论一场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赵无虞心中好奇,便慢慢地走近。 还没等她靠得太近,就隐隐约约听到两人嘴里说着“女子”如何如何。 她心中顿时明白了,想来是刚才在朝堂上,这两人没能在争论中胜过自己,现在又在这里复盘,想要找出更好的理由和说辞,争取下次有可能说得过自己。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故意放慢脚步,轻手轻脚地靠近两人,然后突然站定,清了清嗓子,重重地咳嗽两声。这两声咳嗽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响亮,就像是晴天里突然响起的炸雷,把张谦和何宏吓得猛地一跳。 两人转过头来,看到是赵无虞,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尴尬,眼神也开始闪烁不定。 “大司马······大司马大人安好。” 张谦和何宏结结巴巴地说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和不情愿。 尽管他们心中对赵无虞这个年轻的女大司马千般万般的不服气,但在这大夏的朝堂之上,赵无虞手握重权,是堂堂的大司马,他们见了就是要行礼。 于是,两人极不情愿地弯下腰,向赵无虞行了一个礼。 赵无虞双手抱在胸前,满意地看着两人弯下去的腰,嘴角的笑容更浓了。 她故意用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不错不错,你们倒是还挺懂礼数的。说,你们在干嘛呢?是不是在我背后说我坏话呢?”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戏谑,直直地盯着两人,仿佛要看穿他们的心思。 何宏正和张谦两人在闲聊,看似悠然自得,可心里却在盘算着自己的那些小九九。 突然,赵无虞那带着审视的话语如同炸雷一般在他耳边响起,他整个人瞬间就像被电击了一样,身体猛地一颤,差点从台阶上摔下来,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煞白。 他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双手胡乱地摆着,立即大声说道:“怎么会?大司马大人,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我对朝廷那可是忠心耿耿,一直兢兢业业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从未有过任何不轨的念头,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是吗?” 赵无虞微微眯起眼睛,那狭长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仿佛能看穿何宏内心深处的秘密。 她紧紧地盯着何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如同冬日里的寒霜,透着丝丝寒意。 “我怎么不相信啊,不如何大人你想办法让我相信一下?” 她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何宏战战兢兢地站在原地,双腿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他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赵无虞,眼中除了恐惧,还有浓浓的疑惑。 他实在想不明白,赵无虞怎么突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难道自己那些暗地里的勾当被她发现了? 可这也不可能啊,自己一直都做得很隐蔽,没有露出任何破绽。 他的心里就像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各种念头在脑海中乱成一团。 赵无虞看着何宏那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心中暗自冷笑。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怎么样何大人,张大人,那烟雨台的翠翘姑娘几天没见了,是不是想念的紧?” 此话一出,原本还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张谦也瞬间变了脸色。 何宏和张谦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在那里,脸上满是惊恐和诧异。 他们瞪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对方,眼神中仿佛有一团化不开的质疑。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赵无虞竟然会突然提到翠翘姑娘,这可是他们一直瞒着别人的秘密。 张谦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他上下打量着赵无虞,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他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说道:“难道说,赵大人也喜欢翠翘?” 他心里想着,赵无虞突然提起翠翘,莫不是也对那个妩媚动人的翠翘姑娘动了心思? 赵无虞无语地看着张谦,心里暗自咒骂他是个榆木疙瘩。 真不知道这个蠢货是怎么当上这个前车将军的,脑袋里装的全是浆糊吗? 这么明显的事情都看不出来。 她忍不住朝张谦翻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张将军的脑子还真的是好使。也不知道你平日里带兵打仗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么‘聪明’。” 她故意把“聪明”两个字说得很重,带着浓浓的讽刺意味。 说着用手指一一指了指他俩,道:“你俩等着啊,等着我揍你们。” 何宏此刻欲哭无泪,脸上的神情宛如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嘴巴微微张着,那模样仿佛有一肚子的苦水却倒不出来。 他的双手无力地垂在两侧,手指还时不时地轻轻颤抖着,显然内心正承受着极大的煎熬。 而一旁的张谦则是一脸错愕,眼睛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嘴巴微微张开,半天都合不拢,好似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两个人正准备再开口说些什么,试图打破这尴尬又紧张的氛围,远远地就瞧见一人正迈着大步匆匆跑来。 只见那人一边跑一边还在整理自己的衣衫,待到跑到赵无虞面前时,微微喘着粗气,双手抱拳,对着赵无虞恭敬地说道:“大司马大人,我是大司马府的长史,特来见过大人。” 赵无虞随意地看了一眼来人,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审视。 这边何宏和张谦见状,就像两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脚底抹油般匆匆溜走了。 何宏走的时候还不忘一步三回头,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安;张谦则是慌慌张张地转身,差点被自己的脚绊倒,狼狈地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第320章 决心 第320章 决心 “我姓郑,叫做郑正,见过大司马大人。我原先是越州司马,十日前调进雍都。” 郑正大约是三十五岁上下,身材壮实得如同小山一般,那宽厚的肩膀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 他的皮肤黝黑,就像是被岁月的刻刀仔细雕琢过一般,透着一种历经风雨的沧桑。 他的眼中透着精光,仿佛藏着无尽的智慧和故事。 一看就是幼年习武之人。 越州来的? 赵无虞心里突然“咯噔”一声。 赵无虞上下打量了一番郑正,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调侃的意味说道:“郑正?你阿父阿母起名字倒是省事,找我干嘛?” 郑正憨厚地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说道:“嘿嘿,我也是觉得我阿父阿母够省事。陛下刚派人告诉我,说是给你在朱雀大街置了新宅子。那朱雀大街可是京城最繁华的地段啊,街道两旁店铺林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新宅子的位置绝佳,周围环境清幽,又不失繁华。而且啊,牌匾已经都挂好了,那牌匾可是用上好的木材制成,上面的字是由陛下题写,笔力苍劲有力,气势磅礴。陛下还说让我们随时可以搬过去,大人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郑正那略显絮叨的话语,如同春日里夹杂着花香的微风,虽有些琐碎,却也带来了令人愉悦的消息。 对于赵无虞而言,这消息宛如久旱后的甘霖,着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消息。 只见她原本平静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眼中闪烁着难以抑制的喜悦光芒,心中更是犹如绽放了无数绚烂的烟花,大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的思绪不禁飘到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卫卿池身上。 这个卫卿池,平日里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今日倒是让她刮目相看。 什么时候他竟学会了说两套话? 当着她的面,一本正经地说要留她住在宫里,那神情和话语仿佛是真心实意一般,可暗地里却悄悄地准备好了一座大宅子。 那宅子说不定此刻正静静地坐落在某个幽静之处,有着青瓦白墙,庭院里或许还种满了各种奇花异草。 赵无虞越想,心中那原本被卫卿池树为靶子的怨气便如晨雾遇到了阳光,渐渐消散。 她轻轻摇了摇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了一抹略带调侃的微笑。 此时,郑正一直留意着赵无虞的神情,见她面露喜色,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说道:“大司马,咱们快回去。参军和主簿他们已经到了,想必正焦急地等着您回去商议要事呢。他们说不定已经在府中大厅里坐立不安,桌上的茶水都凉了好几遍了。” 赵无虞满心欢喜,连说了三声“好”,那欢快的语调仿佛是清脆的鸟鸣。 她接着说道:“你去安排个人去橙玉宫,动作要快!快去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让他们赶紧收拾行李。咱们出去享福啦!想象一下那宽敞的大宅子,有大大的院子可以让咱们骑马驰骋,还有幽静的书房可以让咱们研读兵书。” 赵无虞在朱雀大街那气派非凡的大司马府里过起了逍遥日子。 府中一片热闹景象,下人来来往往,忙着布置新的住处;参军和主簿们则聚在一起,谈论着未来的计划,欢声笑语回荡在整个府邸。 然而,在那华丽而又神秘的橙玉宫里,却是一片气氛沉闷的景象。 偌大的宫殿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气息,仿佛连空气中的尘埃都静止了。 原因无他,就是当今圣上卫卿池已经二十五岁了。 在这皇室之中,二十五岁早已到了该绵延子嗣的年纪,可他至今仍然未有嫔妃。 子车两姐妹整日为此愁得茶饭不思。 各位贵女、美人,那一张张如娇艳花朵般的画像,甚至是异国公主那仿若梦幻画卷般的容颜丹青,像潺潺流水一般源源不断地送进橙玉宫。 然而,卫卿池却好似那心如磐石的高僧,根本连看一眼都不屑。 琼华圣后端坐在梳妆台前,手中的梳子宛如一只被施了定身法的鸟儿,停在半空中。 她眼神空洞地望着镜子,仿佛那镜子是通往无尽忧虑深渊的入口,脑海中全是卫卿池无后的事情,像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妹妹子车琳珍在房间里如同一只困兽般来回踱步,眉头紧锁得如同拧成麻花一般,嘴里时不时地嘟囔着:“这可如何是好,圣上若无子嗣,这江山社稷就像那失去了根基的大厦,可怎么办啊?” 她们深知此事的严重性,这不仅关乎皇室那如珍贵血脉般的传承,更如同国家这艘巨轮的航向,关乎着整个国家的稳定和未来。 每到夜深人静之时,寂静的黑夜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将世界笼罩,她们都会在心中默默祈祷,那祈祷声仿佛是夜空中飘荡的微弱星光,希望能早日为圣上寻得合适的嫔妃,为皇室开枝散叶,让皇室的荣耀如繁花般再次绽放。 琼华圣后看着妹妹,忧愁如同潮水一般漫上她的眼眸,缓缓道:“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是如鲠在喉,那根刺卡在心里,难受极了。” 子车琳珍宛如心有灵犀般默契地点点头,言辞恳切地说道:“姐姐呀,就算你不说,我这心里也跟明镜似的。这件事啊,就包在我身上,我去找大司马。她出马,那绝对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阿虞跟池儿这么多年了,这件事由她出面,再合适不过啦。” 琼华圣后眉头微蹙,眼中满是犹豫,好似在迷雾中徘徊的行者,缓缓开口道:“毕竟她如今腹中还怀着小生命呢,就像枝头沉甸甸待熟的果实。要不就等她把孩子平平安安生下来之后,咱们再从长计议。” 子车琳珍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好似摆动的风铃,急切地说道:“姐姐啊,如今这风言风语就像那无孔不入的蚊虫,嗡嗡个不停,实在是不能再等了。你好不容易才像离巢归林的鸟儿一样回来,可不能因为这事儿和池儿之间生出嫌隙,那多不值得呀。” 说着,她紧紧地握着琼华圣后的手,仿佛握住了一份坚定的信念,说道:“阿虞也是咱们子车家族的人,这事儿啊,里里外外都是为了自家,就像守护自家的花园一样,她不会有什么怨言的。姐姐,你可得早点下定决心呐。” 琼华圣后看着妹妹眼中那如同星辰般闪烁的担忧,思绪飘远。 她想到自己这十五年的忍辱负重,就像背着沉重的巨石在黑暗的谷底艰难前行;又想到那地宫中暗无天日的花,仿佛是被囚禁在深渊的幽灵。 渐渐的,她心中好似拨云见日,下定了决心。 第321章 客人 第321章 客人 站在棠梨宫那朱红大门前,赵无虞微微仰起头,目光落在高悬着的那块牌匾之上。 那牌匾黑底金字,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别样的光芒,大大的“棠梨宫”三个字,犹如蛟龙舞动,写得俊美秀气,一笔一划仿佛都蕴含着岁月的故事。 她的身后,除了身姿轻盈的翩翩,还有一个身着青衣的小厮静静地跟着。 那小厮低着头,双手规矩地垂在身侧,不过若有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这人正是金日闲精心扮作的模样。 金日闲明日便要离开大夏,踏上归程。 他心中一直有个执念,那就是再见一见自己的姨母,如今尊贵的圣宸皇贵太妃。 想当年,姨母离开北戎时,他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没想到在这遥远的大夏,竟还有与姨母重逢的机会。 于是,他不顾危险,今日特意扮作小厮进宫,只为了能在离开前,看姨母最后一眼。 赵无虞似乎察觉到了金日闲的异样,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轻声说道:“怎么感觉你有些紧张呢?是因为多年未见的缘故吗?” 金日闲闻言,微微抬起头,脸上也浮现出一抹笑容,但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激动,他轻声说道:“多少是有些的。五年前姨母离开北戎时,我还年幼,很多事情都不懂。没想到能在这里还有见面的机会,毕竟五年未见,如今站在这宫门前,心里自然是激动不已。” 赵无虞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暗自叹息,默默暗道:希望你以后不要怪我。 其实,她今日来这里,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办,只是这一切暂时还不能让金日闲知晓。 而此时,翩翩姑娘也随着卫卿池从太子府来到了夏宫。由于现在还未册立后妃,后宫之中诸事繁杂,一时间竟无人主持大局。 于是,这后宫的杂事便都落在了翩翩的身上。她本是个灵动活泼的女子,如今却要在这深宫中处理各种琐碎之事,其中的艰辛,也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但翩翩并没有丝毫怨言,她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每日都兢兢业业地打理着后宫的大小事务,只为了能让这后宫井井有条。 赵无虞站在棠梨宫门口,看着那紧闭的宫门,心中思绪万千。 她不知道今日这进宫之行会带来怎样的结果,也不知道金日闲与姨母相见会是怎样的场景。 但她知道,有些事情已经开始,就无法轻易停下。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缓缓向前走去,准备推开那扇通往棠梨宫的大门,而金日闲和翩翩也紧紧跟在她的身后,一场未知的故事即将在这华丽的宫殿中展开。 在那幽静的宫道之上,赵无虞本已抬脚准备继续前行,可不知怎的,心中好似有一股莫名的力量牵扯着他,突然又缓缓回过头去。 她目光坚定且深邃,直直地落在了金日闲的身上,随后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沉稳却又带着几分试探地说道:“闲王子,细细算来,你我也算是旧相识了。在你心里,咱们算得上是朋友吗?” 金日闲微微一怔,只觉得赵无虞这举动和言语着实奇怪。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赵无虞向来都是杀伐果断之人,行事雷厉风行,犹如战场上那无坚不摧的利刃。可如今却变得这般拖拖拉拉,问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实在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此刻,金日闲的心中如同有一只小鼓在咚咚作响,他满心急切地想着快点见到姨母,哪有心思去琢磨赵无虞这话背后的深意。 于是,他眉头一扬,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爽快地答道:“大司马,你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呀?我们自然是朋友了!不然还能是什么呢?本王子先前可是诚心诚意地求娶于你,只可惜是你自己不愿意嫁我。要是你当时应了这门亲事,嘿嘿,那咱们可就不只是简简单单的朋友咯,说不定早就是一家人了呢!” 站在一旁的翩翩,听到金日闲这番话,忍不住用手轻轻掩住嘴唇,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她心里清楚,这件事可是赵无虞最不想提起的事情,毕竟当初拒绝这门婚事的时候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如今金日闲却又这般大大咧咧地当面提起,着实有趣。 果然,原本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赵无虞,听到这话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她轻咳了一声,眼神示意翩翩去叩门。 翩翩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到棠梨宫紧闭的宫门前。 她抬起那如玉般的手,轻轻而有节奏地叩响了宫门。 不一会儿,棠梨宫的小宫女听到敲门声,迈着轻盈的步伐来到门前。 她缓缓打开门,看到门口站着三个人,不禁微微一愣,脸上露出些许奇怪的神情。 今日并没有收到有客人要来的消息啊,这突然来了三个人,是怎么回事呢? 不过,这小宫女也是个机灵的人儿,她深知这大夏的后宫可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地方,当下便整理了一下衣衫,礼貌地微微福身,问道:“请问几位何事?” 在那朱红色的宫墙之下,微风轻拂着宫檐下的铃铛,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翩翩身姿轻盈,莲步轻移,面上带着不卑不亢的神情,微微扬声说道:“速去给你家皇贵太妃通报一声,大司马赵无虞赵大人前来拜访。”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寂静的宫道中回荡开来。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身着一袭紫色锦袍,袍上绣着银色的云纹图案,腰间束着一条黑色的腰带,脚蹬黑色靴子,英姿飒爽。 她身姿挺拔,宛如一棵苍松,气质沉稳而威严,眉眼间透着一股锐利与果敢。 那小宫女原本低垂着头,听到翩翩的话后,眼神瞬间一亮。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赵无虞。 只见赵无虞气宇轩昂,周身散发着一种令人难以忽视的气场。小宫女的眼睛瞬间瞪得如同铜铃一般,满是惊喜与崇敬。她的嘴巴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因为太过激动而发不出声音。 她看了赵无虞一眼,那眼神中满是惊叹和仰慕。 在这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一位传奇人物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小宫女的心跳陡然加速,脸颊也因为兴奋而变得绯红。她不敢再多做停留,双脚像是装上了弹簧一般,飞快地转身,朝着宫殿里面跑去。 她的裙摆随着她的奔跑而飞扬起来,带起一阵小小的旋风。 “那可是赵无虞啊!” 小宫女在心里激动地呐喊着。 赵无虞,那是整个大夏除了皇室之外最尊贵的女人。 她就像是一颗璀璨的星辰,照亮了大夏女子们原本黯淡的天空。 她是第一个能够毅然决然地屹立在朝堂之上的女子,打破了千百年来女子只能困于后宅的传统枷锁。 第322章 震动 第322章 震动 在那个男尊女卑观念根深蒂固的时代,她如同一只冲破牢笼的雄鹰,展翅高飞,翱翔在广阔的天空。 她更是有史以来第一位担任大司马这一要职的女子。 大司马,那是掌管全国军事的重要官职,向来都是由男子担任。 而赵无虞却凭借着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过人的智慧和坚定的信念,在众多男子中脱颖而出,赢得了这个至高无上的职位。 自从赵无虞的任命通知下达,整个大夏都为之震动。 那些平日里只能困囿于深宅大院的女子们,莫不是激动万分。 在过去,她们的生活就像是一潭死水,每天除了围着郎君和孩子打转,就是埋头做着针线女工。 她们的世界狭小而单调,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而赵无虞的出现,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她们黑暗的生活。她们仿佛看到了一丝曙光,只要自己努力,终有一天也会像赵无虞一样,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各个地方发光发热。 她们可以走出那狭小的后宅,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而不再仅仅是男人的附属品,只知道围着家庭转。 赵无虞就像是一座灯塔,为大夏的女子们指引了前进的方向,让她们看到了无限的可能。 而此刻,这位传奇女子就站在这宫墙之外,她亲眼见到了,怎么能不激动? 在棠梨宫前,赵无虞三人并未等人来接,便自顾自地踏入了棠梨宫的大门。 踏入宫门的那一刻,一股典雅清新之气扑面而来。 棠梨宫内,回廊曲折,那朱红的柱子上雕刻着精美的云纹图案,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庭院中,几株海棠花的枝丫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像是娇羞的少女。 地上铺着的青砖,历经岁月的打磨,光滑而又平整。 宫殿的檐角微微上翘,宛如飞鸟展翅欲飞。 屋内的装饰也是极为雅致,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笔墨淡雅,意境悠远。 书桌上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本古籍,书页微微泛黄,透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由此可见,这棠梨宫的主人必定是一个有主心骨、有独特品味之人。 赵无虞三人在这清幽的宫殿中没走上几步,就瞧见圣宸皇贵太妃在宫女的簇拥下迎了出来。 只见那皇贵太妃身着一袭鹅黄宫装,那鹅黄色的绸缎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仿佛是春日里初绽的花朵。 宫装的裙摆随风飘动,上面绣着精致的牡丹花纹,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会绽放。 她的外面披着一件白色的裘皮斗篷,那裘皮柔软而又光滑,洁白如雪,更衬得她肌肤胜雪,气质高雅。 皇贵太妃在两个小宫女的搀扶下,迈着轻盈而又端庄的步伐,缓缓地走了出来。 皇贵太妃的目光落在赵无虞身上,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开了一抹笑意,轻声说道:“大司马今日怎么来了?” 那声音轻柔婉转,如同黄莺啼鸣。 这皇贵太妃,身份尊贵无比,乃是北戎女王的亲妹。 她本应在这皇宫之中享受无尽的荣华富贵,然而她的处境却并不好。 此时的她,腹部高高隆起,似乎是快到了生产之日。 可令人惋惜的是,夏皇已经仙逝。而且,在这幽深的皇宫之中,隐隐已有一些流言蜚语传开,说是她与新皇之间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这些流言,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着她的心。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赵无虞突然登门拜访,皇贵太妃的心中顿时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一方面,她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赵无虞此来究竟所为何事。 赵无虞身为大司马,现在是大夏朝廷的新贵,在朝堂之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她的一举一动,都有不少人在看着。 她害怕赵无虞是带着新皇的旨意而来,害怕自己会因此陷入更深的困境。 另一方面,她的心中又隐隐有些期待。 在这冰冷的皇宫之中,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温暖和关怀了。赵无虞的到来,仿佛给这死寂的宫殿带来了一丝生机。 至于她期待着什么,只怕是连她自己也说不明白。或许是期待着能有人理解她的苦衷,或许是期待着能有一个转机,让她摆脱这困境。 她的眼神中闪烁着一丝迷茫和渴望,静静地等待着赵无虞的回答。 赵无虞瞧见圣宸皇贵太妃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眼神瞬间一亮,连忙加快脚步向前迎了几步,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恭敬道:“皇贵太妃怎么还亲自出来了呀,您呐,就在殿里舒舒服服地等着我便是了,哪能劳您大驾出来迎我呢。” 圣宸皇贵太妃轻轻拢了拢有些松散的头发,眼神里透着一股上位者的雍容与和善,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本宫呐,听闻赵大人的名号可是许久了,早就在心里琢磨着是怎样一位人物。今日啊,突然听闻赵大人来这棠梨宫,当真是让人意想不到,这可真是给本宫这冷清的宫殿添了几分热闹呢。” 说罢,两人并肩朝着内殿走去。守在门口的小宫女瞧见扮作小厮的金日闲也跟着要进去,立刻伸出手,将他拦住,语气冰冷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内殿可是重要之地,闲杂人等不准入内。” 赵无虞微微一怔,随即转头看了一眼圣宸皇贵太妃,脸上依旧挂着那抹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娘娘,我这小厮跟在我身边许久了,他呀,胆子小得很,要是不跟着我,指不定在外面吓得瑟瑟发抖呢。就让他跟着一起进去,保证不会坏了规矩。” 圣宸皇贵太妃本就是个心善且好说话的人,听了赵无虞的话,立刻轻轻挥了挥手,和蔼地说道:“罢了罢了,就让他跟着进去。” 守门的小宫女见皇贵太妃都发话了,二话不说便让开了路。 几人走进内殿,宽敞华丽的内殿布置得十分精致,四周的烛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他们各自寻了座位坐下,刚一落座,就有伶俐的宫女们端着精致的茶盏鱼贯而入,将香茶一一奉上。 那茶盏是晶莹剔透的白玉所制,在灯光下隐隐泛着微光,里面的茶汤色泽碧绿,还升腾着袅袅的热气,茶香瞬间弥漫开来。 赵无虞轻轻端起茶盏,放在鼻端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然后抿了一小口茶,细细地品味着,眼睛微微眯起,随后放下茶盏,赞不绝口道:“这茶真是极品啊!入口甘醇,茶香悠长,回味无穷,想必是娘娘这宫里独有的好茶,今日能品尝到,当真是我的福气。” 第323章 意思 皇贵太妃的掌事大宫女叫蔷薇,听到赵无虞的夸赞,忍不住得意的道:“大司马真的是有眼光,这茶可是陛下亲赐,只不过是娘娘现在喝不了。” 赵无虞目光沉静,缓缓对上她那双满是得意之色的眼睛,声音淡淡的,却带着一种不容小觑的威严,开口问道:“陛下亲赐?” 听到这话,蔷薇先是一愣,那表情就像是突然被人从美梦中叫醒,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过她也是个机灵的,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原本的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慌忙开口道:“错了错了,是先皇,请大司马恕罪。” 赵无虞表面上神色未变,只是不露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的翩翩。 那眼神极为隐晦,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但其中却藏着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默契。 翩翩心领神会,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动作细微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 而这一切,圣宸皇贵太妃都看在眼里,她心里猛地一沉,就像一块大石头突然掉进了平静的湖底,泛起层层不安的涟漪。 她暗自思忖,这个赵无虞今日前来,似乎是来者不善啊! 赵无虞向前迈了一步,身姿挺拔,气场十足,恭敬却又坚定地说道:“娘娘,我这里有些话,想与您说,还请让下人们都退下。” 皇贵太妃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她不明白赵无虞究竟想说什么,但在这棠梨宫中,她自恃身份尊贵,又觉得赵无虞应该不敢有什么过分的动作,于是虽然满心狐疑,却也不得不依照赵无虞所说的去做。 那些下人们听到皇贵太妃的命令,纷纷低头行礼,然后迈着整齐而又迅速的步伐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原本热闹的殿中就只剩下了四人,气氛顿时变得安静而又压抑,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就在赵无虞刚要开口说话的时候,金日闲已经按捺不住自己内心那如潮水般汹涌的情绪。 他的双眼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指关节都泛出了白色。 只见他像是一阵风一般,迅速冲到那皇贵太妃面前,双膝重重地跪地,发出“扑通”一声闷响。 他的声音中饱含着深深的感情,带着一丝颤抖,叫了一声“萍姨母”。 那声音里,有多年未见的思念,有对往昔情谊的眷恋,也有在这复杂宫廷中对亲情的渴望。 圣宸皇贵太妃正端坐在棠梨宫的软榻之上,手中轻轻摩挲着手中的一串串珠儿,她的嘴角噙着笑意。 突然听到一声“萍姨母”,这已经有些陌生的称呼让她有些诧异。 她定睛仔细地瞧了瞧,眼中的疑惑逐渐被惊喜所取代,嘴巴微微张开,失声叫道:“你是,闲儿?” 那一声“闲儿”,仿佛跨越了无数的岁月和山河,带着无尽的思念和牵挂。 金日闲听到这声呼唤,只觉得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头,那些在大夏漂泊的孤独与艰辛,仿佛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泪水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紧接着,一颗颗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脸颊簌簌地滑落。 金日闲嘴唇微微颤抖,想要说些什么,却哽咽得发不出声音,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在北戎,圣宸皇贵太妃那可是家喻户晓的人物。 街头巷尾,哪怕是牙牙学语的孩童都知道,当年为了北戎的安宁,她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夏宫的路途。 在那陌生又充满权谋争斗的夏宫之中,她没有任何依靠,只能凭借着自己的聪慧和坚韧,一步一步地艰难前行。 她在复杂的宫廷斗争中小心翼翼地周旋,凭借着过人的智慧和手段,赢得了皇帝的宠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异域女子,逐渐成为了宠冠后宫的圣宸皇贵太妃。 她在夏宫的每一步,都为北戎的发展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让北戎能够在那段动荡的岁月里休养生息。 赵无虞和翩翩站在一旁,看着这对久别重逢的亲人,心中也满是感慨。 她们知道,这对分别多年的亲人相逢,定然是有许多掏心掏肺的话要说的。 于是,赵无虞轻轻地拉了拉翩翩的衣袖,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慢慢的退了出去。 两人并肩站在廊下,温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叶洒在他们身上,形成一片片光影交错的图案。 静静地看着棠梨宫的宫女和侍者们来来往往地打扫着院子,有的拿着扫帚仔细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有的提着水桶在浇灌着廊下的花草,一切都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赵无虞和翩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气氛十分融洽。 “这几缸荷花不错。”翩翩突然开口说道,她的目光落在了院子里摆放着的几缸荷花上。 那荷花的花瓣粉嫩娇艳,宛如少女羞涩的脸颊,在碧绿的荷叶衬托下,显得格外动人。 微风轻轻拂过,荷花轻轻摇曳,散发出阵阵淡淡的清香。 赵无虞顺着翩翩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温柔地说道:“喜欢回头给你搬过去就是了。” 翩翩抿嘴一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般灿烂。 她摇了摇头,说道:“算了,我让人重新种就是了,何苦要别人的东西。” 在她看来,这棠梨宫的东西,不管是什么,最好都不要碰。 赵无虞再次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院子里那些忙碌的人来来往往。 他的心中思绪万千,想着金日闲和圣宸皇贵太妃久别重逢的喜悦,也想着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情。 翩翩又道:“棠梨宫共有宫女十二个,侍者十八个,人数倒是不少,哦,还有一个小厨房,里面有两个厨娘,一个粗使婆子,今天刚好,人齐全。” 赵无虞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眼神中隐隐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黯淡,那眸光仿佛被一层薄纱轻轻笼罩,失去了往日的明亮。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眼前的亭台楼阁,望向那高远而湛蓝的天空。 天空中,几朵洁白的云朵悠悠飘荡,看似自由自在,却又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 她的心中微微叹出一口气,那叹息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消散,仿佛带着无尽的感慨。 在她的感觉里,所有的事情就像一幅原本清晰绚丽的画卷,正一点点地变得模糊,色彩也逐渐黯淡。 曾经那些熟悉的人和事,都开始朝着陌生的方向发展。 曾经以为会一直延续下去的情谊,也在不知不觉中生出了罅隙。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命运的棋盘上肆意摆弄着棋子,让一切都脱离了她原本的掌控。 “嗯。”赵无虞重重点了点头,那动作带着一丝坚定,却又隐隐透露出些许无奈。 她的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波澜。 翩翩似乎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低落,灵动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关切。 她故意轻轻挪动脚步,向赵无虞的身边靠近了一点,身上佩戴的玉佩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眨了眨眼睛,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轻声说道:“我的大司马呀,你可知道琼华圣后定了谁做皇后吗?” 第324章 哭过 赵无虞轻轻摇了摇头。 最近这段时间,她几乎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收拾自己的新园子上。 那园子原本是一片荒芜之地,她亲自规划布局,指挥着工匠们栽种花草树木,修建亭台水榭。 每天从早到晚,她都忙碌在园子里,看着那片荒芜逐渐变得生机勃勃。 除了在上朝的时候远远地见过卫卿池一面,她便再没去见过卫卿池。 对于宫中这些关于立后的大事,她自然是一无所知。 再者说了,她也不感兴趣。 翩翩看着赵无虞摇头的模样,忍不住轻轻一笑,她微微歪着头,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接着说道:“是那新任的大司空周家的嫡出小姐呢。周家在朝中也算有些势力,这位嫡出小姐据说生得花容月貌,才情出众。不过呀,还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 周家? 据她所知,周家的女儿不是都已经成婚了,怎么现在又出来一个嫡亲女儿。 翩翩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说道:“我可听说了,元其在家里唉声叹气的,一个劲儿地叹息自己的女儿生得太少啦,现在都没办法去竞争那皇后之位呢。” 赵无虞听后,脸上露出一副极其无语的表情,她摇摇头,叹息道:“这元大人啊,还真是……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肯落在人后呢!” 翩翩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屑,她稍稍凑近赵无虞的耳边,轻声说道:“你可别小瞧了那老家伙,他可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他现在正绞尽脑汁地在族里寻找那些貌美且尚未出嫁的女子呢。虽说皇后之位他是没指望了,但其他的位置,他自然是要去争一争的。要不是他的庶出女儿出身实在不好,恐怕这元大将军早就闭着眼睛把人往宫里塞啦。” 赵无虞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感慨。 她以前见到元其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大将军,没想到这人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不过转念一想,人嘛,谁没有点儿私心呢?这也算是人之常情。 赵无虞慢慢地抬起头,目光投向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 天空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旷神怡的湛蓝,宛如一块巨大的宝石,没有一丝云彩的遮挡,显得格外澄澈。 就在这时,一行大雁从遥远的天际飞来。 它们排列成整齐的队伍,悠然自得地在空中翱翔,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它们的自由和优雅。 赵无虞不禁被这壮观的景象所吸引,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感慨。 她凝视着大雁,思绪渐渐飘远。 天气越来越冷了,这意味着冬天即将来临。 冬天总是给人一种寒冷而寂寥的感觉,让人不禁想起那些温暖的日子。 赵无虞的目光转向身旁的翩翩,她惊讶地发现,翩翩已经完全不是在良栖城时的模样。 那时的翩翩,还是一个单纯而天真的舞姬,而如今的她,却散发出一种成熟而内敛的气质。 赵无虞心里暗自思忖,于北辰恐怕绝对想不到,他一直视为普通舞姬的翩翩,竟然会是天机阁的顶尖高手。 这样的事情,卫卿池自然是知道的。 赵无虞深知卫卿池的聪明才智,他之所以要将虎贲卫打散,重新组成玄翎卫,其中必然有着深意。 在卫卿池的内心深处,已经充满了危机感。 自从他登上那个大夏至高无上的宝座之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权力的诱惑让他逐渐迷失了自我,一些原本微不足道的事情也开始在他的生活中掀起波澜。 此时此刻,两个人正坐在宫殿的一角,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突然,内殿的门被轻轻推开,金日闲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既有重逢的喜悦,又有难以言喻的失落。 金日闲的目光落在赵无虞身上,短暂地交汇后,他嘴角勉强地扯出一丝微笑,轻声说道:“大司马大人,今日多谢你了。” 这简单的一句话,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无奈和感慨。 赵无虞自然明白金日闲此刻的心情。 她知道,金日闲见到自己的亲人在这里,却无法为他们做些什么,心中必然是五味杂陈。于是,赵无虞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金日闲的谢意。 待金日闲离开宫殿后,赵无虞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转身又折返回到了棠梨宫。 蔷薇远远地看到赵无虞去而复返,不禁感到有些惊讶,但还没等她开口询问,赵无虞便自顾自地走进了内殿。 与此同时,跟在赵无虞身后的士卒们也迅速行动起来。 他们悄无声息地将整个棠梨宫包围起来,仿佛这里即将发生一场重大的变故。 朱红色的大门在他们的操作下,缓缓地关闭,将棠梨宫与外界隔绝开来。 蔷薇的步伐像风一样快,紧紧地跟随着赵无虞。然而,就在她快要追上赵无虞的时候,赵无虞突然转过身来,用一种冷漠而犀利的眼神盯着她。这道目光如同闪电一般,瞬间穿透了蔷薇的身体,让她的脚步像被钉住了一样,无法再向前挪动半步。 赵无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令人胆寒的眼神凝视着蔷薇。 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对蔷薇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伸手将内殿的门重重地关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蔷薇,怎么了?” 内殿里传来皇贵太妃沙哑的声音,显然是因为刚刚哭泣了很长时间。 赵无虞的脚步在听到皇贵太妃的声音时,有过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她就像下定了决心一样,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内殿。 “蔷薇,你……” 皇贵太妃捧着肚子,看到去而复返的赵无虞,一时之间有些惊愕,愣在了原地。 赵无虞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皇贵太妃,说道:“皇贵太妃娘娘,安好。” 皇贵太妃看着赵无虞,眼神中充满了疑惑。 她注意到赵无虞的身后并没有蔷薇的身影,这让她的心中更加不安。 她的目光缓缓地从赵无虞的身上移开,扫视着内殿的四周,似乎想要找到蔷薇的踪迹。 赵无虞坐在椅子上,静静地观察着皇贵太妃的一举一动。 皇贵太妃的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还残留着泪水。 她的样子看起来有些憔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赵无虞的出现让皇贵太妃的心突然变得慌乱起来。她不知道赵无虞为什么会突然回来,也不知道蔷薇去了哪里。 这种未知的感觉让她感到一阵恐惧,仿佛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第325章 誓言 皇贵太妃见她气定神闲,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但还是小心翼翼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轻声问道:“大司马大人去而复返,不知所为何事呢?”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目光却直直地落在皇贵太妃隆起的肚子上,缓声道:“皇贵太妃的肚子似乎是快要临盆了?” 一提到腹中的孩子,皇贵太妃脸上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真切,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柔声应道:“是啊,算算日子,也就是这几天了。” 赵无虞的笑容并未改变,只是那双眼眸依旧凝视着皇贵太妃的腹部,仿佛能透过那层衣物看到里面的胎儿一般。 皇贵太妃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笑容也渐渐收敛了起来。 赵无虞见状,轻声说道:“我此次前来,还特意带了一位医术高明的医官,想让他给皇贵太妃看看,确保生产顺利。” 皇贵太妃闻言,心中的疑虑更甚,她不禁将信将疑地看着赵无虞。 要知道,赵无虞如今可是新封的大司马,每日公务繁忙,怎么会有闲暇时间来管自己的身孕呢? 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皇贵太妃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她惊恐地看着赵无虞,声音略微颤抖地问道:“你……你到底要做什么?” 赵无虞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她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会让皇贵太妃感到不安,但有些事情必须得说清楚。 于是她定了定神,缓声道:“娘娘,您应该明白我此番前来的目的。陛下刚刚登基,根基尚浅,有些事情需要提前防范,以免日后生出祸端。” 皇贵太妃听了赵无虞的话,眼中的惊惧之色愈发浓重了几分。 她下意识地用手覆盖住自己的肚子,仿佛这样就能保护腹中的胎儿一般。 然而,那只原本应该充满力量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力,微微颤抖着。 就在这时,有人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皇贵太妃定睛一看,只见那人身材高大挺拔,虽然穿着医官的衣服,但举手投足间却明显透露出一股军人的气质,显然并非真正的医官,而是一名士卒。 皇贵太妃的目光落在那碗乌黑的汤药上,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像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来,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连连向后退了两步。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 皇贵太妃的嘴唇颤抖着,喃喃自语道,“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见陛下……” 赵无虞看着皇贵太妃如此惊恐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之情。 她想起了之前在弼襄园时,阮红妆也是这般惊恐无助,而如今,这一幕却在皇贵太妃身上重演。 可是那时,阮红妆嚣张跋扈,她并未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当做卫卿池吩咐的一项任务而已。 然而,赵无虞的脑海中很快又浮现出琼华圣后那担忧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不能心软,有些事情必须要去做,哪怕会让人觉得残忍。 端着药碗的人脚步沉稳地向前迈了一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皇贵太妃的心上,让她的心跳愈发急促起来。 赵无虞紧闭双眼,不敢再去看那碗中的药,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苦涩的味道所淹没。 而皇贵太妃却像是早已看透了生死一般,她静静地凝视着端药碗的人,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和绝望,只有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这泪水,既是对生命的不舍,也是对世间种种不公的无奈。 皇贵太妃深知,自己在大夏民间的名声早已臭名昭着,人们都称她为“祸国妖姬”。 甚至有人传言,夏皇之所以会在壮年时突然离世,就是因为她的蛊惑所致。 而那晚在勤政殿外发生的事情,更是将她推上了风口浪尖。 卫卿池的暴戾行为,以及被子车琳琅亲眼目睹,这一切都注定了她今日必死无疑。 然而,即便面临如此绝境,皇贵太妃的声音依然平静而温和:“大司马大人。” 她的目光落在端药碗的人身上,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恳切,“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去做任何危害陛下的事情。只是,本宫心中尚有一事放心不下,希望能请你帮本宫一个忙。” 赵无虞深知此时皇贵太妃心中已下定决心赴死,于是他以诚挚的态度说道:“娘娘,您有何事尽管吩咐。” 皇贵太妃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后说道:“本宫希望你能立下誓言,确保闲儿能够毫发无损地回到北戎。” 赵无虞对皇贵太妃的要求感到有些意外,因为这个要求与她本人并无直接关联。 金日闲本就是他的好友,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应承下来。 然而,皇贵太妃似乎并不满足于此,她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地说:“本宫要你以盘古大神的名义起誓。” 赵无虞明白皇贵太妃对金日闲的安危极为重视,所以她立刻伸出右手,将三根手指直直地指向天空,一脸肃穆地说道:“盘古大神在上,我赵无虞今日在此起誓,必定会让金日闲平安无事地回到北戎。若有违背此誓言,愿承受万箭穿心之苦,死无葬身之地!” 皇贵太妃见赵无虞如此郑重地发下誓言,心中稍安,她微微颔首表示认可。 接着,她迈步上前,端起桌上的药碗,眼中噙满泪水,面朝北戎的方向,用北戎语轻声说了几句话。 说完后,她毫不犹豫地将整碗药一饮而尽。 没过多久,皇贵太妃腹中的剧痛如潮水般袭来,让她难以忍受。 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最终无力支撑,跌坐在地上。 赵无虞见状,急忙蹲下身子,紧紧握住皇贵太妃的手。 鲜血如泉涌般顺着嘴角缓缓流下,仿佛是被撕裂的伤口在无声地哭泣。 皇贵太妃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她那原本美丽的容颜此刻也被痛苦扭曲得不成样子。 突然间,她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猛地抓住赵无虞的手,紧紧地不肯松开。 赵无虞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但还是迅速回过神来,关切地看着皇贵太妃。 皇贵太妃的嘴唇微微颤动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叫金日萍……”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赵无虞连忙俯下身去,将耳朵贴近皇贵太妃的嘴边,生怕错过她说的每一个字。 “等我死了,就把我烧了……” 皇贵太妃的眼神有些迷离,却又异常坚定地盯着赵无虞,似乎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将自己的遗愿深深地刻在他的心里。 赵无虞心头一紧,连忙点头应道:“好,我答应你。”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对皇贵太妃的同情。 话音未落,金日萍的手便缓缓松开,她的身体也像失去支撑一般,软绵绵地倒在了赵无虞的怀中。 第326章 祈福 赵无虞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脑门,她下意识地抱紧了金日萍,却发现她的身下已经被大片的鲜血浸透,那触目惊心的红色让人不忍直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对着满屋子的血腥气味和地上那如血葫芦一般的金日萍视若无睹,径直走到赵无虞面前,恭敬地说道:“大司马,外面都处理完了。”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嗯。” 她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害怕,似乎这满屋子的血腥和死亡都与她无关。 那人见状,也不多言,只是挥了挥手,便有几个人迅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金日萍的尸体抬走了。 赵无虞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心中却如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 她缓缓地扶着椅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一瞬间被抽走了。 她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再次落在这间屋子上,那原本华丽的装饰此刻在她的眼中却显得异常刺眼,仿佛是对她的一种嘲讽。 北戎女子金日萍,在大夏度过了漫长的五年时光,历经无数风雨,最终位及皇贵太妃,成为了这深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之一。 然而,命运总是如此弄人。 就在这个秋天,当枫叶如血般染红了整个宫廷的时候,她却如同一片凋零的树叶一般,悄无声息地死在了棠梨宫中。 棠梨宫的一干人等,仿佛人间蒸发一般,全部失去了下落,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史书上,也不会有关于这位皇贵太妃的只言片语,之前所有的记录都将被无情地抹去。 一个花儿一样的女子,就这样在这宫廷的权力斗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她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一般。 当圣宸皇贵太妃难产薨逝的消息传到勤政殿时,卫卿池罕见地失态了。 他面色铁青,手中的大理石镇纸被他狠狠地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原本坚固的镇纸,此刻却如同他破碎的心一般,四分五裂。 玄翎卫的动作很快,他们迅速展开调查,没多久,一份详细的报告便摆在了卫卿池的案头。 报告中详细记录了金日萍的死因以及棠梨宫众人失踪的情况,但这些文字却无法填补卫卿池心中的空缺,他的心痛如绞,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琼华圣后在橙玉宫设置了一场庄重的祭祀仪式,目的是为金日萍以及她腹中尚未降生的孩儿祈福。 此时,清晨的雾气还未完全消散,整个城郊大营被一层薄薄的晨雾所笼罩,显得格外宁静和神秘。 然而,就在这片静谧之中,赵无虞的身影却如同一道闪电般划破了这片宁静。 、她身披玄铁重甲,那厚重的甲胄在晨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仿佛她就是从地狱中走出的战神一般。 她的步伐坚定而有力,每一步都踏在校场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整个校场都在为她的到来而颤抖。 当她走到校场中央时,三丈高的青铜辕门在她身后轰然闭合,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是在宣告着一场激烈战斗的开始。 与此同时,十六面赤色战旗在北风的吹拂下猎猎作响,那鲜艳的颜色在灰蒙蒙的晨雾中显得格外醒目,仿佛是在为赵无虞助威。 赵无虞站定后,反手摘下了身上的雪貂披风,随手一甩, 那披风如同一只轻盈的雪貂一般,准确无误地落在了她身后的亲卫手中。 披风下,露出了她内里穿着的赤金凤翎甲,那甲胄上的金色凤翎在晨光中闪耀着耀眼的光芒,与她手中通体乌黑的蟠龙点钢枪相互映衬,更显其威武霸气。 不仅如此,赵无虞的腰间还盘着一根九节错金鞭,那鞭子的每一节都镶嵌着精美的金饰,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而她的左手,则握着那把从不离身的玄霜剑,此时那把宝剑也静静地悬挂在她的腰间,与她的整体装扮相得益彰。 就在赵无虞展现出她的威严之时,左军校尉陈横突然横刀拦在了点将台前,他手中的九环刀被他用力一挥,发出嗡嗡的响声,仿佛是在向赵无虞示威。 “末将斗胆请教!” 陈横高声喊道,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回荡,“大司马可知军规,凡统帅者,必先饮得三坛烈酒,斩得百颗敌颅!” 他的话音刚落,校场的四角顿时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嗤笑声,那笑声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嘲讽和不屑。百夫长们的铁甲相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而在这声响之中,还夹杂着他们的窃窃私语,显然他们对赵无虞并不服气。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和嘲讽,赵无虞的凤目微微眯起,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 然而,她并没有立刻发作,而是用枪尖挑起了地上半坛残酒。 那半坛酒在她的挑动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突然被她猛地一挥,那酒坛如同炮弹一般直直地朝着陈横飞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酒坛在空中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无数碎片四处飞溅,仿佛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般。 然而,这看似美丽的景象却暗藏杀机——那些酒坛的碎片与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迅速凝结成一道寒芒,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 这道寒芒竟然是使出了大夏军中所练的北邙枪法第七式“白虹贯日”! 其速度之快,犹如流星划过天际,令人猝不及防。 说时迟那时快,陈横见状,急忙举起手中的九环刀想要进行格挡。 然而,就在他举刀的瞬间,那道寒芒已然如闪电般穿透了酒幕,直直地朝着他的咽喉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陈横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脖颈处袭来,仿佛死神的镰刀已经悬在了他的头顶。 然而,就在那枪尖距离他的皮肉仅有半寸之遥时,却突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止住了一般,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陈横脑门上的冷汗下来了。 再往前一寸,他陈家就要办白事了。 紧接着,只见那持枪之人手臂一抖,反手一挑,陈横手中的九环刀便如同被施了魔法一般,直直地飞了出去,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径直飞上了十丈高的旗杆。 众人甚至还来不及看清楚这一连串动作的招式,便见赵无虞左手一抖,那原本缠绕在西侧箭楼承重柱上的错金鞭,如同一条蛟龙从深渊中腾空而起,九节鞭身在空中急速飞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眨眼之间,那错金鞭便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一般,紧紧地缠住了西侧箭楼的承重柱。 赵无虞手臂猛然发力,只听得“嘎吱”一声,那座原本坚固无比的木楼竟然被她硬生生地拽得倾斜了三寸! “取本司马的穿云弓来!” 第327章 考验 赵无虞突然大喝一声,松开了手中的长鞭。 一旁的亲卫连忙将一把五石强弓递到了他的手中。 赵无虞接过强弓,迅速从箭囊中抽出三支狼牙箭,搭在弓弦之上。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仿佛这一系列动作他已经演练过无数遍一般。 就在她拉满弓弦的瞬间,那三支狼牙箭如同三道闪电一般,直直地朝着东南角的方向射去。 而此时,在东南角的三个正在窃笑的百夫长,突然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们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们藏在护心镜后的铜钱,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不想那箭簇竟如长了眼睛一般,直直地穿透了铜钱,不偏不倚地钉在了各自的发髻之上。 校场之上,一片死寂,众人皆屏息凝神,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场中的赵无虞身上。 她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手中握着那柄蟠龙枪,枪尖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不凡。 突然间,毫无征兆地,赵无虞猛地将手中的蟠龙枪高高抛起。 那乌铁铸就的枪杆在空中急速旋转着,发出嗡嗡的声响,仿佛要撕裂清晨的浓雾一般。 众人的视线随着那旋转的枪杆一同移动,只见它越转越快,最后竟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朝着天空飞去。 就在众人惊叹不已之时,赵无虞的身形如鬼魅般迅速。 她纵身一跃,如同轻盈的飞燕一般,轻松地越过了由十二面盾牌组成的梅花阵。 那盾牌阵本是为了考验武者的身手而设,一般人想要越过,绝非易事。 然而,赵无虞却如履平地,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当她的足尖点在最后一面盾牌上时,她顺势凌空接住了那下坠的长枪。 就在这一瞬间,枪出如龙,气势磅礴。那重达三十六斤的枪头犹如雷霆万钧,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狠狠地撞击在青石板上。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石板竟然硬生生地被砸出了一个三寸深的大字——“赵”! “还有谁要饮血酒?” 赵无虞的声音在寂静的校场上回荡着,如同洪钟一般,震得众人耳膜生疼。 赵无虞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在寂静的校场中回荡,如同一曲激昂的战歌。 她反手将长枪插进演武台,那长枪的枪尾犹若灵动的蛇尾,微微震颤着,发出嗡嗡的鸣声,恰似蚊蝇的低语。 然而,就在这嗡鸣声尚未停歇之际,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百丈之外的箭靶突然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撕裂一般,齐刷刷地裂成了两半! 直到此时,人们才注意到,赵无虞腰间的金丝蹀躞带上,还悬挂着七柄柳叶飞刀。 那飞刀的刀刃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霜花,宛如晶莹的雪花,此刻正映着初升的朝阳,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寒光,恰似冬日的冰刃,冷酷而无情。 三军见状,纷纷跪地,他们被赵无虞的绝世武艺所震撼,心悦诚服,仿佛看到了战神降临。 而那被斩断的九环刀,也在此时从旗杆上坠落,深深地插入赵无虞足前三尺之地,仿佛是在向她致以最虔诚的臣服,宛如战败的士兵,俯首称臣。 在场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他们所面对的,岂止是一个女人,分明是一个如此厉害的巾帼英雄! 赵无虞目光如炬,环视一周。 今日是她作为大司马首次巡视城郊大营,岂料初来乍到,就遭人暗自嘲讽。 那些风言风语,赵无虞即便闭着眼睛,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众人之所以不服气,无非是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而已。 赵无虞朗声道:“诸位袍泽,我深知你们有人认为女人握笔杆的手难以握住刀杆,然而我要告诉你们,大夏的刀锋从不以握刀者的性别为标准,只看这把刀是否锋利、是否快捷!五年前北戎来犯,我们饿着肚子用草根紧紧勒住铠甲;阮国叛乱那夜,三千轻骑踩着冰凌强行渡过沧澜江——靠的是什么?是你们背后勒进血肉的箭囊绦带,是你们靴底磨穿三层的铁掌钉,是虎牢关城墙上至今难以抠出的断指!” 她的话语掷地有声,如黄钟大吕,士卒们纷纷昂首挺胸,凝视着她。 赵无虞继续说道:“今晨路过伤兵营,听闻有个崽子说‘大司马来了能多发二两肉’,你们大可放心,肉会有的,新甲会有的,阵亡兄弟家小的抚恤金更是分文不少。但在此之前,我们要先将敌人的战马变成我们的盘中餐!将敌人的皮制成我们的护身甲!让所有胆敢侵犯大夏疆土的杂种明白——你们刀上的血尚未冷却!大夏的旗帜就绝不会倒下!” “你们就是大夏的钢铁长城!就是大夏的铜墙铁壁!有你们在,大夏的安宁就有了保障!从今日起,凡有军功者,一律晋升!胆敢冒领军功者,必死无疑!” 底下的士卒们开始欢呼雀跃。 元其看着赵无虞,惊叹道:“大司马宛如在军中摸爬滚打多年的老将啊!” 赵无虞道:“大司农这是在夸我?” 元其道:“这是自然,大司马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夸都不为过啊!你真的是让老夫明白巾帼不让须眉是怎么回事,老夫佩服,佩服啊!” 另一边的周文登亦是颔首频频,赞叹道:“此刻方知陛下此举绝非心血来潮,实乃胸有丘壑啊!” 周文登的亲侄儿周枫平,便是当时与卫与萱定亲的周枫平,只是后来周枫平赴边疆戍边,两人还未来得及成亲,夏皇便驾崩了。 现在看来,周枫平与卫与萱两人的婚约只怕是要废除。 赵无虞与周枫平情谊深厚,自然与周文登也是旧识。 此时听了周枫平的话,赵无虞微微一笑。 她心里也很清楚,今日他们愿意陪着自己来视察,只怕并不是与自己有多少交情,只是做给卫卿池看而已。 视察结束,赵无虞送周文登出了大营,一回头,嘿,元其还在原地杵着呢,好像专门在等她似的。 赵无虞心里直犯嘀咕,开口问道:“元大人,您是不是有啥重要的事儿要跟我商量呀?” 元其嘿嘿一笑,说道:“赵大人,您可是陛下跟前的红人呐,我听说琼华圣后正在给陛下选妃呢,是不是真的呀?” 赵无虞看着他,心里暗暗想:“好啊,你这只老狐狸,终于憋不住了。” 第328章 感叹 哇塞,这送礼的队伍简直是太长了,一眼望去都快排到皇宫门口啦! 渝尔站在大司马府外面,被眼前这壮观的景象震惊得合不拢嘴,他不禁由衷地感叹道。 原来,袁牧之已经从澜州牧升任为雍州牧,此次正式进京赴任。 按照雍都给他的信件,除了他自己的亲眷之外,还带了王三一同前来。 而渝尔和琴浅则是受上善观所托,前来请清昙回去接任掌教一职的。 广林道长已经羽化,现在上善观一致同意由清昙接任掌教。 所以便派了渝尔和琴浅前来雍都。 袁牧之到了京城后,先去公廨报到,然后又陪着渝尔和琴浅一起去找清昙,谁知道去了浮云观之后,却说清昙根本就不在。 一时之间几人有些迷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他们得知赵无虞是新任的大司马,所以就直接朝着大司马府奔去。 然而,让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大司马府的门竟然如此难进! 只见那朱漆铜钉的大门在晨雾中泛着冷冷的寒光,仿佛在向人们展示着它的威严。 那九排鎏金的门钉,犹如星辰般整齐地排列着,每一颗都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而那两尊青玉麒麟,则昂首踏云,威风凛凛地立在大门两侧,它们的眼睛里镶嵌着夜明珠,那瞳孔在晨曦的映照下,泛着幽蓝的光芒,仿佛能洞察一切。 袁牧之站在大司马府门前,仰望着那高悬于门楣之上的“敕造大司马府”金匾。 他凝视着那御笔所书的游龙走凤般的墨迹,仿佛能嗅到那尚未干透的朱砂香气。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华贵、庄重,让人不禁感叹“富贵逼人”。 袁牧之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是否曾经得罪过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司马赵无虞。 他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官员,怎会有机会与如此显贵的人物产生交集呢? 当时那个不起眼的女役,怎么能想到就是日后权倾朝野的大司马? 不过说真的,他还真的像 然而,当他看到那扇翡翠屏风时,心中的疑虑愈发深重。 王三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直勾勾地盯着那扇屏风,惊叹道:“袁大人,您看看那翡翠屏风,简直是价值连城啊!恐怕抵得上您几年的俸禄呢!” 袁牧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屏风通体碧绿,宛如一块温润的美玉,其工艺之精湛更是令人赞叹不已。 袁牧之苦笑一声,无奈地说道:“还几年?只怕是我这一辈子不吃不喝都买不起啊……”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苦涩和无奈,毕竟这等奢华之物对于他这样的小官来说,实在是遥不可及。 王三见状,连忙安慰道:“袁大人,您别灰心。您看,您和这大司马不也是旧相识吗?说不定他会念及旧情,给您一些好处呢!”袁牧之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却愈发苦涩了。他心里明白,所谓的“旧相识”不过是王三的一厢情愿罢了,自己与赵无虞之间并无多少交情可言。 就在这时,渝尔突然指着一辆歪歪扭扭的马车,惊讶地叫道:“看那车轱辘都压弯了,里面肯定塞了整车的蜀锦!” 众人闻言,纷纷将目光投向那辆马车。只见那车轮确实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仿佛承载着极其沉重的货物。 他咽了咽口水,&34;要是换成桂花糖,怕是能堆得跟糖葫芦串儿似的&34; 琴浅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身旁的人,忧虑的说道:“小师弟,你别光想着吃啦,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大师兄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目光投向了袁牧之,满脸恳切地说道:“福生无量天尊,袁大人,这次可就全靠您啦!” 袁牧之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我刚才已经去递了名帖,可人家说想见大司马的人太多了,让我们先在这儿等着呢。” 渝尔闻言,显得有些急切,连忙追问:“你没跟他们说我们是从澜州府来的吗?” 袁牧之连忙点头,回答道:“我说了啊,可人家根本不在乎这个,等着见大司马的人太多了。” 琴浅听到袁牧之这样说,也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就在众人焦虑之际,王三突然抬起头看了看天空,然后慢条斯理地说道:“要不这样,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口饭,等填饱肚子再想办法……”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高喊声打断了:“大司马大人到,众人回避!” 这声高喊如同惊雷一般,在人群中炸响。 紧接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如鼓点般敲击着人们的耳膜。 没过多久,一匹骏马如旋风般疾驰而来,眨眼间便到了府前。 那领头的马上之人,正是赵无虞。 只见她身披黑色斗篷,身姿矫健,英姿飒爽。 在她身旁,紧跟着大约十几名亲卫,他们一同在府前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训练有素。 就在这时,府门突然“嘎吱”一声打开,一队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如鬼魅般鱼贯而出,迅速在门前站成两排,神情肃穆,气势威严。 赵无虞轻盈地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她的动作优雅而利落,仿佛一只飞燕。 然而,她的目光却始终没有落在围在门前的众人身上,甚至连看都没看一眼。 渝尔眼尖,一眼就看到赵无虞,见她快要进去了,立即扯着嗓子开始喊道:“青竹姐姐,青竹姐姐,我是渝尔,渝尔!” 赵无虞的脚步一顿。 渝尔见状大喜,连忙向前跑了几步,却又被赵无虞的亲卫拦在外面。 “青竹姐姐,我是上善观的渝尔啊。还有袁大人也来了······” 赵无虞回头,正对上渝尔那张急的通红的脸。 绕过七丈宽的影壁,庭前双人合抱的紫檀廊柱撑着三重歇山式飞檐,琉璃瓦当垂落的铜铃正与北风唱和。 阶前七级汉白玉雕着山海经异兽,每级台阶的瑞兽都衔着玛瑙雕琢的明珠,在霜色里凝成血滴。 穿过十二扇嵌螺钿的紫檀屏风,主厅正中的青铜饕餮纹方鼎吞吐着南海沉香。 十六盏错金银树形灯沿着青金石地砖排开,烛火在蟠螭纹铜镜的折射中织成金网。 北墙整幅的《九州舆图》用孔雀翎毛捻线绣就,西窗下的和田玉棋盘犹存半局残谱,黑子是用火山琉璃烧制,白子竟是整块象牙雕琢。 忽有穿堂风掠过,东侧垂落的十二幅缂丝幔帐掀起一角,露出后面整面墙的紫檀书架。 那些泛黄的兵书典籍间,赫然摆放着用匈奴王金冠熔铸的笔山,以及西域进贡的夜光杯盛着的朱砂墨。 第329章 和离 渝尔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那浓郁的味道让他的眼睛渐渐瞪大,流露出惊艳之色,忍不住赞叹道:“姐姐,你这茶是从哪里得来的呀?简直太好喝了!” 一旁的琴浅见状,连忙扯了扯渝尔的衣袖,低声提醒道:“师弟,不得对大司马无礼。” 说话间,他还小心翼翼地偷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赵无虞,生怕他会因为渝尔的话而动怒。 然而,赵无虞的面色却如同往常一般,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完全没有听到渝尔的夸赞。 赵娘子见状,微微一笑,起身给几人添上茶水,柔声说道:“在我们府里,可没有那么多的规矩。大司马大人也是个随和之人,你们不必如此拘谨。” 袁牧之听了,脸上露出笑容,连连点头称是:“是啊,我看大司马大人一向宽宏大量,绝不会是那种吹毛求疵之人。” 赵无虞听到这里,缓缓地抬起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袁牧之,不紧不慢地说道:“袁大人如今可是高升了啊,怎么也不写封信告知我一声呢?” 袁牧之心中一紧,连忙躬身施礼,满脸陪笑地解释道:“实在是行程匆忙,一时之间未能顾及,还望大人恕罪。” 赵无虞摆了摆手,微微一笑,说道:“你何罪之有?你将澜州治理得井井有条,陛下数次在朝堂之上提到你,都是对你赞不绝口,也希望你能将雍都治理得如同澜州一般出色。” 袁牧之听了这番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连忙再次躬身施礼,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不辜负陛下和大人的期望。” 赵无虞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将目光转向渝尔,开口问道:“你们怎么会来到雍都呢?” 渝尔见状,赶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道:“我们此次前来雍都是为了寻找大师兄。师父他老人家仙逝了,我们都希望大师兄能够回去接任掌教之位,所以师叔们派我和琴浅师兄一起来雍都寻大师兄。” 琴浅也对着赵无虞微微颔首,表示问候之意。 两人目光交汇,彼此心领神会。 此时,渝尔和琴浅的心中都不禁涌起一阵伤感,因为他们想起了广林道长。 广林道长不仅是他们的师父,更是他们的引路人,如今师父已然仙逝,这让他们感到无比悲痛。 然而,他们转念一想,师父能够得道成仙,也算是一种圆满的结局,心中的悲痛便稍稍减轻了一些。 赵无虞听到广林道长仙逝的消息时,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太过突然,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自从清昙来到雍都后,他的人生就像是开了挂一样,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先是与琼华圣后相认,成为了当朝皇帝的表哥,身份地位水涨船高,一跃成为雍都城中最尊贵的人物之一。 而如今的清昙,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平凡无奇的小道士了。 他的生活圈子和人际关系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与过去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赵无虞心里暗自琢磨着,以清昙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恐怕很难再让他回到上善观去担任掌教真人这一职务了。 毕竟,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不再适合在上善观生活。 就算是他自己愿意,那也不行。 看着渝尔和琴浅一脸焦急的样子,赵无虞并没有立刻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她稍微沉思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开口说道:“清昙师兄目前并不在浮云观,而是在夏宫的摘星台。我会尽快进宫,将广林道长仙逝的消息转达给他。” 渝尔闻言,心中有些诧异,不禁脱口问道:“师兄怎么会在夏宫呢?” 赵无虞详细地解释道:“陛下对大师兄的道学造诣极为钦佩,特意下诏召见他入宫,希望能够聆听他讲授道法。” 渝尔听闻此言,顿时恍然大悟,感慨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大师兄的学识可谓是最为渊博的,他的见解更是独到而深刻,能够得到陛下如此青睐,实在是实至名归啊。” 然而,赵无虞的眼中却悄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忧愁,似乎有什么心事萦绕心头。 就在这时,袁牧之插话道:“不仅如此,王三医官也一同与我们前来了。此次他是奉陛下之命,直接前往大司马的府邸。” 王三赶忙拱手施礼,问道:“澜州府一别,不知大司马近来可好?” 赵无虞微笑着回答道:“多谢挂念,我一切尚好,只是身体略有不适,还需仰仗王医官的妙手回春了。” 王三连忙应道:“小人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司马所托。” 赵无虞环顾了一下四周的众人,接着说道:“你们就暂且住在这府邸之中,原本这里的人就不多,如今你们来了,也算是增添了几分生气。雪姐姐,就有劳你带领他们三人前去安顿一下。哦,对了,宋宋她们去哪儿了呢?渝尔来了,大家都是旧相识,不妨让她们出来见一见。” 赵娘子面露迟疑之色,似乎心中有所顾虑,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轻声说道:“他们去了珑阳侯府。” 赵无虞听闻此言,心中一动,立刻联想到了某个人,连忙追问道:“时一也去了吗?” 赵娘子微微颔首,表示肯定。 赵无虞略作思考,然后吩咐道:“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去给他们安排住处。” 袁牧之见状,知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端起茶杯,将其中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起身说道:“大司马日夜操劳,为国为民,下官实在不便过多叨扰。既然已经将人安全送达,那下官便先行告辞了。” 然而,就在袁牧之准备转身离去时,赵无虞突然开口叫住了他:“你稍等一下。” 袁牧之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赵无虞,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赵无虞沉默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缓缓说道:“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与此同时,在珑阳侯府内,气氛却异常凝重,仿佛有一层沉重的乌云笼罩着整个府邸。 卫卿池的想法让人难以捉摸,他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呢? 或许他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震慑卫卿润、卫与萱、卫与薇等人,让他们知道他的权威不可侵犯;又或许这只是他一时的兴起,随心所欲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然而,无论卫卿池的真实意图如何,他的这一举动都给珑阳侯府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卫卿润、卫与萱、卫与薇等人被直接关押在珑阳侯府中,失去了自由,而负责看管他们的竟然是石驸马。 石驸马与卫卿池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自卫卿池登基以来,石驸马便一直请求与卫卿池和离。 第330章 惶惶 他多次呈上和离的折子,言辞恳切,希望能够摆脱这段婚姻的束缚。 然而,卫卿池对这些折子却视若无睹,完全没有要同意的意思。 这让石驸马的心情愈发焦急,他担心自己的家族会因为这段婚姻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毕竟,珑阳侯府已经传承了三代,难道真的要在他这一代断送吗? 珑阳侯早已卧病在床多时,如今更是吊着最后一口气,仿佛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 在这种情况下,让珑阳侯府来承担看管这些人的责任,石驸马的心中怎能不忐忑不安呢? 他不知道这样的决定会给珑阳侯府带来怎样的后果,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应对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 摸不准卫卿池的脾性,石驸马心里就像有十五只吊桶在打水一样,七上八下的,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好。 他一会儿觉得卫卿池可能是个好相处的人,一会儿又觉得卫卿池可是个心思极其深重的人。 这种纠结的心情让石驸马坐立难安,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苦思冥想着应对之策。 不过好在石驸马还算有点小聪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 亲自前往大司马府,去找赵无虞探探口风。 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赵无虞和新帝关系匪浅,从她那里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石驸马前前后后跑了好几趟大司马府。 然而,每次他都是满怀期待地去,却又失望而归。 因为他根本连赵无虞的面都没见到,更别提能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石驸马感到非常沮丧,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今天却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大司马府的人竟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石驸马心中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赶忙满脸笑容地迎了上去。 然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有多么复杂。 遥想当年,他贵为大夏大公主的驸马,可谓是风光无限。 香车宝马、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应有尽有,身份之尊崇,令人艳羡不已。 然而,世事难料,如今的他,却莫名其妙地沦为了罪臣家属,这其中的落差,犹如天渊之别,叫他如何能够坦然接受? 自从遭遇此事,石驸马便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惊涛骇浪之中,稍有不慎,便会被那汹涌的波涛吞噬。 他的生活从此失去了往日的安宁,每天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那高悬于头顶的利剑,犹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时刻威胁着他的生命安全,令他坐立难安。 曾经的他,是雍都赫赫有名的风流雅士,整日里不是吟诗作画,便是与好友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却如同被囚禁的鸟儿,失去了自由,甚至连家门都不敢轻易踏出一步,唯恐遭遇不测。 虽说名义上是看管,但实际上他又怎么敢真的去管呢? 要知道,卫卿润可是新帝的同胞手足啊! 万一哪天卫卿池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这个弟弟,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许宥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生怕发出一点声响,却还是惊醒了檐角那十三枚青铜铃。 清脆的铃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仿佛是在向人们宣告着这里的存在。 这座禁闭室位于珑阳侯府的后院,原本这里只是普通的庭院,如今却被改造成了一个专门用来关押犯人的地方。 侯府还特意派遣了侍卫在此严加看守,没有石驸马的手谕,任何人都休想进入这里一步。 卫与萱眯起眼睛,努力适应着突然亮起的光线。 当她看清楚来人时,不禁感到有些好奇。 毕竟,她已经被关在这里足足有十五天了,每天除了按时送来的饭菜,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人和她交流过。 和卫与萱一同被关在这里的,还有她的大姐卫与薇。 卫与薇的日子比卫与萱更加难熬,她几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 每当想起自己那尚且年幼的孩子,卫与薇就会哭得肝肠寸断,让人听了都不禁心生怜悯。 然而,卫与萱对于自己的这个姐姐却并没有太多的同情。 相反,她对卫与薇的软弱和无能感到十分不屑。 许宥走进房中,靴底碾过卫与萱散落的珍珠璎珞,发出细碎的爆裂声。 &34;没想到来的人是你!呵呵!&34;卫与萱慵懒地倚着青石墙,腕间玄铁链随笑声叮咚作响。 许宥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石驸马小心翼翼的看着几人的脸色,正准备溜之大吉,却被房中的卫与薇叫住了。 “驸马驸马,”卫与薇哑着嗓子道,“你将洁儿抱来让我看一看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此时的卫与薇哪里还有一位公主的风范,头发凌乱、双眼红肿,身上的衣服也早已不是华美的绫罗绸缎,深灰色的粗布衬得她像是一个乡野村妇。 望着自己妻子那如泣如诉的苦苦哀求,石驸马的脸色瞬间变得冷峻如霜,他嗫嚅着,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我去外面等你们。” 扔下这句话,石驸马便如那离弦之箭一般,头也不回地走了。 卫与薇难以置信地盯着石驸马渐行渐远的背影,声音嘶哑得如同被撕裂的破布,声嘶力竭地喊道:“驸马,驸马,我想见洁儿,我想见洁儿······” 陈时一则满脸不耐烦,粗暴地打断她的话,道:“别嚎了别嚎了,人家都已经走远了,你喊什么啊!” 卫与薇仿若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缓缓转过头,眼神空洞无神,仿佛失去了生机。 卫与萱此时如同一座冰山,冷冷地凝视着眼前的几人,冷哼一声,宛如九幽地狱传来的声音:“怎么,觉得可以欺负我了?现在跑来这里!你们这些贱民!” 陈时一满脸怒气,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了,我们是不是贱民也不是你说了算,至少现在我们不是罪人。” 卫与萱的眉头紧紧皱起,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恶狠狠地盯着陈时一,咬牙切齿道:“我是盘古大神后裔,是尊贵的大夏皇族,你们算是什么东西······”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仿佛一道惊雷在空气中炸响。 陈时一揉了揉自己的右手,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卫与萱则摸着自己的脸颊,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个贱人,你竟然敢打我?” 第331章 疯傻 陈时一差点被气笑岔了气,她眉头紧蹙,将卫与萱上下打量了一番,厉声道:“怎么,你当公主时,我尚能打你,如今却打不得了?” 卫与萱拼命挣扎着想要还手,然而手上却被铁锁链紧紧束缚着,丝毫动弹不得。 许宥怒目圆睁,质问道:“我来此,只是想问你,为何要加害我阿母?” 卫与萱死死地盯着许宥的脸,突然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狂笑。 那笑声仿佛是对许宥的嘲讽,又似是对自己命运的哀叹。 卫与萱此刻虽已身陷囹圄,但皇帝的旨意并未明确如何处置她,在她心中,自己依然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公主。 眼前这些人若非运气好碰上了赵无虞,连与她说话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许宥被她这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不知所措。 陈时一无奈地叹了口气,呵斥道:“你这是干什么?莫非是想装疯卖傻不成!” 卫与萱伸出手,轻轻抹去眼角笑出的泪水,冷笑道:“真是可笑至极,愚不可及,怎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你的阿母算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个被发配到珑阳侯府的卑贱奴隶罢了,死了便死了,有何可惜?你莫要忘了大夏律法,奴隶乃私有之物!” 许宥心痛欲绝,哽咽着说道:“即便她只是个奴隶,又怎能平白无故地丢了性命?她不过是个老老实实的粗使婆子,一直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的分内之事,若不是你,我阿母怎会溺死?” 卫与萱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宋宋道:“你又何必这样说,若不是你如此嚣张跋扈,周小将军也不会远走边疆,不就是怕了你这个公主!” 提及周枫平,卫与萱的脸色如晚霞般转瞬即逝地泛起一丝伤感。 “贱人,闭嘴!” 卫与萱的嘴硬如钢铁,毫无退缩之意。 陈时一冷笑道:“你就别白费力气了,陛下已然决定将你们三族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你不妨想想,到那时全天下的人会如何看待你们!” 珣妃的母族乃是八大世家之一的孙氏,从此便如流星般陨落。 这大夏的朝堂,再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宋宋深知卫与萱对周枫平的爱意已深入骨髓,唯有在提及周枫平时,她的情绪才会如波澜般泛起些许波动。 看着卫与萱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宋宋轻声说道:“我定会请来最顶尖的艺人,将你的故事编撰成话本子,四处传唱。还有,你恐怕还不知道,周枫平的大伯如今已贵为大司徒,位列三公之一,你这样的罪人,你觉得你们的婚约还能算数吗?” 卫与萱原本心中还抱有一丝幻想,期盼着周枫平能够顾念两人的婚约,寻机向卫卿池求情,从而将自己赦免。 然而,此刻听到宋宋所言,她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如潮水般的失落。 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坚信周枫平是喜欢自己的,否则怎会应允这桩婚事? 卫与萱斜起眼睛,如斗鸡般瞪着眼前的几人,说道:“你们无需用如此幼稚的手段,你们又能奈我何?” 陈时一气得怒发冲冠,对着许宥和宋宋吼道:“你们不要再和她说了,跟这种人多说无益。” 说着,她如饿虎扑食般一把将卫与萱从地上拎起,抽出腰间的匕首,如毒蛇般直刺卫与萱的心口。 卫与萱万没料到这人竟敢如此粗暴地将自己拎起,那把锋利的匕首如恶鬼般张牙舞爪,眼看着就要刺穿自己的心脏,吓得她连呼喊都无法发出。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一人如疾风般从门外疾驰而入,陈时一手中的匕首如落叶般被来人轻松打落在地。 陈时一手上吃痛,手一松,原本被拎着的卫与萱像个破布娃娃似的跌坐在地上。 赵无虞身着一袭如墨的黑衣,发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想来是急匆匆沐浴完,连头发都没来得及吹干就赶来了。 卫与萱怯怯地看了一眼赵无虞,吓得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往身后缩了缩。 “姐姐······”许宋宋叫道。 赵无虞满脸不悦,如寒星般的目光冷冷地看着陈时一,厉声道:“你想干什么?廷尉的审理尚未有定论,你竟敢动用私刑?” 陈时一顿时哑口无言。其实她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这个嘴硬的卫与萱罢了。 压根儿就没想真的伤害她,更谈不上什么私刑。 许宥慌忙解释道:“大司马切莫误会时一,实乃这卫与萱口出狂言,实在是气人,时一是一时气不过才会如此。” 赵无虞的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寒霜,冰冷的声音仿佛能把人冻僵,道:“大夏律法岂容儿戏,岂容你这般放肆,你们速速离去!” 许宥和宋宋皆是头一回见到赵无虞如此严肃的神情,一时间如坠云雾,有些茫然失措。 陈时一愤愤不平地叫道:“大师姐,卫与萱作恶多端,你为何还要偏袒她?” 赵无虞不再言语,只是用冷若冰霜的声音道:“回去!” 陈时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赵无虞从未有过如此严厉的神色。 赵无虞的目光犹如冷箭一般,直直地射向地上的卫与萱,又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瞥了一眼如同木头人般呆若木鸡的卫与薇。 陈时一的眼中噙满了泪水,像一只受伤的小鹿,飞奔而出。 许宥和许宋宋也如影随形,紧紧跟在后面。他们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今日的赵无虞会性情大变。 卫与萱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赵无虞,口中骂道:“别以为你就是什么正人君子,其实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贱人!” 赵无虞却仿若未闻,一脸淡漠地说道:“周枫平已经向陛下呈上了奏折,请求解除与你的婚约。” 卫与萱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也在等待着她的下一句话。 赵无虞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刃,直勾勾地盯着卫与萱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陛下已经应允了。” 卫与萱只觉得自己的内心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啃噬,痛苦难耐,然而在赵无虞面前,她却强撑着不肯示弱。 赵无虞冷笑道:“孙家的势力已经被铲除得所剩无几了。” 言下之意,便是再无任何转机。 卫与萱如同一头倔强的小牛,死死地盯着赵无虞,咬牙切齿地说道:“怎么,卫卿池刚刚登上皇位,就要对自己的亲兄弟痛下杀手吗?”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说道:“此事,我无法给你答案。” 第332章 心腹 卫与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容,她微微撇嘴,用一种不屑的眼神看着赵无虞,仿佛赵无虞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 她的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了赵无虞腰间的那枚青铜虎符上。 这枚虎符可不是普通的饰品,它是大夏军权的象征,代表着无上的权力和荣耀。 赵无虞注意到了卫与萱的目光,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枚虎符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卫与萱显然也察觉到了赵无虞的目光,她嘴角的嘲讽之意更浓了,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呵呵,真不愧是卫卿池最忠诚的狗啊,他竟然能放心让你带着这虎符四处招摇,还真是……” 赵无虞对于卫与萱的辱骂并没有丝毫的恼怒,她的心中甚至涌起了一丝怜悯。 何必去和一个脑子不清楚的人计较对错呢? 赵无虞淡淡地说道:“我是大夏的大司马,掌管天下兵权,这虎符自然应该在我这里,有什么不对吗?” 卫与萱听了赵无虞的话,瞪大了眼睛,似乎对她的话感到十分惊讶。 但很快,她就恢复了那副嘲讽的表情,笑道:“行了行了,你别在我面前狐假虎威了,一个女人,还大司马呢,我才不会相信你说的这些鬼话。” 赵无虞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卫与萱,她的眼眸宛如深潭一般,平静得让人难以窥视其中的真实想法。 卫与萱心中不禁有些发虚,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那虎符上,然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你……你……你,你真的是大司马?” 赵无虞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那笑容中似乎夹杂着些许戏谑的意味,她的目光依然落在卫与萱身上,仿佛在欣赏着她此刻的惊愕与失态。 卫与萱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如此重要的官职,卫卿池竟然会托付给一个女人? 而且这个女人的出身并不高贵! 赵无虞既非皇亲国戚,也非名门贵女,甚至连八大世家都算不上,她究竟有什么资格? 卫与萱深知赵无虞是由卫卿池抚养长大的,但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女人从未引起过她的注意,可如今,这个曾经被她忽视的女人,却坐拥着她梦寐以求的至高权力。 赵无虞缓缓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用一种冷漠而又略带嘲讽的口吻说道:“好好过剩下的日子!”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卫与萱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外。 卫与萱突然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惊醒过来,她的意识逐渐清晰,眼睛也慢慢地恢复了焦距。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卫与薇身上时,她却惊讶地发现卫与薇正一脸痴傻地盯着她看,那表情就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完全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事情一样。 卫与萱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她觉得自己的姐姐简直就是个蠢货! 这个女人脑子里想的全都是她的郎君,怎么会如此愚笨呢? 潮湿的青砖地面仿佛在散发着经年累月的寒意,让人不禁打个寒颤。 赵无虞穿着玄色云纹靴,轻盈地踩过廊下的积水,每一步都惊起一片铜锁晃动的细碎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无虞缓缓地停在了那扇褪了朱漆的殿门前,她抬头望着飞檐下那块残缺不全的“寒棠苑”匾额,心中略微犹豫了一下。 但最终,她还是下定决心,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是这座古老宫殿在抗议着被打扰。 随着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霉味和药气扑面而来,让人有些窒息。 赵无虞抬手挥开那些缠着蛛网的残破帷幕,视线穿过黑暗,落在了屋内正背对着她擦拭长剑的卫卿润身上。 阳光透过破窗洒在屋内,在那柄寒铁锻造的龙渊剑上凝成了一道冷冽的寒光,宛如一道冷泉。 在这珑阳侯府里,竟然还能找到如此破败不堪的屋子,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要知道,这里可是珑阳侯府啊! 想当初,卫与薇他们几人原本是被囚禁在夏宫的冷宫里,然而,自从卫卿池登上皇位的那一天起,他们的命运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们被转移到了珑阳侯府,这里成了他们新的牢笼。 卫与薇望着这座曾经熟悉的府邸,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难过。 这里本是她的家,可如今,她却成了阶下囚,这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和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二皇子好雅兴啊!” 说话的人正是赵无虞。 她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瓷片,金线绣制的袍子下摆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轻扫过满地的狼藉。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一柄锋利的剑如同闪电一般,擦着赵无虞的耳畔疾驰而过,然后稳稳地钉入了她身后的梁柱之中。 那剑身犹自嗡嗡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它的威力和杀意。 卫卿润转身的瞬间,银灰色的囚衣扬起一片尘雾,被铁链锁住的脚踝在青砖地面上摩擦出一阵刺耳的声响。 他面无血色,苍白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的玉带钩,冷冷地说道:“这把剑可是淬过漠北狼毒的,见血封喉。”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酷,就像这把剑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赵无虞的瞳孔猛地收缩,她紧紧地盯着对方腰间那枚晃动的羊脂玉扳指,仿佛能从上面看到卫卿池那恶毒的心思。 这是卫卿润身上现在唯一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它就像卫卿润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地握在他的手中。 卫卿润看着这信物,心中涌起一股悲凉,他长叹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奈和愤恨,道:“你们准备将我羞辱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还要把我游街示众,让所有人都来嘲笑我这个落魄的皇子?” 赵无虞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卫卿润,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陛下最是宅心仁厚,你是他的兄弟手足,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卫卿润听到赵无虞的话,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古怪的笑容,道:“你是不是没有睡醒?你以为你有多了解卫卿池?你真的相信他会对我这个曾经的竞争对手手下留情吗?” 赵无虞依然面无表情,她知道卫卿润现在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离间自己与卫卿池之间的信任。 她不会轻易被卫卿润的言语所影响,因为她对卫卿池的了解比任何人都要深刻。 卫卿润自嘲地笑了笑,道:“也是,你是他一手养大的,现在他又是皇帝,于情于理,你都不会相信我说的话。” 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苦涩和绝望,仿佛已经看透了一切。 赵无虞看着卫卿润,道:“二皇子,你不该生了别的心思,太子之位稳如磐石,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呢?” 第333章 鸟儿 “自不量力?”卫卿润突然接话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怒,“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你以为我没有能力争夺太子之位?” 双方都陷入沉默。 赵无虞道:“珣妃娘娘我已经派人将她进行安葬,不管如何,逝者已去,还是要体面一些。” 卫卿润听到赵无虞的话后,身体猛地一震,他完全没有料到赵无虞竟然会如此行事。 赵无虞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失神。 赵无虞似乎看出了卫卿润的惊讶,她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还记得我小时候吗?那时,所有人都嘲笑我是个没人要的孩子,只有你,从来没有对我露出过一丝一毫的鄙夷之色。这件事,我一直铭记在心,所以,今天也算是我对你的一点报恩。” 卫卿润的嘴唇微微颤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无虞,看着她那平静而坚定的眼神。 赵无虞的目光落在了钉在柱子上的长剑上,她轻声说道:“二皇子,保重。” 说完,她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这时,卫卿润突然开口道:“离卫卿池远点,他不是好人。”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仿佛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爆发了出来。 赵无虞停下脚步,疑惑地皱起眉头,看着卫卿润。 卫卿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卫卿池的心腹,但很多事情你并不知晓。你并不真正了解他,他所做的一些事情,可能会让你陷入危险之中。” 赵无虞静静地听着,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然而,无论卫卿润怎么说,她都无法动摇对卫卿池的信任。在她心中,卫卿池一直是那个对她关怀备至、毫无保留的人。 最后,赵无虞只是冲着卫卿润抱抱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留下卫卿润站在原地,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彰化馆的案子可谓是一波三折,进展颇为不顺。 那些突然袭击的黑衣人,竟然在当场就几乎全部毙命,这让众人无从下手。 他们只能从这些黑衣人的外表和服饰上,勉强推断出他们来自离国,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不仅如此,就连天机阁这样消息灵通的地方,也同样未能查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这使得整个案件的侦破工作陷入了僵局,毫无头绪。 而住在彰化馆的离国使者们,此刻更是惊恐万分,瑟瑟发抖。 他们深知这件事情的严重性,生怕因为此事而触怒了大夏和北戎两国,给离国带来杀身之祸。 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这个案子现在已经全权交由新任的雍州牧袁牧之负责处理。 为了能尽快破案,袁牧之可谓是绞尽脑汁,日夜操劳。 他甚至因为过度焦虑,把自己的头发都薅掉了不少,可见他对这个案子的重视程度。 然而,就在袁牧之为案件焦头烂额之际,离国那边却传来了新的消息。 原来,离国在得知此事后,立刻采取了行动,紧急派遣太子前往雍都。 与太子一同前来的,不仅有精铁器一百件、奴隶一千人、骆驼一千匹以及数不清的白银,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还有他的同胞妹妹苏坦娜公主。 离国此举的用意,简直是昭然若揭。 夏宫,摘星台。 清昙身着一袭白色道袍,端坐在蒲团之上,他双目微闭,双手自然下垂,掌心向上,仿佛与这天地融为一体。 他的呼吸平稳而悠长,如同一股清泉在体内缓缓流淌。 清昙将玄又真经中的心法口诀又默念了一遍,这已经是他今天的第三次默念了。 自从赵无虞将这本玄又真经交给他之后,他便每日都会将这心法口诀默念几遍。 随着时间的推移,清昙渐渐感觉到自己的心境愈发的平静,仿佛世间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的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仿佛能够随风而去。 就在清昙沉浸在这种奇妙的感觉中时,一个小小的声音突然传入了他的耳中:“道长?” 清昙缓缓睁开眼睛,只见圆儿的小脑袋正从房门口探出来。 她今天的小辫子没有扎好,有些松散,远远地看去,就像一只毛茸茸的小动物。 圆儿看到清昙睁开了眼睛,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笑嘻嘻地将手中的油纸包打开,里面躺着几块晶莹剔透的点心,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圆儿将点心举到清昙面前,邀功似的说道:“这可是离国太子带来的,说是离国的特产呢!我都舍不得吃,全部带回来给你啦!” 清昙微微一笑,看着圆儿那可爱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温暖。 他说道:“你自己吃就好了,我不吃。” 圆儿听了,有些惊讶地看着清昙,似乎不相信他会拒绝这么美味的点心。 她眨了眨大眼睛,问道:“你真的不吃吗?” 清昙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再次说道:“我真的不吃。” 圆儿连忙将点心重新包好,道:“不是我不给你吃啊,是你自己不吃的。” 清昙被她的话惹得哭笑不得。 圆儿被卫与芙派来照顾他,实则就是和自由自在的鸟儿一般。 这摘星台其实并没有太多需要照料的地方,然而清昙却将圆儿照顾得非常好。 自从圆儿来到摘星台后,她那原本略显消瘦的小脸如今已经变得圆润了许多。 清昙缓缓地走出房门,站在门前,抬头仰望着那高耸入云的摘星台。 他的目光顺着摘星台一直向下延伸,最终落在了那隐藏在地下的地宫中。 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有些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圆儿也紧跟着走了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道长,你知道吗?今天我偷偷地看了一眼那位离国公主,她长得和我们可太不一样啦!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就像天空一样;头发是黄色的,不过也不是特别黄,有点像土的颜色呢。而且啊,她的头发还是卷卷的,真的好奇怪哦!不过话说回来,她长得确实挺漂亮的呢。” 清昙静静地听着圆儿说话,并没有插嘴打断她。 圆儿见状,兴致愈发高涨,继续说道:“他们见到陛下后,就说要把那位公主送给陛下当老婆呢,哈哈哈!道长啊,你都没看到那公主盯着陛下看的时候,眼睛都看直啦!” 听到这里,清昙终于开口问道:“你亲眼看见了?” 第334章 谜团 圆儿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其实倒也不是啦,我只是道听途说而已。不过呢,有我们的大司马在,他们肯定不敢乱来的。” 清昙听到“大司马”三个字,不禁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难道圆儿说的就是她吗? 圆儿似乎没有察觉到清昙的异样,继续兴致勃勃地说道:“说起来啊,这大司马可真是厉害得很呢!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女人也可以在朝堂上如此威风凛凛、大放异彩!我好希望自己也能像她一样啊,那么威风、那么厉害!你知道吗?我听说啊,棠梨宫的皇贵太妃驾崩了,而且据说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就是大司马呢,听说还是一尸两命呢!” 清昙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圆儿却浑然不觉,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我还听说啊,大司马可不光是去见了皇贵太妃,她还在勤政殿门口揍了好几个人呢!那些平日里衣冠楚楚、道貌岸然的大人们,被大司马打得哭爹喊娘的,那场面,简直太好笑啦!” 清昙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面露不满之色,说道:“这也太有辱斯文了?” 圆儿却对此不以为然,她嘻嘻笑着反驳道:“什么斯文不斯文的呀,那些人整天就知道装模作样,说话阴阳怪气的,我看大司马打他们打得好!道长您是不知道啊,现在雍都的人啊,都给大司马起了一个外号呢。” 清昙听到这里,好奇地转过脸,疑惑地看着圆儿,似乎在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圆儿见状,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他们都叫大司马‘恶魔阎君’呢!哎呦呦,您听听这名字,可真是太好笑啦!不过呢,虽然大家都这么叫他,但去提亲的人可真是不少哦!连雍都最有名的媒婆都亲自上门啦,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想要给大司马保媒呢!” 清昙想象着那群叽叽喳喳的媒婆出现在赵无虞面前的情景,不禁微微一笑。 “她们倒是没被打一顿,不过给她们喝的茶水好像有些不对,回去拉了好几天的肚子,就这还有人不怕死的上门呢,道长,你说真的是奇怪啊,为什么他们会给大司马起那么可怕的外号,却又都想把她娶回家,你怎么不说话······” 圆儿像个话痨一样,叽叽喳喳地说了半天,清昙却始终一言不发。 圆儿觉得有些奇怪,便抬起头来,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原来,不知何时,她口中的“恶魔阎君,竟然已经站在了摘星台的门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圆儿被吓得魂飞魄散,差点从摔倒在地,她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司马大人,您……您是什么时候来的啊?快……快进来坐,我……我给您泡茶。” 赵无虞认识圆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她刚走到门外,就听到圆儿在里面对自己评头论足,便也不着急进去了,索性站在门口听一听,看看这小丫头到底是怎么说自己的。 圆儿小心翼翼地领着赵无虞走进摘星台,心里有些忐忑不安。 她轻声问道:“您什么时候来的呀?”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看着圆儿,淡淡地回答道:“从你开始说我揍人的时候我就来了。” 她的语气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但圆儿却感觉如坠冰窖,浑身发冷。 圆儿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她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迅速吐了吐舌头,然后像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她心里暗暗叫苦不迭,这可真是太尴尬了,居然在背后嚼舌根的时候被正主抓了个正着! 赵无虞想起王三的话。 要想彻底根除这避雨草的毒,可没那么容易 王三说,这避雨草之毒,实际上是上古巫族的‘情蛊’异化而来的产物。传言是盘古大神的睫毛所化,它的毒性本质是吞噬宿主的情魄。 赵无虞听得一头雾水。 王三说,所谓情魄,就是人在面对心仪之人时,内心所产生的情感波动。当中毒者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情魄的波动会加剧,这时候毒素就会趁机侵蚀灵脉,导致中毒者身体越来越虚弱。 赵无虞恍然大悟 王三说解毒的方法比较复杂,需要构建一个虚实交织的镜像世界,将中毒者的情魄从体内剥离出来,然后再进行重构。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清除毒素 赵无虞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这解毒的方法就像天方夜谭一样,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王三详细地向她解释道,如果想要彻底根治这种毒素,其步骤可谓是异常复杂且困难重重。 首先,需要前往大夏禁地“无妄海”的深处,去获取一种名为蜃楼砂的珍贵材料。 这蜃楼砂极为稀有,其所处之地更是充满了未知的危险与挑战。 不仅如此,还需要找到九面古铜夔纹镜,并按照九宫方位来布置阵法。 这九面古铜夔纹镜同样是极为罕见的宝物,其来历和用途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在布置好阵法之后,还需要将中毒者的眉心血涂抹在镜面之上。 这样一来,镜面所映照出的镜像世界中,将会出现三重悖论幻境。 而要想真正解除毒素,还需要在这三重幻境中收集到三枚“违和镜片”。 这“违和镜片”究竟是什么样子,又该如何去收集,都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最后,将这三枚“违和镜片”投入“祭天鼎”中,整个解毒过程才算真正结束。 王三的这一番话,让赵无虞听得目瞪口呆,她觉得这一切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无妄海在何处? 那古铜夔纹镜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这些问题对于她来说,完全就是一无所知。 王三自然也明白这些都绝非易事,但当务之急是要先想办法缓解毒素的蔓延。 至于那些所需的材料和宝物,只能慢慢去寻找了。 然而,赵无虞的心中却暗自嘀咕:“这毒也真是够搞笑的,居然还会因为动情而发作?那我只要不喜欢别人,不就不会毒发了吗?” 她心中的想法仿佛被王三一眼看穿,只见王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容,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说道:“人啊,有时候未必能够真正看清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时此刻,赵无虞正端坐在清昙的对面,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清昙身上,心中暗自思忖着。 其实,她之所以会如此近距离地与清昙相对而坐,并非偶然。 她心中有一个疑问,一直困扰着她,那就是之前所中的毒是否还会再次发作,让她昏厥过去。 清昙自然不会料到,赵无虞坐在他面前,竟然只是为了验证那个毒药的效果。 而赵无虞自己对此也感到十分困惑,她实在想不通,为何这毒唯独在面对清昙时才会生效? 难道仅仅是因为她曾说过与他有婚约吗? 然而,这个解释显然说不通。 毕竟,那避雨草的毒是她在澜州府中所中的,而婚约之事却是在雍都才提及的。 如此说来,这毒药难道还具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成? 可眼下,她明明正与清昙面对面坐着,却并未感觉到任何异样,身体也并未像之前那样突然昏厥。 这到底该如何解释呢? 赵无虞越想越觉得这其中充满了谜团,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335章 尘埃 赵无虞凝视着眼前的清昙,他注意到清昙身上的青色道袍依旧整洁,然而清昙的面庞却显得消瘦了许多,不过那双眼睛却依旧炯炯有神,透露出一种坚毅和沉稳。 清昙的头上簪着一支白色的玉质发簪,为他增添了几分素雅和高洁。 赵无虞端起茶碗,轻轻地吹去碗顶的浮沫,然后缓缓说道:“渝尔他们已经来到了雍都。” 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仿佛只是在讲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清昙听到这个消息,显然有些意外,他不禁皱起眉头,似乎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有些困惑。 赵无虞继续说道:“他们是专程来寻找你的,目的是让你回去接任上善观的掌门。” 她的话语虽然简单,但其中的含义却让人深思。 清昙心中猛地一紧,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急忙问道:“师父他老人家……” 他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显然对师父的情况十分担忧。 赵无虞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缓缓说道:“广林道长已经仙逝了,他们说……” 她的话语在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清昙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悲痛,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无虞,仿佛这个消息是如此的沉重,以至于他一时间无法接受。 就在这时,秋夜的寒露顺着瓦当滴落下来,恰好撞碎了一地的泠泠月光。 这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上天对清昙内心悲痛的一种回应。 清昙手中握着的松烟墨微微颤抖了一下,笔尖上的浓墨在宣纸上泅开了一道暗痕,就像是他心中的哀伤在纸上蔓延开来。 而那竹制的笔杆,也在这一刻发出了细微的裂响,仿佛是在为广林道长的离去而哀叹。 清昙凝视着砚台里那晃动的月影,思绪渐渐飘远,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那时的他,青涩而稚嫩,师父广林道长则是他人生道路上的引路人。 清昙清晰地记得,师父曾握着他的手,耐心地教导他如何绘制符箓。 师父的手指修长而有力,然而,在食指上却有一块明显的烫疤。 那是师父为了保护他,替他挡住丹炉迸溅的火星时留下的印记。 “他们说······说什么?” 清昙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被浸了雪水的丝帛,透露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哀伤。 他的目光紧盯着案头白玉香炉中升腾的青烟,那缕青烟突然开始扭曲,渐渐地,竟幻化成了师父临终前常穿的那件灰白道袍的形状。 “遗言是要你回去执掌天枢印。” 赵无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向前迈了半步,腰间的螭纹玉珏与紫檀案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声音如同重锤一般,敲在清昙的心上,让他的身体猛地一颤。 恍惚间,清昙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个场景。 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女,静静地躺在无垢潭边,宛如沉睡一般。 她的面容苍白如纸,嘴角却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茶盏坠地的声音骤然响起,惊飞了檐下的宿鸟。 清昙的手指紧紧地抠进青石砖缝里,甚至没有感觉到碎瓷片扎进掌心的疼痛。 他的心中只有无尽的悲痛和自责,为什么他没有在师父身边,如果他没有离开上善观,如果他还在师父身边······ 他想起去年重阳师父说新炼的九转丹要留到今冬,等大雪封山时与他围炉论道。 一股温热突然包裹住了那颤抖的手腕,仿佛春天的阳光洒落在冰冷的雪地上,融化了那一层寒意。 赵无虞不知何时悄然来到了他的身侧,她的动作轻盈得如同一只蝴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赵无虞的手轻轻地握住了清昙的手腕,她的手指修长而纤细,却有着武将特有的薄茧。 那薄茧摩挲着道冠垂下的素白缎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是风在低语。 赵无虞自己也有些恍惚,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自觉地靠近清昙。 她看着清昙那苍白而哀伤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怜悯。 她想要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当她意识到自己正握着清昙的手腕时,心口处竟然没有传来预期中的撕裂痛感。 赵无虞心中一松,她知道王三的办法起作用了。 然而,清昙的心中却如被重锤击中一般,剧痛难忍。 他沉浸在师父去世的哀伤中,无法自拔。师父的离去,就像天空中最亮的星辰突然陨落,让他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赵无虞看着清昙那痛苦的模样,轻声说道:“我知道这摘星台有地宫,你可以带我去吗?” 清昙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看着赵无虞,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他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去地宫做什么?” 赵无虞微微一笑,道:“你现在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小道士了,你是子车家族最后的血脉。”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接着说道:“子车家族可是拥有盘古大神神力的,陛下不会轻易让你离开雍都的。” 清昙苦笑一声,他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也明白皇帝表弟对他的重视。 只是,他从未想过要利用这所谓子车家族后人去换取什么。 他只想守着师父留下的道观,过平静的生活。 然而,现实却总是如此残酷,就像一把无情的剑,毫不留情地斩断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他的世界在一瞬间崩塌,所有的计划和梦想都化为泡影。他茫然失措,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何方,也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当子夜的钟声穿透云层,悠悠地回荡在夜空中时,清昙引领着赵无虞踏上了摘星台的暗纹。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时间的琴弦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脚下的青砖缝隙中,渗出丝丝缕缕的幽蓝磷火,如鬼火般摇曳,映照着壁上那千年未褪色的朱砂符咒,显得神秘而诡异。 清昙的道袍广袖轻轻拂过赵无虞的玄铁护腕,仿佛一阵微风掠过湖面,引起细微的涟漪。 他们沿着蜿蜒的通道前行,转过第九个弯道时,突然间,星月光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照亮了整个摘星台。 赵无虞的鎏金发冠在穹顶星图的微光中闪耀着,宛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 清昙凝视着她,只见她的瞳孔中倒映着自己的青色道袍,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地宫的寒气凝结成霜花,点缀在彼此的眉梢,给这一幕增添了几分清冷和寂寥。 站在摘星台的地宫中,赵无虞瞬间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在这浩瀚的宇宙面前,她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第336章 咬破 这个摘星台的地宫完全超出了赵无虞的想象。 他瞪大眼睛,凝视着穹顶上那片闪烁的满天星辰,心中涌起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味,让人毛骨悚然。 那巨大的白色祭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这个诡异地方的核心。 赵无虞不禁想知道,这里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和恐怖。 与宫中惯用的龙脑香不同,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酸腐气息。 那是血肉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所产生的味道,混合着铁锈味的腥气,如同蛇信一般缠绕着赵无虞的咽喉,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在这时,清昙突然像幽灵一样转过身来,他那如寒冰般的指尖,以一种令人心悸的速度,险些擦过赵无虞微张的嘴唇。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赵无虞如遭雷击般猛地一震,瞬间回过神来。 他定睛一看,只见清昙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庞,正冷漠地凝视着他,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紧接着,清昙用一种平淡得近乎冷漠的语气说道:“接下来你所看到的,或许会令你感到极度的恶心。” 话音未落,一阵沉闷而又刺耳的机关门枢转动声,毫无征兆地骤然响起。这声音在空旷的殿堂中回荡,惊起了隐藏在暗处的蝙蝠,它们扑扇着翅膀,发出一阵嘈杂的声响,给原本就阴森恐怖的氛围更增添了几分诡异。 赵无虞的心跳陡然加速,她的目光紧盯着那缓缓开启的大门,仿佛那里面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当主殿的全貌展现在他眼前的一刹那,她的瞳孔猛地紧缩起来,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揪住,无法挣脱。 只见三十六根蟠龙柱高耸入云,柱身上的铁环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然而,这些铁环并不是用来装饰的,而是拴着一具具令人毛骨悚然的森森白骨。 这些白骨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仿佛在诉说着它们曾经遭受的苦难和折磨。 而在这些白骨中,有一具尸体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它尚未完全腐烂,身上穿着的金线蟒袍虽然已经残破不堪,但依然能够看出其昔日的华贵。 然而,这件蟒袍此刻却被无数蛆虫所覆盖,它们在尸体的胸腔中蠕动着,让人看了不禁作呕。 清昙的云头锦履轻轻地踏过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然而,当他走到那具尸体旁边时,赵无虞注意到,她的靴子鞋尖竟然沾了一块暗红的碎玉。 赵无虞定睛一看,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寒意——那分明是宗室子弟才配悬挂的螭纹禁步! 胃部一阵猛烈的抽搐,赵无虞几乎要当场呕吐出来。 然而,更让他感到惊骇的,还在后面。 七尺青铜鼎上的饕餮纹里,凝结着一层厚厚的黑红色血垢,仿佛是被鲜血浸染过一般,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鼎前的玉盘中,盛放着一枚犹带齿痕的心脏,那心脏还在微微颤动着,似乎刚刚被从某个生命的胸腔中挖出。 就在赵无虞被这恐怖的景象震惊得不知所措时,清昙突然伸手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了鼎后。 清昙的动作迅速而果断,赵无虞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带到了鼎后的安全地带。 清昙的身体紧贴着赵无虞,他的温热吐息轻轻地拂过她的耳际,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他低声说道:“看檐角铜铃。” 赵无虞闻言,顺着清昙的指尖望去,只见那十二只鎏金铃铛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然而,当她看清铃铛里包裹的东西时,一股寒意顺着脊骨迅速攀爬上来。 那十二只铃铛里,竟然包裹着的不是铜丸,而是十二个蜷缩成团的婴胎! 这些婴胎都已经发育成型,其中最上方的那个胎儿,甚至还连着一块残缺的紫河车,仿佛是刚刚被从母体中硬生生扯出来一般。 纵然赵无虞是一个历经无数血腥场面的人,她的内心早已被磨练得如同钢铁一般坚硬。 然而,当她猛然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她那原本坚不可摧的胃,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搅动着,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涌上心头,差点让她当场呕吐出来。 “觉得残忍?” 就在赵无虞努力克制着身体的不适时,清昙忽然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虽然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沧桑,让人听了不禁心生怜悯。 赵无虞闻声转过头,目光恰好与清昙的视线交汇。在那一刹那,她清楚地看到了清昙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丝淡淡的哀伤。 那哀伤如同清晨的薄雾,虽然稀薄,但却弥漫在他的眼眸深处,让人无法忽视。 就在赵无虞凝视着清昙的眼睛时,她突然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去,只见那滴液体竟然是清昙的泪水。 那泪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哀伤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赵无虞怔怔地望着那滴泪水,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了祭坛后方那密密麻麻的牌位上。这些牌位整齐地排列着,每一个上面都刻着一个名字,那是曾经在这里被祭祀的人的名字。 然而,最让赵无虞感到震惊的是,在这些牌位的最上方,供奉着的并不是神佛,而是一卷染血的玉牒。 那玉牒被放置在一个精美的盒子里,周围还环绕着一圈圈的红线,显得格外庄重。 清昙看着赵无虞的反应,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角,一丝猩红的血液从他咬破的地方渗了出来,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猜猜下次祭祀,玉牒上会添谁的名字?” 清昙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仿佛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一般。 他突然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赵无虞想要掀开玉牒的手,那力度之大,让赵无虞几乎无法挣脱。 赵无虞的手腕被清昙紧紧握住,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以及他手腕间跳动的脉搏。 那脉搏的跳动如同鼓点一般,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她的掌心,比地宫的阴风还要灼人。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手掌仿佛被火烤着一般,灼热难耐。她不禁皱起眉头,凝视着那跳动的脉搏,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安。 “这些……” 赵无虞的声音有些沙哑,她艰难地咽下喉间翻涌的酸苦,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这些东西在这里多久了?” 第337章 屹立 清昙听到赵无虞的问题,突然转过身来。 月光恰在此刻穿透穹顶星图,洒在他的身上,照亮了他那苍白而又俊美的脸庞。 赵无虞惊讶地发现,清昙的眼中竟像是破碎了的银河一般,闪烁着点点泪光。 清昙一向是个悲悯之人,他视这世间万物平等,一心修道,只为能为这苍生祈福。 然而,此刻他的心中想必是心痛万分。 赵无虞能够想象得到,当清昙在这大夏皇室最深处发现这个秘密时,他的内心该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那白色祭坛下的血迹已经变成了灰褐色,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惨烈事件。 而那万象归元鼎,如今已如被这秘密吞噬一般,深深地沉入地下,不见踪影。 若是赵无虞再目睹那如吃人猛兽般的万象归元鼎,恐怕她的内心会掀起惊涛骇浪,难以平静。 清昙本以为此处空无一物,然而自从那日车琳琅带他目睹这一切后,他才惊觉,在那看似纯洁无瑕的白色祭坛之下,竟隐藏着如此邪恶之事。 赵无虞的心,也不禁微微颤动起来。 这大夏国至高无上的皇宫地下,竟然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惨状! 清昙感叹道:“真不知道这已经过去了多久,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地宫应该是在夏宫建设之时便已存在,而姨母在此处已停留了整整十五年,想必这里的每一块青砖,她都曾踏足过。” 赵无虞心中忽地一动,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凝视着清昙,缓缓开口道:“世人皆言子车家族的血脉具有神奇的力量,难道这传言竟是真的不成?大夏开国至今已有百余年,而子车家族却始终屹立不倒,不仅如此,其家族中更是频繁涌现出后妃,这是否也与这个传言有所关联呢?” 清昙微微颔首,表示认同。 这件事其实并非什么机密,在大夏国,上至耄耋老人,下至黄口小儿,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此刻,一阵阴森的寒风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这座地宫虽然深埋于地下,但却巧妙地设计了许多隐蔽的出气口,使得空气能够在其中流通。 清昙凝视着地宫的出口,面色凝重地说道:“我已经向皇帝陛下奏请,将这座地宫彻底封闭,绝不能让类似的悲剧再次上演。” 要知道,每次举行祭祀仪式,都需要牺牲数百名年轻男子,如此残忍的行径,一旦传扬到民间,势必会在百姓心中掀起轩然大波,引发社会的动荡不安。 更别说会有周围的国家提供蛊惑人心的契机。 赵无虞显然没有料到清昙竟然已经将此事禀报给了卫卿池,他惊愕之余,下意识地脱口问道:“那么,陛下是否应允了您的请求呢?” 清昙慢慢地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轻叹:“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收到陛下的明确答复。” 赵无虞听闻此言,顿时沉默下来,他的心中开始暗自思忖其中的缘由。 卫卿池为何没有答应封闭这座地宫呢? 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他犹豫不决呢? 赵无虞不禁想起自己的母亲,她被困在这里已经整整十五年了,这期间几乎错过了他的整个成长过程。 按常理来说,母亲对这座地宫应该是深恶痛绝的,可为何卫卿池却表现得如此迟疑呢? 勤政殿内的卫卿池的双目此时有些失神,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眼前的一切,望向了遥远的地方。 在他的案边,高高地堆放着一摞厚厚的奏折,这些奏折仿佛是一座沉重的山,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揉了揉已经发酸的手腕,正准备继续埋头处理这些政务时,忽然有人适时地递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 卫卿池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去,只见蔺大监正站在那里,脸上挂着微笑。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缓声道:“大监,这些琐碎之事,交给你的徒弟们去处理即可,何必要您亲自跑这一趟呢?” 蔺大监闻言,赶忙笑着解释道:“陛下,我这不是想着嘛,趁我现在身体还算硬朗,就多来看看您。”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卫卿池的关切和敬意。 卫卿池听了蔺大监的话,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暖流。 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示意蔺大监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说道:“大监,您快请坐,正好咱们可以聊聊。” 蔺大监面带微笑,缓缓地坐在椅子上,仿佛这把椅子已经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轻轻地挪动着椅子,让它朝着卫卿池的方向移动了一点点,这个细微的动作透露出他对卫卿池的尊敬和顺从。 卫卿池看着蔺大监,眼中闪过一丝感慨,他轻声说道:“大监在这宫里已经待了将近五十年了,连先帝都是您看着长大的。这夏宫里的每一块砖头、每一片瓦砾,您都再熟悉不过了……” 蔺大监微微颔首,回忆起过去的岁月,他不禁感叹道:“是啊,五十年啊,就如同眨眼之间。我在这夏宫里度过了人生的大半时光,这里的一切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卫卿池接着说道:“大监您辛苦了这么多年,以后这些事情您就指点着小的们去做。如果您想见寡人,随时派人来通知,寡人会亲自去探望您的。” 蔺大监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卫卿池对他的关心并非只是口头上的客气。 在卫卿池的母亲不在的这些年里,蔺大监无论是在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给予了卫卿池和卫与芙很多照顾和关怀。 这份恩情,卫卿池一直铭记在心。 蔺大监欣慰地笑了笑,点头应道:“那就谨遵陛下旨意了。” 卫卿池道:“大监知道吗,表哥给寡人上了一封奏疏,要关闭摘星台的地宫。” 蔺大监揣摩着卫卿池的话,试探性的道:“陛下的意思是觉得道长说得有理?” 虽然现在清昙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但是他现在依旧只是一个道人,并没有什么爵位,所以蔺大监依旧以“道长”的名字来称呼他。 这份恩情,卫卿池一直铭记在心,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熠熠生辉他心头。 蔺大监看着卫卿池,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缓缓点头,应道:“那就谨遵陛下旨意了。” 卫卿池的目光落在蔺大监身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他开口道:“大监可知,表哥给寡人上了一封奏疏,要关闭摘星台的地宫。” 蔺大监心中一动,他立刻揣摩起卫卿池这句话的含义,小心翼翼地试探道:“陛下的意思是觉得道长说得有理?” 虽然现在清昙的身份已经得到确认,但他毕竟还只是一个道人,并没有什么爵位。因此,蔺大监在称呼清昙时,依然沿用了“道长”这个称谓。 第338章 机缘 卫卿池并没有回答蔺大监的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然而,在这沉默之中,却蕴含着一种不言而喻的态度。 蔺大监凝视着卫卿池,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对方的内心。 蔺大监心里很清楚,卫卿池的沉默其实就是一种回答。 他对摘星台的地宫了如指掌,这一点毫无疑问。 毕竟,琼华圣后作为他的母亲,自然不会对他隐瞒这些事情。 蔺大监不禁感叹,琼华圣后恐怕永远也想不到,她如此深恶痛绝的地方,那邪恶凶残的祭祀典仪,如今竟然在卫卿池的心中扎下了根。 这个年轻的帝王,远比他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蔺大监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他觉得自己对卫卿池的了解似乎还远远不够。 这个曾经温和的帝王,此刻坐在椅子上,却让蔺大监感到如坐针毡。 正当蔺大监暗自思忖时,卫卿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突然开口笑了起来,声音温和而又带着一丝戏谑,道:“大监这是怎么了?怎么有些心不在焉的?” 蔺大监被卫卿池的笑声吓了一跳,他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心想这位皇帝陛下今天怎么如此反常? 不过他毕竟是久经官场的老油条,立刻就回过神来,连忙陪着笑脸说道:“没有,没有,我只是在想一会儿该吃药了,多谢陛下关心。” 卫卿池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在意蔺大监的话,他继续说道:“大监,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长生不死吗?” 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蔺大监的心头炸响。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原本僵硬的笑容也在瞬间凝固,心中此时犹如掀起了惊涛巨浪。 卫卿池的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蔺大监的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念头,但他表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只是干笑两声,道:“陛下,这长生不死之事,老奴也只是道听途说,并未亲眼见过。” 卫卿池嘴角微扬,露出一抹让人难以捉摸的笑容,他缓缓说道:“寡人听闻离国有人会异术,能够将人起死回生,寡人真的很好奇啊!” 蔺大监心中一紧,他盯着卫卿池,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些端倪。 然而,卫卿池的脸上始终挂着那淡淡的笑容,让人根本无法窥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蔺大监原本紧绷的面庞,此刻竟然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他瞪大眼睛,满脸狐疑地看着卫卿池,难以置信地问道:“这世间竟然会有如此怪异之事?陛下您是从何处听来的呢?还是说您亲眼目睹过这等奇景?” 卫卿池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回答道:“寡人自然是听闻而来,如此奇事,寡人也无缘得见啊!” 见到卫卿池这一笑,蔺大监心中的紧张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 然而,还未等他松一口气,卫卿池的话锋突然一转,紧接着问道:“大监可知那地宫究竟是何时所建?又是何人所建呢?” 蔺大监赶忙摇头,面露难色地说道:“老奴实在是不知啊,这座地宫可是皇室最为机密的地方,知晓其详情的人可谓是凤毛麟角。任何典籍之中都未曾有过相关的记载,只是靠着人们口口相传,才流传至今。” 卫卿池听完蔺大监的话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他的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卫卿池轻声说道:“的确如此,若非寡人登上这皇位,恐怕永远也无法揭开这个秘密。只是,表哥他为何会从楼顶跌入那地宫之中呢?” 这句话既像是在问蔺大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蔺大监听到这句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上升起,头皮都不禁有些发麻。 蔺大监定了定神,心中略微思索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依老奴之见,道长身为子车家族后裔,其本身的血缘就颇为神奇。或许是圣后娘娘在地宫中感应到了他的存在,所以在他遭人追杀之时,才会机缘巧合地掉入地宫之中。” 卫卿池听了蔺大监的解释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对这个说法有一定程度的认同。然而,在他内心深处,仍有一些疑虑在盘旋。他稍作停顿,然后继续追问:“世人都传言子车家族具有神族的血脉,那么寡人是否也拥有这样的血脉呢?” 蔺大监微微一笑,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 他迅速回答道:“陛下乃是天潢贵胄,您的血脉自然是尊贵无比,又岂是常人所能比拟的呢?” 他的话语流畅自然,没有丝毫谄媚之意,反而透露出一种对卫卿池身份的敬重。 卫卿池并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微微侧过头,凝视着蔺大监,似乎在审视他的回答。 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地宫里是否只有子车家族的血脉才会有作用呢?” 蔺大监稍稍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后,他沉声道:“据老奴所知,确实如此。之前进入地宫的人,无一不是子车家族的嫡系。” 卫卿池心中暗自思忖,现在子车家族的嫡系已经所剩无几,只剩下了清昙、卫与芙以及他自己。 这个事实让他对自己的身世和地宫的秘密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和疑问。 “大监,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就快到正午了。寡人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就不能留你一起用午膳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卫卿池语气平静地说道,仿佛这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 蔺大监心中暗喜,他其实早就想离开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如今卫卿池主动开口,他自然是求之不得,连忙躬身施礼,道:“谢陛下隆恩,老臣告退。”说罢,便匆匆转身离去。 卫卿池目送着蔺大监渐行渐远,看着他那苍老而又虚弱的背影,心中的冷漠渐渐被点燃。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仿佛能将人冻结。 过了好一会儿,卫卿池才缓缓回过神来,他轻轻拍了拍手。随着这一拍,原本寂静无声的勤政殿内突然响起一阵轻微的响动,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身影如鬼魅一般从暗处闪出,单膝跪地,低头垂手,等候卫卿池的指示。 与此同时,一名身姿曼妙的女子手提小巧的茶壶,袅袅娜娜地走进了勤政殿。 正是翩翩。 翩翩身穿一袭淡粉色的长裙,裙摆随风飘动,宛如仙子下凡。 她走到卫卿池身旁,轻轻提起茶壶,为他斟满了一杯热茶。 就在这时,那位身着黑衣的首领见卫卿池并未有其他吩咐,便悄无声息地起身,如同来时一般,迅速消失在了勤政殿中。 整个过程中,翩翩始终目不斜视,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首领的存在。 卫卿池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放下杯子,提起笔继续书写。 然而,他的心思显然并不在这上面,写了没几个字,便又停了下来。 正当他准备再次提笔时,翩翩已经将茶壶放回原处,缓缓走到他身边。 卫卿池见状,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然后看着翩翩,问道:“大监从勤政殿出去后,去了哪里?” 第339章 雷击 翩翩面带微笑地说道:“大监去了橙玉宫。” 听到这句话,卫卿池的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他心中暗自思忖,果然不出所料,比起自己,蔺大监显然更在意的是他的母亲。 这也就意味着,也许有些事他并不知道。 卫卿池紧接着问道:“大司马这几天在忙些什么呢?” 翩翩的回答让他不禁笑出声来,道:“大司马最近可忙啦,她一直在忙着收拾屋子呢!因为送礼的人实在太多,东西都快堆得放不下啦!” 卫卿池的笑容越发灿烂起来。 他深知世人对赵无虞的尊崇,而这也恰好证明了他的政令推行得极为顺利。 想到这里,卫卿池的心情愈发愉悦。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赵无虞,那个如同杂草一般顽强的女子。 她的生命力如此之强,令人惊叹不已。 曾经那个死死抓住他袍角的小姑娘,如今已然成长为一名坚强的战士。 卫卿池的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赵无虞的身影,那并不美丽的面容、野蛮粗暴的动作以及清冷至极的气质,甚至还有杀人时的干脆利落,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心底。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重要的问题突然闪过他的脑海,让他不得不开口问道:“圣后给寡人选的皇后是谁呢?” 翩翩站在一旁,听到卫卿池的问题后,她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这个问题有些迟疑。 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地说道:“是大司徒家的周月见。” 卫卿池见状,不禁好奇地看着翩翩,追问道:“你为何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呢?” 他的目光紧紧地落在翩翩的脸上,似乎想要透过她的表情读懂她内心的想法。 翩翩稍稍犹豫了一下,然后决定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皇后之位其实有一个人非常合适。”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充满了自信。 卫卿池凝视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兴趣。 他对翩翩的话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于是他示意翩翩继续说下去。 翩翩深吸一口气,然后说道:“我觉得没人比大司马更合适······” 她的话还没说完,卫卿池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翩翩有些恼怒,嗔怪道:“我还没说完呢,陛下你笑什么?” 卫卿池面带微笑,眼神充满宠溺地凝视着她。 这个小姑娘宛如一张白纸般纯洁无瑕,内心世界简单而透明。 在她的眼中,赵无虞与卫卿池自幼一同成长,可谓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如今,赵无虞不仅是大夏的大司马,更是威震天下的名将。 若是她能登上皇后之位,岂不是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然而,卫卿池深知赵无虞的真正才能所在。 她是最出色的战士,最卓越的将军,也是最杰出的统帅。 这样的人,注定要在沙场上驰骋,而非被束缚在后宫的温香软玉之中。 更何况,在卫卿池的内心深处,他对清昙和赵无虞的婚约比自己的婚事还要关注。因为他们的结合,将会诞生出车家族的嫡系后代! 想到这里,卫卿池的目光转向了大司马府中的阮红妆。 这个女子同样在他的计划之中,也到了该有所行动的时候了…… 赵无虞潇洒地翻身下马,她身上的黑色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宛如一只展翅高飞的黑鹰。 清晨的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 然而,在这看似平静的宫廷之中,一场惊心动魄的风暴正在酝酿。 卫卿池站在朝堂之上,他的面容冷峻如冰,毫无表情地看着下方的群臣。 他手中紧握着一道圣旨,那是他刚刚毫不犹豫地下达的命令。 “派遣玄翎卫,将阮红妆从大司马府带走!” 卫卿池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威严。 与此同时,还有一道昭告天下的诏书也被宣读出来。 “阮郡公主阮红妆,心思歹毒,在圣宸皇贵太妃生产之际,买通医官让皇贵太妃难产,损伤先帝子嗣,罪大恶极,立即处死!” 这道诏书如同一道晴天霹雳,让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阮红妆,那个曾经被阮国人视作是“福星”的阮郡公主,如今却成了罪大恶极之人。 果然,卫卿池并不是不知道圣宸皇贵太妃的事,只是现在再用另外一种方式为金日萍复仇而已。 卫卿池对于这种罪行深恶痛绝,他决定毫不留情地惩处阮红妆。 不仅如此,他还下令派兵前往阮郡,誓要将阮郡踏平。 “无论男女、无论年龄,一概充作罪奴!” 卫卿池的命令冷酷而决绝。 阮红妆听到这道旨意时,如遭雷击般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仿佛这道旨意是一道晴天霹雳,将她的世界彻底击碎。 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这一切都如同噩梦一般,让她感到无法接受。 她的父亲一定想不到,他处心积虑地将女儿送给卫卿池,本以为是为了女儿的幸福和家族的荣耀,却没想到如今这竟成了自己毁灭的借口。 而更让阮红妆痛心的是,卫卿池还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啊!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心上人要杀死自己更让人难过的呢? 大司马府的人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所措。 赵娘子的脸色更是苍白如纸,她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心中焦急万分。 她毫不犹豫地立刻派了人去找赵无虞,希望她能想办法救救阮红妆。 赵无虞接到消息之后,心急如焚,她深知阮红妆此时的处境有多么危险。 圣宸皇贵太妃的死因,赵无虞心如明镜,她怎么能让阮红妆因此而丧命? 然而此时此刻,卫卿池却蓄意让阮红妆成为替罪羔羊,甚至要借此覆灭整个阮郡。 这无疑是卫卿池对她的公然不满。 赵无虞不敢有丝毫怠慢,即刻扬鞭催马,如疾风骤雨般疾驰向夏宫。 可当她抵达夏宫时,却惊觉自己被人拦截在了勤政殿外。 卫卿池仿佛未卜先知,早已派遣众多小太监如铜墙铁壁般伫立在勤政殿外,将赵无虞的前路封得严严实实。 赵无虞目睹此景,心中的怒火犹如火山一般喷涌而出,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但她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下马后,她的脸色犹如乌云密布,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些人。 有个小太监满脸谄媚地迎上前,脸上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赔着笑道:“大司马大人,您就高抬贵手,放我们这些小喽啰一马,陛下并不在勤政殿。” 赵无虞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刺骨,道:“陛下现在在哪里?” 那小太监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哭丧着脸道:“这个是机密,小奴实在是不知道啊。” 赵无虞身后的亲卫见状,如饿虎扑食般上前一步,怒喝道:“让开!” 第340章 汀兰 那亲卫的声音犹如洪钟一般,震耳欲聋,对面的小太监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浑身一颤,如筛糠一般哆嗦起来。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小太监被吓得不轻,但他竟然没有丝毫退缩之意,依旧稳稳地站在原地,毫不示弱地与亲卫对视着。 赵无虞的亲卫见状,怒不可遏,正欲迈步上前,却被赵无虞眼疾手快地伸手拦住。 眼前这人只是一个堵门的而已,没必要同他多说什么。 小太监眼见赵无虞出手,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谄媚的笑容,赶忙说道:“大司马大人,您可千万别怪罪小奴啊!小奴真的不是故意不让您进去的,实在是陛下有旨意在先,今天任何人都不得入内啊!” 说罢,小太监还特意小心翼翼地凑近赵无虞,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大人,不瞒您说,陛下今日的心情似乎格外糟糕,刚才见了那阮郡的公主,竟然大发雷霆,小奴都快被吓死了。” 赵无虞心中自然明白,这小太监所言不假。 若是没有卫卿池的明确旨意,他们这些下人又怎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自己拦在门外呢? 想到这里,赵无虞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目光凝视着那高悬于勤政殿上方的匾额。 这块匾额历经岁月的洗礼,依然庄严肃穆地悬挂在那里,仿佛见证了无数的历史变迁和宫廷秘闻。 原本,这勤政殿的大门并不是如此紧闭的。 它应该是敞开着的,迎接朝廷官员们前来议事。 然而,自从卫卿池那日在殿外斩杀了一名侍卫之后,这扇门就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从此紧闭不开。 赵无虞站在殿门前,静静地观察着这扇紧闭的大门。 那“勤政殿”三个大字,用金漆书写,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 这三个字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以及那些不为人知的宫廷权力斗争。 卫卿池的旨意,似乎只是针对她一个人下达的。 赵无虞在殿门前已经站了很久,却始终没有看到有人前来迎接她。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的心情也越来越焦急。 这里是朝廷的议事机构,她自然不可能硬闯进去。 且不说门口有重兵把守,单是她身上携带的那把剑,就足以让御史们给她定下一个谋逆的大罪。 赵无虞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她只能在殿门前耐心等待。 “人在哪儿?” 终于,赵无虞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声音有些嘶哑,透露出内心的焦虑和不安。 对面的小太监显然被赵无虞的问题吓了一跳,他愣了一下,似乎没有反应过来赵无虞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是问,那阮郡公主现在在哪里?” 赵无虞见状,面色一沉,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再次追问道。 那小太监被赵无虞这突如其来的一喝,吓得浑身一颤,脸上露出一副苦兮兮的表情,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这……这小奴是真的不知道啊……” 赵无虞的眉头紧紧皱起,她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小太监的话。 在这大夏皇宫中,权力的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帝陛下。 而这些小太监们,作为皇宫中的奴仆,他们的生存之道便是唯皇帝之命是从。 如今这小太监面对赵无虞的质问,显然是不敢如实相告,只能装傻充愣。 赵无虞的眼神越发冰冷,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小太监,那如寒星般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赵无虞阴恻恻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小太监们的耳边炸响。 他们惊恐地看着赵无虞,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大司马大人饶命啊!” 小太监们齐声高呼,然后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求饶声此起彼伏。 一旁的郑正见状,连忙低声对小太监们说道:“你们就说哪儿今天最热闹?快点说出来?不然大司马大人生气了真的会砍了你们的脑袋啊!” 郑正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其中蕴含的威胁之意却如同寒夜中的冷风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小太监们面面相觑,彼此之间你推我搡,谁也不愿意先开口。 终于,一直答话的那个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站了出来,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小……小奴听说,今天汀兰水榭的人比较多,不……不知道……不知道是有什么热闹要看!” 这些小太监们确实是奉了卫卿池的旨意前来,但此时此刻,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大司马显然也绝非善类。 好在那大司马府的长史机智过人,及时给他们解了围。 然而,这汀兰水榭却与它那优雅动听的名字大相径庭。 尽管其名字给人以美好、宁静的感觉,但实际上,它却是一个充满残忍和恐怖的地方。 汀兰水榭的一半与水相邻,然而,这水却并非普通的湖水,而是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这潭死水宛如一个吞噬生命的黑洞,将那些获罪而死的太监、宫女,甚至是触怒帝王的嫔妃,无情地吞噬其中。 他们的命运在这里被终结,生命在这潭死水中消逝。 有时候,这些不幸者的尸体会被人打捞上来,但更多时候,无人理会的尸体则会直接沉入水底,成为这潭死水的一部分。 它们在黑暗的水底逐渐腐烂,与周围的淤泥融为一体,仿佛在诉说着那些被遗忘的故事。 不仅如此,汀兰水榭周围的环境更是阴森恐怖。 这里没有一丝生气,只有成群的乌鸦在水榭上方盘旋,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这些乌鸦似乎是这片死亡之地的守护者,它们的存在使得整个汀兰水榭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之中。 赵无虞不再说话,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汀兰水榭跑去,仿佛那里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等待着他去处理。 随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天色也如被墨汁浸染一般,缓缓地暗了下去。 这夏宫里的道路似乎没有尽头,蜿蜒曲折,一眼望不到边。 十二盏鎏金宫灯在廊下微微摇晃,灯火摇曳,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投下一道道支离破碎的光影,仿佛她整个人都要被这黑暗吞噬。 她心急如焚,脚步踉跄,却不敢有丝毫停歇。 她要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救下阮红妆的命。 夜风呼啸着,卷着龙涎香的香气扑面而来,赵无虞一个不稳,险些一头撞上那朱红色的宫墙。 清昙远远地看到她像发了疯一样狂奔着,心中猛地一紧,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情。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迈开步子,紧紧地跟随着她。 远远地,有更漏的声音传来,在这寂静的夏宫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声音仿佛是时间流逝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打着赵无虞的心房。 第341章 暖意 汀兰水榭的九曲回廊宛如一条银白的绸带,在如水的月光中静静流淌。 青纱帐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时而被掀起,时而又缓缓落下,仿佛是在跳一场无声的舞蹈。 阮红妆静静地伏在青玉案上,鸦青的长发如瀑布般铺开,如墨的发色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发间,金步摇的流苏垂落在砚台上,将那尚未干涸的墨迹染成了深褐色,宛如一幅天然的水墨画。 赵无虞远远地瞧见了这一幕,心头猛地一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了她的心脏。 赵无虞几乎是用尽全力,像一阵风一样飞奔到阮红妆的身边。 “阮红妆,你醒醒!” 赵无虞跪坐在冰凉的青砖上,心急如焚地喊道。 她颤抖着伸出手,轻轻触碰阮红妆的脸颊,那触感如冰般寒冷,让他的心如坠冰窖。 赵无虞的目光落在阮红妆的颈间,只见那里有一道细细的红痕,宛如一道狰狞的伤口,刺痛了他的眼睛,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手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阮红妆的右手还攥着半块羊脂玉佩,那玉佩上的缠枝莲纹在她的掌心血肉中若隐若现,仿佛是要把某个人的名字刻进骨血一般。 赵无虞紧紧地凝视着那半块玉佩,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阮红妆曾经的模样。那半块玉佩静静地躺在她的手中,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却刺痛了她的心。 她深知这玉佩对于阮红妆的重要性,它不仅仅是一件饰物,更承载着阮红妆对卫卿池的深情厚意。然而,此刻这半块玉佩却孤零零地躺在她的掌心,另一半不知去向。 就在赵无虞沉浸在回忆和痛苦之中时,水榭外突然传来一阵突兀的琵琶声。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是一个哀怨的女子在倾诉着内心的哀伤和痛苦。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那叮叮咚咚的声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婉转低回,似乎在歌颂着什么,又似乎在哀叹着命运的无常。赵无虞不禁被这琵琶声所吸引,她抱着阮红妆,缓缓站起身来,朝着水榭外走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琵琶声越发清晰,赵无虞的脚步也越发沉重。 她突然想起,另外半块羊脂玉佩应该就在卫卿池的手中。 而此刻响起的琵琶声是谁在弹奏呢? 赵无虞紧紧地抱着阮红妆,感受着她那冰冷的身躯,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的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回忆起曾经逼迫阮红妆喝药的场景。 那时的赵无虞是讨厌极了阮红妆的矫情与跋扈。 那时的阮红妆虽然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在赵无虞的胁迫之下喝下了那苦涩的药水,那个原本应该是金尊玉贵的孩子,连来到这世界上的机会都没有。 赵无虞的眼前浮现出阮红妆提起卫卿池时的模样,她的眼眸总是闪烁着明亮的光芒,充满了对卫卿池的期待和向往。 阮红妆的愿望如此单纯,仅仅是希望能够陪伴在卫卿池身旁,与他一同走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分享彼此的喜怒哀乐。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如同梦幻泡影般破灭了。 阮红妆静静地躺在赵无虞的怀中,再也无法睁开那如秋水般美丽的眼睛,再也无法去实现她心中的小小愿望。 赵无虞的脑海里不断闪现出与阮红妆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曾经的欢声笑语、打闹嬉戏,都如同电影般在她的眼前放映。 她还记得最初见到阮红妆的时候,那是一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她和清昙一起躲藏在假山后面,偷偷地观望着阮红妆与卫卿池在月下相拥的情景。 那一刻,阮红妆的笑容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让赵无虞的心中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时候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清晰可见。月光如水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银白的光斑,微风轻拂着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宁静的月光下,卫卿池和阮红妆相拥而立,他们的身影被月光拉长,交织在一起。 然而,如今的月下,只剩下了清冷的美人,她的身影孤独而凄美,仿佛与这月光融为一体。 而那曾经相拥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仿佛被这无尽的黑夜吞噬。 卫卿池,你究竟在哪里?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同时刺穿一般,那种痛楚如潮水般源源不断地袭来,让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的胸口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捏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灰暗无光。 她呆呆地站在原地,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双眼却死死地盯着阮红妆。 她的面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也变得空洞无神,就像失去了灵魂一般。 赵无虞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无奈。 她们相识已久,从澜州府一同来到雍都,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 赵无虞还记得当初背着卫卿池将阮红妆保下来的时候,她并没有想太多,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个女子十分可怜,一个弱女子而已,没有什么威胁,留她一条命也不会怎么样。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亲密起来,赵无虞也渐渐地将她当作了自己的家人。 尤其是赵娘子,她与阮红妆同住一屋,两人的感情最为要好。 她们一起分享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互相照顾,彼此扶持。 阮红妆还会给大家做阮郡的一些特色吃食,虽然味道一言难尽,但是心意满满。 赵无虞知道,如果赵娘子知道了这件事,恐怕会伤心欲绝,痛哭流涕。 而且,仅仅哭一场恐怕是远远不够的,那深深的痛苦和绝望,又岂是一场哭泣能够宣泄的呢? 清昙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有些吃惊。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也认出了那气绝身亡的女子正是在澜州府时与卫卿池一起月下相拥的女子。 他不禁想起了当时的情景,那对恋人在月光下相互依偎,彼此的眼中只有对方,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看着赵无虞哀痛欲绝的样子,清昙心中也是止不住地伤感。 他能感受到赵无虞内心的痛苦,那种失去所爱之人的痛苦,就像一把利刃,深深地刺痛着他的心。 &34;你说要教我做好吃的······&34; 赵无虞将染血的玉佩放进阮红妆交叠的掌心,触到她腕间尚未消散的暖意。 汀兰水榭的水波漫过石阶,打湿了青玉案上未写完的书信,墨迹在月光里洇成泪痕。 汀兰水榭两旁的宫灯次第亮起时,赵无虞看见阮红妆唇角未干的血迹。 那抹红艳得惊心,像是落在雪地上的红梅,又像是第一次在月下见她时的口脂。 水榭外的梧桐忽然簌簌作响,惊起栖鸟掠过水面,打碎了满池月光。 第342章 平静 赵无虞凝视着阮红妆那如纸般苍白的面庞,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惊异之情。 她始终坚信,卫卿池之所以默许阮红妆住进大司马府,完全是出于对她的保护。 毕竟,在朝局尚未稳定之际,将阮红妆接入宫中为妃并非明智之举。 然而,如今的现实却令赵无虞始料未及。 阮红妆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离世了,而且还是因为圣宸皇贵太妃的事情而被处死。 不仅如此,连早已投降的阮郡也未能幸免,恐怕即将遭受大夏铁骑的再次蹂躏。 赵无虞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不是卫卿池有意为之。 他显然深知赵无虞的性格,知道她最难以承受他人的恩情。 无论是在小觅镇为她挡箭的张小草,还是此刻静静地躺在她怀中的阮红妆,都让赵无虞的内心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愧疚。 果然,只有真正了解你的人,才能如此精准地击中你的要害。 正当赵无虞沉浸在悲痛与自责之中时,元其的声音突然在她身后响起:“哎呦,大司马大人怎么亲自过来了,还有清昙道长你怎么也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打扰,让赵无虞猛地回过神来。 她刚才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脑海里只有阮红妆的安危,完全忽略了站在身旁的元其。 元其眼见她如此沉浸在悲痛之中,对自己视若无睹,心里不禁暗暗叫苦:“我好歹也还比这赵无虞年长许多,总不能像个傻瓜一样杵在这儿干等着。” 于是,元其决定主动开口跟她打个招呼。 赵无虞听到声音,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了元其身上。 她心里暗自思忖,卫卿池处死阮红妆的时候,按理说应该派钱度来执行才对,怎么会是元其呢?这实在有些奇怪。 元其看到赵无虞回头看他,心中一紧,连忙解释道:“大司马大人,您可千万别误会啊!我也是奉命行事,一切都是按照陛下的旨意来办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地上的阮红妆,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轻蔑,接着说道:“这小小的阮郡女子,居然也有如此大的野心,竟敢谋害皇贵太妃,简直就是罪大恶极,就算是诛灭她九族也一点儿都不为过!” 站在一旁的清昙听到元其这番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怜悯之情,他的脸上露出了不忍之色。 人都已经被处死了,此时在这具毫无生气的尸首旁边说这些话,又有什么意义呢? 赵无虞心里自然跟明镜儿似的,她对元其的话根本就不以为意。 元其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陛下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可是圆满完成了哦!对了,大司马,陛下还特别吩咐了,说这尸首你可以带回去自行安葬。陛下可真是皇恩浩荡啊,居然还能允许大司马你把这尸首带走呢。” 赵无虞依旧沉默不语,她的目光落在那具尸首上,仿佛能透过那冰冷的面容看到曾经的鲜活。 元其见状,觉得有些无趣,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于是他围着赵无虞转了两圈,然后开口道:“大司马,你何必如此伤心呢?就算你真的对这女子情有独钟,等我家二郎从阮郡回来,那阮郡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到时候我统统给你送到大司马的府上,任你挑选,如何?” 赵无虞听着元其喋喋不休的话语,只觉得那声音在脑海里忽远忽近,让人烦躁不堪。 她知道卫卿池派了元家二郎去阮郡,而元其此刻的表现,实在是让人觉得无聊至极。 元其看着赵无虞那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感。 他暗自想道:“哈哈,平日里那个牙尖嘴利的赵无虞,如今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十分畅快,如果仅仅只是这样就能轻易地打击到赵无虞,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然而,元其心里也很清楚,这样的局面并不会持续太久。 毕竟,赵无虞并非那种轻易被击垮的人。 于是,他又随口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带着自己的人转身离去。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元其渐行渐远的背影。 突然间,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冷笑。 “这个元其,如今竟然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落井下石?” 赵无虞心中暗骂道:“真的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啊!” 回想起这几日的经历,赵无虞心中更是充满了愤恨。 她深知卫卿池因为金日萍的事情对自己产生了嫌隙,而元其显然也察觉到了卫卿池对她的冷漠态度,于是便自以为是地认为她已经失去了圣心。 “可真是可笑啊!”赵无虞不禁冷哼一声,“就凭他元其,也能看透卫卿池的心思?” 想起几天前元其来找她时那副谄媚的嘴脸,再对比现在他那冷漠的态度,赵无虞只觉得这其中的差距犹如天壤之别。 如此迅速的变脸速度,实在是令人惊叹不已! 夜幕如墨,浓稠得仿佛能将人吞噬。赵无虞打横抱起阮红妆,她的身体像失去了重量一般,轻盈得让赵无虞的脚步都有些踉跄。清昙眼疾手快,连忙上前一把扶住她,以免她摔倒。 夜风呼啸着吹过,掀起赵无虞的头发,那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在黑夜中肆意飘荡,仿佛是夜的精灵。 赵无虞转过脸,目光与清昙交汇,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平静得如同死水。 清昙缓缓松开手,轻声说道:“我听闻了许多关于你的事情,杀生毕竟不是好事。你杀戮太重,罪孽深重,万不可再起杀心。红妆姑娘,我会为她超度,祈求盘古大神的保佑,让她能早日登上极乐世界。” 赵无虞的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清昙眼中的担忧并非作假,赵无虞自然看得出来。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转身抱着阮红妆准备离去。 “等等!”清昙突然喊道,声音中似乎带着一丝犹豫和迟疑。这突如其来的叫声让赵无虞猛地停下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来,目光落在清昙身上,静静地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清昙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鼓足勇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我想与你一同出去,我想见见渝尔。” 他的话语有些结巴,但其中的决心却异常坚定。 不知道为什么,当看到赵无虞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时,清昙的心中竟莫名地涌起一股担忧。 他不禁开始想象赵无虞此刻会有多么难过。 这种奇妙的感觉对于清昙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他从未如此关心过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赵无虞凝视着清昙,沉默了片刻。 他的眼神深邃而复杂,让人难以捉摸,过了一会儿,她缓缓说道:“你出去自然是无妨,只是恐怕出去没多久,就会有人来找你了。” 她的语气平淡,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然而,赵无虞的内心却并非如他表面那般平静。 她对清昙的请求感到有些意外,但同时也能理解他的担忧。 毕竟,清昙已经离开上善观这么久,现在听说渝尔来了,自然是想要见一见的。 赵无虞并没有过多地思考,点了点头便答应了清昙。 第343章 慢慢 北风呼啸着,卷起细细的雪花,如同一群白色的蝴蝶,在雍都的上空翩翩起舞。 赵无虞身披一袭玄色的披风,静静地站在阑干之外,任由那凛冽的寒风肆意地吹拂着她的衣袂。 这一场初雪,似乎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一些。 赵无虞凝视着那被冰封的荷塘,思绪却早已飘远。 她仿佛看到了阮红妆最后一次穿过这片残雪时的情景,那轻盈的脚步,那飘动的裙裾,以及那裙裾扫过枯荷时发出的沙沙声,都如同电影般在她的眼前不断地放映着。 那些凋零的梗茎,如今如同无数折断的骨刺一般,直直地戳破冰面,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森森的冷意。 赵无虞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仿佛时间已经在她身上凝固。 她的身影在空旷的庭院中显得格外孤独,仿佛与周围的世界完全隔绝。 自从她从宫中归来,这几日来,她始终保持着这样的姿态,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远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王三和赵娘子站在离她不远处的地方,默默地观察着她。 她们的心中都被一种深深的悲痛所笼罩,无法言说。 王三眉头紧蹙,满脸忧虑,他低声嘟囔道:“大司马怎么会把那小道士带回来呢?她难道不知道那小道士就是她的命劫吗?”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对赵无虞的担忧和无奈。 赵娘子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她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说道:“阿虞她根本就不相信那个啊,而且,不是还有你在吗?现在见到道长,她不也还是好好的吗?” 她试图用这些话来安慰王三,但其实她自己的内心也充满了不安。 王三听了赵娘子的话,心中更加烦闷,他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低声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和许宥费了多少心思,才让她的身体慢慢养好,怎么现在还能自找苦吃呢?” 他的声音中既有对赵无虞的心疼,也有对她这种行为的不满。 赵娘子深深地叹了口气,满脸忧虑地说道:“阿虞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我想只有见到道长,她的心情才会稍微好一些。有你在她身边陪着,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了。” 然而,王三却不以为然地捏着自己的胡子,直摇头表示不同意。 赵无虞默默地将阮红妆的遗体安葬在了大司马府的荷花池内。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凝视着那片平静的水面,仿佛能看到阮红妆在水下安息的模样。 赵娘子手里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披风,缓缓地走到赵无虞的身后,轻声说道:“阿虞,你还是换件披风,这里的风太大了,你已经站了这么久,身体会吃不消的。” 赵无虞微微摇了摇头,淡淡地回答道:“我没事的,这点寒风算不了什么。” 她的声音平静得让人有些心疼,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寒冷和孤寂。 然而,只有赵无虞自己知道,这些寒风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 六岁那年的冬天,她曾在田野里独自面对过比这更猛烈的寒风,那种刺骨的寒冷至今仍深深烙印在她的记忆深处。 如今,站在这荷花池畔,赵无虞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当初的选择。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究竟是对是错,是否真的值得。 赵娘子看着赵无虞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心中愈发焦急,连忙劝道:“阿虞,进去,你已经站了很久了,这样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受得了呢?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如果红妆还在,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折磨自己。” 一提到阮红妆,赵娘子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有些哽咽,眼眶也渐渐湿润了起来。 赵无虞虽然没有回头,但他对身后之人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她知道此刻赵娘子正紧握着手中的素绢,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她那欲言又止的嘴唇,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尤其是当她的目光与自己交汇时,那原本就低垂的眼睫会像受惊的蝴蝶一般,迅速地垂落下去,仿佛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 这些日子以来,周围的人无一不是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她,仿佛她是一尊一碰就会破碎的冰雕。 赵无虞凝视着冰面上那道蜿蜒的裂纹,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三日前阮红妆被抬回来时的情景。 当时,阮红妆的手指也是这般青白,而在那青白的手指间,同样裂开着这样的纹路,就像是被严寒冻伤的花朵,让人看了心生怜悯。 “时一走了几日了?” 赵无虞的声音在空旷的冰面上缓缓回荡,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寒冷,传达到每一个角落。 他的语调平静,却又冷得如同那檐角垂下的冰凌,没有丝毫温度,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赵娘子站在一旁,听到赵无虞的问话,心中猛地一惊。 她连忙快步上前,答道:“已经有三日了。” 就在赵无虞策马疾驰进宫的那一天,陈时一如同鬼魅一般,悄然离开了大司马府,从此杳无音讯。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离开。 而此时,回廊尽头的灯笼像是被一阵寒风吹灭了一般,突然熄灭,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庭院。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赵无虞的侧脸上,为她的轮廓勾勒出一层银色的边,使得她眉心的那颗红痣在月色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鲜艳夺目,宛如一滴鲜血。 这颗红痣仿佛是她身上唯一的一抹暖色,与周围的冰天雪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赵无虞凝视着远方,心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吹过,荷塘深处的碎冰发出空洞的回响,仿佛是这片寂静世界中的唯一声响。 赵无虞站在庭院之中,微风轻拂着她的秀发,她轻轻地拢起被风吹散的鬓发,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发间的那支白玉响铃簪。 这支簪子是卫卿池去年生辰时送给她的礼物,当时他温柔地执起她如鸦青般的长发,嘴角含笑地说道:“无虞聪慧过人,应当成为我的张良。” 然而,就在赵无虞沉浸在回忆中的时候,掌心突然传来一阵刺痛。 她惊讶地低头看去,发现那支簪子竟然不知何时折断了,断口处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她的掌心,鲜血顿时渗了出来,形成一颗颗血珠。 赵无虞凝视着掌心中的血珠,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突然意识到,自从阮红妆被处死以来,卫卿池已经很久没有召她入宫议政了。 赵娘子原本以为陈时一是因为被赵无虞斥责之后,一气之下才离开了大司马府。 但她却不知道,赵无虞其实是暗中有任务交给陈时一,让她前去执行。 赵无虞的周围似乎总是弥漫着许多谜团,而她自己就像是置身于迷雾之中,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看清事情的真相。 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个地方虽然熟悉,但却像是一个被浓雾笼罩的迷宫,让人看不清真实的情况。 只有走出去,离开这个看似熟悉的环境,才能拨开迷雾,看到真正的景象。 而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这个庭院里,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那个夜晚。 第344章 不同 陈时一离开之前的那个夜晚。 同样是在这个庭院里,同样是在这个位置,她与陈时一曾经有过一段对话。 “你怕吗?”她轻声问道。 陈时一的回答很爽快:“我不怕!” “你怪我吗?”她的声音略微低沉。 陈时一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大师姐,你怎么会这样想?” 是啊,她自己也不禁疑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如此在意别人的想法呢? 赵无虞默默地摘下了那支已经断裂的玉簪,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掷入了荷塘之中。 只见那支玉簪如同流星一般划过夜空,最终落入了荷塘里。冰面在瞬间裂开,形成了一个黑洞,那点微弱的光芒也在瞬间被吞没。 就在这时,雪粒忽然变得密集起来,它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打在枯枝上,发出簌簌的声响,仿佛是急促的琴弦被拨动一般。 赵无虞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半块虎符时,她的动作却突然停住了。 那半块虎符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仿佛还残留着故人未冷的体温。 赵无虞的手中,紧握着一封圣旨。 蔺大监今日亲自降临大司马府。 卫卿池得知清昙在大司马府后,当天便如疾风骤雨般地下了一道圣旨。 制诏:寡人闻昊穹垂象,阴阳协序,必有至人以司通明。咨尔清昙,毓粹玄门,含章贞素,抱冲虚之德,体妙道之真。观星占候,洞彻幽微;禋祀山川,感通灵只。是用授尔大祭司之职,典奉郊庙,总摄百神。尔其寅亮天工,克谐人纪,调玉烛以和四时,执金镜以齐七政。庶使风雨时若,灾沴不生,宗社永安,黎元咸遂。今特赐玄圭一笏,紫绶金章,鸾辂一乘,兼领大祭司,岁加禄二千石。於戏!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命不僭忒,佑于有德。尔尚钦承厥命,永绥多福。布告遐迩,俾悉恩怀。 这封圣旨用词恳切,情感真挚,显然是出自大儒们的手笔。 蔺大监见到赵无虞后,并未过多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道:“陛下还有一道口谕,大祭司无需回宫,可以在此地随意居住,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而且也不会限制他的行动自由,一切都由大祭司自行决定。” 听到“大祭司”这个称呼,赵无虞不禁心生疑惑,如坠云雾之中。 她凝视着蔺大监,那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称呼充满了诧异。 大夏已经多年未曾设置大祭司一职,而这蔺大监传旨的方式更是怪异至极,竟然不需要见到清昙本人。 仿佛这个旨意传达给赵无虞即可。 蔺大监见状,悠然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司马为何如此惊讶呢?” 赵无虞迟疑片刻,终于开口问道:“这件事圣后是否知晓?” 她的声音中仿佛蕴含着千丝万缕的担忧和疑虑,如同一根根细针,刺痛着蔺大监的耳膜。 蔺大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回答道:“陛下宅心仁厚,通情达理,此次之事又涉及子车家族的血脉传承,自然是要禀明圣后娘娘的。” 子车琳琅知道这件事? 竟然没有阻止? 难道说,她也是这样想的? 然而,赵无虞对蔺大监的话仍心存疑虑,她实在难以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当着蔺大监的面,她却是有口难言,只能把满心的疑惑深埋在心底。 蔺大监意味深长地说道:“大祭司对你到底是与旁人不同啊······” 赵无虞只当是听不懂,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将蔺大监送出了门。 她心中跟明镜儿似的,卫卿池怎么可能让清昙离开雍都,如今这份圣旨,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刺破了她最后的幻想。 那份圣旨在她手中已紧握三日,宛如一块千斤重的巨石,压得她几乎窒息。 清昙见到渝尔、琴浅,那开心劲儿,恰似久旱的大地迎来了一场甘霖,而此时云浮宫正紧锣密鼓地编纂着整个大夏所有道观的信息,几人便也不急于回去,整日里如痴如醉地钻研着各个道观的历史,仿佛那是一部充满神秘色彩的千古奇书,蕴含着无尽的奥妙。 赵无虞知道这件事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 “赵姐姐,你去库房里挑些东西,我要送人。” 赵无虞轻声吩咐道。 赵娘子颔首应是。 “对了,阿虞,下午的时候秦大将军的侄女儿来了,就是鸣蝉,她现在恢复了本名,叫做秦岱云。” 赵娘子又道:“秦小姐似乎有些惊惶失措,我问她有何事也不肯说,我说了你不见客,她便如受惊的小鹿般,慌慌张张地走了。” 秦岱云?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好一个清丽脱俗的名字,足见她的爹娘对她的钟爱。 “无妨,我明日亲自去找她。”赵无虞轻揉着眉心,转身去找清昙。 清昙的居所与赵无虞的院子仅一墙之隔,房中灯火通明,宛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三个人正围坐在一起,如饥似渴地翻阅着书籍,还不时地展开激烈的探讨。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门口,犹如一座雕塑,礼貌地轻叩着房门。 渝尔闻声转头,脸上绽放出如春花般灿烂的笑容,高兴地叫道:“青竹姐姐,啊不对,是大司马大人,”说着从椅子上翩然站起,将她迎进屋内,道:“姐姐,这么晚了你还亲自前来,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呀?” 面对渝尔的热情似火,赵无虞嘴角勉强挤出一丝微笑,道:“你们先去歇息,我找大师兄有些事。” 渝尔和琴浅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道了别后便转身离去。 渝尔出门时,将房门轻轻地合上,仿佛那是一件珍贵的宝物,生怕惊醒了屋内的宁静。 赵无虞坐在清昙对面,借着明亮的灯火,宛如欣赏一件稀世珍宝般,再次端详起他的脸庞。 子车家族的血脉果真超凡脱俗。 清昙的容貌比起在澜州时,更似仙人下凡,俊美非凡,仿佛是上天精心雕琢的艺术品。 再加上他那高挑的身材和皇亲国戚的身份,已经让无数见过他的人惊为天人,如痴如醉。若不是碍于他道人的身份,恐怕说媒的人会如潮水般涌来,将门槛都踏破。 想到雍都各家的贵女如果知道有这样一个俊美的男子,恐怕会像疯了一般,趋之若鹜。 赵无虞回过神来,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荒唐可笑,怎么会去想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呢? 清昙见赵无虞冷愣愣地看着自己不说话,不由得羞涩地低下了头。 第345章 效忠 赵无虞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圣旨的锦缎边缘,仿佛能透过这柔软的质地感受到圣旨所蕴含的权力与威严。 她的目光不时地抬起,落在清昙身上,似乎在观察对方的反应。 屋内的灯花突然噼里啪啦地响了一声,这突兀的声音在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也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赵无虞注意到清昙的道袍袖口沾有几点墨痕,显然他刚才正在书写着什么。 清昙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眸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幽深而明亮,其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问道:“这么晚了,大司马有何事光临?” 赵无虞见状,也不再犹豫,他伸手探入怀中,小心翼翼地将那道圣旨掏了出来,然后递给清昙。 圣旨的黑色绢布上,隐约可见红色的花纹,这是皇室特有的颜色,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 “陛下要加封你为大祭司。” 赵无虞的话语简洁明了,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听到这句话,清昙的身体微微一顿,原本拿笔的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导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形成了一小片黑色的阴影。 然而,清昙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垂眸微微一笑,说道:“雍都的冬天实在太冷了,我这副身子骨,怕是承受不住。相比之下,还是上善观的炉火更适合我。” &34;你若不接,便是抗旨。&34; 赵无虞微微皱眉,原本清冷的声音此刻却柔和了几分,说道:“金口玉言,你可不能违抗圣旨啊,更何况你还是子车血脉,上善观你是绝对回不去了。” 就在这时,烛花突然“啪”地一声爆裂开来,瞬间迸发出明亮的火花,映照得清昙的侧脸在明暗之间不断变幻。 然而,清昙并没有立刻回答赵无虞的话,他的目光落在赵无虞的肩头,只见那里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 他突然伸出手,轻轻地拂去了那些雪花,柔声说道:“你怎么又在廊下站着呢?雪下得这么大,怎么也不撑把伞呢?” 清昙心里很清楚,赵无虞已经连续好几天都没有上朝了,就连郑正都很少能见到她。 显然,阮红妆的死对她造成了极大的影响。 而且,清昙还敏锐地察觉到,赵无虞和卫卿池之间似乎产生了一些隔阂。 清昙的这个举动让赵无虞有些猝不及防,她的身体猛地一僵,因为那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服传递过来,仿佛能烫伤她的皮肤一般,让她的耳根都不禁泛起一阵灼热。 赵无虞心中有些慌乱,他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身体微微颤抖着,结结巴巴地对清昙说道:“你······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清昙见状,缓缓收回了手,原本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淡去,他凝视着赵无虞,轻声说道:“听说北戎王子已经离开雍都了,我掐指一算,他应该也快到边境了。” 赵无虞闻言,猛地一愣,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道:“他怎么样,关你什么事!” 清昙似乎并没有被赵无虞的态度所影响,他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道:“你看看你的眼底,都已经发青了。” 赵无虞听了清昙的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心中不禁有些诧异。 她最近确实因为一些事情而睡眠不足,但他没想到清昙竟然会注意到这一点。 清昙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青瓷瓶,瓶身通透,隐隐可见里面装着的药丸。 他将瓷瓶递给赵无虞,道:“这是许大夫新研制的安神药,你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赵无虞的目光被清昙手中的青瓷瓶吸引住了,她好奇地盯着那个瓶子,心里暗自琢磨着这药到底有没有用。 然而,就在他准备伸手去拿药瓶的时候,清昙却恰巧也拿着药瓶往前一送,两人的指尖不期而遇,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们的目光交汇,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的惊讶和紧张。 就在这一瞬间,两人的指尖像触电般迅速缩回,仿佛那一瞬间的接触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后果。 然而,由于他们的动作过于突然,瓷瓶失去了支撑,从清昙的手中滑落,坠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瓷瓶在地面上滚动着,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一个孤独的旅行者在寻找着自己的归宿。 它最终停在了烛台边,仿佛是被那微弱的烛光吸引,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他们两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 这种沉默让人感到时间似乎都凝固了,一切都变得异常沉重。 终于,清昙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缓缓地弯下腰,拾起了那个瓷瓶,然后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会接旨。” 他的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无奈,仿佛这是一个他无法逃避的决定。 赵无虞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如深潭一般,让人难以琢磨。 清昙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在雍都树敌太多······我知道你是为了陛下,可是你终究有没有想过,自己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赵无虞猛地抬起头,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她显然没有预料到清昙会说出这样的话,这几乎算得上是谋逆之语。 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 她早已经发过誓言,要永远效忠于卫卿池,哪怕日后卫卿池要杀了她,她也不会有任何怨言。毕竟,这条命,如果不是有卫卿池,早就死在了那个寒冷的冬天里。 她紧紧地攥住手中的玄雪剑,那把剑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开始发出红色的光芒。 清昙放在桌上的青霜剑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突然绽放出耀眼的红色光芒,与清昙手中的红色光芒相互呼应,交相辉映。 这奇异的景象让赵无虞不禁心跳加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停止了转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清昙那双如水的眼眸上,那双眼眸清澈透明,宛如深潭一般,让人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像是触电了一般,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沸腾起来,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心头。 赵无虞不禁想起了清昙平日里的模样,她总是那么独立,那么坚强,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她。 她就像是一个透明的人,默默地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引人注目,却又不可或缺。 然而,赵无虞知道,这只是自己的一面。 如果卫卿池需要,她完全可以瞬间变成众人瞩目的焦点,展现出她千娇百媚的一面。 只是,这样的她,又有多少人真正了解呢? 赵无虞不禁想起了之前遇到的宋宋,那个千娇百媚的大小姐,她的生活看似光鲜亮丽,令人羡慕不已。 第346章 认真 然而,当济世堂遭受横祸,家破人亡的时候,宋宋几乎哭干了眼泪,那绝望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不已。 相比之下,赵无虞觉得自己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虽然没有宋宋那样的荣华富贵,但至少不会像她那样经历如此巨大的变故。 毕竟,这世间的因果报应,就如同冥冥之中的一双大手,总是在人们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予最恰当的回应。 然而,对于她来说,是否真的为自己活过呢? 这个问题,就像一个无解的谜团,萦绕在赵无虞的心头,让她陷入了深深的胡思乱想之中。 就在这时,清昙也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变化。 原本有些寒意的房间,不知为何竟变得暖和了起来。 清昙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大司马的到来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他不禁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同时,窗外的风雪也似乎在呼应着他的思绪,愈发猛烈起来。狂风呼啸着,仿佛要将这世间的一切都卷入其中,吞噬殆尽。 一片梅瓣在风中被狂风吹起,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飘落在窗棂上。 在烛光的映照下,这片梅瓣宛如一滴鲜红的血珠,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它静静地粘在窗棂上,仿佛在诉说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离两人不远的地方,王三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目光恰好落在了窗棂上,那里映出了两个人的倒影。 这一景象让他心中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 他凝视着那两个人的倒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一种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 王三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不停地摇头,似乎想要摆脱这种感觉。 然而,那股异样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始终萦绕在他心头。 赵无虞注意到了王三的异常举动,她觉得有些奇怪。 王三的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充满了玄之又玄的意味。 因此,她并未将王三的举动放在心上,对于清昙,她也没有丝毫想要与他保持距离的念头。 然而,赵无虞并没有意识到,就在她不经意间,她与清昙之间的距离正在一点一点地拉近。 或许是因为那片梅瓣的诡异,又或许是因为王三的神神叨叨的话语,这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影响着他们之间的关系。 就如同那窗外的风雪一般,轻柔而绵密,仿佛没有丝毫的杀伤力,但却在不知不觉中,将所有的一切都掩盖在了一片白茫茫之中。这雪,就像是一个沉默的杀手,悄无声息地吞噬着世间的一切。 果然,半夜时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赵娘子急匆匆地赶来,脸上满是焦虑和担忧。她的脚步有些踉跄,显然是因为心急如焚。 原来,赵无虞突然发起了高烧,浑身滚烫,犹如一块燃烧的炭火。 赵娘子此时也顾不上许多,直接就领着王三进了赵无虞的卧房。 赵无虞的卧房里,弥漫着一股闷热的气息。 赵无虞静静地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似乎已经有些迷糊。 她的脸颊通红,额头上的汗珠不断滚落,仿佛被火烤过一般,烫得吓人。 赵娘子站在一边,紧张地看着王三。 她的手紧紧握着,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 王三慢慢地走到床边,轻轻地坐在床沿上。 他伸出手指,搭在赵无虞的手腕上,仔细地诊起脉来。 过了一会儿,王三忽然唇边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这笑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 赵娘子见状,心中愈发焦急,她忍不住催促道:“王医官,你笑什么呢?你快点写药方啊,我好让人去拿药。” 王三却不慌不忙地摆摆手,道:“赵娘子莫急莫急,这病的药啊,寻常药方可是不顶用的。” 说着,他竟然掀开了赵无虞的被子,然后将她的寝衣袖子褪到了肩胛处。 赵娘子见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她满脸狐疑地看着王三,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如此行事。 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赵无虞那昏迷不醒的面庞上时,所有的疑问都被暂时搁置了。 赵无虞的脸色苍白如纸,毫无血色,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 突然,她注意到赵无虞的肩胛处竟然有一条细细的黑线,宛如一条毒蛇,蜿蜒着向上爬行,已经到了肩头。 这条黑线在赵无虞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眼,令人毛骨悚然。 赵娘子见状,心中猛地一紧,失声惊叫起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声音充满了惊恐和担忧,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王三凝视着那条黑线,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那黑线是一道谜题,需要他用全部的智慧去解开。 他用手轻轻地捏了捏下巴上的胡子,这个习惯性的动作让他看起来更加深思熟虑。 过了一会儿,王三若有所思地说道:“事情的发展比我预想的要快一些啊。”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透露出一种对局势的担忧。 接着,王三转头看向赵娘子,目光锐利地问道:“大司马最后见的人是谁?” 赵娘子毫不犹豫地回答道:“自然是我,我看着大司马入睡后才离开的。” 她的语气坚定。 然而,王三并没有被赵娘子的回答所满足,他继续追问:“那男子呢?” 赵娘子略微回忆了一下,然后答道:“是清昙道长。” 听到这个名字,王三的眼睛突然一亮,仿佛一道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他连忙说道:“对,就是他!你快去将清昙道长请来,他是至纯至阳之身,而且还是大司马的未婚夫。有他在这里守护大司马,一定能够保证大司马安然无恙。” 王三的话语中充满了急切和期待,他显然对清昙道长寄予了厚望。 赵娘子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望着王三,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的事情一般。 她原本以为王三只是在跟她开玩笑,但当她看到王三那一脸严肃、毫无笑意的表情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 这要是传出去,恐怕市井之间又会凭空多出许多荒诞不经的传闻和故事。 赵娘子定了定神,迟疑地问道:“王医官,你······你这是认真的吗?” 王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回答道:“自然是认真的,我何时骗过你?我又不是那种信口胡诌的人。” 赵娘子依然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这大晚上的,让她去找清昙道长守着赵无虞,实在是让她感到有些难为情。 她在澜州生活了很久,对于清昙道长的名号自然是如雷贯耳。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道长,不仅被众人誉为最有可能成仙的修仙者,更是以其宅心仁厚而闻名。 可如今,这事儿却…… 王三见赵娘子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似乎并不愿意前去,便赶忙宽慰道:“你尽管放心去便是,清昙道长心地善良,宅心仁厚,他必定会前来相助的。” 赵娘子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毕竟,为了赵无虞,这点儿小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她真的不相信,这人病了竟然不用吃药,而是用人来消病,这是什么道理? 第347章 偏僻 赵娘子匆匆忙忙地走出门去,焦急地四处寻找着清昙的身影。 而在房间里,王三静静地凝视着挂在赵无虞床边的那把玄雪剑,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他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满脸通红的赵无虞,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爱怜之情。 这个傻孩子啊,怎么会如此傻呢? 她竟然宁愿舍弃自己的生命,也要去保护卫卿池。 王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如果赵无虞继续这样下去,后果恐怕会不堪设想。 他决定不能再让她这样任性了,必须要采取一些措施才行。 王三暗自下定决心,等赵娘子找到清昙回来后,他就要带着赵无虞回到白云深处,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在那里,赵无虞可以远离尘世的纷扰和危险,安心地生活。 就这样! 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樊掌柜!” 樊酒酒回过神来,只见宋宋急匆匆地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樊酒酒显然认识宋宋,但也仅仅只是认识而已,他并没有想到宋宋会突然拦住自己。 “许姑娘,你好啊!”樊酒酒满脸笑容地迎上前去,热情地向宋宋打招呼。 然而,宋宋的反应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只见她面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不仅没有回应樊酒酒的热情,反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宋宋的目光紧紧地锁定在樊酒酒身上,仿佛他是一个潜在的威胁。 她的眼神锐利而戒备,让樊酒酒不禁心生好奇,不知道自己哪里让她如此警觉。 樊酒酒看着宋宋,心中暗自琢磨着她的态度。就在这时,宋宋突然开口说道:“我们找个偏僻的地方说话。” 她的声音低沉而坚定,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决心。 樊酒酒虽然有些诧异,但也不好拒绝,毕竟宋宋的要求并不过分。 而且,这里离珍馐楼不远,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两人一同前往珍馐楼。 进入珍馐楼后,樊酒酒领着宋宋来到一间雅致的包间。 他亲自为宋宋倒了一杯茶,然后微笑着说道:“许姑娘,这里的环境还不错?你看看想吃点什么,这里的几个招牌菜都相当不错,我可以给你详细介绍一下……” 然而,就在樊酒酒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宋宋突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 宋宋的声音清脆而果断,仿佛没有给樊酒酒任何回应的机会,直接说道:“不用了,樊掌柜,我找你并不是为了这件事。” 宋宋的语气生硬,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粗鲁,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客气和委婉。 这让樊酒酒不禁感到有些尴尬,他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也在瞬间有了些许收敛。 樊酒酒定了定神,看着宋宋,疑惑地问道:“许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解和不满。 许宋宋并没有在意樊酒酒的反应,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樊酒酒的身上,继续说道:“你知道天机阁吗?” 樊酒酒心中猛地一怔,他当然知道天机阁,那可是江湖上一个极其神秘的组织。 樊酒酒不禁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名叫许宋宋的女子,心中暗自揣测她与天机阁之间的关系。 不过,樊酒酒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的表情,他依然保持着镇定,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略有耳闻,许姑娘突然提起天机阁,是有什么事情吗?” 许宋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袋子,然后轻轻地将它推到了樊酒酒的面前。 袋子里装着的,是一颗颗金灿灿的豆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许宋宋凝视着樊酒酒,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起来,她的声音虽然缓慢,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樊掌柜,我想我应该没有猜错,你就是天机阁的人。” 樊酒酒微微一笑,并没有直接回答许宋宋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装着金豆豆的袋子上。 袋子鼓鼓囊囊的,显然里面装满了金子,而且从刚才放在桌上时发出的声音来判断,数量绝对不少。 然而,樊酒酒只是短短地看了一眼那袋子,便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然后一脸疑惑地对许宋宋说道:“许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呢?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其实,樊酒酒并不是故意在许宋宋面前伪装自己的身份,而是因为许宋宋和赵无虞之间的关系比较特殊。 在没有得到赵无虞的首肯之前,他绝对不会轻易地对许宋宋说出天机阁的事情。 许宋宋显然没有预料到樊酒酒会如此干脆地回绝自己,她不禁有些疑惑,眉头也紧紧地皱了起来:“天机阁不是号称天下之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吗?如今我主动送上门来的生意,你竟然不接,这到底是什么道理呢?” 面对许宋宋的质问,樊酒酒的脸上依旧挂着那一抹淡淡的笑容,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影响到他此刻的心境一般。然而,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许宋宋绝非等闲之辈,她不仅聪明伶俐,而且心思缜密,想要让这样一个女子知难而退,绝对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樊酒酒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似有似无的微笑,既没有直接否认许宋宋的猜测,也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 他的这种态度,让许宋宋的心中愈发焦急起来。 “是不是金豆豆不够?”许宋宋急切地问道,“只要你说个数,无论多少,我都可以给你!” 樊酒酒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许姑娘,这并非是金豆豆的问题。我知道你出身澜州许家,对于你来说,银钱不过是一个数字罢了。但你真的找错人了,我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酒楼掌柜而已。” 许宋宋闻言,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她觉得樊酒酒一直在故意敷衍自己,根本就不想承认他与天机阁之间的关系,无非是想借此推脱责任,摆脱自己的纠缠。 “樊掌柜,你可别把我当成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啊!我既然能来找你,自然就知道找你肯定能行得通。你要是再这样推脱下去,那我可就真的要去找我阿姐了哦!” 许宋宋一脸认真地说道。 果然,一听到“阿姐”二字,樊酒酒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瞬间变得沉默不语了。 很显然,许宋宋来找自己这件事,赵无虞压根儿就不知道。 此时,茶釜里正升腾起袅袅的白雾,仿佛一片迷蒙的云雾。 第348章 廊下 樊酒酒手持茶壶的手,微微一抖,壶嘴险些磕到茶盏上,她连忙稳住,却还是让壶中的茶水溅出了几滴,落在了桌面上。 他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才缓缓将那只冰裂纹的茶盏推到了许宋宋面前。 许宋宋垂眸看去,只见那茶盏底部沉着一片蜷曲的槐花,宛如沉睡的精灵,静静地躺在那里。 樊酒酒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轻声开口道:“你的阿姐可是当朝的大司马啊,那可是权倾朝野、权势滔天的人物呢!还有什么事情是她解决不了的呢?” 他的话音未落,雨幕中突然传来一阵更鼓的声音,那沉闷的鼓点,仿佛敲在了人的心上,让人的心头猛地一紧。 许宋宋听到这阵鼓声,像是被惊扰的兔子一般,猛地转过身去。 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光影交错间,两人的影子也被搅成了一团纠缠不清的藤蔓。 樊酒酒看着许宋宋的背影,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听到樊酒酒的问话,许宋宋有些泄气,她缓缓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道:“这些事我不想让阿姐知道,她每天都很忙,我也不想因为我的事再去烦她。” 樊酒酒心中暗自思忖:“这傻姑娘,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她阿姐更了解这些事呢?” 然而,宋宋却一脸诚恳地看着他,说道:“樊掌柜,银钱方面如果不够的话,我可以再加一些,您能不能先听我讲一下我想要做什么呢?” 樊酒酒见状,心中不禁有些犹豫。 他暗自琢磨着,难道说赵无虞的真实身份,到目前为止,许宋宋都还被蒙在鼓里不成? 若是如此,那她此番来找自己,所办之事恐怕是绝对不能让赵无虞知晓的。 想到这里,樊酒酒不由得又多看了许宋宋几眼,只见她一脸焦急,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急于向自己说明。 就在樊酒酒沉思之际,许宋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她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然后急忙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幅卷轴来。 那卷轴看起来崭新,但是纸张微微泛黄,但保存得还算完好。 许宋宋小心翼翼地将卷轴展开,仿佛手中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随着卷轴的展开,一幅精美的画卷展现在樊酒酒的面前。 樊酒酒定睛一看,只见那画卷上画着一个身着五彩衣裳的人,他的左手端着一个婴儿,右手则高高举起,正摆出一副舞蹈的姿势。 那五彩衣裳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耀眼夺目,而那个婴儿则被画得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画卷中跳出来一般。 樊酒酒只匆匆扫了一眼,便立刻认出这是离国的幻术师。他对离国的幻术师略有耳闻,知道他们擅长用幻术制造出各种奇妙的景象。 樊酒酒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离国的幻术师,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幅画?” 然而,许宋宋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幻术师手中的婴儿身上,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樊酒酒的话。 过了一会儿,许宋宋终于缓缓地抬起头来,她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急切,指着那幻术师手中的婴儿,问道:“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婴儿?” 樊酒酒见状,连忙摇了摇头,道:“我从未见过。” 他心中暗自纳闷,不明白许宋宋为何对这个婴儿如此关注。 许宋宋听了樊酒酒的回答,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但她并没有放弃,而是继续追问道:“你真的没有见过吗?再仔细想想。” 樊酒酒无奈地再次摇了摇头,道:“我真的没有见过。” 宋宋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仿佛压抑着某种情绪,让人不禁心生疑惑。 樊酒酒见状,连忙追问:“你在哪里见过这个东西?” 宋宋沉默片刻,缓缓说道:“大司马府。” 樊酒酒闻言,顿时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神秘的物品竟然会出现在大司马府里。 赵无虞向来谨慎小心,怎么可能如此粗心大意地将这样一个东西暴露在外呢? 樊酒酒心中暗自思忖,如果这是一件极其珍贵的物品,赵无虞肯定会将其妥善收藏起来。 然而,眼前这个婴儿模样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会有人把它做成这样的形状? 而且,为什么宋宋会看到它呢? 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含义呢? 樊酒酒越想越觉得事情扑朔迷离,而宋宋的神情也越发低落,她凝视着那个婴儿,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哀伤。 樊酒酒见状,安慰道:“也许这只是个巧合,每个幻术师都有自己独特的物器,只是这个人的物器有些特别,竟然做成了婴儿的样子。不过,这到底是哪里的邪术呢?” 宋宋的声音虽然低沉,但却充满了肯定和决绝,仿佛她对自己所说的话有着十足的把握。 樊酒酒听到这句话后,不禁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所谓的“物器”竟然会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 这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 樊酒酒不禁开始回忆起自己所了解的离国幻术师。 通常情况下,幻术师们所选用的器物不过是一些用来存放他们施展幻术时所需物品的容器而已,这些器物往往会根据幻术师个人的喜好被制作成各种不同的形状和样式。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甚至可以通过观察这些器物来推断出幻术师的师承来历。 然而,将一个小婴儿当作器物来使用,樊酒酒却是闻所未闻。 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宋宋竟然还说这个婴儿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一个婴儿形状的器物而已。 这让樊酒酒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知道?” 樊酒酒定了定神,追问道。 宋宋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她的思绪似乎飘回了那个遥远的日子,那个让她永远无法忘怀的时刻。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般,缓缓开口道:“那天,阿姐面色凝重地把我叫进书房,我当时心里就有些忐忑不安。当我走进书房,看到那个青铜箱子摆在桌上时,我就知道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 宋宋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 她继续说道:“阿姐当着我的面,慢慢地打开了那个青铜箱子。箱子上的繁复花纹在灯光下闪烁着神秘的光芒,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当盖子完全打开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那里面,竟然是一具小小的婴儿尸骸!那孩子的身体已经干瘪,双眼是两个黑色的洞,空洞无神地望着我。我无法想象,这个孩子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才会变成如此恐怖的模样。” 宋宋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原本应该是粉雕玉琢、惹人怜爱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副可怕的样子呢?我当时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止了,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说到这里,宋宋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的手紧紧抓住衣角,仿佛这样能给她一些安慰。 “就在我惊恐万分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孩子在和我交流。我恍惚之间,竟然看到那孩子的嘴角似乎是弯了一下,像是在对我微笑。” 听到许宋宋的描述,樊酒酒只觉得不可思议。 第349章 截然 樊酒酒非常有耐心地听完了许宋宋的讲述,然后一脸认真地问道:“许姑娘,既然如此,那你究竟希望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许宋宋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鼓起勇气回答道:“我希望能够找到这个幻术师,当面质问他为何要如此行事。此外,我也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我的伯父。” 樊酒酒听完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表示同意,“没问题,找人对我来说并非难事,可以做到。” 然而,如果樊酒酒知道他要找的人此刻正被囚禁在崔战将军府的地牢里,恐怕他会对自己轻易接下这桩生意感到懊悔不已。 毕竟,要从戒备森严的将军府地牢中救出一个人,难度可不是一般的大。 与此同时,赵无虞自然也绝对想不到许宋宋竟然会瞒着他,私自去天机阁谈生意。 其实,赵无虞并非有意要对许宋宋隐瞒什么,他只是不想让许宋宋过度担忧。 所以,他才会将那具圣婴的尸骸拿给许宋宋看,而对于其他事情,则选择了缄口不言。 然而,许宋宋并非愚笨之人,她通过那具圣婴的尸骸,已经猜到了一些事情。 她心里很清楚,那个被制成圣婴的婴儿,就是自己那位天生眼盲的妹妹。 那个从未蒙面的许 烛火在纱帐外摇曳,微弱的火光透过轻薄的纱帐,在赵无虞的寝居里投下一片片斑驳的影子。 这些影子随着烛火的晃动而不断伸缩,仿佛是一群被惊扰的幽灵,在黑暗中张牙舞爪。 赵无虞静静地躺在锦被之中,她的额头滚烫,仿佛能煎熟一颗鸡蛋。 双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宛如熟透的苹果,与她平日里苍白的面容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青丝散乱在枕上,如瀑布般垂落,原本整齐的发髻早已松散开来。 平日里,赵无虞的眼眸锐利如鹰隼,总能洞察一切。 然而此刻,她的双眼却半阖着,长长的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透露出一种令人心疼的脆弱。 \"赵娘子,药熬好了。\" 门外传来侍女轻柔的声音,仿佛怕惊醒了屋内的病人。 赵娘子闻声,连忙快步走出去,接过侍女手中那碗黑褐色的药汁。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药碗,生怕有丝毫的晃动会让里面的药汁洒出来。 赵娘子轻手轻脚地走进屋内,将药碗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扶起赵无虞,让她靠在床头。 赵无虞的身体异常虚弱,她勉强撑起身子,却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她的手无力地松开,身体像失去支撑的布娃娃一样,又跌回了柔软的床铺。 \"我来。\" 一个清越的声音在赵无虞耳边响起,宛如清泉过石,在平静中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柔和。 赵无虞艰难地睁开眼睛,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隐约看到了那道修长的身影立在烛光之中。 清昙今日并未穿着道袍,而是一袭素白长衫,衣袂飘飘,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他腰间悬着的青霜剑在走动间微微晃动,剑鞘上繁复的云纹在烛光的映照下流转着淡淡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流星。 \"你怎么在这里?\" 赵无虞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仿佛被砂纸磨砺过一般,但其中仍带着往日的锋利,让人不敢轻易忽视。 清昙不答,只是接过药碗。 赵娘子见状,悄悄退了出去。 赵无虞不知道的是,昨晚睡在她身边的人就是清昙。 迷迷糊糊中抱着的人也是清昙。 他在榻边坐下,青霜剑与挂在床头的玄雪剑忽然同时发出细微的嗡鸣。 两把剑的剑鞘竟无风自动,轻轻相触,发出一声清越的剑鸣。 清昙唇角微扬,将药碗递到赵无虞唇边,道:\"趁热喝。\" 赵无虞别过脸去,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我的寝室。\"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她弓起身子,单薄的亵衣被汗水浸透,贴在背上。 清昙眉头微蹙,放下药碗,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 帕子上绣着几枝青竹,针脚细密却不显女气。 \"得罪了。\" 他轻声道,一手扶住赵无虞的后颈,一手用帕子拭去她额头的汗水。 那触感冰凉舒适,赵无虞不自觉地往他手心靠了靠。 清昙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却意外地温暖。他动作轻柔,像是在擦拭什么易碎的珍宝。 \"你\" 赵无虞想说什么,却被又一阵高热带来的眩晕打断。她眼前发黑,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 清昙及时接住她。 女子滚烫的额头抵在他肩上,呼出的热气透过衣料灼烧着他的皮肤。 他犹豫片刻,终是将手放在她后背,缓缓输送内力。 \"《黄帝内经》云,''热者寒之''。\"他低声念道,另一只手掐了个法诀。 一缕清凉的气息从他指尖流出,环绕在赵无虞周身。 赵无虞感觉一股清流从背心涌入,驱散了些许燥热。 她微微睁眼,看见清昙近在咫尺的侧脸。烛光为他清俊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长睫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他眉心微蹙,全神贯注的样子与平日超然物外的神态截然不同。 \"你······\" 赵无虞她喃喃道。 清昙垂眸看她,道:\"感觉好点了吗?\" 赵无虞冷笑一声,想推开他,却被他按住手腕。 \"别动。\" 清昙声音依然平静,却多了几分不容抗拒,道:\"你体内真气紊乱,再逞强只会加重病情。\"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一粒莹白的丹药,道:\"这是用天山雪莲炼制的清心丹,能暂时压制高热。\" 赵无虞盯着那丹药,又看看清昙。 面前这小道士的眼睛如古井无波,却又似藏着万千星辰。 最终,她低头含住丹药,唇瓣不经意擦过他的指尖。 两人俱是一怔。 清昙迅速收回手,指尖微微发烫。 赵无虞别过脸去,耳尖却红了。 若是赵无虞知道自己昨晚抱着清昙睡了一晚,只怕是耳朵会红的更加厉害。 一时间,室内只有烛火轻微的噼啪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 忽然,挂在墙上的玄雪剑发出一声清吟,自行出鞘三寸,寒光凛冽。 与此同时,清昙腰间的青霜剑也震颤着回应,剑鞘上的云纹流转如活物。 \"它们······\" 赵无虞惊讶地看着两把剑。 \"雌雄双剑,心意相通。\"清昙轻抚青霜剑柄,剑身立刻安静下来,道:\"师父曾说,这两把剑会自行择主,非有缘人不能驾驭。\" 赵无虞若有所思地看向玄雪剑。 第350章 来临 那日在小觅镇外,清昙将剑递给她时,两人或许都未曾深思熟虑。 然而,当赵无虞突然提及他们的婚约时,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再那么简单。 “所以我们的婚约……”赵无虞的话语在空气中飘荡,仿佛带着些许迟疑和不确定。 她原本打算告诉清昙,自己会找个合适的时机向卫卿池说明这个婚约,并设法将其废除。 毕竟,这并非她心甘情愿的承诺。 然而,清昙的回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或许是命中注定。”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如同耳语,却又如此清晰地传入赵无虞的耳中。 这四个字,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她的心上。 赵无虞不禁一怔,她凝视着清昙,试图从他的眼神中解读出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难道他真的认为他们之间的婚约是命中注定的吗? 那一天的情景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她开始重新审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窗外,一轮孤月高悬在树梢,洒下清冷的光辉。 夜风轻拂,带来远处军营的号角声,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悠远而凄凉。 赵无虞的思绪被这阵号角声打断,她突然想起明日还有重要的军务需要处理。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清昙的手按住了肩膀。 “别动。” 清昙的语气虽然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我已经向陛下禀明了你的病情,你安心养病即可……”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 赵无虞心中暗自欢喜,原来还有人会如此在意自己的身体状况,但她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不肯轻易示弱。 清昙见状并未回应,只是默默地取过药碗,用勺子轻柔地搅动着碗中的药汁,仿佛那是一件无比珍贵的宝物。 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腻,就像一阵和煦的春风拂过赵无虞的心头,让她不禁有些失神。 清昙的声音也如春风般温和,轻声说道:“药快凉了,快些喝。” 那语气,就像在哄一个小孩子一般,充满了耐心和温柔。 赵无虞瞪大眼睛看着清昙,心中虽然有些不情愿,但最终还是张开了嘴巴,将那勺药汁一饮而尽。 药汁的苦涩在她的舌尖迅速蔓延开来,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那股苦涩的味道让她有些难以忍受。 然而,就在她皱眉的瞬间,清昙却像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掏出了一小包蜜饯。 他微笑着对赵无虞说:“含在舌下,可以去除苦味。” 说罢,他用修长的手指拈起一块蜜饯,小心翼翼地递到了赵无虞的唇边。 赵无虞迟疑了一下,她看着清昙手中的蜜饯,那蜜饯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仿佛能将那苦涩的药味完全掩盖。 最终,她还是轻轻张开了嘴唇,接受了这份好意。 当蜜饯的甜香在她口中散开时,那股苦涩的味道果然被冲淡了不少,她原本紧绷的神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赵无虞感受着口中的甜蜜,心情也渐渐变得愉悦起来。 “你平日里······也这样照顾人吗?” 赵无虞突然低声问道,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好奇。 清昙摇了摇头,微笑着回答道:“我在山中修道,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很少有机会照顾他人。” 赵无虞听了,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她想不明白,为何清昙会对她如此特别,会如此细心地照顾她。 “那为何······” 赵无虞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清昙打断了。 “不知道。” 清昙的脸上罕见地流露出一丝困惑,他轻声说道,“看见你难受,就觉得······应该做些什么。” 这句话像一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赵无虞心中激起涟漪。 这种感觉并非只是现在才有,其实早在当初于无垢潭边救下她的那一刻,这种感觉就已经悄然滋生了。 赵无虞凝视着清昙,仿佛要透过他的外表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秘密。 而清昙呢,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只见他的耳根微微泛起一抹红晕,宛如初绽的桃花,给那张原本清冷的面庞增添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只有月光如水般洒落在屋内。 清昙缓缓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轻轻地合上了窗户。 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挺拔如松的背影,仿佛一幅优美的水墨画。 赵无虞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移动,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恍惚间,她想起了战场上的那些传言。 据说,清昙虽然身为修道之人,但他的剑术却已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 他手中的青霜剑一旦出鞘,便如同青龙出海一般,气势磅礴,无人能够阻挡。 这样一个宛若皓月的男子,为何会甘愿被一纸婚约所束缚呢? 正当赵无虞陷入沉思之际,清昙已经关好窗户,转身回到了榻边。 他的目光与赵无虞交汇,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在想什么呢?\" 他轻声问道,声音中透着一丝关切。 \"在想······\" 赵无虞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微不可闻,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说道:“若有一日战场相见,是你的青霜剑利,还是我的玄雪剑快呢?” 清昙的神色突然一凝,他的眉头紧紧皱起,似乎对赵无虞的话感到十分惊讶和不解。 他连忙说道:“不会有那一天的!” 然而,赵无虞却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谁知道呢?你是皇亲,我是武将。今日让我们同榻而眠,明日或许就……”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微凉的手突然如闪电般伸过来,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唇,让他无法继续说下去。 清昙的眸光变得深沉而锐利,他紧紧地盯着赵无虞,似乎想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地说道:“别说了。”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周围的时间仿佛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们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就在这时,一阵奇异的共鸣突然响起。 只见玄雪剑和青霜剑同时发出嗡嗡的声音,剑光如水般流动,在墙上交织成一幅奇异而美丽的图案。 赵无虞率先移开了视线,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渴了。” 清昙见状,默默地收回了手,转身去倒水。 然而,当他转身的时候,他并没有看到赵无虞不自觉地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方才被他触碰过的嘴唇,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 不一会儿,清昙端着一杯水走了回来,将水杯递到了赵无虞的面前。 赵无虞伸出手去接过水杯,就在他们的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弱的电流突然窜过两人的全身,让他们都不禁微微一颤。 水杯在赵无虞手中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会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清昙如鬼魅般迅速出手,稳稳地扶住了水杯,避免了一场可能的尴尬和损失。 第351章 瞬间 \"小心。\" 清昙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带着一丝关切。 赵无虞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突然间听到了声音,她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恰好与他的视线交汇在一起。 就在这一刹那,她的心跳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了一下,瞬间加速跳动起来,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她从未想过,这个仓促之间为了脱身而被她认下的未婚夫,竟然会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给她带来如此强烈的安心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中,她好不容易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让她感到无比踏实,仿佛只要有他在身边,一切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清昙静静地凝视着赵无虞,看着她那如蝴蝶翅膀般微微颤动的睫毛,心中也同样泛起了层层涟漪。 他修道已有二十余载,早已练就了一颗如止水般平静的心,无论面对怎样的风浪都能泰然处之。 然而,就在今夜,面对这个倔强的女将军,他却屡屡失守。 不,不是的,在今夜之前就对赵无虞有了别样的感觉。 他不断地在心中告诫自己,他对赵无虞的特别关注,完全是出于天下大义,是为了青霜玄雪。 可如今,他分明感觉到,当他面对赵无虞时,那种担心和忐忑,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 这种陌生的情绪,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同时也让他对赵无虞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和探究的欲望。 他的脑海中突然闪过师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尘缘未了。”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难道,这所谓的尘缘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情劫吗? 窗外,一片乌云悄然飘过,如同一层薄纱般遮住了皎洁的月亮。 月光被云层遮挡,原本明亮的房间瞬间变得有些昏暗,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层阴影。 远处,隐隐传来低沉的雷声,那声音像是大地在叹息,又像是天空在哭泣,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这几天,这样的情景不断地重复着。 赵无虞却并不在意,反而乐得有人愿意如此用心地陪伴着自己。 她索性越发地懒散起来,甚至连吃饭都要清昙端着碗去喂。 清昙起初还有些脸红,觉得这样实在不好意思,但试过两三次之后,他便也由着赵无虞去了。 毕竟,现在她面对的是一个病人,需要更多的照顾和关怀。 清昙的妥协让赵无虞变得越来越大胆,她看着清昙的眼神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清昙的那张脸,凌冽如冬日里的冰花;他的身段,更是挺拔如青松,堪称万里挑一的男人。 赵无虞的目光如同贪婪的火焰,在清昙身上游移,似乎想要将清昙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渐渐地,这种情况变得越来越严重,仿佛是一种无法抑制的趋势。 赵无虞发现自己对清昙的依赖已经到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程度,晚上如果没有清昙在身边,她竟然完全无法安然入睡。 清昙的存在对赵无虞来说,已经不仅仅是一种陪伴,更是一种习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 她早已习惯了清昙无微不至的温柔照料,习惯了他在身边时所带来的那份安心,甚至开始渴望与他有更多的亲密接触。 当夜幕悄然降临,蜡烛被轻轻吹灭后,整个房间都被黑暗所笼罩,只剩下两人穿着寝衣并排躺在同一张床上。 四周一片静谧,唯有彼此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宛如一首轻柔的夜曲。 赵无虞静静地感受着清昙的气息,那是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仿佛是春天里微风拂面的清新,又似冬日里暖阳映照的温暖。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包裹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无比舒适和惬意。 赵娘子在临睡前特意为他们熏了安神香,那股淡淡的香气如同一层薄纱,轻轻地弥漫在空气中,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放松。 她看了一眼并排躺着的两人,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然后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轻轻地退了出去,留下他们在这安静的夜晚里。 然而,躺了一会儿后,赵无虞的身体却开始有些不安分起来。 她的内心似乎有一股躁动的力量在涌动,驱使着她的身体微微挪动着。 她一点一点地朝着清昙的方向侧过去,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仿佛生怕惊醒了身旁的他。 终于,当她的身体快要与清昙的身体贴在一起时,清昙突然发出了一声低沉的询问:“你做什么?” 黑暗中,清昙的声音突然响起,虽然依旧清冷,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纱帐如同轻柔的云朵,缓缓地拂过赵无虞裸露的脚踝,带来一阵微微的瘙痒。安神香的烟雾弥漫在空气中,与她发间的茉莉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陶醉的氛围。 赵无虞故意将手指轻轻搭在清昙铺开的青丝上,感受着那如丝般的触感。她的掌心触碰到了冰凉的檀木簪,微微的硌手感让她心中一动。 “清昙师兄的头发……”她的声音仿佛被风吹过的琴弦,尾音拖得绵软而悠长,“比御赐的云锦还要滑呢。” 清昙听到这句话,身体微微一怔,呼吸也比方才快了一分。 他的目光落在赵无虞的手指上,那手指如同白玉般纤细,正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檀簪镇魂,大司马莫要玩笑。” 清昙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赵无虞微微一笑,借着翻身的动作,将膝盖抵在他的寝衣边缘。 月光透过半扇雕窗洒进来,映照在赵无虞的眉间,那一点朱砂痣在月色下显得格外鲜艳,如同一颗血珠。 她突然想起了那天在小觅镇的情景,面对着漫天的箭羽,清昙如同天神降临一般出现在她的面前。 清昙的身影高大而挺拔,仿佛能够抵挡一切风雨。 那时候的清昙,毫不犹豫地将玄雪剑递给了她,然后站在她的身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些致命的箭矢。 “清昙师兄,怎么办呢?” 赵无虞的声音有些低低的,带着一丝忧虑,道:“你还想回上善观吗?” 赵无虞的指尖缠上一缕清昙的长发,叹息道:“师兄别回去了,就留在雍都,修道哪有做个富贵闲人来的痛快?” 这话说得如此诱人,仿佛带有一种魔力,让清昙的心神都有些恍惚。 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子,突然间觉得她已经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那个赵无虞了。 此刻的她,全然没有了那英姿飒爽的模样,反而变成了一个娇俏可人的怀春女子,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清昙只觉得自己的喉咙一阵干痒,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突然扣住了赵无虞的手腕。 他那修长的手指,紧紧地压在赵无虞跳动的脉搏上,感受着她生命的律动。 清昙的声音有些沙哑,他低声说道:“大司马,不要乱动,否则贫道······” 第352章 劫数 然而,他的话还未说完,赵无虞却突然低笑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语。 就在这时,一件玄铁兵符从赵无虞的寝衣领口滑落,堪堪停在了清昙的胸口。 那兵符冰冷的触感,让清昙的身体微微一颤。 赵无虞的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悦耳。 她轻声说道:“师兄的劫数在这里。” 说着,她竟然慢慢地贴近了清昙,将自己的脸贴在他那道冰凉的耳垂上,呵出一口热气,轻声问道:“你闻到我袖中的昙花香了,对不对?从一年前你救我的那时候起,你心里就有我的,是吗?” 赵无虞的话语如同春风拂面,轻柔而温暖。 她的呼吸吹拂在清昙的耳畔,带来一阵酥麻的感觉。 清昙的身体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束缚着,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肌肉的控制。 他的喉咙干涩得像沙漠一样,每一次吞咽都带来一阵刺痛,而喉结则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捏住,不断地上下滚动,仿佛想要挣脱这种束缚,发出声音来。 二十五年的清心寡欲和清修苦行,在这一刻都如同脆弱的纸张一般,被轻易地撕裂开来。 清昙的内心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熊熊烈火,那股冲动如同一股洪流,在他的血管中奔腾,冲击着他的理智和自制力。 他想要将眼前的女子紧紧拥入怀中,感受她的温暖,告诉她自己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 然而,尽管内心的冲动如此强烈,清昙的身体却依然僵硬得如同一块石头,无法动弹分毫。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想要伸出去触碰赵无虞,却又像是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着,始终无法靠近。 此时的清昙,身体紧绷得像是一只煮熟的虾,弓着背,双手紧紧握拳,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胸口像是被一只重锤不断敲击,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疼痛。 赵无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清昙内心的挣扎,她静静地贴在清昙的胸口,呼吸平稳而轻柔,仿佛已经进入了甜美的梦乡。 赵娘子看着王三一脸的忧心忡忡,不禁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开口问道:“王医官,现在大司马的情况好的不得了,你干嘛还是这么发愁呢?” 王三闻言,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但却又突然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来。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默默地摇了摇头。 赵娘子站在窗前,喃喃自语道:“这可真是太奇怪了,自从见到清昙道长后,大司马就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一旁的王三,继续说道:“你之前还说大司马不能多见道长呢,可你看看现在,他们俩好得跟什么似的,而且大司马的身体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王三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犹豫了一下,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破不立啊,你懂不懂?” 赵娘子闻言,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王三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解释道:“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只有打破原有的局面,才能迎来新的转机。就像大司马的病情一样,也许正是因为她和清昙道长的接触,才让她的身体状况有了改善。” 赵娘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虽然她对王三所说的“不破不立”还是一知半解,但只要大司马能够好起来,其他的她也不想去深究。 其实,最初提出让清昙去陪伴赵无虞,也不过是王三的权宜之计罢了。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临时的办法,没想到效果竟然如此显着。 对于这其中的原因,王三自己也想不明白。 思来想去,王三只能将其归结为清昙的子车血脉起了作用。或许正是因为这独特的血脉,才能够压制住赵无虞体内毒素的蔓延速度,从而使他的身体逐渐恢复。 赵娘子神神秘秘的道:“我瞧着他们俩,真的是两情相悦,我们是不是要准备办喜事了?” 王三一愣。 赵娘子又道:“大司马与清昙道长原本就是有婚约,若是两人两情相悦,那是再好不过了。” 看着赵娘子喜滋滋的模样,王三沉默了。 真的吗? 赵无虞是否会对这个一心修道的小道士产生特殊的情感呢? 然而,这个小道士并非平凡之人。 他不仅是当朝皇帝的表哥,还身负子车血脉的传承,更是新近受封的大祭司。 这样的身份背景,无疑让他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如此人物,真的能够成为赵无虞托付终身的对象吗? 夜风轻柔地吹拂着,大司马府中悄然潜入了一个黑影。 那黑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府邸的廊道之间,对这里的路径似乎颇为熟悉。 最终,他来到了赵无虞的卧房外,停下脚步,伸出手,在窗户上轻轻敲击了几下。 这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赵无虞瞬间被惊醒,她的警觉性极高,几乎在听到声音的瞬间便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她动作敏捷地起身,顺手抓起床头的外袍,迅速而利落地披在身上,然后赤着双脚,轻盈地下了床。 赵无虞的目光扫过床铺,看到了熟睡中的清昙,心中稍安。 她没有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醒了清昙,然后蹑手蹑脚地朝着外面的茶室走去。 当她打开房门时,樊酒酒已经从窗户中翻了进来。 他站在茶室中央,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赵无虞走到椅子前坐下,看着樊酒酒,轻声说道:“下次走门就行了啊,何必如此鬼鬼祟祟的。你大可以光明正大地进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樊酒酒轻笑一声,回应道:“我倒是忘记了这一点。只是看天色有些晚了,我怕打扰到你休息,所以才选择从窗户进来。而且,门口盯着你的人还不少呢。” 赵无虞随意的道:“你以为你这样潜入近年来就没人知道?” 樊酒酒犹如一只好奇的猫儿,将脑袋伸得长长的,朝她身后张望了一番,然后疑惑地问道:“里面似乎还有人?” 赵无虞轻点颔首,语气平静地回答道:“是,卫卿池新封的大祭司在里面。” 樊酒酒闻言,不禁大吃一惊,如同被雷劈中一般,猛地回过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她,难以置信地说道:“清昙道长?那你们······” 赵无虞见状,眉头紧蹙,宛如两道毛毛虫,死死地盯着他,嗔怪道:“你怎么了,你吃惊什么?他是我的未婚夫,和我在一起不是很正常?” 樊酒酒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色,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喃喃自语道:“未婚夫?” 赵无虞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樊酒酒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用手掩住嘴巴,压低声音,吃吃地笑道:“没事没事,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你这棵铁树也能开花,有了未婚夫。、 后面半句话,樊酒酒硬生生地咽进了肚子里,没敢说出口来。 第343章 责任 看着樊酒酒欲言又止的模样,赵无虞心中有些好奇,于是开口问道:“有什么事情吗?快说。” 樊酒酒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指,指向了赵无虞的身后。 还是对清昙有所顾虑。 赵无虞见状,看着樊酒酒,挑了挑眉,说道:“无碍,万事有我。” 樊酒酒见状,似乎有些放心了,他点了点头,说道:“大姐来信了,她说一路上果然遇到了伏兵。不过好在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麻烦,他们已经顺利地通过了边关,预计再过两天就能抵达北戎王庭了。” 赵无虞听到这个消息,心中稍安,她接着问道:“那些伏兵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樊酒酒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缓缓说道:“据大姐所言,那群人乔装打扮成强盗模样,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对金银财宝毫无兴趣,反倒像是专门冲着闲王子去的。而且他们的攻势异常凶猛,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大姐据此推断这些人绝非大夏之人。” 赵无虞眉头微皱,若有所思地说道:“如此说来倒也合情合理,毕竟有不少人压根就不希望金日闲能够平安返回大夏,最好是让他命丧于此。不过他带来的那些人虽然有些蛮横,但对他倒也算忠心耿耿。” 樊酒酒紧接着说道:“我今日才收到这封信,若按时间推算,他们理应已经抵达目的地了。” 赵无虞闻听此言,心中猛地一紧,急忙追问道:“那此刻时一的状况如何?” 樊酒酒稍稍迟疑了一下,赵无虞见状,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她的声音也不自觉地高了起来,焦急地催促道:“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你快说呀!” 樊酒酒被赵无虞的反应吓了一跳,赶忙解释道:“时一受了伤,不过好在伤势并不严重,暂无性命之忧。” 听到这句话,赵无虞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但还是有些失神地说道:“这条路本来就不好走,受点伤也是在所难免的,只要人没事就好。等她回来后,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行了。” 然而,樊酒酒的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不过这丝神色转瞬即逝,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但赵无虞似乎还是察觉到了他的异常,眉头微微一皱,追问道:“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事情?你别瞒着我,有什么话就直说。” 樊酒酒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是否要继续说下去。 最终,他还是压低声音说道:“大姐在信里还提到,他们在路过一座山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奇怪的人。那座山就在出了澜州府不远的地方,当他们翻越那座山时,竟然遇到了一条巨大无比的蛇!那蛇大得吓人,让人不寒而栗。更令人惊讶的是,蛇头上竟然还站着一个人!” 听到这里,赵无虞的耳朵像是被雷击了一般,轰然作响。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 “神使……” 赵无虞喃喃自语道,道:“竟然又出现了。” 这个神使,她已经找了很久,却一直没有任何线索。 如今,这个神使竟然再次出现,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赵无虞的心情愈发激动起来,急切地问道:“是不是在小苍负山?是受伤的时候去的那里是吗?” 樊酒酒不禁感到有些奇怪,这些事情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赵无虞怎么会知道得如此清楚呢?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樊酒酒看着赵无虞,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似乎在询问她是如何得知这些事情的。 而赵无虞则敏锐地捕捉到了樊酒酒的目光,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对了。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应该就是这样没错了。陈时一身受重伤,一行人在过小苍负山时,神使出现了……”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些画面,仿佛亲眼目睹一般。 接着,赵无虞继续说道:“然后和上次一样,也是神使出手,治好了陈时一。” 她的语气十分肯定,仿佛对这一切都了如指掌。 樊酒酒听到赵无虞的话,不禁点了点头,说道:“阁主你说的一点儿也不错,大姐按照你的命令,没敢暴露身份,一直是乔装成一个前去边境做生意的钱庄老板娘,带着人远远地跟在后面。那神使来无影去无踪,甚是神秘,而且不费吹灰之力便把时一的伤治好了。” 赵无虞静静地听着樊酒酒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她的嘴角在不经意间微微上扬,流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只要时一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这个消息让赵无虞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樊酒酒继续说道:“真的是太奇怪了,那条路我也走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碰到过这样诡异的事情。”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困惑和不解。 赵无虞沉默不语,他当然知道为什么樊酒酒会觉得奇怪。 因为她所遇到的并非普通的事情,而是与神使有关。 赵无虞对那个神使的印象深刻,他记得神使自称“耘收”。 赵无虞不禁心生疑惑,既然是神的使者,理应高高在上,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现身呢? 而且,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小苍负山见到神使了,这是否意味着这座山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那座位于澜州府外的小山,平日里看似平凡无奇,难道它还隐藏着其他不为人知的秘密吗? 赵无虞越想越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看来有必要再去一趟小苍负山,一探究竟。 与此同时,樊酒酒在一旁观察着赵无虞的脸色,心中暗自纠结。 他知道许宋宋的事情,但不知道是否应该告诉赵无虞。 他在心里反复琢磨,权衡利弊,始终拿不定主意。 然而,就在樊酒酒犹豫不决的时候,赵无虞突然淡淡地开口问道:“宋宋怎么样了?” 这一问,让樊酒酒有些措手不及。 樊酒酒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这个,许姑娘······” 他的话语有些吞吐,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赵无虞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说道:“我知道她找过你,没关系,你不要有什么顾虑。但是,我一定要你保障她的安全。” 赵无虞的语气虽然平淡,但其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 樊酒酒见状,连忙点头道:“那是自然。” 他明白赵无虞对许宋宋的关心,也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 第344章 继续 赵无虞凝视着樊酒酒,语气严肃地再次强调,道:“你应该清楚,宋宋对我而言意义非凡,绝对不能让她身陷险境。你调派一部分你手下的兄弟,暗中跟随保护宋宋,但要尽量避免让她察觉到。” 赵无虞对宋宋的心思了如指掌,她非常清楚宋宋内心深处渴望亲自去揭开某些事情背后的真相。 既然如此,赵无虞决定不再强行阻拦,因为她知道,有时候过度的干涉反而会适得其反。 樊酒酒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阁主,您已经向陛下请了十天的假,如果您还打算继续请假的话,恐怕陛下会亲自前来找您呢。” 赵无虞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皱,追问道:“夏宫那边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樊酒酒心中不禁暗自感叹,果然如大家所说,阁主真是聪慧过人啊! 自己不过才刚刚提到一点,她就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樊酒酒定了定神,笑着回答道:“那离国的公主已经被赐予了封号,不过册封礼还没有举行。陛下对这位公主宠爱有加,每晚都让她陪伴在身边。听说前几天,因为翩翩姑娘送去的瓜果不够新鲜,公主还大发脾气,闹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呢。最后还是翩翩姑娘亲自去赔礼道歉,这件事情才总算平息下来。” 赵无虞听完樊酒酒的叙述,心中不禁感叹,这又是一个折磨人的“作精”啊! 这种女子,总是喜欢无理取闹、胡搅蛮缠,让人头疼不已。 然而,更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卫卿池为何总是钟情于这样的女子呢?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赵无虞疑惑地问道:“什么封号?” 樊酒酒赶忙回答道:“芮音宫主,赐住凤池宫。” 听到“凤池宫”这三个字,赵无虞不由得一愣。 凤池宫,那可是用他自己的名字来命名的宫殿啊! 而现在,卫卿池竟然让那位离国公主住进了凤池宫,这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特别的暗示吗? 樊酒酒似乎察觉到了赵无虞的心思,他小心翼翼地说道:“阁主,陛下也只是一时新鲜罢了。您看,前面的阮红妆,还有现在的苏坦娜,都不过是过眼烟云而已。陛下毕竟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喜欢貌美的女子也是人之常情嘛。您千万不要太在意了。” 樊酒酒啰啰嗦嗦地说了一大堆,然而,他却发现赵无虞只是愣愣地盯着他,并没有回应。 过了好一会儿,赵无虞才缓缓开口道:“我介怀什么?”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有丝毫的情绪波动。 樊酒酒完全惊呆了,他原本以为赵无虞至少会在心里有那么一丝丝的难过,然而事实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赵无虞竟然没有丝毫的感觉。赵无虞所担心的人竟然是翩翩,这让樊酒酒感到十分意外。 “你一定要让人盯紧了,翩翩那边如果实在难以脱身,就赶紧给她弄一副假死药。”赵无虞一脸严肃地吩咐道。 樊酒酒无奈地叹了口气,满脸愁苦地说:“恐怕已经有点晚了,翩翩她是真的爱上陛下了,而且还自己一个人偷偷地掉眼泪,心里不知道有多么难过呢。” 赵无虞听了,不禁皱起了眉头,这确实是她没有预料到的情况。 她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该如何应对。 “现在就开始掉眼泪,那等到陛下册立后宫的时候,她又该如何是好呢?如果她真的深爱着陛下,那或许只能想办法去陪伴在陛下身边了。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跟陛下提起这件事的。” 赵无虞经过深思熟虑后,缓缓地说道。 虽然她并不赞同。 女子的大好年华为什么要葬送在那冷冰冰的皇宫里?更何况,卫卿池并不是个一个好的郎君? 樊酒酒连忙点头,表示明白,然后接着说:“对了,最近元其那边似乎有些不太安分,甚至还企图安插一些人进入天机阁。不过好在我们都识破了他们的阴谋,并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只是我总觉得元其这个人非常阴险,让人不得不防啊。” 赵无虞道:“阴险就对了,他本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他入了陛下的青眼,我们不能动作太大,不然会引得陛下疑心。” 樊酒酒再次点点头。 赵无虞站起身,拍拍他的肩,道:“告诉兄弟姐妹们,任何时候,自己的安全最重要,不要盲目死守。” “我知道了。” 樊酒酒又从窗子翻出去了。 赵无虞轻轻地回到卧室,生怕吵醒清昙。 没想到就在轻轻的扯过被子时,清昙忽然侧过身来将她搂在自己怀中。 赵无虞吓了一跳,紧张的手都不敢动弹。 她以为清昙早都睡熟了,没想到根本没睡? 更深露重,檐角铜铃被夜风撩拨出细碎清响。 “阁主?” 好听的声音在赵无虞的耳边响起,清昙将她牢牢地困在自己怀中。 赵无虞能清晰感觉到后背抵着的胸膛在微微震动,清昙温热的呼吸扫过她后颈,激起一片细小的战栗。 赵无虞心中一喜。 清昙的此番举动是内心已经接纳她,不然不会有如此亲昵的动作。 她蜷起的手指无意识揪住锦被上绣着的并蒂莲,那金线纹路硌着掌心,正如她此刻擂鼓般的心跳。 赵无虞贪心的闻着清昙身上的味道,转过僵硬的身子,伸手揽住清昙的脖子。 两人四目相对,鼻尖似乎都能触碰在一起。 清昙的脸有些发烫,但是看着对面的赵无虞,他的心中是欢喜的。 “你都听到了?” 赵无虞试探性的问道。 清昙也是自幼习武,耳力自然也比常人好的多。 赵无虞知道他会听到,也想知道清昙知道后会怎么做,所以便没有隐瞒。 \"别动。\" 清昙低哑的嗓音裹着檀香气息漫过来,环在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三分。 赵无虞这才惊觉自己方才因紧张而颤抖的厉害,后肩那道三寸长的箭伤突然被温热掌心覆住,惊得她轻呼出声。 清昙点点头,看着赵无虞清亮的眸子,伸手轻轻摸着她额上的红痣,温柔的道:“你辛苦了。” 赵无虞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 清昙的手轻轻抚摸着赵无虞的脸颊,眼中的担忧心疼几乎是要溢出来了。 \"还疼?\" 身后人立即松了力道,指尖却沿着狰狞疤痕细细描摹。 赵无虞想起那场刺杀,淬毒暗器擦着清昙鬓发飞过时,自己竟比中箭那刻还要恐惧百倍。 可此时清昙的指尖正在她最脆弱的旧伤处流连,仿佛在临摹什么稀世珍宝的裂痕。 这几日两人同床共枕,虽没有夫妻之实,但是赵无虞换衣什么倒也是不会避讳他,那背上的、腿上的伤口,他几乎都看过。 赵无虞的眼泪无声滑落。 清昙面带微笑,伸手去为她擦去眼泪,又将她往自己怀中揽了揽。 赵无虞的眼睛总是冷峻,可此刻却融作春水潺潺,她只觉得自己此时仿佛是置身于梦境。 凌乱青丝铺了满枕,清昙滚烫的额头抵着她的,呼出的白雾在彼此唇齿间萦绕,清昙低声道:“不要做这个大司马了。” “嗯。” 赵无虞的声音带着哭泣后的鼻音。 清昙怔怔望着悬在上方的泪珠,那滴清露最终坠落在她眉间红痣,顺着鼻梁滑进唇角,竟是咸涩的。 在见到赵无虞流泪的那一刻,清昙终于做出了决定。 什么大司马,什么大祭司,都是无关紧要。 就让他们找一处僻静的庄子,安安静静的过安稳日子就好了。 至于修道之事,看着怀中的女子,清昙在心中默默地摇摇头。 此生,就这样! 第345章 彻夜 赵无虞和清昙两人彻夜长谈,整整说了一个晚上。 在这段时间里,大部分时候都是赵无虞在不停地讲述着,而清昙则静静地聆听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黎明即将来临。 赵无虞的声音也渐渐低沉下来,最终变得昏昏沉沉,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赵无虞的头轻轻地靠在清昙的胳膊上,仿佛那是一个最舒适的枕头。 她的脸则深埋在清昙的怀中,感受着那温暖的气息。 赵无虞的双手紧紧地搂着清昙的腰,似乎想要抓住这片刻的安宁。 清昙低头看着怀中的赵无虞,她的呼吸悠长而绵软,如同一个熟睡的孩子。 这个睡觉的姿势,是如此的亲密和自然,然而,在今天以前,赵无虞恐怕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入睡。 就在这时,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开门声。 “大司马?” 赵娘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然而,屋内并没有人回应她。 赵娘子稍稍停顿了一下,又叫了一声:“大司马……” 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清昙已经迅速地从床上起身。 他动作轻盈地走到门口,将食指放在唇边,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 赵娘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她不禁愣住了。 清昙并未多言,只是默默地整理好自己的衣带,然后步履轻盈地走到了外面的茶室。 待他站定后,才缓缓地开口,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听他道:“阿虞昨晚一夜未眠,刚刚才入眠,切莫惊醒她。” 赵娘子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好奇。 她暗自思忖着,这两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何事呢? 为何清昙会如此在意阿虞的睡眠? 难道说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故事吗? 还是说两人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赵娘子的目光如炬,直直地落在清昙身上,似是要透过他的外表,探究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然而,面对赵娘子如此探究的目光,清昙却显得异常淡定,他面不改色地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发生?” 赵娘子被清昙的问题拉回了现实,她连忙回过神来,答道:“陛下来了。”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一般在清昙耳畔炸响,他不由得愣住了,满脸狐疑地追问:“谁来了?” 赵娘子见状,心中一紧,赶忙高声重复道:“陛下!”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卫卿池那高大的身影却如鬼魅一般,突兀地出现在了门口。 卫卿池此次出宫,身边并未带太多人,除了崔战之外,仅有四名侍卫相随。 就在赵娘子与清昙交谈之际,卫卿池已如疾风般迅速地抵达了门口。 侍卫们训练有素,动作敏捷地伸手推开了门,刹那间,屋内屋外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愕然。 卫卿池本就是微服出宫,此次前来探望的又是赵无虞,自然无需过多的繁文缛节。 他手握犀角帘钩的手,微微一顿,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掀开帘子,迈步走进屋内。 就在这一瞬间,清昙和赵娘子不约而同地迎上前去。 当卫卿池的目光与清昙交汇的一刹那,他的脸上明显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 这里可是赵无虞的住处,他怎么会在此处? 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裳,全然不似刚刚从外面进来的模样。 赵娘子见此情形,急忙上前施礼,然后快步走向寝室,去唤醒还在熟睡中的赵无虞。 “臣抱恙在身,未能接驾,还望陛下恕罪……” 赵无虞的声音从寝室中传来,带着一丝虚弱和歉意。 赵无虞匆忙地穿好衣服,还未整理好衣袂,便急忙迎上前去,见到卫卿池后,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然而,正当她准备起身时,喉咙突然一阵发痒,引发了一阵剧烈的呛咳。 清昙见状,连忙快步上前,轻轻地将赵无虞按回椅子上,关切地问道:“阿虞,你怎么了?要不要紧?” 他的白色广袖在动作间轻轻拂过鎏金暖炉,带起一串细碎的火星,如流星般划过。 卫卿池的目光却并未落在赵无虞身上,而是紧紧盯着榻边的青石棋盘。 只见那棋盘上,黑玉棋子稳稳地压在“天元”位,而周围则散落着许多碎裂的白玉残子,仿佛昨夜的对弈中,有人在盛怒之下拂袖而去,将这些白玉棋子摔得粉碎。 卫卿池凝视着这破碎的棋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到了三年前的北疆雪原。 那时,赵无虞也是这样咳着血,将虎符塞进他的掌心,而她的甲胄缝隙里,还凝结着胡人的血痂。 “表兄好雅兴啊。” 卫卿池出声道。 他缓缓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卫卿池,随手将身上的玄狐大氅解下,扔给一旁的内侍。 大氅落地,露出他里面绣金蟠龙的箭袖,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耀眼。 清昙淡淡地看了一眼棋盘,轻声说道:“只是陪着阿虞解闷罢了。” 他的语气平静,似乎对卫卿池的到来毫不在意。 卫卿池微微眯起眼睛,宛如深邃的湖泊,凝视着赵无虞,仿佛想要透过她那苍白如纸的面容,洞悉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赵无虞因为一阵剧烈的咳嗽,原本苍白的脸颊上泛起了一抹病态的红晕,就像冬日里被寒风摧残的花朵,令人心生怜悯。 “阿虞这次病得如此厉害,”卫卿池的声音低沉而悠长,仿佛从悠远的时光中传来,“寡人许久未见你,心中着实惦记得紧。”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淡淡的关切,但又似乎隐藏着其他复杂的情绪。 赵无虞微微一笑,笑容如春花绽放,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 “多谢陛下关心,” 她轻声说道,声音略微有些沙哑,道:“臣的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偶感风寒罢了。” 清昙站在一旁,他那关切的目光始终如一地落在赵无虞身上,仿佛她是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他的一举一动,都没有逃过卫卿池锐利的眼睛。 卫卿池心中忽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姑娘,无论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多么杀伐果断、多么冷血无情、多么残忍冷酷,最终在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了一个让她心动的人。 只可惜,这个人并不是他。 “表哥,”卫卿池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你准备何时回摘星台呢?” 作为他新册封的大祭司,赵无虞老是待在这大司马府也不是长久之计,毕竟他还有许多重要的职责需要去履行。 第346章 匆匆 卫卿池离开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崔战都感到有些难以置信。 毕竟,他已经有十几天没有见到赵无虞了,按常理来说,他们见面后应该会有很多话要说才对。 然而,事实却是卫卿池仅仅和赵无虞说了几句话就匆匆离去,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赵无虞和清昙站在门口,毕恭毕敬地目送着卫卿池渐行渐远。 卫卿池坐在马车里,透过车窗看着两人夫唱妇随的样子,心中一阵烦闷,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回头,毅然决然地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清昙望着马车远去的背影,心中若有所思。 作为一个男人,他对卫卿池的情绪变化有着敏锐的洞察力。 他觉得卫卿池似乎是生气了,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 赵娘子也察觉到了卫卿池今天的情绪有些异常,她从未见过卫卿池露出这样的脸色,即便是在那日的勤政殿上,面对众多朝臣,卫卿池都是一副胜券在握、安然自若的样子。 赵无虞自然也不是愚笨之人,她当然能够看出卫卿池的不对劲。 清昙一脸疑惑地看着赵无虞,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呢?” 赵无虞缓缓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淡淡的笑容,似有深意地反问道:“你觉得呢?” 清昙摇了摇头,显然对赵无虞的意图摸不着头脑。 紧接着,清昙伸出手,轻柔地将赵无虞的披风带子系紧,仿佛生怕她会着凉一般。 然后,他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轻声说道:“我觉得大司马府的饭很好吃,哪里都不想去。” 清昙闻言,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似乎有些紧张,而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他分明早已看惯了赵无虞在朝堂上杀伐决断的样子,然而此刻,却仍然被他这一抹艳丽的色彩所震撼,心神都有些恍惚。 听到清昙的回答,赵无虞的心情瞬间变得愉悦起来,那笑容也愈发灿烂,宛如春花绽放一般,明媚动人。 赵无虞欢快地说道:“那就不回去呀!”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春天里的黄鹂鸟在歌唱。 清昙见状,心中的紧张感稍稍缓解,也不禁跟着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虽然不如赵无虞那般灿烂,但却多了几分儒雅和温和。 站在一旁的赵娘子,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不禁感叹,如此俊美的一对璧人,刚刚竟然让皇帝陛下生着闷气离开了。 在这大夏国,又有谁能有这样的胆量呢? 然而,当清昙将自己的决定告诉渝尔和琴浅时,他们却对清昙的决定感到十分不解。。 渝尔满脸焦虑,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喊道:“大师兄,你不回去,那谁来接任掌门啊?这可是关系到整个门派的大事啊!” 一旁的琴浅也附和道:“是啊,大师兄,你要是不跟我们回去,我们可怎么向师兄弟们交代呢?” 清昙站在原地,眉头微皱,心中确实十分纠结。 他知道渝尔和琴浅所言不假,掌门之位至关重要,自己作为大师兄,理应承担起这份责任。 然而,他实在不愿意去说一些违背内心的假话。 沉默片刻后,清昙终于开口道:“陛下的圣旨已经下了,我不能抗旨。” 他的语气坚定,似乎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接着,他又稍稍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更何况,现在阿虞需要我,我不能将她独自留在雍都。如果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带阿虞一起回上善观的。” 渝尔闻言,猛地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阿虞?你是说赵无虞?大司马?你竟然因为她而不愿意回去?” 清昙默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做解释。 琴浅见到这一幕,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明悟,他凝视着渝尔,然后缓缓伸出手,轻轻扯了一下渝尔的衣袖,压低声音说道:“大师兄,这件事情可不是儿戏,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其实,这句话清昙早已在内心深处问过自己无数遍了。 每次当他看到赵无虞那微微仰起的面庞,对着自己绽放出如春花般绚烂的笑容时,清昙都会感觉到自己的心像是被一股暖流所包裹,仿佛要在瞬间融化。 “阿虞……” 他情不自禁地轻声呼唤着这个在他心底已经默念过千百遍的名字,声音轻柔得如同飘落的银杏叶一般。 “今日渝尔他们……” 然而,还未等清昙把话说完,赵无虞便像是早已洞悉他的心思一般,迅速地打断了他的话语,问道:“又要劝你回去当掌门?” 她的语气中似乎带着一丝无奈,然后顺势倚在雕花阑干上,纤细的指尖缠绕着他腰间玉佩的冰蚕丝绦,若有所思地说道,道:“那日陛下来时,你明明可以直接告诉他你并不愿意担任大祭司这个职位的。” 说罢,赵无虞突然猛地抬起头,晚风轻柔地吹拂起她的几缕青丝,如羽毛般轻轻地拂过清昙的喉结。 她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清昙的眼中,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眸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接着说道:“那么,你究竟为何要选择留下呢?” 清昙静静地凝视着她发间那朵颤巍巍的海棠花,思绪渐渐飘远,仿佛又回到了最初见到她的那一刻。 上善观的一切都还历历在目,他的师叔们、师兄弟们,都在那里。 然而,阿虞啊,你却只有我一个人。 这朵海棠花,是今日赵娘子特意为赵无虞簪上的。 赵娘子说,她的气色不太好,所以特意让这朵花来为她增添一些生气。 清昙看着那朵娇艳欲滴的海棠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温柔的情感。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是否读过‘沅有芷兮澧有兰’这句话。” 清昙突然开口,声音略微有些低沉。 他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她那缠绕着玉佩的手。 他的掌心滚烫,仿佛能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感受到她的温度。 赵无虞有些惊愕地看着他,似乎没有想到他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清昙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如今,我便回答你,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赵无虞的心头。 她的脸颊瞬间泛起一抹红晕,而清昙的脸也早已变得绯红。这是他所能说出的最动人的情话了。 “师门从小教导我要以济世为怀,却从未教过我······” 清昙的声音越发轻柔,他的指尖轻轻抚过她腕间那跳动的脉搏。 那里,系着他亲手为她系上的平安结。 “未教我如何将一个人,看得比苍生更重。” 清昙的话语如同微风中的羽毛,轻轻地飘落在赵无虞的耳畔。 斜阳将两道影子拉长在墙上,赵无虞忽然轻笑出声。 她踮脚取下清昙道冠上沾着的银杏叶,却故意让指尖擦过他发烫的耳垂,道:\"大师兄可知,那日小觅镇外,你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你救了我两次······我心里早都有了你?\" 夜风轻轻地吹送着后半句呢喃,那声音仿佛被风吹散的薄纱,若有似无地萦绕在他的颈侧。 这是赵无虞略显鬼魅的话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暧昧。 当她说出“因你低头为我系剑穗时,比三清殿里的神像更让人想渎神”这句话时,清昙的心中猛地一震。 第347章 余温 他紧紧地握着手中那把犹带余温的青霜剑,仿佛能感受到赵无虞的体温透过剑身传递过来。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紧紧地追随着她没入烛火的身影。那摇曳的烛光,仿佛是为她而存在,将她的轮廓映照在窗纱上,宛如一幅优美的水墨画,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清昙静静地凝视着那幅“画”,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感。 昨夜的情景,如影像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 她伏案小憩时,那单薄的双肩在烛光下显得如此脆弱,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用道袍将她轻轻裹住,想要给她一些温暖。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她却在睡梦中攥住了他的衣袖,仿佛生怕他会离开。 那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她的不安和依赖,所有的清规戒律都如同蒲团上散落的檀香灰一般,变得微不足道。 更深露重的时候,渝尔再次找到了他。 渝尔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解和担忧,轻声问道:“师兄当真要为个女子……” 清昙打断了他的话,他的目光缓缓从窗纱上移开,望向大司马府政务堂那永不熄灭的灯火。 那灯火在黑夜中显得格外明亮,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颗明珠,指引着人们前行的方向。 他的眼底映着点点星辰,那是他心中的希望和坚持。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不是女子。” 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妄念,是” 他的手抚上心口师父赐的太极纹佩,那玉佩在月色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是太极阴阳鱼终于寻到了缺失的那一半。” 王三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无虞,心中暗自惊叹她的恢复速度之快。 他原本只是随口提了一个建议,没想到竟然真的起了作用,这让他感到既意外又欣喜。 然而,王三并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他依然冷静地观察着赵无虞的气色。 只见赵无虞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与之前病恹恹的样子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就在王三暗自为赵无虞的康复感到高兴的时候,时间已经悄然过去了七天。 卫卿池去过大司马府之后,赵无虞终于决定前去上朝了。 当赵无虞出现在朝堂上时,元其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他快步迎上前去,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哎呦呦,大司马啊,你可终于好了!你不知道,你不在的这些时日里,我可真是忙得晕头转向啊!” 赵无虞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元大人过奖了,您能力出众,又何须我来帮忙呢?我不在,您正好可以更好地辅佐陛下啊!” 她的话语虽然说得很客气,但其中的讽刺意味却显而易见。 元其似乎并没有听出赵无虞话中的深意,他依然笑容满面地说道:“哪里哪里,大司马您太谦虚了。您要是再不来,我这心里还真是没底呢!” 赵无虞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心里清楚,元其这个人表面上对她阿谀奉承,实际上却对她心存忌惮。 若不是因为她是女子,恐怕元其早就对她动手动脚了。 今日朝堂之上,气氛异常沉闷,众人如往常一般,按部就班地汇报着各自的工作,仿佛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和无趣。 卫卿池坐在宝座上,听着大臣们的奏报,心中不禁有些烦闷。 就在结束时,卫卿池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一声高喊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静谧:“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这声音犹如惊雷一般,在勤政殿内炸响,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 卫卿池原本已经站起了身子,听到这声高喊后,又缓缓地坐了回去,他的目光落在了喊话之人的身上。 喊话者名叫何宏,他是一名医官,平日里负责为宫廷中的人们诊治疾病。 卫卿池听到他的呼喊,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一个小小的医官,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呢? 众人的目光也如同卫卿池一样,纷纷转向了何宏。 其中有些人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他们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戏谑的神色,似乎在等着看何宏的笑话。 毕竟,一个医官在这大殿之上,能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 此时的何宏,已经跪在了大殿之上。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在向众人展示着自己的决心和勇气。 大殿之上,那尊青铜兽炉正升腾起袅袅青烟,烟雾缭绕,给整个大殿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 何宏身着一袭素袍,静静地立于玉阶之下。 他的袖中藏着一份密折,这份密折对于他来说至关重要,甚至可能关系到他的生死。 然而,此刻的他,早已将这些顾虑抛诸脑后,因为他知道,今天他所要说的这些话,无论如何都必须说出口。 那份密折早已被他的冷汗浸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 何宏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用坚定的声音说道:“陛下,微臣有要事禀报!” 何宏一脸肃穆地对着卫卿池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挺直了身子,义正言辞地说道:“陛下!微臣有要事要告发越州牧元基!”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在朝堂之上回荡,让所有人都不禁为之侧目。 “两年前,先帝尚在人世之时,对元基颇为赏识,将其提拔为越州牧。然而,元基到任之后,不仅没有尽到为官之责,反而只顾着收敛钱财、贪图享乐、沉迷女色,完全不顾及百姓的生死安危!” 何宏越说越激动,他的声音在朝堂上回荡,引起了一阵骚动。 “就在越河涨水、洪水泛滥之时,千里之内饿殍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可元基大人的府邸却夜夜笙歌,歌舞升平!敢问大司农大人,您的胞弟元基克扣的那三十万石河工粮,还有那原本是应当用于赈灾的米粮,如今都去了哪里?!” 何宏的质问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朝堂上猛然炸响,震得众人惊愕不已,一时间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轻易开口。 此时,元其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他的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寒意。 这个何宏究竟是从哪里借来的胆子,竟然敢在勤政殿如此直接地告发他? 难道他不知道一旦失败,将会面临怎样可怕的后果吗? 而就在今天,赵无虞刚刚返回朝堂,恰巧就碰上了何宏告发这一幕,这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蓄意安排呢? 元其心中暗自思忖着,却不敢去看卫卿池,生怕从他的眼神中读到什么端倪。 于是,他只能悄悄地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赵无虞,只见赵无虞的嘴唇微微张开,似乎也对何宏的话感到十分惊讶。 如此看来,这应该并非是有人故意为之。 元其心中稍定,随即发出一声冷笑,猛地一甩衣袖,冷冷地说道:“何医官啊何医官,你这诊脉的手,竟然诊到我的头上来了?秦御史明明是在宫中触柱而亡,这可是众人皆知的事实,你如此红口白牙地污蔑我和胞弟,究竟是何居心啊?” 第348章 怜悯 元其的声音震耳欲聋,仿佛要将整个宫殿都掀翻一般,然而他的话语却如同余音绕梁般在殿中回荡,久久不散。 面对如此声势浩大的指责,何宏竟然毫无惧色,他那原本跪着的身体突然像弹簧一样猛地站了起来,挺直了腰板,毫不退缩地直视着元其。 只见何宏义正言辞地说道:“元大司马,难道您真的认为那晚被暴雨冲垮的仅仅只是越州的堤坝吗?秦大人临终前托付给我的赈灾实录,那上面的墨迹可都是越州百姓的鲜血染成的啊!” 说罢,他迅速从怀中掏出了一卷破旧不堪的册子,那册子看上去历经沧桑,上面布满了斑斑点点,宛如人的鲜血一般触目惊心。 卫卿池见状,微微抬手示意,站在一旁的小太监心领神会,快步走下台阶,来到何宏面前,小心翼翼地将他手中的册子接了过去,然后又匆匆返回,将其呈递给了卫卿池。 元其的瞳孔在看到那册子的瞬间微微收缩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镇定,嘴角甚至还泛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 元其用一种冷冰冰的语气说道:“好一个所谓的忠肝义胆的医官啊!我倒是想问问,你这册子究竟是从哪里弄来的?就凭这么个破玩意儿,你也敢在陛下面前呈上来?” 只见元其一脸的不屑,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何宏,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然后转头对着卫卿池说道:“陛下,您看看这何宏,竟然如此诬陷微臣,这满纸的字犹如鬼画符一般,难不成是何大人用砒霜写出来的不成?” 卫卿池端坐在龙椅之上,他那修长而白皙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何宏呈上的册子,每一页都被他仔细地审视着,但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喜怒之色,让人难以揣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站在下方的何宏则显得有些焦急,他额头上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声音略微有些发颤地说道:“陛下,微臣对您可是一片赤胆忠心啊!那秦御史的死,绝对就是元其的杰作啊!” 说完,他的目光猛地转向了秦初尧,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扯开嗓子大喊道:“秦大将军,您可要为您的胞弟做主啊!那秦御史根本就不是触柱而亡,他死得实在是太冤枉了啊……” 何宏心里很清楚,在这朝堂之上,他根本就不是元其的对手。 所以,他现在迫切地希望能够将秦初尧拉拢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好让他们一起共同对付元其。 秦初尧听到元其的话后,心中不由得一惊,但他的脸上却依然保持着平静如水的状态,没有丝毫的波澜。 其实,对于自己弟弟的死因,他心中早已有数,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所以,他早已做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心理准备。 此时,朝堂之上一片嘈杂,众臣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于这件事情都各有各的看法和猜测。 “陛下,元大司农为了大夏是殚精竭虑,忧国忧民,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是啊,陛下,这就是何宏的诬告!” “何宏,还不快快说出是谁指使你的?” 与元其交好的官员们纷纷开口,他们言辞激烈,义愤填膺,似乎都认定了何宏是在诬陷元其。 秦初尧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在朝堂上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赵无虞身上。 赵无虞恰巧也在看他,两人的视线交汇,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卫卿池则将何宏呈上的册子拿在手中,随意地翻了几页,然后便放在了手边。 他的动作很随意,似乎对这册子中的内容并不是很在意。 卫卿池看着地下焦急等待的何宏,还有一脸愤慨的元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卫卿池的声音听起来异常平静,就好像他所谈论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一般:“何宏所言之事过于重大,暂且先交由廷尉去彻查。于北辰,给你七天时间,务必将事情的真相查明并禀报于寡人。” 听到是由自己的好友于北辰负责调查此事,元其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要知道,于北辰之前只是良栖城的守备而已,最近才刚刚被调到廷尉这个重要的职位上。就在昨天,他们俩还一起把酒言欢呢。 然而,何宏却显然对这个安排感到不满,他情绪有些激动,嘴里不停地叫嚷着:“陛下,万万不可啊……” 卫卿池的脸色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一般,瞬间阴沉到了极点,他心中的不快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澎湃地涌上心头,完全展现在了他那冷若冰霜的面庞之上。 他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冷冰冰地问道:“何爱卿,你这是何意啊?” 元其见状,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出来,他的手指直直地指向何宏的鼻子,怒骂道:“何宏,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还敢质疑陛下的决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想让谁来查这件事?你说啊!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是不是还和其他什么人勾结在一起?” 面对元其如此严厉的质问,何宏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就像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一样,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他的眼神在不经意间迅速从赵无虞的身上瞟了一下,那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心虚。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何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结结巴巴的,他还在试图为自己辩解,想要继续为自己的观点据理力争。 然而,他的话就像被风吹散的烟雾一样,没有人在意。 卫卿池已经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留下了一脸惊愕的何宏和满脸得意的元其。 元其走到何宏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那笑容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他说道:“你和红口白牙的贱人,还妄想动我?就凭你?” 元其一贯不是低调的人,更何况现在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人检举。 何宏的双手握成拳,死死的咬住嘴唇,面对元其的呵斥,也没有低下头。 元其轻蔑的看了他一眼,又转眼变了脸色,走到秦初尧面前,如同好朋友一般的道:“秦大将军,你可不要听这人胡说,令弟的事我也很遗憾,但是与我们元家没有任何关系啊!” 秦初尧微微一笑,道:“元大司农说的是,这件事陛下已经命廷尉去查了,定会还元大人清白。” 元其笑的更开心了。 赵无虞看一眼还在呆立着的何宏,那手足无措的样子,让人心生怜悯。 第349章 月光 何宏听到周围的嘈杂声渐渐平息下来,便也慢慢地抬起头来。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与赵无虞交汇在一起,赵无虞正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何宏见状,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犹豫了一下,然后朝着赵无虞的方向迈出了两步,然而,就在他快要走到赵无虞面前时,赵无虞却突然转身,快步离去,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一样。 何宏站在原地,望着赵无虞渐行渐远的背影,心中一阵失落。 他虽然平时嘴巴比较碎,喜欢唠叨,但其实并不是一个坏人。 此刻,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然后渐渐地走远了,只剩下何宏一个人还留在原地。 赵无虞则快步走着,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好。她刚刚回到朝堂,就碰到了这样的大事。 不过,有一件事一直让她感到困惑,那就是这个何宏为什么总是看着自己呢? 而且他刚才的举动,在旁人看来,似乎是受了自己的指使一般。 赵无虞不禁心想,难道真的是这样吗?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有很大的可能性,因为就在刚才,她和何宏确实有过一瞬间的对视,而且他竟然还直直地朝着自己走过来! 这一系列的举动让她不得不对这件事情产生怀疑。 元其在心中暗自思忖着,她觉得这件事情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越发坚信赵无虞就是幕后的主谋,而那个何宏不过是被推到前台的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赵无虞似乎也意识到了元其对她的怀疑,所以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宫女匆匆赶来,说是琼华圣后有请,让她去一趟橙玉宫。 赵无虞虽然心中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跟着宫女去了橙玉宫。 一进宫殿,她就看到琼华圣后端坐在正中央,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琼华圣后先是询问了一些关于赵无虞最近的情况,啰啰嗦嗦的说了很多。 赵无虞知道圣后最想问的还是卫卿池的婚事,但是这件事赵无虞确实是知道的不多,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琼华圣后明显比刚出地宫时的心情焦急了许多。 赵无虞一直是笑脸相陪,圣后紧锁的眉头却没有舒展过。 接着,琼华圣后又留元其一起用膳,元其不好推辞,只好留下来陪圣后吃了一顿饭。这一来二去的,时间就这么耽搁过去了。 等到从橙玉宫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快要黑了。 她心中有些焦急,因为她知道清昙还在大司马府门口等着她呢。 于是,她心急如焚,脚步匆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催促着她,让她尽快赶回大司马府。、 终于,当她气喘吁吁地赶到府门前时,一眼就看到了清昙。 他正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宛如一座雕塑,只有那双眼睛,焦急地张望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重要的人。 想来清昙已经等了很久,他的肩头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像是给这件青色的道袍披上了一件洁白的纱衣。 雪花纷纷扬扬地飘落,却没有融化,仿佛也在为他的等待而停留。 当赵无虞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时,清昙的眼睛突然一亮,就像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被点亮了一般。 他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那笑容如同春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赵无虞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当她看到清昙的那一刻,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她快步走向清昙,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就在这时,青霜剑尖突然挑起了一片雪浪,那雪浪在空中飞舞,如同银龙腾空。 清昙的目光被这片雪浪吸引,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三年前的自己。 那时的他,道袍已经被寒江春水浸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显得有些狼狈不堪。 而他怀中的少女,鲜血正顺着玄色的剑鞘蜿蜒而下,宛如一朵盛开的红梅,凄美而艳丽。她那苍白的唇色,就像此刻飘落眉间的雪花一样,冰冷而脆弱。 “这一式,唤作‘玉壶光转’。” 赵无虞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清昙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他定睛一看,只见赵无虞的玄雪剑已经如闪电般递到了眼前,剑脊映着月光,在雪地上流淌成了一条银色的银河,璀璨而夺目。 清昙本能地向后仰身,想要避开这一剑。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青霜剑迅速挽出了一朵霜花,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美丽而纯洁。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成功避开这一剑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赵无虞的剑尖不知何时已经垂落下来,在雪地上画出了一弯新月。 那新月的形状,竟然与他当年教她辨认星斗时,她用手指在沙滩上勾画的形状一模一样。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洒落,宛如银蝶翩翩起舞。 一片雪花轻盈地飘落在她那如鸦羽般漆黑的秀发上,仿佛是当年药庐窗前的梨花瓣一般。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的他总是在清晨时分,手持银剪,小心翼翼地修剪着她伤口溃烂的皮肉。 而她则紧咬着青色的丝带,强忍着疼痛,闷哼声不时从牙缝中挤出。汗水沿着她的额头滑落,浸湿了他的道袍前襟。 此刻,她轻盈地旋身,带起一阵微风,那风如同温柔的手,轻轻掠过他的喉结。 他的身体猛地一颤,一段被深埋的记忆在瞬间被唤醒。 那是一个午夜,万籁俱寂,唯有月光如水洒在窗前。 他为她渡药,当她滚烫的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喉结时,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仿佛要冲破胸腔。 “大师兄的心跳声吵到雪了。” 赵无虞的声音突然在他耳畔响起,如同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她的剑锋紧贴着他的耳畔,如毒蛇吐信,直刺虚空。她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轻轻扫过他紧绷的下颌,带来一阵酥麻的触感。 玄雪剑在她手中嗡鸣着,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波动,微微震颤着。 清昙凝视着她那倒映着星河的瞳孔,突然间,他想起了广林道长曾经说过的话:“情劫如剑。” 那时候他很迷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然而,却没有人告诉他,当这情劫化作她眼尾的那一抹朱砂痣时,他该如何避开那惊心动魄的红色,不被其迷惑,不被其伤害。 在双剑相交的瞬间,雪原上仿佛绽放出青白相间的焰火,绚烂而夺目。 赵无虞手腕处的旧伤疤,与他袖口金线绣制的云纹擦过,那是他斩断捆仙索时留下的印记,见证着他曾经的英勇和决绝。 第350章 法 清昙的剑招在这一刻终于乱了章法,青霜剑如流星般划过她腰间的丝绦,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如同春去秋来的晨钟暮鼓,突然间碎成无数玉珠,叮叮当当坠落满地,仿佛时间也在这一刻停滞。 当玄雪剑挑落清昙的玉冠时,纷纷扬扬的雪花似乎突然有了温度。 他的发丝如瀑布般垂落,而就在这一瞬间,赵无虞的指尖轻轻上挑,清昙的长发如丝般在他的手间拂过,带来一阵轻微的触感。 雪地上,双剑交错成一幅神秘的卦象,但这卦象却不再是紫微斗数中的任何一局,它似乎蕴含着某种未知的力量和命运。 清昙在与赵无虞呼吸相闻的距离里,清晰地看到他睫毛上凝结的冰晶,宛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 在这一刻,清昙终于承认,有些命数,原本就是要用唇齿来解开的。 于是,她不再犹豫,与赵无虞一同在风雪中舞动双剑,他们的动作出奇地一致,宛如心有灵犀。 青霜剑和玄雪剑在他们手中愈发得心应手,每一次挥剑都带着无尽的力量和美感。 剑影交错间,风雪似乎也为他们的舞姿所倾倒,纷纷扬扬地围绕在他们身旁,形成一幅如梦如幻的画面。 时间如白驹过隙般一天一天地流逝着,转眼间,正月旦即将来临。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赵无虞的心情格外愉悦,仿佛春天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一般温暖。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清昙的陪伴。 清昙,犹如一股春风,给赵无虞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温馨。 然而,就在赵无虞沉浸在这份美好中的时候,卫卿池的催促书信却如同一股寒流,不断地冲击着他的好心情。 这些书信,一封封地堆积在案头,仿佛是一座座沉重的山,压得赵无虞有些喘不过气来。 但是,清昙却表现得异常坚定。 他毫不犹豫地将卫卿池的书信统统烧毁,仿佛这些书信从未存在过一般。 他的这个举动,让赵无虞既惊讶又感动。 七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就像流星划过夜空一样短暂。 在这七天里的最后一天,于北辰已经按照赵无虞的指示,给卫卿池上了奏疏。 经过一番详细的调查,终于查明了何宏乃是诬告,他所告发的事情完全是子虚乌有,而元基则是一位真正爱民如子的清官。 这个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但还是让许多人感到意外。 毕竟,何宏一直表现得信心满满,似乎他递上去的东西一定能够定元基的罪。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个备受瞩目的案件,就这样在短短七天内落下了帷幕。 而何宏,这个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人,此刻却如遭雷击,完全懵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计划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识破了。 如今,何宏不仅要面对自己诬告的罪名,还要承受诛三族的严厉惩罚。 这个结局,对于他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赵无虞手持圣旨,缓缓地走进了何宏的家,每一步都显得那么沉重,仿佛脚下踩着千斤重担。 她心里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不仅是一个家庭的破碎,更是无数人无尽的痛苦和哀伤。 更让她感到无奈的是,告发元基这件事,她知道其实并非出自何宏的本意。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她只能硬着头皮去执行这道圣旨。 当赵无虞踏入屋子时,她看到何宏正带着他的妻妾儿女们,整齐地跪在地上,满脸惶恐和绝望。 粗略一数,这个小小的医官,竟然拥有十来个妻妾,而他的儿女更是多得数不过来。 何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这七天对他来说,犹如地狱般难熬。 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与他原本的期望完全背道而驰。 赵无虞缓缓地扫视着这间装饰奢华的屋子,目光所及之处,尽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然而,这一切的富丽堂皇并没有让她心生怜悯,相反,她心中对何宏那仅存的一丝同情,在瞬间就如同烟雾一般消散得无影无踪。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何宏,她的眼神冷漠如冰,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赵无虞用一种毫无感情的语调,缓缓地说道:“何大人,接旨……” 话音未落,何宏如遭雷击般,身体猛地一颤,然后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颓然跌坐在地上。 何宏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眼泪和鼻涕不受控制地一起流淌出来。 与此同时,何宏的妻妾们也开始嘤嘤地哭泣起来,哭声在这宽敞的房间里回荡,显得格外凄惨。 那些大点的孩子们,被眼前的场景吓得不知所措,也跟着大人们一起哭了起来。 而那些年纪尚小的孩子,则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哭闹着要人抱抱,嘴里还发出啊啊啊的叫声,让原本就混乱不堪的场面更加嘈杂。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这阵阵哭声吵得嗡嗡作响,她眉头微皱,心中有些烦躁。 然而,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依旧冷眼看着这一切。 何宏跌坐在地上,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他喃喃自语道:“不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答应过我的,会保我的……”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向前一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抓住赵无虞的袍角,声音嘶哑地喊道:“大司马,大司马,你知道的啊,我是冤枉的,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的,是……”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眼神如同寒星一般冰冷,似乎能穿透他的灵魂。他的声音平静而低沉,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压:“是什么?” 何宏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浑身一颤,然后神经质般地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地摇着头,嘴里还嘟囔着:“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站在一旁的随行侍卫见状,怒不可遏,他们飞起一脚,狠狠地踹在何宏的身上。何宏惨叫一声,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 “罪人何宏,竟然还敢触碰大司马大人!你这不知死活的东西!”侍卫们怒声呵斥道。 然而,何宏却完全不顾身上的疼痛,他的眼睛依旧死死地盯着赵无虞,仿佛要把他的样子刻在脑海里一般。 赵无虞却依旧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动也不动。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高大,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行刑的时间到了。 随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何宏的家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血溅满了地面。 何宏彻底慌了神,他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一边哭叫着,一边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冲向赵无虞,嘴里还喊着:“大司马,大司马啊!这都是陛下让我做的啊!是陛下啊……” 可是,他的每一次冲击都被随行的侍卫们无情地挡了下来。 那些侍卫们就像一堵铜墙铁壁,将他牢牢地困在原地,让他无法靠近赵无虞半步。 一个侍卫干脆利落的打了何宏一巴掌,骂道:“你是糊涂了,怎么能说出这么大不敬的话?” 何宏的嘴角被打出血,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赵无虞。 赵无虞倒是不意外。 这件事原本就是透露着不正常。 第351章 应允 昨晚,卫卿池突然紧急召见赵无虞入宫。 这让赵无虞心生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一见面,卫卿池便直接告诉赵无虞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是让她去担任监斩官,负责将何宏的三族全部斩首。这是一项极其残忍的任务,赵无虞不禁心中一紧。 而另一件事,则是让赵无虞前往珑阳侯府。 与此同时,卫卿池还递给了她一把锋利的匕首。 青玉案上,那把匕首静静地躺着,泛着冷光。龙形的纹路在烛火的映照下,仿佛蜿蜒的活物一般。 赵无虞的手指缓缓抚过刀鞘上的错金云纹。 这把匕首在烛光下闪烁着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赵无虞默默地接过匕首,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的刀柄,思绪却飘到了卫卿池那晦暗不明的脸色上。 她不禁想起了之前的种种,心中暗自揣测着卫卿池的真正意图。 对于何宏是否无辜,赵无虞并不在意。 重要的是,那份沾满鲜血的密折已经顺理成章地公之于众了。无论何宏还想说些什么,都已经无法改变他的命运。 当刽子手手起刀落,何宏的头颅应声落地,甚至还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两下。 这一幕让赵无虞感到一阵恶心和无趣。 她突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世人苦苦追寻的不过是事情的真相罢了,而对于帝王来说,他们真正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结果而已。 赵无虞心中暗自感叹,卫卿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竟然成长得如此之快,令人惊叹不已。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单纯无邪的少年,如今的他已然成为了一个对权力斗争了如指掌的帝王。 从此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人记得雍都曾经有过一个名叫“何宏”的医官了。 赵无虞不禁想起了那个曾经救死扶伤的身影,然而现在这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大司马,何家总共三百一十九人,目前在雍都的有二百六十六人,其余人员则分散在各地,我已经派遣人手前去抓捕了。此外,还有何家的父族、母族以及妻族,总计九百八十二人,这些人的名册都是以家谱为准,现在也全部都在追捕之中。” 下属的报告声在赵无虞耳边响起,这些数字听起来是如此的冰冷和无情。 赵无虞随意地挥了挥手,似乎对这些数据并不在意。 然而,就在她转身离去的一刹那,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如汹涌的波涛般向她席卷而来。 她的身体猛地一颤,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捂住鼻子,似乎想要将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隔绝在外。 毕竟,这里可是死了这么多人啊! 她的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当时的场景,血腥与死亡的气息交织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而更让她难以忘怀的,是皇帝的指尖轻轻划过她掌心那道旧疤的瞬间。 那一瞬间的触感,如同羽毛拂过肌肤一般轻柔,却又仿佛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记忆之中。 如今,何家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个了结,但她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轻松起来。 因为接下来,她还要去珑阳侯府,面对那个已经不再单纯的卫卿池。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像从前那样与他相处,更不敢轻易去揣测帝王的心思。 当她来到珑阳侯府时,发现石驸马早已带着管家等人在门口恭候多时。 显然,他们已经得知了赵无虞的来意。 石驸马见到她,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急忙迎上前去。 石驸马的母亲早已过世多年,而他的父亲珑阳侯如今也是重病缠身,缠绵病榻多年。 珑阳侯府为了能够让家族的荣耀得以延续,曾经向朝廷呈上了一份奏疏,恳请将侯爷的爵位传给石驸马。 这份奏疏言辞恳切,详细地阐述了石驸马的才能和品德,以及他对珑阳侯府的贡献。 然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石驸马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这一请求。 他的态度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迟疑。 这一举动不仅让珑阳侯府的人们感到震惊,也让整个朝廷都为之哗然。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卫卿池竟然应允了石驸马的决定。 这与众人的预期完全相反,人们原本以为卫卿池会坚决反对石驸马的请求,毕竟侯爷的爵位对于珑阳侯府来说至关重要。 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石驸马请求与公主和离的奏疏,陛下却并未应允。 这一决定让人摸不着头脑,也让石驸马的处境变得越发尴尬和复杂。 阶下的积水宛如一面镜子,倒映着赵无虞那身玄色的官袍。 当她的靴尖踏碎水面时,平静的水面瞬间被打破,惊起了几只寒鸦。 它们扑腾着翅膀,发出阵阵哀鸣,仿佛在诉说着这世间的无常和无奈。 殿内传来棋子落枰的声音,清脆而响亮。这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让人不禁心生肃穆之感。 \"三劫循环,无解之局。\" 卫卿润执白子的手停在半空,他的目光凝视着棋盘,似乎在思考着下一步的走法。 他的素衣广袖垂落如鹤翼,给人一种飘逸出尘的感觉。 卫卿润缓缓说道:\"他终究还是派了你来。\" 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波动,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青瓷灯树在他的眉骨处投下一片暗影,使得他的面容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然而,在这暗影的衬托下,他的神态竟然与前皇帝病中倚榻时的模样有七分相似。 赵无虞从袖中摸出匕首,霜刃出鞘时带起一线寒芒,道:\"殿下可还记得承明十九年秋狩?\" 刀光流转间,她望见对方颈间悬着的羊脂玉佩。 当年围场遇刺,正是这枚挡下致命箭镞的玉佩,教她右掌留下永世疤痕。 卫卿润忽而轻笑,指尖白子坠入棋罐:\"那年你替我挡箭,父皇赏的紫貂氅衣还收在樟木箱底。\" 他推开棋枰起身,发间银丝掠过赵无虞腕上金跳脱,道:\"只是没料到,最后竟是你带着龙鳞匕来收这场残局。\" 忽然卫卿润又自顾自的笑了起来,道:“是啊,除了你,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能来,多留了我半年的命,我的大哥也是耗尽耐心了。” 赵无虞沉默不语,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卫卿润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匕首。 卫卿润看了看匕首,缓缓说道:“你曾经救过我一命,如今也算是还了你这份救命之恩。”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诉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赵无虞的目光与他交汇,她看到了他眼中的一丝释然,但同时也看到了那隐藏在深处的心事。 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必定是他心中最为沉重的负担。 果然,卫卿润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只是,我还有一些心事未了。” 他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无奈和苦涩。 赵无虞心中一紧,她自然知道他所说的心事是什么。 第352章 阴鸷 元大将军的嫡长女元芳芝已经在陛下的恩赐之下与他人和离,而珣妃娘娘也已经溺死于荷花池。 如今,能够让卫卿润如此牵挂的,恐怕就只有他的两个妹妹了。 就在这时,烛芯突然爆出火星,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惊破了满室的寂静。 赵无虞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沉水香,那是大夏皇室惯用的香料。 这股香气让她想起了曾经的时光。 赵无虞作为卫卿池的小跟班,习惯性的跟在他的身后出入皇宫,所以与其他的皇子公主们都是相熟的。 其实那时候救下卫卿润,也是无意之举。 只要是与卫卿池有关的事情,赵无虞都不会去做。 然而,现实却如此残酷。 匕首当啷一声落在青砖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震得烛影乱晃。 赵无虞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的思绪被拉回到了眼前的情景。 卫卿润缓缓地弯下腰,伸出右手,小心翼翼地拾起那把躺在地上的匕首。 他的动作显得有些迟缓,仿佛这把匕首有着千斤之重。 当他终于将匕首握在手中时,嘴角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的两位妹妹都是无辜的啊。” 卫卿润喃喃自语道,道:“阿萱虽然有些嚣张跋扈,但说到底也并非恶人。至于阿薇,她更是生性懦弱,我一直都希望能够照顾好她们。”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一旁,凝视着卫卿润。 她的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卫卿润的这番话轻轻地触动了一下。 在这充满权谋和争斗的皇室之中,还能有如此深厚的手足之情,实在是难能可贵。 但是卫与薇和卫与萱两人,属实不算是无辜啊! 因她们而死的人,不在少数。 卫卿润见赵无虞沉默不语,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他向前迈了一步,急切地问道:“阿虞,你难道不愿意吗?” 赵无虞却突然转过身子,背对着卫卿润,一言不发。 她的身影在微弱的烛光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和决绝。 “寅时三刻。” 赵无虞的声音平静而冷淡,仿佛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她的内心正如同被暴风雨摧残的花朵一般,痛苦而又无奈。 她深知,时间已经所剩无几。玄翎卫即将换防,而卫卿润的生命也将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画上句号。 卫卿润的眼中原本闪烁着的光芒,在听到赵无虞的话后,瞬间黯淡了下去。 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叹息道:“阿虞,你一定要小心卫卿池。他伪装得太久,早已迷失了自己的本心!” 窗外,一丝鱼肚白透过窗纸,悄悄地钻了进来。 黎明的曙光逐渐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卫卿润那张苍白而绝望的脸庞。 赵无虞俯身捡起那染血的羊脂玉,血渍仿佛化作了一条红线,深深地渗入了当年的箭痕之中,恰好勾勒出半朵红梅的形状。 这半朵红梅,恰似卫卿润的功败垂成,令人扼腕叹息。 门外传来铜壶滴漏的声音,犹如一声声沉重的叹息,赵无虞将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入袖中,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希望。 靴底如恶魔般无情地蹂躏着满地黑白棋子,仿佛在践踏着她那颗破碎的心。 石驸马已然绝情离去,听闻他新纳的贵妾已然身怀六甲。 那贵妾,名唤小禾,宛如一朵娇艳的鲜花,在他的怀中绽放。 当晨光如利箭般刺破云层时,惊飞的寒鸦如黑色的闪电疾驰而过太极殿的金顶,衔走了最后一声无尽的叹息。 赵无虞彻夜未眠,犹如陀螺般忙碌了一整夜,才将那两件令人焦头烂额的棘手之事处理妥当。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大司马府,又在书房中奋笔疾书,直至东方破晓,才如释重负地睡下。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将这笔账归咎于赵无虞,大司马擅权凶恶的恶名又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清昙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深知赵无虞是奉旨前去,可又如何能堵住这如潮水般汹涌的悠悠众口呢······ 渝尔和琴浅又在雍都逗留了数日,见清昙始终无动于衷,便也像斗败的公鸡一样,垂头丧气地回到了澜州。 两人临行前望着清昙,欲言又止,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间。 清昙口口声声说不愿意抗旨,然而这么多天他都没有返回摘星台,反而在这大司马府逍遥快活,其中缘由,恐怕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一则流言像瘟疫一样,在雍都不胫而走。 据说大司马的父母如今仍在越州,过着那苦如黄连、惨不忍睹的生活,这大司马简直就是个忤逆不孝的忤逆子啊······ 啊,不对,是不孝之女。 茶楼酒馆,人来人往,所到之处,几乎是到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众人自然是不敢去当面质问大司马,可是也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出来买菜的下人们。 “大司马难道真的如此心如蛇蝎吗?” “为何她竟然不去接自己的生身父母?” “这件事陛下是否知晓?” “快快回去告知你家大司马,将阿父阿母接来安享天伦之乐才是正理!” “大司马杀人的时候可是眼睛都不眨,大家少说点啊······” 众人的冷嘲热讽,犹如一把把锋利的剑,直插大司马府下人们的心脏,让他们吓得不敢出门。 赵无虞自然也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但她却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但是今日下朝时,元其特意尾随在她身后,轻声细语道:“赵大人啊,为官者的名誉犹如那高悬的明镜,最是重要啊,切不可因一时之气而毁了自己的清誉啊!” 看着他那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赵无虞只觉得滑稽可笑,故意装出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问道:“元大人在说些什么啊,您何时喜欢上打哑谜了?” 元其满脸愁容,痛心疾首地朝着赵无虞又贴了贴,痛心疾首道:“赵大人难道不知道那满城的流言蜚语?” 赵无虞不紧不慢地拖长了“哦”字,漫不经心地答道:“元大人你不是都说了吗,流言蜚语而已啊,何必去理会呢?” 元其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讪讪地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 恰巧周文登从旁边走过,轻唤了赵无虞一声,仿佛有什么急事一般。 赵无虞满怀歉意地看了元其一眼,转身离去。 元其看着赵无虞的背影,眼神有些阴鸷。 第353章 解围 赵无虞深知周文登此番言语是在替自己解围,于是赶忙轻声道谢:“多谢周大人。” 周文登年事已高,在朝堂上屹立多年,为人处世极为圆滑机敏。 由于侄子周枫平的缘故,他对赵无虞也颇为关心。 只见周文登面带微笑,语重心长地对赵无虞说道:“赵大人,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啊,这流言蜚语可不是凭空而来的啊!” 他边说边用手轻轻地捋着自己的胡须,一副智者模样。 同样是在谈论此事,但周文登的话语却让人感觉格外舒服。 或许,当一个人在潜意识里将自己与他人划分为不同阵营时,无论对方做什么事情,在他眼中都难以尽如人意。 赵无虞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浅笑,回应道:“多谢周大人关心,我心里有数。” 她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没有一丝涟漪,宛如深潭中的静水,让人难以窥探其内心的波动。 周文登对赵无虞的性格可谓是了如指掌,他深知赵无虞表面上看似冷漠疏离,然而内心却实则仗义豪爽,是个外冷内热之人。 周文登继续说道:“元家二郎如今已经踏上了班师回朝的路途,此次他前往阮郡,简直就是陛下赐予的不费吹灰之力的功劳啊……” 赵无虞的心中又何尝不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周枫平此刻还在北境忍受着风沙的侵袭,而元霈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如此鲜明的对比,怎能不让人感慨万千?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各自散去。 赵无虞并没有直接返回大司马府,而是转身走向了崔战的将军府。 崔战尚未归来,他的管家见状,赶忙将赵无虞迎进府内,然后便默默地退下了,似乎对赵无虞的到来习以为常。 赵无虞也不多言,径直朝着后院走去。 红姐前段时间不幸生了一场大病,身体状况愈发糟糕,人也变得越发消瘦,令人心生怜悯。 她那原本明亮的双眸,如今也失去了光彩,显得黯淡无光。 赵无虞不禁想起,红姐被自己关到这里,已经差不多快一年了。 赵无虞轻轻地推开地牢的铁门,门轴发出一阵轻微的“嘎吱”声。 她身披一件黑色的斗篷,静静地站在门口,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然而,这却使得她的身材显得异常高大,仿佛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红姐眯起眼睛,努力想要看清门口的身影。 阳光从门外斜射进来,形成一道强烈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 红姐不禁微微皱眉,但仍不肯移开视线。 终于,当她适应了那道强光后,终于看清了门口站着的人。 竟然是赵无虞! 红姐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赵无虞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看过她了,红姐不知道自己对于赵无虞来说是否还有用处。 她宁愿相信自己仍然是有价值的,因为她深知,一旦自己失去了利用的价值,那么这里的人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将她处死。 “你来了!” 红姐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欣喜,她连忙站起身来,迎向赵无虞。 赵无虞慢慢地走进屋内,然后在红姐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红姐身上,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说道:“红姐,别来无恙啊……” 红姐听到这句话,心中猛地一紧。 她不知道赵无虞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在关心她,还是另有所指? 这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心中不禁升起一丝警觉。 红姐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但那笑容却显得异常僵硬和不自然,仿佛是被人用手硬掰上去的一般。 她轻声说道:“将军啊,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呢?” 其实,红姐在这封闭的环境里已经待了很长时间,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她自然也无从得知,她口中的将军如今已成为大夏国历史上首位女性大司马。 若是她知晓了这一事实,恐怕此刻心中的恐惧会更甚几分。 赵无虞听到红姐的问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竟然还想着能够出去? 这想法实在是太过天真了。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说道:“出去做什么?如今想要杀你的人可比想要保你的人多得多,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害怕吗?” 红姐的呼吸猛地一滞,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瞪大了眼睛,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赵无虞见状,冷哼一声,从鼻中发出一声不屑的“哼”。 她语气冷漠地说道:“你已经失踪了这么久,该说的不该说的,想必你都已经说的差不多了。你觉得他们还会让你回去吗?现在待在这里,才是对你来说最安全的地方。” 红姐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只是她一时之间实在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罢了。 赵无虞似乎并没有善罢甘休的意思,继续冷若冰霜地说道:“你身为一名潜伏者,怎会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呢?” 随着赵无虞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般砸下,红姐眼中原本还闪烁着的一丝希望之光,也如风中残烛般在瞬间黯淡了下去。 赵无虞似乎对红姐的反应颇为满意,她像一只玩弄猎物的猫,饶有兴致地看着红姐,道:“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现在说,还有机会。” 红姐面如死灰,嘴唇微微颤动着,仿佛风中的落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最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赵无虞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其实你我都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然而如今陛下已然登基,你们所构成的威胁已经如同螳臂当车。况且,如今神使再度现身,探寻神使的秘密也并非非得有你不可,你……” 赵无虞话未说完,便如同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站起身来,冷漠地看着红姐,接着说道:“你留在这里,已然如同朽木,毫无用处。” 这句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无情地刺穿了红姐的心脏。 神使又现世了?这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红姐惊愕得如遭雷击。 她的脑海中瞬间如潮水般涌现出无数个疑问:神使在哪里?他做了什么?为何会在此时现世? 红姐缓缓垂下头,心情沉重得如同压了一座山,她的声音也变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般异常低沉:“神使现世,恐怕并非好事。” 赵无虞闻言,顿时如嗅到了腥味的鲨鱼,来了兴致,追问道:“哦?为何这么说?” 在她的印象中,神使每次现世,都如同救世主降临,救人于危难之中,给人们带来希望和生机,可红姐为何会认为这不是好事呢? 第354章 干预 红姐的情绪异常低落,她的眉头紧蹙着,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身上一般,语气沉重地说道:“神使现世,这意味着盘古大神对当今世界深感不满,所以才会派遣神使前来干预人间事务。” 赵无虞听闻此言,面露疑惑之色,她凝视着红姐,似乎对她所说的话持有怀疑态度。 然而,红姐却一脸诚恳,毫无半点虚假之意,她继续解释道:“事情就是如此,将军,您千万不要心存疑虑。”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显然她并不认同红姐的观点,觉得她的言辞过于荒诞离奇。 赵无虞轻笑道:“好了,不必如此煞费苦心地编造这些话来欺骗我了。” 红姐见状,急忙为自己辩驳道:“我绝无此意!我说的句句属实,不仅如此,神使并非仅有耘收大人一人,琼楼也是真实存在的,只是一般人难以寻觅其踪迹罢了。” 赵无虞的笑容如春花绽放,愈发灿烂夺目。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这激将法果然比其他方法更为行之有效。 看着眼前的情景,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轻轻地拍了拍手。 随着他的掌声,马楠领着一个人缓缓走来。 红姐定睛观瞧,心中不禁涌起一阵诧异。 待她看清来人时,更是大吃一惊,失声叫道:“拔山大师?” 只见那拔山大师此时身着一件淡黄的衣裳,与他平日里的穿着大相径庭。 原本杂乱无章的头发此刻也被梳理得整整齐齐,那标志性的彩衣不知去向,仿佛连同他浑身的气质都一同改变了模样。 然而,最让人惊讶的还是他那张洗干净的脸,上面布满了刺青花纹,如同一幅诡异的画卷。 拔山的眼睛依旧浑浊不堪,透露出一种迷茫和混沌。 他静静地走在马楠身后,显得异常乖巧,与往日的豪放不羁判若两人。 听到红姐的呼喊,拔山缓缓抬起头,目光与红姐交汇。 红姐万万没有想到,拔山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赵无虞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嘴角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她深知这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们本就是旧相识,只是不知道在这阴森的地牢里,当他们相遇后,会演绎出怎样的一番情景。 正月初一这天,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然而大司马府前却上演了一场令人匪夷所思的闹剧。 清昙站在大司马府门前,满脸狐疑地注视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其中一个是衣衫褴褛的老婆婆,她的头发已经花白,看上去颇为苍老。尽管天气寒冷,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似的。 而与她一同前来的,则是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的肚子却异常地大,活像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 不仅如此,这个中年人的鼻子红彤彤的,身上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酒味,显然是刚刚喝过酒。 这两人的行为举止异常怪异,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们浑身上下没有携带任何行李,只有那老婆子手中紧紧握着一个破烂不堪的碗。 中年的酒糟鼻子则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那老婆子,两人缓缓走到大司马府门前,然后停下脚步,抬头看了一眼那气势恢宏的大门,竟然二话不说,就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哭声,立刻引起了守门人的注意。 他们急忙上前询问情况,但这两人只是一味地哭泣,根本不理会守门人的询问。 守门人无奈之下,只得赶紧去禀报长史郑正。 郑正听闻此事后,心中也是颇为诧异。 他一路小跑着赶到门口,当他看到眼前的场景时,顿时也傻眼了。 只见那老婆子和中年男人依旧在门口哭天抢地,而周围则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原来,今天是正月旦,朱雀大街上格外热闹。 人们像被惊扰的蜂群一般,从各自的家门中涌出,有的悠然自得地逛街购物,有的则兴高采烈地走亲访友。 街道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好不热闹。 就在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大司马府前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好奇心作祟的人们见状,纷纷不约而同地围拢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毕竟,看热闹可是人类的天性。 那两个衣着褴褛的人,此刻正站在大司马府门前,其中一个老婆子哭得撕心裂肺,而另一个酒糟鼻子的男子则在一旁唉声叹气。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老婆子的哭声也愈发响亮,仿佛要将心中的苦楚全部倾诉出来。 郑正见状,心生怜悯,赶忙迈步向前,关切地问道:“两位这是怎么了?为何如此伤心?” 那老婆子听到有人询问,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郑正,然后一边哭着,一边朝他走来,口中还念叨着:“青天大老爷啊,给我们做主啊!” 这一声“青天大老爷”,犹如一把火,瞬间将郑正推到了众人瞩目的位置。 郑正心中一紧,但还是稳住心神,和声说道:“老婆婆,莫要慌张,有什么事,你慢慢说,我是大司马府的长史。你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老婆子闻言,哭声稍稍止住,她用脏兮兮的衣袖擦了擦眼泪,然后与一旁的酒糟鼻子迅速对视一眼,似乎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听到这人说自己是大司马府的长史,那老婆子犹如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猛地一把抓住了郑正的手,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涕泗横流。 郑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但见这老婆子哭得如此伤心,也不好直接甩开她的手,只得连忙弯腰去扶,嘴里还不停地安慰道:“老婆婆,您先别激动,有话慢慢说。” 那老婆子却像是完全没听到郑正的话一般,只顾着自顾自地哭诉道:“我找的宝贝孙女儿啊,我没几天好活的了啊,我死之前让我再看一眼我的孙女,我死了也安心啊……” 她这一番话,可谓是情真意切,令人闻之不禁心生怜悯。 围观的人们见状,也都纷纷叹息,觉得这老婆子实在可怜。 郑正好不容易等那老婆子稍微缓过一点神来,赶忙问道:“老婆婆,您的孙女儿在哪儿呢?叫什么名字啊?” 那老婆子哭的厉害。 那酒糟鼻子听了郑正的问题,用手指着大司马府,抽泣着说道:“我的女儿就是这大司马府的大司马,她叫厉带儿,不对不对,以前是叫厉带儿,现在好像是叫什么赵什么的,真的是不孝女啊,竟然都不姓厉了,你说说这贱女儿,要不是我阿母想念的紧,我才不来找呢……” 这老婆子越说情绪越发激动,言辞也变得愈发难听起来。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引得周围的人们纷纷侧目。 众人听着她那毫不掩饰的话语,都不禁皱起了眉头,心中暗自感叹这老婆子虽然可怜,但说话却实在有些过分了。 这里可是雍都,是皇帝居住的地方,也是无数达官显贵云集之所。 在这样的场合,人们本应保持一定的风度和礼貌。 然而,这酒糟鼻子却口出狂言,其言语之粗俗,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正当众人对这酒糟鼻子的言论感到不满时,一个女子站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反驳道:“怎么,你不是女人生的?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简直是太过分了!” 她的声音清脆而坚定,显然对这酒糟鼻子的言论感到极为愤慨。 第355章 真理 那酒糟鼻子对于女子的反驳似乎并不在意,他不以为然地回应道:“这位小娘子,你可别乱说话。女人怎么能和男人相比呢?这可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他所说的就是真理一般。 郑正见这酒糟鼻子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插嘴道:“这位大哥,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如果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好好商量,何必在这里争吵不休呢?” 他试图平息这场纷争,让事情回归到理性的轨道上来。 就在这时,那老婆子像是突然回过神来一般,她不再理会众人的议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大司马府门口的那对石狮子。 她的眼睛微微眯起,透露出一种异样的神色,紧接着,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起来:“带儿啊,我的带儿啊……” 这突如其来的呼喊让周围的人们都吃了一惊,有人不禁疑惑地问道:“赵?难道说的真的是赵无虞赵大人?” 这个问题仿佛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涟漪,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纷纷猜测这老婆子口中的“带儿”究竟是不是指赵无虞。 “是啊,前几日就有流言说,说是赵大人原本就不是姓赵的……” “我也听说了。” “现在赵大人的家人来了,可是怎么穿的这么破啊!” “赵大人贵为大司马,权倾朝野,怎么他的家人这般寒酸?”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声此起彼伏,在大司马府门前形成一片嘈杂的人潮。 此时,夕阳斜照,将大司马府门前的石狮子染上一层金黄的余晖。而在这石狮子旁边,厉婆子正枯树般地站着,她那如同老树皮般粗糙的手掌,正不停地拍打着朱雀大街的青石板,发出砰砰的响声。 厉婆子身上穿着一件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那衣裳的颜色已经被岁月洗得发白,看上去十分破旧。 不仅如此,她还特意将衣裳的前襟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仿佛是在故意展示自己的穷困潦倒。 “带儿啊!阿祖当年把你裹在蓝花襁褓里放在土地庙,是怕你跟着我们饿死啊!” 厉婆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那浑浊的泪珠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滚落下来,在青石板上砸出深色的水渍。 郑正站在大司马府的台阶上,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充满了震惊和疑惑。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些人竟然是来认亲的,而且认的人还是自己家的大司马。 那老婆子的眼睛突然闪过一丝光亮,仿佛被什么东西点燃了一般。 她紧紧地盯着前方,原本浑浊的眼眸此刻变得锐利无比。 随着时间的推移,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原本宽敞的街道变得拥挤不堪。 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对这场突如其来的认亲事件充满了好奇。 公廨的人得知消息后,迅速赶来。 他们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纠纷,没想到竟然牵扯到大司马的家人。 一时间,这些公廨的人也有些不知所措,面面相觑。 经过短暂的商议,他们决定先派一个人去回禀袁牧之,让他来处理此事。 而剩下的人则负责疏散围观的百姓,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乱。 就在这时,清昙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急忙走了出来。 他的出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众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郑正一见到清昙,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 他快步上前,向清昙诉说着事情的经过。 赵无虞此刻还在上朝,没有回来。 而清昙作为他的未婚夫,自然也有权力处理这件事情。 那老婆子见到清昙,缓缓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他的身上。 尽管她的衣着破旧不堪,但不知为何,她的身上却散发出一种莫名的自信,甚至连眼神中都透露出一丝隐隐的得意。 清昙的出现,让众人又是一阵轻叹。 “那个就是大祭司吗?” “长得真的好好看啊!” “大祭司,看看我看看我!” “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大祭司啊······” “果然是和大司马是一对璧人啊!” 人们对清昙的容貌赞不绝口,而清昙却对这些赞叹声恍若未闻,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老婆子身上。 那酒糟鼻子将信将疑的看着清昙,道:“我们找大司马,你是什么人?你能做主?” 清昙扫了一眼,便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 郑正连忙道:“不可无礼,这是大祭司大人,也是大司马的未婚夫。” 那酒糟鼻子如遭雷击般愣在原地,随即便破口大骂:“这个小贱人,竟敢未经阿父同意,就有了未婚夫,我们带儿可是要配给皇帝的,什么大祭司,我绝不同意!” 郑正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赶忙说道:“这位大哥,你莫要再言,大司马尚未归来,如今全府上下,皆由大祭司做主。” 酒糟鼻子将清昙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不情不愿地嘟囔道:“长得倒是有几分姿色,可惜长得好看又有何用……” 清昙只觉得荒唐至极。眼前这个酒糟鼻子,竟然是第一个敢如此肆无忌惮评价他的人。 “你们究竟意欲何为?” 清昙沉声问道。 酒糟鼻子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满脸谄媚地说道:“我的女儿如今贵为大官,自然要好好孝顺我这个当爹的,这富丽堂皇的府邸,岂能不让我住住?还有那伺候我的丫鬟,起码也得有八个才行,对了,带儿她阿母是个没福气的,早早去了,我还得寻觅一房美娇娘,还得有几房妾室……” 清昙不禁微微皱眉,心中暗自思忖:这人,难道真的是赵无虞的父亲? 可是这模样,怎地看不出半分相似之处啊! 清昙当机立断,吩咐先将人带回去,待大司马归来后再做定夺。 郑正不敢怠慢,赶忙将两人带了进去,公廨的人则如驱赶羊群般,将围观的百姓驱散得无影无踪。 那老婆子和酒糟鼻进了大司马府,这才知晓何为风雅。 腊月的霜风如凌厉的鞭子,狠狠地抽过九重垂花门,大司马府的琉璃瓦上堆积着如银妆素裹般的残雪。 影壁前的两株老梅,虬枝横斜,宛如翩翩起舞的仙子,朱砂般的梅瓣如雪花般飘落在汉白玉雕的曲水流觞槽里,随着冰面下暗涌的温泉水缓缓打转。 西跨院墙根立着十二座青玉缸,半透明的冰层下,鎏金锦鲤如火焰般摇曳着尾巴,水面上飘着从听雪阁折来的绿萼梅枝,宛如一幅美丽的画卷。 \"呸!这白石头滑脚!\" 那老婆子的裹脚布在梅树下留下了如黄狗撒尿般的泥黄痕迹,她抻着脖子,如蛤蟆般朝着太湖石垒的\"寒山叠翠\"景墙擤鼻涕。 翡翠色冰裂纹瓷盆里养着的水仙,被她错认成野葱,那枯黑的指甲如鹰爪般掐断三寸雪芽,往耳后一别。 回廊下煮茶的小丫鬟,吓得险些打翻那竹节柄铜铫。 那酒糟鼻子正抻着头,如饿狼般朝着她看。 \"到底是雍都,连接雨水的家伙都镶着金边。\" 酒糟鼻子暗自嘟囔着,心中如算盘珠子般盘算着若是换成金豆豆能有多少。“这是什么做的?” 老婆子好奇得如孩童般,在廊上胡乱抹了一把,那雪白的回廊上顿时出现了如五只黑炭般的手指印。 第356章 干嚎 一旁伺候的小丫鬟不禁眉头微皱,宛如那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那酒糟鼻子却毫不客气,上手就如推搡一个无足轻重的物件一般,将小丫鬟狠狠地推了一把,口中还骂骂咧咧道:“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坯子,我自家的东西,何时轮到你来心疼?” 话毕,他那如蒲扇般的大手,便如饿虎扑食般朝小丫鬟的脸上掴去。 那小丫鬟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便已被推得一个踉跄,此刻眼见一只脏兮兮的手如恶魔的利爪般朝自己的脸上掴来,她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如受惊的小鹿般紧紧抱住了头。 然而,想象中的巴掌却并未落下。 只见清昙如一道闪电般迅速抓住那酒糟鼻子的胳膊,不费吹灰之力便卸去了他的力道。 看着清昙那如寒霜般严峻的表情,酒糟鼻子顿时如泄气的皮球般,讪讪地放下手,却还大言不惭地叫嚣道:“把这女娃娃洗干净了,今晚就给我送到房里去!” 然而,众人皆对他视若无睹。郑正更是仿若未闻,只顾着闷头在前面引路。 清昙将他们带进会客堂,吩咐下人上茶。 两人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东摸摸西看看,口中不断地念叨着。 他们的声音虽然刻意压低,但是各种惊叹之声却如潮水般源源不断。 “我的乖乖,儿子,你看看这椅子,比咱们那县老爷坐的都好!” “是啊,阿母,这贱坯子还真的是出息了,真没想到啊,阿母啊,咱们要过好日子了。” “儿子,回头去把那花瓶啥的都拿出去换金豆豆,这败家的贱坯子,放这些东西是能吃还是能喝?” “对对对,还有那些石头,看起来很值钱的样子,我都拿去换了······” 清昙端着茶碗,面无表情地喝着茶,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郑正则是一脸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暗自嘀咕,哪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算计别人家的东西? 不对,此刻这两人显然已经把这大司马府当成自己家了。 “这位婆婆,这可是前朝陆探微的《雪霁访友图》······” 郑正的话音未落,那老婆子手中的枣木拐杖便如疾风骤雨般戳上了紫檀木屏风,口中还念念有词:“这黑布景子倒是好,能裁了做冬袄。” 绢本上积年的雪色如柳絮般被她的指甲轻轻勾出丝缕,惊得掌画侍女捧着沉水香的手如同风中残叶般颤抖不止。 一回头,又看见那酒糟鼻子正在如同啄木鸟般敲打门房新漆的万字纹窗棂。 “这木头脆生!”酒糟鼻子却笑嘻嘻地说道:“赶明儿给咱越州老屋也整两扇。” 他那粗糙的手犹如铁犁般在朱漆门框上划出三道醒目的白痕,郑正死死地盯着那伤痕,喉结如被扼住的鸡般上下滚动。 那酒糟鼻子更是把青铜仙鹤香炉当成了自己的宝座,一屁股坐了上去,鹤喙里吐出的沉香灰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落了他一脖颈。 这滑稽可笑的一幕,犹如一场闹剧,引得伺候的人纷纷掩唇轻笑,如银铃般的笑声在空气中回荡。 酒糟鼻子一见她们笑了,顿时心花怒放,乐不可支,笑嘻嘻的就要去摸人家,吓得那些小丫鬟们如惊弓之鸟般四散逃开。 那老婆子突然像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花厅的鎏金铜盆,黑黢黢的鞋子在地毯上拖出一道道泥印子,仿佛是她留下的耻辱印记。 小丫鬟手举银唾壶,如疾风般追在后面,眼见老婆子撩起衣摆就要解裤带,这滑稽的场景,让窗外偷看的小厮们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清昙微微咳了一声,犹如黄莺出谷般说道:“两位请喝茶。” 有人上前,如捧着稀世珍宝般,在两人面前轻轻放下精致的茶盅。 那茶盅上的水墨画,犹如一幅活灵活现的画卷,小巧玲珑,令人爱不释手,那老婆子心中喜欢,连忙伸手去拿,没想到一个不小心,碰翻了茶盅,热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撒了出来,烫得她如杀猪般嗷嗷叫了起来。 酒糟鼻子大惊失色,连忙问道:“阿母你没事?” “哎呦哎呦,烫死老婆子我了······” 酒糟鼻子喝了一口茶盅里的茶,大骂道:“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东西,给我们喝的什么东西,这么苦?” 说着把手中的茶盅掷了出去。 精致的茶盅如瓷器般脆弱,在地上摔得粉碎,仿佛一朵盛开的花瞬间凋零,一时之间,碎片如雪花般乱飞。 一片玄色出现在门口。 玄色官服犹如深邃的夜空,将赵无虞的面庞映衬得如同寒玉般冰冷,腰间的金错刀随着他的步伐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演奏一首神秘的乐章。 赵无虞恰巧走到门口,目光恰好与那酒糟鼻子掷出的茶盅相遇。 清昙见到赵无虞归来,眼眸瞬间明亮起来,宛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 赵无虞这几日一直被琼楼和神使的事情所困扰,走到门口时,冷不丁地差点被那茶盅碎片击中,这时他才惊觉会客厅里还有其他人。 回想起刚才进门时,那守门士卒欲言又止的神情,赵无虞此刻终于恍然大悟。 见到赵无虞现身,那老婆子和酒糟鼻子一同愣住,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清昙站起身来,轻声说道:“阿虞,你回来了。” 那老婆子如遭雷击般,眼睛死死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个人,仿佛要透过他的身体看到他的灵魂深处。 在她的记忆深处,她家的厉带儿宛如风中残烛般瘦弱而渺小,仿佛一阵轻风就能将他吹倒。而如今,这个气宇轩昂的年轻人竟然就是带儿? 她的目光仿佛被磁石吸引一般,缓缓地移到赵无虞的身上,那身制服恰似被阳光映照的黄金,闪烁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令人目眩神迷。 他们深知赵无虞如今如日中天,光芒万丈,但当赵无虞真真切切地站在他们面前时,他们依然如被重锤击中般,心灵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赵无虞疑惑地看着这突然出现在大司马府的两个人,还没等他开口询问,那老婆子突然如饿虎扑食般暴起,枯爪如鹰爪般直抓对方绣着银蟒的袖口,却在触及衣料的瞬间如触电般被震开。 老婆子瞬间如泄气的皮球般跌坐在地上。 “哎呦,没有王法啊······你个贱坯子还敢推我啊······” 老婆子的嚎叫声响彻整个大司马府,仿佛要将屋顶都掀翻。 天地良心啊,赵无虞只不过是真气护体而已,现在这脏老婆子不管不顾地冲过来,自然就如撞在铜墙铁壁上一般,被弹飞了。 清昙道:“他们是来认亲的,说是你的家人。” 清昙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插赵无虞的心头。 赵无虞又看了眼前这两人一眼,那老婆子还在扯着嗓子干嚎,却又透过指间的缝隙,如做贼般偷偷地去看赵无虞。 赵无虞的脑海中犹如惊雷炸响,“轰”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裂开来。 那脏老婆子顺势瘫坐于地,犹如被抽走了脊梁骨一般,拍着大腿嚎啕大哭,道:“这佩剑的贵人啊,你的阿祖跪了半日都不肯认!当真是忘恩负义的贱坯子啊······” 第357章 魔咒 她口中不断重复的“贱坯子”三个字,就像一把极其锋利的剑,毫不留情地直直刺向赵无虞的心脏,让赵无虞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小时候的经历。 那个时候,这三个字就像一个摆脱不掉的魔咒,始终如影随形地跟随着她。 没错,就是这样,如此丑陋不堪的模样,不正是她那所谓的亲亲祖母和酒鬼父亲所造成的吗? 再看看厉大那晕头转向、摇摇晃晃的样子,那红彤彤的鼻子,简直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苹果,这显然说明他平日里肯定没少喝酒。 厉大也脚步踉跄地朝赵无虞走了过来,他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一头凶猛的野兽,满脸凶相,恶狠狠地盯着赵无虞,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道:“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坯子,现在居然还敢在你祖母和阿父面前摆起老爷的谱儿来了,真是欠揍啊!” 话一说完,厉大便毫不客气地扬起手,做出要打赵无虞的姿势。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与赵无虞那冷峻如冰的眼神交汇的一刹那,他整个人仿佛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气势,就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变得萎靡不振起来。 原本嚣张跋扈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了回去,显得有些悻悻然。 而赵无虞呢,她甚至连门槛都没有跨进去,就那样笔直地站在原地,宛如一座冰冷的雕塑,毫无生气。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那如寒潭般的眼眸,冷漠地凝视着眼前的这一幕,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厉大见自己的恐吓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但他还是强作镇定,露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大手一挥,说道:“行了行了,我才懒得跟你废话这么多。看看你这地方,如此豪华,想必肯定藏有不少美酒佳酿!还不快把你的美酒拿出来,让你阿父我好好品尝品尝!” 清昙静静地站在一旁,眉头微皱,满脸忧虑地凝视着赵无虞。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赵无虞那平静如水、毫无波澜的面容,仿佛想要透过这层表面的冷漠,窥探到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从赵无虞那波澜不惊的表情中,清昙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两个人显然与她关系匪浅,极有可能就是她的家人。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在众人眼中风光无限、威风凛凛、武艺高强的大司马,其家人竟然会如此粗俗不堪! 清昙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强烈的心疼,但他深知此刻并非多言之时。 毕竟,这是赵无虞深埋心底的秘密,而且她对亲人究竟持何种态度,目前尚无他人知晓。 所以,此时此刻,一切都取决于赵无虞自己的决定。 与此同时,站在一旁的赵娘子同样忧心忡忡地望着赵无虞。 今日正值正月旦,本应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一直在忙碌地张罗着丰盛的团圆饭。 然而,就在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与大家共度佳节之际,却突然有小丫鬟急匆匆地跑来告知她,大司马府前有人在哭诉。 这突如其来的状况让赵娘子完全没有心理准备,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地看着这两个莫名其妙的人。 这两个人就像凭空冒出来一样,让她措手不及。 而站在一旁的郑正,此时也算是大开眼界,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暗自感叹:这世上竟然还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面对众人的围观和赵无虞的冷漠,这两个人却毫无羞耻之心,依旧在那里喋喋不休地嚷嚷着。 他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到他们的“悲惨遭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无虞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她缓缓地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的目光从那两个人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他们的脸上。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赵无虞的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连串痛苦的记忆。 这些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向她袭来,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十几年过去了,她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这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却没想到在这一刻,它们又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小时候的她是那么的弱小,而这两个人却显得如此高大。 他们总是仗着自己的年龄和力气欺负她,而她却无力反抗。 现在想来,这一切是多么的可笑。 被欺负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她是一个女子,就因为这个,她遭受了那么多的苦难和屈辱。 场面似乎在这一刻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止了流动。 赵无虞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嘲讽的笑,那笑容中充满了不屑和冷漠。 她冷冷地看着那两个人,用一种近乎鄙夷的语气说道:“美酒?” 厉大还想在她面前摆着阿父的架子,瞪大了眼睛,道:“你敢如此跟我说话?我可是你阿父!你这是什么语气!” 赵无虞眼神冰冷,道:“阿父?我没有阿父。” 这句话一出口,那两人的反应就像是被点燃的火药桶一般,瞬间炸毛了。尤其是厉婆子,她的声音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又尖又细,让人听了浑身不舒服。 “你这个贱丫头!”厉婆子怒不可遏地指着赵无虞,“你说的是什么话?没有你阿父,你是怎么来的?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如今发达了就不认我们了!” 她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满满的愤怒和不甘。 厉大也被气得不轻,他的脸色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起来。 他扬起手,似乎想要再次打赵无虞,但是这一次,赵无虞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默默忍受。 只见赵无虞迅速出手,如闪电一般,一把抓住了厉大的手腕。 她的动作快如疾风,让厉大根本来不及反应。接着,赵无虞用力一扭,只听“咔嚓”一声,厉大的手腕传来一阵剧痛,他疼得惨叫起来。 厉婆子见状,顿时像疯了一样,开始嚎叫起来:“杀人了啊,杀人了啊……” 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让人不禁侧目。 赵无虞却丝毫不受影响,她凑近厉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仔细看看,我是你的女儿吗?” 她的声音冰冷而坚定,没有丝毫的感情。 厉大被赵无虞的气势所震慑,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看着赵无虞,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痛苦。 他摸着自己的手腕,那钻心的疼痛让他几乎无法忍受。 厉大坐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往后退缩,仿佛赵无虞是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 看着这个懦弱无能的男人,赵无虞心中涌起一阵悲哀。 这就是她的父亲,一个只会给她带来伤痛和屈辱的男人。 第358章 玉兰 厉大此时心中充满了疑虑,他开始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动摇。 他凝视着眼前这个令人谈之色变的人,实在难以相信她竟然会是自己的女儿。 然而,有人却言之凿凿地告诉他,他的女儿如今已经当上了大官,住着宽敞的大房子,拥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 面对这样的诱惑,厉大怎么能不心动呢? 他暗自思忖着,如果能成功认下这个女儿,那么荣华富贵岂不是唾手可得? 于是,厉大紧紧地咬着牙关,坚定地说道:“你就是我的女儿!” 佛这样说就能让这一切成为事实。 站在一旁的厉婆子见状,也赶忙附和道:“对对对,我那孙女后腰有一个红斑,长得就像一只蝴蝶呢。” 说着,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上前去拉扯赵无虞的衣裳,好让大家都看看那个所谓的红斑。 然而,厉婆子的举动却被赵娘子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 赵无虞则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一幕似的,径直走到了上首的位置,稳稳地坐在了椅子上。 一旁的清昙连忙递上一盅温热的茶水。 赵无虞端起茶盅,小心翼翼地将盖子揭开,一股淡淡的茶香顿时扑鼻而来。他轻轻抿了一口,感受着茶水在舌尖流转的滋味,然后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盅,看着厉大,缓缓问道:“你们从哪里来?” 厉大见赵无虞发问,赶忙回答道:“我们是从越州来的。”他的声音有些急促,似乎生怕赵无虞对他的回答不满意。 赵无虞听后,微微眯起眼睛,突然毫无征兆地问道:“元基让你们来的?” 厉大心中猛地一紧,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很快就被他掩饰了过去。 他连忙摇头,接连否认道:“不不不,我可不认识什么元大人。”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地看着厉大,道:“不认识元大人?也罢,那我问你,你其他的孩子呢?我要是没记错,你还有两个女儿,在哪儿?” 厉大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他心虚地看了看左右,却始终没有开口。 一旁的厉婆子被赵娘子紧紧地拉着,嘴巴却没闲着。 “我说带儿啊,你扯那些没用的东西干什么,快点去给我们弄桌像样的席面来吃。” 厉婆子的声音有些尖利,在这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 赵无虞却不慌不忙,他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对厉婆子的话恍若未闻。 过了一会儿,他才放下茶杯,似笑非笑地看着厉婆子,道:“吃?吃什么?” 厉婆子被他的话一噎,顿时气得满脸通红,她恨恨地骂道:“你这个不孝顺的贱坯子……” “哎呦······” 厉婆子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角,嘴里开始发出“呜呜”的叫唤声。 赵无虞对这两个人的吵闹声感到异常的烦躁和厌恶,她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要被这嘈杂的声音给震聋了。 她实在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从桌上轻轻摘下了一朵洁白如雪的玉兰花。 这朵玉兰花在她的手中显得格外娇嫩,仿佛是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然而,赵无虞并没有过多地欣赏它的美丽,而是迅速地将内力汇聚于指尖,然后猛地一甩,将这朵花像子弹一样射向了厉婆子的嘴巴。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玉兰花如同闪电一般疾驰而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厉婆子的嘴唇。厉婆子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打得惨叫连连:“哎呦哎呦,阿母,你的嘴流血了!” 一旁的厉大道见状,惊恐地失声大喊。 厉婆子听到厉大道的呼喊,急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当她看到手上沾满了鲜血时,顿时愣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心中暗想:“难怪刚才我只觉得嘴边一麻,原来是这小贱人用花打了我!” 厉婆子气得浑身发抖,她怒不可遏地用手捂着嘴,想要破口大骂,但由于嘴被打烂了,她只能发出一些含混不清的声音:“你个小贱坯子……”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赵无虞已经如闪电般迅速地又摘下了一朵玉兰花。 这一次,厉婆子根本来不及反应,玉兰花就像闪电一样再次击中了她的嘴巴。 厉婆子疼得“哇哇”大叫,她连忙伸手去捂住自己的嘴,可是已经太晚了。 现在,她的两边嘴角都已经红肿流血,看上去十分狼狈。 站在一旁的赵娘子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心中暗自思忖:“这厉婆子的嘴巴当真是犹如毒蝎一般,如此恶毒,也难怪无虞会忍无可忍,直接动手打她。” 就在这时,厉大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生怕再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 而厉婆子则是被赵无虞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然也说不出话来。 两人就这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仿佛都变成了那胆小怕事的鹌鹑一般。 赵无虞见状,冷哼一声,厉声道:“我问话,你们回答便是,无需多言。若是让我听到半句不中听的话,休怪我手下无情!” 她的声音冰冷而威严,让人不寒而栗。 厉婆子和厉大两人对视一眼后,心中都不约而同地涌起一股寒意。 他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今的形势已经与往昔大不相同了。 眼前的这位大司马,可不是那个任由他们欺负、打骂的女儿了。 她现在可是手握重权、说一不二的人物,更别提她这府邸里还有那么多如狼似虎的侍卫了。 想到这里,厉婆子和厉大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十分难看,他们突然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就在这时,赵无虞突然开口问道:“厉大,你另外两个女儿呢?” 厉大闻言,身体微微一颤,显然有些犹豫。 他心中暗自思忖,若是如实回答,恐怕会招来一顿毒打,但若是不说,又怕大司马会更加恼怒。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厉大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毕竟挨揍总比丢了性命要好些。 “死了。” 厉大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似乎对这个答案也感到有些心虚。 赵无虞听到这个回答,心中猛地一沉,仿佛有一块巨石狠狠地撞击在了她的胸口。 她不禁想起了大姐和三妹,大姐嫁给了王屠户,日子肯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但三妹却不应该如此啊…… 赵无虞强压下心中的情绪,面色依旧平静地问道:“怎么死的?” 厉大的表情显得有些不以为意,他随口答道:“盼儿是生孩子难产死的,引儿是自己病死的。” 然而,赵无虞却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她的直觉告诉她,厉大并没有说实话。 赵无虞不动声色地继续追问:“引儿是怎么死的?我再问你一遍!” 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但其中蕴含的威压却让人无法忽视。 第359章 狼狈 厉大看着自己的母亲,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那几个字:“是……是饿死的。” 赵无虞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沉,她立刻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这绝对不是因为家里粮食短缺导致的饿死,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的目光落在厉大身上,厉大的头几乎要低到地上去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和愤怒:“你那个曹寡妇呢?” 厉大的身体猛地一颤,他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道:“跑了……她就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我为了养活她的儿子,连自己的亲闺女都饿死了,可她呢?连个儿子都不给我生,还跑了……” 赵无虞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她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就是真相,为了别人的儿子能有口饭吃,竟然活生生地饿死了自己的女儿。 而那个曹寡妇,本来就没有多少真情实意,当她发现厉家已经无法再为她提供更多的利益时,便毫不犹豫地抛下了一切,包括厉大。 她去儿子家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恐怕根本没有想过厉大的感受,甚至连一点消息都没有透露给他。 当厉大四处打听并找上门时,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情况。 他被曹寡妇的儿子和儿媳妇狠狠地按倒在地,一顿毒打后,狼狈不堪地回来了。 从此,他再也不敢轻易去找人家。 赵无虞听闻此事后,突然间感到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走了一般,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眼前的厉大,赵无虞只觉得悲哀,他对儿子的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将女儿的生命视如草芥,就这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生。 “雪姐姐,你带他们去客房休息。” 赵无虞缓过神来,对身旁的赵娘子吩咐道。 既然有人处心积虑地让他们现身于她的面前,那她又何须再藏头露尾呢? 况且,对方能在那穷乡僻壤之地寻觅到他们的踪迹,想必也是煞费苦心。 厉大显然还欲言又止,他如雕塑般伫立原地,双眼如饿狼般直直地凝视着赵无虞,似乎有千言万语如潮水般在心中汹涌,亟待倾诉。 赵娘子见状,赶忙劝解道:“走,我带你们下去,大司马尚有诸多事务亟待处理呢,你们别给大司马添麻烦了。” 然而,厉大却将赵娘子的话当作耳旁风,依旧嬉皮笑脸地聒噪道:“我的乖女儿啊,你可得给我寻觅一位娘子啊!趁我如今身子骨还硬朗,尚能生儿育女,赶紧再给你诞下一个弟弟。否则,你如此丰厚的家当将来可就无处安放了,你说是也不是? ”厉大那副假惺惺的样子,着实令人作呕。 十几年未曾谋面的父亲,此刻对她说的话依旧是老生常谈,要她生个弟弟。 这话和十几年前如出一辙,毫无新意。 赵娘子急忙规劝道:“这些话休要再提了,传扬出去惹人耻笑,你莫要给大司马招惹麻烦。” 厉大的目光如毒蛇般落在赵娘子身上,忽地舔舐着嘴唇,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道:“这位小娘子虽说年岁稍长,模样倒是生得俊俏,要不就你了,我给你讲啊,我的好闺女,还是咱们厉家的祖坟风水好啊,不然你怎能官居如此高位?” 赵娘子万没料到这个酒糟鼻子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当即脸色一沉,如寒霜般冰冷。 赵无虞更是从牙缝中冷冰冰地挤出一个字,仿佛那字是从九幽地狱中飘出来的一般,带着无尽的寒意。 “滚。” 赵娘子皱着眉头,连忙带着他们如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下去了。 一同去的还有四个侍卫,不然就以厉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指不定又要捅出什么娄子来。 清昙见她面上平静如水,似乎并未被这两人所惊扰,轻盈的走上前,伸开双臂将她紧紧环住,柔声问道:“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晚?” 赵无虞见清昙主动抱住自己,心中犹如吃了蜜糖一般甜滋滋的,也如一只乖巧的猫咪般积极回应着,伸出双臂将清昙紧紧搂住,道:“正月旦么,陛下啰嗦了些。” 清昙轻嗅着赵无虞如瀑般的秀发,那发丝上散发着如兰似麝的清香,她柔声说道:“雪姐姐今日精心烹制了诸多美味佳肴,今日乃是新年伊始,所有的烦心事都犹如过眼云烟,切不可记挂于心,定要开开心心的哦。” 赵无虞微微一笑,那笑容恰似春花绽放,明艳动人,令人心醉神迷。 说实话,那两个人的出现犹如平静湖面上的一丝涟漪,根本无法搅动她内心的波澜壮阔。 她心中暗自思忖,究竟是谁将这两人带到了雍都,又如此精准地找到了大司马府。 到底是何居心? 是想用孝道的名义来束缚她这只自由的飞鸟? 还是纯粹就是为了给她添堵,看她如小丑般的笑话? 厉大和厉婆子既然如此渴望踏入这富贵窝,那就来,至于最终是福是祸,只能听天由命了。 赵无虞在清昙面前宛如一只温顺的小白兔,收起了自己的锋芒。 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那声音仿佛是从九霄云外飘下来的,轻柔得好似仙乐,让人陶醉其中。 赵无虞轻声说道:“你恐怕得回去了,正月初十,陛下要举办册后大典,按照惯例,是要在摘星台祈福的。” “我知道了,但是真的不想去啊!” 清昙低声说道。 赵无虞抬眼看看他,道:“你在这里住了快一个月,也该回去了,等陛下的册后大典过了,我们就辞官,去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地过我们的悠闲日子。” 清昙心中一动,道:“好啊,山清水秀亦可,边塞风光亦可,四季如春亦可,只要有你在的地方,都可以,重要的不是地方,而是你在我身边。” 这番话说的听极了。 赵无虞怔怔地看着清昙,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是两颗流星在夜空中划过,胜过万千言语。 赵无虞从来没有这样的相信过一个人。 “啊,你们在干什么?” 这一声惊叫来的突兀,将拥抱中的两人吓了一跳。 只见陈时一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如雕塑般一动不动,双眼圆睁,直勾勾地看着他们俩,满脸惊愕,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也难怪她如此吃惊,毕竟她去了北戎那边差不多两个月,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赵无虞和清昙紧紧相拥,两人亲密的样子犹如一对恩爱的鸳鸯,自然是让人觉得意外至极。 见到陈时一回来,赵无虞心中的喜悦如决堤的洪水一般喷涌而出,脸上绽放出比春花还要灿烂的笑容。 那悬了许久的心,终于如一块巨石般落了地。 第360章 融洽 大司马府的门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前来求见的人们排成了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街道的尽头。 这些人来自社会的各个阶层,有身着华丽服饰的达官贵人,也有衣着朴素的平民百姓,他们或手持名帖,或怀揣厚礼,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和焦虑。 正月旦,这个传统的节日,本应是充满喜庆和祥和的日子。 人们普遍认为,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大司马于情于理都不会将人拒之门外。 然而,现实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大司马府的大门竟然紧紧关闭着,仿佛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将所有的来访者都无情地挡在了门外。 清晨,赵无虞就早早地安排了人手去城外的贫困庄子施粥。 这一举动虽然赢得了不少人的赞誉。 夜幕逐渐降临,华灯初上,整个城市被灯火装点得如同白昼一般。 而此时此刻,大司马府内的晚宴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香气四溢,令人垂涎欲滴。 赵娘子坐在桌旁,心中却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是否应该将厉婆子和厉大叫来一起团聚,毕竟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去问赵无虞,于是只能频频地看向赵无虞的脸色,试图从她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 让人感到喜悦的是,陈时一恰巧是今天赶了回来。 赵无虞见到陈时一,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尽管陈时一被赵无虞和清昙之间的亲密关系吓了一大跳,但这并没有影响到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地享用晚餐。 晚宴上,欢声笑语此起彼伏,气氛融洽而热烈,仿佛这里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欢乐世界。 然而,陈时一的心思却似乎完全不在美食上,她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清昙的脸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 清昙的面容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他嘴角微扬,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让陈时一不禁有些失神。 赵无虞注意到了陈时一的异样,她拿着筷子轻轻敲了一下陈时一的手,嗔怪道:“看什么看?眼睛不看菜乱看什么?” 陈时一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她的脸“唰”地一下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嗫嚅道:“我……我就是有点好奇嘛。” 赵无虞见状,无奈地摇摇头,笑着说:“行了行了,快吃饭。” 陈时一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开始埋头吃饭,然而她的余光却还是忍不住往清昙那边瞟。 就在这时,清昙突然淡淡地开口道:“莫要再打趣她,她年纪小,脸皮薄。” 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股清泉,在这喧闹的晚宴上显得格外清晰。 赵娘子闻言,笑了起来,说道:“大祭司,你还是不了解陈姑娘啊!” 陈时一听到这话,心里有些不服气,她抬起头,看着赵娘子,佯装恼怒地说:“哎呀,雪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娘子笑着解释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陈姑娘你很有趣呢。” 众人哄堂大笑,场面异常热闹。 然而,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赵无虞的目光却始终落在门口正埋头吃饭的许宥身上,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淡淡的遗憾。 宋宋离开雍都已经整整五天了,这五天对于宋宋来说可能是漫长而煎熬的。 尽管一路上都有专人暗中保护,但从她目前的状况来看,恐怕是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最终会是失望而归。 恰在此时,陈时一冷不丁地开口问道:“师姐,北戎的求婚使者可曾抵达雍都了呢?” 她的声音虽不大,却犹如黄莺出谷,引起了赵无虞的注意。 赵无虞微微颔首,如清风拂过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表示肯定。 原来如此,今日早朝结束后,卫卿池特意将赵无虞留了下来,告知她一个重要的消息:北戎的求婚书已经送达。 而这次前来求亲的,正是那位曾经在国宴上公然向赵无虞示爱求婚的金日闲。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赵无虞依旧觉得是像是一场梦一般,那时候她果断地拒绝了金日闲的求婚,这让众人都对她的果敢和坚定记忆犹新。 然而,令人始料未及的是,金日闲回到北戎后,竟然如疾风骤雨般迅速地再次派遣使者前来求娶。 卫卿池凝视着赵无虞,仿佛是想要,询问她对此事的看法。 毕竟,北戎方面在求婚书中只是表示希望与雍都缔结秦晋之好,并未明确指出要迎娶的具体对象。 这使得卫卿池心中暗自窃喜,宛如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曙光,因为这意味着赵无虞并非唯一的选择。 北戎这两年的发展犹如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实力迅速壮大。 北戎女王虽是女子,但是却又经天纬地之才。 与此同时,它与大夏的关系也是时好时坏,充满变数。 两国之间既有甜蜜的合作时期,也有交恶的时候。 如今,北戎女王为自己的幼子求娶大夏女子,显然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很低了。 再联想到之前金日闲对赵无虞那副心心念念、志在必得的样子,卫卿池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得意之情。 他暗自思忖着,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绝佳机会。 如果能够巧妙地安排,不仅能够满足北戎的要求,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维护大夏的利益。 想到这里,卫卿池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阿虞,以你之见,你觉得派谁过去比较好?” 卫卿池转头看向赵无虞,轻声问道。他的声音平静而温和,仿佛只是在随意闲聊一般,但眼神中却透露出一丝期待。 金日闲作为北戎王子,身份尊崇,按照两国之间姻亲的惯例,自然需要一位身份高贵的公主与之相配。 好在大夏公主众多,除了已经婚配的,目前适龄的公主还有两位。一位是五公主卫与葵,另一位则是卫卿池的嫡亲妹妹卫与芙。 至于剩下的几位公主,年纪都还小,只有十岁出头,显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当然,除了皇室公主之外,还有一些宗室之女也正值待嫁闺中。 这样一来,人选就相对丰富了许多,自然不用担心会出现无人可用的尴尬局面。 赵无虞心中有些犯嘀咕,她摸不准卫卿池到底是怎么想的。 于是,她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卫卿池一眼。 这一看,却让她有些惊讶。 卫卿池的鬓角竟然隐隐有了几丝白色。 看来这皇帝,真的不是什么好位置。 可就是这样一个劳心劳力的位置,却是无数人绞尽脑汁都要靠近的存在。 第371章 和亲 看着赵无虞有些发愣,卫卿池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唤道:“阿虞?” 这一声呼唤,仿佛带着些许宠溺,让赵无虞猛地回过神来,连忙应道:“陛下,臣在。” 卫卿池见状,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柔声说道:“寡人是不是给你肩上的担子太重了,瞧把寡人的阿虞累得都迷糊了。” 他的目光落在赵无虞略显憔悴的面容上,眼中闪过一丝疼惜。 赵无虞心中一紧,赶忙露出一个微笑,略带歉意地回答道:“是臣的错,陛下莫要责怪。” 卫卿池摆了摆手,似乎并不在意,接着问道:“阿虞,关于和亲的人选,你可有什么意见?” 赵无虞心中立刻开始飞快地盘算起来。 她自然不想让卫卿池太快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于是定了定神,从容地回答道:“陛下,今日乃是正月旦,如此重要的节日,这件事我觉得不必急于一时,待过完正月旦再商议也不迟。” 卫卿池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即将北戎的求婚书合上,放在案几上,道:“阿虞所言甚是,寡人也该去探望一下圣后了。若不是你提醒,寡人险些都忘了今日是正月旦。” 说着,他缓缓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但似乎总觉得有些不够妥帖,便又唤来侍者,让其为自己更衣。 赵无虞见卫卿池已有去意,便也缓缓站起身来,正欲开口向他告辞,却忽然听到卫卿池幽幽地说道:“阿虞,你如此匆忙地想要回去,莫非是因为你的表哥正在大司马府中等候着你?” 赵无虞闻言,不禁面色一红,她完全没有料到卫卿池竟然会当着她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与卫卿池之间的关系,向来都是亦师亦友,彼此之间从未有过任何男女之情。 因此,今日听到卫卿池这番言语,赵无虞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那话语在她耳中,怎么听都觉得有些怪异。 卫卿池望着赵无虞那如粉霞般羞涩的面容,心中忽地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潮水般在他心间汹涌澎湃。 他目光如炬,紧紧凝视着赵无虞,缓缓说道:“寡人初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瘦弱的和一只小猫咪一样,才不过这般高而已。” 说着,卫卿池伸出手来,在自己的腰间轻轻比划了一下,仿佛在触摸那遥远的过去,接着道:“那时的你,瘦弱得如同一只娇柔的猫儿,惹人怜爱。谁能料到,时光如白驹过隙,短短十几年转瞬即逝,我的阿虞如今已然成为了大夏的大司马……”、 卫卿池的话语中,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感慨,如微风拂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他其实平日里极少沉湎于往昔的回忆,一来是因为他的生活被繁忙的政务填满,二来则是因为他并非一个多愁善感之人。 然而,对于赵无虞,他的情感却如乱麻般错综复杂,难以用三言两语道尽。 赵无虞变得越发卓越,他心中的成就感便越发强烈,仿佛赵无虞的每一次进步都是他自己的荣耀。 然而,他从未想过,赵无虞会将那颗炽热的爱人之心,交付给他人。 在他的潜意识里,赵无虞就是另一个他自己,如同镜子中的影像,清晰而真实。 他们一同成长,一同经历了许多风风雨雨,那些回忆如同繁星般点缀在他的心中。 然而,如今赵无虞却爱上了另外一个男人,而且那个人还是他的表哥。 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在胸口狠狠打了一拳,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感,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色彩。 他很想问问赵无虞,是否愿意进入他的后宫,成为他的女人。 可是,当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现时,他立刻又犹豫了。 他深知赵无虞的跳脱性格,她就像一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根本不适合在宫廷那种充满规矩和束缚的环境里生活。 如果他开口询问,恐怕只会得到赵无虞的拒绝,甚至可能会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尴尬。 与其自讨没趣,不如就这样将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 他默默地告诉自己,赵无虞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哪怕那个给予她幸福的人不是自己。 而赵无虞又何尝没有感觉到今天的卫卿池有些奇怪呢? 他的目光就像羽毛一样,轻飘飘地落在自己身上,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却又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赵无虞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疑惑,但她并没有直接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也许他只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而已。 “阿虞……” 清昙的声音很轻,就像一阵微风吹过湖面,引起了一丝涟漪。 赵无虞听到他的呼唤,连忙回过神来,转过头微笑着看向清昙,温柔地问道:“怎么了?” 清昙看着赵无虞,眼神有些复杂,他默默地将一只饺子放在她的碟中,然后缓缓开口道:“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 赵无虞心中一动,她不想让清昙担心,于是轻轻地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回答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时一方才说的北戎和亲的事情。” 然而,清昙显然是误会了赵无虞的意思,只见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原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放下碗,略带委屈地说道:“怎么,难道你在后悔没有答应那个求婚?”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饭桌上炸响,其他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身体猛地一颤,双眼瞪得浑圆,满脸惊愕,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 天哪,他们看到了什么? 清昙,那个一向高傲、威严的大夏大祭司,竟然在委屈! 这简直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让人难以置信。 赵无虞也被吓得不轻,她连忙摆手,急切地解释道:“我没有啊,怎么会呢?” 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似乎生怕清昙会误解她。 说着,赵无虞又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其他人,像是要从他们那里得到一些支持。 她加大了声音,再次强调道:“我真的没有啊!” 然而,赵娘子和陈时一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只顾埋头扒饭,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生怕被卷入这场风波之中。 许宥的反应则慢了一拍,他还愣愣地看着清昙和赵无虞,脸上露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清昙并没有因为赵无虞的解释而改变态度,他依旧温柔地说道:“那最好。” 这三个字虽然说得很轻,但却让赵无虞的心里一阵发毛。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在一瞬间全都冒了出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清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才一天没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变成了一个娇柔的小姑娘? 第372章 附和 众人嘻嘻哈哈地又闹了一会儿,这才把晚饭吃完。 正准备收拾桌子呢,厉大和厉婆子突然就来了。 他俩一进门,看到大家正在吃饭,二话不说,张嘴就是一顿抱怨。 “哎呀呀,我说你们这些人啊,真是太不懂事啦!我们都还没到呢,你们怎么就自顾自地吃起来啦?” 厉大扯着嗓子,粗声粗气地喊道。 厉婆子也在一旁帮腔,她瞄了一眼桌上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然后随声附和道:“可不是嘛,这一点礼数都没有,真是一点儿教养都没有啊!” 众人听了,都有些尴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赵娘子见状,连忙站起身来,满脸堆笑地解释道:“那个……两位啊,真是不好意思啊,我们还以为你们已经吃过饭了呢,所以就先吃了。来来来,快坐下来一起吃。” 赵娘子一边说着,一边赶紧招呼人给厉大和厉婆子添碗筷。 可这两人却不领情,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嘴里还是不停地嘟囔着。 赵娘子心里有些无奈,但也不好发作,毕竟这两人是客人。 为了避免他们再打扰到其他人,赵娘子特意将厉大和厉婆子安排在了最偏远的院子里居住,并且把一应吃食什么的都给他们安顿好了。 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自己跑出来了。 这大司马府自然是不小,要在里面找个人也不容易。 赵娘子不禁感叹,这厉大和厉婆子还真是能折腾啊! 赵无虞看着厉大和厉婆子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心里更加疑惑了,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们这些东西都是从哪儿弄来的呀?” 厉大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得意洋洋地回答道:“嘿嘿,你不知道?那大门外面啊,好多人都带着东西在等着呢!我就纳闷儿了,你们怎么不让人家进来呢?” 厉婆子此时已经完全站在了厉大这一边,她随声附和道:“就是啊,你怎么能让那些贵人老爷们在门外头干等着呢?这可太不像话了!不过说来也怪,我叫他们进来,他们居然都不敢进来,只是把这东西塞给我们就走了。” 两人的这番话一出口,赵无虞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至极,她死死地盯着厉大,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出来一般。 赵娘子见状,心中也是一惊,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厉大,迟疑地问道:“你们……你们收了大门外那些人的东西?” 厉大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手里拿着筷子,正准备去夹桌上的肉吃。 听到赵娘子的问话,他先是一愣,随即便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位娘子可真是会说笑啊!什么叫做收?这分明是那些人上赶着要送给我们的!我可是大司马的亲爹,他们巴结我还来不及呢,送点东西过来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吗?” 厉大一边说,一边还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脑袋。 赵娘子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她怎么也想不到厉大竟然会如此理直气壮地说出这番话来。 而厉婆子在一旁也是连连点头,对厉大的话表示十分赞同。 赵娘子看着眼前这对父子,心中的火气瞬间被点燃,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 而厉大和厉婆子却对她的反应完全视而不见,仿佛她根本不存在一样,两人自顾自地吃着饭,甚至还谈笑风生,完全没有把在座的其他人放在眼里。 赵娘子见状,急忙转头看向赵无虞,希望他能出面说句话。 赵无虞此时也是怒不可遏,但她并没有像赵娘子那样情绪激动,而是嘴角泛起一抹冷笑,直直地盯着厉大和厉婆子,缓缓开口问道:“你们是不是一定要住在这大司马府里?” 厉婆子的眼睛滴溜溜一转,似乎意识到赵无虞的态度有些不对劲,于是她的语气稍稍软了一些,说道:“我的好孙女啊,这还用问吗?自然是你在哪里,我和你阿父就在哪里啊,咱们可是一家人,怎么能分开呢?” 赵无虞听了厉婆子的话,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显,她轻轻抿起嘴唇,似笑非笑地说道:“好啊!” 说完,赵无虞突然拍了拍手。 只听“啪啪”两声,清脆而响亮。 这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回荡着,让人不禁为之一震。 没过多久,只见六个身材魁梧、面色冷峻的侍卫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进来,他们整齐地站成一排,等待着赵无虞的指示。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看着厉大和厉婆子,然后用手指了指他们,冷漠地说道:“按照家规处置。” 那六个侍卫齐声应道:“是!” 话音未落,其中四个人如疾风般上前,分别死死按住了厉大的双手双脚,让他丝毫动弹不得。 厉大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面色惨白,额头上冷汗涔涔,他的身体像触电般猛地一颤,拼命地挣扎着,嘴里还不停地发出惊恐的呼喊:“你们要做什么?放开我!不要动我……” 然而,那四个侍卫却如同山岳一般稳稳地压制着他,他们的力气大得惊人,任凭厉大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他们的束缚。 一个侍卫迅速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破布,毫不留情地塞进了厉大的口中。 刹那间,厉大的声音被堵住,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就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野兽。 紧接着,另一个侍卫从旁边拿起一块三尺宽的木板,那木板看起来坚硬无比,上面还沾有一些暗红色的血迹,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使用了。 只见那侍卫高高举起木板,对着厉大的屁股狠狠地砸了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木板与厉大的屁股亲密接触,发出一阵沉闷的撞击声。 厉大顿时疼得像杀猪一般嚎叫起来,但由于口中被塞了破布,他的叫声变得含糊不清,听起来格外凄惨。 他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喷涌而出,身体因为剧痛而不停地颤抖着。 那侍卫并没有丝毫怜悯之心,他手中的木板如同雨点般不断地落在厉大的屁股上,每一板都用足了力气,打得厉大的屁股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才不过是五六板的功夫,厉大的屁股就已经像是被无数只饿狼撕咬过一般,变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那原本应该是圆润光滑的肌肤,此刻却像是被人用钝器反复敲打,变得凹凸不平,甚至还能看到森森白骨。每一下板子落下,都会带起一滩猩红的血迹,溅落在地上,形成一朵朵触目惊心的血花。 厉大的惨叫声也越来越微弱,最后只剩下低低的呜咽声,仿佛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勇气,只能默默地承受这无尽的痛苦。他的身体也因为剧痛而不停地颤抖着,让人看了不禁心生怜悯。 厉婆子站在一旁,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厉大那惨不忍睹的屁股,似乎不敢相信。 厉婆子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助,她一边喊着,一边攥紧手中的东西,还想扑上去制止再打。 第373章 画眉 然而,她的身体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定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厉大被打得越来越惨,心中的焦虑和恐惧也越来越强烈。 厉婆子急切地对着赵无虞道:“我的乖孙女啊,你快点让他们住手啊,这样子打下去,可就把人打废了啊!” 她的声音中充满了哀求,希望赵无虞能够看在祖孙情分上,放过厉大。 赵无虞却对厉婆子的哀求无动于衷,她心中暗道:本就是个废物,难道还能再废一点?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也是浪费粮食,不如让他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厉婆子见赵无虞不为所动,又转过头去,冲着赵娘子道:“管家,你要听我的命令,我是大司马的祖母,我命令你立即停止!”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威严,似乎想要用自己的身份来压赵娘子一头。 谁承想,赵娘子根本不理她。 赵无虞笑眯眯的看着这老太太,道:“别着急,打完他就到你了,看你年龄大了,就减半把,既然你们非要住这大司马府,那自然就是要守着这里的规矩,敢私自收受别人的物品,你们的胆子也是真的太大了。” “什么,你还要打我?” 厉婆子似乎是有些难以置信。 赵无虞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完全没有受到厉婆子的影响。 她的目光冷漠而坚定,直接越过厉婆子,对着身后的人吩咐道:“把他们二人收的东西全部登记在册,一样都不准动。” 厉婆子见状,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紧紧地将手中的东西塞进自己怀里,好像那是她的命根子一般,死活不肯拿出来。 赵娘子见状,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她可不会惯着厉婆子,只见她挥了挥手,两个小丫鬟便如饿虎扑食一般,迅速上前,死死地扭住了厉婆子的手臂。 厉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拼命挣扎,但两个小丫鬟的力气显然比她大得多,她根本无法挣脱。 最终,厉婆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怀里的东西被小丫鬟们强行夺走。 而厉大则因为之前的行为被打了二十大板,此刻正趴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 厉婆子也没能幸免,她同样挨了十个大板,那惨叫声在房间里回荡,让人听了都觉得有些不忍。 据说,这一夜厉大和厉婆子一直在房中哀嚎,那声音凄惨无比,仿佛整个府邸都能听到。 而赵娘子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她特意安排了两个小厮,将厉大和厉婆子挨打的事情添油加醋地传了出去。 赵无虞静静地坐在妆台前,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她的目光落在铜镜中,凝视着自己的面容,仿佛要透过那镜面看到内心深处的某个角落。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思绪却如同风中的羽毛一般,飘忽不定。 清昙站在她的身后,手持柳炭笔,正准备为她画眉。 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每一笔都像是在描绘一件珍贵的艺术品。 然而,当他的指尖触碰到赵无虞的眉骨时,却突然顿了一下。 这一刹那,时间似乎都凝固了。 柳炭笔在赵无虞的眉毛上洇开了一点墨痕,宛如一朵悄然绽放的墨花,又仿佛是被赵无虞的走神所影响。 月光透过雕花木窗的缝隙,如银纱般洒在妆台前的铜镜上,将铜镜割裂成无数细碎的金箔,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尽管被厉大和厉婆子这么一闹,赵无虞心里有些不痛快,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她很快便回过神来,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铜镜中的自己身上。 “我明天便要回去了。” 清昙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带着一丝淡淡的惆怅。 然而,他的笔尖却并未因此而停滞,依然沿着眉弓流畅地游走,仿佛他的思绪早已与这画眉的动作融为一体。。 赵无虞仰着脸,目光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清昙垂落的睫毛上。 那如蝶翼般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仿佛随时都能振翅高飞。 她的视线继续向上,看到清昙的嘴角在铜镜中映出的影像。 那原本柔和的线条,此刻却骤然绷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拉扯着一般。 清昙手中的笔蘸了蘸青黛,原本轻柔的笔触,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清昙看着他,轻声问道:“你不开心了?” 窗外,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这声音原本很细微,但在这一刻,却异常清晰地传入赵无虞的耳中。 她感觉到膝盖上那只手在微微发抖,仿佛那只手的主人正努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怎么会。”赵无虞微笑着回答,同时伸出手,握住了清昙执笔的手腕。 她的手指轻轻搭在清昙的脉搏上,立刻感觉到那脉搏跳动得异常急促,比檐下惊飞的雀鸟还要快上几分。 “对于你,我永远都会安心。” 赵无虞柔声说道,“不过,有件事,我不想瞒着你……”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清昙手中的笔尖突然折断,掉落在妆匣的边缘。 清昙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抽回手。 随着他的动作,那精致的螺钿匣子也瞬间弹开,里面的各种妆饰散落一地。 “画歪了。” 清昙的声音略微有些发颤,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抑着,透露出一丝不自然的气息。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他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让人不禁心生疑惑。 只见清昙伸出指尖,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花瓣,轻轻地抹去了赵无虞眉梢的那一抹黛色。 赵无虞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师兄这是怎么了?初次为我画眉,果然还是有些生疏呢。” 话音未落,赵无虞手臂一伸,如同一只轻盈的蝴蝶,迅速而又果断地将清昙紧紧地环抱住。 清昙的身体微微一僵,但很快便放松下来,仿佛被赵无虞的拥抱所融化。 就在这时,清昙的嘴唇缓缓地落在了赵无虞的耳后,那轻柔的触感如同羽毛一般,却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然而,当他的嘴唇触碰到赵无虞的肌肤时,一股冰凉的液体却顺着他的指尖滑进了衣领,让他不由得一怔。 赵无虞似乎察觉到了清昙的异样,她轻声说道:“我见过沐白师兄。” “沐白?”清昙的声音中明显带着一丝错愕,仿佛这个名字对他来说有着特殊的意义。 小觅镇城破的时候,他们四处寻找沐白的下落,可是沐白却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今,赵无虞突然告诉他,她见过沐白,这无疑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然而,清昙的心中却涌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总觉得赵无虞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一件好事。 第374章 猜测 北戎与离国的边境线上,战火如燎原之火般再度熊熊燃起,两国之间的紧张局势犹如紧绷的弓弦,一触即发。 在如此剑拔弩张的背景之下,北戎的求婚书宛如一把金钥匙,成为了缓解两国紧张关系的关键所在。 沐白在离开雍都之际,与赵无虞匆匆一见。 他们之间究竟说了些什么,犹如一个神秘的谜团,无人知晓。 这使得人们对他们的谈话充满了无尽的好奇和猜测,仿佛那是一个被隐藏在云雾之中的秘密花园。 正月初十,这个被视为黄道吉日的良辰,皇帝册后的大典在这一天隆重举行。 尽管天气依旧寒冷如冰,但整个京城却沉浸在一片喜庆的海洋之中。 寅时三刻,朱雀大街宛如一条华丽的锦缎,被越窑青瓷莲花砖铺满,道路两旁的八百玄翎卫如同钢铁长城一般,手持缠金丝桦木戟,整齐地分立在御道两旁。 当礼官捧着琼华圣后亲赐的九枝连理珊瑚树走过时,青铜编钟发出的声音犹如雷霆万钧,震耳欲聋,让露水如珍珠般从鸾鸟承露盘上簌簌坠落。 卫卿池身着华美的冕服,宛如一颗璀璨的星辰,站在人群之中。 他轻轻地摩挲着腰间的双龙白玉珩,这是琼华圣后今晨亲手为他系上的,宛如一条温暖的丝带。 玉璜相接处,那道护甲划痕仿佛是她留下的一道深情的印记,诉说着她的眷恋。 卫卿池的目光犹如穿越千年的时光,望向铜雀台的方向,那里,一辆翟车如同从神话中驶出的仙辇,正缓缓驶来。 十二重销金罗帷在秋阳的照耀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宛如圣后垂帘听政时晃动的珠帘,散发着神秘而高贵的气息。 随着一声高亢的呼喊:“迎——”,整个场面瞬间沸腾了起来,如同一锅被煮沸的开水。 在太常令悠扬的唱赞声中,周家嫡女周月见宛如仙子降临凡间,轻盈地踩着五色琉璃磴道,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缓缓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她的每一步都显得那么优雅、庄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她让路。 只见她头上戴着十二树金步摇,这些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为她的美丽喝彩。 金步摇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轻盈地栖息在她的脖颈之上,使得她的脖颈微微低垂,恰似那风中摇曳的娇花,更显娇柔之态。 她身上的翟衣犹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华丽无比,银线绣成的百凤朝阳图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令人目眩神迷的光芒,仿佛是无数颗宝石在闪耀。 随着她的走动,这些凤凰宛如活了过来一般,在玄墀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恰似一幅流动的画卷,美轮美奂。 周月见今年方才十八岁,正值青春妙龄,她的容貌恰似那盛开的牡丹,国色天香、花容月貌,令人一见倾心。卫卿池凝视着眼前的周月见,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如潮水般复杂的情绪。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钦天监看到的星图,荧惑守心的凶兆与眼前刺目的吉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样灼人眼球。 合卺礼的错金匏瓜中盛着三十年陈酃酒,当他触到皇后的指尖时,他感觉到对方腕间琼华圣后赏赐的九转玲珑镯正磕在青铜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那声清响仿佛在他的心头敲响了一记警钟,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母亲今早对他说的话:“周家女儿腕骨纤细,最宜戴先帝赐的这镯子。” 酒液入喉的刹那,卫卿池在皇后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蹙起的眉峰,他的心中似乎有一丝不安。 接下来是结发礼,当青丝被赤金丝缠作同心结时,礼官呈上了御笔亲题的宫匾,这象征着他们的婚姻得到了皇帝的认可和祝福。 卫卿池站在书桌前,手持毛笔,蘸满墨汁,然后挥毫泼墨,在宣纸上写下了“栖梧”两个大字。 他的笔法流畅自如,字体刚劲有力,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然而,当他写到最后一笔时,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凝视着那尚未完成的最后一笔,沉思片刻后,毅然决然地将笔锋拖出,形成了一个锋刃般的折角。 这个折角不仅使整个字的气势更为凌厉,也似乎透露出一种决绝和不甘。 凤凰非梧桐不栖,然而这深宫内,又何曾有过真正的梧桐呢? 卫卿池心中暗自叹息,那叹息声,仿佛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哀鸣。 他凝视着那渐渐晕开的墨迹,宛如他在这宫廷中的生活,看似金碧辉煌,实则如镜花水月般虚幻。 夜漏滴答,如泣如诉,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终于滴到了子时。 此时,栖梧宫的合欢帐被龙涎香雾所笼罩,朦胧而神秘,宛如一幅梦幻的画卷。 卫卿池静静地凝视着皇后卸妆后那张愈发苍白的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 突然间,他注意到皇后眉心的花钿竟然是琼花瓣的形状,这是他母亲最爱的式样。 这个发现犹如一道闪电,划破了他内心的黑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内心深处被深深地触动了。 当值的女史捧着鎏金唾壶,如履薄冰地退下。 卫卿池见状,看似不经意地碰倒了烛台,刹那间,房间里陷入了一片黑暗,那些刺眼的金红色也如被吞噬的巨兽,消失得无影无踪。五更鼓响,晨曦微露,宛如轻纱般笼罩着大地。 帝王冠冕上的玉藻还在榻边轻轻摇晃,仿佛在诉说着昨夜的故事。 而卫卿池早已悄然起身,宛如一棵孤独的青松,立在廊下。 他轻轻地抚摸着新栽的绿萼梅,感受着它的清新与生机,仿佛在触摸着自己那颗孤独而又执着的心。 这是栖梧宫唯一没有按照圣后的吩咐布置的物件,也是他在这宫廷中为数不多的自我坚持,宛如沙漠中的绿洲,给人以希望和慰藉。 晨风如顽皮的孩子,卷起他未束的发丝,有几缕如柳絮般飘落在梅枝上,与夜露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卫卿池凝视着这些冰晶,仿佛看到了自己在这宫廷中的孤独与无奈,如寒风中的残烛,摇摇欲坠。 皇后踏入宫门之后,如同一颗璀璨的明珠,紧接着便册封了几位宫嫔。 其中一位是来自北戎的公主,犹如一朵异域的奇花,先前被封为芮音宫主,如今借皇后之东风,荣升为芮嘉贵嫔。 还有一位出身大司农的元家,恰似一只高贵的凤凰,乃是越州牧元基的嫡女,被封为庄敏夫人。 另有一位是由琼华圣后举荐,宛如一颗闪耀的星辰,其前任雍州牧、现今的九卿之一钱度的嫡女,获封谦和夫人。 而最后一位则是翩翩,她的家世虽非显赫,却如同一朵清新的百合,最终被封为十二令娥之首的妙仪令娥。 皇后册封之后便马不停蹄地册立宫嫔,无人知晓周月见心中所想,不过她如何思量皆无关紧要。 既然立志成为这世间最为尊贵的女子,就不能只拘泥于儿女情长。 第375章 惊愕 琼华圣后满脸惊愕地凝视着自己的儿子,仿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这位年轻的帝王,本应朝气蓬勃、意气风发,然而此刻,他的眼眸中却透露出一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和疲惫。 橙玉宫内,暖炉熊熊燃烧,火势旺盛,不仅驱散了冬日的严寒,更将整个宫殿都烘得暖洋洋的。 然而,这炽热的温度却无法融化琼华圣后内心的寒意。 她的指尖紧紧地掐进寒玉扶手,由于太过用力,指尖已经微微发白。 正殿中,十二盏青铜莲花灯高高悬挂,投下的阴影在她的脸上交错晃动,使得她的面容显得愈发阴沉。 寒风呼啸着,裹挟着白霜从帷幔的缝隙中钻入,如同一股冰冷的洪流,迅速掠过琼华圣后的身躯。 那刺骨的寒意,仿佛能穿透她厚厚的锦缎衣裳,直抵骨髓。 她不禁想起了十五年前的那座地宫,那里面弥漫着的渗骨潮湿,至今仍令她记忆犹新。 而如今,自己的儿子竟然要求她再次踏入那可怕的地方,这实在是让她始料未及。 子车琳琅的声音冰冷而低沉,她问道:“陛下,你要本宫再入地宫,到底是因为什么?” 卫卿池似乎对母亲的反应感到有些疑惑,但他的眼眸却始终低垂着,不敢与母亲对视。 过了一会儿,卫卿池才缓缓开口道:“自然是为了大夏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他的语气虽然平静,但其中却蕴含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决心,仿佛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 子车琳琅听后不禁愕然,因为这句话她实在是太熟悉了,简直就是记忆犹新。 她清楚地记得,当初先皇也是用同样的语气对她说过类似的话,让她心甘情愿的走进那摘星台的地宫。 而如今,卫卿池竟然也说出了这样的话,这让她感到十分意外和震惊。 卫卿池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母亲,问道:“母后,您这是不愿意吗?”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似乎并没有被母亲的反应所影响。 子车琳琅苦笑一声,心中涌起一股无奈和苦涩。 她看着卫卿池,缓缓说道:“陛下,您这话实在是不该问啊。您难道还不了解本宫的心思吗?” 的确,作为母亲,子车琳琅的想法再清楚不过了。 她原本以为,皇帝刚刚大婚,自己终于可以苦尽甘来,过上含饴弄孙的生活。毕竟,这些年来,她在这深宫中历经无数风雨,尝尽了人间冷暖。如今,新帝登基,她作为太后,理应享受天伦之乐。 然而,命运却总是喜欢捉弄人。就在她满心欢喜地期待着未来的日子时,卫卿池的一番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她的心上。 “母后,您当初能够为寡人杀了金日萍,如今为何不能为我再入地宫呢?” 卫卿池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但其中却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子车琳琅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儿子。 她怎么也想不到,卫卿池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初,她为了卫卿池,不惜一切代价杀了金日萍,那是因为她爱自己的儿子,希望他能登上皇位,成为一代明君。 可如今,卫卿池却要她再入地宫,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卫卿池身上,只见他身穿一袭玄色龙袍,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庄重。 那龙袍上用金线绣成的蟠龙,仿佛在烛火中狰狞欲出,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子车琳琅只觉得天旋地转,她看着卫卿池,一刹那间觉得他变得如此陌生。 是啊,他是帝王,他是这大夏的主宰,他甚至还拥有赵无虞的死心塌地。 在这个宫廷里,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的。虽然事情是赵无虞做的,但幕后的主谋,其实还是子车琳琅啊…… 卫卿池的指尖轻柔地摩挲着那枚青玉扳指,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子车琳琅的温度和气息。 这扳指是子车琳琅出了地宫后送给他的第一件礼物,也是她亲手戴在他手上的,对于卫卿池来说,这不仅仅是一件饰品,更是一种情感的寄托。 这枚扳指的存在,让卫卿池想起了母亲对子车琳琅的关爱,以及他对母亲的深深眷恋。 每一次触摸这枚扳指,他都会想起那些与母亲和子车琳琅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响声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冰裂纹瓷盏在青砖上迸裂开来,发出了清脆的脆响,惊起了梁间的宿鸟。 碎瓷和参汤在白玉砖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子车琳琅看着自己颤抖的手,那金镶翡翠的护甲在烛火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光芒。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还记得当年,你抱着我的腿哭泣,说绝对不会离开母后……” 卫卿池听到这句话,心中也不禁涌起了一些感慨。 那些曾经的回忆,如同画片儿一样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现。 然而,就在子车琳琅的话语还未完全落下之时,她突然嗅到了一丝异样的香气。 这股香气异常淡雅,若有似无,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的一般,但却又如此真切地萦绕在她的鼻尖。 子车琳琅不禁眉头微皱,她的嗅觉异常灵敏,几乎能够分辨出各种香料的细微差别。 很快,她就确定了这股香气的来源——龙涎香。 龙涎香是一种极其珍贵的香料,其香气淡雅而持久,常用于宫廷和贵族的香薰之中。 然而,让子车琳琅感到奇怪的是,在这股龙涎香的掩盖下,她竟然还嗅到了一种极淡的伽蓝草气息。 伽蓝草? 子车琳琅的心中猛地一震。 她对这种草药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它是《太素药谱》里记载的永生术必备药材! 子车琳琅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的疑问和猜测。 难道卫卿池想要的不仅仅是地宫中的财宝和秘密,而是更为遥不可及的东西——永生? 这个念头让子车琳琅的眼神越发的迷惑起来,她凝视着卫卿池,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 然而,卫卿池的脸上只有兴奋和期待,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母亲已经察觉到了他真正的目的。 “池儿,”子车琳琅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为了大夏,为了你,母亲自然是可以再入地宫的。只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卫卿池见母亲终于点头松口,心情自然是大好。 他连忙说道:“母后请说,您是大夏的太后,无论什么事,寡人定当办得妥妥帖帖。” 第376章 远离 琼华圣后还未开口,众人便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场从卫卿池身上散发出来。 只见他突然眉头一皱,原本温润的面庞瞬间变得冷峻,仿佛被一层寒霜覆盖。 他的声音也在这一刻变得冰冷刺骨,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冷冷地问道:“谁躲在后面?出来!” 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被吸引到了琼华圣后身后的珠帘处,只见那珠帘微微晃动,似乎有人藏在其后。 卫卿池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哗啦”一声,珠帘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开,两个人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定睛一看,这两人竟然是赵无虞和清昙! 他们的出现,让原本就有些紧张的气氛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卫卿池看到他们二人,眉头微微一皱,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这两人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赵无虞和清昙今日特意前来拜见琼华圣后,他们心中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想要禀报给圣后。 这件事情经过两人长时间的深思熟虑,最终决定一同辞官归隐,远离这喧嚣纷扰的尘世。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向圣后开口之际,卫卿池却突然到访,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有些措手不及。 琼华圣后并未将赵无虞和清昙当作外人,见他们来了,便随意地让他们先在珠帘后面稍等片刻,想着就是很快便能离开。 可谁能想到,卫卿池今日前来,竟然是要劝说圣后再次进入地宫。 赵无虞心中暗自吃惊,她与清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他们原本以为皇帝只是来探望圣后,却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皇帝的行为举止和内心所想,恐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之前的设想。 眼看着皇帝和圣后谈论的事情越来越机密,赵无虞深知自己不能再继续躲藏下去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再继续偷听下去,知道更多的机密消息,后果可能会不堪设想。 就在这时,赵无虞突然灵机一动,她决定故意弄出一点细微的声响,好引起卫卿池的注意。果然,这一点声响成功地引起了卫卿池的警觉。 “陛下。”“陛下。”赵无虞和大祭司两人恭恭敬敬地向皇帝行礼。卫卿池的目光随即落在了赵无虞的身上,他仔细地打量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一般。 过了一会儿,卫卿池终于开口道:“阿虞,你什么时候来的橙玉宫?”赵无虞连忙回答道:“陛下恕罪,我与大祭司今日前来探望圣后,还没来得及去见陛下。” 卫卿池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只是淡淡地说道:“阿虞和表哥都是仁孝至纯之人,这是好事,寡人应当以你们为榜样才是。” 琼华圣后听到卫卿池这么说,眼中不禁泛起了泪花,但此时她却什么也不能说。 而卫卿池眼中的探寻意味不仅没有因为赵无虞的解释而消散,反而越发浓烈起来。 他那锐利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赵无虞的内心,让她感到有些无所遁形。 尽管赵无虞已经尽力解释了自己的来意,但卫卿池似乎对她的到来仍心存疑虑,仿佛在怀疑她是否还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不过,反正今天卫卿池来这里的主要目的已经达成,他也不想再过多地停留,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向琼华圣后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留下了一脸落寞的琼华圣后。 琼华圣后的心情此刻已经跌落谷底,她原本为卫卿池的到来,心中是满怀喜悦的。 见此情景,赵无虞和清昙自然不会再开口说辞官的事情。 于是,两人也不多停留,只是简单地嘱咐了圣后几句要保重身体,便匆匆离开了橙玉宫。 赵无虞站在橙玉宫的宫门前,回头望着那扇紧闭的宫门,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叹息。 她知道,圣后此刻一定非常伤心,而她自己也对这个决定感到有些愧疚。 然而,事已至此,她也只能选择离开。 清昙站在一旁,微微弓着身子,凑近赵无虞,压低声音问道:“圣后未说出的到底是什么呢?” 赵无虞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缓缓地开口说道:“我想,作为一个母亲,在知道自己即将离开的时候,最惦记的应该就是自己的孩子。” 赵无虞的话就像一把神奇的钥匙,轻轻地打开了清昙思维的大门。 他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无数的画面,有母亲温柔的笑容,有孩子天真的脸庞,还有那离别时的不舍和牵挂。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让清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清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回应赵无虞的观点,又似乎是在整理自己纷乱的思绪。 就在这时,赵无虞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那道灵光如同夜空中划过的流星一般,瞬间照亮了她的思绪。 这个念头就像一颗被春风拂过的种子,在赵无虞的心中迅速地生根发芽,以惊人的速度茁壮成长。 它就像一场春雨后的春笋,在她的内心深处破土而出,然后疯狂地生长着,似乎要冲破她的心房。 赵无虞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涌动,推动着她的心脏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乱撞。 这股力量让她无法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紧紧地拉住清昙的衣袖,好像这样就能抓住那稍纵即逝的灵感。 她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清昙的衣袖,仿佛那是她最后的救命稻草,一旦松开,她的灵感就会像烟雾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然而,正当她准备开口说出心中所想时,却突然像被人扼住了喉咙一般,硬生生地止住了话语。 她的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赵无虞和清昙之间的沉默。 这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最后在他们面前戛然而止。赵无虞和清昙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只见一队人步履匆匆地朝他们走来。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给人一种阳光开朗的感觉。 赵无虞一眼就认出了他,他正是蔺大监的徒弟,如今卫卿池身边的贴身大监——黄年。 蔺大监如今年事已高,已经不再御前侍奉了。 他的徒弟黄年,却在宫廷中崭露头角,成为了卫卿池的得力助手。 黄年快步走到赵无虞面前,躬身施礼,笑道:“大司马好,大祭司好,真是巧啊,我正到处找您呢!” 赵无虞见状,微笑着问道:“黄大监,你这是有何事如此匆忙?” 黄年甩了甩手上的拂尘,笑着回答道:“大司马,陛下有旨,请您即刻前往勤政殿面圣。” 赵无虞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了一眼清昙,微微一笑,似乎在告诉他不必担心。 接着,她便跟着黄年一同离去,留下清昙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第377章 赐座 黄年小心翼翼地领着赵无虞走进了勤政殿,殿内的卫卿池正埋头于案几之上,手中的笔如行云流水般在纸上游走,显然正在专心致志地处理政务。 听到黄年的通报声,卫卿池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只是随口吩咐道:“给大司马赐座。” 黄年不敢怠慢,急忙挥手示意,站在殿后伺候的小太监们见状,赶忙抬来一把椅子,放置在卫卿池的案几旁。 黄年又手持拂尘,轻轻地将椅子扫了一下,然后恭敬地对赵无虞说道:“大司马,请坐。” 然而,赵无虞并没有像一般人那样直接落座,而是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高声喊道:“微臣叩见陛下!” 这一举动让卫卿池也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来,看着跪在地上的赵无虞,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不过,卫卿池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他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都先退下,然后自己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赵无虞面前,将他扶起,说道:“坐,阿虞,不必多礼。” 待赵无虞缓缓落座后,卫卿池优雅地转身,步履轻盈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稍稍挪动了一下身子,调整到一个舒适的姿势,然后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轻声说道:“如今正月旦已然过去,寡人的大婚也顺利落下帷幕,现在,是时候商讨一下前往北戎的合适人选了。” 赵无虞端坐在椅子上,心中对于卫卿池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早有预料。 毕竟,北戎一直是朝廷心头之患,选派何人前往北戎,不仅关系到国家的安危,更是一件至关重要的大事。 作为大司马,赵无虞自然对此事极为关注。 然而,面对这个看似简单的问题,赵无虞却不禁感到有些犯难。 就在一盏茶之前,她和卫卿池还在橙玉宫中共商要事,而如今,他们却在勤政殿中再次相对而坐,心境已然截然不同。 卫卿池似乎并未察觉到赵无虞的困扰,他的神情依旧从容自若,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赵无虞的思绪却早已飘回了橙玉宫中的子车琳琅,那个曾经的子车琳琅,如今的琼华圣后。 世人皆言皇室乃是天潢贵胄,拥有无上的荣耀和权力,仿佛他们是天之骄子,生来便高人一等。 然而,又有谁能真正了解这背后的心酸呢? 即便是贵为皇帝之母,又能如何呢? 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里,在那看似风光无限的背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苦衷和无奈。 方才,圣后虽然没有将心中所想直接说出口,但赵无虞却已然猜出了七八分。 她不禁感叹,这宫廷之中的种种,实在是让人难以捉摸。 正当赵无虞陷入沉思之际,卫卿池忽然轻咳一声,这轻微的声响,却如同惊雷一般,将她的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回了现实。 卫卿池见赵无虞回过神来,便再次开口问道:“阿虞,你身为大司马,对此事可有合适人选?” 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 赵无虞定了定神,略一思索,轻声回答道:“闲王子身份尊贵,听闻女王有意立他为储君。如今他前来求娶,自然是要贵女方可与之相配。” 她的话语简洁明了,却也透露出了对这件事情的深思熟虑。 卫卿池听后,微微颔首,表示赞同,道:“你所言甚是。”他的目光落在赵无虞身上,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赵无虞继续说道:“不仅身份要尊贵,更重要的是要信得过。北戎与咱们大夏之间的关系一直都是若即若离的,这么多年来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不错,但谁也无法保证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所以,这个人选必须是陛下完全信任的人。” 卫卿池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赵无虞的观点。他的目光深邃而锐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阿虞所言极是。看你如此胸有成竹,想必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究竟是谁呢?” 赵无虞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但最终,她还是鼓起勇气说道:“陛下,微臣确实有一个人选,只是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 卫卿池见状,露出了一丝微笑,鼓励道:“寡人说过,你不必对我如此拘谨,有话直说便是。”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然后缓缓说道:“微臣认为,可以考虑让芙公主前往北戎。芙公主聪慧机敏,而且她是陛下的亲妹妹,身为大夏的长公主,其身份足够尊贵。更重要的是,芙公主对陛下忠心耿耿,绝对不会有二心。” 卫卿池闻言,不由得一愣,他万万没有想到,赵无虞推荐的人竟然会是卫与芙。 卫卿池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阿虞,你说的可是芙儿?” 赵无虞点了点头,应道:“正是。” 卫卿池的眉头微微一皱,心中暗自思忖。 他之前虽然也曾考虑过许多人选,但却唯独没有想过自己的亲妹妹卫与芙。 毕竟,北戎地处苦寒之地,生活条件极为艰苦,让卫与芙去那里和亲,实在是有些委屈了她。 更何况,赵无虞与卫与芙相识多年,两人关系甚好,他怎么会舍得让芙儿去那苦寒之地呢? 他原想着随便找个公主嫁过去不就行了吗?如果实在没有合适的公主,从贵族人家中挑选一个模样出挑的女子也是可以的。 泱泱大国,难道还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和亲女子吗? 这是卫卿池心中的疑问,也是他对这一局面的无奈。 在沉默片刻后,他缓缓说道:“芙儿自小养在宫中,性子单纯,这北戎苦寒又凶险,寡人实在舍不得她去受苦。” 卫卿池的话语中透露出对妹妹的疼爱和担忧。 他深知北戎的环境恶劣,担心妹妹在那里会遭受苦难。然而,赵无虞却有着不同的看法。 赵无虞凝视着卫卿池,面色凝重地说道:“陛下,芙公主生性单纯,前往北戎反倒不会遭致猜疑。且有她在,于我方而言,亦能多一条消息来源。若换作他人,恐遭北戎收买,届时后果实难预料。” 赵无虞的理由听起来确实非常有道理,让人不禁点头称是。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指出卫与芙那单纯的性格会成为一种优势,使得北戎人对她产生轻视心理,进而降低对她的警惕性。 这样一来,卫与芙就能够更顺利地获取情报,为国家做出贡献。 然而,卫卿池的眉头却皱得越来越紧,他的内心陷入了极度的纠结之中。 他自然清楚赵无虞所言不假,可卫与芙毕竟是他最为疼爱的妹妹啊! 让她去执行如此危险的任务,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赵无虞的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卫卿池,仿佛能够穿透他的内心。 她又何尝看不出卫卿池的纠结呢?她理解卫卿池对妹妹的深厚感情,但她更明白国家的利益高于一切。 在这个关键时刻,必须要有人站出来,为了国家的安危而牺牲个人的情感。 而且,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原因,赵无虞并没有说出口。 在如此艰难的抉择面前,卫卿池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需要在国家和妹妹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做出一个既对国家负责,又能保护妹妹的决定。 这个决定不仅关乎卫与芙的生死,更关乎国家的兴衰荣辱。 第378章 犹豫 卫卿池面露迟疑之色,缓缓说道:“阿虞啊,你所言甚是有理,只是寡人着实担心圣后难以接受此事。毕竟圣后才归来不久,如今却要芙儿远赴北戎,恐怕圣后会因此而伤心难过啊。” 然而,赵无虞心中却暗自思忖,圣后不是即将前往摘星台地宫了吗? 如此一来,她又怎会在意芙儿的去向呢? 但赵无虞并未将这些想法表露于脸上,她的面容依旧如止水般平静,毫无波澜。 赵无虞深知,与大夏的利益相比,与卫卿池的皇位相较,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 如今卫卿池说出这番话,其目的再明显不过了,无非就是不想背负让自己的亲妹妹去和亲这样一个恶名而已。 赵无虞对他的这点小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恼怒之情,但她还是强忍着没有发作出来,只是紧紧地咬了咬牙,然后沉声道:“陛下不必为此事忧心,圣后那边就交由微臣去告知。” 然而,卫卿池似乎并没有因为赵无虞的主动请缨而感到丝毫的轻松,他那张原本就显得有些愁容满面的脸上,此刻更是流露出一种深深的为难之色。 只见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芙儿自幼便与寡人一同长大,寡人对她的疼爱之情,实非言语所能形容。如今要让她远嫁北戎,寡人实在是于心不忍呐……” 赵无虞见状,连忙劝慰道:“陛下,微臣认为芙公主前去北戎和亲,乃是目前最为妥当的选择。陛下可以让芙公主带去最好的工匠、最好的医士、最好的厨子等等,如此一来,芙公主在北戎的生活,想必也会如同在大夏一般舒适惬意。而且,芙公主她蕙质兰心,如果知道这件事情会让陛下如此为难,想必她定然会毫不犹豫地主动请愿前去的。” 卫卿池缓缓地叹了口气,仿佛心中有着千般万般的无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开口说道:“阿虞啊,你还是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其实,卫卿池所顾虑的并不是自己的妹妹,而是赵无虞为何要如此行事。 他深知赵无虞的聪慧过人,自然也明白她这样做必定有她的缘由。 然而,赵无虞却似乎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她知道卫卿池此时正在试图窥探她内心真正的想法。 就这样,两人都静静地坐着,谁也没有再说话,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 终于,卫卿池打破了这片沉默,他的声音低沉而又略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阿虞,你我之间,何必如此生分呢?这句话,寡人以前就曾对你说过,如今,我还是想这样告诉你,你和表哥的事情,暂且先放一放……” 赵无虞听到卫卿池这番话,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 她抬起头,目光与卫卿池交汇,只见他的眼眸深处,似乎隐藏着一种复杂的情感。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缓缓说道:“陛下,微臣不过是一介弱女子,实在难以担当这大司马之位啊!如今,也是时候将这个位置交还给更合适的人了。” 卫卿池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他显然没有预料到赵无虞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寡人对你不公吗?” 赵无虞见状,心中一惊,她连忙跪倒在地,惶恐地解释道:“陛下息怒,微臣绝无此意……”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仿佛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被卫卿池的怒气吹灭。 天之一怒,伏尸万里,这句话绝非虚言,卫卿池的怒火如火山喷发,势不可挡。 赵无虞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卫卿池粗暴地打断。 他的声音如同惊雷,震得赵无虞耳膜生疼。 “没有别的意思就好,安心做你的大司马!不会有人再说什么的。” 卫卿池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让赵无虞的心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 她原本只是想略微试探一下卫卿池的态度,却没想到他的反应竟然如此之大这。 这可如何是好? 赵无虞的心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卫卿池站起身来,他的身影如同山岳一般高大,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他缓缓地走到赵无虞面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赵无虞的心上,让她的心跳愈发急促。 赵无虞不敢抬头,她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地上的青砖,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然而,那双金线绣成的靴子却无情地出现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赵无虞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她能感觉到卫卿池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如同一把利剑,直刺她的灵魂深处。 而她,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引起卫卿池更大的不满。 时间在这一刻似乎凝固了,两个人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僵持在原地,谁也没有打破这份沉默。 最终,卫卿池弯腰,双手扶上赵无虞的双臂,将她从地上扶起。 赵无虞抬起头,只见卫卿池正看着自己。 那双眼睛里面有一些之前从未见过的情绪,让她无法躲避。 “阿虞啊,”卫卿池的嗓音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嘶哑而低沉,“难道寡人做了这皇帝,你便要如那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离寡人远远的?” 蓦然之间,卫卿池的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赵无虞耳边炸响。 她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他是皇帝,他说出这样的话究竟是何意? 是对她的试探,亦或是别有深意? 赵无虞的双腿不禁发软,她又想跪下,可那如铁钳般的双手却紧紧地抓住她的双臂,令她无法动弹。 卫卿池的眼中似乎是有一些失望,他看着赵无虞,道:“阿虞,你是不是真的想让我做孤家寡人?” 赵无虞心中简直是要大叫起来。 这个年轻的帝王才册立了后宫,全天下的人都是他的臣民,他怎么会是孤家寡人? 只要他愿意,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都会有人绞尽脑汁的去想办法。 为什么现在对着她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可是此时此刻,赵无虞还想到了一件事。 天机阁中的不少人,已经洗白身份变成了绣衣直指。 这也就意味着,卫卿池已经不再需要天机阁。 卫卿池见赵无虞的眼神飘忽,根本就没有听自己说话的意思,心中不禁有些恼怒,恨恨的将赵无虞的手臂放下。 赵无虞痛的轻轻“嘶”了一声。 第379章 懊恼 卫卿池心中有些懊恼,他轻声说道:“对不起啊,阿虞,寡人真的不是故意的。” 赵无虞听到这话,心中一惊,连忙向后退了一步,惶恐地说道:“微臣惶恐,陛下言重了。” 卫卿池无奈地看着赵无虞,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复杂的情感,仿佛是看着一个自己心爱的东西,却又因为某种原因而无法真正拥有它。 赵无虞根本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她想起自己之前还曾经亲昵地称呼过他为“池哥哥”,现在想来,只觉得后背发凉。 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凝重,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逝,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无比,就连空气似乎也凝固了起来。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突然间,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带来了一丝淡淡的香气。 紧接着,一个温柔的女声如同天籁一般,轻轻地打破了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 “陛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呢?” 那声音婉转悠扬,犹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让人不禁为之陶醉。 两人闻声猛地一震,不约而同地转过头去,只见一个身着华丽衣裳的美貌女子如同仙子一般,轻盈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她的身姿婀娜多姿,宛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身上的华服更是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云髻高挽的乌发间,九尾累丝嵌宝金凤簪垂落细密珠珞,珊瑚流苏随着她的步履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在羊脂玉般的额间投下碎金光影,仿佛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她的眉毛如远山含黛,微微上挑的眉梢斜飞入鸦色的鬓角,眼尾却用螺子黛精心勾勒出婉转的弧度,恰似墨鹤舒展的尾翎,灵动而优雅。 那双丹凤眼明亮而有神,宛如春日里的一泓清泉,眼波流转间,却又蕴含着十二旒冕的威严,令人不敢直视那两汪潋滟的秋水。 绛纱袆衣如同天边的晚霞一般,层层叠叠地漫过丹墀,仿佛一片绚丽的云彩飘落人间。 那蹙金绣的翟纹,在暮风中微微拂动,宛如粼粼波光,闪烁着迷人的光芒。 十二道锦绶玉环佩,轻轻叩击着琳琅,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然而这声音却被广袖间逸出的沉水香所掩盖。 那是一种独特的香气,由龙脑和白檀混合而成,在错金博山炉中慢慢煨出,散发出一种天家独有的气象。 当鎏金护甲抚过赤金点翠的禁步时,连檐角垂铃都仿佛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唯有霞帔上的八百颗东珠,仍在微微颤动,仿佛在窃窃私语,应和着翟衣领缘的十二章纹。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优雅而庄重,仿佛是从古代宫廷走出来的仙子。 当她驻足时,就如同青铜冰鉴上栖息的金凤一般,高贵而威严。 那连缀着十二玉旒的博鬓,更是纹丝不动,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待她广袖轻抬时,流云般的披帛如同一道美丽的弧线,掠过蟠龙柱。 这一掠,仿佛惊醒了沉睡百年的虬龙,柱上的金鳞忽而泛起微光,如同被夕阳唤醒一般。 原来,夕阳正好吻过她鬓边的九凤钿子,将那衔珠凤首映照得如同跃动的火焰一般,光彩夺目。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正是皇后周月见。 她的出现,宛如一道明亮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宫殿,也让原本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赵无虞心中暗自感叹,阮红妆固然美艳动人,但与周月见相比,却稍显逊色。 周月见的气质高雅,宛如仙子下凡,仿佛这皇后之位本就是为她量身定制一般。 此时,周月见的目光恰好落在卫卿池身上,那眼中流露出的爱意毫不掩饰,显然,她对卫卿池可谓是一见钟情。 卫卿池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瞬间恢复了往日的从容与自然。 他面带微笑,对着周月见柔声说道:“皇后来了啊,这些下人是怎么回事?皇后来了竟然都不通传一声。” 周月见嘴角轻扬,露出一抹浅笑,柔声回应道:“早都通传了,是陛下太过专注,没有听到罢了。” 说罢,她的目光缓缓转向赵无虞,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但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温柔的笑容所取代。 “这位便是大司马,果然是英姿飒爽,气宇轩昂。” 周月见的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莺出谷。赵无虞见状,连忙躬身行礼,道:“见过皇后娘娘。” 卫卿池面无表情地看着周月见,他的声音像一潭静水,没有丝毫波澜:“皇后今日怎么有空来此?” 周月见微微一笑,那笑容中透着几分娇媚,她柔声说道:“听闻陛下在此,臣妾便想着过来看看。” 话音未落,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般,有意无意地靠近卫卿池,然后自然而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举动让卫卿池微微一怔,但他并没有推开周月见,两人的举止显得异常亲昵。 站在一旁的赵无虞见状,连忙低下头去,她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她的东西一般,不敢抬头去看这一幕。 周月见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赵无虞的反应,她继续说道:“早都听闻大司马是巾帼英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哎呀,只可惜本宫这手边也没有什么贵重的礼物,大司马如此劳苦功高,改日本宫定要好好赏赐一番才是。” 赵无虞听了,急忙跪地谢恩,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对于周月见的夸赞感到有些受宠若惊。 卫卿池看着赵无虞那拘谨的模样,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怜悯,但在周月见面前,他又不好表现出来。 此时,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卫卿池和赵无虞之间的互动,以及周月见对赵无虞的关注,都让众人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而周月见似乎也察觉到了卫卿池对赵无虞的特别之处,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但转瞬即逝,她很快又恢复了笑容,继续与众人周旋着。 卫卿池摆摆手,道:“大司马退下,方才那件事就按照你说的,先去回禀圣后。” 赵无虞如蒙大赦般的谢恩走了。 卫卿池既然能这样说,那就说明在他的心中,已经认可赵无虞的提议。 现在接下来,就是要去橙玉宫说服琼华圣后。 一想到这件事,赵无虞的头就像要炸开一样疼。 她不禁暗暗叫苦,这可真是个棘手的任务啊!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刚走出勤政殿没多远,她竟然看到蔺大监正由一个小太监搀扶着,在慢吞吞地散步。 赵无虞见状,连忙快跑两步,上前打招呼道:“大监,您好啊!” 走近一看,赵无虞惊讶地发现蔺大监似乎比以前更老了,脸上布满了深深的褶子,仿佛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无数的印记。 听到赵无虞的声音,蔺大监缓缓地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哦,是你啊,大司马。” 赵无虞连忙应道:“蔺大监,您这是在散步吗?” 蔺大监点了点头,说道:“是啊,我刚刚去了医官署。这人啊,年纪大了,不服老是不行啊。” 说着,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医官署根本就不在这个方向啊! 可蔺大监却说是去了医官署,这显然有些说不通。再看看这条路上,只有勤政殿和后宫,蔺大监自然不可能去后宫,那么…… 想到这里,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看着蔺大监,轻声说道:“大监,您其实是来找皇上的?皇后娘娘正在里面呢。” 第380章 复杂 蔺大监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笑容,轻声笑道:“哈哈,你这小鬼头,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赵无虞见状,嘴角微扬,似笑非笑地靠近蔺大监,压低声音道:“那我再猜猜看,大监此番前来,莫不是为了圣后的事情?” 蔺大监闻言,微微颔首,表示默认。 赵无虞见状,心中暗喜,她顺势上前一步,挽住蔺大监的手臂,娇声说道:“大监,我有件事要告诉你呢。” 蔺大监见她如此亲昵,心中虽有些许疑虑,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哦?何事啊?” 赵无虞先是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仿佛周围隐藏着无数双眼睛和耳朵一般,然后她才慢慢地靠近蔺大监,将头微微倾斜,几乎要贴到蔺大监的耳朵上,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细语地说道:“大监啊,北戎那边已经派人送来了求婚书,我琢磨着,要不就让卫与芙公主远嫁北戎。” 蔺大监听到这句话,就像是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惊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嘴巴张得大大的,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就这样愣了好一会儿。 终于,蔺大监回过神来,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有些颤抖,结结巴巴地对赵无虞说道:“你……你你你……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这可是关系到长公主一生幸福的大事啊!” 赵无虞对于蔺大监的激烈反应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是淡淡地看着蔺大监,不紧不慢地解释道:“大监啊,您既然对圣后的情况了如指掌,那么自然也应该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举荐长公主了。” 蔺大监听了赵无虞的话,突然沉默了下来,他的脑海里像是有一道闪电划过,一个念头猛地闪过。 尽管他一直觉得这种可能性几乎是微乎其微的,但现在看来,情况恐怕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得多啊…… 赵无虞看着蔺大监沉默不语,心中也大致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她苦笑了一下,然后对蔺大监说道:“大监,我想请您跟我一起去橙玉宫走一趟。” 蔺大监缓缓抬起头,看着赵无虞,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好,既然你如此坚持,那老夫就陪你走这一趟。” 赵无虞心中一喜,连忙说道:“多谢大监!” 两人一同起身,朝着橙玉宫走去。 一路上,蔺大监都显得有些心事重重,而赵无虞则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果不其然,当他们来到橙玉宫时,琼华圣后听到赵无虞的话之后,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说什么?要本宫的芙儿去北戎?这怎么可能!” 琼华圣后的声音在宫殿里回荡着,充满了愤怒和不满。 赵无虞站在下首,耷拉着头,一言不发。 她知道琼华圣后此刻正在气头上,无论她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蔺大监坐在黄花梨的春凳上,手中拿着紫檀木制成的拐杖,脸上的表情也是不甚好看。 他看着琼华圣后,缓缓说道:“圣后息怒,此事关系重大,还望圣后三思啊。” 琼华圣后瞪了蔺大监一眼,说道:“蔺大监,你也来劝我?芙儿都是你看着长大的,我看你是越老越糊涂了!” 蔺大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橙玉宫的雕花窗棂漏进几缕残阳,将紫檀案几上的书籍染成血色。 琼华圣后玉手轻抬,指尖如翩翩起舞的蝴蝶般,几乎就要触及赵无虞的发梢。就在那一瞬间,赵无虞浑身一颤,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头顶如潮水般汹涌袭来。 突然间,琼华圣后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地抓起案头的青玉茶盏,手臂一挥,茶盏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直直地砸向地面。 只听得“砰”的一声脆响,茶盏瞬间四分五裂,碎瓷如流星般四处飞溅,有些甚至撞到了檐下的铜铃,发出一阵杂乱的声响。 “你真的是好大的胆子!”琼华圣后怒目圆睁,死死地盯着赵无虞,厉声道,“你到底是要怎样?” 赵无虞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煞白,她瞪大眼睛,看着琼华圣后,嘴唇微微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圣后的发怒在她的意料之中。 就在这时,琼华圣后的广袖如同狂风中的柳枝一般,猛地扫过案几。 案上的奏折、笔砚等物纷纷被扫落在地,露出了压在最底层的一幅绢本小像。 那幅小像上,画着一位少女。少女正微微侧身,右手拈着一朵木樨花,轻轻簪在发间。 她的眉目如画,与琼华圣后年轻时的模样一般无二,清澈如水,明亮如星。 而这位少女,正是如今的大夏瑶光长公主——卫与芙。 赵无虞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片从奏折堆里飘落的金桂花瓣上。 花瓣在暮色的余晖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被风吹落的一片金色的羽毛。 赵无虞原本白皙的手背上,青筋如蚯蚓般暴起。 而站在一旁的蔺大监,他身上的玄色衣袍在暮色的笼罩下,泛起一层淡淡的幽光,宛如夜色中的鬼魅。 他缓缓地弯下腰去,准备拾起那满地的碎瓷片。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瓷片的瞬间,一股轻柔的微风拂过,他身后的银丝拂尘如瀑布般垂落下来,轻轻地扫过地面。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个敏捷的身影突然从他身后冲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太监,他眼疾手快地抢先一步,迅速将地上的碎瓷片捡了起来。 蔺大监见状,微微一笑,说道:“我还记得公主百日时,先皇赐给她的八宝璎珞圈,那铃铛的声音比这碎玉还要清脆悦耳呢……” 蔺大监的话还未说完,一阵夜风猛地吹来,他猝不及防地被呛了一口,咳嗽声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仿佛撞在了鎏金蟠龙柱上一般,连烛火都被震得乱颤起来。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一旁,心中同样纠结万分。 今天一整天,她都一直待在宫中,心情愈发沉重。 赵无虞稍稍缓过气来,继续说道:“如今北戎前来求亲的王子,乃是金日闲。微臣与他略有交情,深知他并非胡作非为之人。若是公主能够嫁给他,有了大夏嫡出公主的助力,他的储君之位必然会更加稳固。到那时,瑶光长公主也将成为堂堂正正的王后,对于大夏,也是益处多多。” 赵无虞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无奈,道:“可是……百姓们已经无法再承受战乱之苦了……” 说完这句话后,赵无虞便沉默不语,不再开口。 窗外忽有夜枭长啼,惊起满庭梧桐。一片黄叶穿窗而入,正落在圣后颤抖的指尖。 她猛地攥紧叶子,叶脉在掌心印出淋漓血痕。 琼华圣后抬头看着赵无虞。 她怎么会不知道赵无虞说的话有道理,只是作为母亲,要让自己的女儿远离自己千里之外,这如何能接受? 第381章 清晰 蔺大监手中的拂尘银丝如灵动的蛇,忽然缠住了案脚那蟠螭纹,仿佛在诉说着什么秘密。 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博古架上那尊裂裂的青铜冰鉴,思绪也随之飘回到去岁的酷暑。 那时,公主宛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明亮,她轻轻地将湃着荔枝的冰鉴捧到蔺大监面前,甜甜的声音仿佛天籁:“大监最怕暑气,快点吃些······” 那么可爱的小姑娘啊,蔺大监看着眼前的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如潮水般的怜爱之情。 他轻声唤道:“琳琅,你退一步想想,芙儿去了北戎,虽那里不及雍都的繁华,可她至少能拥有自由,不是吗?” 琼华圣后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哽咽着,声音仿佛被风撕裂:“大监,你怎能如此说呢……” 然而,话到嘴边,她却如被施了定身咒般,突然止住了。 圣后的双眼慢慢睁大,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她直直地看着蔺大监,仿佛看到了世界末日般的可怕景象。 接着,圣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去看向赵无虞。 两人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却都如哑巴般默契地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对视着,那眼神中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 “你们的意思是池儿要……” 圣后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就在这时,原本平静的鉴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仿佛是冰层破裂的声音。 众人定睛凝视着那面镜子,突然间,他们惊讶地发现原本鉴中的寒冰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化作了水汽。 那水汽如同轻烟一般,袅袅升起,缓缓弥漫开来。 它们似乎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只在龙纹的缝隙里凝结成一层薄薄的霜花,宛如冰晶的羽翼,轻盈而透明。 在这静谧的时刻,更漏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滴水珠落下的声响,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击在圣后的心上,引起阵阵回荡,带来无尽的哀伤。 子时的月光如水般洒落在窗下那鎏金的鹤形香炉上,将香炉上精美的纹路映照得越发清晰。 这些纹路仿佛是一幅神秘的画卷,展示着古老而深邃的故事。 然而,炉中的龙脑香早已燃尽,香灰也已经冷却,却依然保持着旋舞的姿态,宛如一簇永远落不到地的雪,孤独地在黑暗中舞动。 赵无虞离开橙玉宫时,时间已经悄然滑过了子时。 她缓缓地走在那长长的宫道上,月光如银,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仿佛与这宫道融为一体。 青铜宫门在她身后缓缓闭合,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这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惊醒了栖息在檐下的乌鸦。 赵无虞下意识地抬起头,只见一群乌鸦被惊起,它们掠过那残缺的月亮,翅膀抖动时,有几片碎羽飘落下来,恰好落在她那玄色的官袍上,那官袍上绣着精美的蟠螭纹,此刻,那碎羽就如同点缀在蟠螭纹上的点点墨痕。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口,那袖口处用金线绣着一只九头鸟,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冷的光芒。 她突然觉得,这象征着大司马权势的图腾,竟与今夜被烛火烤得蜷曲的朱砂笔尖如此相似,仿佛都在这清冷的月色下失去了原有的威严。 宫道两侧的琉璃宫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将她的影子切割成无数碎片,随着她的脚步移动,这些影子也在不断地变幻着形状。 每走一步,她的乌皮六合靴都会与青砖地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同时也会惊起那藏在青砖缝隙里凝结的霜花,霜花在月色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是被她的脚步惊扰的精灵。 就在这时,一阵巡逻的玄翎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那铠甲相互撞击的脆响,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为首的校尉见到赵无虞,连忙单膝跪地,向她行礼。 “参见大司马。” 赵无虞的目光落在那年轻士兵的额头上,她分明看到,有一滴冷汗正从他的额角滑落,渗进那玄甲龙纹的鳞隙里,就如同她那日去何宏家里时,看到的血珠也是这样渗进金砖的接缝一般。 此起彼伏的唱喏声惊动了更漏,铜壶滴水的清音突然变得急促。 赵无虞抚过腰间错金螭龙玉带钩,触手生寒的玉质让她想起今晨奏对时,卫卿池的指尖搭在龙椅上的姿态。 十二旒冕冠垂下的玉藻明明遮住了年轻帝王的眉眼,为何此刻回忆起来,那抹玄端袖口露出的玄色中衣却格外刺眼? 在那个转角处,两个正在洒扫的太监突然惊慌失措地扑倒在地,其中一个更是吓得浑身发抖,手中提着的灯笼也因为颤抖而在青灰色的砖地上投射出破碎而凌乱的光斑。 赵无虞静静地站在原地,凝视着那灯光下摇曳的蜘蛛网,思绪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他突然想起了先先帝驾崩的那个夜晚,同样是如此寒冷的月光,他手提染血的长剑,孤身一人穿过了十二道宫门。那一夜,鲜血溅洒在宫墙上,如今,那些血渍是否还藏匿在新刷的朱漆之下呢? 赵无虞的脑海中又浮现出另一个画面,那是她站在城门下,苦口婆心地规劝元霈的场景。 朱雀门城楼上,传来了戍卫换岗时敲响的梆子声,清脆而响亮。 这声音仿佛一把利剑,刺破了赵无虞的回忆之网,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她的脚步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骤然停在了原地,双眼凝视着自己投射在百尺宫墙上的孤独身影。 那影子在宫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仿佛随时都会被这无尽的宫墙吞噬。 赵无虞凝视着它,心中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 不知为何,她突然觉得这个影子似乎比三年前矮了三分。 是宫墙又加高了吗? 还是……赵无虞的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他抬手按住突然刺痛的心口,感觉到那蟠螭纹官服下,那道陈年的旧伤疤正在隐隐发烫。 那道伤疤,是他曾经的荣耀,也是他如今无法言说的痛。 而那巡逻的玄翎卫首领,远远地看着赵无虞,只觉得今日的大司马格外的奇怪。 她失魂落魄的,全然没有了当初在校场比武时的意气风发,反倒像一只游荡的孤鬼,漫无目的地走着。 赵无虞走着走着,竟然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摘星台。 第382章 汹涌 摘星台内,一片静谧。 冬季的夜风如同一头凶猛的野兽,裹挟着寒冷,从窗棂的缝隙中汹涌而入。 烛火在铜雀灯台上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那微弱的火苗却顽强地坚持着,将清昙青灰色的道袍染成了一抹温暖的颜色。 清昙刚刚翻过一页泛黄的经书,突然,檐角的铜铃发出一阵轻微的颤动,仿佛被夜露惊扰。 那细碎的声响,如同夜露坠落在青石砖上的声音一般,清脆而又短暂。 清昙的手指原本悬停在经卷上方,听到这声音后,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这摘星台位于夏宫最偏僻的角落,三更天时分,会来翻过朱漆宫墙的,除了赵无虞,清昙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个人。 他缓缓将经书倒扣在案上,站起身来。 起身时,他的袖摆轻轻拂过案头,带起了一些沉香屑。 这些沉香屑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点点碎星般在空中浮沉。 门轴转动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这声音惊动了。 案头白瓷瓶中的夜合花,似乎也感受到了这阵异动,微微颤动着花瓣。 赵无虞倚在门边,她的锦袍下摆已经被露水浸湿,洇出了一片深色的痕迹。 她的玉冠有些歪斜,几缕墨发从冠中滑落下来,随意地散落在她白皙的脸颊旁。 赵无虞微微抬眼,凝视着清昙,那双原本总是噙着三分笑意的凤眸,此刻却凝结着化不开的寒霜。 清昙慢慢地从座位上站起,他的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时间都在他身上慢了下来。 他的目光如同春日里温暖的阳光,轻柔地洒落在赵无虞那张略显苍白的面庞上。 他凝视着她的神情,目光如炬,似乎想要透过那表面的平静,探寻到她内心深处的波澜。 赵无虞的脸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嘴唇微微颤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怎么了?” 清昙轻声问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宛如微风拂过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那声音中透露出一种关切和担忧,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赵无虞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那笑容却在嘴角处戛然而止。 她的双眼微微发红,像是被泪水浸泡过一般,眼眸深处隐藏着无尽的哀伤和痛苦。 突然间,赵无虞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身体猛地向前倾倒。 清昙见状,连忙伸出双臂,稳稳地将她接住。 赵无虞就这样扑进了清昙的怀中,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清昙见状,急忙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两人一同跌坐在蒲团上。 清昙的指尖在不经意间触碰到赵无虞后颈处时,竟感觉到那里有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心中猛地一紧,瞬间意识到怀中的躯体正在微微颤抖着,就如同那年隆冬时节,那个被遗弃在上善观外的幼儿一般,令人心疼不已。 赵无虞的双手紧紧地抱住清昙,仿佛生怕他会突然像烟雾一样消失不见。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清昙的脊骨里,然而她却浑然不觉。 就在这时,赵无虞的声音突然在清昙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哽咽和绝望:“金日闲求娶王妃,芙儿要去和亲了。”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直直地劈在清昙身上,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僵。 他显然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听到这样的事情,整个人都有些呆住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清昙才缓缓回过神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这消息并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冲击,但如果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其中似乎蕴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是你举荐的?” 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赵无虞身上,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想法。 赵无虞的身体颤抖得更加厉害了,她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清昙的肌肤里,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稍镇定一些。 她的头低垂着,仿佛那沉重的头颅已经无法支撑,她的目光躲闪着,不敢与清昙对视,仿佛那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终于缓缓地抬起头,将脸紧紧地贴在清昙的胸口,那轻柔的触感让她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的声音如同蚊蝇一般,几乎微不可闻,那一声“嗯”,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清昙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赵无虞的颤抖和不安,他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怜惜之情。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伸出手,温柔地抚着赵无虞的后背,那轻柔的动作就像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一样。 “你既然这样做,自然是有你的原因。”清昙的声音低沉而温和,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冬日里的暖阳一般,穿透了赵无虞心中的阴霾,让她感到无比的心安。 赵无虞缓缓地抬起头,仰起脸看着清昙,她的眼中还带着些许的泪光,那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打转,仿佛随时都会滚落下来。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仿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轻声问道:“你不怪我?”这句话如同一根羽毛,轻轻地落在清昙的心上,引起一阵轻微的涟漪。 清昙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同春风拂面,温暖而和煦。他伸出手,轻柔地揉了揉赵无虞的头发,那温柔的动作像是在安慰一个受惊的孩子,让赵无虞的心中涌起一阵悸动。 “不会。”清昙的声音依旧温柔,宛如春日里的微风,轻拂着赵无虞的耳畔。 他的目光坚定而柔和,仿佛在告诉赵无虞,他的信任如同山岳一般坚定不移。 赵无虞自从与清昙在一起后,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落泪,就像此刻,她的眼眶中又泛起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她贪婪地闻着清昙身上的清香,那是一种淡淡的、让人安心的味道,仿佛能驱散她心中所有的不安和恐惧。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然后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正色道:“大师兄,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清昙见她突然这么正式,便也收敛了笑容,轻声说道:“好,你喝口水,慢慢说。”他递过一碗水给赵无虞,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关切。 赵无虞接过水,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放下碗,看着清昙,缓缓说道:“大师兄,你听说过琼楼吗?” 第383章 珠落 卫与芙惊得目瞪口呆,仿佛被雷劈中一般,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问道:“黄大监,你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黄年陪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说道:“瑶光长公主,这可是陛下的旨意,你可以自己看看。” 圆儿如疾风般起身,从黄年手中夺过圣旨,迅速递给卫与芙。 那上等绢丝制成的圣旨,犹如一道圣旨,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见,如珠落玉盘,声声入耳。 大夏皇帝制和亲诏:维大夏紫鹤元年,岁次甲子,十月丙辰,朔日甲寅,寡人膺昊天之眷命,承九庙之鸿基,抚驭万方,怀柔远裔。盖闻乾坤交泰,华夷共仰中和;日月昭融,胡汉同沾化育。今北戎王子金日闲,输诚请好,愿结姻娅以固盟,求联襟带而息兵。朕体天心之仁厚,念苍生之休戚,允协嘉谋,特降纶音。咨尔瑶光长公主卫与芙,柔嘉维则,淑慎其仪。毓秀璇闱,禀蕙质于兰掖;含章琼树,蕴瑶华于椒庭。尔其克绍前徽,远膺殊命,以公主之尊,行和亲之礼。赐九翚四凤冠、蹙金云霞帔,赍黄金万镒、缯彩千端,并龟钮螭盘印绶,鸾辂翟车一乘,宫娥八十,织工百人,携五经典籍、农桑之具,以彰天朝之德泽。 遣鸿胪卿萧元礼持节护送,太常备礼,告祭郊庙,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於戏!红颜涉瀚海而安黎庶,素手绾霜戈以靖烟尘。望尔敦睦宫帷,导扬风化,使毡裘之乡,渐习衣冠;毳幕之俗,咸知礼乐。庶几烽燧不惊,边氓乐业,共膺太平之福,永享无疆之休。 布告天下,昭示远迩,主者施行。 卫与芙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站立不住,身体摇摇欲坠,几欲跌倒。 圆儿眼疾手快,如一道闪电般扶住她。 黄年深知她此刻心情糟糕透顶,犹如暴风雨中的孤舟,生怕留下来会惹上什么麻烦,于是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连忙落荒而逃。 卫与芙紧紧握着圣旨,心中的吃惊如惊涛骇浪般汹涌澎湃,丝毫没有消散的迹象。 圆儿道:“公主别着急,肯定是搞错了,您是皇帝亲妹,是圣后的掌上明珠,怎么会让你去北戎啊,你别急,咱们现在就去找圣后······” 卫与芙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丝绢般的肌肤。 圣旨上朱红的玺印在她眼前扭曲成一片血色,耳畔嗡嗡作响,仿佛千万只寒蝉在颅骨里振翅。 她忽然觉得呼吸困难,像是被人塞了满口的冰雪,凉意顺着喉管一路坠到心口,凝结成尖锐的冰棱。 \"公主?\" 圆儿的声音像是隔着千重纱幔传来。 小宫女惊慌地扶住主子摇摇欲坠的身子,这才发现公主月白色的广袖下,整条手臂都在剧烈颤抖。 往日里那双顾盼生辉的杏眸此刻空洞得骇人,像是被猎户惊散的幼鹿,连泪水都凝滞在眼眶里。 七日前橙玉宫紧闭的鎏金门环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 那时她以为母后只是犯了头风,还亲手将安神香交给守门的宫娥。 此刻回想起来,那宫娥躲闪的眼神分明浸着怜悯。 原来阖宫上下都知晓这场精心策划的遗弃,唯独她被蒙在锦绣堆就的谎言里。 只有她不知道。 可是母亲为什么会一直抱病? 什么整整七天了都见不到母亲? \"北戎\" 卫与芙听见自己破碎的声音,恍惚间又看见去年春猎时,那个被铁链拴着献上殿的北戎战俘。 那人虬结的胡须上沾着血沫,狼一般的眼睛扫过她珠翠满头的模样,发出野兽般的嗤笑。 案几上的葡萄美酒突然泛起腥气,她藏在十二破月华裙下的双膝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圆儿还在焦急地说着什么,但所有声响都消融在逐渐汹涌的耳鸣里。 卫与芙突然想起及笄那日,皇兄亲手为她簪上的九鸾衔珠步摇。 金丝缠绕的鸾鸟口中垂落的东珠轻触她额角,年轻帝王的笑眼比珠光更温润:\"芙儿永远是朕最疼爱的妹妹。\" 此刻那枚东珠仿佛化作北地平芜终年不化的积雪,沉沉压在她突突作痛的太阳穴上。 \"掌上明珠\" 她低喃着圣旨上的字句,喉间泛起铁锈味的苦涩。 原来所谓的天家宠爱,不过是搁在绢花上的晨露,日头稍烈些便消散无踪。 她颤抖着抚过圣旨上盘踞的金龙纹样,忽然低低笑出声来,笑着笑着便有冰凉的液体滑过唇角——原来在真正的利益面前,连公主也不过是枚可以随手舍弃的玉棋子。 殿外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打湿了垂挂在檐角的青铜铃铛。 往常最爱的清越铃声,此刻听来竟像是送嫁队伍里摇晃的丧钟。 暮色如血,最后一缕残阳透过雕花木格窗斜斜刺入殿内。 卫与芙瘫坐在青玉案前,指尖死死攥着明黄圣旨,金丝绣凤的广袖滑落肘间,露出布满旧伤的细白手腕。 铜雀烛台上的火光忽明忽暗,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跳跃的阴影。 圆儿跪在织金地毯上,看着自家主子单薄如纸的肩头在颤抖,喉头泛起浓重的血腥气,出于意气的嚷道:“不要怕,公主,咱们就去找陛下,那么多的公主不去,还有那个幽禁的萱公主,做了那么多罪大恶极的事,为什么不能让她去?为什么偏偏是你啊······”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环佩叮当。 十二扇云母屏风后转出华贵身影,金丝牡丹凤袍在暮色中流转着暗红光泽。 周月见扶着侍女的手款款而来,鬓间九尾凤钗垂下的东珠正巧挡住眉梢得意的弧度。 \"芙妹妹这是怎么了?\" 周月见伸手去握卫与芙冰凉的手,腕间翡翠镯子滑落时发出清脆声响。 殿内浮动着椒兰香气,却掩不住皇后衣襟上若有若无的龙涎香——那是天子独用的熏香。 卫与芙下意识缩手,绣着缠枝莲的裙裾扫过案角青瓷瓶,瓶中枯萎的玉簪花簌簌落下一片花瓣。 圆儿气鼓鼓的看着周月见。 皇帝的圣旨刚下,皇后就来了,怎么会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哭泣,偏偏还要做出一副识大体的样子来。 \"皇后娘娘来得正好。\" 圆儿突然抬头,杏眼里燃着两簇火苗,道:\"陛下当真要公主远嫁?萱公主\" \"圆儿!\" 卫与芙急声打断,指甲几乎掐破圣旨上的云纹。 她能感觉到周月见的目光正细细碾过自己发颤的睫毛,像毒蛇游走过肌肤。 殿外忽然卷进一阵冷风,吹得水晶帘哗啦作响,几片枯叶贴着描金地砖滚到凤袍之下。 卫与芙勉强的笑道:“皇后嫂嫂安好,您怎么来了。” 周月见拉着卫与芙的手,亲切的说道:“陛下担心芙妹妹,但是政务缠身不得闲,我便自告奋勇的来了,芙妹妹现在婚事定了,也是一桩喜事呢,我来看看妹妹宫里还缺什么,也好早点准备。” 卫与芙道:“多谢嫂嫂了。” 第384章 寒颤 周月见微微一笑,道:“芙妹妹可别谢我,要说谢啊,你可真的要好好地谢谢大司马呢?” 卫与芙指尖一颤,手中的丝帕无声滑落。她茫然抬头,烛光在她眼中映出两簇摇曳的火苗,道:“皇后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周月见故作惊讶的看着她,问道:“难道芙妹妹不知道,就是大司马在陛下面前举荐的你啊,说你是去北戎的不二人选,你也知道,陛下对于大司马那是很信任的,所以便下了圣旨。” 卫与芙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仿佛有人在她脑中重重敲了一记闷钟。 赵无虞——那个教她骑马射箭的师父,那个在她病中亲自煎药的师父,那个在护着她无忧无虑的师父,怎么会 是了,赵无虞对她是很好,但是对于卫卿池更为忠诚。 殿外突然刮起一阵寒风,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几片枯黄的梧桐叶从门缝钻进来,打着旋儿落在她脚边。 她猛地站起身,茜色裙裾带翻了鎏金香炉。 \"咣当\"一声巨响,香灰如雪般扬起,纷纷扬扬落在周月见绣着金凤的鞋面上。 香灰纷纷扬扬落在周月见绣着金凤的鞋面上,像下了一场肮脏的雪。 周月见脸色一沉,正要发作,却见卫与芙缓缓抬头。 烛光下,少女被泪水洗过的眸子亮得惊人,像是寒潭里投入了两颗星辰。 \"皇后嫂嫂今日教诲,\"她一字一顿地说,声音轻得像风,却冷得像冰,道:\"芙儿铭记于心。\" 周月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那副雍容华贵的模样。 她整了整衣袖,金线刺绣在烛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道:\"出嫁前还请芙妹妹安心在宫里准备,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可以遣人来告诉我。\" 卫与芙心头一凛。这话听着关切,实则是要将她软禁在此。 卫与芙垂眸掩去眼中的锋芒,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多谢嫂嫂关怀。\" 暮色如墨,最后一缕天光被厚重的云层吞噬。 值夜的宫人战战兢兢地点亮廊下的宫灯,昏黄的光晕在寒风中摇曳不定。 周月见离去时,九尾凤钗在灯影中划出一道耀眼的金虹,华贵的裙裾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刺鼻的香风。 卫与芙望着那道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忽然伸手扯下殿门上的水晶帘。 琉璃珠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惊飞了檐下一对栖息的寒鸦。 黑色的羽翼掠过惨白的月亮,发出凄厉的鸣叫。 \"公主\" 圆儿红着眼眶上前,却被卫与芙抬手制止。 卫与芙弯腰拾起一颗琉璃珠,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北戎传说中的风雪。 她将珠子紧紧攥在手心,直到尖锐的棱角刺入皮肉。 殿外突然传来甲胄相碰的铿锵声。 圆儿急忙去拉门,朱漆雕花门扉却纹丝不动。 \"不许动!\" 门外传来侍卫粗犷的呵斥,伴随着长矛顿地的闷响。 \"公主,\"圆儿踉跄着跑回来,声音发颤,道\"有士卒守在咱们宫外呢。\" 卫与芙站在窗前,月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而孤独。 她望着宫墙上晃动的黑影,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极轻,却让圆儿莫名打了个寒颤。 \"知道了。\" 卫与芙转身走向内室,绣鞋踩过散落的琉璃珠,发出细碎的声响。 最后传来一声\"歇息。\" 让圆儿还未开口说出的话咽了下去。 寝殿内,鎏金熏笼中的炭火早已熄灭。 卫与芙和衣躺在冰冷的锦被上,睁眼看着帐顶繁复的缠枝花纹。 窗外,巡逻侍卫的脚步声规律如更漏,一声声敲在她心上。 她摸出枕下藏着的匕首,锋刃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寒光——这是赵无虞去年送她的及笄礼。 \"师父\" 她无声地唤道,指尖抚过刀柄上熟悉的纹路。 一滴温热的泪砸在刀刃上,瞬间凝结成霜。 圣旨是陛下下的,主意是赵无虞出的。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让这件事转圜? 琼华圣后闭门谢客,听说连蔺大监去了都没开门。 “大司马怎么能做这种事?真的是······” 圆儿嘟嘟囔囔的说道,忽然灵光一闪。 已经是个死结了。 圆儿忽然瞪大眼睛,她跌跌撞撞的跑进卫与芙的寝殿,跪倒在卫与芙床前,语无伦次的道:“公主公主,我有办法了。” 卫与芙的脑袋所缩在锦被之中,听到圆儿的话伸出头来。 圆儿闪着圆圆的大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们想办法去找崔战,公主,我知道崔战喜欢你,找他肯定是有用的。” 卫与芙一愣,然后问道:“然后呢?” 圆儿咬咬牙,道:“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再来一出李代桃僵,就可以了。” 卫与芙寝殿的铜雀烛台在寒风中明明灭灭,她蜷缩在锦被里的身子忽然剧烈颤抖起来,脖颈间金镶玉璎珞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没用的!\" 她猛地掀开被褥,素白中衣下锁骨伶仃得骇人,\"崔战和赵无虞是过命的交情,对于哥哥更是忠贞不二······\" \"可他看您的眼神,奴婢绝不会看错。\" 圆儿膝行两步抓住床沿,冻得发青的指节扣进雕花木纹,道:\"难道您就愿意去那北戎饱受风雪之苦?\" 窗外忽然传来冰棱坠地的脆响。 卫与芙赤足踩在精花绒毯上,足尖触到暖炉边缘时瑟缩了一下。 她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倒影。 难怪父皇对她的婚事从来不考虑他的婚事。 原来,身为皇帝亲妹,对于她的婚事,从来没有人会有想法。 \"我若去找他\" 卫与芙指尖划过妆奁里那支点翠凤钗,这是及笄时崔战托人送来的贺礼,道:\"岂不是将崔战陷于两难的境地?\" 圆儿突然压低声音,道:\"咱们试一试,公主,门外那些玄翎卫不让咱们出去,传个话儿还是可以的。\" 卫与芙沉默良久,最终点点头。 圆儿风一阵的跑出去了。 卫与芙现在的脑子很乱很乱,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圆儿则是关心则乱,一心只想着想办法不让卫与芙前去北戎,所以慌乱之下竟然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 果然如圆儿所说。 因为关的是瑶光长公主,所以玄翎卫们也多多少少的照顾一些。 更漏指向子时,崔战疾驰的马蹄踏碎宫道积水。 寒冬的深夜卷起枯叶,簌簌掠过玄武门前的青砖地。 十二盏宫灯在檐角摇晃,将玄翎卫玄铁甲胄映成血色,鎏金兽首门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宛如巨兽獠牙。 他翻身下马时,墨色披风沾着夜露,腰间佩剑撞在玄铁锁链上发出清响。 十二名玄翎卫持戟而立,月光在铠甲上凝成霜色。 \"崔将军请回。\" 领头的卫尉横跨一步,玄色面甲下声音闷响,道:\"陛下有旨,擅闯瑶光殿者杀无赦。\" 第385章 弥漫 玄翎卫自然是不敢开门。 \"本将求见长公主。\" 崔战的五指如铁钳般深深陷入掌心,血腥之气在齿间如毒蛇般弥漫,他解下佩剑,如弃敝履般掷在地上,鎏金的剑鞘在青砖上擦出点点火星,宛如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十二名玄翎卫面面相觑,如泥塑木雕般呆立当场。门内忽然传来一阵环佩叮咚之声,仿佛夜空中传来的仙乐。 卫与芙身着素白的中衣,外罩银狐裘,发间的凤钗在夜色中流转着幽光,宛如夜空中的明月。 她隔着雕花门扇的缝隙望出去,正对上崔战那布满血丝的眼睛,犹如燃烧的火焰。 “阿战……” 与芙的声音如泣如诉,仿佛风中摇曳的残荷。 崔战心中的情绪如汹涌的波涛般大动,他看着拦住自己的玄翎卫,厉声道:“让开!” 玄翎卫的青铜面甲发出整齐的金属摩擦声,十二柄陌刀同时出鞘半寸。 最左侧的少年喉结如被惊扰的蛇一般滚动着,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似要冲破皮肤:“将军……今夜当真没有手谕。” 崔战从军多年,又怎会不知军令如山? 此刻却是因为卫与芙,乱了方寸。 玄翎卫自然是不能退让,门内忽然传来玉珏相击的清响,宛如黄莺出谷,清脆悦耳。 卫与芙的银狐裘掠过门槛,发间九转累丝凤钗垂下血珀流苏,在她眼尾投下细碎阴影。 崔战瞳孔骤缩,透过门缝看着卫与芙焦急的脸庞,心中也是焦急万分。 崔战如饿虎扑食般突然暴起,捡起地上的剑紧紧握住剑柄,玄铁甲胄的冷意仿佛毒蛇一般,透过中衣直刺骨髓,手腕微微一动,长剑已然出鞘半寸。 “不要······” 门内的卫与芙如同被惊扰的小鹿,瞬间惊得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连忙失声叫道。 宫墙外传来三更梆子响,犹如晴天霹雳,惊得卫与芙腕间的翡翠镯如受惊的鸟儿一般撞上门扉。 卫与芙看见崔战眼中映着自己摇晃的倒影,宛如风中残烛,心中不禁骇然,他怎敢在宫中亮刃? \"你疯了?\"卫与芙压低声音,仿佛生怕惊醒了沉睡的巨龙,指尖死死抠进金丝楠木门缝,碎木如钢针般刺入指甲也浑然不觉。 她死死盯着崔战,牙关紧咬,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道:\"无令亮刃乃是死罪,阿战你不可造次!\" 崔战握剑的手背青筋暴起,玄铁剑鞘与护腕相撞发出铮鸣,却终究停在离鞘三寸处。 卫与芙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经过晚风一吹,她的头脑似乎是清明了许多。 夜风卷着丹桂香掠过游廊,她忽然打了个寒战。 方才像是酒意上涌时的孤勇,此刻竟被这穿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圆儿道:“公主不能啊,崔将军不进来怎么办?要······” 卫与芙摇摇头,道:“圆儿,不要说了。” 圆儿眼中有眼泪流出来了。 她和卫与芙从小一起长大,说是主仆其实是姐妹,感情深厚无比,现在见卫与芙这样,自然便知道此时已经是无力回天。 其实自圣旨下达的那一刻,已经是无力回天。 暮色如墨汁般在天际洇开,檐角铜铃在晚风中发出细碎的呜咽。 卫与芙纤长的手指深深掐进朱漆门扉,鎏金护甲在月光下折射出凄冷的光。 “崔将军请回,今日之事,是本宫鲁莽了,这么晚了,更深露重,劳烦你跑这一趟了。” 卫与芙的语气平常,隐隐透出些颤抖。 崔战的眼神黯淡下来。 那朱漆大门,像是一条无法逾越的银河。 朱漆门扉突然被夜风撞得哐当一声,崔战甲胄上的兽首吞肩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他向前踉跄半步,战靴碾碎满地残红:\"芙\" 喉结艰难滚动着,却再也吐不出幼时嬉闹的\"芙妹妹\"。 宫墙内的十七年,终究将那个会爬树摘杏的少女,熬成了端方持重的瑶光长公主。 “芙···芙公主······” 崔战叫道。 卫与芙倚靠在门上,缓缓地闭上双眼,一旁的圆儿哭的不能自已。 \"公主!\" 圆儿带着哭腔的呼唤将她拽回现实。 贴身侍女攥着她衣袖的指尖发白,泪珠顺着团花衣襟滚落,在月色里凝成细小的珍珠。 卫与芙伸手拭去少女眼角的泪,腕间九鸾衔珠镯叮咚作响,她悠悠的说道:\"傻圆儿,这会子哭做什么,等咱们出了雍都,那才是有得哭。\" 忽有整齐的甲胄声自长街尽头涌来,如寒铁铸就的潮水漫过青石砖。 赵无虞从玄翎卫的阴影中踱出,蟒纹皂靴踏碎一地月光,道:\"长公主果真深明大义。\" 她抚掌轻笑,腰间玉珏随着动作叮咚作响,赵无虞继续道:\"瑶光长公主不愧是大夏长公主,真乃是天下女子之表率。\" “不要你假好心······”圆儿冲着门外嚷道,被卫与芙用手捂住嘴。 月光流过公主鬓边的累丝金凤,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赵无虞一身常衣,站在众人身后。 她的脸沉浸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 圆儿的话她自己是听到了。 “来人,圆儿魅惑上主,随意进言,不顾修仪,带走。” 赵无虞的话像是寒冰中的刀刃。 圆儿一愣,立即抱着卫与芙,哭着说道:“不要不要,我不走,我要和公主在一起,我要和公主一起去北戎······” 玄翎卫得了赵无虞的命令,打开门,将圆儿直接拖了出来。 卫与芙冷冷的看着赵无虞。 那种眼神,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崔战的手终于彻底离开剑柄。 赵无虞让人将圆儿的嘴堵住了,连拉带拽的拖在自己身后。 经过崔战身边时,赵无虞看了他一眼,伸手拍拍崔战的肩膀,道:“今晚的事,陛下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才要在陛下的旨意到来之前,解决这里的问题。 后半句话,赵无虞并没有说。 但是崔战明白。 玄甲卫潮水般退去时,他回头望见朱门缝隙间一闪而逝的白色裙裾,像极了那年上元节飘过宫墙的赤红孔明灯。 而门内卫与芙缓缓滑坐在地,任由掌心被金丝门环烙出新月状的红痕——那是她今夜最后的盔甲。 赵无虞让人带着圆儿,竟然又回到了摘星台。 她伸手取下圆儿嘴中的布,朝着摘星台的大门努努嘴,道:“去,不要再出来了。” 圆儿疑惑地看着赵无虞,怯怯的道:“你不杀我吗?” 赵无虞觉得好笑,又想吓唬吓唬她,便道:“本来是要杀的,但是大祭司说你的命格好,所以不杀了。” 圆儿将信将疑的看着赵无虞,见她果然没有要动手的打算,连忙一溜小跑的进去了,然后利索的将门关住了。 身后的郑正忍不住问道:“大司马,你这是何苦,瑶光殿的事情就这样完了?陛下若是问起,该怎么办?” 赵无虞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心道:陛下想怎么办便怎么办! 第386章 昏暗 烛火在青铜灯台上摇曳着,时而明亮,时而昏暗,仿佛与黑暗展开了一场漫长而激烈的拉锯战。 赵无虞安静地坐在书桌前,她的身影被烛光拉长,又在瞬间缩短,如同一个被光影肆意摆弄的玩偶。 她那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牛皮册页的边缘,感受着那粗糙的毛边,仿佛在触摸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古老秘密。 册页的纸张微微泛黄,散发着淡淡的陈旧气息,似乎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松烟墨的焦苦味和鞣制皮革特有的腥气在书房里弥漫开来,交织成一种独特而又神秘的气息。 这种气息让人感到一种宁静和沉稳,仿佛置身于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 窗外,罕见的春雨正淅淅沥沥地下着。 初春的雨,带着几分寒意,轻轻地敲打着窗户,发出清脆的声响。 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形成一道道水痕,像是大自然用画笔描绘出的抽象图案。 然而,这春雨却无法浇灭案头那方端砚里新磨的朱砂。 那殷红如血的颜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刺眼,仿佛是一道划破黑暗的光芒。 赵无虞仔细地翻看着手中的册子,她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对册子中的内容感到困惑和担忧。 而站在一旁的樊茶茶,则垂首盯着自己绣鞋尖上沾的泥点,不敢抬头看赵无虞。 她能清晰地听到二妹糖糖急促的呼吸声,那声音在这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 此刻,三人的影子在青砖地上缩成了小小三团,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显得有些无助和脆弱。 这情景,让樊茶茶不禁想起了幼时在雪地里见过的那些瑟瑟发抖的雏雀,它们在寒冷中颤抖着,渴望得到一丝温暖。 樊酒酒三姐弟站在赵无虞的身边,默默地看着她凝眉深思。 他们的心里不由得上下打鼓,不知道这本册子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让赵无虞如此严肃。 那册子很薄很薄,与寻常的纸张不同,它更像是用牛皮制成的,泛着微黄的颜色,透露出一种岁月的沧桑感。 \"哗啦\"一声,赵无虞突然合上了手中的册子,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把樊茶茶吓了一大跳,她的肩头猛地一颤。那册子里的牛皮封面重重地拍在了紫檀案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仿佛整个房间都被这声音震得微微颤动了一下。 案上的笔架也受到了影响,上面悬挂着的狼毫笔像是被惊扰的蜜蜂一般,齐齐地摇晃起来,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笔架上掉落下来。 赵无虞却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刚刚翻开的那一页上。 只见她用指尖轻轻地点着那展开的地方,一条蜿蜒的朱砂线沿着山脉的走势延伸开来,宛如一条赤色的巨龙盘踞在纸上。 \"你们看这处。\"赵无虞的声音低沉而严肃,她的目光紧盯着那条朱砂线,缓缓说道,\"离国人称其为''赤龙脊'',但实际上,这就是咱们《禹贡图》里所标注的苍梧九嶷。当年离国的质子入夏为奴,竟然偷偷地拓走了半幅南疆舆图。谁能想到,百年之后,这半幅舆图竟然成了他们绘制军防的蓝本。\" 樊茶茶和樊糖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震惊和忧虑。 她们知道,这意味着离国对夏国的边境情况已经了如指掌,而夏国却对离国的地理环境一无所知,这无疑给夏国的国防带来了巨大的隐患。 樊糖糖忽然注意到赵无虞的袖口沾着几点墨迹,这在素来严谨的天机阁阁主身上实属罕见。 她不禁心中一动,难道是赵无虞在查看这册子时太过专注,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袖口沾上了墨迹? 没过多久,赵无虞就看完了整本册子。 她将那小薄册子拿在手中,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仿佛能透过这册子看到离国的山川河流和军事部署。 樊茶茶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脱口而出:“阁主,眼下这种情况,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呢?” 赵无虞闻言,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樊茶茶身上,缓声道:“这便是他们所绘制的地图?” 樊茶茶赶忙点头应道:“正是如此,不过,我们已经将所有的典籍经注都翻阅了个遍,却始终未能找到关于这些山山水水的任何记载。” 赵无虞凝视着地图,若有所思地说道:“他们使用的乃是离国的语言,与我大夏的称谓有所差异,你们切不可被名字所迷惑,关键在于留意其位置和形状。此外,还需多邀请几位学识渊博的夫子前来,若能有幸寻得那些云游四方的医士和道士,也一并请来,将此地图拓印出来,让众人多加观瞧,或许便能从中发现一些端倪。” 樊茶茶听后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她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感叹道:“哎呀呀,阁主所言甚是,我怎么就如此愚钝,没有想到这一层呢!” 然而,站在一旁的樊糖糖却并未像樊茶茶那般豁然开朗,反而眉头微皱,面露疑虑之色,插嘴说道:“阁主,虽说您的话不无道理,但那两人给我们的这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呢?毕竟我们对他们的了解有限,万一这是他们设下的一个陷阱,我们若贸然行动,恐怕会惹来诸多麻烦啊。” 赵无虞见状,却是一脸的云淡风轻,似乎并未将樊糖糖的担忧放在心上,她嘴角微扬,轻描淡写地说道:“无妨,我早已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他们两个人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活命。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为了能保住自己的性命,他们自然会竭尽全力地去表现。所以,即便他们给我们的是假话,也无关紧要。而且,你们不是已经派了人去离国吗?有什么消息,尽快传回来便是。” 樊糖糖听了赵无虞的话,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于是点点头,应道:“是了,阁主您考虑得甚是周全。如今北戎正大规模地进攻离国,离国人恐怕已经自顾不暇了。若是我们能趁此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给离国来一记重击,那么离国必定会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 赵无虞闻言,嘴角的笑容愈发灿烂,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樊糖糖,调侃道:“哈哈,糖糖这一招可真是够狠的啊,难不成你是想一鼓作气,直接将离国给灭掉不成?” 第387章 大患 樊糖糖不好意思的笑笑,道:“若是有这个机会,那有何不可?离国这些年暗中出的黑手不少,不彻底解决,总有一天会比北戎还是心腹大患。” 赵无虞缓缓地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一瞬间,她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然而,樊酒酒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忧虑,她轻声说道:“阁主,我听说陛下对那位来自离国的芮嘉贵嫔宠爱有加。毕竟那贵嫔是离国人,自然会想尽办法魅惑陛下。如果阁主在这个时候提出进宫离国,恐怕会引起陛下的不悦。所以,阁主,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啊。” 樊茶茶也附和道:“而且,现在我们天机阁中已经有绣衣直指的人插手进来,不少人都已经脱离了天机阁。长此以往,我们天机阁的势力恐怕会越来越弱……” 赵无虞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其实,天机阁本就是在陛下的授意下创立的,也是因为有了陛下的支持,我们才能如此迅速地发展壮大。陛下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无需过多揣测。” 樊茶茶看了一眼赵无虞的脸色,不再说什么。 暮色顺着雕花窗棂爬进屋内,将赵无虞半边身子笼在阴影里。 只听赵无虞说道:“你们也无须担心,陛下不是先帝,不会为了一个异族女子失了本心的,另外,你们如果想进绣衣直指,也是可以的。” 樊家三姐弟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跪下,异口同声的道:“属下誓死追随阁主。” 赵无虞的面庞如同一泓静水,波澜不惊,让人难以窥测其内心的真实情绪。 她的指尖轻轻地摩挲着那只青瓷茶盏上的冰裂纹,仿佛在感受着瓷器的温润与冰凉。 当樊家三姐弟离开后,书房内顿时恢复了一片宁静,只有赵无虞和那只青瓷茶盏相伴。 然而,这份宁静并没有持续太久,赵娘子捧着一只鎏金暖手炉走了进来。 暖手炉上錾刻的鸾鸟在袅袅升腾的蒸汽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 赵娘子深知赵无虞这两日心情烦闷,所以她只是简洁地向他禀报了厉婆子和厉大的事情,道:“厉婆子今天去布店,拿了东西却没有给银钱,结果被店家扣在了那里。厉大得知后,气冲冲地赶到店里大闹一场,结果被店家报了官,现在已经被关进雍州大牢了。”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仿佛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赵娘子见状,连忙接着说道:“袁大人已经到了,而且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赵无虞听闻,轻叹一口气,这口气中似乎夹杂着些许对袁牧之等待的无奈。 她缓缓站起身来,动作优雅而从容,然后吩咐道:“让袁大人先去书房稍等片刻,我需要先去沐浴更衣。” 待赵无虞沐浴完毕,换上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后,她才重新走进书房。 此时,袁牧之早已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一座雕塑。 赵无虞的头发还未完全干透,湿漉漉的发梢披散在她的脑后,几缕发丝被微风轻轻拂过,如丝般飘动着。 夜色已深,将大司马府的琉璃瓦染成了一层淡淡的暗金色,使得整个书房都笼罩在一种静谧而庄重的氛围之中。 赵无虞的指尖轻轻叩击着案几,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那月白色的广袖如同流云般垂落在地,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摇曳。 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沉香气息,然而,这股香气却无法掩盖住她身上新浴后的清苦药香,那是一种独特的、让人难以忘怀的味道。 发梢上挂着的水珠,宛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顺着发丝缓缓滑落,最终坠落在青砖地面上。 水珠与青砖接触的瞬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引,迅速地在地面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滩深色的水渍。这水渍的形状和颜色,与那年雨夜出逃时被雨水打湿的襦裙如出一辙。 就在这时,赵无虞迈步走了进来。袁牧之见状,急忙起身,抱拳行礼,口中说道:“下官参见大司马。” 赵无虞微笑着摆了摆手,示意袁牧之不必多礼,然后随意地指了指一旁的椅子,说道:“袁大人不必如此拘谨,快请坐。” 袁牧之谢过之后,小心翼翼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其实他今天来的时候,赵无虞正在与樊家三姐弟商议事情,所以他便在门外等候。 只是袁牧之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等了这么久。 赵无虞看起来有些疲惫不堪,她难以抑制地张开嘴巴,打了一个极其响亮的哈欠,随后轻轻地揉了揉眼睛,似乎想要驱赶掉那股倦意。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袁牧之身上,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柔声问道:“袁大人,如此深夜前来拜见,想必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 袁牧之见状,赶忙站起身来,再次抱拳施礼,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意,说道:“下官实在是深感抱歉,这么晚了还来叨扰大司马的清梦。” 赵无虞微微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袁大人,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多礼。有何事,你但说无妨。” 袁牧之稍稍松了口气,笑着解释道:“是这样的,今日有一家布店前来报官闹事,公廨的人前往处理之后,却有人谎称自己是大司马的阿父和阿祖。此事因涉及大司马您,下官不敢怠慢,故而特来禀报。” 赵无虞听闻此言,脸色并未有丝毫变化,她淡淡地说道:“并非虚假。” 袁牧之闻言,不禁有些惊讶,迟疑片刻后,追问道:“大司马的意思是……” 赵无虞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袁牧之的眼睛,似乎要透过他的眼眸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说道:“那确实是我的阿父和阿祖。” 袁牧之闻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厉大和厉婆子那粗俗不堪的模样。 他实在难以想象,如此粗鄙之人竟然会是眼前这位丰神俊秀、风度翩翩的赵无虞的家人。 袁牧之稍稍定了定神,回过神来,连忙说道:“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办多了。我这就立刻派人将大司马的亲眷送回来。”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无虞突然打断了。 赵无虞一脸疑惑地问道:“为何要送回来?” 袁牧之一时间有些语塞,他完全没有料到赵无虞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原本以为,赵无虞会因为亲情而希望他将厉大和厉婆子放回来,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非如此。 袁牧之不禁开始思考起赵无虞的真实意图。 他不明白赵无虞到底是出于真心还是在试探他这个雍州牧的处事能力。 毕竟,在这雍都之中,为官者众多,但对于自家的亲眷甚至是奴仆,大多数人都是无尽地包庇和纵容,以此来凸显自己的地位和权势。 袁牧之暗自琢磨着,这大司马现在所说的这番话,究竟是出于他的正直和公正,还是另有所图呢? 第388章 轻视 赵无虞慵懒地斜靠在紫檀圈椅中,她的身体微微后仰,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一种放松的状态里。 然而,他的指尖却似乎有着自己的意识一般,漫不经心地叩击着案几上的那方青玉镇纸。 窗外,细雨如丝般飘洒进来,给原本就有些阴郁的书房更增添了几分潮湿和沉闷。 然而,这丝丝细雨却无法冲淡书房里那股凝结的沉郁气氛。 袁牧之站在一旁,目光紧盯着镇纸下压着的那本《夏律疏议》。 这本书的绢帛边角已经泛起了毛边,显然是被它的主人反复翻阅过无数次。 赵无虞的目光从袁牧之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那本《夏律疏议》上。 她的眉毛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问道:“袁大人,你是对夏律有什么疑虑吗?” 袁牧之被赵无虞的问题问得有些猝不及防,他干咳了一声,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说道:“大人的意思是说,要按照夏律来处置这件事情吗?可是,如果不能按照布店的要求进行赔偿,那可是要蹲大牢的啊,大人难道对此也毫不在意吗?” 赵无虞嘴角的笑容微微加深了一些,她淡淡地说道:“没关系。” 袁牧之听到这句话,后颈处不由得渗出了一层冷汗。 他的脑海中,三日前东市那场闹剧的场景又清晰地浮现了出来——荣昌布庄的掌柜高举着半匹撕裂的妆花缎,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哭得声嘶力竭,控诉着那位新科进士纵马毁货。 而那位新科进士,不仅是户部侍郎的外甥,其背后更是站着皇商陈家。 这案子就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一般,令人望而却步,可偏偏赵无虞却要徒手去接。 袁牧之深思熟虑之后,仍然觉得此事颇为不妥,于是他摇了摇头,一脸凝重地说道:“下官认为这样做实在有些不妥啊,大人。为官者,官声至关重要,如此行事,必定会有人借此大做文章,到时候恐怕会对大人的声誉造成负面影响啊!” 袁牧之所言的确不无道理。 然而,若是换作其他官员遇到这样的事情,自然会顾虑重重,但赵无虞却完全不会在意这些。 只见她的手指在紫檀木制成的书案上缓缓地敲击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袁牧之凝视着赵无虞,心中犹如波澜壮阔的大海,依旧有些惴惴不安。 恰在此时,赵无虞如同惊雷般突然开口问道:“袁大人,你可还记得澜州的小苍负山吗?” “啊?” 袁牧之一惊,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他万没料到赵无虞会忽然提及此事。 方才还在说着厉大和厉婆子的事情,现在怎么就说到了小苍负山? 记忆的长河中,确实有这样一座山,它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虽然不是高耸入云,但却是通往边境的必经之路。 然而,那山路崎岖险峻,犹如万丈深渊,嶙峋怪石间隐约可见焦黑的梁木,仿佛是被地狱之火灼烧过一般。 若是要翻越此山,可以节省不少时间,但这条路却是荆棘密布,举步维艰。 一般来说,不是特别赶时间的人,基本上都是要走官道,不会去翻越小苍负山。 可是,如今赵无虞为何突然提起这座山呢? 袁牧之的喉咙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戌时的薄雾如轻纱般漫过窗棂,给赵无虞的侧脸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阴翳。 赵无虞用满含疑问的眼神凝视着袁牧之,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那座神秘的山。 “确实有这样一座山,那山荒无人烟,宛如被世人遗忘的角落,除了匆忙赶路的商户和为非作歹的盗匪,几乎无人问津。” 袁牧之回过神来,赶忙回答道。 赵无虞微微颔首,眼神如同一束明亮的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袁牧之道:“那座山上曾经匪患猖獗,官府多次围剿也未能将其彻底铲除,然而周围的百姓却并不惧怕,那些匪患如同鬼魅一般,神出鬼没,倒是未曾洗劫过村庄。” 赵无虞道:“匪患?恐怕不过是一些走投无路的农民罢了,他们走投无路,心一横便落草为寇,成不了什么气候。我问你,这小苍负山可曾有过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 袁牧之虽然不明白赵无虞的意图,但还是努力回忆了一番,道:“似乎有这样的传闻,有人在山上目睹过仙人的身影,然而却无法描述其具体模样。有人在山上修建了一座极小极小的道观,供奉着所谓的小苍负山山神,这些不过是些传言罢了,倒是上善观有些与众不同。” “哦?”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凄厉的长啸,仿佛夜之精灵的哀鸣,穿堂风如同一双无形的手,卷起赵无虞散落的发丝,露出她耳后寸许长的陈旧箭疤,宛如一道岁月的伤痕。 她倾身时不小心带翻了茶盏,冷茶在舆图上蔓延开来,形成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脉,恰好与小苍负山的走向重合。 赵无虞顿时来了兴致,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靠了靠,道:“你接着说。” 戌时的梆子声穿越薄雾,如同一曲悠扬的乐章,在青石板巷弄间回荡。 袁牧之紧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白,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紧张,紫檀木案几上跳动的烛火将他眉间的褶皱映照得时隐时现,宛如一幅神秘的画卷。 窗棂外弥漫的雾气如同一层轻纱,裹挟着初春的寒意,在赵无虞月白的袍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那抹暗金绣纹在朦胧中若隐若现,仿佛随时都会跃然而出。 赵无虞从怀中掏出一个鎏金鼻烟壶,翡翠壶盖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息如同一股暖流,扑面而来。 这已然是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袁牧之的语速宛若蜗牛爬行,仿佛是边思考边诉说。 “上善观传闻乃是老子出关时途经之地,并且在那里留下了自己的坐骑青牛,而且上善观的香火向来都很灵验,前来烧香的人犹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 “袁大人。” 赵无虞的声音冷冰冰的,如同一股寒流,打断了他的话语,道:“你所说的这些,我皆知晓,我欲让你讲些我不知晓的。” 袁牧之的面庞上掠过一抹尴尬之色,犹如被人抽了一巴掌。 赵无虞原以为他会说出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岂料依旧是这些澜州府的老幼妇孺皆耳熟能详的传说,袁牧之的这种敷衍令她心生不满。 袁牧之道:“大司马想听何事?” 赵无虞的语调中夹杂着丝丝讽刺,如同一根根细针,道:“想听你们三兄弟的故事。” 袁牧之的瞳孔瞬间放大,犹如两颗铜铃。 若是时光能够倒流,他定然不会踏入这大司马府半步。 他是真的后悔了。 不该一次又一次的轻视眼前这个女子。 第389章 恼怒 袁牧之看看赵无虞,笑着道:“大司马这是什么意思?” 赵无虞看看窗外的天色,心里有些恼怒。 她一向是直来直去,不喜欢与人兜圈子,更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 今天劳碌了一天,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时间。 脸上的神色已经不好看了。 赵无虞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广林道长还有那已经去世的前任大祭司,你们之间的事情给我说说。” 袁牧之后背的汗出来了。 既然能说出这三个人,那就基本上是什么都知道了。 现在让袁牧之自己开口,只不过是想看看他的诚意罢了。 只是这等机密的事情,赵无虞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看她的年纪较小,还不到二十岁,二十多年前的事情她怎么会知道? 还有,既然赵无虞已经知道,那卫卿池是不是也已经知道了? 赵无虞的眼神不带一丝感情。 袁牧之不敢问。 袁牧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瓷茶盏边缘,烛火在他眼睑下投出摇曳的阴影。 窗外漏进的夜风卷起案几上的黄麻纸,露出底下压着的半截朱批密函。 他忽然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个同样闷热的夏夜,广林道长将沾着血污的青铜罗盘按在他掌心时的触感,冰凉如蛇。 \"赵大人说笑了。\" 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干涩的笑声,道:\"先大祭司十五年前在摘星台羽化登仙,乃是举国皆知\" \"暴雨夜被雷火劈成焦炭的登仙?\" 赵无虞忽然倾身向前,腰间的玄铁令牌撞在楠木案几上发出闷响。 她左手三指按住那份被风吹开的密函,指节因用力泛白,道:这么晚了,你还要给我讲故事?需要我提醒袁大人吗?永昌二十三年七月初七,观星阁当值记录写着''子时三刻,西北天狼星骤亮如昼''——而那时本该在祭天台闭关的先大祭司,却出现在城郊五十里的青要山。\" 袁牧之手中的青釉冰纹茶盏忽地倾斜,琥珀色茶汤在瓷壁间晃出细碎金芒,\"当啷\"一声撞碎在青砖地上。 碎瓷如残雪迸溅,浸着茶渍的衣摆洇开深褐云纹,像是多年前广林道长银针留下的毒痕在记忆里重新溃烂。 他死死盯着密函上熟悉的暗纹——那是只有大司马府才能调用的龙血砂印泥。 冷汗顺着脊椎蜿蜒而下,后颈旧伤突然开始抽痛,那是当年广林道长用淬毒的银针留下的印记。 赵无虞玄色官靴碾过满地碎瓷,细碎声响似毒蛇吐信。 她缓步绕过屏风上垂落的湘妃竹帘,暗金缠枝纹的袍角扫过檀木案几,惊动鎏金狻猊炉中一缕青烟。 窗外竹影摇曳,在她苍白的下颌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赵大人竟然查到这个份上\" 袁牧之的声音发颤。 二十五年尘封的焦土气息突然涌入口鼻。 恍惚间又见烈火中崩塌的朱漆梁柱,孩童细弱的哭喊被浓烟绞碎,而自己铠甲上先帝御赐的金鳞在火海里闪烁如嘲弄的眼。 青要山······ 赵无虞已经没了耐心,她站起身,慢慢的在屋中踱着步子。 “这件事我原本是想过段时间去找你,既然你现在自己来了,索性便一同说了,从哪里开始说呢,”赵无虞沉思道。 “大司马······” \"就从二十五年前子车琳瑾大将军府上的大火说起。\" 赵无虞指尖划过案上舆图,停驻在\"青要山\"三字朱砂批注处。 砚中墨汁映出她眼底寒芒,恰似当年诏狱铁索映着雪亮刑具的冷光。 袁牧之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近二十年的女子,内心惊惧不已。 他似乎听见自己骨骼发出枯枝将折的轻响。 赵无虞的语气平淡,道:“二十五年前,因为奸人陷害,说子车大将军府中藏有盔甲,意图不轨,先帝震怒,派人前去调查,只是陛下派的人才到,子车将军府便是一片火海,世人都说子车将军是畏罪自杀,先帝盛怒之下让人将子车将军的尸骨鞭挞三日,撒入毒蛇出没的蛇窝才解心头之恨,那时候,你是前去执行皇命的一个小小卫尉,那时候你的首领,便是现在的大司农元其,对不对?” 袁牧之道:“是的。” 穿堂风忽起,案头《禹贡》书页哗啦啦翻动,露出夹在九州图志间褪色的桃花符——正是广林道长作法那日,从燃烧的符灰里飘落在他铠甲上的残片。 赵无虞继续说道:“世人都说是子车大将军畏罪自杀,但是子车家族传承千年,家风纯正,他的嫡亲妹妹又是当朝皇后,子车将军统兵十万,对于大夏更是忠心耿耿,怎么会畏罪自杀?这个说法根本就是站不住脚。” 袁牧之沉默不语。 暮春的风掠过檐角铜铃,裹着海棠残香卷入花厅。 赵无虞忽地轻笑。 她明明看起来是那么的柔弱,只是一个柔弱女子而已,却让对面的袁牧之汗如雨下。 \"子车家族祠堂的梁木,用的可是能抗雷火的千年铁桦啊······\" 袁牧之的瞳孔骤然收缩。 记忆深处传来皮肉焦灼的噼啪声,混杂着元其将火把投入桐油时低语:\"陛下要的是灰飞烟灭,连冤魂都无处申告。\" 此刻那声音却与眼前女子重叠。 怎么会呢? 暴雨拍打着雕花窗棂,天穹被雷光撕成碎片。 原本还是细细的小雨,现在越下越大了。 传承千年又能怎样,拥有神明的血脉又怎么样? 存亡只不过是帝王瞬间的主意。 赵无虞道:“你们三兄弟,一个为大祭司,一个是上善观道长,一个混进朝廷,还真的是够全面的。” 袁牧之急忙辩解道:“大司马,我们也是一心为了大夏啊······” 赵无虞歪着头,反问道:“你的大师兄为了迎合先帝,编造出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什么神明血脉,就为了这个,让先帝对子车将军起了嫌隙,害的子车皇后入了地宫十五年,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袁牧之摇摇头,嘴唇一片灰白。 赵无虞道:“若不是广林道长已经去了,我真的想问问,他在收养清昙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想的,你说,若是清昙知道自己的师父就是烧了自己家园的人,他会怎么想?”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袁牧之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急切的对着赵无虞道:“大司马,赵大人!不是你想的那样。” 赵无虞道:“是吗?那你告诉我,是哪样?” 袁牧之跌坐在地上,膝盖撞上冰冷地砖。 窗外炸响惊雷,他看见自己映在青铜灯柱上的影子缩成佝偻一团。 \"大师兄当年当年也是迫不得已。\" 袁牧之的喉结滚动着吞咽恐惧,喃喃自语道:\"先帝梦见白狐绕柱,非要说是子车氏要化狐祸国\" 雨声突然狂暴起来。 袁牧之的指尖陷入掌心,想起二十五年前那个同样暴雨倾盆的秋夜里大师兄晦暗不明的脸色。 \"不是的!\" 袁牧之突然嘶吼出声,喉间泛起血腥气。 案头烛火被气息带得明灭不定,赵无虞腰间玉珏撞在剑鞘上,发出清越的哀鸣。 第390章 传承 赵无虞对于袁牧之的反应感到十分惊讶。 窗外更漏声滴答作响,房内的烛火被夜风拂得忽明忽暗。 她将身子缓缓靠回紫檀雕花椅背,借着调整坐姿的间隙打量对方,不由得想到:这个人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怎么会如此沉不住气呢? 袁牧之的眼中竟然泛起了泪花,他直直地盯着赵无虞,嘴里喃喃地说道:“真的不是这样的。” 袁牧之素来熨帖的孔雀蓝官袍此刻在腰间压出数道褶皱,领口盘扣不知何时崩开一粒,露出内里泛黄的绢衣。 这个在新起的雍州牧,人人都说其干练勤勉,此刻竟像个弄丢了玉笏的末流小吏般惶然。 她忽然轻笑一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案上青玉镇纸。 赵无虞挺直了背脊,双眼凝视着袁牧之,流露出浓厚的兴趣,嘴角微微上扬,轻声说道:“哦?如此说来,我倒是对你接下来的讲述充满了期待呢。” 此时,青铜灯树的阴影如同一层薄纱般轻轻地覆盖在袁牧之的半张面庞上,给他的面容增添了一丝神秘的色彩。 然而,这层阴影却无法掩盖住他那剧烈滚动的喉结,仿佛他内心的情绪正像汹涌的波涛一般在喉咙处翻涌。 当那声哽咽终于冲破了袁牧之的喉咙,发出微弱的声响时,赵无虞的目光恰好落在了他袖口处那用金线绣制的仙鹤上。 只见那只仙鹤的翅羽在袁牧之的紧握下已经变得扭曲变形,仿佛它也感受到了主人内心的痛苦与挣扎。 袁牧之长叹一口气,这口气似乎承载了他无尽的无奈和懊悔。 他缓缓抬起头,与赵无虞的目光交汇,然而,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却是深深的疲惫和不愿回忆起那段往事的决绝。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过了好一会儿,袁牧之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出口:“大司马,你所言不假,这件事的起因的确是我的大师兄砚禾出的主意。我对此并无半点异议,我们最初的计划,仅仅是想借助子车家族的血脉来触发开启琼楼的机关而已。然而,事与愿违,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掌控。” 袁牧之突然重重捶在黄花梨扶手,震得茶盏中碧螺春泼出半盏。 他布满褐斑的手背青筋暴起,像是要从皮肉里挣出什么怪物,连带着声音都有些狰狞道:\"当年子车将军自焚那夜那夜分明是惊蛰前的暴雨天\" 说到这里,袁牧之的声音略微有些颤抖,仿佛那一幕还历历在目,让他心有余悸。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知为何,子车将军竟然会突然引火自焚。等我们赶到时,只看到熊熊大火中的一片废墟,火势之大,让人根本无法靠近,而在那片火海中,我们只救出了一个婴儿……” 赵无虞静静地听着,空气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她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是袁牧之的袖口不小心蹭到了烛火,烧焦的味道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她不动声色地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让那温热的茶水在口中流转,同时借着氤氲的水汽,巧妙地掩住了眼底的精光。 袁牧之的叙述还在继续,赵无虞的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别处。 直到她听见“琼楼”二字,手中的茶盏与托盘突然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脆。 赵无虞心中一紧,垂眸盯着茶汤里浮沉的嫩芽,仿佛那嫩绿的叶片能给她一些启示。 “琼楼”这个名字,对赵无虞来说并不陌生。 那是一个神秘的地方,她曾听闻过一些关于它的传说,但具体的情况却知之甚少。 如今,袁牧之竟然也知道琼楼,这让她对他的身份和目的产生了更多的好奇。 就在这时,袁牧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猛地站起身来。 由于动作太过突然,他不小心撞翻了身边的圆凳,发出“砰”的一声响。 他脚步踉跄,身体像风中残烛一般摇摇欲坠,仿佛下一刻就要倒下。 但他还是强撑着,伸出双手扶住了多宝阁。 然而,这一撞却让阁中的前朝青瓷樽和和田玉貔貅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叮当声,仿佛是在对袁牧之的莽撞行为表示抗议。 袁牧之并没有理会这些,他继续说道:“那个婴儿,被我二师兄带回了上善观,二师兄对他视如己出,悉心培养,而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清昙。只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清昙竟然会回到雍都,而且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陛下任命为大祭司。这一切,难道不是天意吗?” 他的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变成了喃喃自语。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情绪变得异常激动起来,道:“剑鞘嵌着的明月珰都被熔得不成样子!” 袁牧之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听起来有些癫狂,“二师兄抱着清昙冲出火场时,自己的后颈皮肉都黏在了襁褓上!大司马你猜怎么着?那孩子不哭不闹,就那样睁着一双琉璃似的眼睛,冲着我笑!” 赵无虞被他的话吓得猛地向后退了半步,后背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撞击了一下,重重地撞在了那冰凉的青铜仙鹤灯树上。 灯影在微风中摇曳,闪烁的光芒映照在赵无虞的脸上,使她的表情显得有些恍惚。 在这微弱的光线下,她突然注意到袁牧之的官袍下摆不知何时沾满了墨渍,这些墨渍应该是他刚才不小心打翻砚台时溅上去的。 赵无虞的目光缓缓从那些墨渍上移开,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场大火。 那场可怕的火灾仿佛在每个人的衣袍上都留下了无法洗净的污痕,就如同这些墨渍一样,深深地印刻在他们的记忆之中。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她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么,那青霜剑和玄雪剑也是你们放在清昙身边的吗?” 袁牧之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沉:“当时他母亲的怀中除了孩子,就只有这两把剑了。我一眼就看出这两把剑一定非常贵重,所以就一起拿走了。我想着,这两把剑或许可以作为这个孩子的一个信物,让他将来能够找到自己的身世。” 赵无虞静静地听着,她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原来,正是因为这青霜剑,子车皇后才能在人群中将清昙一眼认出来。 这两把剑,竟然承载着如此重要的意义。 第391章 平复 袁牧之的伤心绝对不是伪装出来的,赵无虞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开始仔细地端详起袁牧之的表情来。 过了一会儿,袁牧之缓缓地开口说道:“大师兄肯定也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毕竟我们这些修道之人,对生命都是充满敬畏之情的。所以,砚禾师兄才会因此而心结难解啊。” 正说着袁牧之轻轻叹了口气,回应道:“是啊,可是先帝他却依然我行我素,对寻找琼楼这件事情依旧痴迷不已。所以,他最终还是采取了另外一种方法。” 赵无虞心中已然明了大概,他没有丝毫犹豫,开门见山地问道:“那么,这第二种方法,便是让子车皇后进入摘星台地宫?”袁牧之见状,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点头应道:“正是如此。” 赵无虞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同样颔首示意,表示自己已然明白。 紧接着,赵无虞话锋一转,继续说道:“我已然知晓,你们实际上并无将子车将军置于死地的意图。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一家人的性命,确确实实是因砚禾大祭司的提议而断送。不过,在此我想问一句,你们难道从未想过,子车将军一家,根本就并非如外界所传的那样,是自焚而亡吗?” 袁牧之闻听此言,脸上的惊愕之色如闪电般瞬间浮现,仿佛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无虞,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疑问毫无心理准备。 稍稍定了定神后,袁牧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赶忙解释道:“这怎么可能呢?事后先帝可是悲痛欲绝啊!他对大将军府失火一事极为重视,不仅先后派遣了三批人前来调查失火的缘由,更是因为大将军府的护卫不力,将众多相关人等处以死刑呢。” 然而,赵无虞却不为所动,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你也说了,大将军府护卫森严,如此重要的地方,怎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应急措施呢?而且那子车将军的夫人即将临盆,就算是他自焚,又怎么会舍得拉上自己的夫人和孩子一起陪葬呢?这实在说不通啊,有悖于常理啊······” 赵无虞顿了顿,接着说道:“再说了,编造的理由也太可笑了,竟然说是子车将军意欲谋反。他的嫡亲妹妹可是当朝皇后,他的外甥以后必定会是储君,他们子车家族传承千年,家风纯正,子车将军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抹黑门庭的事情呢?这些你们难道都没有想过吗?” 面对赵无虞如连珠炮般的质问,袁牧之完全被问得哑口无言,他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就像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似的,额头上也开始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其实,对于这件事,袁牧之当然是想过的,而且想得还很透彻。 然而,先帝当时已经对此事做出了果断的定论,他们这些臣子自然是无法再多说什么。 毕竟,世人又不是傻子,大家都能看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赵无虞见状,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笑容,说道:“我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呢?你们可都是大夏朝的官员啊,自然是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咯!只可惜了那有着千年历史的子车家族啊……”他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和惋惜。 袁牧之听了,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赵无虞见状,接着说道:“罢了罢了,这些事情的始作俑者都已经不在人世了,现在再说什么也都没有意义了。不过,袁大人,你现在还是告诉我,那琼楼究竟该如何寻找呢?” 袁牧之听到这里,猛地抬起头来,不停地摇着头,一脸惊恐地说道:“大司马,您这是要做什么啊?绝对不能去寻找琼楼啊,千万不能去啊!” 赵无虞满脸狐疑地看着袁牧之,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去?” 说话间,她随手将一卷羊皮小册子扔到桌上,似乎对这个东西并不在意,赵无虞用眼神示意袁牧之看看。 袁牧之见状,赶忙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那羊皮小册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起来。 他一页一页地翻看,越看越觉得心惊胆战,额头上甚至冒出了一层细汗。 过了好一会儿,袁牧之才缓缓抬起头,满脸惊愕地看着赵无虞,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问道:“大司马,这东西您是从哪儿得来的?” 赵无虞并没有回答袁牧之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认识这上面的东西?” 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袁牧之,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袁牧之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回答道:“这上面好像是一幅地图,而且从这一块儿的地形来看,应该是澜州府那边的。只是,这地图究竟有什么用呢?”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说道:“这就是澜州府的地形图,而且,这张图是离国人绘制的,专门用来寻找琼楼的地图。” 袁牧之听到“琼楼”二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连忙将手中的羊皮小册子又看了看,然后对赵无虞说道:“大司马,我劝您还是不要去找了,琼楼一旦现世,恐怕这世间就再也难以太平了啊!” 赵无虞面露疑惑地问道:“为什么呢?” 她的目光紧盯着袁牧之,似乎想要从对方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端倪。 然而,袁牧之却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沉默不语,完全没有回答赵无虞的问题。 赵无虞见状,心中的好奇愈发强烈,他追问道:“你怎么突然不说了呢?其实所有的事情归根结底都不过是那四个字罢了——长生不死。无论是子车家族的血脉,还是摘星台的地宫,无一不是围绕着这四个字展开的。当初先帝让砚禾大祭司寻找琼楼,不也是为了实现这个目的吗?我说得对不对,袁大人?” 袁牧之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赵无虞的说法,但他的声音却显得有些颓废:“大司马果然是无所不知啊。” 赵无虞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不过,我也并非全知全能,比如你刚才提到的那个用来寻找琼楼的仪式,我就一无所知。” 袁牧之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关于那个仪式,我也并不知晓。砚禾师兄曾经说过,那术法有些邪门,对身体的损伤极大,所以他不肯让我学习。” 赵无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说道:“无妨,总会有人知道的。我听闻当年的蔺大监对这件事也有所了解,不知是否属实?” 袁牧之再次点头,肯定了赵无虞的说法。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说道:“好,我已经知晓了,你先回去。袁大人,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无论是之前还是将来,这一点希望你能够清楚明白。” 第392章 废物 袁牧之闻言,心中稍安,赶忙应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眼观察赵无虞的神色,见对方似乎并无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无虞见状,随意地摆了摆手,示意袁牧之可以离开了。 袁牧之如蒙大赦,连忙躬身施礼,然后转身快步离去。 然而,走到门口时,袁牧之突然停下脚步,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过头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司马,那厉婆子和厉大的事情该如何处置呢?” 赵无虞连头都没有抬一下,依旧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按照律法去办即可,我相信雍都的百姓们反而会称赞我秉公执法,毫无徇私之举。” 袁牧之听了,心中虽然仍有疑虑,但也不敢再多问,只得点点头,道:“是,下官遵命。” 说罢,他再次施礼,然后匆匆离开了大司马府。 袁牧之离开之后,赵无虞缓缓地抬起头,目光凝视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仿佛想要透过那道身影看到更多隐藏在背后的真相。过了好一会儿,清昙和陈时一才从内室走出来。 陈时一皱着眉头说道:“这个袁牧之可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什么都不肯说。” 她的语气中透露出对袁牧之的不满和无奈。 赵无虞则显得比较冷静,她淡淡地说:“为官之人,向来都是谨小慎微的,袁牧之有这样的举动,也并非不能理解。” 接着,他的目光转向清昙,继续说道:“大师兄,如今你家里的事情应该也算是真相大白了。先帝就是这起事件的幕后黑手,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竟然不惜残害那么多无辜的生命。” 清昙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紧咬着嘴唇,心中的痛苦难以言表。 虽然他从未与那些未曾谋面的家人真正相处过,但他们毕竟是他的亲人,就这样在一场大火中无声无息地死去,怎能不让他心痛? 赵无虞似乎看穿了清昙的心思,她站起身来,走到清昙身边,轻声说道:“如果你想要为你的家人报仇,我愿意陪你一起。皇帝又如何?若是他的德行与他的地位不相匹配,那么他也理应受到应有的惩罚。” 其实,刚才在内室的时候,清昙的内心就一直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他对皇帝的所作所为感到愤恨不已,想要为家人讨回一个公道;另一方面,他也明白,先帝是先帝,卫卿池是卫卿池,更何况与皇帝作对并非易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不用了。” 清昙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吹散。 他的话语虽然轻柔,但却透露出一种无法动摇的决心。 “不要因为家事而惹动荡,只要百姓安居乐业就好。” 清昙的目光落在远处,似乎透过重重迷雾看到了那些平凡而幸福的人们。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都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赵无虞静静地看着清昙,他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 清昙的坚持让他感到无奈,同时也让她对清昙的敬意又增添了几分。 陈时一皱起眉头,焦急地说道:“大师姐,你真的要去找琼楼?可琼楼万一真的现世,会不会惹来灾祸?” 她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琼楼一直以来都是一个充满神秘和危险的存在。 赵无虞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道:“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陛下已经给我下了密旨,务必找到琼楼。而且下个月芙儿出嫁,我还要送嫁。”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无奈,显然对于这一连串的事情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陈时一瞪大了眼睛,连忙说道:“不可啊……这琼楼能不能找到都不知道,为什么又要在这个时候去送嫁呢?” 陈时一的心中充满了疑虑和不安,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仓促和危险。 赵无虞和清昙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厉大和厉婆子的事情越挖越多,在大司马府住了不过是短短的十天,前来告状人不少。 原先大家还在顾虑两人是大司马的亲眷,吃了亏也是不准备声张,但是看到袁牧之直接将二人收监之后,便知道了,这大司马是不会为了这两人而是违背律法。 于是一时之间前去公廨的人都不少。 有卖布的叫苦不迭,称有人扯了布却没给银钱;有卖菜的怨声载道,言有人拿了菜却没给银钱;有买糖糕的哭天抢地,说是被砸了小摊;有说厉大如狼似虎地调戏自家闺女的;还有厉婆子像泼妇一般无缘无故骂人;更有厉大那双色眯眯的眼睛,犹如饿狼盯着别人家的媳妇儿,馋得直流口水。 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被翻了个底朝天。袁牧之更是认真得要命,专门安排了一个书吏坐在公廨门口,将前来告状的人所说之事,事无巨细,犹如竹筒倒豆子般一个一个都记录下来,还煞有介事地都做成了卷宗。 如此这般一个一个审判下去,厉大和厉婆子恐怕是要罪加一等,在大牢里把牢底坐穿喽。 这两人进了雍都大牢,还美滋滋地等着赵无虞来接,谁承想赵无虞没等来,却等来了堆积如山、足有三尺厚的卷宗。 厉大和厉婆子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面对卷宗上那密密麻麻的字,简直就是两眼一抹黑。 写的什么根本就不懂,只会对人说着“我是大司马的亲眷,快放我出去”等等。 那些狱卒得了袁牧之的叮嘱,一个个如饿虎扑食般,全然不顾,抓起人来便如按鸡般按着手画押了。 厉大和厉婆子哭得昏天黑地,那哭声仿佛要将房顶都震塌了,一边哭还一边骂赵无虞。 狱卒们却只当是耳旁风,骂得狠了便有人如狂风骤雨般“啪啪啪”地打嘴。 没多久,两人的嘴巴就如发面馒头般肿得老高。 这些事传到元其耳朵里时,元其气得暴跳如雷,一把摔了一个茶盏,骂道:“两个无能的废物!” 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元基寻到厉大和厉婆子,一路上更是派人如影随形地护送到雍都。 本想着借这两人之手,给赵无虞制造点麻烦,顺便探听些消息。 岂料这两个酒囊饭袋干出来的事,都是如此不入流,如今可好,直接被关进了雍都大牢。 就这两个愚不可及的家伙,短短十天怎么可能惹出那么多祸端,这其中必定有赵无虞的推波助澜。 真是愚笨至极,元其越想越是怒不可遏。 第393章 玉阶 寅时三刻,夜色渐浓,瑶光殿宛如一座沉睡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黑暗之中。 九十九级白玉阶在微弱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洁白,仿佛被一层银纱所笼罩。 卫与芙站在白玉阶前,她的目光缓缓垂下,落在了自己的裙裾上。 那是一件用金丝绣成的凤凰图案的长裙,凤凰振翅欲飞,栩栩如生,仿佛随时都能腾空而起。 然而,与这华丽的裙裾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那被晨露浸湿的缠枝牡丹纹广袖,它们沉甸甸地垂在她的身侧,仿佛被夜露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这件玄纁婚服是内廷司连夜赶制而成的,足有十二层之多,每一层都精心刺绣着精美的图案,彰显着皇家的奢华与尊贵。 而那顶东珠缀成的九翟冠,则更是华丽无比,它沉甸甸地压在卫与芙的脖颈上,让她感到有些生疼。 垂在眼前的十二旒白玉珠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就像母后寝殿里那串永远也数不完的琉璃璎珞一样,令人眼花缭乱。 夏宫的人们终于意识到,琼华圣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之前,他们曾听说圣后身体不适,需要静养,所以大家都表示理解。 然而,今天是瑶光长公主远赴北戎的重要日子,按常理来说,琼华圣后无论如何也应该露面送行才对。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尽管人们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断地左顾右盼、四处张望,却始终未能寻觅到圣后的身影。 这一情况着实令人费解! 毕竟,后宫的妃嫔们都已悉数到场。 可是作为后宫最尊贵的人却没有到。 庄敏夫人元氏,其出身于元家,自小就被当作高门之妻来悉心栽培。 她举止端庄优雅,态度不卑不亢,始终紧紧地跟随在皇后周月见的身后,将自身良好的仪态展露无遗。只见她身着一袭深青色蹙金云锦翟衣,在清晨微风的吹拂下,衣袂飘飘,如波光粼粼的湖面一般。 而那九树花钿冠上衔珠金翟更是随着她的步伐轻盈颤动,仿佛在翩翩起舞。元氏以世家贵女所特有的克制目光,冷静地审视着全场。 当她的视线偶然掠过丹墀上空高悬的鎏金凤座时,藏在翡翠护甲中的拇指却突然狠狠地掐住了虎口。 原来,那里别着一枚元氏宗族特有的银螭纹顶针,这一细微的动作似乎暗示着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情绪波动。 而另一边,谦和夫人钱氏则是因为得到了琼华圣后的举荐,才得以跻身于后宫之中。 因此,她在内心深处一直坚信自己与圣后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然而,此时此刻,在如此重要的场合竟然无法见到圣后的身影,这让她的心中不由得涌起一阵焦躁不安。 谦和夫人她左顾右盼,希望能在人群中发现圣后的踪迹。 她穿着浅樱色妆花缎褙子被冷汗浸透腋下云纹,钱氏第六次调整领口缀着的珐琅银扣——这是圣后赐她初承恩露时戴的吉物,发间赤金点翠偏凤钗的流苏缠住了耳畔碧玺坠子,正如她此刻纷乱的心绪。 而那位来自离国的芮嘉贵嫔,此刻却是一脸的不情不愿。 她身着一袭由离国进贡的霞影纱裁成的广袖长裙,那轻薄如雾的纱衣在阳光下闪烁着淡淡的金光,仿佛天边的云霞一般绚烂夺目。 然而,在这华丽的外表下,芮嘉贵嫔的内心却充满了无奈和苦涩。 霞影纱下,金镶玉臂钏紧紧地勒住了她的手臂,使得原本白皙的肌肤微微泛起了一抹红晕。 这臂钏本是卫卿池所赠,他曾说过最爱看她佩戴这臂钏时的模样,那金与玉的交相辉映,就如同她本人一样,光彩照人。 然而,此刻这臂钏却像是一个沉重的枷锁,让芮嘉贵嫔感到无比的压抑。 她身上的这件绯红蹙金孔雀纹大衫,本是卫卿池最喜欢的颜色,他曾夸赞这颜色如火焰般热烈,与她的美丽相得益彰。 可如今,这一身绯红却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灼烧着芮嘉贵嫔的眼眶,让她的眼睛生疼难忍。 自从被册封为贵嫔之后,芮嘉贵嫔就发现卫卿池对她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在册封之前,卫卿池还会经常前来探望她,与她谈笑风生,那时的芮嘉贵嫔觉得自己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她沉浸在卫卿池的温柔呵护中,无法自拔。 然而,这一切都在册封之后戛然而止。 卫卿池对她的关注越来越少,甚至已经很久都没有踏入过她的宫殿。芮嘉贵嫔心中暗自思忖,觉得这一切都是皇后周月见的缘故。 毕竟,自从皇后周月见进宫之后,卫卿池的心思似乎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宫中众人都在悄悄流传,皇帝皇后伉俪情深,两人形影不离,如胶似漆。 芮嘉贵嫔听闻这些传言后,心中的苦涩愈发浓烈。 她不禁想起曾经与卫卿池共度的那些美好时光,那时的他们也是如此甜蜜,可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 因此,当芮嘉贵嫔凝视着周月见时,她的眼神变得异常复杂,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 她的目光中既有对周月见的羡慕之情,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渴望,羡慕周月见能够得到卫卿池如此深厚的宠爱;又有对自身命运的不甘,同样身为女子,为何周月见能够如此得宠,而自己却被冷落到这般田地。 最后,芮嘉贵嫔的视线落在了妙仪令娥翩翩身上。 翩翩身着一袭淡青色素绒绣球花宫装,下摆沾满了清晨的露珠,宛如仙子下凡。 她的银丝绞成的竹叶禁步随着她的战栗而叮咚作响,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宫殿中回荡,仿佛是她内心不安的写照。 翩翩低垂着头,让人难以看清她脸上的表情,然而,从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的双手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恐怕并不会太好。 原本,翩翩以为自己对卫卿池的爱是如此深沉,足以支撑着她在这深宫中走下去。 然而,现实却给了她沉重的一击,让她悲哀地发现,即使自己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帝王,并且奢求能够得到他的爱,但这终究只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梦罢了。 第394章 风采 赵无虞身着一袭深紫色的官服,缓缓地跟随着卫卿池从众人身旁走过。 这官服并非普通的材质,而是用上等的丝织品如锦缎精心制成,质地厚重,上面还织有暗纹,若隐若现,给人一种神秘而高贵的感觉。 她的腰间系着一条绛色的绶带,那绶带以金线织就,上面绣着精美的蟠螭纹,栩栩如生,仿佛要腾空而起一般,更增添了几分威仪。 赵无虞的头上戴着一顶鹖冠,冠顶饰以鹖鸟的尾羽,微微颤动,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仿佛在向人们展示她的威严。 腰间的玉带镶嵌着方形的金章,上面刻着“大司马印”四个篆文,金光闪闪,耀眼夺目。而她手中的佩剑,虽然只是一把礼仪性的长剑,但剑鞘却镶嵌着绿松石和错金银纹,剑柄则缠绕着绛色的丝绦,显得格外华丽。 赵无虞的衣襟和袖口处,绣着雷纹和云气纹,这些纹路随着她的走动而若隐若现,就像是云朵在她身上飘浮一般,给人一种轻盈而飘逸的感觉。 后宫的女子们都被赵无虞的风采所吸引,她们的目光紧紧地黏在赵无虞身上,仿佛被施了魔法一般。 这样的风姿,这样的气度,同样身为女子的她们,不禁心生羡慕和钦佩之情。 赵无虞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魅力,让人无法忽视。 看着赵无虞,翩翩心中忽然一动。 她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同样阳光明媚、雷厉风行的女子。 然而,如今的她却甘心在这夏宫的女人堆里打滚儿,渐渐失去了往日的风采。 翩翩对赵无虞的羡慕之情愈发浓烈,她不禁想,如果自己也能像赵无虞那样,或许就不会如此迷茫和无助了。 再看看自己,未来的日子里,这后宫中的女人只会越来越多,竞争也会越来越激烈。 即使是皇后,恐怕心中也有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卫与芙站在玉阶之上,远远地看到卫卿池走来。 她面无表情地从玉阶上走下,向自己的嫡亲哥哥行礼。 被禁足的这些天,卫与芙已经逐渐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她知道,无论怎样挣扎,都难以改变现状。 圆儿也被赵无虞带走了,至今生死未卜。 卫与芙心中虽然担忧,但却无能为力。 她不禁感叹,在这深宫中,自己就如同一只被囚禁的鸟儿,无法自由飞翔。 然而,在众多人之中,卫与芙却始终没有看到自己的母亲。 这让她的心中有些慌乱,母亲为何不在呢?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卫与芙的思绪开始纷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一切。 看到她行礼,卫卿池连忙上前两步,双手扶住卫与芙的双臂,道:“皇妹不必如此多礼。” 卫与芙看似不经意地向后稍稍挪动了一下脚步,这一细微动作并未引起他人注意,但卫卿池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然明白妹妹此举的深意,但他并未点破,只是沉默不语。 在百官跪拜的如雷声响中,卫与芙的指尖悄然穿过那层薄如蝉翼的纱帘。 她的目光透过这层纱帘,凝视着这个她从小生长的地方。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承载着她太多的回忆。 然而,她心里清楚,这一次离开,下次再回来,恐怕就不知道是何时了。 典仪官的声音在雕龙柱间悠悠回荡,他高声诵读着:“玉璧九双、错金博山炉十二尊、乐工二百人、瓦工二百人……” 每一个字都在空气中激起轻微的涟漪。百官们身着朱紫朝服,如同一幅华丽的画卷,在汉白玉阶前铺展开来,宛如一条锦绣长河。 皇帝的目光缓缓掠过殿角那座铜漏,时间的流逝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清晰可见。 卯时三刻,再过半个时辰,和亲的车队就要启程,那沉重的车轮将会无情地碾碎朱雀门外最后一层薄霜。 此时的朱雀门,还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雾气之中,宛如一个沉睡的巨兽。 卫卿池身上的玄色蟒袍,已被清晨的露水浸湿,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身上。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目光穿越玄翎卫列阵的尽头,落在那十六匹雪色宛马上。 那十六匹宛马通体雪白,宛如冬日里的初雪,它们正焦躁地踏着镶银的蹄铁,将系着红绸的青铜鸾铃晃出一串串细碎的声响,仿佛在催促着时间的脚步。 前来迎亲的北戎使者竟然是女王陛下最信赖的丞相,这北戎丞相今年已经年过六十,须发花白。 北戎丞相本以为求娶之事会颇为波折,然而事情却进展得异常顺利,并且前往北戎的还是皇帝的嫡亲妹妹,这让他对大夏皇帝的慷慨和善意感激涕零。 此次的送亲使阵容强大,除了正使赵无虞之外,还有先皇第七子,如今的燕王殿下卫卿淳作为副使一同前往北戎。 此外,大祭司也将一同前行,这在大夏历史上尚属首次。 众人都对陛下对瑶光长公主的重视程度深感惊讶,毕竟大祭司的地位尊崇,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轻易离京的。 清晨的雾气弥漫,宛如轻纱笼罩着大地。 就在这时,晨雾中忽然裂开一道朱红的缝隙,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撕开。 那是九重绡金罗伞,在晨雾中显得格外耀眼。 伞下,卫与芙的嫁衣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比西市胡商贩的珊瑚还要灼目。 卫卿池站在一旁,凝视着妹妹那美丽的身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不舍之情。 他低声对卫与芙说道:“现在已是春天,等你们走到边境,应当是秋天了。芙儿,此去万里,路途遥远,你一定要保重好自己的身体。” 卫与芙听着哥哥关切的话语,心中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几乎就要滚落下来。 她紧紧咬着嘴唇,努力不让泪水滑落,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地轻声回应道:“哥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多多保重啊。” 第395章 大义 卫卿池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他又叫了一声妹妹的名字,然后慢慢地靠近她的耳朵,轻声说道:“此次你远赴他乡,路途遥远,若遇到任何事情,一定要记得随时派人回来报信。你的陪嫁里,有我精心培养的三十名信使,他们都绝对可靠。还有阿虞,这次我特意让她跟你一同前去,她武艺高强,有她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些。如果金日闲那家伙胆敢欺负你,你就让阿虞狠狠地揍他一顿,给我出出气!” 这番话虽然说得轻松,但却透露出卫卿池对妹妹的关切和担忧。 卫与芙听了之后,心中稍稍好受了一些,她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哥哥,说道:“哥哥,臣妹今日就要离开京城,前往遥远的地方了,以后想要再见面恐怕就很难了。希望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还有母后,母后的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还请陛下多多陪伴在她身边,让她不要太过操劳。” 卫卿池内心一阵翻滚,咬牙道:“自然,芙儿,这是自然。” 周月见走上前,拉起卫与芙的手,眼中也是有些许泪意。 只听见周月见柔声道:“感谢长公主为大夏的付出,本宫定让瑶光长公主的名字流芳百世,公主如此深明大义,实为天下女子之楷模,本宫也会让天下女子向瑶光长公主学习,为了大夏做出的牺牲。” 这话说的漂亮。 芮嘉贵嫔心内腹诽道:是啊,以后你的女儿也送去和亲,希望你也能这般深明大义才好。 鼓乐忽起,惊飞檐角铜铃下的飞鸟。 六十四名绣娘连夜赶制的百子千孙帐被小心收入沉香木箱,收着各类书籍的檀木书匣,跟着能工巧匠连夜打制的曲辕犁与筒车模型,跟着几百名精挑细选的医官、农人、织女等,浩浩荡荡填满了九重宫阙与朔北黄沙之间的空隙。 春天的风轻轻地吹过,卷起了公主翟衣上金线绣的百鸟,它们在风中翩翩起舞,仿佛要挣脱衣服的束缚,飞向自由的天空。 公主站在太液池畔,最后望了一眼那未谢的木樨花,心中忽然明白了那些桑苗的深意。 当车驾缓缓驶过朱雀门时,公主的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线之中。 卫卿池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再也看不到公主的身影,他才带着人从瑶光殿离开。 说实话,卫卿池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公主的不舍和担忧,不知道她此去北戎会遇到怎样的困难和挑战。 皇后周月见一直静静地陪在他的身旁,她的目光始终落在他的身上,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她看到他脸上流露出那样的神情时,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强烈的心疼之情。 “陛下,”周月见柔声说道,“那闲王子听闻不仅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更是北戎女王最为钟爱的幼子。芙儿妹妹与他二人,实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可谓是般配至极。芙儿妹妹如此深明大义,甘愿远嫁北戎,确实令臣妾等自惭形秽啊!” 周月见的话语如同一股清泉,缓缓流淌进卫卿池的心田,让他原本沉重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些许缓解。 他知道公主此次前往北戎,并非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幸福,更是为了国家的利益,为了两国之间的和平。 尽管心中对公主有着万般的不舍,但卫卿池也明白,这是公主肩负的责任和使命。 他作为一国之君,更应该以大局为重,支持公主的决定。 “皇后所言极是,”卫卿池缓缓说道,“就依你所言,立刻安排人为瑶光长公主着书立说,将公主的英勇事迹昭告天下,让世人皆知。同时,也要号召我大夏的女子们,以公主为楷模,学习她的大义和奉献精神。” 周月见温柔地点了点头,表示一定会照办。 她的心中也为公主的义举所感动,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宣扬公主的美德和功绩。 周月见的这般温柔落在芮嘉贵嫔的眼里,那就是矫揉造作外加心机深沉。 瑶光长公主和亲的事都能拿来做文章,来增加卫卿池对她的好感。 卫与芙的手指搭在鲛绡帘上,金线绣的凤凰纹路硌着掌心。 车外忽然传来玉兰香,细碎的白瓣扑簌簌落在九重锦帷上——原是朱雀大街两侧的百年玉兰开了。 \"长公主万福!\" 稚嫩的童声刺破喧闹,她看见粉袄女童挣脱母亲的手,将刚买的糖画举到窗边。 蜂蜡浇铸的凤凰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糖丝拉出的尾羽几乎要触到她的面纱。 这让她想起七岁那年翻出宫墙,蹲在西市糖画摊前看老翁手腕翻转,金黄的糖浆在青石板上开出牡丹。 车辕毫无征兆地猛地颠簸了一下,那青铜宫铃也随之发出一阵清脆的当啷声。 坐在车内的卫与芙心中一惊,下意识地紧紧攥住了帘角。 随着这一动作,那原本被十二重纱幕层层遮盖的车帘,像是被惊扰的蝴蝶一般,纷纷荡开。 透过这若隐若现的纱幕,半张精致的面庞若隐若现,那上面描着的金箔花钿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车外,雍都的百姓们将朱雀大道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听说瑶光长公主即将前往北戎和亲,都自发地涌上街头,想要一睹这位公主的芳容,为她送行。 卫与芙紧咬着舌尖,一股血腥味混着淡淡的玉兰香在她的口中蔓延开来。她的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就在这时,一阵劲风突然袭来,那车帘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掀起。卫与芙猝不及防,视线猛地与车外的景象交汇。 她看到永宁坊酒旗上停着一只海东青,那金眸如刀,锐利而冰冷。 这猛禽本应盘旋在北戎那铸铁穹帐之上,此刻却如同被什么吸引一般,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她嫁衣上那精美的凤凰刺绣。 卫与芙的心跳陡然加快,她像是被那金眸刺痛一般,猛地合拢了纱帘。 然而,那金线却在她的掌心勒出了一道浅浅的红痕。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天气,她曾策马疾驰穿过这片街市。 那时的她,石榴裙飞扬,扫落了满树的玉兰花瓣,如同一幅美丽的画卷。 然而,如今的她却不得不戴上那沉重的、足有二十斤之重的金丝狄髻,踏上前往遥远北地的漫长旅程。 那北地,风沙肆虐,无情地侵蚀、磨碎着这故都的春色。 卫与芙静静地坐着,思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她想起了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庞,那些与她一起度过美好时光的人们。 卫与芙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乎这样就能将那些回忆和现实都隔绝在外。 然而,这只是一种徒劳的尝试,那些画面依然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 整个送亲使团规模庞大,大约有四千个人。 而北戎的迎亲使团也同样壮观,约有两千人。这六千多人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朝着西方进发。 第一天傍晚,夕阳西下,卫与芙终于卸下了那繁复的大红嫁衣。 她感到一阵轻松,但同时也感到有些百无聊赖。 她独自坐在车中,望着窗外的景色,心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车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身影直接闯了进来。卫与芙吓了一跳,失声惊叫:“是谁?” 待她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心中的惊惶瞬间被惊喜所取代。 “圆儿,怎么是你?” 卫与芙激动地喊道。 来人正是圆儿,她不顾尊卑之分,径直扑上前去,紧紧抱住卫与芙,声音哽咽:“是我,公主,我回来了。” 第396章 不安 卫与芙激动地一把抱住圆儿,声音略微颤抖地说道:“圆儿,真的是你啊!你居然还活着,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圆儿同样兴奋异常,她紧紧地回抱住卫与芙,开心地笑道:“公主,我当然还活着啦!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然而,听到卫与芙接下来的话,圆儿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她不解地问道:“公主,你这是什么意思呢?你怎么会觉得我死了呀?” 卫与芙“哈哈”一笑,解释道:“当时你被赵无虞带走,看她那凶神恶煞的样子,我还以为她会对你下狠手呢。毕竟她一直对我心怀不满,我担心她会把气撒在你身上。” 圆儿连忙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才没有呢,公主。大司马把我带走后,直接就把我送进了摘星台,我还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不过,昨天晚上突然有人把我悄悄地带出了宫,藏在了送亲的车队里。” 卫与芙闻言,不禁一怔,心中充满了疑问。 赵无虞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先把圆儿送进摘星台,然后又在夜里派人将圆儿带出宫藏在送亲的车队里呢? 圆儿见卫与芙愣住了,便知道她心中正在疑惑,于是亲昵地拉住卫与芙的手,温柔地说道:“公主,你要相信我,大司马并不是坏人。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所以,你不要担心啦。” 卫与芙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轻声说道:“是啊,她怎么会是坏人呢……”然而,她的话语却透露出一种无奈和矛盾。 卫与芙的手指紧紧捏住圆儿肩头的织锦襦裙,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法真正掌控。 她的指尖深深陷入柔软的布料中,似乎在通过这种方式来缓解内心的不安和纠结。 众人皆知大司马是国家的顶梁柱,她在男人的世界里脱颖而出,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她不仅能为陛下排忧解难,还能在关键时刻杀伐果断,坚守正义。 然而,这一切的光辉形象背后,那个曾经像乞丐一样的厉带儿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车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锣声,这是礼官清道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仿佛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带着惊人的力量和速度,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寂静。 卫与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原本紧握的东西也随之掉落。 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掌心早已被汗水湿透,湿漉漉的感觉让她感到有些不适。 而那阵铜锣声,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脏,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圆儿听到铜锣声,原本就有些低落的情绪变得更加明显。 那声音对她来说,不仅仅是一种简单的声响,更代表着开路队的到来,意味着她们即将继续朝着北戎前进。 尽管赵无虞并没有对圆儿怎么样,甚至还让她安然无恙地来到了卫与芙的车里,但圆儿心中的怨恨却并没有因此而消散。 她知道,她们仍然要朝着那个陌生而遥远的地方前进,面对未知的命运。 其实,卫与芙又何尝不明白呢? 赵无虞带走圆儿,一方面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毕竟是圆儿一直在撺掇着她想办法逃婚;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圆儿再惹出更大的祸事。 想到这里,卫与芙不禁有些担心起自己的皇帝哥哥来。 她心中有些忐忑,不知道今日在瑶光殿中,皇帝哥哥是否会对崔战发难。 毕竟,逃婚一事,崔战可是其中的关键人物。 然而,当她在人群中寻觅时,却并未发现崔战的身影。 圆儿原本兴奋的神情,此刻也渐渐冷却下来,语气中流露出些许不满与抱怨:“公主,我可不想去那个吃生肉、喝生血的地方啊,那里简直比雍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呢!” 说罢,圆儿还特意捏起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对着卫与芙比划了一下,以强调两者之间的差距。 卫与芙见状,心中不禁叹息一声,但还是柔声安慰道:“圆儿,如今我们已不在夏宫,一言一行都需谨慎小心。特别是到了北戎之后,更要加倍小心,如此方能长久。即便是大司马,也不可能时刻陪伴在我们身旁啊。” 圆儿听了,乖巧地点点头,应道:“我知道啦,公主,你放心,圆儿一定会小心的。而且,圆儿要和公主一直一直在一起呢!” 卫与芙闻此,心头顿时涌起一股暖意。 这时,圆儿又道:“公主,这嫁衣实在是太重啦,我来帮你换下来。” 这辆车真是大得惊人,足够容纳两个人在里面自由活动。两人迅速地将那身繁重的嫁衣脱下,换上了普通的宫装。然后,她们像小时候一样,头挨着头,静静地躺了下来,仿佛时间倒流,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由于今天起得太早,两人都感到有些困倦,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长长的车队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车轮滚动的声音和马蹄的声响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种单调而又舒缓的节奏。 突然,车外传来一阵整齐的铠甲碰撞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卫与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圆儿原本悄悄掀起帘子的手也猛地停住了。 卫与芙心生警觉,她顺着帘子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十八名身着红袍的侍卫正整齐地排列在车旁,他们腰间悬挂的玄铁令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那是大司马府的私兵印记。 很明显,这些红袍侍卫是来替换原本的玄翎卫的。 所有的玄翎卫已经撤回了雍都,这意味着什么呢? 卫与芙的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再看车外,赵无虞并未如常人般端坐于马车之中,而是身骑一匹乌黑发亮的骏马,与他并辔而行的,乃是北戎那位年事已高的丞相。 那老丞相或许是因为最近遇到了什么喜事,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这几日来一直都是笑容满面、开怀大笑。 就在卫与芙轻轻掀起车帘的瞬间,几片洁白的柳絮如同轻盈的雪花一般,悄然飘落在公主那对碧绿的翡翠耳珰之上。 第397章 摇曳 她的目光缓缓移向道路两旁,只见那些新坟头上的纸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是在诉说着离别的哀伤。 这一幕让卫与芙不禁想起了离京时太液池畔那株尚未绽放的海棠花。 那时的她,或许也曾像这纸钱一样,在风中孤独地飘摇。 夜幕降临,车队在崤山北麓扎营休息。 八十座牛皮帐篷宛如莲花般环绕着鸾驾,整齐地排列开来。 值夜的侍卫们在火把照不到的暗处,如幽灵一般悄然无声地交换着铜鱼符。 他们腰间佩刀上的金错纹,在月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一道道蜿蜒的泪痕,诉说着无尽的哀伤与寂寥。 东南角的厨帐里,飘出阵阵炙烤驼峰的香气,那是一种独特的、浓郁的味道,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然而,这诱人的香气却如同被山风揉碎的花瓣一般,转瞬即逝,很快便被那如杜鹃啼血般凄婉的箜篌声所淹没。 牛皮帐篷中间燃起一大堆篝火,熊熊的火焰舔舐着夜空,将四周的黑暗驱散。 除了正在戍卫的侍卫,其余人都陆陆续续地来吃饭。 赵无虞也坐在篝火旁,她的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孤单。 此时的她已经换上了一身铠甲,坚硬的甲胄包裹着她的身体,仿佛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的身边是那把玄雪剑,剑身闪烁着寒光,与篝火的温暖形成鲜明的对比。 赵无虞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篝火,一动不动,仿佛被那跳跃的火焰所吸引。 她的面庞在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下,宛如熟透的苹果一般,泛着淡淡的红晕,然而那微微皱起的眉头却如同一道阴影,悄悄地掩盖住了她内心的不安。 就在刚才,那北戎的老丞相热情地拉着她,一杯接一杯地劝酒,直到他被人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离去,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她的脚步有些踉跄,仿佛随时都可能摔倒,好在有旁人及时扶住,她才得以艰难地回到自己的帐篷。 卫与芙站在不远处,远远地望着赵无虞,心中不由得涌起一丝担忧。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迈步走过去。 帐篷外,那跳跃的火苗像是一群活泼的小兔子,在夜风中欢快地舞动着。 赵无虞的目光完全被这些火苗吸引住了,她静静地凝视着,仿佛忘却了周围的一切。 卫与芙缓缓地在她身旁坐下,轻咳一声,试图引起她的注意。 赵无虞似乎终于回过神来,她转过头,看到是卫与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赵无虞顺手拿起地上的酒囊,递给卫与芙,轻声说道:“来,喝两口?” 卫与芙接过酒囊,顺手一拧,木塞便应声而开。 刹那间,一股浓烈的酒气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一般,猛地朝她扑来。 这股酒气异常浓烈,仿佛是被压缩到极致后突然释放出来的一般,让人猝不及防。 然而,卫与芙却没有丝毫犹豫,她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浓烈的酒气一般,毫不犹豫地仰头,将酒囊中的酒狠狠地灌进了自己的喉咙里。 酒液入喉的瞬间,卫与芙只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滑过,那灼热的感觉让她几乎无法忍受,忍不住咳嗽起来。 看着卫与芙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赵无虞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笑,似乎将两人之间那无法言说的矛盾也一同消散了。 在这夜风中,那些曾经的不快与纠结都如同烟雾一般,渐渐消散开来。 卫与芙一边咳嗽着,一边也跟着笑了起来。 最后,她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赵无虞见状,连忙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慢慢就习惯了,以后去了草原,少不得要喝酒的。” 然而,赵无虞的这句话却像一盆冰水一般,猛地浇在了卫与芙的心头。 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就像时间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原本心中那一丝喜悦,如同被一阵狂风吹走的烟雾,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与芙的眉头微微皱起,流露出些许不满,她嘟囔着嘴,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赵无虞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那熊熊燃烧的篝火上,仿佛对卫与芙的质问毫不在意。 她漫不经心地回答道:“哪样?” 卫与芙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情绪有些激动:“为什么要举荐我去和亲?” 赵无虞不紧不慢地捡起手边的一根树枝,随意地扔进篝火里,看着那树枝在火焰中迅速被吞噬,然后才缓缓说道:“怎么,你不喜欢吗?” 卫与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难道说,赵无虞把她送到离家千里之外的地方,还要求她喜欢这样的安排? 这是什么荒唐的道理? 有谁会喜欢背井离乡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尤其是听说那里的人简直就是未开化的野人一般茹毛饮血! 这可真是让人闻风丧胆啊! 然而,赵无虞却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卫与芙的愤怒,她依旧自顾自地说着:“金日闲可是王子呢,而你是公主,你们的身份简直是天作之合啊。而且他年轻英俊,你又貌美如花,比起去嫁给那些老头子,你可真是幸运太多了。” 卫与芙听了这些话,差点被气炸了肺!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怒容,心里暗骂:“好啊,赵无虞,你居然这么说!” 她觉得赵无虞简直就是在故意贬低她,把她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卫与芙越想越气,忍不住反驳道:“你说的这么好,你怎么不嫁?那金日闲求娶的不是你吗?”她的声音中充满了不满和委屈。 赵无虞见状,连忙摇了摇头,解释道:“我可不是公主,我的身份低微,哪有资格嫁给王子呢?” 接着,她的语气突然变得轻松愉快起来,“更何况,我已经有了你表哥,怎么还能有别的男人呢?” 一提到清昙,赵无虞整个人都似乎变得开心了许多。 第398章 倦意 夜幕垂落,篝火在枯枝败叶间跃动着橘红色的光晕。 看到赵无虞沉浸在幸福的样子,卫与芙心中不禁涌起一股酸楚。 她静静地站在一旁,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腰间玉佩的丝绦。 赵无虞正歪歪的坐在地上,发间银饰随着动作轻颤,恍若月下清泉里游弋的银鱼。 那种恣意的神采刺痛了卫与芙的眼睛,她感觉胸腔里仿佛塞满了浸过苦艾的棉絮,连呼吸都带着涩意。 然而,赵无虞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卫与芙的异样。 \"怎么,羡慕啊?\" 赵无虞忽然转过脸来,琥珀色的眸子映着火光,像两簇跳动的妖焰。她唇角勾起戏谑的弧度,垂落的发丝被夜风撩起,扫过卫与芙攥紧的拳头。 卫与芙沉默不语,她不想在赵无虞面前示弱,但内心的痛苦却让她无法言语。 \"你可是皇室公主,自然有你需要承担的责任。\" 赵无虞的声音裹着篝火噼啪的碎响,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的银针。 卫与芙忽然俯身拾起一截枯枝,用力掷进火堆。 火星子\"轰\"地炸开,在她漆黑的瞳仁里烙下转瞬即逝的金痕。 她的话语中透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仿佛卫与芙的身份注定了她的命运。 卫与芙听了赵无虞的话,心中的不满愈发强烈。 她学着赵无虞的样子,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毫不犹豫地扔进篝火里。火焰瞬间吞噬了树枝,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远处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她恍惚想起三年前初春的宫墙下,也是这般带着薄霜的夜风里,赵无虞手把手教她挽剑花时,发间也是缀着这样叮咚作响的银饰。 卫与芙凝视着跳跃的火苗,缓缓说道:“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 赵无虞好奇地问道:“什么事?” \"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 卫与芙凝视着扭曲升腾的烟霭,看着自己的声音被火焰吞噬。 \"后悔当时没有和你好好地学武艺,至少不会让人如此轻易地欺负我。\" 喉间泛起的苦意漫过舌尖,她尝到某种近似铁锈的味道。 赵无虞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她拍了拍卫与芙的肩膀,安慰道:“你现在有侍卫队保护,哪里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呢?” 卫与芙并没有因为赵无虞的话而感到轻松,她突然靠近赵无虞,压低声音问道:“告诉我,我母后到底怎么了?” 少女特有的茉莉香混着篝火的焦苦气息扑面而来,赵无虞嗅到其中裹挟的颤抖与决绝。 卫与芙的声音轻得像一片将融的雪花。 她看见赵无虞眼底掠过寒潭般的幽光。 这瞬间的动摇像火镰擦过枯草,将卫与芙心底最后一丝希冀燃成灰烬。 赵无虞的笑容瞬间凝固,她的身体微微一僵,显然对卫与芙的问题毫无准备。 她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然后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一般,机械地摇了摇头。 卫与芙的目光如同两道利箭一般,紧紧地锁住赵无虞,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狐疑和不信任,仿佛赵无虞是一个陌生人,而不是她曾经熟悉的人。 如果说在此之前,卫与芙对赵无虞只是有些许的别扭,那么现在,她心中的怒火已经被彻底点燃了。 赵无虞的沉默和摇头,让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和愚弄。 然而,赵无虞并没有因为卫与芙的愤怒而改变自己的态度,她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卫与芙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她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她根本就不相信赵无虞的话,但是她也知道,如果赵无虞不想说,那么无论她怎样追问,他都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终于,卫与芙忍无可忍,她猛地站起身来,瞪了赵无虞一眼,然后气急败坏地转身离去,脚步匆匆,仿佛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 陈时一从婆娑的树影里转出时,正看见公主绯红的裙裾扫过满地斑驳的月影 她看着卫与芙远去的背影,不禁咂了咂嘴,说道:“啧啧啧,这公主生气的样子,还真是和普通老百姓没什么两样啊。” 赵无虞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大家都是人,又有什么不一样的呢?” 陈时一叹了口气,道:“你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口不一了?干嘛不给她说实话呢?” 赵无虞嘴角的笑容微微一扬,道:“逗逗小孩儿,不是挺好玩的吗?” 赵无虞拨弄着篝火,跃动的火苗在她指间缠绕成金色的丝线。 陈时一望着大师姐映在岩壁上的剪影,忽然觉得那影子像极了她们幼时在师门后山见过的断剑,凌厉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裂痕。 陈时一的双眼紧紧地盯着她,说道:“大师姐,你何时变得如此贪玩了?难道就不怕这公主真的对你心怀怨恨?” 赵无虞却不以为意地拍了拍手,笑道:“记恨我的人如过江之鲫,多不胜数,再多一个又如何?对了,那几个人的饭送了吗?” 陈时一答道:“送了。” 赵无虞嘴角微微上扬,道:“一天给他们一顿饭就够了,饿不死就行,给他们吃多了纯粹是浪费!” 陈时一不禁感叹道:“是啊,这样才更像你!” 赵无虞挥挥手,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赶紧干活儿去,跟着郑正去巡营!” 此次出使,赵无虞仅带了陈时一一人,赵娘子和许宥、王三等都被留在了大司马府,为了让陈时一能够名正言顺地跟随,赵无虞特意安排她去做大司马府长史郑正的副手。 夜风卷着枯叶掠过篝火堆,将未燃尽的灰烬吹成漫天星子。 赵无虞望着卫与芙离去的方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云纹。 剑柄上镶嵌着的蓝宝石,散发着丝丝凉意,宛如某个雪夜中,小公主那冰冷的泪珠,从她那如星辰般的眼眸中滑落。 今天仅仅是行程的首日,如此的日子,在未来还将持续许久。 篝火逐渐熄灭,送亲使团的人们也都纷纷进入梦乡。 清昙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道袍,刚刚系好衣带,赵无虞便如一只灵活的猫儿般,钻进了他的车里。 看着赵无虞的模样,赵无虞调侃道:“哎呀,是我来迟了,应该早些来伺候大祭司更衣才是。” 清昙宠溺地笑了笑,轻声说道:“快别这般说了,你这一声大祭司,叫得人好不习惯。” 两人并肩而坐,谈天说地,越聊越是精神焕发,毫无倦意。 第399章 真实 两人面对面而坐,话题从夏宫聊到北戎王庭,从上善观谈到雍都,又从朱雀大街说到澜州府的济世堂。 他们似乎有无尽的话题,彼此间的交流也异常顺畅,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丝疲惫。 清昙不禁感叹,在他二十五年的人生中,这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特别的一个人。 她能够完全理解自己的情感,并且毫不掩饰地在自己面前展现真实的情绪。 这种感觉既新奇又美妙,让清昙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 赵无虞抬手掀开了车窗上的车帘,仰起头,望向那片浩瀚的夜空。 天空中繁星点点,如同一颗颗璀璨的宝石镶嵌在黑蓝色的天幕之上。 而那轮又大又圆的月亮,宛如银盘一般高悬天际,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今天是十五啊!难怪月亮这么大。” 赵无虞轻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欣喜。 清昙心头一动,凝视着她,微笑着说道:“我带你去看月亮。” 赵无虞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兴奋,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两人相视一笑,随即不约而同地从车上跳下,动作轻盈而迅速。 他们小心翼翼、蹑手蹑脚地走出营帐驻扎的区域,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沉睡,任何一点轻微的响动都可能会将其惊醒。 戍卫的士卒们远远地注意到了他们的行动,原本想要出声喝止,但当他们看到赵无虞轻轻摇头示意时,便心领神会地闭上了嘴巴,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两人如同离弦之箭一般迅速向前狂奔,大约跑了一里地左右,才稍稍放缓脚步,回头望去,那些牛皮帐篷在月光的映照下,一个个圆圆的,宛如刚刚揉好的馒头。 他们找了一处相对干净的地方,缓缓地坐了下来。 赵无虞不敢离营帐太远,毕竟这里是陌生的环境,安全起见还是靠近一些比较好。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清昙身上。 只见清昙头上的银簪在月光下微微弯曲,宛如一弯新月,仿佛能够勾住那高悬的明月。 月光洒在清昙的面庞上,更衬得他眉目俊秀,眼中的柔情似水,仿佛能将人淹没。 此时的清昙也恰好回头,温柔地凝视着赵无虞,那目光如同春风拂面,让赵无虞的心如鹿撞。 赵无虞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她像一只扑火的飞蛾一般,猛地向前扑去,直直地倒进了清昙的怀中。 清昙显然没有预料到她的这一举动,被撞得一个踉跄,但他迅速反应过来,连忙紧紧地抓住赵无虞,以免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在清昙温暖的怀抱中,赵无虞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那沉稳而有力的节奏,仿佛是一首美妙的乐章,让她陶醉其中。她不禁感叹道:“我究竟是有多大的福气啊,今生竟然能够遇见你。” 然而,清昙并不知道赵无虞此时此刻心中所想,他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仿佛这个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月光如水,洒在山谷中,宛如一层银绸,将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一片柔和的光芒之中。 千朵不知名的小花在春寒料峭的夜晚中,顶着夜雾的湿气,缓缓地舒展着花瓣,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突然间,无数的萤火虫从芦苇丛中涌现出来,它们宛如点点繁星,闪烁着幽绿的光芒,将水面映照成了一片星空的倒影。 这些萤火虫像是被某种力量吸引着,纷纷朝着河边飞去,草叶间游弋的萤火,宛如流动的银河,美不胜收。 露水沾湿了芦花,它们轻轻地粘在赵无虞的鬓边,仿佛是大自然为她精心装扮的装饰。 有花瓣飘落下来,正好落在清昙的肩头,赵无虞下意识地用剑柄去拂,那花瓣便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盈地飘落。 在这静谧的夜晚,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的呼吸声,以及那漫天的繁星,它们如同无数双眼睛,默默地见证着这美好的一刻。 “阿虞,你看那月亮。” 清昙忽然伸手指向天空中的明月,那轮明月高悬在夜空中,洒下清冷的光辉,照亮了整个山谷。 赵无虞闻言,缓缓抬头,望向那轮明月。 只见那月华如银针绣云,在青冥之上织就一幅鲛绡,美轮美奂,令人心醉神迷。 夜风轻轻拂过,她鬓间的木樨暗香与芦苇的清苦气息相互缠绕,交织成一缕独特的香气,比那宫中的龙涎香还要沁人心脾。 此时,夜深露重,雾气自河面升腾而起,宛如一层素纱,给整个山谷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赵无虞被这美景所吸引,情不自禁地赤足踩着卵石,缓缓地向水边走去。 她的足踝上挂着一串银铃,随着她的脚步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与这静谧的夜晚对话。 当她的双脚踏入水中时,银铃的声音惊破了水面的涟漪,荡碎了满河的星斗,如梦如幻。 清昙见状,心中一紧,连忙高声呼唤道:“阿虞,快点上来,水凉!” 然而,赵无虞似乎并未听到他的呼喊,依旧自顾自地在水中嬉戏,甚至还使劲儿地踩了几下水,溅起的水花在月光下闪烁着点点银光。 清昙见她如此不听话,无奈之下,只得自己也迅速脱去鞋袜,迈入水中。 他快步走到赵无虞身边,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硬生生地拖上了岸。 上岸后,清昙看着赵无虞那被水浸湿的双脚,心疼不已。 他毫不犹豫地将她的脚捧在怀里,用自己的衣衫轻轻擦拭,生怕弄疼了她。 待双脚擦干后,清昙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穿上鞋袜,仿佛这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情。 赵无虞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清昙,看着他为自己所做的每一个动作,心中渐渐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觉。 当她看到清昙如此自然而又细心地为她擦拭双脚、穿上鞋袜时,她的脸颊像是被晚霞染过一般,蓦然泛起一抹红晕。 清昙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对于赵无虞来说,这样的举动却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她感受着清昙的指尖轻轻触碰着自己的肌肤,那一瞬间,一种奇妙的电流似乎传遍了全身。 第400章 贪凉 清昙仔细地为她整理好一切之后,缓缓地抬起头来,他的目光落在赵无虞身上,一脸严肃地说道:“你是女子,切不可贪凉。如今虽是春天,但夜晚依旧寒冷刺骨,万万不可如此任性。” 他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一阵春风拂面,然而其中却蕴含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赵无虞被清昙突如其来的话语吓了一跳,她有些慌乱地连忙点头称是,同时将目光躲闪开来,不敢与清昙对视,生怕被他看穿自己内心的波澜。 然而,尽管她表面上显得有些慌乱,但在心底深处,她却在默默回应着清昙的话,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听他的话,照顾好自己。 赵无虞在心中默默地念道:“清昙,再等等我,马上办完最后一件事,我们就是自由的。” 她多么希望能够亲口对清昙说出这句话,告诉他自己的决心和期待。 可是,不知为何,那些话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尽管有时候赵无虞的举动会显得有些大胆甚至吓人,但在面对感情时,她却变得如此羞涩和矜持。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让她无法轻易地给予清昙任何承诺。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真正实现自由的梦想。 清昙无疑是一个令人心生敬意的男子,他的心胸宽广如海,能容天下难容之事。为了百姓的福祉和世间的太平,他竟然能够将自己那血海深仇深埋在心底,这种忍耐力和责任感,实在是令人钦佩不已。 要知道,他的仇人同时也是他的亲人,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让人纠结万分。 然而,清昙却能够放下个人的恩怨情仇,以大局为重,这种胸怀和境界,又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呢? “大师兄,你知道吗?” 赵无虞突然说道,她的声音略微低沉,仿佛其中潜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不安。 清昙闻听此言,不禁心头一紧,连忙追问:“什么?”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赵无虞接下来即将说出的话语充满了深深的忧虑。 赵无虞深吸一口气,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才缓缓说道:“圣后,圣后去了摘星台地宫。” “什么?” 清昙的脸色在瞬间变得异常凝重,他的双眼瞪得浑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后为何会去那里?” 琼华圣后可是当今陛下的生母,其地位尊崇无比,备受众人敬仰。 她的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如今却突然毫无征兆地进入那神秘的地宫,这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一想到地宫中那阴森恐怖的景象,清昙的心头便不由得涌起一股寒意。 他至今仍对那地宫中的种种可怕场景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圣后究竟为何要去那地宫呢?难道是因为…… 清昙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个念头如同夜空中突然划过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的思维。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节奏,仿佛能听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的声音。 “是陛下?” 清昙惊讶地问道,声音略微有些颤抖 。他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无虞,希望从他的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赵无虞只是默默地看着清昙,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证实了清昙的猜测。 这一点头,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清昙的心上。 他心中似乎有惊雷闪过,让他的身体都不禁微微一颤。 他突然想起圆儿曾经在他面前提起过,圣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宫里了。 当时,清昙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圆儿只是一个小宫女,见不到圣后也是很正常的。 可是现在,听到赵无虞说琼华圣后又入了地宫,清昙的心里不由得一惊。 难道说,卫卿池所想的也是如此? 他的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冰冷。 赵无虞的语气略微有些嘲讽,他说道:“为了大夏,为了万民,这不过是一个幌子罢了。陛下现在所做的事情,和先帝又有什么不同呢?” 清昙的心中一片冰冷,他为姨母感到可怜。 也是在那个地宫,他见过了素未蒙面的姨母,也是在那里,他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那样一个充满了黑暗和恐怖的地方,姨母怎么又去了那里呢? 清昙略微一思索,道:“那秦大将军的夫人知道这件事吗?” 赵无虞摇摇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 按照子车琳珍的脾气,若是知道这件事,说不定会拿着剑去闯夏宫。 不让她知道也是最好的选择。 清昙道:“你准备怎么办?” 赵无虞一愣,道:“我?” 清昙道:“我知道你的性格,所有的事情你都会在心中筹谋好,没有把握的事情你是不会对我说的。” 清昙说的是没错的。 但是这件事,赵无虞真的没有打算做任何事。 她现在只想快点找到琼楼,找到那个神秘的耘收,拿到长生不死药交给卫卿池,然后与清昙携手归隐。 所以就算是知道了圣后的事情,她也并没有过多的计划什么。 现在清昙在问她。 所以赵无虞坦坦荡荡的摇摇头,道:“没有,我不准备怎么办。” 清昙有些意外地看着赵无虞,没想到她竟如此洒脱。 他沉吟片刻,说道:“圣后此去地宫,必定凶险万分,我不能坐视不管。” 如果说上次是幸运,那这种幸运必定不会再次出现。 再者说了,每次祭祀都要用三百个小道士的性命,这哪里是胸怀天下的皇室,简直就是吃人不眨眼的魔鬼。 赵无虞心中一紧,知道清昙是想回去,连忙说道:“大师兄,你不能回去,你去太危险了。” 卫卿池可不是先帝,他比先帝更年轻,更睿智更懂得自己要什么,并不会因为一丝的感情而去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能将圣后送去地宫,亲情于他而言并不算是什么,清昙这个后知后觉的表哥更是算不得什么了。 清昙好奇的道:“我自然是要回去问问清楚的,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又让圣后娘娘进了地宫,阿虞,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知道。” 赵无虞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正是我知道,你才不能去。” 第401章 沙暴 赵无虞叹息着,仿佛心中压着千斤重担,缓缓说道:“大师兄,我要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渝尔和琴浅根本就没有回到上善观。” 清昙如遭雷击,瞪大了眼睛。 渝尔和琴浅可是他亲自送到朱雀门外的,亲眼看着两人踏上官道,怎么可能没有回到上善观呢? “他们两人如今身在何处?” 清昙焦急地问道。 赵无虞的声音仿佛带着无尽的苦涩。 “云浮宫。” 清昙的脸色变得阴沉至极,道:“他们为何会在云浮宫?” 赵无虞苦笑着,眼神中透着一丝无奈,看着他说道:“他们在那里,就如同被囚的飞鸟,失去了自由,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牵制你,大师兄,我们现在唯有找到那传说中的长生不死药,将其带回交给陛下,才能终结这无尽的苦难。” 清昙的目光如寒星般冰冷,死死地盯着她,道:“你是否从一开始就知晓这一切?送亲不过是一个精心编织的骗局?带我前来,也只是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子车家族的血脉?” 还有一句话,清昙没有说出口。 甚至为了让自己对她言听计从,不惜将渝尔和琴浅囚禁在云浮宫。 赵无虞看着他清冷的眸子在质疑自己,心中一疼,连忙为自己辩解道:“不是的,大师兄,你放心,渝尔他们很好,我留了人保护他们。” 清昙心中依旧是难过。 赵无虞双手覆上他的面颊,将他的脸面向自己,道:“大师兄,我真的不是有意瞒着你,我们找到药之后拿回来,然后离开雍都,去白云深处生活,再也不理这世间的纷纷扰扰,只有我们,好不好?” 清昙听着赵无虞的描述,暗道:怎么是个傻孩子,且不说拿不死药能不能找到,就算是找到进献给卫卿池,难道还能全身而退? 可是看着眼中充满期待的赵无虞,清昙真的不忍心苛责,道:“不是的,阿虞,我不是怪你,而是真的担心渝尔和琴浅。” 赵无虞道:“大师兄,不必担心。” 清昙眼中依旧是忧愁万千。 但是现在却依旧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往前走。 赵无虞笃定卫卿池想要的只是长生不死药,只要拿到长生不死药,她的任务就完成了,卫卿池的恩情,也就算是还完了。 送亲出发的第二十七日,来到了陌州。 这里距离雍都已经快有了一千里,人情风土与雍都自然是大大不同。 暮色中的陌州荒原被染成赤金色,卫与芙的指尖搭在朱漆雕花车棂上,被风沙打磨出细密划痕的檀木传来粗粝触感。 远处苍青色的祁连山脉在天际蜿蜒,近处骆驼刺在狂风中簌簌抖动,细碎的沙砾拍打在鎏金车辕上,发出蚕食桑叶般的沙沙声。 赵无虞在快进陌州的地方,找当地人买了一批骆驼留着备用。 卫与芙将织金云纹的锦缎车帘掀起一掌宽,霎时便有黄沙顺着缝隙钻进来。 她望着车外翻涌如沸的沙尘暴,鬓边垂落的珍珠流苏簌簌相击,被沙砾打得噼啪作响。 忽然一阵裹着碎石的罡风掠过,她慌忙偏头躲闪,白玉耳珰在风中荡出莹光,左颊已被刮出几道胭脂色的细痕。 \"公主仔细伤了眼睛!\" 圆儿急忙抽出绣着并蒂莲的月白绡纱。 这产自江南的轻纱薄如蝉翼,此刻却层层叠叠绕了五重,堪堪遮住卫与芙半张芙蓉面。 有服侍的小侍女跪坐在嵌螺钿的紫檀木踏板上,将垂纱斗笠的丝绦系成双环结,指尖不小心触到公主颈间缠着的红珊瑚璎珞,冰得打了个寒颤。 “公主别看了,刚才还是好端端的天气,怎么刮起沙子了。” 圆儿说道。 随着行程,卫与芙的心情也是越来越烦躁,现在又在这里遇到了沙暴,更是觉得烦闷无比。 这天气真的是说变就变。 卫与芙隔着轻纱望向车外,只见赵无虞那匹乌云踏雪的骏马鬃毛翻卷,玄色披风在风沙中猎猎作响。 二十步开外,陈时一忽然骑马附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铁甲肩头的铜兽吞口蒙着层黄沙。 忽然一声马嘶穿透风啸,赵无虞猛地扯动缰绳,枣红马镫上的鎏金蟠螭纹晃出刺目金光,转眼人已朝着车队末尾疾驰而去。 卫与芙看着赵无虞还骑着马,本来想喊她上车来坐,没想到赵无虞便策马向着队伍的末尾跑去。 “这是怎么了,阿虞怎么跑的那么快?做什么去了?” 卫与芙好奇的问道。 圆儿找了一顶圆斗笠,又用薄纱围在四周,道:“公主别慌,我去看看。” 恰巧这时,因为风沙太大,整个队伍便都停了下来,找了一处相对避风的地方躲风。 圆儿刚探出半个身子,忽觉腰间一轻,鹅黄丝绦系着的羊脂玉佩竟被狂风卷走。 她慌忙抓住车辕鎏金螭首,眼见那玉佩在空中划出道莹白弧线,转瞬便消失在遮天蔽日的沙幕里。 远处传来驼铃凌乱的脆响,本该在队伍前列引路的西域白骆驼正跪卧在地,琉璃般的眼睛蒙着层黄翳。 此时狂风愈烈,送嫁队伍如同被扔进沸腾的黄沙锅。 一百二十辆嫁妆车首尾相接的朱漆描金彩绘在风沙中斑驳脱落,垂着明黄流苏的鎏金车铃叮当乱撞。 几个脚夫死死抱住载着青瓷花瓶的楠木箱,官窑烧制的冰裂纹在箱笼碰撞间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除了护卫的人员,其他人都躲进了车里。 车壁砰砰响着,像有无数鬼手在拍打。 这动静甚是吓人,好多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圆儿下了车差点被风吹走,她踉踉跄跄的走着,追着赵无虞的影子。 陈时一刚才告诉赵无虞,后面有人生病了。 赵无虞走到队伍的最后,那是两辆黑色的大车,车窗都是被封死的,里面用的布料全部都是黑色,从出了雍都开始,里面的人就没有下来过。 \"都躲进车里!\" 大司马府长史郑正的吼声裹着沙砾传来。 卫与芙看见几个小宫女被风吹得裙裾翻飞,石榴红的绉纱披帛缠在车辕上,活像困在蛛网里的彩蝶。 忽然砰的一声巨响,装着翡翠屏风的马车猛然倾斜,整块汉白玉底座砸进沙地,溅起的碎石在车厢上敲出骤雨般的声响。 当圆儿终于摸到队伍末尾时,暮色已化作浓稠的墨汁。 那两辆黑漆马车静静蛰伏在沙丘阴影里,车顶悬着的青铜铃铛却纹丝不动。 她注意到车轮上缠着五色丝绦,每根辐条都刻满梵文符咒。 赵无虞正弯腰查看车厢,玄铁锁链碰撞声里,隐约飘来几声压抑的咳嗽,像是有人用布帛捂着嘴发出的闷响。 第402章 自如 那两辆通体玄黑的庞然大车在暮色中巍然矗立,宛如两座移动的黑色山岳,粗铁打造的车辕在风沙里泛着幽光。 看守的士卒们虽然披着大夏制式的玄色锁子甲,但握刀的手势松散,眼神飘忽,倒像是披着虎皮的豺狼。 那两辆黑色大车看着异常笨重,看守的士卒虽然穿着大夏的军服,但是仿佛并不是军中之人。 赵无虞屈指敲了敲车壁,沉闷的回响惊起几只藏在车底的沙蝎。 她忽而足尖轻点,玄色披风在风沙里划出残月般的弧线,矫健地翻上车辕。 圆儿缩在十步开外的风蚀岩后,细软的发辫被狂风吹成乱麻,她望着那些腰悬弯刀、面色阴鸷的守卫,生生将迈出的绣鞋又收了回来。 圆儿躲在不远处,也想过去,但是风沙太大,又看看周围肃穆的守卫,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怵,便静静地等在一边。 车内悬着盏八角青铜灯盏,诡异的是在这狂风裹挟沙砾呼啸而过的戈壁之夜,豆大的火苗竟纹丝不动,将铁笼投下的栅栏阴影烙在红姐布满血痕的脖颈上。 陈时一单膝跪地,玄铁护腕与锁链碰撞出细碎声响,她面前的女人如同被抽去筋骨的人偶,凌乱发丝黏在煞白面颊,铁链缠绕处凝结着暗红血痂,那人浑身都被铁链锁着,看起来奄奄一息。 赵无虞将手掌覆上那人滚烫的额头,指尖瞬间腾起淡青烟雾,仿佛触到了烧红的烙铁。 那人干裂的唇间溢出破碎呻吟,锁住琵琶骨的寒铁随着她的颤抖泛起波浪。 这奄奄一息的人正是红姐。 角落里突然传来铁链拖曳的刺耳声响,只见拔山枯草般的发髻下,一双浑浊而警惕的瞳孔正透过交错铁栏死死盯着他们。 车顶悬挂的青铜灯盏被颠簸震得叮当作响,拔山布满裂口的嘴唇微微颤抖。 这个年近六旬的老者被铁链捆在车柱上,左脸有道蜈蚣状的旧疤随着面部抽动扭曲。 细碎沙粒正从车帘缝隙钻进来,在他花白胡须上积了层灰。 拔山也和红姐一样,被寒铁所制成的铁链锁着,透过已经干枯的发髻看着眼前的赵无虞和陈时一。 \"这般高热持续多久了?\" 赵无虞捻着指尖,仿佛指尖已经被灼伤,玄色袖口金线绣的狴犴纹在灯下泛着冷光 “今天中午我过来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了。” 陈时一答道。 赵无虞道:“我让医官过来,多给她喂点水。” 红姐抬起头,眼神中流出祈盼的神色,看着赵无虞。 赵无虞伸手扯下她口中的一团布,道:“有话对我说?” 红姐虚弱至极,却是强撑的说道:“给我个痛快,反正······反正无论如何你是不会放过我的。” 赵无虞摇摇头,道:“那不行,我要一直留着你呢,唱戏的时候缺了你,还怎么唱?” 红姐顿时心如死灰,紧紧地咬着嘴唇,不说话。 不得不说,赵无虞是懂得杀人诛心的。 虽然红姐已经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吐得差不多了,但是潜意识里赵无虞依旧觉得现在还是要留着她。 拔山将自己手上的铁链拉的哗啦哗啦作响。 赵无虞看着他,笑道:“怎么了?拔山大师?你也有话要说?” 说着陈时一上前将拔山嘴里的布拿开。 拔山的声音嘶哑,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他看着赵无虞,道:“我不知道你究竟要做什么,但是杀了我们,留着我们也是没什么用的,你又何必手上再添罪孽?” \"罪孽?\" 赵无虞忽然嗤笑出声,道:\"大师可知去年春分,你门下弟子在青州活祭了三十六个童男童女?\" 她将腰间的玄雪剑拔下半寸,尖锐的剑尖在拔山浑浊的眼球前晃过,道:\"要说罪孽,您可比我有经验。\" 拔山沉默不语,眼睛却是死死的盯着赵无虞。 拔山喉结滚动着咽下唾沫,后背衣袍已被冷汗浸透。 他想起以前的那个传言。 在一个雨夜,这看似娇弱的女子是如何用银丝生生勒断十八罗汉的喉咙。 此刻锁住他琵琶骨的玄铁钩突然被扯动,陈时一正将钩链在掌心缠绕,指节因用力泛白。 赵无虞有些厌恶的说道:“时一,你看他这个眼神,是不是有些不服气?不然就把他的眼睛刺瞎,留着也是没什么用,我们把他也做成圣婴,不过这体型确实是有些大,没办法带在身边,你说是不是?” 陈时一极其配合的说道:“是啊。” 拔山内心有些慌,面上却是故作镇定。 赵无虞冷哼一声,道:“安心待着,如果觉得车里不舒服,那我就给你们造个木头的囚车,把脑袋露在外面的那种,怎么样?” “你!” 拔山气结,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我要咒你,咒你此生得不到真爱,不得好死!” “啪”的一声,陈时一结结实实的给拔山头上来了一下子。 赵无虞有些嫌弃的看着拔山,道:“你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还得不到真爱,幼稚不幼稚?” 拔山丝毫不理会赵无虞的奚落,嘴角边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让人看的感觉渗人。 赵无虞又叮嘱让陈时一去找些冰块来给红姐降温,便走了。 当然了,红姐和拔山两人依旧是嘴巴被塞得满满的 。 风沙依旧是很大。 赵无虞忽然就想到了小觅镇的漫沙酒楼。 如果是开在陌州这样的地方,是不是更名副其实一点? 从红姐这辆车上下来,赵无虞又利落的上了另外一辆车。 车外风沙更烈了,驼铃声混着护卫的咳嗽声飘进来。 另外一辆车里的情况好多了,没有臭烘烘的感觉,但是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血腥气味。 一个年轻女子躺在车里,身边伺候的人正是樊茶茶。 赵无虞盯着那女子的脸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有些不太满意,道:“茶茶,你看,这个下巴是不是不够圆润?还有这个鼻子,感觉不够高,有没有办法再修整一下?” 樊茶茶道:“自然可以,大司马无需担心,鬼婆做这些事是最拿手的。” 赵无虞这才发现原来她的身后还有一个身材矮小的婆子,此时正呲着牙冲她笑。 赵无虞也学着鬼婆的样子呲着牙冲她笑。 樊茶茶道:“鬼婆最喜欢有人和她玩,她可能再用一个月,就能让这人恢复自如。” 对于这个回答,赵无虞很满意。 第403章 记忆 赵无虞问道:“她的记忆还在吗?” 樊茶茶道:“正在消散,到时候只要把芙公主的记忆灌输进去,那她就再也不会知道自己是谁,只会好好地去做大夏的瑶光长公主。” 赵无虞道:“很好,很好。” 卫与萱只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赵无虞会将她彻彻底底的变成另外一个人。 这次的风沙持续了很长时间。 黎明前的天空泛着蟹壳青,风沙终于偃旗息鼓。 戍守士卒们掀开毡布时,沙粒簌簌滑落,在甲胄上划出细密的刮痕。 戍守的士卒们在清点货物的时候才发现,陌州牧前来迎接的队伍就在不到三里地的地方。 众人都粗粗的收拾了一通,由陌州牧带着去了陌州城。 根据卫卿池的旨意,瑶光长公主所到之处,州牧必须亲自迎接,犹如皇帝亲临。 只是没想到这次刚进陌州,便迎来了沙暴。 晨光初现时,卫与芙掀开车帘,望见那个圆滚滚的身影正跪在沙丘上。 陌州牧的紫袍沾满黄沙,玉带深深勒进腰腹,额头抵着地面时,后颈堆积的皮肉都在发颤。 \"微臣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每说半句便要重重叩首,官服在沙地上拖出凌乱纹路。 那陌州牧是个四十多岁的胖子,战战兢兢的给卫与芙问好,生怕卫与芙一怒之下责怪自己。 在陌州城休整的两日,驿馆井水总泛着咸涩。 圆儿给卫与芙梳头时,铜镜里映着窗外灰蒙蒙的天。 \"这儿的云都裹着沙呢。\" 小丫头噘嘴抱怨,忽然瞥见街角闪过几个破衣孩童,又慌忙闭了嘴。 卫与芙望着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想起陌州牧奉上的沉香木匣——掀开锦缎,里面是颗鸽卵大的夜明珠。 众人在陌州修整了两日,补充了粮草吃食,又各自都沐浴之后,才又踏上路程。 那胖子州牧一直将众人送出十里地,才擦着汗返回去了。 出了陌州半日,闻到麦苗香时,所有人都以为出了幻觉。 转过龟背似的山丘,竟真有片麦田伏在干裂的河床旁。 新抽的麦穗还裹着青壳,远看像婴儿蜷起的指节。 三个农人正弯腰点种,后头跟着个总角小儿,挎的竹篮里麦种金灿灿地晃眼。 老农直起腰的瞬间,便能看到他龟裂的手掌,指缝嵌着黑泥,掌纹里蜿蜒的血口子像干涸的河床。 他抓了把麦种扬出去,褐色的籽粒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新犁的沟垄里。 小孙子蹦跳着踩实土块,鞋面上补丁摞着补丁,却沾满湿润的春泥。 看到有这样一大群人从此经过,不由得都站直了身子观望着。 他们只知道是贵人来了,可是究竟是谁,又都不知道。 现行的开路官敲着锣,吼叫着让他们跪下行礼。 那老农连忙将自家的小孙子挡在身后,几乎是整个身子匍匐在地上。 赵无虞远远地看着。 那老农的小孙子不过是两三岁的年纪,好奇的睁着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一群陌生的人。 卫与芙让圆儿来传话,说要停车休息。 赵无虞皱皱眉,敏锐的看看四周,勉为其难的点点头。 没想到卫与芙下了车,竟然直奔这老农而来。 “你过来说话。” 卫与芙向他招手。 那老农有些惊讶有些害怕,紧紧地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老人家,我们不是坏人,这位就是从雍都来的瑶光长公主,她现在叫你呢,你快过去。” 赵无虞下了马,努力挤出点和善的表情。 长公主?皇帝的妹妹? 那老农不识字,不然早就该认出这些人打的旗帜正是大夏皇室的字样。 “公主······公主······” 那老农颤颤巍巍的走上前,又不懂怎么行礼,手足无措的站着。 老农指甲缝里的黑泥让她想起雍都御花园里,那些被花匠精心培育的墨菊。 小孙子跟在阿爷身后想要追着阿爷过来,被自己的父亲一把揪住。 卫与芙看着眼前这满脸皱纹的老农,温和的问道:“老人家,你多大了?” “我我我,我今年七十了。” 那老农的耳朵还行,就是说话的时候忍不住的结巴。 顾忌平时也并不是结巴,只是现在突然面对着一群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的贵人,心里紧张万分。 “圆儿,”卫与芙叫道:“将那陌州牧进献的夜明珠拿来。” 赵无虞连忙侧过身子,低声道:“公主,不可,夜明珠贵重无比,你这样给了这个老农,说不清的,而且,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啊,这样反而会引来一些居心叵测之人,若是因此惹下祸事,岂不是让公主的好意白费了。” 卫与芙一愣。 这个倒是她真的没有想到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老农眼巴巴的看着他,表情中带着些委屈。 清昙插话道:“公主,不如这样,将咱们的粮食留下一些给他们就好了,阿虞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的。” 这个办法挺好的。 那老农一听说要给自己粮食,激动地立即双膝跪地,口中呜呜弄弄的也不知道是说些什么。 卫与芙还想问些话,但是那老农的心思全在一袋袋粮食上,眼睛就没有挪开过,见此情景,卫与芙只好做罢。 众人卸下那沉甸甸的二十袋粮食,如释重负地交给老农一家后,便又踏上了征途。 官道平坦宽阔,犹如一条蜿蜒的巨龙,确实比那崎岖的小路要走得快上许多。 自从见到那老农后,卫与芙的心中就好似压了一块千斤巨石,沉甸甸的。 她此刻仿佛能够深切地体会到赵无虞曾经说过的那些话的真正含义。她,作为万民敬仰的公主,肩负着她应尽的责任。 那个老农,那个小孙子,就是她的子民,让他们能够饱腹、能够温暖,就是她义不容辞的责任。 开路官的铜锣声又一次响起,急促而响亮,惊得麦田里的灰雀扑棱棱地飞了起来。 当车队重新启程,卫与芙忍不住从车窗回望。 那三个农人又弯成了三张弓,仿佛被生活的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那总角小儿,却依旧直挺挺地跪着,脏兮兮的小手中紧紧攥着那块雪白的饴糖,宛如守护着最珍贵的宝物。 更远处的黄土坡上,几株野枸杞宛如点点繁星,绽放出星星点点的紫花,在风中摇曳着,好似将熄的烛火,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第404章 暮春 暮春时节,阳光柔和而温暖,斜斜地洒在官道上,仿佛给道路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 车轮缓缓驶过,碾碎了细碎石子,发出清脆而细微的响声,在这静谧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卫与芙轻轻掀起青纱车帘,一股清新的微风扑面而来。 她惊讶地发现,这风中竟然没有了沙砾的粗粝,反而裹挟着湿润的水汽,如同一层薄纱,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她不禁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这宜人的气息。 卫与芙的目光投向远处,只见那黛青色的雪山轮廓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晰。 那连绵的山峰,宛如一条蜿蜒的巨龙,横亘在天地之间。 恍惚间,她竟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雍都城外那玉带般的清江,江水悠悠,波光粼粼,与眼前的雪山相互映衬,构成了一幅如诗如画的美景。 卫与芙心生好奇,转头看向车旁骑马的卫卿淳,疑惑地问道:“不是说越往北走就越荒凉吗?可为何这里看起来却如此宜人呢?” 卫卿淳微微一笑,解释道:“长公主有所不知,咱们如今已经到了素有‘塞上江南’之称的江州了。这江州的地理位置颇为特殊,就好似一个盆地一般,四周环山,中间地势平坦,气候宜人,故而有些地方与雍都颇为相似。” 卫与芙听到卫卿淳的话后,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她对“塞上江南”这个称呼早有耳闻,但却从未想过江州的地理环境竟然如此特别。 卫卿淳手中的马鞭在空中挥舞,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他接着解释道:“江州盆地四周环绕着雪山,这些雪山的融水汇聚于此,形成了丰富的水资源。此外,还有前朝的名臣主持开凿了七十二道引水渠,使得江州的灌溉系统十分发达。” 卫卿淳说着,手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烽燧,脸上露出一丝忧虑之色:“然而,这样肥沃的土地,对于北戎的铁骑来说,无疑是一块极具吸引力的肥肉。他们对江州垂涎已久,已经有上百年的时间了。” 话一出口,卫卿淳突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他的目光迅速转向卫与芙,心中暗叫不好。 卫与芙是瑶光长公主,此次前往北戎正是为了和亲,而自己却在她面前提起北戎对江州的觊觎,这岂不是让她心生不快? 卫卿淳暗骂自己糊涂,怎么能如此口不择言呢? 正当他懊恼不已的时候,道路旁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笑声。 驾车的侍卫们闻声,立刻警觉起来,纷纷按住刀柄,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 众人的目光顺着笑声的方向望去,只见桑树林中缓缓转出一个驼背的老丈。 他身穿粗布短衣,上面还沾着新鲜的泥土,怀里抱着几个水灵灵的香杏,看上去颇为和善。 这个季节竟然就有香杏了?”卫与芙惊讶地说道,她透过马车的车窗,看到一个老人正站在青石板路上,手里提着一篮子新鲜的杏子。 “军爷们莫惊,小老儿是给你们送杏的。”老人满脸笑容地说道,他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就像被岁月刻下的印记。 他将篮子放在青石板上,然后缓缓地抬起头,对着卫与芙的马车笑成了一朵菊花。 “想必这位贵人就是瑶光长公主了,公主为了大夏远嫁,真乃是女中丈夫是也。请受小老儿一拜。” 老人说着便对着卫与芙拜了下去,卫卿淳见状,急忙想要阻拦,但却见卫与芙已经扶着圆儿下了马车。 卫与芙的浅杏色绣鞋轻轻踩上湿润的田埂,当她的脚接触到地面时,忽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柔软和肥沃。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脚边有一丛野薄荷,沾着晶莹的晨露,散发出淡淡的香气,那味道有些熟悉,让她想起了母后寝宫香炉里常常燃烧的香料。 “老丈,这杏长得真不错……” 卫与芙俯身细看老人递来的果子,只见那橙黄色的果皮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宛如一颗颗珍珠,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 她不禁心生好奇,开口问道:“这杏树可是种在水渠边上?” 老人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抹憨厚的笑容,连连点头应道:“正是,贵人真是好眼力啊!这杏树就种在水渠边上,水源充足,阳光也充足,所以才会长得如此之好。咱们江州人可是把水看得比命还重呢!您瞧这杏树底下,” 说着,那老者稍稍弯腰,用力扒开潮湿的泥土,露出了隐藏在其中的盘根错节的陶制暗渠,继续说道,“当年靖北侯带着我们足足挖了三年呢……” 然而,就在这时,卫卿淳突然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手中的马鞭也随即不轻不重地敲在了车辕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靖北侯,那可是前朝的降臣啊!虽然如今爵位已失,但因其较为忠心,被封为江州牧,负责治理江州罢了。 可这老者竟然如此随意地张口便提起靖北侯,这让卫卿淳心中有些不快。 卫与芙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然后优雅地伸出玉手,接过老人递来的杏子。她小心翼翼地将杏子放在手中,仔细端详着。这杏子圆润饱满,色泽金黄,仿佛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卫与芙轻轻地咬了一口,瞬间,一股甘甜的汁液在她的口中四溢开来。 那汁液如蜜般醇厚,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阵沁人心脾的清甜。 她不禁赞叹道:“这杏子真是又甜又多汁,老丈您的种植技术可真好啊!” 老人听了卫与芙的夸奖,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他连连摆手道:“贵人过奖了,小老儿只是略通些种植之道罢了。” 然而,从他的话语中可以明显感受到他对自己种植成果的自豪。 卫与芙与老人闲聊了几句,询问了一些关于农事的问题。 老人对这些问题都非常熟悉,他耐心地解答着卫与芙的每一个疑问,还不时分享一些自己的种植经验和心得。 最后,卫与芙对老人说道:“老丈,今日多谢您的杏子了,味道甚是鲜美。” 说罢,她转头对身旁的圆儿吩咐道:“圆儿,去取些银豆豆来。” 圆儿应了一声,迅速从随身携带的包袱里取出一些银豆豆,递给了卫与芙。 第405章 有愧 卫与芙将银豆豆递给老人,说道:“这些银豆子就当作是我买您杏子的钱。” 老人见状,连忙摆手道:“贵人这可使不得,这几个杏子不过是小老儿自家种的,不值几个钱,哪能要贵人的银豆子呢。” 他的语气诚恳而真挚,似乎完全没有收下这些钱的意思。 卫与芙见状,微微一笑,轻声说道:“老丈,您就别再推辞啦。您的杏子如此美味可口,这银子就算是我对您的一点心意。” 老人显然有些为难,他连连摆手,说道:“姑娘,这可使不得啊!这杏子本就是我自家种的,值不了几个钱,您给这么多银子,我实在是受之有愧啊!” 卫与芙连忙安慰道:“老丈,您的杏子虽然是自家种的,但您的辛勤劳作和精心照料才让它们如此甜美。这银子您就收下,也算是对您的一种认可和感谢。” 老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拗不过卫与芙的好意,只得收下了银子。他对卫与芙千恩万谢,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卫与芙与老人道别后,便带着圆儿登上了马车,继续踏上旅途。 这一路上,她们遇到了不少人,大多数人都穿着朴素,生活简单而质朴。 卫与芙对这些人充满了好奇和友善,她毫不吝啬地停下马车,与他们攀谈起来。 每到一处,卫与芙都会与当地人交流,了解他们的生活和习俗。 她发现这些人虽然生活并不富裕,但却有着淳朴的心灵和善良的品质。 走走停停间,时间过得飞快,卫与芙竟然完全没有感觉到旅途的疲惫。 夜幕降临,卫与芙决定在江州的驿站歇息一晚。 然而,当她们到达驿站时,却发现这个驿站并不大,无法容纳这么多人。 按照规定,住不下的人需要在驿站周围搭建起牛皮帐篷。 江州牧在驿站外等待了许久,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终于传来了让他觐见的消息。 他心中一喜,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然后快步走进了驿站。 赵无虞悠然自得地斜躺在浴桶中,双眼微闭,尽情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与放松。 温暖的水浸润着她的肌肤,水珠沿着她光滑的脊背缓缓滑落,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珍珠。 氤氲的热气在她的发梢凝结成一颗颗细小的水珠,宛如晨露般清新。 然而,就在她沉浸在这惬意的氛围中时,突然,楼下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那声音在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其中还夹杂着金属刮过木板的尖锐声响。 赵无虞心中一紧,立刻警觉起来。 她想起前天那场肆虐的沙暴,那漫天的沙尘似乎还在她的耳边呼啸。 那场沙暴异常凶猛,以至于现在她的耳朵里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沙粒。 赵无虞住在二楼,此时听到楼下传来的这一丝异常动静,她的神经瞬间紧绷。 她连忙按住浴桶边缘,身体前倾,耳尖微微颤动,努力捕捉着楼下的每一个声音。 “难道是有人闯进了江州驿?”赵无虞心中暗自思忖。 他们一行人这么多人都歇在江州驿,按常理来说,应该不会有人如此大胆,敢在众目睽睽之下闯入这里。 不过,赵无虞转念一想,卫与芙心地善良,对人几乎没有什么防备之心。而 且,那北戎丞相年事已高,尤其喜欢喝大夏酿造的美酒,但他的酒量却实在不怎么样,每次都是喝上几杯便醉醺醺地回去睡觉了。 那么,此刻在楼下发出悉悉索索声音的,究竟会是谁呢? 在窗棂阴影的遮蔽下,那只精致的青瓷茶盏突然炸裂开来,碎片四处飞溅。 与此同时,赵无虞如同一条敏捷的鱼,迅速地从浴桶中跃出,身上只裹着一件素绸中衣。 说时迟那时快,三枚细如牛毛的银针从妆奁的暗格中激射而出,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钉入了雕花木门。 就在银针击中木门的瞬间,门外传来一声沉闷的哼声,显然有人被击中了。 赵无虞赤着双脚,踏过满地的水渍,快步走到门边。 她透过门缝向外张望,只见月光下,一把寒光闪烁的弯刀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赵无虞心中猛地一紧,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持械靠近? “来人啊!” 赵无虞怒喝一声,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 就在赵无虞高声呼喊的瞬间,一阵急促而密集的脚步声如雷霆般由远及近地传来。 这阵脚步声显然是驿站的守卫们听到她的示警后,正心急火燎地赶来救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扇原本看似坚不可摧的木门却突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整个世界都为之震颤。 伴随着这声巨响,木门轰然碎裂,木屑和尘土如爆炸一般四处飞溅。 在这漫天的木屑和尘土中,一群蒙面人如同幽灵一般从黑暗中鱼贯而出。 他们的身影如同鬼魅,行动迅速而无声,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这些蒙面人手中紧握着的刀刃在清冷的月光下闪烁着诡异的蓝芒,那寒光让人不寒而栗。 赵无虞见状,心中一惊,但她的反应却快如闪电。 只见她身形一闪,如同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盈而敏捷地避开了那当头劈下的致命刀锋。 赵无虞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在她闪身的瞬间,她那湿漉漉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在空中甩出一串晶莹的水珠。 这些水珠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夜空中的流星划过,璀璨而耀眼。 而那最前面的刺客,显然没有预料到赵无虞会有如此敏捷的反应。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水珠击中眼睛,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惨叫声在寂静的夜晚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由于眼睛受到剧痛的刺激,那刺客手中的弯刀也拿捏不稳,“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廊柱后突然有一道青影如闪电般掠出。 只见清昙手持青霜剑,如灵蛇吐信一般,剑光闪烁,所过之处,血花四溅。 眨眼之间,已有数名刺客倒在血泊之中。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整个驿站都陷入了一片混乱。 人们的惊叫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响彻夜空。 第406章 猩红 而那位北戎年迈的老丞相,也被这阵骚乱惊醒,他睡眼惺忪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完全不知所措。 赵无虞没想到真的有人不怕死,竟然敢夜闯驿站。 赵无虞眼疾手快,如闪电般迅速夺过一柄弯刀,只见刀光一闪,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手划过偷袭者的咽喉,刹那间,鲜血四溅,溅起一道猩红的血线。 赵无虞面沉似水,冷声道:“他们给马匹下了迷药。” 话音未落,她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卫卿淳,沉声道:“你去守着长公主!” 卫卿淳闻令,不敢有丝毫耽搁,如疾风般飞奔而上,迅速赶到卫与芙身边。 此时,屋内一片混乱,不少侍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声尖叫,花容失色。 而在另一边,清昙手中的软剑如同灵蛇一般,剑势突变,瞬间缠住了两名刺客的兵刃。 她猛地一用力,将两名刺客的兵刃猛力回扯,刺客们猝不及防,身形一个踉跄。 赵无虞见状,毫不犹豫地顺势将手中的弯刀如流星般掷出,只见弯刀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精准无误地将试图翻窗逃走的刺客牢牢钉在窗框上。 就在这时,庭院里突然亮起了火把,火光冲天,将整个庭院照得如同白昼。 然而,在这明亮的火光下,却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黑衣刺客,他们手持利刃,结成了一个严密的刀阵,气势汹汹地朝赵无虞和清昙逼近。 这一幕,竟然与彰化馆里金日闲遭遇的那次如出一辙。 赵无虞临危不乱,她迅速扯下身旁的纱帐,将自己紧紧包裹起来,然后与清昙背靠着背,如同一对默契十足的战友。 月光如水般倾泻而下,柔和的光芒笼罩着她们,仿佛一层银纱,将她们的身影清晰地映照在青砖地面上。 这一幕,宛如并蒂莲绽放在血泊之中,凄美而绝决。 赵无虞的美眸圆睁,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喷涌而出。她怒喝一声:“要活的!” 这声怒吼如同惊雷一般,在夜空中炸裂开来,回荡在每个人的耳畔,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刹那间,寒光如网般罩下,清昙手中的软剑突然绷直,发出清脆的剑鸣声。 这剑鸣声竟压过了金铁相击之音,在夜空中显得格外刺耳。 赵无虞身形如鬼魅般旋身腾空,足尖轻点在剑刃之上,借力而起。 她的素白中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仿佛翩翩起舞的仙子。 只听得“嗖”的一声,她手一甩,一根发间银簪如闪电般疾驰而出,直取三名弓手的咽喉。 那银簪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快如疾风,准如流星,眨眼间便已抵达目标。 三名弓手甚至来不及做出反应,只觉得喉咙一凉,随即一股剧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 他们的咽喉处,银簪深深嵌入,鲜血如泉涌般汩汩流出。 与此同时,周围的侍卫们如潮水般汹涌而上,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瞬间将黑衣刺客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这些侍卫们个个身经百战,武艺高强,手中的兵刃在火把的映照下闪烁着寒光。 黑衣刺客们虽然人数众多,但面对如此强大的送亲使团侍卫,他们的攻势渐渐被压制,逐渐处于下风。 刀光剑影交错,喊杀声此起彼伏,整个驿站都被这激烈的战斗所笼罩。 鲜血染红了地面,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密密麻麻,让人触目惊心。 然而,面对如此惨烈的场景,赵无虞却没有丝毫退缩之意。 她的目光如钢铁般坚毅,手中的剑更是凌厉无比,仿佛能斩断一切阻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激烈的打斗声逐渐平息下来。 突然间,四周亮起了火把,将整个驿站照得如同白昼一般。 在这明亮的火光下,人们惊愕地发现,那江州驿的驿长和他手下的几个驿丞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去向。 火把在夜风中发出猎猎声响,将青石板上蜿蜒的血迹照得发亮。 有人迅速搬来几张大椅子,整齐地摆放在一旁。 待下面的混乱完全平息后,卫卿池这才小心翼翼地带着卫与芙从楼上走下来。 卫与芙的指尖深深掐进窗棂木纹里,楼下的厮杀声如潮水般涌入耳膜——那些蒙面刺客的弯刀泛着诡异的青芒,刀锋所过之处,竟将一名护卫的右臂齐肩削断,断肢在半空划出血色弧线,正巧砸在她面前的雕花木窗上。 赵无虞的脸色异常难看,铁青得吓人。 瑶光长公主出嫁可是国家的头等大事,沿路的州府早就接到了信使传递的旨意,一路都平安无事。 可谁能想到,偏偏就在这江州,竟然遭遇了刺客的袭击。 卫与芙站在一旁,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气味,看着地上横七竖八、密密麻麻的尸体,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就在刚才,她在楼上亲眼目睹了那些刺客手持弯刀,面目狰狞地朝她们冲上来的可怕场景,至今仍心有余悸。 说不害怕是假的。 现在是有赵无虞和清昙在身边,他们的武艺可以以一当百,但是去了北戎之后呢,赵无虞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 这个时候的卫与芙,心中的纠结和苦闷几乎是已经达到顶峰。 她自然不知道赵无虞已经做好了准备。 “阿虞······” 卫与芙轻声叫着,语气中饱含委屈。 一路上赵无虞都是谨慎小心、如临大敌的模样,她还觉得是有些小题大做,怎么会有人来刺杀自己,今晚的事情表情,赵无虞的担心不是多余的。 赵无虞拉住卫与芙的手,让她在居中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坐在她的身边,道:“芙儿,不要担心,今天就要再教你一个道理,任何时候,不得心软。” 暮春的夜雨戛然而至。 檐角残破的风铎在狂风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卫与芙蜷缩在铺着褪色锦垫的大椅子里,望着铜鹤烛台上跳动的火苗,忽然觉得那簇光晕里浮动着无数狰狞鬼影。 她将掌心贴在冰凉的檀木扶手上,试图汲取些许镇定,却只摸到木纹间沉积多年的陈年血渍。 赵无虞坐定之后,道:“带上来!” 几个被五花大绑的带上来。 正是溜走的驿长和驿丞。 这几个人应该是已经被揍过一顿了,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 赵无虞扫了一眼,沉声道:“还有呢?” 立即有侍卫又押着几人出列。 那几个人同样是五花大绑,被身后的侍卫推搡着,脚步踉踉跄跄。 第407章 悲鸣 夜色如墨,檐角铜铃在风中发出细碎的悲鸣。 驿站庭院内,数十支火把噼啪作响,将众人身影拉得老长,在青砖地上扭曲如鬼魅。 卫与芙下意识拢紧月白披风,鼻尖萦绕着焦油与血腥混合的怪味,远处马厩里传来受伤战马的嘶鸣,衬得这秋夜愈发寒凉刺骨。 众人定睛一看,终于看清了为首之人的面容,原来他正是这江州的州牧,也就是众人所称呼的“靖北侯”。 然而此刻的他,却与平日里大相径庭,只见他满脸都是狼狈不堪的神色,头发如乱草一般松散着,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毫无往日的意气风发之态。 火光照耀下,江州牧脸上的油彩般污渍清晰可见。 他束发的玉冠不知去向,几缕灰白鬓发散落在青紫的额角,绛紫官袍下摆被撕去半幅,露出沾满泥浆的鹿皮靴。 卫与芙心中不禁有些惊讶。 要知道,就在今天下午,她才刚刚见过这位州牧,当时对他的印象还颇为不错,觉得他为人颇为儒雅。 卫与芙注意到他扶在石栏上的右手正神经质地抽搐,指甲缝里嵌着可疑的暗红——这让她想起午后在这驿馆品茶时,此人还端着越窑青瓷盏谈笑风生,指节修长如竹,此刻却似枯枝般痉挛。 谁能料到,仅仅三个时辰而已,他竟然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赵无虞面若冰霜,眼神冷冽如刀,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靖北侯,嘴角泛起一抹冷笑,冷哼一声道:“好一个靖北侯啊!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竟然还对自己的爵位念念不忘!想当初,我们从雍都启程,一路风餐露宿,历经一个月的漫长旅途,这一路上都平平安安,相安无事。然而,为何一到了你江州的地界,就会发生如此令人发指的恶劣事件呢?你难道就没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那江州牧闻言,如遭雷击,浑身猛地一颤,官袍上银线绣制的云雁纹在熊熊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忽明忽暗,仿佛也在为他的命运而颤抖。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仿佛死了爹娘一般,哭丧着脸,连连摆手道:“长公主、大司马、大祭司、燕王殿下,下官真的是对这件事毫不知情啊!下官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下官更是全然不知啊!” 卫卿淳本来就对这个江州牧心存芥蒂,现在看到他如此急于摆脱干系,心中的怒火瞬间被点燃。 他瞪大了眼睛,怒声斥责道:“你身为江州牧,竟然对这么一大群人明目张胆地前来行刺一事毫不知情?那本王倒要问问你,你是如何治理这江州的?难道你每天都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吗?” 这位燕王殿下一向厌恶文臣们互相推诿责任,此刻他的凤眸中蕴含着丝丝煞气,玄色的蟒袍随着他的动作而猎猎作响,宽大的衣袖更是带起一阵劲风,吓得站在旁边举着火把的侍卫们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江州牧显然没有预料到卫卿淳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指责他,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卫卿淳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继续追问道:“还有,为什么有人前来行刺时,这驿长和驿丞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对这驿站的各个位置如此熟悉,难不成是有人故意透露给他们的?还有长公主的行程,这些机密信息又是谁泄露出去的呢?” 面对卫卿淳连珠炮般的质问,那江州牧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垂头丧气,完全沉默不语。 然而,就在众人都对卫卿淳的质问感到紧张和畏惧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驿长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只见那驿长不仅没有丝毫的畏惧之色,反而眼神中流露出些许不屑的意味。 他高昂着头,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瞄一眼赵无虞,似乎对卫卿淳的质问完全不以为意。 卫卿淳自然也注意到了驿长的这番做派,他眉头一皱,二话不说便大步走上前来。 只见他走到驿长面前,扬起手来,“啪”的一声,一个响亮的大嘴巴子就扇在了驿长的脸上。 那驿长被反绑着手跪在地上,根本无法躲避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卫卿淳的这一巴掌犹如雷霆万钧,狠狠地落在了驿长的脸上。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驿长的嘴角瞬间被撕裂开来,鲜血如泉涌般顺着嘴角滑落,形成了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赵无虞见状,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冷笑。他嘲讽地说道:“哟,还挺有骨气啊,那刚才跑什么啊?” 她的话语中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似乎对驿长的行为感到十分可笑。 卫卿淳揉了揉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掌,心中的怒气并没有因为这一巴掌而消减。 他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倔强的驿长,怒斥道:“真的是蛇鼠一窝,我看你就是这一窝老鼠的头儿!你到底是这大夏的江州牧,还是前朝的余孽?大夏赦免你的罪过,恩泽万民,你怎么就不知道感恩呢?” 卫卿池的声音震耳欲聋,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失望。 那驿长被打了一巴掌后,身体微微颤抖着,但他却依旧不肯低头。 他紧咬着牙关,甚至看向卫卿淳的眼神中还带着丝丝恨意,仿佛卫卿淳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 赵无虞忽然笑了起来,这笑声在这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驿长和卫卿淳之间的对峙,心中暗自感叹:“这可真是有意思啊!” 随后,赵无虞挥了挥手,吩咐道:“放开他。” 赵无虞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未落,立即有侍卫上前,手起刀落,将绑住驿长的绳索砍断。 那驿长身上的束缚一旦解除,他便如同脱缰野马一般,猛地站起身来,满脸怒容地对着众人吼道:“你们这些人,休要在此口口声声地谈论什么恩慈!真正得民心的,唯有靖北侯一人而已!只有他,才能带领我们过上好日子!而你们,不过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狼罢了!你们满心只想着如何将我们的油水榨干,如何抢走我们的土地、房屋,甚至连我们的老婆孩子都不放过!你们,才是这世上真正的恶人!” 他的这番话犹如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在场的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卫卿淳,更是诧异到了极点。 第408章 滔滔 要知道,大夏对于江州一直都颇为放心,因为这里向来都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号称是“塞上江南”,从未想过这看似平静的背后竟然隐藏着如此多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那驿长却并未就此罢休,他似乎对靖北侯充满了感激之情,继续滔滔不绝地说道:“若不是靖北侯,我们怎能有如今这般安稳的生活?他就像我们的守护神一样,守护着我们的家园。而且,他还不辞辛劳地为我们开辟了水渠,引来了水源灌溉农田,让我们的庄稼茁壮成长,每年都能获得丰收。如果没有他,我们江州的百姓恐怕不知道要饿死多少人呢!” 驿长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到他对靖北侯的赞美之词。他接着说道: “不仅如此,靖北侯在雍都也是受尽了委屈和屈辱,但他依然忍辱负重,据理力争,为我们江州的百姓争取到了生存的权利。如果不是他,我们江州的百姓恐怕早就没有活路了!” 说到这里,驿长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点,他对雍都的皇帝充满了愤恨和不满,毫不掩饰地骂道:“那雍都的皇帝,简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暴君!他除了贪图享乐,对我们百姓的死活根本不闻不问,简直就是一个昏君!” 驿长的这番话让周围的人都大吃一惊,他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有的人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有的人则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然而,赵无虞却依旧是一副玩味的表情,似乎对驿长的话并不在意。 相比之下,那江州牧的神色倒是如常,甚至隐隐约约地透露出一些得意的意味。 他似乎对驿长的这番话非常满意,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种若有若无、不易察觉的笑容。的确,他有足够的理由感到得意,毕竟能够将人洗脑到如此程度,实在是一项了不起的成就。 “是吗?”赵无虞缓缓站起身来,步履轻盈地走到那驿长身旁,轻声问道。她的声音平静而温和,让人难以察觉到她内心的真实情绪。 那驿长见赵无虞脸上并未显露出明显的怒色,又见她身为女子,心中不禁对她生出几分轻视之意。 他嘴角微扬,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傲慢地说道:“说完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跟我说话?” 众人见状,都对这驿长的张狂态度感到愕然。 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驿长竟敢如此目中无人! 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突然怒不可遏地冲上前去,对着那驿长的腿窝处狠狠地踹了一脚。 那驿长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得剧痛难忍,当即惨叫一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赵无虞见状,面不改色,她快步上前,伸手一把抓住那驿长的头发,用力一扯,迫使他不得不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赵无虞的目光冷冽如冰,她紧紧盯着那驿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是赵无虞,大夏大司马。你若下了地府,可千万要记得我的名字,莫要寻错了仇人。” 那驿长的眼中终于流露出一丝惊慌之色,他显然没有料到赵无虞竟会如此狠辣。 然而,就在他还来不及深思熟虑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时,赵无虞的话音未落,只听得“咔嚓”一声清脆而骇人的声响骤然响起。 众人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那驿长的脖颈处竟已被身后的侍卫用环首刀无情地斩断! 赵无虞手中紧握着驿长的首级,鲜血顺着她的指尖滴落,染红了地面。 她面无表情地将那颗血淋淋的人头随意地丢在一旁,仿佛那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然后,她若无其事地拍了拍手,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冷漠的笑容,道:“来,下一个该轮到谁了呢?” 此时,那原本号称“靖北侯”的江州牧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 而站在驿长身后的那几个驿丞和驿卒更是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个脸色惨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他们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具还在不断渗出血迹的尸首,心中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 怎么会这样? 仅仅是一瞬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斩首了? 这血腥的场景让人毛骨悚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让人作呕。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赵无虞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她的眼神如同寒冰一般冰冷而锐利,似乎能够穿透人的灵魂。 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江州牧身上时,江州牧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涌起,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赵无虞的声音平静而淡漠,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下一个,就是你。” 这句话虽然说得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江州牧的心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大司马,大司马,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您不能这样啊!就算是我有罪,也应该经过司法审判的,也是要押解进雍都的,您不能就这样对我用私刑啊!” 江州牧的声音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突兀,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然而,赵无虞对他的哀求毫无反应,她的脸上甚至没有丝毫的波澜。赵无虞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把关于他的东西带上来。” 话音未落,只见一群人如鬼魅般迅速地抬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了过来。 箱子看起来十分沉重,被放在地上时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赵无虞面无表情地走到那个箱子前,缓缓地打开了它。 箱子里的东西展现在众人面前,她面无表情地指着这些东西,声音冷淡地说道:“你们谁有兴趣,可以自己去看看。这里面有江州牧写给离国的书信,有你发展的线人名单,还有你对江州大小官员无微不至的关心记录。你处心积虑这么多年,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而长公主和亲途径江州,你便认为机会终于来了。只要能让和亲出现意外,大夏和北戎必然会反目成仇。你的手段如此幼稚,简直比彰化馆的那些手段还要拙劣。” 众人听了赵无虞的话,如梦初醒,恍然大悟。 原来赵无虞早就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而他们却一直被蒙在鼓里。 第409章 翻阅 卫卿淳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他大步流星地走到箱子前,猛地掀开盖子,伸手抓起一本册子。 他的动作迅速而粗鲁,仿佛那本册子是他的仇人一般。 他迅速地翻动着册子,每一页都只是匆匆一瞥,但仅仅是这几眼,就让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终于,他像是火山爆发一般,怒吼道:“你这个贱人!皇兄对你如此信任,你却这样背叛他!你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要不是我们今天来了,本王还都不知道这江州竟然都快变成你的天下了!” 他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着,带着无尽的愤怒和失望。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那江州牧,仿佛要在他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说完这些话,卫卿淳的怒火并没有平息,反而愈发汹涌。 他再也无法忍受心中的愤怒,猛地走上前去,对着那江州牧狠狠地踹了好几脚。 每一脚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江州牧被踹得连连后退,最后跌倒在地。 但卫卿淳似乎还不解气,继续对着他又踢又踹,仿佛要把心中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他身上。 那江州牧此时知道大势已去,他躺在地上,嘴角却泛起了一丝冷笑。 他自顾自地说道:“凭什么?我这般的奇才,才给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江州,能够干什么?我封侯拜相都是够资格的!你个无知的女子,你懂什么?我能让这些人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你能吗?我能将江州治理的宛若江南,你能吗?只是……” “只是没想到,离国人派出来的人速度太慢,不然按照你的设想,我们在陌州遇到沙暴的时候,就是最好的伏击时刻,我们直接死在沙暴里,这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而且一场沙暴还可以把人的痕迹全部吹散,只是没想到离国人迷了路,比预计的晚到,没办法才在这江州驿直接行刺,我说的对?” 赵无虞打断他的话,说出了他原本的计划。 那江州牧有些诧异的看着赵无虞。 他不明白,眼前的这个人为什么什么都知道,就像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赵无虞的话,一点儿都不错。 此时这江州牧应当是憎恨这些离国人。 这么不靠谱,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能迷路。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 赵无虞摇摇头,道:“剿匪才需要证据,而平叛自然是不需要,更何况你是勾结外人对瑶光长公主进行行刺,蓄意挑拨我大夏与北戎的关系,死一万次都不为过!” 那北戎的老丞相一边听赵无虞的话,一边止不住的点头表示赞同。 江州牧沉默片刻,才哑着嗓子道:“这次只不过是你们运气好,有什么好得意的,江州只知道靖北侯,谁人知道雍都现在是哪位皇帝!他们只关心自己知道好不好穿的好不好,一点点的小恩小惠就够了,天下这么大,为什么必须要听皇帝的,我的祖上也曾是天潢贵胄!” 赵无虞冷哼一声,道:“你还真的是自负的可怕!若不是你蓄意对内封锁消息,又收买了一个败类为你着书立说,你以为百姓看不清楚你的真实面目?这么多年被你排挤打压甚至是暗杀的江州官员不在少数,甚至是雍都派出的官员也都被你以各种理由进行陷害,你觉得你做的这些事无人在意?” 卫卿池上去就是一个大耳光。 赵无虞招招手,那原先直接将驿长斩首的侍卫立即站在了江州牧的身后。 “瑶光长公主出行,如帝亲临,你死的不冤!” 赵无虞冷冷的说着。 那江州牧此时却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大喊道:“你不能杀我!” 夜风卷着沙粒拍打窗棂,江州驿残破的灯笼在檐角摇晃,投下斑驳血影。 赵无虞的玄色披风掠过地上蜿蜒的血迹,金线绣的獬豸暗纹在烛火中忽明忽暗。 赵无虞不屑的道:“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那江州牧大喊道:“我知道你有一个义妹,此时下落不明,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她现在在哪里?” 赵无虞果然迟疑了。 这个人竟然知道许宋宋的下落? 卫卿淳紧张的看着赵无虞,生怕赵无虞会因为这句话而心软。 眼前这个州牧,如果不能迅速斩杀,则会后患无穷。 “大司马······” 卫卿淳轻声叫着,想提醒她不要心软。 赵无虞忽然一声嗤笑,对着江州牧道:“就这?你用我知道的东西来威胁我,还真的是有趣啊,你们江州的人是不是都是这么自负?” 听到赵无虞的话,那江州牧的脸色变得煞白。 到底是哪个蠢货提供的情报?一点儿都不靠谱。 赵无虞道:“宋宋在哪里都不会是在江州,这点就不必州牧大人操心了。” 说着挥挥手,那名拿着环首刀的侍卫走上前,干脆利落的将人斩杀。 那江州牧的眼睛圆瞪,有些死不瞑目的意味。 接连斩杀两人,剩下的驿丞和驿卒们都被吓得纷纷颤抖。 卫卿淳只觉得自己方才的提醒有些好笑。 是啊,赵无虞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人威胁。 想到之前雍都的流言,将自己的亲爹送进雍州狱,将卫卿润杀死等等,无一不在彰显赵无虞根本就不是一个可以用常理来揣测的人。 赵无虞继续挥手,那些颤抖的人一个个都被斩杀在地。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卫与芙和圆儿吓得有些心惊,却又是强忍着恐惧,强装镇定。 卫与芙的两只手在披风下死死的绞在一起。 “禀大司马,已经清理清楚,我方侍卫死亡四个,伤了五十七人,对方刺客有五百三十八人,全部斩杀,还有你让带来的江州大大小小的官员一百三十四人,已经全部带到,现在就在驿站外候着。” 有人前来汇报。 赵无虞微微皱眉。 竟然有四个人死了,还伤了五十多个人,这些离国的贱人们,永远只会搞偷袭这种事。 赵无虞道:“传令下去,死伤的四个兄弟,丧葬金按照原有职级连提三级,再每家往外给两千颗金豆豆,受伤的人就留在江州修整,全部费用由江州负责,每人再给一千颗金豆豆,不允许有任何克扣,一旦发现就是灭族之祸!” “是,大司马。” 第410章 作呕 赵无虞事无巨细地讲述完死亡侍卫的安葬情况和受伤侍卫的安顿情况后,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然后,她挥了挥手,示意身边的人去将那一干江州官员带进来。 血渍顺着青石板的缝隙蜿蜒流淌,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夹杂着未散尽的硝烟,令人作呕。 赵无虞端坐在卫与芙身边,素白的广袖拂过案几,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绢帛边缘,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片刻后,一百多名江州官员如同待宰的羔羊,战战兢兢地鱼贯而入。 门槛处凝结的血痂蹭过他们的靴底,发出细微的“咯吱”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脏上。 有人喉结上下滚动,紧张地吞咽着唾沫;有人强装镇定,却掩饰不住微微颤抖的指尖;更有人面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后背,在官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他们在外面早已听闻江州牧身首异处的噩耗,此刻踏入这弥漫着血腥气的厅堂,双腿几乎发软。 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无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想象着那曾经叱咤江州的人物如今已化为一滩血水,众人心中皆是一阵发凉。 地上的血迹还未干呢。 想想这里面就有那江州曾经说一不二的江州牧的血,他们的心头更是一紧。 现在,他们站在这个房间里,面对着如此多的高官显贵,更是感到压力倍增。 当他们抬眼看到高坐上的长公主、燕王、大司马、大祭司等人时,呼吸几乎停滞。 瑶光长公主的冷艳高贵,燕王的威严沉稳,大司马的铁血气势,大祭司的神秘莫测,这些只在传闻中出现的人物,此刻竟齐聚于此,目光如炬地审视着他们。 在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面前,他们顿觉自己渺小如蝼蚁,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这些人对他们而言几乎就是传说中的人物,都是人中龙凤、天潢贵胄,今天竟然齐聚在江州,还要见他们。 真的是何德何能啊······ 这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们绝对惹不起的存在。 赵无虞静静地看着这些官员,从陈时一手中接过一张薄薄的绢帛。 寂静如潮水般漫过整个厅堂,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将她的身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忽明忽暗,宛如鬼魅。 她垂眸凝视着绢帛上的字迹,眼底翻涌着令人捉摸不透的冷芒,良久,才轻轻挥了挥手。 这张绢帛对于江州的这些官员来说,无疑是一道生死符。 赵无虞静静地注视着众人,手中的绢帛仿佛有千斤重。 对于这些官员而言,这薄薄的一张绢帛,就是决定他们生死的判官笔。 自从听闻江州驿站遇袭的消息,他们便知道,自己的命运早已被卷入这场风暴之中,再无回旋之地。 赵无虞慢慢地将那张绢帛展开,然后深吸一口气,开始念出上面的名字。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随着赵无虞缓缓展开绢帛,深吸一口气,清冷的声音在死寂的厅堂中响起。 每念出一个名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击在众人的心口。被点到名的官员浑身僵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双腿如同灌了铅一般,在侍卫粗暴的拖拽下,跌跌撞撞地被带到一旁。 未被念到名字的人,心中暗自庆幸,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额头上的冷汗却仍在不停地滚落。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实则不然。对于那些被点到名字的官员们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恐惧和煎熬。 当他们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赵无虞口中念出时,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崩塌,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这些官员们惶恐不安地四处张望,然而却又不敢抬头正视赵无虞,生怕与她对视会招来更可怕的后果。 他们的行为显得颇为滑稽,有的人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身体微微颤抖着。 十来个人的名字很快就被念完了,下面的人群明显地分成了两拨。 那些没有被念到名字的人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然而,他们还来不及庆幸太久,赵无虞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们如坠冰窖。 赵无虞拍了拍手,面无表情地说道:“来人,把这些人就地行刑。” 她所指的,恰恰就是那些没有被念到名字的大多数人! 那些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官员们,脸上的庆幸之色尚未完全褪去,就被惊恐所取代。 他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无虞,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双腿像失去了支撑一般,突然一软,整个人瘫倒在地。 侍卫们如饿虎扑食一般,气势汹汹地猛冲向前,他们手中寒光闪闪的利刃在空中急速划过,发出“嗖嗖”的破空之声。 刹那间,刀光剑影交错,惨叫声、求饶声、哭喊声交织在一起,响彻整个驿站。 鲜血像喷泉一样喷涌而出,溅落在青砖地上,形成一滩滩触目惊心的血污,同时也染红了赵无虞那一身洁白如雪的衣襟。 有些人被吓得完全失去了控制,大小便失禁,一股恶臭扑鼻而来,与浓烈的血腥气混杂在一起,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赵无虞见状,眉头紧紧皱起,满脸都是厌恶之色,她迅速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紧紧捂住口鼻,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她的眼神冷漠而不屑,仿佛眼前这些人只是一群微不足道的蝼蚁。 站在一旁的卫卿淳目睹这血腥残暴的一幕,心中犹如惊涛骇浪般翻腾。 他虽然对江州官场的腐败和黑暗早有不满,但赵无虞如此狠辣决绝的手段,还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几乎将江州的官员们屠戮殆尽,这等血腥残忍的行径,实在是令人心惊胆战。 卫卿淳看着满地的尸首和那些瘫倒在地、肝胆俱裂的幸存者,心中不禁暗自思忖:这位大司马的手段,远比传闻中更为狠辣决绝啊! 然而,就这样将整个江州的大小官员一次性杀个干净,似乎也有些不妥。 毕竟,这其中或许还有一些无辜之人,或者还有一些人是可以被挽救和改造的。 第411章 无神 十来个侥幸存活的江州官员们,此刻正蜷缩在墙角,身体瑟瑟发抖。 他们的衣袍上溅满了猩红的血点,仿佛一朵朵盛开的血花,触目惊心。 这些官员们的膝盖不停地颤抖着,似乎已经无法支撑起他们那沉重的身躯,仿佛随时都可能瘫倒在地。 其中有几个人,更是直接瘫坐在了同僚的尸首旁,双眼空洞无神,瞳孔涣散地望着天花板,嘴里喃喃念叨着一些听不清的祷词。 他们的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风中的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还有一些人,牙齿因为恐惧而不停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连带着他们身后的青砖都在微微震动。 这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而那个胆小的官员,早已被吓得两眼翻白,昏厥过去。 他们的身体软绵绵地倒在地上,额头与案几碰撞时,渗出了丝丝血珠,这些血珠与地上的鲜血渐渐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泊。 更有甚者,已经被吓得直接昏死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完全失去了意识。 这些官员们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僚、上司和下属,就在自己的面前被残忍地杀害。 一个接一个的人倒下,鲜血如泉涌般流淌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暗红色的血泊。 那股刺鼻的血腥味,仿佛是从地狱中飘来的一般,在空气中弥漫着,让人闻之欲呕。 这场景实在是太过恐怖和血腥,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然而,赵无虞却毫不畏惧地踩着满地的狼藉,缓步上前。 她的脚步轻盈而优雅,仿佛这满地的血腥对她来说不过是寻常之事。 她的素白裙裾如同雪花般洁白,轻轻扫过那温热的血迹,在绸缎上晕开了暗褐色的痕迹,宛如一幅诡异的画卷。 这画面既美丽又惊悚,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这些前来行刺的人倒是很会挑选时机,竟然非要等到她沐浴的时候才动手。 赵无虞垂眸看着这群如惊弓之鸟的官员,凤目中翻涌着寒潭般的冷意,那冷意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突然,她轻笑一声,声音清脆悦耳,却不带半分温度,宛如来自九幽地狱的恶鬼。 这笑声在这充满恐惧和血腥的空气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你们觉得,自己能活到现在,是运气好?” 赵无虞的话语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众人头顶,震得他们浑身一颤。 有官员被吓得浑身剧烈抽搐,裤腿瞬间洇开深色水渍,显然是失禁了;另有人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生怕引起赵无虞的注意。 空气中弥漫着恐惧、血腥与尿臊混合的恶臭,令人作呕。 这股恶臭不仅来自于满地的狼藉,更来自于这些官员内心的恐惧。 她缓缓地招了招手,然后用一种冷漠的语气对他们说道:“知道为什么留着你们吗?” 那些官员们听到这句话,更是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赵无虞见状,皱起了眉头,似乎对这些官员的表现有些不满。 就在她突然扬声喝出“史阿辉”三个字的时候,整个场面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原本喧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阵轻微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 随着这阵声音,一个身形单薄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踉跄着挤了出来。 他的青灰色官袍显得有些破旧,上面不仅沾着尘土,还有一些已经干涸的血渍,看起来十分狼狈。 而他原本应该束得整齐的发髻,此刻也松散地垂在肩头,露出一张苍白如纸的脸,毫无血色。 史阿辉一路跌跌撞撞地奔到阶前,由于太过匆忙,他的膝盖狠狠地磕在了坚硬的青砖上,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然而,他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是颤抖着声音说道:“下官……下官在!”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几乎不成调子,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一般。 他的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甚至连眼皮都不敢抬一下,生怕与上方的人对视。 史阿辉的余光瞥见了赵无虞染血的裙角,那鲜艳的红色在他眼中异常刺眼。 与此同时,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方才同僚被砍头时的惨叫声,那恐怖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他的耳畔,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紧紧地咬着牙关,用尽全力才能勉强克制住身体的颤抖。 因为他深知,这位传闻中的大司马杀伐果断,手段狠辣,今日亲眼所见,才知道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可怖百倍。 可是可是,这个大司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呢? 而且她现在叫自己做什么呢?赵无虞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他的身体,让他浑身不自在。 她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腰间玉佩,那玉佩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微弱的光芒,更衬得她气质高雅,风姿绰约。 “长公主、燕王与我商议过,” 赵无虞的声音清脆悦耳,但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即日起由你暂代江州牧。” 她的话犹如一道惊雷,在史阿辉的耳边炸响。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赵无虞,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不过是江州牧的一个小小书吏,平日里负责誊写公文而已,怎么可能突然就被提拔为代理州牧呢? 这其中必定有什么阴谋! 赵无虞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她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站出一个面容冷峻的年轻男子。 那男子身材高大,神情严肃,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郑正长史会留在此处,”赵无虞接着说道,“你每日的政务都要呈他过目。” 史阿辉的目光落在郑正身上,心中越发觉得此事诡异。 郑正看上去绝非善类,让这样一个人来监督自己,恐怕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卫与芙和卫卿淳互看一眼,眼中都充满了疑惑。他们对史阿辉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是个老实本分的人,怎么会突然得到如此破格的提拔呢?这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盘算呢? 史阿辉此时已经完全懵了,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第411章 烂账 他原先是江州牧的书吏,现在等于说是连提几级做了这江州的代理州牧,还能说什么? “谢谢殿下恩典!” 史阿辉的声音带着哭腔,重重叩首时额头已经磕出血痕。 他不敢多想这从天而降的“殊荣”是福是祸,只知道此刻若有半分迟疑,自己便会成为下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亡魂。 赵无虞转身扫视剩余官员,眼神如刀,道:“你们身上的烂账,我心里清楚。” 她话音未落,众人齐刷刷跪倒在地,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几乎掀翻屋顶。 “但若能戴罪立功,将江州治理清明”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便暂且留你们的狗头。” 史阿辉浑身发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他偷偷抬头,看见满地残肢与凝固的血痂,突然想起前日还在与同僚饮酒作对的场景。 那时的江州还是一片繁华景象,处处歌舞升平,人们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 然而,如今的江州却已沦为一片修罗地狱,血腥和杀戮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而史阿辉,这个原本平凡的人,竟然要在这充满血腥与恐怖的人间炼狱中,接过那沾满鲜血的印绶。 他跪在原地,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只觉得后颈发凉,仿佛那冰冷的刀刃已经紧贴着他的皮肤,随时都可能要了他的性命。 在满地的血腥气中,史阿辉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小时候读过的史书。 那些关于改朝换代时的血雨腥风的描述,如今竟然如此真实地展现在他的面前,让他感到一阵恐惧和绝望。 其他人也都被这恐怖的场景吓得脸色苍白,连连答应着赵无虞的命令。 赵无虞的声音在这片血腥中显得格外冷酷:“郑长史,你务必每日都要将江州的情况详细地报告给我。如果有一天我收不到你的书信,那么江州不仅是官员要被斩杀,我可以向你保证,江州的地界上绝对不会有一个活物存在!另外,你要带上二百名侍卫随行!” 郑正听到这些话,连忙应道,表示一定会按照赵无虞的要求去做。 史阿辉此时已经完全呆住了,他的思维仿佛都停止了运转。 虽然他曾经确实觉得自己怀才不遇,满腹经纶却无法得到施展,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委以重任。 看着这满地的血污,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可怕了,让人毛骨悚然。 赵无虞又道:“史阿辉,你先去将今日多有的江州官员的家眷,还有这驿站方圆十里的所有人,全部押入江州大牢,一个一个的仔细拷问,说不定还有别的收获。” 史阿辉没反应过来,还在愣愣的站着。 身后的一个人用手肘捅捅他,小声道:“史大人······” 史阿辉这才回过神,连忙应下。 驿站的院子里,侍卫们的动作麻利得可怕。 他们抬着一具具尸体,就像搬运没有生命的物件,连眼神都不曾有半分波动。 木桶与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清水泼洒在地面的声音,混合着血腥气,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卫与芙看着那些暗红的血迹被水冲开,蜿蜒成一条条诡异的溪流,最终汇入墙角的排水沟。 后面又燃起清香,试图驱散驿站中的血腥气味。 只是驿站里燃起的清香,非但没有驱散血腥气,反而与那股刺鼻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 那北戎老丞相的酒早都醒了,看到赵无虞一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杀了这么多人,心内也是颇为吃惊,但是不得不说,赵无虞处理事情确实是干脆利落。 夜色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驿站的檐角垂着几串铜铃,在穿堂风里发出细碎而空洞的声响,像是谁压抑着的呜咽。 卫与芙蜷缩在窗边,看着月光被染成暗红的青石板地面,仿佛刚才那血流成河的场景是一场梦一般。 虽然已经收拾干净,卫与芙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 连带着圆儿都有些精神恍惚,主仆两人坐在油灯边,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赵无虞的雷霆手段,再次刷新了她们的认知。 \"小姐,这味道\" 圆儿捏着帕子,声音发颤。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往日灵动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惊恐。 卫与芙咬着下唇,心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震撼。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赵无虞,那个总是在她面前温言细语的女子,此刻展现出的铁血手段,让她感到既陌生又敬畏。 但是她也知道,赵无虞说的很对,心软就意味着死亡,但亲眼目睹这一切,还是让她的内心泛起阵阵寒意。 圆儿看着跳跃的火苗,忍不住问道:“大司马大人为什么这么狠心啊,那些人竟然都不用审问,直接就斩杀了,是不是有些不妥当啊······” 火苗在风里摇曳,将圆儿的影子映在墙上,忽大忽小,像是不安的灵魂在舞动。 卫与芙正要开口,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卫卿淳站在门口,月光勾勒出他略显僵硬的轮廓。他挠了挠头,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笑,道:\"我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事。\" “我觉得不是。” 卫卿淳正推门而入,听到圆儿问话便回答了,看到两人坐在桌边,便也坐下了。 卫与芙奇怪的道:“怎么了,七哥,你也睡不着?” 卫卿淳挠挠头,他有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也是心有余悸,只道:“我是来看看你们有没有什么事。” 卫与芙轻叹一口气,道:“没什么,就是经过这么一折腾,我没有什么睡意。” 其实她心里清楚,今晚发生的一切,已经在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但不知为何,尽管震撼,她却对赵无虞的决定没有半分怀疑。 她相信,赵无虞所做的一切,一定有他的理由,一定是为了守护这片土地,守护他们共同的信念。 油灯的火苗突然蹿高,照亮了卫与芙眼中的坚定。 卫与芙问道:“七哥,你的意思是?” 卫卿淳道:“大司马肯定不会是滥杀无辜,应该是手里都有相应的证据,只是今日这事实在是太过于恶劣,竟然敢来驿站行刺,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不是如此雷霆手段镇压,传出去后还不知道别人要说些什么。” 想到杀江州牧时的大木箱,还有那个陈时一递过去的绢帛,卫与芙与卫卿淳早都该知道,行刺这件事只是一个由头,只怕是这后面,赵无虞早都已经做好了计划。 第412章 善良 他们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这边的情况恐怕早就被赵无虞派信使传回雍都去了。 只是这么多人,一下子全部杀掉,这场景实在是太过震撼,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卫卿淳可是个上过战场的人,两军交锋时那死伤无数的惨烈场面他都见得多了,可那毕竟是在战争中啊! 如今这等情形,却并非战争,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这让卫卿淳不禁感叹。 他叹息一声,缓缓说道:“世人皆言大司马杀伐果断,我之前还对此心存疑虑,心想一个女子能有多大能耐?今日一见,我才知道是自己太过肤浅了。” 卫与芙闻言,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容,解释道:“这些不过是些手段罢了,阿虞她其实心地还是很善良的。” 然而,卫卿淳和圆儿听了这话,几乎不约而同地用质疑的眼神看向她,似乎对她的说法并不太相信。 仿佛刚刚驿站里那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烈场景从未发生过一般,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卫与芙,竟然会有人用“善良”来形容她,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卫卿淳接着说道:“今晚大祭司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我下楼的时候,看到大司马上楼去找大祭司了,不过看样子大祭司似乎根本没有开门。” 圆儿曾经在摘星台侍奉过清昙,负责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对清昙也算是有一定的了解。、 她紧紧地攥着手中的绣帕,以至于手指关节都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苍白。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摘星台上清昙平日里焚香抚琴的情景,那副悠然自得、与世无争的模样,与此刻紧闭的阁楼门窗交相辉映,让她心中愈发觉得不是滋味。 听到卫卿淳的话,圆儿不禁感叹道:“大祭司向来是心地善良之人,今晚却杀了这么多人,无论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的内心肯定都不会好过。经历了这样一场血腥的杀戮,他恐怕连经卷都难以静下心来念诵了,现在不理会赵大人,也是人之常情啊。” 卫卿淳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笑容,轻声笑道:“可不是嘛,赵大人如此心狠手辣,恐怕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这样的女子。真不知道那大祭司之前是如何忍受得了的呢。” 一旁的卫与芙听了,不禁皱起眉头,面露不满之色,嗔怪道:“七哥,你怎能如此腹诽他人呢?赵大人和大祭司他们可都是好人啊。” 卫卿淳见状,连忙陪笑道:“对对对,是好人,绝对是好人!妹妹莫要生气,是哥哥我口不择言了。你们早些歇息,我这就先行一步啦。” 话音未落,他便像脚底抹了油一般,迅速转身离去,生怕卫与芙再继续责备他。 而此时的赵无虞心情也异常郁闷。 她为了收集证据可谓是煞费苦心,不仅提前在刺客来袭之前就做好了周密的部署,更是巧妙地借助刺客的行刺,将整个江州的官员几乎一网打尽。 然而,她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累得筋疲力尽,却万万没有想到,清昙竟然连门都不给她开。 此刻的清昙看似镇定自若地在床上打坐,可实际上,只要一闭上眼睛,那血流成河的惨烈画面便会在他脑海中不断浮现,令他难以平静。 檀香在青铜香炉中袅袅升起,烟雾缭绕间仿佛扭曲成了狰狞的蛇形,透出一股诡异的气息。 清昙静静地盘坐在蒲团上,双眼紧闭,十二串菩提子手串在他的手中被不断地捻动着,由于长时间的摩挲,手串已经微微发烫。 阁楼外,夜风如泣如诉,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猛烈地撞击着雕花窗棂,发出“砰砰”的声响,仿佛是那些死去的冤魂在不甘地呼喊。 这股血腥味,将不久前驿站发生的惨状,再一次清晰地展现在清昙的眼前。 他看到赵无虞身着一袭素衣,站在驿站的院子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然而,她的每一道命令,都如同一把无情的利剑,瞬间夺走了一个人的生命。 虽然赵无虞本人并没有亲自动手,但那些人确实是因为她的命令而惨遭杀害。 在清昙的眼中,赵无虞就像是一个手持利剑的修罗,冷酷而无情。 飞溅的血珠在她的玄色披风上绽开,宛如一朵朵妖异的曼陀罗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突然,一阵刺痛从指尖传来,打断了清昙的思绪。 他低头一看,发现佛手串上的檀木竟然裂开了一道细纹,仿佛是被他内心的痛苦所撕裂。清昙猛地攥紧掌心,鲜血顺着纹路渗进佛珠,与手串原本的颜色融为一体,就如同那些汩汩涌出的生命,最终都融进了青石板的缝隙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想要诵念清心咒来平复内心的波澜,然而,当经文刚到舌尖时,却突然化作了一股铁锈味,让他忍不住想要呕吐。 就在这时,床前的长明灯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恍惚间,那摇曳的烛光竟像是满地横陈的断肢,让人毛骨悚然。 \"阿虞\" 清昙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飘落,却又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 他的呢喃中蕴含着无尽的痛苦和无奈,仿佛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崩塌。 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上灵台,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让人窒息。 那年上善观后的无垢潭,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仿佛还能闻到那股刺鼻的血腥味;小觅镇外,她站在北戎铁骑面前,毫无畏惧的神色,让人不禁为她的勇气所折服;深夜的摘星台,她手捧着温热的桂花酿,发间的银饰随着她的笑意轻轻摇晃,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还有今日驿站里,她转头望向他时,眼底的血光比晚霞还要刺眼,那是怎样的一种绝望和决绝。 灵台突然泛起一阵灼痛,仿佛被火烤一般,丹田内的真气也像是脱缰的野马,横冲直撞,让他几乎无法控制。 第413章 濒死 清昙紧咬着牙关,甚至咬破了舌尖,腥甜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来,但这丝毫无法压住心底那翻涌的惊涛骇浪。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一般,咚咚咚地响个不停,那节奏仿佛是那些濒死者最后的抽搐,让人毛骨悚然。 而在幻象中,他看到赵无虞的剑无情地穿透无辜者的胸膛,鲜血四溅,而那把剑却又温柔地抚过他的眉眼,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慈悲为怀……\"清昙颤抖着展开手中的《往生经》,然而那原本清晰的墨迹却在他眼前扭曲成了猩红的符咒,仿佛是来自地狱的诅咒。 香炉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它轰然倒地,香灰如雪花般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雪。 这些香灰如同轻盈的羽毛,缓缓飘落,却又准确无误地落在了那本经书上,仿佛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引导。 就在这一瞬间,清昙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强大的力量在他的丹田处猛然爆发。 这股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在他的体内横冲直撞。 清昙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他痛苦地捂住胸口,一股腥甜涌上喉咙,然后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这口鲜血如同一朵盛开的妖异之花,绽放在那明黄色的经卷上,与经书上的墨字相互映衬,形成了一种诡异而又触目惊心的画面。 窗外,惊雷炸响,仿佛是上天对这一幕的怒斥。 暴雨倾盆而下,无情地敲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是在为这一幕悲剧伴奏。 在这狂风暴雨中,清昙听到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环境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每一次敲门声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门外站着的是赵无虞,那个他深爱着的人。 清昙的手紧紧地攥住心口,指甲几乎要刺破他的皮肉。 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痛苦,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他的灵魂。 如果慈悲是对苍生的大爱,那么纵容自己心爱的人去屠戮生灵,这又算什么呢? 这个问题如同淬毒的匕首,在他的心尖上狠狠地剜出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让他痛不欲生。 暴雨如注,无情地冲刷着屋檐下的血迹,也冲刷着他那摇摇欲坠的道心。 当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洒下微弱的光芒时,清昙那原本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抹诡异的潮红。 他依然盘坐在蒲团上,然而这个蒲团早已被他的冷汗和鲜血浸透,变得湿漉漉的。 尽管身体已经极度虚弱,但清昙的内心却仍在天人交战中苦苦挣扎。 他的仙性在这一刻似乎即将崩塌,而他却拼尽全力想要守住那最后一丝清明。 江州的暴雨裹着腥气砸了整整一夜,檐角铜铃在狂风中乱撞,发出破碎呜咽。 黎明时分,雨幕骤然收束,露出驿站青瓦上蜿蜒的水痕。 沾着血渍的石板路被冲刷得泛着冷光,泥浆裹挟着枯叶流向沟渠,唯有墙根处零星几点暗红,还在诉说昨夜的惨烈。 这场雨来得太过蹊跷,就像上天特意降下的帷幕,将驿站的血腥气连同离国刺客的尸身一并掩去。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潮湿的空气里浮动着草木复苏的清新,就连檐下避雨的麻雀都抖落羽毛上的水珠,叽叽喳喳地啄食积水里的碎米。 说来也奇怪,这在陌州遇到的沙暴似乎是并不影响相邻的江州,经过昨天的暴雨洗刷,整个江州驿站呈现出清新的模样。 这场雨下的倒是及时。 卯时三刻,送亲队伍的铜锣声划破晨雾。 新任代州牧史阿辉身披锁子甲,带着十二名亲卫候在驿站辕门外。 他的皂靴踩过水洼,溅起细碎水花,目光却始终盯着队伍中央那辆垂着玄色鲛绡帘的马车——那里蜷缩着刚经历一场厮杀的赵无虞。 赵无虞面带微笑地向郑正招手,示意他过来。郑正见状,赶忙快步走到赵无虞身旁,微微躬身,等待着她的指示。 赵无虞环顾四周,见周围无人,便压低声音对郑正说了几句话。 郑正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交代完后,赵无虞带着人准备离开。 史阿辉见状,连忙抱拳行礼,高声说道:“大司马,前路多山,还望您多加小心。” 他的声音在风中回荡,带着些许关切之意。 赵无虞掀开半幅车帘,露出苍白的面庞。 她的指尖紧紧捏着一块浸透了冷汗的帕子,仿佛那是她最后的一丝力气。 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远处那层峦叠嶂的牛头岭。 牛头岭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壮观,山岚在峰峦间翻涌如浪,仿佛是大自然在展示它的威严。 说是岭,其实已经算得上是一座大山了。 赵无虞凝视着这一切,心中却忽然想起昨夜清昙将她拒之门外的情景,那一幕如同一根刺,深深地扎在她的心头。 她的喉头泛起一阵腥甜,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 赵无虞强忍着不适,低声对郑正叮嘱了几句,然后便像一只受伤的鸟儿一样,迅速地缩进了车厢里。 史阿辉一直目送着赵无虞的车队渐行渐远,直到差不多三十里地外,才掉转马头,折返回来。 赵无虞今日并未骑马,而是选择蜷缩在队伍中间的一辆车里。 她觉得这样会让她感觉稍微安全一些,毕竟才刚刚将离国的刺客斩杀,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不长眼的人敢来送死! 车队继续前行,时间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巳时。 此时,太阳高悬于天空,暑气逐渐升腾,仿佛要将大地烤焦。 炎热的天气让人感到有些烦闷,空气中弥漫着燥热的气息,让人喘不过气来。 季节已经悄然进入夏季,阳光炽热而猛烈,毫不留情地洒在大地上。 车轮在泥泞的官道上艰难前行,每一次碾压都会发出沉闷的“咯吱”声,溅起的泥水在车辕上凝成斑驳的痕迹,仿佛是岁月留下的印记。 第414章 避雨 车帘被热风掀起一角,赵无虞的目光恰好落在路边那几株蔫头耷脑的野菊上。 这些野菊在酷热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它们的花瓣失去了往日的鲜艳,耷拉着脑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炎炎夏日的难耐。 看着这些野菊,赵无虞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了那个“靖北侯”临死前的场景。 她清晰地记得他那不甘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愤恨。 还有他说的宋宋,难道是真的? 那一幕如同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玄雪剑,这把剑是她的贴身武器,陪伴她经历了无数的战斗。 剑柄上的纹路在她的指尖滑动,带来一丝凉意,稍稍缓解了她内心的烦闷。 正午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山坳处,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陈时一捧着温好的黄酒,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准备给赵无虞送去。 然而,当他看到赵无虞倚着锦垫昏睡的模样时,不禁愣住了。 赵无虞的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汗珠,额头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汗水,显然是被这闷热的天气所困扰。 她的呼吸平稳而轻微,似乎正在熟睡中。 车外,蝉鸣声如沸,此起彼伏,马队嚼着草料的声响和车夫擦汗的粗喘交织在一起,在这闷热的空气里凝成了一张粘稠的网,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陈时一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缓缓地走到赵无虞身旁,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过了牛头岭,就是二十里的无人区了。听说最近有山匪在那一带出没,所以我们必须得加倍小心才行啊。” 她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似乎透露出一丝担忧。 赵无虞原本紧闭着双眼,听到陈时一的话后,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中映出了车帘外摇晃的日影,那光影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不停地晃动着,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 “山匪?” 赵无虞喃喃自语道,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心想,这不是正好吗? 如果真的遇到了山匪,那岂不是可以顺手将他们剿灭,也算是给当地的百姓做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赵无虞毫不犹豫地掀开了那扇厚重的车帘。 刹那间,一股滚烫的风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她定睛看去,只见远处的牛头岭宛如一头巨大的野兽横卧在那里,嶙峋的山石在烈日的暴晒下泛着惨白的光,显得格外狰狞。 山道上,蒸腾的热浪如同一层透明的薄纱,扭曲了人们的视野。 远远望去,那景象竟然有些像驿站里满地的血雾,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澜州地界呢?” 赵无虞站在原地,目光远眺,似乎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远方的景象。 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低声自语,又像是在与远处的某个人对话。 陈时一则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双手从怀中掏出一幅舆图,小心翼翼地展开,她仔细端详着地图上的标记和线条,然后抬起头,对赵无虞说道:“根据这舆图所示,我们应该还有两日的行程。首先要翻过牛头岭,然后穿越二十里的无人区,最后抵达克州。到了克州后,我们计划在那里补充粮草,之后继续向北行进,就会进入澜州的地界。” 赵无虞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行程安排。 这个计划看起来清晰明了,没有太多的阻碍和拖累,应该能够顺利进行。 陈时一接着说道:“对了,袁牧之大人的书信已经到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赵无虞。 赵无虞伸手接过信,随意地看了一眼信封,然后迅速将其拆开,她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信中的内容,嘴角泛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这个袁牧之,还真是个会做人的家伙啊!” 赵无虞笑着说道,“他在信里告诉我,他已经和澜州牧通过信了,并且会在澜州和克州的交界处亲自迎接我们。” 陈时一听后也笑了起来,回应道:“袁大人的心一向都这么细,考虑得很周全呢。” 申时三刻的斜阳像浸了蜜的金箔,轻飘飘覆在送亲队伍蜿蜒的车仗上。 山道两侧的枫树镀着柔晖,叶影随风在青石板上摇曳生姿,连马蹄踏碎的露珠都泛着细碎的光。 谁也没留意到,西北天际不知何时翻涌来铅灰色云团,如同泼墨般迅速浸染半边苍穹。 第一阵狂风掠过岭道时,旗杆上的鎏金纹幡突然猎猎作响。 赵无虞掀开鲛绡帘的刹那,腥甜的雨气扑面而来,只见乌云如潮水漫过牛头岭主峰,裹挟着碎石与枯叶的风尖几乎要掀翻车篷。 眨眼间,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迸出闷响,密匝匝的雨幕瞬间模糊了视野,远处的山峦化作水墨洇染的残影。 此时的队伍刚刚踏上牛头岭的岭道。 \"吁——!\" 马夫的嘶吼被雨声吞没。 受惊的马匹前蹄腾空,车辕重重陷进泥坑,木质轴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卫卿淳浑身湿透地冲来,衣甲缝隙里淌着雨水,道:\"大司马,山道滑坡!\" 话音未落,又一阵雷鸣炸响,裹挟着腐叶的泥石流顺着陡坡轰然滚落,在队伍前方砸出丈许深的沟壑。 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篷上咚咚作响,山间顿时升起白茫茫的水雾。 赵无虞撑着玄铁伞立在雨幕中,伞骨上雕刻的饕餮纹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 她望着侍卫们在泥浆里挣扎的身影,粗粝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浸透的中衣紧贴脊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山道间蒸腾的水雾混着雨帘,将众人的面容晕染得支离破碎,恍惚间竟与昨夜驿站的血色交织重叠。 侍卫们竭尽全力,终于将陷入泥浆中的车拉了出来。 赵无虞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下车,空车前行,抓紧时间。” 车子负重,再加上泥泞的道路,很有可能再次陷进去。 一行人不敢停歇,冒着大雨前进,边走边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第414章 避雨 车帘被热风掀起一角,赵无虞的目光恰好落在路边那几株蔫头耷脑的野菊上。 这些野菊在酷热的阳光下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它们的花瓣失去了往日的鲜艳,耷拉着脑袋,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炎炎夏日的难耐。 看着这些野菊,赵无虞的思绪突然被拉回到了那个“靖北侯”临死前的场景。 她清晰地记得他那不甘的眼神,充满了绝望和愤恨。 还有他说的宋宋,难道是真的? 那一幕如同电影般在她脑海中不断回放,让她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玄雪剑,这把剑是她的贴身武器,陪伴她经历了无数的战斗。 剑柄上的纹路在她的指尖滑动,带来一丝凉意,稍稍缓解了她内心的烦闷。 正午时分,队伍终于抵达了山坳处,决定在此稍作休整。 陈时一捧着温好的黄酒,小心翼翼地掀开帘子,准备给赵无虞送去。 然而,当他看到赵无虞倚着锦垫昏睡的模样时,不禁愣住了。 赵无虞的睫毛上凝着细密的汗珠,额头上也有一层薄薄的汗水,显然是被这闷热的天气所困扰。 她的呼吸平稳而轻微,似乎正在熟睡中。 车外,蝉鸣声如沸,此起彼伏,马队嚼着草料的声响和车夫擦汗的粗喘交织在一起,在这闷热的空气里凝成了一张粘稠的网,让人感到有些压抑。 陈时一小心翼翼地放轻脚步,仿佛生怕惊醒了什么似的,缓缓地走到赵无虞身旁,然后压低声音说道:“过了牛头岭,就是二十里的无人区了。听说最近有山匪在那一带出没,所以我们必须得加倍小心才行啊。” 她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似乎透露出一丝担忧。 赵无虞原本紧闭着双眼,听到陈时一的话后,突然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瞳孔中映出了车帘外摇晃的日影,那光影随着马车的颠簸而不停地晃动着,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 “山匪?” 赵无虞喃喃自语道,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她心想,这不是正好吗? 如果真的遇到了山匪,那岂不是可以顺手将他们剿灭,也算是给当地的百姓做一件好事。 想到这里,赵无虞毫不犹豫地掀开了那扇厚重的车帘。 刹那间,一股滚烫的风裹挟着沙砾扑面而来,让她不禁眯起了眼睛。 她定睛看去,只见远处的牛头岭宛如一头巨大的野兽横卧在那里,嶙峋的山石在烈日的暴晒下泛着惨白的光,显得格外狰狞。 山道上,蒸腾的热浪如同一层透明的薄纱,扭曲了人们的视野。 远远望去,那景象竟然有些像驿站里满地的血雾,让人感到一阵心悸。 “什么时候才能进入澜州地界呢?” 赵无虞站在原地,目光远眺,似乎能穿透重重山峦看到远方的景象。 她的嘴唇微微动着,像是在低声自语,又像是在与远处的某个人对话。 陈时一则静静地站在他身旁,双手从怀中掏出一幅舆图,小心翼翼地展开,她仔细端详着地图上的标记和线条,然后抬起头,对赵无虞说道:“根据这舆图所示,我们应该还有两日的行程。首先要翻过牛头岭,然后穿越二十里的无人区,最后抵达克州。到了克州后,我们计划在那里补充粮草,之后继续向北行进,就会进入澜州的地界。” 赵无虞听后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行程安排。 这个计划看起来清晰明了,没有太多的阻碍和拖累,应该能够顺利进行。 陈时一接着说道:“对了,袁牧之大人的书信已经到了。” 她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赵无虞。 赵无虞伸手接过信,随意地看了一眼信封,然后迅速将其拆开,她粗略地浏览了一下信中的内容,嘴角泛起一丝戏谑的笑容。 “这个袁牧之,还真是个会做人的家伙啊!” 赵无虞笑着说道,“他在信里告诉我,他已经和澜州牧通过信了,并且会在澜州和克州的交界处亲自迎接我们。” 陈时一听后也笑了起来,回应道:“袁大人的心一向都这么细,考虑得很周全呢。” 申时三刻的斜阳像浸了蜜的金箔,轻飘飘覆在送亲队伍蜿蜒的车仗上。 山道两侧的枫树镀着柔晖,叶影随风在青石板上摇曳生姿,连马蹄踏碎的露珠都泛着细碎的光。 谁也没留意到,西北天际不知何时翻涌来铅灰色云团,如同泼墨般迅速浸染半边苍穹。 第一阵狂风掠过岭道时,旗杆上的鎏金纹幡突然猎猎作响。 赵无虞掀开鲛绡帘的刹那,腥甜的雨气扑面而来,只见乌云如潮水漫过牛头岭主峰,裹挟着碎石与枯叶的风尖几乎要掀翻车篷。 眨眼间,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瓦上迸出闷响,密匝匝的雨幕瞬间模糊了视野,远处的山峦化作水墨洇染的残影。 此时的队伍刚刚踏上牛头岭的岭道。 \"吁——!\" 马夫的嘶吼被雨声吞没。 受惊的马匹前蹄腾空,车辕重重陷进泥坑,木质轴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卫卿淳浑身湿透地冲来,衣甲缝隙里淌着雨水,道:\"大司马,山道滑坡!\" 话音未落,又一阵雷鸣炸响,裹挟着腐叶的泥石流顺着陡坡轰然滚落,在队伍前方砸出丈许深的沟壑。 黄豆大的雨点砸在车篷上咚咚作响,山间顿时升起白茫茫的水雾。 赵无虞撑着玄铁伞立在雨幕中,伞骨上雕刻的饕餮纹被雨水冲刷得泛着冷光。 她望着侍卫们在泥浆里挣扎的身影,粗粝的麻绳在掌心勒出红痕,浸透的中衣紧贴脊背,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冷汗。 山道间蒸腾的水雾混着雨帘,将众人的面容晕染得支离破碎,恍惚间竟与昨夜驿站的血色交织重叠。 侍卫们竭尽全力,终于将陷入泥浆中的车拉了出来。 赵无虞道:“传令下去,所有人都下车,空车前行,抓紧时间。” 车子负重,再加上泥泞的道路,很有可能再次陷进去。 一行人不敢停歇,冒着大雨前进,边走边寻找可以避雨的地方。 第415章 宣纸 当暮色像被雨水泡发的宣纸一样,沉甸甸地压下来时,那座破庙斑驳的飞檐终于刺破了雨幕。 众人见状,不由得欢呼起来,他们原本以为在这荒郊野外,只能在雨中挨过一夜,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破庙可以遮风挡雨。 那扇褪色的朱漆门扉,在众人的推动下,发出了“吱呀”的声音,缓缓地洞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是这座破庙在发出低沉的叹息。 门扉开启的瞬间,一股积年的霉味混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有些不适。 走进破庙,众人发现这里蛛网密布,那些蛛网在穿堂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颤动着,仿佛是这座破庙的守护者。 神台上的泥胎神像,缺了半只手臂,空洞的眼窝中,倒映着摇曳的烛光,显得有些诡异。 屋檐漏下的雨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敲打着青砖地面,发出杂乱的节拍。 这些雨水在殿内汇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缓缓地流淌着。 而蜘蛛网上挂着的水珠,在烛光的映照下,晃出了一道道冷光,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把火把都点上!”卫卿淳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大声喊道。 他的青铜护腕撞在供桌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他踢开脚边腐烂的蒲团,火星四溅,有一些溅到了布满青苔的墙面上。 “东南角的梁柱蛀空了,再架些干柴支着!” 卫卿淳观察了一下破庙的结构,对众人吩咐道。 侍卫们训练有素地迅速散开,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拖沓。 潮湿的麻布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劈柴时沉闷的响声,以及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交响乐。 没过多久,破庙的四周便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堆,火光熊熊,照亮了这片原本黑暗的地方。 圆儿紧紧地抱着已经烘干的棉袍,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温暖和安全感。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满是裂痕的壁画上。 那些壁画虽然残缺不全,但依然可以看出曾经描绘的是飞天神女的形象。 此刻,这些神女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在雨中翩翩起舞,给这破庙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 圆儿的目光落在了燕王殿下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燕王殿下……您看梁上那团黑影……”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卫卿淳已经迅速挥剑,将垂落的蛛网斩断。 腐朽的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掉进火堆里,瞬间被熊熊烈焰吞噬,腾起的白烟裹挟着焦糊的味道,直冲殿顶。 圆儿见状,连忙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她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四周,这荒山野岭的,确实让人感觉有些害怕。 卫卿淳嘴角含笑,轻声说道:“你这小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小呢?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赵无虞并没有回应卫卿淳的话,她在庙中缓缓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廊下,透过庙门望向外面。 外面的雨幕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让人难以看清远处的景象。 这里应该是牛头岭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周围的山峦和茂密的森林。 在这样的高度建造一座庙宇,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赵无虞心中暗自想道。 然而,庙外的山风却愈发癫狂起来,呼啸着穿过庙宇的缝隙,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枯枝在风中飞舞,如同箭镞一般狠狠地撞击在瓦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若有若无的狼嚎声传来,给这雨夜增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的氛围。 赵无虞凝视着雨幕深处,思绪渐渐飘远。 昨夜驿站里的场景在她眼前不断浮现:翻飞的衣角、破空的利刃,还有清昙转身离去时被血染红的袍角…… 那一幕幕血腥而残酷的画面,让她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玄雪剑,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镇定一些。 沉默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身后的人下令道:“传令下去,今夜轮值加倍,五十步一岗,不得有丝毫懈怠!” 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荡,与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渐渐与记忆里驿站的厮杀声重叠。 那激烈的厮杀声、喊叫声、惨叫声,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响,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潮湿的木柴在火堆里噼啪爆裂,迸溅的火星撞在斑驳的石壁上转瞬即逝。 卫卿淳用剑挑着半干的披风烘烤,金属与火焰相触发出细微的嗡鸣。 随着暖意渐渐浸透衣衫,破庙里此起彼伏响起解甲的叮当声,混着侍卫们用陶碗舀取热水时的呵气声,蒸腾的水雾模糊了神像残缺的面容。 有了火,做饭就变得容易多了。 没过多久,破庙中就弥漫起了阵阵饭香。 众人赶了一整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此时闻到这诱人的香气,都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简单填饱肚子后,大家便各自找地方歇息。 卫与芙和圆儿在破庙的大殿里休息。 说是大殿,其实不过是一间相对较大的屋子罢了。屋子中央生了一堆火,熊熊的火光让这里不再寒冷。 卫与芙抬头看向神座上的神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她转头扯了扯身旁的圆儿,轻声问道:“圆儿,你看看,这是不是盘古大神的神像啊?” 圆儿此时正有些睡眼惺忪,被卫与芙这么一扯,才缓缓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过了片刻,圆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卫与芙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了。 盘古大神可是大夏国信奉的创世神,无论在哪个地方,都受到人们无比的尊崇。 可为何这里的神像却如此破败不堪呢?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啊。 而且这座破庙门口的匾额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看到,但是这座庙的规格看着就不少。 卫与芙没想明白,索性不再去想,闭上眼睛也睡下了。 第415章 宣纸 当暮色像被雨水泡发的宣纸一样,沉甸甸地压下来时,那座破庙斑驳的飞檐终于刺破了雨幕。 众人见状,不由得欢呼起来,他们原本以为在这荒郊野外,只能在雨中挨过一夜,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一个破庙可以遮风挡雨。 那扇褪色的朱漆门扉,在众人的推动下,发出了“吱呀”的声音,缓缓地洞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仿佛是这座破庙在发出低沉的叹息。 门扉开启的瞬间,一股积年的霉味混着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有些不适。 走进破庙,众人发现这里蛛网密布,那些蛛网在穿堂风的吹拂下,轻轻地颤动着,仿佛是这座破庙的守护者。 神台上的泥胎神像,缺了半只手臂,空洞的眼窝中,倒映着摇曳的烛光,显得有些诡异。 屋檐漏下的雨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敲打着青砖地面,发出杂乱的节拍。 这些雨水在殿内汇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缓缓地流淌着。 而蜘蛛网上挂着的水珠,在烛光的映照下,晃出了一道道冷光,让人不禁心生寒意。 “把火把都点上!”卫卿淳一边甩着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大声喊道。 他的青铜护腕撞在供桌上,发出了“砰”的一声闷响。 他踢开脚边腐烂的蒲团,火星四溅,有一些溅到了布满青苔的墙面上。 “东南角的梁柱蛀空了,再架些干柴支着!” 卫卿淳观察了一下破庙的结构,对众人吩咐道。 侍卫们训练有素地迅速散开,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丝毫拖沓。 潮湿的麻布与地面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劈柴时沉闷的响声,以及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交响乐。 没过多久,破庙的四周便升起了大大小小的火堆,火光熊熊,照亮了这片原本黑暗的地方。 圆儿紧紧地抱着已经烘干的棉袍,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仿佛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温暖和安全感。 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投射在满是裂痕的壁画上。 那些壁画虽然残缺不全,但依然可以看出曾经描绘的是飞天神女的形象。 此刻,这些神女在烛光的映照下,仿佛在雨中翩翩起舞,给这破庙增添了一丝神秘的氛围。 圆儿的目光落在了燕王殿下身上,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燕王殿下……您看梁上那团黑影……”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卫卿淳已经迅速挥剑,将垂落的蛛网斩断。 腐朽的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掉进火堆里,瞬间被熊熊烈焰吞噬,腾起的白烟裹挟着焦糊的味道,直冲殿顶。 圆儿见状,连忙把后半句话咽进了肚子里。 她有些惊恐地看了一眼四周,这荒山野岭的,确实让人感觉有些害怕。 卫卿淳嘴角含笑,轻声说道:“你这小丫头,胆子怎么这么小呢?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 赵无虞并没有回应卫卿淳的话,她在庙中缓缓踱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走到廊下,透过庙门望向外面。 外面的雨幕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将一切都笼罩在其中,让人难以看清远处的景象。 这里应该是牛头岭的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到周围的山峦和茂密的森林。 在这样的高度建造一座庙宇,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赵无虞心中暗自想道。 然而,庙外的山风却愈发癫狂起来,呼啸着穿过庙宇的缝隙,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枯枝在风中飞舞,如同箭镞一般狠狠地撞击在瓦当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远处,若有若无的狼嚎声传来,给这雨夜增添了几分诡异和恐怖的氛围。 赵无虞凝视着雨幕深处,思绪渐渐飘远。 昨夜驿站里的场景在她眼前不断浮现:翻飞的衣角、破空的利刃,还有清昙转身离去时被血染红的袍角…… 那一幕幕血腥而残酷的画面,让她的心头不禁涌起一阵寒意。 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玄雪剑,指甲深深地掐进掌心,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稍微镇定一些。 沉默片刻后,她深吸一口气,转头对身后的人下令道:“传令下去,今夜轮值加倍,五十步一岗,不得有丝毫懈怠!” 黑暗中,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回荡,与外面的雨声交织在一起,渐渐与记忆里驿站的厮杀声重叠。 那激烈的厮杀声、喊叫声、惨叫声,仿佛还在她的耳边回响,让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潮湿的木柴在火堆里噼啪爆裂,迸溅的火星撞在斑驳的石壁上转瞬即逝。 卫卿淳用剑挑着半干的披风烘烤,金属与火焰相触发出细微的嗡鸣。 随着暖意渐渐浸透衣衫,破庙里此起彼伏响起解甲的叮当声,混着侍卫们用陶碗舀取热水时的呵气声,蒸腾的水雾模糊了神像残缺的面容。 有了火,做饭就变得容易多了。 没过多久,破庙中就弥漫起了阵阵饭香。 众人赶了一整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此时闻到这诱人的香气,都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简单填饱肚子后,大家便各自找地方歇息。 卫与芙和圆儿在破庙的大殿里休息。 说是大殿,其实不过是一间相对较大的屋子罢了。屋子中央生了一堆火,熊熊的火光让这里不再寒冷。 卫与芙抬头看向神座上的神像,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后,心中不禁涌起一丝疑惑。 她转头扯了扯身旁的圆儿,轻声问道:“圆儿,你看看,这是不是盘古大神的神像啊?” 圆儿此时正有些睡眼惺忪,被卫与芙这么一扯,才缓缓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过了片刻,圆儿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卫与芙心中的疑惑愈发强烈了。 盘古大神可是大夏国信奉的创世神,无论在哪个地方,都受到人们无比的尊崇。 可为何这里的神像却如此破败不堪呢? 这实在是有些不合常理啊。 而且这座破庙门口的匾额刚才进来的时候好像也没有看到,但是这座庙的规格看着就不少。 卫与芙没想明白,索性不再去想,闭上眼睛也睡下了。 第416章 屏障 赵无虞将二人的对话全部听在耳朵里,难怪她刚才一进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些地方破败的痕迹并不像是很久之前的。 夜色如墨浸透山岭,破庙外的雨幕成了天然的屏障。 轮岗的侍卫缩在蓑衣下跺脚,腰间佩刀的铜环被冻得发僵,呼出的白气在雨帘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西南角的灌木丛突然传来窸窣响动,惊得值守侍卫猛地抽刀出鞘。寒刃划破潮湿的空气,却只看见雨水冲刷着满地狼藉的枯叶——原来是一只野兔受惊窜出,雪白的尾尖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原来是一只野兔。 \"虚惊一场。\" 为首的侍卫长收刀入鞘,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雾。 白日里暑气蒸腾,此刻气温却急转直下,几个年轻侍卫被寒风冻得缩着肩膀,接连打着喷嚏,手中的火把在雨中明灭不定。 这火把虽是浸了桐油,但是雨实在是太大了。 天公真的是不作美。 破庙前的土地此时全部变成了黄汤一样。 赵无虞立在门槛处,望着侍卫们被寒风吹得佝偻的背影,玄色披风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侍卫们在寒风中佝偻的背影,眉梢微蹙:\"把剩下的皮裘都送去。\" 话音落下,转身时,一抹绯红色的残影突然从神台阴影中掠过,像是新嫁娘嫁衣上的绸缎,在昏暗的光线里泛起妖冶的光泽。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摇曳的烛火在褪色的壁画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把剩下的皮裘都送去。\" 四周渐渐陷入寂静。 偶尔夹杂着几声梦呓,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赵无虞始终放心不下,提着灯笼独自绕着破庙巡查了一圈。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凄厉的鸣叫。 回到大殿时,卫与芙等人早已熟睡,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北戎老丞相执意睡在马车里,说破庙阴气太重,任凭赵无虞怎么劝说都不肯下车。 她无奈地摇摇头,将披风又紧了紧——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希望今夜能平安度过。 清昙斜倚在暗灰色的柱子上,双目紧闭,看似在假寐。 方才见赵无虞独自出去巡防,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跟去却又羞于开口,只能焦躁地在殿内踱步。 此刻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慌忙阖上双眼,睫毛却在烛光下微微颤动。 赵无虞走到他身边,突然轻笑出声。 她弯腰时,发丝垂落,拂过清昙泛红的耳尖:\"别装了。\" 看着清昙慌乱睁眼,耳尖通红的模样,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真是个孩子。\" 清昙别过脸去,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 赵无虞觉察到清昙的目光,回过头去看,缺见清昙已经闭上眼睛了。 夜风裹挟着砂砾,如厉鬼尖啸般刮过残破的窗棂,糊窗的油纸早被撕成碎条,在半空簌簌作响。 殿内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将褪色的壁画映得狰狞可怖,壁画上的飞天神女仿佛在扭动变形,露出青面獠牙的鬼脸。 赵无虞抱紧双臂,望着殿外浓稠如墨的夜色。 远处传来狼嚎,一声接着一声,在山谷间回荡,惊得人心头发颤。 这荒郊破庙,本就是个不祥之地,如今更添几分阴森。 她在心中默数着行程。 自雍都出发已近两月,过了澜州便算临近边境,再往前便是北戎广袤无垠的草原。 若行程顺利,抵达草原时正值夏秋交际之时,水草丰美,倒比寒冬腊月的冰雪世界要好走许多。 北戎女王早已派人在边境等候,这本该是一场顺理成章的出使,可不知为何,她心头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又站了许久,将路线在脑中反复推演,赵无虞才和衣躺下。 梁柱在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呻吟,每一声都像是来自幽冥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穿透风声传来。那笛声空灵得近乎凄厉,像是从九幽黄泉飘来的丧歌,带着蚀骨的寒意钻进耳膜。 赵无虞猛然睁眼,寒毛倒竖,只觉那笛声如毒蛇吐信,顺着毛孔钻入骨髓。 她抄起长剑,箭步冲向庙门。 外面黑糊糊的一片。 但是门外戍守的侍卫们脸色却是染成惨白。 他们如木雕般僵直伫立,双目圆睁却毫无神采,嘴角不受控地抽搐,额头青筋暴起如蚯蚓。 赵无虞冲到离她最近的侍卫身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生机,却发不出半分声响,只能拼命转动眼珠示意。 赵无虞冲到最近的侍卫面前,那人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用眼神拼命示意。 “到底怎么回事?!” 赵无虞声音发颤,又扑向另一名侍卫,得到的仍是同样绝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草丛中传来细密的沙沙声,起初轻如落叶,转眼间便化作汹涌的浪潮。 月光下,无数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那是数以万计的蛇瞳! 猩红的信子如火焰般在夜色中吞吐,毒蛇们吐着嘶嘶声响,从四面八方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蛇群摩挲地面的窸窣声与诡异笛声交织,犹如一张令人窒息的死亡之网,笼罩着这片土地。 阴冷的风裹挟着沙砾,如凌厉的鬼爪般疯狂地抓挠着残破的窗棂,糊窗的油纸早已被撕成惨白的碎条,在腥冷的空气中簌簌翻卷,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 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殿内的篝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明灭不定的光晕将褪色的壁画浸染得妖异诡谲,那壁画上的飞天神女仿佛在光影中活了过来,眉目扭曲成青面獠牙的鬼脸,衣带化作张牙舞爪的蛇形,狰狞可怖。 庙里的人逐渐苏醒过来,众人听到这诡异的声音,如惊弓之鸟般纷纷将手中的兵器紧握起来。 他们出发时浩浩荡荡近四千人,北戎的迎亲使团也有两千人之众,然而一路走来,病倒的、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差不多有五百人左右,剩余的人中,一千五百人是马夫、工匠、挑夫等,而真正的侍卫现在差不多只剩下一千人了。 如果真的再有袭击,这种天气这种环境,恐怕是要付出很大代价。 第416章 屏障 赵无虞将二人的对话全部听在耳朵里,难怪她刚才一进来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有些地方破败的痕迹并不像是很久之前的。 夜色如墨浸透山岭,破庙外的雨幕成了天然的屏障。 轮岗的侍卫缩在蓑衣下跺脚,腰间佩刀的铜环被冻得发僵,呼出的白气在雨帘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西南角的灌木丛突然传来窸窣响动,惊得值守侍卫猛地抽刀出鞘。寒刃划破潮湿的空气,却只看见雨水冲刷着满地狼藉的枯叶——原来是一只野兔受惊窜出,雪白的尾尖在夜色中一闪而逝。 原来是一只野兔。 \"虚惊一场。\" 为首的侍卫长收刀入鞘,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成霜雾。 白日里暑气蒸腾,此刻气温却急转直下,几个年轻侍卫被寒风冻得缩着肩膀,接连打着喷嚏,手中的火把在雨中明灭不定。 这火把虽是浸了桐油,但是雨实在是太大了。 天公真的是不作美。 破庙前的土地此时全部变成了黄汤一样。 赵无虞立在门槛处,望着侍卫们被寒风吹得佝偻的背影,玄色披风在穿堂风中猎猎作响。 她望着侍卫们在寒风中佝偻的背影,眉梢微蹙:\"把剩下的皮裘都送去。\" 话音落下,转身时,一抹绯红色的残影突然从神台阴影中掠过,像是新嫁娘嫁衣上的绸缎,在昏暗的光线里泛起妖冶的光泽。 她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摇曳的烛火在褪色的壁画上投下扭曲的光影,恍惚间竟像是无数只张牙舞爪的手。\"把剩下的皮裘都送去。\" 四周渐渐陷入寂静。 偶尔夹杂着几声梦呓,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赵无虞始终放心不下,提着灯笼独自绕着破庙巡查了一圈。 檐角的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惊起几只夜枭,发出凄厉的鸣叫。 回到大殿时,卫与芙等人早已熟睡,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在静谧中显得格外清晰。 北戎老丞相执意睡在马车里,说破庙阴气太重,任凭赵无虞怎么劝说都不肯下车。 她无奈地摇摇头,将披风又紧了紧——距离天亮还有三个多时辰,希望今夜能平安度过。 清昙斜倚在暗灰色的柱子上,双目紧闭,看似在假寐。 方才见赵无虞独自出去巡防,他几次欲言又止,想跟去却又羞于开口,只能焦躁地在殿内踱步。 此刻听见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慌忙阖上双眼,睫毛却在烛光下微微颤动。 赵无虞走到他身边,突然轻笑出声。 她弯腰时,发丝垂落,拂过清昙泛红的耳尖:\"别装了。\" 看着清昙慌乱睁眼,耳尖通红的模样,她忍不住又补了一句:\"真是个孩子。\" 清昙别过脸去,喉结滚动了一下,终究没说出反驳的话。 赵无虞觉察到清昙的目光,回过头去看,缺见清昙已经闭上眼睛了。 夜风裹挟着砂砾,如厉鬼尖啸般刮过残破的窗棂,糊窗的油纸早被撕成碎条,在半空簌簌作响。 殿内烛火被吹得忽明忽暗,将褪色的壁画映得狰狞可怖,壁画上的飞天神女仿佛在扭动变形,露出青面獠牙的鬼脸。 赵无虞抱紧双臂,望着殿外浓稠如墨的夜色。 远处传来狼嚎,一声接着一声,在山谷间回荡,惊得人心头发颤。 这荒郊破庙,本就是个不祥之地,如今更添几分阴森。 她在心中默数着行程。 自雍都出发已近两月,过了澜州便算临近边境,再往前便是北戎广袤无垠的草原。 若行程顺利,抵达草原时正值夏秋交际之时,水草丰美,倒比寒冬腊月的冰雪世界要好走许多。 北戎女王早已派人在边境等候,这本该是一场顺理成章的出使,可不知为何,她心头的不安却愈发强烈。 又站了许久,将路线在脑中反复推演,赵无虞才和衣躺下。 梁柱在风中发出垂死般的吱呀呻吟,每一声都像是来自幽冥的叹息。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若有若无的笛声穿透风声传来。那笛声空灵得近乎凄厉,像是从九幽黄泉飘来的丧歌,带着蚀骨的寒意钻进耳膜。 赵无虞猛然睁眼,寒毛倒竖,只觉那笛声如毒蛇吐信,顺着毛孔钻入骨髓。 她抄起长剑,箭步冲向庙门。 外面黑糊糊的一片。 但是门外戍守的侍卫们脸色却是染成惨白。 他们如木雕般僵直伫立,双目圆睁却毫无神采,嘴角不受控地抽搐,额头青筋暴起如蚯蚓。 赵无虞冲到离她最近的侍卫身旁,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生机,却发不出半分声响,只能拼命转动眼珠示意。 赵无虞冲到最近的侍卫面前,那人见到她,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身体也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用眼神拼命示意。 “到底怎么回事?!” 赵无虞声音发颤,又扑向另一名侍卫,得到的仍是同样绝望的眼神。 就在这时,草丛中传来细密的沙沙声,起初轻如落叶,转眼间便化作汹涌的浪潮。 月光下,无数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那是数以万计的蛇瞳! 猩红的信子如火焰般在夜色中吞吐,毒蛇们吐着嘶嘶声响,从四面八方将破庙围得水泄不通。 蛇群摩挲地面的窸窣声与诡异笛声交织,犹如一张令人窒息的死亡之网,笼罩着这片土地。 阴冷的风裹挟着沙砾,如凌厉的鬼爪般疯狂地抓挠着残破的窗棂,糊窗的油纸早已被撕成惨白的碎条,在腥冷的空气中簌簌翻卷,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恐惧。 大雨依旧倾盆而下,如决堤的洪水一般,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 殿内的篝火在狂风中剧烈摇晃,明灭不定的光晕将褪色的壁画浸染得妖异诡谲,那壁画上的飞天神女仿佛在光影中活了过来,眉目扭曲成青面獠牙的鬼脸,衣带化作张牙舞爪的蛇形,狰狞可怖。 庙里的人逐渐苏醒过来,众人听到这诡异的声音,如惊弓之鸟般纷纷将手中的兵器紧握起来。 他们出发时浩浩荡荡近四千人,北戎的迎亲使团也有两千人之众,然而一路走来,病倒的、死去的人不计其数,差不多有五百人左右,剩余的人中,一千五百人是马夫、工匠、挑夫等,而真正的侍卫现在差不多只剩下一千人了。 如果真的再有袭击,这种天气这种环境,恐怕是要付出很大代价。 第417章 玉笛 经过江州驿一事,赵无虞深刻认识到,这条路并没有她想的好走。 不过好在,暗处还有天机阁的人在随行保护。 就在这时,一阵沙沙声从草丛中传来,起初细微如风吹枯叶,很快便如潮水般汹涌。 月光下,无数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那是蛇类特有的瞳孔! 成千上万条蛇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将破庙团团围住。 蛇群摩擦地面的声响与诡异笛声交织,在夜色中织就一张令人窒息的死亡大网。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铜车盖上发出闷响。 赵无虞攥着剑柄的手沁出冷汗,冰凉的青铜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夜风裹挟着腥气扑面而来,她忽然瞳孔骤缩——山道两侧的枯叶下,数以千计的蛇鳞正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青芒。 \"火把!\" 卫与芙的惊呼声被雨声撕碎。 数十支火把在狂风中明灭不定,昏黄的光晕里,蛇群吐着信子,鳞片摩擦声如同千万根银针刮擦石壁。 赵无虞望着山巅那道模糊身影,玉笛流转的幽光穿透雨幕,曲调如泣如诉却暗藏杀机,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毒蛇吐信,在她心头激起阵阵寒意。 \"这笛声是摄魂曲。\" 赵无虞喉间发紧。 这曲调分明是南疆失传已久的控蛇秘术。 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脖颈,她却感觉不到寒意——真正令她脊背发凉的,是蛇群眼中那抹不属于野兽的狡黠光芒。 卫卿淳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大司马,这雨\" 话音未落,赵无虞猛然抓住他手腕。 两人对视瞬间,卫卿淳也察觉到异常——豆大的雨珠砸在地面竟未溅起水花,而是在接触地面的刹那化作缕缕青烟。 这绝不是自然之力,定是有人在暗处操控。 她抬眼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只见山巅之上,模模糊糊似乎是有人在吹笛。 那人手中玉笛流转着幽光,吹出的曲调如泣如诉,却又带着令人战栗的杀意。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和具体内容,但是赵无虞却感觉这从四面八方来的蛇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蛇群越来越近了。 众人的火把在大雨的作用下显得并不是十分有用。 卫与芙等人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她只是去北戎和亲而已啊,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一路上感觉没有太平过。 赵无虞站着一动不动,她觉得这是幻境。 什么大雨、什么蛇群、什么吹笛子的人,都只是环境而已。 众人看着赵无虞站着不动,都有些好奇。 卫卿淳压低声音道:“大司马怎么了?” 没人回答。 \"幻境!\" 赵无虞长剑出鞘,寒光劈开雨幕。 雨幕如铅,玄铁剑柄在赵无虞掌心沁出湿意。 她猛地旋身挥剑,玄雪剑撕裂雨帘的刹那,剑锋迸发出幽蓝寒芒。 被剑气触及的蛇群发出尖锐嘶鸣,扭曲成团黑雾消散在空中,可虚空中却有新的蛇影不断凝结,鳞片泛着妖异的青紫色光泽。 凄厉惨叫突然从外围炸开。 一名侍卫跪倒在地,脖颈青筋暴起,一条赤链蛇正顺着他的裤管向上游走,所经之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灰。 赵无虞瞳孔骤缩,只见那人瞳孔迅速扩散,血丝如蛛网般蔓延,整个人如同被抽走魂魄般僵直不动。 卫卿淳身形疾闪,长剑划破雨幕。 随着\"嗤\"的一声裂帛响,侍卫的裤管被剑气割裂,半截蛇身凌空飞起。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断成两截的蛇仍在疯狂扭动,伤口处渗出的黑血在空中悬浮,缓缓凝聚成诡异的符文,符文闪烁间,又有数条新蛇凭空出现。 赵无虞的呼吸陡然急促。 作为研习过巫蛊之术的大司马,她一眼认出那是南疆失传已久的血契咒——施术者以活人为祭,将蛇群与活人魂魄强行绑定。 更可怕的是,这些符文不断吸收着侍卫的生命力,化作源源不断的蛇群。 赵无虞心头剧震,这分明是巫蛊之术中的血契咒! 这不是幻境。 赵无虞方才试图用灵力破境,却发现剑气实实在在斩在蛇身上,这才惊觉眼前的危机并非虚幻。 她转身看向身后瑟瑟发抖的人群,高声下令:\"所有人结成盾阵,护住长公主和北戎使节!\" 山巅的笛声陡然拔高,像是毒蛇吐信般刺得人耳膜生疼。 霎时间,漫山遍野的蛇群如同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嘶嘶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混合着雨水,愈发刺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樊茶茶不知何时出现在赵无虞身旁。 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沁满汗珠,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道:\"用雄黄粉试试?\" 说话间,她紧紧攥着腰间的布囊,目光死死盯着地上不断增殖的蛇群。 那些蛇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驱动,不断从地底钻出,层层叠叠,数量多得惊人。 赵无虞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景象。 空中飞舞的蛇影若隐若现,像是虚幻的幻影;而地上的蛇群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它们吐着猩红的信子,鳞片在雨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若有若无的笛声似乎在操控着一切,每一个音符都能让蛇群变得更加疯狂。 她果断摇头,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道:\"这些蛇受血契咒操控,普通驱蛇之物根本无用。\" 话音未落,山巅传来的笛声愈发急促,如同催命符般刺激着蛇群。 原本缓慢爬行的蛇群突然加速,数千条蛇汇聚成黑色洪流,朝着使团所在的破庙汹涌扑来。 空中的蛇是虚幻的,而地上的蛇却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笛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无虞摇头否决,目光凝重:\"这些蛇受血契咒操控,普通驱蛇之物根本无用。\" 她握紧剑柄,山巅传来的笛声愈发急促,如同催命符般刺激着蛇群。 数千条蛇汇聚成黑色洪流,朝着使团汹涌扑来。 \"燕王殿下。\" 赵无虞转向卫卿淳,眼中闪过决绝,道:\"你率人守住这里,我去会会那个施术者。\" 第417章 玉笛 经过江州驿一事,赵无虞深刻认识到,这条路并没有她想的好走。 不过好在,暗处还有天机阁的人在随行保护。 就在这时,一阵沙沙声从草丛中传来,起初细微如风吹枯叶,很快便如潮水般汹涌。 月光下,无数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那是蛇类特有的瞳孔! 成千上万条蛇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吐着猩红的信子,将破庙团团围住。 蛇群摩擦地面的声响与诡异笛声交织,在夜色中织就一张令人窒息的死亡大网。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铜车盖上发出闷响。 赵无虞攥着剑柄的手沁出冷汗,冰凉的青铜纹路硌得掌心生疼。 夜风裹挟着腥气扑面而来,她忽然瞳孔骤缩——山道两侧的枯叶下,数以千计的蛇鳞正在幽暗中泛着诡异的青芒。 \"火把!\" 卫与芙的惊呼声被雨声撕碎。 数十支火把在狂风中明灭不定,昏黄的光晕里,蛇群吐着信子,鳞片摩擦声如同千万根银针刮擦石壁。 赵无虞望着山巅那道模糊身影,玉笛流转的幽光穿透雨幕,曲调如泣如诉却暗藏杀机,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毒蛇吐信,在她心头激起阵阵寒意。 \"这笛声是摄魂曲。\" 赵无虞喉间发紧。 这曲调分明是南疆失传已久的控蛇秘术。 雨水顺着发梢滑进脖颈,她却感觉不到寒意——真正令她脊背发凉的,是蛇群眼中那抹不属于野兽的狡黠光芒。 卫卿淳突然拽住她的衣袖:\"大司马,这雨\" 话音未落,赵无虞猛然抓住他手腕。 两人对视瞬间,卫卿淳也察觉到异常——豆大的雨珠砸在地面竟未溅起水花,而是在接触地面的刹那化作缕缕青烟。 这绝不是自然之力,定是有人在暗处操控。 她抬眼望向笛声传来的方向,只见山巅之上,模模糊糊似乎是有人在吹笛。 那人手中玉笛流转着幽光,吹出的曲调如泣如诉,却又带着令人战栗的杀意。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和具体内容,但是赵无虞却感觉这从四面八方来的蛇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 蛇群越来越近了。 众人的火把在大雨的作用下显得并不是十分有用。 卫与芙等人也被这场面吓了一跳。 她只是去北戎和亲而已啊,到底是招谁惹谁了,怎么这一路上感觉没有太平过。 赵无虞站着一动不动,她觉得这是幻境。 什么大雨、什么蛇群、什么吹笛子的人,都只是环境而已。 众人看着赵无虞站着不动,都有些好奇。 卫卿淳压低声音道:“大司马怎么了?” 没人回答。 \"幻境!\" 赵无虞长剑出鞘,寒光劈开雨幕。 雨幕如铅,玄铁剑柄在赵无虞掌心沁出湿意。 她猛地旋身挥剑,玄雪剑撕裂雨帘的刹那,剑锋迸发出幽蓝寒芒。 被剑气触及的蛇群发出尖锐嘶鸣,扭曲成团黑雾消散在空中,可虚空中却有新的蛇影不断凝结,鳞片泛着妖异的青紫色光泽。 凄厉惨叫突然从外围炸开。 一名侍卫跪倒在地,脖颈青筋暴起,一条赤链蛇正顺着他的裤管向上游走,所经之处皮肤泛起诡异的青灰。 赵无虞瞳孔骤缩,只见那人瞳孔迅速扩散,血丝如蛛网般蔓延,整个人如同被抽走魂魄般僵直不动。 卫卿淳身形疾闪,长剑划破雨幕。 随着\"嗤\"的一声裂帛响,侍卫的裤管被剑气割裂,半截蛇身凌空飞起。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断成两截的蛇仍在疯狂扭动,伤口处渗出的黑血在空中悬浮,缓缓凝聚成诡异的符文,符文闪烁间,又有数条新蛇凭空出现。 赵无虞的呼吸陡然急促。 作为研习过巫蛊之术的大司马,她一眼认出那是南疆失传已久的血契咒——施术者以活人为祭,将蛇群与活人魂魄强行绑定。 更可怕的是,这些符文不断吸收着侍卫的生命力,化作源源不断的蛇群。 赵无虞心头剧震,这分明是巫蛊之术中的血契咒! 这不是幻境。 赵无虞方才试图用灵力破境,却发现剑气实实在在斩在蛇身上,这才惊觉眼前的危机并非虚幻。 她转身看向身后瑟瑟发抖的人群,高声下令:\"所有人结成盾阵,护住长公主和北戎使节!\" 山巅的笛声陡然拔高,像是毒蛇吐信般刺得人耳膜生疼。 霎时间,漫山遍野的蛇群如同黑色潮水,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嘶嘶声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臭味,混合着雨水,愈发刺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樊茶茶不知何时出现在赵无虞身旁。 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沁满汗珠,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道:\"用雄黄粉试试?\" 说话间,她紧紧攥着腰间的布囊,目光死死盯着地上不断增殖的蛇群。 那些蛇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驱动,不断从地底钻出,层层叠叠,数量多得惊人。 赵无虞眯起眼睛,仔细观察着眼前的景象。 空中飞舞的蛇影若隐若现,像是虚幻的幻影;而地上的蛇群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它们吐着猩红的信子,鳞片在雨中泛着冰冷的光泽。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若有若无的笛声似乎在操控着一切,每一个音符都能让蛇群变得更加疯狂。 她果断摇头,眉头拧成一个\"川\"字,道:\"这些蛇受血契咒操控,普通驱蛇之物根本无用。\" 话音未落,山巅传来的笛声愈发急促,如同催命符般刺激着蛇群。 原本缓慢爬行的蛇群突然加速,数千条蛇汇聚成黑色洪流,朝着使团所在的破庙汹涌扑来。 空中的蛇是虚幻的,而地上的蛇却是真实存在的。 还有那若有若无的笛声,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赵无虞摇头否决,目光凝重:\"这些蛇受血契咒操控,普通驱蛇之物根本无用。\" 她握紧剑柄,山巅传来的笛声愈发急促,如同催命符般刺激着蛇群。 数千条蛇汇聚成黑色洪流,朝着使团汹涌扑来。 \"燕王殿下。\" 赵无虞转向卫卿淳,眼中闪过决绝,道:\"你率人守住这里,我去会会那个施术者。\" 第418章 蛇球 卫卿淳急忙阻拦:\"大司马不可!那些侍卫被血契咒控制,此刻战力尽失。一旦你离开,我们\"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尖啸打断,又有数十名侍卫瞳孔泛青,僵着身体朝蛇群走去。 赵无虞看着逐渐逼近的蛇潮,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此刻,破庙前的空地上,蛇群已经近在咫尺,它们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将众人吞噬。 她深知,继续死守只会被蛇群慢慢蚕食,只有找到源头才能破局。 深吸一口气,赵无虞将玄雪剑舞出一片耀眼的剑花,大声喊道:\"守住一刻钟,我定能归来!\"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朝着山巅的笛声疾驰而去。 樊茶茶愣了一瞬,随即咬咬牙,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清昙见她一人便往外冲,心中大急,可回头看着破庙中瑟瑟发抖的人群,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追了两步,最终还是折返回来,抽出腰间软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清昙见她一人便往外冲,心中担忧,可又放不下破庙中这群人,追了两步,便又折返回来了。 樊茶茶一边追着赵无虞,一边在空中摸到自己的七星鞭,手腕一抖,七星鞭发出一声脆响,好似一条灵巧的巨蟒在空中蔓延开来,鞭梢扫过之处,几条试图阻拦的毒蛇被打得倒飞出去。 卫卿淳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有些奇怪的道:“刚才追出去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是做什么的?” 这樊茶茶平时只待在车里,根本不曾下车,更别说是与人攀谈,卫卿淳自然是不认识她的。 陈时一强装镇定,打着哈哈道:\"这个队伍里几千个人,燕王殿下你没见过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可她紧握兵器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目光中难掩恐惧。 此时,蛇群已经逼近破庙大门,嘶嘶声震耳欲聋,一场生死恶战,一触即发。 清昙握着青霜剑,与卫卿淳一起站在破庙门口的地上。 雨幕中,蛇群如同黑色洪流漫过残破的石阶,腥臭气息裹着泥土翻涌而上。 清昙的青霜剑在雷光下泛起冷芒,卫卿淳的玄铁重剑却已凝满暗红血渍,两人背靠背立于破庙门槛,看着层层叠叠的蛇群如潮水般压来。 \"小心!\" 卫卿淳的警告被嘶鸣吞没。 三条竹叶青闪电般窜起,毒牙泛着幽蓝寒光。 清昙旋身挥剑,剑花绽开的瞬间,蛇头被齐齐斩断,断口处却涌出墨色汁液,溅在石阶上腾起白烟。 他尚未喘息,身后突然传来鳞片摩擦声,本能地侧身翻滚,一条碗口粗的蟒蛇擦着耳畔掠过,撞得廊柱轰然倒塌。 那蛇似乎也是感应到这两人是来要他们的命,忽然间便放弃了原有的目标,整整齐齐的冲着清昙和卫卿淳而来。 卫卿淳的重剑劈开蛇阵,剑锋却被蛇群缠住。 那些扭曲的躯体如同活索,竟顺着剑身攀爬而上。 他怒吼着震开蛇群,却见几条赤链蛇趁机缠住脚踝。 剧痛从小腿传来,他低头便看见蛇齿深深嵌入皮肉,伤口迅速发黑肿胀。 清昙的鬓发早已被血水浸透,青霜剑每挥出一剑都带起腥风。 突然,无数蛇鳞在雨幕中折射出诡异的光,她瞳孔骤缩——整面山壁的蛇群正组成巨大的旋涡,朝着两人绞杀而来。 卫卿淳的玄铁重剑在蛇群的绞缠中轰然脱手,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弧线,坠入翻涌的蛇潮。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斑驳的庙门上,震落半壁残砖。 雨声、嘶鸣与骨骼相撞的闷响在耳畔炸开,眼前晃动的全是青黑交杂的鳞片。 \"接着!\" 清昙的暴喝撕破雨幕。 他旋身从僵立的侍卫腰间抽出环首刀,腕骨翻转间,刀光如流星破空。 卫卿淳本能地抬手去接,却听见身后传来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关键时刻,清昙快步向前,将卫卿淳推了一把。 可就在这瞬间,一条银环蛇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毒牙精准刺中清昙的手臂。 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的刹那,卫卿淳看见清昙的瞳孔骤然放大。 清昙的眼前忽然炸开刺目的白光,手中的青霜剑无力垂落,整个人被蛇群淹没在腥臭的浪潮里。 数千条蛇疯狂扭动着缠绕成巨大的黑色肉球,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在腥风血雨中。 \"大祭司!\" 卫卿淳嘶吼着挥刀劈砍,刀刃却像砍进泥潭般绵软。 蛇群潮水般涌向那团不断蠕动的黑影,所过之处砖石崩裂,泥水翻涌。 他踉跄着扑向那团黑影,却被密密麻麻的蛇身缠住脚踝,冰冷的鳞片裹住脖颈,几乎令他窒息。 卫卿淳声嘶力竭的叫着。 密密麻麻的蛇几乎覆盖了清昙整个人。 陈时一的长剑\"当啷\"坠地,看着那团不断收缩的蛇球,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清昙师兄\" 卫与芙踉跄着扶住门框,绣鞋踩进血泊浑然不觉,泪水混着雨水冲刷着惨白的脸颊,哭喊道:\"表哥——!\" 风雨卷着血腥气灌进破庙,众人呆立如泥塑。 方才还在拼死抵抗的侍卫们,此刻都僵在原地。 几个人的呼喊随着风雨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原先还包围破庙的蛇就像是赶集一般,纷纷朝清昙游去。 雨水顺着漏瓦滴答落在供桌上,熄灭了一盏油灯。 陈时一颤抖着想去拾起长剑,却发现手指已经僵硬得无法弯曲。 卫与芙跌坐在地,无意识地揪着裙摆,绣鞋边的蛇鳞在雷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清昙那青霜剑上的银饰。 清昙宛如一颗流星般,瞬间消失在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蛇群之下。 众人皆瞠目结舌,呆若木鸡。蛇群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却在破庙周围编织成一道坚如磐石、密不透风的围墙。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与笛声如怨如诉,交缠在一起,仿佛是死神手中的锁链,无情地将众人最后的生机一点点绞碎。 忽然,那巨大的蛇球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源源不断的细小蛇儿如雨点般从那蛇球中被甩出来,众人惊慌失措,纷纷狼狈后退避让。 此刻,仿佛是漫天降下了一场蛇雨,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 第418章 蛇球 卫卿淳急忙阻拦:\"大司马不可!那些侍卫被血契咒控制,此刻战力尽失。一旦你离开,我们\" 他的话被突然响起的尖啸打断,又有数十名侍卫瞳孔泛青,僵着身体朝蛇群走去。 赵无虞看着逐渐逼近的蛇潮,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此刻,破庙前的空地上,蛇群已经近在咫尺,它们吐着信子,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随时都会将众人吞噬。 她深知,继续死守只会被蛇群慢慢蚕食,只有找到源头才能破局。 深吸一口气,赵无虞将玄雪剑舞出一片耀眼的剑花,大声喊道:\"守住一刻钟,我定能归来!\"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朝着山巅的笛声疾驰而去。 樊茶茶愣了一瞬,随即咬咬牙,连忙跟在她的身后。 清昙见她一人便往外冲,心中大急,可回头看着破庙中瑟瑟发抖的人群,又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追了两步,最终还是折返回来,抽出腰间软剑,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 清昙见她一人便往外冲,心中担忧,可又放不下破庙中这群人,追了两步,便又折返回来了。 樊茶茶一边追着赵无虞,一边在空中摸到自己的七星鞭,手腕一抖,七星鞭发出一声脆响,好似一条灵巧的巨蟒在空中蔓延开来,鞭梢扫过之处,几条试图阻拦的毒蛇被打得倒飞出去。 卫卿淳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有些奇怪的道:“刚才追出去的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是做什么的?” 这樊茶茶平时只待在车里,根本不曾下车,更别说是与人攀谈,卫卿淳自然是不认识她的。 陈时一强装镇定,打着哈哈道:\"这个队伍里几千个人,燕王殿下你没见过的人自然是不少的。\" 可她紧握兵器的手,早已被汗水浸湿,目光中难掩恐惧。 此时,蛇群已经逼近破庙大门,嘶嘶声震耳欲聋,一场生死恶战,一触即发。 清昙握着青霜剑,与卫卿淳一起站在破庙门口的地上。 雨幕中,蛇群如同黑色洪流漫过残破的石阶,腥臭气息裹着泥土翻涌而上。 清昙的青霜剑在雷光下泛起冷芒,卫卿淳的玄铁重剑却已凝满暗红血渍,两人背靠背立于破庙门槛,看着层层叠叠的蛇群如潮水般压来。 \"小心!\" 卫卿淳的警告被嘶鸣吞没。 三条竹叶青闪电般窜起,毒牙泛着幽蓝寒光。 清昙旋身挥剑,剑花绽开的瞬间,蛇头被齐齐斩断,断口处却涌出墨色汁液,溅在石阶上腾起白烟。 他尚未喘息,身后突然传来鳞片摩擦声,本能地侧身翻滚,一条碗口粗的蟒蛇擦着耳畔掠过,撞得廊柱轰然倒塌。 那蛇似乎也是感应到这两人是来要他们的命,忽然间便放弃了原有的目标,整整齐齐的冲着清昙和卫卿淳而来。 卫卿淳的重剑劈开蛇阵,剑锋却被蛇群缠住。 那些扭曲的躯体如同活索,竟顺着剑身攀爬而上。 他怒吼着震开蛇群,却见几条赤链蛇趁机缠住脚踝。 剧痛从小腿传来,他低头便看见蛇齿深深嵌入皮肉,伤口迅速发黑肿胀。 清昙的鬓发早已被血水浸透,青霜剑每挥出一剑都带起腥风。 突然,无数蛇鳞在雨幕中折射出诡异的光,她瞳孔骤缩——整面山壁的蛇群正组成巨大的旋涡,朝着两人绞杀而来。 卫卿淳的玄铁重剑在蛇群的绞缠中轰然脱手,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暗红弧线,坠入翻涌的蛇潮。 他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斑驳的庙门上,震落半壁残砖。 雨声、嘶鸣与骨骼相撞的闷响在耳畔炸开,眼前晃动的全是青黑交杂的鳞片。 \"接着!\" 清昙的暴喝撕破雨幕。 他旋身从僵立的侍卫腰间抽出环首刀,腕骨翻转间,刀光如流星破空。 卫卿淳本能地抬手去接,却听见身后传来毒蛇吐信的嘶嘶声。 关键时刻,清昙快步向前,将卫卿淳推了一把。 可就在这瞬间,一条银环蛇突然从他身后窜出,毒牙精准刺中清昙的手臂。 剧痛如电流窜遍全身的刹那,卫卿淳看见清昙的瞳孔骤然放大。 清昙的眼前忽然炸开刺目的白光,手中的青霜剑无力垂落,整个人被蛇群淹没在腥臭的浪潮里。 数千条蛇疯狂扭动着缠绕成巨大的黑色肉球,将她的身影彻底淹没在腥风血雨中。 \"大祭司!\" 卫卿淳嘶吼着挥刀劈砍,刀刃却像砍进泥潭般绵软。 蛇群潮水般涌向那团不断蠕动的黑影,所过之处砖石崩裂,泥水翻涌。 他踉跄着扑向那团黑影,却被密密麻麻的蛇身缠住脚踝,冰冷的鳞片裹住脖颈,几乎令他窒息。 卫卿淳声嘶力竭的叫着。 密密麻麻的蛇几乎覆盖了清昙整个人。 陈时一的长剑\"当啷\"坠地,看着那团不断收缩的蛇球,喉间发出破碎的呜咽:\"清昙师兄\" 卫与芙踉跄着扶住门框,绣鞋踩进血泊浑然不觉,泪水混着雨水冲刷着惨白的脸颊,哭喊道:\"表哥——!\" 风雨卷着血腥气灌进破庙,众人呆立如泥塑。 方才还在拼死抵抗的侍卫们,此刻都僵在原地。 几个人的呼喊随着风雨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原先还包围破庙的蛇就像是赶集一般,纷纷朝清昙游去。 雨水顺着漏瓦滴答落在供桌上,熄灭了一盏油灯。 陈时一颤抖着想去拾起长剑,却发现手指已经僵硬得无法弯曲。 卫与芙跌坐在地,无意识地揪着裙摆,绣鞋边的蛇鳞在雷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清昙那青霜剑上的银饰。 清昙宛如一颗流星般,瞬间消失在那遮天蔽日的巨大蛇群之下。 众人皆瞠目结舌,呆若木鸡。蛇群如潮水般渐渐退去,却在破庙周围编织成一道坚如磐石、密不透风的围墙。 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与笛声如怨如诉,交缠在一起,仿佛是死神手中的锁链,无情地将众人最后的生机一点点绞碎。 忽然,那巨大的蛇球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源源不断的细小蛇儿如雨点般从那蛇球中被甩出来,众人惊慌失措,纷纷狼狈后退避让。 此刻,仿佛是漫天降下了一场蛇雨,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瞠目结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惊心动魄的一幕,仿佛置身于一场噩梦之中。 第419章 逃窜 雨幕中,原本指头粗细的蛇群突然剧烈扭曲膨胀,鳞片摩擦声如同千万根钢针刮擦石壁。 眨眼间,蛇身暴长至木棍粗细,紧接着竟化作水桶般的巨蟒。 这些庞然大物突然集体瑟缩,鳞片间渗出腥臭黏液,像是遭遇无形的恐怖威慑,慌不择路地朝着破庙四周逃窜。 几条体型较小的毒蛇被一股无形力量猛地弹飞,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抛物线,重重砸在庙墙上发出闷响。 落地后的蛇群仍在抽搐,吐着信子的脑袋歪向一边,扭曲爬行时留下歪斜的黏液痕迹,却始终不敢远离破庙半步,仿佛被某种力量禁锢在此。 那些蛇似乎是有些晕晕乎乎的,爬起来也是歪歪斜斜的,但是还是围着破庙不肯离去。 众人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这么多蛇,清昙想必他现在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卫与芙别过脸不忍再看,素帕紧紧咬在齿间。 卫卿淳攥着染血的环首刀,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刀刃上凝结的黑血正顺着纹路缓缓滴落。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方才那团遮天蔽日的蛇球,任谁都无法想象被吞噬者还能留下全尸。 就在这时,蠕动的蛇群突然炸开。 密密麻麻的鳞片如同退潮的海浪,露出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清昙的玄色劲装破破烂烂,沾满腥臭黏液,却缓缓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清昙师兄!\" 陈时一的喊声带着哭腔,手中长剑差点脱手。 只见清昙摇晃着甩了甩头,额前碎发间甩出几缕黑血。 他扯开血肉模糊的衣袖,两排细密的蛇牙印整齐排列在小臂上,伤口处却不见半点青紫——这与众人熟知的蛇毒发作症状大相径庭。 只有被咬的痛,并没有蛇毒发作时的疼痛。 他试着迈出第一步,身形踉跄地撞在地上。 但随着第二步、第三步,清昙竟稳稳站直了身体。 卫与芙捂住嘴惊呼出声,看着那些盘踞在四周的大蛇小蛇突然集体伏地,蛇头低垂,鳞片摩擦着地面向后退去。 只是这太过奇怪了。 无论是水桶粗的巨蟒,还是细如指节的毒蛇,只要清昙靠近,便如遇天敌般纷纷避让。 他每走一步,蛇群便让出一条道路,腥红信子在雨中颤抖,却始终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雨水冲刷着他染血的衣襟,却冲不掉周身萦绕的神秘威压。 就像是清昙的身上有什么让蛇类感觉到惧怕的东西存在。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纷纷都是惊叹不已。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清昙穿过蛇阵,那些方才还凶猛无比的毒蛇,此刻竟像是见到帝王的蝼蚁,用最卑微的姿态让出通道。 惊雷炸响的瞬间,清昙周身腾起一层莹白光晕,宛如被月光浸透的薄纱,与满地翻涌的墨色蛇群形成刺眼对比。 鲜红的血珠顺着他染着黏液的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泥泞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诡异的是,随着血珠晕开,周围盘踞的蛇群突然集体震颤,鳞片摩擦着地面急速后退,像是畏惧着某种上古凶兽。 赵无虞心中牵挂着破庙的众人,心中暗暗发力,那山头的吹笛之人自然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快就来到自己面前。 樊茶茶也是拼尽全力,紧紧的跟在赵无虞的身后。 山巅之上,凄厉的笛声突然卡顿半拍。 赵无虞足尖点在飞瀑旁的嶙峋怪石上,玄雪剑剑穗在暴雨中猎猎翻飞。 她望着百米外那道执笛身影,掌心的汗与雨水混作一处——原以为这神秘施术者藏于暗处,却不想竟堂而皇之地立于暴雨之中。 樊茶茶气息微喘,七星鞭缠绕在臂弯,玉坠在雷光下泛着冷光,道:“阁主,这笛声里混着……” 话音未落,又一阵笛声撕裂雨幕,声波化作实质般的气浪,震得崖边碎石簌簌滚落。 雨夜,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人,站在山头吹着笛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赵无虞轻巧的落在一棵树上,上下打量着这人。 那人白衣如雪,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飘摇在天地间的孤魂。 素白道袍上绣着暗纹,细看竟是盘绕纠缠的银蛇图腾,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腰间系着玄色丝绦,坠着一枚古朴的青铜铃铛,雨水冲刷下泛着诡异的绿锈。 他长发未束,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面颊两侧,几缕发丝随笛声飘动,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处一道狰狞的蛇形疤痕。 那人一身白衣,浑身已经被雨水浇透,却一点儿也没有躲雨的意思,似乎是个男子,听到赵无虞落下的声音,耳朵动了动。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赤着双足踩在积水的青石上,脚踝处缠着锁链般的红绳,绳结间串着细小的蛇骨,每走一步便发出细碎的声响。 雨水顺着道袍褶皱流淌,在他脚边汇聚成蜿蜒的溪流,却诡异的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这人的穿衣打扮,应该是个道门中人。 只是这喜欢驱使蛇是什么爱好? 赵无虞打算先礼后兵。 赵无虞轻巧地跃上一棵百年古松,松针上的雨珠簌簌落下。 她屏息打量着对方——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碧玉笛上,指甲竟泛着青黑色,宛如毒蛇的獠牙。 惊雷碾过云层的刹那,山巅的笛声戛然而止。 那人骨节嶙峋的手指仍虚搭在碧玉笛上,指缝间渗出的墨色液体顺着笛身蜿蜒而下,在积水里晕染出诡异的涟漪。 他缓缓侧头,月光穿透雨幕,照亮半边棱角如刀削的侧脸——右耳垂下的蛇形耳坠由幽蓝冰晶雕琢而成,蛇瞳处嵌着两颗暗红玛瑙,随着动作流转出妖异的光痕,仿佛活物般盯着赵无虞藏身的古松。 “阁下身为道门中人,却用南疆巫蛊之术?” 赵无虞沉声道,玄雪剑出鞘三寸,剑刃割裂雨帘发出清鸣。 寒芒掠过那人苍白如纸的面容,却见他眉骨处有道狰狞的疤痕,宛如被毒蛇撕裂的伤口,在雷光下泛着青紫。 玉笛突然横在胸前,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第419章 逃窜 雨幕中,原本指头粗细的蛇群突然剧烈扭曲膨胀,鳞片摩擦声如同千万根钢针刮擦石壁。 眨眼间,蛇身暴长至木棍粗细,紧接着竟化作水桶般的巨蟒。 这些庞然大物突然集体瑟缩,鳞片间渗出腥臭黏液,像是遭遇无形的恐怖威慑,慌不择路地朝着破庙四周逃窜。 几条体型较小的毒蛇被一股无形力量猛地弹飞,在空中划出诡异的抛物线,重重砸在庙墙上发出闷响。 落地后的蛇群仍在抽搐,吐着信子的脑袋歪向一边,扭曲爬行时留下歪斜的黏液痕迹,却始终不敢远离破庙半步,仿佛被某种力量禁锢在此。 那些蛇似乎是有些晕晕乎乎的,爬起来也是歪歪斜斜的,但是还是围着破庙不肯离去。 众人不忍心再看下去了,这么多蛇,清昙想必他现在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卫与芙别过脸不忍再看,素帕紧紧咬在齿间。 卫卿淳攥着染血的环首刀,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刀刃上凝结的黑血正顺着纹路缓缓滴落。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方才那团遮天蔽日的蛇球,任谁都无法想象被吞噬者还能留下全尸。 就在这时,蠕动的蛇群突然炸开。 密密麻麻的鳞片如同退潮的海浪,露出中央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清昙的玄色劲装破破烂烂,沾满腥臭黏液,却缓缓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清昙师兄!\" 陈时一的喊声带着哭腔,手中长剑差点脱手。 只见清昙摇晃着甩了甩头,额前碎发间甩出几缕黑血。 他扯开血肉模糊的衣袖,两排细密的蛇牙印整齐排列在小臂上,伤口处却不见半点青紫——这与众人熟知的蛇毒发作症状大相径庭。 只有被咬的痛,并没有蛇毒发作时的疼痛。 他试着迈出第一步,身形踉跄地撞在地上。 但随着第二步、第三步,清昙竟稳稳站直了身体。 卫与芙捂住嘴惊呼出声,看着那些盘踞在四周的大蛇小蛇突然集体伏地,蛇头低垂,鳞片摩擦着地面向后退去。 只是这太过奇怪了。 无论是水桶粗的巨蟒,还是细如指节的毒蛇,只要清昙靠近,便如遇天敌般纷纷避让。 他每走一步,蛇群便让出一条道路,腥红信子在雨中颤抖,却始终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雨水冲刷着他染血的衣襟,却冲不掉周身萦绕的神秘威压。 就像是清昙的身上有什么让蛇类感觉到惧怕的东西存在。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情景,纷纷都是惊叹不已。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清昙穿过蛇阵,那些方才还凶猛无比的毒蛇,此刻竟像是见到帝王的蝼蚁,用最卑微的姿态让出通道。 惊雷炸响的瞬间,清昙周身腾起一层莹白光晕,宛如被月光浸透的薄纱,与满地翻涌的墨色蛇群形成刺眼对比。 鲜红的血珠顺着他染着黏液的手臂蜿蜒而下,滴落在泥泞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诡异的是,随着血珠晕开,周围盘踞的蛇群突然集体震颤,鳞片摩擦着地面急速后退,像是畏惧着某种上古凶兽。 赵无虞心中牵挂着破庙的众人,心中暗暗发力,那山头的吹笛之人自然是没想到她竟然能这么快就来到自己面前。 樊茶茶也是拼尽全力,紧紧的跟在赵无虞的身后。 山巅之上,凄厉的笛声突然卡顿半拍。 赵无虞足尖点在飞瀑旁的嶙峋怪石上,玄雪剑剑穗在暴雨中猎猎翻飞。 她望着百米外那道执笛身影,掌心的汗与雨水混作一处——原以为这神秘施术者藏于暗处,却不想竟堂而皇之地立于暴雨之中。 樊茶茶气息微喘,七星鞭缠绕在臂弯,玉坠在雷光下泛着冷光,道:“阁主,这笛声里混着……” 话音未落,又一阵笛声撕裂雨幕,声波化作实质般的气浪,震得崖边碎石簌簌滚落。 雨夜,一个穿着白色衣衫的人,站在山头吹着笛子,怎么想怎么觉得诡异。 赵无虞轻巧的落在一棵树上,上下打量着这人。 那人白衣如雪,在狂风中猎猎作响,宛如飘摇在天地间的孤魂。 素白道袍上绣着暗纹,细看竟是盘绕纠缠的银蛇图腾,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腰间系着玄色丝绦,坠着一枚古朴的青铜铃铛,雨水冲刷下泛着诡异的绿锈。 他长发未束,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面颊两侧,几缕发丝随笛声飘动,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处一道狰狞的蛇形疤痕。 那人一身白衣,浑身已经被雨水浇透,却一点儿也没有躲雨的意思,似乎是个男子,听到赵无虞落下的声音,耳朵动了动。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赤着双足踩在积水的青石上,脚踝处缠着锁链般的红绳,绳结间串着细小的蛇骨,每走一步便发出细碎的声响。 雨水顺着道袍褶皱流淌,在他脚边汇聚成蜿蜒的溪流,却诡异的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这人的穿衣打扮,应该是个道门中人。 只是这喜欢驱使蛇是什么爱好? 赵无虞打算先礼后兵。 赵无虞轻巧地跃上一棵百年古松,松针上的雨珠簌簌落下。 她屏息打量着对方——那人骨节分明的手指按在碧玉笛上,指甲竟泛着青黑色,宛如毒蛇的獠牙。 惊雷碾过云层的刹那,山巅的笛声戛然而止。 那人骨节嶙峋的手指仍虚搭在碧玉笛上,指缝间渗出的墨色液体顺着笛身蜿蜒而下,在积水里晕染出诡异的涟漪。 他缓缓侧头,月光穿透雨幕,照亮半边棱角如刀削的侧脸——右耳垂下的蛇形耳坠由幽蓝冰晶雕琢而成,蛇瞳处嵌着两颗暗红玛瑙,随着动作流转出妖异的光痕,仿佛活物般盯着赵无虞藏身的古松。 “阁下身为道门中人,却用南疆巫蛊之术?” 赵无虞沉声道,玄雪剑出鞘三寸,剑刃割裂雨帘发出清鸣。 寒芒掠过那人苍白如纸的面容,却见他眉骨处有道狰狞的疤痕,宛如被毒蛇撕裂的伤口,在雷光下泛着青紫。 玉笛突然横在胸前,发出金石相击的脆响。 第420章 小技 那吹笛人嘴角勾起一抹残月般的弧度,漆黑如墨的长发间滴落的雨水,顺着他脖颈处蜿蜒的蛇形刺青滑入衣领。 刺青在雨水冲刷下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仿佛活物般在苍白皮肤下扭曲蠕动。 “你这小丫头,功夫确实是不错。” 这句话仿佛是从一个深不见底的幽谷中飘出来的,清亮而又婉转,犹如珍珠落玉盘,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这声音与他那眉眼间骇人的疤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不协调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声音落下的瞬间,他却突然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一样猛然转身,动作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他那空洞的眼窝里竟然闪过一丝幽绿的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火焰,让人不寒而栗。 赵无虞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只见他原本应该是黑色的眼珠子,此刻竟然泛着诡异的绿光,就像是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所侵蚀一般。 这声轻佻的“小丫头”,犹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赵无虞心中的怒火。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一双美目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无礼的男人。 一旁的樊茶茶更是怒不可遏,她柳眉倒竖,手中的七星鞭“啪”地一声甩在青石上,溅起的泥水如箭雨般四散开来,惊得崖边的蛇群簌簌后退。 樊茶茶的喝问声在雨幕中炸响,然而,却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无情地劈碎。 那雷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吹笛人微微侧过头,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如深潭般漆黑。 耳畔的蛇骨铃铛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啃噬着骨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迅速起来,像是一道闪电,直直地朝着樊茶茶的方向伸出手。 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樊茶茶颤抖的肩头。 樊茶茶惊恐地看着那只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但她的背后是一堵坚硬的墙壁,已经无路可退。 吹笛人的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盘蛇纹样,在雨水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雨滴顺着银线滑落,仿佛是被那银蛇所吸引,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竟然化作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雾气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蛇形的轮廓,它们蜿蜒着、缠绕着,如幽灵一般,顺着樊茶茶的靴筒攀爬而上。 “你的主子都还没开口呢,”吹笛人的声音冰冷而戏谑,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你这只跳梁小丑,急什么?” 不得不说,这人虽说是右眼结着蜈蚣状疤痕,左眼空洞可怖,说话的声音却是好听。 赵无虞这才注意到,对方道袍下摆浸染着暗红血迹,布料上凝结的血痂竟呈现出蛇鳞的纹路。 更诡异的是,他每说一个字,周围的蛇群便伏地低伏,信子吞吐间吐出幽蓝荧光,将他笼罩在一片妖异的光晕里。 尽管那人眼珠异常、疤痕狰狞可怖,令人心生恐惧,但当他开口说话时,那清冷的嗓音却仿佛裹着蜜糖的毒酒一般,让人在不寒而栗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深陷其中。 赵无虞见状,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伸手拦住樊茶茶,面色凝重地沉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道友在此?我们与阁下素昧平生,更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们放蛇呢?” 那人听闻赵无虞的质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那笑容中透露出的不屑和傲慢,仿佛根本不把赵无虞放在眼里。 他的喉咙间发出一阵类似蛇类吐信时的嘶嘶声,让人毛骨悚然。 “无冤无仇就不能放蛇了?你这是什么道理?我想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那人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和挑衅,似乎对赵无虞的质问感到十分不满。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崖边原本安静的蛇群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如汹涌的潮水般朝三人涌来。 青蛇、花斑蟒、竹叶青等各种毒蛇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浪涛,将赵无虞、樊茶茶以及另外一人紧紧地包围在中央。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赵无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她本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行为怪异的人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赵无虞定睛凝视着樊茶茶,微微颔首示意。紧接着,两人如疾风般一同疾驰而去,目标正是那吹奏笛子之人。 赵无虞手持长剑,寒光闪烁;樊茶茶则舞动七星鞭,气势如虹。他们一左一右,从两侧如闪电般发动攻击。 然而,那吹笛之人却宛如一座雕塑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就在赵无虞的剑尖即将刺破他咽喉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吹笛人突然如同烟雾一般,瞬间化作万千黑雾。 赵无虞的剑尖猛地刺空,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剑势硬生生地止住。 还未等赵无虞反应过来,那黑雾在空中迅速凝结,幻化成无数细小的蛇影,如箭雨般朝他们激射而来。 樊茶茶见状,手中的七星鞭如疾风骤雨般舞动起来,鞭梢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缠住了几条青色的小蛇。她用力一甩,将这几条青蛇狠狠地甩向岩壁。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青蛇与岩壁相撞,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蛇身竟然在接触的瞬间化为一滩粘稠的黑血,溅洒在岩壁上,仿佛是被岩壁吞噬了一般。 赵无虞见状,心中暗惊,她手中的玄雪剑燃起道符的金光,剑招如游龙般上下翻飞,挑开了一波又一波汹涌袭来的蛇群。 然而,这些妖物却异常诡异,被斩断后不仅没有死去,反而立刻分裂成两条,继续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 此时,吹笛人的笑声在雨幕中回荡,那笑声中夹杂着阵阵清脆的蛇骨铃铛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雕虫小技!” 第420章 小技 那吹笛人嘴角勾起一抹残月般的弧度,漆黑如墨的长发间滴落的雨水,顺着他脖颈处蜿蜒的蛇形刺青滑入衣领。 刺青在雨水冲刷下泛着诡异的青黑色,仿佛活物般在苍白皮肤下扭曲蠕动。 “你这小丫头,功夫确实是不错。” 这句话仿佛是从一个深不见底的幽谷中飘出来的,清亮而又婉转,犹如珍珠落玉盘,余音袅袅,不绝于耳。 这声音与他那眉眼间骇人的疤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感叹,这世间竟有如此不协调的存在。 然而,就在这声音落下的瞬间,他却突然像一只敏捷的猎豹一样猛然转身,动作之快,令人猝不及防。 与此同时,他那空洞的眼窝里竟然闪过一丝幽绿的光,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火焰,让人不寒而栗。 赵无虞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她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只见他原本应该是黑色的眼珠子,此刻竟然泛着诡异的绿光,就像是被某种邪恶的力量所侵蚀一般。 这声轻佻的“小丫头”,犹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赵无虞心中的怒火。 她的脸色涨得通红,一双美目瞪得浑圆,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无礼的男人。 一旁的樊茶茶更是怒不可遏,她柳眉倒竖,手中的七星鞭“啪”地一声甩在青石上,溅起的泥水如箭雨般四散开来,惊得崖边的蛇群簌簌后退。 樊茶茶的喝问声在雨幕中炸响,然而,却被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声无情地劈碎。 那雷声如同天崩地裂一般,在山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吹笛人微微侧过头,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一双眼睛却如深潭般漆黑。 耳畔的蛇骨铃铛发出轻微的声响,仿佛有无数条小蛇在啃噬着骨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他的动作突然变得迅速起来,像是一道闪电,直直地朝着樊茶茶的方向伸出手。 那只手苍白得近乎透明,指尖几乎要触碰到樊茶茶颤抖的肩头。 樊茶茶惊恐地看着那只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缩,但她的背后是一堵坚硬的墙壁,已经无路可退。 吹笛人的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盘蛇纹样,在雨水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雨滴顺着银线滑落,仿佛是被那银蛇所吸引,在接触地面的瞬间,竟然化作了一团黑色的雾气。 雾气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蛇形的轮廓,它们蜿蜒着、缠绕着,如幽灵一般,顺着樊茶茶的靴筒攀爬而上。 “你的主子都还没开口呢,”吹笛人的声音冰冷而戏谑,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游戏,“你这只跳梁小丑,急什么?” 不得不说,这人虽说是右眼结着蜈蚣状疤痕,左眼空洞可怖,说话的声音却是好听。 赵无虞这才注意到,对方道袍下摆浸染着暗红血迹,布料上凝结的血痂竟呈现出蛇鳞的纹路。 更诡异的是,他每说一个字,周围的蛇群便伏地低伏,信子吞吐间吐出幽蓝荧光,将他笼罩在一片妖异的光晕里。 尽管那人眼珠异常、疤痕狰狞可怖,令人心生恐惧,但当他开口说话时,那清冷的嗓音却仿佛裹着蜜糖的毒酒一般,让人在不寒而栗的同时,又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深陷其中。 赵无虞见状,心中暗叫不好,连忙伸手拦住樊茶茶,面色凝重地沉声问道:“敢问阁下是何方道友在此?我们与阁下素昧平生,更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对我们放蛇呢?” 那人听闻赵无虞的质问,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那笑容中透露出的不屑和傲慢,仿佛根本不把赵无虞放在眼里。 他的喉咙间发出一阵类似蛇类吐信时的嘶嘶声,让人毛骨悚然。 “无冤无仇就不能放蛇了?你这是什么道理?我想做什么事,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来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那人的话语中充满了嘲讽和挑衅,似乎对赵无虞的质问感到十分不满。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崖边原本安静的蛇群突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一般,如汹涌的潮水般朝三人涌来。 青蛇、花斑蟒、竹叶青等各种毒蛇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道黑色的浪涛,将赵无虞、樊茶茶以及另外一人紧紧地包围在中央。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赵无虞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她本不想多生事端,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行为怪异的人竟然如此嚣张跋扈,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赵无虞定睛凝视着樊茶茶,微微颔首示意。紧接着,两人如疾风般一同疾驰而去,目标正是那吹奏笛子之人。 赵无虞手持长剑,寒光闪烁;樊茶茶则舞动七星鞭,气势如虹。他们一左一右,从两侧如闪电般发动攻击。 然而,那吹笛之人却宛如一座雕塑般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就在赵无虞的剑尖即将刺破他咽喉的一刹那,奇迹发生了——吹笛人突然如同烟雾一般,瞬间化作万千黑雾。 赵无虞的剑尖猛地刺空,只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的剑势硬生生地止住。 还未等赵无虞反应过来,那黑雾在空中迅速凝结,幻化成无数细小的蛇影,如箭雨般朝他们激射而来。 樊茶茶见状,手中的七星鞭如疾风骤雨般舞动起来,鞭梢如同灵蛇出洞,精准地缠住了几条青色的小蛇。她用力一甩,将这几条青蛇狠狠地甩向岩壁。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青蛇与岩壁相撞,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些蛇身竟然在接触的瞬间化为一滩粘稠的黑血,溅洒在岩壁上,仿佛是被岩壁吞噬了一般。 赵无虞见状,心中暗惊,她手中的玄雪剑燃起道符的金光,剑招如游龙般上下翻飞,挑开了一波又一波汹涌袭来的蛇群。 然而,这些妖物却异常诡异,被斩断后不仅没有死去,反而立刻分裂成两条,继续张牙舞爪地扑向他们。 此时,吹笛人的笑声在雨幕中回荡,那笑声中夹杂着阵阵清脆的蛇骨铃铛声,仿佛是在嘲笑他们的无能。 “雕虫小技!” 第421章 高下 天空黑黑的,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仿佛一道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 赵无虞站在雨中,她手中的长剑闪烁着耀眼的白光,仿佛要与这暴雨一决高下。 然而,就在他的长剑即将触及那悠扬的笛声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长剑上突然泛起了蛛网状的裂纹,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碎了一般。 与此同时,那吹笛之人却显得异常从容。 他身披黑袍,在狂风中却稳如泰山,黑袍更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自动飘动起来。 而他手中的笛子,笛身缠绕着漆黑的锁链,随着曲调的震颤,锁链也发出嗡嗡的声响,每一次的嗡鸣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撞击着赵无虞和樊茶茶的耳膜,两人的耳朵里甚至都渗出了鲜血。 “小心!” 赵无虞见状,急忙大喊一声,提醒樊茶茶注意。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那笛音却突然猛地拔高,如同一股凌厉的旋风,直冲向樊茶茶。 樊茶茶只觉得后颈处掠过一丝冰寒的气息,她心中一惊,连忙转身看去。 只见那吹笛人指尖裂开了一道血口,无数黑色的细蛇正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直扑向樊茶茶。 樊茶茶见状,立刻凌空拧身,想要躲开这恐怖的蛇群。 然而,那些黑色细蛇的速度极快,她的绸缎裙裾瞬间就被蛇群撕成了碎片。 更糟糕的是,有几条蛇直接咬在了她的小腿上,瞬间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齿痕。 这些齿痕所过之处,樊茶茶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腐烂,一股剧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赵无虞的七旋剑法在半空中突然凝滞,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原本看似柔软的长袖,竟然在瞬间变得坚硬起来,而且从里面探出了密密麻麻的骨节! 每一根指骨的末端都长着吸盘,就像某种诡异的怪物。 当剑身被这些长袖缠住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赵无虞的经脉倒灌而入,她的手臂瞬间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 冰晶迅速沿着血管向她的心脏蔓延,所过之处,肌肉都被冻结,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樊茶茶趁机甩出了她的七星鞭。 鞭梢的倒刺如闪电般勾住了对方的道袍,但就在她准备用力拉扯时,那道袍却突然像有生命一样,反手一抓,紧紧地抓住了七星鞭。 刹那间,整条鞭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布满了一层蛇鳞,反过来缠住了樊茶茶的手腕。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勒得生疼,而且那蛇鳞还在不断收紧,仿佛要将她的手腕生生勒断。 赵无虞见状,强提一口真气,想要震碎手臂上的冰层。 然而,当她的内力与冰层接触的瞬间,冰层不仅没有破裂,反而从地底钻出了无数的蛇藤! 这些蛇藤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缠绕住了赵无虞的剑身。 它们的表面长满了尖锐的倒刺,每一根倒刺都深深地刺入了剑身,而且随着倒刺的深入,这些蛇藤竟然开始分裂,变成了更多的枝条,将剑身缠得更紧。 而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樊茶茶手中的七星鞭竟然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彻底变成了一个活物! 只见那鞭身覆盖着一层细密的蛇鳞,犹如一条凶猛的毒蛇,正死死地缠住樊茶茶的脖颈。 更可怕的是,那蛇头竟然还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越勒越紧,仿佛要将樊茶茶的脖子生生勒断! 樊茶茶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这根七星鞭可是她从小就随身携带的武器啊,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樊茶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赵无虞同样震惊不已,她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敌人绝对不是普通角色,普通的招式对他恐怕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樊茶茶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心中暗叫不好,难道说这又是一个幻境? 可身上传来的剧痛却如此真实,根本不像是假的啊! 就在两人惊愕之际,笛音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悠扬的曲调瞬间转为靡靡之音,如泣如诉,仿佛能勾人心魄。 与此同时,她们脚下的土地也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 在那赤红的岩浆中,白骨翻滚着,仿佛是地狱中的景象一般。 无数惨白的手臂从地下破土而出,它们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人们的脚踝,让人无法挣脱。 赵无虞挥舞着手中的剑,斩断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蛇,但令人惊讶的是,断口处竟然长出了一个蛇头,猛地反咬向她的手腕。 樊茶茶感到自己的喉咙被紧紧地勒住,几乎要窒息了。 在意识模糊的瞬间,她看到吹笛人的指尖凝聚出了一个漆黑的光球。 “该结束了。” 那沙哑的声音伴随着蛇群的嘶鸣,在空气中回荡。 就在漆黑光球炸裂的一刹那,赵无虞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樊茶茶推出了爆炸的范围。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赵无虞的眼眸深处,竟然毫无征兆地闪现出了那个在冰天雪地中,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的张小草的身影。 而此时此刻的樊茶茶,显然也是想要效仿张小草的行为。 可是,同样的事情,赵无虞又怎么可能会让它再度上演呢? 她凝视着樊茶茶那逐渐被绝望所吞噬的眼眸,心中猛地一横,毫不犹豫地使出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刹那间,一股炽热无比的气浪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掀起,直接将赵无虞的衣衫掀飞开来。 与此同时,他的后背像是被无数道利刃同时撕裂一般,瞬间绽开了无数道狰狞可怖的血口。 每一道伤口里,都有一条条扭动着的蛇尾,如恶魔般疯狂地钻了出来。 樊茶茶猝不及防,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击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蛇墙之外。 第421章 高下 天空黑黑的,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仿佛一道巨大的瀑布从天而降。 赵无虞站在雨中,她手中的长剑闪烁着耀眼的白光,仿佛要与这暴雨一决高下。 然而,就在他的长剑即将触及那悠扬的笛声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长剑上突然泛起了蛛网状的裂纹,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碎了一般。 与此同时,那吹笛之人却显得异常从容。 他身披黑袍,在狂风中却稳如泰山,黑袍更是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一般,自动飘动起来。 而他手中的笛子,笛身缠绕着漆黑的锁链,随着曲调的震颤,锁链也发出嗡嗡的声响,每一次的嗡鸣都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撞击着赵无虞和樊茶茶的耳膜,两人的耳朵里甚至都渗出了鲜血。 “小心!” 赵无虞见状,急忙大喊一声,提醒樊茶茶注意。 然而,她的话音未落,那笛音却突然猛地拔高,如同一股凌厉的旋风,直冲向樊茶茶。 樊茶茶只觉得后颈处掠过一丝冰寒的气息,她心中一惊,连忙转身看去。 只见那吹笛人指尖裂开了一道血口,无数黑色的细蛇正顺着伤口喷涌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直扑向樊茶茶。 樊茶茶见状,立刻凌空拧身,想要躲开这恐怖的蛇群。 然而,那些黑色细蛇的速度极快,她的绸缎裙裾瞬间就被蛇群撕成了碎片。 更糟糕的是,有几条蛇直接咬在了她的小腿上,瞬间在她的小腿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齿痕。 这些齿痕所过之处,樊茶茶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青紫腐烂,一股剧痛袭来,让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啊······” 赵无虞的七旋剑法在半空中突然凝滞,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些原本看似柔软的长袖,竟然在瞬间变得坚硬起来,而且从里面探出了密密麻麻的骨节! 每一根指骨的末端都长着吸盘,就像某种诡异的怪物。 当剑身被这些长袖缠住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赵无虞的经脉倒灌而入,她的手臂瞬间被一层厚厚的冰霜覆盖。 冰晶迅速沿着血管向她的心脏蔓延,所过之处,肌肉都被冻结,失去了知觉。 与此同时,樊茶茶趁机甩出了她的七星鞭。 鞭梢的倒刺如闪电般勾住了对方的道袍,但就在她准备用力拉扯时,那道袍却突然像有生命一样,反手一抓,紧紧地抓住了七星鞭。 刹那间,整条鞭子像是被施了魔法一般,瞬间布满了一层蛇鳞,反过来缠住了樊茶茶的手腕。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腕已经被勒得生疼,而且那蛇鳞还在不断收紧,仿佛要将她的手腕生生勒断。 赵无虞见状,强提一口真气,想要震碎手臂上的冰层。 然而,当她的内力与冰层接触的瞬间,冰层不仅没有破裂,反而从地底钻出了无数的蛇藤! 这些蛇藤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缠绕住了赵无虞的剑身。 它们的表面长满了尖锐的倒刺,每一根倒刺都深深地刺入了剑身,而且随着倒刺的深入,这些蛇藤竟然开始分裂,变成了更多的枝条,将剑身缠得更紧。 而就在此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樊茶茶手中的七星鞭竟然像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彻底变成了一个活物! 只见那鞭身覆盖着一层细密的蛇鳞,犹如一条凶猛的毒蛇,正死死地缠住樊茶茶的脖颈。 更可怕的是,那蛇头竟然还咬住了自己的尾巴,越勒越紧,仿佛要将樊茶茶的脖子生生勒断! 樊茶茶只觉得呼吸困难,眼前发黑,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魂飞魄散。 这根七星鞭可是她从小就随身携带的武器啊,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樊茶茶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愕,完全无法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赵无虞同样震惊不已,她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个敌人绝对不是普通角色,普通的招式对他恐怕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樊茶茶当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心中暗叫不好,难道说这又是一个幻境? 可身上传来的剧痛却如此真实,根本不像是假的啊! 就在两人惊愕之际,笛音突然发生了变化,原本悠扬的曲调瞬间转为靡靡之音,如泣如诉,仿佛能勾人心魄。 与此同时,她们脚下的土地也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开始剧烈地翻腾起来。 在那赤红的岩浆中,白骨翻滚着,仿佛是地狱中的景象一般。 无数惨白的手臂从地下破土而出,它们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人们的脚踝,让人无法挣脱。 赵无虞挥舞着手中的剑,斩断了一只张牙舞爪的蛇,但令人惊讶的是,断口处竟然长出了一个蛇头,猛地反咬向她的手腕。 樊茶茶感到自己的喉咙被紧紧地勒住,几乎要窒息了。 在意识模糊的瞬间,她看到吹笛人的指尖凝聚出了一个漆黑的光球。 “该结束了。” 那沙哑的声音伴随着蛇群的嘶鸣,在空气中回荡。 就在漆黑光球炸裂的一刹那,赵无虞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将樊茶茶推出了爆炸的范围。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赵无虞的眼眸深处,竟然毫无征兆地闪现出了那个在冰天雪地中,义无反顾地挡在自己身前的张小草的身影。 而此时此刻的樊茶茶,显然也是想要效仿张小草的行为。 可是,同样的事情,赵无虞又怎么可能会让它再度上演呢? 她凝视着樊茶茶那逐渐被绝望所吞噬的眼眸,心中猛地一横,毫不犹豫地使出全身的力量,狠狠地推了她一把。 刹那间,一股炽热无比的气浪如同一股汹涌澎湃的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猛然掀起,直接将赵无虞的衣衫掀飞开来。 与此同时,他的后背像是被无数道利刃同时撕裂一般,瞬间绽开了无数道狰狞可怖的血口。 每一道伤口里,都有一条条扭动着的蛇尾,如恶魔般疯狂地钻了出来。 樊茶茶猝不及防,被这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击飞出去,重重地摔落在蛇墙之外。 第422章 凤鸣 然而,就在她刚刚落地的瞬间,地面却突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生生撕裂一般,凹陷成了一个巨大的蛇口。 那蛇口之中,尖锐的獠牙闪烁着寒光,如同地狱的恶鬼张开了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将赵无虞整个人一口吞下,瞬间将她吞噬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阁主!” 樊茶茶惊恐地失声尖叫,声音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而那群原本还在疯狂舞动的蛇,此刻却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新的生命力一般,变得异常兴奋起来。 它们扭动着身躯,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为赵无虞的消失而欢呼雀跃。 樊茶茶死死地咬着嘴唇,逼迫自己站起身来。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吹笛人走去。 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决绝,几乎是抱着拼死一绝的决心,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怪人,竟然用着如此稀奇古怪的方式召唤出这么一大群蛇。 而且,这蛇口的出现也太过诡异,就像是专门为了吞噬赵无虞而准备的一样。 就在樊茶茶距离那吹笛人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突然,那蛇口闭合的位置,猛地迸发出万丈寒芒。 那寒芒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朝着樊茶茶射来。 这些刺眼的光芒,正是来自玄雪剑。 这把剑的剑身乃是由数百年的玄铁所铸造而成,其中更是封印着上古的冰魄。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这把剑竟然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自行挣脱了剑鞘的束缚,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银白光弧。 这道寒芒所过之处,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一般。 蛇口内的血肉瞬间被冻结成了冰晶,那原本锋利的獠牙也在这股极寒之力的作用下,寸寸崩裂开来。 赵无虞见状,毫不犹豫地借力跃上半空,她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轻盈。 然而,由于这股极寒之力的影响,她的发丝间也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霜花,随着他的动作,这些霜花簌簌而落,宛如雪花飘洒。 “怎么可能!” 吹笛人显然对这一幕感到十分震惊,他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惊愕。 只见他迅速将笛子横转,直直地指向天空。 刹那间,无数条黑色的蛇从笛孔中喷涌而出,这些黑蛇在空中交织缠绕,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毒网。 这张毒网的网眼之间,流淌着墨绿色的毒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面对这张恐怖的毒网,樊茶茶毫不畏惧,她手中的鞭子如同一道闪电般挥出,狠狠地击向毒网。 然而,当鞭子与毒网接触的瞬间,鞭梢竟然被腐蚀出了一个焦黑的窟窿,毒液顺着窟窿迅速蔓延开来。 樊茶茶见状,心中一紧,但她并没有退缩,而是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鞭身之中。 只见那七星鞭在她的内力催动下,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劈开了毒网的一角。 然而,就在她准备趁机脱身的时候,吹笛人突然甩出一条锁链,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缠住了她的脚踝。 樊茶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无虞如同一道旋风一般凌空旋身,她手中的玄雪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形成了一个冰莲剑阵。 剑刃掠过地面,寸寸土地凝结成冰,蛇群触之即僵。 然而吹笛人袖中突然探出十二根蛇形骨爪,每根骨爪都缠绕着猩红咒文,与冰剑相撞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吹笛人分心的一刹那,樊茶茶瞅准时机,迅速地甩出了藏在袖中的银针。 只见那银针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朝着吹笛人疾驰而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在空中飞舞的蛇群,仿佛感受到了樊茶茶的攻击,突然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蛇墙。 那银针在半空中就被这道蛇墙紧紧地绞住,瞬间被绞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尘埃一般飘散开来。 更糟糕的是,这些被绞碎的银针竟然在吹笛人的弹指之间,化作了一道道致命的暗器,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樊茶茶飞射回来。 “噗!” 樊茶茶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银针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肩头,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半边的衣襟。 樊茶茶吃痛,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径直朝着旁边的冰墙撞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的身体即将与冰墙相撞的一刹那,那冰墙却像是有生命一般,突然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那张人脸张开了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住了樊茶茶的手腕。 一旁的赵无虞见状,心中大急,她立刻挥动手中的玄雪剑,一道凌厉的剑气如长虹贯日般横扫而出,狠狠地劈在了那冰墙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冰墙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的碎冰四处飞溅。 然而,还没等赵无虞松一口气,那些碎冰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迅速地重组起来,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只三头蛇形的怪物。 那怪物的三个头颅都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的毒牙,直勾勾地盯着樊茶茶的咽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一口吞下。 赵无虞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她再次挥动玄雪剑,剑鸣声中,一股强大的冰魄之力如汹涌的波涛般喷涌而出,瞬间凝结成了一根巨大的冰锥,直直地朝着那三头蛇怪射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那冰锥准确无误地洞穿了其中一头蛇怪的头颅,那蛇怪的身体顿时瘫软下来,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然而,那吹笛人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不仅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之色,反而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只见他手中的笛子猛地一转,原本悠扬的笛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如同凤鸣一般。 第422章 凤鸣 然而,就在她刚刚落地的瞬间,地面却突然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生生撕裂一般,凹陷成了一个巨大的蛇口。 那蛇口之中,尖锐的獠牙闪烁着寒光,如同地狱的恶鬼张开了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将赵无虞整个人一口吞下,瞬间将她吞噬进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阁主!” 樊茶茶惊恐地失声尖叫,声音在这诡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无法接受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而那群原本还在疯狂舞动的蛇,此刻却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新的生命力一般,变得异常兴奋起来。 它们扭动着身躯,发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为赵无虞的消失而欢呼雀跃。 樊茶茶死死地咬着嘴唇,逼迫自己站起身来。 她的双腿有些发软,但她还是强忍着恐惧,一步一步地朝着那吹笛人走去。 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决绝,几乎是抱着拼死一绝的决心,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怪人,竟然用着如此稀奇古怪的方式召唤出这么一大群蛇。 而且,这蛇口的出现也太过诡异,就像是专门为了吞噬赵无虞而准备的一样。 就在樊茶茶距离那吹笛人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突然,那蛇口闭合的位置,猛地迸发出万丈寒芒。 那寒芒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朝着樊茶茶射来。 这些刺眼的光芒,正是来自玄雪剑。 这把剑的剑身乃是由数百年的玄铁所铸造而成,其中更是封印着上古的冰魄。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间,这把剑竟然像是拥有了生命一般,自行挣脱了剑鞘的束缚,在黑暗中划出了一道耀眼的银白光弧。 这道寒芒所过之处,仿佛时间都被冻结了一般。 蛇口内的血肉瞬间被冻结成了冰晶,那原本锋利的獠牙也在这股极寒之力的作用下,寸寸崩裂开来。 赵无虞见状,毫不犹豫地借力跃上半空,她的身形如同鬼魅一般轻盈。 然而,由于这股极寒之力的影响,她的发丝间也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霜花,随着他的动作,这些霜花簌簌而落,宛如雪花飘洒。 “怎么可能!” 吹笛人显然对这一幕感到十分震惊,他的黑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惊愕。 只见他迅速将笛子横转,直直地指向天空。 刹那间,无数条黑色的蛇从笛孔中喷涌而出,这些黑蛇在空中交织缠绕,编织成了一张巨大的毒网。 这张毒网的网眼之间,流淌着墨绿色的毒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 面对这张恐怖的毒网,樊茶茶毫不畏惧,她手中的鞭子如同一道闪电般挥出,狠狠地击向毒网。 然而,当鞭子与毒网接触的瞬间,鞭梢竟然被腐蚀出了一个焦黑的窟窿,毒液顺着窟窿迅速蔓延开来。 樊茶茶见状,心中一紧,但她并没有退缩,而是咬紧牙关,将全身的内力源源不断地注入到鞭身之中。 只见那七星鞭在她的内力催动下,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劈开了毒网的一角。 然而,就在她准备趁机脱身的时候,吹笛人突然甩出一条锁链,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一般,缠住了她的脚踝。 樊茶茶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赵无虞如同一道旋风一般凌空旋身,她手中的玄雪剑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瞬间形成了一个冰莲剑阵。 剑刃掠过地面,寸寸土地凝结成冰,蛇群触之即僵。 然而吹笛人袖中突然探出十二根蛇形骨爪,每根骨爪都缠绕着猩红咒文,与冰剑相撞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吹笛人分心的一刹那,樊茶茶瞅准时机,迅速地甩出了藏在袖中的银针。 只见那银针如同闪电一般,直直地朝着吹笛人疾驰而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原本在空中飞舞的蛇群,仿佛感受到了樊茶茶的攻击,突然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迅速地聚拢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蛇墙。 那银针在半空中就被这道蛇墙紧紧地绞住,瞬间被绞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如同尘埃一般飘散开来。 更糟糕的是,这些被绞碎的银针竟然在吹笛人的弹指之间,化作了一道道致命的暗器,以更快的速度朝着樊茶茶飞射回来。 “噗!” 樊茶茶根本来不及躲闪,只听得一声闷响,那银针狠狠地刺穿了她的肩头,鲜血顿时如泉涌般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她半边的衣襟。 樊茶茶吃痛,身体不由自主地踉跄了一下,径直朝着旁边的冰墙撞了过去。 然而,就在她的身体即将与冰墙相撞的一刹那,那冰墙却像是有生命一般,突然浮现出一张扭曲的人脸。 那张人脸张开了血盆大口,毫不留情地咬住了樊茶茶的手腕。 一旁的赵无虞见状,心中大急,她立刻挥动手中的玄雪剑,一道凌厉的剑气如长虹贯日般横扫而出,狠狠地劈在了那冰墙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那冰墙应声而碎,化作无数的碎冰四处飞溅。 然而,还没等赵无虞松一口气,那些碎冰竟然像是有生命一般,在空中迅速地重组起来,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只三头蛇形的怪物。 那怪物的三个头颅都张开了血盆大口,露出了尖锐的毒牙,直勾勾地盯着樊茶茶的咽喉,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一口吞下。 赵无虞见状,不敢有丝毫怠慢,她再次挥动玄雪剑,剑鸣声中,一股强大的冰魄之力如汹涌的波涛般喷涌而出,瞬间凝结成了一根巨大的冰锥,直直地朝着那三头蛇怪射去。 只听得“噗”的一声,那冰锥准确无误地洞穿了其中一头蛇怪的头颅,那蛇怪的身体顿时瘫软下来,重重地摔落在地上。 然而,那吹笛人却似乎对此早有预料,他不仅没有露出丝毫的惊慌之色,反而嘴角泛起了一抹冷笑。 只见他手中的笛子猛地一转,原本悠扬的笛声瞬间变得尖锐刺耳,如同凤鸣一般。 第423章 无恙 随着这尖锐的笛声响起,远处的天空中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然而,这些雨滴却并非普通的雨滴,而是由无数细小的蛇骨组成的。这些蛇骨在雨中迅速地凝聚在一起,眨眼间便形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虚影。 那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口中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带着浓烈的腥臭味,直扑赵无虞而来。 赵无虞见状,连忙挥动玄雪剑,想要将那股黑雾劈开。 然而,那黑雾却如同有生命一般,紧紧地缠绕住了他的剑身,任凭他如何挥动,都无法将其甩开。 不仅如此,那巨蟒的身体也在不断地向前蠕动,张开的血盆大口距离樊茶茶的咽喉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将她一口吞下。 樊茶茶强撑着伤痛,甩出最后一道鞭影缠住巨蟒尾巴,却被突然甩出的蛇尾扫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染红了地面的冰棱。 赵无虞的头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她的双肩上,原本整齐的发丝此刻却像被狂风吹乱一般,肆意飞舞着。 她的面庞被阴影笼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那人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赵无虞手中的玄雪剑上,那剑身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宛如冬日的初雪,寒冷而纯净。 他不禁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远处的破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一旦掉入蛇口,几乎没有人能够生还。 然而,眼前的赵无虞却安然无恙,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赵无虞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她连忙喊道:“茶茶,你快躲起来,这里由我来应对。” 樊茶茶倚着断壁残垣,身上的月白襦裙早已被血渍浸透,宛如绽放的红梅。她每喘一口气,嘴角就溢出几缕鲜血,苍白如纸的脸上冷汗涔涔,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赵无虞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外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瘀伤,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渗血,却依旧死死攥着玄雪剑,剑尖凝着一层薄霜,在昏暗天色下泛着森冷光芒。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紧紧握住玄雪剑,警惕地注视着那人。 当她看到那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破庙的方向时,心中不由得一紧,一阵慌乱涌上心头。 她清楚记得,在那漆黑如墨的蛇口内,玄雪剑突然嗡鸣着迸发出耀眼光芒,寒气所过之处,蛇群纷纷僵成冰雕。 剑身刻着的古老符文泛起青光,化作锁链缠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拽出死亡深渊。 可这把剑究竟为何有如此神力? 她来不及细想,只能强压下满心疑惑,将剑尖对准敌人。 这把剑,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赵无虞来不及细想,剑锋依旧是直直的对着那个吹笛人。 “真没想到啊,你这小丫头不仅是武功好,你用的剑也是神兵啊!” 那吹笛人忽然开口说道。 赵无虞冷冷的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现在立即离开,否则······” \"否则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 那人突然放声大笑,黑袍下伸出数条漆黑触手,在空中扭曲盘旋。 \"你这样的小丫头倒是不多见,如果能够做成灵器,该有多好,跟我走,我会让你的灵魂万世不灭。\" 赵无虞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少在这里说些疯言疯语,我看你不过就是一个会点幻术的离国人,在这儿装神弄鬼!拿命来!\"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玄雪剑划出一道银白弧光。 那人轻飘飘侧身躲过,袖中甩出的锁链擦着她耳畔飞过,在石壁上刮出五道焦黑痕迹,道:\"你看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做人有什么好的,天天烦来烦去的,做个灵器可过万年呢。\" 赵无虞一言不发,剑招愈发凌厉。可无论她如何攻击,对方总能以匪夷所思的角度避开,袍角都不曾沾上分毫。 那人灵巧的躲过,道:“你看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做人有什么好的,天天烦来烦去的,做个灵器可过万年呢。” 赵无虞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刺向他。 那吹笛人摇摇头,道:“什么幻术师,你以为我是幻术师?”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赵无虞不敢放松警惕,这人会驱使毒蛇,又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招式,不可放松。 那人的目光如淬毒的钢针,死死钉在赵无虞手中的玄雪剑上。 剑身流转的莹白光芒恰似腊月初雪,冷冽纯净中又透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映得他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皱起眉头,视线越过赵无虞的肩头,投向远处斑驳陆离的破庙。 那人的目光落在赵无虞手中的玄雪剑上,道:“小丫头,这剑不是你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无虞剑尖一横,护住胸前要害。 那人突然神色一凛,视线再次投向破庙,道:\"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 话音未落,他周身腾起浓密黑雾,化作蝙蝠群直冲破庙。 赵无虞心中大急,也顾不上身上伤痛,提剑追了上去。 樊茶茶挣扎着想要跟上,却突然僵在原地。 背后传来细微的衣袂摩擦声,像是毒蛇吐信般阴冷。 她猛地转身甩出半截断鞭,却见黑影抬手一挥,铁链如活物般缠住鞭梢,猛地一拽。 樊茶茶踉跄着跌进对方怀中,冰冷的匕首瞬间抵住咽喉,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 \"别动。\"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黑衣人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掐住她的手腕,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樊茶茶拼命地挣扎着,仿佛一只被扼住咽喉的小鸟,她的余光瞥见对方袖口那青蛇刺青,如同一道狰狞的闪电,与吹笛人身上的图腾毫无二致! 她刚要扯开嗓子大喊示警,匕首却如恶鬼的獠牙一般,狠狠地划开了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落在黑衣人那如墨般漆黑的袍子上,转眼就被那诡异的纹路吞噬得干干净净。 樊茶茶如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瘫倒在地,意识也如潮水般逐渐退去。 第423章 无恙 随着这尖锐的笛声响起,远处的天空中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 然而,这些雨滴却并非普通的雨滴,而是由无数细小的蛇骨组成的。这些蛇骨在雨中迅速地凝聚在一起,眨眼间便形成了一条巨大的蟒蛇虚影。 那巨蟒张开了血盆大口,口中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带着浓烈的腥臭味,直扑赵无虞而来。 赵无虞见状,连忙挥动玄雪剑,想要将那股黑雾劈开。 然而,那黑雾却如同有生命一般,紧紧地缠绕住了他的剑身,任凭他如何挥动,都无法将其甩开。 不仅如此,那巨蟒的身体也在不断地向前蠕动,张开的血盆大口距离樊茶茶的咽喉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将她一口吞下。 樊茶茶强撑着伤痛,甩出最后一道鞭影缠住巨蟒尾巴,却被突然甩出的蛇尾扫中胸口,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染红了地面的冰棱。 赵无虞的头发如瀑布般垂落在她的双肩上,原本整齐的发丝此刻却像被狂风吹乱一般,肆意飞舞着。 她的面庞被阴影笼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仿佛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恶鬼。 那人的目光紧紧地落在赵无虞手中的玄雪剑上,那剑身散发着洁白的光芒,宛如冬日的初雪,寒冷而纯净。 他不禁皱起眉头,疑惑地看向远处的破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一旦掉入蛇口,几乎没有人能够生还。 然而,眼前的赵无虞却安然无恙,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赵无虞察觉到了那人的目光,她连忙喊道:“茶茶,你快躲起来,这里由我来应对。” 樊茶茶倚着断壁残垣,身上的月白襦裙早已被血渍浸透,宛如绽放的红梅。她每喘一口气,嘴角就溢出几缕鲜血,苍白如纸的脸上冷汗涔涔,脚步虚浮得像是随时都会倒下。 赵无虞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外袍被撕扯得破破烂烂,露出的皮肤上布满青紫瘀伤,肩头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汩汩渗血,却依旧死死攥着玄雪剑,剑尖凝着一层薄霜,在昏暗天色下泛着森冷光芒。 尽管如此,她还是强忍着身体的疼痛,紧紧握住玄雪剑,警惕地注视着那人。 当她看到那人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破庙的方向时,心中不由得一紧,一阵慌乱涌上心头。 她清楚记得,在那漆黑如墨的蛇口内,玄雪剑突然嗡鸣着迸发出耀眼光芒,寒气所过之处,蛇群纷纷僵成冰雕。 剑身刻着的古老符文泛起青光,化作锁链缠住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拽出死亡深渊。 可这把剑究竟为何有如此神力? 她来不及细想,只能强压下满心疑惑,将剑尖对准敌人。 这把剑,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呢? 赵无虞来不及细想,剑锋依旧是直直的对着那个吹笛人。 “真没想到啊,你这小丫头不仅是武功好,你用的剑也是神兵啊!” 那吹笛人忽然开口说道。 赵无虞冷冷的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现在立即离开,否则······” \"否则什么?难不成你还能杀了我?\" 那人突然放声大笑,黑袍下伸出数条漆黑触手,在空中扭曲盘旋。 \"你这样的小丫头倒是不多见,如果能够做成灵器,该有多好,跟我走,我会让你的灵魂万世不灭。\" 赵无虞气得浑身发抖,咬牙道:\"你少在这里说些疯言疯语,我看你不过就是一个会点幻术的离国人,在这儿装神弄鬼!拿命来!\" 话音未落,她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玄雪剑划出一道银白弧光。 那人轻飘飘侧身躲过,袖中甩出的锁链擦着她耳畔飞过,在石壁上刮出五道焦黑痕迹,道:\"你看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做人有什么好的,天天烦来烦去的,做个灵器可过万年呢。\" 赵无虞一言不发,剑招愈发凌厉。可无论她如何攻击,对方总能以匪夷所思的角度避开,袍角都不曾沾上分毫。 那人灵巧的躲过,道:“你看你这丫头,不识好人心,做人有什么好的,天天烦来烦去的,做个灵器可过万年呢。” 赵无虞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刺向他。 那吹笛人摇摇头,道:“什么幻术师,你以为我是幻术师?” 那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赵无虞不敢放松警惕,这人会驱使毒蛇,又会一些稀奇古怪的招式,不可放松。 那人的目光如淬毒的钢针,死死钉在赵无虞手中的玄雪剑上。 剑身流转的莹白光芒恰似腊月初雪,冷冽纯净中又透着几分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映得他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皱起眉头,视线越过赵无虞的肩头,投向远处斑驳陆离的破庙。 那人的目光落在赵无虞手中的玄雪剑上,道:“小丫头,这剑不是你的?” \"和你有什么关系?\" 赵无虞剑尖一横,护住胸前要害。 那人突然神色一凛,视线再次投向破庙,道:\"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自己去找答案。\" 话音未落,他周身腾起浓密黑雾,化作蝙蝠群直冲破庙。 赵无虞心中大急,也顾不上身上伤痛,提剑追了上去。 樊茶茶挣扎着想要跟上,却突然僵在原地。 背后传来细微的衣袂摩擦声,像是毒蛇吐信般阴冷。 她猛地转身甩出半截断鞭,却见黑影抬手一挥,铁链如活物般缠住鞭梢,猛地一拽。 樊茶茶踉跄着跌进对方怀中,冰冷的匕首瞬间抵住咽喉,腐肉的恶臭扑面而来。 \"别动。\" 沙哑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传来,黑衣人另一只手如铁钳般掐住她的手腕,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樊茶茶拼命地挣扎着,仿佛一只被扼住咽喉的小鸟,她的余光瞥见对方袖口那青蛇刺青,如同一道狰狞的闪电,与吹笛人身上的图腾毫无二致! 她刚要扯开嗓子大喊示警,匕首却如恶鬼的獠牙一般,狠狠地划开了她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如喷泉般喷涌而出,溅落在黑衣人那如墨般漆黑的袍子上,转眼就被那诡异的纹路吞噬得干干净净。 樊茶茶如被抽走了灵魂一般,瘫倒在地,意识也如潮水般逐渐退去。 第424章 老鼠 樊茶茶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泥地,仿佛要将这坚硬的土地撕裂开来。 她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血沫。 黑衣人那骨节泛青的手指紧紧地掐住樊茶茶的下颌,使得她无法挣脱。 而那只漆黑如墨的葫芦瓶口,正正地对着她颈间汩汩涌出的伤口。 每一滴温热的血珠坠入葫芦时,都会发出一种诡异的轻响,就像是毒蛇在吐信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好茶配好血。\" 沙哑的笑声伴随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如恶魔的低语一般扑在樊茶茶的脸上。 说话人的喉咙里似乎卡着碎骨,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摩擦着耳膜,带来一阵刺痛。 随着笑声,一缕幽蓝的血雾从葫芦口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凝结,最终形成了一条蜿蜒的血蛇形状。 这条血蛇扭动着身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它刺破了雨幕,如闪电般疾驰而去,目标正是百米外的那座破庙。 雨帘中,破庙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摇晃着,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 这声音与远处兵器相交的铮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混乱而嘈杂的背景音乐。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樊茶茶逐渐失去温度的瞳孔上,将她那原本已经涣散的目光晕染成了模糊的水痕。 她最后看见的,是瓢泼大雨中那道血雾没入破庙的黑影,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丝光亮。 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砸在她那逐渐冰冷的脸上,远处破庙似乎传来兵器相交的铮铮鸣响,然而这一切都与她再无瓜葛了。 倾盆大雨像决堤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雨幕之中。 这场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猛烈,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 就在这时,赵无虞如同一道闪电,风驰电掣般地追逐着那个吹笛人,一路狂奔回到了破庙。 破庙内,众人如临大敌,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黑袍人。 卫与芙迅速反手抽出软剑,横在胸前,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映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 卫卿淳则将妹妹紧紧护在身后,手指紧捏着暗器,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随时都可能发射出去。 陈时一握着刀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刀身的铜环在风中不安地嗡嗡作响,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情绪。 其他侍卫们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黑袍人,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刚才那诡异的蛇群却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尽管他们还不清楚这个黑袍人究竟是谁,但看到他手中握着的玉笛,众人立刻就能联想到,刚才那些令人作呕的蛇群肯定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无虞如同轻盈的飞燕一般,足尖轻轻一点地,稳稳地落在了破庙的石阶上。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水中穿梭。每一次的移动都引起一阵水花四溅,溅起的水花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碎成了无数银星,在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般,美不胜收。 清昙此时正撑着青霜剑,艰难地从水中站起来。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刚才的那一幕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而那个人的举动却显得有些奇怪,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但是他的目光却在众人的脸上来回梭巡,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他的黑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它。 黑袍的下摆被掀起,露出了半截缠绕着蛇形银饰的手腕。那银饰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与他黑袍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想起了黑暗中的毒蛇,冷酷而危险。 他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缓缓地扫过众人。 当他的目光触及卫氏兄妹和陈时一时,眼底泛起了一层冷淡的灰翳,仿佛他们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然而,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清昙身上时,他的幽绿瞳孔骤然收缩,就像是寒潭里突然跃起的毒蛇,泛着令人战栗的炽热光芒。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笛身,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毒蛇在吐信,让人毛骨悚然。 随着手指的摩挲,他的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压抑的低笑,那笑声在雨声的掩盖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嘲笑世人。 “原来如此啊……” 那吹笛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直直地落在清昙身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于他的视野之中。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清昙,然后微微勾了勾手指,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跟我走,我就放过其他人。” 清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吹笛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旁的赵无虞见状,心中大惊失色,她急忙转过头,压低声音对清昙说道:“大师兄,千万不能去啊!” 然而,那吹笛人似乎对赵无虞的话非常不满,他皱起眉头,面露愠色,冷哼一声道:“又是你这小丫头,屡次坏我好事,今天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话音未落,那吹笛人突然发难,只见他手中的玉笛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笛声,犹如万千毒蛇同时苏醒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那吹笛人的手指在玉笛上飞速地翻飞着,他那骨节泛青的手指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随着他的动作,玉笛上的漆黑笛孔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雾气。 这股雾气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瓦片瞬间碎裂,木梁上也渗出了腥臭的粘液。 更可怕的是,几只原本躲在梁柱间的灰扑扑的老鼠,在接触到这股雾气后,竟然抽搐了几下,便当场毙命,失去了生机。 又是这样! 众人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冒了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折腾,大家的神经都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还没有结束! 第424章 老鼠 樊茶茶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泥地,仿佛要将这坚硬的土地撕裂开来。 她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指缝间渗出的鲜血与雨水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诡异的血沫。 黑衣人那骨节泛青的手指紧紧地掐住樊茶茶的下颌,使得她无法挣脱。 而那只漆黑如墨的葫芦瓶口,正正地对着她颈间汩汩涌出的伤口。 每一滴温热的血珠坠入葫芦时,都会发出一种诡异的轻响,就像是毒蛇在吐信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好茶配好血。\" 沙哑的笑声伴随着一股腥甜的气息,如恶魔的低语一般扑在樊茶茶的脸上。 说话人的喉咙里似乎卡着碎骨,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砂纸摩擦着耳膜,带来一阵刺痛。 随着笑声,一缕幽蓝的血雾从葫芦口袅袅升起,在空中盘旋、凝结,最终形成了一条蜿蜒的血蛇形状。 这条血蛇扭动着身躯,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它刺破了雨幕,如闪电般疾驰而去,目标正是百米外的那座破庙。 雨帘中,破庙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摇晃着,发出细碎而尖锐的声响。 这声音与远处兵器相交的铮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混乱而嘈杂的背景音乐。 豆大的雨点无情地砸在樊茶茶逐渐失去温度的瞳孔上,将她那原本已经涣散的目光晕染成了模糊的水痕。 她最后看见的,是瓢泼大雨中那道血雾没入破庙的黑影,如同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丝光亮。 豆大的雨点如子弹般砸在她那逐渐冰冷的脸上,远处破庙似乎传来兵器相交的铮铮鸣响,然而这一切都与她再无瓜葛了。 倾盆大雨像决堤的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倾泻而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雨幕之中。 这场雨丝毫没有要停歇的意思,反而越来越猛烈,如同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狂奔。 就在这时,赵无虞如同一道闪电,风驰电掣般地追逐着那个吹笛人,一路狂奔回到了破庙。 破庙内,众人如临大敌,紧张地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黑袍人。 卫与芙迅速反手抽出软剑,横在胸前,剑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映照出她紧绷的下颌线条。 卫卿淳则将妹妹紧紧护在身后,手指紧捏着暗器,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随时都可能发射出去。 陈时一握着刀的手心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刀身的铜环在风中不安地嗡嗡作响,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紧张情绪。 其他侍卫们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的黑袍人,虽然他们在人数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但刚才那诡异的蛇群却给他们留下了深深的阴影。 尽管他们还不清楚这个黑袍人究竟是谁,但看到他手中握着的玉笛,众人立刻就能联想到,刚才那些令人作呕的蛇群肯定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赵无虞如同轻盈的飞燕一般,足尖轻轻一点地,稳稳地落在了破庙的石阶上。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水中穿梭。每一次的移动都引起一阵水花四溅,溅起的水花在月光的映照下,仿佛碎成了无数银星,在空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般,美不胜收。 清昙此时正撑着青霜剑,艰难地从水中站起来。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刚才的那一幕让他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而那个人的举动却显得有些奇怪,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动也不动,但是他的目光却在众人的脸上来回梭巡,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他的黑袍在微风中轻轻飘动,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它。 黑袍的下摆被掀起,露出了半截缠绕着蛇形银饰的手腕。那银饰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与他黑袍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不禁想起了黑暗中的毒蛇,冷酷而危险。 他那双藏在阴影中的眼睛,缓缓地扫过众人。 当他的目光触及卫氏兄妹和陈时一时,眼底泛起了一层冷淡的灰翳,仿佛他们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然而,当他的目光最终落在清昙身上时,他的幽绿瞳孔骤然收缩,就像是寒潭里突然跃起的毒蛇,泛着令人战栗的炽热光芒。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笛身,发出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仿佛是毒蛇在吐信,让人毛骨悚然。 随着手指的摩挲,他的喉咙里溢出了一声压抑的低笑,那笑声在雨声的掩盖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鬼在嘲笑世人。 “原来如此啊……” 那吹笛人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般,直直地落在清昙身上,仿佛其他人都不存在于他的视野之中。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直直地指向清昙,然后微微勾了勾手指,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你跟我走,我就放过其他人。” 清昙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那吹笛人,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一旁的赵无虞见状,心中大惊失色,她急忙转过头,压低声音对清昙说道:“大师兄,千万不能去啊!” 然而,那吹笛人似乎对赵无虞的话非常不满,他皱起眉头,面露愠色,冷哼一声道:“又是你这小丫头,屡次坏我好事,今天我可不会再放过你们了!” 话音未落,那吹笛人突然发难,只见他手中的玉笛猛地发出一阵刺耳的笛声,犹如万千毒蛇同时苏醒一般,让人毛骨悚然。 与此同时,那吹笛人的手指在玉笛上飞速地翻飞着,他那骨节泛青的手指仿佛有着无穷的魔力,随着他的动作,玉笛上的漆黑笛孔中源源不断地涌出一股浓稠如墨的雾气。 这股雾气如同有生命一般,迅速蔓延开来,所到之处,瓦片瞬间碎裂,木梁上也渗出了腥臭的粘液。 更可怕的是,几只原本躲在梁柱间的灰扑扑的老鼠,在接触到这股雾气后,竟然抽搐了几下,便当场毙命,失去了生机。 又是这样! 众人心中猛地一紧,一股寒意从脊梁骨上冒了起来。 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折腾,大家的神经都已经紧绷到了极点,谁能想到这一切竟然还没有结束! 第425章 蛇毒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赵无虞最先回过神来。 她手中的玄雪剑如同闪电一般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剑气凌厉,劈开了迎面扑来的黑雾。 赵无虞的动作快如闪电,她的余光瞥见清昙正手持长剑,稳稳地站在不远处。 清昙身上的青色道袍在邪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朵绽放在黑夜中的青梅,高洁而又清冷。 与此同时,卫与芙也迅速出手。她甩出手中的软剑,剑光如同一条白色的炼带,紧紧缠住了吹笛人的手腕。 然而,就在卫卿淳的暗器如流星般破空而来,即将击中吹笛人的瞬间,那暗器却突然在触及黑雾的一刹那化作了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时一见状,连忙舞动起手中的大刀。 刀身的铜环随着他的舞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陈时一试图用这声音驱散那弥漫的毒雾。 然而,吹笛人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笛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如同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一般。 随着笛声的变化,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只听得一阵“咔咔”声响起,地面像是被撕裂了一般,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无数条黑色的毒蛇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它们嘶嘶地吐着信子,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铺天盖地地向众人扑来。 侍卫们惊恐地尖叫着,纷纷举起手中的刀,胡乱地砍向那些毒蛇。 然而,这些毒蛇异常灵活,它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轻易地避开了侍卫们的攻击。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被蛇紧紧缠住了脖颈,有人被毒牙狠狠地咬中了手腕,伤口处瞬间变得乌黑肿胀,显然是中了剧毒。 清昙手持青霜剑,如鬼魅般在蛇群中穿梭。她的动作轻盈而迅速,每一次挥剑都带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所过之处,黑蛇纷纷被斩断成两截,鲜血四溅。 然而,尽管清昙的剑法精妙,但那吹笛人的目光却始终紧紧锁定着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随着笛声的节奏越来越快,那声音也变得越发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一道暗紫色的光刃如同闪电一般从笛孔中激射而出,直直地朝着清昙的面门袭来。 这光刃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到了清昙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赵无虞眼疾手快,瞬间挥起手中的长剑,如盾牌一般挡在清昙身前。 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光刃狠狠地撞击在剑身之上,溅起一片火星。 强大的冲击力震得赵无虞虎口发麻,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最终撞在一根石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卫卿淳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急,连忙挥动手中的长剑,想要冲上前去支援清昙和赵无虞。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的一刹那,一群突然窜出的蛇群却如闪电般缠住了他的脚踝,令他猝不及防。 这些黑蛇紧紧地缠住卫卿淳的双脚,越缠越紧,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那吹笛人见状,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趁此机会猛地甩出一道黑雾。 这黑雾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空中迅速地聚集、凝结,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团浓密的黑色云雾。 这团黑雾如同一个被激怒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在空中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紧接着,这团黑雾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以惊人的速度径直朝着卫卿淳的胸口疾驰而去。 卫卿淳完全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他的身体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雾如同一颗黑色的炮弹一般,狠狠地撞击在自己的胸口。 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卫卿淳的身体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如喷泉般狂喷而出。 那猩红的血液溅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渍,仿佛在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行。 卫卿淳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的嘴唇也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着。 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摇摇欲坠,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刹那被抽走了。 站在一旁的卫与芙目睹了这一幕,心中焦急万分。 她来不及多想,手中的软剑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直直地朝着吹笛人的咽喉刺去。 这一剑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剑气,显然是卫与芙的全力一击。 然而,那吹笛人却似乎对卫与芙的攻击早有防备。 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卫与芙这致命的一剑。 不仅如此,他还顺势反手一挥,一道墨绿色的毒雾如箭雨般朝着卫与芙激射而来。 这毒雾来势汹汹,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到了卫与芙的面前。 卫与芙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毒雾如同一股绿色的旋风一般,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其中。 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浓稠如沥青的黑液从裂缝中翻涌而出。 侍卫们的靴底刚一沾上,皮肉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雨幕。 卫与芙单手持剑,站在原地,她的伤口处不断有黑色的毒素顺着经脉向上攀爬,如同一群黑色的小蛇,已经爬到了她的肩头。 她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吹笛人那飘忽不定的身影,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卫与芙心中一惊,她察觉到吹笛人手中的笛子正对着她,一股黑色的毒雾从笛子中喷涌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直朝她席卷而来。 卫与芙急忙侧身躲避,但那毒雾的速度实在太快,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毒雾擦过了手臂。 刹那间,一股剧痛如闪电般袭来,卫与芙的手臂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噬一般,疼痛难忍。 她的手臂顿时失去了知觉,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 卫与芙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剧痛,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她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紧握着剑柄,想要继续与吹笛人周旋。然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疾风般疾驰而来,正是陈时一。 陈时一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一阵劲风。那劲风如同一只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冲向那毒雾,将其硬生生地吹散。 第425章 蛇毒 就在众人惊愕之际,赵无虞最先回过神来。 她手中的玄雪剑如同闪电一般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剑气凌厉,劈开了迎面扑来的黑雾。 赵无虞的动作快如闪电,她的余光瞥见清昙正手持长剑,稳稳地站在不远处。 清昙身上的青色道袍在邪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一朵绽放在黑夜中的青梅,高洁而又清冷。 与此同时,卫与芙也迅速出手。她甩出手中的软剑,剑光如同一条白色的炼带,紧紧缠住了吹笛人的手腕。 然而,就在卫卿淳的暗器如流星般破空而来,即将击中吹笛人的瞬间,那暗器却突然在触及黑雾的一刹那化作了齑粉,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时一见状,连忙舞动起手中的大刀。 刀身的铜环随着他的舞动发出清脆的响声,陈时一试图用这声音驱散那弥漫的毒雾。 然而,吹笛人的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冷笑,笛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如同暴风雨中的惊涛骇浪一般。 随着笛声的变化,地面突然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只听得一阵“咔咔”声响起,地面像是被撕裂了一般,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无数条黑色的毒蛇从缝隙中喷涌而出,它们嘶嘶地吐着信子,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铺天盖地地向众人扑来。 侍卫们惊恐地尖叫着,纷纷举起手中的刀,胡乱地砍向那些毒蛇。 然而,这些毒蛇异常灵活,它们在刀光剑影中穿梭自如,轻易地避开了侍卫们的攻击。 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有人被蛇紧紧缠住了脖颈,有人被毒牙狠狠地咬中了手腕,伤口处瞬间变得乌黑肿胀,显然是中了剧毒。 清昙手持青霜剑,如鬼魅般在蛇群中穿梭。她的动作轻盈而迅速,每一次挥剑都带出一道凌厉的剑气,所过之处,黑蛇纷纷被斩断成两截,鲜血四溅。 然而,尽管清昙的剑法精妙,但那吹笛人的目光却始终紧紧锁定着她,仿佛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随着笛声的节奏越来越快,那声音也变得越发凄厉,让人毛骨悚然。 突然间,一道暗紫色的光刃如同闪电一般从笛孔中激射而出,直直地朝着清昙的面门袭来。 这光刃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到了清昙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赵无虞眼疾手快,瞬间挥起手中的长剑,如盾牌一般挡在清昙身前。 只听得“铛”的一声巨响,光刃狠狠地撞击在剑身之上,溅起一片火星。 强大的冲击力震得赵无虞虎口发麻,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最终撞在一根石柱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卫卿淳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心中大急,连忙挥动手中的长剑,想要冲上前去支援清昙和赵无虞。 然而,就在他刚刚迈出脚步的一刹那,一群突然窜出的蛇群却如闪电般缠住了他的脚踝,令他猝不及防。 这些黑蛇紧紧地缠住卫卿淳的双脚,越缠越紧,让他根本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那吹笛人见状,嘴角泛起一抹冷笑,趁此机会猛地甩出一道黑雾。 这黑雾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空中迅速地聚集、凝结,眨眼间便形成了一团浓密的黑色云雾。 这团黑雾如同一个被激怒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在空中盘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气息。 紧接着,这团黑雾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以惊人的速度径直朝着卫卿淳的胸口疾驰而去。 卫卿淳完全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他的身体甚至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雾如同一颗黑色的炮弹一般,狠狠地撞击在自己的胸口。 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卫卿淳的身体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他的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如喷泉般狂喷而出。 那猩红的血液溅落在地上,形成了一滩令人触目惊心的血渍,仿佛在诉说着这场突如其来的暴行。 卫卿淳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他的嘴唇也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着。 他的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一般,摇摇欲坠,仿佛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刹那被抽走了。 站在一旁的卫与芙目睹了这一幕,心中焦急万分。 她来不及多想,手中的软剑如同一条灵动的毒蛇,直直地朝着吹笛人的咽喉刺去。 这一剑快如闪电,带着凌厉的剑气,显然是卫与芙的全力一击。 然而,那吹笛人却似乎对卫与芙的攻击早有防备。 只见他身形一闪,如同鬼魅一般,轻而易举地避开了卫与芙这致命的一剑。 不仅如此,他还顺势反手一挥,一道墨绿色的毒雾如箭雨般朝着卫与芙激射而来。 这毒雾来势汹汹,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到了卫与芙的面前。 卫与芙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毒雾如同一股绿色的旋风一般,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其中。 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浓稠如沥青的黑液从裂缝中翻涌而出。 侍卫们的靴底刚一沾上,皮肉便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凄厉的惨叫刺破雨幕。 卫与芙单手持剑,站在原地,她的伤口处不断有黑色的毒素顺着经脉向上攀爬,如同一群黑色的小蛇,已经爬到了她的肩头。 她的眼前开始阵阵发黑,视线变得模糊不清,但她的目光却始终死死地盯着吹笛人那飘忽不定的身影,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卫与芙心中一惊,她察觉到吹笛人手中的笛子正对着她,一股黑色的毒雾从笛子中喷涌而出,如同一股黑色的旋风,直朝她席卷而来。 卫与芙急忙侧身躲避,但那毒雾的速度实在太快,她终究还是慢了一步,被毒雾擦过了手臂。 刹那间,一股剧痛如闪电般袭来,卫与芙的手臂像是被千万只蚂蚁同时啃噬一般,疼痛难忍。 她的手臂顿时失去了知觉,软绵绵地垂了下来,仿佛已经不再属于她自己。 卫与芙紧咬着牙关,强忍着剧痛,她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她深吸一口气,用另一只手紧握着剑柄,想要继续与吹笛人周旋。然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如疾风般疾驰而来,正是陈时一。 陈时一手中握着一把大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一阵劲风。那劲风如同一只凶猛的巨兽,张牙舞爪地冲向那毒雾,将其硬生生地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