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跌落神坛,佛子跪地轻哄》 第1章 她要拿回自己的所有 七月的京郊驿站,炙热脏臭,蚊虫肆意。 “她还没好?”永安侯世子苏烨用袖子挥开不断扑来的飞虫,表情十分不耐。 身边的长随瑟缩了下脖子,“丫鬟说在沐浴了。” “沐浴?”苏烨惊瞪大眼。“一个时辰前就说在沐浴了,她要洗掉几层皮不成?就她如今那身脏皮子,便是再洗也是洗不净了的!” “世子低声,大小姐听见了不好。”长随小声提醒。 听见就听见,本就是事实。 但苏烨只是心里想,嘴里到底是没有秃噜出去。 他甚至想不明白,明明该死在边陲的人为什么要回来,还是皇上亲下口谕让爹用此番军功换她回来,以永安侯府嫡女的身份去侍奉佛子。 一个军奴做永安侯府嫡女,苏烨感觉被人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大粪。 若是瑶儿做嫡女,他的妹妹,他岂会这般。 亦不会因她惊了马来这等三个时辰! 二楼转角的窗口,苏芮将自己亲哥哥怒红的脸与眼神里的恨都尽收眼底,那些话也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 原来自己在小时那个说要永远保护自己的哥哥心里已经是肮脏到令他反胃的人了。 可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变成那肮脏的军奴的。 是他们,逼着她,哄着她的! 五年前,春日宴上,长宁郡主那皇上赐婚的未婚夫被抓奸,女子跑了,但落下了肚兜,上面绣着她的闺名。 她被长宁郡主当众抓按在地,继妹作证肚兜是她的,继母委婉说她出恭两个时辰不见回,郡主未婚夫掌掴她,指证是她勾引,跪地同郡主认错。 她的喊冤无人听,她就那么成了不知廉耻,破坏皇上赐婚,罪大恶极的人,被罚为军奴,发配边陲。 哥哥苏烨骂她下贱,自甘堕落。 父亲永安侯说尘埃落定,无地回转,为了侯府名誉让她先忍忍,待他寻了机会再接她回来。 她就那么等,那么熬。 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一直等到她在被玷污之前自戕而亡。 怕自己自戕给家里带去麻烦,她灵魂飘回了永安侯府,才知晓他们从未想过救她,早就是将她弃了。 继妹周瑶改名苏瑶,成了侯府嫡女,甚至那些磋磨她的人都是他们指使的,只为她早点死,剥去她这个污点,好叫周瑶借着父亲平叛的军功议门好亲事。 她就那么看着她们占据了她和娘亲的位置,用着娘亲的嫁妆,满侯府上下过得其乐融融。 怨念过盛,她又活了。 凭着前世所知,那夜她冒死夜爬进了那间禅房,买通了游走的说书先生,她与佛子共度一夜的流言传去了盛京,撼动了龙椅上的那位。 让永安侯拿军功换她,是她的要求。 她不叫他们如愿! 这一世,她不会再无声无息的死在军营里任尸体被野狗分食,她就要高调回京,坐实永安侯侯府嫡女的身份。 她要拿回自己的所有,绝不便宜任何人。 所以,她故意用簪子划了马,受了惊吓,指名要侯府世子来接她这位不堪的军奴。 抬眼看了眼开始西沉的太阳,苏芮转身往下。 驿站大门打开,苏烨终于见苏芮出来。 五年不见,她高了不少,也变了不少。 虽是为奴,可却看不到一点痕迹,就连皮肤都没有黑糙一点。 白皙娇嫩得似一掐都能出水,胸脯汹涌,腰肢纤细一握,还穿着轻薄贴身的衣衫,勾勒无余的同时红唇带笑,本就娇媚的桃花眼微弯之下更是魅惑,眼角的小痣都像勾魂的存在。 苏烨虽没上过战场,可也知道军营是个什么地方。 军奴想要过得好无非就那些勾当。 落为军奴,苏烨以为她即便自尽也会保全清白,结果…… 一巴掌把身边看楞的长随打趴在地,苏烨怒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还不快去换了衣裳!” “我这衣裳哪里有问题?”苏芮张开双手,衣衫没有任何地方暴露。 苏烨一事语塞,这话他怎么说。 衣裳是没有什么露的,有问题是她。 “让你换就换!”怒着走上前就要抓她的手往里拽,但在要接触到的瞬间苏烨又停下了。 不想触碰到她。 苏芮眼看着,嘴角冷嘲。“时辰不早了,先回府。” 走到马车前,苏芮立在凳前,抬手转头看着苏烨问:“五年不见,哥哥不扶我上车吗?” 理应扶的。 可苏烨就是抗拒,厌恶。 特别是看到她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非皇命都不想带她回府。 见他不动,苏芮也没指望过,只轻描淡写一句:“无论如何,你我都是一母同胞,血脉相同的,哥哥。” 哥哥二字,格外清晰,如刺一样刺进苏烨心里。 她这是说无论她如何卑贱肮脏都是他的妹妹,他撇不开吗? 故意恶心他吗? 苏烨抬起头,苏芮已经入车厢了,丫鬟冷脸立在车边看着他。 那是皇上派去的人,苏烨不能当着其如何,只能咽下愤闷,翻身上马,起步回城。 穿街而过,议论声不断。 苏烨低着头,咬着牙,一到永安侯府门前就下马快步奔进了府里,不管苏芮。 苏芮自顾下车,走过影壁,如今的侯夫人梁氏,也是苏芮曾经的姨母,带着女儿周瑶候在里面。 她们不愿在门外等,怕丢脸。 “芮儿你可算回来了,娘这五年是夜夜都梦着你。”侯夫人梁氏迎上来要握苏芮的手,眼中含泪,真似一副心疼她的模样。 侯夫人的戏依旧是那么好。 她五岁时娘亲离世,念她与苏烨年幼,丧夫的姨母入侯府照顾他们,如娘一样陪着她,照顾她,外祖提出姨母给父亲续弦的时候,她很高兴。 十年来,亦是对她比自己亲生女儿都好,事事顺着她,直到五年前对她亮出利刃,她都还以为梁氏含糊其辞是护着她。 若非死后灵魂时听到她说她这些年的隐忍谋划,她都不信人能演这么多年。 苏芮移开手躲过,侯夫人梁氏的手抓了个空,脸上的神色僵硬一瞬,迅速又笑道:“你祖母还等着呢,以后咱们母女二人有得是时间慢慢说,先去见过你祖母。” “好啊。”苏芮笑着应下,眼下却有几分深意。 没等母女二人深想,苏芮已经往正堂里进了。 第2章 罚得不够? 正堂里。 祖母穆严的坐在正首,二三房的婶婶和堂妹都到了个齐全。 暗打量着苏芮,眼下鄙夷、好奇、怀疑交织。 苏芮仿若未见步入堂内,礼数到位的行礼,仿佛依旧是过去那个名门闺秀。 “既回来了,日后就要循规蹈矩,莫失了侯府的脸面。”祖母没个好脸,只冷冷提醒后便问后面跟进来的侯夫人:“她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侯夫人梁氏笑答:“长春院已经收拾好了。” 长春院,名字好听,却是府上最差的院子。 因夜香、潲水都是从墙外走道过,撒漏在地滋养了花草,开得比别处好才取名长春院。 人人都不愿去的地,分给苏芮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 “我过去住的是朝阳院。” 那是苏芮出生后娘亲特别给她修的院子,地大屋多,连同东西,仅次于祖母的院子,朝阳二字也是娘亲提字雕的。 是她的。 侯夫人梁氏笑走近她轻道:“芮儿,那是过去了,现在你……不适合住那。” “我乃侯府嫡女,我不适合?谁适合?”苏芮惊异得大声问,视线扫向后面的周瑶。“难不成表妹适合?” 众人神色一滞。 表妹。 在府上周瑶一直被称为二小姐,长久以来都忘了,她是侯夫人梁氏带来的女儿,还没改姓上族谱,还是周家的女儿。 而如今,周瑶的确住的就是朝阳院。 苏芮不回来还好说,回来了,不叫她住,反叫个外人住,似乎的确说不过去。 侯夫人讪笑:“你妹妹自小就身体不好,你也知晓,那朝阳院是个福地,你妹妹住进去后身子好了不少,待她身子再好些便……” “我这几年也身体不好,既是福地,也该叫我养养。”苏芮笑盈盈的打断。 侯夫人没想到为奴几年,苏芮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不再顺着她的话了,只得为难的望向老夫人。 一个做过军奴的人,即便恢复了侯府嫡女的身份也是个污点,住在朝阳院就是把这个污点放在明面上,老夫人最是在乎侯府荣光,不会同意的。 可还未等老夫人开口,苏烨就一阵风的闯了进来,一把推开苏芮怒喝道:“娘为了你回来,里里外外收拾那院子,就为了你能有个住地,你倒还挑上了!你当你还是以前的大小姐不成!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苏烨忍了大半日了,越想越气,回来本想私下说道苏芮两句,没成想一来就见到苏芮逼迫娘和瑶妹。 一直没开口的周瑶伸手抓住苏烨的手,含泪摇头道:“大哥别这样说姐姐,那本就是姐姐的院子,我还给姐……咳…咳咳。” “那是你的院子,还什么还。”苏烨反握住周瑶发凉的手,更是心疼。“何况她一个当过军奴的人,怎么可能再同以前一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静默了。 侯夫人梁氏惊呼:“烨儿!你怎么能戳你妹妹痛处呢!” 她还痛?那他今日在外遭受的奚落鄙夷算什么,都是她回来带给他的! “事实如此,当初是她不知羞耻,才会如此害人害己,如今回来还不知收敛,我看还是罚得不够。” 罚得不够? 五年为奴,受尽折磨,客死他乡还罚得不够? “当初到底是谁不知羞耻,你还没弄清呢。”苏芮眸色霜寒如刀的看过来,瞧着是看苏烨,可被护在身后的周瑶却觉得凝视的是自己。 不等周瑶心惊,苏芮抬手轻拍了拍方才被苏烨推到的地方道:“罢了,既然侯府如今没有我住的地方,这盛京城里客栈繁多,我自去寻一地就是了,明早宫中便要着人领我去法华寺,便就不多叙旧了。” 说完,苏芮朝着正首的祖母一礼,转身就要走。 祖母脸色顿变。 明早她就要去法华寺? 皇上前脚恢复了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她后脚离开侯府住进客栈,明日传回宫中岂不叫皇上以为他们侯府对旨意不满。 侯夫人没想到明日苏芮就要去法华寺,压根没听说。 是她是刻意隐瞒? 棋差一步,侯夫人想开口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朝阳院本就是芮儿的,老大家的,着人尽快腾出来。” “祖母,瑶妹她……” 苏烨想要说什么,祖母却是不再给他机会,起身便走了。 眼瞧着周瑶眼里蓄着的泪落下,苏烨怒转头想要去找苏芮,可哪里还有人影。 院子一直到入夜时分才腾出来。 苏烨陪着周瑶抱着最后一个妆匣走出来,在院门前死盯着苏芮,愠怒道:“不过几年,你竟变得这样不容人!” “若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也叫不容人的话,那哥哥得重回学堂好好学学才是。”苏芮目视前方往院内走。 “你…”苏烨气得要去抓住苏芮,周瑶忙拉住他劝:“大哥别为了我同姐姐吵,姐姐说的对,这本就是她的,是…是我鸠占鹊巢了。” “你胡说什么,她那样不要脸的人就不该回来!说什么侍奉佛子,不也是……全然不顾礼义廉耻,与那秦楼楚馆的妓子有何区别。” “大哥莫说了。”周瑶拉着苏烨快步离开。 苏芮将话都听清了。 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 翌日,天还没亮,苏芮就坐上了马车前往法华寺。 等彻底看不到车了,站在回廊下的周瑶才问侯夫人:“娘,她一回来就要走了朝阳院,此去侍奉佛子,再回来岂不是更加。” 侯夫人不以为意。“你当侍奉佛子那般简单?真如此,之前那些人便不会铩羽而归。” “可她是皇上钦点的,若真成了呢?那五年前的事,会不会?”回想起昨日苏芮看自己的眼神周瑶就心里不安,若是被知晓当初是她的话,可是欺君之罪。 “慌什么。”侯夫人低喝。“就算真成了,皇上会留她吗?她可是做过军奴的人。若不成,三日后她便无用了,到时候怎么处置都成,只耐心等着就是,莫自乱阵脚,也莫多生事。” 周瑶心虚的垂下眼。 她在车内动那些手脚算不算生事? “怎么了?”侯夫人怀疑的问。 周瑶摇头。 那东西隐蔽,苏芮发现不了,反正她都是要死的,她不过是帮她加快一步,谁叫她坏自己的事,夺自己的院子。 第3章 求大师渡我一次 马车内。 苏芮把玩着从坐箱软垫下找出来的香块。 这膏遇热则化,会散发出对蜂虫极具诱惑的香味,引蜂虫聚集,发狂,蛰刺。 融化后一个时辰香味就扩散尽了,回头根本查无可查,而她被蛰得满脸包,莫说勾引佛子破戒,便是寺门都进不去,这条活路就断了。 真是歹毒。 可惜,边陲多暗诡之人,她颠沛两世,学了上好的制香和解剖拼尸的手艺,靠此在军营里做了二皮匠(缝补尸体)来换得旁人不得轻易动她。 这细微的香味她一进马车就察觉了。 用帕子包好,放进车内的冰盒里保存。 擦了擦手,挑起窗帘,已经能看到法华寺。 换了车上准备的灰色僧袍,又用针线在腰部改了几针后,车停了下来。 走下车,寺门外已经站了七八人。 十四至二十都有,高矮胖瘦,各有千秋。 但苏芮一出来,众人便当即都失了颜色。 不仅容貌艳压,就连那一样的僧袍穿在她身上都凹凸有致,特别是那胸前,仿若要被撑破,衣领紧绷着也挡不住沟壑若隐若现。 只一眼,便叫寺门口接应的小沙弥都红了耳朵纷纷移开眼。 听内侍说人已到齐,更是忙不迭的往里领路。 法华寺是千年古寺,也是皇家寺庙,古穆庄严,佛音弥弥。 佛门清净之地,她们本是入不得的,但寺内方丈的弟子云济大师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儿子,皇帝老来得子对他本极为爱重,但彼时太子登高为避免对幼子猜忌,便听了垂死的云妃临终遗言,将幼子送入法华寺修行,日后继任国师之位。 太子继位十五载后,近日却频频龙体不顺,总是梦到先皇念叨小儿子可怜,孤苦一生,诸多亏欠,想其能还俗成婚,了却心愿。 可云济大师一心向佛,不肯落尘。 皇上龙体每况愈下,此事成了执念,便选女子入庙侍奉,引其破戒还俗。 但一直未能撼动,因此,她那夜的传闻才能起效。 “女施主们且在此处落住,小僧告辞。”小沙弥合十一拜就要走。 苏芮伸手就拉住他的手,吓他一跳,抬眼正好对上她的胸脯,惊得红脸低头,却又瞧见袍下露出来的小腿,竟是蝉翼纱裤,长腿半显,浮光掠影。 急得眼不知往哪里放好。 “敢问小师傅,云济大师在何处?” 声音低柔里带着钩子,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也叫小沙弥心乱一片,本是不该说的此刻也顺嘴而出道:“云济师叔还在飞云阁。” 苏芮靠近一步,“飞云阁在哪?” 小沙弥本能的反手指向远处的高楼。 顺着望过去,的确云雾飞绕,隐约能看到一道清影。 即便看不清容貌,但能从那松玉般的身影感觉如立于雪山之巅,不染凡尘的气质,似孤洁的雪莲。 苏芮觉得对方也在看自己,但转瞬那身影就不见了。 恍惚一瞬,小沙弥已经慌乱的从自己手中逃走了。 出了门都还心跳难抑。 暗道师父说的对,女人似老虎,这位女施主更是猛虎,阿弥陀佛。 “果然是做过奴婢的,连小和尚都要勾引。”同行的女子不耻冷嘲。 “都是来勾引人的,装什么清高,不过……”苏芮转眼从上到下打量其一番,嗤笑道:“你的确做不到勾引二字。” 女子自觉被辱,欲冲上来,身边的人忙拦住她。 苏芮不再多给一眼,自顾往最好的那件禅房去。 女子气不过怒道:“你有本事,问出了人在哪有何用,那飞云阁是藏书重地,日夜看守,你也进不去。” 苏芮置若罔闻,她没必要告诉旁人她如何进去。 …… 飞云阁内。 云济重回蒲团跪坐,空明方丈抬眼问:“你这三日又要在此地钻研佛法?” “是。”云济毫不犹豫,低头愧道:“弟子扰了佛门清净。” 空明方丈摇头,“你红尘未消,既是先皇遗愿,遵从也无碍。” “弟子一心向佛,别无他想。”云济双手合十,低念佛经,已遁入无尘之境。 明白他的决心,空明方丈亦不再劝。 …… 是夜。 飞云阁外已经赶走了三波人。 嘴上不耻苏芮,可却没有一个浪费她问出来的消息。 可惜方法用尽,都不能撼动守门的大和尚。 他们六根清净,可没有小沙弥那么好说话。 也是这些女子虽身份不高,但到底世家里的,自小规训,脑子没那么活泛,也豁不出去,不如苏芮。 门进不去,她就爬墙。 但高楼不似山崖,有那么多着力点,费尽了气力才从三层窗户爬了进去。 一身狼狈,僧袍也划破了几处。 索性,苏芮直接将其扯开,褪下纱裤,鞋袜,赤脚往上。 “何人!” 前脚刚踩上最后一阶台阶,一声呵声就传来。 寻声望去,烛火摇曳下佛像的影子笼罩整层,一袭青色僧袍的男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圆得极好的光头之上九个戒疤,没有发丝遮掩五官清正,面如冠玉,秋水为神。 一双凌眸之中蕴着悲悯,被瞧一眼都觉圣光萦绕,好像连她这样地狱里的人也能救赎。 当然,眼下他的确是她唯一的救赎。 “云济大师不记得我了?”苏芮魅声如丝,脚不理呵止的踩上去,步步靠近。 云济记得。 她是那夜的女子。 但那夜她不是这般妖媚模样,而是个落难受伤的姑娘,他动了恻隐之心,不料皆是筹谋。 “当初救你,是想你脱离困境,得以新生。” “既如此,大师当该救人救到底,再……” 话还没说完,一颗棋子就在苏芮的脚前炸开成碎屑,若再往前一寸就能击穿她的脚。 “莫再靠近,请回。”话语客气,语气却毫无商量余地。 苏芮没有回,也没有再往前,而是就地坐下,以正好能展露自己绝好身姿的姿势娇道:“我若回了,就是死路一条,云济大师慈悲为怀,求大师渡我一次。” “自有因果,贫僧爱莫能助。”云济敲击身前木鱼,直视苏芮却眼里压根没有她。 色即是空,便就是如此。 再绝色,再妖娆,在他眼里皆是空。 可在苏芮这里,他可不能空。 悄然捏碎手里的香丸,搓散香粉。 第4章 修佛修傻了 “大师这话好生没理。”苏芮娇嗔一句,眼波流转道:“当初大师救了我便就是因,如今却不肯结果,还说我自有因果,这岂不是抛弃我。” 好一张利嘴,张合间就扭了他的话意。 云济不语,只不受影响的念经。 苏芮也不受挫,继续自言自语:“我是何人,大师想来也都知晓了,娘亲早逝,父亲不疼,继母伪善,五年前遭逢大变,受尽苦楚,全得大师相助才得今日。” “古话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如来曾割肉喂鹰,大师就不能献身救难于小女吗?” 说了一堆,可在云济眼里就好像这阁内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苏芮试探的伸手欲往前,指尖才触及地板,又一颗棋子就飞速在指尖前炸开,不少碎开的小块砸在手背上,针扎一样疼,逼得她立即收回去。 抬眼,人还是那样坐着,就连木鱼声都没有一丝波动。 真是个无情的秃驴。 还武功不俗,她这种毫无武功的根本近不了身。 所以这么久以来,不管皇上送多少人来,用柔的还是用强的都破不了他的戒。 甚至,他都不必多驱赶她。 等着她无功而返。 鼻翼动了动,苏芮抬手,将手指上残余的香粉抹在脖颈,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大师真不解风情。” 依旧没有回应。 苏芮转身,抬脚,往外伸。 就在要落地的瞬间,迅速扭转腰肢,带着身子回转,脚尖触地跃起,飞快的往云济的方向突进。 仿佛早知她会如此,云济轻动指尖,白棋子袭击而去。 目之所及,人本能会躲避危险。 可苏芮非但没有避让,还往前更进,抬起下巴,完全露出光洁的颈部。 两方相撞,那棋子的力道与速度足以击断她的喉骨。 她不要命了! 就在棋子和苏芮的喉咙相隔仅有两拳的距离时,云济起身迅速再掷。 黑白棋子在两指的距离时相撞,分别从苏芮脖颈两边划过,罡风撩动发丝,打在两边摆放的佛鼎上,发出震响。 整个飞云阁内外皆轰鸣。 而造成这乱事的苏芮已经脚尖轻盈往上踮起,双手柔软似缎的环绕上云济的脖颈,胸前柔软紧压,能够感觉到僧袍下互相的体温,令云济浑身肌肉骤然紧绷。 扑过来的不仅仅是柔软的身子,还有香气。 淡淡,幽幽,似花香又如酒芬。 “大师果然舍不得伤小女。” 苏芮的唇在云济颈侧媚声轻唤,气息喷在耳垂,微微酥痒。 垂眼,她水光潋滟的望着,红唇莹莹,往下衣衫因之前奔跑更加分离,几乎能够看到其中雪白丰盈。 令人口干舌燥。 眼见那目空一物的眼里有了一丝动荡,苏芮欲趁热打铁。 “嗯?” 还没等苏芮再撩,腰间便被一股力推了出去,无法站定的几个踉跄就从侧边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摔了出去。 迅速下坠,都没来得及喊,后背就摔在了柔软上,激起一阵尘。 挥手扇了扇,才看清自己是摔在了放了许多被子的板车上。 眼往上望,窗户紧闭,就好似压根就没有开过。 不等她坐起来,脚步声就靠近了。 僧人围住了板车,冷道:“飞云阁乃本寺重地,不对外开放,请女施主速速离去。” 再没了机会,在更多人来之前苏芮只得不甘心的拉拉衣领离开。 回头看那依旧紧闭的窗户,暗道这云济莫不是修佛修傻了,明明血气方刚的年纪,她那样紧贴,还用了春风香,不起反应就算了,竟还能将她推开。 还是说,药效不够? 不管是何,她今夜都是失败了。 也明白了,仅仅想要靠身子勾引是不可能轻易成事的。 而且她清楚,皇上虽听了谣言,许她恢复身份回京,可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若这三日里她不能让皇上在她身上看到成功的希望,就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已经算一日了。 今夜之后,飞云阁肯定会加大防守,或者云济干脆就换地方。 找不到人的话,什么进展都不会有。 可这法华寺地大庙多,空找太难,除非…… 昏暗中,苏芮看到一点烛火摇曳。 那提灯的声影正眼熟。 “小师傅,又见面了。” 听到身后又传来那千娇百媚的声音,慧明背脊一紧,立即想要加快脚步往前。 奈何后面的苏芮腿比他长,一个跨步就先一步挡在了他跟前。 灯笼的光正好能够照到她。 衣衫破烂,小腿之下完全赤着,往上衣襟处也歪斜的露出一片雪白肌肤,慧明急得满头大汗,眼睛往哪里都不是,只得干脆闭上哆嗦道:“女…女施主,小僧要去为…为师父取香,先…行一步了。” 慧明都后悔出来了,本就是因自己的禅房礼那些女施主的禅院太近,嬉嬉笑笑的声音扰乱佛心才跑出来的,结果没想到碰上了猛虎女施主。 阿弥陀佛,佛不佑小僧。 “遇见便是缘分,小师傅急什么。”苏芮伸手拉住想逃的慧明。 慧明浑身陡然激灵,欲哭无泪。“师父还等着小僧。” “我就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小师傅,小师傅回答了,我便不耽搁小师傅了。”苏芮笑颜如花,慧明却觉得似被狐狸盯着,透骨凉。 “女施主要…要问何?” “你可知云济大师明日会在何处?” 慧明当即沉默。 师叔早有过交代,他的事,行踪都不可对这些女施主说。 他白日里说漏嘴就被师父教训了,此刻万不可再犯错了。 “小僧不……” 知字还没说出口,苏芮就向他靠近一步。 即便他闭着眼,苏芮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和香气根本避无可避,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了先前看到的那些画面,整个人从头到脚红透了。 “小师傅,这寺内我就认识你,只能找你了。”苏芮可怜巴巴,再度靠近。 “师叔明日辰时要在禅堂上讲经。”抵不住的慧明来不及想嘴就全秃噜了出去。 “谢小师傅,改日定好好谢你。” 苏芮一卷风的走了,留慧明站在原地,整个人如从水里捞出来,睁开眼,虚脱的大口喘气。 双手合十一遍一遍念佛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师父,徒儿要换禅房,呜呜呜。 …… 飞云阁。 无人瞧见,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云济额角落下。 第5章 我是来听经的 清晨的法华寺鼎钟争鸣,佛声阵阵。 便连禅院里同苏芮一并来的那些女子也都坐在屋檐下打坐。 一身泥泞,兜着一篮子野菜的苏芮从外走回来。 撇看了一眼,便准备从侧边绕回自己的禅房。 “这不是苏大小姐吗?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昨夜被人从飞云阁扔出来,没脸回来躲到山里挖野菜去了?” 昨日与苏芮不对付的那女子一见苏芮进门就阴阳怪气起来。 昨个苏芮一时没想起,后才忆起,这女子是光禄寺少卿家的庶女赵恩恩,过去在京中宴席里都是贴边的人,同周瑶倒是交好过几年。 赵恩恩年长周瑶两岁,她被罚前应是已经议亲了的,为何来此,耐人寻味。 但苏芮对旁人的事没兴趣。 而见苏芮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再一次被她忽视赵恩恩气得两个箭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我同你说话呢?聋了不成?怎么,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呢?” 赵恩恩满眼冷嘲的刻意上下打量苏芮的狼狈,原本难以触及的人此刻狼狈不堪,低于自己,得以俯视鄙夷,这种感觉太畅快了。 “唔!” 没等赵恩恩畅快多久,嘴里就被苏芮塞了一把野菜,苦味和泥土味顿时在嘴里爆开,令人作呕。 可她的嘴却动不了了,即便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和嘴却似不是自己的了。 惊讶之际,只见苏芮不屑的勾唇离开。 “你怎么不吐出来。”相熟的人上前把野菜给赵恩恩拔出来,惊道:“呀!你的嘴全肿起来了。” “你说你,惹她作甚,她昨夜都能进飞云阁,发出的声音钟声都听见了,说不准和云济大师真……” “不可能,她不是被扔下来了吗?而且昨夜飞云阁的木鱼声响了一夜呢,云济大师没离开过啊。” 后面的话,苏芮合上禅房的门后就没听见了。 但木鱼响了一夜,她听得很清楚。 看来昨夜的香并非一点作用没有。 再看篮子里这她花了一夜时间挖来的野菜,心底胜券更增两分,只要能把人逼出来就成。 算着时间,苏芮匆匆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裙从墙根朝着小沙弥说的禅堂溜去。 此刻已经是辰时二刻了,禅堂里能听到云济清幽如泉的讲经声。 是楞严经,讲的是辨析“心性”本质,破魔证真。 苏芮从另一边的墙根角刨出昨夜她早就藏在这的蒲团,拍了拍上面的土走进禅堂。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被打断的众僧转头看来,只见苏芮身着一袭月白裙跨过门槛。 她比昨日穿得庄重得多,可即便如此,配上她那张媚骨天成的脸,更有一种妖孽着佛纱的禁忌感。 只一眼,就叫许多僧人不敢看。 “女施主,这是禅堂,我们正在讲经。”年长的僧人开口解释。 “我便就是来听讲经的。”苏芮从身后拿出蒲团。“不是说坐了禅堂的蒲团就可听经吗?我这是禅堂的。” 苏芮视线看向云济,把蒲团又往前送了送,就怕他看不清。 那蒲团实打实是禅堂的。 这是佛寺的规矩,哪儿都一样。 云济自始至终不曾看她,只拿起经书继续讲。 年长的僧人明白了意思,上前指引苏芮做到角落,不至于妨碍僧人们上课。 苏芮听话坐下,并没有闹。 佛教盛行,各家世族都有家庙,百姓也许多在家供奉佛像,但苏芮自小便不喜念佛,一听佛经就昏昏欲睡。 即便是如今也是如此。 没听多久,眼皮就如铅重,闭合开启,那桃花眼本就媚,如此瞧着更像似抛眉眼,看得周遭僧人一个个心里乱撞,不由走神。 “诵心经。” 云济的声音如高山清泉,瞬间清心。 苏芮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众僧侣也在云济的带领下开始诵读心经。 齐声震鸣,本该更加清明,可苏芮却瞌睡更重。 不止下巴控制不住的往下鸡啄米,衣襟也松懈了不少,一垂一起下若隐若现,将露不露,最是勾人。 今日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僧人,哪里抵得住这等。 有些闭眼念经逃避,可嘴已经是口齿不清了。 有些欲望占据上风,眼睛悄悄的往苏芮这里望,早已经忘记了念经一事。 “若无心听经,可自行离开。”云济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芮睡眼惺忪的抬起头,看着依旧面色如常,眼含悲悯的云济,笑着摇头:“有心呢,无心我也不会来不是。” 含糊其辞,这有心不知是指听经还是对人。 而那双魅眼是直勾勾的盯着云济。 “慧能,来此落座。” 云济唤了一声,一个身宽体胖,堪比半面墙的僧人站起来,走到云济指定的,苏芮身前的位置坐下。 顿时苏芮就被完全的笼罩在了阴影里,本就是在墙角,这下三面合围就成了牢笼,外面根本就看不着她一点。 除非她起身。 可只要离开蒲团,肯定就会被抽走,她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啧,这秃驴心眼真不少。 不甘是手指戳了戳身前的‘墙’,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如墙一样,不知痛痒。 无奈,苏芮只能咬牙从袖袋里拿出珍藏,屏住呼吸,捏碎了往前撒。 几息时间,‘墙’开始微微摇晃。 之后是止不住的头啄米。 最后朝着左边轰然倒下,呼噜轰鸣。 刚刚被拉回去的视线再度汇聚过来,苏芮眨巴着满是无辜的眼睛,举起双手解释:“我可并未碰触他,许是云济大师今日的讲经太过催眠。” 云济讲经,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怎么可能催眠。 可‘墙’僧的确离苏芮有一定距离,且也没人瞧见苏芮有什么举动,‘墙’也的确是自己倒下去的。 看着苏芮无辜眼底露着的得意,云济放下经书,第一次直视她。“苏姑娘,莫再扰乱经课,请。” “我是来听经的。” “姑娘若不愿,贫僧只得着人请姑娘了。”云济转眼要开口什么。 苏芮抢先道:“大师要请旁的姑娘来吗?可此地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晓,旁的人来了,未必不会抓住这等机会。” 即便没有蒲团,也没有她这般豁得出去脸,也不会白白浪费机会,就是站也会站在禅堂外等着接近云济。 云济避着人,便就是不愿徒增麻烦,不会让那些女子来的。 而这里,都是和尚,岂能对她上手。 若是云济,那就是她的机会了。 就在苏芮断定云济拿她没法的时候,两道身影从屋檐上落在禅堂门前。 腰挂弯刀,眼含杀气。 是暗卫! 第6章 这药效……她也拿不准 苏芮没想到云济身边竟有暗卫。 他们不是僧人,即便是男子牵扯她也没什么。 她可挖了一夜的菜,岂能白费功夫。 眼看着人走进佛堂,朝着自己来,苏芮急道:“慢!我这身上的衣衫可不牢固,微微一动说不定就肢解了,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暗卫显然并不相信苏芮的话,脚步不曾停顿一丝。 苏芮右手抓住左手袖子,只轻轻一拽,都未听到丝帛破裂之声那袖子就直接从肩头分离坠落了,露出里面不着寸缕的藕臂。 众僧人看愣了眼。 女子手臂竟如此纤细,仿若轻轻用力一捏就能折断。 手臂都如此,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岂不是…… 云济一个箭步遮挡在前,居高临下,眉目终染一丝恼。 “大师,我不说谎的,一不小心,我可就一丝不挂了,叫人看去可不好。”苏芮抬头勾笑,即便没动也似整个人勾在他身上一般。 “姑娘到底要何?” 成了! 全靠她身无分文,没钱买线补这条袖臂处坏了线的裙子。 “就一个小小的祈求,求云济大师赏脸,吃一吃小女做的斋菜。”苏芮伸手上前,想要去抓云济的僧袍角。 云济往后退一步,正好避开。 看着她,辨别她话的真假。 “小女保证,只要大师应诺,小女立即离开。”苏芮满眼真诚。 感受着身后那些探过来的目光,云济终是不怒不喜道:“好。” “那小女在饭堂恭候大师。”立即从蒲团爬起,苏芮一刻不停的离开禅堂。 倩影渐远,只留下一室幽香,不少僧人竟流露出了不舍之色。 云济回身扫眼,众僧人才立即收回视线,坐直身体,可眼底乱了的神色是怎么都掩盖不下去的。 只短短一刻,她轻易便就动摇了这么多人。 再想昨夜燥乱,云济心下不安。 绝不可让她再在佛寺久留了。 从催睡的禅堂离开,苏芮拿了野菜就直奔大厨房。 一瞧她来,厨房里备菜的小沙弥如猫见了虎,忙不迭的四散奔逃,还有些脚下一滑甩了个屁墩。 苏芮一笑,闹得都红了脸,齐齐在角落挤成一团。 没空戏弄这些小光头,苏芮捞起裙子蹲在水池边清洗。 这野菜极好,就是难洗,若没能洗干净,夹杂了泥土可就药效大减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苏芮洗得格外仔细,神色认真下似褪去了妖媚之气,白裙在阳光下隐隐泛光,整个人竟有几分似神台上的白玉菩萨。 看得原本瑟缩的小沙弥们都愣了眼,只觉美好。 直到一个人高大的身影走近,见到来人,小沙弥一窝蜂的跑了。 身影整个遮盖了苏芮,抬起头,云济依旧是那一身僧袍,但背光而站,身形周围如渡上了光,越发神圣不可攀。 “这么快就讲完经了,我这也洗好了,马上就能下锅。”苏芮擦了擦鼻头上的汗,提起菜篮子就往灶台去,都没注意把泥蹭到了脸上。 云济依旧如未曾看见,站在原地,看着她熟练的起火添柴,起锅烧油。 只是……她火烧得太大了。 油温太高,野菜一下去就蹿起了火舌,她一阵慌乱的叮铃哐啷,等火灭了,锅里只剩下一片焦糊,看不出什么菜样子了。 苏芮蹙眉,这厨艺她还是十年如一日。 即便为奴这五年她洗切,烧火都已然熟练,可这炒菜她总是不得入门,每次都是一片惨像。 被服侍的人不吃,即使被罚打得遍体鳞伤,她也会把菜都吃光。 再难吃,也是能活命的食物。 于她而言可以果腹,可于自小金贵的云济就…… 毕竟即便是入了空门,他的身份摆在这儿,再全是素菜寺庙也会给他做得色香味俱全,她这团实数为难了。 这唯一的机会可不能溜走。 “第一次拿不准火,我再洗……” 正当苏芮抬头欲留人补救的时候,云济已经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了黑糊糊。 一口,两口,三口……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一直到将一盘吃完,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嘴后对苏芮双手合十道:“贫僧已用完斋菜,请苏姑娘亦信守承诺。” 话音落地,云济再无半点停留的转身离开。 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和已然离去的背影,苏芮一时之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她没想到云济会全部吃完了。 她本是想他吃几口就是,配合着昨夜的迎春香就够药效了,如今全吃了,这药效……她也拿不准了。 但不管如何,这事是成了,她决不能留下把柄。 将锅碗瓢盆都清洗了个干净,剩下的野菜也一把火烧成灰了后,苏芮才回到自己的禅房。 累了十来个时辰,苏芮早已困倦,禅房的床虽硬,可比起爬满蛆虫的稻草,提心吊胆的猛兽笼子,满是残肢尸体的土堆舒服多了。 苏芮一觉就睡到了半夜。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了,那飞云阁压根就进不去,还是老实打道回府算了。” “试试呗,总好过不试,大家都去了,万一呢,成了的话日后不是侧妃也能混个妾室,怎么也比给那些老头子当小的好不是。” 隔壁声音传来,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往外去。 苏芮迷糊间就已经听到了嘈杂声,但那些人估计是刻意远离她这禅房说的,听不清,但她睁眼的时候和她同住的两个人已经没影了。 都去飞云阁了,看来今夜云济还是在那。 不怕她再去? 也是,他身边有暗卫,她今日不可能爬得上去。 昨日能去,全然是因为小看了她,认定她就是爬上去也成不了什么事,这才由着她。 可惜呢,她今日不必费那劲。 起身用禅房的针线盒将那被拽掉的袖子缝补了几针后,苏芮装了满满一水壶的水哼着小调朝着飞云阁走。 第7章 谣言……是真的! 飞云阁顶层。 云济盘坐在佛像前,单手立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捻动佛珠,口中念着经文,额头上却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体内如有一团火在燃烧。 自入夜起他便觉得无端燥热,两壶凉水下去却是越喝越渴。 他摸了脉搏,并未任何异象,只是……血涌澎湃。 而即便他有意识的压制,脑海里还是不受控的会跑出苏芮娇媚的笑,火热柔媚的身段,汹涌的雪白,甚至……更多。 似笼中野兽在一遍一遍,不间断的撞击牢笼,欲冲破一切枷锁。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啊~哈~啊~” 云济的心经还未诵完,窗户外就飘进了悠扬的小调声。 是苏芮的声音。 本能比理智快,云济转头从窗户缝隙望出去。 苏芮还是那一袭白裙,坐在阁外河渠的小船上,一双白洁的腿探在水中,晃动起圈圈涟漪。 似发现了他的视线,抬头笑唱:“能不忆江南?” 悠扬勾魂的尾音如一桶油浇在云济压制的那捧火上,顿时火焰滔天,牢笼也似被撞开了两寸。 紧要住牙关,云济挥手关闭窗户,一边呼着粗气,一边闭上眼继续诵念经文。 小船上,苏芮的小曲也没停。 一首唱完又一首,从江南小调到北方民歌。 唱得守阁的大和尚都红了耳根,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她是奉皇命来的,并没有闯飞云阁,此地也没有禅房需要夜里安静,因此,她在小船上怎么唱都行。 “瞧她那放浪的样,尽是些淫词艳曲,竟想靠唱曲把人给勾出来,脑子有病。”赵恩恩厌嫌的翻了个白眼。 “别说了,小心叫她听见,你的嘴可还肿着呢。”身边的人小声提醒。 说起这嘴赵恩恩就来气,到现在都还火辣辣的疼。 要不是今日是第二日了,她都还没见到过云济,也不至于顶着这模样来这里守着。 原本没见着就没见着,反正多数来的人都是见不到云济的。 可苏芮见到了。 不仅仅昨夜一来就爬进飞云阁见到了人,今早不在房中的时间也正好是云济讲经的时间,如今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叫人窝火极了。 以前比不过她便罢了,如今她都跌入泥底了,凭何还要被她压一头! “听见就听见,我还怕她一个贱奴不成!”怒骂着冲到河渠边,赵恩恩捡起地上的竹竿就对着小船使劲一捅。 苏芮注意力一直在飞云阁顶层,没瞧见赵恩恩冲来,未有防备,小船猛的一晃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摔进了水中。 “哈哈哈,有人成落汤鸡了。”赵恩恩拍手叫好。 从水中浮起来,黑发披下,紧贴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月光下,如水中厉鬼。 赵恩恩吓得心头咯噔一下,面上撑着却不退一步,故作镇定道:“看我做什么,是你自己没坐稳掉下去的,快起来,等会着凉可就唱不了曲了。” “哦,忘了,你穿的是白裙,这湿了水都透了,这要是起来,一览无余啊。” “不过也没事,你在边陲这么多年,早就赤身果体不知多少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了,反正也是要勾引人的,这样更直接,所以说,做过贱奴的就是不一样,换做我们啊,都没脸了。” 越说赵恩恩越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水下变化。 “你那小曲也都是做贱奴的时候学的,用来讨好人的手段,比那秦淮河上的都还唱得……啊!” 苏芮突然从水里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脚,赵恩恩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还没来得及踢开她,苏芮就抓着她往下拽。 赵恩恩哪里比得了苏芮的力气,加上慌乱,非但挣脱不开,还自己一脚踩滑了下去。 在她落水前,苏芮扬手将赵恩恩的外衫扔到了小船上,另一只手拉着赵恩恩进入水中往下拽。 赵恩恩本能的想要往上浮求救,可每次浮上来,嘴才张开就被苏芮给按了下去,几番下来,喝了满肚子水。 其他女子赶过来,可瞧见苏芮那狠厉无比的眼神,纷纷都心中畏惧不敢再上前。 和尚们也不好出手,只能用竹竿相助。 可苏芮将她们的位置正正好控制在竹竿差一点的地方,赵恩恩能够看到竹竿近在咫尺,可无论怎么挥手都抓不着。 希望近在眼前却难以触及的绝望让赵恩恩恐慌到了极点。 苏芮如鬼魅在她身后,伏在她耳边笑道:“怎么办呢,你要死了呢。” 赵恩恩惊恐转头,对上苏芮阴鸷的眼,吓得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真不经吓。 放开赵恩恩,任由她被竹竿薅去,苏芮自己游回到小船边,趁着岸上人手忙脚乱救人的时候跃上小船,把赵恩恩干燥的外衫套在身上,将自己湿了的衣裙脱下。 继续坐在船头唱起歌,仿佛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可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无人再敢多话一句,唯恐下一个险些被淹死的就是自己。 就这么,苏芮一直唱到天光放亮。 唱得嗓子都哑了也不曾见飞云阁内有任何动静。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又是白白守一夜。 今日是第三日了,午时她们就得离开法华寺,和先前来的人一样,又是铩羽而归。 正哀叹自己飞上枝头的梦碎,飞云阁的大门竟打开了来。 云济手挂着佛珠从里走出来,视线直看着河渠方向,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近。 见人走来,苏芮从船头站起,笑晏晏的朝着云济伸出手。 就在众人莫名的时候,云济竟也伸出了手去。 莫说是和苏芮同来的那些女子,便是法华寺的大和尚们都纷纷瞪大了眼。 这么多年,云济从不近女色,便是有女施主来上香也都只是远远站立,话都鲜少言语,更别提这些来侍奉的女施主,大多是云济的面都见不到的。 大半年来,摸到过云济衣角的都屈指可数,叫他正眼看过的也就苏芮一个。 这已经是破例的存在了,没成想云济会主动对她伸手。 难不成那荒谬的谣言……是真的! 第8章 吃掉这颗禁果! 在众目睽睽下,苏芮的手搭在云济的手心。 接触的瞬间,云济就握住她,力大得苏芮骨头都发疼。 “你捏疼我了。”苏芮下船的同时娇嗔一句,另一只手自然的轻捶云济结实的胸膛。 捶的同时她感触到了云济浑身肌肉的紧绷,这药效还真是厉害。 不如,乘胜追击。 手从胸膛一路攀升,挂住云济的肩膀,踮起脚尖,下巴抬起,看着云济略有迷离的眼眸娇柔万千的轻唤:“云济,疼疼我。” 声音如猫爪挠过,不止挠在心上,还挠开了那压抑的大门。 整整压抑了一夜的洪流从里面奔涌而出,来自蛮荒的本能驱使着云济。 他只能看到那娇艳欲滴的双唇,如难以抵抗的诱人禁果。 他俯身往下,只有一个念头。 吃掉这颗禁果! 吃? 猛然间,云济眼神恢复清明。 看着离自己不过三指的苏芮,慌乱松手往后退。 再看周遭,即便早已习惯将所有情绪掩藏,此刻眼底那不可置信还是泄露了一瞬。 苏芮懊恼,差一步。 早知晓他醒这般快,她方才就跳起来吻他。 可惜,失不再来。 罢了,如今也足够了。 “你做了什么?”云济沉问,没有情绪,似只是问出疑问。 做了什么? 她只是用了点香,弄了点野菜而已。 只是这两种东西相加具有壮阳功效,会叫人心潮澎湃,兽性大作,越压抑,越强烈,严重会出现幻觉。 她唱曲,是给云济暗示,加深他脑海里的自己,便不会对旁的女子有心思。 原只是想当众叫云济不推开自己,也算别有不同,谁承想,他出乎意料的配合。 当然,她不会将这些告知。 “下次再见时,我告诉你。”苏芮俏皮的凑近,眉眼弯弯。 “不必。”淡然吐出二字,云济转身离开,好似不在乎,也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芮耸了耸肩,也不再揪着他,大摇大摆的回禅房补觉。 一觉睡到午后,直到内侍来敲门才悠悠转醒。 其他女子都已经离开了,山门外只有一辆马车停着,旁边站着一个眼熟的丫鬟。 是去边陲接她回来的喜儿。 但一路上喜儿都只是做分内的事,就连她来法华寺都没有跟来,如今却出现在马车旁,显然是得了指令。 皇上已经收到了消息,看到了她的价值。 这第一关,她过来了。 心情大好的钻入马车,打道回府。 黄昏时分,马车才入府。 取出入寺前藏在冰盒里的东西,撩开车帘,还未下车,一道破空声就在身侧响起。 苏芮猝不及防,压根没法躲避,一鞭子结结实实抽打在她右臂上。 衣料崩裂,皮开肉绽,鲜血当下就沁了出来。 “你还有脸从正门回来!”苏烨的骂声由远及近,手中握着的鞭子上还沾着苏芮的血,说话间又甩鞭过来。 苏芮不通武功,不是苏烨的对手。 “喜儿!” 一声呵,喜儿如接到了命令,伸手就抓住了苏烨挥来的鞭子,寸劲一抖,苏烨的虎口当下炸开,疼得松开鞭子。 “你竟还敢叫这贱婢伤我?”苏烨怒瞪两眼珠子就要冲上来,后面赶来的周瑶双手抱住他喊:“大哥别!姐姐也是被逼无奈,你别打姐姐。” 不说还好,一说苏烨又回想起了那些刺耳臊皮的话。 “狗屁被逼无奈,她分明享受得很!下贱的皮子,竟把你在边陲军营里那一套不知廉耻的做派带回来,还弄得人尽皆知,你……我今日就打死你,也算清理门户了。” 苏烨挣扎着要冲来,周瑶死死抱着他朝苏芮喊:“姐姐你快躲起来,大哥今日出街听人说了你在法华寺禅堂上做的事,这会正气极呢。” 禅堂上的事,怎么会传到街上去? 昨日禅堂上除了她以外都是法华寺的人,决计不会出去传播,而暗地里收到消息的皇上也不会这般做。 即便她是蝼蚁,可皇上会顾着云济的名声。 云济的那两个暗卫就更不会。 那么,这事就传不出来。 顶多知晓她去了禅堂。 所谓的在禅堂上做的那些事大概是有心人编造出来的,又那么恰恰好被苏烨给听了去。 编的人是谁,呼之欲出呢。 “法华寺乃是皇家寺庙,云济大师讲经就更是对内的事,竟能有污言秽语传出来,好生奇怪。”苏芮看着周瑶笑,笑得她心里发毛。 “你做得出那等污秽事,传出来有何奇怪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道理你不知?即便你是去勾引那和尚,你也是顶着永安侯府的名头去的,怎能做出这等败坏家风之事!” 苏烨字字咬牙,此刻无比希望苏芮死,死在边陲多好! “是啊,我可是永安侯府嫡女,代表的是永安侯府的脸面,我没做过的事被人污蔑传播,丢的是侯府的脸面,哥哥当去报官,查明才是。” 苏烨要骂出口的难听话在听到苏芮说要报官二字的时候卡住了。 女子淫秽,报了官可是要滚钉床的。 “你当真没做过?” 苏芮点头,“没有,这是有人故意要用我坏永安侯府的名誉,坏哥哥你的名誉啊,如今是议亲的重要时刻,其心可诛啊。” 五年前因为苏芮的事,苏烨原本定好的婚事被退了。 又因这五年既无功名又无军功,一直没议得好的亲事,前两月刚谈好了吏部侍郎家的次女,苏芮回来就险些坏掉。 好不容易稳下来,又起了这事,苏烨唯恐自己婚事又因苏芮这个扫把星泡汤,这才怒发冲冠。 如今一听是有人作祟,立马就要转身去报官。 周瑶立即阻拦:“大哥不可啊,这现在不过是闲话,若真去报官了,就真是满盛京城都知晓了,姐姐之前的事好不容易过了,再被提及就不好了,不如私下警告一番那些说闲话的,断了根就是了。” “表妹这话就不对了。”苏芮从车辕下来,走上前两步道:“这不仅仅关乎侯府名誉,还是云济大师的,报官都不够,喜儿,快将此事往上报。” 往上报? 报去哪儿? 这喜儿是跟着苏芮回来的,只怕是皇上派的人,那岂不是报给…… 思及此,周瑶脸色骤然煞白如纸。 第9章 真平坦啊 “表妹怎么脸色突然这样差?”苏芮好心伸手摸上周瑶煞白的脸。 “别用你的脏手碰她!”苏烨本能的挥手打开苏芮的手,见周瑶的确脸色难看后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她本就身子不好,这一路急跑来,必然是又难受了。” 因为她? 难道不是因为追苏烨才一路需要急跑吗? “大哥你别这样说姐姐,我没事……咳咳。”话没说完,咳嗽就出来了,红着眼眶的眼望着苏芮道:“姐姐,大哥也是心疼你,听了那些闲话才如此的,可你到底是女子,这事真不好报官的,叫皇上知晓了,说不得要怪罪我们侯府将这点小事都闹出去,污了云济大师的名声,此事悄然解决,对谁都好。” 话听着句句都是为苏芮考虑。 可只要细想都能判别,既顾及她的名声,何不在听到闲话的时候就把这事压下去呢? “瑶儿说得对!”苏烨没细想的脑子。“你莫以为皇上钦点了你便就凡事都替你做主了,险些害了我们侯府,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三日疲累,苏芮没工夫再与蠢货费口舌。 “表妹既然能解决,那此事就交由表妹了,若事办不好,喜儿也未必听我的。”拍了拍周瑶的肩头,苏芮扬长而去。 周瑶想着苏芮后面的话,没注意到苏芮一边走一边用手绢仔细擦拭方才碰触过她脸和肩的手,在转过半月门时扔在地上,原本采蜜的蜜蜂都围到了手绢上。 这边周瑶好不容易把苏烨那个没用的哄着自出去玩乐了后就憋着一肚子窝火带着丫鬟匆匆往府外赶。 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 下的香块没起作用不说,还传来苏芮夜袭击飞云阁得逞的消息。 为此她特意派人去联系了几年未曾来往的赵恩恩,得知苏芮瞒着其他人进了云济讲经的禅堂。 哪怕娘说事成了皇上也留不得苏芮,可若她勾住了云济的魂,有云济护着,皇上也未必会下死手。 所以,她才刻意叫人传那些谣言,叫苏烨听到。 原是想着苏烨那蠢的气急败坏打苏芮一顿,最好叫她毁容,再不济也下不来床,断了她勾引的路。 没成想,那身边的丫鬟居然是个会武功的,而苏芮三两句不是报官就是上报,半点不惧。 “小姐,大小姐这做过军奴后似一点不惧名誉好坏了。”身边的丫鬟红秀小声说。 周瑶也是蹙眉不解。 苏芮何止是不惧自己的名誉,侯府的也不在乎了,否则不会那般说的。 过去分明不是这样的,苏芮是最在乎侯府里所有人的,对苏烨更是,过去苏烨当众给了她难堪,她也会护着苏烨的名声把错说成自己的。 如今虽嘴上喊着哥哥,可看苏烨的眼神是冷漠的。 看所有人都是,仿若都欠她的。 可明明都被她害惨了,若不是她一直挡着她的路,五年前也不会发生那事,她也不会因肚子里那东西拖过了定亲的好时机。 好不容易苏侯爷立了军功,娘说已经同其说好了回来就为她改姓,上苏家族谱,以永安侯府嫡女身份去同郡王府议亲,结果,苏芮却回来了,又一次挡在她的锦绣路上。 凭什么苏芮出生就是侯府嫡小姐,凭什么压她一头! “小姐!”红秀突然惊叫的拉周瑶的手。 “喊什么!”正烦躁,周瑶甩开红秀的手就要骂,却见红秀满脸惊恐,手指着后方。 转过身,一团乌泱泱的黑朝自己飞过来。 仔细一瞧,竟是数之不清的蜂。 速度太快,等周瑶反应过来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来不及多想,本能的转头就跑。 可两条腿的哪里有长翅膀的快,没几步就被蜂团围住了,不断挥手拍打,激怒了蜂虫,亮出尾针。 周瑶被蛰得吱哇乱叫,完全没有了平日病弱的白莲花模样。 “小姐,池子!快跳进池子!” 听到红秀的声音,周瑶没注意自己跑到前院了,一个跨步就跳进了池水里,把整个人泡了进去。 失去了目标的蜂团在水面上打转了几圈后就四散了,周瑶冒出头才看到水池周围已经围聚了小厮。 委屈红了眼,上岸裹着红秀的外衫就狼狈逃走。 远远还听到一句‘二小姐真平坦啊’。 …… 苏芮也从浴桶里出来,穿上寝衣,坐到梳妆台前。 恭候在一边的喜儿自然的从架子上拿过帕子为苏芮擦拭发丝,不言一语。 看着镜中的喜儿,十七八岁,淡漠的眸子里一潭死水,整个人就好像是听从命令的木偶。 “现在你是什么身份?”苏芮问。 “是你身边的贴身丫鬟,日后小姐去那,我去那。” 听着忠心的话,语气里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谓跟着,更是监视。 苏芮没有挑剔拒绝的权利,但有旁的。 “那你会听我的?” “丫鬟该做的,会;其余,不会。” 那就够了。 将要交代的事告诉喜儿去做后,苏芮就钻进书房里找了几本佛经出来。 这次虽然用计得逞,可下次云济一定会加强防备,难以得手,且靠本能不是长久之计,她要的不是做一枚只引云济破戒后就被弃的棋子,她要抱紧这条大腿,能为她所用。 前世她灵魂飘荡在侯府,不仅仅看到了这一家子在抛弃她后如何好过,还看到了身着龙袍的云济。 皇上病故,兄终弟及。 但她灵魂没能持续多少时日,并不知晓为何明明皇上与皇后有两个皇子,且大皇子已经及冠却没能继位,反倒是出家为僧的云济登基。 她只记得云济那双灰暗的双眸,不如如今这般明亮之中充满悲悯,似一具行尸走肉。 无论如何,云济登基为帝是事实。 她要勾住这条大腿才能完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光靠外力,身子都不成,还是得投其所好。 只是佛经才翻了三页,苏芮就已经趴在书桌上了。 第10章 再美艳也配不得他 一连三日,周瑶都躲在屋子里。 今日一早坐到梳妆台前,揭开面纱看着依旧没有一点消下去,还越发红起来的满脸包,气得挥手将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挥砸在地。 红秀忙从外间赶进来,看见周瑶的脸,立即缩着脖子蹲下身去收拾。 可即便这样,周瑶还是一脚踹了过来骂道:“你不说那药是上好的化伤膏,三日就可消解吗?如今更加厉害了!贱婢!你也敢骗我!” “奴婢不敢!这药王府医说的确是上好的,那蜜膏他也说当该引来的多是蜜蜂的,至于为什么会引来马蜂,他…他也不知。” 王府医的命门握在侯夫人手里,料想也是不敢骗她的。 那就是苏芮那个贱人做了手脚! 明明该被蛰毁容的是她才对! 可偏偏如今她还不能去找苏芮,否则便是不打自招,若叫娘知晓了必然是要说她沉不住气的。 若是平日里,便也就罢了,可今日平郡王妃和小郡王沈赫要来府上。 她同沈赫来往大半年了,因着她的身份,平郡王妃一直不肯松口,明里暗里的指名要娶侯府嫡女。 原本等永安侯回来给她改姓,入苏家族谱,为侯府嫡女,这般这门婚事就能成。 结果现在苏芮先一步用军功换了恢复身份,即便永安侯回来给她改姓也只能是次女,平郡王妃未必肯答应。 “二小姐,平郡王妃与小郡王入府了,夫人让您立即收拾好去正堂见客。”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 红秀不敢应声的看向周瑶。 看着镜中见不得人的自己,周瑶也犹豫。 这大半年她好不容易把小郡王沈赫哄得心猿意马,就想着早些将她娶回家得鱼水之欢,也已经动了不计较她身份的心思。 如今临门一脚了,且苏芮一回京便处处阻拦她,夜长梦多…… “告诉娘,我一会便去。” …… 朝阳院。 苏芮三日才终于啃完一本佛经,实难短时间内再啃第二本了,便着手整理院正给自己的脑子缓一缓。 周瑶被赶出去后,苏烨趁着她在法华寺的那几日,让人将朝阳院收拾了一顿。 除了她临走前锁上的主屋外,其他屋子内一件东西不留,院里更是能拔的都拔,就连地砖都全数敲碎运走,只留下一片荒芜。 她便索性在东墙划了五块菜地,此刻正带着斗笠,拿着锄头松土。 朝阳院便是坯土都是娘亲在世时为她精心将原本的土挖了,填入北地的黑土,比边陲的硬土好松百倍。 不消一个时辰,苏芮就已经把五块小菜地都翻好了。 一块种土豆,一块种白菜,一块种辣椒…… 正数着,喜儿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小姐,表姑娘出门去见平郡王府的小郡王了。” 平郡王府。 这般早就有联系了吗? 前世周瑶改名为苏瑶,得了永安侯府嫡女的名头后,攀的就是平郡王府这户高门,但那原本应该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原以为是周瑶得了侯府嫡女的名头才议定的婚事,如今看来,似乎并非这样简单啊。 她在那膏里加了料,引来的都是马蜂,蜂毒和料针锋相对,脸上红包没有半月消不下去,而此刻应该是红得最烈的时候。 她命喜儿盯着周瑶,这三日周瑶都闭门不出,这个时候却会顶着满脸包去见客,可见是有什么比她容貌更加重要的事。 平郡王府,嫡女名头…… 原来如此! “她是去正堂见客,还是只单独见小郡王?” “单独见小郡王,在荷花池边。” “好地方啊,咱们也去赏赏荷。”放下锄头,苏芮就回屋换了一声行头,带着喜儿往荷花池去。 朝阳院位置好,离府中哪里都不会超过一刻路程。 到的时候,周瑶正和小郡王沈赫双双站在大榕树下。 周瑶一袭青衣,刘海放下,脸上带着面纱,整张脸被遮盖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可就那一双眼睛都是含羞带怯,身子扭捏下更显小女孩的娇羞,勾得身边的沈赫一双眼直直的盯在她身上,手忍不住的抬起,欲将人往怀里揽。 周瑶半推半就的往里靠,就在一切将成的时候…… “真巧啊,表妹也来赏荷。” 苏芮的声音如银铃敲响,惊得两人慌忙分开。 被坏了好事的沈赫厌恶的转过身,却在见到苏芮的一瞬间眼里的所有都化作了惊艳。 她一袭桃红色半袖罩内里藕白轻纱衣,手臂半隐半现,腰肢盈盈一握,束带随风微动似划在心头。 而那桃花眼双眼,即便不是看着他,都叫他觉得魂都被勾去了半边。 不受控的移步想要靠近。 察觉到沈赫的视线移走,周瑶忙拉住他的手道:“这是我家大姐姐,已故的姨母所出,同大哥是一母同胞,前些年不在京中,近日才奉旨回京的。” 周瑶虽未点名苏芮为奴的事,可近日来奉旨回京的女子就一人,盛京城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毕竟,奉的是侍奉云济大师的旨。 而苏芮五年前勾引长宁郡主未婚夫通奸一事亦是人尽皆知。 自然的就会记起她是谁。 但沈赫没想到传闻中的放荡之人竟是如此娇艳的尤物,原本他还觉得周瑶虽不算丰腴,但胜在清雅,也是别有风味的。 可如今和苏芮比起来,那点儿清雅当下就寡淡无味了。 若是这苏芮不是放荡军奴,他倒是更愿意娶这位正统的侯府嫡女。 可惜了,是一朵染泥的花。 再美艳也配不得他。 若是做个贱妾或者外室的话,倒是…… “表妹又说错话了,我不是你大姐姐,是你表姐,你姓周,莫忘了。”苏芮语气平淡的矫正周瑶的措辞。 这个时候在沈赫面前提醒她姓周,苏芮就是故意的! 她想不通,苏芮怎么就这么恰好的这个时候走到这里来,明明方才沈赫都已经松动了,只要她投进怀里再委屈几句,事就能成了。 万不可错过了这机会! 周瑶用力从眼里挤出泪滴,带着哭腔道:“表姐说的是,我…我不该不自量力的。” 第11章 我们,来日方长 从古至今,大多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种怜弱的本质。 和周瑶相比起来,苏芮的美更具有攻击性,即便她的话并无什么错处,周瑶可怜兮兮的样一出来,沈赫就当即护在身前。 “瑶妹妹叫你一声姐姐是敬重你,你倒的还怪上她了,可见素日你在府上里便也是如此欺她的。” 苏芮睨了眼沈赫,“你是?” “吾乃平郡王嫡长子,沈赫。”自报家门的同时沈赫高高扬起下巴,眼睛从上自下的俯视苏芮,心里期盼着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会如何巴结自己,会不会自荐枕席? 谁料苏芮不屑的冷笑一声,“原来是沈小郡王,怎得,沈小郡王是官拜内府司了吗?” 内府司是民间戏称那些爱好伸手进别人家内宅管事的人,多用于说挑拨是非的长舌妇。 苏芮竟如此羞辱他,沈赫当下就红了脸,争辩道:“我是为瑶妹妹伸张正义,她乃是侯夫人所生,随着侯夫人一并入的永安侯府,便就是你的继妹,叫你姐姐本就是无错的,你仗着侯府嫡女的身份便欺压于她,过去就不该,如今你何等身份,我也不过是给永安侯府面子才同你说上两句。” 听着沈赫被气恼得斥苏芮,周瑶心里舒快极了,手上却是轻拉拉他衣袖,小声可怜的求道:“赫哥哥,你别这般说姐……表姐,事都过去了。” “你就是太心软了才叫人这般欺负。”沈赫蹙眉心疼的轻责。 周瑶细弱蚊蝇的说没事,眼里却是欲语还休的望着沈赫,仿佛在说,有他在呢。 这极大的满足了沈赫的保护欲,原本因苏芮到来而放下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伸张正义?沈小郡王是表妹什么人,都能管上表妹的家事了?”苏芮锋利入刃的声音再次袭来,割破两人之间再起的旖旎。 两人虽然就差一层窗户纸,可到底是没有定亲的,沈赫亦没有任何身份立场,更不能当着人就亲昵。 只能尴尬的放下刚刚抬起的手,死撑道:“我…我是看不过你这样的人欺负她,不知羞耻之人,便是将所有人都想得如你一般龌蹉。” “沈小郡王如此识礼,那你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处,也是……”苏芮另有所指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一圈。“可怜她?” 这点沈赫一时之间找不出冠冕堂皇的词来解释。 他们特意来的此地,就没想过会被苏芮撞见。 “表姐,你别如此说赫哥哥,是我,是我不对,是我光想着我种下的那珠荷花开了,邀赫哥哥来此观荷,在府里就忘了那些礼数了。” 周瑶争着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小小的身子含泪维护,叫沈赫一片心软。 这才是该娶为正妻的,只可惜,身份上差了一点。 将沈赫眼里的惋惜变化和对周瑶的本质欲色看在眼里,苏芮往前走道:“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好奇问问,也好奇这荷花开得多好,叫表妹这般不适也要顶着日头出来,莫非是已经都好了?” 她的步子很快,美貌于身上的香气极速靠近,沈赫被完全吸住了视线,忘了要护着周瑶。 而周瑶看着苏芮锐利的眼眸直盯着自己的面纱,手也在往前伸,想到她要做什么,惊得忙往后退。 慌乱之下左脚拌右脚,失重的朝后倒下去。 想要护住自己的面纱,可什么东西先一步飞过来,击中她飘起的面纱,将其整个带走了。 “你怎么能伤……”反应过来的沈赫怪罪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看到周瑶满脸包,似癞蛤蟆一样恶心的脸当下滞定住了。 方才他就是和这样一个满脸脓疮的人你侬我侬,还险些抱在怀里? 想着沈赫都觉胃里翻腾,浑身都脏了。 “我都没碰呢,怎么就是我伤的了,沈小郡王未免太护妻……” 苏芮妻字的音才发出来,沈赫就忙打断道:“我没说什么,母亲还等着我一道回府,改日再来拜访。” 沈赫几乎是逃的。 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蛤蟆精给缠上。 望着那对自己避如瘟疫的背影,周瑶此刻真正的眼泪才漱漱落下,转过头,看着苏芮质问:“姐姐为何要这般害我!” “我害你什么了?你为何如此,你比我清楚才对啊。”苏芮俯下身,压迫十足的盯着周瑶。“现在就你我二人,何必装呢?” 周瑶眼底闪过慌乱,嘴上却依旧装道:“我不知道姐姐说的是何意。” 苏芮从未想过她会承认什么,深笑道:“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苏芮直起身领着喜儿离开,守在远处的红秀跑过来正好和苏芮打了一个照面,是生面孔。 她记得,周瑶身边以前不是这个丫鬟。 小声的又交代了喜儿两句。 而周瑶依旧坐在地上,苏芮方才的来日方长四个字让她心生慌乱。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会放过她吗? 所以她今日是故意来坏她的事的? 以后也会如今日一样,破坏,阻拦她的一切? 她凭什么! 想到刚刚沈赫看到自己的脸立即划清关系逃跑的样,周瑶气得双手紧握,指甲都刺进了肉里也不解恨。 她要苏芮死! 据说那日平郡王妃和沈赫午膳都没用就走了,准备了一桌子好菜的侯夫人闹了一个没脸,周瑶关在房里哭了几日。 一并回来的还有另外两个消息。 一个是周瑶原本身边的那个丫鬟在三年前因病死了,另一个是在外潇洒的苏烨得知了周瑶被毁容的消息,正快马往回赶。 看着自己这没有木门,大大敞开的院门,苏芮皱眉吩咐:“去舀两桶粪水来。” 喜儿不明的看着苏芮,在判定属不属于她做丫鬟的范围。 苏芮无奈,指着已经种下小苗的菜地解释一句,“施肥。” 得此,喜儿才挑上旁边的木桶往外去。 第12章 什么时候变的呢? “苏芮,你给我滚出……” 苏烨怒火汹汹的声音在走进朝阳院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扑鼻而来的浓郁臭气让苏烨忙捂住口鼻,两条眉毛都几乎要蹙成了一条。 看着苏芮带着斗笠,束着攀膊,手里拿着长柄瓢,正往地上泼洒那散发出浓郁臭味的污秽之物,忙往后退了两步骂:“你这是在做什么?死活非要抢这院子就为了这般糟践来气瑶儿是不是?你真是心机歹毒!” 苏芮怀疑苏烨的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一个周瑶,什么事都能往周瑶身上去。 “院子不是你毁的吗?我身边无人,侯夫人也不给我修缮,我便只能松松土,种种菜了,何况,农乃国之根本,我在府上种地,你说是糟践,是质疑国策啊。”苏芮一边继续浇,一边悠悠道。 而苏烨到嘴边的话也被生生噎了回去。 士农工商,农仅此于士,而当今皇上重农,各家各府都会在府邸里开一小块田地来以表君臣同心。 即便都是开在府邸后角的表面功夫,可苏烨也不敢明着说不可。 苏芮这个死丫头在边陲学得了牙尖嘴利,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来,连他都想要害,更别说对瑶儿了。 瑶儿含糊其词,这几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不同你说这些!把解药交出来!”苏烨伸出手命令。 苏芮杵着长柄勺转过头问:“什么解药?” “你还想装!”苏烨当下就火了,忍着臭气走到她跟前。“你害得瑶儿被蜂虫蛰得满身包,毁了容,还不肯给她解药?苏芮!瑶儿为了你的事费心费力,你如此待她,你太过分了!” “你凭何说我害她?” 瞧着苏芮全然一副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想着瑶儿的那样凄惨还为她求情,苏烨半点不顾及她的脸面骂道:“那日你摸了瑶儿的脸和肩膀,回去的路上瑶儿就被一大群蜂虫蛰了,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怎么会如此?你就自己烂透了,见不得瑶儿好,便想把她也毁了!” 她烂透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她碰了周瑶便就断定是她了,若换做她是被蛰的人,苏烨会怎么说呢? 苏芮记得有那么一次,周瑶用树枝捅了马蜂窝,她护着周瑶逃跑被蛰了满脸包,他怎么说来着? 他说是她没带好周瑶,还是她穿得太艳丽了才被蛰,不然怎么不蛰周瑶呢。 什么时候变的呢? 似乎是她三岁的时候,娘亲在父亲长年的漠视下身体越来越差,梁氏开始以探望之名时常来侯府,之后苏烨就变得不喜娘亲,也不喜她。 在苏烨和父亲的嘴里,她处处都不如周瑶,唯有梁氏夸她好,事事都依她,因此,娘亲去世后她就那么容易的接受了梁氏,听从她的一切,以至于都没细想,许多事都是把她往不堪里推。 因而当初春日宴被众口铄金之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不是她。 “你肯定是用了什么药,现在把解药交出来,随我去给瑶儿跪地道歉,这事就算了。” 苏烨狠厉与不耐的声音将苏芮从久远的回忆里拉出来。 冷看着这个和最初记忆里已经完全不同的人,苏芮冷道:“没有。” “你!”苏烨指着她,气得伸手就朝着她脸打来,被喜儿一把握住,抽不出来便骂道:“贱人!你当初就该死在边陲才是!回来就害人,这五年,你还觉得害得我们不够!” “谁害谁,你最好搞清楚。”苏芮眸色变得锋利。 “不是你自甘下贱,同那姓刘的苟且才叫我们平白受那些白眼,折辱,还耽搁了婚事?这不是害?是了,你从不认错的,你觉得都是我们的错,怨我们没与你同流合污,怨瑶儿当初没说谎,所以你就要如此害她是!你和那个女人一样,她抢了娘的,你就要抢瑶儿的,自小如此!” “你口中那个女人才是生你的娘!”苏芮第一次动了怒。 话赶话下,苏烨就说出口,如今想起那个女人,嘴角抽动了两下后别过眼道:“把解药交出来!” “我没有。”不愿多言,苏芮转身就要回房。 “大哥!别这样对姐姐。”周瑶的声音从院门传来,她虚弱的扶着院门,脸色惨白,脸上大大小小的包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烂。 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周瑶的包就算不消下去也不会变得如此严重,除非故意。 难怪苏烨会这么急着来兴师问罪。 而如今看周瑶赶过来,苏烨就更加恨苏芮。 “肯定藏在你身上!你不给,我自己找!”说着苏烨就扑手过来。 喜儿阻拦,可距离太近,周瑶奔过来瞧着是拉架,拉的却是喜儿。 闹得苏芮心烦,抓起长柄杓从粪桶底部舀了满满一勺,朝着前面就泼过去。 察觉到苏芮的动作变化,喜儿一个闪身躲到后侧,而苏烨和周瑶本被喜儿挡住就没瞧见苏芮的动作,来不及闪避。 电光火石下,周瑶本能的往苏烨身后躲,双手抓住他不叫他逃。 苏烨张开嘴要喊什么,声音还没出来,粪水就兜头落了下来,嘴没来得及闭上,灌了一嘴。 当下恶心得他什么都顾不得,俯身就剧烈呕吐起来。 周瑶虽躲过了大部分粪水,可裙角却被苏烨吐了个满幅,也是胃里一阵翻腾,加上那一脸糜烂的包更肮脏。 跟来的长随和丫鬟谁也不敢靠近这两个粪人。 苏芮和喜儿则是早退开了,远看着两人怨道:“明瞧见我在浇粪,也不知道躲,吐在我这,真真恶心。” 听她还嫌弃他不该吐,苏烨气恼得忍着恶心就向朝她冲过来,将这一身粪水全奉还给她。 “大小姐!宫中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传话的婆子喊着跑进来,看到眼前的画面惊得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苏芮似无事发生的问:“说是皇后娘娘什么?” 传话婆子回过神,屏住呼吸道:“说是皇后娘娘召您即刻入宫。” “去传话给侯夫人,若不想我就这般入宫就立即给我准备衣裳来。” 传话婆子一瞬都不想在这多呆,立马就跑了出去。 “你还敢威胁娘。”苏烨恨瞪着她。 “哥哥脑子真不好,忘了我这院里的东西都被你拿走了吗?如今我什么都没,入宫自然只能让侯夫人准备了,待入宫回来,想来哥哥才该为这事同我道歉。” 说着,苏芮视线移向周瑶身后的丫鬟。“还有,脑子不好就多动动,想想怎么今日才知晓七日前的事,也可以想想五年前的事,省得忘记了。” 见苏芮这般意有所指,周瑶瞳孔震动。 她知晓了? 来日方长难道是指五年前?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苏芮就转身回了房。 周瑶顾不得一身脏污,转身就往侯夫人梁氏那奔。 第13章 必须破戒还俗! 很快,侯夫人梁氏屋里的婆子就送了一箱衣裳一箱首饰来。 打开都是好东西,活怕被宫里发现她苛待苏芮,坏了她贤惠的名声。 梁氏比周瑶要沉稳谨慎千百倍,不见兔子不撒鹰,若不是这七日都没见任何消息,即便知晓苏芮刻意坏了周瑶这大半年来的经营她也不会放周瑶去唆使苏烨来找她麻烦的。 可她没成想,刚松口,皇后就派人来了。 其实苏芮也没想到,皇后会来请她入宫。 当今皇后是林首辅的嫡长女,自出生就顶着太子妃的名了,同皇上青梅竹马,乃是高门贵女之中最顶尖的了。 苏芮从未入宫,也未曾见过,只知林皇后善心仁德的美名。 但这样云端上的人于她不该有什么交集的,即便林皇后是云济的皇嫂,可她的身份,没必要特意请她入宫相见的。 但旨意已下,再多惴惴难安苏芮也只能挑了件青绿色的蝉翼纱裙,一套鎏金镶珍珠的头面,稍作梳妆后便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喜儿随行,苏芮本以为是她领自己入宫。 可到了内宫门,瞧见领路的宫女早已经恭候,苏芮暗地里看了眼喜儿,心中萌发出些许猜测。 跟着宫女行至凤栖宫门外,喜儿不得入,苏芮跨进宫门的时候,林皇后正在花坛旁拿着剪刀修剪枝丫。 一袭明黄色的云缎纱,头上只绾了一支飞凤步摇。 虽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还生育了两个孩子,可林皇后半点不见岁月摧残的痕迹,瞧着如双十年岁。 容貌不算绝佳,气质却是超然,仿佛天生就是为母仪天下而生的。 “来了。”抬头见到苏芮,林皇后轻笑招呼,仿佛是无比熟络的人。 “民女苏芮,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如此拘谨。”林皇后伸手扶起苏芮,笑容和煦如春风。“前两日本是该命人送你去法华寺的,但皇上龙体不顺,也没落下话,本宫想着时间长了,你难免心中不安,便今日召你前来,一来是叫你安心,二来呢,本宫也想瞧瞧你。” “劳娘娘记挂,民女惶恐。” “你这规矩样和你娘还真像,本宫做姑娘时候和你母亲常在宴席上碰见,论起来,也算是你的长辈。” 娘亲虽去世得早,但苏芮的记忆里从不曾记得娘亲和林皇后有交情。 若是真有,娘亲也不会在侯府磋磨至死。 如今林皇后提及,更像似与她拉近关系。 “前几日在法华寺,挺辛苦。” “云济大师并未叫民女真辛苦上,是民女无能。”苏芮实话实说。 林皇后叫她的不避讳惊得脸上都起了羞红,无奈笑道:“你这孩子,才说你规矩,这会话就这般直了。” 苏芮笑笑不语。 “也怪云济那孩子,太倔了。”说起云济,林皇后眉眼里浮起愁怜。“但你也别怪他,他太苦了,因着云太妃死前心愿,小小年纪就被送去法华寺出家,如今又要他骤然出世,他必是难以接受的。” 被人如提线木偶一样说摆,换谁都不悦。 但皇家本就是身不由己的地方,苏芮也是泥菩萨,可没有怜悯云济的能力。 他不破戒出世,她就没有活路。 “不过好在有你,云济是本宫瞧着长大的,他对你是不同的,本宫真心希望你能引他入尘,了却先皇和皇上的心愿,也不叫他真青灯古佛一生。”林皇后握住苏芮的手,俨然是一副慈母见到救星的样。 “民女身负皇命,必然竭力。” “好孩子,本宫定不会白叫你辛苦的,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提,本宫都赏你。” 听着像今日无论是见她,还是赏她,都是为了云济不惜纡尊降贵,抓住她这颗唯一有突破的稻草。 可明明,她已经是奉了皇上的命了。 犹豫片刻,苏芮赌着心底猜测道:“民女想娘娘赐民女几个丫鬟婆子。” 听到她这要求,林皇后的神色都顿了一下。 见没有应答,苏芮当即惶恐的跪了下去,“是民女冒进了。” “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林皇后柔笑着将苏芮拉起来:“只是你这孩子真是个冒傻气的,丫鬟婆子算什么赏赐,罢了,罢了,本宫自为你安排好了。” 还未直起身的苏芮立即俯身谢礼。 “行了,行了,本宫再留你,只怕你这细腰今个得折断在这凤栖宫里了,今日云济入宫为皇上祈福,想来这会也要出宫了,你去等他一道回。” 苏芮听话的福礼离开。 待人出了凤栖宫的门,林皇后身边的幽兰姑姑才俯下身问:“娘娘,苏姑娘的要求照办吗?” “办!是个聪明人,既给本宫投了橄榄枝,本宫也不好拒绝她,事办干净,别叫皇上知晓是她自己开的口。”林皇后洗净手,重新拿起剪子修剪枝丫。 …… 养心殿。 在侧间佛龛祈福完毕的云济走到龙塌前,朝着帷幔内的皇上双手合十道:“皇上,祈福已结束,接下来三日请皇上斋戒。” “你明知朕召你来并非为了祈福。”帷幔里,皇上的声音虚浮不定,大多气声。 云济神色不变,“贫僧能为皇上做的只有这些。” “你……咳咳咳……”皇上剧烈咳嗽起来,几息才缓过气,压抑道:“不过是让你还俗罢了,你就非得如此同朕作对?” “贫僧早已遁入空门,望皇上莫为难贫僧。” “朕知晓,你是怪朕,这才故意同朕作对。是,过去朕是对不住你,可当年是父皇抉择,也是无奈之举,你当明白。” 当年。 云济自然明白是无奈,是为他着想,是必然的选择。 这么多年,他已明白。 可如今…… “皇上为何一定要如此逼迫贫僧?贫僧还俗与否便就如此重要?”云济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逼他还俗。 难道也是无奈之举? 可如今皇上稳坐天下,膝下皇子也已成年,何处还用得上他。 “这是父皇遗愿,朕自当了却。” “先皇是否托梦,唯皇上一人知晓。” “你是想说朕捏造……咳咳……”皇上似是激动的坐了起来,咳嗽后紧接着是急促的喘气,一口比一口急。 里面伺候的内侍急得忙唤太医。 养心殿内乱了起来,云济看着进出只撩开一角的帷幔,最终拜了一礼,无声告辞。 从撩开一许的帷幔看到云济远去的背影,气喘吁吁的皇上心中既无奈又惆怅。 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 无论如何,不管用何等办法,云济必须,必须破戒还俗! 第14章 有羞耻心的她早就死了 从养心殿出来,云济心中也如压了一块巨石,即便竭力忽视,依旧难以呼吸。 闷头一路往外,想要尽快离宫。 突然一股熟悉的幽香钻入鼻腔。 抬起眼,只见衣袂轻扬的苏芮靠着宫墙而站,见他来,立即笑弯眉眼的朝他招手。 “云济大师,好巧啊。” 苏芮熟络的迎上来。 在她伸手要朝着自己手臂挽上时,云济不动声色的侧身避过,直径往前。 苏芮扑了个空,险些一个踉跄摔下去。 心里暗骂这秃驴就算是提起裤子不认人,也看在她在这大日头里等他这么久给点面子啊。 可抱怨归抱怨,在这宫里,无数双眼睛盯着,苏芮只能转身去快步追云济。 “大师慢些走,我跟不上了,领路的宫女已经走了,若大师不领我,我就出不了宫了。” 对于苏芮的装可怜云济仿若未闻,脚步半点没有减缓。 他长腿大步,走起来袈裟都没有飘动一下。 苏芮跟在后面却是必须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一直到外宫门,眼看着云济钻入马车内,马夫扬鞭要起。 宫内不得带暗卫,出了宫门可就有人挡路了。 苏芮咬紧牙关,一个箭步跃了上去。 冲进车内就再撑不住的坐在车厢地板,如出水的鱼一样张嘴喘息。 浑身大汗淋漓,发髻和衣衫都散乱了,大口喘气下胸膛起伏,撑开的衣襟一下开一下合,春光若隐若现,女儿香也跟着充斥整个车厢。 狭小的车厢内,云济避无可避。 想到数日前自己便就是如此落入了她的圈套,不由微微蹙眉。“苏姑娘,此乃外宫门。” “哪又如何?外宫门不许人喘气?”苏芮反问转过头,见云济剑眉下压着不愉,卖乖笑道:“那不如云济大师予我一杯水,解解渴。” 水,就在云济手侧。 他余光看了一眼,淡道:“苏姑娘,请下车。” 云济的语气客气得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可眼神里都是不容商量。 望着他,苏芮委屈得双眼浮上水雾靠近,还没开口,手就被什么东西飞快的推动,一声钉入木头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转眼一瞧,是一个铁半环,将她的手腕死死锁住,不得动弹。 这是早有防备啊。 “云济大师好生绝情,前几日才与小女携手耳语,今日便如此对小女。”眼角落下一滴泪,可怜极了。 云济没有半点怜惜,只冷静陈诉道:“若非姑娘第一夜就对贫僧用香,第二日以众僧相逼贫僧用下一盘相辅相成的野菜,贫僧不会如此,皆是药性使然,本就无情,何言绝情。” 没想到这么快云济就查清楚了她的手段。 明明她都处理干净了。 但苏芮半点没有被识破的心虚,反倒笑夸道:“大师这般快就将小女子看透了,真厉害。” 说话的同时,苏芮的绣鞋轻撩拨云济的小腿。 云济没想到她手被牵制住了还会用脚,酥麻的触感让他立即移开,眼底波动一丝怒意,终忍不住问:“苏姑娘你也是永安侯府嫡出的贵女,难道就毫无羞耻之心?” 苏芮的动作停滞一瞬。 羞耻心? 有羞耻心的她早就死了。 死在那个大雪飘飘的冬夜,为了保全名节,一只木簪用尽全力的刺进了脖子里,染红了一片。 被人如破布一般扔出去,无人知晓,任由饥肠辘辘的野狗分食殆尽。 “我没有这种不能活命的东西。”苏芮笑得淡然,“难道云济大师认为羞耻心比性命更重要?” 这个问题,问住了云济。 羞耻心与性命,他从未想过两者放在同一杆秤上。 古往今来,于女子而言,似都是名节大于天。 身死是小,失节是大。 可佛曰,众生平等。 花草,牲畜,动物,都不着寸缕,无任何羞耻之心,亦无名节之说,努力生长,奋力捕猎,阴阳调和皆为一个活字。 那人为何要为了所谓羞耻,名节,断送性命呢? 如此想来,他方才的问题不该。 正当要开口回答苏芮,云济忽觉不对。 抬眼,苏芮不知何时手已经从铁半环里挣脱了出来,灵巧如猫的迅速朝着他这边扑过来,而窗帘正好被风吹起,守备的侍卫视线正对。 果然,对她不可有半分松懈。 近在咫尺,苏芮眼看着就要成功扑进云济的怀里了,他的手却先一步隔着袖口推在她的腰上。 整个人瞬间转了一个面,不等反应,后背一股力袭来,车帘从脸上划过,遮挡了视线,等再度看清眼前景象时,苏芮已经飞出车外了。 紧闭眼,收紧身体肌肉正要迎接椎骨的疼痛时,臀部却传来柔软。 低眼一瞧,倒还贴心的给了她一个软垫。 仁心有,人性是半点没有。 苏芮一边心里蛐蛐,一边站起身将软垫拿起来拍了拍灰,朝着那已经驶出宫门的马车高声喊:“云济大师,这软枕做定亲信物还是第一次见,但小女明白大师心意,定回家裱起来,挂在床头。” 马车里,云济碧水无波的脸裂开了一角。 心中默念佛经,坚定心神,日后再不可对苏芮有丝毫松懈。 此人不仅毫无羞耻,还诡计多端,难缠至极。 但他未曾察觉,原本心头那叫他难以喘息的重压已悄然无息的消散了。 云济的马车消失后,苏芮便也提着软枕乘上侯府的马车回府去。 才进府门,就见侯夫人梁氏带着苏烨,周瑶还有二三房的人从影壁后面走出来。 苏烨已经清洗干净,但满脸的不忿,看见苏芮后更是双眸喷火,恨不得把她给烧成灰烬。 侯夫人则是立即迎上来,担忧的上下仔细打量问:“入宫可还顺利?没有被人为难?” “没有。”苏芮敷衍一声就想要往里走。 侯夫人梁氏却移步拦住了她,抓起她的手满眼心疼道:“你这孩子,受了委屈怎得不知来同我说,今个你若不叫传话婆子来说,我都不知晓你哥哥做了这等混账事。” 苏烨并没有反驳侯夫人梁氏的话,只是把不服二字写在脸上。 再看这二三房的人都到了齐全,苏芮明白,梁氏这是又要演贤惠后母的戏码了。 可为何这么急? 第15章 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她即便是入宫见了皇后,可也并不能确定是好事。 梁氏虽掌管整个侯府,但绝没有伸手去后宫的能力,还是说…… “我知晓,你这五年过不容易,回来了也有许多话不愿同我说,可委屈总归是要说的啊,我已经命人立即给你修缮院子了,身边伺候的人你回来后我就挑选了,只是一直挑挑拣拣总想更好的。” 梁氏的话滴水不漏,把苏芮院子被毁,无人伺候的事都应对了过去。 而见苏芮不搭话也不恼,反倒是伸手去把苏烨拉过来呵斥道:“还有你,还不同你妹妹道歉!” “娘,是她先害的瑶儿,今个还拿大粪泼我和瑶儿……” “胡说!我都问清楚了,瑶儿是自己沾染了花蜜才惹了蜂虫,你今个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去责怪芮儿,她不过一时失手,才误泼了你。” 一如过去,侯夫人梁氏如母鸡护崽一样把苏芮护在怀里,不容任何人说一句不好,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迷惑性不言而喻。 但如今的苏芮,只是冷眼看着。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位身穿六品内监服的太监领着一众宫女,抬捧着五个大小不一的箱子走进府来,门外也已经汇聚起了看热闹的人。 方才梁氏的声音不低,大门开着,都传了出去。 看来是林皇后的赏赐比她先一步出了宫门,而侯夫人梁氏早已派了人在宫门外等着,收到消息立即就往回报。 这才有了这紧急筹备的一出戏。 仔细看了看,除了太监外,宫女共有九人。 两个年长的,三个十五六岁的,四个还未及笄的小宫女。 想来就是林皇后给她的人了。 不仅答应了,还给得这样快,可见她真猜对了。 喜儿并非宫中之人,甚至林皇后并不知晓喜儿是皇上放在她身边的人。 而今日林皇后会召见她,目的绝非面上所言的那些,至于是什么,苏芮不得而知,也不能知。 纵使当今圣上与林皇后是青梅竹马,成婚多年亦是琴瑟和鸣,可苏芮早已明白,湖底不一定如湖面那样岁月静好,更多是暗流涌动。 神仙斗法,小鬼知晓得越多越死得快。 所以,她没问任何,只是给林皇后送了给自己身边安排人的机会。 反正都是监视,多一点,也无碍。 且永安侯府上下都是侯夫人梁氏把控,即便她从外面买人进来也会处处受阻,难以行事。 皇后送来的人,谁敢拦呢。 反正是扯虎皮,何不多扯点呢? “公公这是?”梁氏明知故问。 “杂家是来给苏姑娘送赏的。”太监招呼着拿箱子的人上前,将箱子一一打开道:“苏姑娘侍奉有功,皇后娘娘赏苏姑娘,金叶子一盒,银稞子一盒,白银一百两,浮云锦六匹,鱼牙绸两匹。” 看着五箱东西,众人都直了眼。 金叶子,银稞子这些倒是没什么,可这浮云锦和鱼牙绸可是宫里才有的。 特别是那鱼牙绸,乃是新罗贡品,宫里的也只有林皇后和得宠嫔妃才能得些,外面是见都见不着的,更别说是穿在身上了。 站在后方的周瑶看着那阳光下如有水流动的鱼牙绸,眼底的嫉恨都险些压不住。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苏芮明明是卑贱的军奴身份,皇后却还要赏赐她,高看她,娘还是要捧着她,仿佛什么都没变。 还是五年前,苏芮还是永安侯府的嫡女,她始终是被她挡去光芒的继女。 凭什么! 感受到身后怨毒的视线,苏芮迅速转过头去,周瑶吓得浑身一抖,忙不迭低下头去,不敢与之视线对视。 当着宫里人的面,这母女二人再恨,再咬牙切齿,都得装好贤良淑德。 想着,苏芮特意朝着内监旁边的年长的宫女福身道:“劳烦嬷嬷回宫代民女谢皇后娘娘恩赐。” 侯夫人梁氏虽心里怨苏芮绕过太监向宫女谢恩不懂规矩,但她都当着这般多人行礼了,身为好继母的梁氏也只能从身边的方妈妈手里拿过银稞子,一边往太监的方向递,一边开口道:“这孩子初回来,不通规……” 替苏芮打圆场的话还未说完,年长的宫女就先一步摆手道:“奴婢当不得,奴婢与一众姐妹是皇后娘娘同这些赏赐一并赏给大小姐,伺候大小姐的,并非送赐之人。” 一句话,如一道惊雷从侯夫人梁氏的头顶劈下来,所有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九个人都是林皇后赐来伺候苏芮的? 方才她才说在为苏芮选侍候的人,林皇后后脚就从宫里派了九个人来,岂不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怪她办事不利。 梁氏脸上一阵青红变换,险些绷不住柔善的表情,几度深呼吸才惊讶道:“皇后娘娘竟这般疼惜你,娘娘挑选的人必然是好的,我准备的那些可比不得。” 梁氏没有回绝的权利,只能挽尊。 “皇后娘娘赏赐,自然都是好的,那就劳姨母好生安排了。”苏芮笑看向侯夫人梁氏,姨母二字咬得格外清楚。 提醒着所有人,梁氏并非一开始就是侯夫人,而是苏芮的姨母二嫁续弦,对她终究没有那么上心。 梁氏脸上终是崩了一许裂痕,紧握着银稞子指甲都裂了两根才点头道:“自然,自然。” 有了侯夫人梁氏安排,苏芮借口累了便就自顾回了。 梁氏招呼着送走了太监,正将东西记录完准备入库,先前在府门前被苏芮当做嬷嬷福身的年长宫女洛娥上前礼道:“侯夫人,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大小姐的,应当放在大小姐的私库之中。” 人是林皇后派的,侯夫人梁氏即便此刻再恼,也只能带着笑耐性解释:“芮儿去往边陲时才刚刚及笄,还未设私库,这回来也没来得及,暂放在公库中,记录……” “既无私库,那便放在厢房内也是一样的。”洛娥打断梁氏的话,转头便使了眼色让几个宫女上前来将箱子布料全数搬走。 走前只向梁氏行了一礼。 待人走远,侯夫人梁氏终是忍不住的将手里的账目狠狠扔在桌子上。 “娘,这宫女也太称大了,竟对您这般无礼!”周瑶忙上来挽着梁氏,同仇敌忾。 “你懂什么。”梁氏呵斥一声,“这宫女气质不凡,必是贵家入宫,在宫里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周瑶脸色变了变,小声问:“娘你是说她是宫中女官?皇后怎会给苏芮这样的人?” 梁氏也不知道,林皇后为何这般看重苏芮。 明明不过就是一颗废棋而已。 难不成还有其他? “会不会是因为这次苏芮得逞?或者……那云济真就看上苏芮了?” 想到这,又想起她来同娘说苏芮可能知晓五年前的事时娘依旧选择放任的态度,心里不甘,周瑶抓着梁氏的袖子,又重提道:“娘,我真没看错,苏芮今天看红秀的眼神不一样,肯定知晓那肚兜的事了,她就是想要报复我们,毁了我们。” “不可能。”梁氏不相信,若是能轻易就动摇,不会轮到苏芮被钦点回来,五年前的事就更加了,那丫鬟都死了,苏芮绝不可能知晓。 但如今之事,的确叫梁氏对原本的决定动摇了。 久留成祸。 侯夫人梁氏眼中狠厉浮现,“即便可能,变成不可能不就好了。” 第16章 不像商议,倒像是三司会审 洛娥带着人和东西回了朝阳院,同苏芮见过礼后,就迅速的各司其职了。 洛娥管人事,另一个年纪大杨妈妈管杂事,三个及笄的宫女同喜儿一样做苏芮身边的一等丫鬟,四个小的做二等杂事丫鬟。 原本空空荡荡的朝阳院顷刻间就被充实了个满档,苏芮的一举一动皆在她们视线之中。 但同样的,侯夫人梁氏的手也伸不进来。 莫说添人,就是派来修葺朝阳院的工人都被洛娥换了自己的,按着苏芮的要求复原,保留了她的小菜地,还加了一道厚重的院门,将魑魅魍魉统统关在门外。 过了好几天看佛经,打瞌睡的安静日子。 直到今日一早,命她再度前往法华寺的消息来后不久,院门再度被叩响。 “小姐,老夫人派人前来,请您去寿康堂。”洛娥进屋来回报。 终是请了祖母出马来压她。 孝字头上顶,侯夫人梁氏只是继母,苏芮可以借口拒之门外,可老夫人是她亲祖母,开了口,她拒不得。 她到达寿康堂的时候,除了脸还没好的周瑶外其他人都已经到齐,见她进门来,苏烨厌哼一声,别过头不去看她。 “咱们家大小姐现在真是今日不同往日了,便是母亲派人去请都还得压轴出场。”三婶婶柯氏阴阳怪气的笑说。 她本就是侯夫人梁氏母家那边的亲戚,得了梁氏的牵线搭桥才嫁进了侯府,三房又是仰仗着梁氏才活的滋润,自然为梁氏马首是瞻。 而祖母没有斥柯氏,就是变相的表明了对苏芮的不满。 做了多年侯府老夫人,早已经习惯了被众星捧月,哪怕是深得永安侯宠爱,如今掌管全府的梁氏在她跟前也是要作小伏低的。 对苏芮,即便是她见了林皇后,得了赏,在老夫人这里也是不该在她跟前拿翘的。 特别是在听到先前那些话后,就更是不悦。 “许是仆人路上耽搁了,芮儿不会故意来迟的。”侯夫人梁氏一边给苏芮找补,一边对她招手道:“快,来同你祖母告个歉。” 苏芮上前行礼,却没有道歉。 “你又摆这副死样子给谁看?”苏烨拍桌而起,怒指道:“对我如此也就罢了,对祖母你也胆敢这般无礼,怎么,祖母也要看你脸色了?” “我何时说了这些话?”苏芮转头,眼神冷漠的直视苏烨。“我接到传话婆子的话便就往祖母这来了,也不知是急事,更不知都已到齐了,正常走来罢了,哥哥为何要给我戴不孝的帽子,莫不是报复前几日我失手一事?” 听到那失手二字,苏烨就不由得回想起那味道,口感,胃里一阵涌动,只能紧闭住嘴才不至于涌出来。 “你们兄妹两,怎么又掐起来了,不许再说了。”梁氏止住两人,转而对老夫人道:“母亲,都怪我没叫人同芮儿说清楚,这才耽误了。” “罢了,都是一家人,事别耽误就成。”老夫人嘴上说着算了,一双精明的眼睛却是在苏芮身上打量了一番,似在找什么。 侯夫人梁氏诚惶诚恐的点头,转而柔声同苏芮商量一般道:“今日祖母唤你前来是有一事要同你商议的。” 商议? 这番场景不像商议,倒像是三司会审。 “再过十日便就是你祖母的寿辰了,你也回京了,我便同你祖母提议今年宴请一番京中世家,一来呢你祖母也许久不曾大宴庆生了,二来呢你回来还未露过脸,借着祖母的寿辰见见人,日后才能融入圈子里。” 京中贵女命妇的圈子哪里还容得下她这样一个做过军奴的人,别说她只是侯府嫡女,便是王妃她们也不屑为伍的。 除非,权势大到压得那些人不得不低头臣服。 而梁氏又岂会这么好心的给她铺路呢。 苏芮不语,只是淡淡看着梁氏,看得梁氏心里隐隐发毛。 但也只是一瞬。 在梁氏眼里,即便苏芮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骗的蠢丫头,看得透这局面又如何,今日是瓮中捉鳖,她应得应,不应也只能应。 “你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事如今已经是盛京城人人皆知了,若是宴请,必然会被人提及,不好藏着的,我想着用娘娘赏赐的衣料给你祖母同你做身衣裳,如此既不负娘娘恩赐,也叫人看到娘娘对你的看重。” 两种布料,给她和祖母做,自然就是祖母用鱼牙绸了。 “当然,这是同你商量,你若不愿,也不勉强的,总归是你的东西。”梁氏忙添一句,脸上皆是就怕苏芮不高兴的畏怕。 “一家人还分你我,你祖母寿辰,作为小辈本就该送上贺礼,那鱼牙绸再贵重,有孝字重吗?该不会是在边陲抢东西习惯了,一点好东西都握在手里不肯放。”三婶婶柯氏半开玩笑同自己女儿说,眼里的嗤笑却是赤裸裸的。 伤不到苏芮分毫,却刺中了苏烨的自尊。 才坐下去的他又站了起来呵斥道:“你握着这些东西要进棺材啊!你以为祖母和娘缺你这点东西?都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知好歹!来人!去朝阳院把东西取来!” 候在外面的长随要动身,喜儿立即一步拦住,洛娥朝着屋内拱手道:“皇后娘娘赏赐乃是给大小姐的,世子若是自取便是冒犯娘娘。” 苏烨咬牙,却又不能再如何,只能恶狠狠的瞪向让自己一直丢脸的苏芮。 上首的老夫人脸色也沉了下去。 侯夫人梁氏心里得意,脸上却是一副焦急模样劝道:“芮儿,你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愿就算了,算了啊。” 算?怎么能算? 她只要开口说一个不字,下一刻,不孝的罪名落下来,那法华寺她就不用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了?既姨母都筹划好了,便就都按姨母说的办。”苏芮嘴角扬起配合的笑容。 梁氏当下惊喜的笑开,连连点头夸赞:“好孩子,你最是懂事的,你放心,此番我一定请盛京最好的裁缝绣娘给你制衣,你只管安心去法华寺,让你哥哥用府上的大车送你去。” 苏烨不愿的想要拒绝,梁氏呵止的眼神过来,他终还是愤愤垂头应下了。 第17章 我没有自尽的打算 苏烨驾车送苏芮前往法华寺。 一路上,车门相隔,两人一言不发。 到达山门前,苏芮检查了一番此次东西可否齐全后便推开车门。 不曾看苏烨一眼的从车辕侧边直接跃下,仿若上面根本没有坐着任何人。 “送你一路,你都不道声谢的?”苏烨不满道。 苏芮回头,“我并未求你送我。” “你……”怒骂的话到了嘴边,苏烨又想起了侯夫人梁氏的嘱咐和泪水,一忍再忍,深吸一口气,跳下车走到苏芮跟前,小声道:“算哥哥我错了,别再耍性子了。” 算他错了? 耍性子? 是在同她道歉吗?就如此? 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听来更像是,我都让一步了,你该满足了。 山门前,苏芮无意和他争论诸多,转身就要走。 “我话还未说完呢,急什么,你便就这般急不可耐要去……”后面难听的话,苏烨再度止住了,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尽力委婉道:“你我一母同胞,是割舍不断的,你既如今恢复了身份,行事就当顾忌脸面,不可做那些…以前的勾当,时刻记住,你头上顶着永安侯府。” 这是说教她来了。 她真想问问,在他那脑子里,以前的勾当是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觉无意义,无端浪费口舌罢了。 苏烨却不觉自己有何不对,反倒是越发一副感动自己的模样,犹豫片刻后从袖袋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苏芮。 “传言什么的,真假就不论了,皇上下旨你也不得违抗,但这事谁都清楚上不得台面,所以……事成不成,有了结果后你便自我了断。” 看着那把匕首,苏芮瞳孔震了震。 抬起眼,看着眼前一脸不觉有任何不妥的苏烨,失笑问:“哥哥是要我自尽保侯府名誉?” “不然呢?”苏烨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问。“你本就名誉扫地,此事你知晓多少人在背后耻笑我们永安侯府吗?娘心疼你,瑶儿心软,都未说什么,可你一回来,瑶儿同平郡王府的婚事就搁置了,侯府养你多年,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苏芮笑容更大,笑得嘴角都裂疼。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选个风水宝地,也会安排人为你守墓,逢年过节都有人供奉。”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哥哥你了?” “兄妹一场,也是我当为你做的,若你怕下面孤单,我再给你……” “不必了。”苏芮挥手推开那匕首。“我没有自尽的打算。” “什么?没有打算?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苏芮!你真要恩将仇报?非要拖死咱们侯府?”紧握着匕首,苏烨甚至想要将它拔出来。 “我不自尽就是恩将仇报,那你为何不死呢?文不成,武不就,废物十成的苏世子。” 苏烨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当下浑身上下的毛都全炸了。 “我至少没有做被千人枕,万人骑的军奴,也没有早就烂透了,我若是你,我早就自尽了,没脸活在这世上。”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骨子里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和她一样,即便不择手段,也要缠着所有人,不叫所有人好过!可你别忘了,都是你们自甘下贱,爬别人的床才得如此下场的,你还好意思让我别忘了,你比那女人还过犹不及,比秦淮河上最低贱的三等妓都下贱。” “若不是娘求着我,说你不易,说你我终究是兄妹,让我忍,待你好些,哪怕是当可怜可怜你,我都不屑于见你,同你站在一处我都觉恶心!” 啪! 话音落地的同时,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苏芮这一巴掌用尽了浑身的力,震得自己的手都发麻,嘴里咬着血腥道:“滚!” “你打我还叫我滚?我真真是给你脸了!”苏烨转身就要挥手还回来,站在一边的喜儿似得了指令,迅速抓住他的手腕,隔在二人中间。 苏芮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步上台阶,往寺庙内去。 苏烨挣脱不开喜儿的钳制,就不顾的朝着苏芮吼:“苏芮!你这块烂泥别想缠着我们,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也没有你这样下贱歹毒的妹妹,至今日起,你我再不是兄妹!” 苏芮好似压根就没听见,脚步不曾停顿。 只是嘴唇微动,说了一个好。 她入寺后,喜儿也放了苏烨。 山门前又恢复了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除了喜儿外,没人知晓山林里还站着一个人。 归来的云济恰好目睹了一切。 位置刚刚好,将苏芮眼底一瞬的震荡和一闪而过的锥心都清楚看到了。 他同苏芮的三次相见,每一次,她都好似铜皮铁骨。 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世间名誉,严词拒绝,于她都只是轻柳拂过,不伤分毫,致使她无懈可击,难缠极了。 可方才那一许破裂,好像露出了铁皮下被包裹的那个苏芮。 回想起她求他再渡她一次,好像并非撩拨之语而已。 …… 进了法华寺,前来接迎苏芮的不是小沙弥慧明,而是一个老太监。 “此番只有苏姑娘一人,不宜住在禅院,杂家为姑娘准备了一间小院,请姑娘随杂家来。” 不等苏芮回应,老太监便自顾自的领路。 直从山门一路穿行至后面,出了堆杂物的巷子有一间和法华寺共用一道墙的小院。 是新修的。 “姑娘日后都在这儿住,来去自如。”老太监将一串钥匙递给苏芮,靠近之余,眸色严凌的小声道:“陛下命姑娘一月为期,令云济大师破戒,自愿还俗。” 苏芮动作僵滞。 一月为期,不仅要云济破戒还俗,还需他自愿。 这简直是堪比登天。 可苏芮没有任何拒绝商量的权利,只能伸手从老太监手里接过钥匙。 “姑娘蕙质兰心,杂家在寺外恭候姑娘的好消息。”老太监福礼离开。 捏着这灼手的钥匙,苏芮甚至没有时间去一一查看每个钥匙的是用在何处。 一月不过三十日,虽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就对她寄予厚望了,但若是不成,她可就要如了苏烨的愿了。 那怎么能行! 第18章 一步之遥就是天堑 五日! 整整五日! 苏芮连云济的影子都没看到一次! 不是她不努力完成皇上交给她那要命的任务,而是她跑断了腿都没能成功揪住云济一次。 每次知晓了他在何处,她赶过去的时候得到的消息都是人前脚刚走。 就那么恰恰好,都是差一步。 她清楚,云济就是故意躲着她! 暗卫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云济都一清二楚,别说她就一个人,一双腿,就是劈成两半也是追不着他的。 每次都差一步,是他刻意的。 告诉她一步之遥就是天堑,让她自己放弃。 剑就架在脖子上,要她放弃?不如直接叫她去死! 可即便再气得脑仁疼,她如今也的的确确是拿云济无可奈何。 当下,又是扑了一个空。 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迈出了大雄宝殿。 面如罗刹的苏芮一路走过,周遭的小沙弥们都迅速逃散。 一个蹲在地上的小豆丁不躲不闪就格外的扎眼。 定睛一看,还是熟人。 苏芮走到其身侧,身影落下,拧眉苦恼的慧明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来。 看到苏芮的脸,吓得一屁股墩摔坐在地上。 “哎哟,女施主,你怎得吓小僧。”地上不平,摔得慧明眼冒泪花,委屈的抱怨。 “你自己走神,还怪我了?不如去你师父那分辨分辨,看是你错还是我错?”苏芮一边说一边伸手直接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经过了之前被苏芮套话的事,慧明是心有余悸,没站稳就忙把手抽出来,退了两步低头道:“是小僧错了,不该责备女施主,但请女施主莫为难小僧,小僧这次真不知晓云济师叔去了何处。” 瞧他这害怕的样,苏芮原本心里的愤气消散了些,和气道:“放心,这次我不问。” 慧明惊讶的抬眼看她,仿佛在问‘当真?’。 苏芮郑重点头。 她压根没打算问任何人,毕竟问也是白问。 云济有意躲他,知道他在何处也是无用,傻傻追只会浪费时间,不如另寻办法。 只是办法还没有。 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多事一句问:“倒是你,蹲在此处愁眉苦脸的作甚?” 慧明本不想说,可想想还是指着地上道:“黑菩萨它不肯吃东西。” 黑菩萨? 苏芮疑惑的视线往下,才看到墙角的小破洞前放着一小碗饭,微微躬身往里探,破洞里趴着一只黑猫。 因为通体全黑,阴影下一时难以觉察。 但它似是感觉到了苏芮的视线,抬眼睨来,是一双碧蓝如海的竖眸,冰冷高贵,目空一物,却又隐隐透着几许神性。 还真是猫如其名。 如那高高在上,圣洁又悲悯的菩萨。 不止如此,还有点神似云济。 他看她时就是这种眼神,不染凡尘,无悲无喜,叫人窝火。 “它不吃许是不饿。” 慧明摇头。“不会的,它都是这个时辰吃的,一日三餐,都是固定的。” “那就饿它一顿。” 慧明又摇头。“不行,这已经是它不吃的第三日了,再不吃,它必然饿死,那小僧就是造了杀孽了,可小僧换了许多斋菜,它都不吃。” 打开了话匣子,慧明越说越着急,眼泪簌簌的落,不停用袖子擦,眼眶都擦红了,瞧着可怜又皱巴。 见他这般,苏芮都不忍心说这猫肯定是在外面吃了荤腥这才不肯吃斋饭。 再看那黑菩萨,还真是越看越像云济,油盐不进。 云济她治不了,还治不了这猫儿? 不吃斋饭,她非要叫她吃。 “别急,我有办法。”苏芮从袖袋里拿出一颗小白丸,捏碎开放进饭碗里,捡了根树枝搅拌了拌。 慧明抽泣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再看那洞里的黑菩萨依旧不为所动,嘴巴一瘪,正要哭厉害起来,忽然,洞里有了动静。 黑菩萨鼻子动了动后,身子往外探出来两步。 确定香味后凑近饭碗又闻了闻,低头尝了一口,两口,三口…… 旁若无人的就那么吃了起来。 慧明的哭当下就止住了,只剩满眼震惊。 黑菩萨一向不肯在人前进食的,每次都是把饭碗放下,只要他站在了饭碗前人就退开的,等差不多时间了再来收碗。 今日是因为他每次来收碗都是一口没动的,所以他才一直蹲在这。 方才也是没想到黑菩萨真会吃,就没来得及避开,没成想,黑菩萨居然就那么闷头吃了。 “你…你……放了什么东西?”慧明激动得都忘了称女施主了。 “独门秘方。” “那可以……” “不可以!”苏芮直接拒绝。 慧明失落的低下眼。 “但你可以换,今日用了一次,算你欠我,下次记得还哦。”苏芮拍了拍慧明的肩膀,笑着往回走。 慧明没想到这要等价交换,自己就这么欠账了,楞了片刻,再转身去找,苏芮人影都已经没了。 这……他又上了女施主的当!师父,呜呜呜。 逗了慧明一番,苏芮的郁闷消减了不少。 回到小院她也懒得再去白费功夫了,反正一时片刻想不出办法,索性让自己休息。 越急越会困住自身,她需要冷静分析,找出最有效的办法才是解决的上策。 所以,苏芮直接睡了。 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将这几日来回追赶的疲惫一扫而空。 拉开门,正伸着懒腰,就见一道黑影从外墙跃下来。 苏芮警惕的眼神跟过去,却见一团黑落在小院里。 黑亮的毛在阳光下似在闪光,碧蓝色的瞳孔直直盯着她,一副上位者姿态。 是黑菩萨。 它竟然找到她这小院里来了。 慧明说它一日三餐的定时的,那就是跟着人的时辰走,这会是它吃午饭的时间。 出现在她这里,盯着她,什么目的,似乎都不用深想。 是来要饭的。 第19章 我你给吃饭,你给我办事 “我没有你的饭。”苏芮挥挥手,她可没时间给自己找个猫伺候。 可黑菩萨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就那么盯着,仿佛再一次诉说自己的要求。 是要求,不是请求。 一人一猫,就那么对峙着。 最终,苏芮先败了。 她和一只猫计较什么,真是闲得出毛病了。 她的饭也是每日按时按点有人送来,拿了个小碗,拨弄了点饭菜,又撒了点香粉后放在廊下。 那黑菩萨也还真是一点不客气,碗才落地就走上前闷头吃。 速度极快,没一会就吃了个溜干净。 顶着滚圆的肚子,看都不再看苏芮一眼,转身小跑两步,跃上外墙就走了。 吃完就跑,半点不负责啊。 “负心猫。”苏芮嘴上骂一句,自顾自吃完自己的。 还没收碗,门外就来了人。 是引她来小院的那个老太监。 是来催她的。 苏芮敛了所有神色,迎上问:“公公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苏姑娘。”老太监笑着,眼神却是冰冷的。“云济大师此刻在飞云阁打坐,姑娘可要去瞧瞧?” 这是她要不要的事吗? 但嘴上苏芮还是老实应答后就麻溜的往飞云阁去,而老太监的情报也的确准确,云济就在飞云阁顶层。 问题就是,苏芮只能干看着。 今日没有守阁的大和尚,清一色的都是暗卫。 明晃晃的站在那,就是告诉苏芮,想靠近,没门。 没法,苏芮只能选择熬。 找了颗大树,就地坐在树荫下等。 从响午一直等到入夜,明灯,等到木鱼声响得她上下眼皮直打架,云济也没有半点出阁的意思。 死秃驴,真绝情啊。 “女施主,师叔要坐好几日经去了,不会出飞云阁的,你还是回去。”慧明不忍心的上前提醒。 苏芮何尝不知云济不会给自己抓住他的机会,可若她没有办法,还无行动,不等一月之期到,皇上就容不下她了。 正郁闷,眼角余光看到什么东西从飞云阁二层落下来。 烛光下,是一只猫。 黑猫。 “那是……黑菩萨吗?”苏芮指着问。 慧明毫无惊讶的点头。 “你知晓它在里面?” “不知晓。”慧明摇头,“但它从飞云阁出来不奇怪啊,黑菩萨是云济师叔一手养大的,就亲师叔,经常在师叔身边睡觉的。” “它的云济的猫?你不早说!”苏芮恨不得给这小秃驴嘴扒开,看还藏了什么话。 慧明被吓得一缩脖子,委屈道:“女施主你也没问啊,再说了,猫都是野猫,并非是师叔的。” 苏芮不和他咬文嚼字,转身就要走。 慧明忙拦住她,“女施主你别去跟踪黑菩萨,它很精明的,发现有人跟着不会去找师叔的,何况你就算跟得上,这飞云阁你也进不去的。” “我不跟着它,也不进飞云阁,我回去睡觉。”推开慧明的手,苏芮大步流星的往小院的方向走。 看着她那心情大好的背影,慧明不明所以的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难不成让女施主开心了吗? 而飞云阁上,云济看着苏芮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飞云阁所在的大院,也觉奇异。 她并非会轻易放弃之人,即便是毫无机会也会熬那一丝一毫,这几日都是如此。 如今走得这般轻易,是放弃了还是别有他法了? 云济并不觉得如今这般情况下苏芮能有接近他的办法,亦不去再想,继续打坐。 而苏芮又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翌日起了个大早,做了一碗色香味十足,还加了珍藏香料的猫饭,放在廊下,自己搬了一把凳子就坐在旁边等。 一直等到午时,那道黑影如期而至。 落地的瞬间,闻到香味的黑菩萨身子震了一下,盯着苏芮跟前的饭碗,原本冷漠的眸子都攀上了激动,连带着脚步都加快了。 就在它张开大口,准备狠狠来上一口的时候,苏芮一个眼疾手快从它嘴前把饭碗捞走了。 黑菩萨眼里闪过一瞬震惊,抬起头又是一副冷漠的盯着苏芮,似在问她要做什么。 苏芮笑得奸贼,晃悠着手里的碗,不断往外散发香气道:“想吃饭,可以,但不能白吃白喝,我你给吃饭,你给我办事。” 黑菩萨看着苏芮,瞧不出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苏芮也不管,拿出一根黑色丝带道:“这个东西绑在你脖子上,你带着去找云济,在他身边待一个时辰,吃了饭就代表你答应了。” 黑菩萨依旧那么看着她。 苏芮把饭碗放下,黑菩萨低头就吃,任由着苏芮把黑色的丝带绑在它脖子上,和皮毛融为一体,不细看分辨不出。 但至于它有没有听懂她的话,苏芮也不能确定,只能尝试。 黑菩萨一如昨日,吃完就走,一刻不多留。 苏芮就继续坐着等。 从晌午又等到黄昏。 日落西沉时,被拉长的猫影从小院门外投进来,步步走近,直到走到苏芮跟前,黑菩萨坐了下来,等着验收似的。 苏芮从它脖子上取下丝巾,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惊喜的瞪大了眼。 这猫还真通人性! 她在丝带上浸了能够和云济身上的檀香融合产生另一种气味的香药,时间越长,香味越浓郁。 至于和黑菩萨说的一个时辰,是随口说的,没成想它真听懂了,从味道闻起来,它不偏不倚正正好在云济身边呆了一个时辰。 当即,苏芮就把准备好的好饭端出来,并把手上的菩提根手串取下来放在旁边。 “劳烦你把这手串送给云济,日后只要你帮我送东西,你一日三餐,我包了。” 黑菩萨没有抬头,只一个劲的吃。 直到把碗舔干净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似擦嘴洗手一样,最后叼起苏芮的菩提根,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20章 怎么就不能满足一下她呢 是夜。 黑菩萨脚步灵巧的从窗户跃进飞云阁顶层,熟门熟路的走入云济盘着的双腿窝里,舒服的趴下。 感觉到微有硬物硌着腿,闭目念经的云济睁开眼往下看去。 黑菩萨的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感受到云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黑菩萨抬头献宝一般将嘴里的菩提根递过去。 接过菩提根,云济仔细查看了一番。 并没有什么脏污,许是哪个小沙弥弄丢了,被这猫儿给捡来当玩具了。 只是隐隐的,似有一丝丝淡淡的香味。 有些熟悉,却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喵~”黑菩萨轻叫着用脑袋拱了拱云济拿着菩提根的手。 以为它是想要将东西给要回去,云济摇头道:“此物洁净,必然是不慎遗失,不可给你戏玩。” 黑菩萨倒也不坚持,又趴了下去,闭眼欲睡。 云济奇怪,这黑菩萨一向是个好强的性子,它的东西旁人都是拿不走的,便是他也是要好说歹说一番才能行,何时如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总觉不对,但猫儿不能人语,云济也没得追问,只将菩提根暂收下,待明日转交给管事和尚。 可到了第二日,不等云济讲菩提根转交出去,黑菩萨又叼了东西回来。 这次是一根发带。 如此东西不是寺庙的僧人能有的,从颜色花样来看,是年轻女子所用。 而近来法华寺并无法事,也非佛诞,佛节,并没有年轻女子来上香。 云济心中隐隐想到了一人。 将东西都暂收在木匣中。 第三日,是一支发簪。 第四日,是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一个芮字。 指向明显,便是云济想要无视都是不成了。 果然,那日她走得那般容易便就是改变了策略,却不成想竟是如此剑走偏锋的招数。 她是如何指使得了黑菩萨的? 云济想不通,便不想,只严声对黑菩萨道:“至今日起,不许再带任何东西来。” 黑菩萨呜咽的低下头,眼巴巴的望着云济,似是在求情。 它拒绝不了苏芮美食的诱惑。 云济毫无任何商量余地重申:“不可。” 黑菩萨呜咽了好几声,终是垂着尾巴走了。 云济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毕竟黑菩萨是自己一手养大,最是了解它的脾性。 只要他决然的事,即便是黑菩萨再喜欢也会遵从。 可这一次,出了意外。 翌日,黑菩萨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跟前,将嘴里的东西轻轻的放在地上。 正要轻轻撤离,云济倏然睁开眼,黑菩萨整个猫僵在了原地。 随后趴了下去,满脸可怜的小声呜呜。 仿佛在说自己身不由己,实在难以拒绝,抵抗不了。 而地上,是一副丹青,画着一个女子望着高塔,即便是背影也能看出雀跃,挥着的手似在和高塔里的人打招呼。 画的是苏芮。 云济甚至能想象到她那媚眼弯弯,身姿摇曳的对他说‘云济大师,我厉害!’的样子。 的确厉害。 不仅仅是人,连猫都难以抵抗她。 又像似野草,再艰难的环境都不屈不挠,奋力要钻出来绽放。 可为什么她如此执着? 因为永安侯府? 脑海里浮现起苏芮在山门前和苏烨争吵时眼神里闪过的悲凉与破碎,心中微有所动。 意识到自己被她带偏,云济立即双手合十诵念心经,任由那副丹青被风卷起,在自己身边起起伏伏。 …… 法华寺外。 苏芮这几日闲来无事,就跟着慧明到处走,今个跟着他出来采野菜。 在边陲常做的事,做起来是得心应手,拿起小锄头就一路挖。 越往下,菜越好。 且没想到还有不少白银花。 这是制香的百搭好料,晒干磨粉在香料里加上一点能够增香提效。 不过想要发挥最好的效果得要在开花的一瞬间采下,苏芮想要走近分析还要多久能开花。 “那下面的野菜不能采了。”慧明忙叫住她。 苏芮并非去采那野菜,但看着和先前挖的野菜就相差一脚距离的另一大片野菜不明问:“为何?野菜你们也要节制?不采可就老了。” “不是的,以这棵树为线,下面的都是归山下佛庄的村民们的,他们采了卖给庙里,是一份收入,我们采了,就断了这份银钱了。” “佛庄?法华寺也有?” 佛庄苏芮知晓,香火好的寺庙都会有佛庄,村民种菜,养鸡鸭鹅,菜和蛋卖给寺庙,稳定生存,在大荒那几年佛庄救了不少人。 但苏芮以为只是乱地和偏院寺庙才有,没想过法华寺这等皇家寺庙也会有。 “有的,师父说,佛庄就是云济师叔提议建立的,十年前咱们寺第一个建的佛庄,以此为榜,各大寺庙也纷纷效仿,多年来救了许多百姓呢,都说云济师叔是在世活佛,功德无量。” 十年前,云济不过才十四岁,就提出实行这样的救民之策,的确是菩萨心肠。 这千里之外,无亲无故的人都肯救了,怎么就不能满足一下她呢。 黑菩萨只能送东西,这几日也没个动静,猫也没法直接把云济给带出来。 见不到人,东西送再多也起不了作用啊。 头疼的苏芮索性不回小院了,就在山坡上待着,一边清净头脑想办法,一边等白银花开花。 一坐就是大半夜。 法华寺所在的山头都是按时有人清扫巡逻的,没有野兽出没,夜里也寂静得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就是苏芮自己的呼吸声。 “凉~呜呜呜呜~” 小孩含糊哭泣的声音在黑夜里幽幽传出来,吓得苏芮浑身一个激灵。 闹鬼了? 重生一回的她并不惧鬼神,若是鬼,说不准能为自己所用,解一解她这困局。 爬起身就寻声找去,哭声越来越近,打开火折子,光亮下蹲着一个小娃娃。 二三岁的大小,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不知在这林子里多久了,左手的袖子被打了一个结,里面是空的,没有左手。 “你哪的?”苏芮问。 “凉的,睿睿上山……摘菜菜,丢,不见了,呜呜呜呜,找不到……凉……”小娃娃边说边抽搭的哭,本来就说不清话,哭着就更加含糊成一团,没有一点可用的信息。 再瞧着他嘴唇都发白了,显然已经有了脱水的现象,苏芮取下水壶准备俯身给他喂水,靠近之下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是云济身上的味道! 第21章 抓住你了 云济的私生子? 苏芮仔细看了看这小娃娃的脸,和云济没有一处相似的。 也是她熬傻了,云济若有私生子皇上哪里还会催着她一个月就要云济破戒还俗。 这小娃娃出现在这山里,身上又沾染着云济的檀香,苏芮大概猜到了这小娃娃的来处。 檀香留香时间并不长,这时候还有香味证明云济应该知晓这孩子走失了,以他的菩萨心肠大抵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想着,苏芮脸上笑意温和不少。 “乖,先点喝水,天亮姐姐就带你回家。” 许是太累,又许是苏芮的确漂亮得迷眼,小娃娃半点没有抵触,喝了水,就在苏芮的怀里睡着了。 夜里走山路是找死,即便这山里没有野兽也是不可忽视危险的,苏芮不会为了任何人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所以她抱着小娃娃回到了白银花所在的地方。 等到天光泛白,白银花绽放出花瓣了,眼疾手快的摘了所有花朵,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后才背起小娃娃往山下走。 好在佛庄的人和法华寺时常往来,踏出了一条小路,顺着路往下行,很快就看到了山脚下一处不小的村庄。 由上至下,正好看到两队人从另外两边山头往佛庄里赶,在他们进入庄里,和里面的人交接了后,另两队人似是要接替着继续出门。 “凉~跌跌~!” 搜寻的村民刚走到村口,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从侧边传了来。 众人转头,见苏芮背着小娃娃一身略有狼狈的从林子里走出来。 “睿睿!”人群里,一个二十五六的妇人奔出来,一把就从苏芮背上抱过小娃娃。“你跑哪去了,吓死娘了!” “日后再瞎跑,腿给你打断!”另一个粗犷的男人骂着走上前来,随后朝着苏芮拱手道:“多谢姑娘救了小儿,不知姑娘在何处见到的小儿?” 这男人虽是道谢,可语气里带着丝丝质问和警惕。 “那片山上,我出来采野菜,正好听见他哭。”苏芮如实说。 男人和众村民看了看苏芮手指的法华寺所在的山头,神色都有微变。 一个老者走过来道:“这孩子,尽瞎跑,还从这个山头跑到那边去了,难怪我们寻了一夜都没寻到,还好福气大,遇见姑娘了,也幸好他能记得佛庄。” 苏芮笑应:“是啊,旁的说不清,问他是哪儿的人倒是说得流利,否则我也只能带他去报官。” 听到报官二字,老者的眼底迅速闪过什么。 “多谢姑娘,我们这村子虽不富裕,但没有薄待恩人的道理,请姑娘赏脸,用一顿薄饭,也叫我们表达一二。” “是啊,恩人,全靠你我家睿睿才能平安回来,我这就回去宰鸡。”睿睿娘说着就把怀里的娃娃塞给丈夫,转身就往回跑,就怕苏芮不答应。 如此之下,苏芮就不好拒了。 不过原本她也没打算拒,毕竟方才扫了一圈并未见到云济。 跟着村民往佛庄里走,靠近之下才发现这佛庄很干净,不仅仅是整个村庄,还有人,哪怕衣服都有补丁,但都洗得很干净,脸上也都洋溢着生气。 这很少见。 赵国虽然立国两百多年,国土广袤,但时间长久后世家乡绅林立,各有盘踞,根深蒂固,从先皇在位时底层百姓的日子就已经不好过了。 皇上登基之后有过雷霆手段,可随着皇上龙体每况愈下后,反扑更加厉害,朝中许多大族更是拥护者,上行下效数十年,已经是上层灯红酒绿,下层民不聊生了。 这样生机勃勃的村庄不多见,且一路走过,苏芮发现除了那个村长是老者外,几乎没有老者。 即便一些看着年纪挺大,但也仅仅是看着。 苏芮在边陲拼过数以百计的尸体,什么年纪的人都见到过,除了牙齿,皮肤是最容易判定年纪的。 这些扮老的人其他地方都装得很好,但皮肤的紧致是难以改变的。 特别是手上的,即便粗糙之下会有所影响,但误差不会超过五岁,这些人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五六。 一个村庄,没有老人,岂不奇怪。 “来来来,先喝水。”走到庄上的宴客用的大堂,睿睿爹立即给苏芮端来水。 看着睿睿爹手上杯中清澈见底的水,暗地里逐渐将她包围起来的村民,苏芮神色不变的抬起手。 “你怎会来此?” 就在苏芮要挥手将香粉撒出去之际,云济清泉叮咚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苏芮同众人一并转头望去,见云济一袭青色僧袍站在大堂门外,熟络自然的一边往他的方向走,一边如实道:“我在山林里遇到了佛庄走丢的小孩,将他送回来,村长他们感激我,留我吃饭呢,没成想能在此遇上云济大师,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 话音落地的同时,苏芮脚步停在了云济身前,一道门槛相隔,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他。 水光潋滟的眼里仿佛在得意的说:抓住你了。 云济明白她的心计,可她如今是救了人,当着佛庄众人也不好将她往外赶。 “姑娘与云济大师认识?”老村长看向云济询问。 “她……” “我是侍奉云济大师的人。”苏芮抢先道。 声音清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无比清楚,仿佛这是什么极荣耀的事。 皇上派女子侍奉云济的事人人皆知,近来村民去送菜的时候也听到法华寺里的和尚说有一美艳女子得了云济的青眼,都当着众人握手差点亲上了。 如今再看苏芮同云济亲密的样,美艳二字她也是当仁不让。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老村长更是立即喊道:“原来是大师身边人,那这白水招待可不成,睿睿他爹,快去拿我那茶饼出来。” 睿睿爹这才回过神,连连应是的拿着水杯钻进了里屋。 “还有你们几个,也别站在这看了,大师同恩人一起吃午饭,快去帮忙拾掇菜,多弄几个。” 被村长招呼的几个妇人也立即就出门往外面不远的大厨房去。 动作之快,不给云济半点开口拒绝的机会。 “一起,一起,我同大师也来帮忙。”苏芮瞅准机会,抓住云济的手就往外走。 第22章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蛇蝎心肠? 云济被苏芮一路拉拽到厨房外,在他要抽手之际,她先一步放了手。 撩起袖子,自然的就加入了洗菜的妇人之中,一切都那般自然而然,让他没法说一个不字。 她一旦抓住机会便不会放,云济也不同她纠缠,反身去一边劈柴。 苏芮瞧了一眼,暗努了努嘴,专心洗菜。 几个妇人嘴上虽不说,眼神交流得都快冒火星子了,直到看到苏芮把菜扔进锅里,火舌瞬间窜起三尺高,都快燎到顶上的稻草了,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可苏芮到底是恩人,还是云济的人,她们也觉青灯古佛对于云济这般年纪的男人来说太过苦了,巴不得他能还俗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看着苏芮一盆又一盆好菜倒进去,一盘又一盘的黑糊菜盛出来,心里滴血。 这再炒下去,全村都要吃黑糊宴了。 最终还是云济看不下去,从她手中夺过了锅铲,将被她烧糊的锅清洗干净后重新下油烧菜。 苏芮也不犟,顺势就坐在了灶台旁,托腮看着他,满眼崇拜道:“大师还会下厨啊,好厉害呀。” 纵使云济置若罔顾,在旁人看来这副画面也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两个人,登对极了。 在全村人的注视八卦下,十来道菜终是摆上了桌。 苏芮和云济都是佛庄的恩人,又关系亲近,村长自然的就把两人安排到了紧靠的主位。 苏芮大大方方坐下,云济则是拉动了一下椅子,与她隔开了一定距离才坐下。 千辛万苦才抓住他,不好逼得太紧,所以苏芮也没有再靠近,十分老实的吃完了这顿午饭。 在睿睿爹娘又一顿千恩万谢后,苏芮才同云济一道离开佛庄。 依旧从山林的小道走,正好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随风摇曳之下粼光浮动,云济走在其中如一幅佛画。 但追赶在后的苏芮却没那么岁月静好了。 崎岖山路对于云济来说仿若平地,脚步快极了,即便苏芮奋力追赶距离也是越拉越大。 眼看着就要被甩开了,大声喊:“大师,山林寂恐,等等我呗。” “苏姑娘胆识过人,夜半都可夜宿山间,岂会惧怕。”云济无情拆穿,脚步依旧。 昨夜山林漆黑,她又不在寺里,暗卫大约是不跟着她的,在遇到睿睿的时候没有暗卫出来,她就更加确定了,这才趁机去佛庄逮云济。 没想到这般快,他就已经把她昨夜的事摸清楚了,不给她装柔弱的机会。 既如此…… “既然大师都知晓昨夜之事,那佛庄人给我下药,欲谋害我也是知晓的,所以才赶来救我。” 云济动作缓了些许,“他们无意害你,那水中不过是些许蒙汗药,让你以为大梦一场罢了。” “可我发现了佛庄众人皆假的秘密,若换做我,必然杀人灭口。” 话音落地,云济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苏芮站在阴影之中,黑亮的眸子如镜,什么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 云济神色沉下,“你想威胁贫僧?” 见他如此反应,苏芮便明了此事他就是操作者。 佛庄只是一个名头。 村庄里并不是以前的村民,甚至,村庄可能都是后面盖的。 村民年纪都不大,睿睿和其爹娘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见到苏芮的反应都有惧怕。 而在厨房的的时候,她明是看云济,暗地里却是趁着那几个年轻妇人放松之际盯上了她们的后脖颈。 即便有衣服遮挡,动作之下看到的很有限,且都是一闪而过,但从那半点刺青她就断定了,她们都是孤儿。 若说赵国的百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赵国的孤儿就是身处炼狱。 先皇时期战乱频发,十室九空,皇上登基之后就颁布了一道法令,各省郡县都要设立孤慈堂,便是凡孤儿者都要收入堂中,收养教学。 原本是好事,可矫枉过正又层层剥削,好的法令很快就变了味,世家割据之后善事里就有了各种交易,孤儿更像牲畜,一旦烙印,终生难逃。 佛庄的人都是孤儿,所以年纪才都不大。 云济设立佛庄的目的就是收容孤儿,以他袈裟庇护,给他们一片如寻常人的生存之地。 但数量庞大,律法不容。 往大了是欺君,往小了也是豢养孤士。 因此睿睿失踪佛庄里的人才会那么急着要寻找,她救了睿睿也对她警惕大过感激,就是怕她看到过睿睿身上的烙印,发现佛庄的秘密。 “若是威胁,大师会杀了我吗?”苏芮两步走近,桃花眼直直盯着云济。 云济垂眸,不喜不怒。“若要报官,姑娘请便。” “报官?”苏芮惊讶的睁大眼睛。“一旦报官,佛庄的人可就没有活路了,大师怎么把我想得这般坏,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蛇蝎心肠?” 云济抬眼看她。 她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吗? 何况当初在飞云阁外水渠时她对赵恩恩也未有半点仁慈,皆是狠厉。 “看来在大师心里还真是这般想我的,真伤人呢,明明我刚刚救了你养的小娃娃。”苏芮委屈嗔道。 她救了睿睿,的确是事实。 若没有她昨夜在山林里照顾,睿睿慌乱跌撞之下不知会落到何处,极有可能在山中孤独死去。 即便她有所目的,亦是救人一命。 哪怕她并非良善,也的确不是蛇蝎心肠。 他不该对她先入成见。 “所以,我救了小娃娃,加为大师保守秘密,两厢之下就是有恩于大师了,佛家讲因果福报,那大师是不是当该回报我呢?” 苏芮垫脚靠近,气息都喷在了云济的颈上。 他这才反应,在他思考之际她已悄然到了他跟前,一双眼眸如摄魂的钩子,殷红的双唇微张,蓦然让云济回忆起失魂的那日场景。 迅速后退两步,正要转身往上,苏芮忙抬脚要追,却踩到湿滑,整个人惊叫着往下扑。 她伸手向前,云济本能的回手拉住她。 “呀!” 另一声惊呼从上面响起,转头看去,慧明和一众背着箩筐出来采野菜的小沙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上面山坎里,一个个看到眼前场景都忙双手捂住眼,却又好奇的从指头缝往外望。 一环套一环,皆是为了这一刻! 原本心中对苏芮的那一丝改变瞬间荡然无存,不知觉下还生出了一点点愤。 云济松开手,转身快步往上,几个眨眼,人就没了。 苏芮脚踝刺痛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她压根就没想到慧明他们会这么恰好在这,自己真是滑崴了脚,一切完全是意外。 但显然,云济不会信。 算了,这也算天时地利,有了进展也能为这十日无功交差。 第23章 鸿门宴?还是她的诡计? 苏芮忍着崴伤的疼,一瘸一拐的走回小院。 还未进门便见喜儿站在院内,琉璃珠子一样不带情绪的眼眸就那么看着她,没有半点来扶她一把的意思。 就几步路,苏芮也懒得吩咐她了,索性自己往里腾挪,“侯府让你来的?” 喜儿点头:“明日老夫人寿宴,侯夫人请你回府。” 苏芮坐到井边,一边用小勺舀沁骨的井水淋痛脚消肿,一边想了想又问:“丫鬟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没有查到任何东西,那丫鬟病死的脉案没有问题,内务所的丫鬟五年换三批,都是正常放归离府,出城后难以追查。” 那就等于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但苏芮并不意外,也不失望,原本就没想过会查得到什么。 以梁氏一向谨慎细微的手段,查得到才是有问题。 不过梁氏也不会做无用功。 这场宴席是局,不可能不放饵给她的。 “没有什么细微的线索吗?你仔细想想。” 喜儿再度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又突然停住道:“洛娥前两日说内务所的一个新丫鬟每次来院里送东西都东张西望。” “回去后将她带到朝阳院。”苏芮再度撑起痛脚,一瘸一拐往外道:“你先去备车,我去同云济大师告个别。” 苏芮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飞云阁的时候已经因为炎热和疼痛满头大汗了。 暗卫见她来,数双眼睛迅速锁定。 苏芮识相的不再往前,抬头望了望那并未完全关死的顶层窗户,高声喊道:“云济大师,明日祖母寿宴,亦为小女接风洗尘,想来是鸿门宴,请大师仁慈,明日赏脸,帮帮小女呀。” 没有任何回应。 “就算是回报,可好?”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顶层压根就没人。 当然,苏芮也不确定云济在不在,有没有可能答应。 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有用呢。 如今打完两杆子了,她不多留的反身离开,只是那摇晃的单薄背影在烈日之下实在可怜。 便是云济有心避她,看着那蹒跚步伐却一刻不肯减弱速度的背影不由得回想山路之上到底是不是意外。 鸿门宴吗? 苏烨对苏芮的态度恶劣,整个苏家也是如此吗? 即便他身处空门也偶有听来上香的世家夫人说过永安侯夫人的贤名,待先夫人留下的一双儿女比对自己亲生的都好。 还是,又是她的诡计? 不管是何,与他何干。 马车回城,苏芮到达侯府的时候正好的晚饭时间。 一家人围坐在偏厅的大圆桌上,周瑶双手抱着祖母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撒娇,其他人都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直到苏芮走进去,气氛戛然而止,仿佛外人破坏了祥和。 周瑶立即惊恐的站起身来,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样子,就怕苏芮责骂她。 苏烨沉下脸,但碍于侯夫人梁氏在不好直接开口,只警告的盯着苏芮。 “你祖母这几日不舒快,瑶儿就给祖母推拿,这刚好吃饭,祖母就拉着她坐在了旁边,也是没想到你这会回来,我这就叫人去准备碗筷。” 梁氏说着就要起身忙叨起来,眼看着是所有人都捧着她,围着她转的样子。 “不必了,我不饿。”苏芮直接拒绝梁氏的演戏。“只是喜儿说我的新衣裳还未送去,明日就是祖母寿宴,我来问问。” “是我给忘了。”梁氏惊想起来,忙叫身边人去取。“芮儿,你先做下吃些,一会就取来了。” “姨母记起来就好,让人送去朝阳院就是。”苏芮再度拒绝,朝祖母福了个礼就走了。 人还没出门,苏烨就把手里的筷子狠狠砸在碗上,梁氏忙按住他,无声摇头。 “娘,她现在都什么样了,你还要护着她!”苏烨不理解。 “她到底受苦了,难免心中有怨,且忍忍,听话。” 梁氏这边委曲求全,周瑶那边也懂事的重新坐回老夫人身边,乖巧的给老夫人布菜盛汤。 两相对比,老夫人沉声道:“这芮丫头自小就不如瑶丫头乖巧,如今更是乖张,你为她张罗,明日只怕也未必能成,还是让瑶丫头也去,不好叫外人以为我侯府姑娘都那般。” 得了老夫人开口,周瑶心底按捺不住的欢喜,不负她这几日伺候着老东西。 侯夫人梁氏却是一脸为难,“这……不好,再说瑶儿也并未准备新衣。” “有何不好,至于新衣,不是还剩有布料吗,叫裁缝今夜赶制一件简单的就成。” “是,媳妇明白。” …… 一直到亥时,临入睡前仆人才把苏芮的新衣送来。 是一条襦裙,月牙白的轻纱衣,浮云锦做裙,银丝绣百花襟,配一条同色浮云暗花的披帛。 一整套是用了心的,裁缝加绣娘十日为期也应该只是堪堪赶上,要改的话,来不及。 这襦裙没有任何问题,但不适合苏芮。 不显身材,她的长相也不适合这等俏皮的,只有过去她刻意掩盖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穿。 如今梁氏是按着她原本的喜欢来做的,她挑错都没得挑。 “小姐,奴婢认识从司珍房出来的人,如今在京中开铺子,奴婢可叫她改改。”洛娥看出其中,小声提议。 “太过麻烦,也不好辜负了姨母一番心意。”苏芮摆手,梁氏是不会给她改衣服的机会的。“那个内务所的丫鬟呢?” “喜儿看着她的,内务所那边奴婢已经应付过了,不会来寻她。” 苏芮明白的点头,打着哈欠往床榻走道:“把新衣挂起来用铜炉里的香熏香。” 香气氤氲一夜,苏芮也睡得格外香。 翌日一早永安侯府就开始忙碌起来,毕竟也算京中老牌世家了,即便因为苏芮的原因有所影响,也还是有不少想要来巴结的人。 当然,其中也有侯府想要向上结交的,比如平郡王妃和沈赫。 而苏芮作为今日的另一个主角,自然而然的得陪在祖母身边见客。 穿着不适合自己的衣裳,她便就没那么的显眼了,来拜礼的人也就没有太多目光落在她身上。 便连沈赫都怀疑自己那日是不是看错了,这苏芮压根没有那日美艳诱人,亏他这几日还常梦到那曼妙身姿,今日也才会来。 结果就如此,实在扫兴。 一屋子客正你来我往的互相客套的时候,仆人一脸惊恐的跑进来喊:“老夫人!夫人!长……长宁郡主来了!” 第24章 五年前那肚兜是你的 一听长宁郡主四个字,满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视线不约而同的汇聚到苏芮身上。 旧事也紧跟着从记忆里被翻出来。 五年前的春日宴上苏芮被长宁郡主当众肚兜扔脸,命两个婆子将她按在地上,扒开衣衫看小衣还在不在。 狼狈之下被侯夫人梁氏阻拦后长宁郡主便自己左右开弓,打得苏芮两颊沁血。 那画面,想想都觉得疼。 如今长宁郡主再度杀上门来…… “媳妇并未给长宁郡主下过帖子。”站在侧边的侯夫人梁氏小声的同老夫人说,眼神担忧的看向苏芮。 苏芮则跟没事人一样,仿佛长宁郡主来并非因为自己一样。 老夫人也是头疼,没想到五年过去了,长宁郡主的气还没有消,还抓着苏芮不放。 还在自己的寿宴上,闹得难堪丢的可是自己和侯府的脸。 可人都来了,她们也不敢往外赶。 转看了苏芮一眼,老夫人很快就做出了取舍。 “既郡主降贵前来,自当前往相迎的。”老夫人说着起身,梁氏抓紧扶上。 婆媳二人往外走,苏芮跟在后面,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苏芮,到底是谁也没多说一句,默默跟去看这出热闹。 乌泱泱的人走到垂花门,前呼后拥的长宁郡主正好走进来。 长宁郡主是隆亲王幼女,老来得女隆亲王十分疼爱,而隆亲王及其子镇守回风关,长宁郡主便留在京中。 皇上看重隆亲王一脉,对长宁也就自然恩待有佳,可以说,盛京城女子里面,林皇后第一,她就第二,便是连公主都要让她三分。 如此之下,性格自然骄纵。 看上什么就要什么,如今的丈夫陈友民就是当年榜下捉婿来的。 而那时,陈友民本来已经在和青梅竹马的苏芮议亲了,差一步就换庚帖。 皇上一纸赐婚断了所有,而一月后的春日宴上就发生了那件事。 五年前,长宁郡主就恨不得活刮了苏芮,五年后再见,阴狠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穿过前面的老夫人和梁氏落在了苏芮身上。 看着她身上穿着浮云锦,眼底更多一份阴冷。 凭她这等下贱货色也配穿宫中之物! “郡主大驾光临,未曾先知,有失远迎。”侯夫人梁氏代老夫人向长宁行礼。 “本郡主也是路过听说老夫人办寿宴,好奇来瞧瞧,本郡主记得,老夫人还没六十,大办宴席是有什么原因吗?” 长宁明知故问,还带着威胁。 不是六十大寿就大办宴席,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可以去皇上那参一本她们永安侯府大兴宴席,拉帮结派。 老夫人脸色难看,却又不好由她来开口,便眼神示意梁氏。 梁氏略有犹豫的看了苏芮一眼,最终似是没办法一样低头道:“并非只是寿宴,郡主也知晓,我们侯府嫡女前些日子方才回京,还未办接风宴呢,便同老夫人寿宴一并办了。” 话音越说越小,可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她们的请柬上可只写了寿宴,从不知晓还是苏芮的接风宴。 哪怕如今苏芮恢复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还得了林皇后赏赐,可做过军奴和过去的腌臜事是改不了的。 若说今日是给她接风,那大部分人都是不会来的。 “侯夫人,你请柬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啊!” “对啊,她……一个小辈,怎么能叫我们来给她接风洗尘呢,又不是荣誉归京。” “就是,这简直就是为了给她贴金欺骗我们,若不是郡主来问一句,咱们今日都要蒙在鼓里了。” 碍于是在侯府,众人的话没有说得太难听,可那些鄙夷厌恶的视线却是毫不掩饰的。 一如五年前,那肚兜砸在她脸上,‘证据确凿’的时候。 “接风洗尘,洗的是哪位,怎么也不出来同本郡主见礼?”长宁高高在上凝视着苏芮。 苏芮上前一步,正要福礼,长宁身边的嬷嬷厉呵道:“屈身礼?苏大小姐这是在边陲久了,礼数都忘干净了,你一个奴身,当该行跪礼才是。” “郡主,皇上已经恢复了芮儿的身份,并非奴……” 侯夫人梁氏着急替苏芮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宁郡主凌厉的视线呵止了。 长宁迈步上前一步,直逼苏芮跟前。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郡主恕罪,姐姐昨日伤了脚,小女替姐姐跪。”周瑶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不等循声看过去,一道流光溢彩的身影就闪入众人眼前,紧接着跪在了长宁郡主的跟前。 仔细一瞧,才看清这光彩来自于周瑶身上的衣裳,同是一条对襟襦裙,上是藕白色轻纱对襟衫,下是浮云锦和鱼牙绸拼接的襦裙,如云雾笼罩水面,行动起来云翻水粼。 她本就长得清秀,这襦裙十分适合她,更添了几分灵动和清雅,最是符合对世家贵女的审美。 而旁边正好站了衣不合体的苏芮,如此之下,无论是今日的装扮,如今的身份,行事的风格都一下子形成了对比。 云泥之别。 过去的苏芮可能是云,如今,只能是泥。 众人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若这周瑶才是永安侯府嫡女,今日永安侯府哪里会遭这番折辱。 老夫人听在耳里,对苏芮更加厌恶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昨日让周瑶也备了衣裳,否则今日真是要被苏芮这个祸害给丢尽侯府的脸了。 “表妹的确应该跪郡主,但不是为我伤了脚。”一直没开口的苏芮突然开口,莫名一句让众人都一时听不懂她这话是何意思。 周瑶略有不安的暗看了眼侯夫人梁氏,梁氏思考一瞬不觉得苏芮靠那个丫鬟能查出什么,给了周瑶一个肯定是眼神。 得了梁氏的支撑,又见沈赫看着自己,周瑶当即拿出一副白莲花架势,眼里含泪道:“姐姐说的是,我也当跪郡主的。” 如此,所有人更觉周瑶懂事,委曲求全,反倒是苏芮不知好歹,帮她还不领情。 见到周瑶容貌恢复的沈赫更是迈步要上前维护。 “对啊,毕竟五年前那肚兜是你的,你自然该跪地道歉。” 第25章 疯了的人怎么能去伺候佛子呢? 苏芮字字清晰,如点点水滴掉进油锅里,每一个字都炸出一片花,叫人反应不过来。 沈赫的步伐更是在听清楚她话时僵在了迈步的动作上。 她说,五年前那和陈友民在床榻搅弄风雨后留下的肚兜是周瑶的? 这怎么可能! 可当着长宁郡主与这么多人的面,苏芮说得这般言辞凿凿,脸上更是没有半点心虚惧意,若不是真的,那便就是她疯得不要命了。 没有人会觉得谁会自己找死。 眼见众人眼里都生出怀疑和探究,周瑶顿时浑身冰凉。 这十日苏芮不在府上,可她身边的那个喜儿一直盯着她,还一直在府里查内务所的丫鬟。 哪怕娘早已经处理干净,也说那丫鬟不可能查到任何东西,可她这心里一直不安。 苏芮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她才会愿意去伺候老夫人那老虔婆,为的就是今日压死苏芮,断了她伺候云济翻身的路。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怎么苏芮突然就咬死肚兜的事了? 她查到了! 那她岂不是…… “芮儿,你这说什么胡话呢,那肚兜……你怎么能冤在瑶儿身上,五年前,瑶儿才十三岁啊。” 侯夫人梁氏又气又难受的话说出来,一下子敲醒了周围怀疑的人。 是啊,五年前周瑶才十三岁,离及笄都还有一年多,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周瑶慌乱之中抓到了救命草,立即双眸垂泪,惊愕又委屈的朝苏芮道:“姐姐你怎么能这般污蔑我呢,我……我知晓姐姐你这些年在边陲不好过,心中有怨,院子也好,旁的也罢,你想要我都可以给姐姐的,可唯独此事,我…我无法为姐姐认的。” 最后一个字说完,周瑶是再也忍不住的呜呜哭起来,浑身颤抖,如在风雨之中飘摇的小白花。 原本脚步迟疑的沈赫当下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抱在了怀里护着,怒瞪着眼呵苏芮:“你简直太过分了,回来就抢了瑶妹妹的院子,前些日子又险些害得她毁容,今日竟将自己做过的丑事冤枉到她头上,你当我们都是蠢的?” 沈赫本就觉得那日苏芮是刻意装扮来骗人,今个再看她连这般一拆就穿的蠢话都说得出来,更觉她这人内外都空,对周瑶的喜爱又完全恢复了过来。 苏芮压根就不搭理沈赫,只冷声陈诉道:“十三岁就做不出暗度陈仓的事?五年前,我也不过十五而已。” 是啊,苏芮只比周瑶大一岁多而已。 只是一个及笄,一个还未,便就让人本能的分别开了,可放在一起,一两岁而已,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而看着苏芮言语清晰,冷静回击,长宁眸色不悦的紧了紧。 五年为奴,这个贱人变了。 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只会哭喊冤枉,无助张望所有人,求着旁人来救她的那个人了。 难怪能从边陲活下来,还爬了回来。 长宁不是蠢的,视线在周瑶身上扫过,问:“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长宁的话让躲在沈赫怀里的周瑶浑身一僵,没想到明明恨不得把苏芮千刀万剐来泄恨的人居然会听进去她的话。 她担忧的望向侯夫人梁氏,梁氏依旧是那副伤心的模样。 周瑶知晓,娘这般就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这么多年,娘从未失手过。 顿时周瑶的心就安了,一心紧抓住沈赫。 当着众人这般亲密,今日定能敲定婚事。 “自然有证据,将人带上来。”苏芮转头吩咐,众人也跟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喜儿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走来,丫鬟脸色发青,浑身颤栗,显然是吓得不轻。 有证人!那这事就不同了。 周瑶明显感觉到沈赫的手松了一分,立即含泪望着他摇头,无声辩驳。 长宁则是上下扫视了一遍那小丫鬟,似是被长宁的气势给惊到了,还没走到跟前小丫鬟就腿软跪了下去。 “那…那肚兜……我姐姐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小丫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话,抬眼看了看苏芮,又看了看长宁,最终吓得整个人扑跪下去求饶:“大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欺骗郡主,您放过奴婢。” “欺骗郡主?”侯夫人梁氏震惊的高呼一声,抢在苏芮前头问:“你此话是何意?谁让你欺骗郡主?” 面对众多质问眼神,小丫鬟似完全被吓破了胆,闭眼哭喊道:“是大小姐!大小姐让奴婢装作是二小姐已故丫鬟的妹妹,说知晓肚兜是二小姐的,还……还给了奴婢一封手书,装作姐姐遗书,威胁奴婢不按着做就要奴婢一家老小的命,奴婢……奴婢不敢反抗,可…也不敢欺骗郡主,求郡主救命。” 说着丫鬟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长宁身边的嬷嬷眼疾手快的从其手中拿过奉到长宁跟前。 长宁看了几眼,抬眼再看苏芮,眼里尽是被戏耍后的更深的恼恨。 一个贱奴,竟想用这等低劣手段骗她! 梁氏急从嬷嬷手里拿过纸,着急查看的同时立了起来,让身后和身边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上面完全是新墨的所谓遗书。 还是丫鬟的遗书,即便是世家大族,除了需要识文断字的职位外,就没有几个仆人是识字的,怎么可能写出上千字来。 这手段,蠢透了。 但放在苏芮身上太合理了,在梁氏多年经营下,在所有人眼里苏芮就是一个没多少脑子的花瓶,尽做些蠢事。 “芮儿,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梁氏既震惊又悲愤,眼泪滴落下的同时还是转身同长宁郡主行礼求道:“郡主息怒,苏芮自回京后一直性情古怪,是我管教无方,今日才惹出此事碍了郡主的眼,望郡主念她已有疯癫之相,只责罚我一人。” 这话任由谁听来,梁氏都是在极度失望难过下还是选择护住苏芮的命。 唯有冠上疯癫的名才能让苏芮活下来。 当然,她所作所为也和疯癫无异了,而疯了的人怎么能去伺候佛子呢? 就在梁氏在众人心中贤德后娘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苏芮突然对喜儿骂道:“眼睛不长的吗?让你带个人都能带错?” 第26章 料想到会有这顿打 苏芮忽然的责难让众人愣了一下。 带错人了? 众人看了看,并没多少人相信这话。 听起来更像是苏芮被完全揭露之后慌乱的找补,依旧是那么愚蠢。 一句人带错了就想要混过去。 当长宁郡主是傻子耍呢。 而就在长宁脸上更加难看,要开口落下责罚的时候,喜儿抓起匍匐在地的小丫鬟看了眼,演技极差的喊:“呀!错了!” 别说是众人了,就是长宁都被着莫名其妙的一幕怔住了。 “小姐,错了,错了,人在这呢。” 洛娥的声音从连接垂花门的游廊传来,随着两边人群推开,洛娥带着一个头发半花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郡主对不住,方才丫鬟弄错了,这才是我的证人。”没等梁氏仔细去看这人是谁,苏芮就笑着对长宁郡主歉礼,随后不等对方回话就朝着妇人呵道:“当着郡主的面,还不如实说来。” 妇人一哆嗦,但却没有方才那小丫鬟那般诚惶诚恐,只是低着头道:“民妇本是永安侯府内务所里的管仓婆子,四年前离府归家,臣妇做事怕遗漏,有个记日册的习惯,把每日之事都记在册内。” 说完,同小丫鬟一样,妇人也从拿出了一本册子。 相比起先前‘遗书’的新,这册子一眼就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再次拿过打开,翻到五年前的春日宴前几日,很快找到了一句话。 ‘三月初三,晴,大小姐的新肚兜绣字出库,路遇周瑶小姐,取走一件,不得声张。’ 无论从字迹还是纸张,都有几年时日了,造不出假。 虽未直说当初在春日宴厢房内发现的肚兜就是周瑶的,可周瑶拿走了有苏芮绣字的肚兜,那便就是嫌疑。 长宁抓起那册本就朝着周瑶脸上砸去。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周瑶被砸了个正着,册角正好砸中眼睛,疼得她一时半刻睁不开。 等所有人都看清了地上册本上的字后,她才恢复视线看到,立即瞪大眼睛狡辩:“我没有!我从未拿过姐姐的肚兜!郡主,冤枉啊,方才这丫鬟便就是受了姐姐威胁,如今又……” “我都说了,人带错了。”苏芮打断周瑶,走近那小丫鬟道:“是她自己找上我说是你身边丫鬟的妹妹,知晓那肚兜是你的,还说你同郡主夫君早就暗度陈仓多年,如此正对胃口的送上门来,必然有诈,我本是想要自己审的,不成想底下人给带了出来,既当着郡主的面,便还是当众问个清楚的好。” 苏芮的余光撇向侯夫人梁氏。 梁氏依旧是一副还在震惊之中不知该听谁的样子。 当家多年,必有能让人守口如瓶的本事。 可惜,人可能不怕死,可没有不怕生不如死的。 “喜儿。” 得到指令,喜儿按照苏芮之前交代的按下小丫鬟后颈大椎穴。 登时小丫鬟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肚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脸颊充血,青筋暴起,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似是痛苦到了极致。 几度想忍,可都难以压制。 想咬舌自尽,一用力疼痛就钻心刺骨。 太疼了! “大小姐饶命!我不敢了!救命!” 苏芮没有反应,只是冷冷看着她,如看死人。 小丫鬟这下怕了,疼得什么都没法想,为了求生只能老实往外吐道:“奴婢不敢了,奴婢也是听命行事,是吴……” “芮儿,你如此是屈打成招,犯法的!”眼见小丫鬟松口,侯夫人梁氏急声打断,两个婆子迅速上前去查看小丫鬟。 才扶起,小丫鬟就惨叫一声,似昏死了过去。 苏芮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 事到如今,有点脑子都看清楚了。 面对长宁郡主看过眼的审视眼神,梁氏手在袖子里握紧,维持着脸上的和善道:“郡主,府上出了内乱,但今日乃是婆母寿辰,事后我一定查明,告知郡主。” 长宁郡主并未回应,只看着缩在沈赫怀里的周瑶,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梁氏压低声音,如哀求道:“郡主开恩,这府上所用之物都从内务所过,仅凭日册上的一句话实难为证,这五年芮儿一直认为自己是冤枉的,许…许是不愿接受,我心疼她,从不敢阻拦,没成想今日叫她得了这等东西就跑到郡主跟前来质疑当初郡主与皇上当初的决定。” 质疑二字落进长宁的耳朵里,眼底迅速闪过什么,转而看向苏芮。 苏芮就那么笔直站着,似一棵坚韧不拔的雪松,无比刺眼,叫人厌烦。 “你还有什么证据吗?”长宁问。 “没有。”苏芮毫无犹豫的回答。 “来人,永安侯府苏芮行状疯魔,凭一页黄纸胆敢质疑圣意,鞭三十。” 一声令下,长宁身后的两个婆子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苏芮的肩手,将她按压跪地。 侯夫人梁氏想要求情,话还没开口就被长宁的眼神何止住了,只能心疼含泪的看着苏芮。 很快,一鞭子就抽打在了苏芮的后背。 鞭子是特制的,精皮里带着细小的倒钩,一鞭子下去就打得苏芮外衫炸开,里面沁血。 十鞭子下来,苏芮被打得发髻散乱,后背的衣衫也已经破开了数道口子,不复先前的规整,凌乱之下反倒更加适合她。 而后背此刻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旧伤,新伤的血顺着过去的疤痕沟壑蜿蜒,似在用朱笔在后背作画,配上她妖媚的脸,有一种血腥又诡异的美。 就如那尸山血海里吃人的妖。 震动所有人的眼眸,也让长宁更加嫉厌,眼神示意之下挥鞭的人力道加重。 一鞭又一鞭,打声如炮,鲜血四溅,不少人都不敢看下去。 可苏芮即便被打得身体都本能的颤抖了,却始终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她早已经习惯了忍受疼痛,更何况,料想到会有这顿打。 长宁不会为她主持公道,哪怕是有更多证据摆在眼前,也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五年前的事已经盖棺定钉,还因为长宁嫉恨她。 她是长宁的污点,高高在上的长宁容不得污点,就如一根刺,刺在心里,只要看见她,五年前那丢了自己脸面的事就会想起。 所以,苏芮没想过今日能洗清冤屈。 只是毁了梁氏和周瑶的筹谋,断了她们踩着她作配往上爬的路。 即便证据不足,即便长宁此刻不查,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平郡王府能不考虑其中风险? 想到此,苏芮就盯着周瑶忍不住笑。 早已经被沈赫松开的周瑶此刻也看透了苏芮的目的,恨得装不住的朝着长宁告道:“姐姐还在笑,莫不是不服?” 不等长宁示意,懂事的挥鞭人就用了全力。 啪! 一声巨响,苏芮直接被打得从两个婆子手里脱出来,已经无力的整个人面朝下摔下去。 眼看又要下一鞭,不少人都捂住了眼。 “啊!” 一声惨叫响起,却不是苏芮的。 第27章 谢大师前来搭救小女 是那挥鞭的侍卫! 他捂着手表情痛苦,手里那染血的鞭子已经落在了地上,旁边有一块小石子。 竟靠一颗小石子就打得侍卫脱了手! 这长宁郡主身边的侍卫可都是军中选出来的精英啊。 长宁也怒了,盛京城里竟有人敢打她的人! 迅速回身去看,入眼是一袭灰青色僧袍和那难以忽视的脸。 他怎么会来? 为了苏芮来的? 长宁不敢相信,旁人更不敢相信。 “阿弥陀佛,一时情急,伤了郡主的侍卫,贫僧会为其医治的。”云济双手合十道。 看着云济这依旧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僧模样,长宁试探道:“不必,一个侍卫而已,不劳烦云济大师,我府上有府医,只是,云济大师也是来给苏老夫人贺寿的吗?” 云济看向老夫人,激动得老夫人紧抓住手里的帕子。 若是得云济亲自给自己贺寿,那这脸面就大了去了。 可云济却是歉身道:“今日贫僧并非前来祝寿,只是受人之托,给苏姑娘送一份谢礼。” 真是为苏芮而来! 众人顷刻眼神交换,暗猜云济对苏芮的心思。 这一年来那么多女人前往法华寺侍奉,都是铩羽而归,见到云济的都是凤毛麟角。 苏芮不仅见到了,如何云济还亲自出法华寺来给她送东西,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若苏芮真成了事,那…… 在众人各有心思的眼神里,云济步入垂花门,清幽而悲悯的双眸垂看着趴在地上鲜血淋漓的苏芮。 昨日还是眼满腹心计,脸装俏皮的模样,如今却如一条被抓上岸的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背上新伤叠旧伤,密密麻麻,即便是行军打仗之人也没有她这般多。 闻到云济身上的檀香味,苏芮用仅剩的一点力,转过头,朝着他露出笑,细弱蚊蝇道:“谢大师前来搭救小女。” 见她此时此刻还笑得出来,云济实在不知哪一面才是她。 蹲下身,从袖袋之中拿出一朵干草编的花,放在她手中道:“这是睿睿托贫僧转交给你的谢礼。” 小崽子还挺有良心。 全靠他,云济才会来。 她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呢。 见她似无力再说一句话,又看她后背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血,云济最终还是不忍道:“抄写佛经之事也莫忘了,佛诞日要在宫中焚烧。” 明白云济这是救自己,苏芮笑得高兴。“好。” 不与她多话,云济站起身,回身走到长宁跟前道:“郡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完,云济没有半刻停留,如来时一样,一阵清风就那么吹了出去。 仿佛没有来过,可一切都改变了。 长宁立在原地,冷看着趴在地上的苏芮,想弄死她的心到了极致。 可在这盛京城里她明白,云济不可得罪。 既云济明说了要苏芮抄写经文佛诞日焚烧,她若还把人打死,打残,那便是刻意破坏佛诞祭祀了。 最终,长宁只能吞下这口气,摔袖离去。 可还未走出永安侯府大门,就觉得身上发痒,但愤怒之下也未当回事。 垂花门这,喜儿和洛娥立即将苏芮从地上搀扶起来,血淋淋的她脸上苍白,视线在周瑶和侯夫人梁氏两人身上来回一遍,轻笑一声。 笑得周瑶心里发毛,梁氏脸色撑不住的下沉几分。 直到苏芮被带走,其他宾客都安排进宴厅用膳后,周瑶才躲在厢房里面止不住的哭。 “娘!你说今日能叫我踩着苏芮那贱人,让所有人都知晓我的好,说赫哥哥会答应婚事的,可如今呢?他都怀疑我了!我求了许久,他也不过是嘴上相信,那平郡王妃肯定不相信。” 毁了! 都毁了! 周瑶越想越气,却又没有办法,只能一个劲埋怨。 梁氏也心情不渝,没成想事会成现在这般样子。 是她小瞧苏芮那丫头片子了,竟给她来了一套声东击西。 先叫那喜儿到处调查,引了她的目光,叫她以为她是知晓了那死了的丫鬟的事,索性就给她一个人,眼见她吃下,原以为此事稳了,今日必能借着长宁郡主之手断了她的路。 不成想杀出一个管仓婆子来! 那婆子她有印象,可却不知那婆子有日册,还保留至今。 可她都不知晓的事,苏芮又是从何知晓,又从哪里找出此人来的呢? 梁氏怎么想都不明白,可事已至此,已是无法改变了。 以长宁郡主骄纵的性子,今日在侯府吃了瘪,有云济的话顶着,暂时她不会动苏芮出气,那就会从别地。 首先只怕就是受怀疑的周瑶了。 “莫哭了,这些日子里先在府中,佛诞日也莫去宫外了。” 周瑶惊得止住了哭,“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软禁她在府里,明明今日失败,平郡王府对她就更添顾虑了,应该借着佛诞日想办法和沈赫私下再接触,实在不成……生米煮成熟饭才是啊。 “娘是为你好,别问那么多,听话就是。”梁氏没心情和她解释过多,她的脑子也明白不了。 又是如此! 又是什么都不肯和她说透,不就是嫌她笨吗? 见周瑶嘟起嘴,怕她不服之下又做什么事,梁氏叹了口气哄道:“行了,你听话,再过几日侯爷就回来了,到时我会叫他兑现承诺,等你成了这永安侯府的嫡女,你还怕平郡王府不来提亲吗?” “当真?”周瑶高兴得眼睛发亮,可转念又暗淡了。“现在侯爷的军功被苏芮用了,苏芮又占着嫡女名头,能行吗?” “娘自有办法,你乖乖等着就是。”拍了拍周瑶的手,梁氏心里开始盘算。 今日她是小瞧了苏芮,可云济的出现也叫她不得不担忧。 这还没破戒呢,就这样护着她了,日后说不准真会保下她。 以苏芮如今这摆明了要报复她们的样,一旦她登高,必然不会放过她们。 正想着,梁氏觉得身上又痒了起来,比先前更加厉害。 周瑶也忍不住的一个劲挠,嘴上奇怪:“怎么这么痒,怎么抓都没用。” 而此刻,马车里的长宁,宴厅里的宾客都不顾形象的抓着自己,眼看着渐渐出了血痕。 第28章 佛祖降下责罚 上过药的后背火辣辣的疼,苏芮紧咬着卷好的帕子,豆大的汗珠雨一样的漱漱下落。 这样的疼痛许久没有过了,让她回想起了两年前。 她刚重生,用一顿毒打,换了活命的机会。 那次就差一点呢,差一点就活了又死。 凭着心里的恨,她才撑了过来。 今日她本也是打算如此的,从未奢望过会有人来救她。 云济出现在她跟前的那一刻,真像神明呢。 若早知他回来,她就不用散发形的香料了,还得派人给他送解药。 想着,去送解药的喜儿就回来了,手里捧着几本书。 “送到了。”将手里的几本书送到苏芮跟前,“云济大师让我拿来这些让你抄写,一本各十遍。” 苏芮定睛一看,五本佛经,都有半指节厚。 竟真要她抄经? “他原话怎么说的?”苏芮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喜儿回忆的重复道:“十篇佛经,既是修身养性,亦是为国祈福,苏姑娘若是不愿,也可不抄,但不可假手于人,不可以次充好。” 这是早料到了她会怎么做,把后路全给断了啊。 他都当众说了要她抄写经书,她是可以不抄,可佛诞日也就进不去宫中了。 抄就抄! 让喜儿搬了小桌到床头,苏芮一边趴着抄,一边吩咐她去办后面的事。 …… 当夜。 盛京城里就流传起了永安侯府的热闹。 不仅仅是苏芮辩驳五年前不止自己一人有那肚兜的事,还有前往永安侯府的宾客都得了怪病。 瘙痒不止,如数千只蚂蚁在骨头里面来回爬,抓不出,止不住,不少人都抓得自己破皮流血也无济于事。 府医查不出病因,接连请了七八个大夫去也没个结果,就连长宁郡主府也从宫中请了御医。 御医是否查出病因外人无从知晓,但黄昏时分大理寺的人就去了永安侯府,把寿宴上的吃食,厨子,全院的仆人都全部带走了。 听人说,当日就有七八道参永安侯的折子送到了御书房。 同一时间,不知是从哪里传出了另一个传言。 说是这些得了怪病的都是在侯府里折辱,眼看着苏芮被打的人。 五年前的事有猫腻,苏芮举证自白没得公道,反倒被罚,如今她是伺候佛子之人,得佛祖庇佑,眼见不公,佛祖才降下责罚。 不然怎么云济和苏芮身边的丫鬟都没事呢。 大赵人人信佛,百姓又更好这等怪力乱神的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也传进了凤栖宫。 用玉轮轻轻滚按着脸颊的林皇后听完洛娥书信回来的消息,赞赏道:“这苏芮还真有些本事。” “也是永安侯夫人小瞧了她,这才钻了空子,还全得娘娘赏了她人,否则她无人可用也是不成的。” 林皇后笑笑不答。 那日苏芮之所以会问她要人,便就是为了这等时候。 筹谋深远,难怪云济会招教不住。 “让嫂嫂暗地里派个人去看看长宁郡主。” …… 熬更守夜的抄了四日,苏芮终于把最有一本佛经抄到了第十遍,落下最后一笔,整个手腕都不像自己身上的,止不住的颤。 看着厚厚一摞佛经,苏芮庆幸自己那日没伤了手,如今离佛诞还有两日完成,可以好好修养准备一番。 这一来一回,一月之期已经过了半了,剩下十五日,怎么才能完成皇上布置的任务,她得好好想想。 “喵~” 一声猫叫打扰了苏芮的沉思。 转过头,黑菩萨不知什么时候蹲坐在了她身侧,碧蓝色的眼睛盯着她,好像在抱怨什么。 再看身形,似乎瘦了些。 “怎么?嘴叼了?外面的老鼠也吃不下去了?”苏芮故意戏问。 黑菩萨一个跃跳上桌,站在舒芮眼前,瞳孔收缩,仿佛在说:还不是怪你。 看来是几日没吃好,真生气了。 苏芮正欲开口让人弄碗猫饭来,外面却先一步响起了撞门声。 似是什么重物猛撞在院门上,轰然一声,惊得所有人都迅速奔到院里查看。 砰! 又是一击,原本厚重紧闭的院门被撞得晃动,掉了一地的木渣和碎石。 洛娥立即要招呼人上前去查看,就又是一下撞击,两扇大门再支撑不住的轰然倒地。 烟尘四起下,一袭束袖练功服的苏烨从里面冲出来。 他身后跟着一众和他一样穿着练功服,但脸上都是看热闹神情的年轻男人,再后面是一群家丁推着一个小型的攻门器。 这是军中才有的东西,苏烨竟用来攻开苏芮的院门,还带了这么多男子一起闯入进来。 纵使是在宫中待了数年的洛娥也没见过谁家的哥哥这样的,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就这一时的失神,苏烨几个箭步就冲进了苏芮的屋内。 怒目寻找一番,见苏芮坐在书桌后面,上面还坐着一只黑猫,一人一猫就那么冷冰冰的看着自己,瞬间火更冲头。 “你把全家都害得如此,竟还有心情在这同畜生玩耍!” “这是我的院子,我在院内做什么是我的事,倒是苏世子攻破我的院门,闯入我的闺房更不该些。” 今日喜儿被她派出去了,身边没会功夫的人,苏芮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给要进门来的洛娥使眼色,示意她让人去外面找人来。 苏烨被她的话刺到,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怒道:“我是你哥,你的院子,屋子我来有何不该的!” “苏世子记性真不好,忘了半月前在法华寺前里说过,你我那日之后不再是兄妹的。” “我……”苏烨一口气噎住,其他事不见苏芮听话,这事倒是这般听他的了。 他也不想要有她这个妹妹,可这东西根本就割断不开。 前些日子他被侯夫人梁氏给他在禹城军营寻了个白户职位,说父亲快要回京,他得有个事做,才不会叫父亲失望责备他,他就老实去了。 训练本就苦闷,结果因为苏芮在京中闹的事军营里都传遍了,个个笑他有个佛祖保佑的好妹妹。 一脉相承,他怎么辩也辩不了。 回来查看,祖母,娘,瑶儿皆因她弄得一身抓痕,见不得人,连两日后的佛诞日都不能前往。 “少给我来这套!走,同我去给祖母和娘负荆请罪!” 第29章 自己是他被骗的证据 苏烨两步上前,伸手就要来抓苏芮。 隔着书桌,苏芮侧身堪堪躲过,冷漠的眼睛看着苏烨,没有一步退让。 让她去给老夫人和梁氏请罪,绝无可能。 “你还敢躲?你是不是又觉得你没错?”苏烨气急败坏,好不容易那个叫喜儿的贱婢不在,他若还没发拿捏这死丫头叫跟来的那些弟兄怎么看他。 苏芮没有回答。 在苏烨的认知里,她的一切都是错的,再多辩解也是白费。 她懒得说。 只等着洛娥把人找来,将他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并赶出去。 可她越是如此,苏烨就越觉得她不将自己看在眼里。 凭什么! 她一个贱奴凭什么不把他看在眼里! 震怒之下,苏烨直接跃步上桌,在苏芮来不及反应之际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推抵在墙上,吼道:“我问你话呢!说话!” “我没话同你说。” “我是你哥哥,我就是今日掐死了你也是可以的,你可明白?” 苏烨加大手上的力量,苏芮呼吸困难,脸逐渐憋红,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真是要将自己活活掐死的人,苏芮抬脚拔出里面的匕首,奋力往前一划。 苏烨没想到苏芮会随身带着匕首,看到寒光的时候往后躲已经是来不及了。 锋利的匕首划破衣衫,在他的腹部划出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颗颗溢出。 苏烨难以置信的看着伤口,“你居然想要杀了我?你真疯了!我是你哥哥!” “这句话……我还给你!”苏芮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 她讨厌这样的窒息感。 讨厌濒死的感觉。 更讨厌这样的无力感! “在边陲待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性子狠辣啊,连亲哥都杀。” 外面戏谑的话传进来,苏烨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声音太大了。 可他更恨苏芮。 就是她害的! 不是她对自己下死手,自己不会震惊之下那么大声叫外人听去的。 不是她在府上搅事,害了全家人,还害得侯府成为盛京的笑柄,他也不会回来管她。 越想越恨,可对上苏芮手上那寒光凛凛的匕首和狠厉无比的眼,他知晓,他再上前她真会杀了他。 进退无法,苏烨气得冒烟,忽然看到了依旧坐在桌上的黑菩萨。 神色不变,好似看戏。 一只畜生也敢看他出丑! 伸手就要去抓,黑菩萨灵巧避开,并亮出爪子狠狠的在苏烨手上留下抓痕后跃到苏芮身边,一人一猫,一样冷冽狠厉。 “该死!” 苏烨气急了,抓起桌上抄写的佛经就撕碎泄愤,苏芮来不及出声就已经被撕毁了一半了。 “孽障!还不住手!”一道浑厚的怒喝声在门外响起,顿时苏烨就浑身僵硬,动作停滞。 苏芮也神色微变,看向房门,只见永安侯穿着一袭盔甲从外走来,显然是刚刚回府,都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 眼眸扫来,苏烨就心底发抖。 以前苏芮也怕父亲,他从不喜自己,也从未抱过自己,偶尔几句话也是冷冰冰的。 她问娘亲,娘亲不说话,只是哭,小时她不明白,只以为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不喜露色的人。 直到见到他对周瑶,抱在怀里细心为她整理发丝,为她挑鱼翅后点点喂入口中,让她骑在肩上去摘花……都是她未曾有过的。 她想不明白,便只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不得父亲喜爱,就拼命的学女工,书画,一切周瑶学的东西她都立志做到最好。 可父亲依旧不喜她,梁氏告诉她,父亲只是可怜周瑶,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什么都不做也是他的血脉,他怎么会不喜她呢,但若她锋芒太露是会害了侯府的。 所以,她开始掩藏,自己的美貌,自己的才学,自己闪光的一切,最终在成为一个草包花瓶。 甚至在被罚为军奴后,听到父亲说让她忍忍,风头过后会去接她回来,她还庆幸父亲真是爱自己的。 死后才知晓,不过是一句敷衍,让她安心认罚罢了。 父亲就是打心底里不喜她,因为在他心里,自己是他被骗的证据,令他心底的纯洁被蒙上污点,导致他和梁氏错过多年。 哪怕作为大人,理智告诉他不该给孩子落罪,可他总会在每一个时刻做出将这个不喜的孩子隔离在外的选择。 “父亲,是她……” 苏烨话没说完,就被永安侯的视线吓得不敢再说下去。 永安侯走上前,看了看苏芮,又看了看桌上的狼藉,沉道:“无论是何,你也不该带人用军中战物攻开你妹妹的院门,带着这般多人闯进来。” “儿子知错。” 永安侯再度看向苏芮,还未开口,苏芮就先一步指着被撕破的纸张道:“这是云济大师命我抄写的佛经,要佛诞日焚烧。” 捡起一张碎片,看着上面的的确确是佛经,永安侯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染了恼。 苏烨将头低得更低,细声狡辩:“你没说这是佛经,我哪里知晓。” “住嘴,还不带着人滚出去。” 不敢反抗永安侯,苏烨忙不迭的就滚了出去。 “慢着!” 苏芮出言阻止,毫无过去畏惧的直视着永安侯道:“他撕碎的佛经,侯爷难道就这样算了?不该处罚吗?” 苏芮这样的态度让永安侯不渝,但到底是苏烨不占理,沉声道:“你也说了,云济大师命里抄写佛经,自无法让你哥哥补上。” “不用他补,但他得抄,百遍,为我祈福。” 苏烨登时就炸了,“我为你祈福?你受得起吗?” “侯爷,我这院里的人可不是侯府的人。” 听出苏芮口中的威胁,永安侯余光看了看门外的洛娥,最终对苏烨道:“按你妹妹说的,回院中抄写。” “父亲……” 苏烨还想辨,永安侯一记眼刀过去,苏烨只能把话和气都闷了回去,恶狠狠瞪了苏芮一眼才走。 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看着这个五年未见,和她娘长得越发相似的苏芮,永安侯顿了片刻道:“从进你这屋,你还未称为父一声。” “我如今这般,只怕不适合。” 见她决然的都不看自己一眼,永安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未说什么的走了。 洛娥这才从外面走进来禀道:“奴婢出门时正好遇见侯爷回府,便将此事告知了侯爷。” 苏芮没有责怪洛娥,任由谁都会觉得这事找当家的爹能最快解决。 解决是解决了,但若没有足够分量的威胁,苏烨不会有任何惩罚。 即便一母同胞,和梁氏情同母子的苏烨在永安侯心里是和她不同的。 哪怕前世永安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害她,可这一世她不会指望他。 “喵~” 一声猫叫,好似在安慰她。 苏芮伸手揉了揉黑菩萨的头,一边忍痛再度拿起笔,一边吩咐:“让厨房弄一份猫饭来,多加鱼粉鸡粉。” 第30章 她就是那个灾星? 从朝阳院离开后,永安侯回了东院。 人一进院门,侯夫人梁氏就一脸焦急的从屋内奔出来,抓着永安侯的手臂问:“烨儿那孩子没有对芮儿动粗?” 想到自己赶到的时候兄妹二人犹如仇敌的样子,永安侯脸色更沉。 “动了?”梁氏惊得捂住嘴,又紧接着问:“那芮儿可有事?伤着了?都怪我!” “别担心,她没事,只是抄好的佛经被那混小子给撕毁了些,再抄就是了,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着她脸上和脖子上的几道抓痕,永安侯心疼的抬手轻抚问:“疼吗?” “几道抓痕而已,有什么疼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嘴上说着,可梁氏的神情依旧如个害羞的小姑娘。“我就是难受,自打芮儿回来后,与我不亲近了,什么事都不同我说,也不信我,这次如此大的事也自己做主,遭了这番罪。” 说起这次的事,永安侯心里也不舒服。 两年征战,军功还没焐热就被迫以功换女,这前脚班师回朝,人还没进盛京城接受夹道欢迎,因着此事,治家不严的问罪书就先一步到了案上。 他马不停蹄的今早赶回宫中上交虎符,林首辅没给一个好脸色,也分毫不提行赏一事。 虽不知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可永安侯明白,他这两年宿风枕沙是白费了。 这一切都是从苏芮和云济的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开始的,而苏芮方才连唤他一声父亲都不愿。 她在怪他。 “随她去,你就莫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呢,芮儿是姐姐留下的孩子啊。”梁氏急把话说出口,见永安侯脸上变了,才意识到说错话了,低下头抹泪道:“不管过去如何,都时过境迁了,孩子无辜啊,何况如今芮儿的情况侯爷你是最清楚的,现下的荣光都是虚的,事落定下来就是个死呀。” 永安侯虽不喜苏芮,甚至瞧见她就会想起过往那些糟心事,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不忍见她走向死路。 可此时皇上下旨,他身为臣子,不得抗旨。 “其实,我想了一个法子。”梁氏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永安侯,一如初见时候那般纯粹。 永安侯立即屏退了院里的人,扶着梁氏回到屋内才问:“你是又想牺牲瑶儿?” “姐妹之间,说什么牺牲不牺牲的,瑶儿懂事,会理解的。” 永安侯不语。 自小到大,事事梁氏都叫瑶儿让着苏芮,他心疼之下更是愧对瑶儿,便就多宠她一点。 让到如今,苏芮成了如今这样,永安侯心觉瑶儿不值,不想她再为苏芮牺牲。 “侯爷,这不止是关乎芮儿生死,也关乎侯府啊,她到底是侯府的大小姐。”梁氏苦口婆心,一心向着苏芮的样子。 “不成。”永安侯坚决摇头。“太委屈瑶儿了,如今瑶儿都还未成婚,你要她日后如何议亲?” “那……如何是好啊?”梁氏捂脸哭起来,似真没了任何办法。 永安侯看着心疼,哄了几番都不见好,最终想了个折中道:“那也得让瑶儿先成亲才行。” “可平郡王妃不肯松口,非要……” “那就给瑶儿改姓,本就是我的女儿,自当姓苏。” 梁氏止住了哭,抬头望着永安侯,无比动容的扑进他怀里,似把多年的委屈都倾泻了出来。 两年未见,永安侯当下就把因苏芮而起的那些不悦抛之脑后,琴瑟和鸣去了。 待永安侯舒服入睡,梁氏才起身,一边整理发髻,一边小声问身边的嬷嬷:“事准备好了没?” “夫人放心,已经放消息出去了,明日就能见成效。” …… 明月当空。 一抹黑影从窗户跃进禅房内。 原本轻巧无声的爪子发出沉重的声音,令云济都无法忽视。 转过头,只见黑菩萨一脸心虚的看着他。 肚子圆滚滚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分明从小到大最不喜被束缚,这会为了一碗吃食便是什么都扔了。 明白黑菩萨是抵抗不住食欲本性,云济也不责备它,只伸手将它身上的小包袱取下。 里面是一支狼毫笔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打开来,是一篇心经。 字体娟秀之中带着恣意,倒不似苏芮面上那般轻浮。 古语言,字如其人,可云济却依旧看不太清。 这个苏芮似有太多面,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他本以为她救睿睿一切出于算计,可那日睿睿随父母来寺内送菜,到处寻苏芮。 问他才知,那夜苏芮一直将他抱在怀里,唱小曲安抚他,还将边关的事当故事说给他。 在睿睿眼中,她如娘亲一般温暖。 到了永安侯府,见她血淋淋的趴在地上,犹如一朵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 她的算计在每一步,宾客的怪病便就是以血为引,拉诸君下炼狱,连佛祖的名号都敢扯。 她所求是清白? 五年前吗? “追月。” 名唤追月的暗卫从房梁下来,单膝跪地。 …… 两日时间,转瞬即过。 苏芮又熬了两夜才把被苏烨撕碎的佛经给补上,浓厚的黑眼圈挂在眼下,用了三层粉才勉强遮盖下去。 好在,苏烨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熊猫眼比苏芮的还要黑上两个度,远瞧着似被人打了两拳。 见她走来,苏烨眼里淬火。 鬼知道他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一双手到现在都还在抖。 本是想要让下面的人抄的,可苏芮那死丫头居然让那个喜儿过来盯着。 父亲在府上,他不敢再闹,只能亲手抄写。 苏芮不搭理他那喷火的眼神,捧着装经文的锦盒直径站在他身边的位置。 这样的举动气得苏烨恨不得动手,但手还没抬起来,永安侯就从半月门内走了出来。 今日佛诞日,老夫人,侯夫人梁氏,周瑶都因那怪病伤了容颜,不得入宫,永安侯只能带着苏烨和苏芮兄妹二人去。 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因去往的位置不同,所以各乘一辆。 永安侯和苏烨先行上车,苏芮最后。 “她就是那个灾星?” 第31章 坐实她灾星之名 一道声音从巷侧传进来。 苏芮迅速望过去,见隔壁范家的夫人立即捂住小女儿的嘴,神色惊恐的把人拽上马车。 连对视都没和苏芮对视一眼。 “要去查吗?”喜儿问。 苏芮摆手,范家也是四品官员,她也不能叫喜儿闯进去。 何况只是一句闲话。 暂且放下,苏芮登上了马车。 今日百官和有诰命的夫人都要入宫,苏烨这等没有功勋官职的世家公子只能在宫门外等待钟声响起后焚经祈福。 而苏芮作为侍奉云济之人,也算在法华寺的人里。 所以马车能够同永安侯一样停在司停处。 下车后,永宁侯只交代了苏芮一句万事谨慎后就自顾走了,苏芮这边则等了片刻就见到了老熟人。 慧明一袭青灰色僧袍在一众华服之中很是显眼,又身高最矮,像个小球团子一样呼呼跑过来。 “女…女施主。”慧明喘着气唤一声。 “你师叔派你来的?”苏芮问。 慧明摇头,“不是的,是小僧求师傅让小僧来接女施主你的,上次小僧不是欠了女施主一次吗,所以今日来给女施主领路。” 欠? 苏芮回忆了一下才记起他说的是给黑菩萨第一次喂饭的时候。 她本是一句逗他的玩笑话,没想到这小秃头还记在心上了。 估计挂在心里,不还就怕被她坑,夜里都睡不安稳。 果然这佛修不得,越修越傻。 瞧着他傻成这般,苏芮也不再为难他,点头让他带路。 虽说苏芮算法华寺的人,但到底是女子,还是未成婚的,不能从正殿那边走,只能同命妇贵女一道从后宫通往御花园的西长街走。 苏芮和慧明走上西长街的时候正好遇上一群命妇贵女相邀一起从另一道宫门走进来。 撞个正着,见到是苏芮,一群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不同于过去,即便嫌弃她,见到她的人都会先打量她一番,瞧瞧她这个从边陲军营活着重回盛京的侯府嫡女长什么样了。 今日一个个都眼神避着她,仿佛只要看她一眼就会如何。 ‘她就是那个灾星?’ 出门前听到的话再度响起,苏芮伸手拉住慧明的袖角,示意他不走。 慧明虽每年佛诞日都入宫,但都是跟着师傅,这是第一次单独出来,又是从后宫走,并不通晓后宫的规矩。 苏芮不让他走,他自然的就选择相信熟悉的人。 而见苏芮不走,一群命妇贵女急了,她们还赶着时间要先去拜见林皇后呢。 但苏芮的威力她们到底惧怕,大好的日子,谁也不想触霉头,倒霉运。 “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刻意在这个挡路,真真晦气。” 一群人里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声。 紧接着就有人小声道:“你惹她作甚,她天生灾星,克死那么多人,被她记恨上,鬼知道会不会也生什么怪病。” “那她也不走,挡在这,不就是刻意害我们吗,这就已经是克我们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赞同。 果然是灾星,一遇见就倒霉了。 众人心中恼烦,可谁也不敢出手赶人,毕竟她们的命可没那么硬,今日又是佛诞大事。 而苏芮也算听明白了个大概。 看来是有人在世家内院之间散播了她是天生灾星的传言。 她煽动的那些流言只在百姓之间,虽说范围广泛,但不过只是舆论。 内院之间,女眷圈子,能起到的作用就不一样了。 短短两日,侯夫人梁氏竟能让入宫的命妇贵女都如此奉信此言论,苏芮想不通她是用了什么话术。 就在众命妇贵女苦恼之际,一阵急促的跑马声从身后迅速靠近。 “躲开!” 一声呵喊,近在耳后。 苏芮伸手立即将身前的慧明往侧边推,自己躲晚了一步,马撞在左肩,手中锦盒脱手的同时,她整个人也被撞飞了出去,肩头砸在宫墙上,清楚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吁~”勒住缰绳,长宁愤愤转头骂道:“叫你躲开没听到的?将本郡主的雪龙驹都给惊着了。” “女施主!伤哪儿了?这……怎么办,小僧……”慧明想要去查看苏芮的伤口,可又男女有别,急得双手乱挥,满光头的汗。 “没事。”苏芮捂着肩头,紧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我当是谁不长眼呢,原来是苏家嫡女啊。”长宁俯身低看,满眼嗤笑。“前几日本郡主可被你害得好苦啊。” 苏芮才不信长宁是才看到是自己,分明是目的明确的朝着她来的。 可地位相差,苏芮只能认她的话,忍痛行礼道:“小女从未害过郡主。” “还敢狡辩?你天生灾星,出生你母亲就重病,四年离世,你去边陲第一年就洪涝,第二年瘟疫,第三年大旱,第四年饥荒,第五年你回京边陲就打了两场胜仗,而本郡主只是见你一面,便得了身痒怪病,不是你害本郡主吗?” 原是如此。 可边陲第一年洪涝是因河渠改道,第二年是因退洪后井水污染,第三年是因第一年后河道封堵,第四年的饥荒才应运而生。 所谓五年后的胜仗,也不过是边境戎族今年蝗灾,颗粒无收后才不得已进犯。 可这些,身处在盛京城里养尊处优的深宅妇人是不会知晓,亦不会想象其中的。 她们只会想着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比如今日,得同灾星一同祭祀祈福,是否会给自己和家族招致厄运。 今日事后,只要在场之人生了病,家族行运不济,必然都会怪在苏芮头上,坐实她灾星之名。 “害本郡主如此,你当如何赔罪呢?”长宁眼神逼近,似长刀抵在苏芮喉咙。 “神鬼之说,若郡主相信,可禀告皇上,赐死小女。”苏芮忍痛直起身子,直面长宁。 不管如何,她如今都是皇上亲指的人。 这也是长宁最痛恨之处,无法动她,就如上次明知晓浑身瘙痒是她捣鬼,可偏偏拿不出问罪她的证据。 如今叫她一个贱奴也敢当众同她叫嚣了! 她偏要…… “堂姐!” 在长宁眼露杀机之时,一道急促女声从长街后面响起。 一穿着桃粉色宫装,十七八岁,姿容和长宁有三分相似,但没有半点跋扈,清纯无比的女子小跑而来。 第32章 我去为她取药 见人跑得额头渗汗,长宁蹙眉问:“你怎么没乘轿?” 女子抬手用手绢轻柔优雅的擦了擦汗,动作幅度极小的喘了两口气,顺过来才语气平缓解释道:“堂姐你跑太快了,抬轿的人追赶太颠簸,我便就自己下来了。” 宫中抬脚的太监都是受过训练的,即便是快步疾行也能够保持步伐一致,何况宫道平坦,更不可能有所谓颠簸。 长宁心中清楚,可也是拿她没办法,挥手道:“那你且先在一旁等着。” “堂姐不成的,皇后娘娘还等着呢,咱们不好多耽搁的。”说着,女子就朝着苏芮这边看过来,点头歉道:“这位姑娘,车马无眼,撞到你了,我们赶时间,你且自行去太医院瞧瞧,一应用药我们唐府负责。” 明面上是随意打发了苏芮,可谁都听得出来,这女子是在给苏芮解围。 “橦橦!” “好了,堂姐,咱们快走,你忘了前两日书信里伯父交代的话了吗?” 一句话,将长宁眼里的杀气全数压了下去。 看着捂着肩头,眼神却一点不低伏苏芮,权衡利弊之下,长宁最终只狠狠刮了她一眼,伸手将唐俞橦拉上马,扬鞭而去。 “那位就是唐大将军的独女吗?” “可不是,之前虽一直养在邕州,可名声自小就有了,堪称贵女典范,今日一瞧,还真名不虚传,言行举止真真好极了。” 唐大将军独女,唐俞橦。 苏芮听过,名声很大。 唐大将军是隆亲王胞弟,亦是隆亲王手底下最骁勇善战的利刃,统领十万大军镇守漠北,守大赵的北大门已有十年。 唐俞橦是唐大将军唯一的子嗣,因而并没有和长宁郡主一样留在盛京,而是在封地邕州长大。 七岁就以一幅牡丹图闻名大赵,才女之名稳稳戴在头上,之后每年都能听到唐俞橦的事迹,渐渐的,就隐隐有了大赵贵女之首的风头。 但养在邕州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来盛京是为何? “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干嘛要救那灾星,莫不是不知道她的那些破事?” “你不知?这唐二小姐原本就是先皇要定给云济大师的正妻,后是因云济大师出家才未提及了,如今皇上有意让云济大师还俗,那这唐二小姐就依然是大师的未婚妻了。” “难怪救这灾星,是想要她尽早让云济大师还俗。” “毕竟这唐二小姐今年也十八了,心急了。” 一众命妇贵女有说有笑的从苏芮被撞开的路离开,无一人看她一眼。 慧明想要求助都不知怎么开口。 “她们…怎得如此冷漠。” “多事活不长,记住了。”苏芮捂着肩膀忍疼将佛经从已经破了的锦盒里拿出来,抖了抖灰尘道:“走,别耽搁了。” “你不去找大夫瞧瞧吗?”慧明担心的看着苏芮的肩膀。 找大夫? 今日这等日子,太医哪里有空给她看病。 何况长宁既然撞了她,就不会给她在宫中看病治伤的机会,何必浪费时间。 “小伤,没事。”苏芮故作无碍的放下手,还故意动了动手让慧明看。“耽误了我祈福,你可是要负责的,那就不是还恩情了。” 慧明被她唬住,虽然担心,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按她说的继续带路。 一路上,苏芮脑海里都在想唐俞橦。 前世她并没有看到过云济的皇后,不知是不是唐俞橦,可如今既然唐俞橦既然来盛京了,那这事大抵是定下了的。 隆亲王一脉在军中威望极高,大赵五十万大军,三十万在其手中,就连苏芮的父亲永安侯这两年也是在隆亲王手底下的。 如今的大赵可以说是三足鼎立,一是皇权,二是林皇后母家,以林首辅为首的文官一流,三就是隆亲王手握的军权。 当下皇上手中握着皇权和林家,可以压制隆亲王,可到云济登基,他能握住隆亲王压制林家吗? 就算能,也不是个容易事,难怪前世那般了无生趣的模样。 不过先皇在位之时隆亲王一脉没有这般壮大,将唐俞橦定给云济,拉拢隆亲王一脉给云济支撑,是好事。 现如今情况不同了,皇上为何还要认这门亲事呢? “女施主!女施主!”慧明一边喊,一边用手拽了拽苏芮的衣角。 苏芮这才回过神,视线汇聚下才看到坐在长案后,略有疑惑看着自己的云济。 立即将脸上的失神收敛,拿着佛经迈入屋内,双手奉上道:“请大师查阅。” 云济并未询问她,只公事公办的一一查阅她抄写的佛经,将行文不齐的,有错字,有墨点,沾了灰的挑选出来放在另一侧。 苏芮暗道这秃驴真狠,一点歪都不成,挑挑拣拣眼看着少了大半了。 心疼自己熬了几夜的心血,苏芮坐下,用右手撑着下巴望着云济打岔道:“那日多谢大师救了小女,否则今日都没命来见大师了。” 云济头也不抬一丝,淡道:“贫僧说了,只是替睿睿送还谢礼,仅此而已。” 苏芮挑眉,勾笑靠近到云济视线之内道:“那如此说来,大师那日救我并非回报,那欠我的恩情就还在咯。” 抬眼同苏芮四目相交,气氛开始旖旎之时,云济伸手将挑选完毕的佛经放在苏芮跟前。“拿好佛经,在门外的小花园稍后片刻,祈福之时慧明会领你上祭台焚烧。” 见他油盐不进的拿过另外的佛经开始审阅,苏芮就知晓没戏了。 她这肩膀越来越疼,也没法死缠烂打,索性听话的拿起佛经起身离开。 没曾想她会这般干脆,云济奇疑的抬眼看了看她的背影。 有些迟缓,特别是左手,垂得不自然。 又是什么把戏? 想到她刚刚那忽的把脸凑过来,嬉皮笑脸的模样,以及前两次一时不防叫她得逞之事,云济便把这一点疑惑都挥去了。 “血!”慧明惊呼。 云济抬头瞧去,慧明看着的是门槛外的一滴血迹。 那是苏芮离去时的地方。 “你们来时发生了何事?”云济问。 “来时路遇上了一群女施主……”慧明将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最后自责道:“苏施主说只是小伤,我就不该信的,应当坚持叫她去看大夫的。” 被奔驰而来的雪龙驹撞上,她方才还能装作无事人,何等忍耐力。 自始至终也从未提及路上所发生之事,是断定慧明会告诉他,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说此事? 回想追月收集来的苏芮这五年来的各种事迹,和她那张嬉笑轻浮的脸总是难以联系。 可…… “我带苏施主去找大夫。” “慢。”云济阻止了正要去寻苏芮的慧明,从长案后站起身,顿了片刻道:“我去为她取药,你在此看守佛经。” 第33章 大师吃醋了? 撞击的伤口会因时间越长,肿胀越大,疼痛也越发加剧。 起初苏芮还能忍,可不知是因为前段时间鞭伤用过了镇痛药,如今对疼痛更加敏感了还是什么,此刻疼得她咬紧牙也抑制不住,细细密密的冷汗不停的冒。 不禁后悔没去抓个太医,就是偷也偷瓶镇痛药来。 现在来不及了,她只能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大口大口呼吸,尽力缓解疼痛。 也因疼痛使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她感知更加灵敏,意识到风向不对,立即睁开眼锁定异常。 被她凌厉似豹的眼神赫然吓了一跳,来人站在原地不再上前,只看着她疑唤道:“苏大小姐?” 认识她? 仔细看了看眼前人,鹅黄色圆领…… “小女拜见大皇子殿下。”苏芮立即福身行礼。 “苏大小姐还记得我啊,我还怕你不记得,那我此举就太过冒犯了。”大皇子松了一口气,半点没有架子,也没有半点鄙夷。 仿佛还是六年前,在上元节偶遇时,将掉落的花灯递还给苏芮的那个人。 仅仅一面,苏芮都是看到特定的鹅黄色才认出人来,大皇子竟然还记得她。 见她站在原地低头并未答话,大皇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怎么,数年不见,变得这样的拘谨了。” “当年并不知是殿下,才行状无度。”苏芮淡淡陈述事实。 那年上元节灯会,大皇子穿的是常服,她的滚灯落在了他脚下,她顺口就让他帮忙捡起来。 旁边知情的人鄙夷她痴心妄想,企图用这等事手段引大皇子注意。 彼时她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听信梁氏的话,为了侯府她选择隐忍,是大皇子开口给她解了围,并把灯还给了她。 之后,他们之间再无任何交集。 但她听闻当初她被罚去做军奴的时候,大皇子曾到皇上跟前为自己辩驳过。 真假不得而知,但这会在这遇见,苏芮并不觉得是巧合。 警惕着,大皇子忽然抬起手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苏芮立即避退,一时忘了自己身后就是墙壁,肩头正好撞在墙上,疼得她蹙眉闷哼一声。 大皇子捏着手上从苏芮发髻上取下来的树叶,面露无措的解释:“对不住,我这些年在军中待惯了,没多想就伸手为你取了,忘了此举不合,吓到你了,可撞疼了?” 苏芮疼得没法回答他,捂着肩膀一遍一遍的深呼吸。 可方才本就瘀血肿胀,这会一撞,将破裂的口子又撞开了,血跟着涌出,几息的时间就将肩头那一块完全染红了。 “你受伤了?”大皇子靠近一步,仔细看了看苏芮的肩头眉头轻蹙道:“你这衣裳染了血,今日就不得祈福了,云济大师可曾知晓?” 苏芮摇头。 云济救了她,告知所有人她今日要焚经祈福,如若出现差错,云济是要负责的,许会对救她一事后悔,这是不利于她的。 再则她是灾星的言论盛行,没法焚经祈福岂不正应对了传言,叫梁氏如意。 所以她才故意在云济面前强忍着让自己一切都表现如常,即便慧明告知他自己受伤的事,见并不严重他也不会在意。 可如今衣裳见了血,一眼就能瞧见,掩盖不住。 “我带你去简单包扎,换身衣裳先。”大皇子说着伸手就拉住了苏芮的手腕。 如此举动,苏芮想要将手给抽出来,可疼痛了许久,她光是压制就已经废了大半力气,特别是面对在军营里多年的大皇子,即便此刻用力也十分微弱,看上去倒是更像欲拒还迎。 “不必担心,我只带你去那边的夏阁,再命人给你取身衣裳来,不会叫第三个人知晓的。” 话到如此份上,苏芮再拒就不识好歹了。 对方到底是大皇子,要定她一个冒犯之罪不过就是上下嘴皮碰一下的事。 拒无可拒,苏芮正要顺从,另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上方,将她的手从大皇子的手中拉了出来。 “皇…云济大师。”叔字还未出口,大皇子就迅速改了口,朝着云济双手合十礼道:“我并非冒犯苏姑娘,只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衫,正欲带她去更换。” 说话的同时,大皇子朝着苏芮使眼色,示意她按着自己的话说,把那血推到自己身上。 “她今日是法华寺之人,贫僧自会带她前往处理,殿下不必担忧。” 话音落地,不管大皇子如何回应,云济拉着苏芮就往回走。 被抓住手的苏芮一路乖巧跟随,待进了内院门才上前一步抬眼问:“大师吃醋了?” “夏阁周围多宫人,即便大皇子为你遮掩也难免人多眼杂。”云济平淡解释。 人多眼杂,是指她身上的血迹会被人看去,还是她和大皇子会被人传闲话,辱了大皇子贤名? 没等苏芮问,云济就将她拉进了一处空置的厢房内,将一瓶药放在旁边的花架上道:“不宜叫人,你自行上药,内有僧袍,贫僧在门外等候。” 说完,人就出了门,并反手就把门给合上。 到嘴边的话苏芮只能咽了下去,再看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的袖子,还是正事当紧。 将衣衫层层脱下,到最里层,里衣已经因为她长时间的按压黏在了伤口上,即便足够轻柔了,可剥落下来还是疼得苏芮浑身发颤,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哼。 云济耳力很好,站在门外,再细微的声音都躲不过他去。 习武多年,也受过许多伤,更明白被猛然撞击之下有多疼,即便是法华寺的武僧都会疼得嘶吼,何况是纤细的仿佛一吹就倒的苏芮。 分明方才她连从大皇子手中抽离出手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云济心中莫名生起一丝烦躁,耳边更是回想起苏芮的话。 ‘大师吃醋了?’ 岂会! 他只是不明罢了。 “你…先前为何不说受伤之事?”隔着门,云济问出了自己的不明。 “有何好说的,小伤而已。”苏芮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光抹药就已经痛得她浑身大汗了。 “那五年里你受过的伤更重是吗?” 听到云济提及五年前,苏芮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后轻笑道:“是啊,边陲多刑罚,稍有不慎就是一番毒打,花样繁多,比起京中这些厉害多了去了。” 甚至只要提及,苏芮都控制不住的恶心。 “既如此,你今日为何不为自己辩?” “辩?”苏芮笑了,“我辩了她们会听,会信吗?” 难道是她五年前没辩过吗? 云济自也知晓不是辩驳两句就能得到清白,但她分明吃了那么多苦,也最为了解边陲五年灾祸因何,人之本性便会自然的维护自己。 除非,习惯了。 习惯了忍。 忍常人不能忍,只因除了忍别无他法。 无人依靠,无人救赎,便是喊疼喊冤也不过是沙哑了自己的嗓子。 五年地狱,她许早已经没了喊的力气了,亦不在乎自己名誉种种,所以才能那般没脸没皮。 思及她那些轻松散漫模样,云济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块,转身想要说什么,门却被从内拉开了 一进一出,距离缩进到只相隔两指,清楚的能够看到她琥珀般的眼眸里映照出自己的脸。 第34章 要让云济心中有自己 呼吸纠缠,近距离下甚至能够看到彼此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以及她那因为失血后变得有些苍白的唇。 长而密的睫毛呼扇如扇面,微微颤动下还挂着没有蒸发的星点水珠。 当该移开的。 可这一瞬,云济仿佛被点了穴道,直直的盯着她,隐隐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心底破出来。 欲要靠近,她忽而笑开,如芍药绽放。 “我要辩也是辩给大师听,叫大师好好心疼心疼我。”苏芮戏笑的话顺口而出,顺势就要往他怀里扑。 云济一步后撤,叫她扑了个空。 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她,眼眸里又几分恼怒。 苏芮一愣。 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她也没碰着他啊,何况她知晓他肯定会躲开,都没用声东击西的招式呢。 “时辰不早了,就在此处候着。”说完,云济拂袖离去。 苏芮莫名其妙,几番复盘都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难不成是怪她受伤造成这一系列麻烦事? 以云济的心胸,他既带了她来更衣便不会计较才是。 想不明白,苏芮只能选择听话,在厢房内候着。 直到时间到,捧上那些由云济亲自挑选出来的佛经,跟着慧明和一众法华寺的和尚往祭坛去。 百官和命妇贵女已经恭站在了祭坛下的两侧,云济身披红缎金丝纹格袈裟,手持九转法杖,从台阶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正午的阳光遍洒在他身上,金丝袈裟熠熠生辉,却抵不过他俊逸绝尘的五官,看得台下的贵女们春心浮动,心生遐想。 其中也有唐俞橦,她同长宁一样,站在最前,离得最近,虽并无其他贵女羞涩扭捏,但脸颊也是有点点红晕。 看上去两人的确相配,无论是长相还是出生,都像金童玉女。 不似苏芮。 众人看着苏芮紧随云济的脚步往上,顿觉她就是那毁坏神佛的狐媚妖精。 偏偏林皇后保着她,先前她们齐齐去林皇后那请求今日不让苏芮焚经祈福,可林皇后却以是法华寺决定而拒了她们。 她乃当今皇后,一句话,法华寺岂敢不从? 必是看在云济面子上,不落凡尘的佛子到底也是没抵住这妖精勾引啊。 长宁眼底闪过冷冽的杀意,小声在唐俞橦耳边说了什么。 唐俞橦为难的说了什么,随后闭口不言,只不忍的抬头看了已经走上祭坛的苏芮。 不知台下发生了何事,苏芮拿着佛经按吩咐站在巨大的香炉前候着。 带法华寺的所有人站定,另一边的皇上所用的双层垂帛盖才冒出头,紧接着两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林皇后风采依旧,穿着皇后袆衣,头戴十二花冠,更有母仪天下的气质。 而身边的皇上却不太好,即便穿着华贵的龙袍,带着冕旒,垂落的珠链遮挡了脸,却也能看到脸色是不正常的灰白。 风吹之下,龙袍偶有几处贴身,能依稀看到皇上消瘦的身形,由身边的太监搀扶着也是每一步都十分费力的样子。 形容枯槁,便就是这般模样了。 皇上的身体并非只是抱恙,而是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相了。 苏芮前世灵魂困在永安侯府里,见到云济的时候是如今的后一年,那时候云济已经是皇上了,但到底是什么时候登基为帝的,苏芮并不知晓。 但从现在看来,只怕是用不了多久时间了。 难怪皇上只给她一月之期。 那她也不能再慢慢来了,不仅仅是要完成皇上给的任务,还要让云济心中有自己。 毕竟唐俞橦就站在下面,一旦云济破戒,无论是皇上想要云济继位,还是云济自己,都会在皇上驾崩之前完成婚事,得到隆亲王一脉的支持。 若云济这条大腿她抱不住,即便不死也拿不回自己的东西,与死也无异。 看着在祭坛前诵念经文的云济,想着他之前莫名其妙的恼怒,苏芮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在云济念完经文后,苏芮在其他和尚的指挥下将一张张经文送进香炉内焚烧,之后便是繁长的祭祀。 一直到黄昏,祭祀才结束。 皇上撑了整场祭祀已经脸色更加难看了,结束后便立即由人给搀扶走了,剩下的便就交由林皇后和礼部打理。 佛诞食素,而苏芮作为法华寺的人,自然和法华寺的一众和尚分到一处。 没有诸多眼睛,她行事也方便。 趁着所有人此刻都在用膳,从宫墙角落的洞溜了出去,凭着记忆一路到内宫门。 法华寺的马车都停放在此,没有贵重之物,看守的人自然不上心。 细嗅气味,苏芮很快锁定了云济的马车,趁着看守的人转身迅速钻了进去。 揭开香炉的盖子,苏芮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拿出一颗香丸,扔入其中,任由香气逐步氤氲在马车内。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等。 等云济来。 …… 晚膳结束,雷声轰隆,云济从嘈杂的席间离开,皇宫的压抑和皇上的那些话让他又开始头疼起来。 解下身上的袈裟递给慧明,正欲加快脚步往宫外走,一道身影却从后花园的方向小跑过来。 “云济大师。”唐俞橦站住脚,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云济,略有羞怯的从身后拿出一本佛经递上道:“我近来在看这本经书,有几处不明,不知大师是否可以为我解惑。” 眼前的人是陌生的,但云济知晓,她便就是皇上口中千叮咛万嘱咐的唐大将军独女,他原本的未婚妻唐俞橦。 皇上急呼暴怒的话音犹在耳,云济心中烦闷,但也明白不该牵连眼前无辜人。 接过佛经,礼道:“今日需赶回寺中,佛经贫僧带走,注解后会请人送往隆亲王府。” 见云济并未拒绝自己,唐俞橦登时喜笑颜开,连连道:“不必劳烦寺中师傅,大师告知我一个时间,我自去法华寺取就是。” 这是顺着要求下次相见了,紧握机会倒是和苏芮异曲同工,只是没她那般没皮没脸。 “十日后,快下大雨了,唐姑娘早归。” 说完,云济便带着经书走了。 又轰隆雷鸣响了几声后,瓢泼大雨就猛的砸落下来,宫中顷刻就笼罩在了一片哗哗雨声中。 行至半路的人都纷纷往马车赶,云济虽打着伞也湿了大半下袍,拉开车门,映入了眼帘的是一厢烛火昏黄和一道光中倩影。 “云济大师。” 第35章 他,想把她拆骨入腹! 苏芮坐在马车内,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散乱的几缕黑发顺着脸颊垂下,发尾从脖子落入衣襟之中,同半敞开的雪白互相映衬,诱人视线向下。 而原本宽松的僧袍湿水后紧紧贴着她的身躯,凹凸有致的曲线在昏黄的烛光下更加尤物。 一声轻呼,即便不刻意柔媚,也似勾魂的弯刀。 云济失神一瞬,迅速又恢复寻常淡漠的看着她,无声询问她为何在此。 “出宫路上,突下暴雨,小女淋了个透,就慌乱找了个马车上,没曾想正好是大师的,缘分啊。” 云济并不信她这些说辞,伸手从马车侧边拿出一把伞。 不等他递给上前,苏芮就委屈的求道:“大师就捎我一段呗,这会外面一片混乱,我也找不到侯府的马车啊。” 此刻司停处的方向已经有嘈杂声超过雨声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里赶,一并出宫难免糟乱。 再看苏芮,肩头已经又一次浸出了血,大雨之下的确为难。 云济终是心软的将拿出的伞放了回去,迈步上了马车,坐在和苏芮距离最大的内角,明令道:“贫僧送你回侯府,但你不可靠近。” “我手无缚鸡之力,今个又伤成这样,想要靠近大师也挺难。”苏芮眨巴着眼,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 而事实上,似乎的确是如此。 云济终是放下了戒备,让人行车。 苏芮低头同时手指在自己的穴道上又按了一下,让自己更加活血,让伤口始终保持在沁血的状态。 今日真是天助她也,无论是这伤还是外面的瓢泼大雨。 既能上演苦肉计让云济心软,血和湿润又能激发香丸散发,更能遮盖气味。 等着马车驶出了内宫门,盘算着时间,苏芮伸手解开身上的僧袍。 “你做什么?”云济警惕的质问。 苏芮无辜的看向他,拿起手绢道:“我只是想擦拭一下伤口,雨水浸着很难受。” 说着苏芮动作不停,露出受伤的肩头和一般后背,烛光下,没有伤痕爬布的肌肤莹白如玉,鲜血淌下,艳丽又叫人遗憾,似美玉被毁。 特别是看着那些陈旧的伤痕,每一处都在述说苏芮所受苦楚,看着看着,云济竟生出了想要伸手去触碰的想法。 立即压制,可却是起了反作用, 视线一寸寸扫过她的肌肤,渴望看到她僧袍遮盖之下的每一处。 这种渴望迅速放大,仿若一张极速扩张的网,把理智,佛法全数困住,只留情欲,兽性在不断喧嚣。 云济紧握着手中佛珠,手背青筋暴起,咬牙道:“你又下药!” “天地可鉴,我没有。”苏芮举手竖起三根手指,原本就松开的僧袍前襟因动作完全散开,露出里面绯红色的小衣。 小衣紧贴着身体,原本就汹涌的团儿在紧绷之下呼之欲出,深深的沟壑是诱人深渊,而那之下小腰好似只有一掌宽,令人生出想要用力折断的邪念。 云济呼吸加重,即便紧抓理智却也难以抵挡最深处的欲念,喉结滚动,烈火焚身。 见药效比想象中的来得快,苏芮趁热打铁,起身伸手抚上云济的胸膛,一路指尖移动往上攀,身子靠近轻柔魅道:“大雨滂沱,能掩盖一切声响,无人听得见车内响动的。” 如恶魔呢喃,诱惑云济可以随心所欲,无人知晓便不算错。 双目赤红盯着已攀至身前的苏芮,云济清晰的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感受得到她散发出来的体温,如甘露,似灵泉,只要喝下去便就能解开他体内的灼身燥热。 他,想把她拆骨入腹! 手终是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肌肤的碰触动荡云济更深处的枷锁。 就在那道枷锁破裂欲开之时,云济咬破舌尖,另一只手朝着旁边的香炉挥打而去。 香炉坠落,发出一声铮响,香灰倾撒开。 云济双眸不屈的紧盯着那香灰,无声的控诉苏芮的罪行,也表明自己绝不屈服。 可箭在弦上,岂容不发。 趁着云济还未完全清醒,苏芮转手就用力点在他的穴道上,迅速迈腿整个跨坐在他腿上,盘住他的腰,双手圈揽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完全贴在他的身上,清晰的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你…想做什么!”云济慌乱的质问。 “我想做什么?当然是,这样。”苏芮话音还未落下,唇瓣就先一步落在了云济的耳垂。 酥麻异样的的感觉如电流传遍云济四肢百骸,本来沉寂之地不受控的苏醒。 苏芮并没有察觉到云济的异样,她只知晓今日她一定要成功,要让云济破戒,更要让他难忘,将今夜刻在他心底。 所以她只一门心思在勾引上,手探入他的僧袍之内,找寻人体敏感之地的同时唇也不停,落在云济的脸颊,额头,唇角,颈边,喉结……就是不落在他的唇上。 最让人抓心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在得到的最近距离之下的得不到,一步之差,总会叫人丧失理智。 云济手中的佛珠断裂,最后的一道枷锁也仿佛应声落地。 他一只手紧揽住苏芮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唇霸道强势的锁住她总是四处撩拨的唇,更深一步往里侵袭。 这一刻,什么佛祖,什么礼教,都不存在了,云济如从远古终于被放出来的野兽,疯狂的索取一切。 手探入小衣,触碰到一片柔软,刺激之下苏芮不可自控的发出一声嘤咛。 利剑一般刺入云济最深处,令他顿时浑身僵硬,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喷在苏芮颈间,猩红如兽的双眸死死盯着苏芮,下一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感受到只差一步,苏芮手再度往下,欲来最后一击。 刚摸到结实的腹肌,还未更往下去,忽的眼前就一片灰蒙遮住了视线。 “滚出去!” 一声咆哮的怒喝,苏芮身子紧跟着腾飞,这一次,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上。 惊雷炸响,照亮整个外宫门,乱衫裹体的苏芮现身在周遭所有人眼前。 第36章 第一次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豆大的雨点一刻不停的砸在苏芮身上,议论声,嘲讽声被雨声掩盖,听不清晰。 但苏芮清楚,她失败了。 明明就差一步,明明他已经有反应,有回应了。 可即便是临门一脚,败了就是败了。 拉紧裹着的僧袍,看着那已经远去的马车,苏芮站起身,赤足走在雨幕里。 马车里,云济身上的欲气还未消散。 他双手紧握,不断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的压制心中欲望,可效果都不甚理想。 脑海之中全是苏芮娇柔的酮体,滑若绸缎的皮肤,澎湃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并非圣贤,生为男子,体内的兽性是不可避免的,即便他身处寺庙,但在十三四岁时他便有了欲望。 只是在接受了一切后,他一直潜心修佛,欲望于他是可控的,是能够靠意念压制的。 十年来一直如此,直到今日。 不,准确来说是直到苏芮出现。 她似是天生就能诱人的妖孽,一步一步,引他踏入禁地,今日更是第一次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并不是因为那香和穴道,他习武多年,内力可以消耗药力,且今日的时辰是不够的。 而她那软绵绵的点穴对于他而言更是挠痒,毫无作用的。 何况他上次是中过苏芮的药的,当时是完全的本性使然,脑子一片浑浊。 而今日,他知晓自己是清醒的。 清醒的失去了理智,清醒的想要索取,占有,甚至……入侵她。 他恼的不是苏芮,是自己。 是他修为不够,心神不定,险些坠入欲望地狱。 也险些再度被人把控人生。 十多年前的路,他绝不再走。 …… 淋雨走回朝阳院,苏芮就倒下了。 高热几日,迷迷糊糊,前世的种种和为奴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她的重生好似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她没有回京,还被囚困在边陲军营内,吃泔水,啃树皮,滚钉床,受鞭打。 血淋淋的躺在地上,任由野狗死咬着她的肉和骨头,身体破布一般被拉来扯去,而梁氏,周瑶,父亲,哥哥都站在她身边庆幸她终于死了。 他们踩着她的尸骨和另一幅早已经成枯骨的骷髅,又一次过上了快意的生活。 “水……” 苏芮干枯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可太轻,没有人听到。 她没有再叫第二声,虚弱的看向茶壶所在的桌子,撑着气力想要起身。 但刚刚退烧的她体力不支,整个人摔下了床。 感觉不到痛,她死死盯着茶壶,伸手一点一点爬过去,撑着凳子,再到桌子,把自己托起来,抓过茶壶,将早已经凉透的茶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小姐你醒了。”洛娥惊喜一声,快步从门外走进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喜儿呢。”恢复了些许的苏芮坐下问。 洛娥摇头,“不知喜儿姑娘去了何处,前日人出去了就没见回来。” 喜儿走了? 失败一次皇上就放弃她了? 也是,在外宫门当着那么多人被云济从车内那般赶下来,任由谁都知晓她是惹恼了云济,自然也就不会在她身上多耽误时间了。 “方才侯爷派人来过了,让小姐你醒了就去正堂。” 这是迫不及待要处置她了。 简单换了身干净衣裳,苏芮就独身一人往正堂去。 显然是都得知了她醒来的消息了,人都坐在正堂里等着她了。 老夫人和永安侯坐在上首,皆是脸色不渝,侯夫人梁氏满脸愁苦,周瑶在身边安慰着。 苏烨浑身都是怒气,一团火一样。 见苏芮走来,梁氏第一个站起身迎过来,心疼的抓住她的手问:“芮儿,你告诉娘,佛诞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云济大师给那些扔出来呢?这……要你可怎么活啊。” “怎么活?别活了!”苏烨怒吼,看着她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更气道:“当初警告过你非是不听,就要去做那些娼妓之事,以为被人捧着,扯这一张皮就不丢人了,现在好了,又一次自荐枕席还被人赶出去来了,又人尽皆知,我们永安侯府的脸被你扔在地上踩了又踩,真是叫旁人说对了,你就是灾星,在哪都害人。” “烨儿!不许你这般说你妹妹!”梁氏含泪怒吼,身子都紧跟着颤抖。 永安侯心疼的上前握住梁氏的双肩安慰:“你莫急,当心身子。” “是啊,娘,您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今早又心绞痛了。”周瑶搀扶着梁氏,朝着苏烨道:“哥哥也是,莫再说那些伤姐姐的话了,如今事已如此,咱们当为姐姐想办法才是。” “还有什么办法,死清净。”苏烨压根就不想给苏芮想活路,巴不得她前两日病死了好,一了百了。 “别听你哥哥的,他是气糊涂了。”梁氏忙安慰苏芮,可看着她又眼泪落下来。“你放心,娘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苏芮冷看着梁氏表演问:“姨娘有何办法救我出水火?” “你怎么同你母亲说话的!”永安侯低喝,梁氏忙按住他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送走好了。”老夫人摆手,落下定论。 “娘,芮儿才刚回来,就……”梁氏脸上都是不忍和不舍,可思来想去好像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妥协道:“那先送去远些庄子避避,等风头过来再回来,好不好,侯爷。” 永安侯没有回答。 他不想眼看着苏芮死,但也不想她再回来的。 这段是惹出的事已经足够多了,这几日他在朝堂之上也深受牵连,就连军营里的人,不敢明说,那嗤笑的眼神也让他如芒在背。 “姐姐若是再回来肯定还会有人提及那事,对姐姐不好的,若是皇上降下责罚就麻烦了,不若等风头过了,姐姐就去江南富地,无人知晓过往,寻个人家,凭这姐姐侯府小姐的身份,没人会刁难姐姐的。” “如此好,你怎么不去?”苏芮冷笑反问。 苏烨先炸了:“你和瑶儿怎么比得?好心为你着想,你还狗咬吕洞宾上了,父亲,要我说,不如打死她,也算清理门户了。” 永安侯看着眼前这个和那个女人相似,就连那坚韧不屈的眼神都一样的苏芮,心中厌烦。 苏烨的提议,他动了心。 “侯爷!不可啊!”梁氏紧抓住他的手哭求。 永安侯沉默了片刻,挥手道:“你如今看来是不会好好同人说话了,来人,送大小姐回院,不得本侯命令,不得出院半步。” 第37章 云济对她是有欲望的 本就虚弱无力的苏芮被轻易的带了下去,永安侯送回了老夫人,又陪着泪眼垂珠的梁氏回了东院。 “好了,你别想了,此事我会处理,军营还有军务,我今夜就不回府了,你早些休息。” “那侯爷你一定,一定多为芮儿想想,就当我求你了,救救她。”拉着永安侯的手,梁氏全然是一副为了女儿什么都甘愿的模样。 永安侯终是拗不过她,点了头才离开。 待人彻底走出了院,梁氏脸上的慈爱,疼惜,瞬间烟消云散,抬手将洒落的那些泪擦拭干净。 “娘,侯爷这也没做决定,会不会迟则生变啊。”周瑶靠近小声问。 “不会。”梁氏胸有成竹。 周瑶却是不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那为何不直接按苏烨说的,让侯爷清理门户?只要娘您开口,侯爷说不定就会同意的。” 她巴不得苏芮死了才好,这般就无人再会挡着她的路了。 真真是个命硬的灾星,高烧三天都没烧死她。 她本是想要趁机要了苏芮的命了,偏那个喜儿门神一样挡着,院门都进不去。 好不容易把那门神给弄出去了,那洛娥又顶上来了,一个二个,这个时候还护着苏芮。 “即便是我开口,侯爷也不会对她下手的。” 十多年夫妻,梁氏太了解永安侯。 他就是那种自诩正义,万事都不会做绝的人。 当初认定是姐姐顶了自己的恩情骗他娶了她,也没有将人休戚,即便再厌恶也打着她为自己生了两个孩子而困在府中,暗地里同她再续前缘。 若姐姐不死,她永远都做不了永安侯夫人。 如此之人,哪怕心里想过清理门户,可他自己不会下这个手。 因而她才会让周瑶说让苏芮去江南的话,就是打消永安侯那一点薄弱的顾忌。 一切都是为苏芮好的安排,他自然会答应。 “放心,不出两日,侯爷一定会安排苏芮离京,那庄子偏远,生点什么病死了很正常,她不会再坏你的婚事了。” “那这两日会不会出问题啊?”想到洛娥和那些皇后赏赐给苏芮的人,周瑶就担心。“她院里的人都是皇后的人,若是暗地里帮她,或者放跑了她呢。” “你真是脑子不灵光。”梁氏用手指戳周瑶的脑子,恨铁不成钢的教道:“她们是皇后赐的人,为什么赐,还不是看在她能勾引云济的份上,如今她没用了,岂会再帮着她?就算帮,侯爷是她亲生父亲,管教她天经地义,就是皇后来了也是无用。” 周瑶这才明白,难怪要等到永安侯回来,还要安排这样一出戏。 如此,苏芮就逃无可逃了。 这次她必死无疑了! …… 一如梁氏说言,苏芮被带回朝阳院后就被关在了屋内,洛娥一行人被恭敬的请去前院落脚,换了婆子和护院看守整个院子。 苏芮并不反抗,她清楚,如今的情况她是大败。 洛娥等人即便在院中也不会为她办事,她们的主子从来就不是她。 她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并不觉有什么。 但正如梁氏清楚永安侯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自己这位道貌岸然的父亲。 他一定会按着梁氏所说的办,但只会将她送去庄子,之后便会把一切都安心交给梁氏。 一旦出了盛京城,她就没有活路了。 即便可以死里逃生,可不能报复仇人,拿回自己的东西,和前世无异,同死也没什么区别,甚至生不如死。 她不能坐以待毙。 云济对她是有欲望的,那深吻,那反应,都是真真实实的,即便有香丸作用,他也是自己行动的。 推开她,更多的是恼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更是害怕她真破了他的佛心。 如此就还有机会! 但如今想要从屋内出去不容易,她的身体也支撑不了,所以她选择休养生息,等待机会。 就这样,她入夜就睡,天明就起,用所剩不多的安康香煎水给自己调理身体,每顿饭也都吃个干净,哪怕下面的人刻意给她已经有些馊了的饭,她照样吃得喷香。 看守的婆子都开始怀疑这饭是不是拿错了,眼看着苏芮这顿又是要吃个溜干净,忍不住悄悄拿起一小片菜叶喂入嘴中,险些把胃都给翻出来。 “王妈妈。”另一个婆子从外跑进来,小声在王婆子耳边说了什么。 王婆子疑惑不信的看了来报的婆子,婆子认真点头,王婆子才快步往外去。 苏芮听见了,是沈赫来了。 沈赫来永安侯府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个时候来。 如今因她被云济赶出马车的事,永安侯府正备受议论,平郡王妃当不该许他来的。 何况等她离开了盛京,周瑶改姓后,两人有得是时间。 不必这个来,还往她这朝阳院来。 为周瑶出气? 沈赫可不像苏烨那种没脑子的傻子,完全被周瑶牵着走。 那是…… 忽的明白过味来,倒是个送上门的机会。 苏芮放下碗筷,走入里屋,找了个适合的位置摆下屏风,宽衣解带。 刚刚走到朝阳院门外,才抬眼往里看一眼,沈赫就瞧见了映照在窗棂之上的那抹身影。 虽在阳光的照射下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从动作看得出来是在更换衣衫。 脑海里不由得就浮现起了苏芮那彭莹有度,如妖似魅的姣好身段。 她在外宫门被云济从马车上赶出来的时候,沈赫正好坐在马车里往外行,听到声响撩开车帘,映入眼帘的就是她衣衫不整,只堪堪遮住前胸到大腿的样子。 那细长的双腿,光洁的圆肩,就连身后的伤疤都别具风情,像被大雨浇淋的芍药花,艳丽又倔强,让人恨不得将她征服,碾碎那倔强。 光是想到,沈赫就心潮澎湃,这几日更是日思夜想,深觉云济真是修佛修得泯灭人性了,这等天生尤物都能拒之门外。 他抵抗不住,所以即便母亲勒令下他还是来了永安侯府。 在听到周瑶说永安侯要将苏芮送去庄子,待日后找个无人知晓过往的地方低嫁后,就迫不及待的借出恭跑来了。 既然都要低嫁了,不如给他做个外室。 在看到这勾人身影时,沈赫更是色欲薰心,迈步就往里进,并命身边小厮阻拦赶过来的王婆子道:“本世子是替二小姐带几句话给苏大小姐。” 第38章 既要又要 沈赫身边跟着的小厮都是身强力壮的,且他是平郡王世子,未来的郡王爷,又和周瑶正在议亲,不出意外就是侯府日后的姑爷了。 如此之下,王婆子压根就不敢拦他。 可王婆子是嫁了人,见过男人的,一看沈赫这神色就知道压根就不是来给周瑶带话的,这放进去出了什么问题她哪里担得起。 “大小姐她不方便,有什么话,奴婢帮二小姐带到。” 沈赫横眼扫过来,王婆子顿时额头冒汗,想要再说什么,沈赫先一步警示道:“你算什么东西,能替瑶儿带话?识相点,今日之事装不知道,明白吗?” 说完,拦住王婆子的小厮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吓得王婆子当下就哑了。 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只能点头,眼看着沈赫走进苏芮的屋子,关上了门,心里期盼别出事。 而屋内,沈赫正轻手轻脚的要往里屋进,苏芮就先一步从屏风后面迈步走了出来,天生带媚的桃花眼盯着他问:“沈世子,男女有别,你来我闺房做何?” 看着穿戴整齐的苏芮,沈赫有些失落,可想到等下自己扒了她的衣衫就能慢慢品尝,多了耐心解释道:“本世子是来救你的。” “救我?沈世子说什么笑话呢,你倾心表妹,会救我?” 苏芮鄙夷冷哼,落在沈赫眼里都是娇俏,心里更痒,忙不迭上前两步痴望着她道:“我的确倾心瑶儿,可不妨碍我救你,反正如今你也要被送走,不如从了我,我将你送去我城外的温泉别院,除了名分外,瑶儿有的,你都会有,比你被送去其他地方,嫁个破落户好多了。” 好一个除了名分外,周瑶有的她都有。 听着倒是对她痴心一片呢。 不过是既要又要。 想要周瑶在永安侯府的身份,又嫌弃她不够风情;想要她的美艳,却嫌弃她为奴肮脏;就两相合并,享齐人之福。 “如此说来,沈世子的确是救我啊。” 眼看苏芮并不拒绝,沈赫伸手就想要去抱她。 苏芮拿起拍打衣衫的杆子抵着他胸膛,问:“世子这是作何?” “既你愿意,那自然是要先成事,我才好同你父亲开口啊,放心,我说道做到,何况你也不是黄花闺女,无需矜持啊。” 她又不是贞洁还在的周瑶,可待价而沽,他还不能轻易越界。 一个早就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的奴婢,若不看她是实在尤物,又比周瑶和那些京中贵女都放得开,他还未必愿意收她做外室。 “这里到底是侯府,不好。” 苏芮说话的同时手里的杆子慢慢往下移动,勾得沈赫欲气冲恼,什么都没想就道:“无人知晓我来,外面的人都招呼过了,不会有人传出去的,只要你今日伺候好我,就如伺候云济那般,我明日就救你出去。” “那世子可要说话算话。”杆子头轻轻敲点沈赫胸口,勾起的笑意更似春风化水。 再等不得一刻,沈赫满嘴答应着好就迫不及待的要扑倒她,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 可才想要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你……” 张开嘴,质问的话还没出口,苏芮就先一步将一颗东西投入了他嘴中。 触不及防下,直接钻进了嗓子眼,本能的就咽了下去。 反应过来已经吐不出来了。 实际上的,吐不出来,他的舌头没法动了,一个字都发不出,只能惊瞪大双眼看着苏芮。 “沈世子不必担心,晚膳我已经用过了,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你安心在这站一晚,明日就会恢复了。”苏芮一边轻松的说着,一边走上前就伸手扒沈赫的衣裳。 站一晚,那他双腿都要废了。 他哼哼的想要弄出声响,苏芮好心提醒:“别忘了,你是背着人来的,被发现了,可就被动了,况且,皇上还未废了我的身份,你同云济大师抢人,若以此做由头,降下圣怒,平郡王府可撑得住?” 沈赫再不学无术也知晓皇上一直都有打压世家的心思,林家,隆亲王这些树大根深的动不了,他们这些,还动不了吗,永安侯的军功不就是如此被一撸到底的,缺的就是由头。 此刻沈赫开始悔恨自己的色欲薰心,却也不得不息了声,只恶狠狠的瞪着苏芮。 苏芮全然不理,将他扒得只剩下亵衣亵裤后,把衣裳套在自己身上。 照了照镜子,还不够相似。 自己的头没有沈赫那么大,头发挽起冠髻又比他的多,时间不多,她索性拿起剪刀。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沈赫奋力哼哼反抗。 毫无作用。 剪刀贴着头皮,锋利无比,只听头顶咔咔声不断,很快一头发丝就从自己的头皮分离,被苏芮揪着冠整个取下,罩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镜中自己狗啃一样参差不齐的碎头,沈赫一张脸成了画布,青红白黑来回交替,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苏芮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苏芮调整好他脱落下来的髻后却是无谓的挑眉一笑道:“明日一切就靠沈世子了,可莫叫人发现了……你这幅样子。” 说罢,苏芮转身朝外,拉开门,低头走出屋门。 她本就身长不比沈赫低多少,在靴里多垫上几层垫子后看不出偏差,衣服宽大也将她的身材完全掩盖。 再加之这满院的人也没人敢直看她,只有王婆子看她衣角走来,长舒了一口气。 等人都走了,王婆子才敢抬起头来,勒令其他人道:“都给我嘴巴闭紧了,别给自己没事找事。” 众人应声的同时,苏芮已经在茅房里把沈赫的头发,衣衫都扔进了坑里,穿着自己的衣裳从随从眼前遁走了。 从侯府西南角的狗洞爬出,苏芮用银锭子买了一匹马,一路疾行,出了城门往法华寺奔。 又是电闪雷鸣,她在雨夜里一刻不停,直闯进法华寺大门,在一众惊诧的和尚里准确找到慧明,一把将人抓上马问:“云济在哪?” 第39章 大师可还撑得住? 西侧山,云顶瀑布。 云济赤膊盘坐在瀑布下的巨石上,任由沁骨的山泉水从头顶浇灌而下。 闭着眼,一遍一遍诵念佛经,可心口那团火却依旧浇不熄。 苏芮的身影,总是无端浮现。 他一遍一遍的压制,控制自己不去想任何与苏芮相关的,可她总是如她那人一样,神出鬼没,无孔不入。 便连梦中都有她。 一丝不挂,娇柔酮体,而梦中,他竟成了放肆泄欲的野兽,一次一次,不知餍足。 他是修佛之人,怎可满心邪念,情欲缠身。 这不对! 不可! “放我进去!” 苏芮的声音在寂静夜中响起。 莫不是他佛心不稳,又出现了幻觉? “云济!赵寅钦!你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你还是不是男人!”苏芮被暗卫拦着,气急败坏,指着云济就直呼其名的骂。 反应过来并非幻觉,云济睁开眼,远看着被拦在外围,浑身湿透,裙摆泥泞,一双眼满是愤慨瞪着自己的苏芮。 眉心轻蹙,起身便准备离开。 苏芮费劲找到这来,岂能容他再跑了,张开嘴就喊:“怎么,怕了我,不敢见我?是因为你自己心里知道,你对我有感觉,有男人该有的反应,你佛心乱了,你怕被我勾引破戒。” 云济脚步滞纳了几分。 因为苏芮说的都是对的。 他是躲着她,是怕了她,怕再一次如那夜一样失控,沦为欲望的奴隶。 “你以为避开我就可以吗?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会心里记着我,午夜梦回也会想着我,大乘佛法你永远都修不到。” 云济停住了脚步,好看的丹凤眼锐利的盯着苏芮。 她的确是天生的尤物,轻而易举就能勾动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见他有所犹豫,苏芮挑衅道:“有本事你放我进来,我们试试,若你依旧能坚持佛心不动摇,那我立即就走,绝不再纠缠,反之,你要留下我,大师,敢不敢赌?” 明知她是故意为之,但云济心中还是动摇了。 数日来的苦修并未起到作用,他依旧会压制不住邪念,如苏芮所言,逃避并不能使他跨过欲海。 要直面,要渡化,方才能放下,终得佛法。 云济抬手轻挥,暗卫立即退回暗处。 见云济答应,苏芮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必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得成。 她脱下衣衫,鞋袜,只留下赤红的肚兜和轻薄的褥裤,将大片春光外泄,却又犹抱琵琶,最勾人视线。 而云济并未移开眼,只无欲无求的看着她,一手竖立在胸前,一手拨动手中刻满经文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是金刚经。 苏芮亦目光灼热盯着他,勾魂摄魄。 柔足脚尖触地向前走,一步一步,身姿摇曳下风情万种,月光也格外配合,柔照在她身上,更渡一层朦胧光辉,如梦似幻,更似云济梦中之景。 她走入水潭,冰凉的泉水顺着褥裤一路往上攀,将白色的褥裤逐渐半透明化,苏芮的长腿若隐若现。 随后她跃入水中,似一条美人鱼,在清澈见底的泉水之中遨游,每一个动作都美妙如画,荡开的每一圈涟漪都好像在人的心尖,点点触碰,缓缓拨弄。 云济额头已经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迅速调整呼吸,加快了念经的速度。 苏芮岂会给他机会,一个转身鱼跃,小脚拨弄泉水,迅速到达他身边,趴在岩石上,手轻抚上他的小腿,娇媚近妖的桃花眼自下而上望着他,柔道:“大师不一并下水凉快凉快吗?” 云济不予理会。 苏芮顺势往上,双手撑起身体从水中出来。 被泉水完全浸湿,身上仅剩的那点布料紧紧贴合在身上,几乎就是整个酮体完完全全暴露在云济眼中。 她毫无羞涩,一手攀上云济的肩,一手抚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唇靠近他的耳垂轻声娇笑问:“大师可还撑得住?” 依旧没有回应。 好一尊皇家佛子。 可她感受到了他加速的心跳,手欲往下,云济迅速抓住了她,眸色冷冽将她往外推,她借力肩上的那只手挽住他的脖子,身子后仰,云济被她从岩石上带了下来。 两人双双砸落在浅水中,云济双膝跪地,正好把苏芮压在身下。 苏芮一半身子躺在水中,小脚抬起,轻踩在云济的腹肌上,云济立即抓住她的脚。 一触即才发现,她的脚竟然那么小,只有自己一掌长,软如棉,嫩如笋。 “大师好坏,捏疼我了。”苏芮娇嗔一句。 云济迅速松开手,那白皙的小脚上竟然红了一片,明明他没用多大的力。 欲要起身,苏芮先一步双脚盘在了他腰上,挑眉笑道:“怎么,大师要躲?佛心不稳,要认输了吗?” 云济的动作当下停住。 他还未输。 苏芮心中轻笑,果然,男人都有胜负心,即便是遁入空门也抵不过人之本性。 没了钳制和阻碍,苏芮双脚踏在他胸膛,一只往上,一只往下,缓缓的,轻轻的,却好似带了火,划过的地方云济都觉得炙得灼人,可心中依旧坚守,口中经文更是一刻不停。 苏芮不急,闲聊一般道:“都说看破红尘的人才能修得正法,未曾体验过,又谈何勘破,不如,大师先体验体验,再决定是否留在空门。” “人生在世,终有遗憾,世间事事,亦无需样样皆知,人之本色,色而空明,无色无忧,控心制欲,同可得道。” 说完,云济心绪清明不少,眼底的色欲也随之烟消,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清冷悲悯的眼神,如神明看着身下欲海沉浮的苏芮。 “五年前的事让你就这般执着,甘做棋子?” 云济突然提起五年前的事,苏芮移动的脚慢了一瞬,笑不达眼底道:“我别无他选,大师难道不知吗?” “贫僧可以帮你。” “帮我?”苏芮的右脚指尖触在云济下巴,媚眼如丝道:“大师成全我就是帮我。” 见她半点听不进去,云济沉道:“你执念太深,只会害你步入深渊,贫僧可助你放下,亦可助你沉冤得雪,恢复清白。” 清白? 他以为她所做一切皆只是为了重获清白。 名声于她而言早已经和粪土无二,她压根不在乎世人眼中自己是贵女还是荡妇。 她要是的拿回自己的一切,娘的一切,要让梁氏,周瑶所有筹谋落空,要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要整个侯府把欠的都还上。 执念也好,心魔也罢,哪怕堕入无间地狱,她也不悔。 这才是她活着的根。 但面上她只是笑着用脚趾一圈一圈在云济的下腹上勾画,声娇娇道:“大师要渡我啊,那可得把我留在身边慢慢来才是。” 第40章 要拿她来渡劫 她仿若知晓他身体敏感之地都在何地,被她撩拨几下,原本压制下去的欲望再度袭来。 从上至下俯瞰她也没了之前的冷静,她的姿态,魅笑,无处不勾魂的眼眸,都似一把一把剪刀,锋利无情的剪断云济重新封起来的枷锁。 他迅速调整,默念经文,眼见要起效,苏芮趁着他混乱的空挡,迅速跃挺起上身,从下袭击而来,转瞬就把云济给压坐在了水中。 感触到某地的汹涌,苏芮如将军打了胜仗一般得意道:“大师,你输了。” 重堕欲海的云济无法掩饰,竟生出来破罐破摔的心思。 猩红之中裹上情欲的双眸死死盯着苏芮,又一次理智出走。 想扑上去,想吃干抹净,想…… 最终,云济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疼痛令他清醒过来。 将苏芮从身上推开,起身快步离开水潭,在岸上穿回僧袍。 月光之下,色欲全消,又恢复了过去清冷无欲的佛子模样。 好似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你可以依旧留在寺外小院,但日后决不许再对贫僧用香料,药也不可,否则,再无下次。” 不能用香料和药,那自己勾引他是可以的咯。 真是要拿她来渡劫啊。 “好啊。”苏芮一口应下,月光下,笑得娇俏又狡黠,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云济心中微荡,迅速侧过头,留了一句夜深了就先行走了。 …… “什么?人不见了?”正在看府中账本的侯夫人梁氏惊问底下跪着的王婆子,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苏芮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的从屋子里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王婆子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她今早进去送早饭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碎乱的发丝和一滩似是尿水的液体在地上。 “昨日有谁去过朝阳院?” 梁氏一下就猜中有人去过,王婆子记着沈赫交代的话,脸色僵了僵后忙摇头道:“没、没有人去过。” 梁氏生疑,还不等问,身边的嬷嬷就从外脸色不佳的走了进来道:“夫人,大小姐昨夜跑马去了法华寺,留在了那。” “留下了?”周瑶先惊问出声:“她怎么能留下呢?云济不是把他给扔出去,不要她了吗?怎么又把她留下了?” 嬷嬷摇头,“那法华寺咱们的人也进不去,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确定大小姐昨夜宿在了寺外的小院。” 梁氏知晓那个小院,是刻意给苏芮的。 她留在了那,便就代表云济又接受她了。 这是梁氏怎么都没想到的,那云济也太容易被拿捏了,苏芮一去就把之前的事都掀过去了。 “娘,现在怎么……” “下去。”没等周瑶的话问出口,梁氏就先挥手把跪着的王婆子等人遣了出去。 等人都退出去了,才沉声呵斥:“没瞧见外人在这?急什么。” 自知有错的周瑶缩了缩脖子,小声抱怨:“我就是不甘心啊,明明侯爷都已经答应了,今日就要送走她了,她又被云济给留下了。” “谁叫她生了一幅好皮囊呢。”和她那个娘一样,容貌身材品性什么都好,便是破了相当年的永安侯都还是要娶她。“事已至此,就只能再等机会了,先哄好了侯爷,早日给你改姓入苏家族谱。” 周瑶不甘心,就差那么一步了。 就一步,苏芮就会被再一次赶出盛京了,她还想等苏芮去了庄子上亲自折磨她,毁了她那张脸,扒了她的皮,一点一点磨死她来泄恨呢。 “要学会忍,别又像上次一样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知晓梁氏说的是蜂膏的事,周瑶心中愤愤却不敢顶嘴,只好退了出去。 出了门,远远就看到王婆子站在树下往这边偷望。 想着她方才说没人去过朝阳院时候的心虚,周瑶怀疑的上前。 王婆子本是偷摸想要瞧瞧侯夫人会不会追问先前的事,见周瑶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忙转身就想跑。 “你跑什么!”周瑶呵一声。 主子发了话,王婆子也不敢再跑了,只能讪讪笑道:“奴婢没跑啊,只是没瞧见二小姐来,正准备回去做事呢。” “姐姐都跑了,你还做什么事?” 王婆子笑笑,“侯爷还没下其他吩咐,奴婢还是得回去不是。” 这是拿永安侯压她呢。 她虽自小在侯府里长大,所有人也都称她一句二小姐,可这些下人一个二个都分得极清。 哪怕永安侯疼爱她,她也到底还是姓周,许多事上这些贱奴都是同她虚与委蛇。 明明她也是永安侯亲生的,凭什么就不能一开始就姓苏,做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 凭什么苏芮的娘分明是骗来的一切,他们兄妹二人却都占着嫡出的位子。 这贱奴瞧不上她,她就不放过她! “少用这些话哄骗我,方才我娘是给你机会,没当着人逼问你,现在你最好老实说,昨日到底有没有人去见过姐姐?” 王婆子拿不准周瑶是不是诈她,嘴上还是不肯认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真没有,以大小姐如今的名声,就连大少爷都懒得看她一眼,谁还会去见她呢。” “那就是你放跑的姐姐!” “奴婢没有啊!二小姐可不敢胡说啊,奴婢一直尽职尽责的。” “看来你是死不悔改了,无碍,侯爷午时后就会回来,我自会去告诉侯爷,你说,侯爷会不会信你这些话?” 一提永安侯,王婆子脸都青的。 谁不知晓永安侯对周瑶宠爱至极,比对亲生的苏芮要好上千万倍,只要她开口,无有不应的。 侯夫人这她还可以瞒一瞒,到了侯爷面前,她是万万不敢的。 叫侯爷知道了自己欺瞒侯夫人和周瑶,还拒不承认,只怕就是个死啊。 越想越怕,再看周瑶,算是沈赫的未婚妻了,自会为沈赫隐瞒,自然也就会帮她了。 “二小姐,不是奴婢不说,是……是沈世子不让啊,奴婢哪里敢违背他啊。” “赫哥哥?”周瑶没想到竟然会是沈赫,他……“他去见了姐姐?” 第41章 大师的唇还是那么软 “二小姐不知?沈世子说是为二小姐给大小姐带话的啊。”王婆子自然知道这不过是说辞,但她得装作不知啊。 她什么时候让沈赫去给苏芮带话了? 昨日分明是沈赫听到她说侯府要把苏芮送去庄子,日后去江南富庶之地寻个人嫁了后就说肚子不适,去茅房了。 这一去就没回来,两个随从还在侯府里找了几圈,后又说人可能是先行回去了。 原来他是去了苏芮那个贱人那! “二小姐无需担忧,沈世子进去屋子后很快就出来了,奴婢想着那会可能是大小姐假扮的,但到底两人没有在一块多久,应该没什么事的。”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沈赫怎么可能帮助苏芮逃出侯府? 她原以为沈赫一向对自己恪守,上次见到苏芮虽有波动,但必然会嫌弃她脏。 可没想到他也和过去那些男人无异。 自小苏芮就容貌迭丽,是勾人的骚胚子,即便名声在娘的多年操控下并不好,可那些也只叫女子厌恶她,男人见到她后压根就不管她名声如何,一个个都争着献殷勤。 每次明明是一同去赴宴,那些人眼里却从来就没有过她,甚至见过几次面都不记得她是谁。 好不容易苏芮彻底跌落泥潭,她终于摆脱了她的阴霾叫那些人看到了她,现如今她一回来,就又变回以前了。 她已经被她耽误了几年了,这平郡王府是她好不容易挑得的高门,决不能被她破坏! “此事要不奴婢还是去禀明夫人。”见周瑶脸色骇人,眼里都喷出杀气来,王婆子吓得要去坦白一切。 周瑶拉住了她,恢复了一向温婉的模样道:“不必去,是我忘了,昨个的确是我求沈世子去为我劝一劝,帮一帮姐姐的,许是他理解错了,将姐姐给放了出去,不过也好,姐姐到底是能留下来了,这事就莫告诉娘了,否则又要骂我自作主张了。” 明白这是要隐瞒,王婆子也乐见,连连点头,保证自己肯定守口如瓶。 放了王婆子离开后,周瑶才缓缓松开袖子里握紧的手,转身交代红秀去隆亲王府送话。 …… 自那日云济留下了苏芮后,不再躲着苏芮,也再没有了暗卫阻拦。 除了他在佛堂讲经的时候不允许她进去,其他时候她除了睡觉都是待在他身边。 本以为是柳暗花明,正好乘胜追击。 结果云济自那日失败之后似是找到了窍门,许她做任何事,却独独不让她近身。 苏芮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许她用香料和药,在没有外物帮助的情况下,她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只能眼看着他每日除了吃饭,睡觉,讲经外就是打坐、念经、抄经,完全就进化成了一块木头。 距离一月之期只剩几日,苏芮实在等不及了,双手按在桌上他正抄写的经文上,身子前倾,逼近他问:“大师不是说要渡我吗?就这样晾着我,算不算食言妄语?” “听经修心也是渡。”云济头也不抬的从她手底下抽出经文,继续抄写。 而苏芮听到经这个字都觉得头晕脑胀,听了几日的经,她已经觉得头都要炸了。 也许她是天生魔种,对经文天生抗拒,再听下去得疯。 带着几分报复心,苏芮向前突进的同时双手迅速伸出想要圈住他。 早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只抬手一挥,就改变了她的方向,令她朝着侧边的方向扑下去。 鼻子先着地,疼得她捂着鼻子双眼飙泪,怨怼的瞪着云济抱怨:“不让我用香料,你也不能用武功,这才公平。” “贫僧没用武,只是推开你而已。”云济陈述事实。 “可你不让我接触你,不也是逃避?如何才能度过心结?”苏芮摆出大道理,是这几日头昏脑子从佛经里听得的。 云济不被激的翻开另一页佛经,“欲速则不达,循序渐进,方得释然。” 屁! 明明是怕控制不住。 心中骂着死秃驴,眼角余光扫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东西,眼底露出金芒。 她抬起手臂一晃,挂在手腕上的铃铛一声叮铃,同时散发出草料香味。 一道黑影飞快从窗外越进来,朝着云济身上飞扑过来。 是黑菩萨! 眼神不对劲! 云济双手抓住黑菩萨,前一刻还在地上捂着鼻子的苏芮就像一条逮住机会的蛇,一下子就溜进了她的怀里,坐在他腿上,粉润润的唇点在他的唇瓣上。 “大师的唇还是那么软。”苏芮调笑。 云济好看的剑眉拧起,看着手里的黑菩萨质道:“你又用了香料!” “我没给大师你用,是给猫用的,不算违背。” 苏芮从手上取下铃铛,往外一扔,黑菩萨立马从云济手里挣脱出去,用爪子扒拉那铃铛,一脸陶醉神色。 “大师放心,这东西对黑菩萨有利无弊,可以让它身心愉悦,还能助它吐出腹中毛发,是好东西呢。”解释的同时苏芮的眼里带着钩子,仿佛在说也可以给云济试试。 “你这是钻空子。”云济伸手要推开她。 苏芮双手死死抱住,反驳道:“兵者,诡道也,何况是大师你自己没说清楚。” 依他看,是诡辩也。 早见识过她的巧舌如簧,黑白颠倒,云济也不同她再辩,抬手就要把她从自己身上‘请’下去。 还没行动,窗外又一道黑影跃进来。 看到眼前两人重叠的场景,追月立即低下头,不敢去看的急禀告道:“唐二小姐往法华寺来了。” 唐俞橦? 不年不节的来法华寺做什么? 提前和云济沟通感情吗? 疑惑间,苏芮注意到云济眼底一闪而过了什么,太快了,看不清。 失神下,她就被‘请’了下去。 没等她下一步动作,云济就将先前写好注解的佛经放到她眼前,还有一本妙法莲华经二。 从经书的封皮和首页的字迹就能看出来,是女子,而且是贵女。 这经书是唐俞橦的? 两人都已经发展到了经书传情的地步了? “将其中注解按经文所在抄写上去。”没等苏芮深想,云济就下了命令。 觉出不对,苏芮打趣道:“唐二小姐给大师的东西,让我代笔,大师未免太伤少女心了,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啊。” 云济脸色骤沉,接触了这么久,苏芮也算能够分辨他脸上这些细微起伏不大的神色代表什么了。 这会,他是生气了。 见好就收,苏芮立即抓住他要收回去的经书和抄文,赔笑卖乖道:“我帮大师抄,总归要有些报酬?” 第42章 识趣的做好这个挡箭牌 云济问:“什么报酬。” “陪我去佛庄转转,换换气,好不好?”苏芮拉着云济的袖角摇晃撒娇。 知晓她的目的绝非这般简单,但云济并未拒绝,点头应下。 谈定了价格,苏芮当即卖力。 拿着经书和抄文去了旁边的长案上,专心致志对照抄录。 许是上次抄写佛经给练出来了,她如今再看佛经没有那么昏昏欲睡了。 云济的注解很详细,把整本解释得很清楚,即便是她这样过去压根不看佛经的人都能很轻易的就读懂其中破除众生执迷,佛法救渡众人的本质。 难怪叫她抄写,是想要她放下执念。 云济大师还真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呢。 可惜,苏芮看得懂,却看不进。 佛说因果,可她前世从未做过恶事,没生过恶念,却要被污蔑,折磨,凌辱,最终尸骨无存,佛为何不救她? 杀人放火金腰带,即便重生她也只信自己。 “师叔,隆亲王府唐二小姐求见,说前来取拿经书。”飞云阁下层传来通报的声音。 苏芮识趣的做好这个挡箭牌,拿起已经誊抄完注解的经书,起身往外楼下去。 唐俞橦在大雄宝殿外的院平里候着,每见到穿着僧袍的人从殿后走出来都眼中一亮,见不是云济又悄然失落的收回去。 “小姐快别搅这帕子了,再搅都要破了。”身边的丫鬟琉璃笑着提醒。 唐俞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手里的帕子搅成一条了,羞得忙松开,小声辩道:“我就是手里太空了而已。” “是是是,咱们二小姐才没有等着急呢。”琉璃打趣的忍不住笑出声。 唐俞橦羞红整张脸,恼得用手轻打她。“你个坏丫头,尽打趣我,我、我没着急,云济大师应了的事必然会做到的,且等着就是。” “云济大师自然是言出必行的,只是前两日郡主说的那些话,小姐还是要放在心上才是。” 说起前两日长宁的那些话,唐俞橦脸上的神色里多了纠结。 前两日永安侯府的二小姐周瑶身边的丫鬟来隆亲王府说有事要见她,她本是不想见的,可长宁正好在府内,就把人给召进来了。 便得知了苏芮夜袭法华寺,又被云济大师给留下了的事。 那丫鬟嘴上说的都是周瑶为自家姐姐求情,希望她不要因为此时怪罪,苏芮也是受皇命所托,不敢不尽职。 可听来却是苏芮寡廉鲜耻,被当众赶了出来还夜跑入寺,使了狐媚之法叫厌恶她的云济又接受了她。 长宁本就厌恶苏芮,当下就破骂苏芮贱比娼妓,更再三嘱咐她不可空等着。 要多同云济接触,培养感情,待他破戒后就立即除掉苏芮,不可叫她在云济心里留有任何位置。 可…… “怎么是她?” 琉璃的小声惊呼打断了唐俞橦往下继续想,疑惑的抬起头来望过去。 只见苏芮穿着一袭宽宽大大的僧袍从大殿后面的路走出来,手上抱着一本经书,正是她给云济的那本妙法莲华经二卷。 随着苏芮逐步走近,唐俞橦才看清她。 没有那日在宫道上的狼狈,发髻简单用一支木簪子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也美得惊人,简单涂了一点的口脂有些晕开,可那程度不像是蹭的。 像亲吻导致的。 她和云济难道方才在…… 唐俞橦光想到这就脸颊绯红得忙低下眼,不敢去看她了。 见唐俞橦如受惊的小兔一般惶恐,苏芮惊奇,这唐二小姐这般单纯? 隆亲王府养的出小白兔来吗? 她可不信。 “唐二小姐,安好。”苏芮朝唐俞橦行了平礼。 “怎么是你来?云济大师呢?”琉璃替自己家小姐不值,当下就带着火气质问。 苏芮撇看了一眼琉璃,还真是隆亲王府出来的丫鬟都比旁人气焰盛。 “我来不来,受你管不成?敢问这位姑娘是我的长辈还是这法华寺里的哪一尊佛?” 琉璃比苏芮整整小五岁,说是她长辈岂不是变相的说她老,还说她是佛,法华寺哪里有女佛了,端是说她装呢。 “你!” “琉璃,不得无礼!”唐俞橦急呵住琉璃,转而对苏芮歉道:“苏大小姐不好意思,这丫头是随我从禹州来的,自小随意惯了,不懂规矩,冒犯了。” “这可不是禹州,一句话都会丧命的地方,唐二小姐还是要好生管教才是,否则,会有人替你的。”苏芮脸上的笑的无比的假,视线落在琉璃身上更像毒蛇,激得琉璃背后寒气阵阵。 唐俞橦乖巧应是,随后看着苏芮手中的经书问:“敢问可是云济大师让苏大小姐来送经书?” “是,唐二小姐拿好。” 将经书递出去,唐俞橦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嫌弃她碰过的东西,自然的接过去,翻看了看。 上面注解很详细,可她也看得出,字不是云济的。 她曾看过云济抄录的佛经,他的字如其人,苍劲有力,清雅卓绝。 “这字是苏大小姐写的,对吗?”唐俞橦眼眸清澄,想要问个答案。 见她态度不错,苏芮也不隐瞒,如实道:“是我抄录的,但誊抄的是云济大师自写的注解。” 唐俞橦明白的点头,眼底闪过失落,面上依旧礼道:“辛苦了。” “经书已送到,那我就先回了。”苏芮挥手转身,宽大的僧袍袖子正好从琉璃脸颊扫过,不轻不重,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你怎么打人!”指着苏芮呵斥,可苏芮却似没听到,径直往回走。 琉璃气不过想要去追,唐俞橦立即拉住她劝道:“好了,也是你无礼在先。” “她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侯府大小姐,不过是个贱奴,比寻常丫鬟都比不过的,耍什么威风,还炫耀到小姐你面前来了,真真是个下贱妖精。” “住嘴!未见之事不可听信传言。”呵斥了琉璃,看着手里的经书,唐俞橦红了眼眶,压着哭腔道:“回。” 苏芮站在飞云阁三层,看着唐俞橦带着丫鬟离开,不知她是真白兔还是和梁氏一样演技卓绝。 但与她无关,不做他想,转身往上,一进门就委屈道:“大师,我为了你的差事被欺负了呢。” 第43章 再非皇家赵寅钦 话音在阁内回荡,苏芮转过头,着眼之地哪里还有云济的半点人影。 只有还悬着墨的笔显示着他刚刚离开不久。 走到云济方才坐的长案前,镇纸下压着一张字条,只写了两字——先行。 再看在角落上玩铃铛玩得眼神都涣散了的黑菩萨,再想要找云济的踪迹是不容易了。 出家人应是不会食言的。 索性苏芮也放平的心态,只身往山下佛庄去舒缓心情。 “嘚…嘚嘚。” 才走进佛庄村口的牌楼,只穿小肚兜露着小屁股蛋的睿睿就口齿不清的喊着,张开只剩下一只的小胖手朝着苏芮跑过来。 “是姐姐,不是嘚嘚。”跟在身旁的睿睿娘耐心矫正,对苏芮礼道:“苏姑娘来了。” 看睿睿娘手里垮着盖着布的篮子,苏芮问:“你们要出门?” “不是出门,是去山里给他爹送吃的,村长说近日有一群流寇到了附近山头,村里的青壮年都去山里巡逻了。” 近些年因上层剥削,底层百姓日子越发难熬,落草为寇的人便跟着多了起来。 偏远州郡已经有了匪患,年头朝廷就下令让地方军剿匪,这些匪寇四处流窜到盛京附近也是正常。 但佛庄是有秘密的,人人草木皆兵,活怕流寇闯进来引来官府,自然会警醒对待。 “睿睿,咱们走,一会饼凉了。” 睿睿娘伸手要来拉睿睿,睿睿手一下就抱住苏芮的大腿,一个劲摇头耍赖道:“不!睿睿、布去,睿睿和嘚嘚一起,玩玩。” 睿睿娘还要阻止,苏芮摆手道:“你去送饭,反正村里也没人,他陪着我正好解闷。” 苏芮都这么说了,睿睿娘自然是乐见的。 毕竟带着一个小奶娃走山路不是一件轻松事,耽误来耽误去,半个时辰的路得走上一个半时辰。 只是村里的人不是出去了,就是有其他事忙,怕睿睿再次走丢,她才不得不把人绑在身边。 苏芮是云济的人,睿睿娘本能的信任,当下就自己提溜着篮子跑了,大有一副慢一步就怕苏芮反悔的偷感。 苏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但人已经跑了,而这小萝卜头正抱着她的大腿,抬着头,睁着一双狗狗眼对着她眨啊眨。 “我们去哪玩?你带路。” “田!田田里玩,多多虫,好多好多。”睿睿一边激动的比划,一边小脚就迫不及待的倒腾。 苏芮跟上睿睿的同时,皇宫的养心殿内却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空明方丈把着皇上的脉搏,一向慈中带笑的脸上都爬上的化不开的愁容。 看看站在一旁的云济,又看看躺在龙塌上的皇上,欲言又止。 “咳咳咳……方丈直言。” 空明方丈将皇上的手臂放回被上,起身行礼道:“皇上肺部沉疴难消,多年积劳,内体虚空,已有散元之脉,恐难弥补。” 对于自己的病情,皇上并无悲喜,只问:“朕还能活多久?” “皇上按时服药,少做操劳,许有三月左右。” 三月? 云济瞳孔震了震,没想到皇上严重到了只余三个月生命的地步。 再看躺在塌上,比上次相见又要瘦上一圈,已完全瘦骨嶙峋,犹如枯柴的皇上,和云济记忆里那个英明神武,意气风发太子哥哥已经完全对不上了。 他本以为多年修佛,已经对尘世间这些亲情淡漠了,亦能接受生死。 可不知是这段时间被苏芮搅乱了心,还是他终究没法放下。 见皇上如此,心中阵阵悲凉。 “但皇上放心,贫僧此番亲自带人前往北部,定为皇上寻得千年雪山参。” “辛苦方……咳咳…”话没说完,皇上又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身边的内侍立即送上痰盂。 一口血咳出来,皇上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见此,空明方丈眼神示意云济留下,自己带着殿内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皇上虚弱的拿过帕子,擦拭自己染血的唇,靠在软枕上,双眼无力的看着云济,忽然笑道:“白驹过隙,真快啊,朕还记得,你小时候还没桌子高,天天跟在朕后面吵着要去骑马,一转眼,你便这么高了。” 小时的事云济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记得,自己总是追着太子哥哥高大的背影跑。 也记得太子哥哥会抱着他去摘葡萄;让他骑在脖子上去摸他觉得遥不可及的花灯;给他做小木马却趁着他玩得高兴的时候一下子把他给挤到地上哇哇哭…… 回忆越涌现越多,云济遏制住,只淡道:“光阴如梭,向来如此,皇上不宜操劳,还是躺下歇息为好。” 皇上似是没有听到云济的话,继续自言自语道:“你是父皇最后一个孩子,也是母妃心尖尖上的宝,你出生那日,彩云漫天,随后河北天降甘霖,大旱得止,人人都道你是神佛下凡,庇佑我大赵。” “我不信这些鬼神之事,若有神佛,世间疾苦他管得过来吗?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弟弟。” “可随着你长大,的确聪慧难当,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武韬武略,若我与你同岁,压根比不得你。” 云济打断:“皇上,前尘旧事,何必再提。” “你我兄弟,难得说说话,你就当陪我。”皇上似有些累了,但依旧坚持道:“那些文武百官,世家大族都是老狐狸,各生心思,离间你我,可你是我弟弟,你我谁当这个皇帝又有何区别。” “可一切不由我所想,东宫的幕臣,我身后的士族大臣,视你如蛇蝎,若你留下,你我兄弟被裹挟之下必会一争,母妃用自己命最后给你寻了出路,虽是苦了你,可都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今非昔比,寅钦,我们不必再不得以了,你亦无需继续受苦,何况,你也不愿我同父皇一样,抱憾而去。” 皇上眼里的柔软哀求击打着云济心中坚持,只要他松口,只要踏出这一步,一切都能解决。 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恕贫僧有辱皇命,贫僧遁入空门,法号云济,再非皇家赵寅钦。” 第44章 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没想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云济依旧还是不为所动。 皇上气得脸色涨红一片,止不住的又激烈咳嗽起来,苍龙似的双目却死死盯着他质问:“咳…咳咳…你就…非要修这个佛?朕死前求你…咳咳,求你都不成?” “贫僧不敢。”云济躬身,即便遁入空门,对于大哥的恭敬依旧在骨子里,但这不是他妥协的理由。 十多年前,是无可奈何,他理解,也认了。 可那时他年幼,无力改变任何,只能如傀儡被人操作一切,除了接受,理解,别无他法。 多年下来,他寻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将一切前程过往都放下。 在这个时候,又同他说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必受苦。 可如今,他并非无力幼子,不愿再为莫名其妙的皆大欢喜再度沦为傀儡。 而如今的皇上,也并非当年疼爱他的大哥。 疼他是有的,可皇家的感情从来都是夹杂繁多的。 即便皇上口中信任他,可他自去法华寺起就不得出外,便连母妃逝世,父皇驾崩都未能奔丧,一直软禁到皇上登基五年后,朝局稳固才得以佛子身份得许自由。 如今这般逼迫于他,绝非愧疚执念。 “既皇上说起往昔,那贫僧也斗胆问一句。”云济上前两步,在龙塌边的凳子上坐下,与皇上平行而视,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两人还只是兄弟的时候。“大哥究竟为何?” 为何? 皇上回想起背后种种,心间有一丝松动,可面对云济不解的双眼,到底还是坚持道:“是先皇遗愿,亦是朕死前最后心愿。” 知晓皇上是绝不肯说原因了,亦如十多年前,什么都不告知他,只要他听话。 “贫僧恕难从命。”云济起身,再不愿再此久留。 见云济决然,皇上也知晓他倔性,可那些事无论如何不能开口,只能威胁道:“你留下了苏家那个,是动了心了,咳咳……朕许她一月之期,如今只余几日,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云济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似乎在说苏芮的生死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走出殿门,皇上咯血声被重重帷幔遮掩了,可云济依旧心间坠石,便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远远的,一道鹅黄身影走来。 见云济从台阶走下来,林皇后快走两步,看着他心疼问:“又同皇上吵起来了?” 林皇后及笄后就嫁给了皇上,入住东宫,也是看着云济从小长大的。 长嫂如母,云妃逝世之后云济的一切都是林皇后照拂,在云济心中,林皇后与母亲无异。 自然的,面对她也少了平日里的待人的疏离,如实点头。 “皇上病了许久,难免性情急躁些,你莫记心上。”林皇后手抚在云济手臂,苦口婆心道:“寅钦,我知晓你过去心中苦,如今也是一心向佛,可你也要理解皇上,这么多年他总觉亏欠了你,现下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就想着你身边能有个人照拂,日后……” 说到这,林皇后眼中落泪,忙低头擦掉继续道:“日后,他也有脸见到先皇。” 云济心间的那块巨石更沉了些,可看着林皇后垂泪,到底说不出绝情的话,只能道:“贫僧理解。” “你理解就好,那我听闻你又将苏家大姑娘留在身边了?她若是合你心意,即便名声不好,日后待你成婚了,留做一个妾室也是可以的。” 林皇后抬起头,长睫上还挂着泪水,眼里就阵阵冒光了。 只要云济说一个好,明日林皇后就能履行承诺。 “娘娘误会了,贫僧只是留她在寺内修行。”不等林皇后失落,云济就双手合十,行礼告辞。 他脚步急快,林皇后转身人就已经出了宫门了,只能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怎么办是好啊。” “娘娘不必担心,依奴婢看,云济大师既然肯留下苏大小姐,这事就有戏。”幽兰说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林皇后。 “希望。”林皇后接过的同时,手指在幽兰手上写了什么。 随后就自己一人提着食盒进入了养心殿,而幽兰则给另一个宫女交代了几句,那宫女就领命去了。 …… 佛庄,田间。 “住手!住手!”苏芮摔坐在田地里,用手挡着睿睿撒过来的泥土,一个劲的喊。 这小东西,瞧着小小一个,还只有一只手,可残疾半点不妨碍他精力无限。 挖了虫,赶了鸡,追了狗还不肯消停一会,和着和泥就偷袭在旁边捏泥人的苏芮。 “哒、哒、嘚嘚来,哒仗。”小东西一边嘣着口齿不清的字,一边小手在泥地里准备下一轮攻击。 “好!打!我打得你屁股开花!”苏芮抓起一块泥团,抬手、瞄准、投掷、一气呵成。 睿睿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来的泥团砸中了脸,小小的整个人被打躺在了田地里。 睁开发懵的眼,眨巴眨巴了几下嘴巴就瘪了起来。 “不许哭!”才张开嘴,哭声都还没出来,就被走过来的苏芮给呵了回去。 睿睿抽泣着,委屈巴巴看着苏芮,一脸的泥加上蓄满泪的双眼,活像个泥团子成精,委屈又可怜。 “你自己要来打仗的,这一输了就哭,日后还怎么当大将军?还是当哭鼻子的大将军?” 睿睿连连摇头,忙用袖子擦泪,坐起来喊:“睿睿布、布当哭鼻姜军。” 小孩子就是好哄。 苏芮笑着从袖袋里取出帕子,在旁边的水井里拧了一把,蹲下身一边给睿睿轻柔擦拭脸上的泥,一边笑哄道:“好,睿睿不是哭鼻子大将军,以后是要当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的,到时候姐姐靠你保护哦。”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睿睿用仅剩的手猛的一拍胸膛,目光坚定道:“睿睿是是保护嘚嘚!” 是是? 誓死。 苏芮被他的话戳中,止不住笑,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声音,立即站起身,迎着阳光笑着朝他招手喊:“云济大师~” 第45章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 苏芮站在阳光下,笑容璀璨,挥手招摇下好似一株向阳而生的向日葵,都把他蒙在心头的阴霾照散了些。 云济信守承诺到佛庄时,村民说她带着睿睿去了田里玩。 他走来便就正好见到方才两人打仗的一幕,田间,嬉闹,如一幅美好的画卷,又如他小的时候难得的光阴,他便就看了进去,没打扰。 而此时送饭的睿睿娘正好回来,将睿睿交还回去后,苏芮见云济不动就小跑上来,脸上还挂着泥点问:“怎么站在这不动?没听见我叫你?” “听见了。”云济答。 即使他的声音和平常并无任何变化,脸上也依旧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样,但苏芮感受得到,他的情绪是低落的。 “大师之前那么急去哪了?我等了许久,这天都快黑了。”苏芮假作抱怨的问。 “皇上召贫僧入宫。”云济如实回答。 但更多的信息是没有的。 细细回想起来,似乎云济每次入宫之后心情都不是很好。 因为皇上逼迫他破戒? 以苏芮对云济的了解不至于,他修佛多年,许多东西都不在乎,可以任由许多事自然发生,不会因为仅仅逼迫就情绪发生强烈变化。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会变得脆弱,这是个走入云济内心的好机会。 “佛庄的人最近都要巡山,妇人们忙着送饭,咱们就不留在这吃了,我去厨房请人多做两份饭菜,咱们去那边湖上泛舟赏月。” 云济有所犹豫。 苏芮拉住他衣角撒娇:“出家人不打妄语,是你答应我出来透透气的,去嘛,反正黑菩萨也不在,我也耍不了花样。” 张开手抖了抖,苏芮表示自己没有带任何香料。 云济并不信她耍不了花样这话,她是绝境里都能找出一线生机的人,即便什么都没有,她也有办法耍出花样来。 但,他今日也不想回法华寺。 点头应了她,就见她跟一只准备好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蹦了出去,一路蹦蹦跳跳往大厨房里钻。 没多久就喜笑颜开的提着食盒从里面小偷一样溜出来急道:“快快快!走!” 云济莫名:“你做了什么?” “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红烧猪蹄给偷了?老娘小火慢炖了三个时辰的软烂猪蹄!”厨房里爆发出掀开屋顶的骂声。 “跑啊!”苏芮抓住云济的手腕,带着他就往湖边方向一路飞奔。 她一门心思往前跑,散开的发丝迎风往后飘扬,扫在云济的脸颊,轻轻的,香香的。 看着自己被她拉拽着的手,云济不知怎么的,竟没有挣扎开。 跑在小路上,周遭再无他人,似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有一种释然解脱之感。 可惜通往湖边的小路并不长,一会就抵达。 苏芮松开手的一瞬,云济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并抽离了出去,空落落的。 见他失神,苏芮以为他生气了,立即解释:“我放下银子了,一两呢。” 云济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责备她,只是无声的解开停留在湖边的小船绳索。 他先一步迈上船,转看向苏芮。“不是要游湖吗?” 苏芮有些摸不清他这情绪变化,但没空计较那许多,迈步就往船上跃。 这船是渔船,比法华寺的小船大上许多,一上去就摇摇晃晃站不稳,又怕手里的食盒翻倒,两相之下苏芮的重心就失衡的。 本能的她就朝着云济身上扑,云济一手接住已经晃乱的食盒,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这才稳住了她。 对上云济那了然的眼神,苏芮立即站稳解释:“意外!真的。” 她今日是想要走心的,真没想色诱。 “那就别再意外了。”云济拿着食盒往里。 苏芮撇撇嘴,死秃驴真无情。 心里骂归骂,脚步还是跟着云济进了乌篷内。 渔船都不可避免有一股鱼腥味,即便这段时间佛庄里的人没时间用也还是味道明显。 但对于苏芮来说,这点压根不算什么,半点不影响食欲。 把食盒里的菜都拿出来放在小桌上,一共五个菜,两荤三素,两碗糙米。 把两个荤菜扒拉到自己跟前,苏芮拿起碗筷就不客气的吃起来。 也没有形象可言,拿起猪蹄就啃,满嘴流油,半点没有贵族小姐的样。 “边陲没得饭吃?”云济问。 苏芮一边扒拉饭,一边称述道:“有,还有精米,白面,可这些轮不到下面的人吃。饥荒那年,赤地千里,树根都被吃干净了,将军府里还用白米喂鸡呢。” 饥荒那年是苏芮最不想回忆的,底层太惨了,活脱脱就是一副地狱现世图。 为了争夺一颗野菜瘦骨嶙峋的人迸发出最后的力气,打个头破血流,和野兽无异。 道路上都是饿得骷髅一样的人,躺靠在那喘息,而周围一双双发绿的眼睛盯着,一旦谁落气了就蜂拥而上,生生将人撕扯瓜分。 易子而食,更是常态。 弱肉强食也成了真正字面上的意思。 也是在那年,她虽靠香料果腹活了下来,可也养成了见到食物就会吃完才罢休的习惯。 无论多难吃,只要是食物,只要能活命,她都会吃光。 云济听得拧眉,“那年朝廷应是发了赈灾粮的。” “是发了,可层层剥削,到达边陲也不过一两成,还都进了土皇帝的口袋里,在手里换个名头,以百两一石往外卖,买不起的人,即便他们拿去喂自家鸡狗也不会施舍,因为会影响了卖价。” 啃完猪蹄,吃完另一盘荤菜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苏芮才撑得靠在船棚上习以为常道:“天高皇帝远,管不住那么多,更莫说士族垄断,铜墙铁壁,百姓不过蝼蚁。” 云济沉眉,他知晓大赵如今世家林立,举荐制下官员非富即贵,互相枝丫盘错下,垄断各行各业,百姓苦不堪言,却并不知晓民间已是这副地狱之景。 如此来说,他们在盛京周围已经是收敛了的。 可大赵沉疴多年,若皇上龙体康健许能压制改革,可如今皇上只余三月时间。 皇权更替之时会乱成什么样子,难以想象,而大皇子能否开辟天地更是未知。 “若大师你为帝,你会如何做?” 第46章 想要去靠近,尝一口 他为帝? 他怎么可能为帝。 “苏姑娘,不可妄议。”云济淡淡提醒。 “这是湖中央,就你我二人,说些冒犯的话也没事。”苏芮换了个姿势,盯着云济好奇问:“你与皇上同出一脉,又是先皇最宠爱的幼子,难不成你就没想过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从未。” 云济没有丝毫犹豫。 从始至终,他从未肖想过那龙椅。 自出生他起,大哥就是太子,他知晓也认定日后继承皇位的是大哥,对那皇位他一丝一毫的贪念都没有。 可没人信。 父皇宠爱他,一句‘若钦儿早生几年,这江山就拱手让他了’的玩笑话让朝臣当成了父皇想要重立太子的信号。 风云变幻下,再多解释也没人会听,他身边开始出现传话的宫女,送物的太监,母妃打杀了一个又一个。 大哥看他的眼神逐渐疏离,甚至,年幼的他有一瞬看到了大哥深藏眼底的杀意。 知子莫若母,母妃比六岁的她更加清楚大哥的性子,油尽灯枯之时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求父皇将他送去法华寺出家。 可法华寺也并非能隔绝一切,众僧也大多凡夫俗子,即便刻意避开他,但那些风言风语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总能飞到他的耳朵里。 有惋惜他的,说他生得不凑巧,若是早生五年十年的,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 有嫌弃他的,说自古都是立长立嫡,他出生晚就是命,就该认命,不该锋芒太露,太聪明,那是碍了太子的路,就是防着他才给他送到这来软禁。 也有心更狠的,觉得就该杀了他,永绝后患。 各种各样的言论充斥着他的童年,他也曾不甘,自问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被牺牲,被软禁的人。 凭什么自己只是晚生了几年,只是学习比别人好些,学武比别人快些,父皇母妃喜欢自己些就变成了要被提防,甚至该死之人。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最终,他自洽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生在皇家,是因,出家入寺,是果。 可童年的阴霾总是难以度化,他本能的厌恶如同牢笼的皇宫,同样,也同样厌恶那让自己被迫改变,接受,代表皇权的皇位。 “大师你佛庄救了那么多人,便就是有救国之心的,不登高位,可救不了呢。” “量力而行,救一人,救众生,都是功德。” “能救众生,何必只救一人呢。”苏芮反驳。 他的话让云济沉默下来,神色略有不同的看着她问:“苏姑娘为何觉得贫僧能救众生?” 苏芮心虚的心头一抖,方才话赶话下说快了。 毕竟现在皇上还在,大皇子二皇子也都没出什么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云济和皇位扯上关系。 想了想,偷换概念道:“这不是随意聊聊吗,我只是觉得,大师宅心仁厚,又怜悯众生,若你能坐在那位置上的话,也许能救大赵百姓,改换一番天地,让大赵不再是如今这副难以喘息的模样,甚至,若是五年前是大师你为帝,我未必会被罚为军奴,九死一生,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说着,苏芮还夹杂了几分真情。 如果五年前云济就登基了,即便是她被冤枉,即便是长宁施压,云济说不定也会查明真相,她也不用去边陲,身首异处。 而看着她笑意掩盖下的失落,云济有一许心疼。 边陲远比他所想恶劣,即便是追月带回来的那些关于苏芮的消息也是从旁人口中粗略几句话,拼凑下来,短短一页纸就将她五年为奴生涯概括了。 可她身上的伤,口中假作轻松说出来的那些磨难,都无一述说着她是如何艰难才得以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 那一句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她心中也是无奈。 贵女跌落,一朝从云端到地狱,又有几人能够接受。 若五年前他便就认识她,或许可以救她。 “只可惜,没有这个若。”云济双手合十,劝道:“过往之事无从改变,当该放下执念,重新生活。” “是啊,所以我才想大师你能当皇帝,到时候三宫六院,我也能有个一席之地呢。”苏芮笑说着身子迅速往前,双手撑在小桌上,脸离云济只有三指距离,唇轻启问:“娇妃怎么样?” 云济没想到上一刻还正经和自己讨论民生众生的苏芮下一刻就又没个正行了。 娇妃。 哪里有这样的称谓。 从来都是德容淑贤,岂会说一个妃子娇,那不是摆明了说这个妃子是个魅君的,甚至都能想到为君者被勾得夜夜笙歌,不再早朝的画面。 可眼前,苏芮的确担得起这个娇字。 看着她每一处五官都精妙的脸,莫名的,云济竟然把画面中的君主和娇妃换做了自己和她。 轻纱帷幔之中,追逐,纠缠,满室春光旖旎。 明知背德,却令人沉迷。 而看着她红粉盈盈的双唇,云济不自觉的喉咙滑动,却还觉得口干舌燥。 身子微动,想要去靠近,尝一口。 突然忽然身子后撤,笑着讨巧道:“开个玩笑,大师别生气呀。” 云济心中闪过一许懊恼,瞬间警铃大作! 他竟想到了那些事,还因没能触碰到她的唇而懊恼。 他四下寻找,是不是苏芮又用了什么药。 可乌篷内什么都没有,饭菜他都未动,难不成苏芮真没有用药? 可他方才甚至都没有肢体接触,他就…… 怎么可能! 云济倏然站起身,苏芮吓了一跳,以为他生气了,立即认错:“我错了,下次绝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看着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云济躬身出了乌篷,拿起竹竿就往回撑。 速度极快,似把无处倾泻的力气都用在这撑船上了,没一会就靠岸了。 云济自己跃下船就走,也没管苏芮。 昏黑之下消失得极快,等苏芮从乌篷里拿了灯笼出来,人早就已经没影了。 “真够小气的!”苏芮蹙眉抱怨。 平日里也不见云济这么小气,今日是在皇宫里吃错了什么药不成? 第47章 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 禅房内。 无论云济如何诵念佛经,心都没法静下来,甚至还数次错漏。 许多年他未曾这般心浮气躁了。 他仔细回想了乌篷里的一切,并没有半分问题,也未曾闻到一点异香。 回来的路上他也把过脉,除了自己内心浮躁外没有任何问题。 可不该是这样的。 他留下苏芮是为度化心中欲念,化解她心中执念,破这一番劫难的。 数日下来已有成效,今日怎会突然就如此了。 是因他心绪不稳? 还是苏芮同他提及过往? 但回想时他也发现了,他同苏芮在一处时没了过去的警惕,会自觉的放松下来。 同她坐在乌篷船内,只是闲聊,压抑在他心头的巨石就不知不觉间松懈了不少,自然的跟着她的话走。 所以才会在她提及那些荤话的时候想到那些画面,从而欲念再生。 是他修行不够。 但恐怕也是因为自己无意识下与她走得太近,才叫皇上以为事以将成。 ‘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皇上的话音犹在耳。 “追月。” …… 翌日,锡林园。 脸完全恢复过来,不需要再用脂粉遮盖的周瑶终于可以放心的参加集会了。 今日是煦阳公主办的游园会,意在为自己的女儿及笄做铺垫,也是相看相看各家公子哥。 盛京城里未成亲的世家公子小姐都请了,苏芮不在府上,送来的帖子自然就由周瑶出席,毕竟用膝盖想也不会觉得煦阳公主会请一个奴婢。 周瑶盛装打扮了一番,把梁氏压箱底的红石榴百缠金丝蝴蝶头面都给戴上了,穿的也是如今最时兴的十二幅流仙裙,就等着在这场游园会大放异彩。 可一进门,并不像过去一样七七八八个人围上来,而是个个都站在原地。 她找了几个相熟的小姐,聊没两句都找了由头离开了,仿佛她是什么瘟疫,避之不及。 在她强装笑容送走身份比自己还不如的四品官家的庶女后,红秀重回了身边,脸色为难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哑巴了?打听到什么?还不快说。” “是因为上次老夫人寿宴的事,都说…说小姐您才是五年前和陈大人私通的那一个。” “放屁!”周瑶气得骂出声,看到周围看过来的眼神,立即拉着红秀往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后压低声音问:“她们怎么会瞎说?那日苏芮被打了的,她们不知道吗?还敢乱嚼舌根子!” “是有人说,可大多又有说那日是封大小姐的嘴而已,还说肚兜本就算不得什么证据,说不准就是真的,所以五年前您和夫人才会指证大小姐,还说、说……” “还说什么!” “还说小姐您就是个拖油瓶,跟着夫人嫁入侯府还就真当自己是侯府小姐了,也、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老姑娘一个也敢拿着请柬来,说……沈世子就是为了避开你的纠缠,今个才没来。” “赫哥哥今日没来?”周瑶不敢相信,她今日来一个目的是大放异彩,另一个目的就是见到沈赫。 这几日她派人去找过沈赫,都没有回应,她不好直接去平郡王府,想着今日游园会沈赫一定会出席,却没想到他竟没来。 谁不知晓她在同他议亲,就八字差一撇了,他没来,便就是下了她的面子。 难怪,难怪这些人敢这样对她。 是认定了沈赫是因为上次寿宴的事怀疑了她,所以今日没来,进而怀疑苏芮那日说的是真的。 沈赫为什么不来?因为苏芮? 他答应了苏芮什么吗? 那日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沈赫被苏芮勾去了,所以才这样对她! 都是因为苏芮。 她一回来就轻易的毁了她几年的经营! 偏那个唐俞橦是个缩头乌龟,消息送过去几日都没有动静,活该被苏芮骑在脖子上! 越想越气,看着周围看自己的眼神周瑶就觉得她们都在嘲笑自己。 负气欲走之际,一个嬷嬷走上来。 周瑶认得,是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 “周小姐,我们郡主请您去长风亭一叙。” 一听长宁请周瑶,周遭的人都视线纷纷投过来,带着好奇。 长宁找周瑶,是不是要算账了? 周瑶心里也害怕,但当着众人,只能梗着脖子,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不知郡主寻小女有何吩咐?” “我家郡主说周小姐冰雪聪明,很是投缘,想邀您喝茶一叙。” 一听是赏识自己,周瑶当下腰杆就直了起来,得意的余光撇看周遭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装模作样道:“那劳烦嬷嬷带路。” 在众人各种眼神之下,周瑶跟着嬷嬷一路往里走。 越走越深,越走越暗。 感觉到不对劲,周瑶问:“嬷嬷,长风亭还有多远啊?” “快了。”嬷嬷冷漠回答。 周瑶和红秀对了一下眼神,拔腿就往回跑。 “想跑?拿下她们。” 嬷嬷一声令下,阴暗处顷刻窜出几个侍卫,转瞬就把周瑶和红秀二人抓住,堵住嘴往里走,扔跪在一块满是尖石的空地上。 疼得周瑶一声闷哼,眼前都感觉阵阵发黑。 还没等晕过去,一鞭子就朝着脸抽过来,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恐惧。 周瑶立即挣扎起来,想要去查看自己的脸,活怕自己毁容。 “还真宝贝你这张脸,寡淡无盐,有什么好在意的。”长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一步一步走上前,身边的人搬来凳子坐下,用鞋尖勾起周瑶的脸,阴鸷问:“你就是靠这张脸勾引陈友民的吗?” 周瑶顿时如坠冰窖。 长宁知道了? 陈友民出卖自己?不可能啊! “呜呜…呜…”周瑶激动挣扎,长宁示意身边默默拔掉她口中的布团,她立即喊道:“小女冤枉,小女从未做过这等不知廉耻的事,陈大人同小女也甚少交集,何况,小女五年前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呢。” 长宁冷看着周瑶竭力自证的模样,似在考虑她的话是真是假,亦是在判定她的生死。 隆亲王一脉手握重权,她现在还没改姓,还是周家女,长宁杀了她,永安侯也没有立场为她讨公道。 就这样周瑶被长宁看得背脊发僵,最终长宁才收回脚问:“那就是苏芮冤枉你了?你没想过报复她?” 第48章 给你个机会,杀了苏芮 报复苏芮? 她做梦都想苏芮死,最好是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可当着长宁,她自然不能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毕竟在外她是关心苏芮的好妹妹。 “姐姐她只是误信了谗言,又急于想要洗刷自己身上的那些事,这才有了那日的事,请郡主莫因此……” “啪!” 周瑶的话还没说完,嬷嬷一巴掌就狠狠扇在了她被鞭打的左脸上,疼上加疼,把周瑶的眼泪都打飚了出来。 “本郡主找你来,可不是看你演戏的。”长宁没耐心的冷嗤:“你的那些把戏在本郡主这不够看的,本郡主不是永安侯府里那些蠢货,本郡主知晓,你恨毒了苏芮。” 周瑶低着头,并没有再反驳。 “本郡主给你个机会,杀了苏芮,如何?” 周瑶顿了一下,随后试探道:“小女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杀人。” “你没有,你娘有啊。”长宁将眼前的周瑶看个透彻,俯身靠近,如恶魔低语道:“本郡主知晓,你娘有手段,你们母女出手将苏芮合情合理的除掉,本郡主为你们保驾护航,谁也查不到你们头上去,如何?” 除掉苏芮,还查不到她? 似乎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小女还有一个要求!”周瑶抬起头,欲望的眼睛盯着长宁道:“我要嫁给沈赫,做平郡王府的世子夫人。” 长宁眉尾一挑,玩趣道:“好,只要苏芮死了,本郡主亲自为你保媒。” 随后长宁手一挥,压制周瑶和红秀的侍卫松开手。 “本郡主给你五日时间,五日后,要听到苏芮的死讯。” 周瑶点头,捂着脸带着红秀走了。 看着两人身影出了暗巷,身边的嬷嬷担忧问:“郡主,这个周瑶会听话办事吗?会不会转头就告知永安侯?” “她不会,她缺的就是一个可以杀苏芮的机会。”长宁太清楚这种阴沟里的人了,被苏芮嫡女名头压着多年,心里早就恨透了。 “那要不要派人跟着,若事不成,及时解决,省得她攀咬郡主您。” “不必,谁知晓本郡主今日同她说了什么,她一面之词,谁会信呢。”长宁压根就不把周瑶放在眼里,甚至永安侯府都不在她眼中。 只要她父王隆亲王不倒,她永远都不会有事。 这次若不是为了俞橦,她其实都懒得出手。 “是。”嬷嬷应答下,想了想又道:“郡主,五年前的事,老奴又查了查,虽然姑爷咬死是苏芮,可这个周瑶也未必没有可能啊。” “不会。”长宁毫无怀疑。“五年前她才多大,便是陈友民那畜生下得去手,她也想来没有那么蠢。” 见长宁并不怀疑周瑶,嬷嬷也没再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只闭上嘴去做事了。 另一面,周瑶捂着脸和红秀从小道一路走向门外,上了马车就往回走。 坐上车,红秀的心才落下来,看着周瑶余惊未消道:“小姐,这长宁郡主实在是太蛮横了,上来就打您的脸,这都破开了。” 拿着铜镜,看着自己刚刚好的脸上有红肿一片,那道鞭痕更是跟蛇一样趴在脸上,周瑶气得恨不得把长宁给生吞了。 可她做不到,只能恨恨道:“谁让她会投胎呢,老天总是这么不公平。” 投生丫鬟的红秀没有应话,若说会投胎,周瑶也不差,只是她自己总是不满足,总要和更好的比。 “那郡主说的事,小姐您真要办?夫人不是说让您先忍忍,等……” “等!还要等多久?等到苏芮事成?等到她得宠?等到她日后成了王妃把我踩在脚底下?”越说越能想象得到那画面,周瑶绝对不能接受。 她哪里不如苏芮,凭什么被她比下去。 一次又一次,她忍够了,等够了。 “娘不就是担心会被人发现吗,现在长宁说了会保我,不会被人查到的,那不就行了,何况那人也在京郊外,正适合做这事。” 越想周瑶越觉得天助她也,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那就是老天爷也要苏芮死。 只要苏芮死了,一切就解决了,娘也不会怪她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周瑶怒喝着靠近,手抓住红秀的领子威胁道:“不许告诉娘,否则你弟弟发生什么意外可说不清。” 红秀心里划过愤恨,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闭上嘴听吩咐。 …… 法华寺。 自打那日从佛庄回来后,云济又开始躲着苏芮,即便用好吃的收买黑菩萨带路,也还是每次都差一步。 最近的一次,苏芮到达的时候蒲团都还是温的。 她便就改变策略,还是让黑菩萨带东西,带信,伏低说好话,可东西送去了,第二日一早又会原封原好的出现在她的房门前。 苏芮想不明白,那日她就是开了个玩笑,就值得云济生这么大的气? 眼看着离一个月就剩下五日了,苏芮又急又郁闷。 正头疼,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小院门外。 是侯夫人梁氏身边的康妈妈。 “大小姐。”康明明站在院门前福礼。“今个整理库房,发现有内贼盗取了先夫人的嫁妆,但到底少了哪些夫人没有单子,也没法对照,夫人让奴婢请您回府一趟,亲自查看少了什么。” 因为梁氏是娘亲的庶妹,娘亲逝世的时候她和苏烨都年幼,所以在梁氏嫁进来后娘亲嫁妆也就自然的由她一起掌管。 这些年下来不知挪用了多少,苏芮一直想要拿回来,可奈何现如今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没有功夫,所以只能按耐不动。 没成想梁氏这个时候自己提起来了。 真是失窃还是给监守自盗找个名头糊弄过去? 反正云济现在一时半会也抓不到,不若先回去看看梁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本想要让黑菩萨把今日的东西带去,但看看日头,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回来应该也赶得及。 想着,苏芮就跟着康妈妈上了马车。 此刻清晨赶着进城的人都已经进去了,而京中各家办事不往这边门出,所以路上除了苏芮他们的一辆马车外再无其他。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苏芮压根不觉有任何不对。 直到她闻到了一丝腥臭味。 是血腥堆里泡出来才有的气味! 第49章 同她划清界限 苏芮迅速撩开窗帘往外望,孤寂的官道外只有夏风吹动树叶摇晃,不见任何人影。 好像她方才只是一时错觉。 “停车!” 苏芮急而快的呵停马车。 马夫被她吓得忙拉住缰绳。 坐在车辕上的康妈妈正要回头问怎么回事,苏芮就已经先一步从内撩开车帘钻了出来,跃下马车后,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在马屁股上狠狠划上一刀。 马吃了疼,撩开蹄子就飞快跑。 康妈妈和马夫慌乱抓缰绳之际,苏芮借着车厢的遮挡反身就往林子里跑。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情况。 在马车奔出去的片刻,另一边林子里就有七八道身影移动起来。 他们是练家子,且习惯山道,在曲折山林里如履平地,比马都不差多少,且人数不少,很快就有马被截停的嘶鸣声响起。 林子里的人现身,都身着皮料背心,粗布扎裤,腰间挂着弯刀,是山匪! 截下马车,看着有人立马撩开车帘查看,苏芮便明白不仅仅是截道,而是冲着她来的。 不再多看一眼,咬紧牙,一门心思往法华寺所在是方向奔。 这里离盛京和法华寺的距离是一样的,但难保去往盛京的一路上没有蹲守,而法华寺山脚下是有卫兵的,得救的几率更高。 可苏芮没想到这些山匪反应的速度那么快,追寻的功夫也了得,她跑出去一刻多时间后就又闻到了血腥味。 顺着风,越来越清晰。 该死! 苏芮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两双脚。 根据血腥味判断身后人与自己的距离,差不多的时候,苏芮从嗅到里抓出一把香丸,捏碎成粉,转手就朝后面扔。 山匪没想到她有东西,触不及防下被撒了满脸,立即就开始喷嚏连连,睁不开眼。 “废物!” 后追来的人骂了一句,那声音苏芮有一丝耳熟。 不等想,身后就传来破空之声。 速度太快,苏芮压根躲闪不及,只感觉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在了自己的后脑,紧接着身体失去平衡,眼前迅速天旋地转,接着陷入一片昏暗。 “臭娘们,真他娘的能跑!”赶上来的人泄愤的一脚要往苏芮身上踹。 领头的一把拉住他,警惕的巡看四周小声命令道:“别在这磨蹭,带回去,等人来了再收拾。” …… 飞云阁。 今日的云济格外的心绪难安,经书怎么都看不进去。 这几日不见苏芮,焦躁的情绪已经缓解了许多了,怎么今日又起。 看了眼躺在自己身边自顾自舔毛的黑菩萨,难道是因为今日黑菩萨没有带来东西? 这几日里,黑菩萨总是午时过后会带来苏芮交给它的东西,可今日没有。 是她放弃了? 不会。 苏芮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绝不会因为几日不成就放弃,除非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可如今快三个时辰了,并未见任何动静。 他本想忽视,但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追月,苏姑娘在何地。” 追月从窗外跃进来,拱手禀告道:“巳时永安侯府来了人,请苏姑娘回府了。” 回永安侯府了? 云济看了眼窗外已经逐渐黑下来的天空,沉思片刻道:“去永安侯府看看,她可在。” 追月领命去办。 而此刻的永安侯府早已经乱做了一团。 正堂上,刚刚得知消息的永安侯坐在上首头大如斗,侯夫人梁氏双眼垂泪,拉着周瑶的手泣不成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在法华寺吗,怎么会被山匪给抓去了?”老夫人赶来,人才进门就急声问。 “都怪我!怪我!前两日发现府上有内贼动了姐姐的嫁妆,我并无单子,就着人请芮儿回来瞧瞧,谁承想这晴天白日的就遇上山匪了,芮儿…芮儿也不知如何了,苍天啊,怎能这般狠心啊。” “娘,你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必然是苏芮那丫头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上了那群山匪,否则盛京城外,大白天的敢出来截人?还就抓她一人?分明就是寻仇的,依我看,必然是过去她在边陲惹出的祸,那些人一路追到盛京来的。” 苏烨真是烦透了苏芮,一天到晚没有哪日是不惹祸的。 “不会的,芮儿怎么会和山匪有什么牵连呢,再则,就算有,可救人当紧啊,芮儿是姑娘家,若是过了夜,这名声可怎么办啊。” 说着梁氏又掩面哭了起来。 “什么姑娘家,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那山匪怎么也没有边陲男人多。”苏烨一点不在乎苏芮现在经历什么,反正她都驾轻就熟了。 “大哥,这不是在边陲啊,是在盛京,这会只怕全盛京都知晓了。”周瑶轻轻弱弱一句,却是提醒了所有人。 在盛京,苏芮是永安侯府的嫡女,是和侯府挂钩的,她丢了名节,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侯府的,这会只怕都盯着侯府呢,若落下个勾结匪患的罪名,就是永安侯府也顶不住啊。 “真是个害人精!”苏烨气得咬牙,她自己害自己也就算了,每次都拖上他们,若是没有她多好! 想到这,苏烨灵机一动道:“父亲,反正苏芮如今也是名声尽毁,无可回转了,不如咱们趁此机会,就对外说她同山匪有所关系,同划清界限,这般即便出事了也能保全咱们侯府不被她牵连啊。” “烨儿,你在说什么啊,芮儿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可以在这等时候弃了她呢?”梁氏气得站起身来扇了苏烨一巴掌。 “事实如此啊,不然山匪为什么抓她一人,这么久也不来书信要赎金,就是冲她来的,没关系怎么可能呢。” 梁氏辩不过苏烨,转而对永安侯求道:“侯爷,不可如此啊,芮儿好不容易才回来,即便是惹了祸,可…可……” 似不知怎么才能挽救苏芮,梁氏再说不下去的扑进周瑶怀里哭。 老夫人见她如此,又想了想苏烨方才的话,沉声道:“烨儿说得也对,自苏芮那丫头回来起,惹了多少事,叫我们侯府丢了多少脸,老大你的军功也是因她没的,那就是个祸害,如今这也是个机会,断了关系皇上也不能说什么,老大,当断则断。” 在老夫人心里,侯府荣华第一位,自己第二位,苏芮踩在了这两点上,是断然容不下她的。 “父亲,宜早不宜迟啊。”苏烨心急催促。 永安侯思虑片刻,终是艰难的点了头。 第50章 越是压抑,越是澎湃 追月把从永安侯府所见所闻都带回了飞云阁。 云济听到永安侯府得知苏芮被抓的消息第一时间不是派人前去搜寻营救,而是想着把脏水全部泼到她身上,以此来划清关系,纵使出家多年也不禁心中为苏芮不平。 五年前只怕也是如此。 一家上下,无论原因如何,将她排弃在外,任她独面风雪。 不由得,云济脑海里又浮现起那日苏芮在乌篷船上眼底的失望。 “主子,可要派人去搜救苏姑娘?”追月问。 如今她孤立无援,他当该救她的。 可,这次袭击只怕是皇上所为,他若有所动作,皇上定会更加确信,进一步逼迫,他将走入独巷之中。 最终云济摆手,让追月退了下去。 跪坐在佛像前,云济闭目诵经,心中一遍遍想,只要他没有动作,皇上未必会伤害苏芮。 可即便他一遍又一遍的劝说自己,依旧压不下心中的不安,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全是苏芮的影子。 她的笑,她的俏皮,她是放浪,她的失落,她的落寞,她的伤痕…… 他猛然睁开眼,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他不明白,为何越是压抑,越是澎湃。 她又用了香料! 云济起身,立即查看香炉,甚至连供台上插的香都不放过,急于为自己的心神不定找个合理的解释。 可都没有。 一切如常。 甚至连黑菩萨都没有在这。 和苏芮相关的所有都不在。 他却依旧不可自控的想着她,担心她,甚至明知晓这不过是个计谋,她不会有事。 却不由自主。 他分明是要度化这道劫数的,怎么会反倒越发难以掌控自身呢? 难不成真…… 绝无可能! 他乃修佛之人,十几年苦修,岂会堕念! 云济重新跪坐在佛像前,敲打木鱼,诵读佛经,让自己能够宁心静神。 …… 迷迷糊糊睁开眼,后脑勺传来的疼痛让苏芮记起自己是被人打晕了。 想要去揉揉后脑勺,却发现动不了。 她的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被塞了布团,外面还绑了布条,阻止她用舌头顶出布团。 深呼吸了几口气,苏芮着眼看四周。 漆黑一片,一丝光亮都没有。 证明这里没有窗户,屋子不会有这样好的密闭度,不是石洞就是山洞。 封闭性也好,她听不到一点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她被关的地方应该是后部。 如此缜密,就是怕她逃了。 虽不知是谁找来这些山匪对付她,可结果肯定是不好的,否则不会这样。 她依稀记得昏迷前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说要等人来了再收拾她。 目前他们没有动她,就是幕后之人发了话,必须等他来再动手。 那她见到幕后之人的那一刻应该就是死期了。 不知现在白天黑夜,也不知昏迷了多久,苏芮无法判断过了多久,还有多少时间。 但她清楚,她必须逃,越快越好。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绳子绑的是杀猪扣,越挣扎绑得越紧。 抖了抖袖子,空荡荡的,香料都被搜走了。 山匪抓到人第一件事就是搜身,果然不假。 没了香料,她只有靠自身了。 要一次就把手从绳索里拔出来,这样才有机会。 好在山匪许是懒得麻烦,或者是认定她不可能挣脱得开,没有反绑她。 她立即用力抽动右手,可麻绳太粗太紧,刮扯之下手腕生疼。 可她不能松力,一旦松了,下一次就更难拔出来,甚至,丧失机会。 不行! 手上力气不够就用脚! 摸索着,她把身子往下,用双脚踩住手腕上的绳子,心中默数三个数后右手用力往上,双脚全力往下。 麻绳割破皮肤,鲜血溢出,浸湿麻绳就会让绳索更紧。 没时间去顾及疼痛,苏芮咬紧口中布团,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听到皮肤撕裂,骨头错位的声音后,紧绷的终于绳索松了。 她的右手出来了,也脱臼了,鲜血淋漓的无力挂着。 剧烈的疼痛让苏芮停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随后左手立即甩开绳索,伸手把脚上的绳索解开,又解开绑在嘴上的布带,拔出布团。 忍着疼,她迅速起身,首先摸索墙壁。 是岩石。 是个天然的山洞,不是自己挖凿的。 那就减少了逃生难度,毕竟京郊的山洞多通口,山匪是流窜来的,未必有那么多人能把守各个洞口。 顺着岩壁一路摸索,一刻后,苏芮摸到了一条断接线,手指轻轻的顺着线摸索,整体一人高,应该就是堵门的岩石。 鼻子凑近缝隙闻了闻,有微弱的气味。 她伸手,从小衣内侧拿出一颗豆粒大小的香丸。 她习惯多留几手,会在贴身的隐蔽处藏一点小的香丸,个头不大,威力却不小。 她用手指捏碎,涂抹在缝隙深处,屏住朝着缝隙往外吹气,随后立即后退几步。 等了约莫十个呼吸,听到了外面传来微弱的声响。 人倒了! 她立即上前用肩膀抵住,整个身子用力把岩石往外顶。 一点一点,肩头的布料都全部磨破,皮都磨出了血,岩石终于被推开了两掌宽的缝隙。 苏芮艰难的从缝隙里挤出去。 外面依旧昏黑,但比里面好一些,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能够看到大概的轮廓。 脚下倒着一个人,苏芮在他身上搜了一番,拿了他腰间挂着的铁牌,弯刀,随后一刀切断他的脖子。 站起身,前方有三条路,分别通往哪里不得而知。 全靠运气下,苏芮选了左边。 为了减少声响,她脱了鞋,赤脚走。 脚下凹凸不平,不少尖锐的地让疼痛无时无刻都传达到她脑内,保持清醒。 越往前,越光亮。 是烛火映出来的。 前方有人! 苏芮屏息静气,脚步放轻,缓慢靠近。 “老大,那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兄弟我这都憋半天了。”宽敞的山洞里,张老二不耐烦的喊。 坐在上首的林川瞪他一眼,呵道:“急什么,人自然会来,你脑子里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想着那些事,少搞一顿怎么了?” “什么叫少搞一顿啊?这一路走来,兄弟们谁搞过了?”张老二不服气的站起来。 “当初被剿,我说往南边走,地富人多,姑娘还水灵,你不听,非要先来一趟盛京,往皇帝老儿眼皮子底下钻,一路上不许我们这个,不许我们那个,现在好不容易抓了一个小美人儿,还关着不许碰,你为了老相好当和尚,我们可不当!” 第51章 活下去! 老相好? 那声音苏芮也觉得有一丝熟悉,只是脑海里一直找不到对应的人。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远远的望了里面一眼。 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林川。 侯夫人梁氏的表哥。 她在五岁的时候见过,之所以现在还觉得熟悉并能够认出来是因为当初林川给自己留下了阴影。 当时梁氏还未和永安侯成亲,但自打娘亲逝世后梁氏都是带着她和周瑶的,那日林川来盛京,两人从屋内出来正好被她看见。 梁氏哄她说是和表哥谈事,她懵懵懂懂,是完全听信梁氏的,但林川一直阴恻恻的盯着她,似乎还带着怨恨,她很怕他。 而他走后,一天夜里潜回来抓住了她,用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她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让她和娘亲一样,永远闭嘴。 她害怕得连夜发了高烧,之后一字不敢提,后又因完全相信梁氏,怕因为一点误会叫父亲和她离心,就彻底藏在心底了。 没曾想,过了十五年了,林川对梁氏还是如此一往情深,为了梁氏来盛京,只为解决她? 梁氏会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吗? 苏芮不觉得。 “闭嘴!”林川怒喝着把手中的酒碗往地上一砸。 这一路走来,张老二心中不满积压多时了,既然说出口了,索性也都不顾了,甩开膀子走上前道:“老子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兄弟十多年了,你为了一个臭娘们,让我们跟着冒险,出生入死的,荤腥都不让我们开。”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怨言,张老二说出这番话也没人阻拦,劝解,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有心思。 一路走来,他们兄弟越来越少,逐渐有了分崩离析之势。 “老子今个就要搞了那小美人儿,爽上一爽!” 张老二甩手就往外走。 苏芮迅速后退,准备撤回去另择一条路。 “站住!” 林川急呵一声,张老二却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外。 看着众人无一人阻拦,林川知晓自己的地位开始动摇了,不得已,拔出刀,飞身压过来,一刀砍断了张老二的左手,一脚把他踩在地上。 当下和张老二同好的人立即起身要上来,林川染血的弯刀一挥,甩开血,指着他们狠道:“别忘了,你们是同老子歃血为盟的,老子来盛京自有老子的打算,更是为你们打算,你们若是要反,只管试试看,老子这刀利不利!”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林川的气势压了下来。 而苏芮早在刚刚闹起来的时候趁乱迅速从山洞外较暗的地方闪身过去了。 此刻山匪大多都在刚刚那个山洞里聚集,一路上虽有烛光,但没有其他山匪。 很快,她看到了月光。 洞口不远了,她快步往前。 激动之下容易忽视许多,她未看到一个山洞内身影摇晃,在离出口三丈距离的时候一柄弯刀从后面勾住了她的手。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芮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山匪一样的皮料衣裳,手上的弯刀是特别打造的,正好适合他。 这孩子苏芮第一次见,可看着他的五官有一种熟悉感,在哪里见过。 “人跑了!” 山洞深处传来声音,她被发现了。 来不及深想山匪窝里怎么会带着一个小娃娃,又为何觉得熟悉,苏芮一把推开他手里的弯刀就跑。 小娃娃被连带着推了一个趔趄,自己摔在了地上,眼中露出凶狠,指着洞外就喊:“她从这里跑了!从西口跑了!” 苏芮玩命的往山下跑。 黑夜里辨别不清方向,她只能拼命的跑。 脚下的疼痛她浑然不觉,心口几乎要炸开的疼她也咬牙强忍。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越快,越远! 活下去! 她必须活下去! “小美人儿!可算叫老子发现你了!”张老二出现在苏芮身后十丈外。 他回头看了看欲往这边来的其他人,扯开嗓子喊:“别都往一处找,散开找,不能让人给跑了!” 几人立即听命的往其他地方散开。 张老二淫笑的抹了一把下巴,憋了快一个月了,这等难得的好货色,他一定要第一个尝尝味! 张老二家从他爷爷那一代就是山匪,跑山是自小就学的功夫,即便是黑夜里也是健步如飞。 不到半刻就追上了跑到山腰的苏芮。 他身形肥胖,可灵巧如猫,在山林里无声无息,一个飞跃,就将还在奔跑中的苏芮直接扑在了地上。 骤然重压,苏芮整个人是砸在地上的,她感觉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一口血从喉咙涌出来,从口中喷出去。 “美人儿,跑哪里去啊?”张老二奸笑着,用剩余的右手把胯下的苏芮整个人翻过来。 今夜是下弦月,光照不足,可即便是这样微弱的月光下苏芮的脸也是美艳得惊人。 比张老二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绝艳。 原本他觉得西陇的花魁娘子已经是最美的,见到苏芮第一眼,他就觉得那花魁娘子简直不值一提。 当下他就动了心思,偏林川那老小子压着他,这才等到现在,差点就叫这小娘子给跑了。 “伺候好老子,老子放你了,怎么样?”张老二更希望姑娘主动,那种不得不跪服在他脚下,祈求,献媚自己的感觉最是舒坦。 明白这个时候硬碰硬没有任何好处,苏芮吐掉口中残余的血,魅笑问:“说话算话?” 见苏芮上道,张老二很高兴。“当然。” “那你先让我起来,这样我不好动。” 张老二压根就没把苏芮这样的小鸡仔放在眼里,身子后移,坐在地上,邪淫的解开裤袋,眼神示意看了眼道:“来,美人儿。” 苏芮站起身,莲步上前,风姿摇曳,看得张老二浴火翻涌,等不住的伸手要把人抓过来先揉捏一番。 才伸手,就见苏芮拔刀。 寒光闪过,张老二挥手打在她的手腕,吃疼下弯刀落地。 可苏芮的目的压根就不是用刀,挥起右手臂,狠狠的打在张老二刚包扎不久的左手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让张老二痛叫出声,苏芮左手立即把藏在手里的香丸投进他嘴里,迅速转身跑。 那香丸大概够拖他半个时辰,应该够…… 还没等苏芮想完,一只大手就从后面扣住她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臭婊子!竟敢跟老子来这套!” 第52章 云济第一次起了杀心 苏芮被他砸得近乎晕厥,再提不起一点力气。 如一个无力的布娃娃,被张老二粗暴的捏着脖子翻过身来,昏花的眼看着他将嘴里的香丸吐出来。 “跟老子玩下药这一招,你还太嫩了!别说才到喉咙,就是吞下去了,老子也能逼出来。” 苏芮着实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偏偏遇上张老二,老天不想给她活路吗? 既如此,那为何还要让她重活一世。 苏芮不甘的在心中质问,张老二却是狠厉的伸手就将她的外衫整个撕开。 布帛撕裂的声音让本就脑子混乱的苏芮猛然回想起了前世在军营之中被几个士兵围堵在营帐之中的画面。 她本能的挣扎,可软绵绵的手哪里推得开张老二,他一只手就擒住了她的双手,钳子一样压在她头顶。 脱臼的右手被按得锥心的疼,一如上一世,他们抓着她的手脚,另外的手不断撕扯她的衣衫,耳边都是他们桀桀淫笑。 眼前的一切和上一世完完全全重叠,仿佛她还在那无间地狱,重生,回京,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妄。 什么都没有,她还在军营内,还被那些畜生抓着,甚至,她都没有死。 不! 不要! 想要挣扎,可完完全全被张老二压制,分毫都动弹不得。 而她绵软无力之下还反抗的行为让张老二更是光火,用牙咬着从她衣裳上扯下一条布,将她双手环过树干绑上,腾出手来一把就将她的里衣全数扯下,露出里面窄小的贴身桃红肚兜。 衣衫的完全剥离,彻骨的凉意激发了苏芮最深处的恐惧。 救我! 谁救救我! 张老二却完全不理会她,看到被肚兜遮掩大半的澎湃,浴火攻心,舔着唇俯身就往下来。 今个他玩死这贱蹄子! 就在张老二离苏芮的前胸只有一掌的距离,苏芮心底恐惧绝望到达顶点的时候,什么东西在夜幕之中迅速的破空袭来。 速度之快张老二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飞来的东西贯穿了肩膀,肥胖的身体被那力道直接击得往后飞了一丈远,整个人被那东西钉在了后面的大树上。 没等苏芮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阵风就带来了熟悉且让人安心的檀香味。 紧接着被绑紧的手一松,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的同时温暖的袈裟裹住了她。 “苏芮!苏芮!”见她浑身无力,瞳孔散乱,云济急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却尽量轻柔的唤她。 谁? 苏芮恍惚的用尽全力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却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的脸,她无法想许多。 但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他的气味都让她觉得安心,是许久许久没有的依靠。 一直以来强撑着的外罩破裂出一道口子,恐惧,委屈,慌乱在这一刻全数倾泻而出。 她靠近云济,用仅剩的力气抓住他的僧袍,泪水如泉溢出,颤抖哀求:“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云济心尖猛的颤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芮,脆弱得似已经破碎了大半的瓷瓶,只要他一松手就会完全碎裂,再无回转。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来得太晚,若不犹豫那么多,不顾忌那么多,她不会遭受这等磨难折辱。 是他害了她。 “他娘的!哪里钻出你这个秃驴来坏老子的事!”张老二骂骂咧咧的挣脱下来,用牙咬下贯穿肩膀的竹竿,吐在地上走来道:“死秃驴,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把那贱货给老子放下,否则老子就叫人了。” 云济抬起眼,一向悲悯的双眼染上赤红,满眼弑杀。 自修佛起,云济第一次起了杀心。 张老二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对杀意最为敏感,而云济身上泄出来的戾气让他明白自己和对方差距之大。 “你…你等着!”张老二结巴的往后撤,转身就跑。 云济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伸手从地上捡起石头。 在抬手要向着张老二后颈掷去时候,苏芮的手柔弱的抓住了他的手,细弱蚊蝇道:“别……”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苏芮就脑袋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云济的理智被她拉回些许,压制下几乎席卷内心的杀意,手指一挥,飞出的石头砸在张老二后背。 他顿时倒地,如乌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数道火光从各处山道快速往上涌,是城防军和龙虎营到了。 自有人收拾这群山匪,云济抱起苏芮,转身往山下走。 回到法华寺,慧明一行都在禅房外候着。 见云济抱着苏芮回来,纷纷迎上去,看到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右手还错位搭下来的苏芮,都吓得瞪大了眼。 “女施主怎么会弄成这样?”慧明害怕又担心,可不敢直说心中所想,委婉又期许问云济:“师叔,女施主会没事的,对?” 云济没有回答慧明,只是抱着苏芮进了禅房,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用袈裟将她包裹严实。 还未远行的空明方丈走进门来,看到身上煞气未消的云济,没有说什么,只走上前为苏芮诊脉。 可一摸上苏芮的脉,空明方丈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伸手用指尖隔着袈裟触了触她的肋骨,又拿起她皮肉炸开,完全脱臼的右手仔细看了看,最终叹气道:“这孩子如今全靠一口气撑着了。” “师父,您都不能救活她吗?”云济急问,眼底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和颤抖。 空明方丈医术卓绝,比太医院院正都不遑多让,若他都救不了,那苏芮…… “她这身子新伤叠旧伤,从未真正恢复过,早已是只余半底了,如此还不珍惜自己,你瞧这手,是她自己生生挣断的。” 云济看着苏芮的右手,不忍相信。 他本有怀疑,可并未深想,毕竟十指连心,自己挣断自己的手需要多大的勇气,忍多大的痛楚,便是他都难以想象。 “她今日本就多耗精气,又遇重伤,肋骨最少断了四节,是否刺入心肺还不得而知,但她的情况实在不妙,为师只能尽力为她医治,只是这一关她是否撑得过来,只能靠她自己。” 若撑不过来,苏芮就没了。 看着躺在床榻上,难得安静的她,云济的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揪住了,酸涩苦楚。 第53章 又一次抛弃了她 苏芮飘飘忽忽,仿佛整个人浮在云端,随风飘散,不知去往何方。 前世今生,无数画面交织在周围,一幅一幅如画一样从眼前划过。 有时候清晰,有时候虚幻。 真真假假,谁是真,谁是假。 她无法分辨。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喜,没有悲,也没有恨。 仿佛她就是一阵风,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随意吹拂。 就这样就好? 不! 不好! 她不能放弃! 她要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所有! 她才不要被度化,不要做什么狗屁的无悲无喜无恨的风! 猛的睁开眼,看到房梁上雕刻的佛画,苏芮急呼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情绪,转头扫看四周。 一床,一柜,一桌两椅,三蒲团,满架经文……是云济的禅房。 没等深思自己怎么会在这,门就被从外推开了。 睿睿娘提着热水壶进来,见苏芮睁开眼看着自己,激动得忙放下水壶上前询问:“苏姑娘你可算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不,是饿不饿?渴不渴?不对,还是身体要紧,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等等。”苏芮叫住她。“我怎么了吗?” 睿睿娘楞住了脚,担忧的转过头看她,愁眉问:“你不记得了?失忆了?那不行,我这就去找云济大师。” 云济。 是了,是云济救了她! 她混乱之间看到了云济,但浑浑噩噩下她以为是一场死前的奢望。 如今清醒过来,大概能够分清现实了。 云济把她带了回来,安置在了这,给她疗伤治病,睿睿娘是他请上来照顾她的。 “我只是刚醒来,一下想不起许多事。”苏芮用没受太多伤的左手拉住睿睿娘,就怕她急起来又跑了。“我没什么事,你先告诉我,我昏迷了几日?” “从我上山来到今日,你足足昏迷了五日,一动不动,吓死人,每日只能用稀粥顺着你嘴往里淌。” “那些山匪呢?” “你放心,那些杀千刀的都被抓起来了,现在都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呢,不过听说领头的跑了,也不知现在抓没抓到。” 领头的。 林川跑了? 那人是个狠辣又狡猾的,跑了倒也不稀奇。 “哦,还有一件事,有个老太监来看过你,我实在怕,没敢和他说话,他走前交代我,你若醒来就转告你,说让你安心养伤,再余你一个月时间。” 皇上这是看她身负重伤,又延长了她一个月的时间。 那她还算因祸得福了,一下子日子就宽裕了不少。 只是一高兴,抬起手来一阵钻心的疼。 比脱臼的时候还疼。 “你别乱动啊,你这手还有肋骨都是断了的,空明方丈给你都接过了,伤筋断骨一百日呢,你可得好好修养,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都不要去听。” 说到这,睿睿娘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忙捂住嘴找借口道:“忘了,炉子上还炖着粥,我去看看。” 活怕苏芮问,睿睿娘一溜烟跑了。 之后苏芮也不问她,但消息还是传进了她耳朵里。 是永安侯府又一次抛弃了她。 在她被抓的当日夜里,永安侯府就对外宣称她在边陲就与山匪来往,结下仇怨才会一路寻到盛京来。 她勾结匪患,无可救药,永安侯府绝不姑息,张贴了与她断绝关系,从族谱除名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唯恐漏下一个人不知侯府大义灭亲。 可清晨满盛京人才刚刚看完告示,一众流窜的山匪就被押解进城了,而其中,并无苏芮。 议论纷纷之际,三日前,京兆府张贴告示,言明山匪出处,罪行,更说明了苏芮从未有所勾结,而是有人收买土匪要她性命。 至于收买之人是谁,告示并未言说。 但就这些,也足够把永安侯府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了。 不顾女儿,为了自保污蔑女儿,还要装得大义凛然,清理门户的模样,叫参永安侯的这本雪花一样落在御史台的长案上。 皇上更是亲下旨意,革了永安侯左翼将军的职,让他好好管理一下侯府,什么时候管好了,什么时候再任职。 听闻永安侯还没走回侯府就气倒在了路上。 皇上算是给她出了一口气,许是看在云济救了她,觉得她如今不可替代的份上。 可这点,不够。 修养了几日,能够活动后,苏芮就铜盆照着打扮了一番,遮盖掉病态的缓步往飞云阁去。 这段时间她住在云济的禅房里,他就住在飞云阁。 她走到的时候,追月就站在二层的屋檐上,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不打算拦她了。 苏芮松了一口气,来时她还担心,若是云济还是避着自己那就麻烦了。 好在,又因祸得福了。 她依稀记得云济救她的时候对那山匪动了杀意,她本能的阻拦了他。 甚至她都完全没有思考,只是从心底认定云济不该杀人。 他是佛门之人,是高洁神坛上的凌霄花,不该被恶人的血玷污。 后面她想起来也是庆幸,若她没有阻止,云济当真一时冲动杀了那山匪,事后以他的认知,性格,说不定会自戕,即便不走极端,也会因此而彻底避开她。 走进飞云阁,她一步一步缓慢的往上爬。 虽然恢复了不少,可她这身子还是虚得不行,才爬到二层,就已经是浑身虚汗直冒,止不住的喘气了。 可没时间磨蹭了,她咬紧牙,撑着抬起脚。 越爬越没力,最终一只脚没完全抬起来就落了下去,没踏稳,整个人当下就失衡的往前扑。 已经做好了再次伤筋动骨的准备,左手却被一把抓住,十足的力气将她整个人瞬间拉正。 抬起头,满头虚汗的迎上云济微蹙几分眉的脸,讨巧卖笑道:“谢大师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云济眉头更蹙一分,松开手问:“你还未恢复,来此作甚?” “我想大师了,大师都不说来看看我。”苏芮眨巴眼睛,满眼委屈。 “你若不直说,那贫僧告辞。”云济转身就要往回走。 “别呀!”苏芮忙拉住他的袖子,老实道:“我来是想求大师帮我一个忙,小小,小小的忙。” 第54章 他必须留下苏芮 云济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 知晓他不好糊弄,苏芮抿了抿唇,讨好的如实道:“我想借大师你的皇家腰牌和外面的暗卫大哥一用,绝不坏事,就是去京兆府大牢里捞一个人。” “山匪皆已判刑,秋后问斩。”知晓苏芮所受磨难,心中必然怨恨,但国有律法,是不容她用私刑的,若是人死了,她也脱不开身。“仇恨并非修心之道。” 又叫她放下仇恨。 苏芮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笑容不减的解释:“是是是,跟着大师这段时间我心胸都大了不少呢。” 苏芮拍拍胸膛,以做表现。 可她衣衫轻薄,这一拍,波涛汹涌的,叫云济耳根发热的别过眼,岔开心胸的话题,拉回去问:“那你要去捞谁?” “一个孩子,就比睿睿大些,是被那群山匪给拐去的,不能再跟着那群山匪被判刑不是,我是去救这孩子。” “你怎判断是拐去的孩子,而非山匪所生?” “我知晓这孩子父母是谁,瞧见他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同他父母一模一样呢,论起来,我算他长辈,岂能见死不救,冷血无情,那不是白同大师修这段时间佛心了,是不是?” 苏芮眨巴着眼睛,说得是一个好心好意。 可云济一个字都不信。 她可不是烂好心的人,甚至,都不是个好心的,哪里会为一个靠长相判定父母的孩子拖着还未恢复的身体费劲来寻他。 再看她擦了几层胭脂都遮盖不住的苍白脸色,云济顿了顿道:“等你修养好再说。” “不行!”苏芮急反驳,“晚了就来不及了,大师,帮帮我呗,求你了。” 她撒娇的手指在云济手背上画圈。 云济看着她,似在考虑。 苏芮正想趁他有所动摇再加一把力,可还没等开口,云济就毫不犹豫的移开了手,转身往上。 生气了? 苏芮想追,可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只能在心里骂云济。 无情的死秃驴! 对她一个病号就不能多些耐心吗? 对谁都慈悲,唯独对她,越来越没好脸色,动不动就生气避她。 要不是命栓在他身上,非要抱他这条腿,她才不伺…… 不等苏芮骂完,一张刻着皇家图纹的玉牌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确是云济,忍不住问:“给我?” “这不是你所求吗?既不要,那便作罢。” 云济作势要收回去,苏芮立即伸出双手迅速拿过玉佩,满脸堆笑的拍马屁:“大师宅心仁厚,我今夜必定完璧归赵。” 云济方才可没错过她眼里对自己的埋怨,不计较的淡道:“追月会同你去。” “谢大师。”难得见云济这般好说话,苏芮高兴得恨不得亲他一口,但东西才到手可不能惹了他,只能忍下挥手往下走。 这会她有了力气,台阶下得飞快。 云济口中的一路小心还未出口,人就已经没影了。 看着抬起的手,正是方才被她手指划过手背的,云济有一瞬失神。 他本可以拒绝她的,也该拒绝。 但他知晓,他若不肯,苏芮也不会放弃,定会顶着虚弱的身子另寻办法,甚至再度耗费自身。 师傅临走前的话音犹在耳,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同苏芮之间。 哪怕他们相识不过月余,但,那日眼看着她支离破碎,他完全失去了冷静,见她命悬一线时他更是难以接受。 数日自省,这莫名的情绪大抵是因他过于强求度化,压制欲望,心魔反涨。 因而,他必须留下苏芮,才可战胜心魔,重归平静。 想着,云济又恢复了清冷模样。 …… 京兆府,地牢。 有云济的玉牌开路,狱卒是客客气气的把苏芮一路往里带。 “那孩子我们本以为是个哑巴,怎么问,都不吭声,也不知是不是山匪所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您来得是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狱卒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掏出钥匙开第一道门。 苏芮笑笑,也不多回应。 这京兆府哪里需要她来解急,这样的小孩,都是直接扔去孤慈堂了事。 她若晚来两日,人都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 所以她才不能再拖,必须要在人从大牢里出去,露面之前就把人带走。 一旦小心露到梁氏那,哪怕只是一丝一毫,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就丢了。 “还有一事,大人交代小的问问您,这孩子的父母是谁,留个姓名,也好入案宗。” 父母? 自然是周瑶和陈友民了。 苏芮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可当时一切发生太快,她来不及想。 等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一想起那画面,她就断定了。 对那孩子的熟悉是来自他的父母,他太会继承了,一眼像周瑶,二眼像陈友民,都无需验亲。 难怪,周瑶拖到现在都没成亲。 苏芮一直以为是周瑶和梁氏心比天高,一直待价而沽,可想想又觉得不对,毕竟适龄的时候更容易攀高枝,何必等到如今这般年纪。 如今就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周瑶怀胎十月,生了孩子,及笄之时还没恢复,便就错过了最佳议亲的年纪。 又不愿将就,一来二去,越拖越晚,所以现如今才会死死抓住沈赫,一定要嫁进去。 至于怎么在新婚夜糊弄过去,想来梁氏已经给周瑶准备十足了。 可惜呢,用不上了。 “他父母如今都不方便被人知晓,所以才托我来帮忙,大人能否帮帮忙呢?”苏芮友好的问。 正常来说,自然是不能的。 可看着眼前人的,手里拿着云济的玉佩,身后跟着先皇给云济千挑万选的暗卫,小小狱卒哪里敢说不字。 连连点头道:“不方便必然是有难处,小人明白了,自会禀明府尹大人的。” 苏芮满意一笑,跟着狱卒走到关押那孩子的牢房前,只见他蹲坐在墙角稻草上,藏在阴暗之中,一双眼狼崽子一样瞪着他们,似随时要扑上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打开牢门,狱卒懂事的退到二道牢门处等着。 苏芮在那孩子的视线直盯下走进牢房,在距离他一步远的时候,他突然跳起,张开嘴就要往苏芮身上咬。 第55章 带你去见你娘 苏芮并无躲避,即便她现在的身子或许不是一个四岁小孩的对手。 但…… 砰! 还不等狼崽子的牙碰到苏芮,追月一脚就将人直接踹回了稻草里。 这狼崽子也不喊疼,只捂着肚子,恶狠狠的等着苏芮,伺机而动。 还真是山匪养出来的孩子,自小就狠厉。 其实苏芮想不明白,林川为什么要养这个孩子。 周瑶会生下他极大可能是迫不得已,或因为陈友明,又或是因为年纪太小,打胎后不好再孕,但绝不会因为是爱这个孩子。 梁氏也是一样,应该是生下来就扔给林川,让其处理掉,以绝后患。 可林川却悄悄养起来了,否则早在被抓时梁氏就会想办法弄死这孩子了。 “别这副样子看我,我可是来救你的。” “你是被抓的贱人,你恨不得我们死,我知道。”狼崽子咬着牙,丝毫不信。 苏芮蹲下身,与他平行而视,真诚道:“他们是必死无疑的,但我却不想你死,我还要带你去见你爹娘呢。” 听到爹娘二字,狼崽子的神色动容了些。 到底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打从心底里是期盼父母的。 也可见,林川并没有以他父亲的身份自居,但也没有告知他父母是谁。 “你骗我!” “骗不骗的,你跟我走,我立即带你去见你娘,到时你就知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狼崽子盯着苏芮,似在判定她话里的真假。 最终,站起了身。 见他如此识时务,苏芮也不耽搁,转身领着他出了牢门。 从牢房里出来,狼崽子甚至都不看其他牢房里其他山匪一眼,仿佛压根不认识。 “二狗!你个白眼狼,你跟着她走,你吃里扒外!” “娘的,这些年白养你了!” “二狗!二狗!带你叔一起啊!” “救救我,我没害过你,二狗,快帮我说说好话,救我一起出去啊。” 骂声和求救声此起彼伏,狼崽子似压根听不到。 还真是个冷心冷情的。 “你个贱蹄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众声音里,一个声音记忆尤深。 苏芮停下脚步转过头,一个一身是伤,浑身血淋淋,还有几处都已经溃烂了,似一头血猪一样的断手男人被铁链拴着,一双淫眼恶狠狠的瞪着苏芮。 张老二! 她还没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大小姐,这人是山匪二当家,如今那大当家的跑了,他可死不得,不过上面都招呼过了,不会叫他好过的。”怕苏芮怒火上头,要了张老二的命,狱卒赶紧上前来。 苏芮自然知晓这人不能随便死,毕竟山匪闹到了盛京外,必然是要当街斩首以儆效尤,才好服众的。 所以,即便她拿着云济的玉牌,京兆府也不能叫她随意杀人。 “我只是看他遍体鳞伤,瞧着痛苦,打算给他一份安神香罢了。”苏芮从手中拿出一包香炉递给狱卒,“既然大人如此说,那就劳烦大人帮忙给他找个香炉点上。” 狱卒不敢拿,也不敢拒,为难的不知怎么办是好。 “大人放心,这只是能让人一直处在欢愉里的香,能减轻痛苦,还能强身健体,不会伤及性命,一定让他活到斩首那日。” 一直处在欢愉里? 狱卒听得心惊胆跳。 这一次两次欢愉是快活事,可一直,那可就是酷刑了。 可刑法不在自己身上,还能保证对方活到行刑,反正只要留下一口气就行。 况且,狱卒也想见识见识。 接过香粉,狱卒当下就找了一个香炉点上,捂着鼻子放进张老二的牢房里。 张老二被铁链拴着,怎么够都够不到那香炉,气得直骂:“你个贱人,你想害老子,老子…老子……嗯……” 还没骂完,张老二就已经再骂不出的陷入了清醒的幻境之中。 苏芮不再多看一眼,在狱卒震惊又恐惧的目光中走出牢房。 将狼崽子塞进马车里,正要自己迈上去,追月就轻声道:“有人来了。” 苏芮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竟是大皇子。 他骑着白马而来,深邃而柔和的目光落在苏芮身上,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还好赶上了。”大皇子翻身下马,衣裳都没来得及整理。 苏芮奇怪,“殿下是找小女?” “算是,本是来京兆府有些事,正好听见苏姑娘你也在此,便就赶过来了。”大皇子说着朝身后的仆从伸手,拿过一个木盒递给苏芮:“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重伤,没能得空前去法华寺看你,就备了一点药材,本打算命人送去法华寺的,既遇见了,便就直接交给你。” “叫殿下费心的,小女已无大碍。”苏芮并没有去接。 “少骗人,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咱们也算朋友,就莫客气了。”大皇子手往前伸,将盒子自己塞进苏芮手里。 如此,苏芮也不好再拒,只能收下,并当场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支主干三指粗,数之不清根须的人参,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这药材可一点都不普通呢。 “这人参在我府上有许多,我也用不完。”大皇子恰到好处的给苏芮舒心。 温如煦阳,用在大皇子身上再合适不过。 可这样的光会照在自己身上吗? 苏芮更多是悲观。 在她看来,一而再的相见,除了好心,也可以是目的。 只是她如今分不明。 但,也不用非要分明。 “既然殿下如此说了,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盖上盒子,大皇子正要答话离开,苏芮先一步笑道:“难得能同殿下遇见,不知殿下可否陪小女回一趟侯府。” 大皇子听得一愣,要他陪她回侯府? “为何?姑娘回侯府当是天经地义之事啊。” “我想回府拿些东西,想殿下为我撑撑腰,不知可否?”苏芮眼巴巴的望着大皇子,拿出了从周瑶那儿学来的柔弱架势。 如此之下,大皇子倒也不好拒她,只好点头应下。 “谢殿下。” 苏芮当下就钻进了马车,追月也是立马驾车往前,甚至都不给大皇子反应的时间,只好立即上马追赶。 第56章 拿回自己的东西 马车一路快行到永安侯府所在的巷道时,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和各家打探消息的仆从早已经将整条巷道都围堵得水泄不通了。 苏芮进城时就花了二两银子,请了十多个乞丐去走街串巷,‘自然’的宣传云济的暗卫亲自送她回城的消息。 效果显然很不错。 “苏大小姐来了!”人群里,被苏芮收买的乞丐认得她的马车,立即大喊起来。 紧盯着永安侯府的所有人立即转过眼来,看到气势不俗的追月真坐在马车上,纷纷让开一条路。 而随着路让开,有人就看到了跟在马车后面骑着白马的人。 “那不是大皇子吗?也随苏大小姐一并来?” “皇上的意思,这真给苏大小姐撑腰啊。” 听着迅速蔓延开的议论,大皇子明白苏芮为何要邀请自己来了,扯的不止是自己的虎皮,还扯父皇的。 她倒是用得心安理得。 可他人已经在这里,也只能做好这张虎皮了。 收到消息的梁氏早已经带着周瑶和一众仆妇站在门口候着了,见大皇子真跟在苏芮的马车边,周瑶立即慌了。 梁氏眼神呵止她,在马车停下时迎上前。 “大皇子殿下怎么来了,民妇怠慢,请殿下入府一坐。” 大皇子看了眼并无动静的马车,知晓苏芮是不打算下车,只能回道:“不了,我今日只是受苏姑娘所托,陪她走一遭,侯夫人不必招待。” 梁氏撞了个没脸,也没想到大皇子会这般听苏芮的,心中不安,但也只好维持着笑,朝着马车道: “芮儿,你可算回来了,听闻你满身是伤从那山匪窝里逃出来,我吓坏了,偏那法华寺我们进不去,只能在家中日日盼,可算给你盼回来了。” 撩开车帘就对上梁氏虚伪的脸,苏芮并无下车举动,只冷声挑破:“是盼着我尸体回来才是。” “姐姐,娘真的担忧你,日日诵经念佛,佛经都抄写了百遍,特让人送去寺庙焚烧为你祈福呢。”周瑶立即打配合。 梁氏含泪摆摆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咱们快回府,去看看你父亲,也莫叫殿下也同咱们站在这,多不好啊。” 苏芮却依旧不移动,只道:“侯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父亲。” “芮儿你当着殿下的面说什么糊涂话呢,你父亲就在府内,正病着呢,喝药前还念叨你。”梁氏伸手要把苏芮从马车里拉出来。 苏芮身子后撤,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告示,伸手当众抖开道:“看来侯夫人记性不好啊,忘了前几日侯府张贴的告示说我勾结匪患,永安侯府大义灭亲,将我从族谱除名,我再非苏家人,又哪里还有父亲呢?” 这件事现如今还是盛京城里最热议的事,而苏芮今日回来的消息传出来,不少人就怀疑是来找永安侯府算账的,这才都跑过来瞧。 但没想到苏芮不仅把大皇子弄来了,还直接在府门口就闹起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看来这苏大小姐是气狠了,什么都不顾了啊。” “本也就是,换做我,被山匪欺辱之时,家人不来救反倒污蔑我,还要和我划清界限,我回来第一件事就宰了他们。” 听着议论纷纷的声音,梁氏立即眼眶涌泪,哭道:“我早就叫人撤掉了,没成想还是被你知晓了,芮儿,你莫生气,那日你父亲也是被人给蒙蔽了,这才心急之下做出这等糊涂事,但如今都知晓你是无辜的了,你父亲说了,等过几日就把你的名字重加回去,一切如常,不会……” “不用,我名声不堪,早该如此了。”苏芮不在乎的打断,把告示随手一扔道:“我今日来只是拿我的东西,既划清关系,就该把我的东西给我,我们日后各顾各的,挺好。” “芮儿,你又说气话,上次是我没劝住你父亲,这次我一定……” “不必。”苏芮没精力看她演戏,直接打断道:“我要的不多,娘亲留下的嫁妆我和苏烨都有份,我就要一半,现有的,至于失窃的那部分,苏烨还是世子,又同夫人你如亲母子,你自会帮他追回的。” 明白苏芮是想要趁此机会拿回那女人的嫁妆,可这些年梁氏早已经变卖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小半了,还都是不值钱的,若是拿出来,即便没单子也会被人诟病,何况大皇子在。 “芮儿,别这样,姐姐天上有灵会伤心的,咱们先进府,慢慢说,好不好。” 梁氏近乎祈求的态度让围观的人口中风向转变。 毕竟在旁人眼里,决定舍弃苏芮保全侯府的是永安侯,作为续弦的梁氏是无辜的。 况且梁氏贤良后妈,宠爱苏芮的名声在外多年,这样祈求苏芮更显慈母模样,也显得苏芮这般强逼太过蛮横。 “不好。”苏芮直接拒绝,从袖袋里又拿出一个册子,打开道:“我被山匪抓之前,你说出了内贼,偷了嫁妆,没有单子对应不了少了什么,我给你带来了,你一一对应,也就心里有谱了。” 听着是给梁氏找解决办法,可前面的话更吸引人。 也就是说,苏芮之所以会被山匪抓是因为梁氏叫她回来送单子。 官府告示说苏芮被抓是因为山匪受人之托,但人是谁,旁人不知,如今苏芮这一说,这么凑巧,不免就让人怀疑到梁氏身上。 而梁氏的心思此刻全在那册子上,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和库房里还余剩的东西都对得上号,不敢相信苏芮竟真有单子。 明明她当初已经烧毁了,只有娘家还剩余底单,可山高路远,老虔婆不会拿着单子来查,他父亲也不会为难她,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 没成想当年才五岁的苏芮居然真藏下了一份。 如今当着大皇子和众人的面拿出来,她又是打着让苏芮送单子回来的旗号,也无法说她手中是假的。 可如何能照着这单子拿,她哪里拿得出,又怎么可能拿给苏芮! 永安侯府的一切都该是她和瑶儿的。 “这……”梁氏双眸落泪,眼看是要演一出大的了,苏芮探出身子,在梁氏耳边低语道:“侯夫人,那山匪林川,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梁氏背脊瞬间僵直,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苏芮居然还认得林川? 这么多年了怎么会? 且林川分明说她没看见过他的。 “听说他逃了,你说,他逃去哪里了呢,会不会……”苏芮视线有所指的在梁氏身上转了一圈,看得梁氏遍体生寒。 第57章 梁氏的贤名裂开了一条缝 感受到梁氏的僵硬,苏芮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笑着后移身子,转头看向完全充当陪伴的大皇子问:“殿下,我这般要求,可过分?” 大皇子摇头,“既是永安侯府要同苏姑娘断绝关系,令慈遗下的嫁妆自当分离。” 大皇子的话更是一击重击打在梁氏身上,可没等她反应,苏芮就有朝着府门道:“来得正好,既然殿下都说了,你就拿着嫁妆单子同侯夫人去库房清点,一半,要现有的,需要多久?” 洛娥早就接到苏芮派去的人传话了,一直候着,这会听到苏芮唤自己,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册本,翻看了看后道:“一个时辰足够了。” 苏芮点头,随后看向梁氏问:“时间不长,我就在这等,侯夫人,是您一同前往还是派人?” 哪一个梁氏都不想。 可苏芮的话和那看着自己胜券在握,不容她再说一句推诿的眼神,梁氏没得选。 她不敢赌苏芮知晓多少,又告知大皇子多少,甚至不敢赌苏芮只是诈她。 无奈,权衡利弊之下她只能咬牙带着洛娥前去清点。 苏芮就坐在车内等着,大皇子也就陪着,而外面的人看不着苏芮,也不敢直视大皇子,自然的把所有注意力都盯在侯府。 半个时辰不到,就见洛娥从府内出来了,一直等着的众人奇异的交流起来。 “不是说要一个时辰吗?” “估计出了问题,你看那管事脸色都不太好” 大皇子也跟着注意到洛娥的脸色,又看了眼再度撩开车帘的苏芮,也好奇她们这是做什么戏码。 苏芮忽视大皇子看戏的视线,装作不解问出众人疑惑:“怎么这般快?不是说要一个时辰吗?” “原本是要的,可、可库房里只余了小半嫁妆,其余的,都不知去向。” 说话间,朝阳院的人把几个箱子抬出来,放在苏芮身前一一打开。 里面都是些能算值钱,但绝不金贵,也是没有任何升值可能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富贵人家用来赏人用的。 苏芮那嫁妆单子厚厚一本,就剩下这么些东西拿出来,别说同为世家贵族的人,就是平头百姓都看出其中猫腻了。 这么大量的嫁妆,必然是有专人看管的,哪怕疏于管理,少十来件可能发现不了,可少这么一大半,就是瞎眼了的,靠摸也知晓少东西了。 如此大的丢失,那贼再厉害,想要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东西拿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除非,监守自盗。 “都说这永安侯夫人贤惠,对嫡姐的一双儿女比自己的都好,这瞧着也就是传言啊。” “真好假好,是说不清的,可这东西骗不了人,真对他们兄妹好,能不给他们守好财产吗?” “空做面子罢了,哪个真心为女儿好的人会把女儿教得草包一个,还不知廉耻,我看是捧杀才是。” “说不准五年前的事是算计呢,故意害死她,这般她不嫁人,不用给嫁妆,也就不知道这嫁妆少了这么多的事了呀。” 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得热闹,也越发难听。 无论是否为苏芮说话,梁氏这多年累积下来的贤名也是裂开了一条缝,还是当着大皇子,梁氏无论如何也捂不住嘴的人。 梁氏气得心口发疼,可也不得不走出府门,回转道:“那日发现内贼没等细查你就出了事,府里乱成一片,那内贼便趁乱跑了,之后我一门心思挂着你,也没去问,你今日拿来单子一对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被他们转移了那么多,不止姐姐的嫁妆,侯府也失窃不少。” “那真是家门不幸。”苏芮冷嘲。“可侯夫人治家不严的结果不该我来承担。” “自然不能,可这些东西一时难以找回,你余我些时间……” “那就折算成银子好了,六万四千三百两,三百两就算了,六万四好了。” 梁氏的脸再度龟裂,看着苏芮不敢相信。 她怎么知晓如今府上银票现银正正好好加起来六万四。 苏芮自然不会告诉她,因为前世这个时候是侯府钱财存余最低的时候,之后永安侯官运亨通,周瑶得嫁平郡王府,侯府跟着水涨船高,府上的银钱也跟着涨,她看她们潇洒了三年,直到灵魂消散。 所以,这一世,她要这存余是他们最高的,日后他们都不会好过去。 “怎么?侯夫人不愿给?”苏芮语气里带着威胁。 如今这般情况哪里容不得梁氏不给。 她只能咬牙尽量压制愤恨的语气吩咐周瑶:“去,给你姐姐把银票现银都取来。” 周瑶没想到梁氏会同意,这可是她的银子,日后都要给她做嫁妆的,给了苏芮,她怎么办? “还不快去!”梁氏又呵一声,周瑶明白不能违背,只能咬唇回府去。 没一会,周瑶领着下人捧着两盒银票,七箱现银走了出来,放在地上。 洛娥领着后面朝阳院出来的人上前一一查看,回禀苏芮:“四万七千两银票,一万四千六百三十两现银,两千两碎银,铜钱三百七十串,合起来正好六万四千两。” 听着报数,梁氏和周瑶只觉心中在滴血。 “忘了说了,还有这院子,从朝阳院起,到西侧门,归我,侯夫人没意见。” 从朝阳院到西侧门,那就是大半个后院了,她也敢开这个巨口。 “毕竟这么多银子,放在外面不安全,还是挨着侯府好些。” 意思这些都还要放回朝阳院,让她们看得见,摸不着! 梁氏险些吐血,急呼几口气才稳住心火,咬牙点头:“好,你肯留在府上什么都好。” “我还要赶回法华寺,洛娥,一切交由你办。”苏芮准备落下车帘,想起什么特意嘱咐道:“今个就找人砌墙和侯府分割开,选个安全地方做库房,把东西都整理放好,别又遭了贼。” 苏芮夹枪带棒的话引得看戏的人笑出了声,梁氏即便演技再好,此刻也是闹了个脸红。 苏芮满意的落下车帘,追月也明白的驾马离开。 大皇子倒是同梁氏颔首后才扬了一把缰绳,在巷道口追上苏芮,一路将她送出城,走到人少的官道上才趣问:“你若今日没遇见我,打算怎么办?” 第58章 像极了宫墙缝里长出来的杂草 “依旧这么办,没有殿下只是多费些功夫而已。”苏芮实话实说。 毕竟她原本的打算里并没有大皇子。 有没有他的出现她都会去侯府拿回自己的东西,只是他正好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大皇子没想到她这般坦然,顿了一瞬才失笑道:“苏姑娘倒是比几年前坦率了许多。” “今时不同往日了,何不坦率过活呢,殿下觉得呢?”苏芮撩开一条窗帘缝,带笑的桃花眼看着大皇子,似另有所指。 大皇子却好似看不出她的神色,只点头认可道:“我觉得甚好,你如此看得开,是好事,只是,你今日这般决然同永安侯断绝关系,孤身一人在京中只怕不易。” 大皇子说得委婉,她如果孤身一人的话,不是在京中不易,而是在整个世间都不易。 没了永安侯府嫡女的身份,那永安侯的军功自然也不能换她解除奴籍。 那么,她就会被打回为军奴,自然的也会被送回边陲。 但,她了解自己是父亲,绝不会在这等时候同她断绝,自己背上骂名。 何况,她现如今在皇上眼里是有价值的,皇上敲打了永安侯,他自然明白意思。 无论是考虑哪一边,他都不会承认断绝关系这件事,所以,今日她逼迫梁氏,永安侯都没有站出来,默许了她拿走自己的那一份东西。 因为在他认定里,她姓苏,银子在她手里就还是在苏家,如今只是气头上,哄一哄,便就都好了。 更何况,她要了朝阳院,那就更是等于没有离府。 也是清楚此,苏芮才要朝阳院到西侧门,符合永安侯所愿下,他自然会默许她所谓的自立门户,梁氏也就插不上手。 但这一切苏芮没有义务同大皇子言明其中,只淡然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行一步是一步。” “也是,事事难全,不过皇叔仁厚,必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亦是,五年前未能帮上你,这次若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派人来皇子府传话。”大皇子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玉佩,递给苏芮。 这一次,苏芮一点不拒绝,伸手就接过道:“那先谢过殿下了,殿下留步,莫再远送了。” 大皇子眼见已经到了前往法华寺的岔路口,也勒停了白马,目送马车转向走远。 随着马车越远越小,大皇子眼里的趣味越浓。 起初母后让他接近接近苏芮,他还疑惑难解,一个军奴,何须费心交好。 可今日,他虽依旧不明母后为何要如此,但倒是对苏芮有了兴趣。 豁达,聪慧,凌厉,还格外坚韧,像极了宫墙缝里长出来的杂草。 他最喜欢拔掉这种。 “殿下,苏大小姐从地牢里带出来的人要查吗?”身边的侍从问。 “不必,盯着就是。”落下一声,大皇子调转马头往回走。 而马车内,苏芮通过铜镜折射,看到大皇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距离内,才收回铜镜,反手解开身边狼崽子身上的穴道。 一动不动半个多时辰的狼崽子一把就掀开了盖在头上的帷帽,恶狠狠的盯着苏芮。 苏芮却完全不看他,只擦拭铜镜问:“看到了?” 狼崽子眼里闪过几许落寞,但很快就转化成了怨恨。 他看到了,看清了。 在永安侯府门前,从苏芮打开的车帘他正好可以透过帷帽看到站在梁氏身后的周瑶。 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人就是苏芮口中,自己的娘。 也看得出,她是未出阁的少女打扮,穿金戴银,生活极好,压根就不在意他。 阿公骗他! 说什么他娘不得已,在盛京城里,过得如此舒坦,都不承认有他,算什么不得已。 他就是被抛弃的! 看着狼崽子眼里越来越浓的恨意,苏芮不觉意外。 虽她和这狼崽子互相看不惯,可底子里是有相似的。 也许是从外祖一脉流下来的。 所以,他不可能接受自己被亲身父母抛弃。 而在山匪窝里长大,他骨子里透着的是冷戾的匪气。 “老实待几日,我会让你正大光明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至于他们认不认你,你是否能拿回属于你该得的一切,我不保证。” “他们的,都该是我的!”狼崽子打心底里认定,眼里都是狠辣的决绝。 苏芮没再说什么,只觉周瑶还真是给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 另一边,永安侯府。 驱散了所有在侯府门前看热闹的人,梁氏硬生生憋着满肚子气,回了东院才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一路跟来的周瑶正好迎上炸起来的瓷片,裙摆被溅了茶水也顾不得,走上前就不解问:“娘,你怎么能都答应给她银子呢,六万四啊,全府的银子都掏给她了。” “这还不都是因你找来的事!” 梁氏没好气的横了周瑶一眼,若非她不听嘱咐,非要闹这一出,今日岂会如此受制于人,丢尽脸面还叫苏芮那死丫头这般顺利拿走银子。 周瑶心虚低下头,辩驳道:“是长宁郡主逼我的,何况她说了会保咱们的,我想着那人正好在京郊,谁承想苏芮那般命大,这都活得下来。” 周瑶没敢说是自己传话让林川等着自己去收拾苏芮,不让他们动手的。 如今她也追悔莫及,早知道就该叫林川直接杀了苏芮,就没这档子事了。 “她逼你,你不知回来就告诉我?非要事出了,到我来问你才说?你一天到晚这脑子想什么呢?” 梁氏恨铁不成钢的用尖指戳着周瑶的脑门,恨她怎么能这么蠢,若不是当初生她之后坏了身子,再生不出来,她也不必全指望在她身上。 那夜苏芮被抓的消息传回来,她才知晓周瑶竟然自作主张联系了林川。 事逼着人,她不得不让永安侯污蔑苏芮,想着过一日让林川就把人放了,趁乱带着山匪逃离京郊,这事也就无从查证了。 但她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看重苏芮,竟亲自下令,出动城防军,龙虎营一并连夜剿匪。 为什么?只因云济留下了苏芮? 梁氏总觉不对,想了想问:“你仔仔细细重头给我说一遍,那日在锡林园长宁郡主是如何同你说的,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周瑶不知梁氏为什么又问这事,但她知晓梁氏真是气了自己,也不敢狡辩隐瞒,把那日长宁同自己说的一字一句重复,连带着给唐俞橦送口信的事都说了。 梁氏越听,越觉得古怪。 长宁虽是厌恶苏芮,可若是想要杀苏芮,早几年就可以动手,她分明是更喜欢看苏芮被折辱,凌虐的。 为了唐俞橦吗? 可苏芮不过是皇上派去引诱云济破戒的工具而已,即便云济不嫌弃她,留下她,以她的身份也动摇不了唐俞橦啊,何必急着在云济没破戒前就杀了她呢? 梁氏总觉得少了一道关键,可这一道,她摸不着,更隐隐觉得摸不得。 第59章 陪陪我,今夜我就走 “罢了,这些事都暂且放下,你这段日子都老实给我待在府上,我会去劝侯爷,抓紧给你改姓入谱,以侯府次女的身份尽快去议亲。” 思来想去,梁氏都觉得这事太过水深,不可估量,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掺和,先把能定的定下来,余下的,慢慢来。 可周瑶一听次女二字,当下就惊叫出声:“次女?为什么?说好了是嫡女的!而且苏芮都断亲了呀!” 那日永安侯定下和苏芮划清关系后也定下了给她改姓的事,本是意在转移旁人关注,让她作为侯府嫡女挽回苏芮造成的不好影响。 事后虽是失败,可永安侯也没有收回这事,今日苏芮非要断绝关系周瑶还心中高兴,如此改姓这事就没有改变。 如今却要她以次女身份去议亲,连次嫡女都不是,那和周家女又有多大区别。 “如今侯府不会同她断亲的,即便划了族谱上的名,但文书并没有送去官府,这事便不作数,侯爷也不会作数的。” 正如苏芮了解永安侯,梁氏更加清楚他心里会如何想,如何做。 “我不要!平郡王府不会同意我以次女身份嫁进去的。” 见她耍横,梁氏本还要说什么,看到里间一道影子闪过,脸色瞬变了变,急呵道:“由不得你要不要,此事不能再耽误,回去老实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府半步!” 周瑶还想反驳,可对上梁氏狠厉的眼神,明白无可回转,只能含泪愤愤不平的跑出去。 待周瑶离开,梁氏便装作不适的把身边的人都驱散了,并让人关上房门不许靠近。 而人都还没完全退远,里间的门就从内拉开来,赤裸着上身的林川从里面走出来,蹲在梁氏身边,拉过她的手摩挲问:“那死丫头叫你受委屈了,我去杀了她怎么样?” 被林川触碰着,梁氏心中的厌恶的。 她并不喜欢林川这等匪气的人,当年也不过是需要有人为她办那些脏事,搭上了永安侯这条大船后,林川正好犯了事不得不远走他乡,落草为寇,她正好摆脱了他。 这些年也不过就是偶尔糊弄糊弄他,一直相安无事。 他这次上盛京来,她本是打算给点银子打发了,人都不打算见的,却叫周瑶知晓,背着自己和他说让他绑架苏芮,事后她会亲自去见他。 如今出了事,其他山匪都被抓了,他连夜逃到了她这来。 否则今日她哪里会怕苏芮的威胁。 “这里是永安侯府,是盛京城里,外面都是人搜捕你呢,莫惹事,叫自己陷入危险了。”即便心中厌烦,梁氏依旧能表演出深情模样,手抚在林川脸上道:“还是早些离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川脸色一变,眸色冷寒问:“你要赶我走?” 知晓林川的偏执性子,若是弄不好只怕会和自己玉石俱焚。 梁氏硬将心里的烦躁全数压下去,故作气恼的收回手,双眸含泪恼道:“我哪里赶你了?不过是怕你出事,你却如此想,那便就当是如此,你快走,莫在这里惹我的眼。” 梁氏即便上了年纪,可娇憨感依旧保持得极好,林川喜欢的就是她如此,当下什么气都没了,忙起身抱住她哄:“我没那意思,我是怕你烦我。” “我就是烦你,烦你老是胡思乱想我,分明你是知晓我的苦楚的,还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梁氏捂着心口,眼看着就呼不上气来。 林川忙帮她顺气,“好了,好了,不生气,是我错了,不该误会你,那咱们一块走,今夜就走,可好?” 一块走? 她怎么可能同他一块走。 她花了多少功夫,筹谋了多少年,才终于坐稳这侯夫人的位置,要和他这等流寇去浪迹天涯,她疯了才会去。 可面上,梁氏却是一副不得已的模样,欲语还休的看了眼林川,终是落下泪道:“表哥,我不能同你走。” “为什么?你在这侯府过得又不快活,姓苏那老小子哪里真心待你?就连一个做过军奴回来的死丫头都能欺你,这侯夫人还有什么做头,不如与我去浪迹天涯,虽不如这富贵,我也不会亏了你。” “只要能跟着表哥你,什么富贵不富贵的,我才不在乎,可咱们不是以前了,总归要为女儿着想不是。” 一说到周瑶,林川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梁氏趁热打铁,“你方才也都听见了,她实在不聪明,被人家做枪使了还不知晓,你我若是走了,她岂不被人害死都不知晓,何况她还没成亲呢,我得给她争个好身份,以侯府女儿嫁出去,她日后的日子才好过啊。” 林川旁的不懂,可也清楚,他的身份是不如永安侯体面的,周瑶若是作为他的女儿,只能配个山匪农夫。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愿意忍的原因。 “是我当初对不住你们母女,否则你也不会逼于无奈和那老小子在一起,瑶儿也不必吃那么多年苦,还出了那档子事。” 听到林川提及当年那事,梁氏也想起了都是因为那个不合时宜的孩子,这才导致了这么多后面的事,一拖再拖到现在。 “过去的事不说了,你知晓我的心,我知晓你的,就足够了,待日后瑶儿成了亲,这永安侯府全交在我手中,咱们的日子就好了,只是,那孩子的事那群山匪不知晓?若是爆出来,可是害了瑶儿啊。” “山寨里没人知晓那孩子的事,官府问不出什么的,放心。” 林川并不直说当年那孩子他没有按着梁氏交代的处理,一是怕她生气,二是这是自己的底牌。 当年梁氏将人交给他,他是打算处理干净的,可看着那孩子像极了周瑶,又想着他都没能看着周瑶长大,也从未听她叫过一声爹,便就悄悄留下了那孩子。 他不会让这孩子暴露,但也要捏在手里,以免梁氏对自己另有二心。 至于那孩子,他不担心。 官府不会杀孩子,待送去孤慈堂,他再捞出来带走就是。 “好了,陪陪我,今夜我就走。” 梁氏压根不想陪林川,可听他肯走,便就忍着烦迎合,想着早些送走这个麻烦。 第60章 总是一次一次打破他的界限 把狼崽子送去佛庄,交给睿睿娘照顾后,苏芮才踩着月色回了法华寺。 才从马车里钻出来,就见小光头慧明和黑菩萨,一人一猫打着灯笼站在山门前,眼巴巴的,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眼看着她从车上下来,慧明急把手里的灯笼往前送了送,灯光照亮苏芮的身影。 确定是她回来了,慧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奔过来,可惜两条腿的压根不是四条腿的对手,黑菩萨飞身几步,灵巧一跃,轻松就先一步跳进了苏芮的怀里。 控诉又担忧的喵喵了两声,仿佛在质问她跑哪里去了。 “女施主,你怎么才回来,你身体都没恢复呢,方丈大师说了,你要好好修养,最少要养三个月!”慧明伸出三根小手,就怕苏芮看不到的特意伸到她面前。 看着他那小光头上都氤氲了一层薄薄水雾,必然是已经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以上了。 苏芮没想到会有人等着她,担心她,久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感觉让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看她不答,慧明以为她是压根就不听,生气的瘪嘴,也不顾那些了,伸手就抓住她的袖子把她往里拉道:“入秋了,夜里冷,趁云济师叔去了望月峰,还没发现,快跟小僧回禅房去歇息。” “望月峰?不是法华寺的庙宇?”苏芮问,她记得庙里的大和尚说过,望月峰虽然离得不远,但那上面并无庙宇,只有一间小筑。 慧明摇头,“不是,那是只有师叔才能去的地方,宫里的人给师叔送了一个盒子来后,师叔就去了望月峰。” 只有云济能去的地方? 那岂不是…… “你不能去。”本该去停放马车的追月神出鬼没的来了一句。 “云济交代过我不能去吗?”苏芮转头问。 追月没回答。 云济的确没交代过。 “那就是了,如今他都不拦我了,就是放任我跟着他去任何地方的,你去不了的地方,不代表我不能去,何况我今日和他约好了,夜里还他玉牌,他还去了那,不就是让我去找他的吗?” 追月自小就被当做暗卫培养,学的都是追踪,探查,追杀,保护,忠于主子这些,并没学过其他,也根本反应不过来苏芮话里的弯弯绕绕。 只觉得,听上去,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可望月峰很高的,你身体……” “你还小,不懂,在云济大师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疗养了。”苏芮戏笑说着把怀里的黑菩萨塞给慧明,抬手用袖子擦去他小光头上的水雾,拍了下道:“好了,你快回去睡,否则可长不高。” 说完,都不等两人反应完她的话,她从慧明手里拿过灯笼,转身就从山门侧边的小道往望月峰去。 望月峰就如慧明所说,很高,是周围群山上最高的峰,且道路越往上越笔直。 爬得苏芮气喘吁吁,感觉下一口气都要倒腾不上来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夜里见云济的,这一日的奔波实在让她这虚弱又单薄的身子吃不消,就想着回去好好躺一觉。 但慧明的话无论是哪一句都在告知她,这是好机会,不能错过。 宫里送来的东西让云济情绪有了变化,事应该不小。 而望月峰只有云济能去,那就证明是他私密的地方,对他是有特殊意义的,在这里,他或许另有不同。 何况望月峰脱离法华寺,更容易让他放下心中枷锁,说不准天时地利人和下事就成了呢。 大好的好时机,就是剩最后一口气,她也要爬上去。 秉持着来都来了,不能白费的念头,苏芮终于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子登上了望月峰顶最后一阶石阶。 峰顶不大,只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大树,一树成林,里面有一间小筑,紧闭着门,也没点灯。 她缓慢走近,只见小筑的竹门都被藤蔓缠绕,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 云济不在这?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苏芮绕过小筑往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云济孤身悬崖边上,凌冽的山风将他身上的僧袍吹得衣角飞扬,他岿然不动,如一尊佛像,立于山巅,俯瞰众生百相。 可这尊佛好像被风雪吹拂太久了,背影透着凄悲,这不是云济平日里会有的情绪。 不等苏芮开口唤出声,云济的手倏然一挥,苏芮只听到破风声,等看到一颗石子朝自己飞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那石子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三指距离的时候,闪身而来的云济一手抓住了飞袭的石子,血紧跟着从指缝低落。 “你怎么会来此?”云济的语气里透着愠怒。 从未见过他发怒,苏芮怔楞住了。 她也没想到云济会生这样大的气,下那么重的手,方才那一下,是朝着要她的眼睛去的。 “我…我是来还你玉牌,说好夜里还你,所以,无人拦我。”苏芮拿出玉牌,没有把罪推给那些暗卫。 见她眼中映照出染着怒意的自己,云济别过头,从她手中拿过玉牌冷道:“既以归还,那便回。” 云济今日情绪反常得超乎预料,甚至苏芮能够感觉到他刻意压制的戾气,不然,即使他认为来人是能够突破暗卫防线的武功高强之人,也不会出手这样狠。 这等情况下,按理苏芮应该离开才是。 但,他既在发现是她后就出手相救,心里她便是不同的。 何况她好不容易来,岂能空手而归。 “我现在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这会实在没力气下去了,大师,让我先休息会呗。”苏芮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 云济却没有半分动容,只转手将手中石子扔掉,不容商量道:“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离开。” 话是客气的,可语气苏芮听得出来,她若说不,下一刻云济就会‘请’她离开。 “大师,今日是我不对,你手因我而伤,我心里难过呀,我替你包扎,也算休息,包扎好,我就走,可以。” 苏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抓云济的手。 先留下来再说。 云济知晓她的心思,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同她你来我往,收回手正要直接送她离开,却见她身子忽然跟断线的风筝一样往下倒。 又是装可怜的把戏? 云济看着苏芮直面往下,眼见着都距离地面不过半臂高了人也没任何动静,意识到不对劲的伸手把她捞起来。 才接触到她就感觉到了热烫。 即便隔着两层衣衫,她的体温也高得惊人。 云济手伸手抚上她是额头,是烫手的高温。 她发烧了,且必然烧了一段时间了。 此刻峰顶风大,夜路下山亦是寒气不减,他并无其他衣裳,暗卫也都在峰底,直接下山苏芮如今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若放任不管,这高热不消一夜就能要了她的命。 看着完全失去意识的苏芮,云济甚至拿不准她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高烧前来,赌他不忍见死不救的。 可他的确无法做到眼看着她死,更觉她是自己的劫,总是一次一次打破他的界限。 犹豫片刻,云济到底是抱起苏芮,推开了那道被藤蔓封锁多年的门。 第61章 死秃驴!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漱漱落下,云济用衣袖遮挡了苏芮的脸,不让她吸入灰尘。 屋内,一如过去,若没有厚重的尘埃,甚至不会让人感觉到时间已经流失了十来年。 云济不去细看屋内种种,直径走进里屋,扫了扫床榻上的灰尘后,将苏芮放下来。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到底烧了多久了,脸上绯红一片,呼吸越发急促。 云济虽不如师父空明方丈那般精通医术,但也知晓医理,能到游医的水平,知晓苏芮此刻最重要的降温,以免高热引发惊厥。 小筑里没有药物,也没有其他人,只有当初一并留在此地的日常用物。 凭着记忆,云济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水壶,出门捡了些地上的干柴,打了山壁上淌进水洼里的山泉水,烧了一壶热水,兑成温热水倒入水盆内。 此地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任何人,无法找来女子帮忙,要救苏芮,云济没得避。 看着床榻上烧得难受的轻声哼哼的苏芮,云济终是走到了床边。 深吸一口气,一边心中默念佛经,一边解开苏芮的外衫,让她的肌肤大面积露出,更利于散热降温。 即便云济已经竭力避免手触碰到她的身体,可她不适的扭动下总是难以避免。 那滚烫的皮肤碰触在指尖,又似碰触在心尖,让云济默念的佛经数次被打断。 仅仅是打开两层衣衫,云济就已经额头布满的一层汗。 他抬手擦去,一遍一遍在心中告知自己,不可回避,不可起念,不可过渡。 这是劫数,是心魔,他要渡便就要抗,唯有所见所闻所触皆可无波无澜,再无邪念,方得大乘。 平复几许后,云济从水盆里拧了帕子,带着湿润,轻柔的擦拭苏芮的额头,脸颊,下颌,脖子,锁骨,胸…… 到达胸前,即便隔着藕粉色肚兜,云济也再难往下。 纵使心中说服自己这不过皮囊,世间万相,皆无不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 “嗯~” 就在云济还没能完全说服自己的时候,苏芮不适的一声哼哼,似是不满,本能的双手抓住云济握着帕子的手,一个转身往里。 云济想要挣脱,可想到她的右手才接上不久,如今她神志不清,他挣脱下必然伤及她的右手,再度断裂的话就难以再续了。 无奈,他只能顺着她的力,被她带着摔上了床榻,紧贴着她的后背,手被她抓在手里,整个人环抱着她。 鼻尖被她的秀发覆盖,淡淡的花香头油钻入鼻腔,肌肤宣泄出来的热也是无孔不入,本来并无太大波动的那池心水不受控的再度喧嚣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身……” “嗯!”听到念佛声的苏芮烦躁极了,气哼一声,转身就一手捂住了云济的嘴,阻止他再念。 她细柔的手指上布着薄茧,摩擦下酥酥麻麻,如狐狸蓬松的尾巴,在唇上,在心头,在某地……缓缓摩挲,激荡涟漪。 不知是靠得太近,被苏芮的体温灼热了,还是来源自身,云济没由来的觉得浑身发热。 “云济~”苏芮魅眼半睁,看着云济轻唤一声。 云济浑身骤然僵硬,看着她媚眼如丝,脸颊绯色,朱唇微张的看着自己,感受得到她喷出的热气灼在自己喉颈,呼吸跟着变粗。 屋外风声呜咽,屋内烛火摇曳,热浪裹着旖旎,欲望不断在深渊之中喧嚣,再度撞击云济的神志。 逐渐的,晃动了。 他吻上去,她也不知情,不如…… 你应当克制! 不体验,不尝试,不经历何来勘破二字? 今日经历这,明日经历那,后日呢?一步一步,借口放纵只会堕入无间地狱。 “死秃驴!” 就在云济内心天人交战之时,苏芮突然又接上了后面一句。 刹那间,原本旖旎的气氛就冻住了。 “无情无义的死秃驴,修佛修傻了,送上门的都不吃,真不是个男人。” 苏芮又骂一句,还嫌弃的撇了撇嘴,一把推开云济。 “什么慈悲为怀,什么佛渡世人,就是个胆小鬼,费老娘这么多心思,就不肯满足一下,明明爽的是他!” 越说越气,苏芮转过身一阵叽里咕噜似在继续骂,又似在抱怨,反正,没一句好话。 云济原本的那一丝动摇消失无影,看着她完全露出的后背都再无一丝邪念。 他倒是不知晓她对自己有这么多怨怼,如此还要费尽心思勾引自己,倒也是难为她了。 因她自己转过身,云济的手也完全脱离出来的,拧了帕子,心无杂念的将她擦拭了一遍。 摸了摸额头,还是有些烫,起身要去再换一盆温水。 才站起身,就听到什么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 低头看去,是苏芮的外衫,可发出的响声听来里面是裹着一个重物。 云济捡起外衫,里面的东西滚落而出,只一眼,云济就辨别出是大皇子的玉佩。 这是皇上在大皇子出生的时候命人用温玉打造的,一玉两块,大皇子一块,他一块。 此等玉佩不凡,相赠便定情。 大皇子的玉佩在苏芮手上,他们…… 云济脑海里回想起佛诞日在御花园时所见,两人曾是旧识。 心中有什么情绪划过,很复杂。 但最终云济还是捡起那玉佩重新放回苏芮外衫的袖袋之中,出门换水 …… 深夜,凤栖宫。 林皇后穿着寝衣半躺在贵妃榻上,翻看着移交到她这里来的奏折,一边替皇上批阅,一边打着哈欠道:“皇上多年也是不易,这奏折真是没完没了。” “大皇子已过弱冠,不用多久便能接手,就能为娘娘分忧了。”幽兰含笑带喜的说。 林皇后眸色在烛火下晦暗不明,放下手中这本,又拿起一本后问:“东西送去给云济了吗?” “送了,只是,不知云济大师是否会去。” “他会的,说不准还会带苏芮一并去。”林皇后眼底微变,顿了顿问:“长宁那边怎么个动静?” “自然是不高兴的,还打杀了几个奴仆,是唐二小姐赶去才止住了。” “到底是骄纵长大的,不在意人命,让嫂子晾晾她,莫受牵连。” “是,娘娘。” 第62章 让她拿着玉牌去秋猎 从睡梦之中醒来,苏芮睁开眼,恍惚之下张望四周。 不是在望月峰,也不是在云济的禅房,而是在小院的屋内。 无情的秃驴,还真是说到做到。 说‘请’她离开就‘请’得这样彻底,把重病昏迷的她给扔回了小院。 对她是越来越没有善心了。 苏芮不禁担心,该不会云济真修炼得道,开始对她没有一点动念了? 仔细想想,她休养那几日云济都没有来看过她一次,昨日飞云阁给她玉牌也是无比痛快,如今想来更像是打发她走。 昨夜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再让他避几日,说不准就真要勘破她这道红尘了。 那可不行! 苏芮迅速爬起来,不知是一下子起得太猛了,还是身体还未恢复过来,顿时天旋地转,险些栽倒下去。 “哎哟!女施主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躺下!”从外面端着药碗进来的慧明急得忙跑过来,手里的药又找不到地方放,只能一个劲喊。 苏芮被他吵得头疼,也的确晕眩得再坐不住,只能老实躺下去。 看她听话的躺回去,慧明才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道:“女施主,你可别吓小僧了,小僧心都要跳出来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我只是有点发晕而已。” “哪里没有,你去望月峰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又昏迷了,方丈大师说过,你底子坏了,必须要好好修养,万不可再伤了,师叔也嘱咐了,让小僧从今日起一定要好好看着你,照顾你,不许你出院一步。” 软禁她? 就一个小慧明? 是小看她,还是外面还有? “嘱咐你照顾我?那云济人呢?怎么不见他来照顾我?” “师叔入宫了。”慧明把温下来的药碗递给苏芮。 苏芮侧撑起身子接过药碗,并不急着喝问:“入宫?因何啊?” 昨个云济就是因为宫里送来的东西而情绪异常,虽她这破身子还没探出原因就倒下来了,可从云济的不同以往便知晓此事不小。 如今云济又急急入宫,莫非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若一切提前,云济又真度过了她这道劫,她便就无路可走了。 不行! 苏芮要再度起身,可身体不支持她,手一松劲药整个人又摔下去,药碗跌落,撒了一床。 “小僧去拿帕子!” 慧明急着要去拿东西来打扫,苏芮伸手抓住他的手,坚持道:“扶我起来。” “你得休息。”慧明小脸为难的都皱巴了起来,这女施主怎么这般犟呢,小僧都说了不行了,呜呜呜。 “我没事,我去山门口等云济。”她不能休息,不能让云济在对自己清心寡欲的情况下登上帝位,否则她永远动不了梁氏她们。 他们如今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不够!远远不够! “不行啊,山门风大,而且今日师叔也不会回来的。”感觉到苏芮的手上的力停了,慧明又道:“师父说了,师叔近日都不会回来,说…说……要秋猎后。” 秋猎? 云济为何要秋猎后才回来? 难道是替皇上主持秋猎! 大赵是马上打的天下,因而除了每年开年大祭外,秋猎是最大,也最重要的活动,也是必须皇上亲自主持的活动。 若皇上身体抱恙到已经无力主持秋猎了的话,找人代为主持也是有过先例的。 但大多都是太子。 若无太子,就是皇子,而这个皇子几乎就会等同于储君了。 如今大皇子就在京中,且已经年满二十,已经及冠了,按理来说,应该由大皇子代为主持才对,怎么会是云济呢? 这不是直接落了大皇子的脸,甚至朝臣会猜测皇上并不署意大皇子。 难不成皇上本来就是想要传位给二皇子,所以用云济来为二皇子铺路,结果后面二皇子出了意外? 所以前世最终才会是云济继位。 那么云济的继位就和这场秋猎脱不开关系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慧明想起了什么,小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个玉牌递给苏芮。“这是师叔留下来的,说等你醒了交给你。” 云济的皇家腰牌? 苏芮接过,心思一转,明白了意思。 这是让她拿着玉牌去秋猎。 为何要她拿着玉牌去,苏芮还一时之间想不透他的意图,但能去就成。 见到人,才能把他的欲望再度勾回来。 只是她现在这幅身子,去秋猎恐怕撑不了一个时辰,真得先养养。 她再度要起身,慧明正要拦,她先道:“扶我一把,我回侯府去养身体。” 见慧明不动,她又添了一句:“侯府有府医,有名药,还有人伺候,比在这能好得快些。” 慧明一想是这个道理,自己到底是修佛的人,很多地方不方便照顾女施主。 把她扶起来后,慧明就像个小老妈子一样,一边给她把方丈开的药方子和药包装起来,一边交代她一定要好生休养,少吃荤腥油腻,不可强撑。 一直啰嗦到把她送进马车里,忍不住的红了眼眶,哭道:“女施主,你要保重,下次再回寺来要好起来。” “好,我答应你,下次给你带好吃的糖来。”揉了一把小光头,苏芮正落下车帘,一道黑影就在落帘的一瞬间钻了进来。 黑乎乎的一团趴在苏芮的怀里,四只爪子死死的抓住她的衣裳,冷着一双眼却似耍赖说:这次你别想扔下本喵一只猫在这里吃难吃的。 苏芮虚弱得实在没力推开黑菩萨,只能无奈把她一并带回。 马车一路走得很慢,摇摇晃晃到达永安侯府西侧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苏芮下车就看到原本的侧门已经改换成了蛮子门,便是无声告知这是一个独立的大门。 法华寺早派了人来传消息,门内的人听到动静拉开门。 苏芮本以为是洛娥,却不曾想是许久不见的喜儿。 “我之前被周瑶骗了出去。”喜儿冷声毫无情绪的说明情况。 被周瑶骗出去这么久? 苏芮并不大信,但也不多问,皇上如何安排喜儿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而且她现下也没精力问,只想快些回院里躺下休息,她感觉自己又开始发晕了。 “还有人在等着你。”苏芮点头正要往里走,喜儿又提醒一句。 还有人? 苏芮顺着喜儿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永安侯带这苏烨快步朝着她这边来。 第63章 早没了亲人了 被革职在家的永安侯消瘦了不少,额间都长了几根白发,可见这几日不好过。 苏烨则依旧是愤愤难平的样,看到苏芮就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只是当着永安侯,他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低着头,一路跟到苏芮跟前。 见父子二人走到跟前,苏芮也只是冷眼看着,并无任何开口的意思。 永安侯当家多年,这些年在朝堂上,军营里,也都还算风顺,一向都是旁人先同自己见礼,这会面对苏芮俨然一副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心中不愉。 但上次的事的确是污蔑了她,永安侯便不同她计较她此刻的无礼,先朝苏烨呵道:“还不给你妹妹道歉!” 苏烨被呵得一激灵,斜看了苏芮一眼,不情不愿的小声道:“上次是我误会你同那些山匪有所勾结,是我错了。” 苏芮并没有回应苏烨的认错,直越过他看向永安侯问:“侯爷这是何意?” “公告一事是你哥哥误会了你,当时事出紧急,没能即使查明,为了侯府安危才发了那告示,后都已全数撤下,官府那边也未去过文书,族谱改日同瑶儿……” “人尽皆知便就是事实了,既然侯爷已经与我断绝关系,还望侯爷自重,莫私自进小女这小院来,传出去,可不好听。” “父亲在同你解释,你还拿乔起来了!”苏烨忍不住的又拿起了哥哥的派头斥责,但看着喜儿站在她身边到底没动手。 解释? 不过是事后的糊弄罢了。 和五年前一样,事后跟她说一切诸多无奈,让她体谅侯府艰难,日后一定会接她回来。 不过是让她安心认罪,哄她乖乖去边陲赴死罢了。 “不必了,我不需要道歉,也无需任何解释,事已如此,就各自安好,反正,你们也早就不想我留在侯府了,如今一切当该叫你们如愿了,不是吗?” 如愿吗? 苏烨其实应该是觉得高兴的,她终于不再是苏家人了,她的那些破事,再犯任何上不得台面的事都不会牵连到侯府和他。 可此刻他却不觉得高兴,反倒憋气,凭什么她不原谅他? 他只是合理怀疑她而已,谁知道她在边陲做了什么,怀疑她和山匪有关系理所应当,谁都会如此啊。 她却抓着不放,非要断绝,还逼着娘把侯府所有的银子都给她,划走后院一半的地。 她凭什么! “胡闹!血脉亲情,岂容你说断就断?你娘是这般教你的?”永安侯不悦质问。 他今日已经是放下身段亲自来哄她了,过了这么多日,她还要闹到何时去。 苏芮看着永安侯眼底已经泛起来的厌烦,冷笑,“我娘死得早,可没教过我。” 永安侯一怔。 他本能的把梁氏当做苏芮的娘称呼,听苏芮这般一说,才想起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苏芮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我自小没娘,不懂规矩,我只知晓,既昭告世人,事就是这么定了,何况在我心里,娘死了就早没了亲人了,所以,喜儿,请侯爷,世子爷回府,日后封好门户,别叫阿猫阿狗再溜进来弄脏了地。” 说他们是猫狗,还嫌弃弄脏了她的地? 苏烨憋着的火再压不住,抬头就指着她骂:“没教养的,你骂谁是狗,你怀里抱着的才是畜生,你也是……啊!” 没等苏烨骂出更难听的话,黑菩萨就从苏芮怀里扑了过去,一爪子抓过他的嘴,瞬间抓出三道血痕。 苏烨痛捂住嘴要过来抓苏芮,喜儿一个箭步挡在了前面,冷看着父子二人,寸步不让。 苏芮没精力和他们扯什么血缘难断,转身就带着黑菩萨往另一条道走。 苏烨看着喜儿也没法追,气得把牙都要咬碎,愤喊:“离了侯府你以为你能好了!没了侯府小姐的名头你就是个低贱的奴婢,谁都能踩你一脚!” 见苏芮脚步不停,压根没听见,苏烨又喊:“过几日便是秋猎,没有我同父亲,你门都进不去,到时莫来求我们。” 话音没落地,苏芮就已经转过了半月门,看不见身影了。 “请。”喜儿冷漠的伸出手。 知晓她是谁的人,不等苏烨骂,永安侯就摔袖往回走。 永安侯都走了,苏烨也只得快步跟上道:“父亲,您看,我说的没错,她自从边陲回来后就是这般不知好歹,无论如何对她好,她都一副谁都欠她的样子。” “分明是她自己做的那些事,又在边陲为了活着什么脸面都不顾,事发之后我们误会她也是正常啊,您看看她现在,您亲自来同她解释都还是这副要我们以死谢罪才肯放过的模样。” 苏烨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恼怒。 仿佛他才是受害人。 在他心里也的确如此,他不过就是误会了她一次而已,她却闹得人尽皆知,让他被指责,被处罚,今日还要来给她道歉。 “她是你妹妹,你岂能这般贬低于她。”永安侯沉斥一声。 苏烨当下脸色僵住,低下头,不敢违背。 心中却是不服的。 苏芮何曾当他的是哥哥,她自己也说了,他们不再是兄妹。 再说,那夜他说的时候父亲也是自己认可他的怀疑才急急让人发的告示,如今却都归罪给他。 “她如今还在气头上,此次秋猎非同小可,过几日你再来同她说说。” 要他来哄她? 苏烨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脸和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他才不要受她欺辱。 “一定要带她前去,听懂了吗?”见苏烨走神,永安侯冷声重复。 如若此番苏芮不去,流言蜚语对他恢复官职影响极大,何况此番秋猎是站队之时,是否能成为下一个门阀权臣便就在此番了。 “是,儿子一定把她带去。” 苏烨应下。 反正只要带她去就行了,怎么带,如何带,自然是他说了算。 到时他一定要叫苏芮跪下来求他,叫她奉还今日对他所为,更要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知晓谁才是她哥! 第64章 助大师好眠,要想小女哟 皇宫,沉玉宫。 云济坐在四四方方的宫苑之中,抬头看着被宫墙框出来的四方天上的寥寥几颗繁星,每一口呼吸都觉得沉重。 他想要适应,以平稳度过这几日时光。 可无论他怎么用佛理说服自己,心绪都难以得到片刻安宁。 无时无刻,那些尘封的回忆都在翻涌,如深渊里伸出来的无数双手,企图将他拉回过去。 他也无法入眠,闭眼便是梦魇,只能在此枯坐等天明。 “喵~” 一声猫叫,黑菩萨从宫墙上跃到云济身前,抬起头看着他,摇动了一下身子,一个黑色的小包袱在它背上跟着晃动。 黑夜,黑猫,黑包,若是它不晃动,很难看出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这样的小聪明,一眼就知是谁的杰作。 解开黑菩萨身上的包袱,打开来,是一个香包,透着淡淡的药香,只闻了闻就叫云济觉得紧绷的心绪松了些许。 打开香包,里面有一张纸条。 ‘安神香包,助大师好眠,要想小女哟~’ 字体故意写得俏皮,仿佛能听到苏芮在自己跟前说这句话。 云济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了扬。 “云济大师怎么忽然笑了?”宫门外护卫的小声疑惑声落入云济耳朵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笑了,慌忙掩下。 苏芮如今越发能勾动他的情绪了,只一张纸条便就叫他无意识下想到她。 甚至想起她就一时片刻停不下,脑海里都是她耍滑撒娇的样。 还有那句‘死秃驴’。 怨他还要他想她,无非是想要借他之身,成她之事。 到底也是利用罢了。 封好香包,云济本要让黑菩萨带回去,可再看哪里还有黑菩萨的影子。 趁着他拿过东西之际就跑了。 必然是苏芮交代的,算到了他会将东西给退回去,不给他机会。 她越来越狡猾,也越来越了解他了。 看着手中的香包,闻着与她身上几分相似的香气,云济最终叹了口气。 罢了,待秋猎那日再交还给她。 …… 临近秋猎,整个盛京城都变得热闹了起来了。 秋猎时不仅仅皇家会带百官世家前往猎场,大赵的百姓也会去郊外狩猎登山,皇城根下的盛京城就是风行更大,近乎人人参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个铺子都上了狩猎所用之物,什么猎衣,弓箭,背篓,锁设……应有尽有,而且样样精美,即便是不去打猎也会上街买件好看的猎衣,精巧物件,或是买些皮毛制品挂在腰间。 世家的小姐公子虽府上都有采买,猎衣也都是量体裁衣,也会出来凑个热闹。 “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地方,放着府里的绣娘不用,非要去买那成衣,岂能有量体裁纸的好。”马车里,长宁抱怨道。 唐俞橦笑笑,挽着长宁的手撒娇:“府上绣娘的手艺固然好,可我就看中那件了,姐姐就依我呗。” “我还不知你的心思,你是想要跟着我一并去见那人。” “听闻那鬼医性情不定,我实在不放心,姐姐,你这病也不重,外面的大夫不成,不如送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院看看呢?” 唐俞橦实在不相信那个所谓鬼医,也不明白长宁为何只因月事不调的小病就甘愿冒险,独身一人去那隐市见此人。 “太医院都是一群庸医,动了牌子父亲说不得又要啰嗦,徒增麻烦,至于那鬼医,若有本事,性情怪些也无妨,何况,这儿是盛京城,他岂敢惹本郡主?” 长宁嘴上说得是轻松,可心从今日出门起就提着了。 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这病并非月事不调,且多年来多少名医神医都治不好。 她不能叫人知晓,便就将那些看过却没辙的无用大夫给杀了,而太医院的不能随意杀,也不能看,不可走露任何消息。 这鬼医,是她当下唯一的希望了。 要不是林家大夫人有这鬼医门路,那日她都不屑于同她言语,如今她倒还因为苏芮没死的事疏离起她来。 区区林家媳妇而已,也敢同她摆谱。 说来也是那周瑶无用,送上门的机会都弄不死苏芮那个贱人。 也没想到皇上会这般重视,倒叫现在动不得那贱人半分了。 “你别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当该放在云济身上,如今那姓苏的贱人能叫皇上这般重用,必是看云济对她动了心,你可不能放任了。” 说起云济,唐俞橦脸上立即羞起红晕,低头嗔道:“姐姐怎么又说起这事了,云济大师在法华寺我也见不着不是,再则,苏姑娘是皇上钦点伺候云济大师之人,云济大师对她动了心才会破戒,不是吗?” “你呀!什么都想得这样简单。”长宁恨铁不成钢的睨了唐俞橦一眼,“只是用她那破身子破戒倒是无碍,可她天生狐媚,勾住了云济的心,若是破戒后被她迷得不认与你的婚事,就麻烦了,父亲同叔父将你送去禹州养大,筹谋多年,可不是叫你无所作为的。” 唐俞橦脸上的娇羞褪去,苦涩与难堪在眼底激荡。 她清楚,自小把她送去禹州长大,学习琴棋书画,博览群书,名师教学,就连步步推崇的贵女之首名头都是为了这等时候给家族助力。 所有人,都是棋子。 她生在唐家,养在唐家,便就要为唐家去争,去夺,不由她。 “是,我明白,那我先去宝衣坊取衣,在那等候姐姐。” 知晓她闷倔的性子,长宁也没工夫耽搁,便点头让人停车。 琉璃搀扶唐俞橦下车,小声朝着一个方向道:“小姐,奴婢瞧见苏家的那个军奴了。” 苏大姑娘? 唐俞橦循着琉璃所看的地方望过去,只见一道背影从巷口闪过,像似苏芮。 “哪里是,别胡说。”小声阻止琉璃再说下去的同时,唐俞橦小心转头看了眼车内的长宁。 见她似并没有听到琉璃刚刚的话,松了一口气,快步下了车。 苏芮从巷道里穿过,并不知晓自己那么恰恰好的被人看到了。 第65章 来人!伺候苏大姑娘当众更衣! 这边街道热闹,人影憧憧下马车根本进不来,所以苏芮便让喜儿把马车停到外面扩宽些的地方,自己先带着帷帽往洛娥所说的那个成衣铺子去。 她今日不得不出门亲自跑一趟的原因在于大皇子。 那根百年人参实在是好东西,她才拿来和空明方丈开的药方配合着吃了几日,原本挖空的身体就逐渐被填补了回来了,不仅内体能感受到恢复,肉也跟着长了不少。 而这些肉又特别的会长,大多都长在胸脯上,导致原本准备猎衣不管怎么改都不合适。 不够时间另做,派人出去买回来很有可能又和现在一个情况,不好改。 所以苏芮只能亲自前往挑选,务必要在今日挑出一件合适,出彩,能勾住云济眼的。 这场秋猎她必须让云济重新对自己有欲望,所以,衣裳打扮也是重中之重。 在人群里穿梭了小半个时辰,苏芮才找到洛娥说的那间由宫中司珍房出来的管事所开的铺子。 宝衣坊。 “姑娘是来看猎衣的?”人还没进门,接待的女娘就迎上来,笑眼弯弯,让人舒服。 不亏是宫里出来的人,察言观色一绝。 苏芮直言:“想找一套合身的。” 女娘打量了一下苏芮的身段,羡慕在眼里闪过,随后领着她往里走,指着墙上挂着的几件道:“这几件都是新式样,都挺适合姑娘的,至于不合适的地方,我们立即就能改,保证瞧不出来针脚变化。” 苏芮看了看她指的那几件,款式的确好看,但只是好看。 更多是小家碧玉,符合大赵对女子矜贵持重,端庄典雅的审美,却不符合她这次所用。 苏芮不禁头疼,这儿没有的话还要一家一家去寻,还不知能否选到合适的。 “掌柜的,这件挂哪儿?” 正要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就听后面的女娘问。 转过头,只见那女娘手中提着一件艳红色的猎衣,颜色鲜亮,款式新颖,胸口点缀珍珠,领口翻花,张扬又热烈。 再把那领口扩大些,束裤两侧开一条长缝,就正好符合苏芮所有要求。 “我要这件。”苏芮立即要下。 招呼她的女娘却是一脸为难,“姑娘,这猎衣不是……” “小姐,您看,奴婢没看错,就是她!她是故意来抢东西的!” 女娘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先传来了刻薄的声音。 没等苏芮转身去看,琉璃就快步冲了进来,一把从女娘手中抢过猎衣,指桑骂槐的朝着掌柜骂:“你们怎么做事的,我们家小姐定下的东西你们也敢一物两卖?背地里早就勾结好了是?” “不敢,不敢,唐二小姐恕罪,这丫头是新来的,是看这猎衣挂在衣架上,以为是新做的成衣拿了出来,这…这位姑娘恰好瞧见就说要,我们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掌柜的不敢得罪唐俞橦,只好解释的同时把罪自然的往苏芮身上推。 是苏芮看见了就要,她也不知苏芮是不是特意来抢,但她没给东西出去,不关她的事。 “不敢?那怎么会走漏风声,她怎么会知晓来这里抢东西,必然是你们嘴不严。”琉璃不依不饶,愤愤的双眼在苏芮身上恨不得戳出两个洞来。 “小的不知啊,我们小本买卖,哪里敢和您作对呢,但这段时间人多眼杂的,有人有心探查唐二小姐的话,小的实在挡不住啊。” 推都推了,掌柜索性推个彻底,反正眼前这人再怎么也高不过唐家二小姐去。 唐俞橦看着带着帷帽的苏芮,心情复杂,想着长宁交代的那些话,在琉璃还要说出更加难听的话之前开口道:“苏大小姐,这猎衣是我定下的,抱歉,我不能割爱。” 宣誓主权,指的是衣裳还是其他呢。 苏芮也没想到她们的眼光会这样的一致,又这般凑巧,恰恰能选到唐俞橦这一件。 即便她解释只怕也没信,但她还是开口直道:“我并不知这猎衣是唐二小姐你定下的,纯属意外,既物有所主,我自寻其他就是。” 信不信是她的事,苏芮不在乎。 迈步就打算离开,反正街上那么多成衣铺子,大不了多费点精力一家家逛就是。 “抢了东西还想走,怎么,当我们隆亲王府没人了?” 不等苏芮走出两步,一队卫兵就从铺子外涌了进来,迅速将苏芮包围其中。 长宁在仆妇簇拥下走进来,冷厉的双眸凝视着苏芮。 没曾想她恢复得这样快,明明听闻被山匪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如今瞧着却身姿不减,甚至比上次在宫中见到她时候那傲人之地还更丰腴了两分,显得她的腰肢更细,隔着衣衫都能看人心中热火。 女子看着都心动,更何况男人,她简直就是个专门生来勾引人的妖精。 “姐姐你怎么来了!”唐俞橦没想到长宁会跟自己来,上前忙拉住她的手小声道:“姐姐,想来只是误会,衣裳也没被拿走,咱们走,你不说那鬼医只等一个时辰吗,别耽误了。” 而唐俞橦不知的是,长宁并非跟着她来的,而是已经看过了那鬼医来的。 如今唐俞橦一提及,想起那鬼医才见自己就落下决断的那些话,心火更胜。 凭什么苏芮做了五年军奴都没有被磋磨坏身子,依旧能够容光焕发,而她却无可回转。 难道真是什么狗屁佛祖庇护苏芮? 那她倒要看看,今日她是不是真会遭报应! “走什么走,既然苏大姑娘这般喜欢你这件猎衣,非要夺去,那本郡主就成全了你,来人!伺候苏大姑娘当众更衣!” 一声令下,长宁身后的仆妇立即朝着苏芮涌了过去。 唐俞橦想要阻止,长宁却紧拉住了她的手,眼神呵止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当着众人,唐俞橦不好违背长宁,只能着急的看向被围攻的苏芮,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面对撩起袖子围过来的十来个仆妇,苏芮根本不是对手,只能步步后退,视线隔着帷帽不断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找寻。 “拿下她!” 第66章 又想让云济来救你?做梦! 听见铺内长宁一声令下,铺外站,在人群之中,苏烨身边的长随着急问:“世子,长宁郡主动手了,要现下进去救大小姐吗?” “救她做什么,她开口了吗?”苏烨不在意的问。 苏芮都没开口求他,他为什么要救她。 方才她视线往外找,是看到了他的,却没有开口喊他,分明是还犟着她那劲呢。 还以为这是侯府内,有喜儿那个死丫头看守门户,谁都进不去呢。 这几日,他生生吃了几次闭门羹,苏芮这死丫头缩在朝阳院内是一步不出。 要不是他派人时时刻刻紧盯着,都不知晓她今日悄悄乘马车跑出来了。 他一路跟来,还没抓她,她就先和唐俞橦闹起来了。 真是个惹事精,走哪不惹点麻烦都不痛快。 但现在苏烨是高兴的,正好叫长宁磨磨她的气焰,叫她知晓,离了永安侯府她什么都不是,只有被人欺凌的份。 他就在这等着,等她撑不住,跪下来哭求他,承认了她的错,再出手救她。 “可这么多人,大小姐到底没出阁,衣衫破裂只怕不好。”长随着眼四周,周遭的人都围了过来。 “有什么不好,她在边陲不知道做过多少比这更难看的事。”苏烨嘴上不饶,但心里还是决定在苏芮留一件肚兜的时候就打断,到底她还是永安侯府的小姐。 苏芮没空去注意苏烨的那些想法,面对扑上来的仆妇,闪身躲避。 可她身子不算完全恢复,今日出门本就是打算快去快回,并没有准备很多香料在身,内藏的都是猛药,一旦用出留下把柄,长宁更会紧咬不放。 因此,没几下她就被仆妇抓住了手脚。 最后一刻,等待的那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内,苏芮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右手往上一甩,袖中什么东西在混乱之中飞了出去。 紧接着苏芮就被仆妇整个抓住双手反剪在背后,打掉她的帷帽,露出她的脸。 桃面粉腮,媚眼樱唇,明艳赛阳,看得围观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长宁看在眼里却是更加刺眼,再看人群里拿到东西迅速跑离的人,火气更盛。 当着她的面,还想搬救兵来救她,做梦! “又想让云济来救你?那你可要失望了,云济此刻在宫中,你的东西可送不进去呢。” 身边的嬷嬷知晓主子心思,话音没落地就立即示意仆妇们动手。 仆妇们都是手上有一把子力气的,苏芮在她们手里就是小鸡仔,一人手抓住一把衣衫,用力那么一拉,苏芮的外衫就碎成了片。 “姐姐!女子名节为大,别这样!” 长宁冷嗤:“她早就没有名节可言了,也不介意再被人瞧上一回,是,苏大姑娘。” 一听长宁唤苏大姑娘,刚围过来的众人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是了。 当初苏芮和陈友民私通,被长宁抓住后拔去衣衫看小衣是否尚在的事虽他们这些人没看到,却也都是听说了的。 再看苏芮这身段,恶从心生,反正都早就被看过了,给他们看看也没什么。 “对啊,本来就是个军奴,早就被人看光了的,不如也给我们饱饱眼福啊。” 人群里有大胆的喊起来。 就如同那储水的闸门被打开,各种污言秽语都跟着冒了出来。 在他们眼里,苏芮是个名节尽毁,不必恪守礼数,可以随意戏谑而不必有所顾虑的人。 便是秦楼楚馆里的妓子有时候都还要顾忌几分,对于苏芮这样出身名门的可以无所顾忌,这样的感觉让人有种畅快感。 “我是没有名节可言,可郡主同我这样的人计较又是为何呢?嫉我?还是怕我?”苏芮视线锐利的盯着长宁,似能看穿她藏在心里的东西。 区区贱奴也敢窥探她! “姐姐!”察觉到长宁动了杀意,唐俞橦立即提醒:“伯父信上说……” “本郡主又不是要她的命,只是替她更衣,父亲岂会不许。”甩开唐俞橦的手,不等她再说,身边的嬷嬷已经把她拉到了后面。 仆妇们察言观色,明白的伸手要再去扯苏芮的里衣。 “我是皇上钦点伺候云济大师之人,郡主当街羞辱,可想清楚了?”苏芮厉问一声。 长宁发笑:“呵呵呵呵,你真当你是什么人物了,皇上点你去给云济破戒,就是看你是个破鞋,玩起来无需顾虑,莫说是扒光了你,便是今日找人玩你几番也不耽搁你伺候云济啊。” 说到这,长宁眼里闪过精光,玩味道:“既说到这了,那就一并满足你,扒了衣裳别急着更衣,找两个乞丐来也伺候伺候苏家大小姐。” 得了令,卫兵立即从围观的人群里抓了两个脏兮兮的乞丐进来。 看着漂亮堪比妖精的苏芮,想到要便宜自己,两个乞丐就忍不住淫笑起来,双目冒光,嘴露黄牙,迫不及待。 仆妇们虽心里觉得长宁实在太狠了,可做奴才的哪里敢违背主子,不然死的就是自己了。 即便不忍,手上也不敢有半点放水,抓住苏芮的里衣就要用力。 苏芮手指里捏着香丸,只等最后时刻,若那人不来,她就只能拼了再说了。 而铺子外,听到长宁说要让乞丐当众玷污苏芮的话,苏烨心中生火。 这长宁也太无法无天了,大庭广众这般不顾他们永安侯府。 偏苏芮那个死丫头嘴巴跟被缝上了一样,到现在都还不肯求一声饶。 本想要不就干脆不管她了,可看着仆妇把她中衣已经撕开,下一刻就要从她身上剥离,露出里面的大片肌肤了,苏烨还是迈出了步。 “住手!” 一声高呵,由远及近,还有飞奔而来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让路,一队羽林卫骑着马冲到铺前,当头的是如今的羽林卫副统领,裴延。 “裴延?”长宁疑惑,见人走进来,不满问:“怎么,羽林卫现在连本郡主的闲事都要管了?” 第67章 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裴延虽然是属于皇室一脉,却也不能明面上和长宁直接对上。 走上前,恭敬抱拳行了礼后才开口道:“郡主误会了,吾只是前来为大皇子请苏大小姐而已。” 大皇子请苏芮? 长宁一时片刻没能消化得了这话。 大皇子怎么会和苏芮扯上关系,偏偏这样巧的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请她? 方才苏芮扔出去的那东西不是派人去找云济,而是大皇子! 看来是她不在盛京城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难怪苏芮连一句求饶都没有,原是胜券在握。 瞥看了一眼里衣破了大半的苏芮,长宁心有不甘。 “大皇子请她去做什么?她是皇上钦点伺候云济大师的人,大皇子与之走得太近,不妥。”即便是大皇子来要人,她也要一个解释。 裴延听得心里发笑,面上却皮笑肉不笑道:“大皇子所想岂是吾等能知晓的,郡主虽是高贵,可有些事,还是莫多问的好,想来隆亲王也不会擅管皇家事。” 语气带笑,可话里,眼里,都是威胁。 告知她无权过问大皇子的事,否则便是藐视皇族了。 即便她贵为郡主,皇上优待,在这盛京城里风光无两,但,到底是臣。 四目交锋,长宁终是退了那步。 “既大皇子急召她去,那本郡主自不好阻拦。”嬷嬷立即让仆妇松开手,卫兵散开。 被紧束了许久的苏芮手脚发麻,骤然被松开,整个人摔下去,靠着膝盖半跪在地在没倒下。 深吸了几口气,她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挪往外走。 从长宁身边走过时,长宁冷道:“你勾人的本事还真是了得呢。” “那还多亏了郡主当年栽培,否则,我就没这本事了。”苏芮嘴上不让,故意向长宁施了个谢礼。 长宁脸色压抑不住的迅速黑下去,恨不得当场拧断苏芮的脖子,可在裴延的注视下,她只能青筋暴起的看着苏芮走出铺子,步入马车扬长而去。 一鞭子挥打在地,一声裂响,长宁怒吼道:“把全盛京城内外的成衣铺都给本郡主关了,谁敢卖一件猎衣给苏芮,便是同我隆亲王府作对!” …… 马车一路行驶到侯府西城门外的巷道,随着前面的马蹄声停止,苏芮撩开车帘,见裴延从马上下来,也立即下了车。 裴延倒是意外她这般懂礼,但也未多在意,只如实道:“殿下并未请苏大小姐你去何地,只是为你解围,如今已到侯府,吾便回去复命了。” “劳裴副统领代小女向殿下道谢,改日小女定回报殿下。” 听到她还要回报大皇子,裴延不悦的顿了顿,还是开口道:“若姑娘要谢殿下的话,那就日后莫再找殿下。” 苏芮听到这话明白了,这是嫌弃她和大皇子扯上关系,玷污了大皇子了。 也是,她这样的人让大皇子两次当众帮她,的确会叫人揣测她和其的关系。 清风明月的大皇子殿下和她这样的烂在泥里的妖女,的确任由谁都会厌恶她,觉得是她拉人下水。 更何况人人皆知,她是伺候云济的。 哪怕云济遁入空门,可也是大皇子的皇叔,都和她牵扯不清,实在难堪。 按理来说,她该识趣远离才是。 但…… “那你应该让殿下日后离我远点。” 什么? 裴延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她居然说让大皇子离她远点? 大皇子是谁,高悬在天际的月,还被她嫌弃上了? “裴副统领何不想想,今日殿下为何要救我?”把问题抛给裴延,苏芮转身就往西侧门的巷道里走。 裴延楞在了原地。 殿下为何要救她? 是她的侍女拿着大皇子的玉佩来大皇子府找的大皇子啊,所以大皇子才叫他带人来救她。 想到这,裴延反应了过来。 是啊,大皇子的玉佩在苏芮手里,他原以为是苏府巴结,可如今听苏芮的语气,再想,若是殿下不愿,那玉佩又怎么可能到苏芮手上呢。 是大皇子缠着苏芮,知晓她出事就急急派他来救? 裴延不敢想象,一向明月清风,白璧无瑕的大皇子会对苏芮这个妖女…… 不行,他要去问个明白。 裴延翻身上马就要去寻个答案,待他走后,苏烨才赶回来,看着裴延远去的背影,愤愤不平的从马车上跃下来,冲进巷道里,伸手要去抓要跨进门的苏芮。 啪! 喜儿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下来,打得苏烨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手背都红透了。 “你……”苏烨开口要骂,可对上喜儿那面无表情的脸,骂也白骂,只得转而看向苏芮吼道:“你居然去勾搭大皇子了?你不要命了?想害死侯府全府的人!” 又一个。 苏芮听得都烦了。 “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就必须勾搭他?” 你们? 苏烨不知除了他还有谁,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不然呢,不是你勾搭大皇子,他会派裴延来救你?你们没关系,你怎么会向他求救?” 自然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啊。 虽不知大皇子为何要接近他,是真世间无双的好人,还是另有目的,但送上门来的,她自然要利用。 云济在宫中,出不来,用不上,手里现成的,自然要物尽其用。 当然,她没心思和苏烨这样的蠢货解释。 “我不向他求救,向谁呢?你吗?” “对啊,我就在那铺子外,你没看到吗?”苏烨最气的就是这点,自己就站在那,她却还要舍近求远。 苏芮笑了,“哦?你会救我?” “当然,只要你认错,求我,日后不再无礼惹事,我自然会……” “蠢货。”苏芮翻了个白眼,进门就反手把门关上,将苏烨直接隔绝在外。 又吃了一个闭门羹,苏烨还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全糊在了喉咙里,吐不出,面对喜儿又闯不进去,憋得一张脸成了一块猪肝。 “苏芮!你等着!总有一日你会跪下来求我救你!啊!” 话音都没落地,一块石头就从墙内抛了出来,正正好砸在他嘴上,当下嘴就麻得说不出一个字了。 第68章 叫她今个低头服软,跪下来认错! 有了长宁发话,整个盛京城不仅是所有成衣铺当即闭门谢客,就连布料铺,以及一切售卖之物和秋猎相关的铺子都不敢卖一样东西给永安侯府。 气得被殃及池鱼的周瑶狠狠把刚改送来的第三套猎衣扔在地上,骂道:“都怪苏芮那个贱人,非要去招惹长宁,连带着我想要买块布料都这样难!” 红秀捡起地上的猎衣,劝慰道:“小姐莫生气,大夫交代了,那药用了后不好动气的。” 说起那药,周瑶更是一肚子憋屈。 上次被长宁打伤的脸到现在都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离远就虽看不见,可靠近之下还是明显的,她只能用脂粉叠加遮掩。 虽不满被梁氏关在府里,但好在不用出去见人,倒也可以安心每日敷药。 就等着秋猎可以出去见沈赫。 这一次,沈赫无论如何都得去,她要去找她,即便给她改姓为次女的事已经定下了,但,她也绝不下嫁!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可苏芮却给她使绊子! “再说了,也不是小姐您一人买不来东西,朝阳院那边更加是一样东西都进不了门,她那院子里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您还有这么多可用的选择呢,怎么都比她强不是。” 听到这话,周瑶舒心了不少。 没有猎衣,就是因着侯府面子让她去了,也是被人笑话。 她知晓,苏烨那边给苏芮准备了旧猎衣,但苏芮不低头,苏烨是绝不会把猎衣给她的。 “那边院子就没一点动静?”周瑶问。 红秀摇头,“世子派人一直盯着呢,没有一点动静,这几日一个人都没出去,都在院子里种菜呢。” 难不成苏芮不想去? 可这次是云济代皇上主持,她怎么可能不去呢? 何况苏烨也说了,永安侯要求苏芮必须去,这事交给了他,他就是最后绑也要把苏芮绑去的。 那… “把我那改的第一件猎衣给大哥送去,就说他不懂女儿家的喜好,我另备了这件新衣,让他给姐姐穿,明日不可叫别人笑话咱们侯府一件好猎衣都拿不出。” “第一件?可那件不是……”话没说完,红秀看周瑶的眼神就明白了,不再说下去的转身去办事。 周瑶拿起脂粉细细涂抹自己的疤痕处,嘴角逐渐爬上得意的奸笑。 翌日,天还未亮,永安侯府就忙碌了起来。 永安侯虽被革了职,但爵位尚在,得跟着其他官员一并随圣驾前往。 一府人将永安侯送出来,临行前永安侯问苏烨:“你妹妹那边你可安排好了?” 苏烨心底发虚,他哪里能安排好。 苏芮那个死丫头闭门不出,他派人去也不理,本想着晾她几日,临近秋猎她总归坐不住,谁承想到了今个也没服软。 可他不敢告诉永安侯,只无声点头。 “这次她和瑶儿都交付于你,切莫出岔子了。”永安侯又交代了一句,看天色不早,进了马车往宫门去。 人一走,苏烨就反身回了院,拿上昨个周瑶送来的猎衣骂骂咧咧往朝阳院跑。 看着那被架高把整个朝阳院都隔在里面的墙,苏烨恨不得全给他拆了。 偏有永安侯的命令在,他只能带着一肚子火砰砰砰敲门。 “苏芮!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这门给拆了!” 苏烨怒骂,见又和之前一样没个动静,气得正要招呼人来砸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一看门开了,苏烨当下就冲了进去,一路往苏芮的主屋奔。 可走进门里面哪里有人。 “苏芮呢?” 洛娥:“今日秋猎,小姐已经出发了。” “出发了?”苏烨扫眼四周问:“她穿什么去的?” “猎衣啊。” 猎衣? 她哪里能有猎衣,以前的?那是能穿的? 她故意的!就是想要丢侯府的脸! 想到这,苏烨怒骂一声,转身就往回跑,都没听洛娥把后面的话说完。 拉上周瑶,苏烨亲自驾马一路往皇家猎场赶。 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在猎场门前看到了苏芮披着一袭月白色的斗篷从马车上下来。 气憋了一路,苏烨马都没完全勒停就从马车上飞跃了下去,弄得车内的周瑶一个趔趄,脸撞在了车框上才没直接从马车里摔出来。 “死丫头!给我站住!” 苏烨声音极大,不仅仅苏芮听到了,猎场门内外的人也都听到了,纷纷转头来看。 听到苏烨的声音苏芮就觉烦躁,今日她故意早走些,就是不想被他们拖后腿。 “还走!你聋了呢?我叫你站住!”见苏芮依旧没有停步的意思,苏烨亮出自己百户的腰牌就朝着守卫喊:“给本世子拦住她!” 猎场西面守门的卫兵都是禹城军营那边的调度过来的士兵,看到苏烨的腰牌,也算自己的顶头上司,立即听令把手中的长枪交叉,拦住了苏芮的去路。 “你还想趁乱混进去害我们!苏芮,为了拖累我们,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说话前我劝你先过过脑子。”苏芮不耐提醒他,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骂我没脑子?你有!你害人最有脑子!我告诉你,旁的我可以不管你,但你今日想要丢我们侯府的脸,不可能!” 和没脑子的人说话实在是白费口舌,苏芮一个字都懒得再和他说,转身要往里去。 苏烨伸手要去抓她,被喜儿阻拦后便喊:“没有我带你,你便就只是下贱的军奴,试问谁会放敢放一个贱奴进去呢?” 此话一出,内外各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神色变了变,有些是觉得苏烨过分,自家妹妹也这样当众践踏。 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苏大小姐不是恢复身份了吗?” “前几日你没看到永安侯府的告示吗,断绝关系了啊,那自就不是侯府大小姐了,那就该打回军奴身份啊。” “军奴还来这做什么,还不快送回边陲去,那儿的兵将只怕都想她了。” 听着戏笑的声音,守门的士兵将手中的长枪靠得更紧了。 军奴身份可不能进皇家猎场,他们若是胡乱放了进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也不敢直接就得罪,其中一个公事公办问:“敢问这位小姐是哪家女眷,可有身份证明?” “她有个屁的身份证明。”苏烨得意扬起下巴,“你不是要断绝关系吗?不是不服软吗?不是犟吗?我看你今日拿什么身份进去!” “姐姐!”重新补好脸上脂粉的周瑶从车里跑出来,挂着她那标志性的白莲花哭丧脸就大声劝起来:“你别和大哥闹脾气了,上次的事,是我们误会你了,我们认错,都依你,可这是在猎场,这么多人看着呢,姐姐,别闹了,你就跟大哥说句软话。” 瞧瞧,多善解人意。 几句话,都在说苏芮脾气大。 “别劝她,她不识好歹的,你再对她好,她也只会害你,就让她犟,我看她今日怎么进去。” 吃准了苏芮来这就是要进猎场的,苏烨不怕她负气不去了,非要叫她今个低头服软,跪下来认错! 瞧苏烨一副胜券在握,仿佛已经能预见她哭喊求饶的模样,心里乐滋滋的样,苏芮只觉蠢得没边了。 在一众擎等着苏芮认错的视线下,她不紧不慢从斗篷里伸出手,露出玉牌,问卫兵:“可认得?” 第69章 大师看看,可合适? 卫兵细看了一眼,当下脸色大变。 旁的他们不认得,可这玉牌上图腾却是知晓是皇室的,且能将其刻在玉牌上的,只有直系皇室。 而这还是白玉的,只有皇上,林皇后,以及云济才能用白玉的,大皇子,二皇子都只能用青玉的。 这牌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卫兵哪里还敢阻拦,几个脑袋那都是不够砍的,忙不迭的移开长枪。 苏烨也愣住了,没想到苏芮居然有云济的腰牌。 她怎么这么多东西的。 上次有大皇子的玉佩,这次又有云济的腰牌,她还有什么东西? “难怪硬气,原来手里捏着皇家腰牌呢。” “有云济大师撑腰,还做什么永安侯府的小姐,王妃岂不更好。” “也就这苏世子看不清,还当自己多厉害,永安侯府多叫人想要巴结呢,嫌弃女儿都被一撸到底了,还不快巴结巴结未来王妃,说不准给他捞个千户当当。” “靠妹妹卖身换仕途,也不错啊,可惜,这闹得挺僵啊,怎么,还想软饭硬吃?” 奚落的话换到了苏烨身上,听得他双颊滚烫,冒火的眼扫过众人,却又封不住他们的嘴。 都怪苏芮! 她故意不说,让他出丑。 “姐姐留步,这东西,你拿着,是大哥特意为你准备的。”周瑶从苏烨身上抢过包袱,跑到苏芮跟前双手送上。 苏芮看着那包袱,并没有接的意思。 周瑶却压低声音道:“大庭广众的,姐姐总要给侯府和大哥留点脸面。” 苏芮并不觉得周瑶会这样好心,但着眼周围,如今的情况下永安侯府倒了对她是有害无利的,所以,还是让喜儿拿过了包袱。 看苏芮拿着包袱离开,周瑶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方才看到苏芮斗篷里露出的一许衣料了,不是猎衣的料子,她必然没有猎衣穿就来了,待发现包袱里是猎衣一定会穿。 只要她穿上,一会就…… “瑶儿,还是你懂事贴心。”苏烨觉得还是周瑶好一万倍,知道给自己解围。 周瑶心中厌恶他蠢,但面上还是一副乖巧模样,拉着苏烨就往里走,她还指着苏烨带她去找沈赫呢。 而人群较远些的马车里,唐俞橦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小姐,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前几日还和大皇子纠缠不清,今个又拿着云济大师的腰牌进去,真是不要脸。” “琉璃,别说话这么难听,东西既在苏姑娘手里,那必然是云济大师和大皇子给她的。” “肯定是被她迷住了才会把东西给她啊,特别是云济大师,那皇家腰牌是何等存在,就这么给她了,您没听到,都说她是未来王妃呢,那您算什么,您和云济大师可是有婚约的。” 想到那婚约和那日在法华寺苏芮唇上晕开的口脂,唐俞橦眼中神色不免失落。 “好了,别说了,这件事切不可告诉姐姐,上次本就是咱们误会了,记住没?” 琉璃替自家小姐不平,可想到那日长宁对苏芮那般不堪的凌辱,琉璃也还是答应的点了头。 在外面的人都各有心思之时,苏芮已经到了云济的营帐外。 撩开帐帘进门,人并不在内。 这会云济应该还在代皇上主持开猎典,不知还要多久,今个起得太早,再加上不知是不是药养了一段时间她这身子越来越娇弱了,这会就觉得又累又困。 想把周瑶给的包袱扔在桌上,却见上面摆着一个雕花木盒。 嗅到熟络的香味,苏芮随手将包袱扔在地上,打开那木盒。 里面放着的都是她这几日托黑菩萨送去宫里给云济的东西,他收放在一处带来,是想要全数还给她? 哼!休想! 苏芮拿起木盒,在帐篷里巡视了一圈,最终把木盒塞到床榻下最里面,确定黑黢黢的难以发现后才心满意足的躺在虎皮大床上补觉。 云济撩开帐帘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整个人蜷缩在大床上,小小一团,眉头紧蹙。 示意追月不让后面的人再跟进来,云济只身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边坐下。 苏芮上次昏迷的时候云济便就发现她睡着时都是蜷缩起来的,还以为是她病中没有安全感才会如此,如今还是如此,可见是她习惯这样蜷缩才能安睡。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皮厚如墙,任何流言蜚语都伤不到半分样子,可睡梦之中却是骗不了人的。 成衣铺和猎场门外的事,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追月说了。 在世人眼中,苏芮全然成了他们能随意倾泻恶意的载体。 置之一笑,说得轻易,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便是他这几日在宫中都在与心魔斗争。 简单劝她放下,是他修为不够,理所当然了。 思及此,云济拉过被子,轻柔的准备为苏芮盖上。 被子才触及到她,她就猛然惊醒了过来,睁开的桃花眼里迸发出凌厉,如警惕的小兽,发现敌人就会立即铺上来撕咬。 待看清是云济,当下凌厉就换做了满眼的灿笑,灵巧的起身,双手顺势就圈揽在他的脖子上,笑眼弯弯问:“大师偷瞧我啊?可好看?” 她的变脸之快让云济都没来得及消化,没防备住她。 伸手要推开她的手,她当即就痛叫起来:“呀,大师,疼,我这一身的伤都还没好全呢。” 云济哪里不知晓她是故意装的,可她的身子的确差,不好给她再添新伤,只好作罢,由着她揽着。 见他不再推开自己,苏芮心叫不好。 真心如止水了啊! 那不能再让他抵抗力增加了。 自己松开了手,娇俏问:“大师这次特意让小女来,可是要小女做什么呀?” “你心思聪慧,难道不知?” 云济说着站起身,身上穿的不再是过去的灰扑扑的僧袍,而是一件赤红金丝绣四爪蟒纹,脚踩四海腾云的蟒袍,腰间挂的是嵌八张雕龙纹玉牌的腰带,头上带着一顶双龙攀鼎衔东珠的高帽。 是亲王的冠服。 遮盖去了云济原本身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佛气,更有皇家贵气和高洁,似白鹤凛然,不落泥泞。 看得苏芮那颗早就死寂的心都动了动。 “大师想叫我当你的无声证明,我是伺候佛子的,自然会叫旁人时时刻刻记得,你是云济大师,不是皇家亲王。” 苏芮说着从床榻上下来,怀着坏笑解开身上的披风道:“我知道,所以我今日精心挑选了猎衣,大师看看,可合适?” 第70章 我可不是放下屠刀的好人 苏芮解开的斗篷落下地的同时,云济正好转过头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春意。 绯红的纱衣倾覆在苏芮姣好的身体上,对襟深开,近乎能够看到浮动涌现,两侧手臂从肩头到手肘开了一条缝,又从手肘到手腕开了一条缝,洁白藕臂露出一隅,行动下必会在其中若隐若现。 下身也是一样,同料纱裤,不围罩裙,只一条长裤往下,在膝盖收紧,往下散开丝花瓣笼罩在苏芮小腿,不着白袜,只踩着绣鞋,露出的脚踝上挂着一对银铃。 苏芮太过适合这样张扬而热烈的颜色,大胆的装束更是冲击双眼,却不觉涩情,反倒生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如骄阳下盛开的红月季,炽烈耀眼。 看得云济都心漏跳了一下。 意识到又意志不坚定了,云济迅速移开眼,沉声问:“你便就打算穿这样的猎衣出去?” “有何不可吗?”苏芮狐狸一样盯着云济靠近,踮起脚尖故意问:“还是说,大师不愿别的人见到我这样?不高兴?” 云济摇头,再抬起的眼里已经又是那副清冷无欲的神色了。“万般皮相皆无相,你若不在意,也无甚不可。” 真难撩拨啊。 她可是费尽脑筋,熬了三个夜晚,才亲自画稿,剪裁,用两件纱衣改出来的。 本以为总能作用,结果就换来一句万般皆无相。 苏芮失望的撇撇嘴,往后退一步,脚后跟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周瑶给她的那个包袱。 刚刚困极,还没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呢。 云济也注意到她脚下的那个包袱,“你的?怎么扔在地上?” “算不得我的,得先看看,好东西就是我的,不好的话就不一定是谁的了。”苏芮捡起包袱打开,是一件桃红色的猎衣。 中规中矩,比苏芮身上这件出挑的要适合见人得多。 “这猎衣不能穿。”云济道。 苏芮抬眼问:“为何?不好吗?” 见她明明自己都已经看出端倪了,还要故意问他,云济也不挑明她,耐心的伸手指向几个缝接处。 “这几处的针法不对,若动幅过大便会断开,布料分裂。” “大师真是厉害,针法都懂。”苏芮嘴上娇娇的夸奖云济,眼底却是看着那猎衣沉了沉。 打开看到这猎衣苏芮就察觉到了不对,但没有云济断定的这么清楚。 猎衣是为了打猎的时候方便活动,因而都相对贴身,而里衣宽松,不适合穿在里面,一般男子都是直接穿一条褥裤在里面,女子则上身多一件肚兜。 苏芮即便是作为云济证明的挂件跟在身边,也是需要跑跑马的,一旦活动下这猎衣分裂,那可就是马上春光全泄图了。 周瑶是断定她没有猎衣,看到她送的这件,别无选择下不得不穿。 即便是算盘落空,她不穿,周瑶也不过就是损失一件无用的猎衣。 但,这么精巧的设计,岂能白费。 回想了想,她赶制猎衣的时候让喜儿去侯府库房里拿了图册来参考,其中有两件是桃粉色的。 一件就是自己手上这样,另一件大差不差,只是细微处不同。 想着,苏芮抄起旁边针线篓里的剪刀,就朝着那猎衣剪起来。 云济本以为她是生气销毁,可见她越剪眼里的狡黠越浓,几番笑出声,便知晓,她憋着坏了。 “你要以牙还牙?”云济洞悉她的心思。 苏芮抖了抖修改得极为满意的猎衣,故作可怜的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难道也不行吗?” 若按佛家道学,当该以德报怨,一心向善,何况苏芮并未因这猎衣受到实质性伤害。 但,云济没说。 见他不阻止自己,苏芮惊喜的跃到他身前,得寸进尺道:“那大师可否帮帮我。” “不可。”云济不阻止她,但不代表会帮她报复增业。 “就帮忙送我悄悄靠近周瑶的帐篷,其他都是我自己的事,大师,我身子弱,又不会武功,求你了,看在咱们感情一场的份上嘛。” 苏芮晃动撒娇,纱衣摇晃,处处雪白晃得人眼花缭乱,云济几番克制都觉天气渐热。 他如今对她的抵抗力似乎越来越差。 “好!”怕她闹着扑过来,自己又一次破了功,云济终是答应了下来。“追……” 本想说让追月送苏芮过去,可看着苏芮这一身春意盎然的猎衣,云济终是改口道:“贫僧只送你去帐篷外。” “谢大师!” 苏芮高兴的要扑过来,云济一个转身,躲过就往外走。 死秃驴真够警惕的。 心里骂着,苏芮行动上还是乖巧的跟了上去。 秋猎五日,帐篷都是以父亲官职排列,子女跟住。 永安侯有爵位,离云济那中心的帐篷并不远。 云济脚程快,抱着苏芮也不影响,借着晨雾掩盖,穿行而过,无任何人发现就精准的停在了永安侯府的帐篷外。 “大师还挺有做贼的天赋啊。”苏芮小声戏弄云济一句。 云济没回话,只是松手把她放下。 老虎的屁股毛不能经常摸,苏芮见好就收,转身就从帐篷的窗户溜进去。 这会开典才散不就,还没开猎,人大多都还在外面游玩,周瑶不会错过这等可以和沈赫相见的时刻。 但苏芮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周瑶早已经把猎衣挂在衣架上熏香了。 果不其然,是图册上的款式。 比对着,苏芮又调整了一下细微处,确定没有对比绝对看不出差距来后,把手里的小心翼翼换上去,又往底下熏香的香炉里投了一颗香丸后,把原本的扔进火盆里。 看着火舌吞灭,完全烧为灰烬,而香丸也燃烧出了味道后,苏芮才满意踩着凳子爬上窗户。 “大师,接一下。”苏芮轻喊着就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云济没时间拒绝,只能伸出双手接人入怀。 她熟络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笑得格外开怀道:“走,大师。” “报复回去就这般高兴?”认识她以来,云济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真。 “自然,我可不是放下屠刀的好人,大师可要费点心思才能渡我呢。” 此刻,阳光正好冲破晨雾,落在苏芮眼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皆是赤裸的野心,撞击着云济的佛心。 第71章 强势的刺入所有人眼帘 “赫哥哥若是不愿见我就直说,我…我绝不纠缠。”周瑶含泪站起身就要往望风亭外走。 沈赫忙起身拉住她的手,哄道:“我哪里不愿见你了?你听谁说的,不愿见谁也不会不愿见你啊,我想你都来不及。” 周瑶从他手里抽出手,却没有再往外走,只带着哭腔抱怨道:“那日游园会你都没去,你明知我定然是要去的,你不去,她们都……” 话没说完,周瑶就掉出泪滴来,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沈赫哪里受得了娇娇儿流泪,忙把她抱进怀里赔罪:“那日是我不好,我有事实在去不得,没想到叫你委屈了,我该死,我赔罪,日后再不如此了好不好?” “什么事那般要紧?是不是因为姐姐?”周瑶转头追问,双眼直直盯着沈赫,不错过他一点神色变化。 她要看看,他到底和苏芮发生了什么! 一提起苏芮,沈赫的眼里就冒出火,骂道:“我岂会因为那等贱奴耽误事呢,她算什么东西,我便是一眼都不会瞧她去,她那等妖孽,要我说,就不该去伺候佛子,该叫云济大师把她超度了才是。” 周瑶倒是没想到沈赫会这般厌恶苏芮,是故意这般说来骗她自己和苏芮没有关系,还是那日两个人出了什么事? “赫哥哥你怎么这般说姐姐,你们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吗?” “我瞧见她就恶心,哪里会和她闹什么。”嘴上撇清着关系,可这些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和苏芮哪里是闹。 他现在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把她浑身上下的毛都给她一根根扒光才能泄他心头之愤。 他为什么没去游园会,就是因为苏芮那个贱人,把他的头发全剃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大赵是决不允许随意断发的,苏芮那贱人居然就那么给他全剪了。 还让他直直站了一夜,导致他屎尿都憋不住的全拉在了身上,离开的时候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为了不被人发现,只能瞒着,躲在屋里不敢见人,生熬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让人暗地里弄到一顶合适的假发戴在头上。 还不敢大动,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假发不能掉。 别让他见到那贱人!这仇他定要十倍百倍还回去! “姐姐也不容易,你别这样说姐姐。”周瑶嘴上劝说,心里却是欢喜,沈赫看来真是厌极了苏芮,便露出可怜无奈样道:“好了,我们不说姐姐了,你可知晓,秋猎之后我便就要改姓之事,只是……并非嫡女,而是次女,赫哥哥,我们,只怕是有缘无份了。” 两家本就在议亲,这消息沈赫自然是最先知晓的。 次女虽然身份不如嫡女,但有苏芮坐在那嫡女的位置上,次嫡女和次女相差其实也不大。 沈赫虽有些嫌弃,但看周瑶温柔小意,是个极听话的,日后做了正妻也不会阻拦他纳妾,贤妻美妾,倒也是不错的。 “次女也好,嫡女也罢,我心悦的是你这个人,并非身份,母妃那边你不必担心,你名声一向好,改了姓便就是永安侯府的小姐的,我能说服她,待你改姓那日,我便提亲,来个双喜临门可好啊。” 沈赫说着手就不安稳的往里探。 “哎呀!赫哥哥你又胡说!时候不早了,我、我去换猎衣了。”周瑶羞赧的小跑开,钻进帐篷营里就变了一副喜笑颜开的脸,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子去了。 “小姐,沈世子对您情根深种,奴婢恭喜小姐,不日就是世子夫人了。”跟上来的红秀适时恭维。 此刻周瑶听着十分受用,大气道:“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到时你跟着我一并去,做一等管事丫鬟。” “奴婢谢小姐抬举。”红秀说着替周瑶撩开帐篷帘,扑面而来的就是幽幽熏香味。 似乎和原本用的有细微不同,但此刻周瑶满心高兴,压根没注意到这点细微。 连带着看那精心准备的猎衣也越发觉得好看,一边摸着一边问红秀:“你说,苏芮会穿那件猎衣吗?” “大小姐没有旁的猎衣,一会打马球是所有人都到齐的,她没有选择,到时有大小姐衬托小姐您,定叫您一飞冲天。” “她不穿也不碍事。”嘴上说着无所谓,周瑶的手却是急着褪去身上的衣裳,把那贴身的猎衣套在身上。 秋猎第一日因着时间的原因,并不开猎,以纵马的马球作为开场。 皇家猎场极大,马球场就足有十个之多。 盛京贵族都好打马球,无论男女都是自小学的,今日虽皇上不出席,但林皇后,大皇子,以及几位公主都在,正是表现的时候。 无论是求仕途的,还是求姻缘青眼的,各家青年一派都是纷纷上场,自然的,所有人也都汇聚在了马球场上。 周瑶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了,苏烨也换了猎衣,骑着马走到她身边戏笑道:“别找了,你的赫哥哥今日不上场,在那棚帐里坐着呢。” “大哥别乱说,我没有找谁。”周瑶害羞的低下头,动作恰恰好的能让坐在那边的沈赫注意到自己。 “看就看呗,怕什么,你放心,大哥今日肯定带你赢下一局,让这满盛京权贵都好好睁眼看看,知道知道,你才是咱们永安侯府的贵小姐。” “那姐姐呢?”周瑶故意问。 “她算个屁,她不过就是贱婢,哪里和你比得,今日这些权贵又不是傻子,还能被她一个贱奴吸引去目光不成……” 苏烨的话都还没说完,前方就出现了骚动。 着眼看去,是云济来了。 一身亲王冠服的他气质天成,出现的瞬间就让周遭一切都逊色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再看不到其他。 直到他身后露出一抹绯红。 如一片纯白之中开出了一朵绝艳的花,强势的刺入所有人的眼帘里。 艳绝娇媚,眼波流转之间皆是风情,轻纱浮动,更显灵动,更莫提那若隐若现的肌肤,如羊脂白玉,铃铛轻响,仿若在心尖轻敲,勾魂夺魄。 莫说是在场的所有男子,就是女子都看直了眼。 苏烨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第72章 佛子终败落在妖女裙下 周瑶看着那抹红更是手紧抓着马鞍,指甲劈裂都没有察觉到分毫。 方才苏烨的那句‘她不过就是贱婢,哪里和你比得’盘旋在耳边如同一个笑话,不断,不断的嘲笑着她。 只要苏芮一出现,她就成了无人在意的背景。 在所有人眼里是,在沈赫眼里也是。 方才还嘴里骂着苏芮贱婢,此刻那一双眼恨不得贴在她的身上,一刻都没移开过。 骗子! 方才他都是骗她的! 注意到嫉恨浓厚的视线,苏芮扫眼看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周瑶,讥讽一笑,似在无声嗤笑她的无能。 周瑶被她气得心口疼,旁人却无一人在意她,都被苏芮刚刚那一笑惊瞪了眼。 怎么会有人笑得这样好看,像烟花在夜空炸开般绚烂。 看着一众男子眼中痴迷神色,同为男子的云济很清楚那样的神色之下会是怎想的想法。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不舒服。 不禁后悔先前不该同苏芮说皮囊无相,一切随她。 可如今岂能出尔反尔,她若知晓他心中所想定然顺杆爬,云济只能默念佛经镇定自心,但本能的缰绳握紧,催促脚下马匹走得快些。 在棚帐下马,云济身材高大,抖了抖衣袖展开些蟒袍后正好将站在身后的苏芮完全遮挡。 但从苏芮的视角看不出,因为她的视线并没有受阻,能看到大皇子骑马而来。 不同于云济的不染凡尘,令人不敢亵渎,大皇子更有人性,如三月的阳光,温润晴雅,贵气却不自骄,举手投足都是儒雅,当得起公子世无双这个词。 即便在今日暗地里许多人都私自议论皇上让云济代为主持秋猎是否是因不属意他的情况下,依旧不见半点不愉神色,自然的在云济的棚帐前下马行礼:“云济大师安好。” “殿下安好。”云济合十回礼。 “苏姑娘好。”越过云济,大皇子向苏芮打招呼,看到她身上的猎衣神色顿了下,随后大方赞许道:“这猎衣很适合苏姑娘的风采。” “谢殿下夸赞。”苏芮不扭捏的应下,她也觉得自己这身猎衣满意极了,只是云济这没心的人不识货。 “稍后希望能看到苏姑娘球场英姿。”客套一句,大皇子便和云济点头告礼后就往自己的棚帐去。 看着大皇子走远的背影,云济低声同苏芮道:“大皇子温文尔雅,堪是良配,亦是一条出路。” “大师要把我送给大皇子?”苏芮问。 “你并非物件,何来送这个词,贫僧只是提议,人生路长,并非只有一条道路,仇恨亦伤己,不若放过自己。” 他不再劝她放过别人,放下仇恨,但仇恨也是裹挟着她在深渊之中沉浮,步步渐深。 他想要为她寻一条上岸路。 为她,亦为自己。 “大皇子的确不错,是个做夫君的好人选。”苏芮点头赞同。 分明是希望的答案,可从苏芮口中说出来,云济却不觉高兴,反倒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甚至有些疼。 “可他能让我做正妃吗?”苏芮又问。 正妃? 这倒是云济并未想过的。 大皇子乃正统嫡出,未来储君,大皇子妃便是未来皇后,一国之母,当如林皇后一样,千挑万选,出身名家,名声卓绝。 可苏芮,莫说如今身份不堪,即便没有五年的事也不可能为大皇子正妃。 苏芮冷笑,“看来在大师心里,我这样的人,也只配做妾,或者,连妾都不配,或为外室,或为姘头,这便就是大师口中脱离苦海的好路了啊。” 云济并未轻看苏芮,亦从不觉得她只能做妾,但此刻也不狡辩自己的错处,躬身欠道:“是贫僧所思不周了。” 外面的人听不到苏芮和云济说了什么,只见云济朝着苏芮躬身,众人纷纷惊得视线互相交汇起来。 这是佛子终败落在妖女裙下,甘为裙下臣了? 惊异之中也有其他神色。 周瑶的愤恨,长宁的阴毒,唐俞橦的百味杂陈。 但都很快在林皇后驾到的高喊声中收敛了起来,纷纷行礼后,由林皇后发话同乐后,马球就开场了。 一年之中难得的机会,青年少女们都把不关己的事迅速抛之脑后,驾马上场,球杆挥动。 但人虽多,却也有高低之分,大多都是身份相当,彼此相熟的人组一局。 五人一队,一局十人。 周瑶和苏烨拉了个相熟的只有三人,对面则也是一样,都少两人。 “本郡主和妹妹来给你们凑个人数。”正要再去寻人的时候,长宁和唐俞橦走了过来。 他们的身份和长宁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且长宁蛮横都不敢招惹,一人便为难道:“郡主与二小姐身份高贵,我等实乃不配啊。” “球场不分高低,怎么,你们还瞧不上本郡主了?” 长宁眉目微收,众人就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只是郡主与二小姐参见也还少两人,一时之间不好找啊。” 要找能和长宁,唐俞橦对等的,这满场上可找不到几个,这会大皇子和公主都已经在别的场打上了,他们也不敢去找啊。 “那不是还有人吗。”长宁反手一指,正是云济的棚帐,当下就喊:“苏大姑娘,既来了,何不下场?” 这一喊,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长宁和苏芮的恩怨谁不知道,这时候邀苏芮打马球,打的哪里是球,只怕是命。 “郡主,她不会打马球,自小没学……” “本郡主问你了吗?”长宁冷声打断苏烨,气势压得苏烨不敢再与之对抗,只能希望苏芮别来出丑。 “郡主相邀,岂有不来的道理。”苏芮在棚内应声,站起身,对上云济看过来的眼神小声道:“大师一块,方才欺负了我,这会该给我撑腰赔罪。” 自她答应云济就知道她的主意是打在自己身上的,但方才的确是自己伤了她,理当赔罪,便点头依着她一并走出棚帐。 第73章 打人,她可太会了 见云济和苏芮同来,长宁更是不忿,阴阳怪气道:“没想到过去视女色为无物的云济大师如今也这般怜香惜玉了,连打马球都要相陪啊。” 云济并不被激,只合十直道:“相邀而为,郡主若不喜,贫僧同苏姑娘亦可退出。” 这是真要给苏芮撑腰到底了! 长宁气得下颌耸动,逼近一步问:“那不知云济大师可还记得,先皇曾为你定过婚约呢?” 云济直视不闪躲,道:“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之人,前尘旧事尽为过往,望郡主也莫执迷。” “你!” “姐姐,别说了。”唐俞橦拉住长宁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紧抿着唇不让落下。 瞧着倒是和周瑶一个派系的。 是真是假,说不清,但苏芮没心去可怜别人。 若是想要,自己抢啊,光哭又有何用呢,云济可不是哭就哭得来的人,心可硬着呢。 “郡主,还打不打球?”苏芮贴心给云济解围。 “当然打!”长宁负气的抓过旁边侍从手里的球杆就朝着苏芮用力扔过来。 速度极快,头朝着苏芮的头,她想要闪躲,云济先一步伸手一把将飞来的球杆抓住,调转方向递给苏芮。 苏芮伸手拿的时候‘不经意’触摸云济的手,声音娇滴滴道:“谢大师。” 答应了给她撑腰,云济不能出尔反尔,即便想要抽回手,此刻也只能硬撑着,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得意畅快,就知这只狐狸是在故意报复他。 睚眦必报,实在难渡。 而两人的对视看在长宁眼里就是打情骂俏,气得血气倒涌,再看一眼都要把心脏给气炸,躲过另一根球杆就上马往马球场里冲。 唐俞橦低头跟进,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只有苏烨落在后面,看着苏芮不敢相信刚刚发出那样娇滴滴声音的是苏芮。 在他面前就是张牙舞爪,狠厉毒辣,不是毒舌就是要杀了他,没有一点妹妹待哥哥的模样,在云济这倒是要多柔软有多柔软。 越想越气,不服的质问道:“你又不会打马球,答应来做什么?” “关你屁事。”苏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过侍从牵过来的马就蹬脚而上,往里面去。 兄妹二人的事,云济并不多言,也翻身上马入场,只留苏烨一人气哼哼的最后入场。 他们进去的晚,长宁等人已经组了一队。 长宁,唐俞橦,周瑶,其他二人一队,后面进来的苏芮,云济,苏烨三人自然的就和另外两人成了一队。 云济的身份高过长宁,如此之下两队也算旗鼓相当,打起来也就没有那么畏手畏脚了。 而此刻所有人也都停下来看这边,毕竟如此对战实难见到。 一声哨响,长宁开球。 她虽被禁锢在盛京城里,但自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球技艺也是盛京城女子之中最顶尖的。 但长宁今日打的明显不是球,而是人。 每一球都是朝着苏芮去的。 同队的两人不敢挡,苏烨不想挡,而苏芮,并不会打马球,因为梁氏说女孩子不宜抛头露面,争强好胜,所以,她连怎么才能挥球都不会。 这球本该每一下都能击中苏芮的,但她身边有云济。 一诺千金的云济大师护卫职责做得很到位,每一球都能够接下来,和长宁打得有来有回,就是碰不到苏芮。 长宁气得咬牙,却也是没有办法,毕竟马球场上来回打球本就是正常。 突破不了云济,长宁就改换策略,眼神指使唐俞橦上前去对云济,周瑶去对苏芮。 唐俞橦不愿,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追赶云济,却实在不是其对手。 苏芮这边看周瑶为长宁身先士卒,求之不得。 她不会打马球,可打人,她可太会了。 人一过来,一竿子挥过去。 周瑶没想到她会直接朝自己打过来,始料不及下,被兜头一棒,天旋地转,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你怎么打人呢!”一直看着苏芮被长宁数次球击不吭声的苏烨当下就喊了起来。 “不能打人吗?我不知道啊,我没学过呀。”苏芮挥手把球杆扛在肩膀上,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苏烨被她一口气噎住,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大师,打马球不能打人吗?”苏芮又问云济。 明白她的小心思,再看被打得并不重的周瑶,道:“球场争夺,棍棒无眼,难免受伤,当心便是。” 四个词语,不痛不痒的给苏芮打人的事揭过去了。 “好,我一定当心。”苏烨后面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楚,落在周瑶耳朵里更像是叫她千万要当心。 再看苏芮那紧盯着自己毫无笑意的笑眼,似厉鬼索命,心里阵阵后怕。 她本是故意站在长宁那边,想着苏芮即便不穿那猎衣,也是不会打马球的,自己完全可以碾压她,重得风采。 谁想到苏芮直接打人,云济还护着她,那她就完全劣势了。 她想跑,可来不及了。 长宁追着苏芮打,云济护着;苏芮追着周瑶打,苏烨倒是想护,可压根就护不住。 上去就先被挨了两下,恰恰好打在两边手臂上,瞬间就麻得动不了,缰绳都抓不牢,更别提追赶了。 周瑶倒是没被打麻,跑是能跑,可躲不过,边跑边被打,苏芮那球杆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没一下落空的,疼得周瑶一路叫喊,毫无风雅可言。 棚帐里的沈赫都看不过眼,反倒是眼睛不受控的粘在了笑颜如花的苏芮身上。 旁人也是如此。 即便清楚她是故意使坏打人,可看着她那娇俏狠辣的样却生不出烦,反倒戳中心底的某种情绪,希望她再坏些。 见压根无人在意自己,周瑶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只能使劲踢马肚子甩开苏芮。 这会,苏芮好像累了,并没紧赶着追上来。 而恰恰好,球飞到周瑶这边来,前方无人防守,正是掷球进门的好时机! 这是第一球,中了就有彩头! 想都没多想,周瑶抡起球杆就打。 咚! 撕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片片东西从周瑶身上脱落。 “啊!” 第74章 你不在意我,我好伤心呀 一声惊叫响起,周瑶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 因为她进了第一球吗? 所有人终于注意到她的球技不俗了?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啊!” 一声怒斥,让刚刚高兴得笑着要举高球杆的周瑶楞了下。 说她吗? 想着,一阵风吹来,周瑶感觉浑身透凉。 低头一看—— “啊~~!” 一身划破长空的尖叫从周瑶喉咙里发出来,她双手想要遮盖泄露的春光,可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肚兜一条褥裤,空有一双手,遮哪里都不够。 “打球就打球,表妹怎么还表演起脱衣舞了?”苏芮扛着球杆慢悠悠走上来,故意问。 周瑶抬起蓄满泪的眼,恶狠狠盯着她。“是你害我!” “谁害谁?害人终害己,没学过?”苏芮冷哼。 害人终害己? 周瑶看着地上碎裂的衣料,恍然大悟。 这是自己给苏芮的那一件! “你对瑶儿做了什么?”苏烨质问着跑过来,想要给周瑶披上衣服遮盖,可自己身上也只有一件猎衣。 “怀疑我啊?反正京兆尹也在,请人来查好了。”苏芮笑看着周瑶。 周瑶心头一震,苏芮既能把衣服悄无声息换给自己,说不准早就在衣裳上做了手脚了,一旦查起来自己反倒腹背受敌。 当即立即摇头对苏烨哭道:“大哥,是我的自己的问题,别,别叫人了,咱们快走,走。” 看周瑶赤裸的被人就那么瞧着,苏烨也没法追究太多,只能狠瞪了苏芮一眼,把周瑶拉到自己马上,用身体为她遮挡着快速往外奔。 苏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转身朝长宁问:“郡主,咱们各少一人,还打吗?” 见识了苏芮的凶猛,云济的护短,全场没一个人再敢来蹚这趟浑水。 长宁早已经被云济处处阻拦憋了满肚子火了,再打下去也是碰不着苏芮一根毛的,平白难堪。 负气的将手中的球杆扔在地上,驾马从苏芮身边走过,阴鸷的眼眸扫过她,似无声在说你等着。 苏芮扬唇一笑,桀骜不驯。 长宁都走了,陪打的其他人如释重负,纷纷逃离,苏芮和云济也自回了自己的棚帐。 云济端坐念经,苏芮在旁边听得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小姐,小姐。” 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将苏芮从睡梦之中拉出来,迷蒙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了云济的身影。 “云济呢?” “云济大师半个多时辰前随皇后娘娘离开了,这会散场了。” 今日云济肯定事忙,苏芮也不白费功夫,看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也爬起身往回走。 人群里一道身影紧随着苏芮的脚步窜出来,一路跟随。 这会正是西落半沉的时候,猎场树林昏暗参半,影影绰绰,跟着跟着,苏芮的背影就不见了。 正懊恼跟丢了,手就突然被人抓住,迅速的反扣在腰上,人被极快的力砸在前方的树干上,一顶假发掉落。 苏芮用帕子包着用两指捏起来,蹙眉嫌弃道:“沈世子怎么还带假发啊,好生恶心。” “贱人!还不都是你害的!”沈赫怒骂,想要挣扎,可他的武功就是绣花枕头,在喜儿手里就像个小鸡仔,动弹不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苏芮身边这个木木的小丫鬟居然是个会武功的,要不是自己这事见不得人,他肯定带人来,岂会受这等屈辱。 “我?我为何害你啊?”苏芮眨巴着水灵灵的桃花眼,似压根不知有这件事。 “那日是你……”沈赫脱口要出,可看到喜儿,话又生咽了回去,换道:“你我心里清楚!苏芮,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哦?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 那自然是…… 看着苏芮明媚勾魂,极致尤物的脸和身段,沈赫原本心中所想的那些狠毒手段此刻竟都说不出口去。 她就像一瓶充满勾人香气的毒药,明知道有毒,却还是会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品尝,甚至还有死了也值的想法。 “你少嚣张,以为如今云济那秃驴护着你就能保你无虞了?一个贱奴,他会在意你,待都利用完了你,你便就是破布一块,到那时,谁都可以将你碾碎。” 沈赫说着眼底却是有所期许的。 他迫切想要快点到那一日,苏芮走投无路,树敌万千,为了活命,她会如讨好云济一样不知廉耻的跪伏在他身下讨好他,求她给她一条活路。 只光想着,沈赫就有了反应。 “大师,他说你不在意我,我好伤心呀。” 苏芮一喊,刚刚升起邪念的沈赫一激灵,吓得当场就不好了。 顾不得的往苏芮喊的方向一看,真有一队人走了过来。 他这样子可不能被其他人再瞧见了,都没看清来人到底是谁,也没注意到喜儿适时放了手,抓过苏芮手里的假发就捂在脑袋上逃。 苏芮都被其蠢笑了,还好,她没用香丸,不然就可惜了。 而苏芮不知的是,云济的确就在附近。 在林子前方半山腰的石亭中,俯视而下,正好把她和沈赫方才的一幕收入眼中。 即便听不见两人说什么,甚至距离都看不清楚表情,但能够清楚感触到沈赫看着苏芮时候眼里透出来欲望。 “苏芮这孩子生得娇媚,难免引人注目,你若是不看紧些,说不准哪日可就被人抢走了。”林皇后慈笑着给云济的茶杯里满上茶。 “她若能有所归宿,贫僧亦为其幸。”云济双手合十,并未去喝那杯茶。 “你这孩子,难道这些日子里就一点没对她动心,一丝一毫都不曾有?” “不曾。”云济毫不犹豫。 他对苏芮那些并非心动,只是修行不够的欲望,是心底的魔障,是业,是劫。 “贫僧一心向佛,娘娘最当知晓,还请娘娘替贫僧劝言皇上,莫再执妄。” “可皇上如今龙体不佳,你是知晓的,他就这唯一的心愿,你……” “贫僧明白,因而贫僧才会今日着这一身衣袍。” 他明白皇上的身体再难以为继,所以,皇上以施救苏芮为由逼他代他主持秋猎时,他没有拒绝,即便对他而言,每时每刻都是烈火煎熬,但这不代表他妥协所有。 “贫僧只愿青灯古佛,得大乘佛法,大赵如今需要的是一位消积伐疴的明君,而非一位可有可无的亲王,娘娘同大皇子当为皇上,大赵着想。”合十告礼,云济起身离开,那杯茶至始至终没动一下。 “寅钦……”林皇后想要挽留他,可看着他毫不停顿远去的背影,慢慢收回手,无奈对幽兰道:“真是油盐不进呢。” 幽兰低头,不应答。 她明白,林皇后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而另一边,不止云济看到了方才树林里的一幕。 第75章 自然是因为小女心悦大师啊 重新换了衣衫的周瑶本是等在马球场外围,想等着散场的时候找沈赫到隐蔽处解释一番。 再不济就豁出去了,和沈赫生米煮成熟饭。 可没想到,她才看到沈赫就见他一路追着苏芮走了,她远远跟在后面,眼看着他们钻进林子里。 知晓喜儿会功夫,她不敢跟得太近。 虽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可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苏芮压近沈赫,两人瞧着就是在调情。 那个千人枕的贱货,真是来者不拒! 她不敢捅破,见沈赫从林子里急急忙忙跑出来,才快步跟了上去。 “赫哥……” 哥哥还没喊完,捂着头从林子里跑出来的沈赫看到她就跟见到了鬼一样,脚下一溜,摔在了地上。 “赫哥哥!” 周瑶要上前去扶他,沈赫却忙不迭的自己爬起来就跑,活怕被她缠上。 周瑶僵在原地,望着沈赫飞快远离的背影,寸寸冰冷。 他竟然这样对她避之不及。 明明之前还说要为她说服平郡王妃,给她双喜临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不过就因为她当众丢了脸。 不,还因为苏芮! 那个贱奴勾引云济,大皇子还不够,沈赫也不放过! 她就是故意报复她! 她想要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不可能,苏芮该死! 她该死的! 嫉怒在心间狂烧,周瑶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长宁的帐篷外的。 …… 回到帐篷,苏芮不知云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自顾自的喝了药就又躺回了虎皮大床上。 空明方丈开的药让人嗜睡,躺下没多久,苏芮就又沉进了梦乡里。 也是托这药的福,她不会像平常一样陷入梦魇,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直到自然苏醒。 睁开眼,天已经黑了,月光从帐篷的窗户外透进来,洒在地上,一片白洁上映着点点橙光。 转过头看去,长案上,云济换回了平日里灰蓝色的僧袍,盘坐在蒲团上,翻看着厚厚一本经文。 一盏油灯照亮,显然是不想点烛台扰了她睡梦。 死秃驴有时候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不把他在棚帐内要把自己推给大皇子的事再放在心上,苏芮下床,光着脚,铃铛轻响的走到长案前,跪地而坐,手肘撑在长案上,手掌托着脸直勾勾望着云济问:“大师怎么还不睡?” “不困。”云济淡淡回答,眼都不抬半分。 见他这样冷淡,苏芮伸手将他手里的佛经压在长案上,身子前倾,钻进他的视线内。“油灯太弱,伤了眼,我可会心疼的。” “为何?”云济抬眼直视苏芮问:“为何会心疼贫僧?” 这倒是一下子给苏芮问住了。 为何? 她要撩拨,当然什么话都说了。 但嘴上自然不能实话实说,苏芮勾魂的眼里浮上几许真诚道:“自然是因为小女心悦大师啊。” “何为心悦?” 又问? 苏芮奇怪,今个云济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问题这么多。 但还是耐心的照本宣科道:“心之向往,即为悦,我心向往大师,爱慕大师,自然就心悦大师了,我一片痴心,大师能否可怜可怜呢。” 苏芮可怜巴巴的眨巴眼睛,身体悄然靠近。 云济却依旧面不改色,只看着她继续问:“那何为动心?” 还来! 苏芮没耐心了。 “买卖对等才是公平,大师光问,得给酬劳才是,大师疼疼我,我便告知大师如何?” 嘴上巧言说着,在足够靠近云济的时候苏芮纵身想要扑入怀中,借着灯火微弱,撩拨心弦。 可云济早已经注意到了她那些小动作,只一个侧身,苏芮就扑了一个空,摔在蒲团上。 迅速反身想要去抓他的腿,他起身后退一步,苏芮的指甲堪堪擦过他的僧袍角,抓都抓不住。 “既你无心回答,贫僧便不讨教了,时辰不早,回副篷。” 云济无情的转身往里走,苏芮爬起来就要追,追月却鬼魅一样从棚顶落在了她跟前,鹰一样的眼紧盯着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隔断了她和云济。 死秃驴真赶她啊! 就因为没回答他的问题?也太独断了!还出家人呢,一点仁慈不讲! 眼看着云济坐上床榻,脱下鞋子,果真一副要入眠的样。 苏芮不甘心的喊:“动心自然就是心动了呗,心里有了影子,住了人,时时刻刻想着他,挂着他,不由自主,辗转反侧,见不得他受一点苦,一点伤……” 把过去从那些话本子看到的所有关于情爱之说的都说了出来,可云济还是躺上了床。 直挺挺的,如一具圆寂了的尸体。 这是没戏唱了。 追月眼神请苏芮离开。 “大师困得真快,夜里可好好睡,别着凉了。”苏芮笑着诅咒他,转身气鼓鼓的撩开帐帘离开主帐。 喜儿候在外面,瞧见她,苏芮眼珠子一转,小声问:“你同那追月,谁武功厉害些?” “他。”喜儿没有一刻犹豫说出事实。 得,硬的也来不了。 软硬都行不通,苏芮只得老实往副帐走,另想办法。 可才走到帐帘前面,还没撩开,喜儿突然拔出腰间软剑,反身一刺。 “啊!”来人吓得摔坐在地,是苏烨身边的长随。 苏芮本不想理会,长随突然哭求起来:“大小姐!求您救救世子,世子快死了!” 苏芮冷哼,“哦,那等他死了我会给他上炷香。” “大小姐!你们是亲兄妹啊,您怎么能看着世子去死呢,他被张家的人带去了兽园啊。” 盛京城里有很多张家,但能弄死苏烨的张家就一个,开赌坊的张家。 苏烨十五六岁的时候跟着一帮纨绔学了赌钱,在张家的赌坊输了几万两,几次被抓都是苏芮拿娘亲留给自己的银子给他还债,还要被他骂给得太少。 后欠得太多,苏芮也填补不上,闹到了永安侯面前,苏烨被打得半瘫在床,之后才戒了赌。 但现在看来,是没戒,只是隐藏更深而已。 如今侯府的银子都被她收缴干净了,拿不出银子给他偷偷填坑,所以张家找上来了。 但,与她又何干呢。 “世子他…他还拿了先夫人的遗衣。” 娘亲的遗衣! “你说什么!”苏芮反身一把抓起地上的长随双眸淬火的质问。 第76章 我当不起你来救 “苏大世子,你妹妹到底来不来?这都等多久了。”兽园右侧峡壁岩上,张二坐在大石头上打着哈欠问。 苏烨看着还没动静的道口,也是心中谩骂苏芮那个狠心的,竟这般久还不来‘救’他。 “她一定会来的!”苏烨嘴硬的反驳,捏紧手中的纱衣。 就算不为救他,有那女人的遗衣在,她也一定会来。 虽然他也觉得如此不耻,但他也不是真要把这小衣给张二,只是做做样子,也…也不算侮辱那女人,反正,这遗衣也是留给他的。 ‘呜~’ 一声狼嚎,在峡内响起,激得所有人浑身发凉。 “少爷,这兽园里有狼啊!”张家的人惊问。 “有狼有什么奇怪的,都是明日用来狩猎的,自然要加点烈兽进去才有意思,不过……”张二意味深长的看向苏烨,“还是苏大世子你心毒啊,竟要把亲妹妹骗到兽园里去,啧啧。” “我只是教训她一下而已。”是她先害他丢脸的,还害得瑶儿丢了清誉,哭得一双眼都肿了还为她开脱,再放任她,他们都要被她害死。“再说了,里面能有什么危险,那狼也是关在最后面的笼子里的,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苏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任何不妥。 他早打听过了,那兽园说是园子,其实不过就是把一群明日狩猎用的动物关在峡谷里面而已,食肉的都是单独用笼子关起来的,至多被野狗咬两口,算教训她不听话了。 “来了!” 张二激动的喊了一句,立即捡起地上的剑,站起身,一群人把站在峡壁边的苏烨围住。 苏芮越过带路的长随,快步往上赶。 她紧张的不是被围住的苏烨,而是清楚看到了他手里抓着的纱衣。 那的确是娘亲留下的遗衣。 在大赵,人死了,所有衣物都要焚烧,只会给至亲一人留一件。 也因此催生出了一种变态的收藏,那就是收藏遗衣,特别是高门女子的,价格格外的高,因为这是一种极致的亵渎。 娘亲死后,永安侯不留,苏烨和苏芮各有一件,当初被罚为军奴,苏芮带走了,却被殴打她的士兵焚烧了,即便后来她将人千刀万剐,肉骨分离,可娘亲的遗衣还是回不来了。 如今这世上,就只留有苏烨手中这一件了,他竟要为了拿来还赌债让这些人亵渎娘亲。 苏芮一双眼沁红,杀意勃然,看得张二都心里发抖,嘴上还是照说好的喊:“来得正好,给你哥还账,若是没有银子,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张二手中的剑就被夺走了,没等反应,大腿就被刺了。 “啊!呜!” 喊声还没出,什么东西就进了嘴巴,都没咽下去就发不出声音了。 苏芮一脚踹过,力道不算很大,可恰恰好踹在穴道上,疼得张二蜷缩在地,脸疼得憋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见过她这样彪悍的女人,张家人都有些后怕,纷纷后撤。 苏烨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手里拿着滴血的剑,一双猩红弑杀的眼死死盯着他,如地狱厉鬼。 心中颤抖,可苏烨依旧认定自己的是她哥哥,她不敢对自己如何,梗着脖子骂:“怎么?你还打算杀了我不成?” “把娘亲的遗衣给我!”苏芮伸出手。 苏烨捏紧那遗衣抬起来,愤愤道:“你就是为了这破衣裳来的!若没这衣裳里不会来是不是?” 苏芮伸手就要抢,苏烨迅速把手往后移,更气上心头,嘶吼道:“苏芮!我是你亲哥!你就不在乎我死活?” “给我!”苏芮眼里只有遗衣。 娘亲唯一留在世上有她气息的东西,决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好啊!我给你!”苏烨说着手一挥,就把手中纱衣往外一抛。 风向朝外,一下就将纱衣吹到了峡谷上空。 苏芮眼里只有纱衣,扑身伸手就要去抓。 “别去!她们想要害你!” 唐俞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未回头,就已经闻到了她身上脂粉的味道。 她双手抱住了苏芮的腰,想要阻止。 可变故得太快,苏烨推出去的手根本来不及收力,推在了唐俞橦的后背,两个人一并失重,从峡壁上放摔了下去。 “小姐!”琉璃扑上来嘶喊。 可黑夜深深,峡谷内水汽又重,氤氲了一层浓厚的水雾,根本看不到下面是什么样,两人又坠到了哪里。 “你在做什么!”琉璃怒问苏烨。 苏烨也懵了,他没想到唐俞橦会来,自己还把她也给推了进去。 “我…我只是想要给苏芮一个教训,谁知道你们家二小姐会来,她来做什么?”苏烨抓住了重点,唐俞橦来多管什么闲事。 “我家小姐是来救人的,是你蠢到被人利用都不知道!”琉璃爬起来,怒瞪着他。 苏烨这才想到刚刚唐俞橦喊的她们要害苏芮,是指他吗? 他才不是害,他立即辩解道:“我只是给苏芮一点教训,这兽园里也没什么危险,是你们家小姐多管闲事。” “没危险?你可知晓这里面不止有野狼,野狗,还有黑豹!” 苏烨没想到还有黑豹这样的猛兽,但还是硬气道:“那又怎样,这些都是关着的。” “你哪里听来的,关着的是吃草的,故意饿着这些吃肉的,明日它们追赶猎物才能跑得快,这会它们都已经饿了好几日了,看到人掉下去,你觉得没有危险吗?” 说到这里,琉璃已经没有时间再和苏烨扯了,反身就往下跑去求助。 苏烨呆愣在原地,看着那峡谷内,不敢相信。 峡谷内。 苏芮的运气还算不错,摔在了水里,但身边的唐俞橦不会水,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往下挣扎。 “这水不深,站得起来!”苏芮大喊一声,伸手抓着唐俞橦往上一拖。 唐俞橦站了起来,头能伸出水面,她大口大口呼吸,感受自己还活着。 “你来这做什么,找死吗?”苏芮骂了一句,反身就要去寻找娘亲的遗衣,方才她在空中被唐俞橦压住了,没抓住。 “我……我是想来救你,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唐俞橦抱歉的跟着苏芮往岸上走。 “我当不起你来救。”苏芮满心都在找遗衣上,压根不想理唐俞橦。 唐俞橦伸手来拉她,她愤怒的转身就要开口,却见她抬手将遗衣递给她。 “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弄湿了,对不住。” 第77章 野狗围困 是娘亲的纱衣。 虽然全湿了,但从唐俞橦手上几处被划伤的口子来看,即便是在水里不断挣扎的时候她也没有放手。 心下微动,苏芮拿过纱衣,平和了些许问:“你怎知她们要害我?” “我听到的。”唐俞橦爬上岸,拧了一把湿透的衣衫才把事说出来。 原本长宁因为马球场的事生气,唐俞橦就去给她做糕点,回来时却见周瑶一身戾气走了进去,想到之前周瑶派人来隆亲王府报官苏芮的事,她就没有离开,站在帐外听。 两人都痛恨苏芮,周瑶便提议把她骗到兽园解决,她说,她有办法一定能把苏芮一个人骗过去,要长宁帮她调走兽园的看守,保证没人能救她。 后面有人过来了,怕被发现,唐俞橦便就匆匆走了,后面更多的没听见,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去找苏芮的时候她并不在帐中,就一路往兽园这边找过来。 “你为何要费力救我,我死了,对你来说不是更好?”苏芮疑问。 “上次在宝衣坊的事,是因我误会了苏姑娘你才叫你那般被姐姐对待,我心中有愧,而且,我并不想你死,不管因为任何事,都没有人该死,无论是谁。” 唐俞橦说得无比认真,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清澈无暇。 隆亲王府还真是养出了一只小白兔。 “呜~” 一声嚎叫响起,激起了苏芮骨子里的恐惧。 前世她被野狗分食,很清楚这些野兽对血腥气的敏感程度,且狩猎用的猛兽都会被饿几日,这会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 她们虽然没有受重伤,但身上都有坠落下来时被划破皮的地方,点点血腥在这时候也是致命的。 她们不能等死。 “走!”苏芮伸手拉住唐俞橦的手就走。 “去哪?”唐俞橦四下张望,漆黑一片,这让她心里恐惧。 “先找个高点的地方躲起来,等人来救。” 有唐俞橦在,长宁一定会派人来救,要做的就是活到那个时候。 但峡谷内能见度太低,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格外艰难。 加之她们浑身湿透,即便现在才刚刚入秋不久,但峡谷内潮湿,山风习习,夜里气温更低,没一会两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了。 唐俞橦一个不慎,摔倒了下去,正好拉住苏芮断过的右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我脚滑了。”唐俞橦忍着疼忙爬起来,双眼含泪的着急去看苏芮的手问:“你手是不是很疼?哪里疼?” 这样的关切和亲近让苏芮不舒服,抽出手冷道:“死不了,拉住这个,跟紧。” 苏芮从猎衣上撕下一块纱,一端抓在自己手里,一端递给唐俞橦。 唐俞橦抓住纱,点头示意苏芮自己知道了。 继续摸着峡壁前行,逐渐的,水汽消散了一些,能见度高了,能看到更远了,苏芮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唐俞橦问。 苏芮没有应答她,只是从地上捡起了两根粗一点的木棒,递给唐俞橦一根低声道:“一会,保护好自己,我可顾不了你。” 唐俞橦顿时紧张起来,不明白苏芮这话的意思,看向她,还没说话,就见她眸色凌厉的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看过去,昏黑之中居然有一双发绿的眼睛! 唐俞橦吓得心都险些停了,声音发抖问:“这…这……是什么?” “野狗,一直跟着我们,就等着我们受伤,或者松懈,就会群起攻之,生吃了我们。” 苏芮解释时,更多眼睛从昏暗中露了出来,唐俞橦这才看清,她们周围全是。 足有二十多只。 不像家养的狗,一个个都眼睛发绿,全是野兽的弑杀和对血肉的渴望,也比家养的狗更大,牙齿更尖锐,肌肉更紧绷。 唐俞橦从未见过,可此刻也清楚,这些野狗是吃人的。 想到它们居然暗地里跟了她们一路,伺机而动,就心底发毛,忍不住颤抖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对峙,别表现出怕,它们会认定你更弱。”苏芮目不转睛,一旦她表现出一丝畏惧,这些畜生就会扑上来。 唐俞橦也想要听苏芮的,尽量凶狠,可她实在做不来,她怕极了。 眼看着那些野狗越围越近,呼吸都停滞了。 “躲开,扔火把下来了!” 突然,上方传来喊声。 紧接着火把从上方划下,四散掉落,把周照照亮了来,也把野狗群打散了。 “郡主,小姐在那儿!”琉璃指着唐俞橦大喊。 长宁立即望过来,火光虽照亮了不少,但水雾还是太重,只能看到一个大概。 好像是苏芮在护着唐俞橦。 “那是什么?野狗还是狼?” 有人喊起来,长宁这才看到,有东西在向两人靠近,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不管是野狗也是野狼,对唐俞橦都是致命的威胁。 “射杀了那些畜生,快!”长宁急喊。 “郡主,这恐怕不行。”卫兵队长无奈解释:“水雾太大,瞄不准的,山风还会改变箭羽方向,恐会误伤了二小姐,还会激怒那些野兽。” 长宁急了,“那怎么办?” “只能派人用绳索下去,下官已经派人去拿了。” “要多久?” 这里远离帐篷,看守的人又都不在,最快也要两刻时间来回,但卫兵队长不敢回答。 “不想她死,就扔武器下来!”长宁正要发火的时候,峡谷底响起了苏芮的声音。 虽然看不清,但长宁感觉得到,她抬头盯着自己,还在威胁自己。 可,唐俞橦在下面,她不得不依照苏芮所言,命令卫兵扔武器下去。 “苏芮!保护好橦橦,否则你也别想活!” 站在一边的周瑶听长宁这意思是要放过苏芮了,心里埋怨唐俞橦那个多管闲事的。 可事已至此,为了唐俞橦活着,长宁肯定不会放那东西下去了。 那怎么能行! 今夜苏芮必须死。 想着,周瑶趁着所有人都注意峡谷内,捏紧袖袋里的东西,往下方快速走。 第78章 僧袍染血 苏芮没空听长宁那些没用的话。 双目紧盯着那些野狗,动作缓慢的去捡掉落在最近的剑。 而就这一个动作,那些野狗又围进了几步。 原本火把落下来,它们被打散了,该四散而逃的,但却没有,只是观察了一下情况后又迅速围了过来。 因为它们饿急了,不愿意放弃她们这两个难得的猎物。 它们很聪明,懂狩猎,见上面没有人下来,就知晓还有机会。 它们还在观望,一旦确定上面再无动作,就会速战速决。 苏芮盯着它们,它们也盯着她。 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剑身的时候,领头的野狗立马就扑了上来。 “啊!” 唐俞橦吓得尖叫出声。 苏芮抓起剑,迅速拔出,一剑刺向那扑过来的野狗的同时捡起另一把回手扔给唐俞橦喝道:“拿剑,不想死就杀了它们。” 野狗群起而攻,苏芮管不了许多,只能紧咬牙关,挥剑厮杀。 这些野狗太聪明,见她们手里有武器不再冒进,而是围着她们找机会,想要把两个人分开,先咬死更弱的唐俞橦。 苏芮抓过她,和她背对背道:“撑住,不要给它们可乘之机,来一个,杀一个!” 唐俞橦虽然浑身都颤抖个不停,但还是紧握住手里的剑,郑重点头。 野狗再次突袭,这次更猛,更不要命,就想要从两人身上扯下一块肉果腹。 一只狗咬住苏芮手里的剑,另几只迅速扑上来要咬。 苏芮眼疾手快,抄起木棒打在狗鼻子上,在它松口时抽剑挥砍,将扑过来的几只狗肚子划开。 血和内脏瞬间涌出,洒了两人一脸,一身。 唐俞橦忍不住要吐,苏芮呵斥:“想死就吐,把脖子露给它们咬。” 唐俞橦当即生压了下去,咬紧牙,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挥剑一个劲砍。 虽然唐俞橦不是个会武功的,可却是个听话,不至于拖后腿的。 也好在,野狗不多,又饿了一段时间,两人紧靠着对方一阵砍杀,死了十一二只后,其他野狗就逃了。 等了片刻,见的确不再回袭了,苏芮才终于松了气。 唐俞橦则是脱力的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苏烨也力竭了,已经感觉嘴里都有血腥味了,可不能在这里停,她朝唐俞橦伸手道:“起来!往外走,不然血腥味会引来其他野兽。” 唐俞橦艰难的抬起手,在苏芮的牵引下站起来,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前走。 好在上面的人不用喊就懂了她们的想法,一路往出口方向扔火把。 有了光照,速度快上许多,也能震慑峡谷里的其他动物。 一直走到铁门前,两人终是精疲力尽了,靠着峡壁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苏姑娘,谢谢你。”唐俞橦喘着气说。 “我也谢你,不是你多管闲事,跟我一起掉下来,长宁郡主可不会救我。”苏芮实话实说,没有唐俞橦,她连武器都拿不到。 “姐姐她比较刁蛮,你能不能……” “不能。”没等唐俞橦说完,苏芮就直接回绝了她。 她睚眦必报,长宁不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长宁,她们只能是死敌。 唐俞橦明白的没再说下去,也因为听到了铁门外传来了声响。 是有人来开门救她们了。 正欣喜,一包东西从高大的铁门上方投掷进来,没等看清楚就砸在了地上,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里面还有一张纸,用血迹写着——苏芮,去死! 那字迹即便被血迹晕开,苏芮也一眼就能认出,是周瑶的。 “是鹿肉的味道!哪里来的?黑豹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头顶,卫兵队长发出一声急切质问。 答案,不言而喻。 苏芮已经看到了那迅速从昏暗之中跃过来的的矫健身影。 它浑身黑亮,停在前方注视着她们,发亮的眼眸映照着火光,没有丝毫野狗的谨慎。 因为,苏芮和唐俞橦在它面前,毫无威胁。 峡壁上的人乱作一团,苏芮和唐俞橦却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吼!’ 一声嘶吼,黑豹猛的朝着两人扑过来。 首要目标是唐俞橦。 面对真正的嗜血猛兽,唐俞橦想要逃,可脚完全软了,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看着那张血盆大口,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被人从侧边推开,摔倒在地。 “跑啊!” 是苏芮的怒吼,不在身边。 转头一看,苏芮被那黑豹咬中了肩膀,压在地上,她早已经力竭的双手根本推不开这猎兽。 同时,铁门打开,长宁在卫兵的护卫下朝唐俞橦喊:“橦橦!快出来!” “不!姐姐!救她!救救她!”唐俞橦趴在地上哭喊,她知道,自己一出去,长宁肯定会关闭铁门,任由苏芮被撕咬。 “你先出来!”长宁急喊,迅速命令身边护卫:“去!趁那畜生没空,把她带出去。” 眼看侍卫进来,唐俞橦想要反抗,想要为苏芮争取,可她浑身无力,压根不是对手,直接就被侍卫拖了起来。 即便用力也只能在地上用脚划出无用的痕迹,眼泪喷涌,泪眼模糊的看着那黑豹抬起头,锋利的爪子按住苏芮溢血的肩膀,长大嘴,朝着她的喉咙咬去。 “不要!” 听着唐俞橦的痛苦嘶喊,苏芮能看到那血盆大口黑漆漆的喉咙。 一口下来,她就要断气了。 好可惜,什么都还没完成呢。 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抬手都做不到了。 若有神佛,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黑豹伏头往下,一口就要了结。 ‘砰!’ 就在苏芮已经闭上眼,做好了尖牙刺入喉管,窒息而亡的准备的时候,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只见黑豹飞速从自己身上飞出去,砸在峡壁上,再落地,喉咙汩汩涌血,再爬不起来。 转头看去,是云济! 他僧袍染血,胸膛因喘气而起伏,一双慈悲的眼里多了慌乱。 伸手将她从地上捞起,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往外走。 苏芮没有力气说话,只窝在他怀里,这让她感觉安全。 第79章 不想去撩那块又硬又臭的秃石头 苏芮在回帐的路上就已经昏迷了过去。 云济一路将她抱回帐篷,任由旁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也视若罔顾。 “主子,太医在帐外候着了。”追月提醒。 “让他们把药箱留下,人回。” 追月惊异,苏芮这么重的伤,不用太医看能活? 但见云济直接走进了帐篷内,也不多话的按照吩咐行事,把欲言又止的几个太医的药箱缴了,送入帐篷内后藏在暗处。 云济将苏芮放上虎皮大床,完全脱力的她浑身都瘫软了,手却紧紧的抓住云济的袍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云济没有硬掰开她的手,而是轻柔的搭上她的脉,眉头微蹙。 这半个月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些许元气又尽废了。 生压下心底的恼与怒,云济一边默念佛经,一边用剪刀将苏芮染血的衣衫剪开。 有了上次在望月峰照顾她的经验,云济已经熟稔了许多,用湿布轻柔的擦拭她的伤口,烈酒消毒,再敷上创药,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缠绕。 而一切做下来,苏芮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让人感觉她随时都会离去,以至于,云济不得不紧握住她的脉,时时刻刻确定她的情况。 他有些怕,也有些乱。 他本断定,自己对苏芮只有欲念,并无心动。 她说的那些,他一样不占。 可当听到她坠入兽园的消息时,都变了,他无法平静的看着她死,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要靠她度过此劫。 他一手握着苏芮的手腕,一手捻动念珠,诵了一夜的经。 …… 被冻得睁开眼,苏芮看到窗户的帘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秋风不断的往她这边灌,仿若回到了边陲的寒冬里,只有一卷草席御寒。 但裹在身上的被子清楚的告知她,这里并非边陲。 可对于苏芮来说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是副帐,不是云济的主帐。 他把她扔在了这边,证明即便她命悬一线,那死秃驴也没有动更多恻隐之心。 而且,她看到了床尾放着的木盒子,是她藏在云济床榻下的那个。 正懊恼着,喜儿拿着药碗从外面打帘子走了进来,将那被风吹开的窗户帘关紧后,才送到苏芮床边道:“小姐,喝药。” 闻到药味,苏芮立即问:“大皇子送过人参来?” “是,太医加在了药里。” “我昏迷了几日?谁来看过我?”苏芮问。 “两日,皇后娘娘,大皇子,永安侯,苏世子来过。” “云济呢?” 喜儿摇头,“没有。” 果然绝情! 苏芮带着气把药一饮而尽,问:“永安侯和苏烨是来求我的?” “是,皇后娘娘罚了苏世子,褫夺世子封号,革军职,罚三十大板,昨日已经打完拖回侯府去了。” 三十大板,那苏烨此刻想来也不比她好上多少。 便宜了周瑶。 她昏迷了过去,不能当场指认她,时过境迁,那包袱里的纸早就被沁烂了,无从辨别。 而长宁同流合污,即便不满她差点害死唐俞橦,也不会爆出她来。 但这不代表周瑶就能躲过去了,这会子应该急得火烧眉毛了。 “你回府去盯着。” 喜儿领命出去,苏芮平躺在床榻上看着帐顶,实在累了,暂时不想去撩那块又硬又臭的秃石头了。 而永安侯府这边,也正如苏芮所想的,一片糟乱。 苏烨是今早被抬回去的,从腰到臀,血呼呼一片,没有一块好肉。 整个人无力的趴在床上,瞧着是出气多进气少,就一口气吊着了。 “天爷啊,怎么打得这样重,这是要把人给打死啊。”侯夫人梁氏喊着,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还不是他自己做的好事!活该!”被一并提前赶回来的永安侯狠狠一甩手,转而坐到房内的大交椅上。 “我听闻不就是和芮儿吵了几句,失手不小心推了芮儿一把,怎么就严重到要被打成这样啊?”梁氏不明的上前追问。 “失手?你问问他,是失手还是筹谋已久!用先母遗衣骗秦妹妹去兽园,将人推进猛兽区送死,你…苏烨,你真够歹毒的!” 即便永安侯不喜前妻,甚至是她为耻,但他也不能接受苏烨拿她的遗衣做这样的事。 还被张家的全部抖落了出去,叫满朝文武皆知,他这张脸算是被丢了个干净了。 “怎么会这样?烨儿他怎么会呢?”梁氏惊讶的捂住嘴,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是芮儿这么说的吗?” 苏烨撑起力气,看着周瑶想要辩解自己是被利用了。 当时琉璃说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可出了事后,他便好像明白了一点。 是周瑶一个劲的哭,说苏芮做过的种种,他才越来越气。 也是她告诉他兽园夜里无人看守,或许可以吓唬吓唬苏芮,他才有了那想法的。 感受到苏烨怀疑的眼神,周瑶先他一步可怜道:“肯定是有误会的,大哥不可能真的害姐姐呀,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而且,姐姐也太狠心了,怎么能看着大哥被褫夺世子封号,革职,还打这么多板子呢,明明只要她跟云济大师开口求一句就不会如此了,她却一直昏迷,大哥受刑完,听说就醒过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凑巧。” 一听自己被打完苏芮就醒了,苏烨就气血涌上来,全然忘了对周瑶的怀疑。 是啊,周瑶是清楚他的,他不会真害死苏芮,所以才会和他说那些话,是想要帮他,是意外,他没弄清楚那兽园里的情况,可他也不是有心的。 苏芮那贱人居然装昏迷眼看着他受罚不管! 她有云济撑腰,太医照顾,那点伤应该早就好了,那夜他去求她的时候她肯定就是醒的,故意听着他求她的话装昏迷,不理他! 毒妇! “是她害我的!”苏烨撑着最有一点力气嘶吼,之后就彻底晕了过去。 “快!快请府医来!”梁氏一边急喊,一边看着苏烨不忍的朝永安侯道:“侯爷,如今看来芮儿是真恨透了我们,连烨儿都这般不饶,再想缓和关系只怕也是无用的了。” 此番永安侯也是看透了,苏芮那个没良心的真是恨毒了他们,即便他放下姿态也不肯再为侯府着想半分,反倒一点伤害就百倍奉还,将苏烨的路全给断了个干净。 想要拉她回来只怕是不可能了,反倒会给侯府,给自己造成更大的损失。 最终,永安侯的视线落在了周瑶身上,思虑再三道:“将瑶儿改姓的事尽快准备好。” 第80章 那孩子,很像瑶儿吗? 永安侯走后,梁氏和周瑶留在房内照顾苏烨。 坐在交椅上,看着床上死狗一样的苏烨,梁氏嫌弃万分。 若不是她无法生育,压根就不会留下苏烨这个蠢货。 一直为他铺路,哄得永安侯把他请封为世子,就等着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永安侯一命呜呼,苏烨继承爵位,一切握在她手中。 结果,如今蠢得出奇,竟被夺了封号。 还有周瑶! “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梁氏怒问。 周瑶心虚的低下头狡辩:“是苏芮先动的手,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几棒子下来,打散了我的猎衣,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清白,我还怎么议亲,我气不过啊,是她该死!” “那你也没见弄死她!”梁氏气的就是这点,既然要弄死,那就一击毙命,不要给苏芮爬起来的机会,如今反倒被人打得爬不起来。 “我…我也没想到她那么命大,冲出来一个唐俞橦还不够,云济恰恰好来救了她,就差一下了,那黑豹就能咬断她的脖子了。” 周瑶恨啊。 就差那么一点而已。 如果云济晚一步多好。 她不明白,云济到底喜欢那卑贱的军奴什么,居然会被她犯杀戒。 “差一下也是差了。” 嘴上说着,梁氏心里也觉得苏芮的命大得实在离谱,似乎老天都帮着她,一次又一次,这让她实在不安。 “罢了,事已至此,再说无用,好在侯爷已经同意尽快给你改姓了,那就在苏芮那死丫头更得势之前办完一切,你现在就给我老实的,别想那平郡王府了,改姓后立即同程阳肖家议亲。” 程阳肖家,也是当地的大户,可族中在京中为官的人不多,官职也不高,和平郡王府这样的勋爵之家完全没法比。 可想到那日沈赫对自己的态度,再加上这次的事,即便周瑶不甘也只能乖乖听话。 “你好好留在这里照顾这蠢货,别叫他怀疑到你身上,他还有用呢。” 交代完,梁氏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走出门。 还没走多远,钱妈妈就一脸愁容的跑了过来。 只看一眼,梁氏就知晓出事了,找了个由头把其他人都打发走。 “夫人,出事了。”钱嬷嬷声音压得极低,活怕除了两人外的任何一个侯府的人听到。 钱妈妈是自小就跟在梁氏身边的人,多年下来早已经不是慌乱的性子了,事不大是不会如此的。 登时梁氏也是心底不稳,紧抓住她的手问:“不会是林川?” 钱妈妈点头。 “他不是走了吗?”梁氏感觉脑袋都发晕了。 “不知怎么又回来了,他说要见您,还说……事关那孩子。” 那孩子? 不是早死了吗? 意识到什么,凉气从脚底直冲梁氏的天灵盖,脚下一软,全靠钱妈妈扶着。 “走!快!” 主仆二人乘了车,一路就往城西赶。 钻进巷道里,确定四下无人,留钱妈妈在巷道口看守后,梁氏带着帷帽迅速推开一间院门窜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林川大马金刀的坐在长凳上烦躁的抖腿,见她来,立即起身,神色无措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不是说那孩子早就处理了吗?现在从哪里又冒出个孩子来?”梁氏怒不可遏的质问。 “我…我当初是一时不忍,那到底是瑶儿的孩子,瑶儿自小我就没养过,我想着将他当瑶儿养大的,没打算让他来盛京,这次是意外,怕你担心,我才没告知你。” “是怕我担心,还是想要拿捏我?” 林川神色骤然阴冷,“在你心中,我便就是这般人?” 知晓是方才气急,话赶话下刺中了这疯子,梁氏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些许缓言道:“我这不是气急了吗,你可知晓那孩子会害死瑶儿的,如今苏芮在盛京,又得了云济的宠,五年前的事她一直记着,若是被她知晓这个孩子,找了出来,瑶儿就完了。” 林川自知理亏,低头道:“我也知晓,所以我一直很小心的,这次他被抓去京兆府,我想着他们不会处置小孩子,定会扔去孤慈堂的,我便去等着把他买出来就是,谁知并没有被送去,我等了几日都没有。” 不可能啊。 孩子才四岁,京兆府不会处置的,而且这时候那些山匪都已经判了,这孩子早就该送去孤慈堂了。 若没有,那就只能是…… “我不好出面寻人去查,要不你派人去京兆府问问?” “不行。”梁氏立即拒绝。“大抵是被人带走了,我若派人去问,定会留下痕迹,被人怀疑,不可。” “会是谁带走的?”林川问。 梁氏也一时之间想不到,谁会知晓那孩子的身份,把他从京兆府带走呢? 林川这次虽没有按着她说的行事,但他绝不会害周瑶,这孩子既然那些山匪都不知道身份,其他人更无从得知了。 “那孩子,很像瑶儿吗?”梁氏突然问。 林川摇头,“并不很像,只是眉眼相似。” 梁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要不是一模一样,这世上相似的人千千万,只要咬死不认,谁也没法硬说这孩子是周瑶的。 “也许是有人看上了那孩子,我会继续追查,你先离开盛京。” 盛京城里不少世家都好养娈童,这也是孤慈堂的小男孩大部分去路。 也许是那孩子在牢里就被那个人给看上带走了。 只有这个解释能暂时说得通。 “我不走,我等找到他。” “不行!这孩子必须死!林川,不要因为一时之仁害死咱们的孩子。” 咱们的孩子,一句话让林川再度妥协。 “好,我走。” 林川离开后,梁氏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身往外走。 钱妈妈迎上来,扶住她问:“夫人,没事?” “拿些银子,找个面生的,去找那些情报贩子问问,近来有没有哪家新养了娈童,四五岁左右的。” 虽然梁氏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性,可不能完全确定的话她还是心里不安。 唯有那孩子死了,才能让人安眠。 “是……侯爷!” 钱妈妈答应的话才发出去,就变成了一声惊喊。 梁氏猛抬起头,见永安侯骑着马到了巷口,看着正要上车的她,又往巷子里看了一眼问:“你急急忙忙出府,是出了什么事吗?” 梁氏没想过永安侯会追过来,她虽然走得匆忙,但并没有被旁人知晓,怎么会这般快传到永安侯耳朵里,他还急急跟过来。 可面上她不敢漏一丝一毫,装出愧疚道:“我…我想着出来看个小院,送给瑶儿,毕竟瑶儿改姓后便就要议亲,说不准很快就成婚了,府上的银子都因我全给了芮儿,总不好叫瑶儿没什么家底就嫁出去,叫人笑话。” “这周兴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永安侯眸色看不出喜乐。 梁氏自然知道这不是好地方,窘迫道:“可我手上如今的银子只够这里,所以,我不敢告知你。” “你我夫妻一体,有何说不得的,这地,配不上瑶儿,我自会为她准备好的。”永安侯翻身下马,揽着梁氏一起上了马车。 梁氏知晓永安侯不会真全信,上车前给钱妈妈留了眼色。 而在梁氏和永安侯乘车回府的同时,苏芮的车正好到城门口。 她使了一笔银子,让盛京城的百晓通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自然的,让人去通报永安侯的也是她。 第81章 你也不一定非要选云济大师 只能说,梁氏的运气实在不算好。 正正好被她遇见。 让喜儿回永安侯府后不久,她便就想起自己落入水中,身上带的香都沁了水,大多都失效无用了。 闲来无事,便叫了马车回城采买些香料,谁知刚刚从北门入城,就见要去报信的喜儿,得知了梁氏急急忙忙出门的消息。 而有人在孤慈堂晃悠过好几日的消息她也听安排的乞丐说了,即使那些乞丐不能断定是谁,但苏芮肯定是林川。 他断定狼崽子是会被送去孤慈堂的,所以去等。 等了这么久没等到,纸包不住火,为了周瑶和梁氏,他一定会找梁氏说明一切。 所以,她让喜儿跟上后就回去禀告永安侯。 永安侯是个多疑的人,即便和梁氏情比金坚,也会怀疑。 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很多东西就能顺势爬进去了。 当然,先要解决眼前的。 梁氏谨慎,虽不敢去京兆府查,但必然会从其他地方小心翼翼的摸查。 可在外,那就是银子说话,她现在的银子可比梁氏多。 安排好一切,苏芮才慢慢悠悠的躺在马车里往猎场回。 马车只能停在猎场门外,苏芮只能自己走回去。 不知是一路颠簸体力消耗过多,还是因为超过时间没有吃药,才走到一半就脚下发软,即使咬牙坚持,也是撑不住的一个趔趄要往地上摔去。 可惜,她今日穿得可是浅色衣裳,又要脏了。 就在苏芮认定要洗衣的时候,一只大手迅速将要接触到地面的她揽腰捞起。 清幽沁脾的香气钻入鼻腔,是大皇子。 “重伤未愈,怎么就跑出来了?” “闷得慌,便出来走走。”苏芮随口应答,站稳身体才谢道:“还好遇上殿下,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你我之间,不必道谢。”大皇子和煦一笑,招呼侍从将自己的马牵过来道:“上马,我送你回帐。” 苏芮此刻的确也无力走回去了,也不拒绝,顺从的被人托举上马。 才坐稳,大皇子就翻身上了马。 苏芮惊了一跳,她没想到大皇子会自己跃上来和自己同乘一匹马。 “我瞧你气力不足,怕你一人乘马会颠下去,我身边没有宫女,只能由我同乘了,若你不适,我派人去寻个会骑马的侍女来。” “我这身份,能有什么不适的,倒是殿下,不担心同我这样的人这般亲密同乘,有碍名节吗?”苏芮转头笑问,含笑流光的眼自上而下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淡然一笑,摇头道:“流言无风都自起,若事事顾忌,便事事难行了,何况,近来我的名声也并不好,清者自清,我不在意。” 苏芮明了点头,转过头道:“那便有劳殿下了。” 大皇子不延误,带着她驾马缓行在猎场草原上。 一望无际的草原微风吹拂,阳光温暖得刚刚好,随处可见野兔在草丛里探出头来张望,头顶飞鹰掠过,好不惬意。 苏芮也不介意和大皇子靠得亲密,直接泄力就把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将他充当靠背。 而她这般举动大皇子虽是心间微惊,却不厌恶,也不躲避,只闲聊一般开口道:“若非你受伤,真该去东边猎场看看,那儿这会花正开的艳,一片花海,你应该会喜欢。” “那我这伤受得真是不凑巧了。”苏芮敷衍回应,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以至于都没看到,迎面朝着他们走过来的云济。 “云济大师。” 大皇子唤出声,苏芮才抬眼看到前方停下脚步是云济。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云纹束袖猎衣,头上带着同色巾帽,显然是刚刚从猎场回来,都还没来得及换上他的僧袍。 看到苏芮完全靠在大皇子怀中,云济眼底闪过什么。 “我在前面遇见了苏姑娘,正要将她……” “殿下正要带我去东边猎场赏花,大师,我可以去?”在大皇子说出要把她送回去之前,苏芮就开口换了说法。 云济只是平淡的看了看她,问:“你这身体,还要去赏花?” “殿下会照顾好我的,殿下,是?”苏芮抬起头仰望着问大皇子,像只漂亮的猫。 “自然。”大皇子笑着应下,朝着云济道:“大师放心,定不叫苏姑娘受累。” “既如此,随你。”云济转身带着人便往营帐的方向去,半点不受影响。 苏芮心里暗骂一句真是无情无义的死秃驴。 “你同云济大师吵架了?”待云济走远,大皇子才小声问。 “殿下觉得云济大师这样的人会和我吵架吗?” 大皇子想象了一下,想象不出。“那你这是闹脾气?” “只是利用一下殿下。”苏芮挪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殿下也瞧见了,云济大师对我忽冷忽热的,很难拿捏,我想着,不如换个办法,看能否激起他的占有欲。” 苏芮随口胡咧咧。 她只是现在太累了,不想去费心思扑云济了。 再加之她觉得老贴着他也不见起效果,反倒叫他佛心越发坚定了,反正如今还有时间,不如先晾他几日,刺激刺激他的心再出击。 “那,还去赏花吗?”大皇子笑问。 “赏,不能被识破了不是。” 大皇子笑应下,调转方向,带着她一路往东边猎场漫步而去。 这会子刚狩猎完没多久,其他人都还在清点狩猎到的猎物,东边猎场并没有什么人来。 正如大皇子所言,这会的花开得正好。 木芙蓉,金盏花,紫菀,秋牡丹……成片成片的争相盛放,随风摇曳,花香阵阵,真如置身花海,苏芮都觉得身上的疲惫少了几分。 大皇子驾马走到一棵秋海棠树下,这是花海的最中央,也是最高点,放眼望去,美景尽收眼底。 “喜欢吗?” 苏芮点头,即便她身处地狱,依旧喜爱美好,哪怕不属于自己。 “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选云济大师。”大皇子靠近苏芮的耳际,温柔轻道。 第1章 她要拿回自己的所有 七月的京郊驿站,炙热脏臭,蚊虫肆意。 “她还没好?”永安侯世子苏烨用袖子挥开不断扑来的飞虫,表情十分不耐。 身边的长随瑟缩了下脖子,“丫鬟说在沐浴了。” “沐浴?”苏烨惊瞪大眼。“一个时辰前就说在沐浴了,她要洗掉几层皮不成?就她如今那身脏皮子,便是再洗也是洗不净了的!” “世子低声,大小姐听见了不好。”长随小声提醒。 听见就听见,本就是事实。 但苏烨只是心里想,嘴里到底是没有秃噜出去。 他甚至想不明白,明明该死在边陲的人为什么要回来,还是皇上亲下口谕让爹用此番军功换她回来,以永安侯府嫡女的身份去侍奉佛子。 一个军奴做永安侯府嫡女,苏烨感觉被人兜头被人泼了一盆大粪。 若是瑶儿做嫡女,他的妹妹,他岂会这般。 亦不会因她惊了马来这等三个时辰! 二楼转角的窗口,苏芮将自己亲哥哥怒红的脸与眼神里的恨都尽收眼底,那些话也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 原来自己在小时那个说要永远保护自己的哥哥心里已经是肮脏到令他反胃的人了。 可他似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变成那肮脏的军奴的。 是他们,逼着她,哄着她的! 五年前,春日宴上,长宁郡主那皇上赐婚的未婚夫被抓奸,女子跑了,但落下了肚兜,上面绣着她的闺名。 她被长宁郡主当众抓按在地,继妹作证肚兜是她的,继母委婉说她出恭两个时辰不见回,郡主未婚夫掌掴她,指证是她勾引,跪地同郡主认错。 她的喊冤无人听,她就那么成了不知廉耻,破坏皇上赐婚,罪大恶极的人,被罚为军奴,发配边陲。 哥哥苏烨骂她下贱,自甘堕落。 父亲永安侯说尘埃落定,无地回转,为了侯府名誉让她先忍忍,待他寻了机会再接她回来。 她就那么等,那么熬。 一年又一年,春去秋来,一直等到她在被玷污之前自戕而亡。 怕自己自戕给家里带去麻烦,她灵魂飘回了永安侯府,才知晓他们从未想过救她,早就是将她弃了。 继妹周瑶改名苏瑶,成了侯府嫡女,甚至那些磋磨她的人都是他们指使的,只为她早点死,剥去她这个污点,好叫周瑶借着父亲平叛的军功议门好亲事。 她就那么看着她们占据了她和娘亲的位置,用着娘亲的嫁妆,满侯府上下过得其乐融融。 怨念过盛,她又活了。 凭着前世所知,那夜她冒死夜爬进了那间禅房,买通了游走的说书先生,她与佛子共度一夜的流言传去了盛京,撼动了龙椅上的那位。 让永安侯拿军功换她,是她的要求。 她不叫他们如愿! 这一世,她不会再无声无息的死在军营里任尸体被野狗分食,她就要高调回京,坐实永安侯侯府嫡女的身份。 她要拿回自己的所有,绝不便宜任何人。 所以,她故意用簪子划了马,受了惊吓,指名要侯府世子来接她这位不堪的军奴。 抬眼看了眼开始西沉的太阳,苏芮转身往下。 驿站大门打开,苏烨终于见苏芮出来。 五年不见,她高了不少,也变了不少。 虽是为奴,可却看不到一点痕迹,就连皮肤都没有黑糙一点。 白皙娇嫩得似一掐都能出水,胸脯汹涌,腰肢纤细一握,还穿着轻薄贴身的衣衫,勾勒无余的同时红唇带笑,本就娇媚的桃花眼微弯之下更是魅惑,眼角的小痣都像勾魂的存在。 苏烨虽没上过战场,可也知道军营是个什么地方。 军奴想要过得好无非就那些勾当。 落为军奴,苏烨以为她即便自尽也会保全清白,结果…… 一巴掌把身边看楞的长随打趴在地,苏烨怒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还不快去换了衣裳!” “我这衣裳哪里有问题?”苏芮张开双手,衣衫没有任何地方暴露。 苏烨一事语塞,这话他怎么说。 衣裳是没有什么露的,有问题是她。 “让你换就换!”怒着走上前就要抓她的手往里拽,但在要接触到的瞬间苏烨又停下了。 不想触碰到她。 苏芮眼看着,嘴角冷嘲。“时辰不早了,先回府。” 走到马车前,苏芮立在凳前,抬手转头看着苏烨问:“五年不见,哥哥不扶我上车吗?” 理应扶的。 可苏烨就是抗拒,厌恶。 特别是看到她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非皇命都不想带她回府。 见他不动,苏芮也没指望过,只轻描淡写一句:“无论如何,你我都是一母同胞,血脉相同的,哥哥。” 哥哥二字,格外清晰,如刺一样刺进苏烨心里。 她这是说无论她如何卑贱肮脏都是他的妹妹,他撇不开吗? 故意恶心他吗? 苏烨抬起头,苏芮已经入车厢了,丫鬟冷脸立在车边看着他。 那是皇上派去的人,苏烨不能当着其如何,只能咽下愤闷,翻身上马,起步回城。 穿街而过,议论声不断。 苏烨低着头,咬着牙,一到永安侯府门前就下马快步奔进了府里,不管苏芮。 苏芮自顾下车,走过影壁,如今的侯夫人梁氏,也是苏芮曾经的姨母,带着女儿周瑶候在里面。 她们不愿在门外等,怕丢脸。 “芮儿你可算回来了,娘这五年是夜夜都梦着你。”侯夫人梁氏迎上来要握苏芮的手,眼中含泪,真似一副心疼她的模样。 侯夫人的戏依旧是那么好。 她五岁时娘亲离世,念她与苏烨年幼,丧夫的姨母入侯府照顾他们,如娘一样陪着她,照顾她,外祖提出姨母给父亲续弦的时候,她很高兴。 十年来,亦是对她比自己亲生女儿都好,事事顺着她,直到五年前对她亮出利刃,她都还以为梁氏含糊其辞是护着她。 若非死后灵魂时听到她说她这些年的隐忍谋划,她都不信人能演这么多年。 苏芮移开手躲过,侯夫人梁氏的手抓了个空,脸上的神色僵硬一瞬,迅速又笑道:“你祖母还等着呢,以后咱们母女二人有得是时间慢慢说,先去见过你祖母。” “好啊。”苏芮笑着应下,眼下却有几分深意。 没等母女二人深想,苏芮已经往正堂里进了。 第2章 罚得不够? 正堂里。 祖母穆严的坐在正首,二三房的婶婶和堂妹都到了个齐全。 暗打量着苏芮,眼下鄙夷、好奇、怀疑交织。 苏芮仿若未见步入堂内,礼数到位的行礼,仿佛依旧是过去那个名门闺秀。 “既回来了,日后就要循规蹈矩,莫失了侯府的脸面。”祖母没个好脸,只冷冷提醒后便问后面跟进来的侯夫人:“她的院子可收拾好了?” 侯夫人梁氏笑答:“长春院已经收拾好了。” 长春院,名字好听,却是府上最差的院子。 因夜香、潲水都是从墙外走道过,撒漏在地滋养了花草,开得比别处好才取名长春院。 人人都不愿去的地,分给苏芮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 “我过去住的是朝阳院。” 那是苏芮出生后娘亲特别给她修的院子,地大屋多,连同东西,仅次于祖母的院子,朝阳二字也是娘亲提字雕的。 是她的。 侯夫人梁氏笑走近她轻道:“芮儿,那是过去了,现在你……不适合住那。” “我乃侯府嫡女,我不适合?谁适合?”苏芮惊异得大声问,视线扫向后面的周瑶。“难不成表妹适合?” 众人神色一滞。 表妹。 在府上周瑶一直被称为二小姐,长久以来都忘了,她是侯夫人梁氏带来的女儿,还没改姓上族谱,还是周家的女儿。 而如今,周瑶的确住的就是朝阳院。 苏芮不回来还好说,回来了,不叫她住,反叫个外人住,似乎的确说不过去。 侯夫人讪笑:“你妹妹自小就身体不好,你也知晓,那朝阳院是个福地,你妹妹住进去后身子好了不少,待她身子再好些便……” “我这几年也身体不好,既是福地,也该叫我养养。”苏芮笑盈盈的打断。 侯夫人没想到为奴几年,苏芮竟变得如此牙尖嘴利了,不再顺着她的话了,只得为难的望向老夫人。 一个做过军奴的人,即便恢复了侯府嫡女的身份也是个污点,住在朝阳院就是把这个污点放在明面上,老夫人最是在乎侯府荣光,不会同意的。 可还未等老夫人开口,苏烨就一阵风的闯了进来,一把推开苏芮怒喝道:“娘为了你回来,里里外外收拾那院子,就为了你能有个住地,你倒还挑上了!你当你还是以前的大小姐不成!别忘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苏烨忍了大半日了,越想越气,回来本想私下说道苏芮两句,没成想一来就见到苏芮逼迫娘和瑶妹。 一直没开口的周瑶伸手抓住苏烨的手,含泪摇头道:“大哥别这样说姐姐,那本就是姐姐的院子,我还给姐……咳…咳咳。” “那是你的院子,还什么还。”苏烨反握住周瑶发凉的手,更是心疼。“何况她一个当过军奴的人,怎么可能再同以前一样。”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静默了。 侯夫人梁氏惊呼:“烨儿!你怎么能戳你妹妹痛处呢!” 她还痛?那他今日在外遭受的奚落鄙夷算什么,都是她回来带给他的! “事实如此,当初是她不知羞耻,才会如此害人害己,如今回来还不知收敛,我看还是罚得不够。” 罚得不够? 五年为奴,受尽折磨,客死他乡还罚得不够? “当初到底是谁不知羞耻,你还没弄清呢。”苏芮眸色霜寒如刀的看过来,瞧着是看苏烨,可被护在身后的周瑶却觉得凝视的是自己。 不等周瑶心惊,苏芮抬手轻拍了拍方才被苏烨推到的地方道:“罢了,既然侯府如今没有我住的地方,这盛京城里客栈繁多,我自去寻一地就是了,明早宫中便要着人领我去法华寺,便就不多叙旧了。” 说完,苏芮朝着正首的祖母一礼,转身就要走。 祖母脸色顿变。 明早她就要去法华寺? 皇上前脚恢复了她侯府嫡女的身份,她后脚离开侯府住进客栈,明日传回宫中岂不叫皇上以为他们侯府对旨意不满。 侯夫人没想到明日苏芮就要去法华寺,压根没听说。 是她是刻意隐瞒? 棋差一步,侯夫人想开口阻止,却还是慢了一步 “朝阳院本就是芮儿的,老大家的,着人尽快腾出来。” “祖母,瑶妹她……” 苏烨想要说什么,祖母却是不再给他机会,起身便走了。 眼瞧着周瑶眼里蓄着的泪落下,苏烨怒转头想要去找苏芮,可哪里还有人影。 院子一直到入夜时分才腾出来。 苏烨陪着周瑶抱着最后一个妆匣走出来,在院门前死盯着苏芮,愠怒道:“不过几年,你竟变得这样不容人!” “若是拿回自己的东西也叫不容人的话,那哥哥得重回学堂好好学学才是。”苏芮目视前方往院内走。 “你…”苏烨气得要去抓住苏芮,周瑶忙拉住他劝:“大哥别为了我同姐姐吵,姐姐说的对,这本就是她的,是…是我鸠占鹊巢了。” “你胡说什么,她那样不要脸的人就不该回来!说什么侍奉佛子,不也是……全然不顾礼义廉耻,与那秦楼楚馆的妓子有何区别。” “大哥莫说了。”周瑶拉着苏烨快步离开。 苏芮将话都听清了。 脚步却没有半分停顿。 翌日,天还没亮,苏芮就坐上了马车前往法华寺。 等彻底看不到车了,站在回廊下的周瑶才问侯夫人:“娘,她一回来就要走了朝阳院,此去侍奉佛子,再回来岂不是更加。” 侯夫人不以为意。“你当侍奉佛子那般简单?真如此,之前那些人便不会铩羽而归。” “可她是皇上钦点的,若真成了呢?那五年前的事,会不会?”回想起昨日苏芮看自己的眼神周瑶就心里不安,若是被知晓当初是她的话,可是欺君之罪。 “慌什么。”侯夫人低喝。“就算真成了,皇上会留她吗?她可是做过军奴的人。若不成,三日后她便无用了,到时候怎么处置都成,只耐心等着就是,莫自乱阵脚,也莫多生事。” 周瑶心虚的垂下眼。 她在车内动那些手脚算不算生事? “怎么了?”侯夫人怀疑的问。 周瑶摇头。 那东西隐蔽,苏芮发现不了,反正她都是要死的,她不过是帮她加快一步,谁叫她坏自己的事,夺自己的院子。 第3章 求大师渡我一次 马车内。 苏芮把玩着从坐箱软垫下找出来的香块。 这膏遇热则化,会散发出对蜂虫极具诱惑的香味,引蜂虫聚集,发狂,蛰刺。 融化后一个时辰香味就扩散尽了,回头根本查无可查,而她被蛰得满脸包,莫说勾引佛子破戒,便是寺门都进不去,这条活路就断了。 真是歹毒。 可惜,边陲多暗诡之人,她颠沛两世,学了上好的制香和解剖拼尸的手艺,靠此在军营里做了二皮匠(缝补尸体)来换得旁人不得轻易动她。 这细微的香味她一进马车就察觉了。 用帕子包好,放进车内的冰盒里保存。 擦了擦手,挑起窗帘,已经能看到法华寺。 换了车上准备的灰色僧袍,又用针线在腰部改了几针后,车停了下来。 走下车,寺门外已经站了七八人。 十四至二十都有,高矮胖瘦,各有千秋。 但苏芮一出来,众人便当即都失了颜色。 不仅容貌艳压,就连那一样的僧袍穿在她身上都凹凸有致,特别是那胸前,仿若要被撑破,衣领紧绷着也挡不住沟壑若隐若现。 只一眼,便叫寺门口接应的小沙弥都红了耳朵纷纷移开眼。 听内侍说人已到齐,更是忙不迭的往里领路。 法华寺是千年古寺,也是皇家寺庙,古穆庄严,佛音弥弥。 佛门清净之地,她们本是入不得的,但寺内方丈的弟子云济大师是先皇最疼爱的小儿子,皇帝老来得子对他本极为爱重,但彼时太子登高为避免对幼子猜忌,便听了垂死的云妃临终遗言,将幼子送入法华寺修行,日后继任国师之位。 太子继位十五载后,近日却频频龙体不顺,总是梦到先皇念叨小儿子可怜,孤苦一生,诸多亏欠,想其能还俗成婚,了却心愿。 可云济大师一心向佛,不肯落尘。 皇上龙体每况愈下,此事成了执念,便选女子入庙侍奉,引其破戒还俗。 但一直未能撼动,因此,她那夜的传闻才能起效。 “女施主们且在此处落住,小僧告辞。”小沙弥合十一拜就要走。 苏芮伸手就拉住他的手,吓他一跳,抬眼正好对上她的胸脯,惊得红脸低头,却又瞧见袍下露出来的小腿,竟是蝉翼纱裤,长腿半显,浮光掠影。 急得眼不知往哪里放好。 “敢问小师傅,云济大师在何处?” 声音低柔里带着钩子,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也叫小沙弥心乱一片,本是不该说的此刻也顺嘴而出道:“云济师叔还在飞云阁。” 苏芮靠近一步,“飞云阁在哪?” 小沙弥本能的反手指向远处的高楼。 顺着望过去,的确云雾飞绕,隐约能看到一道清影。 即便看不清容貌,但能从那松玉般的身影感觉如立于雪山之巅,不染凡尘的气质,似孤洁的雪莲。 苏芮觉得对方也在看自己,但转瞬那身影就不见了。 恍惚一瞬,小沙弥已经慌乱的从自己手中逃走了。 出了门都还心跳难抑。 暗道师父说的对,女人似老虎,这位女施主更是猛虎,阿弥陀佛。 “果然是做过奴婢的,连小和尚都要勾引。”同行的女子不耻冷嘲。 “都是来勾引人的,装什么清高,不过……”苏芮转眼从上到下打量其一番,嗤笑道:“你的确做不到勾引二字。” 女子自觉被辱,欲冲上来,身边的人忙拦住她。 苏芮不再多给一眼,自顾往最好的那件禅房去。 女子气不过怒道:“你有本事,问出了人在哪有何用,那飞云阁是藏书重地,日夜看守,你也进不去。” 苏芮置若罔闻,她没必要告诉旁人她如何进去。 …… 飞云阁内。 云济重回蒲团跪坐,空明方丈抬眼问:“你这三日又要在此地钻研佛法?” “是。”云济毫不犹豫,低头愧道:“弟子扰了佛门清净。” 空明方丈摇头,“你红尘未消,既是先皇遗愿,遵从也无碍。” “弟子一心向佛,别无他想。”云济双手合十,低念佛经,已遁入无尘之境。 明白他的决心,空明方丈亦不再劝。 …… 是夜。 飞云阁外已经赶走了三波人。 嘴上不耻苏芮,可却没有一个浪费她问出来的消息。 可惜方法用尽,都不能撼动守门的大和尚。 他们六根清净,可没有小沙弥那么好说话。 也是这些女子虽身份不高,但到底世家里的,自小规训,脑子没那么活泛,也豁不出去,不如苏芮。 门进不去,她就爬墙。 但高楼不似山崖,有那么多着力点,费尽了气力才从三层窗户爬了进去。 一身狼狈,僧袍也划破了几处。 索性,苏芮直接将其扯开,褪下纱裤,鞋袜,赤脚往上。 “何人!” 前脚刚踩上最后一阶台阶,一声呵声就传来。 寻声望去,烛火摇曳下佛像的影子笼罩整层,一袭青色僧袍的男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圆得极好的光头之上九个戒疤,没有发丝遮掩五官清正,面如冠玉,秋水为神。 一双凌眸之中蕴着悲悯,被瞧一眼都觉圣光萦绕,好像连她这样地狱里的人也能救赎。 当然,眼下他的确是她唯一的救赎。 “云济大师不记得我了?”苏芮魅声如丝,脚不理呵止的踩上去,步步靠近。 云济记得。 她是那夜的女子。 但那夜她不是这般妖媚模样,而是个落难受伤的姑娘,他动了恻隐之心,不料皆是筹谋。 “当初救你,是想你脱离困境,得以新生。” “既如此,大师当该救人救到底,再……” 话还没说完,一颗棋子就在苏芮的脚前炸开成碎屑,若再往前一寸就能击穿她的脚。 “莫再靠近,请回。”话语客气,语气却毫无商量余地。 苏芮没有回,也没有再往前,而是就地坐下,以正好能展露自己绝好身姿的姿势娇道:“我若回了,就是死路一条,云济大师慈悲为怀,求大师渡我一次。” “自有因果,贫僧爱莫能助。”云济敲击身前木鱼,直视苏芮却眼里压根没有她。 色即是空,便就是如此。 再绝色,再妖娆,在他眼里皆是空。 可在苏芮这里,他可不能空。 悄然捏碎手里的香丸,搓散香粉。 第4章 修佛修傻了 “大师这话好生没理。”苏芮娇嗔一句,眼波流转道:“当初大师救了我便就是因,如今却不肯结果,还说我自有因果,这岂不是抛弃我。” 好一张利嘴,张合间就扭了他的话意。 云济不语,只不受影响的念经。 苏芮也不受挫,继续自言自语:“我是何人,大师想来也都知晓了,娘亲早逝,父亲不疼,继母伪善,五年前遭逢大变,受尽苦楚,全得大师相助才得今日。” “古话言,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如来曾割肉喂鹰,大师就不能献身救难于小女吗?” 说了一堆,可在云济眼里就好像这阁内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 苏芮试探的伸手欲往前,指尖才触及地板,又一颗棋子就飞速在指尖前炸开,不少碎开的小块砸在手背上,针扎一样疼,逼得她立即收回去。 抬眼,人还是那样坐着,就连木鱼声都没有一丝波动。 真是个无情的秃驴。 还武功不俗,她这种毫无武功的根本近不了身。 所以这么久以来,不管皇上送多少人来,用柔的还是用强的都破不了他的戒。 甚至,他都不必多驱赶她。 等着她无功而返。 鼻翼动了动,苏芮抬手,将手指上残余的香粉抹在脖颈,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大师真不解风情。” 依旧没有回应。 苏芮转身,抬脚,往外伸。 就在要落地的瞬间,迅速扭转腰肢,带着身子回转,脚尖触地跃起,飞快的往云济的方向突进。 仿佛早知她会如此,云济轻动指尖,白棋子袭击而去。 目之所及,人本能会躲避危险。 可苏芮非但没有避让,还往前更进,抬起下巴,完全露出光洁的颈部。 两方相撞,那棋子的力道与速度足以击断她的喉骨。 她不要命了! 就在棋子和苏芮的喉咙相隔仅有两拳的距离时,云济起身迅速再掷。 黑白棋子在两指的距离时相撞,分别从苏芮脖颈两边划过,罡风撩动发丝,打在两边摆放的佛鼎上,发出震响。 整个飞云阁内外皆轰鸣。 而造成这乱事的苏芮已经脚尖轻盈往上踮起,双手柔软似缎的环绕上云济的脖颈,胸前柔软紧压,能够感觉到僧袍下互相的体温,令云济浑身肌肉骤然紧绷。 扑过来的不仅仅是柔软的身子,还有香气。 淡淡,幽幽,似花香又如酒芬。 “大师果然舍不得伤小女。” 苏芮的唇在云济颈侧媚声轻唤,气息喷在耳垂,微微酥痒。 垂眼,她水光潋滟的望着,红唇莹莹,往下衣衫因之前奔跑更加分离,几乎能够看到其中雪白丰盈。 令人口干舌燥。 眼见那目空一物的眼里有了一丝动荡,苏芮欲趁热打铁。 “嗯?” 还没等苏芮再撩,腰间便被一股力推了出去,无法站定的几个踉跄就从侧边不知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摔了出去。 迅速下坠,都没来得及喊,后背就摔在了柔软上,激起一阵尘。 挥手扇了扇,才看清自己是摔在了放了许多被子的板车上。 眼往上望,窗户紧闭,就好似压根就没有开过。 不等她坐起来,脚步声就靠近了。 僧人围住了板车,冷道:“飞云阁乃本寺重地,不对外开放,请女施主速速离去。” 再没了机会,在更多人来之前苏芮只得不甘心的拉拉衣领离开。 回头看那依旧紧闭的窗户,暗道这云济莫不是修佛修傻了,明明血气方刚的年纪,她那样紧贴,还用了春风香,不起反应就算了,竟还能将她推开。 还是说,药效不够? 不管是何,她今夜都是失败了。 也明白了,仅仅想要靠身子勾引是不可能轻易成事的。 而且她清楚,皇上虽听了谣言,许她恢复身份回京,可也不过是死马当作活马医,若这三日里她不能让皇上在她身上看到成功的希望,就只有死路一条。 今日已经算一日了。 今夜之后,飞云阁肯定会加大防守,或者云济干脆就换地方。 找不到人的话,什么进展都不会有。 可这法华寺地大庙多,空找太难,除非…… 昏暗中,苏芮看到一点烛火摇曳。 那提灯的声影正眼熟。 “小师傅,又见面了。” 听到身后又传来那千娇百媚的声音,慧明背脊一紧,立即想要加快脚步往前。 奈何后面的苏芮腿比他长,一个跨步就先一步挡在了他跟前。 灯笼的光正好能够照到她。 衣衫破烂,小腿之下完全赤着,往上衣襟处也歪斜的露出一片雪白肌肤,慧明急得满头大汗,眼睛往哪里都不是,只得干脆闭上哆嗦道:“女…女施主,小僧要去为…为师父取香,先…行一步了。” 慧明都后悔出来了,本就是因自己的禅房礼那些女施主的禅院太近,嬉嬉笑笑的声音扰乱佛心才跑出来的,结果没想到碰上了猛虎女施主。 阿弥陀佛,佛不佑小僧。 “遇见便是缘分,小师傅急什么。”苏芮伸手拉住想逃的慧明。 慧明浑身陡然激灵,欲哭无泪。“师父还等着小僧。” “我就有一个问题想问问小师傅,小师傅回答了,我便不耽搁小师傅了。”苏芮笑颜如花,慧明却觉得似被狐狸盯着,透骨凉。 “女施主要…要问何?” “你可知云济大师明日会在何处?” 慧明当即沉默。 师叔早有过交代,他的事,行踪都不可对这些女施主说。 他白日里说漏嘴就被师父教训了,此刻万不可再犯错了。 “小僧不……” 知字还没说出口,苏芮就向他靠近一步。 即便他闭着眼,苏芮身上散发出来的体温和香气根本避无可避,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浮现了先前看到的那些画面,整个人从头到脚红透了。 “小师傅,这寺内我就认识你,只能找你了。”苏芮可怜巴巴,再度靠近。 “师叔明日辰时要在禅堂上讲经。”抵不住的慧明来不及想嘴就全秃噜了出去。 “谢小师傅,改日定好好谢你。” 苏芮一卷风的走了,留慧明站在原地,整个人如从水里捞出来,睁开眼,虚脱的大口喘气。 双手合十一遍一遍念佛号。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师父,徒儿要换禅房,呜呜呜。 …… 飞云阁。 无人瞧见,一颗豆大的汗珠从云济额角落下。 第5章 我是来听经的 清晨的法华寺鼎钟争鸣,佛声阵阵。 便连禅院里同苏芮一并来的那些女子也都坐在屋檐下打坐。 一身泥泞,兜着一篮子野菜的苏芮从外走回来。 撇看了一眼,便准备从侧边绕回自己的禅房。 “这不是苏大小姐吗?怎么弄得这般狼狈?昨夜被人从飞云阁扔出来,没脸回来躲到山里挖野菜去了?” 昨日与苏芮不对付的那女子一见苏芮进门就阴阳怪气起来。 昨个苏芮一时没想起,后才忆起,这女子是光禄寺少卿家的庶女赵恩恩,过去在京中宴席里都是贴边的人,同周瑶倒是交好过几年。 赵恩恩年长周瑶两岁,她被罚前应是已经议亲了的,为何来此,耐人寻味。 但苏芮对旁人的事没兴趣。 而见苏芮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往前,再一次被她忽视赵恩恩气得两个箭步上前拦住她的去路。“我同你说话呢?聋了不成?怎么,以为你还是以前高高在上的侯府嫡女呢?” 赵恩恩满眼冷嘲的刻意上下打量苏芮的狼狈,原本难以触及的人此刻狼狈不堪,低于自己,得以俯视鄙夷,这种感觉太畅快了。 “唔!” 没等赵恩恩畅快多久,嘴里就被苏芮塞了一把野菜,苦味和泥土味顿时在嘴里爆开,令人作呕。 可她的嘴却动不了了,即便胃里翻江倒海,喉咙和嘴却似不是自己的了。 惊讶之际,只见苏芮不屑的勾唇离开。 “你怎么不吐出来。”相熟的人上前把野菜给赵恩恩拔出来,惊道:“呀!你的嘴全肿起来了。” “你说你,惹她作甚,她昨夜都能进飞云阁,发出的声音钟声都听见了,说不准和云济大师真……” “不可能,她不是被扔下来了吗?而且昨夜飞云阁的木鱼声响了一夜呢,云济大师没离开过啊。” 后面的话,苏芮合上禅房的门后就没听见了。 但木鱼响了一夜,她听得很清楚。 看来昨夜的香并非一点作用没有。 再看篮子里这她花了一夜时间挖来的野菜,心底胜券更增两分,只要能把人逼出来就成。 算着时间,苏芮匆匆洗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裙从墙根朝着小沙弥说的禅堂溜去。 此刻已经是辰时二刻了,禅堂里能听到云济清幽如泉的讲经声。 是楞严经,讲的是辨析“心性”本质,破魔证真。 苏芮从另一边的墙根角刨出昨夜她早就藏在这的蒲团,拍了拍上面的土走进禅堂。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被打断的众僧转头看来,只见苏芮身着一袭月白裙跨过门槛。 她比昨日穿得庄重得多,可即便如此,配上她那张媚骨天成的脸,更有一种妖孽着佛纱的禁忌感。 只一眼,就叫许多僧人不敢看。 “女施主,这是禅堂,我们正在讲经。”年长的僧人开口解释。 “我便就是来听讲经的。”苏芮从身后拿出蒲团。“不是说坐了禅堂的蒲团就可听经吗?我这是禅堂的。” 苏芮视线看向云济,把蒲团又往前送了送,就怕他看不清。 那蒲团实打实是禅堂的。 这是佛寺的规矩,哪儿都一样。 云济自始至终不曾看她,只拿起经书继续讲。 年长的僧人明白了意思,上前指引苏芮做到角落,不至于妨碍僧人们上课。 苏芮听话坐下,并没有闹。 佛教盛行,各家世族都有家庙,百姓也许多在家供奉佛像,但苏芮自小便不喜念佛,一听佛经就昏昏欲睡。 即便是如今也是如此。 没听多久,眼皮就如铅重,闭合开启,那桃花眼本就媚,如此瞧着更像似抛眉眼,看得周遭僧人一个个心里乱撞,不由走神。 “诵心经。” 云济的声音如高山清泉,瞬间清心。 苏芮一个激灵坐直身体,众僧侣也在云济的带领下开始诵读心经。 齐声震鸣,本该更加清明,可苏芮却瞌睡更重。 不止下巴控制不住的往下鸡啄米,衣襟也松懈了不少,一垂一起下若隐若现,将露不露,最是勾人。 今日大多都是十七八岁的僧人,哪里抵得住这等。 有些闭眼念经逃避,可嘴已经是口齿不清了。 有些欲望占据上风,眼睛悄悄的往苏芮这里望,早已经忘记了念经一事。 “若无心听经,可自行离开。”云济清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苏芮睡眼惺忪的抬起头,看着依旧面色如常,眼含悲悯的云济,笑着摇头:“有心呢,无心我也不会来不是。” 含糊其辞,这有心不知是指听经还是对人。 而那双魅眼是直勾勾的盯着云济。 “慧能,来此落座。” 云济唤了一声,一个身宽体胖,堪比半面墙的僧人站起来,走到云济指定的,苏芮身前的位置坐下。 顿时苏芮就被完全的笼罩在了阴影里,本就是在墙角,这下三面合围就成了牢笼,外面根本就看不着她一点。 除非她起身。 可只要离开蒲团,肯定就会被抽走,她就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啧,这秃驴心眼真不少。 不甘是手指戳了戳身前的‘墙’,一点反应都没有。 真如墙一样,不知痛痒。 无奈,苏芮只能咬牙从袖袋里拿出珍藏,屏住呼吸,捏碎了往前撒。 几息时间,‘墙’开始微微摇晃。 之后是止不住的头啄米。 最后朝着左边轰然倒下,呼噜轰鸣。 刚刚被拉回去的视线再度汇聚过来,苏芮眨巴着满是无辜的眼睛,举起双手解释:“我可并未碰触他,许是云济大师今日的讲经太过催眠。” 云济讲经,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怎么可能催眠。 可‘墙’僧的确离苏芮有一定距离,且也没人瞧见苏芮有什么举动,‘墙’也的确是自己倒下去的。 看着苏芮无辜眼底露着的得意,云济放下经书,第一次直视她。“苏姑娘,莫再扰乱经课,请。” “我是来听经的。” “姑娘若不愿,贫僧只得着人请姑娘了。”云济转眼要开口什么。 苏芮抢先道:“大师要请旁的姑娘来吗?可此地如今只有我一人知晓,旁的人来了,未必不会抓住这等机会。” 即便没有蒲团,也没有她这般豁得出去脸,也不会白白浪费机会,就是站也会站在禅堂外等着接近云济。 云济避着人,便就是不愿徒增麻烦,不会让那些女子来的。 而这里,都是和尚,岂能对她上手。 若是云济,那就是她的机会了。 就在苏芮断定云济拿她没法的时候,两道身影从屋檐上落在禅堂门前。 腰挂弯刀,眼含杀气。 是暗卫! 第6章 这药效……她也拿不准 苏芮没想到云济身边竟有暗卫。 他们不是僧人,即便是男子牵扯她也没什么。 她可挖了一夜的菜,岂能白费功夫。 眼看着人走进佛堂,朝着自己来,苏芮急道:“慢!我这身上的衣衫可不牢固,微微一动说不定就肢解了,我里面可什么都没穿。” 暗卫显然并不相信苏芮的话,脚步不曾停顿一丝。 苏芮右手抓住左手袖子,只轻轻一拽,都未听到丝帛破裂之声那袖子就直接从肩头分离坠落了,露出里面不着寸缕的藕臂。 众僧人看愣了眼。 女子手臂竟如此纤细,仿若轻轻用力一捏就能折断。 手臂都如此,那盈盈一握的腰肢岂不是…… 云济一个箭步遮挡在前,居高临下,眉目终染一丝恼。 “大师,我不说谎的,一不小心,我可就一丝不挂了,叫人看去可不好。”苏芮抬头勾笑,即便没动也似整个人勾在他身上一般。 “姑娘到底要何?” 成了! 全靠她身无分文,没钱买线补这条袖臂处坏了线的裙子。 “就一个小小的祈求,求云济大师赏脸,吃一吃小女做的斋菜。”苏芮伸手上前,想要去抓云济的僧袍角。 云济往后退一步,正好避开。 看着她,辨别她话的真假。 “小女保证,只要大师应诺,小女立即离开。”苏芮满眼真诚。 感受着身后那些探过来的目光,云济终是不怒不喜道:“好。” “那小女在饭堂恭候大师。”立即从蒲团爬起,苏芮一刻不停的离开禅堂。 倩影渐远,只留下一室幽香,不少僧人竟流露出了不舍之色。 云济回身扫眼,众僧人才立即收回视线,坐直身体,可眼底乱了的神色是怎么都掩盖不下去的。 只短短一刻,她轻易便就动摇了这么多人。 再想昨夜燥乱,云济心下不安。 绝不可让她再在佛寺久留了。 从催睡的禅堂离开,苏芮拿了野菜就直奔大厨房。 一瞧她来,厨房里备菜的小沙弥如猫见了虎,忙不迭的四散奔逃,还有些脚下一滑甩了个屁墩。 苏芮一笑,闹得都红了脸,齐齐在角落挤成一团。 没空戏弄这些小光头,苏芮捞起裙子蹲在水池边清洗。 这野菜极好,就是难洗,若没能洗干净,夹杂了泥土可就药效大减了,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苏芮洗得格外仔细,神色认真下似褪去了妖媚之气,白裙在阳光下隐隐泛光,整个人竟有几分似神台上的白玉菩萨。 看得原本瑟缩的小沙弥们都愣了眼,只觉美好。 直到一个人高大的身影走近,见到来人,小沙弥一窝蜂的跑了。 身影整个遮盖了苏芮,抬起头,云济依旧是那一身僧袍,但背光而站,身形周围如渡上了光,越发神圣不可攀。 “这么快就讲完经了,我这也洗好了,马上就能下锅。”苏芮擦了擦鼻头上的汗,提起菜篮子就往灶台去,都没注意把泥蹭到了脸上。 云济依旧如未曾看见,站在原地,看着她熟练的起火添柴,起锅烧油。 只是……她火烧得太大了。 油温太高,野菜一下去就蹿起了火舌,她一阵慌乱的叮铃哐啷,等火灭了,锅里只剩下一片焦糊,看不出什么菜样子了。 苏芮蹙眉,这厨艺她还是十年如一日。 即便为奴这五年她洗切,烧火都已然熟练,可这炒菜她总是不得入门,每次都是一片惨像。 被服侍的人不吃,即使被罚打得遍体鳞伤,她也会把菜都吃光。 再难吃,也是能活命的食物。 于她而言可以果腹,可于自小金贵的云济就…… 毕竟即便是入了空门,他的身份摆在这儿,再全是素菜寺庙也会给他做得色香味俱全,她这团实数为难了。 这唯一的机会可不能溜走。 “第一次拿不准火,我再洗……” 正当苏芮抬头欲留人补救的时候,云济已经拿起筷子从盘子里夹起了黑糊糊。 一口,两口,三口……神色未有丝毫变化。 一直到将一盘吃完,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嘴后对苏芮双手合十道:“贫僧已用完斋菜,请苏姑娘亦信守承诺。” 话音落地,云济再无半点停留的转身离开。 看着空空如也的盘子和已然离去的背影,苏芮一时之间竟做不出任何反应来。 她没想到云济会全部吃完了。 她本是想他吃几口就是,配合着昨夜的迎春香就够药效了,如今全吃了,这药效……她也拿不准了。 但不管如何,这事是成了,她决不能留下把柄。 将锅碗瓢盆都清洗了个干净,剩下的野菜也一把火烧成灰了后,苏芮才回到自己的禅房。 累了十来个时辰,苏芮早已困倦,禅房的床虽硬,可比起爬满蛆虫的稻草,提心吊胆的猛兽笼子,满是残肢尸体的土堆舒服多了。 苏芮一觉就睡到了半夜。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了,那飞云阁压根就进不去,还是老实打道回府算了。” “试试呗,总好过不试,大家都去了,万一呢,成了的话日后不是侧妃也能混个妾室,怎么也比给那些老头子当小的好不是。” 隔壁声音传来,随后就是一阵脚步声往外去。 苏芮迷糊间就已经听到了嘈杂声,但那些人估计是刻意远离她这禅房说的,听不清,但她睁眼的时候和她同住的两个人已经没影了。 都去飞云阁了,看来今夜云济还是在那。 不怕她再去? 也是,他身边有暗卫,她今日不可能爬得上去。 昨日能去,全然是因为小看了她,认定她就是爬上去也成不了什么事,这才由着她。 可惜呢,她今日不必费那劲。 起身用禅房的针线盒将那被拽掉的袖子缝补了几针后,苏芮装了满满一水壶的水哼着小调朝着飞云阁走。 第7章 谣言……是真的! 飞云阁顶层。 云济盘坐在佛像前,单手立掌于胸前,另一只手捻动佛珠,口中念着经文,额头上却是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汗,体内如有一团火在燃烧。 自入夜起他便觉得无端燥热,两壶凉水下去却是越喝越渴。 他摸了脉搏,并未任何异象,只是……血涌澎湃。 而即便他有意识的压制,脑海里还是不受控的会跑出苏芮娇媚的笑,火热柔媚的身段,汹涌的雪白,甚至……更多。 似笼中野兽在一遍一遍,不间断的撞击牢笼,欲冲破一切枷锁。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啊~哈~啊~” 云济的心经还未诵完,窗户外就飘进了悠扬的小调声。 是苏芮的声音。 本能比理智快,云济转头从窗户缝隙望出去。 苏芮还是那一袭白裙,坐在阁外河渠的小船上,一双白洁的腿探在水中,晃动起圈圈涟漪。 似发现了他的视线,抬头笑唱:“能不忆江南?” 悠扬勾魂的尾音如一桶油浇在云济压制的那捧火上,顿时火焰滔天,牢笼也似被撞开了两寸。 紧要住牙关,云济挥手关闭窗户,一边呼着粗气,一边闭上眼继续诵念经文。 小船上,苏芮的小曲也没停。 一首唱完又一首,从江南小调到北方民歌。 唱得守阁的大和尚都红了耳根,却又拿她没有办法。 她是奉皇命来的,并没有闯飞云阁,此地也没有禅房需要夜里安静,因此,她在小船上怎么唱都行。 “瞧她那放浪的样,尽是些淫词艳曲,竟想靠唱曲把人给勾出来,脑子有病。”赵恩恩厌嫌的翻了个白眼。 “别说了,小心叫她听见,你的嘴可还肿着呢。”身边的人小声提醒。 说起这嘴赵恩恩就来气,到现在都还火辣辣的疼。 要不是今日是第二日了,她都还没见到过云济,也不至于顶着这模样来这里守着。 原本没见着就没见着,反正多数来的人都是见不到云济的。 可苏芮见到了。 不仅仅昨夜一来就爬进飞云阁见到了人,今早不在房中的时间也正好是云济讲经的时间,如今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叫人窝火极了。 以前比不过她便罢了,如今她都跌入泥底了,凭何还要被她压一头! “听见就听见,我还怕她一个贱奴不成!”怒骂着冲到河渠边,赵恩恩捡起地上的竹竿就对着小船使劲一捅。 苏芮注意力一直在飞云阁顶层,没瞧见赵恩恩冲来,未有防备,小船猛的一晃就失去了重心,整个人摔进了水中。 “哈哈哈,有人成落汤鸡了。”赵恩恩拍手叫好。 从水中浮起来,黑发披下,紧贴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月光下,如水中厉鬼。 赵恩恩吓得心头咯噔一下,面上撑着却不退一步,故作镇定道:“看我做什么,是你自己没坐稳掉下去的,快起来,等会着凉可就唱不了曲了。” “哦,忘了,你穿的是白裙,这湿了水都透了,这要是起来,一览无余啊。” “不过也没事,你在边陲这么多年,早就赤身果体不知多少次了,也不差这一次了,反正也是要勾引人的,这样更直接,所以说,做过贱奴的就是不一样,换做我们啊,都没脸了。” 越说赵恩恩越得意,丝毫没有注意到水下变化。 “你那小曲也都是做贱奴的时候学的,用来讨好人的手段,比那秦淮河上的都还唱得……啊!” 苏芮突然从水里伸出手抓住自己的脚,赵恩恩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还没来得及踢开她,苏芮就抓着她往下拽。 赵恩恩哪里比得了苏芮的力气,加上慌乱,非但挣脱不开,还自己一脚踩滑了下去。 在她落水前,苏芮扬手将赵恩恩的外衫扔到了小船上,另一只手拉着赵恩恩进入水中往下拽。 赵恩恩本能的想要往上浮求救,可每次浮上来,嘴才张开就被苏芮给按了下去,几番下来,喝了满肚子水。 其他女子赶过来,可瞧见苏芮那狠厉无比的眼神,纷纷都心中畏惧不敢再上前。 和尚们也不好出手,只能用竹竿相助。 可苏芮将她们的位置正正好控制在竹竿差一点的地方,赵恩恩能够看到竹竿近在咫尺,可无论怎么挥手都抓不着。 希望近在眼前却难以触及的绝望让赵恩恩恐慌到了极点。 苏芮如鬼魅在她身后,伏在她耳边笑道:“怎么办呢,你要死了呢。” 赵恩恩惊恐转头,对上苏芮阴鸷的眼,吓得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真不经吓。 放开赵恩恩,任由她被竹竿薅去,苏芮自己游回到小船边,趁着岸上人手忙脚乱救人的时候跃上小船,把赵恩恩干燥的外衫套在身上,将自己湿了的衣裙脱下。 继续坐在船头唱起歌,仿佛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可旁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无人再敢多话一句,唯恐下一个险些被淹死的就是自己。 就这么,苏芮一直唱到天光放亮。 唱得嗓子都哑了也不曾见飞云阁内有任何动静。 其他人面面相觑,心中暗道又是白白守一夜。 今日是第三日了,午时她们就得离开法华寺,和先前来的人一样,又是铩羽而归。 正哀叹自己飞上枝头的梦碎,飞云阁的大门竟打开了来。 云济手挂着佛珠从里走出来,视线直看着河渠方向,一步一步穿过人群走近。 见人走来,苏芮从船头站起,笑晏晏的朝着云济伸出手。 就在众人莫名的时候,云济竟也伸出了手去。 莫说是和苏芮同来的那些女子,便是法华寺的大和尚们都纷纷瞪大了眼。 这么多年,云济从不近女色,便是有女施主来上香也都只是远远站立,话都鲜少言语,更别提这些来侍奉的女施主,大多是云济的面都见不到的。 大半年来,摸到过云济衣角的都屈指可数,叫他正眼看过的也就苏芮一个。 这已经是破例的存在了,没成想云济会主动对她伸手。 难不成那荒谬的谣言……是真的! 第8章 吃掉这颗禁果! 在众目睽睽下,苏芮的手搭在云济的手心。 接触的瞬间,云济就握住她,力大得苏芮骨头都发疼。 “你捏疼我了。”苏芮下船的同时娇嗔一句,另一只手自然的轻捶云济结实的胸膛。 捶的同时她感触到了云济浑身肌肉的紧绷,这药效还真是厉害。 不如,乘胜追击。 手从胸膛一路攀升,挂住云济的肩膀,踮起脚尖,下巴抬起,看着云济略有迷离的眼眸娇柔万千的轻唤:“云济,疼疼我。” 声音如猫爪挠过,不止挠在心上,还挠开了那压抑的大门。 整整压抑了一夜的洪流从里面奔涌而出,来自蛮荒的本能驱使着云济。 他只能看到那娇艳欲滴的双唇,如难以抵抗的诱人禁果。 他俯身往下,只有一个念头。 吃掉这颗禁果! 吃? 猛然间,云济眼神恢复清明。 看着离自己不过三指的苏芮,慌乱松手往后退。 再看周遭,即便早已习惯将所有情绪掩藏,此刻眼底那不可置信还是泄露了一瞬。 苏芮懊恼,差一步。 早知晓他醒这般快,她方才就跳起来吻他。 可惜,失不再来。 罢了,如今也足够了。 “你做了什么?”云济沉问,没有情绪,似只是问出疑问。 做了什么? 她只是用了点香,弄了点野菜而已。 只是这两种东西相加具有壮阳功效,会叫人心潮澎湃,兽性大作,越压抑,越强烈,严重会出现幻觉。 她唱曲,是给云济暗示,加深他脑海里的自己,便不会对旁的女子有心思。 原只是想当众叫云济不推开自己,也算别有不同,谁承想,他出乎意料的配合。 当然,她不会将这些告知。 “下次再见时,我告诉你。”苏芮俏皮的凑近,眉眼弯弯。 “不必。”淡然吐出二字,云济转身离开,好似不在乎,也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芮耸了耸肩,也不再揪着他,大摇大摆的回禅房补觉。 一觉睡到午后,直到内侍来敲门才悠悠转醒。 其他女子都已经离开了,山门外只有一辆马车停着,旁边站着一个眼熟的丫鬟。 是去边陲接她回来的喜儿。 但一路上喜儿都只是做分内的事,就连她来法华寺都没有跟来,如今却出现在马车旁,显然是得了指令。 皇上已经收到了消息,看到了她的价值。 这第一关,她过来了。 心情大好的钻入马车,打道回府。 黄昏时分,马车才入府。 取出入寺前藏在冰盒里的东西,撩开车帘,还未下车,一道破空声就在身侧响起。 苏芮猝不及防,压根没法躲避,一鞭子结结实实抽打在她右臂上。 衣料崩裂,皮开肉绽,鲜血当下就沁了出来。 “你还有脸从正门回来!”苏烨的骂声由远及近,手中握着的鞭子上还沾着苏芮的血,说话间又甩鞭过来。 苏芮不通武功,不是苏烨的对手。 “喜儿!” 一声呵,喜儿如接到了命令,伸手就抓住了苏烨挥来的鞭子,寸劲一抖,苏烨的虎口当下炸开,疼得松开鞭子。 “你竟还敢叫这贱婢伤我?”苏烨怒瞪两眼珠子就要冲上来,后面赶来的周瑶双手抱住他喊:“大哥别!姐姐也是被逼无奈,你别打姐姐。” 不说还好,一说苏烨又回想起了那些刺耳臊皮的话。 “狗屁被逼无奈,她分明享受得很!下贱的皮子,竟把你在边陲军营里那一套不知廉耻的做派带回来,还弄得人尽皆知,你……我今日就打死你,也算清理门户了。” 苏烨挣扎着要冲来,周瑶死死抱着他朝苏芮喊:“姐姐你快躲起来,大哥今日出街听人说了你在法华寺禅堂上做的事,这会正气极呢。” 禅堂上的事,怎么会传到街上去? 昨日禅堂上除了她以外都是法华寺的人,决计不会出去传播,而暗地里收到消息的皇上也不会这般做。 即便她是蝼蚁,可皇上会顾着云济的名声。 云济的那两个暗卫就更不会。 那么,这事就传不出来。 顶多知晓她去了禅堂。 所谓的在禅堂上做的那些事大概是有心人编造出来的,又那么恰恰好被苏烨给听了去。 编的人是谁,呼之欲出呢。 “法华寺乃是皇家寺庙,云济大师讲经就更是对内的事,竟能有污言秽语传出来,好生奇怪。”苏芮看着周瑶笑,笑得她心里发毛。 “你做得出那等污秽事,传出来有何奇怪的,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的道理你不知?即便你是去勾引那和尚,你也是顶着永安侯府的名头去的,怎能做出这等败坏家风之事!” 苏烨字字咬牙,此刻无比希望苏芮死,死在边陲多好! “是啊,我可是永安侯府嫡女,代表的是永安侯府的脸面,我没做过的事被人污蔑传播,丢的是侯府的脸面,哥哥当去报官,查明才是。” 苏烨要骂出口的难听话在听到苏芮说要报官二字的时候卡住了。 女子淫秽,报了官可是要滚钉床的。 “你当真没做过?” 苏芮点头,“没有,这是有人故意要用我坏永安侯府的名誉,坏哥哥你的名誉啊,如今是议亲的重要时刻,其心可诛啊。” 五年前因为苏芮的事,苏烨原本定好的婚事被退了。 又因这五年既无功名又无军功,一直没议得好的亲事,前两月刚谈好了吏部侍郎家的次女,苏芮回来就险些坏掉。 好不容易稳下来,又起了这事,苏烨唯恐自己婚事又因苏芮这个扫把星泡汤,这才怒发冲冠。 如今一听是有人作祟,立马就要转身去报官。 周瑶立即阻拦:“大哥不可啊,这现在不过是闲话,若真去报官了,就真是满盛京城都知晓了,姐姐之前的事好不容易过了,再被提及就不好了,不如私下警告一番那些说闲话的,断了根就是了。” “表妹这话就不对了。”苏芮从车辕下来,走上前两步道:“这不仅仅关乎侯府名誉,还是云济大师的,报官都不够,喜儿,快将此事往上报。” 往上报? 报去哪儿? 这喜儿是跟着苏芮回来的,只怕是皇上派的人,那岂不是报给…… 思及此,周瑶脸色骤然煞白如纸。 第9章 真平坦啊 “表妹怎么脸色突然这样差?”苏芮好心伸手摸上周瑶煞白的脸。 “别用你的脏手碰她!”苏烨本能的挥手打开苏芮的手,见周瑶的确脸色难看后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她本就身子不好,这一路急跑来,必然是又难受了。” 因为她? 难道不是因为追苏烨才一路需要急跑吗? “大哥你别这样说姐姐,我没事……咳咳。”话没说完,咳嗽就出来了,红着眼眶的眼望着苏芮道:“姐姐,大哥也是心疼你,听了那些闲话才如此的,可你到底是女子,这事真不好报官的,叫皇上知晓了,说不得要怪罪我们侯府将这点小事都闹出去,污了云济大师的名声,此事悄然解决,对谁都好。” 话听着句句都是为苏芮考虑。 可只要细想都能判别,既顾及她的名声,何不在听到闲话的时候就把这事压下去呢? “瑶儿说得对!”苏烨没细想的脑子。“你莫以为皇上钦点了你便就凡事都替你做主了,险些害了我们侯府,真是个没脑子的东西。” 三日疲累,苏芮没工夫再与蠢货费口舌。 “表妹既然能解决,那此事就交由表妹了,若事办不好,喜儿也未必听我的。”拍了拍周瑶的肩头,苏芮扬长而去。 周瑶想着苏芮后面的话,没注意到苏芮一边走一边用手绢仔细擦拭方才碰触过她脸和肩的手,在转过半月门时扔在地上,原本采蜜的蜜蜂都围到了手绢上。 这边周瑶好不容易把苏烨那个没用的哄着自出去玩乐了后就憋着一肚子窝火带着丫鬟匆匆往府外赶。 她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结果。 下的香块没起作用不说,还传来苏芮夜袭击飞云阁得逞的消息。 为此她特意派人去联系了几年未曾来往的赵恩恩,得知苏芮瞒着其他人进了云济讲经的禅堂。 哪怕娘说事成了皇上也留不得苏芮,可若她勾住了云济的魂,有云济护着,皇上也未必会下死手。 所以,她才刻意叫人传那些谣言,叫苏烨听到。 原是想着苏烨那蠢的气急败坏打苏芮一顿,最好叫她毁容,再不济也下不来床,断了她勾引的路。 没成想,那身边的丫鬟居然是个会武功的,而苏芮三两句不是报官就是上报,半点不惧。 “小姐,大小姐这做过军奴后似一点不惧名誉好坏了。”身边的丫鬟红秀小声说。 周瑶也是蹙眉不解。 苏芮何止是不惧自己的名誉,侯府的也不在乎了,否则不会那般说的。 过去分明不是这样的,苏芮是最在乎侯府里所有人的,对苏烨更是,过去苏烨当众给了她难堪,她也会护着苏烨的名声把错说成自己的。 如今虽嘴上喊着哥哥,可看苏烨的眼神是冷漠的。 看所有人都是,仿若都欠她的。 可明明都被她害惨了,若不是她一直挡着她的路,五年前也不会发生那事,她也不会因肚子里那东西拖过了定亲的好时机。 好不容易苏侯爷立了军功,娘说已经同其说好了回来就为她改姓,上苏家族谱,以永安侯府嫡女身份去同郡王府议亲,结果,苏芮却回来了,又一次挡在她的锦绣路上。 凭什么苏芮出生就是侯府嫡小姐,凭什么压她一头! “小姐!”红秀突然惊叫的拉周瑶的手。 “喊什么!”正烦躁,周瑶甩开红秀的手就要骂,却见红秀满脸惊恐,手指着后方。 转过身,一团乌泱泱的黑朝自己飞过来。 仔细一瞧,竟是数之不清的蜂。 速度太快,等周瑶反应过来已经是近在眼前了。 来不及多想,本能的转头就跑。 可两条腿的哪里有长翅膀的快,没几步就被蜂团围住了,不断挥手拍打,激怒了蜂虫,亮出尾针。 周瑶被蛰得吱哇乱叫,完全没有了平日病弱的白莲花模样。 “小姐,池子!快跳进池子!” 听到红秀的声音,周瑶没注意自己跑到前院了,一个跨步就跳进了池水里,把整个人泡了进去。 失去了目标的蜂团在水面上打转了几圈后就四散了,周瑶冒出头才看到水池周围已经围聚了小厮。 委屈红了眼,上岸裹着红秀的外衫就狼狈逃走。 远远还听到一句‘二小姐真平坦啊’。 …… 苏芮也从浴桶里出来,穿上寝衣,坐到梳妆台前。 恭候在一边的喜儿自然的从架子上拿过帕子为苏芮擦拭发丝,不言一语。 看着镜中的喜儿,十七八岁,淡漠的眸子里一潭死水,整个人就好像是听从命令的木偶。 “现在你是什么身份?”苏芮问。 “是你身边的贴身丫鬟,日后小姐去那,我去那。” 听着忠心的话,语气里却是一丝一毫都没有。 所谓跟着,更是监视。 苏芮没有挑剔拒绝的权利,但有旁的。 “那你会听我的?” “丫鬟该做的,会;其余,不会。” 那就够了。 将要交代的事告诉喜儿去做后,苏芮就钻进书房里找了几本佛经出来。 这次虽然用计得逞,可下次云济一定会加强防备,难以得手,且靠本能不是长久之计,她要的不是做一枚只引云济破戒后就被弃的棋子,她要抱紧这条大腿,能为她所用。 前世她灵魂飘荡在侯府,不仅仅看到了这一家子在抛弃她后如何好过,还看到了身着龙袍的云济。 皇上病故,兄终弟及。 但她灵魂没能持续多少时日,并不知晓为何明明皇上与皇后有两个皇子,且大皇子已经及冠却没能继位,反倒是出家为僧的云济登基。 她只记得云济那双灰暗的双眸,不如如今这般明亮之中充满悲悯,似一具行尸走肉。 无论如何,云济登基为帝是事实。 她要勾住这条大腿才能完成自己的目的,所以,光靠外力,身子都不成,还是得投其所好。 只是佛经才翻了三页,苏芮就已经趴在书桌上了。 第10章 再美艳也配不得他 一连三日,周瑶都躲在屋子里。 今日一早坐到梳妆台前,揭开面纱看着依旧没有一点消下去,还越发红起来的满脸包,气得挥手将梳妆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挥砸在地。 红秀忙从外间赶进来,看见周瑶的脸,立即缩着脖子蹲下身去收拾。 可即便这样,周瑶还是一脚踹了过来骂道:“你不说那药是上好的化伤膏,三日就可消解吗?如今更加厉害了!贱婢!你也敢骗我!” “奴婢不敢!这药王府医说的确是上好的,那蜜膏他也说当该引来的多是蜜蜂的,至于为什么会引来马蜂,他…他也不知。” 王府医的命门握在侯夫人手里,料想也是不敢骗她的。 那就是苏芮那个贱人做了手脚! 明明该被蛰毁容的是她才对! 可偏偏如今她还不能去找苏芮,否则便是不打自招,若叫娘知晓了必然是要说她沉不住气的。 若是平日里,便也就罢了,可今日平郡王妃和小郡王沈赫要来府上。 她同沈赫来往大半年了,因着她的身份,平郡王妃一直不肯松口,明里暗里的指名要娶侯府嫡女。 原本等永安侯回来给她改姓,入苏家族谱,为侯府嫡女,这般这门婚事就能成。 结果现在苏芮先一步用军功换了恢复身份,即便永安侯回来给她改姓也只能是次女,平郡王妃未必肯答应。 “二小姐,平郡王妃与小郡王入府了,夫人让您立即收拾好去正堂见客。”门外传来通报的声音。 红秀不敢应声的看向周瑶。 看着镜中见不得人的自己,周瑶也犹豫。 这大半年她好不容易把小郡王沈赫哄得心猿意马,就想着早些将她娶回家得鱼水之欢,也已经动了不计较她身份的心思。 如今临门一脚了,且苏芮一回京便处处阻拦她,夜长梦多…… “告诉娘,我一会便去。” …… 朝阳院。 苏芮三日才终于啃完一本佛经,实难短时间内再啃第二本了,便着手整理院正给自己的脑子缓一缓。 周瑶被赶出去后,苏烨趁着她在法华寺的那几日,让人将朝阳院收拾了一顿。 除了她临走前锁上的主屋外,其他屋子内一件东西不留,院里更是能拔的都拔,就连地砖都全数敲碎运走,只留下一片荒芜。 她便索性在东墙划了五块菜地,此刻正带着斗笠,拿着锄头松土。 朝阳院便是坯土都是娘亲在世时为她精心将原本的土挖了,填入北地的黑土,比边陲的硬土好松百倍。 不消一个时辰,苏芮就已经把五块小菜地都翻好了。 一块种土豆,一块种白菜,一块种辣椒…… 正数着,喜儿从院门外走了进来。 “小姐,表姑娘出门去见平郡王府的小郡王了。” 平郡王府。 这般早就有联系了吗? 前世周瑶改名为苏瑶,得了永安侯府嫡女的名头后,攀的就是平郡王府这户高门,但那原本应该是三个月后的事了。 原以为是周瑶得了侯府嫡女的名头才议定的婚事,如今看来,似乎并非这样简单啊。 她在那膏里加了料,引来的都是马蜂,蜂毒和料针锋相对,脸上红包没有半月消不下去,而此刻应该是红得最烈的时候。 她命喜儿盯着周瑶,这三日周瑶都闭门不出,这个时候却会顶着满脸包去见客,可见是有什么比她容貌更加重要的事。 平郡王府,嫡女名头…… 原来如此! “她是去正堂见客,还是只单独见小郡王?” “单独见小郡王,在荷花池边。” “好地方啊,咱们也去赏赏荷。”放下锄头,苏芮就回屋换了一声行头,带着喜儿往荷花池去。 朝阳院位置好,离府中哪里都不会超过一刻路程。 到的时候,周瑶正和小郡王沈赫双双站在大榕树下。 周瑶一袭青衣,刘海放下,脸上带着面纱,整张脸被遮盖得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可就那一双眼睛都是含羞带怯,身子扭捏下更显小女孩的娇羞,勾得身边的沈赫一双眼直直的盯在她身上,手忍不住的抬起,欲将人往怀里揽。 周瑶半推半就的往里靠,就在一切将成的时候…… “真巧啊,表妹也来赏荷。” 苏芮的声音如银铃敲响,惊得两人慌忙分开。 被坏了好事的沈赫厌恶的转过身,却在见到苏芮的一瞬间眼里的所有都化作了惊艳。 她一袭桃红色半袖罩内里藕白轻纱衣,手臂半隐半现,腰肢盈盈一握,束带随风微动似划在心头。 而那桃花眼双眼,即便不是看着他,都叫他觉得魂都被勾去了半边。 不受控的移步想要靠近。 察觉到沈赫的视线移走,周瑶忙拉住他的手道:“这是我家大姐姐,已故的姨母所出,同大哥是一母同胞,前些年不在京中,近日才奉旨回京的。” 周瑶虽未点名苏芮为奴的事,可近日来奉旨回京的女子就一人,盛京城里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毕竟,奉的是侍奉云济大师的旨。 而苏芮五年前勾引长宁郡主未婚夫通奸一事亦是人尽皆知。 自然的就会记起她是谁。 但沈赫没想到传闻中的放荡之人竟是如此娇艳的尤物,原本他还觉得周瑶虽不算丰腴,但胜在清雅,也是别有风味的。 可如今和苏芮比起来,那点儿清雅当下就寡淡无味了。 若是这苏芮不是放荡军奴,他倒是更愿意娶这位正统的侯府嫡女。 可惜了,是一朵染泥的花。 再美艳也配不得他。 若是做个贱妾或者外室的话,倒是…… “表妹又说错话了,我不是你大姐姐,是你表姐,你姓周,莫忘了。”苏芮语气平淡的矫正周瑶的措辞。 这个时候在沈赫面前提醒她姓周,苏芮就是故意的! 她想不通,苏芮怎么就这么恰好的这个时候走到这里来,明明方才沈赫都已经松动了,只要她投进怀里再委屈几句,事就能成了。 万不可错过了这机会! 周瑶用力从眼里挤出泪滴,带着哭腔道:“表姐说的是,我…我不该不自量力的。” 第11章 我们,来日方长 从古至今,大多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种怜弱的本质。 和周瑶相比起来,苏芮的美更具有攻击性,即便她的话并无什么错处,周瑶可怜兮兮的样一出来,沈赫就当即护在身前。 “瑶妹妹叫你一声姐姐是敬重你,你倒的还怪上她了,可见素日你在府上里便也是如此欺她的。” 苏芮睨了眼沈赫,“你是?” “吾乃平郡王嫡长子,沈赫。”自报家门的同时沈赫高高扬起下巴,眼睛从上自下的俯视苏芮,心里期盼着她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会如何巴结自己,会不会自荐枕席? 谁料苏芮不屑的冷笑一声,“原来是沈小郡王,怎得,沈小郡王是官拜内府司了吗?” 内府司是民间戏称那些爱好伸手进别人家内宅管事的人,多用于说挑拨是非的长舌妇。 苏芮竟如此羞辱他,沈赫当下就红了脸,争辩道:“我是为瑶妹妹伸张正义,她乃是侯夫人所生,随着侯夫人一并入的永安侯府,便就是你的继妹,叫你姐姐本就是无错的,你仗着侯府嫡女的身份便欺压于她,过去就不该,如今你何等身份,我也不过是给永安侯府面子才同你说上两句。” 听着沈赫被气恼得斥苏芮,周瑶心里舒快极了,手上却是轻拉拉他衣袖,小声可怜的求道:“赫哥哥,你别这般说姐……表姐,事都过去了。” “你就是太心软了才叫人这般欺负。”沈赫蹙眉心疼的轻责。 周瑶细弱蚊蝇的说没事,眼里却是欲语还休的望着沈赫,仿佛在说,有他在呢。 这极大的满足了沈赫的保护欲,原本因苏芮到来而放下的心思又活了起来。 “伸张正义?沈小郡王是表妹什么人,都能管上表妹的家事了?”苏芮锋利入刃的声音再次袭来,割破两人之间再起的旖旎。 两人虽然就差一层窗户纸,可到底是没有定亲的,沈赫亦没有任何身份立场,更不能当着人就亲昵。 只能尴尬的放下刚刚抬起的手,死撑道:“我…我是看不过你这样的人欺负她,不知羞耻之人,便是将所有人都想得如你一般龌蹉。” “沈小郡王如此识礼,那你们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处,也是……”苏芮另有所指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一圈。“可怜她?” 这点沈赫一时之间找不出冠冕堂皇的词来解释。 他们特意来的此地,就没想过会被苏芮撞见。 “表姐,你别如此说赫哥哥,是我,是我不对,是我光想着我种下的那珠荷花开了,邀赫哥哥来此观荷,在府里就忘了那些礼数了。” 周瑶争着把错揽在自己身上,小小的身子含泪维护,叫沈赫一片心软。 这才是该娶为正妻的,只可惜,身份上差了一点。 将沈赫眼里的惋惜变化和对周瑶的本质欲色看在眼里,苏芮往前走道:“我说什么了,我只是好奇问问,也好奇这荷花开得多好,叫表妹这般不适也要顶着日头出来,莫非是已经都好了?” 她的步子很快,美貌于身上的香气极速靠近,沈赫被完全吸住了视线,忘了要护着周瑶。 而周瑶看着苏芮锐利的眼眸直盯着自己的面纱,手也在往前伸,想到她要做什么,惊得忙往后退。 慌乱之下左脚拌右脚,失重的朝后倒下去。 想要护住自己的面纱,可什么东西先一步飞过来,击中她飘起的面纱,将其整个带走了。 “你怎么能伤……”反应过来的沈赫怪罪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看到周瑶满脸包,似癞蛤蟆一样恶心的脸当下滞定住了。 方才他就是和这样一个满脸脓疮的人你侬我侬,还险些抱在怀里? 想着沈赫都觉胃里翻腾,浑身都脏了。 “我都没碰呢,怎么就是我伤的了,沈小郡王未免太护妻……” 苏芮妻字的音才发出来,沈赫就忙打断道:“我没说什么,母亲还等着我一道回府,改日再来拜访。” 沈赫几乎是逃的。 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蛤蟆精给缠上。 望着那对自己避如瘟疫的背影,周瑶此刻真正的眼泪才漱漱落下,转过头,看着苏芮质问:“姐姐为何要这般害我!” “我害你什么了?你为何如此,你比我清楚才对啊。”苏芮俯下身,压迫十足的盯着周瑶。“现在就你我二人,何必装呢?” 周瑶眼底闪过慌乱,嘴上却依旧装道:“我不知道姐姐说的是何意。” 苏芮从未想过她会承认什么,深笑道:“没关系,我们,来日方长。” 说完,苏芮直起身领着喜儿离开,守在远处的红秀跑过来正好和苏芮打了一个照面,是生面孔。 她记得,周瑶身边以前不是这个丫鬟。 小声的又交代了喜儿两句。 而周瑶依旧坐在地上,苏芮方才的来日方长四个字让她心生慌乱。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会放过她吗? 所以她今日是故意来坏她的事的? 以后也会如今日一样,破坏,阻拦她的一切? 她凭什么! 想到刚刚沈赫看到自己的脸立即划清关系逃跑的样,周瑶气得双手紧握,指甲都刺进了肉里也不解恨。 她要苏芮死! 据说那日平郡王妃和沈赫午膳都没用就走了,准备了一桌子好菜的侯夫人闹了一个没脸,周瑶关在房里哭了几日。 一并回来的还有另外两个消息。 一个是周瑶原本身边的那个丫鬟在三年前因病死了,另一个是在外潇洒的苏烨得知了周瑶被毁容的消息,正快马往回赶。 看着自己这没有木门,大大敞开的院门,苏芮皱眉吩咐:“去舀两桶粪水来。” 喜儿不明的看着苏芮,在判定属不属于她做丫鬟的范围。 苏芮无奈,指着已经种下小苗的菜地解释一句,“施肥。” 得此,喜儿才挑上旁边的木桶往外去。 第12章 什么时候变的呢? “苏芮,你给我滚出……” 苏烨怒火汹汹的声音在走进朝阳院门的一瞬间戛然而止。 扑鼻而来的浓郁臭气让苏烨忙捂住口鼻,两条眉毛都几乎要蹙成了一条。 看着苏芮带着斗笠,束着攀膊,手里拿着长柄瓢,正往地上泼洒那散发出浓郁臭味的污秽之物,忙往后退了两步骂:“你这是在做什么?死活非要抢这院子就为了这般糟践来气瑶儿是不是?你真是心机歹毒!” 苏芮怀疑苏烨的脑子里是不是长了一个周瑶,什么事都能往周瑶身上去。 “院子不是你毁的吗?我身边无人,侯夫人也不给我修缮,我便只能松松土,种种菜了,何况,农乃国之根本,我在府上种地,你说是糟践,是质疑国策啊。”苏芮一边继续浇,一边悠悠道。 而苏烨到嘴边的话也被生生噎了回去。 士农工商,农仅此于士,而当今皇上重农,各家各府都会在府邸里开一小块田地来以表君臣同心。 即便都是开在府邸后角的表面功夫,可苏烨也不敢明着说不可。 苏芮这个死丫头在边陲学得了牙尖嘴利,什么帽子都往他头上来,连他都想要害,更别说对瑶儿了。 瑶儿含糊其词,这几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 “我不同你说这些!把解药交出来!”苏烨伸出手命令。 苏芮杵着长柄勺转过头问:“什么解药?” “你还想装!”苏烨当下就火了,忍着臭气走到她跟前。“你害得瑶儿被蜂虫蛰得满身包,毁了容,还不肯给她解药?苏芮!瑶儿为了你的事费心费力,你如此待她,你太过分了!” “你凭何说我害她?” 瞧着苏芮全然一副他拿她没办法的样子,想着瑶儿的那样凄惨还为她求情,苏烨半点不顾及她的脸面骂道:“那日你摸了瑶儿的脸和肩膀,回去的路上瑶儿就被一大群蜂虫蛰了,不是你动了什么手脚,怎么会如此?你就自己烂透了,见不得瑶儿好,便想把她也毁了!” 她烂透了? 什么证据都没有,就凭她碰了周瑶便就断定是她了,若换做她是被蛰的人,苏烨会怎么说呢? 苏芮记得有那么一次,周瑶用树枝捅了马蜂窝,她护着周瑶逃跑被蛰了满脸包,他怎么说来着? 他说是她没带好周瑶,还是她穿得太艳丽了才被蛰,不然怎么不蛰周瑶呢。 什么时候变的呢? 似乎是她三岁的时候,娘亲在父亲长年的漠视下身体越来越差,梁氏开始以探望之名时常来侯府,之后苏烨就变得不喜娘亲,也不喜她。 在苏烨和父亲的嘴里,她处处都不如周瑶,唯有梁氏夸她好,事事都依她,因此,娘亲去世后她就那么容易的接受了梁氏,听从她的一切,以至于都没细想,许多事都是把她往不堪里推。 因而当初春日宴被众口铄金之时,没有一个人相信不是她。 “你肯定是用了什么药,现在把解药交出来,随我去给瑶儿跪地道歉,这事就算了。” 苏烨狠厉与不耐的声音将苏芮从久远的回忆里拉出来。 冷看着这个和最初记忆里已经完全不同的人,苏芮冷道:“没有。” “你!”苏烨指着她,气得伸手就朝着她脸打来,被喜儿一把握住,抽不出来便骂道:“贱人!你当初就该死在边陲才是!回来就害人,这五年,你还觉得害得我们不够!” “谁害谁,你最好搞清楚。”苏芮眸色变得锋利。 “不是你自甘下贱,同那姓刘的苟且才叫我们平白受那些白眼,折辱,还耽搁了婚事?这不是害?是了,你从不认错的,你觉得都是我们的错,怨我们没与你同流合污,怨瑶儿当初没说谎,所以你就要如此害她是!你和那个女人一样,她抢了娘的,你就要抢瑶儿的,自小如此!” “你口中那个女人才是生你的娘!”苏芮第一次动了怒。 话赶话下,苏烨就说出口,如今想起那个女人,嘴角抽动了两下后别过眼道:“把解药交出来!” “我没有。”不愿多言,苏芮转身就要回房。 “大哥!别这样对姐姐。”周瑶的声音从院门传来,她虚弱的扶着院门,脸色惨白,脸上大大小小的包都有不同程度的溃烂。 今日已经是第七日了,周瑶的包就算不消下去也不会变得如此严重,除非故意。 难怪苏烨会这么急着来兴师问罪。 而如今看周瑶赶过来,苏烨就更加恨苏芮。 “肯定藏在你身上!你不给,我自己找!”说着苏烨就扑手过来。 喜儿阻拦,可距离太近,周瑶奔过来瞧着是拉架,拉的却是喜儿。 闹得苏芮心烦,抓起长柄杓从粪桶底部舀了满满一勺,朝着前面就泼过去。 察觉到苏芮的动作变化,喜儿一个闪身躲到后侧,而苏烨和周瑶本被喜儿挡住就没瞧见苏芮的动作,来不及闪避。 电光火石下,周瑶本能的往苏烨身后躲,双手抓住他不叫他逃。 苏烨张开嘴要喊什么,声音还没出来,粪水就兜头落了下来,嘴没来得及闭上,灌了一嘴。 当下恶心得他什么都顾不得,俯身就剧烈呕吐起来。 周瑶虽躲过了大部分粪水,可裙角却被苏烨吐了个满幅,也是胃里一阵翻腾,加上那一脸糜烂的包更肮脏。 跟来的长随和丫鬟谁也不敢靠近这两个粪人。 苏芮和喜儿则是早退开了,远看着两人怨道:“明瞧见我在浇粪,也不知道躲,吐在我这,真真恶心。” 听她还嫌弃他不该吐,苏烨气恼得忍着恶心就向朝她冲过来,将这一身粪水全奉还给她。 “大小姐!宫中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传话的婆子喊着跑进来,看到眼前的画面惊得后面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苏芮似无事发生的问:“说是皇后娘娘什么?” 传话婆子回过神,屏住呼吸道:“说是皇后娘娘召您即刻入宫。” “去传话给侯夫人,若不想我就这般入宫就立即给我准备衣裳来。” 传话婆子一瞬都不想在这多呆,立马就跑了出去。 “你还敢威胁娘。”苏烨恨瞪着她。 “哥哥脑子真不好,忘了我这院里的东西都被你拿走了吗?如今我什么都没,入宫自然只能让侯夫人准备了,待入宫回来,想来哥哥才该为这事同我道歉。” 说着,苏芮视线移向周瑶身后的丫鬟。“还有,脑子不好就多动动,想想怎么今日才知晓七日前的事,也可以想想五年前的事,省得忘记了。” 见苏芮这般意有所指,周瑶瞳孔震动。 她知晓了? 来日方长难道是指五年前?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苏芮就转身回了房。 周瑶顾不得一身脏污,转身就往侯夫人梁氏那奔。 第13章 必须破戒还俗! 很快,侯夫人梁氏屋里的婆子就送了一箱衣裳一箱首饰来。 打开都是好东西,活怕被宫里发现她苛待苏芮,坏了她贤惠的名声。 梁氏比周瑶要沉稳谨慎千百倍,不见兔子不撒鹰,若不是这七日都没见任何消息,即便知晓苏芮刻意坏了周瑶这大半年来的经营她也不会放周瑶去唆使苏烨来找她麻烦的。 可她没成想,刚松口,皇后就派人来了。 其实苏芮也没想到,皇后会来请她入宫。 当今皇后是林首辅的嫡长女,自出生就顶着太子妃的名了,同皇上青梅竹马,乃是高门贵女之中最顶尖的了。 苏芮从未入宫,也未曾见过,只知林皇后善心仁德的美名。 但这样云端上的人于她不该有什么交集的,即便林皇后是云济的皇嫂,可她的身份,没必要特意请她入宫相见的。 但旨意已下,再多惴惴难安苏芮也只能挑了件青绿色的蝉翼纱裙,一套鎏金镶珍珠的头面,稍作梳妆后便登上了入宫的马车。 喜儿随行,苏芮本以为是她领自己入宫。 可到了内宫门,瞧见领路的宫女早已经恭候,苏芮暗地里看了眼喜儿,心中萌发出些许猜测。 跟着宫女行至凤栖宫门外,喜儿不得入,苏芮跨进宫门的时候,林皇后正在花坛旁拿着剪刀修剪枝丫。 一袭明黄色的云缎纱,头上只绾了一支飞凤步摇。 虽已是四十出头的年纪,还生育了两个孩子,可林皇后半点不见岁月摧残的痕迹,瞧着如双十年岁。 容貌不算绝佳,气质却是超然,仿佛天生就是为母仪天下而生的。 “来了。”抬头见到苏芮,林皇后轻笑招呼,仿佛是无比熟络的人。 “民女苏芮,拜见皇后娘娘。” “不必如此拘谨。”林皇后伸手扶起苏芮,笑容和煦如春风。“前两日本是该命人送你去法华寺的,但皇上龙体不顺,也没落下话,本宫想着时间长了,你难免心中不安,便今日召你前来,一来是叫你安心,二来呢,本宫也想瞧瞧你。” “劳娘娘记挂,民女惶恐。” “你这规矩样和你娘还真像,本宫做姑娘时候和你母亲常在宴席上碰见,论起来,也算是你的长辈。” 娘亲虽去世得早,但苏芮的记忆里从不曾记得娘亲和林皇后有交情。 若是真有,娘亲也不会在侯府磋磨至死。 如今林皇后提及,更像似与她拉近关系。 “前几日在法华寺,挺辛苦。” “云济大师并未叫民女真辛苦上,是民女无能。”苏芮实话实说。 林皇后叫她的不避讳惊得脸上都起了羞红,无奈笑道:“你这孩子,才说你规矩,这会话就这般直了。” 苏芮笑笑不语。 “也怪云济那孩子,太倔了。”说起云济,林皇后眉眼里浮起愁怜。“但你也别怪他,他太苦了,因着云太妃死前心愿,小小年纪就被送去法华寺出家,如今又要他骤然出世,他必是难以接受的。” 被人如提线木偶一样说摆,换谁都不悦。 但皇家本就是身不由己的地方,苏芮也是泥菩萨,可没有怜悯云济的能力。 他不破戒出世,她就没有活路。 “不过好在有你,云济是本宫瞧着长大的,他对你是不同的,本宫真心希望你能引他入尘,了却先皇和皇上的心愿,也不叫他真青灯古佛一生。”林皇后握住苏芮的手,俨然是一副慈母见到救星的样。 “民女身负皇命,必然竭力。” “好孩子,本宫定不会白叫你辛苦的,可有什么想要的,只管提,本宫都赏你。” 听着像今日无论是见她,还是赏她,都是为了云济不惜纡尊降贵,抓住她这颗唯一有突破的稻草。 可明明,她已经是奉了皇上的命了。 犹豫片刻,苏芮赌着心底猜测道:“民女想娘娘赐民女几个丫鬟婆子。” 听到她这要求,林皇后的神色都顿了一下。 见没有应答,苏芮当即惶恐的跪了下去,“是民女冒进了。” “本宫没有怪你的意思。”林皇后柔笑着将苏芮拉起来:“只是你这孩子真是个冒傻气的,丫鬟婆子算什么赏赐,罢了,罢了,本宫自为你安排好了。” 还未直起身的苏芮立即俯身谢礼。 “行了,行了,本宫再留你,只怕你这细腰今个得折断在这凤栖宫里了,今日云济入宫为皇上祈福,想来这会也要出宫了,你去等他一道回。” 苏芮听话的福礼离开。 待人出了凤栖宫的门,林皇后身边的幽兰姑姑才俯下身问:“娘娘,苏姑娘的要求照办吗?” “办!是个聪明人,既给本宫投了橄榄枝,本宫也不好拒绝她,事办干净,别叫皇上知晓是她自己开的口。”林皇后洗净手,重新拿起剪子修剪枝丫。 …… 养心殿。 在侧间佛龛祈福完毕的云济走到龙塌前,朝着帷幔内的皇上双手合十道:“皇上,祈福已结束,接下来三日请皇上斋戒。” “你明知朕召你来并非为了祈福。”帷幔里,皇上的声音虚浮不定,大多气声。 云济神色不变,“贫僧能为皇上做的只有这些。” “你……咳咳咳……”皇上剧烈咳嗽起来,几息才缓过气,压抑道:“不过是让你还俗罢了,你就非得如此同朕作对?” “贫僧早已遁入空门,望皇上莫为难贫僧。” “朕知晓,你是怪朕,这才故意同朕作对。是,过去朕是对不住你,可当年是父皇抉择,也是无奈之举,你当明白。” 当年。 云济自然明白是无奈,是为他着想,是必然的选择。 这么多年,他已明白。 可如今…… “皇上为何一定要如此逼迫贫僧?贫僧还俗与否便就如此重要?”云济不明白,为何一定要逼他还俗。 难道也是无奈之举? 可如今皇上稳坐天下,膝下皇子也已成年,何处还用得上他。 “这是父皇遗愿,朕自当了却。” “先皇是否托梦,唯皇上一人知晓。” “你是想说朕捏造……咳咳……”皇上似是激动的坐了起来,咳嗽后紧接着是急促的喘气,一口比一口急。 里面伺候的内侍急得忙唤太医。 养心殿内乱了起来,云济看着进出只撩开一角的帷幔,最终拜了一礼,无声告辞。 从撩开一许的帷幔看到云济远去的背影,气喘吁吁的皇上心中既无奈又惆怅。 他的时间不多了。 不多了! 无论如何,不管用何等办法,云济必须,必须破戒还俗! 第14章 有羞耻心的她早就死了 从养心殿出来,云济心中也如压了一块巨石,即便竭力忽视,依旧难以呼吸。 闷头一路往外,想要尽快离宫。 突然一股熟悉的幽香钻入鼻腔。 抬起眼,只见衣袂轻扬的苏芮靠着宫墙而站,见他来,立即笑弯眉眼的朝他招手。 “云济大师,好巧啊。” 苏芮熟络的迎上来。 在她伸手要朝着自己手臂挽上时,云济不动声色的侧身避过,直径往前。 苏芮扑了个空,险些一个踉跄摔下去。 心里暗骂这秃驴就算是提起裤子不认人,也看在她在这大日头里等他这么久给点面子啊。 可抱怨归抱怨,在这宫里,无数双眼睛盯着,苏芮只能转身去快步追云济。 “大师慢些走,我跟不上了,领路的宫女已经走了,若大师不领我,我就出不了宫了。” 对于苏芮的装可怜云济仿若未闻,脚步半点没有减缓。 他长腿大步,走起来袈裟都没有飘动一下。 苏芮跟在后面却是必须一路小跑才能勉强跟上,一直到外宫门,眼看着云济钻入马车内,马夫扬鞭要起。 宫内不得带暗卫,出了宫门可就有人挡路了。 苏芮咬紧牙关,一个箭步跃了上去。 冲进车内就再撑不住的坐在车厢地板,如出水的鱼一样张嘴喘息。 浑身大汗淋漓,发髻和衣衫都散乱了,大口喘气下胸膛起伏,撑开的衣襟一下开一下合,春光若隐若现,女儿香也跟着充斥整个车厢。 狭小的车厢内,云济避无可避。 想到数日前自己便就是如此落入了她的圈套,不由微微蹙眉。“苏姑娘,此乃外宫门。” “哪又如何?外宫门不许人喘气?”苏芮反问转过头,见云济剑眉下压着不愉,卖乖笑道:“那不如云济大师予我一杯水,解解渴。” 水,就在云济手侧。 他余光看了一眼,淡道:“苏姑娘,请下车。” 云济的语气客气得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可眼神里都是不容商量。 望着他,苏芮委屈得双眼浮上水雾靠近,还没开口,手就被什么东西飞快的推动,一声钉入木头的声音在耳际响起。 转眼一瞧,是一个铁半环,将她的手腕死死锁住,不得动弹。 这是早有防备啊。 “云济大师好生绝情,前几日才与小女携手耳语,今日便如此对小女。”眼角落下一滴泪,可怜极了。 云济没有半点怜惜,只冷静陈诉道:“若非姑娘第一夜就对贫僧用香,第二日以众僧相逼贫僧用下一盘相辅相成的野菜,贫僧不会如此,皆是药性使然,本就无情,何言绝情。” 没想到这么快云济就查清楚了她的手段。 明明她都处理干净了。 但苏芮半点没有被识破的心虚,反倒笑夸道:“大师这般快就将小女子看透了,真厉害。” 说话的同时,苏芮的绣鞋轻撩拨云济的小腿。 云济没想到她手被牵制住了还会用脚,酥麻的触感让他立即移开,眼底波动一丝怒意,终忍不住问:“苏姑娘你也是永安侯府嫡出的贵女,难道就毫无羞耻之心?” 苏芮的动作停滞一瞬。 羞耻心? 有羞耻心的她早就死了。 死在那个大雪飘飘的冬夜,为了保全名节,一只木簪用尽全力的刺进了脖子里,染红了一片。 被人如破布一般扔出去,无人知晓,任由饥肠辘辘的野狗分食殆尽。 “我没有这种不能活命的东西。”苏芮笑得淡然,“难道云济大师认为羞耻心比性命更重要?” 这个问题,问住了云济。 羞耻心与性命,他从未想过两者放在同一杆秤上。 古往今来,于女子而言,似都是名节大于天。 身死是小,失节是大。 可佛曰,众生平等。 花草,牲畜,动物,都不着寸缕,无任何羞耻之心,亦无名节之说,努力生长,奋力捕猎,阴阳调和皆为一个活字。 那人为何要为了所谓羞耻,名节,断送性命呢? 如此想来,他方才的问题不该。 正当要开口回答苏芮,云济忽觉不对。 抬眼,苏芮不知何时手已经从铁半环里挣脱了出来,灵巧如猫的迅速朝着他这边扑过来,而窗帘正好被风吹起,守备的侍卫视线正对。 果然,对她不可有半分松懈。 近在咫尺,苏芮眼看着就要成功扑进云济的怀里了,他的手却先一步隔着袖口推在她的腰上。 整个人瞬间转了一个面,不等反应,后背一股力袭来,车帘从脸上划过,遮挡了视线,等再度看清眼前景象时,苏芮已经飞出车外了。 紧闭眼,收紧身体肌肉正要迎接椎骨的疼痛时,臀部却传来柔软。 低眼一瞧,倒还贴心的给了她一个软垫。 仁心有,人性是半点没有。 苏芮一边心里蛐蛐,一边站起身将软垫拿起来拍了拍灰,朝着那已经驶出宫门的马车高声喊:“云济大师,这软枕做定亲信物还是第一次见,但小女明白大师心意,定回家裱起来,挂在床头。” 马车里,云济碧水无波的脸裂开了一角。 心中默念佛经,坚定心神,日后再不可对苏芮有丝毫松懈。 此人不仅毫无羞耻,还诡计多端,难缠至极。 但他未曾察觉,原本心头那叫他难以喘息的重压已悄然无息的消散了。 云济的马车消失后,苏芮便也提着软枕乘上侯府的马车回府去。 才进府门,就见侯夫人梁氏带着苏烨,周瑶还有二三房的人从影壁后面走出来。 苏烨已经清洗干净,但满脸的不忿,看见苏芮后更是双眸喷火,恨不得把她给烧成灰烬。 侯夫人则是立即迎上来,担忧的上下仔细打量问:“入宫可还顺利?没有被人为难?” “没有。”苏芮敷衍一声就想要往里走。 侯夫人梁氏却移步拦住了她,抓起她的手满眼心疼道:“你这孩子,受了委屈怎得不知来同我说,今个你若不叫传话婆子来说,我都不知晓你哥哥做了这等混账事。” 苏烨并没有反驳侯夫人梁氏的话,只是把不服二字写在脸上。 再看这二三房的人都到了齐全,苏芮明白,梁氏这是又要演贤惠后母的戏码了。 可为何这么急? 第15章 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她即便是入宫见了皇后,可也并不能确定是好事。 梁氏虽掌管整个侯府,但绝没有伸手去后宫的能力,还是说…… “我知晓,你这五年过不容易,回来了也有许多话不愿同我说,可委屈总归是要说的啊,我已经命人立即给你修缮院子了,身边伺候的人你回来后我就挑选了,只是一直挑挑拣拣总想更好的。” 梁氏的话滴水不漏,把苏芮院子被毁,无人伺候的事都应对了过去。 而见苏芮不搭话也不恼,反倒是伸手去把苏烨拉过来呵斥道:“还有你,还不同你妹妹道歉!” “娘,是她先害的瑶儿,今个还拿大粪泼我和瑶儿……” “胡说!我都问清楚了,瑶儿是自己沾染了花蜜才惹了蜂虫,你今个也是不分青红皂白就去责怪芮儿,她不过一时失手,才误泼了你。” 一如过去,侯夫人梁氏如母鸡护崽一样把苏芮护在怀里,不容任何人说一句不好,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迷惑性不言而喻。 但如今的苏芮,只是冷眼看着。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一位身穿六品内监服的太监领着一众宫女,抬捧着五个大小不一的箱子走进府来,门外也已经汇聚起了看热闹的人。 方才梁氏的声音不低,大门开着,都传了出去。 看来是林皇后的赏赐比她先一步出了宫门,而侯夫人梁氏早已派了人在宫门外等着,收到消息立即就往回报。 这才有了这紧急筹备的一出戏。 仔细看了看,除了太监外,宫女共有九人。 两个年长的,三个十五六岁的,四个还未及笄的小宫女。 想来就是林皇后给她的人了。 不仅答应了,还给得这样快,可见她真猜对了。 喜儿并非宫中之人,甚至林皇后并不知晓喜儿是皇上放在她身边的人。 而今日林皇后会召见她,目的绝非面上所言的那些,至于是什么,苏芮不得而知,也不能知。 纵使当今圣上与林皇后是青梅竹马,成婚多年亦是琴瑟和鸣,可苏芮早已明白,湖底不一定如湖面那样岁月静好,更多是暗流涌动。 神仙斗法,小鬼知晓得越多越死得快。 所以,她没问任何,只是给林皇后送了给自己身边安排人的机会。 反正都是监视,多一点,也无碍。 且永安侯府上下都是侯夫人梁氏把控,即便她从外面买人进来也会处处受阻,难以行事。 皇后送来的人,谁敢拦呢。 反正是扯虎皮,何不多扯点呢? “公公这是?”梁氏明知故问。 “杂家是来给苏姑娘送赏的。”太监招呼着拿箱子的人上前,将箱子一一打开道:“苏姑娘侍奉有功,皇后娘娘赏苏姑娘,金叶子一盒,银稞子一盒,白银一百两,浮云锦六匹,鱼牙绸两匹。” 看着五箱东西,众人都直了眼。 金叶子,银稞子这些倒是没什么,可这浮云锦和鱼牙绸可是宫里才有的。 特别是那鱼牙绸,乃是新罗贡品,宫里的也只有林皇后和得宠嫔妃才能得些,外面是见都见不着的,更别说是穿在身上了。 站在后方的周瑶看着那阳光下如有水流动的鱼牙绸,眼底的嫉恨都险些压不住。 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苏芮明明是卑贱的军奴身份,皇后却还要赏赐她,高看她,娘还是要捧着她,仿佛什么都没变。 还是五年前,苏芮还是永安侯府的嫡女,她始终是被她挡去光芒的继女。 凭什么! 感受到身后怨毒的视线,苏芮迅速转过头去,周瑶吓得浑身一抖,忙不迭低下头去,不敢与之视线对视。 当着宫里人的面,这母女二人再恨,再咬牙切齿,都得装好贤良淑德。 想着,苏芮特意朝着内监旁边的年长的宫女福身道:“劳烦嬷嬷回宫代民女谢皇后娘娘恩赐。” 侯夫人梁氏虽心里怨苏芮绕过太监向宫女谢恩不懂规矩,但她都当着这般多人行礼了,身为好继母的梁氏也只能从身边的方妈妈手里拿过银稞子,一边往太监的方向递,一边开口道:“这孩子初回来,不通规……” 替苏芮打圆场的话还未说完,年长的宫女就先一步摆手道:“奴婢当不得,奴婢与一众姐妹是皇后娘娘同这些赏赐一并赏给大小姐,伺候大小姐的,并非送赐之人。” 一句话,如一道惊雷从侯夫人梁氏的头顶劈下来,所有动作都僵在了原地。 九个人都是林皇后赐来伺候苏芮的? 方才她才说在为苏芮选侍候的人,林皇后后脚就从宫里派了九个人来,岂不是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怪她办事不利。 梁氏脸上一阵青红变换,险些绷不住柔善的表情,几度深呼吸才惊讶道:“皇后娘娘竟这般疼惜你,娘娘挑选的人必然是好的,我准备的那些可比不得。” 梁氏没有回绝的权利,只能挽尊。 “皇后娘娘赏赐,自然都是好的,那就劳姨母好生安排了。”苏芮笑看向侯夫人梁氏,姨母二字咬得格外清楚。 提醒着所有人,梁氏并非一开始就是侯夫人,而是苏芮的姨母二嫁续弦,对她终究没有那么上心。 梁氏脸上终是崩了一许裂痕,紧握着银稞子指甲都裂了两根才点头道:“自然,自然。” 有了侯夫人梁氏安排,苏芮借口累了便就自顾回了。 梁氏招呼着送走了太监,正将东西记录完准备入库,先前在府门前被苏芮当做嬷嬷福身的年长宫女洛娥上前礼道:“侯夫人,这些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大小姐的,应当放在大小姐的私库之中。” 人是林皇后派的,侯夫人梁氏即便此刻再恼,也只能带着笑耐性解释:“芮儿去往边陲时才刚刚及笄,还未设私库,这回来也没来得及,暂放在公库中,记录……” “既无私库,那便放在厢房内也是一样的。”洛娥打断梁氏的话,转头便使了眼色让几个宫女上前来将箱子布料全数搬走。 走前只向梁氏行了一礼。 待人走远,侯夫人梁氏终是忍不住的将手里的账目狠狠扔在桌子上。 “娘,这宫女也太称大了,竟对您这般无礼!”周瑶忙上来挽着梁氏,同仇敌忾。 “你懂什么。”梁氏呵斥一声,“这宫女气质不凡,必是贵家入宫,在宫里恐也是有一席之地的。” 周瑶脸色变了变,小声问:“娘你是说她是宫中女官?皇后怎会给苏芮这样的人?” 梁氏也不知道,林皇后为何这般看重苏芮。 明明不过就是一颗废棋而已。 难不成还有其他? “会不会是因为这次苏芮得逞?或者……那云济真就看上苏芮了?” 想到这,又想起她来同娘说苏芮可能知晓五年前的事时娘依旧选择放任的态度,心里不甘,周瑶抓着梁氏的袖子,又重提道:“娘,我真没看错,苏芮今天看红秀的眼神不一样,肯定知晓那肚兜的事了,她就是想要报复我们,毁了我们。” “不可能。”梁氏不相信,若是能轻易就动摇,不会轮到苏芮被钦点回来,五年前的事就更加了,那丫鬟都死了,苏芮绝不可能知晓。 但如今之事,的确叫梁氏对原本的决定动摇了。 久留成祸。 侯夫人梁氏眼中狠厉浮现,“即便可能,变成不可能不就好了。” 第16章 不像商议,倒像是三司会审 洛娥带着人和东西回了朝阳院,同苏芮见过礼后,就迅速的各司其职了。 洛娥管人事,另一个年纪大杨妈妈管杂事,三个及笄的宫女同喜儿一样做苏芮身边的一等丫鬟,四个小的做二等杂事丫鬟。 原本空空荡荡的朝阳院顷刻间就被充实了个满档,苏芮的一举一动皆在她们视线之中。 但同样的,侯夫人梁氏的手也伸不进来。 莫说添人,就是派来修葺朝阳院的工人都被洛娥换了自己的,按着苏芮的要求复原,保留了她的小菜地,还加了一道厚重的院门,将魑魅魍魉统统关在门外。 过了好几天看佛经,打瞌睡的安静日子。 直到今日一早,命她再度前往法华寺的消息来后不久,院门再度被叩响。 “小姐,老夫人派人前来,请您去寿康堂。”洛娥进屋来回报。 终是请了祖母出马来压她。 孝字头上顶,侯夫人梁氏只是继母,苏芮可以借口拒之门外,可老夫人是她亲祖母,开了口,她拒不得。 她到达寿康堂的时候,除了脸还没好的周瑶外其他人都已经到齐,见她进门来,苏烨厌哼一声,别过头不去看她。 “咱们家大小姐现在真是今日不同往日了,便是母亲派人去请都还得压轴出场。”三婶婶柯氏阴阳怪气的笑说。 她本就是侯夫人梁氏母家那边的亲戚,得了梁氏的牵线搭桥才嫁进了侯府,三房又是仰仗着梁氏才活的滋润,自然为梁氏马首是瞻。 而祖母没有斥柯氏,就是变相的表明了对苏芮的不满。 做了多年侯府老夫人,早已经习惯了被众星捧月,哪怕是深得永安侯宠爱,如今掌管全府的梁氏在她跟前也是要作小伏低的。 对苏芮,即便是她见了林皇后,得了赏,在老夫人这里也是不该在她跟前拿翘的。 特别是在听到先前那些话后,就更是不悦。 “许是仆人路上耽搁了,芮儿不会故意来迟的。”侯夫人梁氏一边给苏芮找补,一边对她招手道:“快,来同你祖母告个歉。” 苏芮上前行礼,却没有道歉。 “你又摆这副死样子给谁看?”苏烨拍桌而起,怒指道:“对我如此也就罢了,对祖母你也胆敢这般无礼,怎么,祖母也要看你脸色了?” “我何时说了这些话?”苏芮转头,眼神冷漠的直视苏烨。“我接到传话婆子的话便就往祖母这来了,也不知是急事,更不知都已到齐了,正常走来罢了,哥哥为何要给我戴不孝的帽子,莫不是报复前几日我失手一事?” 听到那失手二字,苏烨就不由得回想起那味道,口感,胃里一阵涌动,只能紧闭住嘴才不至于涌出来。 “你们兄妹两,怎么又掐起来了,不许再说了。”梁氏止住两人,转而对老夫人道:“母亲,都怪我没叫人同芮儿说清楚,这才耽误了。” “罢了,都是一家人,事别耽误就成。”老夫人嘴上说着算了,一双精明的眼睛却是在苏芮身上打量了一番,似在找什么。 侯夫人梁氏诚惶诚恐的点头,转而柔声同苏芮商量一般道:“今日祖母唤你前来是有一事要同你商议的。” 商议? 这番场景不像商议,倒像是三司会审。 “再过十日便就是你祖母的寿辰了,你也回京了,我便同你祖母提议今年宴请一番京中世家,一来呢你祖母也许久不曾大宴庆生了,二来呢你回来还未露过脸,借着祖母的寿辰见见人,日后才能融入圈子里。” 京中贵女命妇的圈子哪里还容得下她这样一个做过军奴的人,别说她只是侯府嫡女,便是王妃她们也不屑为伍的。 除非,权势大到压得那些人不得不低头臣服。 而梁氏又岂会这么好心的给她铺路呢。 苏芮不语,只是淡淡看着梁氏,看得梁氏心里隐隐发毛。 但也只是一瞬。 在梁氏眼里,即便苏芮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好骗的蠢丫头,看得透这局面又如何,今日是瓮中捉鳖,她应得应,不应也只能应。 “你得了皇后娘娘赏赐的事如今已经是盛京城人人皆知了,若是宴请,必然会被人提及,不好藏着的,我想着用娘娘赏赐的衣料给你祖母同你做身衣裳,如此既不负娘娘恩赐,也叫人看到娘娘对你的看重。” 两种布料,给她和祖母做,自然就是祖母用鱼牙绸了。 “当然,这是同你商量,你若不愿,也不勉强的,总归是你的东西。”梁氏忙添一句,脸上皆是就怕苏芮不高兴的畏怕。 “一家人还分你我,你祖母寿辰,作为小辈本就该送上贺礼,那鱼牙绸再贵重,有孝字重吗?该不会是在边陲抢东西习惯了,一点好东西都握在手里不肯放。”三婶婶柯氏半开玩笑同自己女儿说,眼里的嗤笑却是赤裸裸的。 伤不到苏芮分毫,却刺中了苏烨的自尊。 才坐下去的他又站了起来呵斥道:“你握着这些东西要进棺材啊!你以为祖母和娘缺你这点东西?都是为了你好,你还不知好歹!来人!去朝阳院把东西取来!” 候在外面的长随要动身,喜儿立即一步拦住,洛娥朝着屋内拱手道:“皇后娘娘赏赐乃是给大小姐的,世子若是自取便是冒犯娘娘。” 苏烨咬牙,却又不能再如何,只能恶狠狠的瞪向让自己一直丢脸的苏芮。 上首的老夫人脸色也沉了下去。 侯夫人梁氏心里得意,脸上却是一副焦急模样劝道:“芮儿,你哥哥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愿就算了,算了啊。” 算?怎么能算? 她只要开口说一个不字,下一刻,不孝的罪名落下来,那法华寺她就不用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愿了?既姨母都筹划好了,便就都按姨母说的办。”苏芮嘴角扬起配合的笑容。 梁氏当下惊喜的笑开,连连点头夸赞:“好孩子,你最是懂事的,你放心,此番我一定请盛京最好的裁缝绣娘给你制衣,你只管安心去法华寺,让你哥哥用府上的大车送你去。” 苏烨不愿的想要拒绝,梁氏呵止的眼神过来,他终还是愤愤垂头应下了。 第17章 我没有自尽的打算 苏烨驾车送苏芮前往法华寺。 一路上,车门相隔,两人一言不发。 到达山门前,苏芮检查了一番此次东西可否齐全后便推开车门。 不曾看苏烨一眼的从车辕侧边直接跃下,仿若上面根本没有坐着任何人。 “送你一路,你都不道声谢的?”苏烨不满道。 苏芮回头,“我并未求你送我。” “你……”怒骂的话到了嘴边,苏烨又想起了侯夫人梁氏的嘱咐和泪水,一忍再忍,深吸一口气,跳下车走到苏芮跟前,小声道:“算哥哥我错了,别再耍性子了。” 算他错了? 耍性子? 是在同她道歉吗?就如此? 连一句对不起都没有。 听来更像是,我都让一步了,你该满足了。 山门前,苏芮无意和他争论诸多,转身就要走。 “我话还未说完呢,急什么,你便就这般急不可耐要去……”后面难听的话,苏烨再度止住了,在嘴里打了几个转尽力委婉道:“你我一母同胞,是割舍不断的,你既如今恢复了身份,行事就当顾忌脸面,不可做那些…以前的勾当,时刻记住,你头上顶着永安侯府。” 这是说教她来了。 她真想问问,在他那脑子里,以前的勾当是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觉无意义,无端浪费口舌罢了。 苏烨却不觉自己有何不对,反倒是越发一副感动自己的模样,犹豫片刻后从袖袋里摸出一把匕首递给苏芮。 “传言什么的,真假就不论了,皇上下旨你也不得违抗,但这事谁都清楚上不得台面,所以……事成不成,有了结果后你便自我了断。” 看着那把匕首,苏芮瞳孔震了震。 抬起眼,看着眼前一脸不觉有任何不妥的苏烨,失笑问:“哥哥是要我自尽保侯府名誉?” “不然呢?”苏烨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问。“你本就名誉扫地,此事你知晓多少人在背后耻笑我们永安侯府吗?娘心疼你,瑶儿心软,都未说什么,可你一回来,瑶儿同平郡王府的婚事就搁置了,侯府养你多年,你不能恩将仇报啊。” 苏芮笑容更大,笑得嘴角都裂疼。 “你放心,我一定给你选个风水宝地,也会安排人为你守墓,逢年过节都有人供奉。”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哥哥你了?” “兄妹一场,也是我当为你做的,若你怕下面孤单,我再给你……” “不必了。”苏芮挥手推开那匕首。“我没有自尽的打算。” “什么?没有打算?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苏芮!你真要恩将仇报?非要拖死咱们侯府?”紧握着匕首,苏烨甚至想要将它拔出来。 “我不自尽就是恩将仇报,那你为何不死呢?文不成,武不就,废物十成的苏世子。” 苏烨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当下浑身上下的毛都全炸了。 “我至少没有做被千人枕,万人骑的军奴,也没有早就烂透了,我若是你,我早就自尽了,没脸活在这世上。”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骨子里流着那个女人的血,和她一样,即便不择手段,也要缠着所有人,不叫所有人好过!可你别忘了,都是你们自甘下贱,爬别人的床才得如此下场的,你还好意思让我别忘了,你比那女人还过犹不及,比秦淮河上最低贱的三等妓都下贱。” “若不是娘求着我,说你不易,说你我终究是兄妹,让我忍,待你好些,哪怕是当可怜可怜你,我都不屑于见你,同你站在一处我都觉恶心!” 啪! 话音落地的同时,响亮的巴掌声响起。 苏芮这一巴掌用尽了浑身的力,震得自己的手都发麻,嘴里咬着血腥道:“滚!” “你打我还叫我滚?我真真是给你脸了!”苏烨转身就要挥手还回来,站在一边的喜儿似得了指令,迅速抓住他的手腕,隔在二人中间。 苏芮没有再说一个字,转身步上台阶,往寺庙内去。 苏烨挣脱不开喜儿的钳制,就不顾的朝着苏芮吼:“苏芮!你这块烂泥别想缠着我们,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也没有你这样下贱歹毒的妹妹,至今日起,你我再不是兄妹!” 苏芮好似压根就没听见,脚步不曾停顿。 只是嘴唇微动,说了一个好。 她入寺后,喜儿也放了苏烨。 山门前又恢复了寂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而除了喜儿外,没人知晓山林里还站着一个人。 归来的云济恰好目睹了一切。 位置刚刚好,将苏芮眼底一瞬的震荡和一闪而过的锥心都清楚看到了。 他同苏芮的三次相见,每一次,她都好似铜皮铁骨。 无论是流言蜚语,还是世间名誉,严词拒绝,于她都只是轻柳拂过,不伤分毫,致使她无懈可击,难缠极了。 可方才那一许破裂,好像露出了铁皮下被包裹的那个苏芮。 回想起她求他再渡她一次,好像并非撩拨之语而已。 …… 进了法华寺,前来接迎苏芮的不是小沙弥慧明,而是一个老太监。 “此番只有苏姑娘一人,不宜住在禅院,杂家为姑娘准备了一间小院,请姑娘随杂家来。” 不等苏芮回应,老太监便自顾自的领路。 直从山门一路穿行至后面,出了堆杂物的巷子有一间和法华寺共用一道墙的小院。 是新修的。 “姑娘日后都在这儿住,来去自如。”老太监将一串钥匙递给苏芮,靠近之余,眸色严凌的小声道:“陛下命姑娘一月为期,令云济大师破戒,自愿还俗。” 苏芮动作僵滞。 一月为期,不仅要云济破戒还俗,还需他自愿。 这简直是堪比登天。 可苏芮没有任何拒绝商量的权利,只能伸手从老太监手里接过钥匙。 “姑娘蕙质兰心,杂家在寺外恭候姑娘的好消息。”老太监福礼离开。 捏着这灼手的钥匙,苏芮甚至没有时间去一一查看每个钥匙的是用在何处。 一月不过三十日,虽不知皇上为何突然就对她寄予厚望了,但若是不成,她可就要如了苏烨的愿了。 那怎么能行! 第18章 一步之遥就是天堑 五日! 整整五日! 苏芮连云济的影子都没看到一次! 不是她不努力完成皇上交给她那要命的任务,而是她跑断了腿都没能成功揪住云济一次。 每次知晓了他在何处,她赶过去的时候得到的消息都是人前脚刚走。 就那么恰恰好,都是差一步。 她清楚,云济就是故意躲着她! 暗卫盯着她,她的一举一动云济都一清二楚,别说她就一个人,一双腿,就是劈成两半也是追不着他的。 每次都差一步,是他刻意的。 告诉她一步之遥就是天堑,让她自己放弃。 剑就架在脖子上,要她放弃?不如直接叫她去死! 可即便再气得脑仁疼,她如今也的的确确是拿云济无可奈何。 当下,又是扑了一个空。 深呼吸了几口气,才迈出了大雄宝殿。 面如罗刹的苏芮一路走过,周遭的小沙弥们都迅速逃散。 一个蹲在地上的小豆丁不躲不闪就格外的扎眼。 定睛一看,还是熟人。 苏芮走到其身侧,身影落下,拧眉苦恼的慧明才后知后觉的抬头看来。 看到苏芮的脸,吓得一屁股墩摔坐在地上。 “哎哟,女施主,你怎得吓小僧。”地上不平,摔得慧明眼冒泪花,委屈的抱怨。 “你自己走神,还怪我了?不如去你师父那分辨分辨,看是你错还是我错?”苏芮一边说一边伸手直接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经过了之前被苏芮套话的事,慧明是心有余悸,没站稳就忙把手抽出来,退了两步低头道:“是小僧错了,不该责备女施主,但请女施主莫为难小僧,小僧这次真不知晓云济师叔去了何处。” 瞧他这害怕的样,苏芮原本心里的愤气消散了些,和气道:“放心,这次我不问。” 慧明惊讶的抬眼看她,仿佛在问‘当真?’。 苏芮郑重点头。 她压根没打算问任何人,毕竟问也是白问。 云济有意躲他,知道他在何处也是无用,傻傻追只会浪费时间,不如另寻办法。 只是办法还没有。 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便多事一句问:“倒是你,蹲在此处愁眉苦脸的作甚?” 慧明本不想说,可想想还是指着地上道:“黑菩萨它不肯吃东西。” 黑菩萨? 苏芮疑惑的视线往下,才看到墙角的小破洞前放着一小碗饭,微微躬身往里探,破洞里趴着一只黑猫。 因为通体全黑,阴影下一时难以觉察。 但它似是感觉到了苏芮的视线,抬眼睨来,是一双碧蓝如海的竖眸,冰冷高贵,目空一物,却又隐隐透着几许神性。 还真是猫如其名。 如那高高在上,圣洁又悲悯的菩萨。 不止如此,还有点神似云济。 他看她时就是这种眼神,不染凡尘,无悲无喜,叫人窝火。 “它不吃许是不饿。” 慧明摇头。“不会的,它都是这个时辰吃的,一日三餐,都是固定的。” “那就饿它一顿。” 慧明又摇头。“不行,这已经是它不吃的第三日了,再不吃,它必然饿死,那小僧就是造了杀孽了,可小僧换了许多斋菜,它都不吃。” 打开了话匣子,慧明越说越着急,眼泪簌簌的落,不停用袖子擦,眼眶都擦红了,瞧着可怜又皱巴。 见他这般,苏芮都不忍心说这猫肯定是在外面吃了荤腥这才不肯吃斋饭。 再看那黑菩萨,还真是越看越像云济,油盐不进。 云济她治不了,还治不了这猫儿? 不吃斋饭,她非要叫她吃。 “别急,我有办法。”苏芮从袖袋里拿出一颗小白丸,捏碎开放进饭碗里,捡了根树枝搅拌了拌。 慧明抽泣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再看那洞里的黑菩萨依旧不为所动,嘴巴一瘪,正要哭厉害起来,忽然,洞里有了动静。 黑菩萨鼻子动了动后,身子往外探出来两步。 确定香味后凑近饭碗又闻了闻,低头尝了一口,两口,三口…… 旁若无人的就那么吃了起来。 慧明的哭当下就止住了,只剩满眼震惊。 黑菩萨一向不肯在人前进食的,每次都是把饭碗放下,只要他站在了饭碗前人就退开的,等差不多时间了再来收碗。 今日是因为他每次来收碗都是一口没动的,所以他才一直蹲在这。 方才也是没想到黑菩萨真会吃,就没来得及避开,没成想,黑菩萨居然就那么闷头吃了。 “你…你……放了什么东西?”慧明激动得都忘了称女施主了。 “独门秘方。” “那可以……” “不可以!”苏芮直接拒绝。 慧明失落的低下眼。 “但你可以换,今日用了一次,算你欠我,下次记得还哦。”苏芮拍了拍慧明的肩膀,笑着往回走。 慧明没想到这要等价交换,自己就这么欠账了,楞了片刻,再转身去找,苏芮人影都已经没了。 这……他又上了女施主的当!师父,呜呜呜。 逗了慧明一番,苏芮的郁闷消减了不少。 回到小院她也懒得再去白费功夫了,反正一时片刻想不出办法,索性让自己休息。 越急越会困住自身,她需要冷静分析,找出最有效的办法才是解决的上策。 所以,苏芮直接睡了。 从下午一直睡到了第二日的晌午,将这几日来回追赶的疲惫一扫而空。 拉开门,正伸着懒腰,就见一道黑影从外墙跃下来。 苏芮警惕的眼神跟过去,却见一团黑落在小院里。 黑亮的毛在阳光下似在闪光,碧蓝色的瞳孔直直盯着她,一副上位者姿态。 是黑菩萨。 它竟然找到她这小院里来了。 慧明说它一日三餐的定时的,那就是跟着人的时辰走,这会是它吃午饭的时间。 出现在她这里,盯着她,什么目的,似乎都不用深想。 是来要饭的。 第19章 我你给吃饭,你给我办事 “我没有你的饭。”苏芮挥挥手,她可没时间给自己找个猫伺候。 可黑菩萨却没有动,依旧站在原地,就那么盯着,仿佛再一次诉说自己的要求。 是要求,不是请求。 一人一猫,就那么对峙着。 最终,苏芮先败了。 她和一只猫计较什么,真是闲得出毛病了。 她的饭也是每日按时按点有人送来,拿了个小碗,拨弄了点饭菜,又撒了点香粉后放在廊下。 那黑菩萨也还真是一点不客气,碗才落地就走上前闷头吃。 速度极快,没一会就吃了个溜干净。 顶着滚圆的肚子,看都不再看苏芮一眼,转身小跑两步,跃上外墙就走了。 吃完就跑,半点不负责啊。 “负心猫。”苏芮嘴上骂一句,自顾自吃完自己的。 还没收碗,门外就来了人。 是引她来小院的那个老太监。 是来催她的。 苏芮敛了所有神色,迎上问:“公公有何吩咐?” “没什么,只是来看看苏姑娘。”老太监笑着,眼神却是冰冷的。“云济大师此刻在飞云阁打坐,姑娘可要去瞧瞧?” 这是她要不要的事吗? 但嘴上苏芮还是老实应答后就麻溜的往飞云阁去,而老太监的情报也的确准确,云济就在飞云阁顶层。 问题就是,苏芮只能干看着。 今日没有守阁的大和尚,清一色的都是暗卫。 明晃晃的站在那,就是告诉苏芮,想靠近,没门。 没法,苏芮只能选择熬。 找了颗大树,就地坐在树荫下等。 从响午一直等到入夜,明灯,等到木鱼声响得她上下眼皮直打架,云济也没有半点出阁的意思。 死秃驴,真绝情啊。 “女施主,师叔要坐好几日经去了,不会出飞云阁的,你还是回去。”慧明不忍心的上前提醒。 苏芮何尝不知云济不会给自己抓住他的机会,可若她没有办法,还无行动,不等一月之期到,皇上就容不下她了。 正郁闷,眼角余光看到什么东西从飞云阁二层落下来。 烛光下,是一只猫。 黑猫。 “那是……黑菩萨吗?”苏芮指着问。 慧明毫无惊讶的点头。 “你知晓它在里面?” “不知晓。”慧明摇头,“但它从飞云阁出来不奇怪啊,黑菩萨是云济师叔一手养大的,就亲师叔,经常在师叔身边睡觉的。” “它的云济的猫?你不早说!”苏芮恨不得给这小秃驴嘴扒开,看还藏了什么话。 慧明被吓得一缩脖子,委屈道:“女施主你也没问啊,再说了,猫都是野猫,并非是师叔的。” 苏芮不和他咬文嚼字,转身就要走。 慧明忙拦住她,“女施主你别去跟踪黑菩萨,它很精明的,发现有人跟着不会去找师叔的,何况你就算跟得上,这飞云阁你也进不去的。” “我不跟着它,也不进飞云阁,我回去睡觉。”推开慧明的手,苏芮大步流星的往小院的方向走。 看着她那心情大好的背影,慧明不明所以的挠了挠自己的小光头,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难不成让女施主开心了吗? 而飞云阁上,云济看着苏芮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飞云阁所在的大院,也觉奇异。 她并非会轻易放弃之人,即便是毫无机会也会熬那一丝一毫,这几日都是如此。 如今走得这般轻易,是放弃了还是别有他法了? 云济并不觉得如今这般情况下苏芮能有接近他的办法,亦不去再想,继续打坐。 而苏芮又舒舒服服睡了一夜,翌日起了个大早,做了一碗色香味十足,还加了珍藏香料的猫饭,放在廊下,自己搬了一把凳子就坐在旁边等。 一直等到午时,那道黑影如期而至。 落地的瞬间,闻到香味的黑菩萨身子震了一下,盯着苏芮跟前的饭碗,原本冷漠的眸子都攀上了激动,连带着脚步都加快了。 就在它张开大口,准备狠狠来上一口的时候,苏芮一个眼疾手快从它嘴前把饭碗捞走了。 黑菩萨眼里闪过一瞬震惊,抬起头又是一副冷漠的盯着苏芮,似在问她要做什么。 苏芮笑得奸贼,晃悠着手里的碗,不断往外散发香气道:“想吃饭,可以,但不能白吃白喝,我你给吃饭,你给我办事。” 黑菩萨看着苏芮,瞧不出是听懂还是没听懂。 苏芮也不管,拿出一根黑色丝带道:“这个东西绑在你脖子上,你带着去找云济,在他身边待一个时辰,吃了饭就代表你答应了。” 黑菩萨依旧那么看着她。 苏芮把饭碗放下,黑菩萨低头就吃,任由着苏芮把黑色的丝带绑在它脖子上,和皮毛融为一体,不细看分辨不出。 但至于它有没有听懂她的话,苏芮也不能确定,只能尝试。 黑菩萨一如昨日,吃完就走,一刻不多留。 苏芮就继续坐着等。 从晌午又等到黄昏。 日落西沉时,被拉长的猫影从小院门外投进来,步步走近,直到走到苏芮跟前,黑菩萨坐了下来,等着验收似的。 苏芮从它脖子上取下丝巾,凑到鼻子下闻了闻,惊喜的瞪大了眼。 这猫还真通人性! 她在丝带上浸了能够和云济身上的檀香融合产生另一种气味的香药,时间越长,香味越浓郁。 至于和黑菩萨说的一个时辰,是随口说的,没成想它真听懂了,从味道闻起来,它不偏不倚正正好在云济身边呆了一个时辰。 当即,苏芮就把准备好的好饭端出来,并把手上的菩提根手串取下来放在旁边。 “劳烦你把这手串送给云济,日后只要你帮我送东西,你一日三餐,我包了。” 黑菩萨没有抬头,只一个劲的吃。 直到把碗舔干净后,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似擦嘴洗手一样,最后叼起苏芮的菩提根,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20章 怎么就不能满足一下她呢 是夜。 黑菩萨脚步灵巧的从窗户跃进飞云阁顶层,熟门熟路的走入云济盘着的双腿窝里,舒服的趴下。 感觉到微有硬物硌着腿,闭目念经的云济睁开眼往下看去。 黑菩萨的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感受到云济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黑菩萨抬头献宝一般将嘴里的菩提根递过去。 接过菩提根,云济仔细查看了一番。 并没有什么脏污,许是哪个小沙弥弄丢了,被这猫儿给捡来当玩具了。 只是隐隐的,似有一丝丝淡淡的香味。 有些熟悉,却又一时半刻想不起来。 “喵~”黑菩萨轻叫着用脑袋拱了拱云济拿着菩提根的手。 以为它是想要将东西给要回去,云济摇头道:“此物洁净,必然是不慎遗失,不可给你戏玩。” 黑菩萨倒也不坚持,又趴了下去,闭眼欲睡。 云济奇怪,这黑菩萨一向是个好强的性子,它的东西旁人都是拿不走的,便是他也是要好说歹说一番才能行,何时如今日这般好说话了? 总觉不对,但猫儿不能人语,云济也没得追问,只将菩提根暂收下,待明日转交给管事和尚。 可到了第二日,不等云济讲菩提根转交出去,黑菩萨又叼了东西回来。 这次是一根发带。 如此东西不是寺庙的僧人能有的,从颜色花样来看,是年轻女子所用。 而近来法华寺并无法事,也非佛诞,佛节,并没有年轻女子来上香。 云济心中隐隐想到了一人。 将东西都暂收在木匣中。 第三日,是一支发簪。 第四日,是一方丝帕,上面绣着一个芮字。 指向明显,便是云济想要无视都是不成了。 果然,那日她走得那般容易便就是改变了策略,却不成想竟是如此剑走偏锋的招数。 她是如何指使得了黑菩萨的? 云济想不通,便不想,只严声对黑菩萨道:“至今日起,不许再带任何东西来。” 黑菩萨呜咽的低下头,眼巴巴的望着云济,似是在求情。 它拒绝不了苏芮美食的诱惑。 云济毫无任何商量余地重申:“不可。” 黑菩萨呜咽了好几声,终是垂着尾巴走了。 云济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了,毕竟黑菩萨是自己一手养大,最是了解它的脾性。 只要他决然的事,即便是黑菩萨再喜欢也会遵从。 可这一次,出了意外。 翌日,黑菩萨悄无声息的走到他跟前,将嘴里的东西轻轻的放在地上。 正要轻轻撤离,云济倏然睁开眼,黑菩萨整个猫僵在了原地。 随后趴了下去,满脸可怜的小声呜呜。 仿佛在说自己身不由己,实在难以拒绝,抵抗不了。 而地上,是一副丹青,画着一个女子望着高塔,即便是背影也能看出雀跃,挥着的手似在和高塔里的人打招呼。 画的是苏芮。 云济甚至能想象到她那媚眼弯弯,身姿摇曳的对他说‘云济大师,我厉害!’的样子。 的确厉害。 不仅仅是人,连猫都难以抵抗她。 又像似野草,再艰难的环境都不屈不挠,奋力要钻出来绽放。 可为什么她如此执着? 因为永安侯府? 脑海里浮现起苏芮在山门前和苏烨争吵时眼神里闪过的悲凉与破碎,心中微有所动。 意识到自己被她带偏,云济立即双手合十诵念心经,任由那副丹青被风卷起,在自己身边起起伏伏。 …… 法华寺外。 苏芮这几日闲来无事,就跟着慧明到处走,今个跟着他出来采野菜。 在边陲常做的事,做起来是得心应手,拿起小锄头就一路挖。 越往下,菜越好。 且没想到还有不少白银花。 这是制香的百搭好料,晒干磨粉在香料里加上一点能够增香提效。 不过想要发挥最好的效果得要在开花的一瞬间采下,苏芮想要走近分析还要多久能开花。 “那下面的野菜不能采了。”慧明忙叫住她。 苏芮并非去采那野菜,但看着和先前挖的野菜就相差一脚距离的另一大片野菜不明问:“为何?野菜你们也要节制?不采可就老了。” “不是的,以这棵树为线,下面的都是归山下佛庄的村民们的,他们采了卖给庙里,是一份收入,我们采了,就断了这份银钱了。” “佛庄?法华寺也有?” 佛庄苏芮知晓,香火好的寺庙都会有佛庄,村民种菜,养鸡鸭鹅,菜和蛋卖给寺庙,稳定生存,在大荒那几年佛庄救了不少人。 但苏芮以为只是乱地和偏院寺庙才有,没想过法华寺这等皇家寺庙也会有。 “有的,师父说,佛庄就是云济师叔提议建立的,十年前咱们寺第一个建的佛庄,以此为榜,各大寺庙也纷纷效仿,多年来救了许多百姓呢,都说云济师叔是在世活佛,功德无量。” 十年前,云济不过才十四岁,就提出实行这样的救民之策,的确是菩萨心肠。 这千里之外,无亲无故的人都肯救了,怎么就不能满足一下她呢。 黑菩萨只能送东西,这几日也没个动静,猫也没法直接把云济给带出来。 见不到人,东西送再多也起不了作用啊。 头疼的苏芮索性不回小院了,就在山坡上待着,一边清净头脑想办法,一边等白银花开花。 一坐就是大半夜。 法华寺所在的山头都是按时有人清扫巡逻的,没有野兽出没,夜里也寂静得除了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外就是苏芮自己的呼吸声。 “凉~呜呜呜呜~” 小孩含糊哭泣的声音在黑夜里幽幽传出来,吓得苏芮浑身一个激灵。 闹鬼了? 重生一回的她并不惧鬼神,若是鬼,说不准能为自己所用,解一解她这困局。 爬起身就寻声找去,哭声越来越近,打开火折子,光亮下蹲着一个小娃娃。 二三岁的大小,脸上,身上都脏兮兮的,不知在这林子里多久了,左手的袖子被打了一个结,里面是空的,没有左手。 “你哪的?”苏芮问。 “凉的,睿睿上山……摘菜菜,丢,不见了,呜呜呜呜,找不到……凉……”小娃娃边说边抽搭的哭,本来就说不清话,哭着就更加含糊成一团,没有一点可用的信息。 再瞧着他嘴唇都发白了,显然已经有了脱水的现象,苏芮取下水壶准备俯身给他喂水,靠近之下闻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 是云济身上的味道! 第21章 抓住你了 云济的私生子? 苏芮仔细看了看这小娃娃的脸,和云济没有一处相似的。 也是她熬傻了,云济若有私生子皇上哪里还会催着她一个月就要云济破戒还俗。 这小娃娃出现在这山里,身上又沾染着云济的檀香,苏芮大概猜到了这小娃娃的来处。 檀香留香时间并不长,这时候还有香味证明云济应该知晓这孩子走失了,以他的菩萨心肠大抵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想着,苏芮脸上笑意温和不少。 “乖,先点喝水,天亮姐姐就带你回家。” 许是太累,又许是苏芮的确漂亮得迷眼,小娃娃半点没有抵触,喝了水,就在苏芮的怀里睡着了。 夜里走山路是找死,即便这山里没有野兽也是不可忽视危险的,苏芮不会为了任何人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所以她抱着小娃娃回到了白银花所在的地方。 等到天光泛白,白银花绽放出花瓣了,眼疾手快的摘了所有花朵,放进自己的衣兜里后才背起小娃娃往山下走。 好在佛庄的人和法华寺时常往来,踏出了一条小路,顺着路往下行,很快就看到了山脚下一处不小的村庄。 由上至下,正好看到两队人从另外两边山头往佛庄里赶,在他们进入庄里,和里面的人交接了后,另两队人似是要接替着继续出门。 “凉~跌跌~!” 搜寻的村民刚走到村口,奶声奶气的声音就从侧边传了来。 众人转头,见苏芮背着小娃娃一身略有狼狈的从林子里走出来。 “睿睿!”人群里,一个二十五六的妇人奔出来,一把就从苏芮背上抱过小娃娃。“你跑哪去了,吓死娘了!” “日后再瞎跑,腿给你打断!”另一个粗犷的男人骂着走上前来,随后朝着苏芮拱手道:“多谢姑娘救了小儿,不知姑娘在何处见到的小儿?” 这男人虽是道谢,可语气里带着丝丝质问和警惕。 “那片山上,我出来采野菜,正好听见他哭。”苏芮如实说。 男人和众村民看了看苏芮手指的法华寺所在的山头,神色都有微变。 一个老者走过来道:“这孩子,尽瞎跑,还从这个山头跑到那边去了,难怪我们寻了一夜都没寻到,还好福气大,遇见姑娘了,也幸好他能记得佛庄。” 苏芮笑应:“是啊,旁的说不清,问他是哪儿的人倒是说得流利,否则我也只能带他去报官。” 听到报官二字,老者的眼底迅速闪过什么。 “多谢姑娘,我们这村子虽不富裕,但没有薄待恩人的道理,请姑娘赏脸,用一顿薄饭,也叫我们表达一二。” “是啊,恩人,全靠你我家睿睿才能平安回来,我这就回去宰鸡。”睿睿娘说着就把怀里的娃娃塞给丈夫,转身就往回跑,就怕苏芮不答应。 如此之下,苏芮就不好拒了。 不过原本她也没打算拒,毕竟方才扫了一圈并未见到云济。 跟着村民往佛庄里走,靠近之下才发现这佛庄很干净,不仅仅是整个村庄,还有人,哪怕衣服都有补丁,但都洗得很干净,脸上也都洋溢着生气。 这很少见。 赵国虽然立国两百多年,国土广袤,但时间长久后世家乡绅林立,各有盘踞,根深蒂固,从先皇在位时底层百姓的日子就已经不好过了。 皇上登基之后有过雷霆手段,可随着皇上龙体每况愈下后,反扑更加厉害,朝中许多大族更是拥护者,上行下效数十年,已经是上层灯红酒绿,下层民不聊生了。 这样生机勃勃的村庄不多见,且一路走过,苏芮发现除了那个村长是老者外,几乎没有老者。 即便一些看着年纪挺大,但也仅仅是看着。 苏芮在边陲拼过数以百计的尸体,什么年纪的人都见到过,除了牙齿,皮肤是最容易判定年纪的。 这些扮老的人其他地方都装得很好,但皮肤的紧致是难以改变的。 特别是手上的,即便粗糙之下会有所影响,但误差不会超过五岁,这些人最大的也不过三十五六。 一个村庄,没有老人,岂不奇怪。 “来来来,先喝水。”走到庄上的宴客用的大堂,睿睿爹立即给苏芮端来水。 看着睿睿爹手上杯中清澈见底的水,暗地里逐渐将她包围起来的村民,苏芮神色不变的抬起手。 “你怎会来此?” 就在苏芮要挥手将香粉撒出去之际,云济清泉叮咚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苏芮同众人一并转头望去,见云济一袭青色僧袍站在大堂门外,熟络自然的一边往他的方向走,一边如实道:“我在山林里遇到了佛庄走丢的小孩,将他送回来,村长他们感激我,留我吃饭呢,没成想能在此遇上云济大师,看来还是好人有好报。” 话音落地的同时,苏芮脚步停在了云济身前,一道门槛相隔,就那么笑盈盈的看着他。 水光潋滟的眼里仿佛在得意的说:抓住你了。 云济明白她的心计,可她如今是救了人,当着佛庄众人也不好将她往外赶。 “姑娘与云济大师认识?”老村长看向云济询问。 “她……” “我是侍奉云济大师的人。”苏芮抢先道。 声音清亮,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无比清楚,仿佛这是什么极荣耀的事。 皇上派女子侍奉云济的事人人皆知,近来村民去送菜的时候也听到法华寺里的和尚说有一美艳女子得了云济的青眼,都当着众人握手差点亲上了。 如今再看苏芮同云济亲密的样,美艳二字她也是当仁不让。 众人顿时心领神会,老村长更是立即喊道:“原来是大师身边人,那这白水招待可不成,睿睿他爹,快去拿我那茶饼出来。” 睿睿爹这才回过神,连连应是的拿着水杯钻进了里屋。 “还有你们几个,也别站在这看了,大师同恩人一起吃午饭,快去帮忙拾掇菜,多弄几个。” 被村长招呼的几个妇人也立即就出门往外面不远的大厨房去。 动作之快,不给云济半点开口拒绝的机会。 “一起,一起,我同大师也来帮忙。”苏芮瞅准机会,抓住云济的手就往外走。 第22章 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蛇蝎心肠? 云济被苏芮一路拉拽到厨房外,在他要抽手之际,她先一步放了手。 撩起袖子,自然的就加入了洗菜的妇人之中,一切都那般自然而然,让他没法说一个不字。 她一旦抓住机会便不会放,云济也不同她纠缠,反身去一边劈柴。 苏芮瞧了一眼,暗努了努嘴,专心洗菜。 几个妇人嘴上虽不说,眼神交流得都快冒火星子了,直到看到苏芮把菜扔进锅里,火舌瞬间窜起三尺高,都快燎到顶上的稻草了,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可苏芮到底是恩人,还是云济的人,她们也觉青灯古佛对于云济这般年纪的男人来说太过苦了,巴不得他能还俗有个知冷热的贴心人,所以,也不好说什么。 只能看着苏芮一盆又一盆好菜倒进去,一盘又一盘的黑糊菜盛出来,心里滴血。 这再炒下去,全村都要吃黑糊宴了。 最终还是云济看不下去,从她手中夺过了锅铲,将被她烧糊的锅清洗干净后重新下油烧菜。 苏芮也不犟,顺势就坐在了灶台旁,托腮看着他,满眼崇拜道:“大师还会下厨啊,好厉害呀。” 纵使云济置若罔顾,在旁人看来这副画面也是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两个人,登对极了。 在全村人的注视八卦下,十来道菜终是摆上了桌。 苏芮和云济都是佛庄的恩人,又关系亲近,村长自然的就把两人安排到了紧靠的主位。 苏芮大大方方坐下,云济则是拉动了一下椅子,与她隔开了一定距离才坐下。 千辛万苦才抓住他,不好逼得太紧,所以苏芮也没有再靠近,十分老实的吃完了这顿午饭。 在睿睿爹娘又一顿千恩万谢后,苏芮才同云济一道离开佛庄。 依旧从山林的小道走,正好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洒下一地斑驳,随风摇曳之下粼光浮动,云济走在其中如一幅佛画。 但追赶在后的苏芮却没那么岁月静好了。 崎岖山路对于云济来说仿若平地,脚步快极了,即便苏芮奋力追赶距离也是越拉越大。 眼看着就要被甩开了,大声喊:“大师,山林寂恐,等等我呗。” “苏姑娘胆识过人,夜半都可夜宿山间,岂会惧怕。”云济无情拆穿,脚步依旧。 昨夜山林漆黑,她又不在寺里,暗卫大约是不跟着她的,在遇到睿睿的时候没有暗卫出来,她就更加确定了,这才趁机去佛庄逮云济。 没想到这般快,他就已经把她昨夜的事摸清楚了,不给她装柔弱的机会。 既如此…… “既然大师都知晓昨夜之事,那佛庄人给我下药,欲谋害我也是知晓的,所以才赶来救我。” 云济动作缓了些许,“他们无意害你,那水中不过是些许蒙汗药,让你以为大梦一场罢了。” “可我发现了佛庄众人皆假的秘密,若换做我,必然杀人灭口。” 话音落地,云济停住了脚步。 转过身,苏芮站在阴影之中,黑亮的眸子如镜,什么在她眼里都无所遁形。 云济神色沉下,“你想威胁贫僧?” 见他如此反应,苏芮便明了此事他就是操作者。 佛庄只是一个名头。 村庄里并不是以前的村民,甚至,村庄可能都是后面盖的。 村民年纪都不大,睿睿和其爹娘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见到苏芮的反应都有惧怕。 而在厨房的的时候,她明是看云济,暗地里却是趁着那几个年轻妇人放松之际盯上了她们的后脖颈。 即便有衣服遮挡,动作之下看到的很有限,且都是一闪而过,但从那半点刺青她就断定了,她们都是孤儿。 若说赵国的百姓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赵国的孤儿就是身处炼狱。 先皇时期战乱频发,十室九空,皇上登基之后就颁布了一道法令,各省郡县都要设立孤慈堂,便是凡孤儿者都要收入堂中,收养教学。 原本是好事,可矫枉过正又层层剥削,好的法令很快就变了味,世家割据之后善事里就有了各种交易,孤儿更像牲畜,一旦烙印,终生难逃。 佛庄的人都是孤儿,所以年纪才都不大。 云济设立佛庄的目的就是收容孤儿,以他袈裟庇护,给他们一片如寻常人的生存之地。 但数量庞大,律法不容。 往大了是欺君,往小了也是豢养孤士。 因此睿睿失踪佛庄里的人才会那么急着要寻找,她救了睿睿也对她警惕大过感激,就是怕她看到过睿睿身上的烙印,发现佛庄的秘密。 “若是威胁,大师会杀了我吗?”苏芮两步走近,桃花眼直直盯着云济。 云济垂眸,不喜不怒。“若要报官,姑娘请便。” “报官?”苏芮惊讶的睁大眼睛。“一旦报官,佛庄的人可就没有活路了,大师怎么把我想得这般坏,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般蛇蝎心肠?” 云济抬眼看她。 她的意思不就是如此吗? 何况当初在飞云阁外水渠时她对赵恩恩也未有半点仁慈,皆是狠厉。 “看来在大师心里还真是这般想我的,真伤人呢,明明我刚刚救了你养的小娃娃。”苏芮委屈嗔道。 她救了睿睿,的确是事实。 若没有她昨夜在山林里照顾,睿睿慌乱跌撞之下不知会落到何处,极有可能在山中孤独死去。 即便她有所目的,亦是救人一命。 哪怕她并非良善,也的确不是蛇蝎心肠。 他不该对她先入成见。 “所以,我救了小娃娃,加为大师保守秘密,两厢之下就是有恩于大师了,佛家讲因果福报,那大师是不是当该回报我呢?” 苏芮垫脚靠近,气息都喷在了云济的颈上。 他这才反应,在他思考之际她已悄然到了他跟前,一双眼眸如摄魂的钩子,殷红的双唇微张,蓦然让云济回忆起失魂的那日场景。 迅速后退两步,正要转身往上,苏芮忙抬脚要追,却踩到湿滑,整个人惊叫着往下扑。 她伸手向前,云济本能的回手拉住她。 “呀!” 另一声惊呼从上面响起,转头看去,慧明和一众背着箩筐出来采野菜的小沙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上面山坎里,一个个看到眼前场景都忙双手捂住眼,却又好奇的从指头缝往外望。 一环套一环,皆是为了这一刻! 原本心中对苏芮的那一丝改变瞬间荡然无存,不知觉下还生出了一点点愤。 云济松开手,转身快步往上,几个眨眼,人就没了。 苏芮脚踝刺痛得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她压根就没想到慧明他们会这么恰好在这,自己真是滑崴了脚,一切完全是意外。 但显然,云济不会信。 算了,这也算天时地利,有了进展也能为这十日无功交差。 第23章 鸿门宴?还是她的诡计? 苏芮忍着崴伤的疼,一瘸一拐的走回小院。 还未进门便见喜儿站在院内,琉璃珠子一样不带情绪的眼眸就那么看着她,没有半点来扶她一把的意思。 就几步路,苏芮也懒得吩咐她了,索性自己往里腾挪,“侯府让你来的?” 喜儿点头:“明日老夫人寿宴,侯夫人请你回府。” 苏芮坐到井边,一边用小勺舀沁骨的井水淋痛脚消肿,一边想了想又问:“丫鬟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没有查到任何东西,那丫鬟病死的脉案没有问题,内务所的丫鬟五年换三批,都是正常放归离府,出城后难以追查。” 那就等于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但苏芮并不意外,也不失望,原本就没想过会查得到什么。 以梁氏一向谨慎细微的手段,查得到才是有问题。 不过梁氏也不会做无用功。 这场宴席是局,不可能不放饵给她的。 “没有什么细微的线索吗?你仔细想想。” 喜儿再度仔细回想,摇了摇头,又突然停住道:“洛娥前两日说内务所的一个新丫鬟每次来院里送东西都东张西望。” “回去后将她带到朝阳院。”苏芮再度撑起痛脚,一瘸一拐往外道:“你先去备车,我去同云济大师告个别。” 苏芮深一脚浅一脚走到飞云阁的时候已经因为炎热和疼痛满头大汗了。 暗卫见她来,数双眼睛迅速锁定。 苏芮识相的不再往前,抬头望了望那并未完全关死的顶层窗户,高声喊道:“云济大师,明日祖母寿宴,亦为小女接风洗尘,想来是鸿门宴,请大师仁慈,明日赏脸,帮帮小女呀。” 没有任何回应。 “就算是回报,可好?”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仿佛顶层压根就没人。 当然,苏芮也不确定云济在不在,有没有可能答应。 不过是有枣没枣打一杆子,万一有用呢。 如今打完两杆子了,她不多留的反身离开,只是那摇晃的单薄背影在烈日之下实在可怜。 便是云济有心避她,看着那蹒跚步伐却一刻不肯减弱速度的背影不由得回想山路之上到底是不是意外。 鸿门宴吗? 苏烨对苏芮的态度恶劣,整个苏家也是如此吗? 即便他身处空门也偶有听来上香的世家夫人说过永安侯夫人的贤名,待先夫人留下的一双儿女比对自己亲生的都好。 还是,又是她的诡计? 不管是何,与他何干。 马车回城,苏芮到达侯府的时候正好的晚饭时间。 一家人围坐在偏厅的大圆桌上,周瑶双手抱着祖母的手臂,整个人都贴在撒娇,其他人都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直到苏芮走进去,气氛戛然而止,仿佛外人破坏了祥和。 周瑶立即惊恐的站起身来,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样子,就怕苏芮责骂她。 苏烨沉下脸,但碍于侯夫人梁氏在不好直接开口,只警告的盯着苏芮。 “你祖母这几日不舒快,瑶儿就给祖母推拿,这刚好吃饭,祖母就拉着她坐在了旁边,也是没想到你这会回来,我这就叫人去准备碗筷。” 梁氏说着就要起身忙叨起来,眼看着是所有人都捧着她,围着她转的样子。 “不必了,我不饿。”苏芮直接拒绝梁氏的演戏。“只是喜儿说我的新衣裳还未送去,明日就是祖母寿宴,我来问问。” “是我给忘了。”梁氏惊想起来,忙叫身边人去取。“芮儿,你先做下吃些,一会就取来了。” “姨母记起来就好,让人送去朝阳院就是。”苏芮再度拒绝,朝祖母福了个礼就走了。 人还没出门,苏烨就把手里的筷子狠狠砸在碗上,梁氏忙按住他,无声摇头。 “娘,她现在都什么样了,你还要护着她!”苏烨不理解。 “她到底受苦了,难免心中有怨,且忍忍,听话。” 梁氏这边委曲求全,周瑶那边也懂事的重新坐回老夫人身边,乖巧的给老夫人布菜盛汤。 两相对比,老夫人沉声道:“这芮丫头自小就不如瑶丫头乖巧,如今更是乖张,你为她张罗,明日只怕也未必能成,还是让瑶丫头也去,不好叫外人以为我侯府姑娘都那般。” 得了老夫人开口,周瑶心底按捺不住的欢喜,不负她这几日伺候着老东西。 侯夫人梁氏却是一脸为难,“这……不好,再说瑶儿也并未准备新衣。” “有何不好,至于新衣,不是还剩有布料吗,叫裁缝今夜赶制一件简单的就成。” “是,媳妇明白。” …… 一直到亥时,临入睡前仆人才把苏芮的新衣送来。 是一条襦裙,月牙白的轻纱衣,浮云锦做裙,银丝绣百花襟,配一条同色浮云暗花的披帛。 一整套是用了心的,裁缝加绣娘十日为期也应该只是堪堪赶上,要改的话,来不及。 这襦裙没有任何问题,但不适合苏芮。 不显身材,她的长相也不适合这等俏皮的,只有过去她刻意掩盖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穿。 如今梁氏是按着她原本的喜欢来做的,她挑错都没得挑。 “小姐,奴婢认识从司珍房出来的人,如今在京中开铺子,奴婢可叫她改改。”洛娥看出其中,小声提议。 “太过麻烦,也不好辜负了姨母一番心意。”苏芮摆手,梁氏是不会给她改衣服的机会的。“那个内务所的丫鬟呢?” “喜儿看着她的,内务所那边奴婢已经应付过了,不会来寻她。” 苏芮明白的点头,打着哈欠往床榻走道:“把新衣挂起来用铜炉里的香熏香。” 香气氤氲一夜,苏芮也睡得格外香。 翌日一早永安侯府就开始忙碌起来,毕竟也算京中老牌世家了,即便因为苏芮的原因有所影响,也还是有不少想要来巴结的人。 当然,其中也有侯府想要向上结交的,比如平郡王妃和沈赫。 而苏芮作为今日的另一个主角,自然而然的得陪在祖母身边见客。 穿着不适合自己的衣裳,她便就没那么的显眼了,来拜礼的人也就没有太多目光落在她身上。 便连沈赫都怀疑自己那日是不是看错了,这苏芮压根没有那日美艳诱人,亏他这几日还常梦到那曼妙身姿,今日也才会来。 结果就如此,实在扫兴。 一屋子客正你来我往的互相客套的时候,仆人一脸惊恐的跑进来喊:“老夫人!夫人!长……长宁郡主来了!” 第24章 五年前那肚兜是你的 一听长宁郡主四个字,满屋子的人都变了脸色,视线不约而同的汇聚到苏芮身上。 旧事也紧跟着从记忆里被翻出来。 五年前的春日宴上苏芮被长宁郡主当众肚兜扔脸,命两个婆子将她按在地上,扒开衣衫看小衣还在不在。 狼狈之下被侯夫人梁氏阻拦后长宁郡主便自己左右开弓,打得苏芮两颊沁血。 那画面,想想都觉得疼。 如今长宁郡主再度杀上门来…… “媳妇并未给长宁郡主下过帖子。”站在侧边的侯夫人梁氏小声的同老夫人说,眼神担忧的看向苏芮。 苏芮则跟没事人一样,仿佛长宁郡主来并非因为自己一样。 老夫人也是头疼,没想到五年过去了,长宁郡主的气还没有消,还抓着苏芮不放。 还在自己的寿宴上,闹得难堪丢的可是自己和侯府的脸。 可人都来了,她们也不敢往外赶。 转看了苏芮一眼,老夫人很快就做出了取舍。 “既郡主降贵前来,自当前往相迎的。”老夫人说着起身,梁氏抓紧扶上。 婆媳二人往外走,苏芮跟在后面,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又看了看苏芮,到底是谁也没多说一句,默默跟去看这出热闹。 乌泱泱的人走到垂花门,前呼后拥的长宁郡主正好走进来。 长宁郡主是隆亲王幼女,老来得女隆亲王十分疼爱,而隆亲王及其子镇守回风关,长宁郡主便留在京中。 皇上看重隆亲王一脉,对长宁也就自然恩待有佳,可以说,盛京城女子里面,林皇后第一,她就第二,便是连公主都要让她三分。 如此之下,性格自然骄纵。 看上什么就要什么,如今的丈夫陈友民就是当年榜下捉婿来的。 而那时,陈友民本来已经在和青梅竹马的苏芮议亲了,差一步就换庚帖。 皇上一纸赐婚断了所有,而一月后的春日宴上就发生了那件事。 五年前,长宁郡主就恨不得活刮了苏芮,五年后再见,阴狠的目光第一时间就穿过前面的老夫人和梁氏落在了苏芮身上。 看着她身上穿着浮云锦,眼底更多一份阴冷。 凭她这等下贱货色也配穿宫中之物! “郡主大驾光临,未曾先知,有失远迎。”侯夫人梁氏代老夫人向长宁行礼。 “本郡主也是路过听说老夫人办寿宴,好奇来瞧瞧,本郡主记得,老夫人还没六十,大办宴席是有什么原因吗?” 长宁明知故问,还带着威胁。 不是六十大寿就大办宴席,没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可以去皇上那参一本她们永安侯府大兴宴席,拉帮结派。 老夫人脸色难看,却又不好由她来开口,便眼神示意梁氏。 梁氏略有犹豫的看了苏芮一眼,最终似是没办法一样低头道:“并非只是寿宴,郡主也知晓,我们侯府嫡女前些日子方才回京,还未办接风宴呢,便同老夫人寿宴一并办了。” 话音越说越小,可所有人都听了个清楚。 她们的请柬上可只写了寿宴,从不知晓还是苏芮的接风宴。 哪怕如今苏芮恢复了侯府嫡女的身份,还得了林皇后赏赐,可做过军奴和过去的腌臜事是改不了的。 若说今日是给她接风,那大部分人都是不会来的。 “侯夫人,你请柬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啊!” “对啊,她……一个小辈,怎么能叫我们来给她接风洗尘呢,又不是荣誉归京。” “就是,这简直就是为了给她贴金欺骗我们,若不是郡主来问一句,咱们今日都要蒙在鼓里了。” 碍于是在侯府,众人的话没有说得太难听,可那些鄙夷厌恶的视线却是毫不掩饰的。 一如五年前,那肚兜砸在她脸上,‘证据确凿’的时候。 “接风洗尘,洗的是哪位,怎么也不出来同本郡主见礼?”长宁高高在上凝视着苏芮。 苏芮上前一步,正要福礼,长宁身边的嬷嬷厉呵道:“屈身礼?苏大小姐这是在边陲久了,礼数都忘干净了,你一个奴身,当该行跪礼才是。” “郡主,皇上已经恢复了芮儿的身份,并非奴……” 侯夫人梁氏着急替苏芮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长宁郡主凌厉的视线呵止了。 长宁迈步上前一步,直逼苏芮跟前。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郡主恕罪,姐姐昨日伤了脚,小女替姐姐跪。”周瑶的声音从侧边传来。 不等循声看过去,一道流光溢彩的身影就闪入众人眼前,紧接着跪在了长宁郡主的跟前。 仔细一瞧,才看清这光彩来自于周瑶身上的衣裳,同是一条对襟襦裙,上是藕白色轻纱对襟衫,下是浮云锦和鱼牙绸拼接的襦裙,如云雾笼罩水面,行动起来云翻水粼。 她本就长得清秀,这襦裙十分适合她,更添了几分灵动和清雅,最是符合对世家贵女的审美。 而旁边正好站了衣不合体的苏芮,如此之下,无论是今日的装扮,如今的身份,行事的风格都一下子形成了对比。 云泥之别。 过去的苏芮可能是云,如今,只能是泥。 众人不由得小声议论起来,若这周瑶才是永安侯府嫡女,今日永安侯府哪里会遭这番折辱。 老夫人听在耳里,对苏芮更加厌恶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昨日让周瑶也备了衣裳,否则今日真是要被苏芮这个祸害给丢尽侯府的脸了。 “表妹的确应该跪郡主,但不是为我伤了脚。”一直没开口的苏芮突然开口,莫名一句让众人都一时听不懂她这话是何意思。 周瑶略有不安的暗看了眼侯夫人梁氏,梁氏思考一瞬不觉得苏芮靠那个丫鬟能查出什么,给了周瑶一个肯定是眼神。 得了梁氏的支撑,又见沈赫看着自己,周瑶当即拿出一副白莲花架势,眼里含泪道:“姐姐说的是,我也当跪郡主的。” 如此,所有人更觉周瑶懂事,委曲求全,反倒是苏芮不知好歹,帮她还不领情。 见到周瑶容貌恢复的沈赫更是迈步要上前维护。 “对啊,毕竟五年前那肚兜是你的,你自然该跪地道歉。” 第25章 疯了的人怎么能去伺候佛子呢? 苏芮字字清晰,如点点水滴掉进油锅里,每一个字都炸出一片花,叫人反应不过来。 沈赫的步伐更是在听清楚她话时僵在了迈步的动作上。 她说,五年前那和陈友民在床榻搅弄风雨后留下的肚兜是周瑶的? 这怎么可能! 可当着长宁郡主与这么多人的面,苏芮说得这般言辞凿凿,脸上更是没有半点心虚惧意,若不是真的,那便就是她疯得不要命了。 没有人会觉得谁会自己找死。 眼见众人眼里都生出怀疑和探究,周瑶顿时浑身冰凉。 这十日苏芮不在府上,可她身边的那个喜儿一直盯着她,还一直在府里查内务所的丫鬟。 哪怕娘早已经处理干净,也说那丫鬟不可能查到任何东西,可她这心里一直不安。 苏芮一日不死,她就一日不得安宁。 所以她才会愿意去伺候老夫人那老虔婆,为的就是今日压死苏芮,断了她伺候云济翻身的路。 明明一切都很顺利的,怎么苏芮突然就咬死肚兜的事了? 她查到了! 那她岂不是…… “芮儿,你这说什么胡话呢,那肚兜……你怎么能冤在瑶儿身上,五年前,瑶儿才十三岁啊。” 侯夫人梁氏又气又难受的话说出来,一下子敲醒了周围怀疑的人。 是啊,五年前周瑶才十三岁,离及笄都还有一年多,只是一个孩子,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周瑶慌乱之中抓到了救命草,立即双眸垂泪,惊愕又委屈的朝苏芮道:“姐姐你怎么能这般污蔑我呢,我……我知晓姐姐你这些年在边陲不好过,心中有怨,院子也好,旁的也罢,你想要我都可以给姐姐的,可唯独此事,我…我无法为姐姐认的。” 最后一个字说完,周瑶是再也忍不住的呜呜哭起来,浑身颤抖,如在风雨之中飘摇的小白花。 原本脚步迟疑的沈赫当下就一个箭步冲上去将人抱在了怀里护着,怒瞪着眼呵苏芮:“你简直太过分了,回来就抢了瑶妹妹的院子,前些日子又险些害得她毁容,今日竟将自己做过的丑事冤枉到她头上,你当我们都是蠢的?” 沈赫本就觉得那日苏芮是刻意装扮来骗人,今个再看她连这般一拆就穿的蠢话都说得出来,更觉她这人内外都空,对周瑶的喜爱又完全恢复了过来。 苏芮压根就不搭理沈赫,只冷声陈诉道:“十三岁就做不出暗度陈仓的事?五年前,我也不过十五而已。” 是啊,苏芮只比周瑶大一岁多而已。 只是一个及笄,一个还未,便就让人本能的分别开了,可放在一起,一两岁而已,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而看着苏芮言语清晰,冷静回击,长宁眸色不悦的紧了紧。 五年为奴,这个贱人变了。 不再是五年前那个只会哭喊冤枉,无助张望所有人,求着旁人来救她的那个人了。 难怪能从边陲活下来,还爬了回来。 长宁不是蠢的,视线在周瑶身上扫过,问:“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长宁的话让躲在沈赫怀里的周瑶浑身一僵,没想到明明恨不得把苏芮千刀万剐来泄恨的人居然会听进去她的话。 她担忧的望向侯夫人梁氏,梁氏依旧是那副伤心的模样。 周瑶知晓,娘这般就是一切尽在掌握中。 这么多年,娘从未失手过。 顿时周瑶的心就安了,一心紧抓住沈赫。 当着众人这般亲密,今日定能敲定婚事。 “自然有证据,将人带上来。”苏芮转头吩咐,众人也跟着她看的方向望过去。 只见喜儿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走来,丫鬟脸色发青,浑身颤栗,显然是吓得不轻。 有证人!那这事就不同了。 周瑶明显感觉到沈赫的手松了一分,立即含泪望着他摇头,无声辩驳。 长宁则是上下扫视了一遍那小丫鬟,似是被长宁的气势给惊到了,还没走到跟前小丫鬟就腿软跪了下去。 “那…那肚兜……我姐姐她……”在众人的注视下,小丫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清话,抬眼看了看苏芮,又看了看长宁,最终吓得整个人扑跪下去求饶:“大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欺骗郡主,您放过奴婢。” “欺骗郡主?”侯夫人梁氏震惊的高呼一声,抢在苏芮前头问:“你此话是何意?谁让你欺骗郡主?” 面对众多质问眼神,小丫鬟似完全被吓破了胆,闭眼哭喊道:“是大小姐!大小姐让奴婢装作是二小姐已故丫鬟的妹妹,说知晓肚兜是二小姐的,还……还给了奴婢一封手书,装作姐姐遗书,威胁奴婢不按着做就要奴婢一家老小的命,奴婢……奴婢不敢反抗,可…也不敢欺骗郡主,求郡主救命。” 说着丫鬟就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长宁身边的嬷嬷眼疾手快的从其手中拿过奉到长宁跟前。 长宁看了几眼,抬眼再看苏芮,眼里尽是被戏耍后的更深的恼恨。 一个贱奴,竟想用这等低劣手段骗她! 梁氏急从嬷嬷手里拿过纸,着急查看的同时立了起来,让身后和身边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上面完全是新墨的所谓遗书。 还是丫鬟的遗书,即便是世家大族,除了需要识文断字的职位外,就没有几个仆人是识字的,怎么可能写出上千字来。 这手段,蠢透了。 但放在苏芮身上太合理了,在梁氏多年经营下,在所有人眼里苏芮就是一个没多少脑子的花瓶,尽做些蠢事。 “芮儿,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梁氏既震惊又悲愤,眼泪滴落下的同时还是转身同长宁郡主行礼求道:“郡主息怒,苏芮自回京后一直性情古怪,是我管教无方,今日才惹出此事碍了郡主的眼,望郡主念她已有疯癫之相,只责罚我一人。” 这话任由谁听来,梁氏都是在极度失望难过下还是选择护住苏芮的命。 唯有冠上疯癫的名才能让苏芮活下来。 当然,她所作所为也和疯癫无异了,而疯了的人怎么能去伺候佛子呢? 就在梁氏在众人心中贤德后娘的名声更上一层楼的时候,苏芮突然对喜儿骂道:“眼睛不长的吗?让你带个人都能带错?” 第26章 料想到会有这顿打 苏芮忽然的责难让众人愣了一下。 带错人了? 众人看了看,并没多少人相信这话。 听起来更像是苏芮被完全揭露之后慌乱的找补,依旧是那么愚蠢。 一句人带错了就想要混过去。 当长宁郡主是傻子耍呢。 而就在长宁脸上更加难看,要开口落下责罚的时候,喜儿抓起匍匐在地的小丫鬟看了眼,演技极差的喊:“呀!错了!” 别说是众人了,就是长宁都被着莫名其妙的一幕怔住了。 “小姐,错了,错了,人在这呢。” 洛娥的声音从连接垂花门的游廊传来,随着两边人群推开,洛娥带着一个头发半花白的中年妇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郡主对不住,方才丫鬟弄错了,这才是我的证人。”没等梁氏仔细去看这人是谁,苏芮就笑着对长宁郡主歉礼,随后不等对方回话就朝着妇人呵道:“当着郡主的面,还不如实说来。” 妇人一哆嗦,但却没有方才那小丫鬟那般诚惶诚恐,只是低着头道:“民妇本是永安侯府内务所里的管仓婆子,四年前离府归家,臣妇做事怕遗漏,有个记日册的习惯,把每日之事都记在册内。” 说完,同小丫鬟一样,妇人也从拿出了一本册子。 相比起先前‘遗书’的新,这册子一眼就能看出有些年头了。 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再次拿过打开,翻到五年前的春日宴前几日,很快找到了一句话。 ‘三月初三,晴,大小姐的新肚兜绣字出库,路遇周瑶小姐,取走一件,不得声张。’ 无论从字迹还是纸张,都有几年时日了,造不出假。 虽未直说当初在春日宴厢房内发现的肚兜就是周瑶的,可周瑶拿走了有苏芮绣字的肚兜,那便就是嫌疑。 长宁抓起那册本就朝着周瑶脸上砸去。 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周瑶被砸了个正着,册角正好砸中眼睛,疼得她一时半刻睁不开。 等所有人都看清了地上册本上的字后,她才恢复视线看到,立即瞪大眼睛狡辩:“我没有!我从未拿过姐姐的肚兜!郡主,冤枉啊,方才这丫鬟便就是受了姐姐威胁,如今又……” “我都说了,人带错了。”苏芮打断周瑶,走近那小丫鬟道:“是她自己找上我说是你身边丫鬟的妹妹,知晓那肚兜是你的,还说你同郡主夫君早就暗度陈仓多年,如此正对胃口的送上门来,必然有诈,我本是想要自己审的,不成想底下人给带了出来,既当着郡主的面,便还是当众问个清楚的好。” 苏芮的余光撇向侯夫人梁氏。 梁氏依旧是一副还在震惊之中不知该听谁的样子。 当家多年,必有能让人守口如瓶的本事。 可惜,人可能不怕死,可没有不怕生不如死的。 “喜儿。” 得到指令,喜儿按照苏芮之前交代的按下小丫鬟后颈大椎穴。 登时小丫鬟发出一声无比凄厉的尖叫,整个人肚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脸颊充血,青筋暴起,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似是痛苦到了极致。 几度想忍,可都难以压制。 想咬舌自尽,一用力疼痛就钻心刺骨。 太疼了! “大小姐饶命!我不敢了!救命!” 苏芮没有反应,只是冷冷看着她,如看死人。 小丫鬟这下怕了,疼得什么都没法想,为了求生只能老实往外吐道:“奴婢不敢了,奴婢也是听命行事,是吴……” “芮儿,你如此是屈打成招,犯法的!”眼见小丫鬟松口,侯夫人梁氏急声打断,两个婆子迅速上前去查看小丫鬟。 才扶起,小丫鬟就惨叫一声,似昏死了过去。 苏芮没有阻止,也没有说什么。 事到如今,有点脑子都看清楚了。 面对长宁郡主看过眼的审视眼神,梁氏手在袖子里握紧,维持着脸上的和善道:“郡主,府上出了内乱,但今日乃是婆母寿辰,事后我一定查明,告知郡主。” 长宁郡主并未回应,只看着缩在沈赫怀里的周瑶,并不打算善罢甘休。 梁氏压低声音,如哀求道:“郡主开恩,这府上所用之物都从内务所过,仅凭日册上的一句话实难为证,这五年芮儿一直认为自己是冤枉的,许…许是不愿接受,我心疼她,从不敢阻拦,没成想今日叫她得了这等东西就跑到郡主跟前来质疑当初郡主与皇上当初的决定。” 质疑二字落进长宁的耳朵里,眼底迅速闪过什么,转而看向苏芮。 苏芮就那么笔直站着,似一棵坚韧不拔的雪松,无比刺眼,叫人厌烦。 “你还有什么证据吗?”长宁问。 “没有。”苏芮毫无犹豫的回答。 “来人,永安侯府苏芮行状疯魔,凭一页黄纸胆敢质疑圣意,鞭三十。” 一声令下,长宁身后的两个婆子迅速上前一左一右抓住苏芮的肩手,将她按压跪地。 侯夫人梁氏想要求情,话还没开口就被长宁的眼神何止住了,只能心疼含泪的看着苏芮。 很快,一鞭子就抽打在了苏芮的后背。 鞭子是特制的,精皮里带着细小的倒钩,一鞭子下去就打得苏芮外衫炸开,里面沁血。 十鞭子下来,苏芮被打得发髻散乱,后背的衣衫也已经破开了数道口子,不复先前的规整,凌乱之下反倒更加适合她。 而后背此刻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旧伤,新伤的血顺着过去的疤痕沟壑蜿蜒,似在用朱笔在后背作画,配上她妖媚的脸,有一种血腥又诡异的美。 就如那尸山血海里吃人的妖。 震动所有人的眼眸,也让长宁更加嫉厌,眼神示意之下挥鞭的人力道加重。 一鞭又一鞭,打声如炮,鲜血四溅,不少人都不敢看下去。 可苏芮即便被打得身体都本能的颤抖了,却始终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她早已经习惯了忍受疼痛,更何况,料想到会有这顿打。 长宁不会为她主持公道,哪怕是有更多证据摆在眼前,也一样。 不仅仅是因为五年前的事已经盖棺定钉,还因为长宁嫉恨她。 她是长宁的污点,高高在上的长宁容不得污点,就如一根刺,刺在心里,只要看见她,五年前那丢了自己脸面的事就会想起。 所以,苏芮没想过今日能洗清冤屈。 只是毁了梁氏和周瑶的筹谋,断了她们踩着她作配往上爬的路。 即便证据不足,即便长宁此刻不查,可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平郡王府能不考虑其中风险? 想到此,苏芮就盯着周瑶忍不住笑。 早已经被沈赫松开的周瑶此刻也看透了苏芮的目的,恨得装不住的朝着长宁告道:“姐姐还在笑,莫不是不服?” 不等长宁示意,懂事的挥鞭人就用了全力。 啪! 一声巨响,苏芮直接被打得从两个婆子手里脱出来,已经无力的整个人面朝下摔下去。 眼看又要下一鞭,不少人都捂住了眼。 “啊!” 一声惨叫响起,却不是苏芮的。 第27章 谢大师前来搭救小女 是那挥鞭的侍卫! 他捂着手表情痛苦,手里那染血的鞭子已经落在了地上,旁边有一块小石子。 竟靠一颗小石子就打得侍卫脱了手! 这长宁郡主身边的侍卫可都是军中选出来的精英啊。 长宁也怒了,盛京城里竟有人敢打她的人! 迅速回身去看,入眼是一袭灰青色僧袍和那难以忽视的脸。 他怎么会来? 为了苏芮来的? 长宁不敢相信,旁人更不敢相信。 “阿弥陀佛,一时情急,伤了郡主的侍卫,贫僧会为其医治的。”云济双手合十道。 看着云济这依旧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僧模样,长宁试探道:“不必,一个侍卫而已,不劳烦云济大师,我府上有府医,只是,云济大师也是来给苏老夫人贺寿的吗?” 云济看向老夫人,激动得老夫人紧抓住手里的帕子。 若是得云济亲自给自己贺寿,那这脸面就大了去了。 可云济却是歉身道:“今日贫僧并非前来祝寿,只是受人之托,给苏姑娘送一份谢礼。” 真是为苏芮而来! 众人顷刻眼神交换,暗猜云济对苏芮的心思。 这一年来那么多女人前往法华寺侍奉,都是铩羽而归,见到云济的都是凤毛麟角。 苏芮不仅见到了,如何云济还亲自出法华寺来给她送东西,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啊。 若苏芮真成了事,那…… 在众人各有心思的眼神里,云济步入垂花门,清幽而悲悯的双眸垂看着趴在地上鲜血淋漓的苏芮。 昨日还是眼满腹心计,脸装俏皮的模样,如今却如一条被抓上岸的鱼,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背上新伤叠旧伤,密密麻麻,即便是行军打仗之人也没有她这般多。 闻到云济身上的檀香味,苏芮用仅剩的一点力,转过头,朝着他露出笑,细弱蚊蝇道:“谢大师前来搭救小女。” 见她此时此刻还笑得出来,云济实在不知哪一面才是她。 蹲下身,从袖袋之中拿出一朵干草编的花,放在她手中道:“这是睿睿托贫僧转交给你的谢礼。” 小崽子还挺有良心。 全靠他,云济才会来。 她还真是好人有好报呢。 见她似无力再说一句话,又看她后背还在源源不断往外冒血,云济最终还是不忍道:“抄写佛经之事也莫忘了,佛诞日要在宫中焚烧。” 明白云济这是救自己,苏芮笑得高兴。“好。” 不与她多话,云济站起身,回身走到长宁跟前道:“郡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 说完,云济没有半刻停留,如来时一样,一阵清风就那么吹了出去。 仿佛没有来过,可一切都改变了。 长宁立在原地,冷看着趴在地上的苏芮,想弄死她的心到了极致。 可在这盛京城里她明白,云济不可得罪。 既云济明说了要苏芮抄写经文佛诞日焚烧,她若还把人打死,打残,那便是刻意破坏佛诞祭祀了。 最终,长宁只能吞下这口气,摔袖离去。 可还未走出永安侯府大门,就觉得身上发痒,但愤怒之下也未当回事。 垂花门这,喜儿和洛娥立即将苏芮从地上搀扶起来,血淋淋的她脸上苍白,视线在周瑶和侯夫人梁氏两人身上来回一遍,轻笑一声。 笑得周瑶心里发毛,梁氏脸色撑不住的下沉几分。 直到苏芮被带走,其他宾客都安排进宴厅用膳后,周瑶才躲在厢房里面止不住的哭。 “娘!你说今日能叫我踩着苏芮那贱人,让所有人都知晓我的好,说赫哥哥会答应婚事的,可如今呢?他都怀疑我了!我求了许久,他也不过是嘴上相信,那平郡王妃肯定不相信。” 毁了! 都毁了! 周瑶越想越气,却又没有办法,只能一个劲埋怨。 梁氏也心情不渝,没成想事会成现在这般样子。 是她小瞧苏芮那丫头片子了,竟给她来了一套声东击西。 先叫那喜儿到处调查,引了她的目光,叫她以为她是知晓了那死了的丫鬟的事,索性就给她一个人,眼见她吃下,原以为此事稳了,今日必能借着长宁郡主之手断了她的路。 不成想杀出一个管仓婆子来! 那婆子她有印象,可却不知那婆子有日册,还保留至今。 可她都不知晓的事,苏芮又是从何知晓,又从哪里找出此人来的呢? 梁氏怎么想都不明白,可事已至此,已是无法改变了。 以长宁郡主骄纵的性子,今日在侯府吃了瘪,有云济的话顶着,暂时她不会动苏芮出气,那就会从别地。 首先只怕就是受怀疑的周瑶了。 “莫哭了,这些日子里先在府中,佛诞日也莫去宫外了。” 周瑶惊得止住了哭,“为什么?” 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软禁她在府里,明明今日失败,平郡王府对她就更添顾虑了,应该借着佛诞日想办法和沈赫私下再接触,实在不成……生米煮成熟饭才是啊。 “娘是为你好,别问那么多,听话就是。”梁氏没心情和她解释过多,她的脑子也明白不了。 又是如此! 又是什么都不肯和她说透,不就是嫌她笨吗? 见周瑶嘟起嘴,怕她不服之下又做什么事,梁氏叹了口气哄道:“行了,你听话,再过几日侯爷就回来了,到时我会叫他兑现承诺,等你成了这永安侯府的嫡女,你还怕平郡王府不来提亲吗?” “当真?”周瑶高兴得眼睛发亮,可转念又暗淡了。“现在侯爷的军功被苏芮用了,苏芮又占着嫡女名头,能行吗?” “娘自有办法,你乖乖等着就是。”拍了拍周瑶的手,梁氏心里开始盘算。 今日她是小瞧了苏芮,可云济的出现也叫她不得不担忧。 这还没破戒呢,就这样护着她了,日后说不准真会保下她。 以苏芮如今这摆明了要报复她们的样,一旦她登高,必然不会放过她们。 正想着,梁氏觉得身上又痒了起来,比先前更加厉害。 周瑶也忍不住的一个劲挠,嘴上奇怪:“怎么这么痒,怎么抓都没用。” 而此刻,马车里的长宁,宴厅里的宾客都不顾形象的抓着自己,眼看着渐渐出了血痕。 第28章 佛祖降下责罚 上过药的后背火辣辣的疼,苏芮紧咬着卷好的帕子,豆大的汗珠雨一样的漱漱下落。 这样的疼痛许久没有过了,让她回想起了两年前。 她刚重生,用一顿毒打,换了活命的机会。 那次就差一点呢,差一点就活了又死。 凭着心里的恨,她才撑了过来。 今日她本也是打算如此的,从未奢望过会有人来救她。 云济出现在她跟前的那一刻,真像神明呢。 若早知他回来,她就不用散发形的香料了,还得派人给他送解药。 想着,去送解药的喜儿就回来了,手里捧着几本书。 “送到了。”将手里的几本书送到苏芮跟前,“云济大师让我拿来这些让你抄写,一本各十遍。” 苏芮定睛一看,五本佛经,都有半指节厚。 竟真要她抄经? “他原话怎么说的?”苏芮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喜儿回忆的重复道:“十篇佛经,既是修身养性,亦是为国祈福,苏姑娘若是不愿,也可不抄,但不可假手于人,不可以次充好。” 这是早料到了她会怎么做,把后路全给断了啊。 他都当众说了要她抄写经书,她是可以不抄,可佛诞日也就进不去宫中了。 抄就抄! 让喜儿搬了小桌到床头,苏芮一边趴着抄,一边吩咐她去办后面的事。 …… 当夜。 盛京城里就流传起了永安侯府的热闹。 不仅仅是苏芮辩驳五年前不止自己一人有那肚兜的事,还有前往永安侯府的宾客都得了怪病。 瘙痒不止,如数千只蚂蚁在骨头里面来回爬,抓不出,止不住,不少人都抓得自己破皮流血也无济于事。 府医查不出病因,接连请了七八个大夫去也没个结果,就连长宁郡主府也从宫中请了御医。 御医是否查出病因外人无从知晓,但黄昏时分大理寺的人就去了永安侯府,把寿宴上的吃食,厨子,全院的仆人都全部带走了。 听人说,当日就有七八道参永安侯的折子送到了御书房。 同一时间,不知是从哪里传出了另一个传言。 说是这些得了怪病的都是在侯府里折辱,眼看着苏芮被打的人。 五年前的事有猫腻,苏芮举证自白没得公道,反倒被罚,如今她是伺候佛子之人,得佛祖庇佑,眼见不公,佛祖才降下责罚。 不然怎么云济和苏芮身边的丫鬟都没事呢。 大赵人人信佛,百姓又更好这等怪力乱神的传言,很快就传遍了整个盛京城。 也传进了凤栖宫。 用玉轮轻轻滚按着脸颊的林皇后听完洛娥书信回来的消息,赞赏道:“这苏芮还真有些本事。” “也是永安侯夫人小瞧了她,这才钻了空子,还全得娘娘赏了她人,否则她无人可用也是不成的。” 林皇后笑笑不答。 那日苏芮之所以会问她要人,便就是为了这等时候。 筹谋深远,难怪云济会招教不住。 “让嫂嫂暗地里派个人去看看长宁郡主。” …… 熬更守夜的抄了四日,苏芮终于把最有一本佛经抄到了第十遍,落下最后一笔,整个手腕都不像自己身上的,止不住的颤。 看着厚厚一摞佛经,苏芮庆幸自己那日没伤了手,如今离佛诞还有两日完成,可以好好修养准备一番。 这一来一回,一月之期已经过了半了,剩下十五日,怎么才能完成皇上布置的任务,她得好好想想。 “喵~” 一声猫叫打扰了苏芮的沉思。 转过头,黑菩萨不知什么时候蹲坐在了她身侧,碧蓝色的眼睛盯着她,好像在抱怨什么。 再看身形,似乎瘦了些。 “怎么?嘴叼了?外面的老鼠也吃不下去了?”苏芮故意戏问。 黑菩萨一个跃跳上桌,站在舒芮眼前,瞳孔收缩,仿佛在说:还不是怪你。 看来是几日没吃好,真生气了。 苏芮正欲开口让人弄碗猫饭来,外面却先一步响起了撞门声。 似是什么重物猛撞在院门上,轰然一声,惊得所有人都迅速奔到院里查看。 砰! 又是一击,原本厚重紧闭的院门被撞得晃动,掉了一地的木渣和碎石。 洛娥立即要招呼人上前去查看,就又是一下撞击,两扇大门再支撑不住的轰然倒地。 烟尘四起下,一袭束袖练功服的苏烨从里面冲出来。 他身后跟着一众和他一样穿着练功服,但脸上都是看热闹神情的年轻男人,再后面是一群家丁推着一个小型的攻门器。 这是军中才有的东西,苏烨竟用来攻开苏芮的院门,还带了这么多男子一起闯入进来。 纵使是在宫中待了数年的洛娥也没见过谁家的哥哥这样的,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 就这一时的失神,苏烨几个箭步就冲进了苏芮的屋内。 怒目寻找一番,见苏芮坐在书桌后面,上面还坐着一只黑猫,一人一猫就那么冷冰冰的看着自己,瞬间火更冲头。 “你把全家都害得如此,竟还有心情在这同畜生玩耍!” “这是我的院子,我在院内做什么是我的事,倒是苏世子攻破我的院门,闯入我的闺房更不该些。” 今日喜儿被她派出去了,身边没会功夫的人,苏芮一边说,一边站起身给要进门来的洛娥使眼色,示意她让人去外面找人来。 苏烨被她的话刺到,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只怒道:“我是你哥,你的院子,屋子我来有何不该的!” “苏世子记性真不好,忘了半月前在法华寺前里说过,你我那日之后不再是兄妹的。” “我……”苏烨一口气噎住,其他事不见苏芮听话,这事倒是这般听他的了。 他也不想要有她这个妹妹,可这东西根本就割断不开。 前些日子他被侯夫人梁氏给他在禹城军营寻了个白户职位,说父亲快要回京,他得有个事做,才不会叫父亲失望责备他,他就老实去了。 训练本就苦闷,结果因为苏芮在京中闹的事军营里都传遍了,个个笑他有个佛祖保佑的好妹妹。 一脉相承,他怎么辩也辩不了。 回来查看,祖母,娘,瑶儿皆因她弄得一身抓痕,见不得人,连两日后的佛诞日都不能前往。 “少给我来这套!走,同我去给祖母和娘负荆请罪!” 第29章 自己是他被骗的证据 苏烨两步上前,伸手就要来抓苏芮。 隔着书桌,苏芮侧身堪堪躲过,冷漠的眼睛看着苏烨,没有一步退让。 让她去给老夫人和梁氏请罪,绝无可能。 “你还敢躲?你是不是又觉得你没错?”苏烨气急败坏,好不容易那个叫喜儿的贱婢不在,他若还没发拿捏这死丫头叫跟来的那些弟兄怎么看他。 苏芮没有回答。 在苏烨的认知里,她的一切都是错的,再多辩解也是白费。 她懒得说。 只等着洛娥把人找来,将他和那些看热闹的人一并赶出去。 可她越是如此,苏烨就越觉得她不将自己看在眼里。 凭什么! 她一个贱奴凭什么不把他看在眼里! 震怒之下,苏烨直接跃步上桌,在苏芮来不及反应之际捏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推抵在墙上,吼道:“我问你话呢!说话!” “我没话同你说。” “我是你哥哥,我就是今日掐死了你也是可以的,你可明白?” 苏烨加大手上的力量,苏芮呼吸困难,脸逐渐憋红,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真是要将自己活活掐死的人,苏芮抬脚拔出里面的匕首,奋力往前一划。 苏烨没想到苏芮会随身带着匕首,看到寒光的时候往后躲已经是来不及了。 锋利的匕首划破衣衫,在他的腹部划出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珠颗颗溢出。 苏烨难以置信的看着伤口,“你居然想要杀了我?你真疯了!我是你哥哥!” “这句话……我还给你!”苏芮捂着脖子,大口大口呼吸。 她讨厌这样的窒息感。 讨厌濒死的感觉。 更讨厌这样的无力感! “在边陲待过的女人就是不一样,性子狠辣啊,连亲哥都杀。” 外面戏谑的话传进来,苏烨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声音太大了。 可他更恨苏芮。 就是她害的! 不是她对自己下死手,自己不会震惊之下那么大声叫外人听去的。 不是她在府上搅事,害了全家人,还害得侯府成为盛京的笑柄,他也不会回来管她。 越想越恨,可对上苏芮手上那寒光凛凛的匕首和狠厉无比的眼,他知晓,他再上前她真会杀了他。 进退无法,苏烨气得冒烟,忽然看到了依旧坐在桌上的黑菩萨。 神色不变,好似看戏。 一只畜生也敢看他出丑! 伸手就要去抓,黑菩萨灵巧避开,并亮出爪子狠狠的在苏烨手上留下抓痕后跃到苏芮身边,一人一猫,一样冷冽狠厉。 “该死!” 苏烨气急了,抓起桌上抄写的佛经就撕碎泄愤,苏芮来不及出声就已经被撕毁了一半了。 “孽障!还不住手!”一道浑厚的怒喝声在门外响起,顿时苏烨就浑身僵硬,动作停滞。 苏芮也神色微变,看向房门,只见永安侯穿着一袭盔甲从外走来,显然是刚刚回府,都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 眼眸扫来,苏烨就心底发抖。 以前苏芮也怕父亲,他从不喜自己,也从未抱过自己,偶尔几句话也是冷冰冰的。 她问娘亲,娘亲不说话,只是哭,小时她不明白,只以为父亲就是这样一个不喜露色的人。 直到见到他对周瑶,抱在怀里细心为她整理发丝,为她挑鱼翅后点点喂入口中,让她骑在肩上去摘花……都是她未曾有过的。 她想不明白,便只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不得父亲喜爱,就拼命的学女工,书画,一切周瑶学的东西她都立志做到最好。 可父亲依旧不喜她,梁氏告诉她,父亲只是可怜周瑶,她是父亲的亲生女儿,什么都不做也是他的血脉,他怎么会不喜她呢,但若她锋芒太露是会害了侯府的。 所以,她开始掩藏,自己的美貌,自己的才学,自己闪光的一切,最终在成为一个草包花瓶。 甚至在被罚为军奴后,听到父亲说让她忍忍,风头过后会去接她回来,她还庆幸父亲真是爱自己的。 死后才知晓,不过是一句敷衍,让她安心认罚罢了。 父亲就是打心底里不喜她,因为在他心里,自己是他被骗的证据,令他心底的纯洁被蒙上污点,导致他和梁氏错过多年。 哪怕作为大人,理智告诉他不该给孩子落罪,可他总会在每一个时刻做出将这个不喜的孩子隔离在外的选择。 “父亲,是她……” 苏烨话没说完,就被永安侯的视线吓得不敢再说下去。 永安侯走上前,看了看苏芮,又看了看桌上的狼藉,沉道:“无论是何,你也不该带人用军中战物攻开你妹妹的院门,带着这般多人闯进来。” “儿子知错。” 永安侯再度看向苏芮,还未开口,苏芮就先一步指着被撕破的纸张道:“这是云济大师命我抄写的佛经,要佛诞日焚烧。” 捡起一张碎片,看着上面的的确确是佛经,永安侯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里染了恼。 苏烨将头低得更低,细声狡辩:“你没说这是佛经,我哪里知晓。” “住嘴,还不带着人滚出去。” 不敢反抗永安侯,苏烨忙不迭的就滚了出去。 “慢着!” 苏芮出言阻止,毫无过去畏惧的直视着永安侯道:“他撕碎的佛经,侯爷难道就这样算了?不该处罚吗?” 苏芮这样的态度让永安侯不渝,但到底是苏烨不占理,沉声道:“你也说了,云济大师命里抄写佛经,自无法让你哥哥补上。” “不用他补,但他得抄,百遍,为我祈福。” 苏烨登时就炸了,“我为你祈福?你受得起吗?” “侯爷,我这院里的人可不是侯府的人。” 听出苏芮口中的威胁,永安侯余光看了看门外的洛娥,最终对苏烨道:“按你妹妹说的,回院中抄写。” “父亲……” 苏烨还想辨,永安侯一记眼刀过去,苏烨只能把话和气都闷了回去,恶狠狠瞪了苏芮一眼才走。 屋内只剩下父女二人,看着这个五年未见,和她娘长得越发相似的苏芮,永安侯顿了片刻道:“从进你这屋,你还未称为父一声。” “我如今这般,只怕不适合。” 见她决然的都不看自己一眼,永安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未说什么的走了。 洛娥这才从外面走进来禀道:“奴婢出门时正好遇见侯爷回府,便将此事告知了侯爷。” 苏芮没有责怪洛娥,任由谁都会觉得这事找当家的爹能最快解决。 解决是解决了,但若没有足够分量的威胁,苏烨不会有任何惩罚。 即便一母同胞,和梁氏情同母子的苏烨在永安侯心里是和她不同的。 哪怕前世永安侯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害她,可这一世她不会指望他。 “喵~” 一声猫叫,好似在安慰她。 苏芮伸手揉了揉黑菩萨的头,一边忍痛再度拿起笔,一边吩咐:“让厨房弄一份猫饭来,多加鱼粉鸡粉。” 第30章 她就是那个灾星? 从朝阳院离开后,永安侯回了东院。 人一进院门,侯夫人梁氏就一脸焦急的从屋内奔出来,抓着永安侯的手臂问:“烨儿那孩子没有对芮儿动粗?” 想到自己赶到的时候兄妹二人犹如仇敌的样子,永安侯脸色更沉。 “动了?”梁氏惊得捂住嘴,又紧接着问:“那芮儿可有事?伤着了?都怪我!” “别担心,她没事,只是抄好的佛经被那混小子给撕毁了些,再抄就是了,莫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看着她脸上和脖子上的几道抓痕,永安侯心疼的抬手轻抚问:“疼吗?” “几道抓痕而已,有什么疼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嘴上说着,可梁氏的神情依旧如个害羞的小姑娘。“我就是难受,自打芮儿回来后,与我不亲近了,什么事都不同我说,也不信我,这次如此大的事也自己做主,遭了这番罪。” 说起这次的事,永安侯心里也不舒服。 两年征战,军功还没焐热就被迫以功换女,这前脚班师回朝,人还没进盛京城接受夹道欢迎,因着此事,治家不严的问罪书就先一步到了案上。 他马不停蹄的今早赶回宫中上交虎符,林首辅没给一个好脸色,也分毫不提行赏一事。 虽不知是不是皇上的意思,可永安侯明白,他这两年宿风枕沙是白费了。 这一切都是从苏芮和云济的那个虚无缥缈的传言开始的,而苏芮方才连唤他一声父亲都不愿。 她在怪他。 “随她去,你就莫操心了。” “我怎么能不操心呢,芮儿是姐姐留下的孩子啊。”梁氏急把话说出口,见永安侯脸上变了,才意识到说错话了,低下头抹泪道:“不管过去如何,都时过境迁了,孩子无辜啊,何况如今芮儿的情况侯爷你是最清楚的,现下的荣光都是虚的,事落定下来就是个死呀。” 永安侯虽不喜苏芮,甚至瞧见她就会想起过往那些糟心事,可到底也是自己的血脉,不忍见她走向死路。 可此时皇上下旨,他身为臣子,不得抗旨。 “其实,我想了一个法子。”梁氏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永安侯,一如初见时候那般纯粹。 永安侯立即屏退了院里的人,扶着梁氏回到屋内才问:“你是又想牺牲瑶儿?” “姐妹之间,说什么牺牲不牺牲的,瑶儿懂事,会理解的。” 永安侯不语。 自小到大,事事梁氏都叫瑶儿让着苏芮,他心疼之下更是愧对瑶儿,便就多宠她一点。 让到如今,苏芮成了如今这样,永安侯心觉瑶儿不值,不想她再为苏芮牺牲。 “侯爷,这不止是关乎芮儿生死,也关乎侯府啊,她到底是侯府的大小姐。”梁氏苦口婆心,一心向着苏芮的样子。 “不成。”永安侯坚决摇头。“太委屈瑶儿了,如今瑶儿都还未成婚,你要她日后如何议亲?” “那……如何是好啊?”梁氏捂脸哭起来,似真没了任何办法。 永安侯看着心疼,哄了几番都不见好,最终想了个折中道:“那也得让瑶儿先成亲才行。” “可平郡王妃不肯松口,非要……” “那就给瑶儿改姓,本就是我的女儿,自当姓苏。” 梁氏止住了哭,抬头望着永安侯,无比动容的扑进他怀里,似把多年的委屈都倾泻了出来。 两年未见,永安侯当下就把因苏芮而起的那些不悦抛之脑后,琴瑟和鸣去了。 待永安侯舒服入睡,梁氏才起身,一边整理发髻,一边小声问身边的嬷嬷:“事准备好了没?” “夫人放心,已经放消息出去了,明日就能见成效。” …… 明月当空。 一抹黑影从窗户跃进禅房内。 原本轻巧无声的爪子发出沉重的声音,令云济都无法忽视。 转过头,只见黑菩萨一脸心虚的看着他。 肚子圆滚滚的,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分明从小到大最不喜被束缚,这会为了一碗吃食便是什么都扔了。 明白黑菩萨是抵抗不住食欲本性,云济也不责备它,只伸手将它身上的小包袱取下。 里面是一支狼毫笔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打开来,是一篇心经。 字体娟秀之中带着恣意,倒不似苏芮面上那般轻浮。 古语言,字如其人,可云济却依旧看不太清。 这个苏芮似有太多面,真真假假,难以辨别。 他本以为她救睿睿一切出于算计,可那日睿睿随父母来寺内送菜,到处寻苏芮。 问他才知,那夜苏芮一直将他抱在怀里,唱小曲安抚他,还将边关的事当故事说给他。 在睿睿眼中,她如娘亲一般温暖。 到了永安侯府,见她血淋淋的趴在地上,犹如一朵地狱里盛开的曼珠沙华。 她的算计在每一步,宾客的怪病便就是以血为引,拉诸君下炼狱,连佛祖的名号都敢扯。 她所求是清白? 五年前吗? “追月。” 名唤追月的暗卫从房梁下来,单膝跪地。 …… 两日时间,转瞬即过。 苏芮又熬了两夜才把被苏烨撕碎的佛经给补上,浓厚的黑眼圈挂在眼下,用了三层粉才勉强遮盖下去。 好在,苏烨也没好到哪里去,一双熊猫眼比苏芮的还要黑上两个度,远瞧着似被人打了两拳。 见她走来,苏烨眼里淬火。 鬼知道他这两天是怎么过来的,一双手到现在都还在抖。 本是想要让下面的人抄的,可苏芮那死丫头居然让那个喜儿过来盯着。 父亲在府上,他不敢再闹,只能亲手抄写。 苏芮不搭理他那喷火的眼神,捧着装经文的锦盒直径站在他身边的位置。 这样的举动气得苏烨恨不得动手,但手还没抬起来,永安侯就从半月门内走了出来。 今日佛诞日,老夫人,侯夫人梁氏,周瑶都因那怪病伤了容颜,不得入宫,永安侯只能带着苏烨和苏芮兄妹二人去。 马车已在门外等候,因去往的位置不同,所以各乘一辆。 永安侯和苏烨先行上车,苏芮最后。 “她就是那个灾星?” 第31章 坐实她灾星之名 一道声音从巷侧传进来。 苏芮迅速望过去,见隔壁范家的夫人立即捂住小女儿的嘴,神色惊恐的把人拽上马车。 连对视都没和苏芮对视一眼。 “要去查吗?”喜儿问。 苏芮摆手,范家也是四品官员,她也不能叫喜儿闯进去。 何况只是一句闲话。 暂且放下,苏芮登上了马车。 今日百官和有诰命的夫人都要入宫,苏烨这等没有功勋官职的世家公子只能在宫门外等待钟声响起后焚经祈福。 而苏芮作为侍奉云济之人,也算在法华寺的人里。 所以马车能够同永安侯一样停在司停处。 下车后,永宁侯只交代了苏芮一句万事谨慎后就自顾走了,苏芮这边则等了片刻就见到了老熟人。 慧明一袭青灰色僧袍在一众华服之中很是显眼,又身高最矮,像个小球团子一样呼呼跑过来。 “女…女施主。”慧明喘着气唤一声。 “你师叔派你来的?”苏芮问。 慧明摇头,“不是的,是小僧求师傅让小僧来接女施主你的,上次小僧不是欠了女施主一次吗,所以今日来给女施主领路。” 欠? 苏芮回忆了一下才记起他说的是给黑菩萨第一次喂饭的时候。 她本是一句逗他的玩笑话,没想到这小秃头还记在心上了。 估计挂在心里,不还就怕被她坑,夜里都睡不安稳。 果然这佛修不得,越修越傻。 瞧着他傻成这般,苏芮也不再为难他,点头让他带路。 虽说苏芮算法华寺的人,但到底是女子,还是未成婚的,不能从正殿那边走,只能同命妇贵女一道从后宫通往御花园的西长街走。 苏芮和慧明走上西长街的时候正好遇上一群命妇贵女相邀一起从另一道宫门走进来。 撞个正着,见到是苏芮,一群人都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脚步。 不同于过去,即便嫌弃她,见到她的人都会先打量她一番,瞧瞧她这个从边陲军营活着重回盛京的侯府嫡女长什么样了。 今日一个个都眼神避着她,仿佛只要看她一眼就会如何。 ‘她就是那个灾星?’ 出门前听到的话再度响起,苏芮伸手拉住慧明的袖角,示意他不走。 慧明虽每年佛诞日都入宫,但都是跟着师傅,这是第一次单独出来,又是从后宫走,并不通晓后宫的规矩。 苏芮不让他走,他自然的就选择相信熟悉的人。 而见苏芮不走,一群命妇贵女急了,她们还赶着时间要先去拜见林皇后呢。 但苏芮的威力她们到底惧怕,大好的日子,谁也不想触霉头,倒霉运。 “明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刻意在这个挡路,真真晦气。” 一群人里不知是谁抱怨了一声。 紧接着就有人小声道:“你惹她作甚,她天生灾星,克死那么多人,被她记恨上,鬼知道会不会也生什么怪病。” “那她也不走,挡在这,不就是刻意害我们吗,这就已经是克我们了。” 此话一出,不少人都赞同。 果然是灾星,一遇见就倒霉了。 众人心中恼烦,可谁也不敢出手赶人,毕竟她们的命可没那么硬,今日又是佛诞大事。 而苏芮也算听明白了个大概。 看来是有人在世家内院之间散播了她是天生灾星的传言。 她煽动的那些流言只在百姓之间,虽说范围广泛,但不过只是舆论。 内院之间,女眷圈子,能起到的作用就不一样了。 短短两日,侯夫人梁氏竟能让入宫的命妇贵女都如此奉信此言论,苏芮想不通她是用了什么话术。 就在众命妇贵女苦恼之际,一阵急促的跑马声从身后迅速靠近。 “躲开!” 一声呵喊,近在耳后。 苏芮伸手立即将身前的慧明往侧边推,自己躲晚了一步,马撞在左肩,手中锦盒脱手的同时,她整个人也被撞飞了出去,肩头砸在宫墙上,清楚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吁~”勒住缰绳,长宁愤愤转头骂道:“叫你躲开没听到的?将本郡主的雪龙驹都给惊着了。” “女施主!伤哪儿了?这……怎么办,小僧……”慧明想要去查看苏芮的伤口,可又男女有别,急得双手乱挥,满光头的汗。 “没事。”苏芮捂着肩头,紧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我当是谁不长眼呢,原来是苏家嫡女啊。”长宁俯身低看,满眼嗤笑。“前几日本郡主可被你害得好苦啊。” 苏芮才不信长宁是才看到是自己,分明是目的明确的朝着她来的。 可地位相差,苏芮只能认她的话,忍痛行礼道:“小女从未害过郡主。” “还敢狡辩?你天生灾星,出生你母亲就重病,四年离世,你去边陲第一年就洪涝,第二年瘟疫,第三年大旱,第四年饥荒,第五年你回京边陲就打了两场胜仗,而本郡主只是见你一面,便得了身痒怪病,不是你害本郡主吗?” 原是如此。 可边陲第一年洪涝是因河渠改道,第二年是因退洪后井水污染,第三年是因第一年后河道封堵,第四年的饥荒才应运而生。 所谓五年后的胜仗,也不过是边境戎族今年蝗灾,颗粒无收后才不得已进犯。 可这些,身处在盛京城里养尊处优的深宅妇人是不会知晓,亦不会想象其中的。 她们只会想着与自己切身相关的事,比如今日,得同灾星一同祭祀祈福,是否会给自己和家族招致厄运。 今日事后,只要在场之人生了病,家族行运不济,必然都会怪在苏芮头上,坐实她灾星之名。 “害本郡主如此,你当如何赔罪呢?”长宁眼神逼近,似长刀抵在苏芮喉咙。 “神鬼之说,若郡主相信,可禀告皇上,赐死小女。”苏芮忍痛直起身子,直面长宁。 不管如何,她如今都是皇上亲指的人。 这也是长宁最痛恨之处,无法动她,就如上次明知晓浑身瘙痒是她捣鬼,可偏偏拿不出问罪她的证据。 如今叫她一个贱奴也敢当众同她叫嚣了! 她偏要…… “堂姐!” 在长宁眼露杀机之时,一道急促女声从长街后面响起。 一穿着桃粉色宫装,十七八岁,姿容和长宁有三分相似,但没有半点跋扈,清纯无比的女子小跑而来。 第32章 我去为她取药 见人跑得额头渗汗,长宁蹙眉问:“你怎么没乘轿?” 女子抬手用手绢轻柔优雅的擦了擦汗,动作幅度极小的喘了两口气,顺过来才语气平缓解释道:“堂姐你跑太快了,抬轿的人追赶太颠簸,我便就自己下来了。” 宫中抬脚的太监都是受过训练的,即便是快步疾行也能够保持步伐一致,何况宫道平坦,更不可能有所谓颠簸。 长宁心中清楚,可也是拿她没办法,挥手道:“那你且先在一旁等着。” “堂姐不成的,皇后娘娘还等着呢,咱们不好多耽搁的。”说着,女子就朝着苏芮这边看过来,点头歉道:“这位姑娘,车马无眼,撞到你了,我们赶时间,你且自行去太医院瞧瞧,一应用药我们唐府负责。” 明面上是随意打发了苏芮,可谁都听得出来,这女子是在给苏芮解围。 “橦橦!” “好了,堂姐,咱们快走,你忘了前两日书信里伯父交代的话了吗?” 一句话,将长宁眼里的杀气全数压了下去。 看着捂着肩头,眼神却一点不低伏苏芮,权衡利弊之下,长宁最终只狠狠刮了她一眼,伸手将唐俞橦拉上马,扬鞭而去。 “那位就是唐大将军的独女吗?” “可不是,之前虽一直养在邕州,可名声自小就有了,堪称贵女典范,今日一瞧,还真名不虚传,言行举止真真好极了。” 唐大将军独女,唐俞橦。 苏芮听过,名声很大。 唐大将军是隆亲王胞弟,亦是隆亲王手底下最骁勇善战的利刃,统领十万大军镇守漠北,守大赵的北大门已有十年。 唐俞橦是唐大将军唯一的子嗣,因而并没有和长宁郡主一样留在盛京,而是在封地邕州长大。 七岁就以一幅牡丹图闻名大赵,才女之名稳稳戴在头上,之后每年都能听到唐俞橦的事迹,渐渐的,就隐隐有了大赵贵女之首的风头。 但养在邕州这么多年,这个时候来盛京是为何? “什么都好,就是心太软了,干嘛要救那灾星,莫不是不知道她的那些破事?” “你不知?这唐二小姐原本就是先皇要定给云济大师的正妻,后是因云济大师出家才未提及了,如今皇上有意让云济大师还俗,那这唐二小姐就依然是大师的未婚妻了。” “难怪救这灾星,是想要她尽早让云济大师还俗。” “毕竟这唐二小姐今年也十八了,心急了。” 一众命妇贵女有说有笑的从苏芮被撞开的路离开,无一人看她一眼。 慧明想要求助都不知怎么开口。 “她们…怎得如此冷漠。” “多事活不长,记住了。”苏芮捂着肩膀忍疼将佛经从已经破了的锦盒里拿出来,抖了抖灰尘道:“走,别耽搁了。” “你不去找大夫瞧瞧吗?”慧明担心的看着苏芮的肩膀。 找大夫? 今日这等日子,太医哪里有空给她看病。 何况长宁既然撞了她,就不会给她在宫中看病治伤的机会,何必浪费时间。 “小伤,没事。”苏芮故作无碍的放下手,还故意动了动手让慧明看。“耽误了我祈福,你可是要负责的,那就不是还恩情了。” 慧明被她唬住,虽然担心,可想了想,到底还是按她说的继续带路。 一路上,苏芮脑海里都在想唐俞橦。 前世她并没有看到过云济的皇后,不知是不是唐俞橦,可如今既然唐俞橦既然来盛京了,那这事大抵是定下了的。 隆亲王一脉在军中威望极高,大赵五十万大军,三十万在其手中,就连苏芮的父亲永安侯这两年也是在隆亲王手底下的。 如今的大赵可以说是三足鼎立,一是皇权,二是林皇后母家,以林首辅为首的文官一流,三就是隆亲王手握的军权。 当下皇上手中握着皇权和林家,可以压制隆亲王,可到云济登基,他能握住隆亲王压制林家吗? 就算能,也不是个容易事,难怪前世那般了无生趣的模样。 不过先皇在位之时隆亲王一脉没有这般壮大,将唐俞橦定给云济,拉拢隆亲王一脉给云济支撑,是好事。 现如今情况不同了,皇上为何还要认这门亲事呢? “女施主!女施主!”慧明一边喊,一边用手拽了拽苏芮的衣角。 苏芮这才回过神,视线汇聚下才看到坐在长案后,略有疑惑看着自己的云济。 立即将脸上的失神收敛,拿着佛经迈入屋内,双手奉上道:“请大师查阅。” 云济并未询问她,只公事公办的一一查阅她抄写的佛经,将行文不齐的,有错字,有墨点,沾了灰的挑选出来放在另一侧。 苏芮暗道这秃驴真狠,一点歪都不成,挑挑拣拣眼看着少了大半了。 心疼自己熬了几夜的心血,苏芮坐下,用右手撑着下巴望着云济打岔道:“那日多谢大师救了小女,否则今日都没命来见大师了。” 云济头也不抬一丝,淡道:“贫僧说了,只是替睿睿送还谢礼,仅此而已。” 苏芮挑眉,勾笑靠近到云济视线之内道:“那如此说来,大师那日救我并非回报,那欠我的恩情就还在咯。” 抬眼同苏芮四目相交,气氛开始旖旎之时,云济伸手将挑选完毕的佛经放在苏芮跟前。“拿好佛经,在门外的小花园稍后片刻,祈福之时慧明会领你上祭台焚烧。” 见他油盐不进的拿过另外的佛经开始审阅,苏芮就知晓没戏了。 她这肩膀越来越疼,也没法死缠烂打,索性听话的拿起佛经起身离开。 没曾想她会这般干脆,云济奇疑的抬眼看了看她的背影。 有些迟缓,特别是左手,垂得不自然。 又是什么把戏? 想到她刚刚那忽的把脸凑过来,嬉皮笑脸的模样,以及前两次一时不防叫她得逞之事,云济便把这一点疑惑都挥去了。 “血!”慧明惊呼。 云济抬头瞧去,慧明看着的是门槛外的一滴血迹。 那是苏芮离去时的地方。 “你们来时发生了何事?”云济问。 “来时路遇上了一群女施主……”慧明将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最后自责道:“苏施主说只是小伤,我就不该信的,应当坚持叫她去看大夫的。” 被奔驰而来的雪龙驹撞上,她方才还能装作无事人,何等忍耐力。 自始至终也从未提及路上所发生之事,是断定慧明会告诉他,还是压根就没打算说此事? 回想追月收集来的苏芮这五年来的各种事迹,和她那张嬉笑轻浮的脸总是难以联系。 可…… “我带苏施主去找大夫。” “慢。”云济阻止了正要去寻苏芮的慧明,从长案后站起身,顿了片刻道:“我去为她取药,你在此看守佛经。” 第33章 大师吃醋了? 撞击的伤口会因时间越长,肿胀越大,疼痛也越发加剧。 起初苏芮还能忍,可不知是因为前段时间鞭伤用过了镇痛药,如今对疼痛更加敏感了还是什么,此刻疼得她咬紧牙也抑制不住,细细密密的冷汗不停的冒。 不禁后悔没去抓个太医,就是偷也偷瓶镇痛药来。 现在来不及了,她只能靠在墙壁上,闭上眼,大口大口呼吸,尽力缓解疼痛。 也因疼痛使每个毛孔都张开了,她感知更加灵敏,意识到风向不对,立即睁开眼锁定异常。 被她凌厉似豹的眼神赫然吓了一跳,来人站在原地不再上前,只看着她疑唤道:“苏大小姐?” 认识她? 仔细看了看眼前人,鹅黄色圆领…… “小女拜见大皇子殿下。”苏芮立即福身行礼。 “苏大小姐还记得我啊,我还怕你不记得,那我此举就太过冒犯了。”大皇子松了一口气,半点没有架子,也没有半点鄙夷。 仿佛还是六年前,在上元节偶遇时,将掉落的花灯递还给苏芮的那个人。 仅仅一面,苏芮都是看到特定的鹅黄色才认出人来,大皇子竟然还记得她。 见她站在原地低头并未答话,大皇子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怎么,数年不见,变得这样的拘谨了。” “当年并不知是殿下,才行状无度。”苏芮淡淡陈述事实。 那年上元节灯会,大皇子穿的是常服,她的滚灯落在了他脚下,她顺口就让他帮忙捡起来。 旁边知情的人鄙夷她痴心妄想,企图用这等事手段引大皇子注意。 彼时她的名声已经不太好了,听信梁氏的话,为了侯府她选择隐忍,是大皇子开口给她解了围,并把灯还给了她。 之后,他们之间再无任何交集。 但她听闻当初她被罚去做军奴的时候,大皇子曾到皇上跟前为自己辩驳过。 真假不得而知,但这会在这遇见,苏芮并不觉得是巧合。 警惕着,大皇子忽然抬起手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苏芮立即避退,一时忘了自己身后就是墙壁,肩头正好撞在墙上,疼得她蹙眉闷哼一声。 大皇子捏着手上从苏芮发髻上取下来的树叶,面露无措的解释:“对不住,我这些年在军中待惯了,没多想就伸手为你取了,忘了此举不合,吓到你了,可撞疼了?” 苏芮疼得没法回答他,捂着肩膀一遍一遍的深呼吸。 可方才本就瘀血肿胀,这会一撞,将破裂的口子又撞开了,血跟着涌出,几息的时间就将肩头那一块完全染红了。 “你受伤了?”大皇子靠近一步,仔细看了看苏芮的肩头眉头轻蹙道:“你这衣裳染了血,今日就不得祈福了,云济大师可曾知晓?” 苏芮摇头。 云济救了她,告知所有人她今日要焚经祈福,如若出现差错,云济是要负责的,许会对救她一事后悔,这是不利于她的。 再则她是灾星的言论盛行,没法焚经祈福岂不正应对了传言,叫梁氏如意。 所以她才故意在云济面前强忍着让自己一切都表现如常,即便慧明告知他自己受伤的事,见并不严重他也不会在意。 可如今衣裳见了血,一眼就能瞧见,掩盖不住。 “我带你去简单包扎,换身衣裳先。”大皇子说着伸手就拉住了苏芮的手腕。 如此举动,苏芮想要将手给抽出来,可疼痛了许久,她光是压制就已经废了大半力气,特别是面对在军营里多年的大皇子,即便此刻用力也十分微弱,看上去倒是更像欲拒还迎。 “不必担心,我只带你去那边的夏阁,再命人给你取身衣裳来,不会叫第三个人知晓的。” 话到如此份上,苏芮再拒就不识好歹了。 对方到底是大皇子,要定她一个冒犯之罪不过就是上下嘴皮碰一下的事。 拒无可拒,苏芮正要顺从,另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上方,将她的手从大皇子的手中拉了出来。 “皇…云济大师。”叔字还未出口,大皇子就迅速改了口,朝着云济双手合十礼道:“我并非冒犯苏姑娘,只是方才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衫,正欲带她去更换。” 说话的同时,大皇子朝着苏芮使眼色,示意她按着自己的话说,把那血推到自己身上。 “她今日是法华寺之人,贫僧自会带她前往处理,殿下不必担忧。” 话音落地,不管大皇子如何回应,云济拉着苏芮就往回走。 被抓住手的苏芮一路乖巧跟随,待进了内院门才上前一步抬眼问:“大师吃醋了?” “夏阁周围多宫人,即便大皇子为你遮掩也难免人多眼杂。”云济平淡解释。 人多眼杂,是指她身上的血迹会被人看去,还是她和大皇子会被人传闲话,辱了大皇子贤名? 没等苏芮问,云济就将她拉进了一处空置的厢房内,将一瓶药放在旁边的花架上道:“不宜叫人,你自行上药,内有僧袍,贫僧在门外等候。” 说完,人就出了门,并反手就把门给合上。 到嘴边的话苏芮只能咽了下去,再看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半的袖子,还是正事当紧。 将衣衫层层脱下,到最里层,里衣已经因为她长时间的按压黏在了伤口上,即便足够轻柔了,可剥落下来还是疼得苏芮浑身发颤,忍不住发出一声细微的痛哼。 云济耳力很好,站在门外,再细微的声音都躲不过他去。 习武多年,也受过许多伤,更明白被猛然撞击之下有多疼,即便是法华寺的武僧都会疼得嘶吼,何况是纤细的仿佛一吹就倒的苏芮。 分明方才她连从大皇子手中抽离出手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先前看到的那一幕,云济心中莫名生起一丝烦躁,耳边更是回想起苏芮的话。 ‘大师吃醋了?’ 岂会! 他只是不明罢了。 “你…先前为何不说受伤之事?”隔着门,云济问出了自己的不明。 “有何好说的,小伤而已。”苏芮嘴上说得轻松,实际上光抹药就已经痛得她浑身大汗了。 “那五年里你受过的伤更重是吗?” 听到云济提及五年前,苏芮的动作滞了一下,随后轻笑道:“是啊,边陲多刑罚,稍有不慎就是一番毒打,花样繁多,比起京中这些厉害多了去了。” 甚至只要提及,苏芮都控制不住的恶心。 “既如此,你今日为何不为自己辩?” “辩?”苏芮笑了,“我辩了她们会听,会信吗?” 难道是她五年前没辩过吗? 云济自也知晓不是辩驳两句就能得到清白,但她分明吃了那么多苦,也最为了解边陲五年灾祸因何,人之本性便会自然的维护自己。 除非,习惯了。 习惯了忍。 忍常人不能忍,只因除了忍别无他法。 无人依靠,无人救赎,便是喊疼喊冤也不过是沙哑了自己的嗓子。 五年地狱,她许早已经没了喊的力气了,亦不在乎自己名誉种种,所以才能那般没脸没皮。 思及她那些轻松散漫模样,云济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块,转身想要说什么,门却被从内拉开了 一进一出,距离缩进到只相隔两指,清楚的能够看到她琥珀般的眼眸里映照出自己的脸。 第34章 要让云济心中有自己 呼吸纠缠,近距离下甚至能够看到彼此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以及她那因为失血后变得有些苍白的唇。 长而密的睫毛呼扇如扇面,微微颤动下还挂着没有蒸发的星点水珠。 当该移开的。 可这一瞬,云济仿佛被点了穴道,直直的盯着她,隐隐有什么东西想要从心底破出来。 欲要靠近,她忽而笑开,如芍药绽放。 “我要辩也是辩给大师听,叫大师好好心疼心疼我。”苏芮戏笑的话顺口而出,顺势就要往他怀里扑。 云济一步后撤,叫她扑了个空。 站在台阶之下,看着她,眼眸里又几分恼怒。 苏芮一愣。 这是怎么了?生气了? 她也没碰着他啊,何况她知晓他肯定会躲开,都没用声东击西的招式呢。 “时辰不早了,就在此处候着。”说完,云济拂袖离去。 苏芮莫名其妙,几番复盘都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惹怒他的事,难不成是怪她受伤造成这一系列麻烦事? 以云济的心胸,他既带了她来更衣便不会计较才是。 想不明白,苏芮只能选择听话,在厢房内候着。 直到时间到,捧上那些由云济亲自挑选出来的佛经,跟着慧明和一众法华寺的和尚往祭坛去。 百官和命妇贵女已经恭站在了祭坛下的两侧,云济身披红缎金丝纹格袈裟,手持九转法杖,从台阶一步一步登上高台。 正午的阳光遍洒在他身上,金丝袈裟熠熠生辉,却抵不过他俊逸绝尘的五官,看得台下的贵女们春心浮动,心生遐想。 其中也有唐俞橦,她同长宁一样,站在最前,离得最近,虽并无其他贵女羞涩扭捏,但脸颊也是有点点红晕。 看上去两人的确相配,无论是长相还是出生,都像金童玉女。 不似苏芮。 众人看着苏芮紧随云济的脚步往上,顿觉她就是那毁坏神佛的狐媚妖精。 偏偏林皇后保着她,先前她们齐齐去林皇后那请求今日不让苏芮焚经祈福,可林皇后却以是法华寺决定而拒了她们。 她乃当今皇后,一句话,法华寺岂敢不从? 必是看在云济面子上,不落凡尘的佛子到底也是没抵住这妖精勾引啊。 长宁眼底闪过冷冽的杀意,小声在唐俞橦耳边说了什么。 唐俞橦为难的说了什么,随后闭口不言,只不忍的抬头看了已经走上祭坛的苏芮。 不知台下发生了何事,苏芮拿着佛经按吩咐站在巨大的香炉前候着。 带法华寺的所有人站定,另一边的皇上所用的双层垂帛盖才冒出头,紧接着两道明黄色的身影映入眼帘。 林皇后风采依旧,穿着皇后袆衣,头戴十二花冠,更有母仪天下的气质。 而身边的皇上却不太好,即便穿着华贵的龙袍,带着冕旒,垂落的珠链遮挡了脸,却也能看到脸色是不正常的灰白。 风吹之下,龙袍偶有几处贴身,能依稀看到皇上消瘦的身形,由身边的太监搀扶着也是每一步都十分费力的样子。 形容枯槁,便就是这般模样了。 皇上的身体并非只是抱恙,而是已经有了油尽灯枯之相了。 苏芮前世灵魂困在永安侯府里,见到云济的时候是如今的后一年,那时候云济已经是皇上了,但到底是什么时候登基为帝的,苏芮并不知晓。 但从现在看来,只怕是用不了多久时间了。 难怪皇上只给她一月之期。 那她也不能再慢慢来了,不仅仅是要完成皇上给的任务,还要让云济心中有自己。 毕竟唐俞橦就站在下面,一旦云济破戒,无论是皇上想要云济继位,还是云济自己,都会在皇上驾崩之前完成婚事,得到隆亲王一脉的支持。 若云济这条大腿她抱不住,即便不死也拿不回自己的东西,与死也无异。 看着在祭坛前诵念经文的云济,想着他之前莫名其妙的恼怒,苏芮心中暗暗下了决定。 在云济念完经文后,苏芮在其他和尚的指挥下将一张张经文送进香炉内焚烧,之后便是繁长的祭祀。 一直到黄昏,祭祀才结束。 皇上撑了整场祭祀已经脸色更加难看了,结束后便立即由人给搀扶走了,剩下的便就交由林皇后和礼部打理。 佛诞食素,而苏芮作为法华寺的人,自然和法华寺的一众和尚分到一处。 没有诸多眼睛,她行事也方便。 趁着所有人此刻都在用膳,从宫墙角落的洞溜了出去,凭着记忆一路到内宫门。 法华寺的马车都停放在此,没有贵重之物,看守的人自然不上心。 细嗅气味,苏芮很快锁定了云济的马车,趁着看守的人转身迅速钻了进去。 揭开香炉的盖子,苏芮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拿出一颗香丸,扔入其中,任由香气逐步氤氲在马车内。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等。 等云济来。 …… 晚膳结束,雷声轰隆,云济从嘈杂的席间离开,皇宫的压抑和皇上的那些话让他又开始头疼起来。 解下身上的袈裟递给慧明,正欲加快脚步往宫外走,一道身影却从后花园的方向小跑过来。 “云济大师。”唐俞橦站住脚,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多头的云济,略有羞怯的从身后拿出一本佛经递上道:“我近来在看这本经书,有几处不明,不知大师是否可以为我解惑。” 眼前的人是陌生的,但云济知晓,她便就是皇上口中千叮咛万嘱咐的唐大将军独女,他原本的未婚妻唐俞橦。 皇上急呼暴怒的话音犹在耳,云济心中烦闷,但也明白不该牵连眼前无辜人。 接过佛经,礼道:“今日需赶回寺中,佛经贫僧带走,注解后会请人送往隆亲王府。” 见云济并未拒绝自己,唐俞橦登时喜笑颜开,连连道:“不必劳烦寺中师傅,大师告知我一个时间,我自去法华寺取就是。” 这是顺着要求下次相见了,紧握机会倒是和苏芮异曲同工,只是没她那般没皮没脸。 “十日后,快下大雨了,唐姑娘早归。” 说完,云济便带着经书走了。 又轰隆雷鸣响了几声后,瓢泼大雨就猛的砸落下来,宫中顷刻就笼罩在了一片哗哗雨声中。 行至半路的人都纷纷往马车赶,云济虽打着伞也湿了大半下袍,拉开车门,映入了眼帘的是一厢烛火昏黄和一道光中倩影。 “云济大师。” 第35章 他,想把她拆骨入腹! 苏芮坐在马车内,从头到脚湿了个透。 散乱的几缕黑发顺着脸颊垂下,发尾从脖子落入衣襟之中,同半敞开的雪白互相映衬,诱人视线向下。 而原本宽松的僧袍湿水后紧紧贴着她的身躯,凹凸有致的曲线在昏黄的烛光下更加尤物。 一声轻呼,即便不刻意柔媚,也似勾魂的弯刀。 云济失神一瞬,迅速又恢复寻常淡漠的看着她,无声询问她为何在此。 “出宫路上,突下暴雨,小女淋了个透,就慌乱找了个马车上,没曾想正好是大师的,缘分啊。” 云济并不信她这些说辞,伸手从马车侧边拿出一把伞。 不等他递给上前,苏芮就委屈的求道:“大师就捎我一段呗,这会外面一片混乱,我也找不到侯府的马车啊。” 此刻司停处的方向已经有嘈杂声超过雨声了,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往里赶,一并出宫难免糟乱。 再看苏芮,肩头已经又一次浸出了血,大雨之下的确为难。 云济终是心软的将拿出的伞放了回去,迈步上了马车,坐在和苏芮距离最大的内角,明令道:“贫僧送你回侯府,但你不可靠近。” “我手无缚鸡之力,今个又伤成这样,想要靠近大师也挺难。”苏芮眨巴着眼,满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遗憾。 而事实上,似乎的确是如此。 云济终是放下了戒备,让人行车。 苏芮低头同时手指在自己的穴道上又按了一下,让自己更加活血,让伤口始终保持在沁血的状态。 今日真是天助她也,无论是这伤还是外面的瓢泼大雨。 既能上演苦肉计让云济心软,血和湿润又能激发香丸散发,更能遮盖气味。 等着马车驶出了内宫门,盘算着时间,苏芮伸手解开身上的僧袍。 “你做什么?”云济警惕的质问。 苏芮无辜的看向他,拿起手绢道:“我只是想擦拭一下伤口,雨水浸着很难受。” 说着苏芮动作不停,露出受伤的肩头和一般后背,烛光下,没有伤痕爬布的肌肤莹白如玉,鲜血淌下,艳丽又叫人遗憾,似美玉被毁。 特别是看着那些陈旧的伤痕,每一处都在述说苏芮所受苦楚,看着看着,云济竟生出了想要伸手去触碰的想法。 立即压制,可却是起了反作用, 视线一寸寸扫过她的肌肤,渴望看到她僧袍遮盖之下的每一处。 这种渴望迅速放大,仿若一张极速扩张的网,把理智,佛法全数困住,只留情欲,兽性在不断喧嚣。 云济紧握着手中佛珠,手背青筋暴起,咬牙道:“你又下药!” “天地可鉴,我没有。”苏芮举手竖起三根手指,原本就松开的僧袍前襟因动作完全散开,露出里面绯红色的小衣。 小衣紧贴着身体,原本就汹涌的团儿在紧绷之下呼之欲出,深深的沟壑是诱人深渊,而那之下小腰好似只有一掌宽,令人生出想要用力折断的邪念。 云济呼吸加重,即便紧抓理智却也难以抵挡最深处的欲念,喉结滚动,烈火焚身。 见药效比想象中的来得快,苏芮趁热打铁,起身伸手抚上云济的胸膛,一路指尖移动往上攀,身子靠近轻柔魅道:“大雨滂沱,能掩盖一切声响,无人听得见车内响动的。” 如恶魔呢喃,诱惑云济可以随心所欲,无人知晓便不算错。 双目赤红盯着已攀至身前的苏芮,云济清晰的能够闻到她身上的香气,感受得到她散发出来的体温,如甘露,似灵泉,只要喝下去便就能解开他体内的灼身燥热。 他,想把她拆骨入腹! 手终是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肌肤的碰触动荡云济更深处的枷锁。 就在那道枷锁破裂欲开之时,云济咬破舌尖,另一只手朝着旁边的香炉挥打而去。 香炉坠落,发出一声铮响,香灰倾撒开。 云济双眸不屈的紧盯着那香灰,无声的控诉苏芮的罪行,也表明自己绝不屈服。 可箭在弦上,岂容不发。 趁着云济还未完全清醒,苏芮转手就用力点在他的穴道上,迅速迈腿整个跨坐在他腿上,盘住他的腰,双手圈揽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完全贴在他的身上,清晰的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你…想做什么!”云济慌乱的质问。 “我想做什么?当然是,这样。”苏芮话音还未落下,唇瓣就先一步落在了云济的耳垂。 酥麻异样的的感觉如电流传遍云济四肢百骸,本来沉寂之地不受控的苏醒。 苏芮并没有察觉到云济的异样,她只知晓今日她一定要成功,要让云济破戒,更要让他难忘,将今夜刻在他心底。 所以她只一门心思在勾引上,手探入他的僧袍之内,找寻人体敏感之地的同时唇也不停,落在云济的脸颊,额头,唇角,颈边,喉结……就是不落在他的唇上。 最让人抓心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在得到的最近距离之下的得不到,一步之差,总会叫人丧失理智。 云济手中的佛珠断裂,最后的一道枷锁也仿佛应声落地。 他一只手紧揽住苏芮的腰,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唇霸道强势的锁住她总是四处撩拨的唇,更深一步往里侵袭。 这一刻,什么佛祖,什么礼教,都不存在了,云济如从远古终于被放出来的野兽,疯狂的索取一切。 手探入小衣,触碰到一片柔软,刺激之下苏芮不可自控的发出一声嘤咛。 利剑一般刺入云济最深处,令他顿时浑身僵硬,沉重而混乱的呼吸喷在苏芮颈间,猩红如兽的双眸死死盯着苏芮,下一刻就要将她生吞活剥。 感受到只差一步,苏芮手再度往下,欲来最后一击。 刚摸到结实的腹肌,还未更往下去,忽的眼前就一片灰蒙遮住了视线。 “滚出去!” 一声咆哮的怒喝,苏芮身子紧跟着腾飞,这一次,结结实实的落在了地上。 惊雷炸响,照亮整个外宫门,乱衫裹体的苏芮现身在周遭所有人眼前。 第36章 第一次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豆大的雨点一刻不停的砸在苏芮身上,议论声,嘲讽声被雨声掩盖,听不清晰。 但苏芮清楚,她失败了。 明明就差一步,明明他已经有反应,有回应了。 可即便是临门一脚,败了就是败了。 拉紧裹着的僧袍,看着那已经远去的马车,苏芮站起身,赤足走在雨幕里。 马车里,云济身上的欲气还未消散。 他双手紧握,不断喘着粗气,一遍又一遍的压制心中欲望,可效果都不甚理想。 脑海之中全是苏芮娇柔的酮体,滑若绸缎的皮肤,澎湃的胸脯,盈盈一握的腰肢…… 他并非圣贤,生为男子,体内的兽性是不可避免的,即便他身处寺庙,但在十三四岁时他便有了欲望。 只是在接受了一切后,他一直潜心修佛,欲望于他是可控的,是能够靠意念压制的。 十年来一直如此,直到今日。 不,准确来说是直到苏芮出现。 她似是天生就能诱人的妖孽,一步一步,引他踏入禁地,今日更是第一次让他彻底失去理智。 并不是因为那香和穴道,他习武多年,内力可以消耗药力,且今日的时辰是不够的。 而她那软绵绵的点穴对于他而言更是挠痒,毫无作用的。 何况他上次是中过苏芮的药的,当时是完全的本性使然,脑子一片浑浊。 而今日,他知晓自己是清醒的。 清醒的失去了理智,清醒的想要索取,占有,甚至……入侵她。 他恼的不是苏芮,是自己。 是他修为不够,心神不定,险些坠入欲望地狱。 也险些再度被人把控人生。 十多年前的路,他绝不再走。 …… 淋雨走回朝阳院,苏芮就倒下了。 高热几日,迷迷糊糊,前世的种种和为奴的画面不断在脑海里浮现。 她的重生好似只是一场虚幻的梦。 她没有回京,还被囚困在边陲军营内,吃泔水,啃树皮,滚钉床,受鞭打。 血淋淋的躺在地上,任由野狗死咬着她的肉和骨头,身体破布一般被拉来扯去,而梁氏,周瑶,父亲,哥哥都站在她身边庆幸她终于死了。 他们踩着她的尸骨和另一幅早已经成枯骨的骷髅,又一次过上了快意的生活。 “水……” 苏芮干枯的嗓子发出沙哑的声音。 可太轻,没有人听到。 她没有再叫第二声,虚弱的看向茶壶所在的桌子,撑着气力想要起身。 但刚刚退烧的她体力不支,整个人摔下了床。 感觉不到痛,她死死盯着茶壶,伸手一点一点爬过去,撑着凳子,再到桌子,把自己托起来,抓过茶壶,将早已经凉透的茶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小姐你醒了。”洛娥惊喜一声,快步从门外走进来,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念了句阿弥陀佛。 “喜儿呢。”恢复了些许的苏芮坐下问。 洛娥摇头,“不知喜儿姑娘去了何处,前日人出去了就没见回来。” 喜儿走了? 失败一次皇上就放弃她了? 也是,在外宫门当着那么多人被云济从车内那般赶下来,任由谁都知晓她是惹恼了云济,自然也就不会在她身上多耽误时间了。 “方才侯爷派人来过了,让小姐你醒了就去正堂。” 这是迫不及待要处置她了。 简单换了身干净衣裳,苏芮就独身一人往正堂去。 显然是都得知了她醒来的消息了,人都坐在正堂里等着她了。 老夫人和永安侯坐在上首,皆是脸色不渝,侯夫人梁氏满脸愁苦,周瑶在身边安慰着。 苏烨浑身都是怒气,一团火一样。 见苏芮走来,梁氏第一个站起身迎过来,心疼的抓住她的手问:“芮儿,你告诉娘,佛诞日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云济大师给那些扔出来呢?这……要你可怎么活啊。” “怎么活?别活了!”苏烨怒吼,看着她依旧是一副冷淡的模样更气道:“当初警告过你非是不听,就要去做那些娼妓之事,以为被人捧着,扯这一张皮就不丢人了,现在好了,又一次自荐枕席还被人赶出去来了,又人尽皆知,我们永安侯府的脸被你扔在地上踩了又踩,真是叫旁人说对了,你就是灾星,在哪都害人。” “烨儿!不许你这般说你妹妹!”梁氏含泪怒吼,身子都紧跟着颤抖。 永安侯心疼的上前握住梁氏的双肩安慰:“你莫急,当心身子。” “是啊,娘,您这几日都没好好休息,今早又心绞痛了。”周瑶搀扶着梁氏,朝着苏烨道:“哥哥也是,莫再说那些伤姐姐的话了,如今事已如此,咱们当为姐姐想办法才是。” “还有什么办法,死清净。”苏烨压根就不想给苏芮想活路,巴不得她前两日病死了好,一了百了。 “别听你哥哥的,他是气糊涂了。”梁氏忙安慰苏芮,可看着她又眼泪落下来。“你放心,娘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苏芮冷看着梁氏表演问:“姨娘有何办法救我出水火?” “你怎么同你母亲说话的!”永安侯低喝,梁氏忙按住他摇头,表示自己没关系。 “送走好了。”老夫人摆手,落下定论。 “娘,芮儿才刚回来,就……”梁氏脸上都是不忍和不舍,可思来想去好像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妥协道:“那先送去远些庄子避避,等风头过来再回来,好不好,侯爷。” 永安侯没有回答。 他不想眼看着苏芮死,但也不想她再回来的。 这段是惹出的事已经足够多了,这几日他在朝堂之上也深受牵连,就连军营里的人,不敢明说,那嗤笑的眼神也让他如芒在背。 “姐姐若是再回来肯定还会有人提及那事,对姐姐不好的,若是皇上降下责罚就麻烦了,不若等风头过了,姐姐就去江南富地,无人知晓过往,寻个人家,凭这姐姐侯府小姐的身份,没人会刁难姐姐的。” “如此好,你怎么不去?”苏芮冷笑反问。 苏烨先炸了:“你和瑶儿怎么比得?好心为你着想,你还狗咬吕洞宾上了,父亲,要我说,不如打死她,也算清理门户了。” 永安侯看着眼前这个和那个女人相似,就连那坚韧不屈的眼神都一样的苏芮,心中厌烦。 苏烨的提议,他动了心。 “侯爷!不可啊!”梁氏紧抓住他的手哭求。 永安侯沉默了片刻,挥手道:“你如今看来是不会好好同人说话了,来人,送大小姐回院,不得本侯命令,不得出院半步。” 第37章 云济对她是有欲望的 本就虚弱无力的苏芮被轻易的带了下去,永安侯送回了老夫人,又陪着泪眼垂珠的梁氏回了东院。 “好了,你别想了,此事我会处理,军营还有军务,我今夜就不回府了,你早些休息。” “那侯爷你一定,一定多为芮儿想想,就当我求你了,救救她。”拉着永安侯的手,梁氏全然是一副为了女儿什么都甘愿的模样。 永安侯终是拗不过她,点了头才离开。 待人彻底走出了院,梁氏脸上的慈爱,疼惜,瞬间烟消云散,抬手将洒落的那些泪擦拭干净。 “娘,侯爷这也没做决定,会不会迟则生变啊。”周瑶靠近小声问。 “不会。”梁氏胸有成竹。 周瑶却是不解,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那为何不直接按苏烨说的,让侯爷清理门户?只要娘您开口,侯爷说不定就会同意的。” 她巴不得苏芮死了才好,这般就无人再会挡着她的路了。 真真是个命硬的灾星,高烧三天都没烧死她。 她本是想要趁机要了苏芮的命了,偏那个喜儿门神一样挡着,院门都进不去。 好不容易把那门神给弄出去了,那洛娥又顶上来了,一个二个,这个时候还护着苏芮。 “即便是我开口,侯爷也不会对她下手的。” 十多年夫妻,梁氏太了解永安侯。 他就是那种自诩正义,万事都不会做绝的人。 当初认定是姐姐顶了自己的恩情骗他娶了她,也没有将人休戚,即便再厌恶也打着她为自己生了两个孩子而困在府中,暗地里同她再续前缘。 若姐姐不死,她永远都做不了永安侯夫人。 如此之人,哪怕心里想过清理门户,可他自己不会下这个手。 因而她才会让周瑶说让苏芮去江南的话,就是打消永安侯那一点薄弱的顾忌。 一切都是为苏芮好的安排,他自然会答应。 “放心,不出两日,侯爷一定会安排苏芮离京,那庄子偏远,生点什么病死了很正常,她不会再坏你的婚事了。” “那这两日会不会出问题啊?”想到洛娥和那些皇后赏赐给苏芮的人,周瑶就担心。“她院里的人都是皇后的人,若是暗地里帮她,或者放跑了她呢。” “你真是脑子不灵光。”梁氏用手指戳周瑶的脑子,恨铁不成钢的教道:“她们是皇后赐的人,为什么赐,还不是看在她能勾引云济的份上,如今她没用了,岂会再帮着她?就算帮,侯爷是她亲生父亲,管教她天经地义,就是皇后来了也是无用。” 周瑶这才明白,难怪要等到永安侯回来,还要安排这样一出戏。 如此,苏芮就逃无可逃了。 这次她必死无疑了! …… 一如梁氏说言,苏芮被带回朝阳院后就被关在了屋内,洛娥一行人被恭敬的请去前院落脚,换了婆子和护院看守整个院子。 苏芮并不反抗,她清楚,如今的情况她是大败。 洛娥等人即便在院中也不会为她办事,她们的主子从来就不是她。 她一直都是孤家寡人一个,并不觉有什么。 但正如梁氏清楚永安侯是什么样的人,她也清楚自己这位道貌岸然的父亲。 他一定会按着梁氏所说的办,但只会将她送去庄子,之后便会把一切都安心交给梁氏。 一旦出了盛京城,她就没有活路了。 即便可以死里逃生,可不能报复仇人,拿回自己的东西,和前世无异,同死也没什么区别,甚至生不如死。 她不能坐以待毙。 云济对她是有欲望的,那深吻,那反应,都是真真实实的,即便有香丸作用,他也是自己行动的。 推开她,更多的是恼他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更是害怕她真破了他的佛心。 如此就还有机会! 但如今想要从屋内出去不容易,她的身体也支撑不了,所以她选择休养生息,等待机会。 就这样,她入夜就睡,天明就起,用所剩不多的安康香煎水给自己调理身体,每顿饭也都吃个干净,哪怕下面的人刻意给她已经有些馊了的饭,她照样吃得喷香。 看守的婆子都开始怀疑这饭是不是拿错了,眼看着苏芮这顿又是要吃个溜干净,忍不住悄悄拿起一小片菜叶喂入嘴中,险些把胃都给翻出来。 “王妈妈。”另一个婆子从外跑进来,小声在王婆子耳边说了什么。 王婆子疑惑不信的看了来报的婆子,婆子认真点头,王婆子才快步往外去。 苏芮听见了,是沈赫来了。 沈赫来永安侯府不奇怪,但奇怪的是这个时候来。 如今因她被云济赶出马车的事,永安侯府正备受议论,平郡王妃当不该许他来的。 何况等她离开了盛京,周瑶改姓后,两人有得是时间。 不必这个来,还往她这朝阳院来。 为周瑶出气? 沈赫可不像苏烨那种没脑子的傻子,完全被周瑶牵着走。 那是…… 忽的明白过味来,倒是个送上门的机会。 苏芮放下碗筷,走入里屋,找了个适合的位置摆下屏风,宽衣解带。 刚刚走到朝阳院门外,才抬眼往里看一眼,沈赫就瞧见了映照在窗棂之上的那抹身影。 虽在阳光的照射下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可从动作看得出来是在更换衣衫。 脑海里不由得就浮现起了苏芮那彭莹有度,如妖似魅的姣好身段。 她在外宫门被云济从马车上赶出来的时候,沈赫正好坐在马车里往外行,听到声响撩开车帘,映入眼帘的就是她衣衫不整,只堪堪遮住前胸到大腿的样子。 那细长的双腿,光洁的圆肩,就连身后的伤疤都别具风情,像被大雨浇淋的芍药花,艳丽又倔强,让人恨不得将她征服,碾碎那倔强。 光是想到,沈赫就心潮澎湃,这几日更是日思夜想,深觉云济真是修佛修得泯灭人性了,这等天生尤物都能拒之门外。 他抵抗不住,所以即便母亲勒令下他还是来了永安侯府。 在听到周瑶说永安侯要将苏芮送去庄子,待日后找个无人知晓过往的地方低嫁后,就迫不及待的借出恭跑来了。 既然都要低嫁了,不如给他做个外室。 在看到这勾人身影时,沈赫更是色欲薰心,迈步就往里进,并命身边小厮阻拦赶过来的王婆子道:“本世子是替二小姐带几句话给苏大小姐。” 第38章 既要又要 沈赫身边跟着的小厮都是身强力壮的,且他是平郡王世子,未来的郡王爷,又和周瑶正在议亲,不出意外就是侯府日后的姑爷了。 如此之下,王婆子压根就不敢拦他。 可王婆子是嫁了人,见过男人的,一看沈赫这神色就知道压根就不是来给周瑶带话的,这放进去出了什么问题她哪里担得起。 “大小姐她不方便,有什么话,奴婢帮二小姐带到。” 沈赫横眼扫过来,王婆子顿时额头冒汗,想要再说什么,沈赫先一步警示道:“你算什么东西,能替瑶儿带话?识相点,今日之事装不知道,明白吗?” 说完,拦住王婆子的小厮就拔出了腰间的佩剑,吓得王婆子当下就哑了。 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只能点头,眼看着沈赫走进苏芮的屋子,关上了门,心里期盼别出事。 而屋内,沈赫正轻手轻脚的要往里屋进,苏芮就先一步从屏风后面迈步走了出来,天生带媚的桃花眼盯着他问:“沈世子,男女有别,你来我闺房做何?” 看着穿戴整齐的苏芮,沈赫有些失落,可想到等下自己扒了她的衣衫就能慢慢品尝,多了耐心解释道:“本世子是来救你的。” “救我?沈世子说什么笑话呢,你倾心表妹,会救我?” 苏芮鄙夷冷哼,落在沈赫眼里都是娇俏,心里更痒,忙不迭上前两步痴望着她道:“我的确倾心瑶儿,可不妨碍我救你,反正如今你也要被送走,不如从了我,我将你送去我城外的温泉别院,除了名分外,瑶儿有的,你都会有,比你被送去其他地方,嫁个破落户好多了。” 好一个除了名分外,周瑶有的她都有。 听着倒是对她痴心一片呢。 不过是既要又要。 想要周瑶在永安侯府的身份,又嫌弃她不够风情;想要她的美艳,却嫌弃她为奴肮脏;就两相合并,享齐人之福。 “如此说来,沈世子的确是救我啊。” 眼看苏芮并不拒绝,沈赫伸手就想要去抱她。 苏芮拿起拍打衣衫的杆子抵着他胸膛,问:“世子这是作何?” “既你愿意,那自然是要先成事,我才好同你父亲开口啊,放心,我说道做到,何况你也不是黄花闺女,无需矜持啊。” 她又不是贞洁还在的周瑶,可待价而沽,他还不能轻易越界。 一个早就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的奴婢,若不看她是实在尤物,又比周瑶和那些京中贵女都放得开,他还未必愿意收她做外室。 “这里到底是侯府,不好。” 苏芮说话的同时手里的杆子慢慢往下移动,勾得沈赫欲气冲恼,什么都没想就道:“无人知晓我来,外面的人都招呼过了,不会有人传出去的,只要你今日伺候好我,就如伺候云济那般,我明日就救你出去。” “那世子可要说话算话。”杆子头轻轻敲点沈赫胸口,勾起的笑意更似春风化水。 再等不得一刻,沈赫满嘴答应着好就迫不及待的要扑倒她,将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 可才想要动,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僵住了。 “你……” 张开嘴,质问的话还没出口,苏芮就先一步将一颗东西投入了他嘴中。 触不及防下,直接钻进了嗓子眼,本能的就咽了下去。 反应过来已经吐不出来了。 实际上的,吐不出来,他的舌头没法动了,一个字都发不出,只能惊瞪大双眼看着苏芮。 “沈世子不必担心,晚膳我已经用过了,不会有人来打扰的,你安心在这站一晚,明日就会恢复了。”苏芮一边轻松的说着,一边走上前就伸手扒沈赫的衣裳。 站一晚,那他双腿都要废了。 他哼哼的想要弄出声响,苏芮好心提醒:“别忘了,你是背着人来的,被发现了,可就被动了,况且,皇上还未废了我的身份,你同云济大师抢人,若以此做由头,降下圣怒,平郡王府可撑得住?” 沈赫再不学无术也知晓皇上一直都有打压世家的心思,林家,隆亲王这些树大根深的动不了,他们这些,还动不了吗,永安侯的军功不就是如此被一撸到底的,缺的就是由头。 此刻沈赫开始悔恨自己的色欲薰心,却也不得不息了声,只恶狠狠的瞪着苏芮。 苏芮全然不理,将他扒得只剩下亵衣亵裤后,把衣裳套在自己身上。 照了照镜子,还不够相似。 自己的头没有沈赫那么大,头发挽起冠髻又比他的多,时间不多,她索性拿起剪刀。 意识到她要做什么,沈赫奋力哼哼反抗。 毫无作用。 剪刀贴着头皮,锋利无比,只听头顶咔咔声不断,很快一头发丝就从自己的头皮分离,被苏芮揪着冠整个取下,罩在了她的头上。 看着镜中自己狗啃一样参差不齐的碎头,沈赫一张脸成了画布,青红白黑来回交替,喉咙里发出低吼声,一双猩红的眼睛盯着苏芮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苏芮调整好他脱落下来的髻后却是无谓的挑眉一笑道:“明日一切就靠沈世子了,可莫叫人发现了……你这幅样子。” 说罢,苏芮转身朝外,拉开门,低头走出屋门。 她本就身长不比沈赫低多少,在靴里多垫上几层垫子后看不出偏差,衣服宽大也将她的身材完全掩盖。 再加之这满院的人也没人敢直看她,只有王婆子看她衣角走来,长舒了一口气。 等人都走了,王婆子才敢抬起头来,勒令其他人道:“都给我嘴巴闭紧了,别给自己没事找事。” 众人应声的同时,苏芮已经在茅房里把沈赫的头发,衣衫都扔进了坑里,穿着自己的衣裳从随从眼前遁走了。 从侯府西南角的狗洞爬出,苏芮用银锭子买了一匹马,一路疾行,出了城门往法华寺奔。 又是电闪雷鸣,她在雨夜里一刻不停,直闯进法华寺大门,在一众惊诧的和尚里准确找到慧明,一把将人抓上马问:“云济在哪?” 第39章 大师可还撑得住? 西侧山,云顶瀑布。 云济赤膊盘坐在瀑布下的巨石上,任由沁骨的山泉水从头顶浇灌而下。 闭着眼,一遍一遍诵念佛经,可心口那团火却依旧浇不熄。 苏芮的身影,总是无端浮现。 他一遍一遍的压制,控制自己不去想任何与苏芮相关的,可她总是如她那人一样,神出鬼没,无孔不入。 便连梦中都有她。 一丝不挂,娇柔酮体,而梦中,他竟成了放肆泄欲的野兽,一次一次,不知餍足。 他是修佛之人,怎可满心邪念,情欲缠身。 这不对! 不可! “放我进去!” 苏芮的声音在寂静夜中响起。 莫不是他佛心不稳,又出现了幻觉? “云济!赵寅钦!你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你还是不是男人!”苏芮被暗卫拦着,气急败坏,指着云济就直呼其名的骂。 反应过来并非幻觉,云济睁开眼,远看着被拦在外围,浑身湿透,裙摆泥泞,一双眼满是愤慨瞪着自己的苏芮。 眉心轻蹙,起身便准备离开。 苏芮费劲找到这来,岂能容他再跑了,张开嘴就喊:“怎么,怕了我,不敢见我?是因为你自己心里知道,你对我有感觉,有男人该有的反应,你佛心乱了,你怕被我勾引破戒。” 云济脚步滞纳了几分。 因为苏芮说的都是对的。 他是躲着她,是怕了她,怕再一次如那夜一样失控,沦为欲望的奴隶。 “你以为避开我就可以吗?即便是我死了,你也会心里记着我,午夜梦回也会想着我,大乘佛法你永远都修不到。” 云济停住了脚步,好看的丹凤眼锐利的盯着苏芮。 她的确是天生的尤物,轻而易举就能勾动男人心底最深处的欲念。 见他有所犹豫,苏芮挑衅道:“有本事你放我进来,我们试试,若你依旧能坚持佛心不动摇,那我立即就走,绝不再纠缠,反之,你要留下我,大师,敢不敢赌?” 明知她是故意为之,但云济心中还是动摇了。 数日来的苦修并未起到作用,他依旧会压制不住邪念,如苏芮所言,逃避并不能使他跨过欲海。 要直面,要渡化,方才能放下,终得佛法。 云济抬手轻挥,暗卫立即退回暗处。 见云济答应,苏芮清楚这是最后的机会,必要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得成。 她脱下衣衫,鞋袜,只留下赤红的肚兜和轻薄的褥裤,将大片春光外泄,却又犹抱琵琶,最勾人视线。 而云济并未移开眼,只无欲无求的看着她,一手竖立在胸前,一手拨动手中刻满经文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 是金刚经。 苏芮亦目光灼热盯着他,勾魂摄魄。 柔足脚尖触地向前走,一步一步,身姿摇曳下风情万种,月光也格外配合,柔照在她身上,更渡一层朦胧光辉,如梦似幻,更似云济梦中之景。 她走入水潭,冰凉的泉水顺着褥裤一路往上攀,将白色的褥裤逐渐半透明化,苏芮的长腿若隐若现。 随后她跃入水中,似一条美人鱼,在清澈见底的泉水之中遨游,每一个动作都美妙如画,荡开的每一圈涟漪都好像在人的心尖,点点触碰,缓缓拨弄。 云济额头已经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汗,他迅速调整呼吸,加快了念经的速度。 苏芮岂会给他机会,一个转身鱼跃,小脚拨弄泉水,迅速到达他身边,趴在岩石上,手轻抚上他的小腿,娇媚近妖的桃花眼自下而上望着他,柔道:“大师不一并下水凉快凉快吗?” 云济不予理会。 苏芮顺势往上,双手撑起身体从水中出来。 被泉水完全浸湿,身上仅剩的那点布料紧紧贴合在身上,几乎就是整个酮体完完全全暴露在云济眼中。 她毫无羞涩,一手攀上云济的肩,一手抚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唇靠近他的耳垂轻声娇笑问:“大师可还撑得住?” 依旧没有回应。 好一尊皇家佛子。 可她感受到了他加速的心跳,手欲往下,云济迅速抓住了她,眸色冷冽将她往外推,她借力肩上的那只手挽住他的脖子,身子后仰,云济被她从岩石上带了下来。 两人双双砸落在浅水中,云济双膝跪地,正好把苏芮压在身下。 苏芮一半身子躺在水中,小脚抬起,轻踩在云济的腹肌上,云济立即抓住她的脚。 一触即才发现,她的脚竟然那么小,只有自己一掌长,软如棉,嫩如笋。 “大师好坏,捏疼我了。”苏芮娇嗔一句。 云济迅速松开手,那白皙的小脚上竟然红了一片,明明他没用多大的力。 欲要起身,苏芮先一步双脚盘在了他腰上,挑眉笑道:“怎么,大师要躲?佛心不稳,要认输了吗?” 云济的动作当下停住。 他还未输。 苏芮心中轻笑,果然,男人都有胜负心,即便是遁入空门也抵不过人之本性。 没了钳制和阻碍,苏芮双脚踏在他胸膛,一只往上,一只往下,缓缓的,轻轻的,却好似带了火,划过的地方云济都觉得炙得灼人,可心中依旧坚守,口中经文更是一刻不停。 苏芮不急,闲聊一般道:“都说看破红尘的人才能修得正法,未曾体验过,又谈何勘破,不如,大师先体验体验,再决定是否留在空门。” “人生在世,终有遗憾,世间事事,亦无需样样皆知,人之本色,色而空明,无色无忧,控心制欲,同可得道。” 说完,云济心绪清明不少,眼底的色欲也随之烟消,又恢复了平日里那清冷悲悯的眼神,如神明看着身下欲海沉浮的苏芮。 “五年前的事让你就这般执着,甘做棋子?” 云济突然提起五年前的事,苏芮移动的脚慢了一瞬,笑不达眼底道:“我别无他选,大师难道不知吗?” “贫僧可以帮你。” “帮我?”苏芮的右脚指尖触在云济下巴,媚眼如丝道:“大师成全我就是帮我。” 见她半点听不进去,云济沉道:“你执念太深,只会害你步入深渊,贫僧可助你放下,亦可助你沉冤得雪,恢复清白。” 清白? 他以为她所做一切皆只是为了重获清白。 名声于她而言早已经和粪土无二,她压根不在乎世人眼中自己是贵女还是荡妇。 她要是的拿回自己的一切,娘的一切,要让梁氏,周瑶所有筹谋落空,要她们付出应有的代价,要整个侯府把欠的都还上。 执念也好,心魔也罢,哪怕堕入无间地狱,她也不悔。 这才是她活着的根。 但面上她只是笑着用脚趾一圈一圈在云济的下腹上勾画,声娇娇道:“大师要渡我啊,那可得把我留在身边慢慢来才是。” 第40章 要拿她来渡劫 她仿若知晓他身体敏感之地都在何地,被她撩拨几下,原本压制下去的欲望再度袭来。 从上至下俯瞰她也没了之前的冷静,她的姿态,魅笑,无处不勾魂的眼眸,都似一把一把剪刀,锋利无情的剪断云济重新封起来的枷锁。 他迅速调整,默念经文,眼见要起效,苏芮趁着他混乱的空挡,迅速跃挺起上身,从下袭击而来,转瞬就把云济给压坐在了水中。 感触到某地的汹涌,苏芮如将军打了胜仗一般得意道:“大师,你输了。” 重堕欲海的云济无法掩饰,竟生出来破罐破摔的心思。 猩红之中裹上情欲的双眸死死盯着苏芮,又一次理智出走。 想扑上去,想吃干抹净,想…… 最终,云济咬破了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开,疼痛令他清醒过来。 将苏芮从身上推开,起身快步离开水潭,在岸上穿回僧袍。 月光之下,色欲全消,又恢复了过去清冷无欲的佛子模样。 好似刚刚的一切从未发生过。 “你可以依旧留在寺外小院,但日后决不许再对贫僧用香料,药也不可,否则,再无下次。” 不能用香料和药,那自己勾引他是可以的咯。 真是要拿她来渡劫啊。 “好啊。”苏芮一口应下,月光下,笑得娇俏又狡黠,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 云济心中微荡,迅速侧过头,留了一句夜深了就先行走了。 …… “什么?人不见了?”正在看府中账本的侯夫人梁氏惊问底下跪着的王婆子,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苏芮一个大活人,平白无故的从屋子里消失了? 这怎么可能! 王婆子也不相信,可事实就是她今早进去送早饭的时候屋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碎乱的发丝和一滩似是尿水的液体在地上。 “昨日有谁去过朝阳院?” 梁氏一下就猜中有人去过,王婆子记着沈赫交代的话,脸色僵了僵后忙摇头道:“没、没有人去过。” 梁氏生疑,还不等问,身边的嬷嬷就从外脸色不佳的走了进来道:“夫人,大小姐昨夜跑马去了法华寺,留在了那。” “留下了?”周瑶先惊问出声:“她怎么能留下呢?云济不是把他给扔出去,不要她了吗?怎么又把她留下了?” 嬷嬷摇头,“那法华寺咱们的人也进不去,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确定大小姐昨夜宿在了寺外的小院。” 梁氏知晓那个小院,是刻意给苏芮的。 她留在了那,便就代表云济又接受她了。 这是梁氏怎么都没想到的,那云济也太容易被拿捏了,苏芮一去就把之前的事都掀过去了。 “娘,现在怎么……” “下去。”没等周瑶的话问出口,梁氏就先挥手把跪着的王婆子等人遣了出去。 等人都退出去了,才沉声呵斥:“没瞧见外人在这?急什么。” 自知有错的周瑶缩了缩脖子,小声抱怨:“我就是不甘心啊,明明侯爷都已经答应了,今日就要送走她了,她又被云济给留下了。” “谁叫她生了一幅好皮囊呢。”和她那个娘一样,容貌身材品性什么都好,便是破了相当年的永安侯都还是要娶她。“事已至此,就只能再等机会了,先哄好了侯爷,早日给你改姓入苏家族谱。” 周瑶不甘心,就差那么一步了。 就一步,苏芮就会被再一次赶出盛京了,她还想等苏芮去了庄子上亲自折磨她,毁了她那张脸,扒了她的皮,一点一点磨死她来泄恨呢。 “要学会忍,别又像上次一样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知晓梁氏说的是蜂膏的事,周瑶心中愤愤却不敢顶嘴,只好退了出去。 出了门,远远就看到王婆子站在树下往这边偷望。 想着她方才说没人去过朝阳院时候的心虚,周瑶怀疑的上前。 王婆子本是偷摸想要瞧瞧侯夫人会不会追问先前的事,见周瑶朝着自己这边过来,忙转身就想跑。 “你跑什么!”周瑶呵一声。 主子发了话,王婆子也不敢再跑了,只能讪讪笑道:“奴婢没跑啊,只是没瞧见二小姐来,正准备回去做事呢。” “姐姐都跑了,你还做什么事?” 王婆子笑笑,“侯爷还没下其他吩咐,奴婢还是得回去不是。” 这是拿永安侯压她呢。 她虽自小在侯府里长大,所有人也都称她一句二小姐,可这些下人一个二个都分得极清。 哪怕永安侯疼爱她,她也到底还是姓周,许多事上这些贱奴都是同她虚与委蛇。 明明她也是永安侯亲生的,凭什么就不能一开始就姓苏,做名正言顺的侯府嫡女。 凭什么苏芮的娘分明是骗来的一切,他们兄妹二人却都占着嫡出的位子。 这贱奴瞧不上她,她就不放过她! “少用这些话哄骗我,方才我娘是给你机会,没当着人逼问你,现在你最好老实说,昨日到底有没有人去见过姐姐?” 王婆子拿不准周瑶是不是诈她,嘴上还是不肯认道:“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真没有,以大小姐如今的名声,就连大少爷都懒得看她一眼,谁还会去见她呢。” “那就是你放跑的姐姐!” “奴婢没有啊!二小姐可不敢胡说啊,奴婢一直尽职尽责的。” “看来你是死不悔改了,无碍,侯爷午时后就会回来,我自会去告诉侯爷,你说,侯爷会不会信你这些话?” 一提永安侯,王婆子脸都青的。 谁不知晓永安侯对周瑶宠爱至极,比对亲生的苏芮要好上千万倍,只要她开口,无有不应的。 侯夫人这她还可以瞒一瞒,到了侯爷面前,她是万万不敢的。 叫侯爷知道了自己欺瞒侯夫人和周瑶,还拒不承认,只怕就是个死啊。 越想越怕,再看周瑶,算是沈赫的未婚妻了,自会为沈赫隐瞒,自然也就会帮她了。 “二小姐,不是奴婢不说,是……是沈世子不让啊,奴婢哪里敢违背他啊。” “赫哥哥?”周瑶没想到竟然会是沈赫,他……“他去见了姐姐?” 第41章 大师的唇还是那么软 “二小姐不知?沈世子说是为二小姐给大小姐带话的啊。”王婆子自然知道这不过是说辞,但她得装作不知啊。 她什么时候让沈赫去给苏芮带话了? 昨日分明是沈赫听到她说侯府要把苏芮送去庄子,日后去江南富庶之地寻个人嫁了后就说肚子不适,去茅房了。 这一去就没回来,两个随从还在侯府里找了几圈,后又说人可能是先行回去了。 原来他是去了苏芮那个贱人那! “二小姐无需担忧,沈世子进去屋子后很快就出来了,奴婢想着那会可能是大小姐假扮的,但到底两人没有在一块多久,应该没什么事的。” 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沈赫怎么可能帮助苏芮逃出侯府? 她原以为沈赫一向对自己恪守,上次见到苏芮虽有波动,但必然会嫌弃她脏。 可没想到他也和过去那些男人无异。 自小苏芮就容貌迭丽,是勾人的骚胚子,即便名声在娘的多年操控下并不好,可那些也只叫女子厌恶她,男人见到她后压根就不管她名声如何,一个个都争着献殷勤。 每次明明是一同去赴宴,那些人眼里却从来就没有过她,甚至见过几次面都不记得她是谁。 好不容易苏芮彻底跌落泥潭,她终于摆脱了她的阴霾叫那些人看到了她,现如今她一回来,就又变回以前了。 她已经被她耽误了几年了,这平郡王府是她好不容易挑得的高门,决不能被她破坏! “此事要不奴婢还是去禀明夫人。”见周瑶脸色骇人,眼里都喷出杀气来,王婆子吓得要去坦白一切。 周瑶拉住了她,恢复了一向温婉的模样道:“不必去,是我忘了,昨个的确是我求沈世子去为我劝一劝,帮一帮姐姐的,许是他理解错了,将姐姐给放了出去,不过也好,姐姐到底是能留下来了,这事就莫告诉娘了,否则又要骂我自作主张了。” 明白这是要隐瞒,王婆子也乐见,连连点头,保证自己肯定守口如瓶。 放了王婆子离开后,周瑶才缓缓松开袖子里握紧的手,转身交代红秀去隆亲王府送话。 …… 自那日云济留下了苏芮后,不再躲着苏芮,也再没有了暗卫阻拦。 除了他在佛堂讲经的时候不允许她进去,其他时候她除了睡觉都是待在他身边。 本以为是柳暗花明,正好乘胜追击。 结果云济自那日失败之后似是找到了窍门,许她做任何事,却独独不让她近身。 苏芮这才明白他为什么不许她用香料和药,在没有外物帮助的情况下,她根本进不了他的身。 只能眼看着他每日除了吃饭,睡觉,讲经外就是打坐、念经、抄经,完全就进化成了一块木头。 距离一月之期只剩几日,苏芮实在等不及了,双手按在桌上他正抄写的经文上,身子前倾,逼近他问:“大师不是说要渡我吗?就这样晾着我,算不算食言妄语?” “听经修心也是渡。”云济头也不抬的从她手底下抽出经文,继续抄写。 而苏芮听到经这个字都觉得头晕脑胀,听了几日的经,她已经觉得头都要炸了。 也许她是天生魔种,对经文天生抗拒,再听下去得疯。 带着几分报复心,苏芮向前突进的同时双手迅速伸出想要圈住他。 早已经预判了她的动作,只抬手一挥,就改变了她的方向,令她朝着侧边的方向扑下去。 鼻子先着地,疼得她捂着鼻子双眼飙泪,怨怼的瞪着云济抱怨:“不让我用香料,你也不能用武功,这才公平。” “贫僧没用武,只是推开你而已。”云济陈述事实。 “可你不让我接触你,不也是逃避?如何才能度过心结?”苏芮摆出大道理,是这几日头昏脑子从佛经里听得的。 云济不被激的翻开另一页佛经,“欲速则不达,循序渐进,方得释然。” 屁! 明明是怕控制不住。 心中骂着死秃驴,眼角余光扫到窗外一闪而过的东西,眼底露出金芒。 她抬起手臂一晃,挂在手腕上的铃铛一声叮铃,同时散发出草料香味。 一道黑影飞快从窗外越进来,朝着云济身上飞扑过来。 是黑菩萨! 眼神不对劲! 云济双手抓住黑菩萨,前一刻还在地上捂着鼻子的苏芮就像一条逮住机会的蛇,一下子就溜进了她的怀里,坐在他腿上,粉润润的唇点在他的唇瓣上。 “大师的唇还是那么软。”苏芮调笑。 云济好看的剑眉拧起,看着手里的黑菩萨质道:“你又用了香料!” “我没给大师你用,是给猫用的,不算违背。” 苏芮从手上取下铃铛,往外一扔,黑菩萨立马从云济手里挣脱出去,用爪子扒拉那铃铛,一脸陶醉神色。 “大师放心,这东西对黑菩萨有利无弊,可以让它身心愉悦,还能助它吐出腹中毛发,是好东西呢。”解释的同时苏芮的眼里带着钩子,仿佛在说也可以给云济试试。 “你这是钻空子。”云济伸手要推开她。 苏芮双手死死抱住,反驳道:“兵者,诡道也,何况是大师你自己没说清楚。” 依他看,是诡辩也。 早见识过她的巧舌如簧,黑白颠倒,云济也不同她再辩,抬手就要把她从自己身上‘请’下去。 还没行动,窗外又一道黑影跃进来。 看到眼前两人重叠的场景,追月立即低下头,不敢去看的急禀告道:“唐二小姐往法华寺来了。” 唐俞橦? 不年不节的来法华寺做什么? 提前和云济沟通感情吗? 疑惑间,苏芮注意到云济眼底一闪而过了什么,太快了,看不清。 失神下,她就被‘请’了下去。 没等她下一步动作,云济就将先前写好注解的佛经放到她眼前,还有一本妙法莲华经二。 从经书的封皮和首页的字迹就能看出来,是女子,而且是贵女。 这经书是唐俞橦的? 两人都已经发展到了经书传情的地步了? “将其中注解按经文所在抄写上去。”没等苏芮深想,云济就下了命令。 觉出不对,苏芮打趣道:“唐二小姐给大师的东西,让我代笔,大师未免太伤少女心了,她可是你未来的妻子啊。” 云济脸色骤沉,接触了这么久,苏芮也算能够分辨他脸上这些细微起伏不大的神色代表什么了。 这会,他是生气了。 见好就收,苏芮立即抓住他要收回去的经书和抄文,赔笑卖乖道:“我帮大师抄,总归要有些报酬?” 第42章 识趣的做好这个挡箭牌 云济问:“什么报酬。” “陪我去佛庄转转,换换气,好不好?”苏芮拉着云济的袖角摇晃撒娇。 知晓她的目的绝非这般简单,但云济并未拒绝,点头应下。 谈定了价格,苏芮当即卖力。 拿着经书和抄文去了旁边的长案上,专心致志对照抄录。 许是上次抄写佛经给练出来了,她如今再看佛经没有那么昏昏欲睡了。 云济的注解很详细,把整本解释得很清楚,即便是她这样过去压根不看佛经的人都能很轻易的就读懂其中破除众生执迷,佛法救渡众人的本质。 难怪叫她抄写,是想要她放下执念。 云济大师还真是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呢。 可惜,苏芮看得懂,却看不进。 佛说因果,可她前世从未做过恶事,没生过恶念,却要被污蔑,折磨,凌辱,最终尸骨无存,佛为何不救她? 杀人放火金腰带,即便重生她也只信自己。 “师叔,隆亲王府唐二小姐求见,说前来取拿经书。”飞云阁下层传来通报的声音。 苏芮识趣的做好这个挡箭牌,拿起已经誊抄完注解的经书,起身往外楼下去。 唐俞橦在大雄宝殿外的院平里候着,每见到穿着僧袍的人从殿后走出来都眼中一亮,见不是云济又悄然失落的收回去。 “小姐快别搅这帕子了,再搅都要破了。”身边的丫鬟琉璃笑着提醒。 唐俞橦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把手里的帕子搅成一条了,羞得忙松开,小声辩道:“我就是手里太空了而已。” “是是是,咱们二小姐才没有等着急呢。”琉璃打趣的忍不住笑出声。 唐俞橦羞红整张脸,恼得用手轻打她。“你个坏丫头,尽打趣我,我、我没着急,云济大师应了的事必然会做到的,且等着就是。” “云济大师自然是言出必行的,只是前两日郡主说的那些话,小姐还是要放在心上才是。” 说起前两日长宁的那些话,唐俞橦脸上的神色里多了纠结。 前两日永安侯府的二小姐周瑶身边的丫鬟来隆亲王府说有事要见她,她本是不想见的,可长宁正好在府内,就把人给召进来了。 便得知了苏芮夜袭法华寺,又被云济大师给留下了的事。 那丫鬟嘴上说的都是周瑶为自家姐姐求情,希望她不要因为此时怪罪,苏芮也是受皇命所托,不敢不尽职。 可听来却是苏芮寡廉鲜耻,被当众赶了出来还夜跑入寺,使了狐媚之法叫厌恶她的云济又接受了她。 长宁本就厌恶苏芮,当下就破骂苏芮贱比娼妓,更再三嘱咐她不可空等着。 要多同云济接触,培养感情,待他破戒后就立即除掉苏芮,不可叫她在云济心里留有任何位置。 可…… “怎么是她?” 琉璃的小声惊呼打断了唐俞橦往下继续想,疑惑的抬起头来望过去。 只见苏芮穿着一袭宽宽大大的僧袍从大殿后面的路走出来,手上抱着一本经书,正是她给云济的那本妙法莲华经二卷。 随着苏芮逐步走近,唐俞橦才看清她。 没有那日在宫道上的狼狈,发髻简单用一支木簪子挽起,脸上未施粉黛却也美得惊人,简单涂了一点的口脂有些晕开,可那程度不像是蹭的。 像亲吻导致的。 她和云济难道方才在…… 唐俞橦光想到这就脸颊绯红得忙低下眼,不敢去看她了。 见唐俞橦如受惊的小兔一般惶恐,苏芮惊奇,这唐二小姐这般单纯? 隆亲王府养的出小白兔来吗? 她可不信。 “唐二小姐,安好。”苏芮朝唐俞橦行了平礼。 “怎么是你来?云济大师呢?”琉璃替自己家小姐不值,当下就带着火气质问。 苏芮撇看了一眼琉璃,还真是隆亲王府出来的丫鬟都比旁人气焰盛。 “我来不来,受你管不成?敢问这位姑娘是我的长辈还是这法华寺里的哪一尊佛?” 琉璃比苏芮整整小五岁,说是她长辈岂不是变相的说她老,还说她是佛,法华寺哪里有女佛了,端是说她装呢。 “你!” “琉璃,不得无礼!”唐俞橦急呵住琉璃,转而对苏芮歉道:“苏大小姐不好意思,这丫头是随我从禹州来的,自小随意惯了,不懂规矩,冒犯了。” “这可不是禹州,一句话都会丧命的地方,唐二小姐还是要好生管教才是,否则,会有人替你的。”苏芮脸上的笑的无比的假,视线落在琉璃身上更像毒蛇,激得琉璃背后寒气阵阵。 唐俞橦乖巧应是,随后看着苏芮手中的经书问:“敢问可是云济大师让苏大小姐来送经书?” “是,唐二小姐拿好。” 将经书递出去,唐俞橦并没有如其他人一样嫌弃她碰过的东西,自然的接过去,翻看了看。 上面注解很详细,可她也看得出,字不是云济的。 她曾看过云济抄录的佛经,他的字如其人,苍劲有力,清雅卓绝。 “这字是苏大小姐写的,对吗?”唐俞橦眼眸清澄,想要问个答案。 见她态度不错,苏芮也不隐瞒,如实道:“是我抄录的,但誊抄的是云济大师自写的注解。” 唐俞橦明白的点头,眼底闪过失落,面上依旧礼道:“辛苦了。” “经书已送到,那我就先回了。”苏芮挥手转身,宽大的僧袍袖子正好从琉璃脸颊扫过,不轻不重,却像是被打了一巴掌。 “你怎么打人!”指着苏芮呵斥,可苏芮却似没听到,径直往回走。 琉璃气不过想要去追,唐俞橦立即拉住她劝道:“好了,也是你无礼在先。” “她算什么东西,真当自己是侯府大小姐,不过是个贱奴,比寻常丫鬟都比不过的,耍什么威风,还炫耀到小姐你面前来了,真真是个下贱妖精。” “住嘴!未见之事不可听信传言。”呵斥了琉璃,看着手里的经书,唐俞橦红了眼眶,压着哭腔道:“回。” 苏芮站在飞云阁三层,看着唐俞橦带着丫鬟离开,不知她是真白兔还是和梁氏一样演技卓绝。 但与她无关,不做他想,转身往上,一进门就委屈道:“大师,我为了你的差事被欺负了呢。” 第43章 再非皇家赵寅钦 话音在阁内回荡,苏芮转过头,着眼之地哪里还有云济的半点人影。 只有还悬着墨的笔显示着他刚刚离开不久。 走到云济方才坐的长案前,镇纸下压着一张字条,只写了两字——先行。 再看在角落上玩铃铛玩得眼神都涣散了的黑菩萨,再想要找云济的踪迹是不容易了。 出家人应是不会食言的。 索性苏芮也放平的心态,只身往山下佛庄去舒缓心情。 “嘚…嘚嘚。” 才走进佛庄村口的牌楼,只穿小肚兜露着小屁股蛋的睿睿就口齿不清的喊着,张开只剩下一只的小胖手朝着苏芮跑过来。 “是姐姐,不是嘚嘚。”跟在身旁的睿睿娘耐心矫正,对苏芮礼道:“苏姑娘来了。” 看睿睿娘手里垮着盖着布的篮子,苏芮问:“你们要出门?” “不是出门,是去山里给他爹送吃的,村长说近日有一群流寇到了附近山头,村里的青壮年都去山里巡逻了。” 近些年因上层剥削,底层百姓日子越发难熬,落草为寇的人便跟着多了起来。 偏远州郡已经有了匪患,年头朝廷就下令让地方军剿匪,这些匪寇四处流窜到盛京附近也是正常。 但佛庄是有秘密的,人人草木皆兵,活怕流寇闯进来引来官府,自然会警醒对待。 “睿睿,咱们走,一会饼凉了。” 睿睿娘伸手要来拉睿睿,睿睿手一下就抱住苏芮的大腿,一个劲摇头耍赖道:“不!睿睿、布去,睿睿和嘚嘚一起,玩玩。” 睿睿娘还要阻止,苏芮摆手道:“你去送饭,反正村里也没人,他陪着我正好解闷。” 苏芮都这么说了,睿睿娘自然是乐见的。 毕竟带着一个小奶娃走山路不是一件轻松事,耽误来耽误去,半个时辰的路得走上一个半时辰。 只是村里的人不是出去了,就是有其他事忙,怕睿睿再次走丢,她才不得不把人绑在身边。 苏芮是云济的人,睿睿娘本能的信任,当下就自己提溜着篮子跑了,大有一副慢一步就怕苏芮反悔的偷感。 苏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接了一个烫手山芋。 但人已经跑了,而这小萝卜头正抱着她的大腿,抬着头,睁着一双狗狗眼对着她眨啊眨。 “我们去哪玩?你带路。” “田!田田里玩,多多虫,好多好多。”睿睿一边激动的比划,一边小脚就迫不及待的倒腾。 苏芮跟上睿睿的同时,皇宫的养心殿内却是一片沉重的死寂。 空明方丈把着皇上的脉搏,一向慈中带笑的脸上都爬上的化不开的愁容。 看看站在一旁的云济,又看看躺在龙塌上的皇上,欲言又止。 “咳咳咳……方丈直言。” 空明方丈将皇上的手臂放回被上,起身行礼道:“皇上肺部沉疴难消,多年积劳,内体虚空,已有散元之脉,恐难弥补。” 对于自己的病情,皇上并无悲喜,只问:“朕还能活多久?” “皇上按时服药,少做操劳,许有三月左右。” 三月? 云济瞳孔震了震,没想到皇上严重到了只余三个月生命的地步。 再看躺在塌上,比上次相见又要瘦上一圈,已完全瘦骨嶙峋,犹如枯柴的皇上,和云济记忆里那个英明神武,意气风发太子哥哥已经完全对不上了。 他本以为多年修佛,已经对尘世间这些亲情淡漠了,亦能接受生死。 可不知是这段时间被苏芮搅乱了心,还是他终究没法放下。 见皇上如此,心中阵阵悲凉。 “但皇上放心,贫僧此番亲自带人前往北部,定为皇上寻得千年雪山参。” “辛苦方……咳咳…”话没说完,皇上又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身边的内侍立即送上痰盂。 一口血咳出来,皇上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见此,空明方丈眼神示意云济留下,自己带着殿内一众人都退了出去。 皇上虚弱的拿过帕子,擦拭自己染血的唇,靠在软枕上,双眼无力的看着云济,忽然笑道:“白驹过隙,真快啊,朕还记得,你小时候还没桌子高,天天跟在朕后面吵着要去骑马,一转眼,你便这么高了。” 小时的事云济已经模糊不清了,但记得,自己总是追着太子哥哥高大的背影跑。 也记得太子哥哥会抱着他去摘葡萄;让他骑在脖子上去摸他觉得遥不可及的花灯;给他做小木马却趁着他玩得高兴的时候一下子把他给挤到地上哇哇哭…… 回忆越涌现越多,云济遏制住,只淡道:“光阴如梭,向来如此,皇上不宜操劳,还是躺下歇息为好。” 皇上似是没有听到云济的话,继续自言自语道:“你是父皇最后一个孩子,也是母妃心尖尖上的宝,你出生那日,彩云漫天,随后河北天降甘霖,大旱得止,人人都道你是神佛下凡,庇佑我大赵。” “我不信这些鬼神之事,若有神佛,世间疾苦他管得过来吗?在我眼里,你就是我弟弟。” “可随着你长大,的确聪慧难当,什么东西一学就会,武韬武略,若我与你同岁,压根比不得你。” 云济打断:“皇上,前尘旧事,何必再提。” “你我兄弟,难得说说话,你就当陪我。”皇上似有些累了,但依旧坚持道:“那些文武百官,世家大族都是老狐狸,各生心思,离间你我,可你是我弟弟,你我谁当这个皇帝又有何区别。” “可一切不由我所想,东宫的幕臣,我身后的士族大臣,视你如蛇蝎,若你留下,你我兄弟被裹挟之下必会一争,母妃用自己命最后给你寻了出路,虽是苦了你,可都是无可奈何。” “但如今今非昔比,寅钦,我们不必再不得以了,你亦无需继续受苦,何况,你也不愿我同父皇一样,抱憾而去。” 皇上眼里的柔软哀求击打着云济心中坚持,只要他松口,只要踏出这一步,一切都能解决。 所有人都会皆大欢喜。 “恕贫僧有辱皇命,贫僧遁入空门,法号云济,再非皇家赵寅钦。” 第44章 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没想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云济依旧还是不为所动。 皇上气得脸色涨红一片,止不住的又激烈咳嗽起来,苍龙似的双目却死死盯着他质问:“咳…咳咳…你就…非要修这个佛?朕死前求你…咳咳,求你都不成?” “贫僧不敢。”云济躬身,即便遁入空门,对于大哥的恭敬依旧在骨子里,但这不是他妥协的理由。 十多年前,是无可奈何,他理解,也认了。 可那时他年幼,无力改变任何,只能如傀儡被人操作一切,除了接受,理解,别无他法。 多年下来,他寻到了自己想要走的路,将一切前程过往都放下。 在这个时候,又同他说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必受苦。 可如今,他并非无力幼子,不愿再为莫名其妙的皆大欢喜再度沦为傀儡。 而如今的皇上,也并非当年疼爱他的大哥。 疼他是有的,可皇家的感情从来都是夹杂繁多的。 即便皇上口中信任他,可他自去法华寺起就不得出外,便连母妃逝世,父皇驾崩都未能奔丧,一直软禁到皇上登基五年后,朝局稳固才得以佛子身份得许自由。 如今这般逼迫于他,绝非愧疚执念。 “既皇上说起往昔,那贫僧也斗胆问一句。”云济上前两步,在龙塌边的凳子上坐下,与皇上平行而视,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两人还只是兄弟的时候。“大哥究竟为何?” 为何? 皇上回想起背后种种,心间有一丝松动,可面对云济不解的双眼,到底还是坚持道:“是先皇遗愿,亦是朕死前最后心愿。” 知晓皇上是绝不肯说原因了,亦如十多年前,什么都不告知他,只要他听话。 “贫僧恕难从命。”云济起身,再不愿再此久留。 见云济决然,皇上也知晓他倔性,可那些事无论如何不能开口,只能威胁道:“你留下了苏家那个,是动了心了,咳咳……朕许她一月之期,如今只余几日,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云济的脚步没有半分停留的意思,似乎在说苏芮的生死于他而言无关紧要。 走出殿门,皇上咯血声被重重帷幔遮掩了,可云济依旧心间坠石,便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远远的,一道鹅黄身影走来。 见云济从台阶走下来,林皇后快走两步,看着他心疼问:“又同皇上吵起来了?” 林皇后及笄后就嫁给了皇上,入住东宫,也是看着云济从小长大的。 长嫂如母,云妃逝世之后云济的一切都是林皇后照拂,在云济心中,林皇后与母亲无异。 自然的,面对她也少了平日里的待人的疏离,如实点头。 “皇上病了许久,难免性情急躁些,你莫记心上。”林皇后手抚在云济手臂,苦口婆心道:“寅钦,我知晓你过去心中苦,如今也是一心向佛,可你也要理解皇上,这么多年他总觉亏欠了你,现下龙体一日不如一日,就想着你身边能有个人照拂,日后……” 说到这,林皇后眼中落泪,忙低头擦掉继续道:“日后,他也有脸见到先皇。” 云济心间的那块巨石更沉了些,可看着林皇后垂泪,到底说不出绝情的话,只能道:“贫僧理解。” “你理解就好,那我听闻你又将苏家大姑娘留在身边了?她若是合你心意,即便名声不好,日后待你成婚了,留做一个妾室也是可以的。” 林皇后抬起头,长睫上还挂着泪水,眼里就阵阵冒光了。 只要云济说一个好,明日林皇后就能履行承诺。 “娘娘误会了,贫僧只是留她在寺内修行。”不等林皇后失落,云济就双手合十,行礼告辞。 他脚步急快,林皇后转身人就已经出了宫门了,只能叹了口气道:“这孩子,怎么办是好啊。” “娘娘不必担心,依奴婢看,云济大师既然肯留下苏大小姐,这事就有戏。”幽兰说着将手里提着的食盒递给林皇后。 “希望。”林皇后接过的同时,手指在幽兰手上写了什么。 随后就自己一人提着食盒进入了养心殿,而幽兰则给另一个宫女交代了几句,那宫女就领命去了。 …… 佛庄,田间。 “住手!住手!”苏芮摔坐在田地里,用手挡着睿睿撒过来的泥土,一个劲的喊。 这小东西,瞧着小小一个,还只有一只手,可残疾半点不妨碍他精力无限。 挖了虫,赶了鸡,追了狗还不肯消停一会,和着和泥就偷袭在旁边捏泥人的苏芮。 “哒、哒、嘚嘚来,哒仗。”小东西一边嘣着口齿不清的字,一边小手在泥地里准备下一轮攻击。 “好!打!我打得你屁股开花!”苏芮抓起一块泥团,抬手、瞄准、投掷、一气呵成。 睿睿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飞来的泥团砸中了脸,小小的整个人被打躺在了田地里。 睁开发懵的眼,眨巴眨巴了几下嘴巴就瘪了起来。 “不许哭!”才张开嘴,哭声都还没出来,就被走过来的苏芮给呵了回去。 睿睿抽泣着,委屈巴巴看着苏芮,一脸的泥加上蓄满泪的双眼,活像个泥团子成精,委屈又可怜。 “你自己要来打仗的,这一输了就哭,日后还怎么当大将军?还是当哭鼻子的大将军?” 睿睿连连摇头,忙用袖子擦泪,坐起来喊:“睿睿布、布当哭鼻姜军。” 小孩子就是好哄。 苏芮笑着从袖袋里取出帕子,在旁边的水井里拧了一把,蹲下身一边给睿睿轻柔擦拭脸上的泥,一边笑哄道:“好,睿睿不是哭鼻子大将军,以后是要当保家卫国的大将军的,到时候姐姐靠你保护哦。” 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睿睿用仅剩的手猛的一拍胸膛,目光坚定道:“睿睿是是保护嘚嘚!” 是是? 誓死。 苏芮被他的话戳中,止不住笑,转头便看到一抹熟悉的声音,立即站起身,迎着阳光笑着朝他招手喊:“云济大师~” 第45章 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 苏芮站在阳光下,笑容璀璨,挥手招摇下好似一株向阳而生的向日葵,都把他蒙在心头的阴霾照散了些。 云济信守承诺到佛庄时,村民说她带着睿睿去了田里玩。 他走来便就正好见到方才两人打仗的一幕,田间,嬉闹,如一幅美好的画卷,又如他小的时候难得的光阴,他便就看了进去,没打扰。 而此时送饭的睿睿娘正好回来,将睿睿交还回去后,苏芮见云济不动就小跑上来,脸上还挂着泥点问:“怎么站在这不动?没听见我叫你?” “听见了。”云济答。 即使他的声音和平常并无任何变化,脸上也依旧是那副不喜不悲的模样,但苏芮感受得到,他的情绪是低落的。 “大师之前那么急去哪了?我等了许久,这天都快黑了。”苏芮假作抱怨的问。 “皇上召贫僧入宫。”云济如实回答。 但更多的信息是没有的。 细细回想起来,似乎云济每次入宫之后心情都不是很好。 因为皇上逼迫他破戒? 以苏芮对云济的了解不至于,他修佛多年,许多东西都不在乎,可以任由许多事自然发生,不会因为仅仅逼迫就情绪发生强烈变化。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会变得脆弱,这是个走入云济内心的好机会。 “佛庄的人最近都要巡山,妇人们忙着送饭,咱们就不留在这吃了,我去厨房请人多做两份饭菜,咱们去那边湖上泛舟赏月。” 云济有所犹豫。 苏芮拉住他衣角撒娇:“出家人不打妄语,是你答应我出来透透气的,去嘛,反正黑菩萨也不在,我也耍不了花样。” 张开手抖了抖,苏芮表示自己没有带任何香料。 云济并不信她耍不了花样这话,她是绝境里都能找出一线生机的人,即便什么都没有,她也有办法耍出花样来。 但,他今日也不想回法华寺。 点头应了她,就见她跟一只准备好的兔子一样,一下子就蹦了出去,一路蹦蹦跳跳往大厨房里钻。 没多久就喜笑颜开的提着食盒从里面小偷一样溜出来急道:“快快快!走!” 云济莫名:“你做了什么?” “哪个杀千刀的把我的红烧猪蹄给偷了?老娘小火慢炖了三个时辰的软烂猪蹄!”厨房里爆发出掀开屋顶的骂声。 “跑啊!”苏芮抓住云济的手腕,带着他就往湖边方向一路飞奔。 她一门心思往前跑,散开的发丝迎风往后飘扬,扫在云济的脸颊,轻轻的,香香的。 看着自己被她拉拽着的手,云济不知怎么的,竟没有挣扎开。 跑在小路上,周遭再无他人,似天地之间只有他们二人,有一种释然解脱之感。 可惜通往湖边的小路并不长,一会就抵达。 苏芮松开手的一瞬,云济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并抽离了出去,空落落的。 见他失神,苏芮以为他生气了,立即解释:“我放下银子了,一两呢。” 云济并没有就这个问题责备她,只是无声的解开停留在湖边的小船绳索。 他先一步迈上船,转看向苏芮。“不是要游湖吗?” 苏芮有些摸不清他这情绪变化,但没空计较那许多,迈步就往船上跃。 这船是渔船,比法华寺的小船大上许多,一上去就摇摇晃晃站不稳,又怕手里的食盒翻倒,两相之下苏芮的重心就失衡的。 本能的她就朝着云济身上扑,云济一手接住已经晃乱的食盒,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这才稳住了她。 对上云济那了然的眼神,苏芮立即站稳解释:“意外!真的。” 她今日是想要走心的,真没想色诱。 “那就别再意外了。”云济拿着食盒往里。 苏芮撇撇嘴,死秃驴真无情。 心里骂归骂,脚步还是跟着云济进了乌篷内。 渔船都不可避免有一股鱼腥味,即便这段时间佛庄里的人没时间用也还是味道明显。 但对于苏芮来说,这点压根不算什么,半点不影响食欲。 把食盒里的菜都拿出来放在小桌上,一共五个菜,两荤三素,两碗糙米。 把两个荤菜扒拉到自己跟前,苏芮拿起碗筷就不客气的吃起来。 也没有形象可言,拿起猪蹄就啃,满嘴流油,半点没有贵族小姐的样。 “边陲没得饭吃?”云济问。 苏芮一边扒拉饭,一边称述道:“有,还有精米,白面,可这些轮不到下面的人吃。饥荒那年,赤地千里,树根都被吃干净了,将军府里还用白米喂鸡呢。” 饥荒那年是苏芮最不想回忆的,底层太惨了,活脱脱就是一副地狱现世图。 为了争夺一颗野菜瘦骨嶙峋的人迸发出最后的力气,打个头破血流,和野兽无异。 道路上都是饿得骷髅一样的人,躺靠在那喘息,而周围一双双发绿的眼睛盯着,一旦谁落气了就蜂拥而上,生生将人撕扯瓜分。 易子而食,更是常态。 弱肉强食也成了真正字面上的意思。 也是在那年,她虽靠香料果腹活了下来,可也养成了见到食物就会吃完才罢休的习惯。 无论多难吃,只要是食物,只要能活命,她都会吃光。 云济听得拧眉,“那年朝廷应是发了赈灾粮的。” “是发了,可层层剥削,到达边陲也不过一两成,还都进了土皇帝的口袋里,在手里换个名头,以百两一石往外卖,买不起的人,即便他们拿去喂自家鸡狗也不会施舍,因为会影响了卖价。” 啃完猪蹄,吃完另一盘荤菜和碗里的最后一粒米,苏芮才撑得靠在船棚上习以为常道:“天高皇帝远,管不住那么多,更莫说士族垄断,铜墙铁壁,百姓不过蝼蚁。” 云济沉眉,他知晓大赵如今世家林立,举荐制下官员非富即贵,互相枝丫盘错下,垄断各行各业,百姓苦不堪言,却并不知晓民间已是这副地狱之景。 如此来说,他们在盛京周围已经是收敛了的。 可大赵沉疴多年,若皇上龙体康健许能压制改革,可如今皇上只余三月时间。 皇权更替之时会乱成什么样子,难以想象,而大皇子能否开辟天地更是未知。 “若大师你为帝,你会如何做?” 第46章 想要去靠近,尝一口 他为帝? 他怎么可能为帝。 “苏姑娘,不可妄议。”云济淡淡提醒。 “这是湖中央,就你我二人,说些冒犯的话也没事。”苏芮换了个姿势,盯着云济好奇问:“你与皇上同出一脉,又是先皇最宠爱的幼子,难不成你就没想过那九五至尊的位子?” “从未。” 云济没有丝毫犹豫。 从始至终,他从未肖想过那龙椅。 自出生他起,大哥就是太子,他知晓也认定日后继承皇位的是大哥,对那皇位他一丝一毫的贪念都没有。 可没人信。 父皇宠爱他,一句‘若钦儿早生几年,这江山就拱手让他了’的玩笑话让朝臣当成了父皇想要重立太子的信号。 风云变幻下,再多解释也没人会听,他身边开始出现传话的宫女,送物的太监,母妃打杀了一个又一个。 大哥看他的眼神逐渐疏离,甚至,年幼的他有一瞬看到了大哥深藏眼底的杀意。 知子莫若母,母妃比六岁的她更加清楚大哥的性子,油尽灯枯之时拼着最后一点气力求父皇将他送去法华寺出家。 可法华寺也并非能隔绝一切,众僧也大多凡夫俗子,即便刻意避开他,但那些风言风语就跟长了翅膀一样,总能飞到他的耳朵里。 有惋惜他的,说他生得不凑巧,若是早生五年十年的,太子之位必然是他的。 有嫌弃他的,说自古都是立长立嫡,他出生晚就是命,就该认命,不该锋芒太露,太聪明,那是碍了太子的路,就是防着他才给他送到这来软禁。 也有心更狠的,觉得就该杀了他,永绝后患。 各种各样的言论充斥着他的童年,他也曾不甘,自问自己什么都没做,怎么就成了被牺牲,被软禁的人。 凭什么自己只是晚生了几年,只是学习比别人好些,学武比别人快些,父皇母妃喜欢自己些就变成了要被提防,甚至该死之人。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错了。 最终,他自洽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生在皇家,是因,出家入寺,是果。 可童年的阴霾总是难以度化,他本能的厌恶如同牢笼的皇宫,同样,也同样厌恶那让自己被迫改变,接受,代表皇权的皇位。 “大师你佛庄救了那么多人,便就是有救国之心的,不登高位,可救不了呢。” “量力而行,救一人,救众生,都是功德。” “能救众生,何必只救一人呢。”苏芮反驳。 他的话让云济沉默下来,神色略有不同的看着她问:“苏姑娘为何觉得贫僧能救众生?” 苏芮心虚的心头一抖,方才话赶话下说快了。 毕竟现在皇上还在,大皇子二皇子也都没出什么意外,怎么也轮不到云济和皇位扯上关系。 想了想,偷换概念道:“这不是随意聊聊吗,我只是觉得,大师宅心仁厚,又怜悯众生,若你能坐在那位置上的话,也许能救大赵百姓,改换一番天地,让大赵不再是如今这副难以喘息的模样,甚至,若是五年前是大师你为帝,我未必会被罚为军奴,九死一生,变成如今这番模样。” 说着,苏芮还夹杂了几分真情。 如果五年前云济就登基了,即便是她被冤枉,即便是长宁施压,云济说不定也会查明真相,她也不用去边陲,身首异处。 而看着她笑意掩盖下的失落,云济有一许心疼。 边陲远比他所想恶劣,即便是追月带回来的那些关于苏芮的消息也是从旁人口中粗略几句话,拼凑下来,短短一页纸就将她五年为奴生涯概括了。 可她身上的伤,口中假作轻松说出来的那些磨难,都无一述说着她是如何艰难才得以从地狱深渊里爬出来。 那一句变成如今这番模样,她心中也是无奈。 贵女跌落,一朝从云端到地狱,又有几人能够接受。 若五年前他便就认识她,或许可以救她。 “只可惜,没有这个若。”云济双手合十,劝道:“过往之事无从改变,当该放下执念,重新生活。” “是啊,所以我才想大师你能当皇帝,到时候三宫六院,我也能有个一席之地呢。”苏芮笑说着身子迅速往前,双手撑在小桌上,脸离云济只有三指距离,唇轻启问:“娇妃怎么样?” 云济没想到上一刻还正经和自己讨论民生众生的苏芮下一刻就又没个正行了。 娇妃。 哪里有这样的称谓。 从来都是德容淑贤,岂会说一个妃子娇,那不是摆明了说这个妃子是个魅君的,甚至都能想到为君者被勾得夜夜笙歌,不再早朝的画面。 可眼前,苏芮的确担得起这个娇字。 看着她每一处五官都精妙的脸,莫名的,云济竟然把画面中的君主和娇妃换做了自己和她。 轻纱帷幔之中,追逐,纠缠,满室春光旖旎。 明知背德,却令人沉迷。 而看着她红粉盈盈的双唇,云济不自觉的喉咙滑动,却还觉得口干舌燥。 身子微动,想要去靠近,尝一口。 突然忽然身子后撤,笑着讨巧道:“开个玩笑,大师别生气呀。” 云济心中闪过一许懊恼,瞬间警铃大作! 他竟想到了那些事,还因没能触碰到她的唇而懊恼。 他四下寻找,是不是苏芮又用了什么药。 可乌篷内什么都没有,饭菜他都未动,难不成苏芮真没有用药? 可他方才甚至都没有肢体接触,他就…… 怎么可能! 云济倏然站起身,苏芮吓了一跳,以为他生气了,立即认错:“我错了,下次绝不开这样的玩笑了。” 看着她眼巴巴的望着自己,云济躬身出了乌篷,拿起竹竿就往回撑。 速度极快,似把无处倾泻的力气都用在这撑船上了,没一会就靠岸了。 云济自己跃下船就走,也没管苏芮。 昏黑之下消失得极快,等苏芮从乌篷里拿了灯笼出来,人早就已经没影了。 “真够小气的!”苏芮蹙眉抱怨。 平日里也不见云济这么小气,今日是在皇宫里吃错了什么药不成? 第47章 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 禅房内。 无论云济如何诵念佛经,心都没法静下来,甚至还数次错漏。 许多年他未曾这般心浮气躁了。 他仔细回想了乌篷里的一切,并没有半分问题,也未曾闻到一点异香。 回来的路上他也把过脉,除了自己内心浮躁外没有任何问题。 可不该是这样的。 他留下苏芮是为度化心中欲念,化解她心中执念,破这一番劫难的。 数日下来已有成效,今日怎会突然就如此了。 是因他心绪不稳? 还是苏芮同他提及过往? 但回想时他也发现了,他同苏芮在一处时没了过去的警惕,会自觉的放松下来。 同她坐在乌篷船内,只是闲聊,压抑在他心头的巨石就不知不觉间松懈了不少,自然的跟着她的话走。 所以才会在她提及那些荤话的时候想到那些画面,从而欲念再生。 是他修行不够。 但恐怕也是因为自己无意识下与她走得太近,才叫皇上以为事以将成。 ‘你若不动她,朕就杀了她。’ 皇上的话音犹在耳。 “追月。” …… 翌日,锡林园。 脸完全恢复过来,不需要再用脂粉遮盖的周瑶终于可以放心的参加集会了。 今日是煦阳公主办的游园会,意在为自己的女儿及笄做铺垫,也是相看相看各家公子哥。 盛京城里未成亲的世家公子小姐都请了,苏芮不在府上,送来的帖子自然就由周瑶出席,毕竟用膝盖想也不会觉得煦阳公主会请一个奴婢。 周瑶盛装打扮了一番,把梁氏压箱底的红石榴百缠金丝蝴蝶头面都给戴上了,穿的也是如今最时兴的十二幅流仙裙,就等着在这场游园会大放异彩。 可一进门,并不像过去一样七七八八个人围上来,而是个个都站在原地。 她找了几个相熟的小姐,聊没两句都找了由头离开了,仿佛她是什么瘟疫,避之不及。 在她强装笑容送走身份比自己还不如的四品官家的庶女后,红秀重回了身边,脸色为难得不知道怎么开口。 “哑巴了?打听到什么?还不快说。” “是因为上次老夫人寿宴的事,都说…说小姐您才是五年前和陈大人私通的那一个。” “放屁!”周瑶气得骂出声,看到周围看过来的眼神,立即拉着红秀往没人的地方走了几步后压低声音问:“她们怎么会瞎说?那日苏芮被打了的,她们不知道吗?还敢乱嚼舌根子!” “是有人说,可大多又有说那日是封大小姐的嘴而已,还说肚兜本就算不得什么证据,说不准就是真的,所以五年前您和夫人才会指证大小姐,还说、说……” “还说什么!” “还说小姐您就是个拖油瓶,跟着夫人嫁入侯府还就真当自己是侯府小姐了,也、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老姑娘一个也敢拿着请柬来,说……沈世子就是为了避开你的纠缠,今个才没来。” “赫哥哥今日没来?”周瑶不敢相信,她今日来一个目的是大放异彩,另一个目的就是见到沈赫。 这几日她派人去找过沈赫,都没有回应,她不好直接去平郡王府,想着今日游园会沈赫一定会出席,却没想到他竟没来。 谁不知晓她在同他议亲,就八字差一撇了,他没来,便就是下了她的面子。 难怪,难怪这些人敢这样对她。 是认定了沈赫是因为上次寿宴的事怀疑了她,所以今日没来,进而怀疑苏芮那日说的是真的。 沈赫为什么不来?因为苏芮? 他答应了苏芮什么吗? 那日他们肯定发生了什么,沈赫被苏芮勾去了,所以才这样对她! 都是因为苏芮。 她一回来就轻易的毁了她几年的经营! 偏那个唐俞橦是个缩头乌龟,消息送过去几日都没有动静,活该被苏芮骑在脖子上! 越想越气,看着周围看自己的眼神周瑶就觉得她们都在嘲笑自己。 负气欲走之际,一个嬷嬷走上来。 周瑶认得,是长宁郡主身边的嬷嬷。 “周小姐,我们郡主请您去长风亭一叙。” 一听长宁请周瑶,周遭的人都视线纷纷投过来,带着好奇。 长宁找周瑶,是不是要算账了? 周瑶心里也害怕,但当着众人,只能梗着脖子,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问:“不知郡主寻小女有何吩咐?” “我家郡主说周小姐冰雪聪明,很是投缘,想邀您喝茶一叙。” 一听是赏识自己,周瑶当下腰杆就直了起来,得意的余光撇看周遭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装模作样道:“那劳烦嬷嬷带路。” 在众人各种眼神之下,周瑶跟着嬷嬷一路往里走。 越走越深,越走越暗。 感觉到不对劲,周瑶问:“嬷嬷,长风亭还有多远啊?” “快了。”嬷嬷冷漠回答。 周瑶和红秀对了一下眼神,拔腿就往回跑。 “想跑?拿下她们。” 嬷嬷一声令下,阴暗处顷刻窜出几个侍卫,转瞬就把周瑶和红秀二人抓住,堵住嘴往里走,扔跪在一块满是尖石的空地上。 疼得周瑶一声闷哼,眼前都感觉阵阵发黑。 还没等晕过去,一鞭子就朝着脸抽过来,火辣辣的疼却抵不过恐惧。 周瑶立即挣扎起来,想要去查看自己的脸,活怕自己毁容。 “还真宝贝你这张脸,寡淡无盐,有什么好在意的。”长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来,一步一步走上前,身边的人搬来凳子坐下,用鞋尖勾起周瑶的脸,阴鸷问:“你就是靠这张脸勾引陈友民的吗?” 周瑶顿时如坠冰窖。 长宁知道了? 陈友民出卖自己?不可能啊! “呜呜…呜…”周瑶激动挣扎,长宁示意身边默默拔掉她口中的布团,她立即喊道:“小女冤枉,小女从未做过这等不知廉耻的事,陈大人同小女也甚少交集,何况,小女五年前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呢。” 长宁冷看着周瑶竭力自证的模样,似在考虑她的话是真是假,亦是在判定她的生死。 隆亲王一脉手握重权,她现在还没改姓,还是周家女,长宁杀了她,永安侯也没有立场为她讨公道。 就这样周瑶被长宁看得背脊发僵,最终长宁才收回脚问:“那就是苏芮冤枉你了?你没想过报复她?” 第48章 给你个机会,杀了苏芮 报复苏芮? 她做梦都想苏芮死,最好是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再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 可当着长宁,她自然不能把心中所想说出口,毕竟在外她是关心苏芮的好妹妹。 “姐姐她只是误信了谗言,又急于想要洗刷自己身上的那些事,这才有了那日的事,请郡主莫因此……” “啪!” 周瑶的话还没说完,嬷嬷一巴掌就狠狠扇在了她被鞭打的左脸上,疼上加疼,把周瑶的眼泪都打飚了出来。 “本郡主找你来,可不是看你演戏的。”长宁没耐心的冷嗤:“你的那些把戏在本郡主这不够看的,本郡主不是永安侯府里那些蠢货,本郡主知晓,你恨毒了苏芮。” 周瑶低着头,并没有再反驳。 “本郡主给你个机会,杀了苏芮,如何?” 周瑶顿了一下,随后试探道:“小女手无缚鸡之力,哪里能杀人。” “你没有,你娘有啊。”长宁将眼前的周瑶看个透彻,俯身靠近,如恶魔低语道:“本郡主知晓,你娘有手段,你们母女出手将苏芮合情合理的除掉,本郡主为你们保驾护航,谁也查不到你们头上去,如何?” 除掉苏芮,还查不到她? 似乎是一门稳赚不赔的买卖。 “小女还有一个要求!”周瑶抬起头,欲望的眼睛盯着长宁道:“我要嫁给沈赫,做平郡王府的世子夫人。” 长宁眉尾一挑,玩趣道:“好,只要苏芮死了,本郡主亲自为你保媒。” 随后长宁手一挥,压制周瑶和红秀的侍卫松开手。 “本郡主给你五日时间,五日后,要听到苏芮的死讯。” 周瑶点头,捂着脸带着红秀走了。 看着两人身影出了暗巷,身边的嬷嬷担忧问:“郡主,这个周瑶会听话办事吗?会不会转头就告知永安侯?” “她不会,她缺的就是一个可以杀苏芮的机会。”长宁太清楚这种阴沟里的人了,被苏芮嫡女名头压着多年,心里早就恨透了。 “那要不要派人跟着,若事不成,及时解决,省得她攀咬郡主您。” “不必,谁知晓本郡主今日同她说了什么,她一面之词,谁会信呢。”长宁压根就不把周瑶放在眼里,甚至永安侯府都不在她眼中。 只要她父王隆亲王不倒,她永远都不会有事。 这次若不是为了俞橦,她其实都懒得出手。 “是。”嬷嬷应答下,想了想又道:“郡主,五年前的事,老奴又查了查,虽然姑爷咬死是苏芮,可这个周瑶也未必没有可能啊。” “不会。”长宁毫无怀疑。“五年前她才多大,便是陈友民那畜生下得去手,她也想来没有那么蠢。” 见长宁并不怀疑周瑶,嬷嬷也没再把后面的话继续说,只闭上嘴去做事了。 另一面,周瑶捂着脸和红秀从小道一路走向门外,上了马车就往回走。 坐上车,红秀的心才落下来,看着周瑶余惊未消道:“小姐,这长宁郡主实在是太蛮横了,上来就打您的脸,这都破开了。” 拿着铜镜,看着自己刚刚好的脸上有红肿一片,那道鞭痕更是跟蛇一样趴在脸上,周瑶气得恨不得把长宁给生吞了。 可她做不到,只能恨恨道:“谁让她会投胎呢,老天总是这么不公平。” 投生丫鬟的红秀没有应话,若说会投胎,周瑶也不差,只是她自己总是不满足,总要和更好的比。 “那郡主说的事,小姐您真要办?夫人不是说让您先忍忍,等……” “等!还要等多久?等到苏芮事成?等到她得宠?等到她日后成了王妃把我踩在脚底下?”越说越能想象得到那画面,周瑶绝对不能接受。 她哪里不如苏芮,凭什么被她比下去。 一次又一次,她忍够了,等够了。 “娘不就是担心会被人发现吗,现在长宁说了会保我,不会被人查到的,那不就行了,何况那人也在京郊外,正适合做这事。” 越想周瑶越觉得天助她也,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全了,那就是老天爷也要苏芮死。 只要苏芮死了,一切就解决了,娘也不会怪她的。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周瑶怒喝着靠近,手抓住红秀的领子威胁道:“不许告诉娘,否则你弟弟发生什么意外可说不清。” 红秀心里划过愤恨,却不敢说什么,只能闭上嘴听吩咐。 …… 法华寺。 自打那日从佛庄回来后,云济又开始躲着苏芮,即便用好吃的收买黑菩萨带路,也还是每次都差一步。 最近的一次,苏芮到达的时候蒲团都还是温的。 她便就改变策略,还是让黑菩萨带东西,带信,伏低说好话,可东西送去了,第二日一早又会原封原好的出现在她的房门前。 苏芮想不明白,那日她就是开了个玩笑,就值得云济生这么大的气? 眼看着离一个月就剩下五日了,苏芮又急又郁闷。 正头疼,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小院门外。 是侯夫人梁氏身边的康妈妈。 “大小姐。”康明明站在院门前福礼。“今个整理库房,发现有内贼盗取了先夫人的嫁妆,但到底少了哪些夫人没有单子,也没法对照,夫人让奴婢请您回府一趟,亲自查看少了什么。” 因为梁氏是娘亲的庶妹,娘亲逝世的时候她和苏烨都年幼,所以在梁氏嫁进来后娘亲嫁妆也就自然的由她一起掌管。 这些年下来不知挪用了多少,苏芮一直想要拿回来,可奈何现如今没有合适的机会,也没有功夫,所以只能按耐不动。 没成想梁氏这个时候自己提起来了。 真是失窃还是给监守自盗找个名头糊弄过去? 反正云济现在一时半会也抓不到,不若先回去看看梁氏到底想要做什么。 本想要让黑菩萨把今日的东西带去,但看看日头,离午时还有一段时间,回来应该也赶得及。 想着,苏芮就跟着康妈妈上了马车。 此刻清晨赶着进城的人都已经进去了,而京中各家办事不往这边门出,所以路上除了苏芮他们的一辆马车外再无其他。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苏芮压根不觉有任何不对。 直到她闻到了一丝腥臭味。 是血腥堆里泡出来才有的气味! 第49章 同她划清界限 苏芮迅速撩开窗帘往外望,孤寂的官道外只有夏风吹动树叶摇晃,不见任何人影。 好像她方才只是一时错觉。 “停车!” 苏芮急而快的呵停马车。 马夫被她吓得忙拉住缰绳。 坐在车辕上的康妈妈正要回头问怎么回事,苏芮就已经先一步从内撩开车帘钻了出来,跃下马车后,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在马屁股上狠狠划上一刀。 马吃了疼,撩开蹄子就飞快跑。 康妈妈和马夫慌乱抓缰绳之际,苏芮借着车厢的遮挡反身就往林子里跑。 她一边跑,一边回头观察情况。 在马车奔出去的片刻,另一边林子里就有七八道身影移动起来。 他们是练家子,且习惯山道,在曲折山林里如履平地,比马都不差多少,且人数不少,很快就有马被截停的嘶鸣声响起。 林子里的人现身,都身着皮料背心,粗布扎裤,腰间挂着弯刀,是山匪! 截下马车,看着有人立马撩开车帘查看,苏芮便明白不仅仅是截道,而是冲着她来的。 不再多看一眼,咬紧牙,一门心思往法华寺所在是方向奔。 这里离盛京和法华寺的距离是一样的,但难保去往盛京的一路上没有蹲守,而法华寺山脚下是有卫兵的,得救的几率更高。 可苏芮没想到这些山匪反应的速度那么快,追寻的功夫也了得,她跑出去一刻多时间后就又闻到了血腥味。 顺着风,越来越清晰。 该死! 苏芮只恨自己没有多生两双脚。 根据血腥味判断身后人与自己的距离,差不多的时候,苏芮从嗅到里抓出一把香丸,捏碎成粉,转手就朝后面扔。 山匪没想到她有东西,触不及防下被撒了满脸,立即就开始喷嚏连连,睁不开眼。 “废物!” 后追来的人骂了一句,那声音苏芮有一丝耳熟。 不等想,身后就传来破空之声。 速度太快,苏芮压根躲闪不及,只感觉什么东西重重的击打在了自己的后脑,紧接着身体失去平衡,眼前迅速天旋地转,接着陷入一片昏暗。 “臭娘们,真他娘的能跑!”赶上来的人泄愤的一脚要往苏芮身上踹。 领头的一把拉住他,警惕的巡看四周小声命令道:“别在这磨蹭,带回去,等人来了再收拾。” …… 飞云阁。 今日的云济格外的心绪难安,经书怎么都看不进去。 这几日不见苏芮,焦躁的情绪已经缓解了许多了,怎么今日又起。 看了眼躺在自己身边自顾自舔毛的黑菩萨,难道是因为今日黑菩萨没有带来东西? 这几日里,黑菩萨总是午时过后会带来苏芮交给它的东西,可今日没有。 是她放弃了? 不会。 苏芮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人,绝不会因为几日不成就放弃,除非找到了更好的办法。 可如今快三个时辰了,并未见任何动静。 他本想忽视,但如今看来是不成了。 “追月,苏姑娘在何地。” 追月从窗外跃进来,拱手禀告道:“巳时永安侯府来了人,请苏姑娘回府了。” 回永安侯府了? 云济看了眼窗外已经逐渐黑下来的天空,沉思片刻道:“去永安侯府看看,她可在。” 追月领命去办。 而此刻的永安侯府早已经乱做了一团。 正堂上,刚刚得知消息的永安侯坐在上首头大如斗,侯夫人梁氏双眼垂泪,拉着周瑶的手泣不成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不是在法华寺吗,怎么会被山匪给抓去了?”老夫人赶来,人才进门就急声问。 “都怪我!怪我!前两日发现府上有内贼动了姐姐的嫁妆,我并无单子,就着人请芮儿回来瞧瞧,谁承想这晴天白日的就遇上山匪了,芮儿…芮儿也不知如何了,苍天啊,怎能这般狠心啊。” “娘,你别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必然是苏芮那丫头自己做了什么事,惹上了那群山匪,否则盛京城外,大白天的敢出来截人?还就抓她一人?分明就是寻仇的,依我看,必然是过去她在边陲惹出的祸,那些人一路追到盛京来的。” 苏烨真是烦透了苏芮,一天到晚没有哪日是不惹祸的。 “不会的,芮儿怎么会和山匪有什么牵连呢,再则,就算有,可救人当紧啊,芮儿是姑娘家,若是过了夜,这名声可怎么办啊。” 说着梁氏又掩面哭了起来。 “什么姑娘家,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那山匪怎么也没有边陲男人多。”苏烨一点不在乎苏芮现在经历什么,反正她都驾轻就熟了。 “大哥,这不是在边陲啊,是在盛京,这会只怕全盛京都知晓了。”周瑶轻轻弱弱一句,却是提醒了所有人。 在盛京,苏芮是永安侯府的嫡女,是和侯府挂钩的,她丢了名节,不仅仅是自己的,还是侯府的,这会只怕都盯着侯府呢,若落下个勾结匪患的罪名,就是永安侯府也顶不住啊。 “真是个害人精!”苏烨气得咬牙,她自己害自己也就算了,每次都拖上他们,若是没有她多好! 想到这,苏烨灵机一动道:“父亲,反正苏芮如今也是名声尽毁,无可回转了,不如咱们趁此机会,就对外说她同山匪有所关系,同划清界限,这般即便出事了也能保全咱们侯府不被她牵连啊。” “烨儿,你在说什么啊,芮儿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可以在这等时候弃了她呢?”梁氏气得站起身来扇了苏烨一巴掌。 “事实如此啊,不然山匪为什么抓她一人,这么久也不来书信要赎金,就是冲她来的,没关系怎么可能呢。” 梁氏辩不过苏烨,转而对永安侯求道:“侯爷,不可如此啊,芮儿好不容易才回来,即便是惹了祸,可…可……” 似不知怎么才能挽救苏芮,梁氏再说不下去的扑进周瑶怀里哭。 老夫人见她如此,又想了想苏烨方才的话,沉声道:“烨儿说得也对,自苏芮那丫头回来起,惹了多少事,叫我们侯府丢了多少脸,老大你的军功也是因她没的,那就是个祸害,如今这也是个机会,断了关系皇上也不能说什么,老大,当断则断。” 在老夫人心里,侯府荣华第一位,自己第二位,苏芮踩在了这两点上,是断然容不下她的。 “父亲,宜早不宜迟啊。”苏烨心急催促。 永安侯思虑片刻,终是艰难的点了头。 第50章 越是压抑,越是澎湃 追月把从永安侯府所见所闻都带回了飞云阁。 云济听到永安侯府得知苏芮被抓的消息第一时间不是派人前去搜寻营救,而是想着把脏水全部泼到她身上,以此来划清关系,纵使出家多年也不禁心中为苏芮不平。 五年前只怕也是如此。 一家上下,无论原因如何,将她排弃在外,任她独面风雪。 不由得,云济脑海里又浮现起那日苏芮在乌篷船上眼底的失望。 “主子,可要派人去搜救苏姑娘?”追月问。 如今她孤立无援,他当该救她的。 可,这次袭击只怕是皇上所为,他若有所动作,皇上定会更加确信,进一步逼迫,他将走入独巷之中。 最终云济摆手,让追月退了下去。 跪坐在佛像前,云济闭目诵经,心中一遍遍想,只要他没有动作,皇上未必会伤害苏芮。 可即便他一遍又一遍的劝说自己,依旧压不下心中的不安,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全是苏芮的影子。 她的笑,她的俏皮,她是放浪,她的失落,她的落寞,她的伤痕…… 他猛然睁开眼,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他不明白,为何越是压抑,越是澎湃。 她又用了香料! 云济起身,立即查看香炉,甚至连供台上插的香都不放过,急于为自己的心神不定找个合理的解释。 可都没有。 一切如常。 甚至连黑菩萨都没有在这。 和苏芮相关的所有都不在。 他却依旧不可自控的想着她,担心她,甚至明知晓这不过是个计谋,她不会有事。 却不由自主。 他分明是要度化这道劫数的,怎么会反倒越发难以掌控自身呢? 难不成真…… 绝无可能! 他乃修佛之人,十几年苦修,岂会堕念! 云济重新跪坐在佛像前,敲打木鱼,诵读佛经,让自己能够宁心静神。 …… 迷迷糊糊睁开眼,后脑勺传来的疼痛让苏芮记起自己是被人打晕了。 想要去揉揉后脑勺,却发现动不了。 她的手脚都被绑着,嘴里被塞了布团,外面还绑了布条,阻止她用舌头顶出布团。 深呼吸了几口气,苏芮着眼看四周。 漆黑一片,一丝光亮都没有。 证明这里没有窗户,屋子不会有这样好的密闭度,不是石洞就是山洞。 封闭性也好,她听不到一点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她被关的地方应该是后部。 如此缜密,就是怕她逃了。 虽不知是谁找来这些山匪对付她,可结果肯定是不好的,否则不会这样。 她依稀记得昏迷前听到那有些熟悉的声音说要等人来了再收拾她。 目前他们没有动她,就是幕后之人发了话,必须等他来再动手。 那她见到幕后之人的那一刻应该就是死期了。 不知现在白天黑夜,也不知昏迷了多久,苏芮无法判断过了多久,还有多少时间。 但她清楚,她必须逃,越快越好。 她挣扎了几下,发现绳子绑的是杀猪扣,越挣扎绑得越紧。 抖了抖袖子,空荡荡的,香料都被搜走了。 山匪抓到人第一件事就是搜身,果然不假。 没了香料,她只有靠自身了。 要一次就把手从绳索里拔出来,这样才有机会。 好在山匪许是懒得麻烦,或者是认定她不可能挣脱得开,没有反绑她。 她立即用力抽动右手,可麻绳太粗太紧,刮扯之下手腕生疼。 可她不能松力,一旦松了,下一次就更难拔出来,甚至,丧失机会。 不行! 手上力气不够就用脚! 摸索着,她把身子往下,用双脚踩住手腕上的绳子,心中默数三个数后右手用力往上,双脚全力往下。 麻绳割破皮肤,鲜血溢出,浸湿麻绳就会让绳索更紧。 没时间去顾及疼痛,苏芮咬紧口中布团,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听到皮肤撕裂,骨头错位的声音后,紧绷的终于绳索松了。 她的右手出来了,也脱臼了,鲜血淋漓的无力挂着。 剧烈的疼痛让苏芮停下来深呼吸了几口气,随后左手立即甩开绳索,伸手把脚上的绳索解开,又解开绑在嘴上的布带,拔出布团。 忍着疼,她迅速起身,首先摸索墙壁。 是岩石。 是个天然的山洞,不是自己挖凿的。 那就减少了逃生难度,毕竟京郊的山洞多通口,山匪是流窜来的,未必有那么多人能把守各个洞口。 顺着岩壁一路摸索,一刻后,苏芮摸到了一条断接线,手指轻轻的顺着线摸索,整体一人高,应该就是堵门的岩石。 鼻子凑近缝隙闻了闻,有微弱的气味。 她伸手,从小衣内侧拿出一颗豆粒大小的香丸。 她习惯多留几手,会在贴身的隐蔽处藏一点小的香丸,个头不大,威力却不小。 她用手指捏碎,涂抹在缝隙深处,屏住朝着缝隙往外吹气,随后立即后退几步。 等了约莫十个呼吸,听到了外面传来微弱的声响。 人倒了! 她立即上前用肩膀抵住,整个身子用力把岩石往外顶。 一点一点,肩头的布料都全部磨破,皮都磨出了血,岩石终于被推开了两掌宽的缝隙。 苏芮艰难的从缝隙里挤出去。 外面依旧昏黑,但比里面好一些,眼睛适应了黑暗后能够看到大概的轮廓。 脚下倒着一个人,苏芮在他身上搜了一番,拿了他腰间挂着的铁牌,弯刀,随后一刀切断他的脖子。 站起身,前方有三条路,分别通往哪里不得而知。 全靠运气下,苏芮选了左边。 为了减少声响,她脱了鞋,赤脚走。 脚下凹凸不平,不少尖锐的地让疼痛无时无刻都传达到她脑内,保持清醒。 越往前,越光亮。 是烛火映出来的。 前方有人! 苏芮屏息静气,脚步放轻,缓慢靠近。 “老大,那人到底什么时候来,兄弟我这都憋半天了。”宽敞的山洞里,张老二不耐烦的喊。 坐在上首的林川瞪他一眼,呵道:“急什么,人自然会来,你脑子里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想着那些事,少搞一顿怎么了?” “什么叫少搞一顿啊?这一路走来,兄弟们谁搞过了?”张老二不服气的站起来。 “当初被剿,我说往南边走,地富人多,姑娘还水灵,你不听,非要先来一趟盛京,往皇帝老儿眼皮子底下钻,一路上不许我们这个,不许我们那个,现在好不容易抓了一个小美人儿,还关着不许碰,你为了老相好当和尚,我们可不当!” 第51章 活下去! 老相好? 那声音苏芮也觉得有一丝熟悉,只是脑海里一直找不到对应的人。 她小心翼翼的探出头,远远的望了里面一眼。 只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是谁! 林川。 侯夫人梁氏的表哥。 她在五岁的时候见过,之所以现在还觉得熟悉并能够认出来是因为当初林川给自己留下了阴影。 当时梁氏还未和永安侯成亲,但自打娘亲逝世后梁氏都是带着她和周瑶的,那日林川来盛京,两人从屋内出来正好被她看见。 梁氏哄她说是和表哥谈事,她懵懵懂懂,是完全听信梁氏的,但林川一直阴恻恻的盯着她,似乎还带着怨恨,她很怕他。 而他走后,一天夜里潜回来抓住了她,用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威胁她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让她和娘亲一样,永远闭嘴。 她害怕得连夜发了高烧,之后一字不敢提,后又因完全相信梁氏,怕因为一点误会叫父亲和她离心,就彻底藏在心底了。 没曾想,过了十五年了,林川对梁氏还是如此一往情深,为了梁氏来盛京,只为解决她? 梁氏会如此大费周章,甚至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吗? 苏芮不觉得。 “闭嘴!”林川怒喝着把手中的酒碗往地上一砸。 这一路走来,张老二心中不满积压多时了,既然说出口了,索性也都不顾了,甩开膀子走上前道:“老子说的哪句不是实话,兄弟十多年了,你为了一个臭娘们,让我们跟着冒险,出生入死的,荤腥都不让我们开。” 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怨言,张老二说出这番话也没人阻拦,劝解,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有心思。 一路走来,他们兄弟越来越少,逐渐有了分崩离析之势。 “老子今个就要搞了那小美人儿,爽上一爽!” 张老二甩手就往外走。 苏芮迅速后退,准备撤回去另择一条路。 “站住!” 林川急呵一声,张老二却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外。 看着众人无一人阻拦,林川知晓自己的地位开始动摇了,不得已,拔出刀,飞身压过来,一刀砍断了张老二的左手,一脚把他踩在地上。 当下和张老二同好的人立即起身要上来,林川染血的弯刀一挥,甩开血,指着他们狠道:“别忘了,你们是同老子歃血为盟的,老子来盛京自有老子的打算,更是为你们打算,你们若是要反,只管试试看,老子这刀利不利!”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林川的气势压了下来。 而苏芮早在刚刚闹起来的时候趁乱迅速从山洞外较暗的地方闪身过去了。 此刻山匪大多都在刚刚那个山洞里聚集,一路上虽有烛光,但没有其他山匪。 很快,她看到了月光。 洞口不远了,她快步往前。 激动之下容易忽视许多,她未看到一个山洞内身影摇晃,在离出口三丈距离的时候一柄弯刀从后面勾住了她的手。 “你是谁?”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芮转过头,身后站着一个四岁左右的孩子,山匪一样的皮料衣裳,手上的弯刀是特别打造的,正好适合他。 这孩子苏芮第一次见,可看着他的五官有一种熟悉感,在哪里见过。 “人跑了!” 山洞深处传来声音,她被发现了。 来不及深想山匪窝里怎么会带着一个小娃娃,又为何觉得熟悉,苏芮一把推开他手里的弯刀就跑。 小娃娃被连带着推了一个趔趄,自己摔在了地上,眼中露出凶狠,指着洞外就喊:“她从这里跑了!从西口跑了!” 苏芮玩命的往山下跑。 黑夜里辨别不清方向,她只能拼命的跑。 脚下的疼痛她浑然不觉,心口几乎要炸开的疼她也咬牙强忍。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 越快,越远! 活下去! 她必须活下去! “小美人儿!可算叫老子发现你了!”张老二出现在苏芮身后十丈外。 他回头看了看欲往这边来的其他人,扯开嗓子喊:“别都往一处找,散开找,不能让人给跑了!” 几人立即听命的往其他地方散开。 张老二淫笑的抹了一把下巴,憋了快一个月了,这等难得的好货色,他一定要第一个尝尝味! 张老二家从他爷爷那一代就是山匪,跑山是自小就学的功夫,即便是黑夜里也是健步如飞。 不到半刻就追上了跑到山腰的苏芮。 他身形肥胖,可灵巧如猫,在山林里无声无息,一个飞跃,就将还在奔跑中的苏芮直接扑在了地上。 骤然重压,苏芮整个人是砸在地上的,她感觉骨头都断了好几根,一口血从喉咙涌出来,从口中喷出去。 “美人儿,跑哪里去啊?”张老二奸笑着,用剩余的右手把胯下的苏芮整个人翻过来。 今夜是下弦月,光照不足,可即便是这样微弱的月光下苏芮的脸也是美艳得惊人。 比张老二见过的所有姑娘都绝艳。 原本他觉得西陇的花魁娘子已经是最美的,见到苏芮第一眼,他就觉得那花魁娘子简直不值一提。 当下他就动了心思,偏林川那老小子压着他,这才等到现在,差点就叫这小娘子给跑了。 “伺候好老子,老子放你了,怎么样?”张老二更希望姑娘主动,那种不得不跪服在他脚下,祈求,献媚自己的感觉最是舒坦。 明白这个时候硬碰硬没有任何好处,苏芮吐掉口中残余的血,魅笑问:“说话算话?” 见苏芮上道,张老二很高兴。“当然。” “那你先让我起来,这样我不好动。” 张老二压根就没把苏芮这样的小鸡仔放在眼里,身子后移,坐在地上,邪淫的解开裤袋,眼神示意看了眼道:“来,美人儿。” 苏芮站起身,莲步上前,风姿摇曳,看得张老二浴火翻涌,等不住的伸手要把人抓过来先揉捏一番。 才伸手,就见苏芮拔刀。 寒光闪过,张老二挥手打在她的手腕,吃疼下弯刀落地。 可苏芮的目的压根就不是用刀,挥起右手臂,狠狠的打在张老二刚包扎不久的左手伤口上。 剧烈的疼痛让张老二痛叫出声,苏芮左手立即把藏在手里的香丸投进他嘴里,迅速转身跑。 那香丸大概够拖他半个时辰,应该够…… 还没等苏芮想完,一只大手就从后面扣住她的脑袋狠狠砸在地上。 “臭婊子!竟敢跟老子来这套!” 第52章 云济第一次起了杀心 苏芮被他砸得近乎晕厥,再提不起一点力气。 如一个无力的布娃娃,被张老二粗暴的捏着脖子翻过身来,昏花的眼看着他将嘴里的香丸吐出来。 “跟老子玩下药这一招,你还太嫩了!别说才到喉咙,就是吞下去了,老子也能逼出来。” 苏芮着实没想到他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偏偏遇上张老二,老天不想给她活路吗? 既如此,那为何还要让她重活一世。 苏芮不甘的在心中质问,张老二却是狠厉的伸手就将她的外衫整个撕开。 布帛撕裂的声音让本就脑子混乱的苏芮猛然回想起了前世在军营之中被几个士兵围堵在营帐之中的画面。 她本能的挣扎,可软绵绵的手哪里推得开张老二,他一只手就擒住了她的双手,钳子一样压在她头顶。 脱臼的右手被按得锥心的疼,一如上一世,他们抓着她的手脚,另外的手不断撕扯她的衣衫,耳边都是他们桀桀淫笑。 眼前的一切和上一世完完全全重叠,仿佛她还在那无间地狱,重生,回京,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虚妄。 什么都没有,她还在军营内,还被那些畜生抓着,甚至,她都没有死。 不! 不要! 想要挣扎,可完完全全被张老二压制,分毫都动弹不得。 而她绵软无力之下还反抗的行为让张老二更是光火,用牙咬着从她衣裳上扯下一条布,将她双手环过树干绑上,腾出手来一把就将她的里衣全数扯下,露出里面窄小的贴身桃红肚兜。 衣衫的完全剥离,彻骨的凉意激发了苏芮最深处的恐惧。 救我! 谁救救我! 张老二却完全不理会她,看到被肚兜遮掩大半的澎湃,浴火攻心,舔着唇俯身就往下来。 今个他玩死这贱蹄子! 就在张老二离苏芮的前胸只有一掌的距离,苏芮心底恐惧绝望到达顶点的时候,什么东西在夜幕之中迅速的破空袭来。 速度之快张老二都来不及反应,就被飞来的东西贯穿了肩膀,肥胖的身体被那力道直接击得往后飞了一丈远,整个人被那东西钉在了后面的大树上。 没等苏芮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阵风就带来了熟悉且让人安心的檀香味。 紧接着被绑紧的手一松,一只有力的大手将她从地上捞起来的同时温暖的袈裟裹住了她。 “苏芮!苏芮!”见她浑身无力,瞳孔散乱,云济急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却尽量轻柔的唤她。 谁? 苏芮恍惚的用尽全力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却一时之间分辨不出的脸,她无法想许多。 但他的怀抱,他的温度,他的气味都让她觉得安心,是许久许久没有的依靠。 一直以来强撑着的外罩破裂出一道口子,恐惧,委屈,慌乱在这一刻全数倾泻而出。 她靠近云济,用仅剩的力气抓住他的僧袍,泪水如泉溢出,颤抖哀求:“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云济心尖猛的颤抖,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苏芮,脆弱得似已经破碎了大半的瓷瓶,只要他一松手就会完全碎裂,再无回转。 他后悔了! 后悔自己来得太晚,若不犹豫那么多,不顾忌那么多,她不会遭受这等磨难折辱。 是他害了她。 “他娘的!哪里钻出你这个秃驴来坏老子的事!”张老二骂骂咧咧的挣脱下来,用牙咬下贯穿肩膀的竹竿,吐在地上走来道:“死秃驴,老子劝你别多管闲事,把那贱货给老子放下,否则老子就叫人了。” 云济抬起眼,一向悲悯的双眼染上赤红,满眼弑杀。 自修佛起,云济第一次起了杀心。 张老二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对杀意最为敏感,而云济身上泄出来的戾气让他明白自己和对方差距之大。 “你…你等着!”张老二结巴的往后撤,转身就跑。 云济却没有打算放过他,伸手从地上捡起石头。 在抬手要向着张老二后颈掷去时候,苏芮的手柔弱的抓住了他的手,细弱蚊蝇道:“别……”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来,苏芮就脑袋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云济的理智被她拉回些许,压制下几乎席卷内心的杀意,手指一挥,飞出的石头砸在张老二后背。 他顿时倒地,如乌龟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数道火光从各处山道快速往上涌,是城防军和龙虎营到了。 自有人收拾这群山匪,云济抱起苏芮,转身往山下走。 回到法华寺,慧明一行都在禅房外候着。 见云济抱着苏芮回来,纷纷迎上去,看到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右手还错位搭下来的苏芮,都吓得瞪大了眼。 “女施主怎么会弄成这样?”慧明害怕又担心,可不敢直说心中所想,委婉又期许问云济:“师叔,女施主会没事的,对?” 云济没有回答慧明,只是抱着苏芮进了禅房,轻柔的将她放在床榻上,用袈裟将她包裹严实。 还未远行的空明方丈走进门来,看到身上煞气未消的云济,没有说什么,只走上前为苏芮诊脉。 可一摸上苏芮的脉,空明方丈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伸手用指尖隔着袈裟触了触她的肋骨,又拿起她皮肉炸开,完全脱臼的右手仔细看了看,最终叹气道:“这孩子如今全靠一口气撑着了。” “师父,您都不能救活她吗?”云济急问,眼底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慌乱和颤抖。 空明方丈医术卓绝,比太医院院正都不遑多让,若他都救不了,那苏芮…… “她这身子新伤叠旧伤,从未真正恢复过,早已是只余半底了,如此还不珍惜自己,你瞧这手,是她自己生生挣断的。” 云济看着苏芮的右手,不忍相信。 他本有怀疑,可并未深想,毕竟十指连心,自己挣断自己的手需要多大的勇气,忍多大的痛楚,便是他都难以想象。 “她今日本就多耗精气,又遇重伤,肋骨最少断了四节,是否刺入心肺还不得而知,但她的情况实在不妙,为师只能尽力为她医治,只是这一关她是否撑得过来,只能靠她自己。” 若撑不过来,苏芮就没了。 看着躺在床榻上,难得安静的她,云济的心好似被一只大手揪住了,酸涩苦楚。 第53章 又一次抛弃了她 苏芮飘飘忽忽,仿佛整个人浮在云端,随风飘散,不知去往何方。 前世今生,无数画面交织在周围,一幅一幅如画一样从眼前划过。 有时候清晰,有时候虚幻。 真真假假,谁是真,谁是假。 她无法分辨。 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喜,没有悲,也没有恨。 仿佛她就是一阵风,什么都不用想,就这么随意吹拂。 就这样就好? 不! 不好! 她不能放弃! 她要活!要拿回属于自己的所有! 她才不要被度化,不要做什么狗屁的无悲无喜无恨的风! 猛的睁开眼,看到房梁上雕刻的佛画,苏芮急呼吸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情绪,转头扫看四周。 一床,一柜,一桌两椅,三蒲团,满架经文……是云济的禅房。 没等深思自己怎么会在这,门就被从外推开了。 睿睿娘提着热水壶进来,见苏芮睁开眼看着自己,激动得忙放下水壶上前询问:“苏姑娘你可算醒了!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不,不,是饿不饿?渴不渴?不对,还是身体要紧,你先等着,我这就去叫人。” “等等。”苏芮叫住她。“我怎么了吗?” 睿睿娘楞住了脚,担忧的转过头看她,愁眉问:“你不记得了?失忆了?那不行,我这就去找云济大师。” 云济。 是了,是云济救了她! 她混乱之间看到了云济,但浑浑噩噩下她以为是一场死前的奢望。 如今清醒过来,大概能够分清现实了。 云济把她带了回来,安置在了这,给她疗伤治病,睿睿娘是他请上来照顾她的。 “我只是刚醒来,一下想不起许多事。”苏芮用没受太多伤的左手拉住睿睿娘,就怕她急起来又跑了。“我没什么事,你先告诉我,我昏迷了几日?” “从我上山来到今日,你足足昏迷了五日,一动不动,吓死人,每日只能用稀粥顺着你嘴往里淌。” “那些山匪呢?” “你放心,那些杀千刀的都被抓起来了,现在都关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呢,不过听说领头的跑了,也不知现在抓没抓到。” 领头的。 林川跑了? 那人是个狠辣又狡猾的,跑了倒也不稀奇。 “哦,还有一件事,有个老太监来看过你,我实在怕,没敢和他说话,他走前交代我,你若醒来就转告你,说让你安心养伤,再余你一个月时间。” 皇上这是看她身负重伤,又延长了她一个月的时间。 那她还算因祸得福了,一下子日子就宽裕了不少。 只是一高兴,抬起手来一阵钻心的疼。 比脱臼的时候还疼。 “你别乱动啊,你这手还有肋骨都是断了的,空明方丈给你都接过了,伤筋断骨一百日呢,你可得好好修养,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都不要去听。” 说到这,睿睿娘才意识到自己嘴快了,忙捂住嘴找借口道:“忘了,炉子上还炖着粥,我去看看。” 活怕苏芮问,睿睿娘一溜烟跑了。 之后苏芮也不问她,但消息还是传进了她耳朵里。 是永安侯府又一次抛弃了她。 在她被抓的当日夜里,永安侯府就对外宣称她在边陲就与山匪来往,结下仇怨才会一路寻到盛京来。 她勾结匪患,无可救药,永安侯府绝不姑息,张贴了与她断绝关系,从族谱除名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唯恐漏下一个人不知侯府大义灭亲。 可清晨满盛京人才刚刚看完告示,一众流窜的山匪就被押解进城了,而其中,并无苏芮。 议论纷纷之际,三日前,京兆府张贴告示,言明山匪出处,罪行,更说明了苏芮从未有所勾结,而是有人收买土匪要她性命。 至于收买之人是谁,告示并未言说。 但就这些,也足够把永安侯府的脸打得啪啪作响了。 不顾女儿,为了自保污蔑女儿,还要装得大义凛然,清理门户的模样,叫参永安侯的这本雪花一样落在御史台的长案上。 皇上更是亲下旨意,革了永安侯左翼将军的职,让他好好管理一下侯府,什么时候管好了,什么时候再任职。 听闻永安侯还没走回侯府就气倒在了路上。 皇上算是给她出了一口气,许是看在云济救了她,觉得她如今不可替代的份上。 可这点,不够。 修养了几日,能够活动后,苏芮就铜盆照着打扮了一番,遮盖掉病态的缓步往飞云阁去。 这段时间她住在云济的禅房里,他就住在飞云阁。 她走到的时候,追月就站在二层的屋檐上,看了她一眼,并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不打算拦她了。 苏芮松了一口气,来时她还担心,若是云济还是避着自己那就麻烦了。 好在,又因祸得福了。 她依稀记得云济救她的时候对那山匪动了杀意,她本能的阻拦了他。 甚至她都完全没有思考,只是从心底认定云济不该杀人。 他是佛门之人,是高洁神坛上的凌霄花,不该被恶人的血玷污。 后面她想起来也是庆幸,若她没有阻止,云济当真一时冲动杀了那山匪,事后以他的认知,性格,说不定会自戕,即便不走极端,也会因此而彻底避开她。 走进飞云阁,她一步一步缓慢的往上爬。 虽然恢复了不少,可她这身子还是虚得不行,才爬到二层,就已经是浑身虚汗直冒,止不住的喘气了。 可没时间磨蹭了,她咬紧牙,撑着抬起脚。 越爬越没力,最终一只脚没完全抬起来就落了下去,没踏稳,整个人当下就失衡的往前扑。 已经做好了再次伤筋动骨的准备,左手却被一把抓住,十足的力气将她整个人瞬间拉正。 抬起头,满头虚汗的迎上云济微蹙几分眉的脸,讨巧卖笑道:“谢大师相救,小女子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 云济眉头更蹙一分,松开手问:“你还未恢复,来此作甚?” “我想大师了,大师都不说来看看我。”苏芮眨巴眼睛,满眼委屈。 “你若不直说,那贫僧告辞。”云济转身就要往回走。 “别呀!”苏芮忙拉住他的袖子,老实道:“我来是想求大师帮我一个忙,小小,小小的忙。” 第54章 他必须留下苏芮 云济没有应声,只是看着她。 知晓他不好糊弄,苏芮抿了抿唇,讨好的如实道:“我想借大师你的皇家腰牌和外面的暗卫大哥一用,绝不坏事,就是去京兆府大牢里捞一个人。” “山匪皆已判刑,秋后问斩。”知晓苏芮所受磨难,心中必然怨恨,但国有律法,是不容她用私刑的,若是人死了,她也脱不开身。“仇恨并非修心之道。” 又叫她放下仇恨。 苏芮心底翻了个白眼,脸上却是笑容不减的解释:“是是是,跟着大师这段时间我心胸都大了不少呢。” 苏芮拍拍胸膛,以做表现。 可她衣衫轻薄,这一拍,波涛汹涌的,叫云济耳根发热的别过眼,岔开心胸的话题,拉回去问:“那你要去捞谁?” “一个孩子,就比睿睿大些,是被那群山匪给拐去的,不能再跟着那群山匪被判刑不是,我是去救这孩子。” “你怎判断是拐去的孩子,而非山匪所生?” “我知晓这孩子父母是谁,瞧见他第一眼我就认出来了,同他父母一模一样呢,论起来,我算他长辈,岂能见死不救,冷血无情,那不是白同大师修这段时间佛心了,是不是?” 苏芮眨巴着眼睛,说得是一个好心好意。 可云济一个字都不信。 她可不是烂好心的人,甚至,都不是个好心的,哪里会为一个靠长相判定父母的孩子拖着还未恢复的身体费劲来寻他。 再看她擦了几层胭脂都遮盖不住的苍白脸色,云济顿了顿道:“等你修养好再说。” “不行!”苏芮急反驳,“晚了就来不及了,大师,帮帮我呗,求你了。” 她撒娇的手指在云济手背上画圈。 云济看着她,似在考虑。 苏芮正想趁他有所动摇再加一把力,可还没等开口,云济就毫不犹豫的移开了手,转身往上。 生气了? 苏芮想追,可实在是提不起力气,只能在心里骂云济。 无情的死秃驴! 对她一个病号就不能多些耐心吗? 对谁都慈悲,唯独对她,越来越没好脸色,动不动就生气避她。 要不是命栓在他身上,非要抱他这条腿,她才不伺…… 不等苏芮骂完,一张刻着皇家图纹的玉牌就出现在了她的视线内。 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确是云济,忍不住问:“给我?” “这不是你所求吗?既不要,那便作罢。” 云济作势要收回去,苏芮立即伸出双手迅速拿过玉佩,满脸堆笑的拍马屁:“大师宅心仁厚,我今夜必定完璧归赵。” 云济方才可没错过她眼里对自己的埋怨,不计较的淡道:“追月会同你去。” “谢大师。”难得见云济这般好说话,苏芮高兴得恨不得亲他一口,但东西才到手可不能惹了他,只能忍下挥手往下走。 这会她有了力气,台阶下得飞快。 云济口中的一路小心还未出口,人就已经没影了。 看着抬起的手,正是方才被她手指划过手背的,云济有一瞬失神。 他本可以拒绝她的,也该拒绝。 但他知晓,他若不肯,苏芮也不会放弃,定会顶着虚弱的身子另寻办法,甚至再度耗费自身。 师傅临走前的话音犹在耳,让他不得不考虑自己同苏芮之间。 哪怕他们相识不过月余,但,那日眼看着她支离破碎,他完全失去了冷静,见她命悬一线时他更是难以接受。 数日自省,这莫名的情绪大抵是因他过于强求度化,压制欲望,心魔反涨。 因而,他必须留下苏芮,才可战胜心魔,重归平静。 想着,云济又恢复了清冷模样。 …… 京兆府,地牢。 有云济的玉牌开路,狱卒是客客气气的把苏芮一路往里带。 “那孩子我们本以为是个哑巴,怎么问,都不吭声,也不知是不是山匪所生,不知道怎么处理了,您来得是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了。” 狱卒一边拍着马屁,一边掏出钥匙开第一道门。 苏芮笑笑,也不多回应。 这京兆府哪里需要她来解急,这样的小孩,都是直接扔去孤慈堂了事。 她若晚来两日,人都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 所以她才不能再拖,必须要在人从大牢里出去,露面之前就把人带走。 一旦小心露到梁氏那,哪怕只是一丝一毫,这送上门来的好机会就丢了。 “还有一事,大人交代小的问问您,这孩子的父母是谁,留个姓名,也好入案宗。” 父母? 自然是周瑶和陈友民了。 苏芮见到那孩子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可当时一切发生太快,她来不及想。 等从昏迷之中苏醒过来,一想起那画面,她就断定了。 对那孩子的熟悉是来自他的父母,他太会继承了,一眼像周瑶,二眼像陈友民,都无需验亲。 难怪,周瑶拖到现在都没成亲。 苏芮一直以为是周瑶和梁氏心比天高,一直待价而沽,可想想又觉得不对,毕竟适龄的时候更容易攀高枝,何必等到如今这般年纪。 如今就都解释得通了。 因为周瑶怀胎十月,生了孩子,及笄之时还没恢复,便就错过了最佳议亲的年纪。 又不愿将就,一来二去,越拖越晚,所以现如今才会死死抓住沈赫,一定要嫁进去。 至于怎么在新婚夜糊弄过去,想来梁氏已经给周瑶准备十足了。 可惜呢,用不上了。 “他父母如今都不方便被人知晓,所以才托我来帮忙,大人能否帮帮忙呢?”苏芮友好的问。 正常来说,自然是不能的。 可看着眼前人的,手里拿着云济的玉佩,身后跟着先皇给云济千挑万选的暗卫,小小狱卒哪里敢说不字。 连连点头道:“不方便必然是有难处,小人明白了,自会禀明府尹大人的。” 苏芮满意一笑,跟着狱卒走到关押那孩子的牢房前,只见他蹲坐在墙角稻草上,藏在阴暗之中,一双眼狼崽子一样瞪着他们,似随时要扑上来咬断他们的脖子。 打开牢门,狱卒懂事的退到二道牢门处等着。 苏芮在那孩子的视线直盯下走进牢房,在距离他一步远的时候,他突然跳起,张开嘴就要往苏芮身上咬。 第55章 带你去见你娘 苏芮并无躲避,即便她现在的身子或许不是一个四岁小孩的对手。 但…… 砰! 还不等狼崽子的牙碰到苏芮,追月一脚就将人直接踹回了稻草里。 这狼崽子也不喊疼,只捂着肚子,恶狠狠的等着苏芮,伺机而动。 还真是山匪养出来的孩子,自小就狠厉。 其实苏芮想不明白,林川为什么要养这个孩子。 周瑶会生下他极大可能是迫不得已,或因为陈友明,又或是因为年纪太小,打胎后不好再孕,但绝不会因为是爱这个孩子。 梁氏也是一样,应该是生下来就扔给林川,让其处理掉,以绝后患。 可林川却悄悄养起来了,否则早在被抓时梁氏就会想办法弄死这孩子了。 “别这副样子看我,我可是来救你的。” “你是被抓的贱人,你恨不得我们死,我知道。”狼崽子咬着牙,丝毫不信。 苏芮蹲下身,与他平行而视,真诚道:“他们是必死无疑的,但我却不想你死,我还要带你去见你爹娘呢。” 听到爹娘二字,狼崽子的神色动容了些。 到底只是一个四岁的孩子,打从心底里是期盼父母的。 也可见,林川并没有以他父亲的身份自居,但也没有告知他父母是谁。 “你骗我!” “骗不骗的,你跟我走,我立即带你去见你娘,到时你就知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狼崽子盯着苏芮,似在判定她话里的真假。 最终,站起了身。 见他如此识时务,苏芮也不耽搁,转身领着他出了牢门。 从牢房里出来,狼崽子甚至都不看其他牢房里其他山匪一眼,仿佛压根不认识。 “二狗!你个白眼狼,你跟着她走,你吃里扒外!” “娘的,这些年白养你了!” “二狗!二狗!带你叔一起啊!” “救救我,我没害过你,二狗,快帮我说说好话,救我一起出去啊。” 骂声和求救声此起彼伏,狼崽子似压根听不到。 还真是个冷心冷情的。 “你个贱蹄子!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众声音里,一个声音记忆尤深。 苏芮停下脚步转过头,一个一身是伤,浑身血淋淋,还有几处都已经溃烂了,似一头血猪一样的断手男人被铁链拴着,一双淫眼恶狠狠的瞪着苏芮。 张老二! 她还没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苏大小姐,这人是山匪二当家,如今那大当家的跑了,他可死不得,不过上面都招呼过了,不会叫他好过的。”怕苏芮怒火上头,要了张老二的命,狱卒赶紧上前来。 苏芮自然知晓这人不能随便死,毕竟山匪闹到了盛京外,必然是要当街斩首以儆效尤,才好服众的。 所以,即便她拿着云济的玉牌,京兆府也不能叫她随意杀人。 “我只是看他遍体鳞伤,瞧着痛苦,打算给他一份安神香罢了。”苏芮从手中拿出一包香炉递给狱卒,“既然大人如此说,那就劳烦大人帮忙给他找个香炉点上。” 狱卒不敢拿,也不敢拒,为难的不知怎么办是好。 “大人放心,这只是能让人一直处在欢愉里的香,能减轻痛苦,还能强身健体,不会伤及性命,一定让他活到斩首那日。” 一直处在欢愉里? 狱卒听得心惊胆跳。 这一次两次欢愉是快活事,可一直,那可就是酷刑了。 可刑法不在自己身上,还能保证对方活到行刑,反正只要留下一口气就行。 况且,狱卒也想见识见识。 接过香粉,狱卒当下就找了一个香炉点上,捂着鼻子放进张老二的牢房里。 张老二被铁链拴着,怎么够都够不到那香炉,气得直骂:“你个贱人,你想害老子,老子…老子……嗯……” 还没骂完,张老二就已经再骂不出的陷入了清醒的幻境之中。 苏芮不再多看一眼,在狱卒震惊又恐惧的目光中走出牢房。 将狼崽子塞进马车里,正要自己迈上去,追月就轻声道:“有人来了。” 苏芮停下动作,转头看去。 竟是大皇子。 他骑着白马而来,深邃而柔和的目光落在苏芮身上,显然是冲着她来的。 “还好赶上了。”大皇子翻身下马,衣裳都没来得及整理。 苏芮奇怪,“殿下是找小女?” “算是,本是来京兆府有些事,正好听见苏姑娘你也在此,便就赶过来了。”大皇子说着朝身后的仆从伸手,拿过一个木盒递给苏芮:“听闻你前些日子受了重伤,没能得空前去法华寺看你,就备了一点药材,本打算命人送去法华寺的,既遇见了,便就直接交给你。” “叫殿下费心的,小女已无大碍。”苏芮并没有去接。 “少骗人,你这脸色可不太好,咱们也算朋友,就莫客气了。”大皇子手往前伸,将盒子自己塞进苏芮手里。 如此,苏芮也不好再拒,只能收下,并当场打开盒子。 里面是一支主干三指粗,数之不清根须的人参,少说也有几百年了。 这药材可一点都不普通呢。 “这人参在我府上有许多,我也用不完。”大皇子恰到好处的给苏芮舒心。 温如煦阳,用在大皇子身上再合适不过。 可这样的光会照在自己身上吗? 苏芮更多是悲观。 在她看来,一而再的相见,除了好心,也可以是目的。 只是她如今分不明。 但,也不用非要分明。 “既然殿下如此说了,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了。”盖上盒子,大皇子正要答话离开,苏芮先一步笑道:“难得能同殿下遇见,不知殿下可否陪小女回一趟侯府。” 大皇子听得一愣,要他陪她回侯府? “为何?姑娘回侯府当是天经地义之事啊。” “我想回府拿些东西,想殿下为我撑撑腰,不知可否?”苏芮眼巴巴的望着大皇子,拿出了从周瑶那儿学来的柔弱架势。 如此之下,大皇子倒也不好拒她,只好点头应下。 “谢殿下。” 苏芮当下就钻进了马车,追月也是立马驾车往前,甚至都不给大皇子反应的时间,只好立即上马追赶。 第56章 拿回自己的东西 马车一路快行到永安侯府所在的巷道时,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和各家打探消息的仆从早已经将整条巷道都围堵得水泄不通了。 苏芮进城时就花了二两银子,请了十多个乞丐去走街串巷,‘自然’的宣传云济的暗卫亲自送她回城的消息。 效果显然很不错。 “苏大小姐来了!”人群里,被苏芮收买的乞丐认得她的马车,立即大喊起来。 紧盯着永安侯府的所有人立即转过眼来,看到气势不俗的追月真坐在马车上,纷纷让开一条路。 而随着路让开,有人就看到了跟在马车后面骑着白马的人。 “那不是大皇子吗?也随苏大小姐一并来?” “皇上的意思,这真给苏大小姐撑腰啊。” 听着迅速蔓延开的议论,大皇子明白苏芮为何要邀请自己来了,扯的不止是自己的虎皮,还扯父皇的。 她倒是用得心安理得。 可他人已经在这里,也只能做好这张虎皮了。 收到消息的梁氏早已经带着周瑶和一众仆妇站在门口候着了,见大皇子真跟在苏芮的马车边,周瑶立即慌了。 梁氏眼神呵止她,在马车停下时迎上前。 “大皇子殿下怎么来了,民妇怠慢,请殿下入府一坐。” 大皇子看了眼并无动静的马车,知晓苏芮是不打算下车,只能回道:“不了,我今日只是受苏姑娘所托,陪她走一遭,侯夫人不必招待。” 梁氏撞了个没脸,也没想到大皇子会这般听苏芮的,心中不安,但也只好维持着笑,朝着马车道: “芮儿,你可算回来了,听闻你满身是伤从那山匪窝里逃出来,我吓坏了,偏那法华寺我们进不去,只能在家中日日盼,可算给你盼回来了。” 撩开车帘就对上梁氏虚伪的脸,苏芮并无下车举动,只冷声挑破:“是盼着我尸体回来才是。” “姐姐,娘真的担忧你,日日诵经念佛,佛经都抄写了百遍,特让人送去寺庙焚烧为你祈福呢。”周瑶立即打配合。 梁氏含泪摆摆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咱们快回府,去看看你父亲,也莫叫殿下也同咱们站在这,多不好啊。” 苏芮却依旧不移动,只道:“侯夫人说的哪里话,我可没有父亲。” “芮儿你当着殿下的面说什么糊涂话呢,你父亲就在府内,正病着呢,喝药前还念叨你。”梁氏伸手要把苏芮从马车里拉出来。 苏芮身子后撤,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告示,伸手当众抖开道:“看来侯夫人记性不好啊,忘了前几日侯府张贴的告示说我勾结匪患,永安侯府大义灭亲,将我从族谱除名,我再非苏家人,又哪里还有父亲呢?” 这件事现如今还是盛京城里最热议的事,而苏芮今日回来的消息传出来,不少人就怀疑是来找永安侯府算账的,这才都跑过来瞧。 但没想到苏芮不仅把大皇子弄来了,还直接在府门口就闹起来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看来这苏大小姐是气狠了,什么都不顾了啊。” “本也就是,换做我,被山匪欺辱之时,家人不来救反倒污蔑我,还要和我划清界限,我回来第一件事就宰了他们。” 听着议论纷纷的声音,梁氏立即眼眶涌泪,哭道:“我早就叫人撤掉了,没成想还是被你知晓了,芮儿,你莫生气,那日你父亲也是被人给蒙蔽了,这才心急之下做出这等糊涂事,但如今都知晓你是无辜的了,你父亲说了,等过几日就把你的名字重加回去,一切如常,不会……” “不用,我名声不堪,早该如此了。”苏芮不在乎的打断,把告示随手一扔道:“我今日来只是拿我的东西,既划清关系,就该把我的东西给我,我们日后各顾各的,挺好。” “芮儿,你又说气话,上次是我没劝住你父亲,这次我一定……” “不必。”苏芮没精力看她演戏,直接打断道:“我要的不多,娘亲留下的嫁妆我和苏烨都有份,我就要一半,现有的,至于失窃的那部分,苏烨还是世子,又同夫人你如亲母子,你自会帮他追回的。” 明白苏芮是想要趁此机会拿回那女人的嫁妆,可这些年梁氏早已经变卖了大半,剩下的只有小半了,还都是不值钱的,若是拿出来,即便没单子也会被人诟病,何况大皇子在。 “芮儿,别这样,姐姐天上有灵会伤心的,咱们先进府,慢慢说,好不好。” 梁氏近乎祈求的态度让围观的人口中风向转变。 毕竟在旁人眼里,决定舍弃苏芮保全侯府的是永安侯,作为续弦的梁氏是无辜的。 况且梁氏贤良后妈,宠爱苏芮的名声在外多年,这样祈求苏芮更显慈母模样,也显得苏芮这般强逼太过蛮横。 “不好。”苏芮直接拒绝,从袖袋里又拿出一个册子,打开道:“我被山匪抓之前,你说出了内贼,偷了嫁妆,没有单子对应不了少了什么,我给你带来了,你一一对应,也就心里有谱了。” 听着是给梁氏找解决办法,可前面的话更吸引人。 也就是说,苏芮之所以会被山匪抓是因为梁氏叫她回来送单子。 官府告示说苏芮被抓是因为山匪受人之托,但人是谁,旁人不知,如今苏芮这一说,这么凑巧,不免就让人怀疑到梁氏身上。 而梁氏的心思此刻全在那册子上,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和库房里还余剩的东西都对得上号,不敢相信苏芮竟真有单子。 明明她当初已经烧毁了,只有娘家还剩余底单,可山高路远,老虔婆不会拿着单子来查,他父亲也不会为难她,所以她才会肆无忌惮。 没成想当年才五岁的苏芮居然真藏下了一份。 如今当着大皇子和众人的面拿出来,她又是打着让苏芮送单子回来的旗号,也无法说她手中是假的。 可如何能照着这单子拿,她哪里拿得出,又怎么可能拿给苏芮! 永安侯府的一切都该是她和瑶儿的。 “这……”梁氏双眸落泪,眼看是要演一出大的了,苏芮探出身子,在梁氏耳边低语道:“侯夫人,那山匪林川,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呢。” 梁氏背脊瞬间僵直,脸上的表情险些维持不住。 苏芮居然还认得林川? 这么多年了怎么会? 且林川分明说她没看见过他的。 “听说他逃了,你说,他逃去哪里了呢,会不会……”苏芮视线有所指的在梁氏身上转了一圈,看得梁氏遍体生寒。 第57章 梁氏的贤名裂开了一条缝 感受到梁氏的僵硬,苏芮便明白自己猜对了。 笑着后移身子,转头看向完全充当陪伴的大皇子问:“殿下,我这般要求,可过分?” 大皇子摇头,“既是永安侯府要同苏姑娘断绝关系,令慈遗下的嫁妆自当分离。” 大皇子的话更是一击重击打在梁氏身上,可没等她反应,苏芮就有朝着府门道:“来得正好,既然殿下都说了,你就拿着嫁妆单子同侯夫人去库房清点,一半,要现有的,需要多久?” 洛娥早就接到苏芮派去的人传话了,一直候着,这会听到苏芮唤自己,立即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册本,翻看了看后道:“一个时辰足够了。” 苏芮点头,随后看向梁氏问:“时间不长,我就在这等,侯夫人,是您一同前往还是派人?” 哪一个梁氏都不想。 可苏芮的话和那看着自己胜券在握,不容她再说一句推诿的眼神,梁氏没得选。 她不敢赌苏芮知晓多少,又告知大皇子多少,甚至不敢赌苏芮只是诈她。 无奈,权衡利弊之下她只能咬牙带着洛娥前去清点。 苏芮就坐在车内等着,大皇子也就陪着,而外面的人看不着苏芮,也不敢直视大皇子,自然的把所有注意力都盯在侯府。 半个时辰不到,就见洛娥从府内出来了,一直等着的众人奇异的交流起来。 “不是说要一个时辰吗?” “估计出了问题,你看那管事脸色都不太好” 大皇子也跟着注意到洛娥的脸色,又看了眼再度撩开车帘的苏芮,也好奇她们这是做什么戏码。 苏芮忽视大皇子看戏的视线,装作不解问出众人疑惑:“怎么这般快?不是说要一个时辰吗?” “原本是要的,可、可库房里只余了小半嫁妆,其余的,都不知去向。” 说话间,朝阳院的人把几个箱子抬出来,放在苏芮身前一一打开。 里面都是些能算值钱,但绝不金贵,也是没有任何升值可能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富贵人家用来赏人用的。 苏芮那嫁妆单子厚厚一本,就剩下这么些东西拿出来,别说同为世家贵族的人,就是平头百姓都看出其中猫腻了。 这么大量的嫁妆,必然是有专人看管的,哪怕疏于管理,少十来件可能发现不了,可少这么一大半,就是瞎眼了的,靠摸也知晓少东西了。 如此大的丢失,那贼再厉害,想要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东西拿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除非,监守自盗。 “都说这永安侯夫人贤惠,对嫡姐的一双儿女比自己的都好,这瞧着也就是传言啊。” “真好假好,是说不清的,可这东西骗不了人,真对他们兄妹好,能不给他们守好财产吗?” “空做面子罢了,哪个真心为女儿好的人会把女儿教得草包一个,还不知廉耻,我看是捧杀才是。” “说不准五年前的事是算计呢,故意害死她,这般她不嫁人,不用给嫁妆,也就不知道这嫁妆少了这么多的事了呀。” 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得热闹,也越发难听。 无论是否为苏芮说话,梁氏这多年累积下来的贤名也是裂开了一条缝,还是当着大皇子,梁氏无论如何也捂不住嘴的人。 梁氏气得心口发疼,可也不得不走出府门,回转道:“那日发现内贼没等细查你就出了事,府里乱成一片,那内贼便趁乱跑了,之后我一门心思挂着你,也没去问,你今日拿来单子一对才发现这么多年来被他们转移了那么多,不止姐姐的嫁妆,侯府也失窃不少。” “那真是家门不幸。”苏芮冷嘲。“可侯夫人治家不严的结果不该我来承担。” “自然不能,可这些东西一时难以找回,你余我些时间……” “那就折算成银子好了,六万四千三百两,三百两就算了,六万四好了。” 梁氏的脸再度龟裂,看着苏芮不敢相信。 她怎么知晓如今府上银票现银正正好好加起来六万四。 苏芮自然不会告诉她,因为前世这个时候是侯府钱财存余最低的时候,之后永安侯官运亨通,周瑶得嫁平郡王府,侯府跟着水涨船高,府上的银钱也跟着涨,她看她们潇洒了三年,直到灵魂消散。 所以,这一世,她要这存余是他们最高的,日后他们都不会好过去。 “怎么?侯夫人不愿给?”苏芮语气里带着威胁。 如今这般情况哪里容不得梁氏不给。 她只能咬牙尽量压制愤恨的语气吩咐周瑶:“去,给你姐姐把银票现银都取来。” 周瑶没想到梁氏会同意,这可是她的银子,日后都要给她做嫁妆的,给了苏芮,她怎么办? “还不快去!”梁氏又呵一声,周瑶明白不能违背,只能咬唇回府去。 没一会,周瑶领着下人捧着两盒银票,七箱现银走了出来,放在地上。 洛娥领着后面朝阳院出来的人上前一一查看,回禀苏芮:“四万七千两银票,一万四千六百三十两现银,两千两碎银,铜钱三百七十串,合起来正好六万四千两。” 听着报数,梁氏和周瑶只觉心中在滴血。 “忘了说了,还有这院子,从朝阳院起,到西侧门,归我,侯夫人没意见。” 从朝阳院到西侧门,那就是大半个后院了,她也敢开这个巨口。 “毕竟这么多银子,放在外面不安全,还是挨着侯府好些。” 意思这些都还要放回朝阳院,让她们看得见,摸不着! 梁氏险些吐血,急呼几口气才稳住心火,咬牙点头:“好,你肯留在府上什么都好。” “我还要赶回法华寺,洛娥,一切交由你办。”苏芮准备落下车帘,想起什么特意嘱咐道:“今个就找人砌墙和侯府分割开,选个安全地方做库房,把东西都整理放好,别又遭了贼。” 苏芮夹枪带棒的话引得看戏的人笑出了声,梁氏即便演技再好,此刻也是闹了个脸红。 苏芮满意的落下车帘,追月也明白的驾马离开。 大皇子倒是同梁氏颔首后才扬了一把缰绳,在巷道口追上苏芮,一路将她送出城,走到人少的官道上才趣问:“你若今日没遇见我,打算怎么办?” 第58章 像极了宫墙缝里长出来的杂草 “依旧这么办,没有殿下只是多费些功夫而已。”苏芮实话实说。 毕竟她原本的打算里并没有大皇子。 有没有他的出现她都会去侯府拿回自己的东西,只是他正好送上门来,不用白不用。 大皇子没想到她这般坦然,顿了一瞬才失笑道:“苏姑娘倒是比几年前坦率了许多。” “今时不同往日了,何不坦率过活呢,殿下觉得呢?”苏芮撩开一条窗帘缝,带笑的桃花眼看着大皇子,似另有所指。 大皇子却好似看不出她的神色,只点头认可道:“我觉得甚好,你如此看得开,是好事,只是,你今日这般决然同永安侯断绝关系,孤身一人在京中只怕不易。” 大皇子说得委婉,她如果孤身一人的话,不是在京中不易,而是在整个世间都不易。 没了永安侯府嫡女的身份,那永安侯的军功自然也不能换她解除奴籍。 那么,她就会被打回为军奴,自然的也会被送回边陲。 但,她了解自己是父亲,绝不会在这等时候同她断绝,自己背上骂名。 何况,她现如今在皇上眼里是有价值的,皇上敲打了永安侯,他自然明白意思。 无论是考虑哪一边,他都不会承认断绝关系这件事,所以,今日她逼迫梁氏,永安侯都没有站出来,默许了她拿走自己的那一份东西。 因为在他认定里,她姓苏,银子在她手里就还是在苏家,如今只是气头上,哄一哄,便就都好了。 更何况,她要了朝阳院,那就更是等于没有离府。 也是清楚此,苏芮才要朝阳院到西侧门,符合永安侯所愿下,他自然会默许她所谓的自立门户,梁氏也就插不上手。 但这一切苏芮没有义务同大皇子言明其中,只淡然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且行一步是一步。” “也是,事事难全,不过皇叔仁厚,必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亦是,五年前未能帮上你,这次若有何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派人来皇子府传话。”大皇子从腰间取下自己的玉佩,递给苏芮。 这一次,苏芮一点不拒绝,伸手就接过道:“那先谢过殿下了,殿下留步,莫再远送了。” 大皇子眼见已经到了前往法华寺的岔路口,也勒停了白马,目送马车转向走远。 随着马车越远越小,大皇子眼里的趣味越浓。 起初母后让他接近接近苏芮,他还疑惑难解,一个军奴,何须费心交好。 可今日,他虽依旧不明母后为何要如此,但倒是对苏芮有了兴趣。 豁达,聪慧,凌厉,还格外坚韧,像极了宫墙缝里长出来的杂草。 他最喜欢拔掉这种。 “殿下,苏大小姐从地牢里带出来的人要查吗?”身边的侍从问。 “不必,盯着就是。”落下一声,大皇子调转马头往回走。 而马车内,苏芮通过铜镜折射,看到大皇子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距离内,才收回铜镜,反手解开身边狼崽子身上的穴道。 一动不动半个多时辰的狼崽子一把就掀开了盖在头上的帷帽,恶狠狠的盯着苏芮。 苏芮却完全不看他,只擦拭铜镜问:“看到了?” 狼崽子眼里闪过几许落寞,但很快就转化成了怨恨。 他看到了,看清了。 在永安侯府门前,从苏芮打开的车帘他正好可以透过帷帽看到站在梁氏身后的周瑶。 只一眼,他就知道,那个人就是苏芮口中,自己的娘。 也看得出,她是未出阁的少女打扮,穿金戴银,生活极好,压根就不在意他。 阿公骗他! 说什么他娘不得已,在盛京城里,过得如此舒坦,都不承认有他,算什么不得已。 他就是被抛弃的! 看着狼崽子眼里越来越浓的恨意,苏芮不觉意外。 虽她和这狼崽子互相看不惯,可底子里是有相似的。 也许是从外祖一脉流下来的。 所以,他不可能接受自己被亲身父母抛弃。 而在山匪窝里长大,他骨子里透着的是冷戾的匪气。 “老实待几日,我会让你正大光明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至于他们认不认你,你是否能拿回属于你该得的一切,我不保证。” “他们的,都该是我的!”狼崽子打心底里认定,眼里都是狠辣的决绝。 苏芮没再说什么,只觉周瑶还真是给自己生了一个好儿子。 …… 另一边,永安侯府。 驱散了所有在侯府门前看热闹的人,梁氏硬生生憋着满肚子气,回了东院才抓起茶杯狠狠砸在地上。 一路跟来的周瑶正好迎上炸起来的瓷片,裙摆被溅了茶水也顾不得,走上前就不解问:“娘,你怎么能都答应给她银子呢,六万四啊,全府的银子都掏给她了。” “这还不都是因你找来的事!” 梁氏没好气的横了周瑶一眼,若非她不听嘱咐,非要闹这一出,今日岂会如此受制于人,丢尽脸面还叫苏芮那死丫头这般顺利拿走银子。 周瑶心虚低下头,辩驳道:“是长宁郡主逼我的,何况她说了会保咱们的,我想着那人正好在京郊,谁承想苏芮那般命大,这都活得下来。” 周瑶没敢说是自己传话让林川等着自己去收拾苏芮,不让他们动手的。 如今她也追悔莫及,早知道就该叫林川直接杀了苏芮,就没这档子事了。 “她逼你,你不知回来就告诉我?非要事出了,到我来问你才说?你一天到晚这脑子想什么呢?” 梁氏恨铁不成钢的用尖指戳着周瑶的脑门,恨她怎么能这么蠢,若不是当初生她之后坏了身子,再生不出来,她也不必全指望在她身上。 那夜苏芮被抓的消息传回来,她才知晓周瑶竟然自作主张联系了林川。 事逼着人,她不得不让永安侯污蔑苏芮,想着过一日让林川就把人放了,趁乱带着山匪逃离京郊,这事也就无从查证了。 但她没想到皇上会如此看重苏芮,竟亲自下令,出动城防军,龙虎营一并连夜剿匪。 为什么?只因云济留下了苏芮? 梁氏总觉不对,想了想问:“你仔仔细细重头给我说一遍,那日在锡林园长宁郡主是如何同你说的,一个字都不许落下!” 周瑶不知梁氏为什么又问这事,但她知晓梁氏真是气了自己,也不敢狡辩隐瞒,把那日长宁同自己说的一字一句重复,连带着给唐俞橦送口信的事都说了。 梁氏越听,越觉得古怪。 长宁虽是厌恶苏芮,可若是想要杀苏芮,早几年就可以动手,她分明是更喜欢看苏芮被折辱,凌虐的。 为了唐俞橦吗? 可苏芮不过是皇上派去引诱云济破戒的工具而已,即便云济不嫌弃她,留下她,以她的身份也动摇不了唐俞橦啊,何必急着在云济没破戒前就杀了她呢? 梁氏总觉得少了一道关键,可这一道,她摸不着,更隐隐觉得摸不得。 第59章 陪陪我,今夜我就走 “罢了,这些事都暂且放下,你这段日子都老实给我待在府上,我会去劝侯爷,抓紧给你改姓入谱,以侯府次女的身份尽快去议亲。” 思来想去,梁氏都觉得这事太过水深,不可估量,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去掺和,先把能定的定下来,余下的,慢慢来。 可周瑶一听次女二字,当下就惊叫出声:“次女?为什么?说好了是嫡女的!而且苏芮都断亲了呀!” 那日永安侯定下和苏芮划清关系后也定下了给她改姓的事,本是意在转移旁人关注,让她作为侯府嫡女挽回苏芮造成的不好影响。 事后虽是失败,可永安侯也没有收回这事,今日苏芮非要断绝关系周瑶还心中高兴,如此改姓这事就没有改变。 如今却要她以次女身份去议亲,连次嫡女都不是,那和周家女又有多大区别。 “如今侯府不会同她断亲的,即便划了族谱上的名,但文书并没有送去官府,这事便不作数,侯爷也不会作数的。” 正如苏芮了解永安侯,梁氏更加清楚他心里会如何想,如何做。 “我不要!平郡王府不会同意我以次女身份嫁进去的。” 见她耍横,梁氏本还要说什么,看到里间一道影子闪过,脸色瞬变了变,急呵道:“由不得你要不要,此事不能再耽误,回去老实待着,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府半步!” 周瑶还想反驳,可对上梁氏狠厉的眼神,明白无可回转,只能含泪愤愤不平的跑出去。 待周瑶离开,梁氏便装作不适的把身边的人都驱散了,并让人关上房门不许靠近。 而人都还没完全退远,里间的门就从内拉开来,赤裸着上身的林川从里面走出来,蹲在梁氏身边,拉过她的手摩挲问:“那死丫头叫你受委屈了,我去杀了她怎么样?” 被林川触碰着,梁氏心中的厌恶的。 她并不喜欢林川这等匪气的人,当年也不过是需要有人为她办那些脏事,搭上了永安侯这条大船后,林川正好犯了事不得不远走他乡,落草为寇,她正好摆脱了他。 这些年也不过就是偶尔糊弄糊弄他,一直相安无事。 他这次上盛京来,她本是打算给点银子打发了,人都不打算见的,却叫周瑶知晓,背着自己和他说让他绑架苏芮,事后她会亲自去见他。 如今出了事,其他山匪都被抓了,他连夜逃到了她这来。 否则今日她哪里会怕苏芮的威胁。 “这里是永安侯府,是盛京城里,外面都是人搜捕你呢,莫惹事,叫自己陷入危险了。”即便心中厌烦,梁氏依旧能表演出深情模样,手抚在林川脸上道:“还是早些离开,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林川脸色一变,眸色冷寒问:“你要赶我走?” 知晓林川的偏执性子,若是弄不好只怕会和自己玉石俱焚。 梁氏硬将心里的烦躁全数压下去,故作气恼的收回手,双眸含泪恼道:“我哪里赶你了?不过是怕你出事,你却如此想,那便就当是如此,你快走,莫在这里惹我的眼。” 梁氏即便上了年纪,可娇憨感依旧保持得极好,林川喜欢的就是她如此,当下什么气都没了,忙起身抱住她哄:“我没那意思,我是怕你烦我。” “我就是烦你,烦你老是胡思乱想我,分明你是知晓我的苦楚的,还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梁氏捂着心口,眼看着就呼不上气来。 林川忙帮她顺气,“好了,好了,不生气,是我错了,不该误会你,那咱们一块走,今夜就走,可好?” 一块走? 她怎么可能同他一块走。 她花了多少功夫,筹谋了多少年,才终于坐稳这侯夫人的位置,要和他这等流寇去浪迹天涯,她疯了才会去。 可面上,梁氏却是一副不得已的模样,欲语还休的看了眼林川,终是落下泪道:“表哥,我不能同你走。” “为什么?你在这侯府过得又不快活,姓苏那老小子哪里真心待你?就连一个做过军奴回来的死丫头都能欺你,这侯夫人还有什么做头,不如与我去浪迹天涯,虽不如这富贵,我也不会亏了你。” “只要能跟着表哥你,什么富贵不富贵的,我才不在乎,可咱们不是以前了,总归要为女儿着想不是。” 一说到周瑶,林川的神色就沉了下来。 梁氏趁热打铁,“你方才也都听见了,她实在不聪明,被人家做枪使了还不知晓,你我若是走了,她岂不被人害死都不知晓,何况她还没成亲呢,我得给她争个好身份,以侯府女儿嫁出去,她日后的日子才好过啊。” 林川旁的不懂,可也清楚,他的身份是不如永安侯体面的,周瑶若是作为他的女儿,只能配个山匪农夫。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愿意忍的原因。 “是我当初对不住你们母女,否则你也不会逼于无奈和那老小子在一起,瑶儿也不必吃那么多年苦,还出了那档子事。” 听到林川提及当年那事,梁氏也想起了都是因为那个不合时宜的孩子,这才导致了这么多后面的事,一拖再拖到现在。 “过去的事不说了,你知晓我的心,我知晓你的,就足够了,待日后瑶儿成了亲,这永安侯府全交在我手中,咱们的日子就好了,只是,那孩子的事那群山匪不知晓?若是爆出来,可是害了瑶儿啊。” “山寨里没人知晓那孩子的事,官府问不出什么的,放心。” 林川并不直说当年那孩子他没有按着梁氏交代的处理,一是怕她生气,二是这是自己的底牌。 当年梁氏将人交给他,他是打算处理干净的,可看着那孩子像极了周瑶,又想着他都没能看着周瑶长大,也从未听她叫过一声爹,便就悄悄留下了那孩子。 他不会让这孩子暴露,但也要捏在手里,以免梁氏对自己另有二心。 至于那孩子,他不担心。 官府不会杀孩子,待送去孤慈堂,他再捞出来带走就是。 “好了,陪陪我,今夜我就走。” 梁氏压根不想陪林川,可听他肯走,便就忍着烦迎合,想着早些送走这个麻烦。 第60章 总是一次一次打破他的界限 把狼崽子送去佛庄,交给睿睿娘照顾后,苏芮才踩着月色回了法华寺。 才从马车里钻出来,就见小光头慧明和黑菩萨,一人一猫打着灯笼站在山门前,眼巴巴的,一副望眼欲穿的样子。 眼看着她从车上下来,慧明急把手里的灯笼往前送了送,灯光照亮苏芮的身影。 确定是她回来了,慧明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就奔过来,可惜两条腿的压根不是四条腿的对手,黑菩萨飞身几步,灵巧一跃,轻松就先一步跳进了苏芮的怀里。 控诉又担忧的喵喵了两声,仿佛在质问她跑哪里去了。 “女施主,你怎么才回来,你身体都没恢复呢,方丈大师说了,你要好好修养,最少要养三个月!”慧明伸出三根小手,就怕苏芮看不到的特意伸到她面前。 看着他那小光头上都氤氲了一层薄薄水雾,必然是已经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以上了。 苏芮没想到会有人等着她,担心她,久违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感觉让她一下子适应不过来,竟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看她不答,慧明以为她是压根就不听,生气的瘪嘴,也不顾那些了,伸手就抓住她的袖子把她往里拉道:“入秋了,夜里冷,趁云济师叔去了望月峰,还没发现,快跟小僧回禅房去歇息。” “望月峰?不是法华寺的庙宇?”苏芮问,她记得庙里的大和尚说过,望月峰虽然离得不远,但那上面并无庙宇,只有一间小筑。 慧明摇头,“不是,那是只有师叔才能去的地方,宫里的人给师叔送了一个盒子来后,师叔就去了望月峰。” 只有云济能去的地方? 那岂不是…… “你不能去。”本该去停放马车的追月神出鬼没的来了一句。 “云济交代过我不能去吗?”苏芮转头问。 追月没回答。 云济的确没交代过。 “那就是了,如今他都不拦我了,就是放任我跟着他去任何地方的,你去不了的地方,不代表我不能去,何况我今日和他约好了,夜里还他玉牌,他还去了那,不就是让我去找他的吗?” 追月自小就被当做暗卫培养,学的都是追踪,探查,追杀,保护,忠于主子这些,并没学过其他,也根本反应不过来苏芮话里的弯弯绕绕。 只觉得,听上去,好像是那么一回事。 “可望月峰很高的,你身体……” “你还小,不懂,在云济大师身边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疗养了。”苏芮戏笑说着把怀里的黑菩萨塞给慧明,抬手用袖子擦去他小光头上的水雾,拍了下道:“好了,你快回去睡,否则可长不高。” 说完,都不等两人反应完她的话,她从慧明手里拿过灯笼,转身就从山门侧边的小道往望月峰去。 望月峰就如慧明所说,很高,是周围群山上最高的峰,且道路越往上越笔直。 爬得苏芮气喘吁吁,感觉下一口气都要倒腾不上来了。 她原本是不打算夜里见云济的,这一日的奔波实在让她这虚弱又单薄的身子吃不消,就想着回去好好躺一觉。 但慧明的话无论是哪一句都在告知她,这是好机会,不能错过。 宫里送来的东西让云济情绪有了变化,事应该不小。 而望月峰只有云济能去,那就证明是他私密的地方,对他是有特殊意义的,在这里,他或许另有不同。 何况望月峰脱离法华寺,更容易让他放下心中枷锁,说不准天时地利人和下事就成了呢。 大好的好时机,就是剩最后一口气,她也要爬上去。 秉持着来都来了,不能白费的念头,苏芮终于是撑着自己残破的身子登上了望月峰顶最后一阶石阶。 峰顶不大,只有一棵不知多少年的大树,一树成林,里面有一间小筑,紧闭着门,也没点灯。 她缓慢走近,只见小筑的竹门都被藤蔓缠绕,显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打开过了。 云济不在这? 确定自己没有走错路,苏芮绕过小筑往后,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云济孤身悬崖边上,凌冽的山风将他身上的僧袍吹得衣角飞扬,他岿然不动,如一尊佛像,立于山巅,俯瞰众生百相。 可这尊佛好像被风雪吹拂太久了,背影透着凄悲,这不是云济平日里会有的情绪。 不等苏芮开口唤出声,云济的手倏然一挥,苏芮只听到破风声,等看到一颗石子朝自己飞来的时候根本来不及躲闪。 就在那石子离自己的眼睛只有三指距离的时候,闪身而来的云济一手抓住了飞袭的石子,血紧跟着从指缝低落。 “你怎么会来此?”云济的语气里透着愠怒。 从未见过他发怒,苏芮怔楞住了。 她也没想到云济会生这样大的气,下那么重的手,方才那一下,是朝着要她的眼睛去的。 “我…我是来还你玉牌,说好夜里还你,所以,无人拦我。”苏芮拿出玉牌,没有把罪推给那些暗卫。 见她眼中映照出染着怒意的自己,云济别过头,从她手中拿过玉牌冷道:“既以归还,那便回。” 云济今日情绪反常得超乎预料,甚至苏芮能够感觉到他刻意压制的戾气,不然,即使他认为来人是能够突破暗卫防线的武功高强之人,也不会出手这样狠。 这等情况下,按理苏芮应该离开才是。 但,他既在发现是她后就出手相救,心里她便是不同的。 何况她好不容易来,岂能空手而归。 “我现在身体虚弱,好不容易才爬上来,这会实在没力气下去了,大师,让我先休息会呗。”苏芮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 云济却没有半分动容,只转手将手中石子扔掉,不容商量道:“此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你离开。” 话是客气的,可语气苏芮听得出来,她若说不,下一刻云济就会‘请’她离开。 “大师,今日是我不对,你手因我而伤,我心里难过呀,我替你包扎,也算休息,包扎好,我就走,可以。” 苏芮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要去抓云济的手。 先留下来再说。 云济知晓她的心思,此刻实在没有心情同她你来我往,收回手正要直接送她离开,却见她身子忽然跟断线的风筝一样往下倒。 又是装可怜的把戏? 云济看着苏芮直面往下,眼见着都距离地面不过半臂高了人也没任何动静,意识到不对劲的伸手把她捞起来。 才接触到她就感觉到了热烫。 即便隔着两层衣衫,她的体温也高得惊人。 云济手伸手抚上她是额头,是烫手的高温。 她发烧了,且必然烧了一段时间了。 此刻峰顶风大,夜路下山亦是寒气不减,他并无其他衣裳,暗卫也都在峰底,直接下山苏芮如今的身体根本吃不消。 若放任不管,这高热不消一夜就能要了她的命。 看着完全失去意识的苏芮,云济甚至拿不准她是不是故意把自己弄高烧前来,赌他不忍见死不救的。 可他的确无法做到眼看着她死,更觉她是自己的劫,总是一次一次打破他的界限。 犹豫片刻,云济到底是抱起苏芮,推开了那道被藤蔓封锁多年的门。 第61章 死秃驴! 竹门吱呀一声打开,灰尘漱漱落下,云济用衣袖遮挡了苏芮的脸,不让她吸入灰尘。 屋内,一如过去,若没有厚重的尘埃,甚至不会让人感觉到时间已经流失了十来年。 云济不去细看屋内种种,直径走进里屋,扫了扫床榻上的灰尘后,将苏芮放下来。 不知她是什么时候烧起来的,到底烧了多久了,脸上绯红一片,呼吸越发急促。 云济虽不如师父空明方丈那般精通医术,但也知晓医理,能到游医的水平,知晓苏芮此刻最重要的降温,以免高热引发惊厥。 小筑里没有药物,也没有其他人,只有当初一并留在此地的日常用物。 凭着记忆,云济熟练的从柜子里拿出水壶,出门捡了些地上的干柴,打了山壁上淌进水洼里的山泉水,烧了一壶热水,兑成温热水倒入水盆内。 此地除了他们二人外没有任何人,无法找来女子帮忙,要救苏芮,云济没得避。 看着床榻上烧得难受的轻声哼哼的苏芮,云济终是走到了床边。 深吸一口气,一边心中默念佛经,一边解开苏芮的外衫,让她的肌肤大面积露出,更利于散热降温。 即便云济已经竭力避免手触碰到她的身体,可她不适的扭动下总是难以避免。 那滚烫的皮肤碰触在指尖,又似碰触在心尖,让云济默念的佛经数次被打断。 仅仅是打开两层衣衫,云济就已经额头布满的一层汗。 他抬手擦去,一遍一遍在心中告知自己,不可回避,不可起念,不可过渡。 这是劫数,是心魔,他要渡便就要抗,唯有所见所闻所触皆可无波无澜,再无邪念,方得大乘。 平复几许后,云济从水盆里拧了帕子,带着湿润,轻柔的擦拭苏芮的额头,脸颊,下颌,脖子,锁骨,胸…… 到达胸前,即便隔着藕粉色肚兜,云济也再难往下。 纵使心中说服自己这不过皮囊,世间万相,皆无不同,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 “嗯~” 就在云济还没能完全说服自己的时候,苏芮不适的一声哼哼,似是不满,本能的双手抓住云济握着帕子的手,一个转身往里。 云济想要挣脱,可想到她的右手才接上不久,如今她神志不清,他挣脱下必然伤及她的右手,再度断裂的话就难以再续了。 无奈,他只能顺着她的力,被她带着摔上了床榻,紧贴着她的后背,手被她抓在手里,整个人环抱着她。 鼻尖被她的秀发覆盖,淡淡的花香头油钻入鼻腔,肌肤宣泄出来的热也是无孔不入,本来并无太大波动的那池心水不受控的再度喧嚣起来。 “观自在菩萨,行身……” “嗯!”听到念佛声的苏芮烦躁极了,气哼一声,转身就一手捂住了云济的嘴,阻止他再念。 她细柔的手指上布着薄茧,摩擦下酥酥麻麻,如狐狸蓬松的尾巴,在唇上,在心头,在某地……缓缓摩挲,激荡涟漪。 不知是靠得太近,被苏芮的体温灼热了,还是来源自身,云济没由来的觉得浑身发热。 “云济~”苏芮魅眼半睁,看着云济轻唤一声。 云济浑身骤然僵硬,看着她媚眼如丝,脸颊绯色,朱唇微张的看着自己,感受得到她喷出的热气灼在自己喉颈,呼吸跟着变粗。 屋外风声呜咽,屋内烛火摇曳,热浪裹着旖旎,欲望不断在深渊之中喧嚣,再度撞击云济的神志。 逐渐的,晃动了。 他吻上去,她也不知情,不如…… 你应当克制! 不体验,不尝试,不经历何来勘破二字? 今日经历这,明日经历那,后日呢?一步一步,借口放纵只会堕入无间地狱。 “死秃驴!” 就在云济内心天人交战之时,苏芮突然又接上了后面一句。 刹那间,原本旖旎的气氛就冻住了。 “无情无义的死秃驴,修佛修傻了,送上门的都不吃,真不是个男人。” 苏芮又骂一句,还嫌弃的撇了撇嘴,一把推开云济。 “什么慈悲为怀,什么佛渡世人,就是个胆小鬼,费老娘这么多心思,就不肯满足一下,明明爽的是他!” 越说越气,苏芮转过身一阵叽里咕噜似在继续骂,又似在抱怨,反正,没一句好话。 云济原本的那一丝动摇消失无影,看着她完全露出的后背都再无一丝邪念。 他倒是不知晓她对自己有这么多怨怼,如此还要费尽心思勾引自己,倒也是难为她了。 因她自己转过身,云济的手也完全脱离出来的,拧了帕子,心无杂念的将她擦拭了一遍。 摸了摸额头,还是有些烫,起身要去再换一盆温水。 才站起身,就听到什么东西坠落在地的声音。 低头看去,是苏芮的外衫,可发出的响声听来里面是裹着一个重物。 云济捡起外衫,里面的东西滚落而出,只一眼,云济就辨别出是大皇子的玉佩。 这是皇上在大皇子出生的时候命人用温玉打造的,一玉两块,大皇子一块,他一块。 此等玉佩不凡,相赠便定情。 大皇子的玉佩在苏芮手上,他们…… 云济脑海里回想起佛诞日在御花园时所见,两人曾是旧识。 心中有什么情绪划过,很复杂。 但最终云济还是捡起那玉佩重新放回苏芮外衫的袖袋之中,出门换水 …… 深夜,凤栖宫。 林皇后穿着寝衣半躺在贵妃榻上,翻看着移交到她这里来的奏折,一边替皇上批阅,一边打着哈欠道:“皇上多年也是不易,这奏折真是没完没了。” “大皇子已过弱冠,不用多久便能接手,就能为娘娘分忧了。”幽兰含笑带喜的说。 林皇后眸色在烛火下晦暗不明,放下手中这本,又拿起一本后问:“东西送去给云济了吗?” “送了,只是,不知云济大师是否会去。” “他会的,说不准还会带苏芮一并去。”林皇后眼底微变,顿了顿问:“长宁那边怎么个动静?” “自然是不高兴的,还打杀了几个奴仆,是唐二小姐赶去才止住了。” “到底是骄纵长大的,不在意人命,让嫂子晾晾她,莫受牵连。” “是,娘娘。” 第62章 让她拿着玉牌去秋猎 从睡梦之中醒来,苏芮睁开眼,恍惚之下张望四周。 不是在望月峰,也不是在云济的禅房,而是在小院的屋内。 无情的秃驴,还真是说到做到。 说‘请’她离开就‘请’得这样彻底,把重病昏迷的她给扔回了小院。 对她是越来越没有善心了。 苏芮不禁担心,该不会云济真修炼得道,开始对她没有一点动念了? 仔细想想,她休养那几日云济都没有来看过她一次,昨日飞云阁给她玉牌也是无比痛快,如今想来更像是打发她走。 昨夜的事就更不用说了。 再让他避几日,说不准就真要勘破她这道红尘了。 那可不行! 苏芮迅速爬起来,不知是一下子起得太猛了,还是身体还未恢复过来,顿时天旋地转,险些栽倒下去。 “哎哟!女施主你怎么起来了,快!躺下,躺下!”从外面端着药碗进来的慧明急得忙跑过来,手里的药又找不到地方放,只能一个劲喊。 苏芮被他吵得头疼,也的确晕眩得再坐不住,只能老实躺下去。 看她听话的躺回去,慧明才松了一口气,阿弥陀佛道:“女施主,你可别吓小僧了,小僧心都要跳出来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吓人,我只是有点发晕而已。” “哪里没有,你去望月峰的时候人还是好好的,回来就又昏迷了,方丈大师说过,你底子坏了,必须要好好修养,万不可再伤了,师叔也嘱咐了,让小僧从今日起一定要好好看着你,照顾你,不许你出院一步。” 软禁她? 就一个小慧明? 是小看她,还是外面还有? “嘱咐你照顾我?那云济人呢?怎么不见他来照顾我?” “师叔入宫了。”慧明把温下来的药碗递给苏芮。 苏芮侧撑起身子接过药碗,并不急着喝问:“入宫?因何啊?” 昨个云济就是因为宫里送来的东西而情绪异常,虽她这破身子还没探出原因就倒下来了,可从云济的不同以往便知晓此事不小。 如今云济又急急入宫,莫非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若一切提前,云济又真度过了她这道劫,她便就无路可走了。 不行! 苏芮要再度起身,可身体不支持她,手一松劲药整个人又摔下去,药碗跌落,撒了一床。 “小僧去拿帕子!” 慧明急着要去拿东西来打扫,苏芮伸手抓住他的手,坚持道:“扶我起来。” “你得休息。”慧明小脸为难的都皱巴了起来,这女施主怎么这般犟呢,小僧都说了不行了,呜呜呜。 “我没事,我去山门口等云济。”她不能休息,不能让云济在对自己清心寡欲的情况下登上帝位,否则她永远动不了梁氏她们。 他们如今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不够!远远不够! “不行啊,山门风大,而且今日师叔也不会回来的。”感觉到苏芮的手上的力停了,慧明又道:“师父说了,师叔近日都不会回来,说…说……要秋猎后。” 秋猎? 云济为何要秋猎后才回来? 难道是替皇上主持秋猎! 大赵是马上打的天下,因而除了每年开年大祭外,秋猎是最大,也最重要的活动,也是必须皇上亲自主持的活动。 若皇上身体抱恙到已经无力主持秋猎了的话,找人代为主持也是有过先例的。 但大多都是太子。 若无太子,就是皇子,而这个皇子几乎就会等同于储君了。 如今大皇子就在京中,且已经年满二十,已经及冠了,按理来说,应该由大皇子代为主持才对,怎么会是云济呢? 这不是直接落了大皇子的脸,甚至朝臣会猜测皇上并不署意大皇子。 难不成皇上本来就是想要传位给二皇子,所以用云济来为二皇子铺路,结果后面二皇子出了意外? 所以前世最终才会是云济继位。 那么云济的继位就和这场秋猎脱不开关系了。 “哦,对了,还有这个。”慧明想起了什么,小手在怀里掏了掏,取出一个玉牌递给苏芮。“这是师叔留下来的,说等你醒了交给你。” 云济的皇家腰牌? 苏芮接过,心思一转,明白了意思。 这是让她拿着玉牌去秋猎。 为何要她拿着玉牌去,苏芮还一时之间想不透他的意图,但能去就成。 见到人,才能把他的欲望再度勾回来。 只是她现在这幅身子,去秋猎恐怕撑不了一个时辰,真得先养养。 她再度要起身,慧明正要拦,她先道:“扶我一把,我回侯府去养身体。” 见慧明不动,她又添了一句:“侯府有府医,有名药,还有人伺候,比在这能好得快些。” 慧明一想是这个道理,自己到底是修佛的人,很多地方不方便照顾女施主。 把她扶起来后,慧明就像个小老妈子一样,一边给她把方丈开的药方子和药包装起来,一边交代她一定要好生休养,少吃荤腥油腻,不可强撑。 一直啰嗦到把她送进马车里,忍不住的红了眼眶,哭道:“女施主,你要保重,下次再回寺来要好起来。” “好,我答应你,下次给你带好吃的糖来。”揉了一把小光头,苏芮正落下车帘,一道黑影就在落帘的一瞬间钻了进来。 黑乎乎的一团趴在苏芮的怀里,四只爪子死死的抓住她的衣裳,冷着一双眼却似耍赖说:这次你别想扔下本喵一只猫在这里吃难吃的。 苏芮虚弱得实在没力推开黑菩萨,只能无奈把她一并带回。 马车一路走得很慢,摇摇晃晃到达永安侯府西侧门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 苏芮下车就看到原本的侧门已经改换成了蛮子门,便是无声告知这是一个独立的大门。 法华寺早派了人来传消息,门内的人听到动静拉开门。 苏芮本以为是洛娥,却不曾想是许久不见的喜儿。 “我之前被周瑶骗了出去。”喜儿冷声毫无情绪的说明情况。 被周瑶骗出去这么久? 苏芮并不大信,但也不多问,皇上如何安排喜儿不是她能够置喙的。 而且她现下也没精力问,只想快些回院里躺下休息,她感觉自己又开始发晕了。 “还有人在等着你。”苏芮点头正要往里走,喜儿又提醒一句。 还有人? 苏芮顺着喜儿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永安侯带这苏烨快步朝着她这边来。 第63章 早没了亲人了 被革职在家的永安侯消瘦了不少,额间都长了几根白发,可见这几日不好过。 苏烨则依旧是愤愤难平的样,看到苏芮就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只是当着永安侯,他不敢表露出来,只能低着头,一路跟到苏芮跟前。 见父子二人走到跟前,苏芮也只是冷眼看着,并无任何开口的意思。 永安侯当家多年,这些年在朝堂上,军营里,也都还算风顺,一向都是旁人先同自己见礼,这会面对苏芮俨然一副等着自己开口的样,心中不愉。 但上次的事的确是污蔑了她,永安侯便不同她计较她此刻的无礼,先朝苏烨呵道:“还不给你妹妹道歉!” 苏烨被呵得一激灵,斜看了苏芮一眼,不情不愿的小声道:“上次是我误会你同那些山匪有所勾结,是我错了。” 苏芮并没有回应苏烨的认错,直越过他看向永安侯问:“侯爷这是何意?” “公告一事是你哥哥误会了你,当时事出紧急,没能即使查明,为了侯府安危才发了那告示,后都已全数撤下,官府那边也未去过文书,族谱改日同瑶儿……” “人尽皆知便就是事实了,既然侯爷已经与我断绝关系,还望侯爷自重,莫私自进小女这小院来,传出去,可不好听。” “父亲在同你解释,你还拿乔起来了!”苏烨忍不住的又拿起了哥哥的派头斥责,但看着喜儿站在她身边到底没动手。 解释? 不过是事后的糊弄罢了。 和五年前一样,事后跟她说一切诸多无奈,让她体谅侯府艰难,日后一定会接她回来。 不过是让她安心认罪,哄她乖乖去边陲赴死罢了。 “不必了,我不需要道歉,也无需任何解释,事已如此,就各自安好,反正,你们也早就不想我留在侯府了,如今一切当该叫你们如愿了,不是吗?” 如愿吗? 苏烨其实应该是觉得高兴的,她终于不再是苏家人了,她的那些破事,再犯任何上不得台面的事都不会牵连到侯府和他。 可此刻他却不觉得高兴,反倒憋气,凭什么她不原谅他? 他只是合理怀疑她而已,谁知道她在边陲做了什么,怀疑她和山匪有关系理所应当,谁都会如此啊。 她却抓着不放,非要断绝,还逼着娘把侯府所有的银子都给她,划走后院一半的地。 她凭什么! “胡闹!血脉亲情,岂容你说断就断?你娘是这般教你的?”永安侯不悦质问。 他今日已经是放下身段亲自来哄她了,过了这么多日,她还要闹到何时去。 苏芮看着永安侯眼底已经泛起来的厌烦,冷笑,“我娘死得早,可没教过我。” 永安侯一怔。 他本能的把梁氏当做苏芮的娘称呼,听苏芮这般一说,才想起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苏芮是四岁还是五岁来着。 “我自小没娘,不懂规矩,我只知晓,既昭告世人,事就是这么定了,何况在我心里,娘死了就早没了亲人了,所以,喜儿,请侯爷,世子爷回府,日后封好门户,别叫阿猫阿狗再溜进来弄脏了地。” 说他们是猫狗,还嫌弃弄脏了她的地? 苏烨憋着的火再压不住,抬头就指着她骂:“没教养的,你骂谁是狗,你怀里抱着的才是畜生,你也是……啊!” 没等苏烨骂出更难听的话,黑菩萨就从苏芮怀里扑了过去,一爪子抓过他的嘴,瞬间抓出三道血痕。 苏烨痛捂住嘴要过来抓苏芮,喜儿一个箭步挡在了前面,冷看着父子二人,寸步不让。 苏芮没精力和他们扯什么血缘难断,转身就带着黑菩萨往另一条道走。 苏烨看着喜儿也没法追,气得把牙都要咬碎,愤喊:“离了侯府你以为你能好了!没了侯府小姐的名头你就是个低贱的奴婢,谁都能踩你一脚!” 见苏芮脚步不停,压根没听见,苏烨又喊:“过几日便是秋猎,没有我同父亲,你门都进不去,到时莫来求我们。” 话音没落地,苏芮就已经转过了半月门,看不见身影了。 “请。”喜儿冷漠的伸出手。 知晓她是谁的人,不等苏烨骂,永安侯就摔袖往回走。 永安侯都走了,苏烨也只得快步跟上道:“父亲,您看,我说的没错,她自从边陲回来后就是这般不知好歹,无论如何对她好,她都一副谁都欠她的样子。” “分明是她自己做的那些事,又在边陲为了活着什么脸面都不顾,事发之后我们误会她也是正常啊,您看看她现在,您亲自来同她解释都还是这副要我们以死谢罪才肯放过的模样。” 苏烨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恼怒。 仿佛他才是受害人。 在他心里也的确如此,他不过就是误会了她一次而已,她却闹得人尽皆知,让他被指责,被处罚,今日还要来给她道歉。 “她是你妹妹,你岂能这般贬低于她。”永安侯沉斥一声。 苏烨当下脸色僵住,低下头,不敢违背。 心中却是不服的。 苏芮何曾当他的是哥哥,她自己也说了,他们不再是兄妹。 再说,那夜他说的时候父亲也是自己认可他的怀疑才急急让人发的告示,如今却都归罪给他。 “她如今还在气头上,此次秋猎非同小可,过几日你再来同她说说。” 要他来哄她? 苏烨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她那副小人得志的脸和那些阴阳怪气的话,他才不要受她欺辱。 “一定要带她前去,听懂了吗?”见苏烨走神,永安侯冷声重复。 如若此番苏芮不去,流言蜚语对他恢复官职影响极大,何况此番秋猎是站队之时,是否能成为下一个门阀权臣便就在此番了。 “是,儿子一定把她带去。” 苏烨应下。 反正只要带她去就行了,怎么带,如何带,自然是他说了算。 到时他一定要叫苏芮跪下来求他,叫她奉还今日对他所为,更要她清楚自己的身份,知晓谁才是她哥! 第64章 助大师好眠,要想小女哟 皇宫,沉玉宫。 云济坐在四四方方的宫苑之中,抬头看着被宫墙框出来的四方天上的寥寥几颗繁星,每一口呼吸都觉得沉重。 他想要适应,以平稳度过这几日时光。 可无论他怎么用佛理说服自己,心绪都难以得到片刻安宁。 无时无刻,那些尘封的回忆都在翻涌,如深渊里伸出来的无数双手,企图将他拉回过去。 他也无法入眠,闭眼便是梦魇,只能在此枯坐等天明。 “喵~” 一声猫叫,黑菩萨从宫墙上跃到云济身前,抬起头看着他,摇动了一下身子,一个黑色的小包袱在它背上跟着晃动。 黑夜,黑猫,黑包,若是它不晃动,很难看出背上还背着一个小包袱。 这样的小聪明,一眼就知是谁的杰作。 解开黑菩萨身上的包袱,打开来,是一个香包,透着淡淡的药香,只闻了闻就叫云济觉得紧绷的心绪松了些许。 打开香包,里面有一张纸条。 ‘安神香包,助大师好眠,要想小女哟~’ 字体故意写得俏皮,仿佛能听到苏芮在自己跟前说这句话。 云济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了扬。 “云济大师怎么忽然笑了?”宫门外护卫的小声疑惑声落入云济耳朵里。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笑了,慌忙掩下。 苏芮如今越发能勾动他的情绪了,只一张纸条便就叫他无意识下想到她。 甚至想起她就一时片刻停不下,脑海里都是她耍滑撒娇的样。 还有那句‘死秃驴’。 怨他还要他想她,无非是想要借他之身,成她之事。 到底也是利用罢了。 封好香包,云济本要让黑菩萨带回去,可再看哪里还有黑菩萨的影子。 趁着他拿过东西之际就跑了。 必然是苏芮交代的,算到了他会将东西给退回去,不给他机会。 她越来越狡猾,也越来越了解他了。 看着手中的香包,闻着与她身上几分相似的香气,云济最终叹了口气。 罢了,待秋猎那日再交还给她。 …… 临近秋猎,整个盛京城都变得热闹了起来了。 秋猎时不仅仅皇家会带百官世家前往猎场,大赵的百姓也会去郊外狩猎登山,皇城根下的盛京城就是风行更大,近乎人人参与。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各个铺子都上了狩猎所用之物,什么猎衣,弓箭,背篓,锁设……应有尽有,而且样样精美,即便是不去打猎也会上街买件好看的猎衣,精巧物件,或是买些皮毛制品挂在腰间。 世家的小姐公子虽府上都有采买,猎衣也都是量体裁衣,也会出来凑个热闹。 “也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地方,放着府里的绣娘不用,非要去买那成衣,岂能有量体裁纸的好。”马车里,长宁抱怨道。 唐俞橦笑笑,挽着长宁的手撒娇:“府上绣娘的手艺固然好,可我就看中那件了,姐姐就依我呗。” “我还不知你的心思,你是想要跟着我一并去见那人。” “听闻那鬼医性情不定,我实在不放心,姐姐,你这病也不重,外面的大夫不成,不如送牌子去太医院请太医院看看呢?” 唐俞橦实在不相信那个所谓鬼医,也不明白长宁为何只因月事不调的小病就甘愿冒险,独身一人去那隐市见此人。 “太医院都是一群庸医,动了牌子父亲说不得又要啰嗦,徒增麻烦,至于那鬼医,若有本事,性情怪些也无妨,何况,这儿是盛京城,他岂敢惹本郡主?” 长宁嘴上说得是轻松,可心从今日出门起就提着了。 只有她自己知晓,她这病并非月事不调,且多年来多少名医神医都治不好。 她不能叫人知晓,便就将那些看过却没辙的无用大夫给杀了,而太医院的不能随意杀,也不能看,不可走露任何消息。 这鬼医,是她当下唯一的希望了。 要不是林家大夫人有这鬼医门路,那日她都不屑于同她言语,如今她倒还因为苏芮没死的事疏离起她来。 区区林家媳妇而已,也敢同她摆谱。 说来也是那周瑶无用,送上门的机会都弄不死苏芮那个贱人。 也没想到皇上会这般重视,倒叫现在动不得那贱人半分了。 “你别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当该放在云济身上,如今那姓苏的贱人能叫皇上这般重用,必是看云济对她动了心,你可不能放任了。” 说起云济,唐俞橦脸上立即羞起红晕,低头嗔道:“姐姐怎么又说起这事了,云济大师在法华寺我也见不着不是,再则,苏姑娘是皇上钦点伺候云济大师之人,云济大师对她动了心才会破戒,不是吗?” “你呀!什么都想得这样简单。”长宁恨铁不成钢的睨了唐俞橦一眼,“只是用她那破身子破戒倒是无碍,可她天生狐媚,勾住了云济的心,若是破戒后被她迷得不认与你的婚事,就麻烦了,父亲同叔父将你送去禹州养大,筹谋多年,可不是叫你无所作为的。” 唐俞橦脸上的娇羞褪去,苦涩与难堪在眼底激荡。 她清楚,自小把她送去禹州长大,学习琴棋书画,博览群书,名师教学,就连步步推崇的贵女之首名头都是为了这等时候给家族助力。 所有人,都是棋子。 她生在唐家,养在唐家,便就要为唐家去争,去夺,不由她。 “是,我明白,那我先去宝衣坊取衣,在那等候姐姐。” 知晓她闷倔的性子,长宁也没工夫耽搁,便点头让人停车。 琉璃搀扶唐俞橦下车,小声朝着一个方向道:“小姐,奴婢瞧见苏家的那个军奴了。” 苏大姑娘? 唐俞橦循着琉璃所看的地方望过去,只见一道背影从巷口闪过,像似苏芮。 “哪里是,别胡说。”小声阻止琉璃再说下去的同时,唐俞橦小心转头看了眼车内的长宁。 见她似并没有听到琉璃刚刚的话,松了一口气,快步下了车。 苏芮从巷道里穿过,并不知晓自己那么恰恰好的被人看到了。 第65章 来人!伺候苏大姑娘当众更衣! 这边街道热闹,人影憧憧下马车根本进不来,所以苏芮便让喜儿把马车停到外面扩宽些的地方,自己先带着帷帽往洛娥所说的那个成衣铺子去。 她今日不得不出门亲自跑一趟的原因在于大皇子。 那根百年人参实在是好东西,她才拿来和空明方丈开的药方配合着吃了几日,原本挖空的身体就逐渐被填补了回来了,不仅内体能感受到恢复,肉也跟着长了不少。 而这些肉又特别的会长,大多都长在胸脯上,导致原本准备猎衣不管怎么改都不合适。 不够时间另做,派人出去买回来很有可能又和现在一个情况,不好改。 所以苏芮只能亲自前往挑选,务必要在今日挑出一件合适,出彩,能勾住云济眼的。 这场秋猎她必须让云济重新对自己有欲望,所以,衣裳打扮也是重中之重。 在人群里穿梭了小半个时辰,苏芮才找到洛娥说的那间由宫中司珍房出来的管事所开的铺子。 宝衣坊。 “姑娘是来看猎衣的?”人还没进门,接待的女娘就迎上来,笑眼弯弯,让人舒服。 不亏是宫里出来的人,察言观色一绝。 苏芮直言:“想找一套合身的。” 女娘打量了一下苏芮的身段,羡慕在眼里闪过,随后领着她往里走,指着墙上挂着的几件道:“这几件都是新式样,都挺适合姑娘的,至于不合适的地方,我们立即就能改,保证瞧不出来针脚变化。” 苏芮看了看她指的那几件,款式的确好看,但只是好看。 更多是小家碧玉,符合大赵对女子矜贵持重,端庄典雅的审美,却不符合她这次所用。 苏芮不禁头疼,这儿没有的话还要一家一家去寻,还不知能否选到合适的。 “掌柜的,这件挂哪儿?” 正要问还有没有其他的,就听后面的女娘问。 转过头,只见那女娘手中提着一件艳红色的猎衣,颜色鲜亮,款式新颖,胸口点缀珍珠,领口翻花,张扬又热烈。 再把那领口扩大些,束裤两侧开一条长缝,就正好符合苏芮所有要求。 “我要这件。”苏芮立即要下。 招呼她的女娘却是一脸为难,“姑娘,这猎衣不是……” “小姐,您看,奴婢没看错,就是她!她是故意来抢东西的!” 女娘解释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先传来了刻薄的声音。 没等苏芮转身去看,琉璃就快步冲了进来,一把从女娘手中抢过猎衣,指桑骂槐的朝着掌柜骂:“你们怎么做事的,我们家小姐定下的东西你们也敢一物两卖?背地里早就勾结好了是?” “不敢,不敢,唐二小姐恕罪,这丫头是新来的,是看这猎衣挂在衣架上,以为是新做的成衣拿了出来,这…这位姑娘恰好瞧见就说要,我们还没来得及解释呢。” 掌柜的不敢得罪唐俞橦,只好解释的同时把罪自然的往苏芮身上推。 是苏芮看见了就要,她也不知苏芮是不是特意来抢,但她没给东西出去,不关她的事。 “不敢?那怎么会走漏风声,她怎么会知晓来这里抢东西,必然是你们嘴不严。”琉璃不依不饶,愤愤的双眼在苏芮身上恨不得戳出两个洞来。 “小的不知啊,我们小本买卖,哪里敢和您作对呢,但这段时间人多眼杂的,有人有心探查唐二小姐的话,小的实在挡不住啊。” 推都推了,掌柜索性推个彻底,反正眼前这人再怎么也高不过唐家二小姐去。 唐俞橦看着带着帷帽的苏芮,心情复杂,想着长宁交代的那些话,在琉璃还要说出更加难听的话之前开口道:“苏大小姐,这猎衣是我定下的,抱歉,我不能割爱。” 宣誓主权,指的是衣裳还是其他呢。 苏芮也没想到她们的眼光会这样的一致,又这般凑巧,恰恰能选到唐俞橦这一件。 即便她解释只怕也没信,但她还是开口直道:“我并不知这猎衣是唐二小姐你定下的,纯属意外,既物有所主,我自寻其他就是。” 信不信是她的事,苏芮不在乎。 迈步就打算离开,反正街上那么多成衣铺子,大不了多费点精力一家家逛就是。 “抢了东西还想走,怎么,当我们隆亲王府没人了?” 不等苏芮走出两步,一队卫兵就从铺子外涌了进来,迅速将苏芮包围其中。 长宁在仆妇簇拥下走进来,冷厉的双眸凝视着苏芮。 没曾想她恢复得这样快,明明听闻被山匪折磨得只剩下一口气了,如今瞧着却身姿不减,甚至比上次在宫中见到她时候那傲人之地还更丰腴了两分,显得她的腰肢更细,隔着衣衫都能看人心中热火。 女子看着都心动,更何况男人,她简直就是个专门生来勾引人的妖精。 “姐姐你怎么来了!”唐俞橦没想到长宁会跟自己来,上前忙拉住她的手小声道:“姐姐,想来只是误会,衣裳也没被拿走,咱们走,你不说那鬼医只等一个时辰吗,别耽误了。” 而唐俞橦不知的是,长宁并非跟着她来的,而是已经看过了那鬼医来的。 如今唐俞橦一提及,想起那鬼医才见自己就落下决断的那些话,心火更胜。 凭什么苏芮做了五年军奴都没有被磋磨坏身子,依旧能够容光焕发,而她却无可回转。 难道真是什么狗屁佛祖庇护苏芮? 那她倒要看看,今日她是不是真会遭报应! “走什么走,既然苏大姑娘这般喜欢你这件猎衣,非要夺去,那本郡主就成全了你,来人!伺候苏大姑娘当众更衣!” 一声令下,长宁身后的仆妇立即朝着苏芮涌了过去。 唐俞橦想要阻止,长宁却紧拉住了她的手,眼神呵止她清楚自己的身份。 当着众人,唐俞橦不好违背长宁,只能着急的看向被围攻的苏芮,不知该怎么办是好。 面对撩起袖子围过来的十来个仆妇,苏芮根本不是对手,只能步步后退,视线隔着帷帽不断在围观的人群之中找寻。 “拿下她!” 第66章 又想让云济来救你?做梦! 听见铺内长宁一声令下,铺外站,在人群之中,苏烨身边的长随着急问:“世子,长宁郡主动手了,要现下进去救大小姐吗?” “救她做什么,她开口了吗?”苏烨不在意的问。 苏芮都没开口求他,他为什么要救她。 方才她视线往外找,是看到了他的,却没有开口喊他,分明是还犟着她那劲呢。 还以为这是侯府内,有喜儿那个死丫头看守门户,谁都进不去呢。 这几日,他生生吃了几次闭门羹,苏芮这死丫头缩在朝阳院内是一步不出。 要不是他派人时时刻刻紧盯着,都不知晓她今日悄悄乘马车跑出来了。 他一路跟来,还没抓她,她就先和唐俞橦闹起来了。 真是个惹事精,走哪不惹点麻烦都不痛快。 但现在苏烨是高兴的,正好叫长宁磨磨她的气焰,叫她知晓,离了永安侯府她什么都不是,只有被人欺凌的份。 他就在这等着,等她撑不住,跪下来哭求他,承认了她的错,再出手救她。 “可这么多人,大小姐到底没出阁,衣衫破裂只怕不好。”长随着眼四周,周遭的人都围了过来。 “有什么不好,她在边陲不知道做过多少比这更难看的事。”苏烨嘴上不饶,但心里还是决定在苏芮留一件肚兜的时候就打断,到底她还是永安侯府的小姐。 苏芮没空去注意苏烨的那些想法,面对扑上来的仆妇,闪身躲避。 可她身子不算完全恢复,今日出门本就是打算快去快回,并没有准备很多香料在身,内藏的都是猛药,一旦用出留下把柄,长宁更会紧咬不放。 因此,没几下她就被仆妇抓住了手脚。 最后一刻,等待的那道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线内,苏芮用尽全身力气,挣脱开右手往上一甩,袖中什么东西在混乱之中飞了出去。 紧接着苏芮就被仆妇整个抓住双手反剪在背后,打掉她的帷帽,露出她的脸。 桃面粉腮,媚眼樱唇,明艳赛阳,看得围观众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长宁看在眼里却是更加刺眼,再看人群里拿到东西迅速跑离的人,火气更盛。 当着她的面,还想搬救兵来救她,做梦! “又想让云济来救你?那你可要失望了,云济此刻在宫中,你的东西可送不进去呢。” 身边的嬷嬷知晓主子心思,话音没落地就立即示意仆妇们动手。 仆妇们都是手上有一把子力气的,苏芮在她们手里就是小鸡仔,一人手抓住一把衣衫,用力那么一拉,苏芮的外衫就碎成了片。 “姐姐!女子名节为大,别这样!” 长宁冷嗤:“她早就没有名节可言了,也不介意再被人瞧上一回,是,苏大姑娘。” 一听长宁唤苏大姑娘,刚围过来的众人瞬间明白过来是怎么回是了。 当初苏芮和陈友民私通,被长宁抓住后拔去衣衫看小衣是否尚在的事虽他们这些人没看到,却也都是听说了的。 再看苏芮这身段,恶从心生,反正都早就被看过了,给他们看看也没什么。 “对啊,本来就是个军奴,早就被人看光了的,不如也给我们饱饱眼福啊。” 人群里有大胆的喊起来。 就如同那储水的闸门被打开,各种污言秽语都跟着冒了出来。 在他们眼里,苏芮是个名节尽毁,不必恪守礼数,可以随意戏谑而不必有所顾虑的人。 便是秦楼楚馆里的妓子有时候都还要顾忌几分,对于苏芮这样出身名门的可以无所顾忌,这样的感觉让人有种畅快感。 “我是没有名节可言,可郡主同我这样的人计较又是为何呢?嫉我?还是怕我?”苏芮视线锐利的盯着长宁,似能看穿她藏在心里的东西。 区区贱奴也敢窥探她! “姐姐!”察觉到长宁动了杀意,唐俞橦立即提醒:“伯父信上说……” “本郡主又不是要她的命,只是替她更衣,父亲岂会不许。”甩开唐俞橦的手,不等她再说,身边的嬷嬷已经把她拉到了后面。 仆妇们察言观色,明白的伸手要再去扯苏芮的里衣。 “我是皇上钦点伺候云济大师之人,郡主当街羞辱,可想清楚了?”苏芮厉问一声。 长宁发笑:“呵呵呵呵,你真当你是什么人物了,皇上点你去给云济破戒,就是看你是个破鞋,玩起来无需顾虑,莫说是扒光了你,便是今日找人玩你几番也不耽搁你伺候云济啊。” 说到这,长宁眼里闪过精光,玩味道:“既说到这了,那就一并满足你,扒了衣裳别急着更衣,找两个乞丐来也伺候伺候苏家大小姐。” 得了令,卫兵立即从围观的人群里抓了两个脏兮兮的乞丐进来。 看着漂亮堪比妖精的苏芮,想到要便宜自己,两个乞丐就忍不住淫笑起来,双目冒光,嘴露黄牙,迫不及待。 仆妇们虽心里觉得长宁实在太狠了,可做奴才的哪里敢违背主子,不然死的就是自己了。 即便不忍,手上也不敢有半点放水,抓住苏芮的里衣就要用力。 苏芮手指里捏着香丸,只等最后时刻,若那人不来,她就只能拼了再说了。 而铺子外,听到长宁说要让乞丐当众玷污苏芮的话,苏烨心中生火。 这长宁也太无法无天了,大庭广众这般不顾他们永安侯府。 偏苏芮那个死丫头嘴巴跟被缝上了一样,到现在都还不肯求一声饶。 本想要不就干脆不管她了,可看着仆妇把她中衣已经撕开,下一刻就要从她身上剥离,露出里面的大片肌肤了,苏烨还是迈出了步。 “住手!” 一声高呵,由远及近,还有飞奔而来的马蹄声。 众人纷纷让路,一队羽林卫骑着马冲到铺前,当头的是如今的羽林卫副统领,裴延。 “裴延?”长宁疑惑,见人走进来,不满问:“怎么,羽林卫现在连本郡主的闲事都要管了?” 第67章 利用一切可利用的 裴延虽然是属于皇室一脉,却也不能明面上和长宁直接对上。 走上前,恭敬抱拳行了礼后才开口道:“郡主误会了,吾只是前来为大皇子请苏大小姐而已。” 大皇子请苏芮? 长宁一时片刻没能消化得了这话。 大皇子怎么会和苏芮扯上关系,偏偏这样巧的这个时候到这里来请她? 方才苏芮扔出去的那东西不是派人去找云济,而是大皇子! 看来是她不在盛京城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难怪苏芮连一句求饶都没有,原是胜券在握。 瞥看了一眼里衣破了大半的苏芮,长宁心有不甘。 “大皇子请她去做什么?她是皇上钦点伺候云济大师的人,大皇子与之走得太近,不妥。”即便是大皇子来要人,她也要一个解释。 裴延听得心里发笑,面上却皮笑肉不笑道:“大皇子所想岂是吾等能知晓的,郡主虽是高贵,可有些事,还是莫多问的好,想来隆亲王也不会擅管皇家事。” 语气带笑,可话里,眼里,都是威胁。 告知她无权过问大皇子的事,否则便是藐视皇族了。 即便她贵为郡主,皇上优待,在这盛京城里风光无两,但,到底是臣。 四目交锋,长宁终是退了那步。 “既大皇子急召她去,那本郡主自不好阻拦。”嬷嬷立即让仆妇松开手,卫兵散开。 被紧束了许久的苏芮手脚发麻,骤然被松开,整个人摔下去,靠着膝盖半跪在地在没倒下。 深吸了几口气,她撑着站起来,一步一挪往外走。 从长宁身边走过时,长宁冷道:“你勾人的本事还真是了得呢。” “那还多亏了郡主当年栽培,否则,我就没这本事了。”苏芮嘴上不让,故意向长宁施了个谢礼。 长宁脸色压抑不住的迅速黑下去,恨不得当场拧断苏芮的脖子,可在裴延的注视下,她只能青筋暴起的看着苏芮走出铺子,步入马车扬长而去。 一鞭子挥打在地,一声裂响,长宁怒吼道:“把全盛京城内外的成衣铺都给本郡主关了,谁敢卖一件猎衣给苏芮,便是同我隆亲王府作对!” …… 马车一路行驶到侯府西城门外的巷道,随着前面的马蹄声停止,苏芮撩开车帘,见裴延从马上下来,也立即下了车。 裴延倒是意外她这般懂礼,但也未多在意,只如实道:“殿下并未请苏大小姐你去何地,只是为你解围,如今已到侯府,吾便回去复命了。” “劳裴副统领代小女向殿下道谢,改日小女定回报殿下。” 听到她还要回报大皇子,裴延不悦的顿了顿,还是开口道:“若姑娘要谢殿下的话,那就日后莫再找殿下。” 苏芮听到这话明白了,这是嫌弃她和大皇子扯上关系,玷污了大皇子了。 也是,她这样的人让大皇子两次当众帮她,的确会叫人揣测她和其的关系。 清风明月的大皇子殿下和她这样的烂在泥里的妖女,的确任由谁都会厌恶她,觉得是她拉人下水。 更何况人人皆知,她是伺候云济的。 哪怕云济遁入空门,可也是大皇子的皇叔,都和她牵扯不清,实在难堪。 按理来说,她该识趣远离才是。 但…… “那你应该让殿下日后离我远点。” 什么? 裴延都怀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她、她居然说让大皇子离她远点? 大皇子是谁,高悬在天际的月,还被她嫌弃上了? “裴副统领何不想想,今日殿下为何要救我?”把问题抛给裴延,苏芮转身就往西侧门的巷道里走。 裴延楞在了原地。 殿下为何要救她? 是她的侍女拿着大皇子的玉佩来大皇子府找的大皇子啊,所以大皇子才叫他带人来救她。 想到这,裴延反应了过来。 是啊,大皇子的玉佩在苏芮手里,他原以为是苏府巴结,可如今听苏芮的语气,再想,若是殿下不愿,那玉佩又怎么可能到苏芮手上呢。 是大皇子缠着苏芮,知晓她出事就急急派他来救? 裴延不敢想象,一向明月清风,白璧无瑕的大皇子会对苏芮这个妖女…… 不行,他要去问个明白。 裴延翻身上马就要去寻个答案,待他走后,苏烨才赶回来,看着裴延远去的背影,愤愤不平的从马车上跃下来,冲进巷道里,伸手要去抓要跨进门的苏芮。 啪! 喜儿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打下来,打得苏烨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手背都红透了。 “你……”苏烨开口要骂,可对上喜儿那面无表情的脸,骂也白骂,只得转而看向苏芮吼道:“你居然去勾搭大皇子了?你不要命了?想害死侯府全府的人!” 又一个。 苏芮听得都烦了。 “怎么,在你们眼里,我就必须勾搭他?” 你们? 苏烨不知除了他还有谁,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不然呢,不是你勾搭大皇子,他会派裴延来救你?你们没关系,你怎么会向他求救?” 自然是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啊。 虽不知大皇子为何要接近他,是真世间无双的好人,还是另有目的,但送上门来的,她自然要利用。 云济在宫中,出不来,用不上,手里现成的,自然要物尽其用。 当然,她没心思和苏烨这样的蠢货解释。 “我不向他求救,向谁呢?你吗?” “对啊,我就在那铺子外,你没看到吗?”苏烨最气的就是这点,自己就站在那,她却还要舍近求远。 苏芮笑了,“哦?你会救我?” “当然,只要你认错,求我,日后不再无礼惹事,我自然会……” “蠢货。”苏芮翻了个白眼,进门就反手把门关上,将苏烨直接隔绝在外。 又吃了一个闭门羹,苏烨还没说出口的话一下子全糊在了喉咙里,吐不出,面对喜儿又闯不进去,憋得一张脸成了一块猪肝。 “苏芮!你等着!总有一日你会跪下来求我救你!啊!” 话音都没落地,一块石头就从墙内抛了出来,正正好砸在他嘴上,当下嘴就麻得说不出一个字了。 第68章 叫她今个低头服软,跪下来认错! 有了长宁发话,整个盛京城不仅是所有成衣铺当即闭门谢客,就连布料铺,以及一切售卖之物和秋猎相关的铺子都不敢卖一样东西给永安侯府。 气得被殃及池鱼的周瑶狠狠把刚改送来的第三套猎衣扔在地上,骂道:“都怪苏芮那个贱人,非要去招惹长宁,连带着我想要买块布料都这样难!” 红秀捡起地上的猎衣,劝慰道:“小姐莫生气,大夫交代了,那药用了后不好动气的。” 说起那药,周瑶更是一肚子憋屈。 上次被长宁打伤的脸到现在都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离远就虽看不见,可靠近之下还是明显的,她只能用脂粉叠加遮掩。 虽不满被梁氏关在府里,但好在不用出去见人,倒也可以安心每日敷药。 就等着秋猎可以出去见沈赫。 这一次,沈赫无论如何都得去,她要去找她,即便给她改姓为次女的事已经定下了,但,她也绝不下嫁!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可苏芮却给她使绊子! “再说了,也不是小姐您一人买不来东西,朝阳院那边更加是一样东西都进不了门,她那院子里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您还有这么多可用的选择呢,怎么都比她强不是。” 听到这话,周瑶舒心了不少。 没有猎衣,就是因着侯府面子让她去了,也是被人笑话。 她知晓,苏烨那边给苏芮准备了旧猎衣,但苏芮不低头,苏烨是绝不会把猎衣给她的。 “那边院子就没一点动静?”周瑶问。 红秀摇头,“世子派人一直盯着呢,没有一点动静,这几日一个人都没出去,都在院子里种菜呢。” 难不成苏芮不想去? 可这次是云济代皇上主持,她怎么可能不去呢? 何况苏烨也说了,永安侯要求苏芮必须去,这事交给了他,他就是最后绑也要把苏芮绑去的。 那… “把我那改的第一件猎衣给大哥送去,就说他不懂女儿家的喜好,我另备了这件新衣,让他给姐姐穿,明日不可叫别人笑话咱们侯府一件好猎衣都拿不出。” “第一件?可那件不是……”话没说完,红秀看周瑶的眼神就明白了,不再说下去的转身去办事。 周瑶拿起脂粉细细涂抹自己的疤痕处,嘴角逐渐爬上得意的奸笑。 翌日,天还未亮,永安侯府就忙碌了起来。 永安侯虽被革了职,但爵位尚在,得跟着其他官员一并随圣驾前往。 一府人将永安侯送出来,临行前永安侯问苏烨:“你妹妹那边你可安排好了?” 苏烨心底发虚,他哪里能安排好。 苏芮那个死丫头闭门不出,他派人去也不理,本想着晾她几日,临近秋猎她总归坐不住,谁承想到了今个也没服软。 可他不敢告诉永安侯,只无声点头。 “这次她和瑶儿都交付于你,切莫出岔子了。”永安侯又交代了一句,看天色不早,进了马车往宫门去。 人一走,苏烨就反身回了院,拿上昨个周瑶送来的猎衣骂骂咧咧往朝阳院跑。 看着那被架高把整个朝阳院都隔在里面的墙,苏烨恨不得全给他拆了。 偏有永安侯的命令在,他只能带着一肚子火砰砰砰敲门。 “苏芮!出来!再不出来我就把你这门给拆了!” 苏烨怒骂,见又和之前一样没个动静,气得正要招呼人来砸门,门就从里面开了。 一看门开了,苏烨当下就冲了进去,一路往苏芮的主屋奔。 可走进门里面哪里有人。 “苏芮呢?” 洛娥:“今日秋猎,小姐已经出发了。” “出发了?”苏烨扫眼四周问:“她穿什么去的?” “猎衣啊。” 猎衣? 她哪里能有猎衣,以前的?那是能穿的? 她故意的!就是想要丢侯府的脸! 想到这,苏烨怒骂一声,转身就往回跑,都没听洛娥把后面的话说完。 拉上周瑶,苏烨亲自驾马一路往皇家猎场赶。 终于在天光大亮的时候在猎场门前看到了苏芮披着一袭月白色的斗篷从马车上下来。 气憋了一路,苏烨马都没完全勒停就从马车上飞跃了下去,弄得车内的周瑶一个趔趄,脸撞在了车框上才没直接从马车里摔出来。 “死丫头!给我站住!” 苏烨声音极大,不仅仅苏芮听到了,猎场门内外的人也都听到了,纷纷转头来看。 听到苏烨的声音苏芮就觉烦躁,今日她故意早走些,就是不想被他们拖后腿。 “还走!你聋了呢?我叫你站住!”见苏芮依旧没有停步的意思,苏烨亮出自己百户的腰牌就朝着守卫喊:“给本世子拦住她!” 猎场西面守门的卫兵都是禹城军营那边的调度过来的士兵,看到苏烨的腰牌,也算自己的顶头上司,立即听令把手中的长枪交叉,拦住了苏芮的去路。 “你还想趁乱混进去害我们!苏芮,为了拖累我们,你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说话前我劝你先过过脑子。”苏芮不耐提醒他,搞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骂我没脑子?你有!你害人最有脑子!我告诉你,旁的我可以不管你,但你今日想要丢我们侯府的脸,不可能!” 和没脑子的人说话实在是白费口舌,苏芮一个字都懒得再和他说,转身要往里去。 苏烨伸手要去抓她,被喜儿阻拦后便喊:“没有我带你,你便就只是下贱的军奴,试问谁会放敢放一个贱奴进去呢?” 此话一出,内外各世家的公子小姐们都神色变了变,有些是觉得苏烨过分,自家妹妹也这样当众践踏。 但更多的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苏大小姐不是恢复身份了吗?” “前几日你没看到永安侯府的告示吗,断绝关系了啊,那自就不是侯府大小姐了,那就该打回军奴身份啊。” “军奴还来这做什么,还不快送回边陲去,那儿的兵将只怕都想她了。” 听着戏笑的声音,守门的士兵将手中的长枪靠得更紧了。 军奴身份可不能进皇家猎场,他们若是胡乱放了进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但也不敢直接就得罪,其中一个公事公办问:“敢问这位小姐是哪家女眷,可有身份证明?” “她有个屁的身份证明。”苏烨得意扬起下巴,“你不是要断绝关系吗?不是不服软吗?不是犟吗?我看你今日拿什么身份进去!” “姐姐!”重新补好脸上脂粉的周瑶从车里跑出来,挂着她那标志性的白莲花哭丧脸就大声劝起来:“你别和大哥闹脾气了,上次的事,是我们误会你了,我们认错,都依你,可这是在猎场,这么多人看着呢,姐姐,别闹了,你就跟大哥说句软话。” 瞧瞧,多善解人意。 几句话,都在说苏芮脾气大。 “别劝她,她不识好歹的,你再对她好,她也只会害你,就让她犟,我看她今日怎么进去。” 吃准了苏芮来这就是要进猎场的,苏烨不怕她负气不去了,非要叫她今个低头服软,跪下来认错! 瞧苏烨一副胜券在握,仿佛已经能预见她哭喊求饶的模样,心里乐滋滋的样,苏芮只觉蠢得没边了。 在一众擎等着苏芮认错的视线下,她不紧不慢从斗篷里伸出手,露出玉牌,问卫兵:“可认得?” 第69章 大师看看,可合适? 卫兵细看了一眼,当下脸色大变。 旁的他们不认得,可这玉牌上图腾却是知晓是皇室的,且能将其刻在玉牌上的,只有直系皇室。 而这还是白玉的,只有皇上,林皇后,以及云济才能用白玉的,大皇子,二皇子都只能用青玉的。 这牌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卫兵哪里还敢阻拦,几个脑袋那都是不够砍的,忙不迭的移开长枪。 苏烨也愣住了,没想到苏芮居然有云济的腰牌。 她怎么这么多东西的。 上次有大皇子的玉佩,这次又有云济的腰牌,她还有什么东西? “难怪硬气,原来手里捏着皇家腰牌呢。” “有云济大师撑腰,还做什么永安侯府的小姐,王妃岂不更好。” “也就这苏世子看不清,还当自己多厉害,永安侯府多叫人想要巴结呢,嫌弃女儿都被一撸到底了,还不快巴结巴结未来王妃,说不准给他捞个千户当当。” “靠妹妹卖身换仕途,也不错啊,可惜,这闹得挺僵啊,怎么,还想软饭硬吃?” 奚落的话换到了苏烨身上,听得他双颊滚烫,冒火的眼扫过众人,却又封不住他们的嘴。 都怪苏芮! 她故意不说,让他出丑。 “姐姐留步,这东西,你拿着,是大哥特意为你准备的。”周瑶从苏烨身上抢过包袱,跑到苏芮跟前双手送上。 苏芮看着那包袱,并没有接的意思。 周瑶却压低声音道:“大庭广众的,姐姐总要给侯府和大哥留点脸面。” 苏芮并不觉得周瑶会这样好心,但着眼周围,如今的情况下永安侯府倒了对她是有害无利的,所以,还是让喜儿拿过了包袱。 看苏芮拿着包袱离开,周瑶心里舒了一口气。 她方才看到苏芮斗篷里露出的一许衣料了,不是猎衣的料子,她必然没有猎衣穿就来了,待发现包袱里是猎衣一定会穿。 只要她穿上,一会就…… “瑶儿,还是你懂事贴心。”苏烨觉得还是周瑶好一万倍,知道给自己解围。 周瑶心中厌恶他蠢,但面上还是一副乖巧模样,拉着苏烨就往里走,她还指着苏烨带她去找沈赫呢。 而人群较远些的马车里,唐俞橦将方才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小姐,她就是个水性杨花,不知羞耻的,前几日还和大皇子纠缠不清,今个又拿着云济大师的腰牌进去,真是不要脸。” “琉璃,别说话这么难听,东西既在苏姑娘手里,那必然是云济大师和大皇子给她的。” “肯定是被她迷住了才会把东西给她啊,特别是云济大师,那皇家腰牌是何等存在,就这么给她了,您没听到,都说她是未来王妃呢,那您算什么,您和云济大师可是有婚约的。” 想到那婚约和那日在法华寺苏芮唇上晕开的口脂,唐俞橦眼中神色不免失落。 “好了,别说了,这件事切不可告诉姐姐,上次本就是咱们误会了,记住没?” 琉璃替自家小姐不平,可想到那日长宁对苏芮那般不堪的凌辱,琉璃也还是答应的点了头。 在外面的人都各有心思之时,苏芮已经到了云济的营帐外。 撩开帐帘进门,人并不在内。 这会云济应该还在代皇上主持开猎典,不知还要多久,今个起得太早,再加上不知是不是药养了一段时间她这身子越来越娇弱了,这会就觉得又累又困。 想把周瑶给的包袱扔在桌上,却见上面摆着一个雕花木盒。 嗅到熟络的香味,苏芮随手将包袱扔在地上,打开那木盒。 里面放着的都是她这几日托黑菩萨送去宫里给云济的东西,他收放在一处带来,是想要全数还给她? 哼!休想! 苏芮拿起木盒,在帐篷里巡视了一圈,最终把木盒塞到床榻下最里面,确定黑黢黢的难以发现后才心满意足的躺在虎皮大床上补觉。 云济撩开帐帘进来的时候就见她整个人蜷缩在大床上,小小一团,眉头紧蹙。 示意追月不让后面的人再跟进来,云济只身放轻脚步走到床榻边坐下。 苏芮上次昏迷的时候云济便就发现她睡着时都是蜷缩起来的,还以为是她病中没有安全感才会如此,如今还是如此,可见是她习惯这样蜷缩才能安睡。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皮厚如墙,任何流言蜚语都伤不到半分样子,可睡梦之中却是骗不了人的。 成衣铺和猎场门外的事,他来的路上已经听追月说了。 在世人眼中,苏芮全然成了他们能随意倾泻恶意的载体。 置之一笑,说得轻易,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做到,便是他这几日在宫中都在与心魔斗争。 简单劝她放下,是他修为不够,理所当然了。 思及此,云济拉过被子,轻柔的准备为苏芮盖上。 被子才触及到她,她就猛然惊醒了过来,睁开的桃花眼里迸发出凌厉,如警惕的小兽,发现敌人就会立即铺上来撕咬。 待看清是云济,当下凌厉就换做了满眼的灿笑,灵巧的起身,双手顺势就圈揽在他的脖子上,笑眼弯弯问:“大师偷瞧我啊?可好看?” 她的变脸之快让云济都没来得及消化,没防备住她。 伸手要推开她的手,她当即就痛叫起来:“呀,大师,疼,我这一身的伤都还没好全呢。” 云济哪里不知晓她是故意装的,可她的身子的确差,不好给她再添新伤,只好作罢,由着她揽着。 见他不再推开自己,苏芮心叫不好。 真心如止水了啊! 那不能再让他抵抗力增加了。 自己松开了手,娇俏问:“大师这次特意让小女来,可是要小女做什么呀?” “你心思聪慧,难道不知?” 云济说着站起身,身上穿的不再是过去的灰扑扑的僧袍,而是一件赤红金丝绣四爪蟒纹,脚踩四海腾云的蟒袍,腰间挂的是嵌八张雕龙纹玉牌的腰带,头上带着一顶双龙攀鼎衔东珠的高帽。 是亲王的冠服。 遮盖去了云济原本身上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佛气,更有皇家贵气和高洁,似白鹤凛然,不落泥泞。 看得苏芮那颗早就死寂的心都动了动。 “大师想叫我当你的无声证明,我是伺候佛子的,自然会叫旁人时时刻刻记得,你是云济大师,不是皇家亲王。” 苏芮说着从床榻上下来,怀着坏笑解开身上的披风道:“我知道,所以我今日精心挑选了猎衣,大师看看,可合适?” 第70章 我可不是放下屠刀的好人 苏芮解开的斗篷落下地的同时,云济正好转过头来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春意。 绯红的纱衣倾覆在苏芮姣好的身体上,对襟深开,近乎能够看到浮动涌现,两侧手臂从肩头到手肘开了一条缝,又从手肘到手腕开了一条缝,洁白藕臂露出一隅,行动下必会在其中若隐若现。 下身也是一样,同料纱裤,不围罩裙,只一条长裤往下,在膝盖收紧,往下散开丝花瓣笼罩在苏芮小腿,不着白袜,只踩着绣鞋,露出的脚踝上挂着一对银铃。 苏芮太过适合这样张扬而热烈的颜色,大胆的装束更是冲击双眼,却不觉涩情,反倒生出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如骄阳下盛开的红月季,炽烈耀眼。 看得云济都心漏跳了一下。 意识到又意志不坚定了,云济迅速移开眼,沉声问:“你便就打算穿这样的猎衣出去?” “有何不可吗?”苏芮狐狸一样盯着云济靠近,踮起脚尖故意问:“还是说,大师不愿别的人见到我这样?不高兴?” 云济摇头,再抬起的眼里已经又是那副清冷无欲的神色了。“万般皮相皆无相,你若不在意,也无甚不可。” 真难撩拨啊。 她可是费尽脑筋,熬了三个夜晚,才亲自画稿,剪裁,用两件纱衣改出来的。 本以为总能作用,结果就换来一句万般皆无相。 苏芮失望的撇撇嘴,往后退一步,脚后跟踢到了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是周瑶给她的那个包袱。 刚刚困极,还没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呢。 云济也注意到她脚下的那个包袱,“你的?怎么扔在地上?” “算不得我的,得先看看,好东西就是我的,不好的话就不一定是谁的了。”苏芮捡起包袱打开,是一件桃红色的猎衣。 中规中矩,比苏芮身上这件出挑的要适合见人得多。 “这猎衣不能穿。”云济道。 苏芮抬眼问:“为何?不好吗?” 见她明明自己都已经看出端倪了,还要故意问他,云济也不挑明她,耐心的伸手指向几个缝接处。 “这几处的针法不对,若动幅过大便会断开,布料分裂。” “大师真是厉害,针法都懂。”苏芮嘴上娇娇的夸奖云济,眼底却是看着那猎衣沉了沉。 打开看到这猎衣苏芮就察觉到了不对,但没有云济断定的这么清楚。 猎衣是为了打猎的时候方便活动,因而都相对贴身,而里衣宽松,不适合穿在里面,一般男子都是直接穿一条褥裤在里面,女子则上身多一件肚兜。 苏芮即便是作为云济证明的挂件跟在身边,也是需要跑跑马的,一旦活动下这猎衣分裂,那可就是马上春光全泄图了。 周瑶是断定她没有猎衣,看到她送的这件,别无选择下不得不穿。 即便是算盘落空,她不穿,周瑶也不过就是损失一件无用的猎衣。 但,这么精巧的设计,岂能白费。 回想了想,她赶制猎衣的时候让喜儿去侯府库房里拿了图册来参考,其中有两件是桃粉色的。 一件就是自己手上这样,另一件大差不差,只是细微处不同。 想着,苏芮抄起旁边针线篓里的剪刀,就朝着那猎衣剪起来。 云济本以为她是生气销毁,可见她越剪眼里的狡黠越浓,几番笑出声,便知晓,她憋着坏了。 “你要以牙还牙?”云济洞悉她的心思。 苏芮抖了抖修改得极为满意的猎衣,故作可怜的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难道也不行吗?” 若按佛家道学,当该以德报怨,一心向善,何况苏芮并未因这猎衣受到实质性伤害。 但,云济没说。 见他不阻止自己,苏芮惊喜的跃到他身前,得寸进尺道:“那大师可否帮帮我。” “不可。”云济不阻止她,但不代表会帮她报复增业。 “就帮忙送我悄悄靠近周瑶的帐篷,其他都是我自己的事,大师,我身子弱,又不会武功,求你了,看在咱们感情一场的份上嘛。” 苏芮晃动撒娇,纱衣摇晃,处处雪白晃得人眼花缭乱,云济几番克制都觉天气渐热。 他如今对她的抵抗力似乎越来越差。 “好!”怕她闹着扑过来,自己又一次破了功,云济终是答应了下来。“追……” 本想说让追月送苏芮过去,可看着苏芮这一身春意盎然的猎衣,云济终是改口道:“贫僧只送你去帐篷外。” “谢大师!” 苏芮高兴的要扑过来,云济一个转身,躲过就往外走。 死秃驴真够警惕的。 心里骂着,苏芮行动上还是乖巧的跟了上去。 秋猎五日,帐篷都是以父亲官职排列,子女跟住。 永安侯有爵位,离云济那中心的帐篷并不远。 云济脚程快,抱着苏芮也不影响,借着晨雾掩盖,穿行而过,无任何人发现就精准的停在了永安侯府的帐篷外。 “大师还挺有做贼的天赋啊。”苏芮小声戏弄云济一句。 云济没回话,只是松手把她放下。 老虎的屁股毛不能经常摸,苏芮见好就收,转身就从帐篷的窗户溜进去。 这会开典才散不就,还没开猎,人大多都还在外面游玩,周瑶不会错过这等可以和沈赫相见的时刻。 但苏芮也不需要多少时间,周瑶早已经把猎衣挂在衣架上熏香了。 果不其然,是图册上的款式。 比对着,苏芮又调整了一下细微处,确定没有对比绝对看不出差距来后,把手里的小心翼翼换上去,又往底下熏香的香炉里投了一颗香丸后,把原本的扔进火盆里。 看着火舌吞灭,完全烧为灰烬,而香丸也燃烧出了味道后,苏芮才满意踩着凳子爬上窗户。 “大师,接一下。”苏芮轻喊着就直接从窗户跃了出去。 云济没时间拒绝,只能伸出双手接人入怀。 她熟络的双手圈住他的脖子,笑得格外开怀道:“走,大师。” “报复回去就这般高兴?”认识她以来,云济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真。 “自然,我可不是放下屠刀的好人,大师可要费点心思才能渡我呢。” 此刻,阳光正好冲破晨雾,落在苏芮眼中,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皆是赤裸的野心,撞击着云济的佛心。 第71章 强势的刺入所有人眼帘 “赫哥哥若是不愿见我就直说,我…我绝不纠缠。”周瑶含泪站起身就要往望风亭外走。 沈赫忙起身拉住她的手,哄道:“我哪里不愿见你了?你听谁说的,不愿见谁也不会不愿见你啊,我想你都来不及。” 周瑶从他手里抽出手,却没有再往外走,只带着哭腔抱怨道:“那日游园会你都没去,你明知我定然是要去的,你不去,她们都……” 话没说完,周瑶就掉出泪滴来,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沈赫哪里受得了娇娇儿流泪,忙把她抱进怀里赔罪:“那日是我不好,我有事实在去不得,没想到叫你委屈了,我该死,我赔罪,日后再不如此了好不好?” “什么事那般要紧?是不是因为姐姐?”周瑶转头追问,双眼直直盯着沈赫,不错过他一点神色变化。 她要看看,他到底和苏芮发生了什么! 一提起苏芮,沈赫的眼里就冒出火,骂道:“我岂会因为那等贱奴耽误事呢,她算什么东西,我便是一眼都不会瞧她去,她那等妖孽,要我说,就不该去伺候佛子,该叫云济大师把她超度了才是。” 周瑶倒是没想到沈赫会这般厌恶苏芮,是故意这般说来骗她自己和苏芮没有关系,还是那日两个人出了什么事? “赫哥哥你怎么这般说姐姐,你们之间闹了什么不愉快吗?” “我瞧见她就恶心,哪里会和她闹什么。”嘴上撇清着关系,可这些话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和苏芮哪里是闹。 他现在恨不得把她剥皮抽筋,把她浑身上下的毛都给她一根根扒光才能泄他心头之愤。 他为什么没去游园会,就是因为苏芮那个贱人,把他的头发全剃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大赵是决不允许随意断发的,苏芮那贱人居然就那么给他全剪了。 还让他直直站了一夜,导致他屎尿都憋不住的全拉在了身上,离开的时候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为了不被人发现,只能瞒着,躲在屋里不敢见人,生熬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让人暗地里弄到一顶合适的假发戴在头上。 还不敢大动,时时刻刻都要注意假发不能掉。 别让他见到那贱人!这仇他定要十倍百倍还回去! “姐姐也不容易,你别这样说姐姐。”周瑶嘴上劝说,心里却是欢喜,沈赫看来真是厌极了苏芮,便露出可怜无奈样道:“好了,我们不说姐姐了,你可知晓,秋猎之后我便就要改姓之事,只是……并非嫡女,而是次女,赫哥哥,我们,只怕是有缘无份了。” 两家本就在议亲,这消息沈赫自然是最先知晓的。 次女虽然身份不如嫡女,但有苏芮坐在那嫡女的位置上,次嫡女和次女相差其实也不大。 沈赫虽有些嫌弃,但看周瑶温柔小意,是个极听话的,日后做了正妻也不会阻拦他纳妾,贤妻美妾,倒也是不错的。 “次女也好,嫡女也罢,我心悦的是你这个人,并非身份,母妃那边你不必担心,你名声一向好,改了姓便就是永安侯府的小姐的,我能说服她,待你改姓那日,我便提亲,来个双喜临门可好啊。” 沈赫说着手就不安稳的往里探。 “哎呀!赫哥哥你又胡说!时候不早了,我、我去换猎衣了。”周瑶羞赧的小跑开,钻进帐篷营里就变了一副喜笑颜开的脸,嘴角都要裂到耳朵根子去了。 “小姐,沈世子对您情根深种,奴婢恭喜小姐,不日就是世子夫人了。”跟上来的红秀适时恭维。 此刻周瑶听着十分受用,大气道:“放心,我也不会亏待你,到时你跟着我一并去,做一等管事丫鬟。” “奴婢谢小姐抬举。”红秀说着替周瑶撩开帐篷帘,扑面而来的就是幽幽熏香味。 似乎和原本用的有细微不同,但此刻周瑶满心高兴,压根没注意到这点细微。 连带着看那精心准备的猎衣也越发觉得好看,一边摸着一边问红秀:“你说,苏芮会穿那件猎衣吗?” “大小姐没有旁的猎衣,一会打马球是所有人都到齐的,她没有选择,到时有大小姐衬托小姐您,定叫您一飞冲天。” “她不穿也不碍事。”嘴上说着无所谓,周瑶的手却是急着褪去身上的衣裳,把那贴身的猎衣套在身上。 秋猎第一日因着时间的原因,并不开猎,以纵马的马球作为开场。 皇家猎场极大,马球场就足有十个之多。 盛京贵族都好打马球,无论男女都是自小学的,今日虽皇上不出席,但林皇后,大皇子,以及几位公主都在,正是表现的时候。 无论是求仕途的,还是求姻缘青眼的,各家青年一派都是纷纷上场,自然的,所有人也都汇聚在了马球场上。 周瑶到的时候大部分人都已经到齐了,苏烨也换了猎衣,骑着马走到她身边戏笑道:“别找了,你的赫哥哥今日不上场,在那棚帐里坐着呢。” “大哥别乱说,我没有找谁。”周瑶害羞的低下头,动作恰恰好的能让坐在那边的沈赫注意到自己。 “看就看呗,怕什么,你放心,大哥今日肯定带你赢下一局,让这满盛京权贵都好好睁眼看看,知道知道,你才是咱们永安侯府的贵小姐。” “那姐姐呢?”周瑶故意问。 “她算个屁,她不过就是贱婢,哪里和你比得,今日这些权贵又不是傻子,还能被她一个贱奴吸引去目光不成……” 苏烨的话都还没说完,前方就出现了骚动。 着眼看去,是云济来了。 一身亲王冠服的他气质天成,出现的瞬间就让周遭一切都逊色下去,所有人的目光再看不到其他。 直到他身后露出一抹绯红。 如一片纯白之中开出了一朵绝艳的花,强势的刺入所有人的眼帘里。 艳绝娇媚,眼波流转之间皆是风情,轻纱浮动,更显灵动,更莫提那若隐若现的肌肤,如羊脂白玉,铃铛轻响,仿若在心尖轻敲,勾魂夺魄。 莫说是在场的所有男子,就是女子都看直了眼。 苏烨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像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第72章 佛子终败落在妖女裙下 周瑶看着那抹红更是手紧抓着马鞍,指甲劈裂都没有察觉到分毫。 方才苏烨的那句‘她不过就是贱婢,哪里和你比得’盘旋在耳边如同一个笑话,不断,不断的嘲笑着她。 只要苏芮一出现,她就成了无人在意的背景。 在所有人眼里是,在沈赫眼里也是。 方才还嘴里骂着苏芮贱婢,此刻那一双眼恨不得贴在她的身上,一刻都没移开过。 骗子! 方才他都是骗她的! 注意到嫉恨浓厚的视线,苏芮扫眼看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周瑶,讥讽一笑,似在无声嗤笑她的无能。 周瑶被她气得心口疼,旁人却无一人在意她,都被苏芮刚刚那一笑惊瞪了眼。 怎么会有人笑得这样好看,像烟花在夜空炸开般绚烂。 看着一众男子眼中痴迷神色,同为男子的云济很清楚那样的神色之下会是怎想的想法。 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但,不舒服。 不禁后悔先前不该同苏芮说皮囊无相,一切随她。 可如今岂能出尔反尔,她若知晓他心中所想定然顺杆爬,云济只能默念佛经镇定自心,但本能的缰绳握紧,催促脚下马匹走得快些。 在棚帐下马,云济身材高大,抖了抖衣袖展开些蟒袍后正好将站在身后的苏芮完全遮挡。 但从苏芮的视角看不出,因为她的视线并没有受阻,能看到大皇子骑马而来。 不同于云济的不染凡尘,令人不敢亵渎,大皇子更有人性,如三月的阳光,温润晴雅,贵气却不自骄,举手投足都是儒雅,当得起公子世无双这个词。 即便在今日暗地里许多人都私自议论皇上让云济代为主持秋猎是否是因不属意他的情况下,依旧不见半点不愉神色,自然的在云济的棚帐前下马行礼:“云济大师安好。” “殿下安好。”云济合十回礼。 “苏姑娘好。”越过云济,大皇子向苏芮打招呼,看到她身上的猎衣神色顿了下,随后大方赞许道:“这猎衣很适合苏姑娘的风采。” “谢殿下夸赞。”苏芮不扭捏的应下,她也觉得自己这身猎衣满意极了,只是云济这没心的人不识货。 “稍后希望能看到苏姑娘球场英姿。”客套一句,大皇子便和云济点头告礼后就往自己的棚帐去。 看着大皇子走远的背影,云济低声同苏芮道:“大皇子温文尔雅,堪是良配,亦是一条出路。” “大师要把我送给大皇子?”苏芮问。 “你并非物件,何来送这个词,贫僧只是提议,人生路长,并非只有一条道路,仇恨亦伤己,不若放过自己。” 他不再劝她放过别人,放下仇恨,但仇恨也是裹挟着她在深渊之中沉浮,步步渐深。 他想要为她寻一条上岸路。 为她,亦为自己。 “大皇子的确不错,是个做夫君的好人选。”苏芮点头赞同。 分明是希望的答案,可从苏芮口中说出来,云济却不觉高兴,反倒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甚至有些疼。 “可他能让我做正妃吗?”苏芮又问。 正妃? 这倒是云济并未想过的。 大皇子乃正统嫡出,未来储君,大皇子妃便是未来皇后,一国之母,当如林皇后一样,千挑万选,出身名家,名声卓绝。 可苏芮,莫说如今身份不堪,即便没有五年的事也不可能为大皇子正妃。 苏芮冷笑,“看来在大师心里,我这样的人,也只配做妾,或者,连妾都不配,或为外室,或为姘头,这便就是大师口中脱离苦海的好路了啊。” 云济并未轻看苏芮,亦从不觉得她只能做妾,但此刻也不狡辩自己的错处,躬身欠道:“是贫僧所思不周了。” 外面的人听不到苏芮和云济说了什么,只见云济朝着苏芮躬身,众人纷纷惊得视线互相交汇起来。 这是佛子终败落在妖女裙下,甘为裙下臣了? 惊异之中也有其他神色。 周瑶的愤恨,长宁的阴毒,唐俞橦的百味杂陈。 但都很快在林皇后驾到的高喊声中收敛了起来,纷纷行礼后,由林皇后发话同乐后,马球就开场了。 一年之中难得的机会,青年少女们都把不关己的事迅速抛之脑后,驾马上场,球杆挥动。 但人虽多,却也有高低之分,大多都是身份相当,彼此相熟的人组一局。 五人一队,一局十人。 周瑶和苏烨拉了个相熟的只有三人,对面则也是一样,都少两人。 “本郡主和妹妹来给你们凑个人数。”正要再去寻人的时候,长宁和唐俞橦走了过来。 他们的身份和长宁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且长宁蛮横都不敢招惹,一人便为难道:“郡主与二小姐身份高贵,我等实乃不配啊。” “球场不分高低,怎么,你们还瞧不上本郡主了?” 长宁眉目微收,众人就吓得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只是郡主与二小姐参见也还少两人,一时之间不好找啊。” 要找能和长宁,唐俞橦对等的,这满场上可找不到几个,这会大皇子和公主都已经在别的场打上了,他们也不敢去找啊。 “那不是还有人吗。”长宁反手一指,正是云济的棚帐,当下就喊:“苏大姑娘,既来了,何不下场?” 这一喊,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长宁和苏芮的恩怨谁不知道,这时候邀苏芮打马球,打的哪里是球,只怕是命。 “郡主,她不会打马球,自小没学……” “本郡主问你了吗?”长宁冷声打断苏烨,气势压得苏烨不敢再与之对抗,只能希望苏芮别来出丑。 “郡主相邀,岂有不来的道理。”苏芮在棚内应声,站起身,对上云济看过来的眼神小声道:“大师一块,方才欺负了我,这会该给我撑腰赔罪。” 自她答应云济就知道她的主意是打在自己身上的,但方才的确是自己伤了她,理当赔罪,便点头依着她一并走出棚帐。 第73章 打人,她可太会了 见云济和苏芮同来,长宁更是不忿,阴阳怪气道:“没想到过去视女色为无物的云济大师如今也这般怜香惜玉了,连打马球都要相陪啊。” 云济并不被激,只合十直道:“相邀而为,郡主若不喜,贫僧同苏姑娘亦可退出。” 这是真要给苏芮撑腰到底了! 长宁气得下颌耸动,逼近一步问:“那不知云济大师可还记得,先皇曾为你定过婚约呢?” 云济直视不闪躲,道:“阿弥陀佛,贫僧乃出家之人,前尘旧事尽为过往,望郡主也莫执迷。” “你!” “姐姐,别说了。”唐俞橦拉住长宁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紧抿着唇不让落下。 瞧着倒是和周瑶一个派系的。 是真是假,说不清,但苏芮没心去可怜别人。 若是想要,自己抢啊,光哭又有何用呢,云济可不是哭就哭得来的人,心可硬着呢。 “郡主,还打不打球?”苏芮贴心给云济解围。 “当然打!”长宁负气的抓过旁边侍从手里的球杆就朝着苏芮用力扔过来。 速度极快,头朝着苏芮的头,她想要闪躲,云济先一步伸手一把将飞来的球杆抓住,调转方向递给苏芮。 苏芮伸手拿的时候‘不经意’触摸云济的手,声音娇滴滴道:“谢大师。” 答应了给她撑腰,云济不能出尔反尔,即便想要抽回手,此刻也只能硬撑着,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得意畅快,就知这只狐狸是在故意报复他。 睚眦必报,实在难渡。 而两人的对视看在长宁眼里就是打情骂俏,气得血气倒涌,再看一眼都要把心脏给气炸,躲过另一根球杆就上马往马球场里冲。 唐俞橦低头跟进,其他人也紧随其后,只有苏烨落在后面,看着苏芮不敢相信刚刚发出那样娇滴滴声音的是苏芮。 在他面前就是张牙舞爪,狠厉毒辣,不是毒舌就是要杀了他,没有一点妹妹待哥哥的模样,在云济这倒是要多柔软有多柔软。 越想越气,不服的质问道:“你又不会打马球,答应来做什么?” “关你屁事。”苏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拉过侍从牵过来的马就蹬脚而上,往里面去。 兄妹二人的事,云济并不多言,也翻身上马入场,只留苏烨一人气哼哼的最后入场。 他们进去的晚,长宁等人已经组了一队。 长宁,唐俞橦,周瑶,其他二人一队,后面进来的苏芮,云济,苏烨三人自然的就和另外两人成了一队。 云济的身份高过长宁,如此之下两队也算旗鼓相当,打起来也就没有那么畏手畏脚了。 而此刻所有人也都停下来看这边,毕竟如此对战实难见到。 一声哨响,长宁开球。 她虽被禁锢在盛京城里,但自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马球技艺也是盛京城女子之中最顶尖的。 但长宁今日打的明显不是球,而是人。 每一球都是朝着苏芮去的。 同队的两人不敢挡,苏烨不想挡,而苏芮,并不会打马球,因为梁氏说女孩子不宜抛头露面,争强好胜,所以,她连怎么才能挥球都不会。 这球本该每一下都能击中苏芮的,但她身边有云济。 一诺千金的云济大师护卫职责做得很到位,每一球都能够接下来,和长宁打得有来有回,就是碰不到苏芮。 长宁气得咬牙,却也是没有办法,毕竟马球场上来回打球本就是正常。 突破不了云济,长宁就改换策略,眼神指使唐俞橦上前去对云济,周瑶去对苏芮。 唐俞橦不愿,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追赶云济,却实在不是其对手。 苏芮这边看周瑶为长宁身先士卒,求之不得。 她不会打马球,可打人,她可太会了。 人一过来,一竿子挥过去。 周瑶没想到她会直接朝自己打过来,始料不及下,被兜头一棒,天旋地转,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你怎么打人呢!”一直看着苏芮被长宁数次球击不吭声的苏烨当下就喊了起来。 “不能打人吗?我不知道啊,我没学过呀。”苏芮挥手把球杆扛在肩膀上,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苏烨被她一口气噎住,半天组织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大师,打马球不能打人吗?”苏芮又问云济。 明白她的小心思,再看被打得并不重的周瑶,道:“球场争夺,棍棒无眼,难免受伤,当心便是。” 四个词语,不痛不痒的给苏芮打人的事揭过去了。 “好,我一定当心。”苏烨后面四个字说得格外清楚,落在周瑶耳朵里更像是叫她千万要当心。 再看苏芮那紧盯着自己毫无笑意的笑眼,似厉鬼索命,心里阵阵后怕。 她本是故意站在长宁那边,想着苏芮即便不穿那猎衣,也是不会打马球的,自己完全可以碾压她,重得风采。 谁想到苏芮直接打人,云济还护着她,那她就完全劣势了。 她想跑,可来不及了。 长宁追着苏芮打,云济护着;苏芮追着周瑶打,苏烨倒是想护,可压根就护不住。 上去就先被挨了两下,恰恰好打在两边手臂上,瞬间就麻得动不了,缰绳都抓不牢,更别提追赶了。 周瑶倒是没被打麻,跑是能跑,可躲不过,边跑边被打,苏芮那球杆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没一下落空的,疼得周瑶一路叫喊,毫无风雅可言。 棚帐里的沈赫都看不过眼,反倒是眼睛不受控的粘在了笑颜如花的苏芮身上。 旁人也是如此。 即便清楚她是故意使坏打人,可看着她那娇俏狠辣的样却生不出烦,反倒戳中心底的某种情绪,希望她再坏些。 见压根无人在意自己,周瑶又气又恼又无可奈何,只能使劲踢马肚子甩开苏芮。 这会,苏芮好像累了,并没紧赶着追上来。 而恰恰好,球飞到周瑶这边来,前方无人防守,正是掷球进门的好时机! 这是第一球,中了就有彩头! 想都没多想,周瑶抡起球杆就打。 咚! 撕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片片东西从周瑶身上脱落。 “啊!” 第74章 你不在意我,我好伤心呀 一声惊叫响起,周瑶看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自己身上。 因为她进了第一球吗? 所有人终于注意到她的球技不俗了? “大庭广众,成何体统啊!” 一声怒斥,让刚刚高兴得笑着要举高球杆的周瑶楞了下。 说她吗? 想着,一阵风吹来,周瑶感觉浑身透凉。 低头一看—— “啊~~!” 一身划破长空的尖叫从周瑶喉咙里发出来,她双手想要遮盖泄露的春光,可身上就只剩下一件肚兜一条褥裤,空有一双手,遮哪里都不够。 “打球就打球,表妹怎么还表演起脱衣舞了?”苏芮扛着球杆慢悠悠走上来,故意问。 周瑶抬起蓄满泪的眼,恶狠狠盯着她。“是你害我!” “谁害谁?害人终害己,没学过?”苏芮冷哼。 害人终害己? 周瑶看着地上碎裂的衣料,恍然大悟。 这是自己给苏芮的那一件! “你对瑶儿做了什么?”苏烨质问着跑过来,想要给周瑶披上衣服遮盖,可自己身上也只有一件猎衣。 “怀疑我啊?反正京兆尹也在,请人来查好了。”苏芮笑看着周瑶。 周瑶心头一震,苏芮既能把衣服悄无声息换给自己,说不准早就在衣裳上做了手脚了,一旦查起来自己反倒腹背受敌。 当即立即摇头对苏烨哭道:“大哥,是我的自己的问题,别,别叫人了,咱们快走,走。” 看周瑶赤裸的被人就那么瞧着,苏烨也没法追究太多,只能狠瞪了苏芮一眼,把周瑶拉到自己马上,用身体为她遮挡着快速往外奔。 苏芮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膀,转身朝长宁问:“郡主,咱们各少一人,还打吗?” 见识了苏芮的凶猛,云济的护短,全场没一个人再敢来蹚这趟浑水。 长宁早已经被云济处处阻拦憋了满肚子火了,再打下去也是碰不着苏芮一根毛的,平白难堪。 负气的将手中的球杆扔在地上,驾马从苏芮身边走过,阴鸷的眼眸扫过她,似无声在说你等着。 苏芮扬唇一笑,桀骜不驯。 长宁都走了,陪打的其他人如释重负,纷纷逃离,苏芮和云济也自回了自己的棚帐。 云济端坐念经,苏芮在旁边听得眼皮越来越重,不知什么时候就睡了过去。 “小姐,小姐。” 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将苏芮从睡梦之中拉出来,迷蒙睁开眼,身边已经没了云济的身影。 “云济呢?” “云济大师半个多时辰前随皇后娘娘离开了,这会散场了。” 今日云济肯定事忙,苏芮也不白费功夫,看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也爬起身往回走。 人群里一道身影紧随着苏芮的脚步窜出来,一路跟随。 这会正是西落半沉的时候,猎场树林昏暗参半,影影绰绰,跟着跟着,苏芮的背影就不见了。 正懊恼跟丢了,手就突然被人抓住,迅速的反扣在腰上,人被极快的力砸在前方的树干上,一顶假发掉落。 苏芮用帕子包着用两指捏起来,蹙眉嫌弃道:“沈世子怎么还带假发啊,好生恶心。” “贱人!还不都是你害的!”沈赫怒骂,想要挣扎,可他的武功就是绣花枕头,在喜儿手里就像个小鸡仔,动弹不了一下。 他也没想到苏芮身边这个木木的小丫鬟居然是个会武功的,要不是自己这事见不得人,他肯定带人来,岂会受这等屈辱。 “我?我为何害你啊?”苏芮眨巴着水灵灵的桃花眼,似压根不知有这件事。 “那日是你……”沈赫脱口要出,可看到喜儿,话又生咽了回去,换道:“你我心里清楚!苏芮,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哦?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 那自然是…… 看着苏芮明媚勾魂,极致尤物的脸和身段,沈赫原本心中所想的那些狠毒手段此刻竟都说不出口去。 她就像一瓶充满勾人香气的毒药,明知道有毒,却还是会叫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品尝,甚至还有死了也值的想法。 “你少嚣张,以为如今云济那秃驴护着你就能保你无虞了?一个贱奴,他会在意你,待都利用完了你,你便就是破布一块,到那时,谁都可以将你碾碎。” 沈赫说着眼底却是有所期许的。 他迫切想要快点到那一日,苏芮走投无路,树敌万千,为了活命,她会如讨好云济一样不知廉耻的跪伏在他身下讨好他,求她给她一条活路。 只光想着,沈赫就有了反应。 “大师,他说你不在意我,我好伤心呀。” 苏芮一喊,刚刚升起邪念的沈赫一激灵,吓得当场就不好了。 顾不得的往苏芮喊的方向一看,真有一队人走了过来。 他这样子可不能被其他人再瞧见了,都没看清来人到底是谁,也没注意到喜儿适时放了手,抓过苏芮手里的假发就捂在脑袋上逃。 苏芮都被其蠢笑了,还好,她没用香丸,不然就可惜了。 而苏芮不知的是,云济的确就在附近。 在林子前方半山腰的石亭中,俯视而下,正好把她和沈赫方才的一幕收入眼中。 即便听不见两人说什么,甚至距离都看不清楚表情,但能够清楚感触到沈赫看着苏芮时候眼里透出来欲望。 “苏芮这孩子生得娇媚,难免引人注目,你若是不看紧些,说不准哪日可就被人抢走了。”林皇后慈笑着给云济的茶杯里满上茶。 “她若能有所归宿,贫僧亦为其幸。”云济双手合十,并未去喝那杯茶。 “你这孩子,难道这些日子里就一点没对她动心,一丝一毫都不曾有?” “不曾。”云济毫不犹豫。 他对苏芮那些并非心动,只是修行不够的欲望,是心底的魔障,是业,是劫。 “贫僧一心向佛,娘娘最当知晓,还请娘娘替贫僧劝言皇上,莫再执妄。” “可皇上如今龙体不佳,你是知晓的,他就这唯一的心愿,你……” “贫僧明白,因而贫僧才会今日着这一身衣袍。” 他明白皇上的身体再难以为继,所以,皇上以施救苏芮为由逼他代他主持秋猎时,他没有拒绝,即便对他而言,每时每刻都是烈火煎熬,但这不代表他妥协所有。 “贫僧只愿青灯古佛,得大乘佛法,大赵如今需要的是一位消积伐疴的明君,而非一位可有可无的亲王,娘娘同大皇子当为皇上,大赵着想。”合十告礼,云济起身离开,那杯茶至始至终没动一下。 “寅钦……”林皇后想要挽留他,可看着他毫不停顿远去的背影,慢慢收回手,无奈对幽兰道:“真是油盐不进呢。” 幽兰低头,不应答。 她明白,林皇后这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而另一边,不止云济看到了方才树林里的一幕。 第75章 自然是因为小女心悦大师啊 重新换了衣衫的周瑶本是等在马球场外围,想等着散场的时候找沈赫到隐蔽处解释一番。 再不济就豁出去了,和沈赫生米煮成熟饭。 可没想到,她才看到沈赫就见他一路追着苏芮走了,她远远跟在后面,眼看着他们钻进林子里。 知晓喜儿会功夫,她不敢跟得太近。 虽没听到他们说了什么,可从她的方向看过去能看到苏芮压近沈赫,两人瞧着就是在调情。 那个千人枕的贱货,真是来者不拒! 她不敢捅破,见沈赫从林子里急急忙忙跑出来,才快步跟了上去。 “赫哥……” 哥哥还没喊完,捂着头从林子里跑出来的沈赫看到她就跟见到了鬼一样,脚下一溜,摔在了地上。 “赫哥哥!” 周瑶要上前去扶他,沈赫却忙不迭的自己爬起来就跑,活怕被她缠上。 周瑶僵在原地,望着沈赫飞快远离的背影,寸寸冰冷。 他竟然这样对她避之不及。 明明之前还说要为她说服平郡王妃,给她双喜临门,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不过就因为她当众丢了脸。 不,还因为苏芮! 那个贱奴勾引云济,大皇子还不够,沈赫也不放过! 她就是故意报复她! 她想要毁了她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 不可能,苏芮该死! 她该死的! 嫉怒在心间狂烧,周瑶都忘了自己是怎么一路走到长宁的帐篷外的。 …… 回到帐篷,苏芮不知云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自顾自的喝了药就又躺回了虎皮大床上。 空明方丈开的药让人嗜睡,躺下没多久,苏芮就又沉进了梦乡里。 也是托这药的福,她不会像平常一样陷入梦魇,能舒舒服服睡上一觉,直到自然苏醒。 睁开眼,天已经黑了,月光从帐篷的窗户外透进来,洒在地上,一片白洁上映着点点橙光。 转过头看去,长案上,云济换回了平日里灰蓝色的僧袍,盘坐在蒲团上,翻看着厚厚一本经文。 一盏油灯照亮,显然是不想点烛台扰了她睡梦。 死秃驴有时候还是很会照顾人的。 不把他在棚帐内要把自己推给大皇子的事再放在心上,苏芮下床,光着脚,铃铛轻响的走到长案前,跪地而坐,手肘撑在长案上,手掌托着脸直勾勾望着云济问:“大师怎么还不睡?” “不困。”云济淡淡回答,眼都不抬半分。 见他这样冷淡,苏芮伸手将他手里的佛经压在长案上,身子前倾,钻进他的视线内。“油灯太弱,伤了眼,我可会心疼的。” “为何?”云济抬眼直视苏芮问:“为何会心疼贫僧?” 这倒是一下子给苏芮问住了。 为何? 她要撩拨,当然什么话都说了。 但嘴上自然不能实话实说,苏芮勾魂的眼里浮上几许真诚道:“自然是因为小女心悦大师啊。” “何为心悦?” 又问? 苏芮奇怪,今个云济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吗?问题这么多。 但还是耐心的照本宣科道:“心之向往,即为悦,我心向往大师,爱慕大师,自然就心悦大师了,我一片痴心,大师能否可怜可怜呢。” 苏芮可怜巴巴的眨巴眼睛,身体悄然靠近。 云济却依旧面不改色,只看着她继续问:“那何为动心?” 还来! 苏芮没耐心了。 “买卖对等才是公平,大师光问,得给酬劳才是,大师疼疼我,我便告知大师如何?” 嘴上巧言说着,在足够靠近云济的时候苏芮纵身想要扑入怀中,借着灯火微弱,撩拨心弦。 可云济早已经注意到了她那些小动作,只一个侧身,苏芮就扑了一个空,摔在蒲团上。 迅速反身想要去抓他的腿,他起身后退一步,苏芮的指甲堪堪擦过他的僧袍角,抓都抓不住。 “既你无心回答,贫僧便不讨教了,时辰不早,回副篷。” 云济无情的转身往里走,苏芮爬起来就要追,追月却鬼魅一样从棚顶落在了她跟前,鹰一样的眼紧盯着她,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隔断了她和云济。 死秃驴真赶她啊! 就因为没回答他的问题?也太独断了!还出家人呢,一点仁慈不讲! 眼看着云济坐上床榻,脱下鞋子,果真一副要入眠的样。 苏芮不甘心的喊:“动心自然就是心动了呗,心里有了影子,住了人,时时刻刻想着他,挂着他,不由自主,辗转反侧,见不得他受一点苦,一点伤……” 把过去从那些话本子看到的所有关于情爱之说的都说了出来,可云济还是躺上了床。 直挺挺的,如一具圆寂了的尸体。 这是没戏唱了。 追月眼神请苏芮离开。 “大师困得真快,夜里可好好睡,别着凉了。”苏芮笑着诅咒他,转身气鼓鼓的撩开帐帘离开主帐。 喜儿候在外面,瞧见她,苏芮眼珠子一转,小声问:“你同那追月,谁武功厉害些?” “他。”喜儿没有一刻犹豫说出事实。 得,硬的也来不了。 软硬都行不通,苏芮只得老实往副帐走,另想办法。 可才走到帐帘前面,还没撩开,喜儿突然拔出腰间软剑,反身一刺。 “啊!”来人吓得摔坐在地,是苏烨身边的长随。 苏芮本不想理会,长随突然哭求起来:“大小姐!求您救救世子,世子快死了!” 苏芮冷哼,“哦,那等他死了我会给他上炷香。” “大小姐!你们是亲兄妹啊,您怎么能看着世子去死呢,他被张家的人带去了兽园啊。” 盛京城里有很多张家,但能弄死苏烨的张家就一个,开赌坊的张家。 苏烨十五六岁的时候跟着一帮纨绔学了赌钱,在张家的赌坊输了几万两,几次被抓都是苏芮拿娘亲留给自己的银子给他还债,还要被他骂给得太少。 后欠得太多,苏芮也填补不上,闹到了永安侯面前,苏烨被打得半瘫在床,之后才戒了赌。 但现在看来,是没戒,只是隐藏更深而已。 如今侯府的银子都被她收缴干净了,拿不出银子给他偷偷填坑,所以张家找上来了。 但,与她又何干呢。 “世子他…他还拿了先夫人的遗衣。” 娘亲的遗衣! “你说什么!”苏芮反身一把抓起地上的长随双眸淬火的质问。 第76章 我当不起你来救 “苏大世子,你妹妹到底来不来?这都等多久了。”兽园右侧峡壁岩上,张二坐在大石头上打着哈欠问。 苏烨看着还没动静的道口,也是心中谩骂苏芮那个狠心的,竟这般久还不来‘救’他。 “她一定会来的!”苏烨嘴硬的反驳,捏紧手中的纱衣。 就算不为救他,有那女人的遗衣在,她也一定会来。 虽然他也觉得如此不耻,但他也不是真要把这小衣给张二,只是做做样子,也…也不算侮辱那女人,反正,这遗衣也是留给他的。 ‘呜~’ 一声狼嚎,在峡内响起,激得所有人浑身发凉。 “少爷,这兽园里有狼啊!”张家的人惊问。 “有狼有什么奇怪的,都是明日用来狩猎的,自然要加点烈兽进去才有意思,不过……”张二意味深长的看向苏烨,“还是苏大世子你心毒啊,竟要把亲妹妹骗到兽园里去,啧啧。” “我只是教训她一下而已。”是她先害他丢脸的,还害得瑶儿丢了清誉,哭得一双眼都肿了还为她开脱,再放任她,他们都要被她害死。“再说了,里面能有什么危险,那狼也是关在最后面的笼子里的,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她罢了。” 苏烨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任何不妥。 他早打听过了,那兽园说是园子,其实不过就是把一群明日狩猎用的动物关在峡谷里面而已,食肉的都是单独用笼子关起来的,至多被野狗咬两口,算教训她不听话了。 “来了!” 张二激动的喊了一句,立即捡起地上的剑,站起身,一群人把站在峡壁边的苏烨围住。 苏芮越过带路的长随,快步往上赶。 她紧张的不是被围住的苏烨,而是清楚看到了他手里抓着的纱衣。 那的确是娘亲留下的遗衣。 在大赵,人死了,所有衣物都要焚烧,只会给至亲一人留一件。 也因此催生出了一种变态的收藏,那就是收藏遗衣,特别是高门女子的,价格格外的高,因为这是一种极致的亵渎。 娘亲死后,永安侯不留,苏烨和苏芮各有一件,当初被罚为军奴,苏芮带走了,却被殴打她的士兵焚烧了,即便后来她将人千刀万剐,肉骨分离,可娘亲的遗衣还是回不来了。 如今这世上,就只留有苏烨手中这一件了,他竟要为了拿来还赌债让这些人亵渎娘亲。 苏芮一双眼沁红,杀意勃然,看得张二都心里发抖,嘴上还是照说好的喊:“来得正好,给你哥还账,若是没有银子,也可以……” 话还没说完,张二手中的剑就被夺走了,没等反应,大腿就被刺了。 “啊!呜!” 喊声还没出,什么东西就进了嘴巴,都没咽下去就发不出声音了。 苏芮一脚踹过,力道不算很大,可恰恰好踹在穴道上,疼得张二蜷缩在地,脸疼得憋红,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没见过她这样彪悍的女人,张家人都有些后怕,纷纷后撤。 苏烨也是第一次见到她这个样子,手里拿着滴血的剑,一双猩红弑杀的眼死死盯着他,如地狱厉鬼。 心中颤抖,可苏烨依旧认定自己的是她哥哥,她不敢对自己如何,梗着脖子骂:“怎么?你还打算杀了我不成?” “把娘亲的遗衣给我!”苏芮伸出手。 苏烨捏紧那遗衣抬起来,愤愤道:“你就是为了这破衣裳来的!若没这衣裳里不会来是不是?” 苏芮伸手就要抢,苏烨迅速把手往后移,更气上心头,嘶吼道:“苏芮!我是你亲哥!你就不在乎我死活?” “给我!”苏芮眼里只有遗衣。 娘亲唯一留在世上有她气息的东西,决不能再有任何闪失。 “好啊!我给你!”苏烨说着手一挥,就把手中纱衣往外一抛。 风向朝外,一下就将纱衣吹到了峡谷上空。 苏芮眼里只有纱衣,扑身伸手就要去抓。 “别去!她们想要害你!” 唐俞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还未回头,就已经闻到了她身上脂粉的味道。 她双手抱住了苏芮的腰,想要阻止。 可变故得太快,苏烨推出去的手根本来不及收力,推在了唐俞橦的后背,两个人一并失重,从峡壁上放摔了下去。 “小姐!”琉璃扑上来嘶喊。 可黑夜深深,峡谷内水汽又重,氤氲了一层浓厚的水雾,根本看不到下面是什么样,两人又坠到了哪里。 “你在做什么!”琉璃怒问苏烨。 苏烨也懵了,他没想到唐俞橦会来,自己还把她也给推了进去。 “我…我只是想要给苏芮一个教训,谁知道你们家二小姐会来,她来做什么?”苏烨抓住了重点,唐俞橦来多管什么闲事。 “我家小姐是来救人的,是你蠢到被人利用都不知道!”琉璃爬起来,怒瞪着他。 苏烨这才想到刚刚唐俞橦喊的她们要害苏芮,是指他吗? 他才不是害,他立即辩解道:“我只是给苏芮一点教训,这兽园里也没什么危险,是你们家小姐多管闲事。” “没危险?你可知晓这里面不止有野狼,野狗,还有黑豹!” 苏烨没想到还有黑豹这样的猛兽,但还是硬气道:“那又怎样,这些都是关着的。” “你哪里听来的,关着的是吃草的,故意饿着这些吃肉的,明日它们追赶猎物才能跑得快,这会它们都已经饿了好几日了,看到人掉下去,你觉得没有危险吗?” 说到这里,琉璃已经没有时间再和苏烨扯了,反身就往下跑去求助。 苏烨呆愣在原地,看着那峡谷内,不敢相信。 峡谷内。 苏芮的运气还算不错,摔在了水里,但身边的唐俞橦不会水,救命稻草一样抓着她往下挣扎。 “这水不深,站得起来!”苏芮大喊一声,伸手抓着唐俞橦往上一拖。 唐俞橦站了起来,头能伸出水面,她大口大口呼吸,感受自己还活着。 “你来这做什么,找死吗?”苏芮骂了一句,反身就要去寻找娘亲的遗衣,方才她在空中被唐俞橦压住了,没抓住。 “我……我是想来救你,没想到弄巧成拙了。”唐俞橦抱歉的跟着苏芮往岸上走。 “我当不起你来救。”苏芮满心都在找遗衣上,压根不想理唐俞橦。 唐俞橦伸手来拉她,她愤怒的转身就要开口,却见她抬手将遗衣递给她。 “这是你很重要的东西,弄湿了,对不住。” 第77章 野狗围困 是娘亲的纱衣。 虽然全湿了,但从唐俞橦手上几处被划伤的口子来看,即便是在水里不断挣扎的时候她也没有放手。 心下微动,苏芮拿过纱衣,平和了些许问:“你怎知她们要害我?” “我听到的。”唐俞橦爬上岸,拧了一把湿透的衣衫才把事说出来。 原本长宁因为马球场的事生气,唐俞橦就去给她做糕点,回来时却见周瑶一身戾气走了进去,想到之前周瑶派人来隆亲王府报官苏芮的事,她就没有离开,站在帐外听。 两人都痛恨苏芮,周瑶便提议把她骗到兽园解决,她说,她有办法一定能把苏芮一个人骗过去,要长宁帮她调走兽园的看守,保证没人能救她。 后面有人过来了,怕被发现,唐俞橦便就匆匆走了,后面更多的没听见,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去找苏芮的时候她并不在帐中,就一路往兽园这边找过来。 “你为何要费力救我,我死了,对你来说不是更好?”苏芮疑问。 “上次在宝衣坊的事,是因我误会了苏姑娘你才叫你那般被姐姐对待,我心中有愧,而且,我并不想你死,不管因为任何事,都没有人该死,无论是谁。” 唐俞橦说得无比认真,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清澈无暇。 隆亲王府还真是养出了一只小白兔。 “呜~” 一声嚎叫响起,激起了苏芮骨子里的恐惧。 前世她被野狗分食,很清楚这些野兽对血腥气的敏感程度,且狩猎用的猛兽都会被饿几日,这会正是饥肠辘辘的时候。 她们虽然没有受重伤,但身上都有坠落下来时被划破皮的地方,点点血腥在这时候也是致命的。 她们不能等死。 “走!”苏芮伸手拉住唐俞橦的手就走。 “去哪?”唐俞橦四下张望,漆黑一片,这让她心里恐惧。 “先找个高点的地方躲起来,等人来救。” 有唐俞橦在,长宁一定会派人来救,要做的就是活到那个时候。 但峡谷内能见度太低,每一步都需要小心谨慎,格外艰难。 加之她们浑身湿透,即便现在才刚刚入秋不久,但峡谷内潮湿,山风习习,夜里气温更低,没一会两人都冻得瑟瑟发抖了。 唐俞橦一个不慎,摔倒了下去,正好拉住苏芮断过的右手,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对不起!我脚滑了。”唐俞橦忍着疼忙爬起来,双眼含泪的着急去看苏芮的手问:“你手是不是很疼?哪里疼?” 这样的关切和亲近让苏芮不舒服,抽出手冷道:“死不了,拉住这个,跟紧。” 苏芮从猎衣上撕下一块纱,一端抓在自己手里,一端递给唐俞橦。 唐俞橦抓住纱,点头示意苏芮自己知道了。 继续摸着峡壁前行,逐渐的,水汽消散了一些,能见度高了,能看到更远了,苏芮却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唐俞橦问。 苏芮没有应答她,只是从地上捡起了两根粗一点的木棒,递给唐俞橦一根低声道:“一会,保护好自己,我可顾不了你。” 唐俞橦顿时紧张起来,不明白苏芮这话的意思,看向她,还没说话,就见她眸色凌厉的盯着一个方向。 顺着看过去,昏黑之中居然有一双发绿的眼睛! 唐俞橦吓得心都险些停了,声音发抖问:“这…这……是什么?” “野狗,一直跟着我们,就等着我们受伤,或者松懈,就会群起攻之,生吃了我们。” 苏芮解释时,更多眼睛从昏暗中露了出来,唐俞橦这才看清,她们周围全是。 足有二十多只。 不像家养的狗,一个个都眼睛发绿,全是野兽的弑杀和对血肉的渴望,也比家养的狗更大,牙齿更尖锐,肌肉更紧绷。 唐俞橦从未见过,可此刻也清楚,这些野狗是吃人的。 想到它们居然暗地里跟了她们一路,伺机而动,就心底发毛,忍不住颤抖问:“那、那、我们怎么办?” “对峙,别表现出怕,它们会认定你更弱。”苏芮目不转睛,一旦她表现出一丝畏惧,这些畜生就会扑上来。 唐俞橦也想要听苏芮的,尽量凶狠,可她实在做不来,她怕极了。 眼看着那些野狗越围越近,呼吸都停滞了。 “躲开,扔火把下来了!” 突然,上方传来喊声。 紧接着火把从上方划下,四散掉落,把周照照亮了来,也把野狗群打散了。 “郡主,小姐在那儿!”琉璃指着唐俞橦大喊。 长宁立即望过来,火光虽照亮了不少,但水雾还是太重,只能看到一个大概。 好像是苏芮在护着唐俞橦。 “那是什么?野狗还是狼?” 有人喊起来,长宁这才看到,有东西在向两人靠近,但看不清到底是什么东西。 可不管是野狗也是野狼,对唐俞橦都是致命的威胁。 “射杀了那些畜生,快!”长宁急喊。 “郡主,这恐怕不行。”卫兵队长无奈解释:“水雾太大,瞄不准的,山风还会改变箭羽方向,恐会误伤了二小姐,还会激怒那些野兽。” 长宁急了,“那怎么办?” “只能派人用绳索下去,下官已经派人去拿了。” “要多久?” 这里远离帐篷,看守的人又都不在,最快也要两刻时间来回,但卫兵队长不敢回答。 “不想她死,就扔武器下来!”长宁正要发火的时候,峡谷底响起了苏芮的声音。 虽然看不清,但长宁感觉得到,她抬头盯着自己,还在威胁自己。 可,唐俞橦在下面,她不得不依照苏芮所言,命令卫兵扔武器下去。 “苏芮!保护好橦橦,否则你也别想活!” 站在一边的周瑶听长宁这意思是要放过苏芮了,心里埋怨唐俞橦那个多管闲事的。 可事已至此,为了唐俞橦活着,长宁肯定不会放那东西下去了。 那怎么能行! 今夜苏芮必须死。 想着,周瑶趁着所有人都注意峡谷内,捏紧袖袋里的东西,往下方快速走。 第78章 僧袍染血 苏芮没空听长宁那些没用的话。 双目紧盯着那些野狗,动作缓慢的去捡掉落在最近的剑。 而就这一个动作,那些野狗又围进了几步。 原本火把落下来,它们被打散了,该四散而逃的,但却没有,只是观察了一下情况后又迅速围了过来。 因为它们饿急了,不愿意放弃她们这两个难得的猎物。 它们很聪明,懂狩猎,见上面没有人下来,就知晓还有机会。 它们还在观望,一旦确定上面再无动作,就会速战速决。 苏芮盯着它们,它们也盯着她。 在她的手指触碰到剑身的时候,领头的野狗立马就扑了上来。 “啊!” 唐俞橦吓得尖叫出声。 苏芮抓起剑,迅速拔出,一剑刺向那扑过来的野狗的同时捡起另一把回手扔给唐俞橦喝道:“拿剑,不想死就杀了它们。” 野狗群起而攻,苏芮管不了许多,只能紧咬牙关,挥剑厮杀。 这些野狗太聪明,见她们手里有武器不再冒进,而是围着她们找机会,想要把两个人分开,先咬死更弱的唐俞橦。 苏芮抓过她,和她背对背道:“撑住,不要给它们可乘之机,来一个,杀一个!” 唐俞橦虽然浑身都颤抖个不停,但还是紧握住手里的剑,郑重点头。 野狗再次突袭,这次更猛,更不要命,就想要从两人身上扯下一块肉果腹。 一只狗咬住苏芮手里的剑,另几只迅速扑上来要咬。 苏芮眼疾手快,抄起木棒打在狗鼻子上,在它松口时抽剑挥砍,将扑过来的几只狗肚子划开。 血和内脏瞬间涌出,洒了两人一脸,一身。 唐俞橦忍不住要吐,苏芮呵斥:“想死就吐,把脖子露给它们咬。” 唐俞橦当即生压了下去,咬紧牙,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挥剑一个劲砍。 虽然唐俞橦不是个会武功的,可却是个听话,不至于拖后腿的。 也好在,野狗不多,又饿了一段时间,两人紧靠着对方一阵砍杀,死了十一二只后,其他野狗就逃了。 等了片刻,见的确不再回袭了,苏芮才终于松了气。 唐俞橦则是脱力的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苏烨也力竭了,已经感觉嘴里都有血腥味了,可不能在这里停,她朝唐俞橦伸手道:“起来!往外走,不然血腥味会引来其他野兽。” 唐俞橦艰难的抬起手,在苏芮的牵引下站起来,两人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前走。 好在上面的人不用喊就懂了她们的想法,一路往出口方向扔火把。 有了光照,速度快上许多,也能震慑峡谷里的其他动物。 一直走到铁门前,两人终是精疲力尽了,靠着峡壁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 “苏姑娘,谢谢你。”唐俞橦喘着气说。 “我也谢你,不是你多管闲事,跟我一起掉下来,长宁郡主可不会救我。”苏芮实话实说,没有唐俞橦,她连武器都拿不到。 “姐姐她比较刁蛮,你能不能……” “不能。”没等唐俞橦说完,苏芮就直接回绝了她。 她睚眦必报,长宁不放过她,她也不会放过长宁,她们只能是死敌。 唐俞橦明白的没再说下去,也因为听到了铁门外传来了声响。 是有人来开门救她们了。 正欣喜,一包东西从高大的铁门上方投掷进来,没等看清楚就砸在了地上,发出浓郁的血腥味。 里面还有一张纸,用血迹写着——苏芮,去死! 那字迹即便被血迹晕开,苏芮也一眼就能认出,是周瑶的。 “是鹿肉的味道!哪里来的?黑豹是不是就在这附近?”头顶,卫兵队长发出一声急切质问。 答案,不言而喻。 苏芮已经看到了那迅速从昏暗之中跃过来的的矫健身影。 它浑身黑亮,停在前方注视着她们,发亮的眼眸映照着火光,没有丝毫野狗的谨慎。 因为,苏芮和唐俞橦在它面前,毫无威胁。 峡壁上的人乱作一团,苏芮和唐俞橦却再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吼!’ 一声嘶吼,黑豹猛的朝着两人扑过来。 首要目标是唐俞橦。 面对真正的嗜血猛兽,唐俞橦想要逃,可脚完全软了,根本挪动不了分毫。 看着那张血盆大口,脑子一片空白。 突然,被人从侧边推开,摔倒在地。 “跑啊!” 是苏芮的怒吼,不在身边。 转头一看,苏芮被那黑豹咬中了肩膀,压在地上,她早已经力竭的双手根本推不开这猎兽。 同时,铁门打开,长宁在卫兵的护卫下朝唐俞橦喊:“橦橦!快出来!” “不!姐姐!救她!救救她!”唐俞橦趴在地上哭喊,她知道,自己一出去,长宁肯定会关闭铁门,任由苏芮被撕咬。 “你先出来!”长宁急喊,迅速命令身边护卫:“去!趁那畜生没空,把她带出去。” 眼看侍卫进来,唐俞橦想要反抗,想要为苏芮争取,可她浑身无力,压根不是对手,直接就被侍卫拖了起来。 即便用力也只能在地上用脚划出无用的痕迹,眼泪喷涌,泪眼模糊的看着那黑豹抬起头,锋利的爪子按住苏芮溢血的肩膀,长大嘴,朝着她的喉咙咬去。 “不要!” 听着唐俞橦的痛苦嘶喊,苏芮能看到那血盆大口黑漆漆的喉咙。 一口下来,她就要断气了。 好可惜,什么都还没完成呢。 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连抬手都做不到了。 若有神佛,求你,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黑豹伏头往下,一口就要了结。 ‘砰!’ 就在苏芮已经闭上眼,做好了尖牙刺入喉管,窒息而亡的准备的时候,一声巨响在耳边响起。 睁开眼,只见黑豹飞速从自己身上飞出去,砸在峡壁上,再落地,喉咙汩汩涌血,再爬不起来。 转头看去,是云济! 他僧袍染血,胸膛因喘气而起伏,一双慈悲的眼里多了慌乱。 伸手将她从地上捞起,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往外走。 苏芮没有力气说话,只窝在他怀里,这让她感觉安全。 第79章 不想去撩那块又硬又臭的秃石头 苏芮在回帐的路上就已经昏迷了过去。 云济一路将她抱回帐篷,任由旁人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游走,也视若罔顾。 “主子,太医在帐外候着了。”追月提醒。 “让他们把药箱留下,人回。” 追月惊异,苏芮这么重的伤,不用太医看能活? 但见云济直接走进了帐篷内,也不多话的按照吩咐行事,把欲言又止的几个太医的药箱缴了,送入帐篷内后藏在暗处。 云济将苏芮放上虎皮大床,完全脱力的她浑身都瘫软了,手却紧紧的抓住云济的袍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云济没有硬掰开她的手,而是轻柔的搭上她的脉,眉头微蹙。 这半个月好不容易养回来的些许元气又尽废了。 生压下心底的恼与怒,云济一边默念佛经,一边用剪刀将苏芮染血的衣衫剪开。 有了上次在望月峰照顾她的经验,云济已经熟稔了许多,用湿布轻柔的擦拭她的伤口,烈酒消毒,再敷上创药,用干净的纱布将伤口缠绕。 而一切做下来,苏芮连一丝表情变化都没有,让人感觉她随时都会离去,以至于,云济不得不紧握住她的脉,时时刻刻确定她的情况。 他有些怕,也有些乱。 他本断定,自己对苏芮只有欲念,并无心动。 她说的那些,他一样不占。 可当听到她坠入兽园的消息时,都变了,他无法平静的看着她死,似乎不仅仅是因为要靠她度过此劫。 他一手握着苏芮的手腕,一手捻动念珠,诵了一夜的经。 …… 被冻得睁开眼,苏芮看到窗户的帘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秋风不断的往她这边灌,仿若回到了边陲的寒冬里,只有一卷草席御寒。 但裹在身上的被子清楚的告知她,这里并非边陲。 可对于苏芮来说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是副帐,不是云济的主帐。 他把她扔在了这边,证明即便她命悬一线,那死秃驴也没有动更多恻隐之心。 而且,她看到了床尾放着的木盒子,是她藏在云济床榻下的那个。 正懊恼着,喜儿拿着药碗从外面打帘子走了进来,将那被风吹开的窗户帘关紧后,才送到苏芮床边道:“小姐,喝药。” 闻到药味,苏芮立即问:“大皇子送过人参来?” “是,太医加在了药里。” “我昏迷了几日?谁来看过我?”苏芮问。 “两日,皇后娘娘,大皇子,永安侯,苏世子来过。” “云济呢?” 喜儿摇头,“没有。” 果然绝情! 苏芮带着气把药一饮而尽,问:“永安侯和苏烨是来求我的?” “是,皇后娘娘罚了苏世子,褫夺世子封号,革军职,罚三十大板,昨日已经打完拖回侯府去了。” 三十大板,那苏烨此刻想来也不比她好上多少。 便宜了周瑶。 她昏迷了过去,不能当场指认她,时过境迁,那包袱里的纸早就被沁烂了,无从辨别。 而长宁同流合污,即便不满她差点害死唐俞橦,也不会爆出她来。 但这不代表周瑶就能躲过去了,这会子应该急得火烧眉毛了。 “你回府去盯着。” 喜儿领命出去,苏芮平躺在床榻上看着帐顶,实在累了,暂时不想去撩那块又硬又臭的秃石头了。 而永安侯府这边,也正如苏芮所想的,一片糟乱。 苏烨是今早被抬回去的,从腰到臀,血呼呼一片,没有一块好肉。 整个人无力的趴在床上,瞧着是出气多进气少,就一口气吊着了。 “天爷啊,怎么打得这样重,这是要把人给打死啊。”侯夫人梁氏喊着,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还不是他自己做的好事!活该!”被一并提前赶回来的永安侯狠狠一甩手,转而坐到房内的大交椅上。 “我听闻不就是和芮儿吵了几句,失手不小心推了芮儿一把,怎么就严重到要被打成这样啊?”梁氏不明的上前追问。 “失手?你问问他,是失手还是筹谋已久!用先母遗衣骗秦妹妹去兽园,将人推进猛兽区送死,你…苏烨,你真够歹毒的!” 即便永安侯不喜前妻,甚至是她为耻,但他也不能接受苏烨拿她的遗衣做这样的事。 还被张家的全部抖落了出去,叫满朝文武皆知,他这张脸算是被丢了个干净了。 “怎么会这样?烨儿他怎么会呢?”梁氏惊讶的捂住嘴,想了想又问:“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是芮儿这么说的吗?” 苏烨撑起力气,看着周瑶想要辩解自己是被利用了。 当时琉璃说的时候,他还没反应过来,可出了事后,他便好像明白了一点。 是周瑶一个劲的哭,说苏芮做过的种种,他才越来越气。 也是她告诉他兽园夜里无人看守,或许可以吓唬吓唬苏芮,他才有了那想法的。 感受到苏烨怀疑的眼神,周瑶先他一步可怜道:“肯定是有误会的,大哥不可能真的害姐姐呀,他们可是亲兄妹啊。” “而且,姐姐也太狠心了,怎么能看着大哥被褫夺世子封号,革职,还打这么多板子呢,明明只要她跟云济大师开口求一句就不会如此了,她却一直昏迷,大哥受刑完,听说就醒过来了,也不知是不是凑巧。” 一听自己被打完苏芮就醒了,苏烨就气血涌上来,全然忘了对周瑶的怀疑。 是啊,周瑶是清楚他的,他不会真害死苏芮,所以才会和他说那些话,是想要帮他,是意外,他没弄清楚那兽园里的情况,可他也不是有心的。 苏芮那贱人居然装昏迷眼看着他受罚不管! 她有云济撑腰,太医照顾,那点伤应该早就好了,那夜他去求她的时候她肯定就是醒的,故意听着他求她的话装昏迷,不理他! 毒妇! “是她害我的!”苏烨撑着最有一点力气嘶吼,之后就彻底晕了过去。 “快!快请府医来!”梁氏一边急喊,一边看着苏烨不忍的朝永安侯道:“侯爷,如今看来芮儿是真恨透了我们,连烨儿都这般不饶,再想缓和关系只怕也是无用的了。” 此番永安侯也是看透了,苏芮那个没良心的真是恨毒了他们,即便他放下姿态也不肯再为侯府着想半分,反倒一点伤害就百倍奉还,将苏烨的路全给断了个干净。 想要拉她回来只怕是不可能了,反倒会给侯府,给自己造成更大的损失。 最终,永安侯的视线落在了周瑶身上,思虑再三道:“将瑶儿改姓的事尽快准备好。” 第80章 那孩子,很像瑶儿吗? 永安侯走后,梁氏和周瑶留在房内照顾苏烨。 坐在交椅上,看着床上死狗一样的苏烨,梁氏嫌弃万分。 若不是她无法生育,压根就不会留下苏烨这个蠢货。 一直为他铺路,哄得永安侯把他请封为世子,就等着一切都安排妥当后永安侯一命呜呼,苏烨继承爵位,一切握在她手中。 结果,如今蠢得出奇,竟被夺了封号。 还有周瑶! “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是不是?”梁氏怒问。 周瑶心虚的低下头狡辩:“是苏芮先动的手,她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几棒子下来,打散了我的猎衣,害我在那么多人面前丢了清白,我还怎么议亲,我气不过啊,是她该死!” “那你也没见弄死她!”梁氏气的就是这点,既然要弄死,那就一击毙命,不要给苏芮爬起来的机会,如今反倒被人打得爬不起来。 “我…我也没想到她那么命大,冲出来一个唐俞橦还不够,云济恰恰好来救了她,就差一下了,那黑豹就能咬断她的脖子了。” 周瑶恨啊。 就差那么一点而已。 如果云济晚一步多好。 她不明白,云济到底喜欢那卑贱的军奴什么,居然会被她犯杀戒。 “差一下也是差了。” 嘴上说着,梁氏心里也觉得苏芮的命大得实在离谱,似乎老天都帮着她,一次又一次,这让她实在不安。 “罢了,事已至此,再说无用,好在侯爷已经同意尽快给你改姓了,那就在苏芮那死丫头更得势之前办完一切,你现在就给我老实的,别想那平郡王府了,改姓后立即同程阳肖家议亲。” 程阳肖家,也是当地的大户,可族中在京中为官的人不多,官职也不高,和平郡王府这样的勋爵之家完全没法比。 可想到那日沈赫对自己的态度,再加上这次的事,即便周瑶不甘也只能乖乖听话。 “你好好留在这里照顾这蠢货,别叫他怀疑到你身上,他还有用呢。” 交代完,梁氏头疼的揉着太阳穴走出门。 还没走多远,钱妈妈就一脸愁容的跑了过来。 只看一眼,梁氏就知晓出事了,找了个由头把其他人都打发走。 “夫人,出事了。”钱嬷嬷声音压得极低,活怕除了两人外的任何一个侯府的人听到。 钱妈妈是自小就跟在梁氏身边的人,多年下来早已经不是慌乱的性子了,事不大是不会如此的。 登时梁氏也是心底不稳,紧抓住她的手问:“不会是林川?” 钱妈妈点头。 “他不是走了吗?”梁氏感觉脑袋都发晕了。 “不知怎么又回来了,他说要见您,还说……事关那孩子。” 那孩子? 不是早死了吗? 意识到什么,凉气从脚底直冲梁氏的天灵盖,脚下一软,全靠钱妈妈扶着。 “走!快!” 主仆二人乘了车,一路就往城西赶。 钻进巷道里,确定四下无人,留钱妈妈在巷道口看守后,梁氏带着帷帽迅速推开一间院门窜了进去。 一进门,就见林川大马金刀的坐在长凳上烦躁的抖腿,见她来,立即起身,神色无措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你不是说那孩子早就处理了吗?现在从哪里又冒出个孩子来?”梁氏怒不可遏的质问。 “我…我当初是一时不忍,那到底是瑶儿的孩子,瑶儿自小我就没养过,我想着将他当瑶儿养大的,没打算让他来盛京,这次是意外,怕你担心,我才没告知你。” “是怕我担心,还是想要拿捏我?” 林川神色骤然阴冷,“在你心中,我便就是这般人?” 知晓是方才气急,话赶话下刺中了这疯子,梁氏只能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些许缓言道:“我这不是气急了吗,你可知晓那孩子会害死瑶儿的,如今苏芮在盛京,又得了云济的宠,五年前的事她一直记着,若是被她知晓这个孩子,找了出来,瑶儿就完了。” 林川自知理亏,低头道:“我也知晓,所以我一直很小心的,这次他被抓去京兆府,我想着他们不会处置小孩子,定会扔去孤慈堂的,我便去等着把他买出来就是,谁知并没有被送去,我等了几日都没有。” 不可能啊。 孩子才四岁,京兆府不会处置的,而且这时候那些山匪都已经判了,这孩子早就该送去孤慈堂了。 若没有,那就只能是…… “我不好出面寻人去查,要不你派人去京兆府问问?” “不行。”梁氏立即拒绝。“大抵是被人带走了,我若派人去问,定会留下痕迹,被人怀疑,不可。” “会是谁带走的?”林川问。 梁氏也一时之间想不到,谁会知晓那孩子的身份,把他从京兆府带走呢? 林川这次虽没有按着她说的行事,但他绝不会害周瑶,这孩子既然那些山匪都不知道身份,其他人更无从得知了。 “那孩子,很像瑶儿吗?”梁氏突然问。 林川摇头,“并不很像,只是眉眼相似。” 梁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要不是一模一样,这世上相似的人千千万,只要咬死不认,谁也没法硬说这孩子是周瑶的。 “也许是有人看上了那孩子,我会继续追查,你先离开盛京。” 盛京城里不少世家都好养娈童,这也是孤慈堂的小男孩大部分去路。 也许是那孩子在牢里就被那个人给看上带走了。 只有这个解释能暂时说得通。 “我不走,我等找到他。” “不行!这孩子必须死!林川,不要因为一时之仁害死咱们的孩子。” 咱们的孩子,一句话让林川再度妥协。 “好,我走。” 林川离开后,梁氏深吸了几口气,才转身往外走。 钱妈妈迎上来,扶住她问:“夫人,没事?” “拿些银子,找个面生的,去找那些情报贩子问问,近来有没有哪家新养了娈童,四五岁左右的。” 虽然梁氏觉得这是最大的可能性,可不能完全确定的话她还是心里不安。 唯有那孩子死了,才能让人安眠。 “是……侯爷!” 钱妈妈答应的话才发出去,就变成了一声惊喊。 梁氏猛抬起头,见永安侯骑着马到了巷口,看着正要上车的她,又往巷子里看了一眼问:“你急急忙忙出府,是出了什么事吗?” 梁氏没想过永安侯会追过来,她虽然走得匆忙,但并没有被旁人知晓,怎么会这般快传到永安侯耳朵里,他还急急跟过来。 可面上她不敢漏一丝一毫,装出愧疚道:“我…我想着出来看个小院,送给瑶儿,毕竟瑶儿改姓后便就要议亲,说不准很快就成婚了,府上的银子都因我全给了芮儿,总不好叫瑶儿没什么家底就嫁出去,叫人笑话。” “这周兴坊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永安侯眸色看不出喜乐。 梁氏自然知道这不是好地方,窘迫道:“可我手上如今的银子只够这里,所以,我不敢告知你。” “你我夫妻一体,有何说不得的,这地,配不上瑶儿,我自会为她准备好的。”永安侯翻身下马,揽着梁氏一起上了马车。 梁氏知晓永安侯不会真全信,上车前给钱妈妈留了眼色。 而在梁氏和永安侯乘车回府的同时,苏芮的车正好到城门口。 她使了一笔银子,让盛京城的百晓通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自然的,让人去通报永安侯的也是她。 第81章 你也不一定非要选云济大师 只能说,梁氏的运气实在不算好。 正正好被她遇见。 让喜儿回永安侯府后不久,她便就想起自己落入水中,身上带的香都沁了水,大多都失效无用了。 闲来无事,便叫了马车回城采买些香料,谁知刚刚从北门入城,就见要去报信的喜儿,得知了梁氏急急忙忙出门的消息。 而有人在孤慈堂晃悠过好几日的消息她也听安排的乞丐说了,即使那些乞丐不能断定是谁,但苏芮肯定是林川。 他断定狼崽子是会被送去孤慈堂的,所以去等。 等了这么久没等到,纸包不住火,为了周瑶和梁氏,他一定会找梁氏说明一切。 所以,她让喜儿跟上后就回去禀告永安侯。 永安侯是个多疑的人,即便和梁氏情比金坚,也会怀疑。 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很多东西就能顺势爬进去了。 当然,先要解决眼前的。 梁氏谨慎,虽不敢去京兆府查,但必然会从其他地方小心翼翼的摸查。 可在外,那就是银子说话,她现在的银子可比梁氏多。 安排好一切,苏芮才慢慢悠悠的躺在马车里往猎场回。 马车只能停在猎场门外,苏芮只能自己走回去。 不知是一路颠簸体力消耗过多,还是因为超过时间没有吃药,才走到一半就脚下发软,即使咬牙坚持,也是撑不住的一个趔趄要往地上摔去。 可惜,她今日穿得可是浅色衣裳,又要脏了。 就在苏芮认定要洗衣的时候,一只大手迅速将要接触到地面的她揽腰捞起。 清幽沁脾的香气钻入鼻腔,是大皇子。 “重伤未愈,怎么就跑出来了?” “闷得慌,便出来走走。”苏芮随口应答,站稳身体才谢道:“还好遇上殿下,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你我之间,不必道谢。”大皇子和煦一笑,招呼侍从将自己的马牵过来道:“上马,我送你回帐。” 苏芮此刻的确也无力走回去了,也不拒绝,顺从的被人托举上马。 才坐稳,大皇子就翻身上了马。 苏芮惊了一跳,她没想到大皇子会自己跃上来和自己同乘一匹马。 “我瞧你气力不足,怕你一人乘马会颠下去,我身边没有宫女,只能由我同乘了,若你不适,我派人去寻个会骑马的侍女来。” “我这身份,能有什么不适的,倒是殿下,不担心同我这样的人这般亲密同乘,有碍名节吗?”苏芮转头笑问,含笑流光的眼自上而下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淡然一笑,摇头道:“流言无风都自起,若事事顾忌,便事事难行了,何况,近来我的名声也并不好,清者自清,我不在意。” 苏芮明了点头,转过头道:“那便有劳殿下了。” 大皇子不延误,带着她驾马缓行在猎场草原上。 一望无际的草原微风吹拂,阳光温暖得刚刚好,随处可见野兔在草丛里探出头来张望,头顶飞鹰掠过,好不惬意。 苏芮也不介意和大皇子靠得亲密,直接泄力就把整个人靠在他怀里,将他充当靠背。 而她这般举动大皇子虽是心间微惊,却不厌恶,也不躲避,只闲聊一般开口道:“若非你受伤,真该去东边猎场看看,那儿这会花正开的艳,一片花海,你应该会喜欢。” “那我这伤受得真是不凑巧了。”苏芮敷衍回应,她实在是没什么力气了。 以至于都没看到,迎面朝着他们走过来的云济。 “云济大师。” 大皇子唤出声,苏芮才抬眼看到前方停下脚步是云济。 他穿着一身玄色暗云纹束袖猎衣,头上带着同色巾帽,显然是刚刚从猎场回来,都还没来得及换上他的僧袍。 看到苏芮完全靠在大皇子怀中,云济眼底闪过什么。 “我在前面遇见了苏姑娘,正要将她……” “殿下正要带我去东边猎场赏花,大师,我可以去?”在大皇子说出要把她送回去之前,苏芮就开口换了说法。 云济只是平淡的看了看她,问:“你这身体,还要去赏花?” “殿下会照顾好我的,殿下,是?”苏芮抬起头仰望着问大皇子,像只漂亮的猫。 “自然。”大皇子笑着应下,朝着云济道:“大师放心,定不叫苏姑娘受累。” “既如此,随你。”云济转身带着人便往营帐的方向去,半点不受影响。 苏芮心里暗骂一句真是无情无义的死秃驴。 “你同云济大师吵架了?”待云济走远,大皇子才小声问。 “殿下觉得云济大师这样的人会和我吵架吗?” 大皇子想象了一下,想象不出。“那你这是闹脾气?” “只是利用一下殿下。”苏芮挪动了一下身子,找了个舒适的角度。“殿下也瞧见了,云济大师对我忽冷忽热的,很难拿捏,我想着,不如换个办法,看能否激起他的占有欲。” 苏芮随口胡咧咧。 她只是现在太累了,不想去费心思扑云济了。 再加之她觉得老贴着他也不见起效果,反倒叫他佛心越发坚定了,反正如今还有时间,不如先晾他几日,刺激刺激他的心再出击。 “那,还去赏花吗?”大皇子笑问。 “赏,不能被识破了不是。” 大皇子笑应下,调转方向,带着她一路往东边猎场漫步而去。 这会子刚狩猎完没多久,其他人都还在清点狩猎到的猎物,东边猎场并没有什么人来。 正如大皇子所言,这会的花开得正好。 木芙蓉,金盏花,紫菀,秋牡丹……成片成片的争相盛放,随风摇曳,花香阵阵,真如置身花海,苏芮都觉得身上的疲惫少了几分。 大皇子驾马走到一棵秋海棠树下,这是花海的最中央,也是最高点,放眼望去,美景尽收眼底。 “喜欢吗?” 苏芮点头,即便她身处地狱,依旧喜爱美好,哪怕不属于自己。 “其实,你也不一定非要选云济大师。”大皇子靠近苏芮的耳际,温柔轻道。 第82章 放弃云济,改投大皇子的怀抱了? 苏芮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成片的花海苦笑问:“殿下觉得我有得选择?” “若你想,我可以帮你。” “哦?”苏芮转过头,柔媚的看着大皇子,抬手搭在他手臂问:“那殿下要如何帮我?” “你若愿意,可以到我府上为女官,旁的不说,保你此生无虞倒是尚可的。”大皇子真诚,似是发自内心欣赏她,托举她,而非施舍。 女官啊。 倒还真是一条好路,比云济那死和尚让她嫁给大皇子好得多。 可惜呢,光是女官可不够。 再则,大皇子是个短命的,条件实在不足以支撑她调转方向。 “谢殿下垂爱,可惜我对云济大师已不仅仅是因皇上所命了,我真心爱慕他,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呢。”苏芮收回手,无力之下更显痴情可怜。 “如此,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了,但此诺不变,倘若那日你想要来我府上,只管前来便是。” 苏芮笑笑不语,两人就这般坐在马上看到日落西沉才往回走。 走到云济的主帐外,天已落黑,帐内点了灯,能看到里面跪坐在蒲团上的身影,听得到那阵阵木鱼声。 “看来你这个办法不起效呢。”将苏芮搀扶下马的大皇子对她无奈笑道。 听着那木鱼声苏芮更觉烦躁,这死秃驴还真是佛心坚定,嘴上却只能说:“是啊,我还任重道远。” “先好生修养。”将苏芮送到副帐门前,大皇子亲自为她撩开帐帘。 苏芮走进帐中,同大皇子告礼,他才回身上马。 感触着马鞍山还余留着的温度,余光看了眼主帐上映照出的云济身影,嘴角细不可查的扬了一丝,转而驾马而去。 而谁也没听出,云济的木鱼声在苏芮回来的那一刻乱了一声。 接下来的三日,云济每日都是在猎场,帐篷来回。 在猎场时为死去的猎物超度,在帐篷内诵经念佛,即便没有苏芮这个专门伺候佛子而存在的妖女在身边做挡箭牌,旁人也不会再往里云济出家人的身份。 顺带着,对皇上如此安排是对大皇子不喜的谣言也被不攻自破,谁也不会觉得皇上安排一个不可能还俗的云济来代为主持秋猎是对皇储另有他想,这不会动摇任何一个人。 也许,只是单纯的觉得大皇子还不足以挑大梁,让云济先为他殿路。 而苏芮则是自决定晾云济起就不再出现在他跟前,每日安心在帐篷里躺着,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只有大皇子来送药和野味之时她会出来。 今日也是一样。 大皇子刚派人送来猎得的鹿肉,苏芮才撩开帐帘,就见到从猎场回来的云济。 两人对视一眼,苏芮便转过眼对送鹿肉来的侍从道:“送进来,回去替我谢过殿下。” 侍从知晓云济就在身后不远,不敢去看的快步将鹿肉送进苏芮的帐中放下就走。 苏芮要落下帘子,这次追月先一步挡住了她的动作。 “大师这是何意?我可还病着呢,需要些肉食补充营养,不能同你一样食素啊。”苏芮转眼质问,语气却是淡淡的。 没有了过去的娇嗔,也没有了刻意的讨好,只是淡淡叙述事实。 别说云济,便是追月都惊了惊。 以往苏芮看到云济那就跟飞蛾看见火一样,飞扑而来,费尽心思缠绕不放,哪里会像这几日一样无声无息,如今更是如陌生一般。 再看那帐篷内放着的鹿肉,这是放弃云济,改投大皇子的怀抱了? 云济则并无任何表情变化,只往自己的主张走道:“要回城了,收拾东西,追月驾车带你回去。” 说完,人就进了帐篷。 苏芮心里骂一句没心的死秃驴,拉下帐帘返回帐中,听着那一如既往的木鱼声一边收拾一边骂。 这晾几天也不见有其他成效,真是软不行,硬也不行,这死秃驴油盐不进。 看来又要改变策略。 可怎么改,苏芮一时之间实在没有头绪,直到回到小院也依旧是一无所获。 索性吃了药,又安眠了。 而回到飞云阁内的云济,心绪不宁,几次木鱼都敲了空。 即便他这几日日日诵经念佛,一遍一遍清自己心中酌念,却依旧被苏芮所牵引。 转眸从侧窗望出,那小院内依旧平静,不见苏芮身影。 心又乱了。 云济紧闭双眼,将手中的木鱼锤敲得越发用力。 …… 翌日。 苏芮才拉开屋门,便见喜儿站在院中。 见到苏芮,喜儿便将手中的东西往前一伸道:“永安侯要给周瑶改姓,今日发了请柬。” 苏芮接过请柬,从样式就能看出来,大概是满盛京城的世家贵族都请了。 好大的排场。 想要及时止损,在周瑶名声被她毁之前嫁出去,顺带着把侯府因她和苏烨丢失的声誉拉起来。 再看喜儿的另一只手,还有一张纸。 “这是什么?” “百晓通送来的。”喜儿抬手递上。 拿过看了一眼,苏芮便满意的收入了怀中道:“你回去继续盯着。” 打发了喜儿,苏芮抬眼看了下远处飞云阁的飞檐一角,原本今日是想要换回激进的方式重新撩拨看看的,如今却腾不出时间了。 罢了,晾了多日了,再多晾两日也无妨。 想着,苏芮便顺着山路往佛庄去。 可还没到村口的牌楼,就见老村长领着一群人走出来,其中睿睿爹手里抓着一个小孩。 不是小睿睿,而是——狼崽子。 “苏姑娘!你可算来了,我们正准备去找你!”没等苏芮开口问情况,老村长就跟见到救星了一样快步走上来。 苏芮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情况了,但嘴上还是装傻问:“这是怎么了?” “苏姑娘,你是我们的恩人,本来我们不该找你的,但你送来的这个孩子,我们实在是难以管教,这几日,把我们村子搅得那是天翻地覆,你瞧瞧,睿睿这只手都差点被他卸了。” 小睿睿走出来,仅剩的手绷着纱布,可怜巴巴的脸上还挂着泪。 “还有老夫这胡子,被他剪了这么多。”老村长一抖落胡子,苏芮才看到,里面都被剪没了,只有外面一层堪堪遮盖。 “还有我家的鸡,全被他打死了。” “还有我家的狗,他太坏了,绑起来生生剥了皮啊,可怜在山里叫了一夜才断气。” 第83章 做不到皇叔那般坐怀不乱 你一句,我一句,狼崽子的罪行是罄竹难书,简直就是天生的坏种。 若不是云济早派了暗卫盯着他,不让他出佛庄,都不知道会野到哪里去。 “对不住,我这就好好教训他!”苏芮第一次被说得抬不起头,提过狼崽子就往林子里走。 待走远了,才扔开他问:“你这是什么意思?不服?” “你把老子关在这多少天了,说带我出现在那对狗男女面前,根本就没有,你骗我!对不对!”狼崽子龇牙咧嘴,眼里都是戾气。 “认字吗?”苏芮问。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狼崽子到底是孩子,还是点了头。 苏芮从怀里拿出一卷纸,扔给狼崽子。 狼崽子打开一看,脸色逐步变换,最后气得狠狠扔在地上问:“你哪里来的?” “盛京城里有人专门倒卖消息为生,口碑的买卖,不敢给假消息,这几日有人四处查找谁家有四五岁的娈童,高价买来后这些孩子都不见了,你说,去哪了?冲着的又是谁?” 哪怕狼崽子只有四岁,可在山匪窝子里长大,这种事情看到听到的不少。 他娘是知道他不在牢里了,要赶尽杀绝。 他们要抹杀他! “出了这个门,你只有死路一条,就是林川也不会保你。” 狼崽子虽不服,可也没有反驳。 他很聪明,清楚自己现在只有苏芮这一条生路可走。 他想要活,想要正大光明逼着那对狗男女不得不认他,想要得到该给他的所有。 “在这里老老实实待着,过不了多久,我自会安排你出现在他们跟前。” 狼崽子恨恨看着苏芮,没有回答,也没有拒绝。 提着他走回去,向老村长保证道:“村长,我教训过他了,保证他之后绝不会再闹事,麻烦你们,再帮我看几日,不会超过十日的,拜托。” 苏芮到底是佛庄的恩人,又是云济的人,众人面面相觑,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再看小可怜睿睿,苏芮从袖袋里取出香膏弯腰递给他道:“睿睿,哥哥伤了你,对不起啊,姐姐把这个赔罪给你好不好,这是可以吸引蝴蝶的香膏哦,很香的。” “像姐姐一样香吗?”睿睿眨巴着圆圆的眼睛问。 “比我还香。”苏芮笑着揉了一把他的脸。 “谢谢姐姐!”睿睿笑开,露出两颗小虎牙,两人瞧着很是美好。 落在狼崽子眼里却很刺眼。 她怎么不见对他这样笑。 “既然苏姑娘你都这样说了,我们便再看顾着孩子几日。”老村长发了话,这事也就算定下来了。 苏芮又留下了点东西才从佛庄离开,并不知晓,她前脚刚走不久,给睿睿的香膏就被狼崽子给抢走塞在了自己怀里。 同样也不知晓,另一处高处林子内,云济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 他是随她一道来的。 为什么,难以解释,甚至他自己都不知自己怎么会跟着苏芮来到这。 “主子,大皇子府内前些日子有一女官之位空悬,至今未见补上。”追月将追查到的消息如实回禀。 云济手中佛珠不自主的攥紧一分,随后又松开,转动了几颗后道:“不必再查。” 追月欲言又止,想了想,到底还是忍不住道:“主子,苏姑娘看来是有投奔大皇子的想法,是否要阻止?” 云济摇头。 女官比姬妾好,对苏芮而言是一条好路。 与她,与己,都好。 只是,这心中那股闷闷的情绪总是挥之不去。 …… 皇宫。 刚从猎场回来,还未回府的大皇子就被皇上召进了宫。 步入养心殿内,浓重的药味和近乎闷鼻的熏香让大皇子眉心细不可查的拧了一下,随后走到床帏外,跪地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可累了?”皇上的声音低沉,却有力。 大皇子摇头,“此番有云济大师在前,儿臣不累。” “是否怪朕让你皇叔代劳,而非你?” “儿臣尚且年幼,父皇让皇叔代劳更为合适,儿臣能从旁学习,儿臣感激父皇为儿臣着想。” 皇上笑声欣慰道:“你能明白就好,朕已行将就木,这大赵江山是要交在你手上的,此时万不可行差踏错,你可知晓?” 大皇子低头沉默,并未回答。 床帏里,也沉默了半晌,似父子之间无声的对弈。 最终,大皇子双膝跪地道:“是儿臣之错,但儿臣真心欣赏苏芮姑娘,不忍她香消玉殒。” “她是诱你皇叔破戒之人。” “可皇叔并无破戒之心,旁人亦做不到皇叔那般坐怀不乱,至少,儿臣做不到。”虽是跪着,大皇子却是腰背笔直,具以力争。 “一个贱奴,你能叫你做不到!” 一声低怒,仿佛床帏内还是过去那个威仪万万的父皇,吓得大皇子不由得浑身颤栗。 但他如今已年过弱冠,更多了几分硬骨,撑着依旧没有塌下去反驳:“在儿臣眼中,她并不低贱,是世间难得。” “糊涂!”一盏瓷碗从床帏内掷出,不偏不倚的砸在大皇子的额头。“滚!” 大皇子站起身,恭敬的告礼后退到门槛处才转身往外。 脚迈出门槛时,身后是再也压制不住的剧烈咳嗽,似乎在诉说着皇上的愤怒与油尽灯枯。 当年威武无双的父皇,如今已走不出那一方小小床帏了。 走出养心殿,候着的侍从立即上前送上帕子给大皇子擦拭额头上的血迹,另一只手送上一本请柬。 是永安侯府的请柬,但并非是给大皇子的。 永安侯还没那么大的脸。 翻看了看,大皇子想到苏芮在花海说的那一番话,交代道:“准备一份厚礼,女官的位子,分量不够。” 侍从应声,想了想又忐忑低声道:“殿下,院中那株‘血梅’不太好了。” 大皇子翻看请柬的手滞了一分,侍从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却不料下一刻大皇子无谓的轻笑一声,道:“不好了换一株便是。” 说完,大皇子大步往外。 与他而言,现在的这些‘血梅’都差了韵味,换哪一株都一样。 他想要的,是另一株。 第84章 我请殿下看一出大戏 九月初八,寒露。 永安侯府门庭若市,一辆又一辆的马车驶到门前,下来的都是达官显贵。 院内,侯夫人梁氏正在把控各项事宜,见钱妈妈走来问:“都准备好了吗?” “夫人放心,都交代了,今日这等大事,不会有人敢懈怠半分的。” 梁氏满意点头。 这段时间永安侯府因为苏芮那死丫头捣鬼,声誉直线下降,急需一场宴席让各家看到永安侯府的实力并不受苏芮影响。 周瑶也是一样。 即便在马球场丢了脸,可永安侯府捧着她,她怎么都比苏芮那等贱奴来得强,即便那肖家心里不舒服,也不敢说什么。 因此,今日之事不能出任何纰漏。 “那孩子呢?可还有消息?” 钱妈妈摇头,郑重道:“没了,夫人,真没了,这几日盛京城各家的娈童咱们都查了个遍,没有四五岁的了,就连乞丐都没有。” 虽然历经几次清除,这盛京里已经找不出没人要的四五岁孩子了,而先前找到那几个虽和周瑶一点儿相似都没有,梁氏也杀干净了,但今日她这心里总是不安稳。 “夫人,大小姐来了。”丫鬟前来禀告。 苏芮这几日都没回来,梁氏还以为她不会来了。 但人来了更好。 梁氏立即带着人去往垂花门,苏芮正好从大门外走进来,一袭白裙,媚骨天成,微风吹拂发梢步步走来,恍惚之间梁氏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嫡姐。 死死压在自己头上的嫡姐。 “芮儿,你肯来真是太好了。”梁氏欣喜的迎上去。 “这样大的事,侯夫人没有宴请,我就不请自来,没关系?”苏芮问。 “你这孩子,说什么生分话,这侯府是你家,哪里需要宴请,好了,既来了就别再闹脾气了,平白再叫旁人笑话咱们侯府不是。” 这个时候和永安侯府相熟的,或者想要巴结的都已经早早的到了,梁氏这话就是把苏芮给抬了起来。 若还闹,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而这一次,苏芮难得听话。 没有反驳她,干脆的答了一个字:“好。” 见她这样的轻易就答应,梁氏心里的不安更大,拉住要往里进的她问:“听说你在皇家猎场被烨儿那混小子推进兽园受伤了,现在可好些了?” “死不了,在法华寺也就躺了六七日而已。”苏芮说得轻巧,但谁都听得出其中埋怨。 也叫不少人想起了苏芮的伤,即便没亲眼看到,也听说了,那豹子可是一口咬在肩膀上。 再看苏芮的肩膀,虽然穿着纱衣,但还是隐隐约约能看到绑带,可见伤的不轻。 这话梁氏倒是不怀疑,这几日她也有派人在法华寺山脚下和城门口盯着,并没有见苏芮出来过。 再从她现在孤身一人来看,似乎她的的确确和那孩子扯不上关系。 正想着,便听到门外一片骚动。 还不等禀告的门房跑进来,就已经看到了一道鹅黄色的身影如春日煦阳一般走进来。 “大…拜见殿下。”没想到大皇子会来,梁氏慌忙行礼。 “今日孤只是来侯府凑个热闹,侯夫人不必多礼。”大皇子伸手虚扶一把,视线却是落在苏芮身上,眉眼含笑,温润得刚刚好。 “殿下来的时机真巧啊。”苏芮笑得别有深意。 “我掐指一算,这个时机正好能遇见苏姑娘你。”大皇子笑着打趣,仿佛身边没其他人。 梁氏站在两人身边尴尬同时刚刚按下去的不安又强烈了几分。 秋猎不是说云济处处护着苏芮吗,怎么如今又和大皇子关系好到这般暧昧程度了? 今日大皇子是冲着苏芮来的? “夫人,平郡王妃和沈世子来了。”门房来报。 “侯夫人不必招呼孤,有苏姑娘代劳便好,侯夫人自去忙。” 大皇子都开了口,梁氏也不好在留在这,只好行礼后往门外迎去。 看梁氏对自己并无过多怀疑,也抽不开身,苏芮进门前给喜儿递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办事。 大皇子看在眼里,笑而不语。 苏芮也不隐瞒,只卖着关子道:“殿下今日来着了,我请殿下看一出大戏,以报上次救命之恩。” “那我翘首以盼。” 两人相携走进垂花门的时候,沈赫正好从影壁后走进来,堪堪见到两人的背影。 心中暗骂苏芮放荡,大皇子不忌口,但深处是嫉妒,即便心里恨死了苏芮。 恨她不仅剪了他的头发,那日还吓他,害得他这几日做那事都是没多长时间就没了。 若非因为苏芮,他今日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周瑶在马球场宽衣解带,所有人都看过了春光,即便现在永安侯府给她改姓,可到底是配不上他了,他自然也不想求娶了。 但现在,他这头发一年半载是长不起来了,换了旁人议亲,若是被发现就麻烦了,不如好拿捏的周瑶,何况罪魁祸首是她姐姐,事关永安侯府一门,她即便知晓了也会替自己隐瞒。 所以,他才会装得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求着母亲今日前来,待周瑶改姓后就定亲,娶她做侧夫人。 反正正妻她是配不上了。 梁氏并不知晓沈赫的想法,心中不安的她甚至没多问两句今日他们为何会来,只把母子二人往今日宴请的家祠引。 永安侯同样也从另一边的游廊同一众同僚走了进来,比起梁氏和平郡王妃,更多人是先注意到坐在家祠外大椅上的苏芮和大皇子。 “侯爷,这不是你那断绝了关系的大女儿吗?怎得今日也来了,还同大皇子一道。”有人故意问。 永安侯脸色不渝了一瞬,很快就变得如常道:“什么断绝关系,不过是因为之前的事小女儿家家闹脾气罢了,秋猎时不还因为这事和她那孽障哥哥闹得打起来,都受了伤呢,闹过了,就好了,这血脉亲情还能斩得断?” 说着,永安侯就朝着苏芮步去。 几个同僚眼观鼻,鼻观心,都心照不宣。 这哪里是血脉亲情斩不断,是因为此刻苏芮得了云济的青眼,皇上用得上,如今大皇子又相陪一道来,他才不敢断罢了。 若是用不上了,这等丢人现眼的女儿,他早就一脚踹得有多远能多远了。 但嘴上此刻谁也不能说什么,就看着永安侯走到苏芮身边,同大皇子行礼后,一副老父亲模样自然问:“伤可好些了?” 苏芮抬头,看着鲜少对自己会露出这样关切的永安侯,点头应道:“好多了。” 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便连起身的恭敬都没有,但此时此刻到底没有当众闹得难堪。 永安侯以为她今日来是有心缓和关系,毕竟闹也闹了,苏烨也打了,也该到此为止了。 更何况她今日还把大皇子带来了,这便就是给永安侯府长了脸面。 既如此,他也顺水推舟,更加关切道:“那今日就别急急忙忙回法华寺了,在府上住下,事毕后为父让人拿牌子去请太医来再给你仔细瞧瞧。” 第85章 我爹陈友民!我娘周瑶! 拿牌子请太医,那是只有老夫人,永安侯才有的待遇,便是梁氏都是轻易不能动的。 更莫说这次被打个半死的苏烨,都没请过太医。 而此刻,苏烨正被周瑶搀扶着走来,两人恰好把永安侯的话以及对苏芮的高捧听进耳里。 都不痛快。 苏烨恼怒自己被苏芮害成这副模样,她还能好端端的坐在那里,越发肯定她那夜就是故意装晕,不给他求情。 周瑶则是怨妒,今时今日永安侯还要捧着苏芮,明明今日该是她万众瞩目的场合,如今人人视线都落在了苏芮身上。 凭什么。 他们谁不知晓她是最低贱的军奴,偏就因为一个云济,现在都捧着她。 她恨,可毫无办法。 梁氏交代了又交代,她今日决不能惹事。 前两次的苦果她已经吃得够多了,这一次,她绝不上当。 “表妹今日打扮得好生华丽啊。”苏芮的视线越过永安侯落在周瑶身上。 她这一开口,众人才发现周瑶已经到了。 今日她的确打扮得格外华贵,不同于平时的小花模样,穿着金丝绣线百花盛放的百褶裙,青丝纱衣外罩了一件飞蝴明暗纹样的蜀锦褙子。 头上也是带了满幅宝石点翠的鎏金头面,耳挂红宝石莲瓣耳坠,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纯金锁样镶嵌白玉,坠三条玛瑙珍珠流苏的璎珞。 一整个金玉满堂,熠熠生光。 满身上下都无声写着永安侯府对她的重视以及侯府的家底。 即便是被苏芮划去了那么多银子,依旧能够大摆宴席,给一个继女如此打扮。 哪怕会有人怀疑侯府是打肿脸充胖子,但谁也不敢说死,因此也不敢轻易就怠慢了。 永安侯府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一半。 “不敢同姐姐相比,我只是蒲柳之姿,但今日姐姐肯来,我很高兴。”装出欣喜的模样,看上去还真是人美心善。 “这样的大事,我当然要来恭贺表妹了。”苏芮笑意不达眼底,漂亮的桃花眼里映着周瑶的模样,叫周瑶心底发寒。 “恭贺?谁知道你打什么主意!”苏烨不忿的开口,对上永安侯睨过来的警示眼神,不服的撇了撇嘴改口道:“既是来恭贺的,也不见你准备礼物。” 改姓是大事,在大赵也有重生的意义,所以来客都会准备贺礼,为改姓之人庆祝。 无论大小,但得要有。 全场看下来,也的确只有苏芮两手空空。 “一家人,哪里要准备什么礼物,心意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梁氏当着人,立即就又表现出那副贤母模样来为苏芮打圆场。 “自然是要准备礼物的。”苏芮笑得更深,“我为表妹准备了一份大礼,这会在路上了。” 听苏芮这样说,周瑶和梁氏心里都一咯噔。 可来不及多想,苏家的诸位耆老就走了进来,一时忙碌起来,也顾不得再去想旁的了。 …… 金陵街上。 长宁半躺在大马车里,百无聊赖的投壶解闷。 “郡主,今日永安侯府给那继女改姓,宴请了京中各家,就连大皇子都去了,您要不要也去瞧一瞧热闹?”嬷嬷一边奉茶,一边提议。 长宁一箭扔进壶耳中,接过茶杯,不屑道:“一个继女,永安侯色欲薰心拎不清,大皇子也是一样没用,被苏芮那个破鞋给迷住了,本郡主可没兴趣去给那周瑶添喜,若不是永安侯保着她,父亲又归来在即,本郡主可不会忍到现在。” 兽园的事她还没和周瑶算账呢。 哪怕没有证据证明是她把那包鹿肉扔进去的,可除了她不会有其他人。 竟敢不顾橦橦的性命,这笔账,她记下了,等过了这段日子,再和那小蹄子算。 “王爷还需月余才能回京,不过今早姑爷倒是来了信,说再过几日就能回京了。” 提及陈友民,长宁的秀眉就蹙了蹙,厌恶丝毫不掩。 嬷嬷瞧着,耐心劝道:“郡主,如今这般情况,姑爷不可缺,否则便会令人猜疑,便是演,您也再演演。” 长宁何尝不明白,以她现在的情况,必须要有陈友民这个挡箭牌在前,自己只要演好对他用情至深,不离不弃就好。 但,实在叫人厌烦。 起初见陈友民时,的确是喜欢,更喜欢那种从别人手中抢夺的滋味。 可时间长了,再好看的脸看得久了便就倦了,再加之五年前的事,便就是一根刺,只是当时不能抗旨,否则,她才不要那不忠的东西。 “知晓……” 长宁不耐烦的应答还没应完,马车就突然急停了下来,晃得长宁手中茶杯掉落,茶水湿了满袖。 “怎么回事!脑袋不想要了不成!”嬷嬷推开车门大骂。 马夫吓得哆嗦解释:“小的不敢啊,是这个小崽子,突然冲出来拦车,小的才不得不停的。” 马夫从没想过会有人敢拦隆亲王府的马车,这一街的人看到这马车都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哪个敢不要命。 所以眼前人冲出来的时候他才下意识的猛拉住缰绳。 嬷嬷也是惊讶,伸头看出去,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伸出双手拦在车前,抬着头,一双眼直勾勾的,像狼,还像…… 嬷嬷顿时脸色大变,急喊:“拿下他!” 两侧的卫兵立即上前要拿人,却没想到狼崽子灵活得很,躲过了抓捕,往马车前扑过来喊:“凭什么抓我!我是来找我爹的,我爹叫陈友民,是隆亲王府的主子,我要找他!” 他这一喊,街道两边的人虽然离得远,但也听到了,都纷纷伸出脑袋来看。 那陈友民不是……绝嗣吗? 车内的长宁也听到了,立即起身,一把拉开挡在车门前的嬷嬷,看到那被卫兵抓住,手还死死抓着车辕不放的狼崽子。 那张脸,一眼就能看得出是陈友民的种。 “你说,你爹是谁?”长宁紧抓着车沿,划出道道划痕咬牙问。 “我爹陈友民!我娘周瑶!我是他们的儿子,周承!我要来找我爹,放开我!” “周、瑶。”长宁不可置信重复这两个字,五年前的种种在脑海里迅速翻转,还有苏老夫人寿宴上苏芮说的那些话。 居然是周瑶! 她竟小看了她,居然敢在她眼皮子底下生养这么一个野种! “好!上车,本郡主这就带你去找你爹娘!” 第86章 她就是非要踩着苏芮才甘心! 咚…咚…咚咚…咚咚咚…… 飞云阁上,原本平缓肃穆的木鱼声在不知不觉之间逐步变得急促,刺耳。 云济停下木鱼锤,看着这两日来木鱼上新增的几处本不该有的击痕,心底的烦乱越发难以压制。 自回法华寺起,苏芮就没有再自己出现在他眼前过。 就连黑菩萨每日来都是两爪空空,但腹部滚圆。 苏芮喂过它,但却没有让它带任何东西。 今日更是一早就回了永安侯府,都未曾像过去一样死皮赖脸的在飞云阁下装可怜,挟恩以报。 调整呼吸,云济一边念着心经,一边重新敲击木鱼。 “主子,大皇子今早去了永安侯府。”追月从窗外进来回禀。 云济手中木鱼锤锤空,在地砖上发出一声另响。 难怪不来寻他,另有虎皮由她扯了。 是好事。 他只需要任其发展,劫数便可自行消退,心魔亦会逐步平复。 可他没发现,他越如此想,眉头越紧,浑身紧绷,好似浑身的力找不到一个泄力口。 追月看着,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一个用手帕包好的东西递到云济跟前道:“属下在大皇子府见到血迹,一路寻去,在后巷发现了这个。” 云济打开手帕,看到里面的东西神色骤变。 “大皇子府中内院戒备深严,属下不敢深探。” 话音未落,云济就站起身,顿了顿,看着手中的锤棒,最终迈步往楼下走。 …… 此刻,永安侯府,家祠内。 耆老还在焚烧黄纸祷告祖先,要等到黄纸烧尽,圣杯得胜才能表示祖先同意,周家才能把文书递交,周瑶也才能把周姓改为苏姓,写在苏家的族谱上。 这是一个极长的过程,宾客都已经三三两两聚集在各处闲话去了。 苏芮依旧坐在大椅上,百无聊赖的打着呵欠,一点走动的意思都没有。 见她似乎并无其他举动,大皇子也只是坐在起身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梁氏才示意周瑶去接近沈赫。 她进府后同那平郡王妃来回拉扯了半个多时辰,也没套出一句准话。 肖家那边也不能一直等着,一旦改姓落定,就要立即把亲事定下来,她总觉得迟则生变。 所以,让周瑶去套套沈赫的口风,到底平郡王府还有没有机会。 猎场之事后,周瑶心中有气,今日故意没有去看过沈赫,即便他投眼神来她也当做没看见。 但要她真的放弃沈赫,她也是舍不得的。 特别是见苏芮一直那么怡然自得的坐在大椅上,仿若她依旧是这永安侯府明珠在前的嫡女,她无论怎么样都越不过她去。 她就是非要踩着苏芮才甘心! 蕴着一股气,周瑶靠近沈赫,在众人没注意时走到了避人处。 “是生我气了?”沈赫握着周瑶的手,瞧着她今日模样还是喜欢的。 周瑶抽回手,嗔道:“我哪里敢生沈世子的气,那日在猎场,世子见我如见鬼,必然是厌了我了,我自该有自知之明才是。” “哪有的事,那日我是糊涂了,在那林子里撞鬼了,见你过来,还以为是那鬼变化的,这才急急跑了。”沈赫脸不红心不跳的说谎。 周瑶自然清楚他的撒谎,故意问:“哦?那你在林子里见到的鬼是什么样?” 什么样? 沈赫的视线不由得看向苏芮。 微风轻拂,衣袂飘飘,光是坐在那都是一幅绝美画卷,让人再难收回视线。 “赫哥哥!”周瑶愠怒的喊一声。 沈赫心虚收回视线,忙道:“自然是青面獠牙,丑陋如猪了,只是会变化皮相,变得一副美人皮而已,我一眼就看出了,不会被迷惑的,任由旁人再美,我心中只有你。” 这些哄人的话,周瑶是半个字都不信。 但沈赫既然这般说,那事就有戏,当下就顺着装出一副害羞模样道:“尽是哄骗我,上次你还说等到今日会同我定亲,双喜临门,如今也不见兑现。” 听到这话,沈赫嘴角抽了抽,抿了抿唇道:“不是骗你,只是……事情有变,议亲我是愿意的,但你上次在马球场出事,母妃是瞧见了的。” 周瑶当下表情就僵住了。 马球场的事如今就如一个牌子挂在自己身上,取不下来,人人都能瞧见,都能说道。 平郡王妃本就瞧不上她,如今就更加有理由了。 可凭什么! 那平郡王妃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郡王妃的意思是,不议亲了,嫌弃我了是,那我明白了。”周瑶含泪就要走。 沈赫忙拉住她,看了看外面的众人并没有发现他们这边的异常后,小声急道:“我又不嫌弃你,我知晓,是苏芮那贱人害了你,可,这事到底对你不好,母妃有所顾虑也是正常,但我已经求过母妃了,母妃答应了,只是,你只能为侧夫人。” 侧夫人! 周瑶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看着沈赫,眼泪下是压不住的怒火。 “我知晓,是委屈了你,可如今的确没有办法,母妃不肯松口,便是这侧夫人也是我求了许久的,否则今日母妃都不肯来的。” 周瑶自然明白,没办法。 可她不甘心。 侧夫人,说得好听是侧室,说得不好听那就是妾,一辈子都是妾。 她都已经改姓了,她忍了这么多年,花了这么多心思,却只能得一个妾。 都是苏芮! 恶狠狠的盯着苏芮,周瑶恨极了。 她轻而易举的就毁了自己的一切,却还能好好坐在那儿。 她为什么不死在边陲! “瑶儿,你听我说,虽是为侧室,可我对你的心里是知晓的,绝不会薄待了你,你先入门,自能生下长子,到时候我在去求母妃,定能扶正你的。” 沈赫说得恳切,可周瑶不是傻子。 在大赵,妾就是妾,没有以妾为妻的,即便正妻之位空悬,那也只能是娶妻,不可扶正,除非丈夫肯不要仕途,甘受鞭刑。 沈赫不可能,平郡王府也不会许她。 她若为侧,一辈子都只能是侧。 但如今,沈赫已经是做不了娶她为世子夫人的主了,那么,平郡王府的侧室,和肖家的正室哪一个更好,周瑶需要尽快考虑。 “我…我要同母亲商议。”周瑶抽出手,要去找梁氏。 沈赫自然也知晓她们和肖家有结亲的打算,紧抓住周瑶争取:“那肖家不适合你,一屋子才狼虎豹,家世也不显赫,那肖家二房也未必真能考取功名,如此正妻是埋没了你,瑶儿,我们这多年感情,你难道舍得?” 周瑶的确有些不舍,抛开平郡王府,沈赫这人的容貌才学也的确比肖家的强。 若她能拿捏住沈赫,即便是侧的,只要他不娶正妻,那么她和正妻也就没有什么区别了。 “我怎么舍得赫哥哥你,肖家是娘亲所选,我自然是……” ‘呯!’ 就在周瑶要答应下来的时候,外面一声巨响炸起,打断了所有。 所有人都往外望去,还不等梁氏派人去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见长宁满身怒戾,带着百来个身穿轻甲的府兵冲了进来,把所有人团团包围。 第87章 五年前我就同你说过 这是隆亲王府的府兵,非紧急之事不得出府的。 一下子,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长宁郡主,今日我永安侯府宴请宾客,你这般带兵前来,不妥。”永安侯从家祠里走出来,不满的质问长宁。 长宁却压根不回答他任何,只怒火熊熊的眼扫过在场所有人,骂道:“周瑶那个淫荡的下贱胚子呢!把她交出来!否则本郡主便派人搜府!” 找周瑶? 所有人都楞了一下。 长宁一向来不都是找苏芮麻烦吗?前几日秋猎马球场上的事不少人都是亲眼所见。 今个怎么调转枪头,找上周瑶了? 众人不明所以,梁氏却是心中不安的立即给身边的钱妈妈使了个眼色后起身道:“不知小女何处得罪郡主,我代她向郡主赔罪,这就派人去寻她,郡主先把人给退了,这般带兵围着,总归不好,大殿下您说是。” 梁氏说着看向大皇子。 长宁带兵围了永安侯府,没什么,可大皇子在,就不同了。 带甲见君,可视为谋反,就看怎么定夺而已。 大皇子再温和也不愿被人拿刀顶着不是。 谁料想,大皇子并不恼,只是慢悠悠的看向苏芮。 苏芮打着哈欠,似没事人一样。 “长宁郡主找周姑娘,这到底是姑娘家的事,孤不好断言。” 大皇子推辞得客套,可这会子谁看不出,这完全就是看苏芮行事。 苏芮不想管,所以大皇子不管。 “二小姐,你怎么躲在这!” 还不等众人惊诧苏芮是给大皇子喂了什么迷魂药了,就听到假山后面传来声音。 听到动静,长宁身边的嬷嬷立即带人冲过去,将藏在假山后面没来得及逃的周瑶揪了出来。 带进人群,狠狠扔在地上。 膝盖磕在石板上,周瑶都没来得及开口喊停,一巴掌就猛的扇在了脸颊上。 是长宁打的,用了十足的劲,打得周瑶直接侧摔在地上,嘴角破血。 “给本郡主扒了她的衣裳打!打烂她这张皮!” 一声令下,嬷嬷立即带了几个婆子上前撕扯周瑶的衣裳。 跟着追过来的沈赫想要上去阻拦,平郡王妃伸手拦住了他,眼神示意还轮不着他来救。 梁氏看在眼里,暗骂平郡王妃奸诈,一有不对立即明哲保身。 但此刻来不及计较许多,忙叫人去阻拦的喊道:“郡主这是做什么!小女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家,岂能被你如此当众欺辱。” 永安侯也气不过,这哪里是简单欺辱周瑶,分明是打永安侯府,打他这个永安侯的脸。 即便自己权势不敌隆亲王五分之一,可也不是任由这等小辈随意凌辱的。 “住手!长宁!休要欺人太甚,本侯乃朝廷命官,周瑶乃本侯之女,岂容你这般无辜欺凌,这盛京城可不是你唐家一手遮天之地!” 此话一出,不少人跟着附和,毕竟长宁的蛮横多年来不少人也是深受其害,只是敢不敢言。 “欺人太甚?”长宁气笑了,扫过永安侯,梁氏,苏芮,最后落在周瑶身上,被戏弄多年的愤恨彻底爆发。“欺人太甚的是你永安侯府!纵卑贱继女私通,欺上瞒下,欺瞒本郡主,还敢将野种私养下来恶心本郡主!” 听到野种二字,梁氏脸色大变。 永安侯则是一头雾水,听不明白长宁话里的野种是何意思,私通又是什么意思。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被人从府兵后面带到人前,只一眼,所有人都瞪大了眼。 甚至不用任何人说明,都能看出这孩子和谁有关系。 一眼周瑶,二眼陈友民,越看越像。 就连拼命保护自己剩余不多衣衫的周瑶都被怔楞得松了手。 这是……她生下的那个野种? 他不是早死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周瑶惶恐的望向梁氏质问,可此刻梁氏也猛坠冰窖,整个人都冻住了。 林川居然说这不像周瑶,这哪里不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不,确切来说,是半个模子,另一半是陈友民。 若是全然像周瑶又还好,说是周家一脉的人,反正没有证据证明是陈友民的,也就和五年前的事扯不上关系。 可现在,这孩子就跟铁证一样摆在所有人面前,根本狡辩不了。 怎么会,这孩子怎么会落在长宁手上呢? “五年!将这野种养在本郡主眼皮子底下五年!永安侯,你欺君罔上,好大的胆子啊!” 欺君罔上! 四个大字将还在震惊之中的永安侯打醒过来。 这罪名他可背不起,更背不得,立即反驳道:“我并不知晓此事,这孩子…这孩子到底哪里来的?” 质问的是梁氏。 所有人的视线也跟着落在梁氏身上,等着她的解释。 一时半刻,脑子混乱的梁氏不知该要怎么解释才能划清自己和周瑶。 “自然是从周瑶的肚子里出来的啊,总不能凭空变出来不是。”一直不言语的苏芮幽幽一声。 迎上永安侯不明就里的震惊眼眸,苏芮冷笑道:“五年前我就同侯爷你说过,我从未和陈友民私通,更未曾遗失肚兜在客房床榻,是你劝我为了侯府认罪。” 多年的事如一把巨锤,击打在永安侯胸膛,打得他整个脚步一个踉跄。 五年前苏芮是哭着说过,可当时他压根就不曾听她说了什么,只想着尽快将她送走,断绝了此事对自己和永安侯府的影响,甚至,从未去细究此事。 如今,此事却变成更锋利的利剑。 若当初他不哄骗苏芮认罪,细究此事,还她清白,那么眼前这个野种不会出生,亦不会在这样的场合下被长宁扔到他的眼前,当众将他的脸同永安侯府的脸面踩在脚底碾压。 “你是说,五年前和陈友民苟合的不是你,是……她?”苏烨颤抖的手指向完全被扒光了衣衫,蜷缩抱住自己的周瑶,不敢相信的摇头。“不可能啊,五年前,她才十三岁,才……” “怎么,十三岁便做不得那些事?做不得,这孩子哪里来的?” 第88章 她的大礼,就是这个! 苏芮淡然的反驳让苏烨哑口无言,也让其他人重新思考。 是啊,当初所有人都是因为周瑶的年纪压根就没有怀疑过她。 十三岁,的的确确是个孩子。 也的确不该能做得出那种事来。 可现在这孩子实打实的出现在眼前,再倒回去想,女子十二就来葵水了,早些的,十岁出头就有。 来了葵水,便就有了孕育的能力。 只要周瑶能不知廉耻,只要陈友民能下得去手,两人苟且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啊。 为什么当初没有人这样想过呢? “这、这怎么可能?当初是你和陈友民才是,你们已经准备议亲了,被郡主横刀夺爱,所以你才不甘,才和他暗度陈仓,瑶儿,瑶儿她怎么会呢?她和陈友民……” “我从未爱过陈友民,议亲也只是侯府与陈家之间而已。”苏芮打断苏烨,不让他给自己冠上那些恶心人的名号。“我没有不甘,也不至于为此自甘下贱,是你们不信,正如,如今你不信怎么会是周瑶和陈友民一样。” 是啊。 因为当初苏芮曾和陈友民议亲,所以,长宁榜下捉婿,让皇上赐婚后,自然而然的,所有人就认定苏芮是被横刀夺爱的可怜人。 事发后,更是第一个就怀疑苏芮,当所谓证据摆在眼前的时候,即便当时苏芮是穿着肚兜的,可所有人还是不信她口中的声声喊冤。 忘了想,既然陈家要和永安侯府要议亲,必然是会时常往来的,周瑶也是能接触得到陈友民的,并非完全没有交集。 更何况这种事,旁人不清楚,永安侯府还不清楚两人有没有接触过吗? “可陈友民他承认了啊!他说是你!”苏烨如抓住了当初他们没有错怪她的证据。 苏芮嗤笑一声,如看傻子一般看着苏烨,冷道:“他为何不认?他被抓奸在床是事实,既然有人将罪名全包的另一个送到他跟前,他为何不顺水推舟?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瑶比我在永安侯府更得宠,若不推我出去,事哪里那么好解决。” 苏芮的话,把仅剩的遮盖撕碎。 所有人明了和鄙夷的眼神落在苏烨眼里,如千言万语不断在耳边奚落他们如何薄待苏芮。 可…… “那你当初怎么不说?” “我没说吗?”苏芮笑着反问,转而看向长宁问:“郡主,五年前,我没说我冤枉吗?” 长宁没有回答。 但那几乎吃了苍蝇一样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苏芮说了,不止百遍。 可没人信,永安侯府也好,长宁也好,所有人都好,都不信,被梁氏和周瑶几句话耍得团团转。 光想着,长宁就觉受了奇耻大辱,看向周瑶的视线越发狠厉。 “不!冤枉!这事冤枉!”梁氏大喊起来,快步到永安侯身边,抓住他的手臂双眸流泪道:“侯爷,这事冤枉啊,瑶儿她从未做过这等事,这孩子不知哪里来的,不能凭着长得像瑶儿就说是瑶儿所生啊,这世间长得像的人何其多。” “长得像的人很多,可要能长得像爹娘双方的,可没那么容易。”苏芮歪头笑问,鬼魅带利的漂亮眼眸似在说,今日你死定了。 梁氏也反应了过来,是苏芮! 一切都是她安排的。 孩子是她带走的,也是她送去长宁跟前的,所以她今日才会这么听话的没闹事。 她的大礼,就是这个! 就是要周瑶名声尽毁,永无翻身之地。 可,梁氏不认。 “世间万千,什么稀奇古怪之事没有,没做过就是没做过,不能冤枉人啊,如若不然,那就验血,一证清白。” 梁氏仰着头,脸颊上都是泪,却背脊挺直,大有一副真金不怕火炼的样子,也有母亲相信女儿的慈爱。 不仅看得永安侯心间动容,其他人也开始动摇。 敢滴血验亲,可见底气十足,莫非真是冤枉? 周瑶却是心中没谱,可看到梁氏投递过来的眼神,她还是本能的选择相信,大喊道:“冤枉!我是冤枉的!我从未做过那等丑事,我不知姐姐为何要诬蔑我,我尚未出阁,岂会生孩子,我可以滴血验亲,明我清白。” 此刻周瑶已经被婆子抓挠得浑身是伤了,整个人蜷缩跪地,声嘶力竭的喊的确叫人觉得可怜。 被戏弄了一次的长宁此刻也警惕了,看了眼周瑶和梁氏,又转而看了看苏芮,正要开口让人滴血验亲,苏芮却先一步问大皇子。 “殿下,我在边陲曾听闻过,滴血验亲并不准确,不知是真是假啊?” 明白这是用上自己了,大皇子并不知晓她想要什么,只能揣测的顺着她的话应道:“的确,太医早有验证,滴血认亲并不稳妥,毫无亲缘的二人血亦可融合,父子二人却有时不得相融,而有些药物,如明矾都可改变结果。” 此话一出,梁氏的手不觉紧了紧,捏得永安侯深看了她一眼。 长宁也立即命人去太医院查问。 “那岂不是无法断定两者之间是否为血脉至亲?那这孩子,的确不能光凭长相就断定是表妹和陈友民的啊。”苏芮苦恼的看向狼崽子。 狼崽子被刺激道,扯着嗓子喊:“我娘是周瑶,我爹是陈友民,我是被山匪林川养大的,他告诉我的!” 听到林川二字,梁氏恨不得把狼崽子的嘴给缝起来。 更恨林川竟敢把这些事告诉这孩子,还和她再三保证。 “山匪林川?那可是这次被剿山匪里唯一逃了的领头,这孩子和山匪有所联系,那这亲可非得断明才行了。”大皇子一向温柔的眼眸里多了上位者的凌厉。 勾结山匪,可是大事,更何况这次是皇上亲自下令剿匪的。 梁氏面色铁青,却依旧撑着。 只要没有证据,只要咬死不认,谁也不能把这事强安下来。 一时间,事情僵持在了这里。 “郡主,太医来了。” 长宁派出去的人回来禀告。 长宁惊异,人怎么带来的这么快,但此刻也不是计较许多的时候,命人带太医上前来问:“本郡主问你,要断明血缘,要如何断才准确无误?” “回郡主,若要准确无误,最好是滴骨验亲。” 第89章 云济站在了苏芮那边 滴骨认亲? 众人从未听过,一时之间纷纷议论起怎么个验法。 “如何验?”长宁问。 “只需取直系亲属白骨,将其血液滴上,若能渗入白骨便证明是亲属,若不能,则并无血缘。”太医如实相告。 而话音都还未落地,长宁杀意勃然的眼就已经扫到了周瑶身上,呵令道:“砍了她的手,取白骨出来。” 府兵立即上前,一把抓住周瑶的右手,拉起来,抽刀就要砍。 周瑶吓得都忘了捂住自己,慌乱的朝着梁氏喊:“娘!娘!救我!我不要断手!” “郡主!事还未定,断人手臂,未免太过狠辣了。”梁氏急喊。 长宁却压根不理会,只示意府兵动手。 “侯爷!”梁氏转而求永安侯。 永安侯却也是一脸无奈。 五年前的事对于长宁来说就是不可原谅的污点,因此这些年才会抓着苏芮不放,即便苏芮都已成最为低贱的军奴了都还要置她于死地。 如今让她知晓自己被骗了五年,这孩子都这样大了,她怒火冲天,根本难以平复。 更何况现在还涉及山匪,若不查个水落石出,永安侯府都会被牵连其中,甚至一夕之间覆灭。 所以,只能让周瑶受苦了。 再看向苏烨,他直接不回应。 他现在只想要知晓,五年前到底谁才是说谎的人。 眼看回天乏力,梁氏不知怎么保住周瑶的时候,苏芮开了口。 “光砍了表妹的手,也只能证明这孩子是不是她的,何况新鲜的白骨本就血淋淋的,也看不出个所以来啊。” 苏芮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众人却奇怪了。 她怎么还帮上周瑶了。 大皇子也眼中闪过一许惊诧,但很快就换做了笑意。 “太医不是说了,直系亲属就可,那不如取至亲骸骨,想来也是一样的效果。”苏芮看向太医问。 “不出三代,均可。”太医回答。 “三代啊,陈老大人正好死了三年,表妹的直系……”苏芮看向梁氏,笑道:“姨母的姨娘刚好适合呢。” 看着苏芮讥讽的笑,梁氏头皮发麻。 她的姨娘,死了多少年了,苏芮竟还想要将其掘出来! 更何况,姨娘如今的墓地是靠着当初她嫁给永安侯续弦,才换得那自私的老东西肯压着老虔婆把自己的姨娘以平妻葬礼迁入祖坟的。 现如今老东西已经土埋半截,老虔婆当家做主,她姨娘的骸骨被掘出来还埋得回去? 苏芮这是逼着她在亲娘和亲女儿之间做取舍,歹毒至极! 可她偏偏无他路可再走。 “掘先祖坟墓,未免有些伤天理孝道?” “事关欺君,通匪,还管这些?今日不查个水落石出,长宁郡主肯罢休吗?” “这还真不好选,选死人不孝,选活人的话,便要生生砍断一只手,就是证明清白,日后也是废了啊。” 议论之声如一道又一道的洪流袭来,把这是往顶端吹。 苏芮悠哉听着,并不着急让梁氏做决定,毕竟自有人急。 长宁的耐心已经耗尽了。 “云济大师来了!” 长宁正要开口下令之际,有人惊呼起来。 云济? 别说旁人,就是苏芮都心底一惊。 他怎么会来? 不是佛心坚定,对她祛魅了吗? 她都没想过他会来,所以压根就没有去寻他,想着把这事了结后回去再专心撩拨他。 结果,他自己来了。 难道是来阻碍她的? 觉得她执迷不悟,太过狠辣? 苏芮不安的望出去,人群自动向着两侧退开,一袭灰蓝色僧袍的云济从廊门走来。 他高洁出尘,和这凡俗天然隔绝。 眸光直穿过来,似是看着苏芮,又似没有看着任何人。 而梁氏,没有错过苏芮在听到云济前来的时候一闪而过的惊诧与担忧。 再看坐在她身旁的大皇子,今日两人之间的举动,猜测些许后迅速松开永安侯的手,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快步迎上走来的云济。 “云济大师您来得正好,您师从空明方丈,是得大乘佛法之人,如今难事,只得求助于您了。” 苏芮一时晃神,倒是忘了梁氏是何等厉害人物了。 如今话已开口,她倒是插不上话了,只能站起身,看着云济,等待他的回答。 “侯夫人言重了,贫僧尚未参透大乘,当不得,但,夫人若有难处,大可直言。”云济双手合十,和平日里没有任何区别。 依旧是那个悲天悯人,万物心中皆平等的得道高僧。 梁氏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当即就将狼崽子和苏芮要求掘墓验亲的事快速说了出来。 “云济大师,您慈悲为怀,此事实在如在剜心断腕之间抉择,不孝不慈,实难抉择,何况此事也非板上钉钉之事,只是怀疑啊。” 说着梁氏眼泪就嗒嗒的落,凄苦又无助的屈膝往下跪。 云济迅速伸手,手背挡住梁氏的手臂。 瞬间,苏芮的心悬到了嗓子眼。 大赵信佛,云济便是盛京众人心中的活佛,他一句话能改变太多太多。 若他今日断言此事不仁,那么,即便是长宁也无法再要求滴骨验亲。 没有板上钉钉的证据,是压不死周瑶的,那她筹谋这许久皆是白费。 她紧握住藏在袖中的手,双眸死死的盯着云济的唇,心中恨骂他修佛修得没心没肺,薄情寡义,毫无人性。 感受到苏芮的视线,云济抬眼,与她四目相对,语气依旧淡淡道:“侯夫人请起,事关重大,贫僧不可妄断,但人死魂消,早已登至极乐,活在当下,乃为天地之道,先祖若能以身为后辈保全清誉,亦是大德庇护。” 起身起到一半的梁氏瞬间浑身僵住,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云济的意思是……让她选掘墓? 这等大不敬之事上,他竟站在了苏芮那边? 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毕竟云济是出家人,大部分人都是和梁氏一样的猜想,再不济也是周瑶断臂,结果,竟然是掘墓。 掘墓是苏芮提及的,便是她想要的,云济一个出家人竟赞同挖先人骸骨…… 这太过魔幻了。 而云济似压根看不到那些惊愕和怀疑的眼神,直径走向苏芮,坐在她原本坐在的那张椅子上,同大皇子平行而坐,如立在苏芮身后的两座大山。 可瞧着却又隐隐觉得,叔侄二人之间,气氛有些说不出的异样。 第90章 血融进去了! 别说旁人诧异不已,便是苏芮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紧张出现了幻觉。 云济居然站在她这一边,赞同掘墓挖坟。 这在佛家不该是大不敬之事吗? 苏芮转身去看他,他依旧是那副淡然自持的样子,仿佛他刚刚并没有做任何石破天惊之事。 “今日十五,云济大师不是有法课吗?”大皇子笑盈盈问,可一向温润的眸光之中隐隐透着锐利。 “改课明日,殿下若有时间,可来法华寺听课。”云济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可苏芮却从里面听到了一丝不同。 是什么,一时辨别不出。 “既云济大师也认可,来人,速去掘骨来!”借着云济的话,长宁大手一挥,派两队人马冲出府去。 梁氏再也没法拦,只能颓力的坐在廊下,混乱的脑子不断寻找办法。 苏芮的外祖家祖坟在恒安,距盛京只隔了一个城,但来往加上掘墓取骨都需要时间,众人便纷纷坐下来等。 当然,除了周瑶。 她被婆子围守着,别说是坐,就是梁氏想要让人送一件衣服暂时给她遮羞都不让,就那么赤身裸体在秋风之中半趴在地上。 初秋不算凉,可一丝不挂,时间长了,再加上惊恐交加下,周瑶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她早已经哭红的双眼四处想要求援,可谁都不敢和她眼神对视。 包括之前还想要救她的沈赫,此刻是一眼都懒得看她。 无助失落交织下,望到了苏芮。 她重新拿了椅子坐在云济和大皇子身前些许,阳光洒在她身上,娇媚生辉,身后二人如左膀右臂,支撑她的所有。 一瞬间,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她还是那个高高在上,轻易就能吸引去所有人目光的侯府嫡女。 不,变了。 如今不就好像是回到了五年前,而她们两对调了处境。 五年前是苏芮百口莫辩,颜面尽失,现在是她。 可她清楚,苏芮是冤枉的,而她不是。 可为什么? 她就差一步而已了! 为什么苏芮要回来,她不回来就好了,一切就好了。 都是因为她回来! 周瑶陷入了偏执,惊呼疯狂的死死盯着苏芮。 而苏芮,压根就没空搭理她。 她此刻,如芒在背。 明明叔侄二人坐在身后谈笑自然,可她却莫名的有种身处在战场之中的感觉,更是隐隐觉得二人越发剑拔弩张。 她甚至都不敢回头去看云济。 心虚。 就好像那种妻子出门私会被丈夫抓包的感觉。 可明明她并没有做什么啊? “来了!来了!” 就在苏芮感觉到云济的视线落在自己后背,实在要坐不住的时候,有人喊了起来。 派出去的两队人马一前一后进门,手中各提着一个包裹。 陈家的人也跟了来,眼底都是愤恨,可不敢说一个字。 长宁也不管他们,示意府兵把骸骨随意的摊开在地。 两具一大一小的骸骨,很容易分别出谁是谁,只是那味道让人胃里翻涌。 其中一个府兵拔出匕首,伸手要去拉狼崽子过来划手滴血。 不料狼崽子却伸手去拿他的匕首,“我自己来!” 想不到这小小的东西这般有种,但府兵不敢自己做决定,转而看向长宁等待命令。 “给他。”长宁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东西能闹出什么来。 反正骸骨都已经取来,只要他闹,杀了他验血也成。 贱人野种,她一个不留。 狼崽子也从长宁眼底看到了不屑与杀意,接过匕首,并没有任何其他动作,直径走到两具骸骨中央。 右手握住匕首,左手握住匕刃,面不改色的往上抽划,顿时殷红的鲜血就从他小小的手掌里涌出。 滴完左边换右边,两具白中带黄的骸骨上都淋上了鲜血,两者之间对比鲜明。 所有人都目光紧紧盯着那血液,甚至都忘了呼吸。 就看着那血液滑落了些许后开始一点一点沁入骸骨。 “融进去了!” “真融进去了,还孩子真是这两家的种!” 陈家人来时只是大概知晓情况,这会听狼崽子真是自己家的孩子,纷纷挤上前看人。 “真和友民小时候一模一样啊!”长宁的婆母周氏惊呼,越看这孩子越喜欢,想要上前仔细看看,却被长宁一个眼神骇了回去。 “不对啊,陈友民不是不能生育吗?” “这孩子都有了,怎么可能不能生,也许只是和长宁郡主不能生,或者不能生的未必是他啊。” 一句话,引发了更多的猜测。 也刺激到了长宁的逆鳞,当下一鞭子就甩打在那人嘴上,抽掉了两颗牙。 那人捂住嘴不敢再说一个字,可怀疑已经种在所有人心里了。 那些眼神如刀,可长宁不可能把所有人的眼睛都挖了。 盛怒如烈火烹油,眸光一转,落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的周瑶身上,阴冷问:“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遗言要说?” 遗言! 周瑶浑身一颤,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虽她从见到狼崽子的那刻起就知晓这孩子很可能就是自己当初不得不生下的那个野种,可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当这一丝希望破灭,等着她就是个死。 难以接受和对死亡的恐惧交织下,周瑶双眼一翻,当下就昏死了过去。 长宁却没有丝毫连忙,冷厉道:“打井水来,兑了盐给本郡主浇醒她。” 办事的迅速,很快就打来了冰盐水,朝着周瑶泼去。 冰冷刺骨的井水本就激人,再加上盐水刺激伤口,周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叫,听得人心头一抖。 “瑶儿!瑶儿!”趁着刚刚泼水,围着的婆子都散开了些,梁氏哭喊着扑进去,抱住周瑶哭骂道:“你糊涂啊!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啊!事到如今,你还不如实交代,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不是谁逼迫你的?你说啊!” 她说? 她说什么啊? 梁氏明明都知晓,还…… 疑惑间,耳边听到细微的声音,周瑶瞳孔猛然一怔。 第91章 狗咬狗倒是更好看了 “拉开她!” 虽然是体育生,但,也是考上一高的体育生,郝国强从没觉得自己成绩不好。 周瑾禹也来了,他看到高台上叶明欢半跪着,头发微乱,嘴唇毫无血色,面色苍白。他不由得一怔,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当他疑惑又有些担心时,南箬秭来到他身边咳嗽两声,“谨禹哥哥,”她虚弱道。 刘嫚、周不殆和吴渠都是愣头青,没有一点拍卖经验,以为苏邑只是单纯的问价,就用跟老师汇报成绩的语气,全说了。 俱乐部后面就有跑马场,要不怎么说是富二代们的聚会场所呢,养个跑马场一个月的钱,都够普通家庭舒舒服服过上好些年了。 苏念不再和乔茗樱多说一句,优雅从容的提着裙摆,款款的朝着乔老爷子那边走了去。 “实在抱歉,一时没控制住。”巨阙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气势顿时消散无踪。 此刻的林梦鸽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似要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一股脑儿发泄出来一般。 这人还有点眼熟,江天多看了两眼之后认出来,这不就是之前唐家的其中一人么。 “一千。”居然竖起一根食指,瞪着一双雪原湖泊般明澈的眼睛认真看着他爸。 夏枫抬起头来。刘宏面前出现了一张俊秀的面庞,这张脸孔,棱角分明,目光清澈,充满了男子气概。 又有人大声喝道:“依我说,趁着现在大家伙儿都在,咱们就应该一鼓作气地杀上离火岛去!干嘛让咱们在这里一直干等着,白白地耗费时光”一时间乱纷纷地嘈杂不休。 阎云只是走了一圈就把里面的情况看了个大概,尖锐的东西基本都消失不见,就连钉子都全没了。 旁观的众人听了这话,情不自禁地全都望着林青玄,个个面色古怪,上官魅更是撇了撇嘴,嗤笑了一声,满脸的不屑之色。 当然并不是说那魔种就是始魔族,事实上始魔族数量很是稀少,但他们每一个个体都很强大,堪称出生便能手撕仙人,丝毫都不夸张。 苏瑶这个话,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的确,安全重于天,无论是家长,还是幼稚园,都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孩子们的安全,创造一个安全的环境。 这个时代,水战主要靠“跳帮”肉搏,海匪们的船就靠了过来。高顺和手下用弓箭射击,海匪们有许多盾牌,用处不大。不久,海匪的船就靠了上来。海匪们纷纷抛出飞锁,或者用挠钩搭住船帮,跳过船来。 他的生母早就死了,如果不是他够狠,斗败了几个异母弟弟,恐怕就连这个皇位也不是他的。 “终究还是要用拳头说话!”李浩成轻笑一声后,身形飞退,脚步轻点虚空,朵朵莲花绽放,与此同时无数黑影从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冲出,宛如章鱼的触手,四处乱舞,想要把李浩成落下深渊,却十分凑巧的被莲花镇压。 六百万拿下后,巡视过后,终于在后院猪圈找到线索,挖出埋藏宝箱。 第92章 入了地狱 杀了她 听到这三个字,周瑶混乱的脑子里爬出恐惧来。 即便她心知活下来自己的处境会被苏芮更差,苏芮所经历的那些谩骂,嘲讽,欺辱都会落在自己身上。 可真要她死,她是不敢的。 求生的本能让她朝着梁氏望过去,求她救自己。 “了不起,这样的结构非常复杂,设计和加工都需要非常高明的手段。”他说着走到佛像正面观看。 “我爸爸是童建华。我妈妈是应婼。。”童璟紧张地手心都开始冒冷汗了。 “安安,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他的模样那般认真,深邃的眼睛里藏匿了所有情感,只是这一句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只是她从未放在心上。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到。 整个血枫林静得犹如哑场的会议场地,除了微微的呼吸声就什么也听不到。 “欢迎你!获选者!一百年过去了,没想到我还能再次见到活生生的人类!”一阵悦耳的电脑合成音从球体中发出。 其实,在那段被秦慕宸折磨的日子里,她不是没有想过自杀,那段时间里她反反复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大脑里只记得他折磨她的一幕幕。 钱金知道,能让铁虎帮都难缠的,恐怕h市也就只有磷帮了,但是磷帮说实在的其实也算是正规社团,他们社团的名字叫做麒麟,但是道上的人都叫他们磷帮。 至于杀人放火也没有谁动他们兄弟,周鲁平推测是因为被杀的人是黑帮分子,如果他们真想做危害社会或者国家安全的事情,也许早已经是亡魂。 叶天嘴角微微上扬,他如今倒是有些期待,李剑到底想怎么对付他 宾琅和戈建同时迈出一步,齐声喊道。两人相望一眼,似有电光闪现。 “江湖!”灭天显然知道她没说真名,却也不再追问,执起竹杆,架船使向烟波苍茫处。 诗雅坐于公主的仪架中,隆重穿过街道,在陈大华、董大军等人的护送下,慢慢驶入皇城,南进等人亲自相迎。 眼下这情况,癞子九完全可以让顾清寒带着他走,可这两人谁也不知道路。 不管这顾清寒玩什么花样,他想要离开这宅子,都得先过这一关。 “幽冥地府之中除了你们阎罗级别的存在,上面是否只有土伯”秦凡问道,对于幽冥地府他倒是很是好奇。 一道闪光升上天空,直如利剑,划破蓝天。看到它的前端已经缥缈如丝,九霄云外,突然传来雷鸣般的声音,紧接着是金光。金光过后,一扇大门打开了。 祖棺怎么说也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就算尸骨消散了,那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剩下,好歹也会有骨头留存下来。 “……”何默便又开了门的一条缝,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往下看,他们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肩碰肩地靠着,气氛应该还算融洽,连沉默都趴在沙发旁边百无聊赖。 在这个宴会厅里,悬崖边的五大势力立场的分歧是显而易见的。白日府在死剑门的一边,万灵门在纯水门的另一边,玄隐教总是袖手旁观。 一瞬间,在场的秦家人或震惊或惊喜或意外,所有人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第93章 吻下去,吃了她 可是,还没等笑声落下,便剧烈咳嗽起来,脸色长白如纸,接下来,口中更是喷出一口黑血。 好了,回归正题,我们来看看曲轻云的作品。她是最先完成的,可惜,我们没有设立速度第一这个奖项。行,你们的弹幕我看到,别催。噔噔噔凳,出现了我们面前啦。 苗一刀双手持刀冲到尸体面前,“唰唰唰”连斩三下,将尸体和它怀里的帮众一起砍成好几大块,溅出的血瞬间染红了地面。 “花符!太阳花!”东方白缓缓的说道,随后一朵太阳花,出现在了他的背后,无数的光点,从四周汇聚,最后在太阳花的花盘上凝结,好似一个太阳。 吴奇看着这二字有点发呆,不知道是不是得见传说中的武道真意。 “尖嘴!你怎么那么笨!连几个多功能运兵车都搞不定!”团长奥兰索气恼的说道。 顽童侠进到里面,这里居然有摄像头。原来它底下几层是经营按摩桑拿,酒场卡拉ok。 “呃,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飞过来的二人看到这一幕其中一个喃喃自语道。 以牧枫为中心,发生了强烈的爆炸之音,地面震颤,甚至,大地都犹如被巨手撕裂一般,狰狞的蜿蜒的裂痕,蔓延到远处。 颤颤巍巍地把薛灵韵扶进自己的帐篷,唐牧地额头上竟然已经全是细密的汗珠。 “弟子一入道门,即盼望能够修行有成,师父有此指导,弟子自然愿意前往。”孙不二连忙翩翩下拜,决然说道。 楚萱和长谷川枫并未因此有任何的反应,两人视线交汇,杀意盎然。 在几个关键问题上的综合测评后,两人一致认为马国华没有杀叶梅,但并不排除叶梅的死亡与他有关。 “少爷,我们去打扫卫生了,你需要按摩一下么”高琳走到他身前,说道。 今天也不例外,林旭佳锲而不舍地守在公司门口准时准点地等着叶云琛从公司出来,她每天都在发疯似的想要看见叶云琛,可是又在看见他无视自己的时候,想抓狂。 宁南的肚子的确是饿了,他犹豫了半响最后还是没能抵挡住食物的诱惑,捧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吃饱喝足,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手机,点亮屏幕,再递给老人。 苏沐歌视线落在天珠上,眸子微微眯起,眼前的天珠渐渐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雾,没多久,那层白雾越来越浓,让她看不起眼前的景物。 她心一惊,本能的将铭晋藏在身后,即便如此境遇,她依然目光冷静淡定,昂起头,迎向慕子谦那双漆黑的眼。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给你们准备。”村长他们松了口气,急匆匆的离开。 这边包厢的动静早就已经惊动另一边,夏思悦迫不及待地想要看见夏言被杨金宽侮辱折磨的画面了,所以她是最先发现动静也是的第一个赶到现场的人。 “车里有谁二少,谁得罪你了事先申明,我可是老爷子的心腹,你有什么事的别指望着我会帮忙隐瞒。”老李笑着撇清关系摆明立场。 只是不能,他能护得了一时,却护不了一世。若是可以他真想将她护于他的羽翼之下,许她一生平宁无忧。 从外向里看,这处院落占地极广,高大的院墙将整个山坳都圈在里边,山坳外的梅树看似零乱,仔细看来,却似乎暗含着某种韵律。 骆秉章奇怪的是,每次接旨,都无鲍起豹的分儿;鲍起豹的奇怪,也正是因为这点。 她对连梓墨都有不明的情感,她不愿意去想,也不愿意释放,只好避开。 南宫万和千厘有点仇了,大家还是关注卓佲侒、是否挑战千厘。 沈清冥没空,谁有空与大妖喝,妖域有些茶不错,达则暹要交易也可以。 刘紫月低头反复念了两遍,似是悟出了什么,面色微变,让奶娘将她怀里的晨哥儿抱下去,仔细地观察起盒中的点心。 端木徳淑静静的放下车帘,那本册了从今往后也再不会拿出来,她所有的想法,见过他后,便可以烟消云散,知足感恩。 那三天会发生什么事,那时候他真是一点儿底都没有,可还是生生等过去。 本来已经绝望的谢三与王恬看到李天佑的出现眼里有闪出金光,但看到李天佑的境界时他们就大失所望,来者不过是九龙境的修士,他们这些龙门境的高手都一一落败,就凭他这个九龙境的修为究竟能够翻起多大的风浪呢。 “韩兄,你可瞒得我好苦。”白玉龙狮苦笑着开口,十分无奈,原本以为韩狼只是比自己强上一丝,可万万没有想到,韩狼的实力竟然强到这种程度,超越他的想象。 第94章 告诉你,为什么要逼着你还俗 哒哒哒…… 就在最后一道防线几乎破裂的时候,马蹄声在石板上发出踩踏声,极响,极快。 打破车内旖旎的同时一道东西从窗外投掷了进来。 云济抬手抓住,触及到东西的触感,当下神色清明了几分。 “圣上病危,急召大师入宫!” “说。”张明宇很平静地说道,自从昨晚之后,他对王一南的态度有了些改观。 但是当黑雾消失以后,却是一声声诡异中透着恐怖的阴森嚎叫以及那怪叫之声,连连充斥在天上人间之内。 行车差不多二十几分钟后,我们来到了一座山脚下,黑暗中能看到一条宽敞的马路向着山上延伸。也许是荒废的关系,这里黑灯瞎火的连个路灯都没有,我现在能体会司机师傅为什么不愿意来了。 “我现在就要看看,这灰狼王到底是教出来了一个什么样的徒弟。”秦无双也是好奇起来了,不用叶玄先动手,突然就是飞奔了过来。 张唐等人之所以现在与李警肴待在一起找石家人的麻烦,一是几人的关系好,二是受到李警肴的寻助,而第三个才是他们真正的原因,那就是打石身上宝物的主意。 暗月的头低下看着地面,怎么也没有想到一向刁蛮任性的暗月,见到母亲后,也都会变成一个放了错的孩子一般,暗月很漂亮,身材也是无比完美。 要知道,万道图可是鸿蒙第一至宝,内有万千鸿蒙大道,那怕仅仅只是十分之一的残图,对于萧锋的帮助也是无法想象的。 白色的肉、红色的血以及惨白的脑浆和那挂着骨头的内脏,在顷刻间撒在了四周的空间内,原地只留下了一个已经被炸开了脑壳的人头。 看着这样勤于好学的儿子,温言很是高兴,当着他的面做起了冰镇杨梅汤和冰镇酒糟,这两样都简单,喜欢冰点多放点冰,喜欢冰少点就少放点。 简而言之,一些毫不相关的线索,可以让他推理出一个遥远的结局。 香味飘过去弄得温远再也睡不着了,他没好气的坐了起来,动手拍打了几下考棚。 似乎是知道徐子淮可能不知道自己是谁,短信下面还很贴心的附上的自己的信息和联系方式。 三百多里外的山洞中,一个大汉面前的阵法投影,突然出现一丝波动。 确实,有什么好紧张的,自己重新回到lpl,等的不就是这一天么。 刚刚她穿睡衣,看着镜子里妖娆的身段,可怜却要独守空房。自怜自哀了一会,一阵心火浑身蔓延,焦躁难耐。 君羡知道颜回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便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告诉了他。 这还不算,在具体的四肢比例和身形线条上,刘逸飞都有比较细致的要求,为的就是能让麾下众人在未来享受到“身高腿长”的优势。 最起码眼前这个男人在这一刻是真心待她的,以后的事,现在不提也罢。 这算是什么话钱财乃是身外之物,那种地方进去了再出来,身上也沾上了污点。 随着一声令下,凌溪泉和吕熙宁默契地慢慢跑到了队伍的最末端。 可是,如果不去看一看,恐怕她会一直想着这件事,毫无心思做其他事。 当他再次扑来的时候,我浑身皮毛完全炸起,因为我知道,他这才是真正的玩命了,刚才只是见我是一条二哈而已,所以没有用全力。 第95章 云济主动破戒 “我有云济腰牌,让开!”苏芮要闯。 追月伸手阻拦,“望月峰除主人外,任何人,任何物,都不能进。” “上次我已经进过了。” “这次主人交代过了。”追月冷漠回绝。 上次是因为云济没有交代,他才被苏芮花言巧语给弄糊涂了,没有让人阻拦她。 看着变异猴子的尸体正往一个树洞里拉哈哈赶忙咬住了猴子的一只脚使劲拉着。 这次夏枫等人当街杀人,张让听说了以后,满是欣赏之色。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敢作敢当的人物。 他出来后,看看眼前的情况,跟赵葛打了个招呼,请他到里面去谈话。赵葛虽然勇猛,不过,在夏枫面前却有些畏惧。他本想跟夏枫进去,但是,眼前的事情他要是不处理,面子上实在是下不来了。 静立五数,没听见有脚步声,狄冲霄稍稍安心,取出一张纸,撕成数十片,逐一刻上灵印。五丈复五丈,碎纸将尽之时,狄冲霄两人终是暂时远离神主。 寒宁馨心知离了狄冲霄太远对手就会神光回复,为防被人缠死,占了便宜就溜,护在队尾。 一人看前面的人立马惊恐起来,那人就好像腐朽一样变成一块一块,然后掉落。 李察慢慢低下头,自己胸前已被狄璐卡的手贯穿,尤格德尔西鲁的钥匙被狄璐卡牢牢地握在手中。 年轻人得意的声音只吐出一半,瞬间哽在喉咙口,原本红润的脸也因为惶恐,变得无比苍白。 “唉!”徐宏叹了口气,就没说什么了,继续埋头苦思,这个事情他得一段时间才能走出来。 而在大楼下方的各个街道中,已是有着上百只鬼卒叫嚷着朝这边狂奔而来。 对,肖总没在意,林证喝了口柠檬汁盯着云茉雨思考的样子,感觉她好可爱、好可爱。 她有些无奈的叹道,魅轻离一怔,这么说来,段月还是晓得流月得了这莫名其妙的病的,只是,这场事故后来回到狐族流月才突然倒下的,姑姑从何知晓 什……么!二十巴掌高婷婷惊恐的白了脸,瑟瑟发抖,而高婉婉手上打着石膏,身形憔悴脸瘦的都要皮包骨了。 妍蔚照顾宓姝睡下,吹灭了蜡烛,细细的将挡风的布帘放下,正要合上门出去,却见得灯火通明的一堆人朝这边过来了。 她是应该说魅轻离观察力太超乎常人,还是应该说自己果然是太大意了 她停住了脚步,看着自己脑门上方,男子笑容疏朗,曜石般的眸子里散发着点点的光芒,一片斑斓如画,她不由皱皱眉。 对于这样的实力,而且还给予功法他们修炼,苍天这样的老祖宗在他们的的心里或者是灵魂上,都是不可以跨越的存在。 而现在,皋兰他们以退为进,那就是说明,这几天他们就会在皇室大酒店里,三天后,依旧还是会觐见狮帝,再次劝说狮帝。毕竟,纵然现在,虎啸帝国很强盛,但是想要一举拿下天使帝国和碧蛇帝国,还是有点困难的。 细心的胡岩看见了,以为云茉雨凉着了,就主动把空调改了温度,如此一来倒是感觉好了许多。 湛露之前已经被我打发过来看萧王的情形,见我来了,迎了出来。 “毁了那元器,然后撤!”他们两人对视一眼,突然发力冲向元晶炮。 第96章 云济还俗了 一切来得太快,苏芮甚至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自己太急迫下出现了幻想。 可不管是哪一个,都不能放过! 不过,越水七槻要是拿走指纹做指纹鉴定的话,应该足以让越水七槻相信,另外一样东西就派不上用场了 庞统在一边沉默不语,不做评价。但作为刘妍的老师,徐庶听完学生的抱怨直接就开口批评了她:“公主殿下,您这么做,未免操之过急了。”甘宁的水军这几年的确有了长足的进步,但你让他孤身范险就不恰当了。 云冶痛苦的闭目,妻离子散,相见不能相认的痛楚让他有一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想法。 狐疑的偏偏头,白洛决定看看夏千泽有没有跟她眉目传情的勾搭成奸。 肖云的神念一放即回,但仍然让感知敏锐的赵惜玉有所察觉,他往肖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并不确定刚才是谁暗中窥探他们。 修罗话音刚落,鬼狸就两手各握着一根树枝,枝头上顶着一个冰球,跑回来洞穴中。 若是清欢在此,倒是颇有一些习惯了。运筹帷幄如公仪修,直白之时却比任何人都直白。城遥听他问得如此直接,短暂一愣过后却也释然,无论是欢儿告诉他,还是眼前男子自己猜出,左右他知道,那都不奇怪。 看着在忙活的千叁,白洛苦思冥想着该怎么办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 “噗!”组成结界的十五人中,有一人最先开始撑不住,被蝙蝠妖冲击的力度震得吐出一口血。 灵山剑派众人何曾面对过这样的邪恶人心,一个个都感同身受,真的打算替他们去找封星影求情。 说话的是张标,蓝璟刚要出声让进来,又听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这件事真的是件很奇怪的事,据他们得到的消息,四年前景昌皇帝登基的时候,穆太皇太后已经临朝听证差不多十六年了 他们若是破解不了这个的话,那么这个boss有可能就是打不了。 这圣洁的凤凰之焰,在苏睿的腐肉上灼烧着,逸散出一道道黑气。 “哼,托马斯,我是看在红帮的面子上才让你进到我的办公室里来的,如果你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的话,就请先出去!”詹姆斯-多兰的心情可谓极度恶劣。 吃了早饭后,林初带着蓝璟去了后山。说是后山,其实也就是蓝璟住的地方斜过去一点点,真的是一点点,走路不过一刻钟。 这个洛阳盟,是哪里冒出来的王良整合了所有的聚集地,也不像,不然不能用一个大联盟的名字,王良在其中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身份呢 “太阳大神也被自己人给踢进水里的”一听这个声音,西萝就好奇了,所以笑嘻嘻的问了一句。 事前元清风就曾和家主大人讨论过刘家人袭击的可能,但看到元振宇伤成这样,还是不免担心起来。 这些黑衣人也是武功高强之人,且常年混迹于江湖,经验极其的丰富!而萧洛河和曲靖深中剧毒,真气运转不如以前那么圆转无瑕了。 而且这里似乎有个规律,在这里做生意的,不管多好的项目,不是不温不火,就是赔的稀里哗啦。 第97章 你就真能确定是苏芮娘骗的你? 梁氏自然知道周瑶心中埋怨自己。 自己的女儿什么样,自己最清楚,所以才故意冷了她几日,今日才来。 “是,是你要到隆亲王府去为妾,也是我答应的,可我不答应,你以为你还能有什么好出路” 灵梦被击中面部,眼睛鼻子酸麻,隐约可以望见天空即将再次行动的雾雨23号。 我苦笑摇头,别说是旱魃,就是黑毛粽子,在如今的这个充满了现代化气息的社会之中也是绝少出现的。 看样子不单单是将莫九卿带走那么简单,钟山姬氏擅养活死人,以血喂养令其听令,这种活死人是有些有肉有心跳的人,但却没有任何思想,只听从喂血给其的人。 坐在一侧的男人,优雅而又平静,也不对她的话给予任何的回答,冷漠的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行舟水上,宁宁又怜惜地抚摸起了那根神鞭:“你们一路行来,大约见过了不少星君、神君,也知真神有限,大多不过担个名号司职。 天地变得漆黑一片,苏决在看不见任何光芒,只知道四周的石块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则是水。 “少爷不会要步他二叔的后尘”来福的心里升起了一丝的担忧。 到时候,方家全家上下八百口人什么都不用做,天天上山砍柴就够了。 不对,屋顶上我们没看,赵一阳那么仔细的人,怎么不会想得到屋顶呢他进去之后,无论是储物室还是冷藏室全都没有看屋顶,这到底有什么忌讳吗 “算了,出发,也不知道距离远不远,时间能不能赶上!”少年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抬脚就向着那高达的山峰走去。虽然他走得很慢,普通人都可以捕捉到他的步伐,但是捕捉到为什么,每一步他都可以跨越上千米的距离。 高昌王城之战,这打起来就是面圣十万敌军,这点人手起不了大作用。 暗翼思辰盯着地面,抬起目光瞄了方成一眼,又迅速放下,揪扯着衣角。 雪萌回过神,将鱼竿收起。身后的狸子吓了一跳,朝着草丛中一退。 不过好在,雪喵会叼着一些吃的亲自去喂狼宝。狼宝嘴对嘴的吃着,被反绑住的爪子酸涩的很。 由于他关心慕容雪的伤势,另外两场根本就不让云武出手,一开始就听云武大喊“换人”。 换好自己的便服,来到机场候机大厅外,就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心里一阵暖意。 “我想出院,我想回家,在这里太无聊了。”叶晓媚哭丧着脸,看着自己被高高吊起,还被绑着厚厚石膏的脚,越想越难过。 柳木到福冈来就是为了见苏我虾夷,但不是在福冈,而是在福冈往东的一处海港处,这里将会有倭内海一个重要货物中转港。 冷纤凝被脑海中的这个想法吓住了,只是呆愣的看着笑的得意的太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苏夏既然选择了回来,那就是说明,她已经想好了要怎样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也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垂头看着桌子上琴,手有意无意的挑弄着,似乎觉得很无聊一般,只是那漆黑的眼眸中,却是带着冰霜和阴霾。 望着冲过来的八旗清兵,艾斯德斯眼中浮现出了一抹冰冷的杀机,十根玲珑纤细的玉指张开来的瞬间漫天冰针暴雨般飞射出去。 第98章 赌云济心里有没有自己 梁氏的温柔小意一如往常,永安侯今日却没有同往日一样直接伸手去接过。 梁氏脸上的笑顿了顿,疑惑问:“侯爷怎么了今日不喜莲子羹吗我放了槐花蜜,不是蜂蜜。” 如今是四面大火包围,中间还竖起这栋大火炬,当真可谓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如某品牌的20英寸彩电标价998元,给人以便宜的感觉。认为只要几百元就能买一台彩电,其实它比1000元只少了2元。尾数定价策略还给人一种定价精确、值得信赖的感觉。 姚兵话刚说完就直接朝那个刀疤男冲过去。一个侧踢直接就对着胸口奔去。这几个月的加强训练可不是白做的,这一脚要是踹中对方,那么直接就可以结束战斗。 推门进了卧室,不再是冰冰冷冷的一片,而是布置成了新房的模样,红彤彤的充满了喜庆感。 对面的人看到老吴这个表情也是四周望了望并没有看见他口中说的鬼。 身边的几个年轻人跃跃欲试,要知道这批黄金对于他们村子来说简直就是部族崛起的希望。 虽然很不情愿,但是张灵玉输了的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老九也只能宣布了比赛结果。 从望远镜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头子这会儿正矫健的从灌木丛中向旁边的大石头后穿梭,并时不时把扎着枝叶的头探出来观察。 在即将到达黑暗边缘的时刻,我的心脏猛然一阵极速的跳动,真气终于冲破阻碍,途经极泉、青灵、少海、灵道、通里、阴郄、神门、少府、少冲,轰得一声,破体而出。 虽然他确实掌握着几门不错的高阶剑法,也很想教给李三七,但他的剑法都不是自己学来的,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教。 不由得讪笑一声,他不由得挠了挠头,感觉自己问的问题是有些白痴了。 顾安星无奈的皱眉,明明昨晚上说的好好的,让苏御澈叫自己起床,可是现在,他居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看着卢正义吃了,二嘎子终于也开心的拿起了一块鸡肉,然后放进嘴里。 猴子郑天寿十几岁跟着关锦璘鞍前马后,爹不疼娘不爱地凄苦寂寥;关锦璘想让娘儿俩得到团聚才动了恻隐之心。 摩尼多大受启发,将西达郡的地盘彻底重组了一遍,建立了一个以民为主的郡国。 去了山上面雷生大概猜到他们在山上干什么了,但是在了解到事情的真相后,还是大大超乎了雷生的想象。 仅此一点,叶辰便对瑶池圣地高看了一分,肯将如此仙果拿出与四方一同享用,可见其胸襟,出过大帝的,就是不一样。 东辰皇帝显然没有怀疑东陵凰的说辞,很满意地点头,“好,很好!凰儿能这样想,父皇实感兴慰。 此时此刻,众人才知道,这位平日里在营中晃来荡去的闲人原来是如此的深藏不露,众人想起之前暗暗嘲讽他的时候,不由得羞愧难当。 墨修尘的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虽然有些清冽,但听在米沁耳时,却是如花开般的幸福。 赵武德的脸色也是好看不到哪里去,他也是颇为意外这个桌一番会有那红本本,他是再清楚不过这个红本本背后的力量和势力。 第99章 毕竟我如今是王爷的人嘛 苏芮回过头,竟真是云济。 他穿着绛紫色亲王蟒袍,头戴黑纱云纹冠帽,半点看不出原本的和尚模样了。 就连那一向淡漠悲悯的双眸此刻也染了一丝怒气。 “你来此做什么?”云济质问。 她? 怒的是她? 他凭什么怒她?要不是他提上裤子不认人,她何至于急吼吼的赶到这里来。 倒还质问起她来了。 但嘴上苏芮不敢如此说,自己能否活过这一关,抱住大腿,都看云济肯不肯怜她。 即便心里再骂,面上还是装出一副可怜模样道:“我来此做什么,大师,不,王爷不知吗?王爷不顾我,我自要为自己寻一条活路啊。” “你的活路就是这?” 苏芮立即靠近,讨好笑道:“最好是王爷,毕竟我如今是王爷的人嘛。” 手搭上云济的胸膛,细长的手指在他心口绕圈。 指腹柔软,指甲轻划,让云济不由得想起那夜放纵,当下就觉口干舌燥,不由得喉咙耸动。 别过眼,挥开她的手,同时另一只手把她手中紧握着的玉佩夺过,朝着走出来的门房扔去。 反身抓住苏芮的手,就把她往自己的马车上带。 一切发生得太快,苏芮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坐在车上了,追月当下就驾马前行。 而看云济脸色不渝的坐下来,苏芮更摸不着头脑。 他生气了? 气什么? 这怎么还俗之后这么情绪不稳定呢?以前憋疯了,所以现在完全喜形于色了? 苏芮不好直接问,只好从侧面试探问:“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送你回永安侯府。”云济淡然回答。 回府? 她还用得着他来送? 明知道她现在是什么处境,这死秃驴是一点良心没有,好歹也是做了一夜夫妻的。 还弄得她休息了三日才恢复过来,这会这么绝情绝义。 若不是要靠着他,她这会就和他拼了,把他的光头当木鱼敲。 偏不能拼,只能呼吸几番,让自己平和下来继续装可怜道:“如今王爷是成了一品亲王了,日后前途无量,可王爷到底是修了多年佛法的,不能见死不救。” “这不本来就是你想要的吗?我成全了你,何来见死不救?”云济问。 “……” 苏芮被噎住。 她话是那么说的,可她想要的哪里是这个,他明知晓,却不肯松口。 果然,自古皇家多薄情,做过和尚也不例外,本性就是翻脸不认人。 而看她眼里都快忍不住喷火了,却还要时时刻刻紧压着,云济顿了顿道:“这几日忙乱,顾不得许多,你且在侯府等着就是。” 苏芮愣了瞬。 要她在侯府等着? 等什么? 可不等她问,马车就停了下来,云济的手在她后腰轻轻一推,她就顺着力出了马车,被赶来的喜儿一把扶住。 再抬头,马车已经驶出巷口,一转向就从眼前消失了。 到底是让她等什么? 等生还是等死,也不给个准话。 偏这会没法问了,玉佩也被他自作主张给还回去了,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大皇子,只能作罢的返身准备回院子。 只是云济好死不死给她停在了侯府大门,从这里走后巷要绕一大圈,她懒得绕路,索性就从大门走。 此刻她身份未定,永安侯也不承认断亲,侯府的人下人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都选择了装死,看到苏芮走来就反方向逃离。 我没看到,不关我的事。 但苏芮并非一路畅通无阻,走到和永安侯府隔离的高墙前,就看到了一道青绿色的身影往这边赶。 在苏芮开门前,奔到了她跟前,来不及喘气就阴阳问:“姐姐还有心情出去游玩啊?” 周瑶发簪都跑歪了几根,可见这一路有多紧赶慢赶。 等了几日了,逮着个能出气的机会,兴奋坏了。 苏芮撇了她一眼,冷道:“你没脸出门,不代表我没有,别忘了,我可刚洗脱冤屈呢。” 一句话,处处刺在周瑶的心窝。 她是没脸,她甚至都不敢出自己的院门,要不是今日听到苏芮从大门往朝阳院走,她都不会出来。 但哪又如何,自己依旧比苏芮好! “洗脱了又怎么样,无论如何你都是做过军奴的人,是贱婢,不比我好,哦,不对,是比不得我。” “比不得你为妾?看来你挺喜欢这个身份的,也适合你。” “你…”周瑶气哽,恨不得撕了她的嘴,可看着喜儿又不敢,咬牙道:“妾又如何,怎么也比你这种用完就扔的破抹布好!云济还俗了,你以为他还会要你这种破鞋……啊!” 一巴掌,打在周瑶之前被长宁打伤的脸上,遮盖的脂粉掉落,露出里面还没好透的乌青,还又加了新红痕。 “你凭什么打我!” “不凭什么,纯粹想打你。”苏芮扬起手,要来第二下。 “住手!”周瑶吓得捂脸要逃之际,苏烨烦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一见苏烨来,周瑶立即换了一副可怜的模样道:“大哥,我只是来同姐姐道歉,结果姐姐气不过就打我。” 苏芮没工夫看两坨狗屎演恶心人的戏码,转身要走之际,却见苏烨不似之前那般心疼,反倒是嫌恶的别了周瑶一眼道:“你做了那些事,还有脸来找她,你不是找打吗?” 周瑶当即愣住。 十多年来,苏烨何曾同她这般说过话,一向都是哄着她的。 苏芮也奇怪,这蠢货长脑子了不成? “还有你,什么情况了,还四处乱跑,嫌死得不够快不成,我早就同你说过,别以为那云济是个靠山,你瞧瞧,现在你和他……那般了,他还不是用完就扔,即便你早就不是清白之身了,可……诶,我同你说话呢!” 苏芮只当听不见的打开门,进门之前回过头看向周瑶阴冷笑道:“我会不会死不一定,但你,一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苏芮进门,关门,一气呵成。 周瑶听着她那恶毒的诅咒站在原地,想到长宁那凶恶的神色,止不住的颤抖。 “大哥。”她本能的想向苏烨寻求安慰。 “叫我有什么用,你自己做的孽,活该,还骗我这些年,我真是瞎了眼,日后,不许再叫我大哥,我可没你这种下贱妹妹。” 说完看向那紧闭的院门,苏烨也是一肚子火。 不就是怨他当年错怪了她吗,他好心来劝她,她还不领情。 一个二个,都是白眼狼。 越想越气,摔袖就走。 徒留周瑶一个人站在原地,冷风习习。 第100章 她怨,她怒,她恨! 一道门,将外面的纷乱嘈杂暂时都隔绝。 可苏芮嘴上说得轻易,心里却是难以抑制的发慌。 她虽打了周瑶,可周瑶的话是事实。 如今她即便是洗脱了五年前的冤屈,但五年为奴是事实。 在所有人眼中她是绝匹配不上云济的,而云济过去再超凡脱俗,无所在乎,但如今他已然还俗,所考虑的自当不同。 让她等,真能等来好消息? 可如今她除了等的确也没有旁的更好办法了。 这种无力让她焦躁难安。 而这满院上下,却无一人能让她说上一句真话缓解的。 转头间,看到已经长出一片绿油油的菜地,走上前,抄起锄头就想要以此来消耗焦躁。 可才弯腰要锄地,后腰就感觉到有一块硬硬的东西硌着自己。 反手一模,腰带内有个圆圆的东西。 掏出来,是大皇子的玉佩! 可那玉佩明明被云济扔给了门房,怎么会……不对,不是大皇子的。 虽玉质,形状,大小都一样,但上面的雕花却是有所不同的。 这块玉佩上的龙比大皇子那块更大,神色也更凌厉些。 莫非是云济的? 想到他推她下车的时候推的就是后腰,大抵就是那时候塞进去的。 这玉是温玉,和体温相似,她才一路都不曾发现。 他把大皇子的玉佩扔了,把他的补给自己…… 握紧玉佩,苏芮嘴角勾笑。 有戏。 …… 几日时间,白驹过隙。 云济还俗被封亲王的消息逐步沉淀,连带着永安侯府的那些破事也淡出了百姓的谈资圈。 这时候,周瑶的婚事才定下。 下月初八,抬入隆亲王府。 虽是为妾,可现在好歹是混了个贵妾,能做花轿,能从偏门进,还能在院子里摆几桌宴席,所以侯府也热闹的开始给她筹备嫁妆。 与之不同的是朝阳院,静得落针可闻。 越是没有消息,其他人就越是不敢往这边凑,侯府的下人甚至都不敢靠近隔墙,就怕到时候出事了自己被当成朝阳院的人。 而朝阳院内,即便还都在,但皇后赏赐的人都不肯在屋内伺候,只有喜儿一如往常,但不言一语。 苏芮则似察觉不到这些变化,每日松土,浇水,种菜。 直到关闭的院门被敲响。 “芮儿,是为父,开门。” 喜儿看向苏芮,等着她是否同意开门。 十日了,估计永安侯是觉得差不多就是如此了。 苏芮杵着锄头,点头示意。 喜儿打开院门,永安侯看到杵着锄头,站在菜地里,似半点不受影响的苏芮惊讶了一瞬。 但很快又似明白了什么,沉着脸走进来道:“你下去,本侯同女儿说几句话。” 这话是对喜儿吩咐的。 但喜儿纹丝不动。 永安侯不悦要呵斥,苏芮先一步吩咐:“喜儿,下去。” 喜儿这才听令的退远。 看着喜儿对苏芮言听计从,永安侯不禁对原本所想有些动摇,试探问:“皇上派给你的这丫头倒是对你挺忠心。” “我不知侯爷是从哪里听来的,喜儿是我从边陲带回来的。” 苏芮不正面回答。 喜儿是皇上的人,但她不说,谁也不敢断定。 想要从她这里套话,她岂会叫他如愿。 “芮儿,你我父女之间就非要如此说话吗?”永安侯蹙眉,对这个女儿实在喜欢不起来。 苏芮继续锄田地里的杂草,眼也不抬道:“侯爷忘了,你我早已断了亲缘,并非父女了。” “可你同你娘亲的姓名都还在我苏家的族谱上。” 听永安侯提及娘亲,苏芮停下动作,抬头怨毒的看着他冷笑。“原来侯爷还记得我娘亲是谁啊,我还以为侯爷恨不得将她同我一样赶出侯府,世世代代都莫再同侯爷您扯上半点关系呢。” “放肆!”永安侯一巴掌扇过来。 苏芮没有避,接下了这一巴掌,力道不小,脸颊立即红了一个五指印。 永安侯没想到她竟然不躲开,慌乱了一瞬,不自然的清咳一声转言道:“为父同你娘亲的事不是你该置喙的,抓紧收拾收拾,为父以备好人,送你离京。” “打一巴掌给颗糖吃啊。”苏芮抬手揉了揉被打的脸颊,嗤笑一声问:“只是,再度赶我走,也算糖吗?” “为父是为你好,如今什么情况,你难道不知?” “什么情况?我的冤枉已被洗脱,为何我还要你如五年前一般为我好?”苏芮把为我好三个字咬得格外清晰。 永安侯不由得想起五年前哄骗苏芮的时候和之前给周瑶改姓宴上发生的种种。 这是把他的错处和结果扯开来给他看,叫他难堪。 便是已然知晓她如今有多牙尖嘴利,此刻永安侯也忍不住恼了几分。 “五年前的事是冤了你,可你做军奴这事改不了,你难道还以为雍亲王会娶你这么一个残花败柳?简直妄想!” “残花败柳?”苏芮嘲讽的眼眸里藏着一许恨。“原来哪怕知晓我是冤枉的,在侯爷心里,我也是个碍眼的残花败柳啊,那侯爷觉得,周瑶是什么呢?” 瑶儿同她哪里能相比,即便是做了错事,即便是现在名声扫地,但也只跟了陈友民这么一个男人。 而苏芮的,冤枉不假,可边陲五年,谁知道跟了多少男人才能活下来。 但这话永安侯终究说不出口。 苏芮不要脸,他还要脸。 无论如何,苏芮是他的女儿,这改变不了,留在京中便是一个污点。 “你同瑶儿情况不同,你到底是为父所生,为父岂会害你,如今你再不离开,就未必能活着离开盛京了,听话,先离开,为父派人送你去江南,待你稳定下来,会亲为你寻一门好亲事,过往种种,就让它都过去。” 这话苏芮听来格外耳熟,和五年前异曲同工。 为她好。 听话。 先委屈委屈。 待之后为父会来救你。 不同的是,他轻易的就说让过往种种就那么都过去。 五年前的侮辱,五年日日夜夜的折磨,死而又生的痛苦,在他口中,不过是可以轻易过去的种种。 即便苏芮早已经对侯府所有人失望,可当重临昨日,依旧会心如刀绞。 她怨,她怒,她恨! “侯爷大度,能替人把苦难轻易过去,我可不能,我不报复回来,死不瞑目呢。” 永安侯没想到苏芮不仅不知好歹,还威胁他。 “你将周瑶和侯府搅成这般你还不算报复?你还要……” “侯爷!侯爷!” 永安侯话还没说完,管家就喊着急跑进来,汗都来不及擦道:“圣旨!圣旨来了!” 第101章 皇上赐婚 圣旨? 永安侯蹙眉想了想。 莫不是宣他官复原职? 想到这,激动得迈步就要走,看到苏芮又交代管家道:“你立即带人为小姐收拾行装,即刻离府出城。” 交代完,永安侯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接旨。 管家却忙拉住了他,对上质问的眼神为难道:“侯爷,圣旨…那圣旨是给大小姐的。” 给苏芮? 永安侯惊讶的顿住了脚,转回头看苏芮,心中升腾起不详的预感。 难不成是皇上下令绞杀她? 可这种应该是下暗令才是,他等了十日不见动静,以为皇上是懒得管她,交由他自行处理。 这会却下圣旨,难不成还牵连侯府? 心中七上八下,可圣旨已到,容不得耽搁。 “随本侯一道去接旨。”说完永安侯快步就走。 本侯,这会儿都不称为父了。 划分关系真是快。 苏芮心中冷哼,脚步却也不耽误,快步往大门方向走。 其他人也已经闻讯赶到。 梁氏挂着一副忧心忡忡的假面。 周瑶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苏烨则是满目怨怒,看到苏芮之后就更加眼神谩骂。 而大门外,也汇聚了不少看热闹的人,纷纷议论这圣旨里到底写的是什么。 传旨的是宫里的大太监,苏芮有印象,是佛诞日站在皇上身边的那个。 “怎得是福公公来传旨,照顾不周,叫公公久等了。”永安侯见到是福公公,忙不迭引上去。 “皇上亲下的旨意,杂家自是要跑这一趟的,分内事,侯爷不必多礼。”福公公说着抬眼看向后面的苏芮,笑道:“苏小姐既来了,便接旨。” 苏芮点头上前,走到福公公跟前双膝跪地,其他人也跟着全数跪了下来。 福公公展开明黄色的圣旨,打开嗓子高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永安侯苏氏之女苏芮,品貌出众,秉性贤淑,德馨怡蕊,有安正之美,兹指婚为雍亲王侧妃,经钦天监择选,下月初八吉日完婚。” 赐婚!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圣旨不是要苏芮的命的,而是给她赐婚。 还是……雍亲王侧妃! 便连苏芮都听得怀疑,这圣旨上的字没写错吗? 拿到云济玉佩的时候,她就知晓云济让她等是好事。 说圣旨给她的,她也猜想到是好的,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赐婚的圣旨。 皇上绝不可能把她赐婚给云济,必然是云济弄来的。 他让她在侯府等着,等的就是这个! “苏小姐,接旨。”福公公笑盈盈的提醒。 苏芮回过神,忙举起双手,让福公公把圣旨放在自己手上。 握住那分量不低的圣旨,苏芮才有实感,这事是真的。 宣读完圣旨,福公公和永安侯客套了几句便就走了。 所有人站起身,看着苏芮手中的圣旨,还是不敢相信。 “我看看!”苏烨一个箭步上前从苏芮手中拿过圣旨打开仔细瞧。 梁氏和周瑶也视线落上去,一一检查每一个字。 没有一个错字。 皇上竟真把苏芮赐婚给云济了。 “怎么可能呢?你这般身份,皇上病傻了……” “闭嘴!胡言乱语什么呢!”这大门都还没关紧呢,永安侯恨不得缝上苏烨的嘴。 苏烨也意识到自己嘴比脑子快了,忙闭上嘴。 “皇上圣意,不容揣测,何况这圣旨,不是给苏公子的。”苏芮伸手重新拿回圣旨,一刻也不想多留的往回走。 所有人都还没从震惊之中苏醒过来,看苏芮走出两步,梁氏先追了上去,拉住她手道:“芮儿,成婚是大事,又是下月初八,正好同瑶儿同一日,这备婚一事就由侯府一道为你们操办。” 永安侯听到也反应了过来。 皇上赐婚,不管苏芮名声多难听,日后都是雍亲王侧妃。 也由此可见云济是宠爱苏芮的,侯府为她备婚,便就是一家人。 云济现在刚封亲王,官职还未定,但必然不会低,他如今革职在府,只要云济开口,他便可以到他手底下去。 上峰是女婿,那许多事都好办得多,能大展拳脚,还不必受气。 “不必。”不等永安侯开口,苏芮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从梁氏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冷淡道:“我与侯府并无关系,无需侯府为我操劳,而且,妾同妾之间也是有所不同的,一道操办,旁人以为是一路货色就不好了。” 苏芮点破了梁氏的心思。 一来是想要拉回苏芮和永安侯府的关系,日后用得上。 二来就是既然是在同一日成婚,那就正好把周瑶给搭上去,也能给周瑶增添脸面。 却不想苏芮反应这般快,还话如此刻薄。 “芮儿,你一个人怎么备婚呢,还是……” “我怎么备,是我的事,不用你们操心。”苏芮打断梁氏还要再说的话,对喜儿使了个眼色就迈步离开。 梁氏还想要追,喜儿迅速挡在了跟前,毫无情绪的眼眸扫过所有人,仿佛在说,谁敢再阻苏芮就杀了谁。 看着喜儿,永安侯不禁懊恼自己想错了。 早知晓就再等一日,不那般急着赶苏芮走,这会倒是卡在了这。 而周瑶,嫉得下唇都咬破了。 本以为今日圣旨是要苏芮的命的,急急赶来看苏芮死到临头可还能硬气,想着狠狠踩她几脚出气的。 结果得来的却是她被赐婚为侧妃。 雍亲王侧妃啊,即便是侧,即便也算是妾,可到底是不同的。 侧妃也是可以入皇家玉碟的,寻常勋贵家的正妻都比不过,更别说她那小小的贵妾,这会完全是云泥之别了。 可凭什么啊。 同样是名声扫地,苏芮一个千人枕的货色,名声比她的更加难听,凭什么还能做侧妃,而她就只能沦为妾室。 可这会没人在意她的不甘。 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此时此刻苏芮都是焦点。 第102章 一夜算一次,望月峰那样来十次 苏芮被赐婚的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飞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 从侯府嫡女沦落为军奴,又从军奴摇身一变成了雍亲王侧妃。 这等传奇,自然是为人津津乐道的。 就连宫中也不能免俗。 听着宫里因为这事掀起的各种不大不小的风浪,正在侍弄盆中花草的林皇后笑道:“你瞧瞧,你皇叔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还俗的风波才要沉寂,紧跟着赐婚的事就又成众人口中盛谈了。” 站在身边的大皇子为林皇后递上花剪,淡道:“皇叔的确事事速度。” 从大皇子的语气里听出失落,林皇后没有接过花剪,只转头看向他问:“怎么?心有不甘?” “只是儿臣没想到皇叔会这么快就破了戒。” 他原以为以云济对苏芮的态度,即便心有微动,但一时片刻他也跨不出哪一步去,自己是有机会的,却没想到,不过几日功夫就还俗了。 “看来你还真是喜欢那苏家丫头。” “她的确难得,儿臣很欣赏。”大皇子毫不掩饰,实话实说。“而且,儿臣从未想过父皇竟然会赐婚。” “你父皇自有他的考量,毕竟他对你皇叔心有愧疚,不管如何,如今都已然赐婚,你这份欣赏,还是收回去。”林皇后并不怪罪,只从大皇子手中接过花剪,修剪花卉上的枝丫。 大皇子自然明白。 苏芮做了雍亲王侧妃,自己就没机会了,即便再喜欢这株野草也得忍着了。 只是,不舒服。 但不能同林皇后说,便行礼告退了。 林皇后将一盆花修剪好,一边欣赏一边同身边的幽若道:“花这样艳,难免心动,可说折就折了,真是令人意外。” “男人大多都是辣手摧花的,一而再,再难三,也是常事,老爷都查了,做不得假。” “罢了,去看看皇上。” 林皇后说着伸手一剪,将刚修剪好的花从底部枝干剪断,漂亮的牡丹失去了支撑,掉落在地。 …… 距离下月初八只有二十来日。 时间不足,又只是侧妃,苏芮本以为小小办一番,走个过场就是了。 可直到看到礼部送来的单子,比她的命都长。 要准备的东西繁多不说,还精确到了要用几根针。 苏芮一个人压根就准备不过来,想要化繁为简,却被礼部的人一口回绝了。 无奈,苏芮只能硬着头皮争分夺秒的备婚,可光挑婚服的料子就挑了三日还没一个决断。 不是她决断不下,而是礼部觉得不行。 这个不够级别,那个绣样不行,反正都有不好的地方。 即便在洛娥的帮忙下好不容易从数千布匹样式里挑处了三件过了关,可余下的事还有成百上千等着她。 “小姐,宫里来人了,皇后娘娘召您入宫。”洛娥从外走进来,带来消息。 林皇后召她想来是为了大婚的事,苏芮放下手里的册子,点了洛娥同她一起入宫。 这次有洛娥带路,入宫轻车熟路。 只是这一次看苏芮的视线多了许多,从宫女太监,再到穿着明显富贵不少的各宫嫔妃,都或远或近站在通往凤栖宫的路上打量她。 即便听不到她们说什么,但苏芮也明白,她们是想要看看,一个能让云济神魂颠倒,破戒还俗,还能让皇上赐婚的军奴到底是个什么样。 早已经习惯了被审视,苏芮毫不在乎,昂首挺胸跟着洛娥走。 众位嫔妃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面面相觑下都是暗松了一口气。 庆幸苏芮去当了五年军奴,若是在盛京城里,被还康健的皇上见到,收入宫中对她们可是沉重打击。 而在她们感叹的时候,苏芮已经跨进了凤栖宫的大门。 这次林皇后在正殿见她。 依旧的雍容华贵,和蔼可亲。 “一路走来被人看得不自在了?”见过礼后,林皇后柔笑问。 “民女脸皮厚,不怕被看。”苏芮应着做到洛娥站定的侧边交椅上。 “也是,你这般姿容,是不怕被人瞧去的。”林皇后说着,幽若就指挥宫女端来了一个锦盒走到苏芮跟前。 锦盒打开,是一个红宝石百花冠,一颗宝石都有鹌鹑蛋大小,更别提拉丝雕花的精巧工艺一看就是出自名家。 这么一顶冠,有市无价。 “全靠你才引得寅钦入尘,这顶百花冠是本宫的嫁妆,如今送与你,既是奖励,也是添妆,还是激励。” 奖励,添妆,苏芮都能理解,这激励二字却是一下子没明白意思。 瞧着她没明白,林皇后笑着又添一句:“你同寅钦都年岁不小了,望你再接再厉,明年就为王府添丁增人。” 添丁一次只怕不得成,在边陲,她偶有听到附近的农妇闲聊荤话,说少说一月也得十来次才怀得快。 一夜算一次,像望月峰那样来十来次…… 苏芮觉得有点腿软。 “民女谢娘娘赏赐。”苏芮脸颊微红的行礼接过。 “还害羞上了。”皇后笑趣她。 苏芮哪里是害羞,是……算了,说不得。 “好了,好了,本宫不逗你了,说回正事,本宫今日召你来是问问你,婚事筹备可吃力?本宫听闻你不让永安侯夫人帮忙筹备?” 苏芮心里一咯噔。 莫非梁氏告到皇后这里来了? 虽说她当初当众和永安侯府划清关系,但到底是没有送文书去官府,论起来不算断亲。 她的婚事,理应由永安侯府来筹备。 但,她不要。 苏芮屈膝跪下,朝着林皇后重重磕头道:“民女已和永安侯府断绝关系,五年前,侯府不护民女,五年后,对民女亦是过之无不及,民女心中有怨,不愿再同他们有所瓜葛,望娘娘成全民女。” “你这孩子,说话就说话,行这么大礼做什么。” 林皇后虚扶一把,见她还不肯起,无奈道:“你这丫头,也是个倔的,本宫就是问问,既然你不愿永安侯府插手,那你一人,忙得过来?” 苏芮老实摇头。 别说她一个人,就是十个她,也忙不过来,毕竟她无人可用。 “你倒是老实,虽是为侧,可这到底是寅钦还俗后头婚,马虎不得,如此,本宫派人为你筹备,你啊,这段时日就好生休养,瞧这几日,脸色都憔悴不少。” “谢娘娘恩典。”苏芮也不装推诿,当下就忙不迭谢过。 第103章 日后这王府就全权交由你打理 从凤栖宫出来,苏芮心情大好。 “小姐,皇后娘娘体恤您,拨的都是宫中的老人,打理的本事都是极好的。”洛娥抱着锦盒,高兴的同苏芮说。 “是啊,娘娘大恩。”苏芮笑应,但心中却无感激二字。 林皇后的的确确是帮了她大忙,但,无非是各取所需。 虽是不知林皇后的目的在何,但她绝不会好心的对她事事关切。 她早逝的娘亲在林皇后这不够格,云济虽在林皇后口中是自小看大的,可若真是如嫂如母,这会只会厌嫌她。 但不管皇后的目的是什么,接过这件事去也不会乱来,毕竟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而她落个清闲,自然愿意给皇后递这个台阶。 “苏姑娘。”走至外宫门,苏芮正要上车,身后传来了轻柔的唤声。 转过身,大皇子正走到跟前。 “大殿下。”苏芮福身行礼。 “今日是母后召你入宫的?” “殿下消息灵通,我刚从皇后娘娘那出来,殿下就来了。” “我耳朵可听不了那么远,只是前几日母后说到你同皇叔的婚事,念叨你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听你入宫了,便大抵能猜到是母后为这事召的你。” 大皇子解释,视线看着苏芮,在说到婚事时候有一闪而过的落寞。 苏芮没有错过,也没忽视,直问:“所以殿下着急赶来找我?” 似没想到苏芮会这么直接,大皇子表情楞住了下,随后又想到她一向如此,略尴尬的讪笑点头。 他伸出手打开,躺在手心里的是那日被云济扔给门房的玉佩。 “府上人交给了我,说那日你来过,后被皇叔带走了,那日,你是来寻我的吗?” 大皇子温润的眸子里闪烁着星光,似在期许什么。 她那日的确是寻他的,可如今,事已经解决,再说也没有意义。 而且…… 正犹豫要怎么回到的时候,苏芮余光瞥见了一抹紫色迅速靠近。 转过眼,一袭紫袍的云济已经到了她跟前问:“你怎得还未离宫?” 她这不是没来得及嘛。 一个二个的,都绊住了她。 可她不敢说,一个是大皇子,一个……是自己未婚夫。 若说上次云济到永安侯府来的时候她如芒在背,像被抓奸,此刻就真似被抓住了一样。 “皇叔莫怪,是我绊住了苏姑娘的脚,说了几句话。”大皇子开口解释。 云济低眸看了眼他手中的玉佩,心间不渝,语气却依旧淡道:“那正好,我本要去寻她,被你绊住省得我去寻了,走。” 云济伸手就抓住苏芮的手带走,脚步动作都极快,所有人都还没回过神,苏芮就已经被他拉着上了马车,朝着宫外行驶而去。 大皇子立在原地,看着手中的玉佩,默默重新握紧。 马车上,云济放开苏芮的手,坐在主位上。 苏芮没有硬挤上去,而是坐在了侧边,看着他问:“王爷又吃醋了?” “寻常言语而已,是你多想了。”云济目不斜视的解释,顿了顿,又道:“但这是在宫中,你如今身份不同,不宜再同大皇子走得过近,引人猜忌。” 这不是吃醋是什么。 可现在苏芮不敢顺势勾搭他,从见到他起满脑子就是一夜算一次,她有些怕。 “哦,明白了。” 苏芮的乖巧应答让云济惊异一许,再看她老实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半点随时准备袭击的模样,心中莫名有股失落感。 他强压下去,不被情绪左右。 可这车内的气氛却陡然变得低沉,彼此不言一语,只能听到呼吸声。 想了想,苏芮到底还是先开口问:“王爷既然不是吃醋,那寻我是要带我去何处啊?” “王府。” 王府? 两个字在脑子里转了两圈苏芮才反应过来,是他的王府,雍亲王府。 可,她能去吗? “王爷,新人大婚之前不得见面,我此刻去王府也会引人非议啊。” 不止非议,如今云济已经还俗,日后还要入官场,这会更是风口浪尖上的人儿,多少人多少双眼睛死死盯着。 一点儿不合规矩,只怕下一刻上奏的折子就会铺天盖地压来。 “你又并非正妃。”云济轻描淡写道。 苏芮一下愣住。 的确,她不是正妃。 哪怕婚礼不可马虎,但到底不是三媒六聘的明媒正娶,自然的,也不用守那些个劳什子的礼数。 倒也乐得自在。 而见苏芮并未因此有丝毫落寞难过,云济不解问:“你不恼?” “我为何要恼?”苏芮不明白。 云济原本的话被噎住,待苏芮反应过来他指向的是什么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了下来。 云济起身下车,苏芮也只能跟着下车。 站在雍亲王府门前,刚刚想要解释的话这会子全部都被抛没了。 大! 实在是大! 光一个大门就足有一丈宽,朱漆大门七七四十九门金漆钉,六根两人环抱粗的雕兽金柱支撑宽大的屋檐。 两头大石狮威武霸气的树立两边,口中,手中的球珠都是玉珠。 视线往上,宽大的牌匾上刻着瘦金体的四个大字——雍亲王府。 一个大门,就已经华贵非常了。 再看地点,皇城根下第二家,就是大皇子府都还要隔一条街。 里面会是什么样,苏芮都不敢想象。 “别高兴太早。”云济提醒着往里。 苏芮不明所以的快步跟进去。 进了门,更惊了! 但不是吃惊,是惊吓。 她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到的是错觉。 这确定是那道华贵大门的里面吗? 大依旧是大,一眼望出去不知多少门,多少院。 可杂草丛生,断壁残垣,分明就是一出废弃宅院。 亏她刚刚还高兴,自己之后几年能住上好屋子了。 “这本是我四皇叔的府邸,先皇和皇上都未将此地赏赐给旁人,空置几十年,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这是过去的战王府?”苏芮惊讶的又看了眼四周。 云济的四皇叔整个大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乃是弘文年间赫赫有名的战神,十五岁就带兵打仗,十七岁驱逐鞑部,十九岁西征剿灭东周国,为大赵拓宽版图。 只可惜,天妒英才,二十二就因病而亡,子嗣都没留下一个。 先皇痛心,封了战王府不许人再入,没成想时过境迁,成了这副样子,也是叫人唏嘘。 “是,日后这王府就全权交由你打理。” 第104章 给她身份,权利,却不必服侍他? 交由她? 苏芮惊讶转头,才看到云济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个盒子递给她。 盒子是打开的,里面是三副对牌,四串二十来把钥匙。 不必想都知晓,这就应该是雍亲王府的管家之物。 甚至对牌是和不同钥匙串在一起的,其中最少的那一串从样式苏芮就知晓,是库房的。 这是要她执掌雍亲王府的中馈了? “这应当是正妃管理才是。”她不是正妃,管家言不正名不顺。 “如今并无正妃,内院只你一人,我不通晓这些,总要有人管。”云济平淡解释,仿佛只是公事公办。 而苏芮也听明白了,这是要自己暂时当这个管家婆。 “原来王爷求旨给我这个侧妃是身份是要我给你管家啊,我还以为王爷心疼我,记挂我,不忍我受苦呢,啧啧,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苏芮装出一副伤情的可怜模样。 云济岂不知晓她是做戏。 若要管家,他从宫中要几个管事更好。 求旨是因为…… “的确如此,此地只你我二人,我便将话说明。”云济转过身来,神色严肃。“那日望月峰上,破戒乃逼于无奈,还俗亦是,我虽入凡尘,可向佛之心不变。” 对于云济这般话,苏芮并不意外。 那夜他太反常。 只是什么事逼得他那般迷茫混乱,又最终选择放弃自己的信仰,妥协破戒呢? 苏芮没问。 她知晓,他不会说,否则一开口就说了。 “所以,娶我一是管家,二是做挡箭牌?” 云济没有否认,只愧疚的垂眼道:“虽是迫于无奈,但……伤你是真,自不该负你,只是成婚后我只能给你侧妃的身份,旁的,我无法予你,但不会叫你一直忍苦,待过两年我会放你归去,许你自由。” 给她身份,权利,却不必服侍他? 这是天上掉馅饼啊! 苏芮激动得伸手就拿过木盒死死抱在手里,唯恐云济反悔的连连答应表忠心:“王爷放心,我懂,日后我一定当好你的贤内助,挡箭牌,绝不再撩拨你。” 云济想过她会恼怒,会不悦,甚至会骂他,却没想到她会这般高兴。 她之前分明说她对他是…… “主子。”追月从暗地走上来,低声在云济耳边说了什么。 云济眸色微变,看向苏芮道:“你若不急回府便四下逛逛。” 说完,云济就快步离去了。 苏芮正高兴,反正朝阳院那边有洛娥安排,也不急着回,就在王府内逛了起来。 王府比永安侯府要大上一倍之多,但屋舍并不多,除开前院几间房,后院五个院子外,剩下的都是园林景观,只是此刻都已经在岁月覆盖下不见当年盛况了。 苏芮最满意的是西苑,大片大片的黑土,大抵是过去专门从千里外运来用来养花的,杂草都比其他地方壮实很多。 也不知是从哪落了西瓜子,结了三个西瓜,两个已经被动物挖了,余下一个完好了,正好给逛累了的苏芮解渴。 吃饱喝足,苏芮才踩着西沉黄昏回永安侯府。 林皇后派的人已经到了,洛娥安排在了前院,负责准备以及礼部官员商议细节。 苏芮的苦差事完全甩了出去,便专心做云济的贤内助。 毕竟王府日后是她居住之地,总要规划得舒服些。 她画了雍亲王的草图,选了自己的院子,是个偏院,到底她是侧妃,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而偏院和有黑土的西苑相隔一条河,苏芮已经打算把自己院子里这些育好的菜都搬过去,再多种些,都不需要从府外买菜了。 但光纸上谈兵是不够的,所以苏芮几乎日日往雍亲王府跑。 这日,她又一早出门,约了工匠,要把那些破墙,危墙都给拆了重葺。 才出门,就见苏烨站在门口,一身酒气,可见是才从酒肆喝回来。 “你又要去那雍亲王府?”苏烨不悦的质问。 苏烨不搭理他,登上木梯要往马车里进。 “苏芮!我在和你说话!”苏烨怒吼着上前,伸手就拽苏芮的右手。 喜儿后了几步,没赶得及阻止。 苏芮的右手本就还未完全恢复,被他骤然一拉,钻心的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见她才被拉一下就如此痛苦,苏烨更不高兴道:“装这副样子做什么,我不过就是拉了你一下,也没用多大力。” “放开!”苏芮疼得没心思和他多话,呵斥他松手。 苏烨本就不高兴了,被她这么一呵,更恼火,手上故意用力捏紧道:“我就不放,你怎么的!” 苏芮眸色阴下,抬脚从靴中拔出匕首,直接就朝着苏烨手上砍。 寒光凛凛,即便苏烨喝醉了也本能的立即松手后撤,酒气混着怒气,破口大骂:“你个贱奴,无情无义,老子不过叫住你,你便拔刀伤人,我是你亲哥!” 看着他嘶吼,苏芮深呼了几口气才压住疼痛,冰冷道:“我再说一遍,我们没有关系,也不是兄妹,你再敢来拉扯我,我卸了你的胳膊。” 从她的话,苏烨听得出,她说的是实话。 他敢动手,她就敢拔刀。 可他只是想要和她说几句话,就是急了点,拉了一下…… 想到这,看着苏芮迅速红肿起来的手腕,和她隐忍下蹙起的眉头,忽然想了起来。 上次她被山匪抓去,受了重伤,好像手也断了。 是这只?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急了。 “你干嘛不说你这手受伤过,那我就不会拉这只了啊。” 苏烨习惯性把罪责推给别人,心虚的拔高声音:“而且我是来劝你才来的,你日日往雍亲王府跑,你知晓外面都怎么说你吗?你就这般恨嫁,上赶着去,女子的矜持一点都不要。” “恨不恨嫁是我的事,用不着你多事,何况,能嫁雍亲王这等皇权贵胄,我自然要上赶着,别忘了,你的婚事还能稳住,全靠我上赶着。” 戳中苏烨的死穴,他脸色瞬间青红一片,偏无话反驳。 即便苏芮不认他们,可她的婚事还是福泽了侯府的人。 原本经历了秋猎和改姓宴的事后,王家小姐是要和他退亲的,是苏芮被赐婚后这事才没有再提及了。 都105章 叔侄共用 不再搭理苏烨,苏芮捏揉着手腕自顾上车,从苏烨身边擦过,扬长而去。 苏烨憋气得后槽牙都要压碎了,偏又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也不想回府了,转身便又往外走。 “哟!苏大少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回府了?”马车里,还没走的张家二少趴在窗户上笑问苏烨。 苏烨不耐烦的一甩手,“回什么回,都是些烦心的。” “那正好,澄明湖上新开了一艘花船,咱们去玩玩。” 澄明湖上新开花船的事苏烨早就知晓了,还听说上面的两个花魁各有千秋,本事过人,不少达官显贵都一掷千金去游玩。 如今在盛京城里,没去过那花船的都不好意思出去和人交谈。 苏烨也想去,可他手头紧。 前些日子苏芮要回嫁妆,把府里的银子都掏空了九成,如今周瑶成婚又要准备嫁妆,府上仅剩的银子都用到这上面去了。 要他说,周瑶不过就是一个妾,一顶小轿抬进去就是了,还要什么嫁妆。 但父亲许可,他也不敢说,只能心里抱怨。 “算了算了,不去了。”囊中羞涩,苏烨只能摆手作罢。 “去呀,反正你回府也是闲着,走,我请客!” 有人请客,苏烨自然还是想去瞧一瞧花船乾坤的。 一边爬上车,一边面子上过不去补了句‘下次我请你’。 张二少笑笑不语,在他钻马车时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 一门心思想着花船,苏烨压根就没注意到张二少的随从在马车启程时就往反方向离开了。 澄明湖在城东,距离不远,又紧挨着几条花街,即便是白日里也有不少世家公子在此游玩。 有些是刚来的,有些是才睡醒要离开的。 彼此见面难免互相寒暄。 但这寒暄都是和张二少的,鲜少有人主动和苏烨打招呼。 可原本,是对调的。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张家大少刚在治洪一事上出了政绩,不日就要回京升职,张家正红火。 而永安侯府,他和父亲永安侯都因为苏芮那死丫头被撸了官职,自然的旁人也不愿沾染。 苏烨不服,却也只能憋着。 可越想越气,即便坐在花船里,看着一直想要见的花魁娘子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爷,怎么闷闷不乐的,奴家喂您喝酒呀。”陪侍的船娘娇滴滴的拿着酒杯往苏烨怀里靠。 “滚滚滚,烦着呢!”苏烨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这一动静把丝竹管乐和舞娘都惊停了,张二少从身边船娘衣衫里抽出手,摆了摆,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随后自己拿起酒杯走到苏烨身旁坐下,不解问:“苏兄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来寻乐子的吗,你怎么一直板着个脸?” “心里烦,算了,我不玩了。” 苏烨起身就要走,张二少拉住他。“诶,走什么,有什么不能同兄弟说的,不就是因为你那妹妹嘛。” 被说穿,苏烨也不奔着走了。 回侯府去也没个说话的人,周瑶骗子一个;梁氏,他现在也不大愿意和她说;永安侯就更不用说了,他压根就不敢说。 心里憋闷,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负气的坐下来骂:“她就是个不分好赖的白眼狼,我好心提醒她,就拉她用力了点,就对我动刀,你说,这是什么妹妹,这分明是讨债鬼。” “你那妹妹的确是厉害,虽说五年前是被冤枉的,可能在边陲那种地方活五年,还爬得回来,必然是个狠角色,敢动刀有什么稀奇的,说不得在边陲都杀过人。” 回想苏芮那狠辣杀戮的眼神,苏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依我看啊,你这妹妹对你们是恨毒了。” “恨我们?她凭什么?”苏烨不服。 “凭你们冤枉了她啊!要不是你们当初没护着她,帮着她,她就不会被罚为军奴,边陲那地方是什么地方,鬼见愁啊,五年啊,她自己知晓自己是冤枉的,肯定会恨啊。” 苏烨心里发虚,但嘴上还是硬道:“是她自己当初没说清楚,我…我们哪里知道!再说了,她已经报复了周瑶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若只想报复你那继妹,会对你这般态度?磋磨了五年,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会连带着所有人一起恨,现在还只是对你拔刀,等她嫁给雍亲王,成了侧妃,你觉得,她是会对你们永安侯府好呢,还是坏呢?” 不用想,结果显而易见。 “更怕的是,她在雍亲王那得宠,那府上也没个正妃,她万一一索得男,那就是长子,说不得就给她扶正了,到那时,她想要捏死你们,轻而易举,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啧啧,苏兄,说来我都心惊了,算了,算了,不玩了,我也回了。” 张二少打着寒颤忙站起身要走,那眼神和方才在外面那些人看苏烨的眼神一样,避如瘟疫。 刺激了苏烨的自尊心,不悦的紧抓住他的手,怒道:“张琛,咱们可是兄弟!你他娘的也要避我?” 张二少似的确说不过去,为难的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苦着脸坐了回来。“就是兄弟,我才这么和你说啊,你这妹妹邪性,又不顾亲情的,不得势还好,得了……不得了啊。” “不得势?”苏烨一下抓住了重点,惊喜道:“对啊,只要她嫁不成雍亲王,成不了侧妃,那不就得不了势了吗!” “可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张二少提醒。 苏烨刚起的喜快当下就萎靡了下去。 是啊,皇上赐婚,怎么可能嫁不成呢。 “不过,只要出了事,丑闻什么的,皇上也不会叫雍亲王娶了不是。” “丑闻?什么意思?” “这喜欢你那妹妹的又不止雍亲王一人,还有那一位啊,这叔侄共用,还不够丑呢,我有办法把人弄去,就是看你舍不舍得了。” 叔侄共用,那岂不是…… 苏烨有些犹豫。 “若是不舍得就当我没说,咱们是兄弟,你日后可莫同雍亲王妃说我说过这种话啊。”张二少麻利的站起来就要走。 雍亲王妃四个字似魔咒在苏烨耳边来回响,满脑子都是今日苏芮那狠厉的眼神和冒着寒气的匕首。 “她早就被人睡烂了,多一个不多!” 都105章 叔侄共用 不再搭理苏烨,苏芮捏揉着手腕自顾上车,从苏烨身边擦过,扬长而去。 苏烨憋气得后槽牙都要压碎了,偏又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也不想回府了,转身便又往外走。 “哟!苏大少你怎么又回来了,不回府了?”马车里,还没走的张家二少趴在窗户上笑问苏烨。 苏烨不耐烦的一甩手,“回什么回,都是些烦心的。” “那正好,澄明湖上新开了一艘花船,咱们去玩玩。” 澄明湖上新开花船的事苏烨早就知晓了,还听说上面的两个花魁各有千秋,本事过人,不少达官显贵都一掷千金去游玩。 如今在盛京城里,没去过那花船的都不好意思出去和人交谈。 苏烨也想去,可他手头紧。 前些日子苏芮要回嫁妆,把府里的银子都掏空了九成,如今周瑶成婚又要准备嫁妆,府上仅剩的银子都用到这上面去了。 要他说,周瑶不过就是一个妾,一顶小轿抬进去就是了,还要什么嫁妆。 但父亲许可,他也不敢说,只能心里抱怨。 “算了算了,不去了。”囊中羞涩,苏烨只能摆手作罢。 “去呀,反正你回府也是闲着,走,我请客!” 有人请客,苏烨自然还是想去瞧一瞧花船乾坤的。 一边爬上车,一边面子上过不去补了句‘下次我请你’。 张二少笑笑不语,在他钻马车时眼神示意自己的随从。 一门心思想着花船,苏烨压根就没注意到张二少的随从在马车启程时就往反方向离开了。 澄明湖在城东,距离不远,又紧挨着几条花街,即便是白日里也有不少世家公子在此游玩。 有些是刚来的,有些是才睡醒要离开的。 彼此见面难免互相寒暄。 但这寒暄都是和张二少的,鲜少有人主动和苏烨打招呼。 可原本,是对调的。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了,张家大少刚在治洪一事上出了政绩,不日就要回京升职,张家正红火。 而永安侯府,他和父亲永安侯都因为苏芮那死丫头被撸了官职,自然的旁人也不愿沾染。 苏烨不服,却也只能憋着。 可越想越气,即便坐在花船里,看着一直想要见的花魁娘子也提不起半点兴趣。 “爷,怎么闷闷不乐的,奴家喂您喝酒呀。”陪侍的船娘娇滴滴的拿着酒杯往苏烨怀里靠。 “滚滚滚,烦着呢!”苏烨一把将人推倒在地。 这一动静把丝竹管乐和舞娘都惊停了,张二少从身边船娘衣衫里抽出手,摆了摆,让所有人都退下去。 随后自己拿起酒杯走到苏烨身旁坐下,不解问:“苏兄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来寻乐子的吗,你怎么一直板着个脸?” “心里烦,算了,我不玩了。” 苏烨起身就要走,张二少拉住他。“诶,走什么,有什么不能同兄弟说的,不就是因为你那妹妹嘛。” 被说穿,苏烨也不奔着走了。 回侯府去也没个说话的人,周瑶骗子一个;梁氏,他现在也不大愿意和她说;永安侯就更不用说了,他压根就不敢说。 心里憋闷,抓起酒杯一饮而尽,负气的坐下来骂:“她就是个不分好赖的白眼狼,我好心提醒她,就拉她用力了点,就对我动刀,你说,这是什么妹妹,这分明是讨债鬼。” “你那妹妹的确是厉害,虽说五年前是被冤枉的,可能在边陲那种地方活五年,还爬得回来,必然是个狠角色,敢动刀有什么稀奇的,说不得在边陲都杀过人。” 回想苏芮那狠辣杀戮的眼神,苏烨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依我看啊,你这妹妹对你们是恨毒了。” “恨我们?她凭什么?”苏烨不服。 “凭你们冤枉了她啊!要不是你们当初没护着她,帮着她,她就不会被罚为军奴,边陲那地方是什么地方,鬼见愁啊,五年啊,她自己知晓自己是冤枉的,肯定会恨啊。” 苏烨心里发虚,但嘴上还是硬道:“是她自己当初没说清楚,我…我们哪里知道!再说了,她已经报复了周瑶了,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若只想报复你那继妹,会对你这般态度?磋磨了五年,她早就不是以前的她了,会连带着所有人一起恨,现在还只是对你拔刀,等她嫁给雍亲王,成了侧妃,你觉得,她是会对你们永安侯府好呢,还是坏呢?” 不用想,结果显而易见。 “更怕的是,她在雍亲王那得宠,那府上也没个正妃,她万一一索得男,那就是长子,说不得就给她扶正了,到那时,她想要捏死你们,轻而易举,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啧啧,苏兄,说来我都心惊了,算了,算了,不玩了,我也回了。” 张二少打着寒颤忙站起身要走,那眼神和方才在外面那些人看苏烨的眼神一样,避如瘟疫。 刺激了苏烨的自尊心,不悦的紧抓住他的手,怒道:“张琛,咱们可是兄弟!你他娘的也要避我?” 张二少似的确说不过去,为难的抿了抿嘴,最终还是苦着脸坐了回来。“就是兄弟,我才这么和你说啊,你这妹妹邪性,又不顾亲情的,不得势还好,得了……不得了啊。” “不得势?”苏烨一下抓住了重点,惊喜道:“对啊,只要她嫁不成雍亲王,成不了侧妃,那不就得不了势了吗!” “可赐婚的圣旨已经下了。”张二少提醒。 苏烨刚起的喜快当下就萎靡了下去。 是啊,皇上赐婚,怎么可能嫁不成呢。 “不过,只要出了事,丑闻什么的,皇上也不会叫雍亲王娶了不是。” “丑闻?什么意思?” “这喜欢你那妹妹的又不止雍亲王一人,还有那一位啊,这叔侄共用,还不够丑呢,我有办法把人弄去,就是看你舍不舍得了。” 叔侄共用,那岂不是…… 苏烨有些犹豫。 “若是不舍得就当我没说,咱们是兄弟,你日后可莫同雍亲王妃说我说过这种话啊。”张二少麻利的站起来就要走。 雍亲王妃四个字似魔咒在苏烨耳边来回响,满脑子都是今日苏芮那狠厉的眼神和冒着寒气的匕首。 “她早就被人睡烂了,多一个不多!” 第106章 燥热难耐 雍亲王府内。 苏芮已经和工匠们沟通好了如何修缮,工匠们忙着丈量尺寸,她则晃晃悠悠去了西苑。 西苑河渠边有一排梧桐树,此刻微风习习,吹得沙沙作响。 她前两日就叫人打了一把竹摇椅和竹桌,放在梧桐树下。 她躺在摇椅上,脚尖轻踮地面,半阖着眼,撸着躺在自己腹部的黑菩萨,好不惬意。 眼看着竹桌上更加完善的草图,她已经想好了,再在这边搭一个小厨房,收了菜,钓了鱼就当场做了。 还要配个厨娘。 就睿睿娘,手艺还是不错的。 反正雍亲王府还没仆从,旁人送的用不得,外面买的一时半刻当不得大用,不如佛庄的人。 不做奴仆,就签活契,他们多一条赚钱的路子,苏芮也放心,省去不少功夫。 小睿睿也带来,小娃娃也到启蒙的年纪了,不能一天到晚玩泥巴。 老村长鬼精鬼精的,是现成的管家。 至于她身边的丫鬟,喜儿和洛娥肯定是一时半会甩不开的,但她也要培养自己的心腹,毕竟不是以前了,不能处处受人掣肘。 待到云济腾出手来可以把她们送走的时候,培养的人就可以立即顶上来。 越想,苏芮越觉得未来可期。 她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畅想未来的这么一日。 前世,她只想着怎么熬过一天又一天,熬到侯府来救她。 重生后,她也是熬,把自己熬活过来,熬到回京,之后就只想着如何勾引云济,如何拿回自己的东西,报复回去。 她从未想过以后。 现在想来,感觉倒是很不错,好似真正感受到自己活着。 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很简单的,活着。 “我去看看工匠们好了没。”喜儿道。 苏芮慵懒的点头。 等工匠们量好了,她也就可以准备回朝阳院了,明日去一趟佛庄,把事同老村长说了,若是顺利就一并把人带回来,安置在王府里,还能帮着干活。 正想着,风向变了。 苏芮嗅到了一丝微弱的气味,打盹的黑菩萨也警惕的从她身上跃下去。 没有一丝犹豫,她迅速从摇椅上起身,一道黑影就落了下来。 哪来的高手? 是刚来的,还是一直都在? 若是一直,那就棘手了,毕竟喜儿都没察觉。 但即便是刚来的,孤身一人的苏芮想要应对也不容易。 她后退一步,心里盘算着喜儿离自己的距离,要如何才能逃过去。 可没等她盘算好,又两道黑影落下来。 都是蒙着面,露出的眼睛锋利而冷漠,直盯着她。 不好! 苏芮转身就要逃,可根本比不过他们的速度,只迈脚的时间,三人就冲了上来,配合得无比默契。 一人抓住她的手臂,一人劈砍她的后颈,一人在她昏迷之际捏开她的嘴往里倒入液体。 划过喉咙,气味很淡,但苏芮还是辨别得出,是虎狼药。 黑菩萨想要救她,扑上来,却被黑衣人一掌打入水渠之中。 苏芮无法救它,只能在意识涣散最后一刻从袖袋中抖落出香丸,用尽最后力气捏碎,猛吸一口后整个人彻底晕厥过去。 …… 翰林院内。 云济拿着修撰的年典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中莫名的慌,怎么都安不下来。 “王爷,可是不适?这年典不急一时的,明日再看也可。”翰林院编纂林大人小心翼翼开口。 云济摆手示意无碍。 这年典怎么能不急,皇上性命所剩不多,到驾崩之前,这年典必须修撰完毕。 “哪里来的野猫,嘴里还有血!” “宫里没见过啊,是不是从树上摔下来了。” “湿漉漉的,快赶出去,别把东西弄脏了。” 外间混乱起来,云济起身去看,一眼就怔住了。 那被人围起来,用棍棒驱赶的不正是黑菩萨吗? 它浑身湿透,嘴角溢血,脚步摇晃,眼瞧着是受了重伤。 “不要伤它!”云济制止的快步上前,伸手将黑菩萨抱起,检查它身体。 “喵…喵…喵喵喵…” 黑菩萨每叫一下,嘴里就溢出一口血,可它非但没停,反倒一直叫个不停,仿佛是有很着急的事要和云济说。 可惜,它不能人言。 云济只能猜。 黑菩萨并不亲人,除了他外最亲近的只有苏芮。 它皮毛上夹着水草,法华寺外是大河,没有这种水草。 只有京中河渠里有,而雍亲王府的西苑河渠与之联通,河里也有。 “苏芮出事了?”云济问。 “喵!”黑菩萨喵了一声,脑袋一歪,没了声响。 “追月!”云济起身急喊。 追月应声出现,吓了翰林院的官员们一跳。 “带黑菩萨去找太医。”将黑菩萨轻柔的交给追月,云济疾步就往外走。 …… 好热。 好渴。 苏芮难受得睁开眼。 眼前似乎是一片园林,但很陌生,她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地方。 身上燥热难耐,她知晓是那药起了效果。 撑着发昏的脑袋爬起来,她翻找身上,什么都没有。 所有香丸都没有了,包括贴身的。 那些人是专业的,不给她留一丝机会。 这药很猛,若非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捏碎那清热解毒的香丸猛吸了一口,这会子只怕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被药物控制本能了。 可这点也不顶用,再拖下去一样会沦落。 她咬牙撑着旁边的山石头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那些人还在不在,她只能先走,不走起来,不找活路,必死无疑。 哗哗哗~ 没走多久,苏芮听到了水声。 有水! 她喘着气迅速向水声的地方靠近,是一处人造瀑布,水流从假山上奔流而下,在下面汇聚了一个小水潭。 顾不得这水是什么水,苏芮俯下身就猛喝。 水能稀释药效,多喝多排,能把药排出去一部分。 正喝着,听到身后有动静,苏芮立即抓起河边的掉落的枝条,迅速转头。 “苏姑娘?” 第106章 燥热难耐 雍亲王府内。 苏芮已经和工匠们沟通好了如何修缮,工匠们忙着丈量尺寸,她则晃晃悠悠去了西苑。 西苑河渠边有一排梧桐树,此刻微风习习,吹得沙沙作响。 她前两日就叫人打了一把竹摇椅和竹桌,放在梧桐树下。 她躺在摇椅上,脚尖轻踮地面,半阖着眼,撸着躺在自己腹部的黑菩萨,好不惬意。 眼看着竹桌上更加完善的草图,她已经想好了,再在这边搭一个小厨房,收了菜,钓了鱼就当场做了。 还要配个厨娘。 就睿睿娘,手艺还是不错的。 反正雍亲王府还没仆从,旁人送的用不得,外面买的一时半刻当不得大用,不如佛庄的人。 不做奴仆,就签活契,他们多一条赚钱的路子,苏芮也放心,省去不少功夫。 小睿睿也带来,小娃娃也到启蒙的年纪了,不能一天到晚玩泥巴。 老村长鬼精鬼精的,是现成的管家。 至于她身边的丫鬟,喜儿和洛娥肯定是一时半会甩不开的,但她也要培养自己的心腹,毕竟不是以前了,不能处处受人掣肘。 待到云济腾出手来可以把她们送走的时候,培养的人就可以立即顶上来。 越想,苏芮越觉得未来可期。 她都没想过自己还会有畅想未来的这么一日。 前世,她只想着怎么熬过一天又一天,熬到侯府来救她。 重生后,她也是熬,把自己熬活过来,熬到回京,之后就只想着如何勾引云济,如何拿回自己的东西,报复回去。 她从未想过以后。 现在想来,感觉倒是很不错,好似真正感受到自己活着。 不是为了什么,而是很简单的,活着。 “我去看看工匠们好了没。”喜儿道。 苏芮慵懒的点头。 等工匠们量好了,她也就可以准备回朝阳院了,明日去一趟佛庄,把事同老村长说了,若是顺利就一并把人带回来,安置在王府里,还能帮着干活。 正想着,风向变了。 苏芮嗅到了一丝微弱的气味,打盹的黑菩萨也警惕的从她身上跃下去。 没有一丝犹豫,她迅速从摇椅上起身,一道黑影就落了下来。 哪来的高手? 是刚来的,还是一直都在? 若是一直,那就棘手了,毕竟喜儿都没察觉。 但即便是刚来的,孤身一人的苏芮想要应对也不容易。 她后退一步,心里盘算着喜儿离自己的距离,要如何才能逃过去。 可没等她盘算好,又两道黑影落下来。 都是蒙着面,露出的眼睛锋利而冷漠,直盯着她。 不好! 苏芮转身就要逃,可根本比不过他们的速度,只迈脚的时间,三人就冲了上来,配合得无比默契。 一人抓住她的手臂,一人劈砍她的后颈,一人在她昏迷之际捏开她的嘴往里倒入液体。 划过喉咙,气味很淡,但苏芮还是辨别得出,是虎狼药。 黑菩萨想要救她,扑上来,却被黑衣人一掌打入水渠之中。 苏芮无法救它,只能在意识涣散最后一刻从袖袋中抖落出香丸,用尽最后力气捏碎,猛吸一口后整个人彻底晕厥过去。 …… 翰林院内。 云济拿着修撰的年典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心中莫名的慌,怎么都安不下来。 “王爷,可是不适?这年典不急一时的,明日再看也可。”翰林院编纂林大人小心翼翼开口。 云济摆手示意无碍。 这年典怎么能不急,皇上性命所剩不多,到驾崩之前,这年典必须修撰完毕。 “哪里来的野猫,嘴里还有血!” “宫里没见过啊,是不是从树上摔下来了。” “湿漉漉的,快赶出去,别把东西弄脏了。” 外间混乱起来,云济起身去看,一眼就怔住了。 那被人围起来,用棍棒驱赶的不正是黑菩萨吗? 它浑身湿透,嘴角溢血,脚步摇晃,眼瞧着是受了重伤。 “不要伤它!”云济制止的快步上前,伸手将黑菩萨抱起,检查它身体。 “喵…喵…喵喵喵…” 黑菩萨每叫一下,嘴里就溢出一口血,可它非但没停,反倒一直叫个不停,仿佛是有很着急的事要和云济说。 可惜,它不能人言。 云济只能猜。 黑菩萨并不亲人,除了他外最亲近的只有苏芮。 它皮毛上夹着水草,法华寺外是大河,没有这种水草。 只有京中河渠里有,而雍亲王府的西苑河渠与之联通,河里也有。 “苏芮出事了?”云济问。 “喵!”黑菩萨喵了一声,脑袋一歪,没了声响。 “追月!”云济起身急喊。 追月应声出现,吓了翰林院的官员们一跳。 “带黑菩萨去找太医。”将黑菩萨轻柔的交给追月,云济疾步就往外走。 …… 好热。 好渴。 苏芮难受得睁开眼。 眼前似乎是一片园林,但很陌生,她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地方。 身上燥热难耐,她知晓是那药起了效果。 撑着发昏的脑袋爬起来,她翻找身上,什么都没有。 所有香丸都没有了,包括贴身的。 那些人是专业的,不给她留一丝机会。 这药很猛,若非她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捏碎那清热解毒的香丸猛吸了一口,这会子只怕已经完全失去理智,被药物控制本能了。 可这点也不顶用,再拖下去一样会沦落。 她咬牙撑着旁边的山石头站起身,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那些人还在不在,她只能先走,不走起来,不找活路,必死无疑。 哗哗哗~ 没走多久,苏芮听到了水声。 有水! 她喘着气迅速向水声的地方靠近,是一处人造瀑布,水流从假山上奔流而下,在下面汇聚了一个小水潭。 顾不得这水是什么水,苏芮俯下身就猛喝。 水能稀释药效,多喝多排,能把药排出去一部分。 正喝着,听到身后有动静,苏芮立即抓起河边的掉落的枝条,迅速转头。 “苏姑娘?” 第107章 她杀了大皇子! 听到声音,苏芮努力看清眼前人。 鹅黄色的衣衫,腰间挂着玉佩,眉眼温润,是大皇子。 只是,她隐隐闻到血腥味。 但她现在想不了太多事,方才激动下,血流加快,药效更加厉害了。 她左手捏住右手手腕,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你怎么会在这?”大皇子惊愕询问,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惊喜。 只是如今的苏芮注意不到。 她努力站起身,反问:“殿下怎么在此?” “此地是我的私院,外人并不知晓。” 那些人给她喂了那种药,扔进大皇子的私院,是想要她和大皇子…… 苏芮警惕的盯着大皇子问:“既是殿下私院,想来是有护卫的,不知殿下可知是何人将我带进来的吗?” 大皇子遗憾摇头,“我也奇怪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我这私院除了我自己知晓外,连母后都不知,院中之人都是哑奴,不得出院的。” 林皇后都不知道的地,那些人怎么知晓? 又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还是,就是大皇子做的? 苏芮不能确定,但不管如何,现在她只能选择相信大皇子,至少面上得表现出来。 “看来是有人想要陷害殿下,才将我扔进来,不知他们想要如何,但我不可久留在此,否则只会害了殿下与我。” 大皇子也认同点头,“你随我来,我送你从侧门出去。” 苏芮深吸一口气,紧捏着手腕,让自己能够如常的跟上大皇子的脚步。 靠近下,血腥更清晰,行走间,她看到大皇子锦袍下月白裤腿上染着血。 鲜红的,可见刚染上不久。 是人血的味道。 大皇子杀人了? 不等苏芮迟钝的脑袋深想,血腥味就骤然浓郁起来。 不是大皇子身上,是右侧。 她本能的转过头去望,画面入目惊得她心头猛抖。 从墙面上的刻窗望出去,院子里竖立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是个女子。 穿着白色的轻纱,将里面的酮体勾勒,用铁棍从身体穿过,手脚皮肉骨分离,分开用看不见的细线捆绑。 两只手分成六份往上,似树木的枝丫;两只脚从小腿起分成四分往下扭曲,如树木的根茎在土地盘桓。 而血淋淋的肉被堆成花的形状,固定在皮骨上,远看就如一朵朵盛开的血梅花。 可就这样,那女子却还没有断气,有一下没一下的喘息着。 “漂亮。”大皇子的声音响起,望着院里那女人眼里全是满意和欣赏。 漂亮! 苏芮震惊的看向大皇子。 可大皇子浑然不在乎她的惊愕,自顾自道:“这算是这几月来最好的一株了,我啊,自小就喜欢血梅,一朵朵,盛开的时候刺眼张扬,桀骜不驯,我喜欢把它们折下来,碾碎,看着它残破,可花终究是花,又只在冬日里开,没意思。” 苏芮听得心惊,双眸死死盯住大皇子。 她早就知晓,他并非表明那般温良,可也未曾想到他这般变态。 大赵人口不少,常有人口失踪的事,盛京也不可幸免,只是相对较少,所以没人注意。 而看这娴熟的手法,这个女子不会是第一个受害的。 “所以啊,我后面用宫里的那些畜生做血梅,果然不一样。” 大皇子兴奋的双眼冒光,双手给苏芮比划。“它们会嘶叫,会愤怒,会挣扎,最后做成的血梅很漂亮。” “但太小了。”大皇子懊恼得蹙眉,随后又高兴道:“所以我又换了,人,特别是女人,格外的合适。” “妙龄女子身姿婀娜,皮肤细嫩,又足够分枝,做出来惟妙惟肖,而且她们会喊,就是太吵了,因此我都会先割了她们的舌头,听着她们的呜咽声,看着她们愤怒,怨毒,仇恨,最后求饶,绝望,暗淡的眼睛,好看!好看极了!” 激动之下,大皇子的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温润和煦不再,全是狰狞变态。 “但母后发现了,不许我这般,说我是父皇的嫡长子,日后的大赵储君,不可有这等癖好,至少,要藏起来。” “我只能听话,藏了起来,带上了温文儒雅的面具,做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大皇子,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抓狂,如有数万蚂蚁在里面爬,咬,难受!太难受了。” “我就弄了这么一处私院,在这里种‘血梅’,但这些女人越来越软骨头,没多久就求饶,认命了,叫人不爽。也就今日这个,骨头硬些,经得起折腾,这会都还没死透,不过……” 大皇子靠近,在苏芮的发丝深吸一口,发出一声激荡心头感叹。 “还是你最合我胃口,以前不觉得,可你从边陲回来,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挺合眼,第二次见你,就喜欢你了,你那股劲就是我想要的,你是倔强的野草,只剩一口气你也会扑上来想要咬死我的。” “就如我小时在宫里的那只猫,断气前还狠狠咬了我一口,那滋味,我太久太久不曾体验了。” 苏芮立即后退,大皇子逼近,一双眼睛盯着她放绿光,已然是迫不及待了。 苏芮中药,本就浑身发软,压根不是大皇子的对手,没两步就被逼退到了墙角。 眼看他要扑过来,苏芮咬紧牙,想要殊死一搏。 忽然,一道身影落到她身边。 没等看清人,那人就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冰冰凉凉的。 苏芮转头,竟是喜儿。 她怎么找来的? 还不等惊喜,喜儿就握着她的手往前推进。 ‘噗!’ 利刃没入血肉的微弱声。 她握着的匕首正刺在大皇子的心口。 大皇子脸上还保持着期许,望着苏芮,双手往前抓,却始终抓不到她,最终失落绝望的垂下。 她杀了大皇子! ‘砰!’ 什么被撞开的巨响乍起,紧跟着羽林卫迅速突进来,将她们包围。 “她就在这……”苏烨从羽林卫后面钻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回去了。 可没人管他,喜儿拔出软剑就要突袭。 裴延看到大皇子被苏芮刺入心口,竟还敢反抗,当即怒吼:“放箭!” 第107章 她杀了大皇子! 听到声音,苏芮努力看清眼前人。 鹅黄色的衣衫,腰间挂着玉佩,眉眼温润,是大皇子。 只是,她隐隐闻到血腥味。 但她现在想不了太多事,方才激动下,血流加快,药效更加厉害了。 她左手捏住右手手腕,疼痛让她保持清醒。 “你怎么会在这?”大皇子惊愕询问,但眼底却是闪过一丝惊喜。 只是如今的苏芮注意不到。 她努力站起身,反问:“殿下怎么在此?” “此地是我的私院,外人并不知晓。” 那些人给她喂了那种药,扔进大皇子的私院,是想要她和大皇子…… 苏芮警惕的盯着大皇子问:“既是殿下私院,想来是有护卫的,不知殿下可知是何人将我带进来的吗?” 大皇子遗憾摇头,“我也奇怪你为何会出现在此,我这私院除了我自己知晓外,连母后都不知,院中之人都是哑奴,不得出院的。” 林皇后都不知道的地,那些人怎么知晓? 又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还是,就是大皇子做的? 苏芮不能确定,但不管如何,现在她只能选择相信大皇子,至少面上得表现出来。 “看来是有人想要陷害殿下,才将我扔进来,不知他们想要如何,但我不可久留在此,否则只会害了殿下与我。” 大皇子也认同点头,“你随我来,我送你从侧门出去。” 苏芮深吸一口气,紧捏着手腕,让自己能够如常的跟上大皇子的脚步。 靠近下,血腥更清晰,行走间,她看到大皇子锦袍下月白裤腿上染着血。 鲜红的,可见刚染上不久。 是人血的味道。 大皇子杀人了? 不等苏芮迟钝的脑袋深想,血腥味就骤然浓郁起来。 不是大皇子身上,是右侧。 她本能的转过头去望,画面入目惊得她心头猛抖。 从墙面上的刻窗望出去,院子里竖立着一个血淋淋的人。 是个女子。 穿着白色的轻纱,将里面的酮体勾勒,用铁棍从身体穿过,手脚皮肉骨分离,分开用看不见的细线捆绑。 两只手分成六份往上,似树木的枝丫;两只脚从小腿起分成四分往下扭曲,如树木的根茎在土地盘桓。 而血淋淋的肉被堆成花的形状,固定在皮骨上,远看就如一朵朵盛开的血梅花。 可就这样,那女子却还没有断气,有一下没一下的喘息着。 “漂亮。”大皇子的声音响起,望着院里那女人眼里全是满意和欣赏。 漂亮! 苏芮震惊的看向大皇子。 可大皇子浑然不在乎她的惊愕,自顾自道:“这算是这几月来最好的一株了,我啊,自小就喜欢血梅,一朵朵,盛开的时候刺眼张扬,桀骜不驯,我喜欢把它们折下来,碾碎,看着它残破,可花终究是花,又只在冬日里开,没意思。” 苏芮听得心惊,双眸死死盯住大皇子。 她早就知晓,他并非表明那般温良,可也未曾想到他这般变态。 大赵人口不少,常有人口失踪的事,盛京也不可幸免,只是相对较少,所以没人注意。 而看这娴熟的手法,这个女子不会是第一个受害的。 “所以啊,我后面用宫里的那些畜生做血梅,果然不一样。” 大皇子兴奋的双眼冒光,双手给苏芮比划。“它们会嘶叫,会愤怒,会挣扎,最后做成的血梅很漂亮。” “但太小了。”大皇子懊恼得蹙眉,随后又高兴道:“所以我又换了,人,特别是女人,格外的合适。” “妙龄女子身姿婀娜,皮肤细嫩,又足够分枝,做出来惟妙惟肖,而且她们会喊,就是太吵了,因此我都会先割了她们的舌头,听着她们的呜咽声,看着她们愤怒,怨毒,仇恨,最后求饶,绝望,暗淡的眼睛,好看!好看极了!” 激动之下,大皇子的五官都变得扭曲起来,温润和煦不再,全是狰狞变态。 “但母后发现了,不许我这般,说我是父皇的嫡长子,日后的大赵储君,不可有这等癖好,至少,要藏起来。” “我只能听话,藏了起来,带上了温文儒雅的面具,做一个所有人都满意的大皇子,可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抓狂,如有数万蚂蚁在里面爬,咬,难受!太难受了。” “我就弄了这么一处私院,在这里种‘血梅’,但这些女人越来越软骨头,没多久就求饶,认命了,叫人不爽。也就今日这个,骨头硬些,经得起折腾,这会都还没死透,不过……” 大皇子靠近,在苏芮的发丝深吸一口,发出一声激荡心头感叹。 “还是你最合我胃口,以前不觉得,可你从边陲回来,见到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挺合眼,第二次见你,就喜欢你了,你那股劲就是我想要的,你是倔强的野草,只剩一口气你也会扑上来想要咬死我的。” “就如我小时在宫里的那只猫,断气前还狠狠咬了我一口,那滋味,我太久太久不曾体验了。” 苏芮立即后退,大皇子逼近,一双眼睛盯着她放绿光,已然是迫不及待了。 苏芮中药,本就浑身发软,压根不是大皇子的对手,没两步就被逼退到了墙角。 眼看他要扑过来,苏芮咬紧牙,想要殊死一搏。 忽然,一道身影落到她身边。 没等看清人,那人就往她手里塞了什么东西。 冰冰凉凉的。 苏芮转头,竟是喜儿。 她怎么找来的? 还不等惊喜,喜儿就握着她的手往前推进。 ‘噗!’ 利刃没入血肉的微弱声。 她握着的匕首正刺在大皇子的心口。 大皇子脸上还保持着期许,望着苏芮,双手往前抓,却始终抓不到她,最终失落绝望的垂下。 她杀了大皇子! ‘砰!’ 什么被撞开的巨响乍起,紧跟着羽林卫迅速突进来,将她们包围。 “她就在这……”苏烨从羽林卫后面钻出来,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回去了。 可没人管他,喜儿拔出软剑就要突袭。 裴延看到大皇子被苏芮刺入心口,竟还敢反抗,当即怒吼:“放箭!” 第108章 王爷的贤内助我是当不上了 一声令下,羽林卫从腰间拔下弩箭,扣动扳机。 顷刻间,数之不清的箭羽从四面八方朝着苏芮和喜儿这边飞袭而来。 苏芮甚至此刻都没法反应,只是本能的伸手抓住已断气的大皇子想要将其挡在自己身前。 可还没等行动,一道绛紫色就如神兵天降,踩着屋檐,越过羽林军,快过飞箭,解下斗篷,跃下的同时如盾牌般挡在她身前。 一手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她完全抵靠在墙角;一手卷动斗篷,将袭来的利剑或包裹,或挥开,没有一支箭触碰到苏芮。 而喜儿则没有这般幸运。 她站在外面,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手中软剑根本抵挡不了几只就整个人被射成了刺猬。 她口中吐血,缓缓转过头,看着被云济护在怀里的苏芮,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芮眼看着她原本就古井无波的眼眸逐渐灰暗,最终倒下。 喜儿死了。 “雍亲王这是何意?她杀了大殿下,你还要护着她?”裴延怒吼,他恨不得把这个妖女碎尸万段。 云济将已经脱力的苏芮揽得更紧,对峙道:“是非曲直还未定论,裴副统领岂能自行落罪?” “她用匕首刺进了殿下胸膛,所有人都看见了!” 刺在大皇子心口的匕首的的确确是苏芮的,而所有人进来看到的那一幕也是真真实实的。 证据确凿,难以反驳。 云济揽着苏芮的手收紧,面上虽平静但不容反抗道:“眼见也未必为实,涉及皇子,大理寺自会严查清楚。” 在裴延看来,云济是偏护着苏芮。 可他不能反驳,哪怕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了,但这也是命案,是要大理寺查明断案的。 不得已,他只能咬牙命人上前拿人。 云济却反手将人护在身后。 “下官已经按雍亲王所言,拿人去大理寺了,怎么,雍亲王还不满意?” “她乃本王侧妃,本王自送她去,不必任何人代劳。”将苏芮打横抱起,云济迈步就往外走。 谁也不敢拦他,也都知晓拦不住,只能让开路,让他走出去。 裴延使了眼色,让人跟上。 躺在云济怀里,不知是他的气息让她完全放松下来,还是药效彻底起效了,她完全没了理智。 只觉得热,热得要命。 而抱着自己的云济是一块巨大的冰。 可这冰隔着什么,怎么都不解热。 她着急,手不断的撕扯他的衣衫,想要剥开,想要凉爽。 此刻云济才发现她不对劲,一手拖住她的腰臀,一手扣住她的脉搏。 竟给她用这等药! 他不知她是如何保持清醒的,也不敢想,若她早被药物控制,裴延等人冲进来的时候会看到什么。 云济竭力压着心中怒杀之气,青筋暴起,语气却温柔哄道:“乖,不闹,回了京就好了。” 没时间找寻解药,更不能直接给苏芮解,这是证据。 而苏芮似乎听进了他的话,表情痛苦挣扎了一阵后,忽然抬起手到嘴边。 不等云济反应,就张开口狠狠咬在她自己的手腕上。 瞬间,鲜血溢出,染红她的唇脸。 明白她这是本能的想要用痛苦让自己保持清醒,再看她那已经红肿起来的手腕,云济便明白她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了。 心疼,原来是钻心的。 不忍她再自残,云济反手点中她的穴道,让她陷入昏迷。 但这药本就不得强忍,来不及寻马车,云济直接带着她上马,一路疾奔。 陷入昏迷之中的苏芮再难知晓外界种种,她只能觉得难受。 难受极了。 可她动不了,就如被绑在火架子上炙烤。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了冰凉,让她舒服。 她也挣脱了手脚,肆意的在冰凉上放肆,唇齿也跟着在上面不断汲取。 还有那阵阵檀香,格外的叫人心神沁爽。 隐隐约约的,她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可很模糊,她听不清,但她能感觉到,声音很温柔,还卷着缱绻的沙哑。 待彻底醒过来,一片昏暗,但不完全影响视线。 一眼就辨别得出她身在何处。 牢房。 可,虽然是牢房没错,却并不似印象中的脏乱,反倒打扫得很干净,还有矮桌板凳,上面还放着一碟糕点。 再看自己,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双手伤处都缠了纱布,身下也不是稻草,而是两条棉被,算不得多好,但在牢房里,这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 若不是在这,苏芮都要以为只是一场梦了。 可现在,她得面对现实。 大皇子死了,她杀了他。 即便当时是喜儿将匕首塞进她的手里,带着她的手刺进的大皇子心口。 但喜儿当场就死了,死无对证,她再喊冤,谁又会信呢? 对方可是大皇子,大赵未来的储君,更何况现在谁人不知皇上恐大限已至。 这等情况下,就是能证明自己是被胁迫,被控制,也活不了。 她,必死无疑了呢。 苦笑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望过去,是云济。 “王爷,她是重犯,不得入牢房看望的。”狱卒满脸畏恐又无奈的小声道。 “明白。”云济没有为难他。 见云济并没有怪罪,狱卒多了一分底气,又添一句道:“那王爷快些,只能看一刻。” 一刻,话都说不了多少。 可云济知晓,这已经是因为他而破例的了。 待狱卒退出去,云济也不耽搁,直问苏芮:“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苏芮摇头,站起身走到牢门前。“都恢复了,多谢王爷为我弄来这么一处好地方。” 苏芮心里清楚,自己能住在这里是云济的功劳,否则,以她杀了大皇子的罪名,就是不去水牢那等地方,也会被关在地牢里。 可听她说得这般轻松,好似这里是什么福天洞地一样,云济不忍的紧握住手。 “没有不适就好,再忍几日,自会还你清白。” 苏芮笑了,“王爷不必宽我的心,我杀了大皇子是事实,没有什么清白可言了,只是可惜,王爷的贤内助我是当不上了,我还准备了好些东西呢。” 第108章 王爷的贤内助我是当不上了 一声令下,羽林卫从腰间拔下弩箭,扣动扳机。 顷刻间,数之不清的箭羽从四面八方朝着苏芮和喜儿这边飞袭而来。 苏芮甚至此刻都没法反应,只是本能的伸手抓住已断气的大皇子想要将其挡在自己身前。 可还没等行动,一道绛紫色就如神兵天降,踩着屋檐,越过羽林军,快过飞箭,解下斗篷,跃下的同时如盾牌般挡在她身前。 一手将她揽入怀中,带着她完全抵靠在墙角;一手卷动斗篷,将袭来的利剑或包裹,或挥开,没有一支箭触碰到苏芮。 而喜儿则没有这般幸运。 她站在外面,完全暴露在箭雨之下,手中软剑根本抵挡不了几只就整个人被射成了刺猬。 她口中吐血,缓缓转过头,看着被云济护在怀里的苏芮,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苏芮眼看着她原本就古井无波的眼眸逐渐灰暗,最终倒下。 喜儿死了。 “雍亲王这是何意?她杀了大殿下,你还要护着她?”裴延怒吼,他恨不得把这个妖女碎尸万段。 云济将已经脱力的苏芮揽得更紧,对峙道:“是非曲直还未定论,裴副统领岂能自行落罪?” “她用匕首刺进了殿下胸膛,所有人都看见了!” 刺在大皇子心口的匕首的的确确是苏芮的,而所有人进来看到的那一幕也是真真实实的。 证据确凿,难以反驳。 云济揽着苏芮的手收紧,面上虽平静但不容反抗道:“眼见也未必为实,涉及皇子,大理寺自会严查清楚。” 在裴延看来,云济是偏护着苏芮。 可他不能反驳,哪怕所有人都亲眼所见了,但这也是命案,是要大理寺查明断案的。 不得已,他只能咬牙命人上前拿人。 云济却反手将人护在身后。 “下官已经按雍亲王所言,拿人去大理寺了,怎么,雍亲王还不满意?” “她乃本王侧妃,本王自送她去,不必任何人代劳。”将苏芮打横抱起,云济迈步就往外走。 谁也不敢拦他,也都知晓拦不住,只能让开路,让他走出去。 裴延使了眼色,让人跟上。 躺在云济怀里,不知是他的气息让她完全放松下来,还是药效彻底起效了,她完全没了理智。 只觉得热,热得要命。 而抱着自己的云济是一块巨大的冰。 可这冰隔着什么,怎么都不解热。 她着急,手不断的撕扯他的衣衫,想要剥开,想要凉爽。 此刻云济才发现她不对劲,一手拖住她的腰臀,一手扣住她的脉搏。 竟给她用这等药! 他不知她是如何保持清醒的,也不敢想,若她早被药物控制,裴延等人冲进来的时候会看到什么。 云济竭力压着心中怒杀之气,青筋暴起,语气却温柔哄道:“乖,不闹,回了京就好了。” 没时间找寻解药,更不能直接给苏芮解,这是证据。 而苏芮似乎听进了他的话,表情痛苦挣扎了一阵后,忽然抬起手到嘴边。 不等云济反应,就张开口狠狠咬在她自己的手腕上。 瞬间,鲜血溢出,染红她的唇脸。 明白她这是本能的想要用痛苦让自己保持清醒,再看她那已经红肿起来的手腕,云济便明白她是怎么撑到现在的了。 心疼,原来是钻心的。 不忍她再自残,云济反手点中她的穴道,让她陷入昏迷。 但这药本就不得强忍,来不及寻马车,云济直接带着她上马,一路疾奔。 陷入昏迷之中的苏芮再难知晓外界种种,她只能觉得难受。 难受极了。 可她动不了,就如被绑在火架子上炙烤。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了冰凉,让她舒服。 她也挣脱了手脚,肆意的在冰凉上放肆,唇齿也跟着在上面不断汲取。 还有那阵阵檀香,格外的叫人心神沁爽。 隐隐约约的,她还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可很模糊,她听不清,但她能感觉到,声音很温柔,还卷着缱绻的沙哑。 待彻底醒过来,一片昏暗,但不完全影响视线。 一眼就辨别得出她身在何处。 牢房。 可,虽然是牢房没错,却并不似印象中的脏乱,反倒打扫得很干净,还有矮桌板凳,上面还放着一碟糕点。 再看自己,身上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双手伤处都缠了纱布,身下也不是稻草,而是两条棉被,算不得多好,但在牢房里,这已经是极好的待遇了。 若不是在这,苏芮都要以为只是一场梦了。 可现在,她得面对现实。 大皇子死了,她杀了他。 即便当时是喜儿将匕首塞进她的手里,带着她的手刺进的大皇子心口。 但喜儿当场就死了,死无对证,她再喊冤,谁又会信呢? 对方可是大皇子,大赵未来的储君,更何况现在谁人不知皇上恐大限已至。 这等情况下,就是能证明自己是被胁迫,被控制,也活不了。 她,必死无疑了呢。 苦笑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她望过去,是云济。 “王爷,她是重犯,不得入牢房看望的。”狱卒满脸畏恐又无奈的小声道。 “明白。”云济没有为难他。 见云济并没有怪罪,狱卒多了一分底气,又添一句道:“那王爷快些,只能看一刻。” 一刻,话都说不了多少。 可云济知晓,这已经是因为他而破例的了。 待狱卒退出去,云济也不耽搁,直问苏芮:“身子可有哪里不适?” 苏芮摇头,站起身走到牢门前。“都恢复了,多谢王爷为我弄来这么一处好地方。” 苏芮心里清楚,自己能住在这里是云济的功劳,否则,以她杀了大皇子的罪名,就是不去水牢那等地方,也会被关在地牢里。 可听她说得这般轻松,好似这里是什么福天洞地一样,云济不忍的紧握住手。 “没有不适就好,再忍几日,自会还你清白。” 苏芮笑了,“王爷不必宽我的心,我杀了大皇子是事实,没有什么清白可言了,只是可惜,王爷的贤内助我是当不上了,我还准备了好些东西呢。” 第109章 我不会为你超度 看着苏芮笑,云济宽袖之中的手攥得更紧。 “我本还准备让佛庄的人来王府做事的,睿睿娘的厨艺好,做个厨娘,老村长精明,管家定然可以,睿睿得上学,王爷安排安排,至于其他人,就交给老村长看着安排就好。” “至于管家一事,若是王爷一时半刻不打算娶妻,那就去宫里讨个管事嬷嬷。” “我这几日留下的东西不多,若是王爷瞧着厌烦,就处理了,若不烦,就放着,说不准我的魂能跟着这些东西在王府里盘桓。” 越说,苏芮眼越不争气的变得湿润起来。 明明她只是想要把该交代的事交代给云济而已。 可越说,她越难受。 这样的难受大抵是因为之前的畅想。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没有畅想未来,失去一切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 就差一步,好像就差那么一步,她也可以步入光明了。 可惜啊,她终究是只能活在阴暗里的鬼。 也可惜,只把周瑶拉下来了,梁氏还好好安坐在永安侯夫人的位子上呢。 “哦,还有,我的朝阳院和银子,望王爷为我保管,切莫落入旁人之手。” 她的东西,决不能再让永安侯府和梁氏染指。 不如给云济,算助他大业,以云济慈悲的心性肯定会在她死后给她安排一切的。 “忘了,还有,我死后,王爷为我超度的时候少念些经,我听得头疼,等下黄泉路上都走不快了,再叫小鬼抓了去。” “苏芮。”云济叫住她,盯着她那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眸问:“你甘心?” 甘心? 她当然不甘心! 她的目的都没达到,她刚来的未来都还没步上,就又要死了,怎么可能甘心。 可不甘心,又怎么样呢。 她杀的不是其他人,是当朝皇上皇后的嫡长子。 是死局,没有机会,没有活路的。 “既成事实,甘心不甘心还不是一样。”苏芮苦笑,抬起眼,手伸出牢门,指尖从云济锁骨往胸膛滑,调笑道:“不过有一点我是甘心的,至少那日王爷将我伺候的很好,很舒服。” 即便昏昏沉沉之时她分不清,可清醒过来的酸胀主意说明一切。 那药厉害得很,除了行事外肯定是解不开的。 云济献了身,救了她。 “这次是王爷主动的,不算我撩拨,我没有食言。” 说着,苏芮要收回手。 云济突然抬起手,一把将她的手握在大手中,有些用力。 “我不会为你超度。”云济眸中决然,底下仿有万流涌动。“你不会死。” 如今局面,她怎么可能不死。 可看云济这般坚持,也不忍再说那些话,收敛起脸上那些伪装轻松的笑,顿了顿道:“那日我闻到大皇子身上有香味,不是大赵的,像异域的,而且,大皇子既然在私院,我突然出现,不是他所为不可能对我敞开心扉,暴露一切的。” 虽然,苏芮觉得说这些没用。 纵使大皇子的那些罪行暴露,纵使两人都是被人下了药,她是虎狼药,他或是被乱了心神又或是被操控,能如此做的人必然是难以触及,手眼通天的。 如此之下,什么证据摆出来都是没用的。 只不过说出来让云济好受些罢了。 “王爷,时辰到了。”狱卒走上前来提醒。 不能久留,云济只能松开手,低声嘱咐:“等我。” “好,我等王爷来救我。”苏芮堆出谄媚的笑,一如往常。 …… 永安侯府,清风阁。 苏烨躺在床榻上满头大汗,双手紧抓着锦被,头不停的摆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不!不要!不是我!” 惊叫着睁开眼,苏烨大口大口的喘气,反应过来自己是又做噩梦了。 可转眼惊恐的扫向那紧闭的房门,他还是怕。 他怕羽林军冲进来。 怕那无数箭羽把自己也射成刺猬。 更怕被抓去大理寺,严刑逼供,公之于众,被砍头。 可他起初只是想要断了苏芮成为雍亲王侧妃的路而已,怎么就变成了苏芮杀了大皇子呢。 而羽林军,是他引去的 好在是,他只是按着张二少交代的,只说是发现苏芮溜进了那院子,欲对大皇子行不轨,所以,他并没有被抓去大理寺。 可这事又瞒得住几时呢? 只要苏芮清醒过来,指认自己是胡说八道,大理寺肯定会去查的。 而那把苏芮弄去张二少,他当日就去找了,可人却暴毙在了花船上。 他用的什么人,在哪里,抓没被抓,他都不知晓,又再没地方可问,只能日日在家中惶恐难眠,困极了闭上眼也都是噩梦。 “大哥,你近来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周瑶从外面推开门,看着躺在床榻上眼下乌黑,脸颊消瘦,满嘴胡茬的苏烨吓了一跳。 是苏烨的随从来找她,说苏烨自打苏芮被抓进大理寺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茶饭不思还时不时大喊大叫,又不许人进去。 担忧他出了事,他们这些下人被人怪罪,这才找了她来劝劝。 她觉得苏烨对苏芮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感情,觉得肯定有问题,才来瞧瞧。 却不成想苏烨成了这幅样子,越发肯定,这里面肯定有事。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是因为姐姐的事,哎哟,姐姐这次是真闯了大祸了,今早有人给爹递了消息,说事差不多定了。” 一听事定了,苏烨立即坐起身来急问:“定了?怎么定了?如何说的?” 见他如此反应,周瑶刻意不急着回答,走近在床边圆凳上坐下,小声道:“说大概是查明白了,大皇子心里变态,时常抓妙龄女子活生生剥皮削骨,也想对苏芮如此,给她用了药,想要先奸后虐,结果喜儿赶去得及时,缠斗之下,苏芮杀了大皇子。” 药怎么成了大皇子给苏芮用的? 苏烨不明白。 难道是苏芮没辩解,认下了? 为什么? “不过这事有些蹊跷,大殿下何必给姐姐用药的?大哥你觉得呢?” 没等苏烨想明白,周瑶就迫不及待的问。 ‘啪!’ 没等到想要的答案,周瑶先被苏烨狠狠扇了一巴掌。 第109章 我不会为你超度 看着苏芮笑,云济宽袖之中的手攥得更紧。 “我本还准备让佛庄的人来王府做事的,睿睿娘的厨艺好,做个厨娘,老村长精明,管家定然可以,睿睿得上学,王爷安排安排,至于其他人,就交给老村长看着安排就好。” “至于管家一事,若是王爷一时半刻不打算娶妻,那就去宫里讨个管事嬷嬷。” “我这几日留下的东西不多,若是王爷瞧着厌烦,就处理了,若不烦,就放着,说不准我的魂能跟着这些东西在王府里盘桓。” 越说,苏芮眼越不争气的变得湿润起来。 明明她只是想要把该交代的事交代给云济而已。 可越说,她越难受。 这样的难受大抵是因为之前的畅想。 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没有畅想未来,失去一切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痛苦。 就差一步,好像就差那么一步,她也可以步入光明了。 可惜啊,她终究是只能活在阴暗里的鬼。 也可惜,只把周瑶拉下来了,梁氏还好好安坐在永安侯夫人的位子上呢。 “哦,还有,我的朝阳院和银子,望王爷为我保管,切莫落入旁人之手。” 她的东西,决不能再让永安侯府和梁氏染指。 不如给云济,算助他大业,以云济慈悲的心性肯定会在她死后给她安排一切的。 “忘了,还有,我死后,王爷为我超度的时候少念些经,我听得头疼,等下黄泉路上都走不快了,再叫小鬼抓了去。” “苏芮。”云济叫住她,盯着她那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眸问:“你甘心?” 甘心? 她当然不甘心! 她的目的都没达到,她刚来的未来都还没步上,就又要死了,怎么可能甘心。 可不甘心,又怎么样呢。 她杀的不是其他人,是当朝皇上皇后的嫡长子。 是死局,没有机会,没有活路的。 “既成事实,甘心不甘心还不是一样。”苏芮苦笑,抬起眼,手伸出牢门,指尖从云济锁骨往胸膛滑,调笑道:“不过有一点我是甘心的,至少那日王爷将我伺候的很好,很舒服。” 即便昏昏沉沉之时她分不清,可清醒过来的酸胀主意说明一切。 那药厉害得很,除了行事外肯定是解不开的。 云济献了身,救了她。 “这次是王爷主动的,不算我撩拨,我没有食言。” 说着,苏芮要收回手。 云济突然抬起手,一把将她的手握在大手中,有些用力。 “我不会为你超度。”云济眸中决然,底下仿有万流涌动。“你不会死。” 如今局面,她怎么可能不死。 可看云济这般坚持,也不忍再说那些话,收敛起脸上那些伪装轻松的笑,顿了顿道:“那日我闻到大皇子身上有香味,不是大赵的,像异域的,而且,大皇子既然在私院,我突然出现,不是他所为不可能对我敞开心扉,暴露一切的。” 虽然,苏芮觉得说这些没用。 纵使大皇子的那些罪行暴露,纵使两人都是被人下了药,她是虎狼药,他或是被乱了心神又或是被操控,能如此做的人必然是难以触及,手眼通天的。 如此之下,什么证据摆出来都是没用的。 只不过说出来让云济好受些罢了。 “王爷,时辰到了。”狱卒走上前来提醒。 不能久留,云济只能松开手,低声嘱咐:“等我。” “好,我等王爷来救我。”苏芮堆出谄媚的笑,一如往常。 …… 永安侯府,清风阁。 苏烨躺在床榻上满头大汗,双手紧抓着锦被,头不停的摆动着,嘴里念念有词。 “不!不要!不是我!” 惊叫着睁开眼,苏烨大口大口的喘气,反应过来自己是又做噩梦了。 可转眼惊恐的扫向那紧闭的房门,他还是怕。 他怕羽林军冲进来。 怕那无数箭羽把自己也射成刺猬。 更怕被抓去大理寺,严刑逼供,公之于众,被砍头。 可他起初只是想要断了苏芮成为雍亲王侧妃的路而已,怎么就变成了苏芮杀了大皇子呢。 而羽林军,是他引去的 好在是,他只是按着张二少交代的,只说是发现苏芮溜进了那院子,欲对大皇子行不轨,所以,他并没有被抓去大理寺。 可这事又瞒得住几时呢? 只要苏芮清醒过来,指认自己是胡说八道,大理寺肯定会去查的。 而那把苏芮弄去张二少,他当日就去找了,可人却暴毙在了花船上。 他用的什么人,在哪里,抓没被抓,他都不知晓,又再没地方可问,只能日日在家中惶恐难眠,困极了闭上眼也都是噩梦。 “大哥,你近来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周瑶从外面推开门,看着躺在床榻上眼下乌黑,脸颊消瘦,满嘴胡茬的苏烨吓了一跳。 是苏烨的随从来找她,说苏烨自打苏芮被抓进大理寺后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茶饭不思还时不时大喊大叫,又不许人进去。 担忧他出了事,他们这些下人被人怪罪,这才找了她来劝劝。 她觉得苏烨对苏芮不可能有这么深的感情,觉得肯定有问题,才来瞧瞧。 却不成想苏烨成了这幅样子,越发肯定,这里面肯定有事。 “大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是因为姐姐的事,哎哟,姐姐这次是真闯了大祸了,今早有人给爹递了消息,说事差不多定了。” 一听事定了,苏烨立即坐起身来急问:“定了?怎么定了?如何说的?” 见他如此反应,周瑶刻意不急着回答,走近在床边圆凳上坐下,小声道:“说大概是查明白了,大皇子心里变态,时常抓妙龄女子活生生剥皮削骨,也想对苏芮如此,给她用了药,想要先奸后虐,结果喜儿赶去得及时,缠斗之下,苏芮杀了大皇子。” 药怎么成了大皇子给苏芮用的? 苏烨不明白。 难道是苏芮没辩解,认下了? 为什么? “不过这事有些蹊跷,大殿下何必给姐姐用药的?大哥你觉得呢?” 没等苏烨想明白,周瑶就迫不及待的问。 ‘啪!’ 没等到想要的答案,周瑶先被苏烨狠狠扇了一巴掌。 第110章 看来你是真爱上她了 周瑶没想到苏烨会突然就打她,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从小凳上直接打得摔坐在了地上。 捂着脸,难以置信的转头望着他。“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苏烨冷哼,“打你呗,还能做什么?” 周瑶更是不明白,“你凭什么打我?” “你少他娘的在我这装这一套,周瑶!你还以为老子听不出你话里的那些意思啊?你不就是想说,大皇子若是想要奸苏芮都没有必要用药嘛!” 被点破,周瑶脸上心虚一瞬。 她的确是那个意思。 虽说按那消息来说,苏芮肯定是死定了的,可明面上没背什么骂名,全然是一副被逼无奈下的反抗。 她苏芮什么东西,就算是被迫,可对方是大皇子,理应把所有污名甩给苏芮才是。 本来苏芮就是烂货,还用什么药嘛。 “我没有那个意思,大哥你误会了。”嘴上周瑶坚决不承认。 “当我傻子呢!”苏烨起身,气不过又一脚踹过去。“以前老子被你骗得团团转,现在还想来骗我,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大皇子对苏芮有意思,苏芮要是对他有想法,早就混一起去了,你挑拨我,又想要我给你去做事是,你做梦!” 过去他认定周瑶是个柔弱善良,处处退让的,所以她说什么他都信。 可自打知晓五年前的事是她做的,苏芮才是被冤枉的那个人,他就不信她了。 再回想过去种种,哪一次不是周瑶这个贱人挑拨的他。 今个还想来,真当他是蠢货一个了。 全然被揭破,周瑶也不装了,站起身双手推开苏烨破口就骂:“我挑拨你?你还用得着挑拨?我来这府上时你对苏芮就没好到哪里去,最盼着她死的人不是你吗?这会你装什么呢!” 苏烨气急,还想要打。 可这会周瑶有防备,他这几日又熬得身子虚,叫她躲过去了。 “被我说中了,没法辩,就动手,哼,苏烨,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苏烨的确没法辩。 过去,他的确是希望苏芮死在边陲的。 可知晓五年前的事不是她做的后,虽然嘴上怪是她自己没说清楚,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愧疚的。 也不希望她死,至少不该死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只是想要她没法嫁给云济,没法迫害他和永安侯府而已。 “哦,我知晓了,你如今替她辩解无非就是看她得势了,你以为她还能活着出来?做梦!你才是做梦!她再是被迫,那杀的也是大皇子,她死定了。” 是啊,苏芮死定了。 可他……不敢说出实情。 羞怒上头,苏烨抓起周瑶坐过的小凳就往她那砸。“滚!你给我滚!” 周瑶吓得忙不迭跑出去,出了门才粹了一口喊道:“苏芮死定了,你就是把东西都砸了,她也要死!” ……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 云济换回了一身灰蓝色的僧袍,腰背挺直跪在隔着床帏的龙榻外,一手立掌,一手转动手中佛珠,闭目诵念佛经。 床帏里,皇上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抓起福公公手里的药碗就往外砸。 落在云济跟前,褐色的药汁溅了云济满身满脸,可他仿若不见未觉,口中念经声依旧不绝。 “你…你是要气死…咳咳…气死朕!” 云济停下念经声,垂目不抬道:“是皇上食言在先。” “朕…咳…朕哪里食言?你说还俗暂不娶正妃,朕应了;你说要立那苏家的军奴为侧妃,朕也给你下旨了,哪里还不如你的意了?” “人若死了,旨意又有何用,何况……”云济抬眼,直视皇上,似能完全将其看穿。“这本也是皇上的一步棋,一步一箭三雕的棋。” 床帏内,声音沉寂下来,只余留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每一声,都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云济定心静神,不退不让。 最终还是皇上重新开口,恨铁不成钢道:“她只是个军奴,你要明白。” “若非皇上当初误判,她不会沦为军奴五年。” “咳咳…朕是皇上…管理的是整个大赵,她一个侯府之女,朕哪有闲工夫为她查明一切,更何况,当初隆亲王在外迎战,朕为长宁赐婚便就是稳固他们,治国平衡,难无牺牲,五年前是,如今,亦然,寅钦,你要学会放下无谓的仁心!” “贫僧学不会。”云济平淡反驳,却无比坚持。“贫僧只知,如今门阀恒立,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若是所谓治国,所谓平衡都是需要无辜之人化作蝼蚁,以性命来维持,那么,这国还需要治吗?” 皇上沉吟片刻,无奈叹道:“可牺牲在所难免,朕也给了她体面。” “可她并非必须牺牲。”云济具以力争。 明白他的决然,皇上的声音里染上了杀意问:“你已还俗,再无回转,朕若是非要杀了她呢?” “若皇上想要将贫僧操控为另一个自己,那么恕贫僧不从,虽难归佛门,但地狱尚可一往。” “混账!”皇上激动之下剧烈咳嗽,可还是咳喘着骂:“为了一个卑贱的军奴,你竟敢拿命来威胁朕!” “世间万物不分贵贱。” “是吗?你敢扪心自问,若今日不是她,换做旁人,你会在这儿同朕说这些吗?” “不会。”云济毫不犹豫。“但若非贫僧还俗,此事也不会起,因果循环,变不成旁人。” “看来你是真爱上她了。” “我只是愧对她。”云济并不觉得自己爱苏芮,只是为了还俗,为了不叫人怀疑,他只能同她鱼水。 此番也是因他并未及时察觉到皇上意图,才害她遭这一难。 他当该救她。 “看来朕日后还得宝贝她了,否则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便什么都不顾了,朕在你心中,比不过她啊。” 云济不语。 这本就是个无解的命题。 一人与众生,谁更重要。 “罢了,滚。” 云济起身离开,皇上喘着气看着福公公苦笑道:“小福子,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当初就不该把这个妖女召回来。” 福公公不敢直言对错,只转言道:“若非苏姑娘,今日雍亲王也不会是雍亲王不是。” “是啊,只是朕没想到,他佛心之下…咳咳……藏着一颗痴心。” “这不是一脉相承吗。”嘴比脑子快,福公公当下就跪了下去求饶:“奴才乱言,求皇上恕罪。” 皇上没有怪罪的摆了摆手,看着龙床顶棚的那副龙凤雕花,苦涩道:“你说得没错,一脉相承啊。” 第110章 看来你是真爱上她了 周瑶没想到苏烨会突然就打她,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从小凳上直接打得摔坐在了地上。 捂着脸,难以置信的转头望着他。“你…你做什么?” “做什么?”苏烨冷哼,“打你呗,还能做什么?” 周瑶更是不明白,“你凭什么打我?” “你少他娘的在我这装这一套,周瑶!你还以为老子听不出你话里的那些意思啊?你不就是想说,大皇子若是想要奸苏芮都没有必要用药嘛!” 被点破,周瑶脸上心虚一瞬。 她的确是那个意思。 虽说按那消息来说,苏芮肯定是死定了的,可明面上没背什么骂名,全然是一副被逼无奈下的反抗。 她苏芮什么东西,就算是被迫,可对方是大皇子,理应把所有污名甩给苏芮才是。 本来苏芮就是烂货,还用什么药嘛。 “我没有那个意思,大哥你误会了。”嘴上周瑶坚决不承认。 “当我傻子呢!”苏烨起身,气不过又一脚踹过去。“以前老子被你骗得团团转,现在还想来骗我,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是大皇子对苏芮有意思,苏芮要是对他有想法,早就混一起去了,你挑拨我,又想要我给你去做事是,你做梦!” 过去他认定周瑶是个柔弱善良,处处退让的,所以她说什么他都信。 可自打知晓五年前的事是她做的,苏芮才是被冤枉的那个人,他就不信她了。 再回想过去种种,哪一次不是周瑶这个贱人挑拨的他。 今个还想来,真当他是蠢货一个了。 全然被揭破,周瑶也不装了,站起身双手推开苏烨破口就骂:“我挑拨你?你还用得着挑拨?我来这府上时你对苏芮就没好到哪里去,最盼着她死的人不是你吗?这会你装什么呢!” 苏烨气急,还想要打。 可这会周瑶有防备,他这几日又熬得身子虚,叫她躲过去了。 “被我说中了,没法辩,就动手,哼,苏烨,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苏烨的确没法辩。 过去,他的确是希望苏芮死在边陲的。 可知晓五年前的事不是她做的后,虽然嘴上怪是她自己没说清楚,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愧疚的。 也不希望她死,至少不该死在自己手里。 所以,他只是想要她没法嫁给云济,没法迫害他和永安侯府而已。 “哦,我知晓了,你如今替她辩解无非就是看她得势了,你以为她还能活着出来?做梦!你才是做梦!她再是被迫,那杀的也是大皇子,她死定了。” 是啊,苏芮死定了。 可他……不敢说出实情。 羞怒上头,苏烨抓起周瑶坐过的小凳就往她那砸。“滚!你给我滚!” 周瑶吓得忙不迭跑出去,出了门才粹了一口喊道:“苏芮死定了,你就是把东西都砸了,她也要死!” …… 与此同时,养心殿内。 云济换回了一身灰蓝色的僧袍,腰背挺直跪在隔着床帏的龙榻外,一手立掌,一手转动手中佛珠,闭目诵念佛经。 床帏里,皇上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抓起福公公手里的药碗就往外砸。 落在云济跟前,褐色的药汁溅了云济满身满脸,可他仿若不见未觉,口中念经声依旧不绝。 “你…你是要气死…咳咳…气死朕!” 云济停下念经声,垂目不抬道:“是皇上食言在先。” “朕…咳…朕哪里食言?你说还俗暂不娶正妃,朕应了;你说要立那苏家的军奴为侧妃,朕也给你下旨了,哪里还不如你的意了?” “人若死了,旨意又有何用,何况……”云济抬眼,直视皇上,似能完全将其看穿。“这本也是皇上的一步棋,一步一箭三雕的棋。” 床帏内,声音沉寂下来,只余留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每一声,都好似要把心肺都咳出来。 云济定心静神,不退不让。 最终还是皇上重新开口,恨铁不成钢道:“她只是个军奴,你要明白。” “若非皇上当初误判,她不会沦为军奴五年。” “咳咳…朕是皇上…管理的是整个大赵,她一个侯府之女,朕哪有闲工夫为她查明一切,更何况,当初隆亲王在外迎战,朕为长宁赐婚便就是稳固他们,治国平衡,难无牺牲,五年前是,如今,亦然,寅钦,你要学会放下无谓的仁心!” “贫僧学不会。”云济平淡反驳,却无比坚持。“贫僧只知,如今门阀恒立,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若是所谓治国,所谓平衡都是需要无辜之人化作蝼蚁,以性命来维持,那么,这国还需要治吗?” 皇上沉吟片刻,无奈叹道:“可牺牲在所难免,朕也给了她体面。” “可她并非必须牺牲。”云济具以力争。 明白他的决然,皇上的声音里染上了杀意问:“你已还俗,再无回转,朕若是非要杀了她呢?” “若皇上想要将贫僧操控为另一个自己,那么恕贫僧不从,虽难归佛门,但地狱尚可一往。” “混账!”皇上激动之下剧烈咳嗽,可还是咳喘着骂:“为了一个卑贱的军奴,你竟敢拿命来威胁朕!” “世间万物不分贵贱。” “是吗?你敢扪心自问,若今日不是她,换做旁人,你会在这儿同朕说这些吗?” “不会。”云济毫不犹豫。“但若非贫僧还俗,此事也不会起,因果循环,变不成旁人。” “看来你是真爱上她了。” “我只是愧对她。”云济并不觉得自己爱苏芮,只是为了还俗,为了不叫人怀疑,他只能同她鱼水。 此番也是因他并未及时察觉到皇上意图,才害她遭这一难。 他当该救她。 “看来朕日后还得宝贝她了,否则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便什么都不顾了,朕在你心中,比不过她啊。” 云济不语。 这本就是个无解的命题。 一人与众生,谁更重要。 “罢了,滚。” 云济起身离开,皇上喘着气看着福公公苦笑道:“小福子,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当初就不该把这个妖女召回来。” 福公公不敢直言对错,只转言道:“若非苏姑娘,今日雍亲王也不会是雍亲王不是。” “是啊,只是朕没想到,他佛心之下…咳咳……藏着一颗痴心。” “这不是一脉相承吗。”嘴比脑子快,福公公当下就跪了下去求饶:“奴才乱言,求皇上恕罪。” 皇上没有怪罪的摆了摆手,看着龙床顶棚的那副龙凤雕花,苦涩道:“你说得没错,一脉相承啊。” 第111章 携棺死谏 苏芮杀了大皇子的事成了盛京城,乃至整个大赵最沸沸扬扬的事。 所有人口中议论的都是这事。 但并非如之前那般一边倒的踩踏苏芮,反倒不少人为苏芮鸣不平。 特别是午歇时刻的茶馆,更是打擂台一般。 “那苏姑娘也是逼得没法子了才动的刀,谁知晓那么不巧就刺中了心口呢。” “你这话不能这么说啊,那可是大皇子,皇上和皇后娘娘亲生的,未来的储君,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动刀啊,忍忍呗,反正她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还要什么贞洁不成。”喝茶的黄牙贩子淫笑的与同桌说。 “你放的什么狗屁!”卖菜的婶子拍桌而起,破口就骂:“你娘不是同你爹搞了事才能有你,怎么得,按你这么说,你娘也该叫所有男人都睡,别反抗才是。” “她和我娘比得呢?” “都是女人,人家还是侯府小姐,和你娘怎么就比不得了?你们这些狗男人,就知道为男人说话,这事分明就是那大皇子的错,残害了多少女子,简直变态,这等人,再皇亲国戚也不该姑息,如若他真做了皇上,我们都没活路。” “就是,就是,天子犯法也当与民同罪才对。” “对啊,凭什么他们的命就值钱,明明错在他们,却要我们普通人搭上命。” 越说越群情激奋,即便是盛京城里的百姓也是苦被权贵门阀欺压已久,外面的就更加。 “既然你们这般打抱不平,去衙门喊啊,去宫门口喊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顿时鸦雀无声。 心中再不忿,再将错手杀人,要无辜丧命的苏芮代入为自己,可也只敢借着这会四处议论的风发几句牢骚而已。 谁敢真去给苏芮鸣不平呢,那不是白白赔上自己的命吗。 没有人会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那不是永安侯吗?怎么身后跟着棺材?” 有人惊呼,茶馆里的人都纷纷探出头去看。 果然,永安侯穿着朝服走在大街上,他身后几个仆人头绑着白孝布,抬着一口黑漆棺材。 这条路是直通宣武门的,难不成永安侯这是要携棺死谏? 为了苏芮? “永安侯不是不喜这个女儿吗?” “再不喜,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啊,总归不忍呗。” “若是不忍,五年前怎么会放她去边陲?” “去边陲不一定死啊,而且那时不也不知晓她是被冤枉的吗,也许是气狠了,这会真是要没命了,还不是女儿的错,做父亲的,肯定要为女儿拼一拼的嘛。” “我觉得不然。” 你一言我一语,都各执一词。 可如今的永安侯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艰难,后背已经完全被涔涔冷汗湿透了。 他从未动过为苏芮死谏的心思。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苏芮如今是必死无疑,他本是暗地里想要去官府送断亲文书,让好友伪造伪造,改成早就送去了,两人早就断绝关系。 如此,即便苏芮被斩首,刺杀大皇子的罪名也不会牵连他和侯府。 毕竟当初通风报信的还是苏烨呢。 可文书还没送到,先被云济‘请’去了。 短短几句话,断了他的旁路,只能同苏芮绑在一起,赌一赌。 可在永安侯看来,这压根就不可能赢。 也不知苏芮用了什么法子,给云济灌了多少迷魂汤,叫他这般死心塌地。 一路慢行,终是到了宣武门前。 消息传得快,不少官员已经汇聚到了门前,看着这位昔日同僚大多不解。 永安侯不敢去面对那些眼神,也无任何退路,只能垂眸咬牙,双膝朝着宣武门跪了下去。 “臣不忠,妄担圣眷,今抬棺死谏,望皇上圣明。” “吾儿虽低贱,但乃臣之过,五年前未能护之,如今,吾儿失手刺亡大皇子殿下,虽为罪,但殿下不仁在先,吾儿恍惚失手,并非吾儿之意,实为丫鬟护主心切,代主行事。” 说着,永安侯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卷文状,双手举过头顶。 “臣恳求皇上,端正殿下之过,恕吾儿死罪,以平民愤。” 永安侯的话说完,一众官员都惊得脸色发白。 这永安侯今日还真是不要命了。 这等话都敢说。 要皇上正视亲儿子的过错,前面又说苏芮低贱是他这个父亲的过错,这是拿自己和皇上比对了,要皇上也同他一样把老脸拉下来踩。 这……找死啊。 一众官员都心照不宣的退后两步,生怕一会血溅到自己身上,被其牵连。 而同苏烨议亲的王家,更是立即派人把准备好的退婚文书送到永安侯府去。 “永安侯说得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什么死了就不算了,那些被他折磨死的女子又算什么?” 人群里,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就如吹响了号角,一声接一声就起来了。 “就是!苏小姐才是受害的,她若不反抗,只会落得和那些女子一个下场。” “生为皇子,食万民俸禄,不为民生,尽干这些欺压百姓的腌臜事,死了还要怪罪受害者,简直霸权。” “都是人,皇帝老子的儿子凭什么就高高在上,凭什么就能草菅人命,虐杀百姓!” “不公平!不公平!” 就在百姓们被情绪感染,喊得越发激烈,甚至隐隐有要往前冲的架势的时候,一个太监从宣武门内走了出来。 “永安侯,皇上召您入宫问话。” 太监的声音尖锐,听起来阴阳怪气,叫永安侯忍不住浑身哆嗦。 可当着这么多人,他只能咬着牙,缓慢站起来,装作不惧的走进宣武门。 至于后面如何,宫门外的人谁都不得而知,只留下不少人唏嘘,这永安侯倒也是个有血性的。 而牢房里的苏芮,是听不到外面的这些嘈杂的。 她已经记不清被关在这里有几日了。 即便是天牢,但窗户依旧很小,又不向阳,整日昏暗。 她也懒得去记日子,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把百无聊赖的时间度过去。 第111章 携棺死谏 苏芮杀了大皇子的事成了盛京城,乃至整个大赵最沸沸扬扬的事。 所有人口中议论的都是这事。 但并非如之前那般一边倒的踩踏苏芮,反倒不少人为苏芮鸣不平。 特别是午歇时刻的茶馆,更是打擂台一般。 “那苏姑娘也是逼得没法子了才动的刀,谁知晓那么不巧就刺中了心口呢。” “你这话不能这么说啊,那可是大皇子,皇上和皇后娘娘亲生的,未来的储君,再怎么样,她也不该动刀啊,忍忍呗,反正她也不是黄花大闺女,还要什么贞洁不成。”喝茶的黄牙贩子淫笑的与同桌说。 “你放的什么狗屁!”卖菜的婶子拍桌而起,破口就骂:“你娘不是同你爹搞了事才能有你,怎么得,按你这么说,你娘也该叫所有男人都睡,别反抗才是。” “她和我娘比得呢?” “都是女人,人家还是侯府小姐,和你娘怎么就比不得了?你们这些狗男人,就知道为男人说话,这事分明就是那大皇子的错,残害了多少女子,简直变态,这等人,再皇亲国戚也不该姑息,如若他真做了皇上,我们都没活路。” “就是,就是,天子犯法也当与民同罪才对。” “对啊,凭什么他们的命就值钱,明明错在他们,却要我们普通人搭上命。” 越说越群情激奋,即便是盛京城里的百姓也是苦被权贵门阀欺压已久,外面的就更加。 “既然你们这般打抱不平,去衙门喊啊,去宫门口喊啊。”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顿时鸦雀无声。 心中再不忿,再将错手杀人,要无辜丧命的苏芮代入为自己,可也只敢借着这会四处议论的风发几句牢骚而已。 谁敢真去给苏芮鸣不平呢,那不是白白赔上自己的命吗。 没有人会愿意做这个出头鸟。 “那不是永安侯吗?怎么身后跟着棺材?” 有人惊呼,茶馆里的人都纷纷探出头去看。 果然,永安侯穿着朝服走在大街上,他身后几个仆人头绑着白孝布,抬着一口黑漆棺材。 这条路是直通宣武门的,难不成永安侯这是要携棺死谏? 为了苏芮? “永安侯不是不喜这个女儿吗?” “再不喜,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啊,总归不忍呗。” “若是不忍,五年前怎么会放她去边陲?” “去边陲不一定死啊,而且那时不也不知晓她是被冤枉的吗,也许是气狠了,这会真是要没命了,还不是女儿的错,做父亲的,肯定要为女儿拼一拼的嘛。” “我觉得不然。” 你一言我一语,都各执一词。 可如今的永安侯却是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艰难,后背已经完全被涔涔冷汗湿透了。 他从未动过为苏芮死谏的心思。 可他不得不这么做。 苏芮如今是必死无疑,他本是暗地里想要去官府送断亲文书,让好友伪造伪造,改成早就送去了,两人早就断绝关系。 如此,即便苏芮被斩首,刺杀大皇子的罪名也不会牵连他和侯府。 毕竟当初通风报信的还是苏烨呢。 可文书还没送到,先被云济‘请’去了。 短短几句话,断了他的旁路,只能同苏芮绑在一起,赌一赌。 可在永安侯看来,这压根就不可能赢。 也不知苏芮用了什么法子,给云济灌了多少迷魂汤,叫他这般死心塌地。 一路慢行,终是到了宣武门前。 消息传得快,不少官员已经汇聚到了门前,看着这位昔日同僚大多不解。 永安侯不敢去面对那些眼神,也无任何退路,只能垂眸咬牙,双膝朝着宣武门跪了下去。 “臣不忠,妄担圣眷,今抬棺死谏,望皇上圣明。” “吾儿虽低贱,但乃臣之过,五年前未能护之,如今,吾儿失手刺亡大皇子殿下,虽为罪,但殿下不仁在先,吾儿恍惚失手,并非吾儿之意,实为丫鬟护主心切,代主行事。” 说着,永安侯从袖袋之中抽出一卷文状,双手举过头顶。 “臣恳求皇上,端正殿下之过,恕吾儿死罪,以平民愤。” 永安侯的话说完,一众官员都惊得脸色发白。 这永安侯今日还真是不要命了。 这等话都敢说。 要皇上正视亲儿子的过错,前面又说苏芮低贱是他这个父亲的过错,这是拿自己和皇上比对了,要皇上也同他一样把老脸拉下来踩。 这……找死啊。 一众官员都心照不宣的退后两步,生怕一会血溅到自己身上,被其牵连。 而同苏烨议亲的王家,更是立即派人把准备好的退婚文书送到永安侯府去。 “永安侯说得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凭什么死了就不算了,那些被他折磨死的女子又算什么?” 人群里,不知谁先喊了一声,就如吹响了号角,一声接一声就起来了。 “就是!苏小姐才是受害的,她若不反抗,只会落得和那些女子一个下场。” “生为皇子,食万民俸禄,不为民生,尽干这些欺压百姓的腌臜事,死了还要怪罪受害者,简直霸权。” “都是人,皇帝老子的儿子凭什么就高高在上,凭什么就能草菅人命,虐杀百姓!” “不公平!不公平!” 就在百姓们被情绪感染,喊得越发激烈,甚至隐隐有要往前冲的架势的时候,一个太监从宣武门内走了出来。 “永安侯,皇上召您入宫问话。” 太监的声音尖锐,听起来阴阳怪气,叫永安侯忍不住浑身哆嗦。 可当着这么多人,他只能咬着牙,缓慢站起来,装作不惧的走进宣武门。 至于后面如何,宫门外的人谁都不得而知,只留下不少人唏嘘,这永安侯倒也是个有血性的。 而牢房里的苏芮,是听不到外面的这些嘈杂的。 她已经记不清被关在这里有几日了。 即便是天牢,但窗户依旧很小,又不向阳,整日昏暗。 她也懒得去记日子,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不如先把百无聊赖的时间度过去。 第112章 要大皇子死的是皇上 不知是托云济的福,还是他们压根就不打算审她,苏芮一直没有被提审,只待在牢房里。 牢房周照也没收监其他人,静悄悄的。 整个牢房就五步宽的地方,苏芮只能给自己找些事做。 狱卒不能给她香啊,药啊这些东西,没办法,苏芮只能要了两本经书。 原本一看经书就两眼发晕的她,这次竟越看越清醒。 许是快死了,身体本能的想要积点功德。 也不知这次死后她还会不会灵魂漂浮数年,如果飘的话,希望能飘在雍亲王府。 前世不知云济是怎么登基的,又是因何郁郁寡欢,这世说不准能探个究竟,毕竟她杀了大皇子,也算为他登基大业扫清了一个障碍不是。 正看到佛祖割肉喂鹰,寂静的牢房外传来了动静。 苏芮头也不抬,外界之事反正如今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直到脚步声停到自己牢门前,铁链摇动的叮铃声响起,苏芮才疑惑抬头。 见狱卒在用钥匙开锁,疑问:“我的处决下来了?” “是,恭喜苏小姐。”狱卒满脸讨笑。 恭喜她? 处死还值得恭喜? 意识到不对,苏芮又追问一句:“恭喜我什么?” “自是恭喜苏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苏小姐您真是有一个好父亲,前两日永安侯为了您携棺在宣武门外死谏,皇上采纳了,重查此事。” “查明了是您的丫鬟护主心切下自作主张,您慌乱拔出了匕首,大皇子不小心撞了上来,这才酿成惨案,皇上赦了您死罪,但活罪还是得罚,您得后日去宣化门受一顿板子。” 苏芮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罚她一顿板子就算了? 她杀的可是大皇子啊。 而且这和永安侯死谏不死谏根本就没关系,且不说永安侯根本不可能为了她去自入险境,就真是,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是云济! 永安侯死谏必然是他安排的,只是幌子,或是为了挑起民愤。 可这这些根本不够啊。 若是民愤有用,大赵不会是如今这番模样。 即便大皇子变态,虐杀,视人命为草芥,可如此行径的世家子弟也不少,更别说他是皇子,还是皇上第一个孩子,皇上怎么会同意免了她的死罪? 必然不止如此! “雍亲王呢?”苏芮问。 狱卒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委婉道:“这个小人不知,不过外面有一个小哥带着马车在等您了。” 不管是谁,在牢门打开后苏芮便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天牢大门,多日不见的太阳照下来,刺得苏芮不得不用手遮住,眯着眼看外面。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马车和一个不算清晰的身影。 一袭月白色,恍惚之间,苏芮好似看到了大皇子。 上一次她从牢里带狼崽子出来,遇上大皇子,两人便是那时有了互相试探利用的交集。 短短一月,物是人非。 待视线恢复,苏芮看清了人,是追月。 她没有问云济,只无声上了马车。 追月也不多言,驾马就迅速驶离天牢地界,一路穿街往城门去。 在山路上盘桓后,黄昏前到达了望月峰下。 “主子在等你。” 显然,追月是不跟上去了。 苏芮迈步往上,这次没有任何阻碍,却每一步都觉得越发沉重。 她不知晓等待她的东西是否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但,别无选择。 抵达峰顶,依旧山风呼啸。 她熟络的走入树荫,饶过竹屋,见到着回一袭灰蓝色僧袍的云济。 但他的光头已经不再光洁,而是长出了不少发茬,仿若一半在佛门,一半在凡尘,拉扯交融,又觉悲苦。 苏芮走上前,直接席地而坐,望着垂落在远处山巅的夕阳问:“这会我该唤大师,还是王爷?” “随你。” “那还是云济。”苏芮抬头,望着他笑道:“多谢云济出手相救,保我一命。” “是我欠你的,应当如此,当不得谢。”云济淡说着望着远山,顿了顿问:“你不问吗?” “你想说,该说的时候自然会同我说。” 云济低眸看她,“真会推卸。” “哪有,我这是做好贤内助呢,一切当以夫君为准呀。” 云济不听她这些俏皮话,弯腰一并坐下来,低道:“你能得救,靠的不是我,是大皇子。” 大皇子? 苏芮惊讶,她没想过这还有大皇子的事。 “为何?” 云济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那日在养心殿内听到的事同苏芮相对简单的说了一遍。 即便简单,苏芮却是从第一句话起就惊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千想万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是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惊呼出声,意识到声音太大了,苏芮立即压小,贴近云济道:“都不是皇上的?” 云济点头。 苏芮震得头皮发麻。 皇上同林皇后自小青梅竹马,琴瑟和鸣多年,后宫除了林皇后外没有一个嫔妃有子嗣,结果,两个皇子都不是皇上的。 二十年前,皇上就被带了绿帽子。 险些江山都要拱手相让了。 难怪,难怪皇上不惜一切办法要逼着云济还俗。 难怪前世是云济登基。 难怪她杀了大皇子最终皇上却愿意饶她一命。 难怪喜儿…… “对我下手的是皇上,要大皇子死的也是皇上!” 苏芮明白了过来。 从皇上赐婚起,她便就是棋局之中的一颗棋了。 林皇后从她这里要去了筹备婚事一事,便是心中怀疑,注意力自然的就被其吸引。 大皇子在私院虐杀女子一事,林皇后未必知晓,但皇上必然知晓,只是等一个最适合的时机。 而大皇子对她那病态的执念在她被赐婚后不得不压制,可有些东西就是越得不到,越压制,越诱人。 皇上捏住了大皇子的心态,所以用了迷幻心智的香,再在云济放松警惕的时候将她扔进去。 无论她有无被药物控制,喜儿都会用她的手杀了大皇子,然后赴死。 如此,一箭三雕。 大皇子名声尽毁的死了,储君不得不空置出来,而二皇子还未弱冠。 几乎要成功窃取江山,升级为皇太后的林皇后被重创。 而她这个会玷污未来真正君主的妖女也能顺理成章的处理掉。 第112章 要大皇子死的是皇上 不知是托云济的福,还是他们压根就不打算审她,苏芮一直没有被提审,只待在牢房里。 牢房周照也没收监其他人,静悄悄的。 整个牢房就五步宽的地方,苏芮只能给自己找些事做。 狱卒不能给她香啊,药啊这些东西,没办法,苏芮只能要了两本经书。 原本一看经书就两眼发晕的她,这次竟越看越清醒。 许是快死了,身体本能的想要积点功德。 也不知这次死后她还会不会灵魂漂浮数年,如果飘的话,希望能飘在雍亲王府。 前世不知云济是怎么登基的,又是因何郁郁寡欢,这世说不准能探个究竟,毕竟她杀了大皇子,也算为他登基大业扫清了一个障碍不是。 正看到佛祖割肉喂鹰,寂静的牢房外传来了动静。 苏芮头也不抬,外界之事反正如今也和她没有关系了。 直到脚步声停到自己牢门前,铁链摇动的叮铃声响起,苏芮才疑惑抬头。 见狱卒在用钥匙开锁,疑问:“我的处决下来了?” “是,恭喜苏小姐。”狱卒满脸讨笑。 恭喜她? 处死还值得恭喜? 意识到不对,苏芮又追问一句:“恭喜我什么?” “自是恭喜苏小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苏小姐您真是有一个好父亲,前两日永安侯为了您携棺在宣武门外死谏,皇上采纳了,重查此事。” “查明了是您的丫鬟护主心切下自作主张,您慌乱拔出了匕首,大皇子不小心撞了上来,这才酿成惨案,皇上赦了您死罪,但活罪还是得罚,您得后日去宣化门受一顿板子。” 苏芮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就罚她一顿板子就算了? 她杀的可是大皇子啊。 而且这和永安侯死谏不死谏根本就没关系,且不说永安侯根本不可能为了她去自入险境,就真是,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是云济! 永安侯死谏必然是他安排的,只是幌子,或是为了挑起民愤。 可这这些根本不够啊。 若是民愤有用,大赵不会是如今这番模样。 即便大皇子变态,虐杀,视人命为草芥,可如此行径的世家子弟也不少,更别说他是皇子,还是皇上第一个孩子,皇上怎么会同意免了她的死罪? 必然不止如此! “雍亲王呢?”苏芮问。 狱卒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委婉道:“这个小人不知,不过外面有一个小哥带着马车在等您了。” 不管是谁,在牢门打开后苏芮便快步走了出去。 走出天牢大门,多日不见的太阳照下来,刺得苏芮不得不用手遮住,眯着眼看外面。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马车和一个不算清晰的身影。 一袭月白色,恍惚之间,苏芮好似看到了大皇子。 上一次她从牢里带狼崽子出来,遇上大皇子,两人便是那时有了互相试探利用的交集。 短短一月,物是人非。 待视线恢复,苏芮看清了人,是追月。 她没有问云济,只无声上了马车。 追月也不多言,驾马就迅速驶离天牢地界,一路穿街往城门去。 在山路上盘桓后,黄昏前到达了望月峰下。 “主子在等你。” 显然,追月是不跟上去了。 苏芮迈步往上,这次没有任何阻碍,却每一步都觉得越发沉重。 她不知晓等待她的东西是否是她能够承受得起的。 但,别无选择。 抵达峰顶,依旧山风呼啸。 她熟络的走入树荫,饶过竹屋,见到着回一袭灰蓝色僧袍的云济。 但他的光头已经不再光洁,而是长出了不少发茬,仿若一半在佛门,一半在凡尘,拉扯交融,又觉悲苦。 苏芮走上前,直接席地而坐,望着垂落在远处山巅的夕阳问:“这会我该唤大师,还是王爷?” “随你。” “那还是云济。”苏芮抬头,望着他笑道:“多谢云济出手相救,保我一命。” “是我欠你的,应当如此,当不得谢。”云济淡说着望着远山,顿了顿问:“你不问吗?” “你想说,该说的时候自然会同我说。” 云济低眸看她,“真会推卸。” “哪有,我这是做好贤内助呢,一切当以夫君为准呀。” 云济不听她这些俏皮话,弯腰一并坐下来,低道:“你能得救,靠的不是我,是大皇子。” 大皇子? 苏芮惊讶,她没想过这还有大皇子的事。 “为何?” 云济深吸一口气,缓缓将那日在养心殿内听到的事同苏芮相对简单的说了一遍。 即便简单,苏芮却是从第一句话起就惊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千想万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你是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惊呼出声,意识到声音太大了,苏芮立即压小,贴近云济道:“都不是皇上的?” 云济点头。 苏芮震得头皮发麻。 皇上同林皇后自小青梅竹马,琴瑟和鸣多年,后宫除了林皇后外没有一个嫔妃有子嗣,结果,两个皇子都不是皇上的。 二十年前,皇上就被带了绿帽子。 险些江山都要拱手相让了。 难怪,难怪皇上不惜一切办法要逼着云济还俗。 难怪前世是云济登基。 难怪她杀了大皇子最终皇上却愿意饶她一命。 难怪喜儿…… “对我下手的是皇上,要大皇子死的也是皇上!” 苏芮明白了过来。 从皇上赐婚起,她便就是棋局之中的一颗棋了。 林皇后从她这里要去了筹备婚事一事,便是心中怀疑,注意力自然的就被其吸引。 大皇子在私院虐杀女子一事,林皇后未必知晓,但皇上必然知晓,只是等一个最适合的时机。 而大皇子对她那病态的执念在她被赐婚后不得不压制,可有些东西就是越得不到,越压制,越诱人。 皇上捏住了大皇子的心态,所以用了迷幻心智的香,再在云济放松警惕的时候将她扔进去。 无论她有无被药物控制,喜儿都会用她的手杀了大皇子,然后赴死。 如此,一箭三雕。 大皇子名声尽毁的死了,储君不得不空置出来,而二皇子还未弱冠。 几乎要成功窃取江山,升级为皇太后的林皇后被重创。 而她这个会玷污未来真正君主的妖女也能顺理成章的处理掉。 第113章 看来咱们要生死相随了 至于为何没有把所有罪名落在她身上,一来是要大皇子本性暴露,名声不在,二来大概是看在她引得云济还俗的份上给她一点体面。 却不曾想,云济恰好利用了这点体面,拉起了民愤。 当然,云济必然还在背后做了更多,甚至和皇上有所交易,只是他不说,她便做不知。 反正明面上是永安侯为女死谏,激发民愤,皇上圣明,大义灭亲,不伤无辜。 虽漏了她这一雕,但换来了圣明之君的名声和天下民心,于和林皇后对抗也是有利的。 “可皇上既被带了绿帽子,何不……” 话还没问完,苏芮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若能揭穿,皇上早就揭穿了,何必为了除掉一个大皇子还如此拐弯抹角。 林皇后敢给皇上带绿帽子,敢窃取江山,必然不止她一人,还有她身后的林家。 甚至从林皇后许给皇上起,甚至两人最初的相识相知都是林家多年前布好的局。 如此大局,必然是处处都准备妥当,即便皇上知晓,也不能闹开,否则,以他如今的身体,前一刻揭露,下一刻就没了,大皇子只会顺理成章的登基皇位。 所以,皇上才一直密而不发,忍了又忍。 若不是等不及了,不得不逼着云济跨出那一步,只怕到驾崩的那日皇上都不会说出这件丑事。 苏芮也明白了那日云济为何会那般反常,问她的那些问题,以及后面为何会主动破戒。 为的是大赵江山,为的是他的皇兄,为的是黎民百姓,他放弃了他的信仰,他的佛,他的道。 “怕了?”云济问。 苏芮抬眼望他反问:“我说不怕,你信吗?” 云济摇头。 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不怕的。 苏芮知晓了这等皇家秘辛,就是彻底的和云济绑在了一起,要面对的是林皇后,林家,甚至更多的门阀世家。 一旦斗败,万劫不复。 “怕归怕,可我没得选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苏芮可怜巴巴的靠在云济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肩膀道:“看来咱们要生死相随了。” 生死相随,他和她。 看着苏芮委屈的小模样,嘟起的小嘴,即便知晓她是装的,云济还是喉结滚动了下。 迅速转过头,低道:“待夺回,一切稳固后,你若想要离开,我可以同你和离,许你自由。” 此话不必云济说,苏芮也是这样打算的。 不说其他,现在她想要活下去,达到自己还未达成的目的,就必须要和云济绑在一起。 不可避免下,和林皇后斗,和林家斗,都是该的。 若结果不如前世,输了,那她就提前跑路。 若走向前世一样的结局,待云济坐稳位置,她目的达成,自然是要远走高飞,自在过一世的。 原本她是没想过的,但又一次经历生死后,她想活一次。 而云济见她不答,以为她不愿。 心中情绪悄悄蔓延,若她不愿离去,他也不会驱她,两人就如此刻这般,也…… “不过大皇子一死,皇后与林家便就知晓了皇上的筹谋了,可咱们手里却没什么势力啊。”苏芮骤然想起。 云济虽现在还俗封了雍亲王,可官职未定,手中也没有实权,如何同林皇后,林家过招呢? “军权!唐俞橦!”苏芮惊觉抬头,“你得娶唐俞橦!还得尽快!” 云济心底刚蔓延开的情绪迅速消散,还多了丝丝不悦与烦闷,瓮声道:“此事不该拖无辜之人入局。” “她无辜?那我不无辜吗?”苏芮眨眼,怎么区别对待呢。 云济转回头,没回应,只是看着她,清透的眼眸似一面镜子。 看得苏芮不好意思的讪笑道:“是,我不无辜,我是带着目的来等价交换的。” 正如云济所言,种因得果,是自己种了因,自然要自己吃果。 可也不想云济完全占据上风,她伸手一圈,揽住云济的脖子,唇几乎贴着他下巴道:“放心,这个贤内助,我这次一定为云济你当好。” 吐气如兰,让云济耳垂发红。 推开她站起身,云济转过身掩盖仓皇,平淡道:“回城。” 苏芮得意撇撇嘴,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随他同行。 …… 苏芮被释放的消息早在她出天牢之前就已经昭告出去了。 比众人更早一步得知消息的永安侯并不觉欢喜,反倒惶恐难安。 那日皇上召他入宫,皇上并未问他一句,只让他在养心殿外殿跪了两个时辰,便就让他走了。 那时他就觉得此事蹊跷。 他死谏是逼迫皇上,哪怕云济说他不会被罚,他也是抱了必死之心去的。 结果,就那样让他走了。 他不敢言语,也怕被人看出破绽,只能躲在府中不出,便是老夫人来都不见,任由她在门外哭骂他没脑子,活够了。 而今日苏芮被释放,更是加深了永安侯的恐惧。 官场浮沉多年,即便圣心难测,但他也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 莫说如今的苏芮曾为军奴,就是依旧清白的坐在永安侯府嫡女的位置上,也是和大皇子比不得的。 怎么可能被放。 云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可这其中必然是深不可测,暗流浮动。 而他,经之前一事,算是绑在云济和苏芮身上了。 可就苏芮对自己的态度,云济会重用他吗? 即便重用,云济空有亲王爵位,实权未落,其中深浅未知,他能踏进去吗? 永安侯不知如何抉择。 正烦心,又听到了打砸的声音。 “又是怎么回事?”不耐烦的拉开门质问。 “是二小姐,把隆亲王府送来的东西砸在了前院。”侍从小声回禀。 一个二个,都不省心! 永安侯气恼的大步走到前院,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隆亲王府送来的五个箱笼全部被打开,周瑶正拿着一个瓷瓶狠狠的要往地上摔。 “还不住手!” 怒喝一声,周瑶吓得一哆嗦,抬眼瞧见是永安侯来,顿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瓷瓶摔了,委屈哭道:“我摔几个瓶子都不成了,父亲也不看看,隆亲王府送来的都是什么破烂。” 第113章 看来咱们要生死相随了 至于为何没有把所有罪名落在她身上,一来是要大皇子本性暴露,名声不在,二来大概是看在她引得云济还俗的份上给她一点体面。 却不曾想,云济恰好利用了这点体面,拉起了民愤。 当然,云济必然还在背后做了更多,甚至和皇上有所交易,只是他不说,她便做不知。 反正明面上是永安侯为女死谏,激发民愤,皇上圣明,大义灭亲,不伤无辜。 虽漏了她这一雕,但换来了圣明之君的名声和天下民心,于和林皇后对抗也是有利的。 “可皇上既被带了绿帽子,何不……” 话还没问完,苏芮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 若能揭穿,皇上早就揭穿了,何必为了除掉一个大皇子还如此拐弯抹角。 林皇后敢给皇上带绿帽子,敢窃取江山,必然不止她一人,还有她身后的林家。 甚至从林皇后许给皇上起,甚至两人最初的相识相知都是林家多年前布好的局。 如此大局,必然是处处都准备妥当,即便皇上知晓,也不能闹开,否则,以他如今的身体,前一刻揭露,下一刻就没了,大皇子只会顺理成章的登基皇位。 所以,皇上才一直密而不发,忍了又忍。 若不是等不及了,不得不逼着云济跨出那一步,只怕到驾崩的那日皇上都不会说出这件丑事。 苏芮也明白了那日云济为何会那般反常,问她的那些问题,以及后面为何会主动破戒。 为的是大赵江山,为的是他的皇兄,为的是黎民百姓,他放弃了他的信仰,他的佛,他的道。 “怕了?”云济问。 苏芮抬眼望他反问:“我说不怕,你信吗?” 云济摇头。 事实摆在眼前,没有不怕的。 苏芮知晓了这等皇家秘辛,就是彻底的和云济绑在了一起,要面对的是林皇后,林家,甚至更多的门阀世家。 一旦斗败,万劫不复。 “怕归怕,可我没得选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苏芮可怜巴巴的靠在云济手臂,下巴抵在他的肩膀道:“看来咱们要生死相随了。” 生死相随,他和她。 看着苏芮委屈的小模样,嘟起的小嘴,即便知晓她是装的,云济还是喉结滚动了下。 迅速转过头,低道:“待夺回,一切稳固后,你若想要离开,我可以同你和离,许你自由。” 此话不必云济说,苏芮也是这样打算的。 不说其他,现在她想要活下去,达到自己还未达成的目的,就必须要和云济绑在一起。 不可避免下,和林皇后斗,和林家斗,都是该的。 若结果不如前世,输了,那她就提前跑路。 若走向前世一样的结局,待云济坐稳位置,她目的达成,自然是要远走高飞,自在过一世的。 原本她是没想过的,但又一次经历生死后,她想活一次。 而云济见她不答,以为她不愿。 心中情绪悄悄蔓延,若她不愿离去,他也不会驱她,两人就如此刻这般,也…… “不过大皇子一死,皇后与林家便就知晓了皇上的筹谋了,可咱们手里却没什么势力啊。”苏芮骤然想起。 云济虽现在还俗封了雍亲王,可官职未定,手中也没有实权,如何同林皇后,林家过招呢? “军权!唐俞橦!”苏芮惊觉抬头,“你得娶唐俞橦!还得尽快!” 云济心底刚蔓延开的情绪迅速消散,还多了丝丝不悦与烦闷,瓮声道:“此事不该拖无辜之人入局。” “她无辜?那我不无辜吗?”苏芮眨眼,怎么区别对待呢。 云济转回头,没回应,只是看着她,清透的眼眸似一面镜子。 看得苏芮不好意思的讪笑道:“是,我不无辜,我是带着目的来等价交换的。” 正如云济所言,种因得果,是自己种了因,自然要自己吃果。 可也不想云济完全占据上风,她伸手一圈,揽住云济的脖子,唇几乎贴着他下巴道:“放心,这个贤内助,我这次一定为云济你当好。” 吐气如兰,让云济耳垂发红。 推开她站起身,云济转过身掩盖仓皇,平淡道:“回城。” 苏芮得意撇撇嘴,没事人一样站起来随他同行。 …… 苏芮被释放的消息早在她出天牢之前就已经昭告出去了。 比众人更早一步得知消息的永安侯并不觉欢喜,反倒惶恐难安。 那日皇上召他入宫,皇上并未问他一句,只让他在养心殿外殿跪了两个时辰,便就让他走了。 那时他就觉得此事蹊跷。 他死谏是逼迫皇上,哪怕云济说他不会被罚,他也是抱了必死之心去的。 结果,就那样让他走了。 他不敢言语,也怕被人看出破绽,只能躲在府中不出,便是老夫人来都不见,任由她在门外哭骂他没脑子,活够了。 而今日苏芮被释放,更是加深了永安侯的恐惧。 官场浮沉多年,即便圣心难测,但他也明白,人与人是不同的。 莫说如今的苏芮曾为军奴,就是依旧清白的坐在永安侯府嫡女的位置上,也是和大皇子比不得的。 怎么可能被放。 云济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可这其中必然是深不可测,暗流浮动。 而他,经之前一事,算是绑在云济和苏芮身上了。 可就苏芮对自己的态度,云济会重用他吗? 即便重用,云济空有亲王爵位,实权未落,其中深浅未知,他能踏进去吗? 永安侯不知如何抉择。 正烦心,又听到了打砸的声音。 “又是怎么回事?”不耐烦的拉开门质问。 “是二小姐,把隆亲王府送来的东西砸在了前院。”侍从小声回禀。 一个二个,都不省心! 永安侯气恼的大步走到前院,地上已经是一片狼藉。 隆亲王府送来的五个箱笼全部被打开,周瑶正拿着一个瓷瓶狠狠的要往地上摔。 “还不住手!” 怒喝一声,周瑶吓得一哆嗦,抬眼瞧见是永安侯来,顿了一下,还是把手里的瓷瓶摔了,委屈哭道:“我摔几个瓶子都不成了,父亲也不看看,隆亲王府送来的都是什么破烂。” 第114章 重归侯府 永安侯低头一看,虽都碎成块了,但还是能看出材质的。 若不说是隆亲王府送来的,还以为是那个破窑里取出来的残次品。 这分明就是故意折辱。 “隆亲王府送礼的人呢?”永安侯问前院管事。 “走…走了。”管事满脸难色,观察着永安侯的脸色小心道:“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说…说这是郡主亲自为二小姐挑的采礼,最符合二小姐。” 最符合周瑶,便是直言她就是这等破烂货。 别说是周瑶,就是永安侯脸上都挂不住难堪。 他豁出老脸去给周瑶求来了这么一个贵妾名头,结果长宁竟让人送来这些东西,摆明了就告诉他,他的那点脸面不值钱。 可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他此刻连官职都没了。 “必然是因为姐姐!”周瑶跺脚,眼泪嗒嗒掉。“郡主气恨姐姐,如今不能把气往她身上去,就往我身上来。” 当着永安侯的面,周瑶不能直接撕下面具,不然这会就谩骂苏芮了。 都是因为她害自己。 分明都是要死的人了,却生生被救了回来。 娘说了,不是永安侯救的苏芮,是云济。 为了这么个贱人,云济连自己亲侄子都不顾,可见用情至深,又始终不提娶唐俞橦的事,长宁必然是新仇旧恨层层叠加。 而永安侯府现在已经和苏芮绑在一起了,所以长宁才会折辱她来出气。 如今都这样了,等她进了隆亲王府只怕更加。 害怕之下更多是不甘,凭什么苏芮杀了大皇子都还能无罪释放,自己只是错了一步就要落得这样下场。 “都怪姐姐!”实在忍不住又抱怨一句。 “你说怪谁?” 还不等永安侯安慰周瑶,门外就传来了令所有人一哆嗦的声音。 抬起头,见苏芮从大门外走进来,周瑶吓得立即瑟缩到永安侯身后,不敢看苏芮的小声辩:“我…我没说。” 永安侯看着苏芮,眼中皆是惊奇。 “父亲何故这般看着我?怎么?我难道不能从正门进来?” 父亲! 两个字唤得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自打苏芮回盛京后,从未叫过永安侯一次父亲。 且自打朝阳院砌墙隔开后,苏芮除开那一次外从不走侯府的门,态度决绝的同侯府划开关系。 今日归家,不仅直接从大门进,还开口就唤永安侯父亲,这是要重归侯府了? “自然可以,你想走哪都成。”永安侯看似喜悦应和,精明的眼却盯着苏芮的一举一动,想要从她身上探明自己的疑惑不安。 苏芮却似蒙了一层雾,即便这会唇角上扬,瞧着脸带笑意,可一双眼也是冷漠疏离,不见情绪。 “那就好,女儿全靠父亲以死相救才得度过此劫,过去是女儿太过任性了,日后再不如此了。” 话说得软,可永安侯却听得背脊生出凉风。 果然,是要将他乃至整个永安侯府绑在她身上了。 她如此着急,更叫他惶惶难安。 “牢中晦气,女儿先回院沐浴了。” 不与永安侯再多言其他,苏芮告礼后就走了,自始至终没看过周瑶一眼,仿若她在她眼里已经不存在了。 周瑶却是完全被她的举动弄慌了手脚,在苏芮走后就一路急奔到梁氏院中。 梁氏刚听到她在前院砸了采礼的事,正要赶去。 撞见她来,开口便责道:“东西砸完了你知晓来我这了?交代你多少遍了,沉住气。” 周瑶喘不上气,直摇头,拉着梁氏就往屋里走。 “你这是怎么了?”梁氏意识到她的不对,若只因为采礼一事,她只会怒哼哼的,不会如今这般慌张,还有害怕。 “苏芮…苏芮她回来了。” “她释放了,自然要回来,这有什么。” 周瑶摆手,咽了一口唾沫,缓过来道:“她今日是从正门进来的,还……还唤侯爷父亲。” 听到这话,梁氏脸色骤变,抓住周瑶的手追问:“她唤侯爷父亲?你没听错?” “没有!”周瑶一口咬定。“不止一次,侯爷听到笑呵呵的。娘,你说侯爷死谏是云济的手笔,可他就真没有救苏芮的心吗?” “唤他一声父亲就高兴成那样,我如今却被长宁折辱,待我去了隆亲王府,侯爷他到时偏心苏芮了可怎么办?不管我怎么办?” 越说周瑶心里越没底,越害怕。 如今她和苏芮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苏芮还有云济可靠,她却只有永安侯了。 若永安侯也因为苏芮的服软而偏向她的话,自己就完了。 即便她不想承认,可现在苏芮就是比她更加有价值的,何况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女。 “都说了,沉住气,慌什么。”梁氏嗔她,可自己心里却早已经乱作一团。 她并不担心永安侯会偏心苏芮。 只要他一日不知晓真相,就不可能喜欢苏芮这个女儿。 她担心的是苏芮。 这丫头自打回来就变了一个人,瞧不透,也拿不住。 但她知晓这丫头骨子里的倔,这是不变的。 她恨他们,怨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就和好的,何况她不是周瑶,苏烨这等没脑子的,又和云济那般,不可能不知晓死谏是云济所为。 她不会因此就放下对永安侯的埋怨。 她会如此做,必然有目的。 而因为死谏一事,永安侯就是日后就是装,也要装和苏芮父女情深。 接触过多,苏芮又知晓林川的存在,若她若目的在她的话…… 十几年前的事会不会…… 如一把利剑悬在头顶,让梁氏浑身冷汗直冒。 不行! 她不能擎等着。 在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时候,苏芮正高兴的哼着小曲往朝阳院走。 她能想到此刻永安侯和梁氏会有多慌乱。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和永安侯‘恢复’父女相称,一是她和云济已经站在了林家的对立面,手上却没有与之对抗的牌,永安侯势力虽不大,可好歹是侯爵,官场沉浮多年也有自己的本事,更何况他在军营也有一定的名望,暂可一用。 二是梁氏还端坐在她娘亲的位置上,要拉她下地狱,只能从永安侯这里下手。 更要叫她慌,叫她乱,才能忙中出错。 想着推开朝阳院的门,院内的所有人已经都候在院中等着了。 第114章 重归侯府 永安侯低头一看,虽都碎成块了,但还是能看出材质的。 若不说是隆亲王府送来的,还以为是那个破窑里取出来的残次品。 这分明就是故意折辱。 “隆亲王府送礼的人呢?”永安侯问前院管事。 “走…走了。”管事满脸难色,观察着永安侯的脸色小心道:“他们放下东西就走了,说…说这是郡主亲自为二小姐挑的采礼,最符合二小姐。” 最符合周瑶,便是直言她就是这等破烂货。 别说是周瑶,就是永安侯脸上都挂不住难堪。 他豁出老脸去给周瑶求来了这么一个贵妾名头,结果长宁竟让人送来这些东西,摆明了就告诉他,他的那点脸面不值钱。 可他也只能敢怒不敢言,毕竟他此刻连官职都没了。 “必然是因为姐姐!”周瑶跺脚,眼泪嗒嗒掉。“郡主气恨姐姐,如今不能把气往她身上去,就往我身上来。” 当着永安侯的面,周瑶不能直接撕下面具,不然这会就谩骂苏芮了。 都是因为她害自己。 分明都是要死的人了,却生生被救了回来。 娘说了,不是永安侯救的苏芮,是云济。 为了这么个贱人,云济连自己亲侄子都不顾,可见用情至深,又始终不提娶唐俞橦的事,长宁必然是新仇旧恨层层叠加。 而永安侯府现在已经和苏芮绑在一起了,所以长宁才会折辱她来出气。 如今都这样了,等她进了隆亲王府只怕更加。 害怕之下更多是不甘,凭什么苏芮杀了大皇子都还能无罪释放,自己只是错了一步就要落得这样下场。 “都怪姐姐!”实在忍不住又抱怨一句。 “你说怪谁?” 还不等永安侯安慰周瑶,门外就传来了令所有人一哆嗦的声音。 抬起头,见苏芮从大门外走进来,周瑶吓得立即瑟缩到永安侯身后,不敢看苏芮的小声辩:“我…我没说。” 永安侯看着苏芮,眼中皆是惊奇。 “父亲何故这般看着我?怎么?我难道不能从正门进来?” 父亲! 两个字唤得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自打苏芮回盛京后,从未叫过永安侯一次父亲。 且自打朝阳院砌墙隔开后,苏芮除开那一次外从不走侯府的门,态度决绝的同侯府划开关系。 今日归家,不仅直接从大门进,还开口就唤永安侯父亲,这是要重归侯府了? “自然可以,你想走哪都成。”永安侯看似喜悦应和,精明的眼却盯着苏芮的一举一动,想要从她身上探明自己的疑惑不安。 苏芮却似蒙了一层雾,即便这会唇角上扬,瞧着脸带笑意,可一双眼也是冷漠疏离,不见情绪。 “那就好,女儿全靠父亲以死相救才得度过此劫,过去是女儿太过任性了,日后再不如此了。” 话说得软,可永安侯却听得背脊生出凉风。 果然,是要将他乃至整个永安侯府绑在她身上了。 她如此着急,更叫他惶惶难安。 “牢中晦气,女儿先回院沐浴了。” 不与永安侯再多言其他,苏芮告礼后就走了,自始至终没看过周瑶一眼,仿若她在她眼里已经不存在了。 周瑶却是完全被她的举动弄慌了手脚,在苏芮走后就一路急奔到梁氏院中。 梁氏刚听到她在前院砸了采礼的事,正要赶去。 撞见她来,开口便责道:“东西砸完了你知晓来我这了?交代你多少遍了,沉住气。” 周瑶喘不上气,直摇头,拉着梁氏就往屋里走。 “你这是怎么了?”梁氏意识到她的不对,若只因为采礼一事,她只会怒哼哼的,不会如今这般慌张,还有害怕。 “苏芮…苏芮她回来了。” “她释放了,自然要回来,这有什么。” 周瑶摆手,咽了一口唾沫,缓过来道:“她今日是从正门进来的,还……还唤侯爷父亲。” 听到这话,梁氏脸色骤变,抓住周瑶的手追问:“她唤侯爷父亲?你没听错?” “没有!”周瑶一口咬定。“不止一次,侯爷听到笑呵呵的。娘,你说侯爷死谏是云济的手笔,可他就真没有救苏芮的心吗?” “唤他一声父亲就高兴成那样,我如今却被长宁折辱,待我去了隆亲王府,侯爷他到时偏心苏芮了可怎么办?不管我怎么办?” 越说周瑶心里越没底,越害怕。 如今她和苏芮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苏芮还有云济可靠,她却只有永安侯了。 若永安侯也因为苏芮的服软而偏向她的话,自己就完了。 即便她不想承认,可现在苏芮就是比她更加有价值的,何况还是名正言顺的嫡女。 “都说了,沉住气,慌什么。”梁氏嗔她,可自己心里却早已经乱作一团。 她并不担心永安侯会偏心苏芮。 只要他一日不知晓真相,就不可能喜欢苏芮这个女儿。 她担心的是苏芮。 这丫头自打回来就变了一个人,瞧不透,也拿不住。 但她知晓这丫头骨子里的倔,这是不变的。 她恨他们,怨他们,是绝不会轻易就和好的,何况她不是周瑶,苏烨这等没脑子的,又和云济那般,不可能不知晓死谏是云济所为。 她不会因此就放下对永安侯的埋怨。 她会如此做,必然有目的。 而因为死谏一事,永安侯就是日后就是装,也要装和苏芮父女情深。 接触过多,苏芮又知晓林川的存在,若她若目的在她的话…… 十几年前的事会不会…… 如一把利剑悬在头顶,让梁氏浑身冷汗直冒。 不行! 她不能擎等着。 在所有人都惴惴不安的时候,苏芮正高兴的哼着小曲往朝阳院走。 她能想到此刻永安侯和梁氏会有多慌乱。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和永安侯‘恢复’父女相称,一是她和云济已经站在了林家的对立面,手上却没有与之对抗的牌,永安侯势力虽不大,可好歹是侯爵,官场沉浮多年也有自己的本事,更何况他在军营也有一定的名望,暂可一用。 二是梁氏还端坐在她娘亲的位置上,要拉她下地狱,只能从永安侯这里下手。 更要叫她慌,叫她乱,才能忙中出错。 想着推开朝阳院的门,院内的所有人已经都候在院中等着了。 第115章 釜底抽薪,是个狠人 她们是皇后的人,苏芮不能留她们。 而她们即使不知其中内里,但知晓苏芮杀了大皇子,即便不砍头,可她们也清楚自己不能留。 只是也没听到召她们回宫的消息,无奈,她们只能在这等着。 见到苏芮进来,所有人都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自己会被如何处置。 苏芮并未言语,只走进了屋内,从暗格内取出余留的一盒现银,放在外间的圆桌上,坐下道:“我只为雍亲王侧妃,不能带你们一并入府,也无力安排你们,便一人自取二十两,寻活路去。” 众丫鬟惊诧。 这是要放了她们? 还给二十两现银! 这是她们压根都不敢想的,她们在宫中只是低阶宫女,都没资格服侍主子的,也没得什么门路。 宫里不召她们回去,苏芮放着不管她们也是可以的。 只是里外不是人,在哪都不得重用,也不能熬到二十五出宫。 没成想苏芮竟要放了她们。 她开了口,她们就能拿回身契。 二十两银子更够她们各自回家买一两块薄田,做点小银生了。 众人激动,可谁也不敢动,都希冀的望向洛娥。 毕竟她们的身契掌握在洛娥手里。 洛娥点头,立即就有人跑进屋内取了银子。 见真拿到了白花花的影子,余下的丫鬟也是一个接一个,很快盒子里的银子就见了底,丫鬟们拿着银子个个都喜笑颜开,眼底都是对未来的欢喜和期盼。 洛娥带着丫鬟们去拿身契,半个时辰后才重回了外间,对苏芮道:“小姐,都打发出去了。” 苏芮点头,视线落在还余留银子的盒子上道:“你的那份还没拿呢。” 洛娥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捏着一张身契放在了圆桌上,屈膝跪在苏芮身侧道:“奴婢不愿拿,奴婢想效忠小姐。” “效忠我?”苏芮转眼注视着她,“你的皇后娘娘指派的管事姑姑,而我,失手杀了大皇子,皇后娘娘即便再仁德,只怕也会恨上我,你要放弃皇后娘娘而选择效忠我?” “是。”洛娥毫不犹豫。“奴婢与那些宫女不同,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没得还乡的权利。” “但你可以回宫。”那些小宫女没有门路,洛娥却是有的,想要回宫也不过几句话的事。 “宫中能人众多,奴婢排不上什么名号,在皇后娘娘跟前更是不值一提,能接触的也不过是二等管事嬷嬷。” 洛娥说的是事实,即便她比其他宫女身份高,可在宫里,特别是林皇后的凤栖宫里是不够看的。 能得用之人必然都是林皇后的亲信,若非当初林皇后把洛娥派给她,洛娥甚至连凤栖宫的二等嬷嬷都接触不到。 而洛娥,显然是个有野心的。 “奴婢想留下,效忠小姐,这是奴婢的身契,奴婢是江陵洛家人,上面父母尚在,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如今都在长明书院读书。” 说着洛娥从袖带中拿出写着自己身份信息的身碟,和所说的对照一般无二。 还有一些纸条,墨迹看来是这几日的,写的是朝阳院和永安侯府的情况。 应该是要传去宫里的,这个时候拿出来,是告知她,这几日她都没有往宫里传消息。 纸条的用纸是特制的,她不敢浪费,而用其他的纸宫里也未必收。 她这是在永安侯携棺死谏的时候就断了自己回宫这条路了。 决断干脆,釜底抽薪,是个狠人。 苏芮没有回应她,只是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叩击桌面。 咄…咄…咄… 每一下,都好似叩在洛娥的灵魂上。 即便她竭力维持,额头上的冷汗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冒。 她到底还是怕。 一旦苏芮不应,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若不表决心,苏芮不可能要她。 唯有一搏。 咬牙争取道:“小姐,奴婢必能成为您的助力。” “可我只是侧妃,名声还不好,你把筹码压在我身上,就不怕赔了?”苏芮问。 洛娥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苏芮。“奴婢见小姐第一眼便知,小姐绝非池中物。” “好重的夸赞,如此我若不留你,倒是辜负了。” “谢小姐。”洛娥立即拜谢,惟恐苏芮下一刻后悔。 苏芮也不客气将她的身契收下,“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背叛我,我不会手软,不止你,你洛家满门,不会有一个活口。” “奴婢明白。” 疑人不用,苏芮摆手示意她下去。 洛娥却没有动,犹豫了片刻问:“小姐,喜儿姑娘留下的东西,如何处理?” “留了什么?” “就两套衣裳,一柄短剑,一双鞋。” 喜儿的东西和她的情绪一样,少得可怜。 苏芮唯一一次见她露出更多情绪的时候就是她被射成刺猬的那日。 她最后对她动了动嘴,虽未发出声音,但苏芮看得出。 她说了三个字,对不住。 她是皇上的人,跟着她是受皇上之命,杀她也是,有何对不住的。 苏芮不怨她,各自为主罢了。 “找处好点的山头,立个衣冠冢。” 苏芮的话让洛娥眼中闪过了一丝动容,点头便去办这事。 而苏芮则安心休息,毕竟后日她还要去挨板子。 但在侯府里,想有安心太难。 第二日一早,一道身影就从未上锁的院门冲了进来,直接一路闯进苏芮的闺房。 好在,她已经穿好衣衫在梳妆台上梳头了,否则岂不被苏烨撞到衣衫不整。 不满的看了眼屋顶,苏芮问:“苏少爷一大早的来我这有何事?若是要说教,最好闭嘴。” “你叫我什么?”苏烨蹙眉,上前一步不满道:“我是你哥哥。” 苏芮嗤笑,“苏少爷怎么老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 “我…我当时是气话,你都唤父亲了,为何不唤我?”今早回来,他听到苏芮昨日从正门进府,又唤了父亲,他就直冲了过来。 “我若是你,可问不出这话。”苏芮转过头,直视苏烨。“父亲以命救我,你呢?做了什么呢?” 第115章 釜底抽薪,是个狠人 她们是皇后的人,苏芮不能留她们。 而她们即使不知其中内里,但知晓苏芮杀了大皇子,即便不砍头,可她们也清楚自己不能留。 只是也没听到召她们回宫的消息,无奈,她们只能在这等着。 见到苏芮进来,所有人都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自己会被如何处置。 苏芮并未言语,只走进了屋内,从暗格内取出余留的一盒现银,放在外间的圆桌上,坐下道:“我只为雍亲王侧妃,不能带你们一并入府,也无力安排你们,便一人自取二十两,寻活路去。” 众丫鬟惊诧。 这是要放了她们? 还给二十两现银! 这是她们压根都不敢想的,她们在宫中只是低阶宫女,都没资格服侍主子的,也没得什么门路。 宫里不召她们回去,苏芮放着不管她们也是可以的。 只是里外不是人,在哪都不得重用,也不能熬到二十五出宫。 没成想苏芮竟要放了她们。 她开了口,她们就能拿回身契。 二十两银子更够她们各自回家买一两块薄田,做点小银生了。 众人激动,可谁也不敢动,都希冀的望向洛娥。 毕竟她们的身契掌握在洛娥手里。 洛娥点头,立即就有人跑进屋内取了银子。 见真拿到了白花花的影子,余下的丫鬟也是一个接一个,很快盒子里的银子就见了底,丫鬟们拿着银子个个都喜笑颜开,眼底都是对未来的欢喜和期盼。 洛娥带着丫鬟们去拿身契,半个时辰后才重回了外间,对苏芮道:“小姐,都打发出去了。” 苏芮点头,视线落在还余留银子的盒子上道:“你的那份还没拿呢。” 洛娥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捏着一张身契放在了圆桌上,屈膝跪在苏芮身侧道:“奴婢不愿拿,奴婢想效忠小姐。” “效忠我?”苏芮转眼注视着她,“你的皇后娘娘指派的管事姑姑,而我,失手杀了大皇子,皇后娘娘即便再仁德,只怕也会恨上我,你要放弃皇后娘娘而选择效忠我?” “是。”洛娥毫不犹豫。“奴婢与那些宫女不同,是皇后娘娘宫中的人,没得还乡的权利。” “但你可以回宫。”那些小宫女没有门路,洛娥却是有的,想要回宫也不过几句话的事。 “宫中能人众多,奴婢排不上什么名号,在皇后娘娘跟前更是不值一提,能接触的也不过是二等管事嬷嬷。” 洛娥说的是事实,即便她比其他宫女身份高,可在宫里,特别是林皇后的凤栖宫里是不够看的。 能得用之人必然都是林皇后的亲信,若非当初林皇后把洛娥派给她,洛娥甚至连凤栖宫的二等嬷嬷都接触不到。 而洛娥,显然是个有野心的。 “奴婢想留下,效忠小姐,这是奴婢的身契,奴婢是江陵洛家人,上面父母尚在,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如今都在长明书院读书。” 说着洛娥从袖带中拿出写着自己身份信息的身碟,和所说的对照一般无二。 还有一些纸条,墨迹看来是这几日的,写的是朝阳院和永安侯府的情况。 应该是要传去宫里的,这个时候拿出来,是告知她,这几日她都没有往宫里传消息。 纸条的用纸是特制的,她不敢浪费,而用其他的纸宫里也未必收。 她这是在永安侯携棺死谏的时候就断了自己回宫这条路了。 决断干脆,釜底抽薪,是个狠人。 苏芮没有回应她,只是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叩击桌面。 咄…咄…咄… 每一下,都好似叩在洛娥的灵魂上。 即便她竭力维持,额头上的冷汗还是止不住的往外冒。 她到底还是怕。 一旦苏芮不应,那她只有死路一条。 可她若不表决心,苏芮不可能要她。 唯有一搏。 咬牙争取道:“小姐,奴婢必能成为您的助力。” “可我只是侧妃,名声还不好,你把筹码压在我身上,就不怕赔了?”苏芮问。 洛娥抬起头,目光灼灼的望着苏芮。“奴婢见小姐第一眼便知,小姐绝非池中物。” “好重的夸赞,如此我若不留你,倒是辜负了。” “谢小姐。”洛娥立即拜谢,惟恐苏芮下一刻后悔。 苏芮也不客气将她的身契收下,“丑话说在前头,若你背叛我,我不会手软,不止你,你洛家满门,不会有一个活口。” “奴婢明白。” 疑人不用,苏芮摆手示意她下去。 洛娥却没有动,犹豫了片刻问:“小姐,喜儿姑娘留下的东西,如何处理?” “留了什么?” “就两套衣裳,一柄短剑,一双鞋。” 喜儿的东西和她的情绪一样,少得可怜。 苏芮唯一一次见她露出更多情绪的时候就是她被射成刺猬的那日。 她最后对她动了动嘴,虽未发出声音,但苏芮看得出。 她说了三个字,对不住。 她是皇上的人,跟着她是受皇上之命,杀她也是,有何对不住的。 苏芮不怨她,各自为主罢了。 “找处好点的山头,立个衣冠冢。” 苏芮的话让洛娥眼中闪过了一丝动容,点头便去办这事。 而苏芮则安心休息,毕竟后日她还要去挨板子。 但在侯府里,想有安心太难。 第二日一早,一道身影就从未上锁的院门冲了进来,直接一路闯进苏芮的闺房。 好在,她已经穿好衣衫在梳妆台上梳头了,否则岂不被苏烨撞到衣衫不整。 不满的看了眼屋顶,苏芮问:“苏少爷一大早的来我这有何事?若是要说教,最好闭嘴。” “你叫我什么?”苏烨蹙眉,上前一步不满道:“我是你哥哥。” 苏芮嗤笑,“苏少爷怎么老不记得自己说过的话呢。” “我…我当时是气话,你都唤父亲了,为何不唤我?”今早回来,他听到苏芮昨日从正门进府,又唤了父亲,他就直冲了过来。 “我若是你,可问不出这话。”苏芮转过头,直视苏烨。“父亲以命救我,你呢?做了什么呢?” 第116章 她就是嘴硬心软 他做了什么? 苏烨被她这一句话问得没脸,垂眸都不敢去直视她。 “你、你都知晓了?”苏烨心虚问。 “知晓。”苏芮挑选着朱钗,不在意的答。 苏烨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要害你的,我只是…只是……是那姓张的哄骗我,我喝多了,才稀里糊涂……” “这些细节,我没兴趣听,你不必解释。”挑出朱钗的苏芮一边往发髻上插,一边打断苏烨的话。 如今被她打断,苏烨也不恼,只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望着她,犹豫再三,才开口问:“你都知晓,那…那你为什么没告诉大理寺?” 大理寺都没提审她,她告诉大理寺什么。 何况她也从未打算过告诉什么。 从那日在大皇子私院看到苏烨同羽林卫一并来的时候,苏芮就知晓这里面他有沾染。 只是他不过就是一个最边角的棋子,无足轻重,说出来也左右不了什么。 一开始皇上要的是她死,没有功夫去管苏烨这种小虾米。 而后皇上放了她,那么苏烨就更没有必要管了。 不过瞧着这几日他应该是惶惶不可终日,整个人都枯瘦了一大圈,脸色发灰,眼底乌青。 苏芮也没和他解释的心思,直接起身往外。 “苏芮,你是不是怕牵连……”苏烨追出去,想要去拉苏芮的手,问个明白。 可后面的我字还没出口,手也还没触碰到苏芮,一道高大的身影就从屋檐落下,隔断在两人中间。 “追月大哥,如今就算给我做事你有埋怨,但也做事认真些,这种东西,日后不要再放进来。” 追月尴尬的蹙了蹙眉。 主子安排他跟着苏芮,他是心里有些情绪,可自小培养的暗卫,哪里会做事不认真,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他早就看见苏烨了,只是他想着到底是亲兄妹,再吵再闹总归打断骨头连着筋,就没插手。 谁知道,落了个玩忽职守。 “你对我说话就不能不这样难听?苏芮,我知道你是嘴硬……” 苏烨说着要往前,刚被交代了的追月本就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不高兴,这会苏烨还要往前闯,当下就拔了刀。 到底是习武的,苏烨能感受得到追月身上的煞气,知晓自己绝不是对手。 眼看着苏芮走出院,消失不见,只能瞪了追月一眼,没趣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明白了。 虽然苏芮没有正面回答他,但必然就是他想的那般。 她就是嘴硬心软。 他们到底是亲兄妹,她肯定是念及他的,所以在知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选择了保他。 但她又气他。 气他没有像父亲一样站出来保护她,可他站出来也无用啊,张二少都死无对证了。 不,她肯定是怪他之前被周瑶蒙蔽,和梁氏,周瑶走得太近,冷待了她。 “烨儿!” 正想着,梁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她从回廊快步走来,关切的问:“你是去看过芮儿了吗?她可还好?” “她瞧着挺……”正要寻常回答,忽然想到自己对梁氏的态度还是太好了,立即不耐烦道:“她好不好与你何干,你管好周瑶就是了。” 没想到苏烨会这样同自己说话,梁氏怔愣了一下,才惊愕道:“烨儿,你怎么这般同娘说话?” “你不是我娘。”苏烨别过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那个女人的确是自己的娘,即便做了错事,可苏芮认她,自己也不好再叫梁氏为娘。 梁氏没想到苏烨就去了朝阳院不过片刻时间,就变了这么多。 苏芮同他说了什么? 她让人将苏烨弄回来,是想让他闹起来,瞧瞧苏芮到底有什么底牌的,结果,却是如此。 梁氏想要直接把苏烨的嘴扒开,可他如今还有用,只能挤出几滴眼泪,啜泣道:“是,我不是你娘,即便在府中多年,我也不能代替姐姐的,我也从未想过,烨儿你该是知晓的,可是芮儿和你说了什么?” 想到苏芮和自己说的话就那么几句,还没有一句好话,而看梁氏这番可怜委屈样,想着这些年她对自己的好,太冷淡也不是。 一时之间平衡不了,只得逃道:“她没说什么,我累了,先回了。” 苏烨溜得极快,梁氏都来不及挽留。 看着他消失,再看向朝阳院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更胜。 “夫人,可要派人盯着大小姐?”钱妈妈小声问。 梁氏摇头。 苏芮身边有人,反倒会被她发现,待她嫁去了雍亲王府她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派人去确认林川离京了没有。”只要抓不到林川,没有实际性的证据,便是苏芮真知晓什么,也拿她没有办法。 …… 翌日。 宣化门外一大早就聚集了大批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人人都想要往前挤挤,看看那位能叫云济还俗,还神魂颠倒到能够连亲侄子都不顾的妖女长什么模样。 “来了!来了!” 发现马车驶入宣化门,有人激动的喊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迅速汇聚到一处。 马车停在行刑台外,洛娥撩开车帘,苏芮弯腰而出。 在万众瞩目下,她走上行刑台。 行刑台本就是为了让人能够看清楚犯人行刑而搭建的,比地面要高一丈。 苏芮站在上面,所有人都能够看清楚她。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藕白色的素衣,未戴钗环,也不着粉黛。 可浓艳的五官压根不受影响,哪怕是远远看一眼就叫观者惊为天人。 从未见过她的百姓曾猜想过她很多模样,或如图册里的吃人妖精,或似画卷里的娇俏贵女,又或是花楼里妖娆迷人的花魁娘子。 可这一见,原本心中的猜想都顷刻没了颜色。 如此绝艳,闻所未闻。 即便就那么素洁的站在那,也觉百花盛开,争奇斗艳,而她,是最艳的那一朵。 在阳光下,如牡丹,如芍药,如山茶,更如向日葵。 不似来受刑的,更像似来奖励万民的。 难怪,难怪云济被迷得五迷三道。 原本还有人以为是云济佛心不坚,如今得见才知是自己见识太少。 这等美人,换做自己,一刻也坚持不住,别说是亲侄子了,就是自己的命也是顾不得了。 从原本的羡慕苏芮搭上云济,死里逃生,这会不少人都开始羡慕云济,有这等艳福。 而远些的高台上,瞧着苏芮花枝招展,身旁的人都看直了眼,长宁反手就一巴掌抽在陈友民脸上。 第116章 她就是嘴硬心软 他做了什么? 苏烨被她这一句话问得没脸,垂眸都不敢去直视她。 “你、你都知晓了?”苏烨心虚问。 “知晓。”苏芮挑选着朱钗,不在意的答。 苏烨急忙解释道:“我并不是要害你的,我只是…只是……是那姓张的哄骗我,我喝多了,才稀里糊涂……” “这些细节,我没兴趣听,你不必解释。”挑出朱钗的苏芮一边往发髻上插,一边打断苏烨的话。 如今被她打断,苏烨也不恼,只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望着她,犹豫再三,才开口问:“你都知晓,那…那你为什么没告诉大理寺?” 大理寺都没提审她,她告诉大理寺什么。 何况她也从未打算过告诉什么。 从那日在大皇子私院看到苏烨同羽林卫一并来的时候,苏芮就知晓这里面他有沾染。 只是他不过就是一个最边角的棋子,无足轻重,说出来也左右不了什么。 一开始皇上要的是她死,没有功夫去管苏烨这种小虾米。 而后皇上放了她,那么苏烨就更没有必要管了。 不过瞧着这几日他应该是惶惶不可终日,整个人都枯瘦了一大圈,脸色发灰,眼底乌青。 苏芮也没和他解释的心思,直接起身往外。 “苏芮,你是不是怕牵连……”苏烨追出去,想要去拉苏芮的手,问个明白。 可后面的我字还没出口,手也还没触碰到苏芮,一道高大的身影就从屋檐落下,隔断在两人中间。 “追月大哥,如今就算给我做事你有埋怨,但也做事认真些,这种东西,日后不要再放进来。” 追月尴尬的蹙了蹙眉。 主子安排他跟着苏芮,他是心里有些情绪,可自小培养的暗卫,哪里会做事不认真,那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他早就看见苏烨了,只是他想着到底是亲兄妹,再吵再闹总归打断骨头连着筋,就没插手。 谁知道,落了个玩忽职守。 “你对我说话就不能不这样难听?苏芮,我知道你是嘴硬……” 苏烨说着要往前,刚被交代了的追月本就因为自己的错误判断不高兴,这会苏烨还要往前闯,当下就拔了刀。 到底是习武的,苏烨能感受得到追月身上的煞气,知晓自己绝不是对手。 眼看着苏芮走出院,消失不见,只能瞪了追月一眼,没趣的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想明白了。 虽然苏芮没有正面回答他,但必然就是他想的那般。 她就是嘴硬心软。 他们到底是亲兄妹,她肯定是念及他的,所以在知晓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选择了保他。 但她又气他。 气他没有像父亲一样站出来保护她,可他站出来也无用啊,张二少都死无对证了。 不,她肯定是怪他之前被周瑶蒙蔽,和梁氏,周瑶走得太近,冷待了她。 “烨儿!” 正想着,梁氏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她从回廊快步走来,关切的问:“你是去看过芮儿了吗?她可还好?” “她瞧着挺……”正要寻常回答,忽然想到自己对梁氏的态度还是太好了,立即不耐烦道:“她好不好与你何干,你管好周瑶就是了。” 没想到苏烨会这样同自己说话,梁氏怔愣了一下,才惊愕道:“烨儿,你怎么这般同娘说话?” “你不是我娘。”苏烨别过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那个女人的确是自己的娘,即便做了错事,可苏芮认她,自己也不好再叫梁氏为娘。 梁氏没想到苏烨就去了朝阳院不过片刻时间,就变了这么多。 苏芮同他说了什么? 她让人将苏烨弄回来,是想让他闹起来,瞧瞧苏芮到底有什么底牌的,结果,却是如此。 梁氏想要直接把苏烨的嘴扒开,可他如今还有用,只能挤出几滴眼泪,啜泣道:“是,我不是你娘,即便在府中多年,我也不能代替姐姐的,我也从未想过,烨儿你该是知晓的,可是芮儿和你说了什么?” 想到苏芮和自己说的话就那么几句,还没有一句好话,而看梁氏这番可怜委屈样,想着这些年她对自己的好,太冷淡也不是。 一时之间平衡不了,只得逃道:“她没说什么,我累了,先回了。” 苏烨溜得极快,梁氏都来不及挽留。 看着他消失,再看向朝阳院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更胜。 “夫人,可要派人盯着大小姐?”钱妈妈小声问。 梁氏摇头。 苏芮身边有人,反倒会被她发现,待她嫁去了雍亲王府她就更是鞭长莫及了。 “派人去确认林川离京了没有。”只要抓不到林川,没有实际性的证据,便是苏芮真知晓什么,也拿她没有办法。 …… 翌日。 宣化门外一大早就聚集了大批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人人都想要往前挤挤,看看那位能叫云济还俗,还神魂颠倒到能够连亲侄子都不顾的妖女长什么模样。 “来了!来了!” 发现马车驶入宣化门,有人激动的喊了起来。 所有人的视线迅速汇聚到一处。 马车停在行刑台外,洛娥撩开车帘,苏芮弯腰而出。 在万众瞩目下,她走上行刑台。 行刑台本就是为了让人能够看清楚犯人行刑而搭建的,比地面要高一丈。 苏芮站在上面,所有人都能够看清楚她。 她今日只穿了一件藕白色的素衣,未戴钗环,也不着粉黛。 可浓艳的五官压根不受影响,哪怕是远远看一眼就叫观者惊为天人。 从未见过她的百姓曾猜想过她很多模样,或如图册里的吃人妖精,或似画卷里的娇俏贵女,又或是花楼里妖娆迷人的花魁娘子。 可这一见,原本心中的猜想都顷刻没了颜色。 如此绝艳,闻所未闻。 即便就那么素洁的站在那,也觉百花盛开,争奇斗艳,而她,是最艳的那一朵。 在阳光下,如牡丹,如芍药,如山茶,更如向日葵。 不似来受刑的,更像似来奖励万民的。 难怪,难怪云济被迷得五迷三道。 原本还有人以为是云济佛心不坚,如今得见才知是自己见识太少。 这等美人,换做自己,一刻也坚持不住,别说是亲侄子了,就是自己的命也是顾不得了。 从原本的羡慕苏芮搭上云济,死里逃生,这会不少人都开始羡慕云济,有这等艳福。 而远些的高台上,瞧着苏芮花枝招展,身旁的人都看直了眼,长宁反手就一巴掌抽在陈友民脸上。 第117章 陈友民自宫了 意识到自己本能下的行为被抓住了,陈友民立即低下头解释:“郡主,我并非看她,我只是在想能否在行刑之人手中做些手脚。” “你舍得?”长宁冷问。 “郡主说笑,她与我又并无关系,我有何舍不得的。” “那当初可是你说,她同你苟且的啊。”长宁旧事重提,眸色逐步凌厉。 陈友民额头冒汗,却又不敢不答,只能压低声音道:“郡主,此事我已书信同你解释过了,当初我真不知晓周瑶那贱人怀了身孕,当时都指认苏芮,我便想着周瑶到底在侯府比苏芮得宠,就顺水推舟了而已。” “如此说来,本郡主还要感谢你当初为我省去了和永安侯府争执的麻烦了?” 长宁的声音不小,高楼上也不止他们,还有旁人。 虽不敢直接探看,可一个个那都是竖起了耳朵的。 陈友民如芒在背,但他心里明白长宁要的是什么,即便心中千百屈辱,可还是最终屈膝跪了下来,低头认道:“是我的错,我辜负了郡主一片真心,我罪该万死,全得郡主大度,日后,我定忠于郡主,绝不再犯。” 看着陈友民跪伏在自己脚下,长宁长久以来不得不扮演对他真心的郁闷得到片刻缓解。 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的背叛,欺骗虽叫长宁对他厌恶至极,可不管是过去还是如今,她都不能甩了他。 过去可以用他天阉做借口,可如今他和周瑶有个儿子的事已经众人皆知了,若此事再有,可是再难掩盖了。 所以,今日陈友民刚回京,她就直接将人带到了这儿来。 结果,男人果然是下半身的动物,即便他心中清楚什么不该做,可看到苏芮还是会忍不住去看。 那就要以绝后患才是。 长宁伸手去扶陈友民,唇靠在他耳边小声而阴冷道:“光说我如今可不敢信了,你到底要拿出点诚意来不是。” 诚意? 还不等陈友民反应,手中就被塞了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 着眼一瞧,是一把出了鞘的匕首。 再惊恐的看向长宁,她的视线指向的是自己两腿间。 她竟要他…… “郡主!郡主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再不敢了,我还有军职,还要为父王带兵,还要……” “这就是机会。”长宁冰冷打断。“你若珍惜,你如今该有一切还会有,若不珍惜,陈友民,本郡主并不是非你不可。” 陈友民瞳孔抖动,紧握着匕首不知该如何办。 他在回京路上就知晓了周瑶的事,也清楚长宁绝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可他没处逃。 从长宁选择他的时候,他就注定了成为隆亲王府,成为长宁的一条狗。 一开始他不是不知晓,但当初他以为长宁对他一见钟情,即便骄横也好拿捏,在他和周瑶苟且被抓也没有断了他们的婚事,必然是爱惨了他。 可成婚之后,他才知晓长宁有多可怖,变心有多快。 若非需要自己,她在知晓周瑶为他生了个儿子的时候就会派人把他剁碎了喂狗。 如今他若不能继续做长宁所需要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他好不容易拼到今日,岂能功亏一篑。 想着自己如今所拥有的一切,陈友民很快在两者之间做出了决定。 他咬着牙,一把推开长宁,大喊道:“是我辜负了郡主,我不该得此原谅,反正此物也是无用的,不若断了清净。” 在众人惊愕的望过来时,只见陈友民撩开袍子,手起刀落,瞬间血雾喷溅。 早就准备了油纸伞的丫鬟立即打开给长宁遮挡污血。 伞后,长宁表情嫌恶,嘴上却是急道:“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把郡马带去太医院治疗。” 高楼上一片喧闹的时候,楼下行刑台上的苏芮已经打完了八十大板,被人给抬回了马车上。 才上车,苏芮就立即爬起身,把藏在衣衫下面的棉垫子取出来。 这可是昨夜她和洛娥连夜赶制的,即便知晓今日行刑不过是做做样子,算个交代,可难保有人手重,便多一个准备。 没成想,这样子远比她想的还做得假,那板子就压根没有碰到过她,反倒是这厚厚的棉垫子给她捂了一身汗。 云济无声给她递了一杯茶。 苏芮接过,一饮而尽,抱怨道:“你明知晓这垫子无用,也不告知我,平白叫我热这一身汗。” “你一番筹备,我怎好辜负?”云济说得义正言辞,可嘴角却是藏不住的勾了勾。 苏芮抓住,横他一眼道:“王爷自打还俗之后这心中没了负担了嘛,都能随口说假话了。” “本就是事实。”云济矢口不认,此刻窗外递进来一张纸条。 云济看了一眼后,转眼看向苏芮。 “怎么了?”苏芮当下警惕起来,莫不是自己被假打的事被人捅穿了?可这本就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事啊。 “陈友民在高楼上自宫了。”云济将手中纸条递给苏芮。 苏芮看都不看一眼,冷哼道:“活该,反正他也有儿子了,那玩意留着也是无用,不如向长宁郡主表忠心。” 云济盯着她,似没想到她会如此说。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苏芮问。 “他同你有过议亲,你们也算青梅竹马,你对他……” “你别恶心我了。”苏芮打断云济后面的话。“我对他没有半点心思,若说心思,我只对王爷你……” 说着苏芮就伸手要扒拉上去,想到什么又停住,忙收回手道:“不好意思,习惯了,忘了答应王爷,日后不撩拨你了,我会学着重新习惯的。” 云济本都准备好推开她了,这会还没完全抬起的手僵在原地,起也不是,放也不是。 “这纸条给我,我带回去,事关日后幸福,我自当告知我那好表妹。”苏芮说着就已经把纸条收进了自己的怀里,云济就是不允也不能伸手去拿。 见她压根没发现自己的微弱动作,云济收回手,压着情绪道:“随你。” 苏芮并未察觉不同,只是看着窗外一队披麻戴孝的人从另一边走过,沉色问:“明日是大皇子出殡的日子?” “是,今日回侯府后,你莫再出门。” 苏芮明白的点头,对日后波澜的日子更有了几分实感。 第118章 只一个皇后,不够林家想要的 九月二十六。 宜下葬。 钦天监算好的日子,大皇子的棺椁在清晨从大皇子府起灵。 因没有正妃也没有子嗣,只能由宫人打幡。 原本身为皇长子,多年来又贤名在外,大皇子也当得起万民夹道相送的。 可虐杀女子的事越查越有,连带着盛京城外失踪的女子也都一并怀疑在了大皇子的头上。 而上面,丝毫没有压制的意思。 任由大皇子原本的民意迅速流失恶化,今日起灵没有百姓扔烂菜叶,臭鸡蛋就已经算是他们理智尚在了。 而文武百官都是人精,比百姓更看得到内里,见皇上对此事的态度,谁也不敢贸然去送灵,就连原本的大皇子党都鹌鹑一样不出声。 甚至就连林家的人都没有出现。 过去风光霁月,万民拥戴的大皇子,如今只有裴延一个好友相送,清清冷冷的送出盛京,掩埋在皇陵之外的侧陵。 在外人看来是皇上被大皇子的恶毒心性气狠了,更是为了平息民怒,所以才不给他入皇陵,只同无子妃嫔一样埋葬在侧陵。 可知情之人自然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做。 幽兰快步走入皇后寝宫,含泪低声道:“娘娘,大殿下入侧陵了,皇子府…也封了。” 林皇后正点着茶,如没有听到幽兰的话一样,神色不变,聚精会神的用竹签在茶沫上勾画。 一直到将一朵牡丹勾完,才放下竹签,神色淡淡道:“父亲那边怎么说?” “首辅大人说皇上龙威不减,此局精妙,雍亲王已下凡尘,想来也是知情人,他已安排二殿下尽快回京,宫中之事皆交付娘娘。” 林皇后明白的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那便去见见皇上。” 幽兰明白的去安排,没有跟着林皇后。 林皇后一人缓步从凤栖宫走到养心殿,一路上并未有任何宫人,仿佛这偌大的皇宫里已经没了人了。 一直到走到养心殿门前,才见福公公站在门外。 见林皇后走来,他并没有阻拦,反倒是推开门,侧退一边,无声让林皇后入内。 明白是皇上的意思,两人都心照不宣。 步入养心殿,随着殿门关闭,林皇后撩开重重帷幔,内里掩藏的药味逐步浓郁,咳嗽声也越发清晰频快。 撩开最后一重帷幔,时隔近两月,林皇后终得再见皇上真容。 “皇上怎么消瘦了如此之多?”林皇后蹙眉快步上前,看着皇上凹陷的脸颊,发青的眼,眼底流露出心疼。 皇上苦笑一声,忍着咳嗽道:“事到如今了,皇后还要同朕演吗?” 林皇后眼底的心疼没有散去,而是坐在了床榻边的凳子上,伸手拉过皇上干枯的手道:“臣妾心疼皇上,不是演的。” “是吗?皇后心中原来还有朕啊,朕还以为你只恨朕没早些死,乱了你同林家的大计呢。” “皇上心中早就通晓一切,即便拖不到今日,老大也会死在皇上前面,臣妾清楚,没有那苏家丫头,老大也活不下。” 相识四十载,两人都了解彼此,只需一刻点拨,就会清明一切。 看着眼前光彩依旧的林皇后,皇上颤抖的抬起手,轻抚在她脸颊上问:“暖暖,这些年,朕可有哪里对不住你?” 林皇后摇头,“皇上没有任何地方对不住臣妾,反之,臣妾明白,皇上已然将能给的,最好的,都给了臣妾,历朝历代,没有哪一个皇后有臣妾这般过得好。” “那为何,你要如此待朕?”终于,皇上问出了一年多来深藏在心中的疑问。 林皇后伸手抚上皇上的手,犹豫片刻,抓着皇上的手从自己脸颊上移开道:“因为臣妾姓林,是林家的女儿,只一个皇后,不够林家想要的。” “那你还真是林家的好女儿啊。”皇上费力从林皇后手中抽出自己的手。 林皇后也不再去拉回,只是坐直身子,如闲聊一般淡道:“皇上也不愧是皇上,釜底抽薪,为大赵江山续了命呢,只是,云济一人只怕也难力挽狂澜,皇上何必呢。” 皇上笑了,“你看着他长大,当也知晓,他是父皇所有子嗣之中最聪慧的,你与林家若不畏他,你今日便也不会坐在这儿同朕说这些了。” 林皇后和林家的确畏云济。 他乃皇室正统,多年佛子在百姓之中有着极高拥护,而如今大皇子死了,二皇子还有一年多才能弱冠,若一年时间云济发展起来,的确是棘手的。 更何况还有皇上在内。 纵使他如今气若游丝,可仍旧可以操控朝政。 只如今一招就将他们布好的棋盘打乱。 而现在,皇上甚至还不能死,否则相比起还未回京的二皇子,云济更容易取而代之。 “若他死了呢?”林皇后笑问。 皇上却分毫不惧,嗤笑反问:“你们杀得了他吗?” 不能。 云济身边有先皇所留的暗卫,个个能以一当千。 而云济此刻又站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是万众瞩目,一击不中就是给了皇上反扑的机会。 “那就希望皇上委以众望的弟弟能为大赵力挽狂澜。”林皇后说着站起身,朝着皇上福礼道:“臣妾告退,皇上好生休养。” 说完,林皇后再度撩开重重帷幔离开,皇上依稀听到她落下了封宫的命令。 他看着床顶板上已经划花了的龙凤图,眸色复杂之中逐渐汇聚阴冷杀意。 …… 十月初五。 永安侯府张灯结彩,格外热闹起来。 无论是府内还是府外此刻都围满了人,因为今日是云济下聘的日子。 原本苏芮是侧妃,没有三书六礼这一说,但云济并未娶妻,又是头婚,再加之皇上赐婚,所以苏芮的嫁娶之礼被往上抬了抬。 前面的采纳,问吉这些简化了,下聘保留。 由礼部操办准备,所以礼部的人也早就在侯府等着了。 既是下聘,永安侯和侯夫人梁氏自然是要宴客接迎的,苏烨身为长子,也要担上待客的职责。 特别是认定苏芮对自己还是有兄妹情后,今日更是格外卖力,看得站在角落偷瞧的周瑶一口牙都要咬碎了。 “来了!下聘的队伍来了!” 第119章 嫁给那个高洁如神邸般的人 有人喊了起来,纷纷都开始往门外聚。 敲锣打鼓的喜庆声音越来越近,在所有人期盼下礼部选定的喜婆带着下聘的队伍从永安侯府大门走了进来。 一箱又一箱,队伍长得一直延伸到巷口。 “这是备了多少东西啊,这哪里是下聘,是出嫁。”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正妃呢。” “雍亲王这是爱惨了这苏大小姐了,只怕恨不得把宫里的好东西都搬到这永安侯府来。” “不知聘兽是什么,没见着啊。” 一说起聘兽,所有人都开始找寻起来。 大赵下聘,最有看头的就是聘兽。 古时都是用一世一双的大雁做聘兽,但大雁不好猎,木雁多为平民用,大户人家都嫌弃礼数不够,所以后面就变成了用兽代替。 聘兽得要由男方亲自狩猎,以表诚意。 而聘兽的品种,稀缺程度,背后的寓意,都代表着男方对女方是否看重。 若是聘兽差,那女方今日的面子可就挂不住了。 永安侯也在急着寻找聘兽所在。 因为他知晓,这会已过了秋,大多数动物要么南迁,要么冬眠,猎户都开始封弓了,想要猎到好兽不容易。 而如今苏芮和永安侯府重新绑在了一起,自己的前途也只能暂时依靠云济,若云济今日的聘兽不好,落了永安侯府的面子,可不止被人奚落这般简单了。 “是不是那个用红布盖着?”有人指向摆在院中聘礼最中心的那个巨大的,用红布盖着的东西。 “是,我好似看到里面有脚,毛茸茸的。” “这会上哪里找毛茸茸的东西,狗?猫?” 就在众人猜测之际,喜婆朝着永安侯送上了礼册道:“侯爷,这是我们雍亲王府下聘的礼单,您瞧瞧,一一检验一番。” 永安侯立即接过打开,首先就去找聘兽那一栏。 看到是什么,眼角眉梢当下就满上了喜色。 没等凑过来想要看看的梁氏看清,永安侯就合上礼册快步朝着那红布盖着的东西走过去。 拉着红布角,掩不住笑的用力往下一拉。 红布落下,露出里面的东西,叫里外众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狼啊!” “是雪狼!” “还是一对!” 惊讶声此起彼伏,几乎都要把永安侯府的房顶都掀了。 永安侯听着这些惊叹,今日来积压的浊气终于扬了出去。 苏烨也跟着高兴,凑在笼子边一个劲的看,想不通云济是从哪里弄来的这两头雪狼,还都是活的。 而梁氏眼底闪过嫉恨,但很快掩盖下去,跟着赔笑。 只有站在角落的周瑶气得整张脸都红了,一拳狠狠垂在树干上。 她恨! 苏芮一个贱奴,云济却如此看重她,送来这样贵重的聘兽。 而她呢,隆亲王府送来的都是一堆破烂不说,那陈友民还自宫成了太监。 她原本还想着去了隆亲王府,虽然长宁会磋磨她,但到底陈友民回京了,勾引住他,怎么也会护着自己些。 可他成了太监了,勾引还有什么用。 自己还要守一辈子活寡! 不过好在今日苏芮不能出院来,不然再看到她得意的嘴脸,她更气。 而周瑶不知的是,朝阳院里的苏芮已经拿到了真正的聘礼了。 黑菩萨从墙外跃进来,口中叼着东西,大摇大摆的走到正在将菜苗移入盆中的的苏芮,用爪子扒拉了下她的腿。 苏芮转过头,看到它,又看到它口中叼着的东西,顿时眼冒星光。 一边伸手拿过,一边忍不住抱怨:“这东西他也敢让你这般明晃晃的叼着进来,不怕掉地上碎了。” 用帕子擦了擦黑菩萨的口水,苏芮将东西套在自己手腕上。 大小刚好合适。 抬起手,对着阳光,玉镯发出隐隐红光,似血一般红艳耀眼,像她一样。 亏得云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找来这血玉打成手镯。 这算是订婚之物。 原本男女纳吉后,就要送上定情信物,大赵多是玉镯。 什么材质,代表有多看重对方。 她没有纳吉的礼数,本也不必送定情信物,再加之前云济已经将他的玉佩给了自己,苏芮本以为那就是信物了,可如今他还送了这血玉来,便就代表这才是了。 这等时刻定情信物是双方的,她得回。 可她除了银子什么都没有。 死秃驴循规蹈矩真是麻烦。 心中抱怨,但苏芮还是回房拿了云济的玉佩,用红线在上面缠绕,打了一个同心结后递给黑菩萨。 黑菩萨却不咬住,屁股一塌,坐在地上,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盯着她。 知晓它是讨吃,苏芮摇头拒绝:“你伤势还未好,香料于你现在太刺激了,不能吃。” 黑菩萨转头。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本猫大王今日就要吃。 “待你伤好透,补你十日如何?”苏芮把东西往前递了一分。 黑菩萨依旧没咬,而是转过头怨念的盯着苏芮。 好似在说,本猫大王冒死为你搬救兵,你就这么对待本猫大王的? 苏芮被它看得心虚,再度妥协。“十五日。” 黑菩萨白眼。 “一个月,不能再多了。” 考虑片刻,黑菩萨还是见好就收,从苏芮手中咬过玉佩,转身灵巧跃出。 黑菩萨前脚刚走,后脚洛娥和小如就从院门外喜笑颜开的走了进来,还一人一边提着一个箱笼。 “苏姑娘!不对!小姐,小姐,嫁衣送来了,好漂亮的。”小茹边走边喊,大嗓门格外的喜庆。 小茹是佛庄的人,其他人都在雍亲王府里做事了,苏芮身边只有洛娥不够用,就把里面除了睿睿外年纪最小的小茹挑了来。 这丫头自来熟,嗓门大,活像一只百灵鸟,叽叽咋咋的,却不叫人厌烦,反倒更添一丝生气。 这不,这会经由她这么一喊,再打开箱笼拿出里面锦红绣凤的嫁衣,苏芮这会儿真有的嫁人的真实感。 这一世,她竟要嫁人了。 嫁给那个雪山之巅,高洁如神邸般的佛子。 第120章 出嫁 十月初八,大吉。 丑时,第一声鸡鸣响起,朝阳院就热闹了起来。 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的苏芮被喜婆从被窝里拉起来,泡在浴桶里洗洗涮涮,每一个角落,每一寸皮肤,包括每一根头发丝都洗得不染尘埃。 四五个丫鬟围着涂抹擦拭,层层洒香后又一层一层穿上锦红嫁衣。 虽不得穿正红,可这锦红也是大差不差,工艺的繁琐程度也是相差无几。 光穿嫁衣苏芮就穿了半个多时辰,天光微亮才被安置到梳妆台前,又由七八个人,十多双手在自己的头上,脸上来回捯饬。 苏芮感觉自己像个娃娃,被无数日来回装扮却还不能说一个不字。 她们也没工夫听她的。 所有人都忙成一团。 她后悔了。 早知如此就不该让云济给她求这个狗屁侧妃,妾就好了,还省了麻烦。 可这会已经没有后悔路可走了。 “我是她哥哥,凭什么不放我进去!”嘈杂声中传来了苏烨气急败坏的声音。 洛娥从外面走进来,在苏芮耳边轻道:“大少爷想要闯进来,被追月大人打飞了出去,这会嚷了起来,小姐,可要把大少爷放进来?” 洛娥后面小心的问。 毕竟在大赵,女子出嫁是要由着家中兄弟背着出门上轿的,而苏芮只有苏烨一个哥哥。 “不用,去告知他,我没有哥哥,追月背我出门就是。” 追月是暗卫,哪怕是先皇留给云济的,可也是贱籍,让他背苏芮出门不吉利啊。 可洛娥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她们这一院子人,谁也没比谁高贵。 应声出门,苏烨还想要往里面闯,念及她是苏芮亲哥,追月没有下重手,否则这会苏烨早就在地上动弹不了了。 “狗奴才!我叫你让开,你听不见呢?”苏烨一巴掌扇在追月脸上。 追月蹙眉,但并未反抗,只拦着他。 “低贱的东西,这是永安侯府,容不得你做主!给我滚开!我亲自去问苏芮!” 苏烨抬手还要打,洛娥快一步上前道:“大少爷住手!追月大人乃是雍亲王近卫,不由你随意殴打。” 苏烨方才气急,忘了追月的身份了,这会心虚的停手,嘴上却硬着不认道:“他在永安侯府,就要守我们侯府的规矩,这朝阳院也是侯府的,我难道进不得!” “大少爷莫忘了,这朝阳院到南侧门在分割先夫人嫁妆时就已经是分给大小姐了的,不属于永安侯府,大少爷无权闯入。” 苏烨自然知道,可现在苏芮不是已经和永安侯府和好了吗,那她的东西就自然也是永安侯府的了。 “还有,大小姐说了,她没有哥哥,由追月大人背她出嫁。” 一句话,追月和苏烨都惊住了。 “让他?我是她亲哥,是永安侯府的大少爷,她不要我?要他这个贱奴?她疯了,脸面不要了不成?” 苏烨觉得苏芮疯了,疯得不轻。 大喜的日子,怎么能让这种贱奴背出门,岂不被人笑话死。 “她是气我的,故意的,对。”苏烨想明白了,朝着里面就喊:“苏芮!别闹了!大喜的日子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快让我进去。” 喊着就又往里面闯。 洛娥都烦了,话都说得这般明白了,还如此自说自话,好似她家小姐多在乎他这个白眼狼哥哥。 “追月大人,小姐既交代了,你还不行事?” 洛娥提醒一句,追月从震惊之中反应过来,明白无需再忍,一脚踹去。 苏烨还张着嘴,整个人就被踹飞上天,划过一道,最终落在水池里。 他不会水,一个劲的在里面扑腾,长随忙着去救,乱作一团。 这边,苏芮已经戴好了凤冠,沉重的重量让她寸步难行。 带上红盖头,苏芮的视线被遮盖,只能看到脚下方寸。 “小姐,追月大人来了。” 洛娥将追月从外面拉进来,看着穿着喜服的苏芮,追月为难道:“苏姑娘,我可不是良籍。” “我也算不上是,你自小跟着云济,我称你一声大哥不为过,帮个忙呗。” 苏芮话中带笑,没有丝毫觉得这般不妥。 “追月大人快些,别误了吉时。”小茹听着外面已经响起的唢呐声,大嗓门喊得整个院子都听见了。 来不及耽搁,追月只好转身蹲下,由着喜婆将苏芮搀扶上他的背后。 双手紧紧托住她的双膝,尽量不触及到她的情况下保证她的稳固。 从朝阳院走出时,苏烨刚被人从水池里救上来。 一身狼狈的他看着追月背着苏芮快步走过,又气又恼又毫无办法。 即便是张嘴大喊,也被唢呐铜锣声完全掩盖。 而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周瑶也被一顶灰蓝顶小轿装着从后门抬了出去。 在出暗巷的时候正好和苏芮的花轿碰上,她得要让行,只能停在暗巷口,如一只阴沟里的老鼠看着那顶金碧辉煌,红艳似火的花轿从眼前走过。 指甲紧抓着小轿的床沿,指甲都撇开了,丝丝血腥味涌出。 可这会,没有任何人注意她,所有人视线都跟着苏芮的花轿走。 一路到雍亲王府门前,睿睿得了娘亲的准,抓起篮子的喜糖就欢天喜地的往外撒,其他人则撒花瓣。 随着烟花炸响,一支箭射中花轿门。 喜婆唱喊着打开轿门,将红绸递到苏芮手中,背着她亦步亦趋的跟着云济往府内走。 相差一步距离,苏芮只能在走动的时候看到云济时隐时现的袍角。 是正红色。 从未见过云济穿这等艳丽的颜色,不知是个什么模样。 苏芮好奇极了,可又不能揭开盖头瞧,只能忍着一路被送进屋内,坐在桂圆,花生,莲子铺了一床的喜床上。 等了又等,直到入夜,外面才传来戏笑的声音。 “恭迎王爷,奴等先行告退。”喜婆行完礼,带着屋内的所有人都退了下去。 苏芮听着脚步声缓缓靠近,看着那双云纹皂靴出现在盖头视线内,竟莫名有几许紧张起来。 她感觉到盖头微动,缓缓撩起。 她顺势抬头,视线逐渐宽阔,直到四目相对。 第121章 拉下神坛 云济今日戴了金龙盘枝的喜帽,身着正红色对襟领金丝绣龙腾海滚的喜服,艳丽的红色衬得他唇红齿白,眉目如画。 原本的神性和此刻柔雅交融得极好,似…似一棵剥了一半皮的荔枝,红白相衬,愈发出彩,也鲜嫩多汁。 从未见过如此诱人的云济,苏芮看直了眼,更心生冲动。 想要剥了他这身红皮,把里面的白肉吃干抹净。 而她不知晓的是,此刻的她在云济眼中也是同样的惊艳。 她本就适合红色这等艳色,如今嫁衣华美,凤冠宝石繁几却也压不住她的光彩,浓妆艳抹更是将她原本的娇媚的五官越发加强,只是简单的眨眼,长睫煽动,明眸闪烁,就似牵魂的手,勾动心弦和欲望。 即便早就做好了她今日必然美艳非常的准备,可见到她,云济的呼吸还是不受控的粗了起来。 感受到微动,云济理智强迫自己移开眼道:“累了一日了,拆了头冠歇息。” 真是无情,洞房花烛夜,上来就叫她休息。 但苏芮也的确累了,本就没睡多久,又折腾一整日,她这身子已经是千疮百孔了,这会腰疼得都直不起了。 只是…… “歇息前得请王爷你帮个忙。”苏芮眼巴巴望过来。 云济眉头微蹙,提醒道:“莫忘记你曾许诺的话。” “天地良心啊,我可没打算勾引你,我只是想要请你帮忙拆头冠。”苏芮忙指着头上的凤冠解释:“这头冠繁杂,我自己拆不下,这新婚之夜的,叫下人进来拆不好。” 的确不好。 毕竟在外人看来,云济已经是被苏芮迷得神魂颠倒了,即便两人早就不知滚了多少次床铺,但面对如此心尖尖上的妖女,又是新婚之夜,他当该是急不可耐的。 这会叫下人进来,必然叫人怀疑。 无奈,云济只得选择相信苏芮。 苏芮转身,他立在她身后,看着这宝石绚丽得晃眼的头冠不知该往哪里下手。 “这,这,还有这,几只簪子先拔掉。”苏芮心意相通的给云济指明方向。 按着她所指的,云济小心摸索簪子,缓缓拔出。 可簪子贴得近又紧,他想要拔出来不可避免的手指要按在苏芮的脖颈上用力。 而那本就是苏芮敏感之地,云济再轻柔小心,按擦到的时候苏芮还是忍不住缩起脖子,发出笑声。 声音似银铃,又似藤蔓,云济被弄得冒出热汗,一向波澜难惊的人竟急声轻道:“你别动啊。” “痒啊!”苏芮眼角含泪抱怨,她也不想啊,那地太敏感了。“你快些嘛。” “这怎么快得了?”云济也想快,可簪子实在多,拔一支都费劲,更别提十多只了,又小又不好用力,还要避开苏芮的脖子,只能单膝跪在床榻上借力,将木床弄得吱吱响。 “哎呀,王爷,痒啊。” “我注意些,快了,你忍着点,别喊。” 屋内的声音听得外面一众人都面红耳赤,特别是藏在暗处,又耳力极好的暗卫们,此刻真恨不得自己耳朵聋了才好。 也无比震惊,自小跟着的主子,那么一个雪山之巅,金贵自持的高僧,如今破了戒竟变得这般……毫不避讳。 莫不是多年来憋狠了? 不不不,他们主子不是这样的人。 是妖女害人,妖女害人啊,把好好的佛子都拉下神坛成了裙下臣。 只有趴在屋檐上的黑菩萨打了个哈欠,看着这群红脸人类不屑。 愚蠢的人类,鼻子就是不够灵敏,味道都闻不着,脸红什么。 屋内,云济并不知晓自己的高洁形象已经发生了变化,满头大汗的拆掉最后一支簪子,终于将这顶磨人的凤冠取了下来。 脖子上骤然轻了十多斤,苏芮终于能喘上一口粗气。 受够了的她一刻都不想忍了,站起身就开始扒拉身上的层层嫁衣。 “你…你作甚?”还没来得及擦一擦额头汗珠的云济慌乱问。 “作甚?睡觉啊,什么时辰了。”苏芮说着手上的动作加快,眼看着就已经脱到里衣了。 云济别过头,耳根绯红,语气之中压不住的有几分慌乱道:“我已同你说过,当初实属无奈,我心中依旧一心向……” “一心向佛嘛,我知晓。”苏芮抢答的撩开被子就钻进了被窝,迅速窝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道:“我先睡了,王爷自便。” 她先睡了? 云济转过头,她还真闭上眼,再无睁开的意思。 她说的睡觉,就……真是睡觉。 竟是他想歪了。 心中的燥热与尴尬让云济不能再在此地待着,立即转身去浴房,着人打井水来沐浴清火。 而他不知的是,当一桶桶冰冷的井水进来又退出去后,谣言在这一夜也插上了翅膀。 都知晓了雍亲王壮年英武,一个时辰将雍亲王侧妃折腾得昏睡了过去还不解火,夜里在井水里泡了半夜。 而苏芮早在闭眼没几息就睡着了,一夜天明,都不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 直到睁开眼,见洛娥带着一众小丫鬟各个脸颊红红,嘴角藏笑的端着东西站在床外,才奇怪的爬起身问:“怎么了?” “恭喜侧妃,贺喜侧妃。”一众人齐声开口恭贺。 苏芮愣了愣,看向洛娥。 洛娥一边带着端着水盆茶杯的丫鬟上前,一边笑着解释道:“是恭贺王爷与侧妃新婚大喜,侧妃快些梳洗,王爷已在书房等候了,今日可要入宫拜礼呢。” 苏芮看了眼墙角的漏刻,已经辰时了,时间不多,也就把方才的那点奇怪抛诸脑后了。 今日拜礼,她虽需要穿侧妃命服,但相比起昨日的嫁衣凤冠来说轻松许多,一个时辰不到就收拾好了。 出门时云济正好从书房走出来,两个默契的并肩往外。 穿府而过,一路上所有人那含笑的目光都叫苏芮说不出的怪异,好似有什么事所有人都知晓,而他们不知晓。 “王爷,昨夜发生了何事吗?” 云济背脊僵住,脸色迅速攀红,唯恐苏芮察觉,快步往外道:“没什么,时辰不早了,快些。” 第122章 他该死,本宫岂会记恨于你 苏芮是侧妃,入宫拜礼,或重大节日的时候是不能和云济同乘的。 两人一前一后入的宫门,只是车一停下,苏芮就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今日是拜礼,是可以乘车到内司处下车,直从东甬道入御书房的。 可此刻,才从宫门过不久就停了下来,可见是在外宫门的停放处。 撩开车帘,苏芮便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 不是引路的太监,而是一个嬷嬷打扮的人。 有些眼熟。 “侧妃,那是皇后娘娘宫里的汪嬷嬷,二等管事嬷嬷。”洛娥小声提醒。 林皇后宫中的嬷嬷,怎么会来此地。 但眼见云济下了车,苏芮也紧跟着下车,那汪嬷嬷这才上前礼道:“皇上龙体不佳,不得精力在御书房见王爷,得劳王爷去一趟养心殿了,苏侧妃则跟奴婢走,娘娘已经在宫里等着了。” 按理来说,苏芮是侧妃,拜礼甚至都可以不被召见,只在殿外行礼就成。 甚至她也没想过皇后会见她,毕竟她杀了大皇子。 可如今林皇后特派了人来,就由不得她不见了。 苏芮看向云济,给他递了个不必担心的眼神,便要往前走。 云济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轻声却有力道:“一切当心,我很快便来接你。” 苏芮微微点头,抽出手,便跟着那汪嬷嬷走。 汪嬷嬷一路无话,快行至凤栖宫的时候才笑看着洛娥道:“洛姑娘这是寻得了一门好差事了。” 听得出其中戏屑,洛娥面色不变回:“我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侧妃的,自当尊娘娘之命,忠于侧妃。” 汪嬷嬷看了苏芮一眼,眼底的不屑与讥讽,笑道:“那你可要好好伺候侧妃才是。” 随后,不等洛娥回话,汪嬷嬷就停住脚,对苏芮行礼道:“苏侧妃先在此等候片刻,奴婢前去禀告,稍后再来引侧妃入殿。” 由二等嬷嬷领路是要通报的,而汪嬷嬷也不等苏芮答应与否,说完就自顾自往凤栖宫门里进。 宫道只有光秃秃两面墙,连延伸出来的屋檐都没有,更没有任何可以遮挡的地方。 如今虽已深秋,可临近正午的太阳还是火辣,顶头直晒,不一会就叫人皮肤火辣,浑身冒汗。 洛娥抬手用袖子给苏芮遮挡阳光,可也只是聊胜于无。 眼看着苏芮嘴唇泛起白,洛娥小声问:“奴婢进去问问情况?” 苏芮摇头,“你是凤栖宫出来的,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 洛娥自然知晓,没有通报回话只能候着。 可这日头再晒下去,以苏芮的身体,必然出事。 “无碍,忍得住。”苏芮从袖袋里拿出一颗清心静气的香丸,放在鼻子下深吸了吸,昏沉的脑子清晰了些。 她知晓,林皇后是故意磋磨她。 恨她却不能弄死她,不磋磨磋磨怎么消心中之气呢。 “不好意思,让苏侧妃久等了,方才娘娘在午歇,只得让侧妃你等一会了。” 就在苏芮以为还要在这日头里晒上一两个时辰的时候,汪嬷嬷又从栖凤宫门内走了出来。 林皇后并不打算磋磨她,反倒真要见她? 一时摸不清林皇后是何打算,只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但这不安在门外是得不到缓解的,苏芮抬脚跨过门槛。 凤栖宫一如既往。 林皇后也一如既往。 穿着一袭天青色宫装,由身边的宫女打着幅伞,拿着花剪在园中侍弄花草,一如苏芮第一次入宫见到的那般。 高贵,恬静,慈柔……却唯独不见一丝一毫的伤感。 甚至,脸颊红润光泽,眼眸清明,从哪里都看不出一点失去孩子的母亲伤怀模样。 “来了。”林皇后抬眼望向苏芮,笑着朝她招手道:“等了这么久,热坏了,快坐下喝杯茶。” 苏芮脚步滞待一分,千想万想没想到林皇后对她的态度也不见转变。 心中不安更胜,她步上前,福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说过多少次了,不必多礼。”林皇后转回视线,继续修剪。 苏芮起身,细看了一眼林皇后侍弄的花,是一盆红月季,已经过了花期,只剩下枯枝残叶了。 沉了沉,她率先开口。“臣妾以为娘娘应是不愿见臣妾的。” “今日你同云济新婚拜礼,为何觉得本宫不会见你?” 为何? 谁人心中不明呢。 但苏芮便照实道:“臣妾失手杀了大皇子殿下,臣妾以为娘娘会记恨臣妾,不愿见臣妾。” 林皇后轻笑,剪刀剪掉一支枯枝,“他该死,本宫岂会记恨于你。” 他该死? 苏芮从未想过竟会从林皇后口中听到这句话。 即便大皇子所作所为的确当得该死二字,可他是林皇后的儿子。 一个母亲,怎么会说自己的孩子该死? “怎么,难道本宫说得不对。”林皇后抬眼,看着苏芮依旧带笑。 笑得那般纯然,不见一丝遮掩。 要么是林皇后的演技极好,足以塑造一张难以击碎的面具。 要么是,林皇后说得的的确确是实话,她觉得大皇子该死。 该死不在于他的做得那些事,而是他被皇上抓住了把柄,放在了棋局上,成了拦断她路的死棋。 可这该是一个母亲对于孩子去世后的态度吗? 孩子不是皇上的,可却是林皇后十月怀胎生下来,足足养了二十年了。 便是养只猫狗也有感情,何况孩子。 可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林皇后都让苏芮觉得胆寒。 即便眼前之人依旧笑颜生花,苏芮却觉如坠冰窖,凉气从脚跟直穿天灵盖。 “一直站着做什么,坐下。”林皇后如看不到她的恐惧,伸手直接将苏芮按坐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 对上林皇后那笑意慈爱,瞧不见深底的眼,苏芮感觉到怕,来自本能,就如看到绝无可能反抗的猛兽那种怕。 “不必这般紧张,你是寅钦的侧妃,他如今珍爱之人,本宫不会伤你。” “臣妾一介蝼蚁,娘娘想来也不在意。”苏芮尽量让自己平稳。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有时蝼蚁也会坏事,不可轻敌呢。”林皇后抬起手,修长的鎏金宝石护甲划过苏芮的脸颊。“何况你是寅钦费心费力都要保下的人,你可知晓,为了让皇上饶你死罪,他做了什么?” 第123章 都只是蝼蚁 云济做了什么? 是想要问探她知晓什么吗? 感受着那冰冷的护甲,如利刃,划的好似不止是她的脸,还有命。 只要回答不慎,这利刃就会落下去 “王爷没说,臣妾不问。” “哦?你们不是无话不谈才对吗?”林皇后秀眉微蹙,显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 “臣妾旁的不懂,可为奴五年,也知晓,有些事,不知道,才能活得久。”苏芮直视林皇后,不露丝毫胆怯。 看着她这双好看又勾魂的桃花眼,林皇后笑意越深,浓得看不清她眼底神色,更不知她到底想什么。 直到片刻后,苏芮的额头爬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才有人来报道:“娘娘,雍亲王来了,说要接苏侧妃回府。” 林皇后这才移开手,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笑着趣道:“还真是顾你得紧,这么会就来本宫这要人了,生怕本宫吃了你。” 苏芮也奇怪,云济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如今皇上知情已经摆在了明面上,云济和皇上相见不该有许多事要聊吗。 这么快,难道那边也出了问题。 看着林皇后,苏芮心中生起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林皇后似能将苏芮心中所想猜透,却只是无所谓的摆摆手道:“去,别叫那傻小子以为本宫不放人,再冲进来。” 小叔子未得召令闯入皇嫂寝宫可是重罪,苏芮不知云济那边到底什么情况,不敢耽搁,匆匆福礼就退了出去。 林皇后嘴角勾起玩趣的笑,转头继续修剪花枝。 而苏芮走出凤栖宫的门便见到云济神色焦灼的站在门外。 见她出来,疾步上前抓住她的手问:“没事?” 苏芮摇头,“没事,王爷那边呢?” “路上再说。” 苏芮也明白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跟上云济,两人一前一后往宫外走。 直到行至相对僻静的宫道,云济才将养心殿那边的情况小声告知苏芮。 “皇上被软禁了?”苏芮惊讶的瞪大眼睛,没曾想林皇后在宫中已经有了这般大的势力,竟能把皇上直接软禁。 这远比她心中的那个猜测更加大胆。 可转念一想,合乎一切。 今日是林皇后故意放他们进来的。 便就是让他们亲眼看到,这宫中,她已是只手遮天。 林皇后从未想过磋磨她,教训她,因为在林皇后眼中,她,甚至云济都只是蝼蚁。 她不在乎他们是否知晓内情,知晓多少,有无证据。 但她不会低看了蝼蚁,而是叫蝼蚁看清楚彼此的差距,是天差地别。 若他们冥顽不灵,非要以卵击石,那便不会如今日这般轻易能离开了。 而且,她手中拿捏着皇上。 忽然,苏芮知晓了。 林皇后就是后者。 她就是觉得大皇子该死。 她不在乎自己的孩子,不在乎自己的丈夫,不在乎任何一个挡住她前路的人。 苏芮自认为重活一事,早已绝情冷心,可却也做不到林皇后这般铁石心肠。 如此之人,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出的呢。 莫说林家,只一个林皇后就…… 就在心中被今日之事震得颤动之时,手感受到温热包裹。 是云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 他是声音和大手似带着某种力量,将苏芮心中升起来的恐惧和不安消散。 她抬眼,看着他的侧脸和坚毅眸光,回过了神。 她自己选的大腿,如今已经走在这条路上了,再怕也是无用的,何必费神。 “我不怕,我生是王爷的人,死,可暂时不打算呢。”苏芮反手握住云济的手指,转为主动拉着云济王快快步道:“回府,王爷。”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隆亲王领着十万大军正行驶在回京的路上,收到京中送来的信件,打开来,看到里面的内容,顿时眼中冒光,朝着身边的弟弟唐大将军,唐正喜道:“四弟,咱们唐家的机会来了。” 唐大将军莫名。 隆亲王不多言,只将手中信纸拍在他胸前。 唐大将军拿过信,看到其中内容却是眉头蹙起。“大皇子身故,岂不储君之位震荡,如今二皇子并未在京中,京中只怕风云要起,何有机会二字?” “二皇子不在,雍亲王在啊,他也是皇族正统,更是先皇曾最中意的储君之选。”隆亲王眉飞色舞,话中有话。 唐大将军脸色变化,视线往后,示意隆亲王谨言慎行。 “怕什么,都是自家人。”隆亲王半点不在乎,反倒声音更大。“只要橦橦嫁给云济那小光头,成了雍亲王妃,我等拥护他有何不可呢?林家当年不就是如此,他林家可以,咱们唐家有什么不可以的?” 提及唐俞橦,唐大将军有所不忍,可还未等他开口,信兵就收到了一只飞鸽,迅速将竹管里的纸条拆出,递给隆亲王。 展开一看,隆亲王神色变了变,似有所考虑,随后对唐大将军道:“行了,到地方了,你领兵去驻地交还,本王从临安直接回京复命。” 临安,那不是二皇子所在之地。 意识到那纸条上或许有什么,唐大将军抓住隆亲王的缰绳,小声提醒道:“大哥,大厦当守为上,左右逢源,未必是上成之道。” “老子知晓,还用你教,做好你该做的,放心,无论如何,老子不会亏待橦橦。”扯回缰绳,隆亲王调转马头,带着自己的两百卫兵就往另外的方向去。 唐大将军回不了盛京,只能看着隆亲王马蹄扬起的滚滚黄沙,回忆着唐俞橦小时的模样,也不知那丫头是否和画像上一般无二。 即便担忧,他也明白大哥不会亏待他的女儿。 雍亲王吗? 若是对橦橦真心,又是明君之相的话,拥戴也不无不可。 想着,唐大将军将所有担忧与不认同都暂时抛之脑后,领兵往驻地而去。 第124章 云济不做,她来做 翌日。 从昨日入宫的冲击之中回过神来,苏芮开始着手整理她同云济大婚之日送礼的名册。 云济空有一个雍亲王的名头,并无任何官职,如今皇上又被软禁,能否再给云济助力是个问题。 她不能空等着,而云济此刻不好行动,事自然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毕竟担着侧妃的名分,自然也是要做该做的事的。 从睁开眼起,她便就和洛娥两人开始整理各家各府送来的礼物和记录。 那日大婚是云济在外待客,苏芮并不知外面到底有哪些人,只知热闹的动静不小,还以为宾客不少。 可看了礼册才发现,京中各大世家基本都是礼到人未到。 而来喜宴的人家,要么是寒门来寻机会的,要么就是各家中不出挑的那一房人,反正,没有几个正经在朝堂上手中有权的人。 与云济而言,这些人虽不至于无用,但此刻解不了急。 正头疼,苏芮看到礼册上有个唐家。 “唐家?哪个唐家?”苏芮问。 洛娥想了想,摇头道:“不知,但大喜那日没见到有唐家的人,许只是送了礼,那会正忙,便就没深问是哪个唐家。” 婚礼繁忙,雍亲王府本就刚立府,府上的人也都不是正经管事的出身,一上来就操办这样大的喜宴难免出现各种各样的纰漏。 苏芮却看着那唐家二字深思。 盛京城里同云济与她所交集的唐家可没几个。 “将唐家送的礼拿来。” 洛娥立即起身从库房内取出礼盒,苏芮打开,是一尊碧玉雕刻的并蒂莲。 寓意极好,碧玉的品质也是上层,价值非凡,盛京城中能够出手这般阔绰的唐家只有一家。 唐俞橦。 对啊。 纵观整个大赵朝堂,除了林家外,就没有人能和唐家比了。 于云济目前的情况来说,没有比手握军权的唐家更好的选择了。 就是那死秃驴倔得一根筋,死活不肯应这婚事,说什么唐俞橦无辜。 这世上众人,利益牵扯,哪有真正无辜之人。 你情我愿的事,何乐不为。 不管了,事急从权,云济不做,她来做。 反正他这会也不在府上,等知晓的时候也木已成舟了。 做下决断,苏芮便立即派人去隆亲王府回礼。 “小姐,雍亲王府着人送了回礼来。”从门房拿到回礼锦盒的琉璃跑进门就惊道。 唐俞橦正绣着画,听到雍亲王回礼吓得针刺中了手中,都顾不得压住冒出来的血珠就问:“怎么会回礼到府上来的?我不是让你叫送礼之人不可明说吗?” “奴婢也不知啊,派去的人说并未暴露身份,礼也顺利送了进去,不知今个怎么来了回礼。” 琉璃也奇怪,她是听小姐的话,再三交代了的,那丫鬟回来后她也问了又问,确定她没有说明身份,雍亲王府的人也忙得没时间多问后才放心回禀的。 “不过好在今日是常叔在门房,来人也说明礼是回给小姐您的,没直说是雍亲王府,这才没惊动郡主那边,直报给了咱们院。” 听到这话唐俞橦才松了口气。 若是被姐姐知晓她偷偷给云济和苏芮的大婚送去贺礼,必然会生气。 可苏芮救过她,更是因为护她才被那黑豹咬伤,险些丧命。 当初一切发生紧急,后又再没机会谢过她,她因错杀大皇子出事时也没能帮上忙,若她大婚她还装聋作哑,实在不为人道。 “苏姑娘聪慧过人,瞒不过她去也正常。”唐俞橦想了想就释然了,只是这礼一来一回,就算不得送了。 “小姐可要打开看看,这盒子奴婢掂量着轻飘飘的。” “礼物不在贵重,在心意,不可以贵重与否来衡量。”唐俞橦轻责琉璃的同时放下手中的绣绷,伸手接过锦盒。 的确轻飘飘的。 打开盖,里面是一方藕粉色的丝帕,上面用蚕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鸳鸯戏水。 琉璃都看得睁大了眼,忍不住赞叹:“这绣工真好。” 唐俞橦赞同的点头。 这绣工的确精巧,比她更胜一筹不说,还行针多了许多出挑洒脱,晃眼间甚至能看到两只鸳鸯在水中嬉戏的画面。 丝帕还带着香气,淡淡的,幽幽的,必然是能长久留香的。 这样的丝帕戴在身上,行走摇动间都能步步生香。 只是,怎么回礼用鸳鸯戏水的图样呢。 许是图个吉利? 不管如何,这丝帕唐俞橦很喜欢,材质,绣工,香气,都喜欢。 “怎么今日又闷在屋里了?” 正要再仔细瞧瞧,就听长宁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唐俞橦吓得连忙将丝帕收进自己的袖中,琉璃也是眼疾手快将锦盒藏在了矮桌下。 长宁入门,见唐俞橦坐在凉塌上绣花,琉璃站在一旁伺候,可两人都额头带汗。 “这屋内这样热?”长宁说着走近,看到矮几香炉里冒出来的丝丝白烟,闻着浓厚便蹙眉道:“原是这熏香,闻着就叫人生热了。” 这香是平心静气的,长宁心中烦躁,自然闻着就会觉得心间燥热。 唐俞橦也不说,只让琉璃把香炉撤了下去,倒了两杯茶上来。 “又装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你这成日成日的在屋里待着,也不出去见见人,再过些日子,这盛京城里的人就要忘了还有你这么一号人物了。” “近来乱事不少,爹爹来信说让我这些日子少出门。” 唐俞橦拿自己爹当幌子,虽说信中的确提过两句,但到底是她自己不愿出门。 毕竟她的出门不是出门,而是要代表隆亲王府,代表唐家,在宴席之上同各家女眷周旋交际,听着她们或巴结,或好奇的询问她与云济之间可有进展。 再则就是要让她去接近云济。 可她不想。 反倒希望旁人真忘了她才好。 可惜,是妄想。 她是唐家的人,就永远不会被人忘记。 更何况云济大婚,雍亲王府郡马陈友民纳妾,这些事都同她绑在一起。 外面的流言蜚语她尚可躲在府中不去听,可府内的事,却怎么都会钻进来。 便如前日,苏芮云济大婚,周瑶也入了府。 长宁不知是恼怒苏芮和云济,还是周瑶,竟把自宫了的陈友民送入洞房,要他与周瑶通房,落红。 如何落的红,不得而知,可那夜周瑶的惨叫声响了一夜,却是府上所有人都亲耳听见了的。 第125章 有了争权夺位的可能性 长宁的残忍,狠厉,唐俞橦难以认同。 虽那周瑶和陈友民并非什么好人,可既以落到如此地步,也算罪有应得了,何必再横加羞辱,不给活路呢。 可她知晓,说是无用的。 不止长宁,整个隆亲王一脉都是如此。 在他们眼中,除了比不过的和自家人外,都是可以随意碾压,磋磨的玩意。 伯父是如此,姐姐是如此,多年未见的爹爹大抵也是。 可这与她自小所学所知所想是完全背离的,从上京起,她便越觉压抑。 但她无处逃离。 生在唐家,养在唐家,没有唐家,便也就不会有她,更不可能学得那些让她此刻压抑的种种。 所以,她唯有选择忽视。 “叔父是让你少出门,又不是叫你不出门,旁人不见,那雍亲王你总归是要见才行啊,别忘了,你上京来的使命。”瞧着唐俞橦这副软软弱弱的样,长宁就气不打一处来来。 她唐家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一个小白花来呢。 当初就不该送去禹州那等地方养,半点心气都没。 不过到底是自己的亲堂妹,长宁还是耐下性子,苦心劝道:“橦橦,我知晓你的性子是不愿主动的,可这事如今得抓紧。” “大皇子死了,储君之位空悬,皇上又油尽灯枯,如今的云济是有一争天下的机会的,父亲昨日的信中言明了,皇上已为云济安排了兖州指挥使一职,如此安排便是有意扶持云济了,亦是我们唐家机会。” “十多年了,咱们一直被皇权和林家压着,表面瞧着风光,背地里呢,你我都清楚,一旦皇权更迭,唐家会如何谁都说不准的。” 唐俞橦何尝不清楚,可越是这样,她越抵触难捱。 若云济只是亲王,她嫁过去也算是给家中助力,完成了她的任务,到此也就了了。 可如今,云济有了争权夺位的可能性,一直想要成为下一个林家的隆亲王自然躁动。 而且唐俞橦知晓,她的伯父想成为的不仅仅是和皇权对等的林家,而是凌驾于皇权之上,掌控皇权的人。 当这一切连接都交付在她身上,压力让人喘不上气,而哪怕成婚之后她也要为了家族在其中斡旋,如此,唐俞橦只觉窒息。 “我…我知晓,只是我实难见着雍亲王。” “你这丫头,学那些礼数都学糊涂了,见不着,就找机会见,如今那云济已不是佛门中人了,用些手段也无不可,何况他如今和苏芮那贱人成婚了,若叫那贱人怀了孕,站稳了脚跟,你到时再想要笼络他的心就麻烦了。” “是,我明白了。” 见唐俞橦又是如此应答,长宁知晓再逼也是不成了,只起身道:“你明白就好,月中的入冬宴,好生装扮。” 唐俞橦起身相送,待长宁离开,才重新拿出袖中的那方丝帕。 之前的欢喜此刻已是再难提起了。 …… 正如隆亲王消息灵通,成婚第三日,云济的官职认命就派下来了。 兖州指挥使。 兖州是军事重地,五万大军驻扎,且这五万大军直属皇权,任何党派难以插手。 而兖州距离盛京只有千里,随时可以入京,进可攻,退可守,是一块发展势力的绝佳之地。 皇上是早就把云济的路安排好了,且做了万全准备,便是被林皇后软禁,备好的召令依然能发出来。 只是,听到兖州这两个字,苏芮总觉得有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好了吗?”云济撩开帷幔步入内问。 今日他穿着一身墨绿色缎绒袍,清冷如墨玉,和穿了一身桃红色的苏芮相衬,一冷一热,格外扎眼。 苏芮将最后一支珠钗插上,站起身来挽上云济的手腕。“好了。” 云济想要抽出手来,苏芮却抱得跟紧道:“在外人看来王爷你可是宠爱极了我,不装得亲密些,旁人要怀疑的。” 苏芮的话到底还是在理的,而且,云济此刻不敢再动了。 她抱得紧,柔软压着手臂,一动触感更清晰,摇晃着云济心中越发不坚定的某地。 他只得一面默念佛经,一面不反抗下让苏芮不必抱得如此紧的往外走。 今日是苏芮回门的日子,两人是可以同乘一车的。 车上无人能看见,苏芮很老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去叨扰看佛经的云济。 直到外面传来喧闹声,苏芮知晓是到了。 永安侯一早就亲自等在侯府门前了,见马车驶来更是快步上前迎接。 “王爷。”见云济走出来,立即抱拳施礼。 云济颔首应礼后转而向车内伸手,将苏芮牵引下车。 看着两人亲密举动,周照看热闹的邻居和百姓纷纷艳羡。 永安侯更觉与有荣焉,终于,苏芮给他长了一回脸。 而这两日,他也想清楚了。 既然和云济已然分不开,不若就踏上这条船。 更何况现在云济被任命兖州指挥使。 指挥使是有任命职权的,手下副指虽官职不过五品,但却是实打实能掌权的。 他当年在雍亲王手下,虽是四品,可手中无权,只有行军打仗之事才得指挥权,而手下的人都是雍亲王的兵,认符不认人,多年下来他也没积累多少自己的人。 既如此,得到云济手下去管兖州兵权也是不错的。 所以永安侯第一次对苏芮喜笑颜开,将两人引入府中。 苏芮并不在意永安侯的那点心思,而是一直暗地里注视着梁氏。 梁氏今日安静得出奇。 仿若真是因为苏芮不喜她,所以她便少开口,少说话,安静的站着,充当这个侯夫人的角色。 可苏芮了解她,即便是她现在和云济瞧着坚不可摧,但梁氏也不会放过任何可以破坏她的机会。 不对劲。 “王爷,我有心疾,近来又犯了,实在难受,今日便不多相陪了。”在正堂喝过一旬茶后,梁氏就捂着心口无力道。 “都说你不舒服不来也不打紧,都是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永安侯心疼的责备,随后朝云济道:“因着芮儿妹妹的事,她这段时日都不舒坦,心疾又起了,王爷莫介意。” 话说道这个份上,云济就介意也不好说了。 “侯夫人既不适,便自去休息,不必招待。” 梁氏福礼就退了出去,期间苏芮并不看她,只在她离开后,手中的茶杯一下没拿稳,洒了自己一裙摆茶汤。 第126章 答案,呼之欲出 “怎么这般不小心。” 永安侯正要开口和云济说官职一事,苏芮就弄出这番动静,叫永安侯心烦,连带着语气也不耐了几分。 感受到云济看过来的目光,反应过来苏芮如今的今非昔比,立即又柔声道:“好在这天气渐凉,衣料厚些了,否则便要烫伤了。” 苏芮用手绢擦了擦水,可裙摆上还是留下了大片的茶渍,只好起身道:“我先回院换身衣裳。” 云济点头,永安侯虽觉得苏芮若是走了话没那么好说,但看着她裙摆上刺眼的茶渍也不好留,只得放她走。 出了正院的门,往朝阳院去的路上苏芮便小声吩咐洛娥:“去私下问问,梁氏近来做了什么事,仔细些,别叫人怀疑。” 洛娥点头去办。 苏芮相信洛娥的本事,即便当初她只是负责朝阳院,但她是个走一步看三步的人,不动声色的也将手伸进了永安侯府。 从柜子里随意取了一件没带走的百褶裙穿上,洛娥就从外面回来了。 “近来侯夫人没有做什么特别之事,就是整理内务,只是前日有人瞧见钱妈妈深夜从角门入府,当夜侯夫人就犯了心疾。” 前日,的确是周瑶去隆亲王府的时候。 她虽不刻意去听周瑶的消息,但也知晓周瑶新婚之夜饱受折磨的事。 看起来侯夫人的确像似经受不住女儿被折磨,伤心之下爆发心疾。 可……梁氏岂会是如此脆弱的人。 她的确有心疾,但多年来药不离身,一直保养得极好,所谓发病大多都是装的,甚少真的。 苏芮灵魂之时只见过她发病一次,那一次也是钱妈妈带回来什么消息,梁氏就骤然变了脸色,站起身就发了心疾。 只是她当时被困着,无法移动,不能跟着梁氏,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叫她如此慌乱,之后又是怎么解决的。 但她离得最近的时候好似听到了一个字。 川。 莫不是林川? 可林川不过只是梁氏过去的姘头,自打梁氏嫁给永安侯之后就看不上了。 而且前世她并没有活到回京,自然的也没有周瑶让林川绑她的事,林川和梁氏之后甚至鲜少有交集。 林川又怎么能让一向心平气稳的梁氏病发呢? 不对。 是她当初想得太浅了。 梁氏和林川必然不止姘头的关系,其中必然还有牵扯,甚至能威胁到前世的梁氏。 前世那时候的梁氏已经可以说的人生赢家了,永安侯官运亨通却对她痴心一片,苏烨仕途顺遂,满心孝顺她,周瑶也嫁得高门,整个侯府上下全由她做主。 如此下林川还能威胁到她,必然是关乎命脉根本的事。 梁氏的命脉根本…… 苏芮想起了那件自就出生就一直萦绕在耳边的事。 她的娘亲是个骗子,窃取了属于梁氏的一切,她是娘亲被揭露前骗着永安侯怀上的。 所有人都说娘亲是骗子,可,这当真吗? 若反过来想呢,娘亲不是这个骗子,那么这个骗子会是谁呢? 答案,呼之欲出。 苏芮迈步出门,洛娥看去往的方向不是正院,问:“侧妃,咱们不回去?” “侯夫人心疾犯了今日还出来迎我,我自然要去看看才是。” 洛娥当即明白,快步往前一步,给苏芮开路。 行至梁氏的东院,见到苏芮来,丫鬟吓得连忙跑进屋里的禀告。 苏芮才走进院子,钱妈妈就从屋内快步跑出来拦截问:“侧妃怎么来了。” “侯夫人身体不适,我自当来探望一二。” “夫人已经喝了药躺下歇息了,不方便探望了。” 钱妈妈的紧张无异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比起旁人,她们怕她。 为何呢? 因为狼崽子的事? 也许梁氏以为她知晓了狼崽子的事,另外的事也知晓,所以怕。 “我就看看,若侯夫人无事,我自然离开。” 苏芮迈步往前,钱妈妈想要阻拦,洛娥伸手就抓住她。 她立即使眼色让其他人上来,可院里的其他丫鬟婆子一动,追月就鬼魅一样从屋檐后跃了出来。 即便没有拔刀,就那杀意勃勃的气场就吓得一众人不敢再往前一分。 “这是夫人内院,侧妃怎么能让男子进来呢,这……” 钱妈妈扯着嗓子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多了一颗东西。 滑溜溜的,一下子就进了喉咙,当下就发不出声音来了。 在她惊恐的眼神注视下,苏芮推开门,走进屋内。 梁氏在床榻上,手撑着半边身子立起来,脸色苍白。 这还是苏芮第一次见梁氏这般憔悴模样。 可即便病态,瞧着却独有风情,一副柔弱的病美人模样,若再娇弱的说几句可怜话,大多数男人都会心生怜悯。 对于永安侯这等更是效果加倍。 但对着苏芮,不起效。 “侯夫人怎么这般惊恐的看着我,好似我是什么吃人恶鬼。”苏芮说着如在自己房中一样坐上凉榻,打量着梁氏。 梁氏被她那眼神打量得心底发毛,仿佛所有伪装都被她一眼看透。 她没想到苏芮会来她这。 自打回京后,这死丫头就不上她的当了,对她更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更是从未再踏足过她的院子。 今个却急冲来,莫不是…… 不会的! 不可能! 林川不会落在她手中。 “怎会呢,我只是没想到芮儿你还会来看望我,以为是发梦了。”梁氏笑掩去方才的慌乱,又变成了过去那个菩萨面。 “这般啊,我还以为姨母心慌呢。”苏芮笑意更胜,打量梁氏的视线越发赤裸。 “心疾的确会心慌,这是病症。” “姨母这心疾是因表妹而起?” “自然,她虽做了错事,可被那般折磨,我身为娘亲,如何能不难过,但,芮儿,我绝无怪你的意思,是瑶儿对不住你,才叫你吃了那些苦,我当年没护住你,也对不住姐姐。” 说着,梁氏眼泪就掉了下来。 不是掉给她看的,而是掉给赶来的人。 苏芮已经闻到了风带来的一丝檀香味,紧接着急切的脚步声就响了起来。 第127章 我觉得你不出家真是太好了! 永安侯眉拧怒气的冲进来,看苏芮高高在上的坐着,梁氏虚弱的撑着身子落泪,当下心疼起来。 走上前,伸手将梁氏扶躺下,转头呵斥苏芮道:“你说去换衣裳,就换到你姨母这儿来了?还让外男持刀进院硬闯,你……简直不敬尊长!” 永安侯后悔。 原以为苏芮已经唤自己父亲,纵使有所目的,但也是低头和永安侯府和好了,所以才放任她自行去更衣。 没想到,就这一下放松,她便就带着人冲到东院来气辱淼淼。 “侯爷!别!别这样说芮儿。”梁氏紧抓住永安侯的衣袖,委屈含泪的看向苏芮道:“她只是来看看我,是下面的刁奴胡乱说的。” “你还要为她说话到几时?”永安侯瞧着梁氏这模样既气恼又不忍,到底没说重话,只对苏芮冷道:“你不认她为母亲,可以,为父依你,可她到底也是你姨母,替你母亲教养了你十年,五年前的事,她毫不知情,你便是恨,也不该恨她,不该如此待她!” 苏芮对于此番指控半点不觉伤害,只看向云济。 云济微微颔首,表示如她所想。 苏芮明白的站起身,手拍拍自己的衣衫道:“我只是来关心关心姨母的心疾,问问是因表妹而起,还是……旁的人,既父亲来了,那便由父亲关心,王爷,时辰不早了,咱们回。” 说完,不管永安侯应答与否,迈步便挽上云济的手往外。 永安侯没想到不过说她两句,她就走了。 真同她那娘亲一样倔脾气,叫人生厌。 可想着方才在正堂云济所说的那些话,永安侯到底还是松开梁氏的手追了出去。 “你站住!” 苏芮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永安侯一眼后,拍拍云济的手臂道:“王爷先去府门等我,想来父亲还有话要交代我。” 云济点头,给父女二人让出时间。 待云济出了院门,永安侯才走上前来,拉着苏芮到西侧房廊下,压低声音问:“是你同王爷说,让为父去做先锋参领?” “是啊。”苏芮回答得轻易。 永安侯脸色骤冷,若非她如今是雍亲王侧妃,他已然一巴掌打上去了。 此刻只咬牙道:“你可知这先锋参领是做何的?” “知晓啊,所以我才举荐父亲。”苏芮眨巴着眼,好似给永安侯找了个多好的差事。 “你想害死为父,是与不是?” “父亲这可就冤枉了,我这是为父亲好啊。”苏芮满脸无辜,装着梁氏那学来的委屈样道:“我只是侧妃,父亲你可不算王爷的岳丈,今日王爷肯随我回门,已经是给了脸面了,若父亲再要高职,王爷会如何想?” 永安侯压根不信苏芮的鬼话。 她是侧妃不假,可云济对她那是宠到了骨子里,踩着大皇子的骸骨都要把她捞出去,娶进门,他还不能算他的岳丈? “父亲现在急需官职,也不宜太高,否则便是王爷用人唯亲了,被人诟病,可若父亲为前锋参领,同去兖州为王爷开路,以父亲你多年领兵才能,自然能帮王爷许多,到时,王爷自然会提拔父亲,旁人也说不得什么,不是吗?” 是的确是这个道理。 可前锋就是靶子,即便兖州不必上战场,如今的局势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以苏芮的身份和处境,能为他挣来的好像也只能这么多了。 想到这,永安侯的语气不得不又软下来,如慈父般拍拍苏芮的肩头,语重心长道:“方才是为父听到你硬闯东院,想着你姨母心疾不得被激,一时着急了,才那般说你,过去种种,总是叫你吃苦了,日后不会了,今日之事你也莫怪为父。” 苏芮笑了笑,“女儿自然不会怪父亲。” 听到这话永安侯舒心了些,顿了顿又道:“你回府后再同王爷说说,为父到底勋爵在身,前锋参领官职太低,不适宜,还有你哥哥,也要让王爷此番帮扶一把,如此,日后父亲与你哥哥才能为你撑住腰,可明白?” “父亲放心,我一定尽力。” “好,去,莫叫王爷久等了。”永安侯满意的又拍了拍苏芮的肩膀。 苏芮福身要退,似想起什么,又抬头道:“姨母这心疾来得突然,父亲还是要好好问问大夫,若真是因为表妹,她日后可是要日日在隆亲王府的,姨母这样忧心可不好。” 有提及回梁氏的心疾,永安侯此刻才回想起苏芮方才说的话。 梁氏的心疾是因为周瑶还是……旁人。 永安侯不是完全糊涂的,从周瑶注定去隆亲王府做妾起,如今这番处境就已经是可以预想的了。 即便比预想更加苦难些,也不至于冲击过大。 原本就怀疑的种子又发了几许芽。 而苏芮点到为止,顺着回廊出门,转过院门,嫌恶的用帕子擦了擦肩头后扔掉。 云济并未走远,将苏芮的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却并没有多言什么。 只在苏芮走上来时同她并肩往外。 苏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问:“王爷没话同我说吗?” 云济摇头。 他已重返凡尘,虽依旧心中向佛,却没有了度化苏芮的资格。 更何况,当初的迷津还是苏芮为他点拨的。 “那,王爷可否再借我几个暗卫。”苏芮蹬鼻子上脸,索要更多。 云济沉吟片刻,伸出三根手指。“至多三个。” 没想到云济真回同意,苏芮激动的双手抓住他那三根手指,高兴感叹:“王爷,我觉得你能还俗真是太好了!” 他还俗好? 云济一时不明这话何意。 他还俗与过去也并无过多不同,除了……体会了鱼水之乐。 她所说的好,是这个? 就在云济脸颊发热,欲开口呵止她接下来的虎狼之词时,苏芮先一步喜道:“不再像以前一样成日念经,劝我一心向善,放下仇恨,脱离苦海,呼吸都让人畅快了几分呢。” 竟只是如此? 又是他想歪了! 没由来的,云济心生怒恼,从她抽回手指,几个快步就把苏芮远远甩开。 苏芮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莫名其妙。 这又不高兴了? 还俗也不好,情绪一点没有以前做和尚的时候稳定。 第128章 眼尖嘴利,真不好骗 云济前往兖州述职,走前信守诺言的给苏芮留了三个暗卫。 都是原本在追月手底下的人,不需要磨合,直接就能默契的去执行苏芮交代的事。 暗卫自小学的就是暗杀,探查,追查,所以,苏芮交给他们的事只是小儿科,两日时间就带回了结果。 她猜的果然没错。 梁氏的因为林川才犯的心疾。 因为林川脱离她的控制。 据暗卫所查,梁氏手底下的几个铺子近来一段时间改变了货运的方式,从路运改为了水运。 水运比陆运快,但雇船雇人花费更高,且盛京城内没有运河,得要到隔壁的樊城上货下货,也是一笔费用。 而梁氏手底下的几个铺子都是以胭脂水粉这类小巧的东西为主的,一般来说用不上水运。 许是投银子进去做掩护,让林川装成船工或者伙计,顺着水路离开盛京。 山匪被砍了后,搜查林川的事也逐渐松缓,之前大皇子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最是适合林川逃离的时候。 暗卫查了,那几日梁氏的铺子的确发了两趟船,但人员上没有问题。 在苏芮和云济大婚的时候,又发了一趟,之后就没有了。 而还有暗卫查到,梁氏的纸墨铺子里少了两个伙计。 一个称是搬货的时候意外被砸死了,一个,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这个大抵就是林川了。 他杀了铺子里的伙计,又或者是监视他的人,逃了。 逃离了梁氏的控制,他不愿遵从她的安排离开盛京。 为什么他要顶着危险留在盛京? 为了周瑶? 还是狼崽子? 可能两者皆有。 毕竟一个是他认定的女儿,一个是他养大的外孙,两人双双落入隆亲王府,再加上周瑶新婚之夜受虐的消息传出来,他肯定恨不得杀了长宁和陈友民泄愤。 留下盛京城里或许是想要救出二人。 虽说这林川是个莽夫,可多年山匪生涯让他的反抓捕技术练得不比专业的暗卫差。 大抵的为了不让梁氏找到他,他不仅清理了大部分痕迹,留下的也都是障眼法,加之时间有些长了,几个暗卫都没有追查到他的具体行踪。 难怪梁氏急得犯病。 想要找到林川,就得从根本下手。 梁氏不敢找周瑶出来引人,估摸着是这风口浪尖的怕被怀疑,想再等等。 那苏芮就要抓紧,先她一步了。 只是狼崽子在长宁手中,想要不惊动长宁弄出来是件麻烦事。 除非…… 想着,苏芮立即写了一张纸条,塞进一张寻常请柬的封皮和夹页之间,用浆糊黏合好后递给洛娥,吩咐道:“找个脸生的,去隆亲王府,送请柬给唐二小姐。” 洛娥拿过请柬去办事,苏芮也不耽搁,套了一件斗篷就乘上马车往城南的凌霄峰去。 如今正值深秋初冬,凌霄峰的枫叶红得正艳,前来登峰赏枫叶的人不少。 苏芮带着斗篷,宽大的兜帽遮住大半张脸,看不仔细容貌,再加上她只带了一个小茹,也就没人多在意。 一直爬到峰背面,因看不到枫叶,所以鲜少有人来的歇亭,苏芮才坐下来喘上几口气。 这个位子能够直接望到山脚。 苏芮能确定,以唐俞橦的聪明才智,定然能发现纸条藏在哪。 但她不确定唐俞橦会不会帮自己。 可这是目前来说最直接,最快,也最好的办法,她自然要试一试。 不成,再寻其他办法。 她只抱了两成的希望,可才一个时辰不到,她就看到了那桀骜不驯的熟悉身影从马车上约下来。 狼崽子常年跑山,速度极快,没几下就把跟来的小厮甩在了后面。 “你找我来,什么事?”狼崽子跃进亭子里,直接询问。 苏芮转过头,打量了一番狼崽子。 看来在隆亲王府里混得不错,长胖了一圈,身上穿着云锦缎的交领袍,腰带缀着宝珠,腰间还挂着一块雕刻竹节的羊脂白玉玉佩。 全然一副贵族公子哥模样,一眼瞧去,已然看不出过去那副阴鸷的野狼模样了。 “找你来帮个忙,算还我带你找父母,让你认祖归宗的情,如何?” “不如何。”狼崽子一口拒绝,仰着头,不服道:“你不是帮我,你是利用我,我不配合你,你洗不脱冤屈。” 眼尖嘴利,真不好骗。 苏芮撇了撇嘴,彻底转过身子,正视他道:“那说,你要怎么样,才肯帮忙?” 苏芮清楚,狼崽子聪明,他会来,不仅仅是唐俞橦帮忙,也是他自己愿意来。 就看能不能达到他想要的。 “我想要的啊~”狼崽子上前一步,狼眼直勾勾的盯着苏芮,嘴角细微的上扬一丝,伸出手道:“我要香膏。” 香膏? 苏芮莫名。 什么香膏。 “你给那个独臂萝卜头的香膏,我也要,要十盒!” 苏芮噗呲一笑。 虽是狼崽子,但到底还是小孩子,这是较劲上了。 见她笑自己,狼崽子脸色都不好了,恼道:“你笑我!” “没有。”苏芮立即收敛笑容,这会还得哄着这小崽子呢。“我答应你,只是十盒需要时间制作,做好了,我给你。” “你若是反悔不做,不给呢?” “你如今的身份,还怕我反悔吗?”苏芮反问。 狼崽子想了想,的确自己现在的身份论起来也不比苏芮差。 “好,现在该你说了,你要我帮什么忙?” “我要引林川出来,你应该知晓怎么才能引出他,对。” 林川留在盛京的目的是周瑶和狼崽子的话,一定会想办法联系两个人。 周瑶那边或许难些,但狼崽子是他一手养大了,两人之间必然是有什么旁人不知晓的联系方式的。 “当然,就在这,我就能把他引来,只是……”狼崽子撇看了眼苏芮。“你要在这吗?” 明白狼崽子的意思,苏芮站起身,带着小茹走远,躲在后方的草丛里。 只见狼崽子伸手从衣衫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笛,有节奏的吹了一小段,一只乌鸦不知从什么地方飞了过来。 狼崽子随手扯了一根草,绑在乌鸦的脚上,往上一扬,乌鸦就朝着远处飞去。 第129章 你不该恨我,怪我,打我吗? 做完一切,狼崽子就坐在亭子的石凳上,晃动着两条挨不着地的腿。 不知林川什么时候来,苏芮不敢妄动,就怕打草惊蛇,只能静静蹲在草丛里。 一刻,两刻,半个时辰…… 快一个时辰的时候苏芮脚都已经完全麻了,想要换个姿势,闻到风向里的味道一些微弱的变化。 立即定住姿势,紧盯着狼崽子所在的歇亭。 亭外坡道的草耸动起来,无声无息的冒出一个头。 皮肤黝黑,身上穿着短打,全然一副挑山工的模样,若非那双眼睛苏芮记忆犹新,根本看不出是林川。 难怪梁氏找不到他,太善于伪装了。 凌霄峰登山观枫的人多,挑山工自然也跟着多起来, 每日来来回回百来个,个个都是皮肤黝黑,一身短打,谁也不会去过多注意。 苏芮的方向只能看到狼崽子的后背,看不到他表情是否惊讶。 但看得到林川看到他还是很激动的,伸手就是一巴掌扇在狼崽子脸上。 打得狼崽子歪过头,嘴角破出血。 “臭小子,你害死你娘了!” 狼崽子也不哭,只是看着他,用舌尖舔了舔血道:“是你说,她不得已,我就是想要看看,她到底为何不得已,可,阿公,她哪里得已了?” 本就是偏狼崽子的话,过去还能糊弄过去,如今他真相尽知,又如何害骗得过去。 “她到底是你娘,没有她,哪里有你。” 狼崽子沉默,仿佛是被林川的话说动了。 见他这般,到底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林川还是疼爱他的。 “算了,事已如此,阿公也不怪你,你娘现在怎么样?” “我娘,她很好啊。” 很好? 林川奇怪。 他这些日子在隆亲王府附近转了几圈,探听到的消息都是周瑶受尽责磨,特别是被抬入隆亲王府那夜。 听到陈友民那个阉人折磨了周瑶一夜,他恨不得将他扒皮抽筋。 梁氏倒是个狠心的,还要忍。 说什么为了瑶儿,让瑶儿高嫁,如今与人为妾还受尽屈辱。 这一次,他不听她的, 他要带自己的女儿,孙儿走! 至于梁氏,女儿和孙儿都跟自己走了,她自然也会跟来的。 到时候他们一家四口,寻处山头,过逍遥日子。 “那隆亲王府哪有好的,算了,你还太小,不懂,一会你把小厮招来一个杀了,阿公换上衣裳扮成小厮和你一并回去,将你娘救出来,咱们爷三就去外面过逍遥日子。” 狼崽子跃下石凳,以为他是听话要去做事了,林川满意的蹲下身伸手抱住他夸道:“好小子,快……恩?” 林川感觉到刺痛。 松开手,低头往下看,一把小刀刺在他的心口。 这把小刀还是他给狼崽子做的。 “我说了,我娘很好,我娘乃是长宁郡主,能有不好的吗?”狼崽子笑得天真,可阴鸷的眸子里都是冷光。 林川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小崽子,怒骂的话还未出口,就感觉到了不对。 他立即一把推开狼崽子,起身往后毫不犹豫的跃下去。 下面草木深深,林川又在追月等人行动的瞬间就跃了下去。 再加之他熟悉山地,几跃下就不见了踪影。 追月等人追了去,可这样的距离,追到的几率实在不大。 苏芮气愤的从草丛中走进亭内,看着狼崽子了然道:“你故意的!” “是啊。”狼崽子抬起头来,笑得格外得意。“你只说让我把他引出来,又没说要抓住他。” 知晓是被这小子故意摆了一道,可他也的确能够辩驳,而且如今林川已经跑了,再追究也是没有意义。 苏芮转身就走。 狼崽子却抓住她的手,不解问:“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苏芮淡问。 狼崽子眉头更紧。“你不该恨我,怪我,打我吗?” “你这点本事还不足以让我如此。”抽出自己的手,苏芮迈步就离开。 看着她依旧冷漠的背影,狼崽子气得狠狠剁了一脚。 总有一日,他要这个死女人正眼瞧他! …… 是夜。 苏芮等到子时,追月才从外面回来。 “没抓住?”苏芮问。 追月摇头,“那厮像只泥鳅,滑得很,一直在山林里钻,起初还能根据血迹追踪,后面他止住了血,弄了一堆假痕迹,入了夜后就追不上了。” 追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人。 当初剿山匪的时候让林川跑了,他们还私下笑话过城防军和龙虎营都是吃干饭的,这都能让人跑了。 今日才知,是他们这些人自视不凡,低看了林川这等草莽。 这会来回话都觉没脸。 “他能逃窜多年,自也是有本事的,抓不住也正常。”苏芮倒是不觉有什么,林川若是没本事,不可能逍遥这么多年。 只是这人抓不住,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撼动不了梁氏。 只要她坐在侯夫人的位子上一日,苏芮就替娘亲和自己不值。 “你放心,我们哥几个会继续追查,他跑不出盛京城的。”追月觉得自己多年的本领被挑衅了,他一定,一定要抓住这个林川。 “那就劳烦追月大哥了。”苏芮笑道。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要人家帮忙做事,自然要态度客气些。 可她的长相实在娇媚勾人,这一笑就晃了眼。 追月吓得忙点头就退了出去,心里暗道,真是妖精。 这等妖精,也就主子镇得住。 但面上他还是装得无比镇定,藏在外面的其他三个纷纷对他竖起大拇指。 “还是老大你厉害。” “对,那么近距离面对妖女都能不动如山,牛!” 他们虽然心里都觉得苏芮是妖女,自家主子可惜了。 但对于苏芮的美貌是都承认的,他们是不敢去同苏芮说话,那一颦一笑都勾魂摄魄一样,他们受不住。 追月故作不在意的撩了一下不存在的发绺,故作平静道:“这有什么,侧妃称我一句大哥,出嫁也是我背出门的,我同侧妃,兄妹一般。” 苏芮并不知晓自己在暗卫们眼里是这等存在,只看着洛娥递来的请柬发愁。 第130章 明晃晃的鸿门宴,苏芮也要赴 请柬是一早送来的。 是入冬宴的。 春夏秋冬,四宴,都是盛京城里重要的社交宴席,由有身份极好的女子承办。 大多是公主。 而今年的入冬宴,是长宁郡主承办。 即便如今五年前的事已经重归本末,可长宁对她的敌意却是半分不减的。 这请柬,更像是战书,问苏芮敢迎战否。 若是过去,苏芮才不去自寻麻烦,明知不敌还去硬拼,不是热血,是蠢。 但如今,她身上戴着雍亲王侧妃的名号。 雍亲王府刚开府,云济又刚去述职,这不仅仅是苏芮成婚后的第一场宴席,也是雍亲王府的第一场。 更何况,前朝后宫是相互牵连的,各家内宅也是有不可或缺的作用的。 雍亲王府想要拉起自己的班子,苏芮得要去社交,和这些世家妇人拉拢关系。 所以,即便这场入冬宴是明晃晃的鸿门宴,苏芮也要赴。 反正现在长宁也无法轻易弄死她。 但,她不能就这样去。 “去整备这些东西,都要上等品质的,多高的价格都要。”苏芮将写好的单子递给洛娥。 洛娥看了一眼购买量,吓了一跳,“侧妃,您这是要开铺子不成?” “现在开来不及了。”苏芮不是没想过,但时间不够。“快去准备,越快越好。” 洛娥没再多问的拿着单子去办事,小茹则正好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个盒子。 “侧妃,村长,不,我又忘了,是王管家拿来了一个盒子,说是上次的人送来的。” 上次的人? 苏芮脑子转了一下,便明白是谁了。 接过盒子,打开一只蜘蛛从里面猛跳出来,吓得小茹尖叫起来 本来就嗓门大,这一叫,房顶都快掀了。 苏芮一手揉着耳朵,一手随意的将那蜘蛛扫开。 再看盒中,什么都没有了,好似只是一场恶作剧。 但苏芮摸索了一阵,让小茹取了酒来,倒入盒子内。 渐渐的,盒底显露出两个字。 别来。 是让唐俞橦让她别去入冬宴。 至于那蜘蛛,大抵是狼崽子的把戏,觉得上次没气着她。 可惜呢,她不得不去,但也没给唐俞橦回信。 来回通信难免被察觉,且回了信,唐俞橦不管劝不劝她,结果都一样。 而隆亲王府内,唐俞橦同样心情愁闷。 屋子里堆满了新做的衣裳,一件一件的往她身上套。 她如一个绢人(古时候绢布做的娃娃),任由旁人摆弄。 甚至都不能按照她的喜好定,因为长宁觉得她喜欢的样式都太素了。 平日里可以,入冬宴不行。 隆亲王要回京了,这次入冬宴格外重要,也在信中交代了,要她一鸣惊人,要让盛京城所有人看到隆亲王府的威势。 所以,她得如一件商品,或是一件珍宝一样,细心装扮到最好,去展示她在隆亲王府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让其他人心中思付她的价值,该如何判定。 一连试了十来套,嬷嬷将记录好的册子和选好的衣裳带去给长宁敲定。 乌泱泱的一群人离开后,唐俞橦再撑不住的要往下倒。 琉璃立马眼疾手快扶住她,心疼道:“小姐,您累了怎么也不说,任由她们试来试去。” “今日不试,明日也要试,总归躲不过。”唐俞橦坐在软塌上,歇了几口气才缓过来些许问:“雍亲王府可有回信?” 琉璃摇头,“她会不会被小少爷那蜘蛛给吓着了,连着盒子一并扔了?” 狼崽子是个鬼灵精的,自从上次苏芮托唐俞橦帮忙将狼崽子带府后,狼崽子就盯着她了。 那日见琉璃出去,不知他是怎么发现的,非要将盒子里的东西换成他的蜘蛛,否则便就要去长宁那告发。 唐俞橦当初也担心狼崽子的恶作剧会不会影响消息传出,但后想想还是许了。 “不会,苏姑娘野狗黑豹都不惧,不会怕那一只小小蜘蛛的。”唐俞橦知晓苏芮不是那等娇姑娘。“她必然看到了,不回信也好,不落入窟窿就成。” “小姐,你尽顾着别人不落窟窿,怎么不说顾一顾自己啊,那雍亲王如今都去了兖州了,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这次入冬宴,奴婢觉着没郡主说的那么简单。” 唐俞橦自然知晓不简单,可她就如那身处在荷上露水里的小鱼,困在了这囹圄之中,不得解脱。 这是她的命。 …… 转眼飞快,已到入冬。 秋季的衣衫已经穿不住了, 在边陲的时候冻坏了身子,苏芮最是怕冷,穿了两套薄绒的褂子都不觉得热乎,最后又在外面罩了了一件滚白狐毛边的厚斗篷才觉暖和。 有斗篷罩着,她还能手里拿个汤婆子。 坐在马车里,缩着脖子闭目小睡。 这几日许是冬日来了,发困了,总是觉得睡不饱,身上疲累。 一直听到四周銮铃声多起来,才睁开眼,打起精神,抬手撩开窗帘往外望。 四条街里出来的马车开始往一处汇聚,距离今日设宴的霜露园就不远了。 霜露园,是盛京城中出名的园子之一。 是前朝皇上为一位喜欢冬季的宠妃特意修建的园子,占地足有万平,其中冰、霜、雪、三苑最为出名。 苑如名意,冰苑是最早能看到冰的地方,一入冬,苑内的屋檐下就会结出冰凌,再用些存冰维护,可做到日出不化,在阳光下折射光彩在墙面,如璀璨繁星在白日里闪烁。 霜苑则也更冷一些才会结出霜雪,其中多是假山,结出的霜雪久而不化,层层叠叠,观如雪山重叠。 雪苑就是下雪的时候最好看,苑内用大片大片的琉璃修建了透明的屋子,里面温暖如春,可薄衣坐在其中观外面的瓢泼大雪。 苏芮前世从未来过此地,如今也算是拖了云济的福了。 不过她为他才来此地,也算是她应得的。 随着马车停下,知晓是轮到自己停在园子门口下车了。 苏芮起身撩帘,在众人的瞩目之下由洛娥牵扶着踩凳下车。 “母亲,那就是苏侧妃吗?好漂亮啊。” 第131章 这两人,牵手走了? 寻声望过去。 是个八九岁的小姑娘,头上绑着两个发髻,带着一堆毛茸茸的珍珠绒花,双眸望着苏芮亮晶晶的,像只小兔子。 而见苏芮看过来,小姑娘身旁的贵妇人一把将她拽着就往里快步走。 “漂亮什么漂亮,娼妓一样的货色,你把嘴闭起来,叫人听去了还以为你同她是一样的人呢。” 贵妇人的声音不小,是刻意的和苏芮划清界限,为自己的小女儿挽回名声。 前后下车的人都不言语,只心照不宣的往里走,似无人看到苏芮到来。 即便苏芮现在身为亲王侧妃,甚至外面都盛传云济鬼迷心窍,宠她入骨,但在世家贵族眼里,特别是这些贵夫人的圈层里,她是不被看得起的。 这也是长宁要她受的罪之一。 苏芮仿若不见,迈步入园。 入冬宴是从早到晚的长宴,不用像一般宴席那样要聚在一块,所以一进园子就相熟的三三两两汇聚到了一处去赏景交际。 几乎所以进来的人都很快就能找到自己的圈层,只有苏芮,一路走去都是孤零零一个人,旁人甚至靠近都不靠近她。 但她走过的一路却都闻到一股香。 一股从未闻过,却十分幽清又持久的香,似雨后芬芳,枝花处绽,又如古木沉香,极有深韵。 而闻到香味,就不由得会去注意苏芮。 她身上的斗篷将自己包裹的严实,不见那热辣炙热的身姿,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脸上。 肌肤胜雪,仿若凝脂,白狐毛裹着,更显通透得似吹弹可破。 这让人实在嫉妒老天不公。 五官美艳倾城也就算了,在边陲那种鬼地方待了五年皮肤还能这么好。 就在一众女眷逐渐对苏芮从不屑转化到嫉妒的时候,层层月亮门外又走进来了人。 是唐俞橦。 她今日穿了一件织金锦的襦裙,上罩了鱼牙绸的对襟衫,外着一件流云外衫,奢华却不张扬,走动下衣料各自生辉,如人群之中耀眼的星火。 而她头上带着的是满幅点翠的钿子,双侧斜插两支看起来相对朴素的金簪。 但立即就有人认出来了。 这金簪是已故太后的,当初赏赐给了隆亲王府入宫的那位嫔妃,虽嫔妃不在了,可这金簪如今戴在了唐俞橦的头上,可见隆亲王府对她的看重。 虽说今日各家权贵云集,哪家的贵女穿着打扮的都不差,可和此刻的唐俞橦比,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此刻众人心中齐齐只有一个想法。 唐俞橦果然是贵女之首。 但此刻看到唐俞橦就会想起云济,想起云济自然就逐步有些视线移到了同样在场的苏芮身上。 一个是贵女之首,云端仙女一样的人;一个是做过军奴,泥潭里面爬出来的妖女,不少人都不明白苏芮是给云济喝了什么迷魂汤了,非要为了这么一个妖女放弃仙女。 这妖女除了美貌还有什么,甚至都不是一手货了。 而看到苏芮,唐俞橦神色一怔,快步往她那边走。 见唐俞橦朝着苏芮而去,不少人都睁大了眼睛。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这唐俞橦是要去找苏芮麻烦了? 也是,和自己有过婚约的云济还俗了不第一时间娶她这个名门小姐,却先娶苏芮做侧妃,还一直没开口提及娶她之事,换做谁都气不过。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唐俞橦上去肯定会直接给苏芮一巴掌的时候,唐俞橦停在了苏芮跟前,着急的低声问:“你怎么来了?没有收到我给你的盒子?还是没有看到上面的字?” “收到了,也看到了。” 唐俞橦不解的看着她,“那你还来?你不知今日是隆亲王府承办的吗?今日来的人都……” 人多眼杂,唐俞橦没法继续说下去。 可谁心里不知晓呢。 长宁厌恨苏芮,是盛京城中都知晓的事,更清楚长宁的性子,不会因为五年前的事是周瑶做的,苏芮只是冤枉就放过她。 而且如今唐俞橦没有成为雍亲王妃,而苏芮占着了侧妃的位置,一旦生子,以云济对她的痴迷程度,极有可能冒天下之不韪把她扶正。 那便就是打隆亲王府的脸了,莫说长宁,整个隆亲王一脉都不会放任苏芮蹬鼻子上脸。 若非云济护着她,长宁早就将苏芮捏死了。 但即便不能来明的,暗的也够苏芮喝一壶的。 今日是隆亲王府承宴,来人哪有不给东家脸面的,更莫说旁人也不敢得罪长宁,自然而然的就会和长宁站在一条战线上。 从苏芮初入门就已经有意向了。 长宁何尝不知晓苏芮来的目的,她要的就是苏芮达不成目的还要被踩得一文不值。 “难道她们能吃了我?”所有人扫过看热闹的众人,完全不在放在眼中。 这样嚣张的眼神让众人生厌,可的确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到底是云济心尖上的人,云济此刻又去了兖州,势必是要走军权这一条路了,旁人也不敢随意得罪。 至多也就是不给苏芮好脸色,孤立她,戏笑她,贬低她而已,真就不能真刀真枪如何她。 “可……” 唐俞橦还要说什么,苏芮打断问:“郡主来了吗?” 不知苏芮为何问,但唐俞橦还是照实答:“还未,堂姐要晚一些。” “那正好。”苏芮拉起唐俞橦的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去泛舟。” 泛舟? 唐俞橦还未来得及问苏芮为何要去,苏芮就已经拉着她往湖边去了。 众人看着,唐俞橦也不好甩开她的手,只好跟着她的牵引走,没一会两人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而众人都还未反应过来。 这两人,牵手走了? 不仅没有打起来,闹起来,反倒手牵手去游玩了? 一点没有情敌的样子,反倒像似两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 方才唐俞橦急冲冲过去,不是恨,而是着急见到苏芮? 她们两个什么时候好成这样了? 顷刻众人乱了,摸不准隆亲王府的意思了,纷纷私下聚在一块商议起来。 第132章 你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 园子里有一片人造的中心湖,为着今日入冬宴,湖岸边停了好几艘游船。 只是今年比往年入冬得快,今日也是冷风习习,贵妇小姐们更愿意在暖阁里待着说话,没人愿意来湖面上吹风。 所以没人打扰苏芮她们。 虽然苏芮也不想去船上吹冷风,但只有湖中心才能避开耳目。 随意挑了一艘合眼缘的游船,苏芮就跃了上去,转身伸手来牵唐俞橦。 唐俞橦是一路被苏芮拉来的,禹州也不近水,她又是一直被养在府里,鲜少出门的,更不会水,此刻有些胆怯。 可不等她犹豫,苏芮就直接身子向前,那伸出的手直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往游船上拉。 没想到苏芮会如此,唐俞橦猝不及防的被她拽了一个趔趄,人直接摔上去。 但没有摔跪在船板上,而是苏芮直接另一只手托扶住了她。 她整个人摔进苏芮的怀里,柔软一片,还暖暖的,香香的,叫唐俞橦顿时脸颊发烫。 “诶!小姐!奴婢没上来呢!” 琉璃的喊声惊醒了唐俞橦。 她直起身转头,才发现游船已经离岸了,琉璃和小茹都没有上来,游船上就她和苏芮。 没等她慌乱,苏芮已经坐下,双手抓起船桨摇起来道:“放心,我划船的技术还是不错的,泅水的技术更好,你若坠水,一定能把你捞起来。” 这…… 是这个问题吗? 可她已经在船上了,看着幽幽绿水,唐俞橦只得快速找个相对安稳的地方坐下,双手死死抓着船沿。 苏芮抬眉问:“你怕水?” “说不得怕,只是我从未坐过船,更未这样大胆的自己划船出游。”唐俞橦尽力让自己镇定,但声音还是微微发颤。 “你这么多年都关在府上?”苏芮好奇。 “大多数时候是。”回忆往昔,唐俞橦眼底闪过哀伤。“禹州是封地,并无多少人在,嬷嬷怕我独身一人外出危险,几乎不让我出门,出门也是去各家的宴席,集会,乌泱泱一群人去,乌泱泱一群人回,我总是被包裹在中间的那一个。” 她从未有过一步自由。 即便是来了盛京城,没有那么多人跟在她身边,却也有无形的牢笼,死死将她紧固在贵女之首,克己守礼之中。 “那真是可惜,堂堂唐大将军独女,竟没见过多少风景。” 唐俞橦苦涩的笑了笑,没有反驳。 “旁的地方,如今去不得,这儿的美景,先将就看看。”苏芮停下划动的桨。 唐俞橦不明所以的看向她,见她扬了扬下巴,往外指。 奇异的转过头,顺着她指向的地方看去,顿时眼眸放大。 游船停住的地方正对着远处的一座高塔,屋檐下结了不少冰凌,挂在下面,像一串晶莹剔透的短帘。 下面,是一层一层往下的假山群,今日太冷,水汽结了霜,泛着光,似金山一般。 再下来,是抗寒的树,红绿黄交叠,如托举了上面的一切。 游船的乌篷恰恰好的把一切框在里面,似景似画,美不胜收。 唐俞橦原本自来就心思沉重,再加之多年在各种宴席游走,对于这等园子是最没有心思看景色的,毕竟大多千篇一律。 却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震撼之景。 不,不是这里有这样的景色,而是苏芮发现了这样的景色。 她有能够发现美好的能力。 即便历尽千帆,受尽磋磨,步履维艰,她依旧没有被困住,没有认命,甚至对今日的那些敌意,为难都能做到过目不见。 唐俞橦羡慕她的坚强,坚韧。 “不过也快了,待你嫁入雍亲王府,做了正妃,咱们可以四处游玩,你没见过的,都可以去见。” 苏芮的话让唐俞橦顿了顿,转过头,不解问:“你…说什么?” “待你嫁入王府啊,这不是早晚的事吗?”苏芮微笑,说得理所当然。 唐俞橦却蹙眉问:“你带我来此,就是想要说这个?” “不可吗?”苏芮也奇怪了,她们之间说这个难道不正常吗?“上次的回礼,你收到了啊。” 唐俞橦点头,但依旧满脸不明。 苏芮也被她弄得发懵了,这回礼也收了,话也到这个份上了,怎么唐俞橦还是这副小白兔受了惊吓的样子。 “那手帕上,绣的是鸳鸯戏水。”苏芮提醒。 唐俞橦点头,“是啊,绣工极好,是苏侧妃你绣的吗?” “是的确是,但……”苏芮好像摸寻到了点上,开门见山道:“回礼是作为雍亲王府,也就是王爷回的礼。” 也就是说,那手帕是云济回给唐俞橦的。 鸳鸯戏水就是她和云济…… 唐俞橦脸一下子就红透了,只恨那帕子没带在身上,否则当下就要还回去。 她这反应让苏芮忍不住问:“你不愿嫁给云济?” “你愿意与旁人分享自己的丈夫?”唐俞橦反问。 苏芮笑了,身子后靠在隔板上,无谓道:“为何不愿?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寻常,世道如此,更何况王爷身为亲王,他必然是要有正妃的,与其旁人做这个主母,我更希望你来做,这般我能活得更好。” 苏芮说的是实话,大大的实话。 这个世道,男子为尊,哪家不是妻妾成群,除了穷苦人家,养不起多一个人,否则,只要有点家财的,都要给自己买一房妾。 更何况是云济这等皇亲国戚,日后还要问鼎天下的。 别说是正妻,以后那可是三宫六院,佳丽三千。 再则,云济与她而言也并非丈夫,只是大腿,东家,伙伴,自然也没有什么分享不分享可言。 反正以后她也不用和云济再如望月峰那般不得已了,待一切事成,他说过可以放她离去,到那时,天高任鸟飞,他多少妻妾,与她又何干呢? 当然,这不能与唐俞橦说。 而对于苏芮的话,唐俞橦先是惊愕,随后是无奈,最后是犹豫。 “我…我不知道。”唐俞橦双手紧抓住自己的衣角,焦躁的来回摩挲。“我不知我愿不愿意嫁给云济先生,我、我分不清。” 第133章 小白兔就是被隆亲王洗脑了 看着眼前倒影在湖面的美景,随着风起泛起波澜,时实时虚,唐俞橦好似看到了自己的心境。 她从未与人开口说过这些,可此情此景,此时此刻,面对苏芮,她觉得,也许,她可以同她聊聊。 而苏芮也不急着追问,只等着她。 等她沉吟许久,才挣扎后继续道:“我不知我愿不愿嫁,但,好似无需我愿不愿,所以,我…我大多时候不去想这个问题。” “自我懂事起,所有人就告诉我,我是唐家二小姐,是隆亲王府尊贵的贵女,言行举止,都要格外注意,不可丢了王府唐家的脸面,也不可被任何人揣测。” “所以,我的喜好不能表现出来,我喜欢吃的东西不能放在明面上吃,我喜欢的布料不能做成外衣穿出门去,许是习惯了,日子久了,我便不知什么是喜欢了。” “婚事一向都是家中做主的,所以家里安排我入京同云济先生成婚,我便就入京来。” “我原以为我能接受,见到云济先生第一面的时候,我也觉他神风俊朗,我以为,我可以,所以,我听从堂姐的,找机会同他接触,可当在法华寺见到苏侧妃你的时候,我失落的同时还有另一种情绪。” “我说不出,可我并不因此伤心,也不怨恨你,反之,我羡慕你。” “你知晓你要什么,奔着你要的一往无前的去,可我……不知道我要什么。” “但,你同云济先生成婚的时候,我其实是舒了一口气的,我便知晓,我并不爱慕云济先生,也许,亦不想嫁给他,可……由不得我。” 听完唐俞橦所言,苏芮也是百味杂陈。 原以为是郎无情,妾有意,撮合撮合,唐俞橦再主动一些,实在不想霸王硬上弓一下,总能成。 结果,郎无情,妾也无意。 这就是件难办的事了。 即便隆亲王府是想要牛不喝水强按头的,也许逼急了也会使些手段。 但如今的唐俞橦虽嘴上说着由不得她,可柔弱的性子下是倔硬,若真是叫她去做那些勾当,她绝做不出来,甚至,以她现如今这困兽一般的情况,是会做出一死了之的事来的。 苏芮不是个会宽人心的人,也没有那做烂好人的心思。 但唐俞橦到底也算救过自己,还保住了娘亲的遗衣,苏芮并不想这样一个小白兔被逼得不得不走上死路。 “原是如此,看来是我们自作多情了。”苏芮耸了耸肩,无谓道:“既不喜欢,不愿,那就不嫁就是了。” 说得轻松,可哪有这般容易。 但唐俞橦只是苦涩的笑笑,不应答。 苏芮却忽然凑近过来,脸贴着脸,如此亲近的距离让唐俞橦本能的想要往后退,苏芮却抓住了她的手,拉住了她。 直视她的双眸,苏芮道:“别怕,我又不会吃了你,旁人也不会,你好歹是唐大将军独女,你爹既无续弦,又无私生子,你唐二小姐莫说在盛京城里横着走,但也是能站在山顶的人,你不愿之事,谁也不能强迫你,便是隆亲王,也是不能的。” 她的确是爹爹独女,娘亲逝世十年,爹爹也没有续弦再娶,一直镇守在漠北。 可十年未见,唐俞橦对爹爹的脸都已然模糊了,只记得爹爹小时很疼自己,走哪儿都让自己骑在他脖子上,做她的大马。 但十年光景,爹爹如今心里对自己如何,她是不知的,也许,早已淡薄。 即便月月来信,但也只是只言片语,寻常问候。 而且…… “我乃唐家人,受隆亲王府供养,理应为唐家……” “谁告诉你的狗屁道理?”苏芮打断,看着唐俞橦明白了,这小白兔就是被隆亲王洗脑了。“你是你爹娘养的,你爹镇守漠北,没把俸禄发到府上?你娘嫁过来没带嫁妆?你二房的铺子田地没赚银子?这些难道不是养你的?这都是你家,你自己的东西,关隆亲王什么事了?” 苏芮的话说得唐俞橦楞了楞。 她从未听到过这样的言论。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告诉她,唐家上下一体,不分你我。 也没有什么大房,二房之分,都是隆亲王一脉。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她一直一直认为,自己受唐家供养,当该为唐家奉献一切,即便都不是自己想要的,自愿的,甚至是厌恶的,但都要为了唐家,为了家族,舍弃自我。 可如今听苏芮这一说,好似,也有那么些许道理。 “可我若不愿,大伯多年筹谋便是落空,若换做你,你同永安侯府,你当如何呢?” 苏芮笑出了声。 “还用换吗?如今我同永安侯府如何,你不是一眼就能看到吗?” 是啊。 苏芮哪里顾忌永安侯府了。 她是她,永安侯府是永安侯府。 自打她回来,永安侯府一路下坡,这会同她和好了才缓过一口气来。 可……“不对,永安侯府愧对你,隆亲王府对我,不一样。” 若隆亲王府如永安侯府对苏芮那般对自己,或许她可以不顾虑那么多,可惜,不是。 “有何不一样,你大伯筹谋一切的时候可有问过你是否愿意成为这场筹谋里的棋子?何况,若隆亲王府想要和云济联手,也未必只有联姻这一条路可走。” 虽然联姻更加连接得深,但也是好坏参半,若那隆亲王真的疼爱唐俞橦这个侄女,岂会看不到她的痛苦,不过同苏芮一样,都是工具,只是好在唐俞橦有个疼爱自己的爹,才不至于把那些赤裸裸的摆出来,而是给她洗脑。 而面对苏芮摊开来的这一切,唐俞橦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辨别接受。 这完全是和自己以前所想完全背离的。 可,却有道理,甚至,她心隐隐偏向,但理智又告诉她,这不对。 如天人交战,在她的身体内来回拉扯,让她痛苦。 “你不必此刻就要辨出个对错,站在哪一面,哪一面就是对的,遵你的心走就是,人生一次,自己高兴第一。”苏芮拍了拍唐俞橦的肩膀,从袖袋里掏出一罐东西,贼兮兮道:“慢慢想,如今呢,先帮帮我。” 第134章 苏芮手里有宝贝 因着苏芮和唐俞橦去登船游湖,一众贵妇小姐摸不清楚风向,不少人也汇聚到了湖边,想要看看两人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可离得太远,根本看不清人。 不少人准备登船,却见停在湖中心的那艘游船开始往回走来。 眼瞧着是准备回岸边,所有人立即站到岸边等着。 游船越来越近,视线好的能看到两人一前一后坐着。 苏芮在船尾划船,被坐在船头的唐俞橦挡去了大半,看不清楚。 而唐俞橦坐在船头倒是让所有人一览无余,特别是没有了苏芮那张妖冶的脸吸去目光,所有人的视线自然的注视在她身上。 准确的说,是她的脸上。 明明唐俞橦满身华贵,无比晃眼,起初在月门外也都更多的是注意她身上的衣裳和头上的发饰。 可这会,她坐在游船上,周遭被阳光晒得波光粼粼,身上的珠翠也都反射着各色彩光,可却抵不过她的脸。 洁净光润,在阳光下犹如琼玉,微微透光,不,应该说,整张脸都在发光。 唐俞橦的皮肤这样好吗? 众人仔细回忆,好像并不是这样的。 即便唐俞橦来时上了妆,可却并没有这样,且这在场的女眷都是非富即贵,这盛京城的好的妆粉胭脂谁买不起,都是用过的,没见过这样好的。 游船! 对! 唐俞橦是和苏芮上了游船后才变化的。 再想到苏芮的那张脸,有人大胆猜测起来。 “是不是那军奴给唐二小姐用了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都生出了这样的猜疑。 游船越来越近,更能清晰的看到唐俞橦的皮肤。 没有一点妆粉痕迹。 是完全的皮肤效果。 面对万众瞩目,唐俞橦心中尴尬又羞怯,但想着苏芮交代的,既答应了的事便只能硬着头皮完成。 她努力让自己不垂下头去,从容的起身下船,落地的时候抖搂了几下袖子,香气蔓出。 有鼻子灵的,一下就闻了出来。 “是同那军奴一样的香气。” “果然是她给唐二小姐用了东西了!变化也太明显了。” “她用了什么东西,还是什么法子?她在边陲五年,还能这样美艳,是不是就是用的这些?” 问题一个接一个,虽然很小声,但多了也还是发出不少声响的。 琉璃立即紧张起来,抓住扶着的唐俞橦急问:“小姐,她给你用了什么东西了是不是?在哪儿,奴婢这就给你打水清洗。” 唐俞橦还没来得及阻止要去打水的琉璃,站在一处正准备伸手去接应苏芮的小茹就大嗓门反驳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怎么的,我家侧妃给你家小姐用的东西不好?我告诉你,我家侧妃手里都是宝贝,一般都不给旁人用的,给你家小姐用,那是看得起你家小姐!” 小茹的嗓门一喊,整个人工湖都能听到。 一下子,不少人激动起来。 果然是用了东西的。 宝贝!苏芮手里有能叫人立即变美的宝贝! 看着那些开始发绿光的眼,越发直接的盯着自己的脸,恨不得扒上来,唐俞橦实在不自在。 手心冒汗,实在难说出苏芮交代的那些话了。 “小茹,不可胡说!”就在唐俞橦不知如何是好时,苏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从容不迫的从游船上下来,肌肤更胜唐俞橦,因着刚刚的那些话,所有人自然而然的就会想到苏芮是长久用那宝贝,所以才比唐俞橦更美。 唐俞橦若得长久使用,那也能如苏芮这样了。 那换做她们是不是也…… 注意到周遭人眼底的变化,苏芮嘴角上扬细不可查的弧度,看向唐俞橦,极为自然的从袖中拿出那盒香膏递给她。 “这盒香膏既然唐二小姐喜欢,就送与二小姐,反正我还有多的,若是你用完了,只管派人来雍亲王府取就是。” 唐俞橦觉得苏芮真是厉害,明明是对好了的演戏,却能演得这样自然。 她嗫嚅几下,实在说不出更多来了,只得接过香膏,说了一个好。 苏芮身子微微靠近,在她耳边宽慰道:“你已经很棒了。” 她的声音一软下来就娇又魅,气息喷在耳际,弄得唐俞橦羞红了脸颊。 “长宁郡主来了!” 就在众人蠢蠢欲动的时候,有人喊了起来。 众人立即和苏芮退开距离,唐俞橦也吓得本能将香膏忙塞进袖中。 长宁从退避开的人群走来,一双厉眼横来,叫所有人心尖一颤。 而她不止一个人来,还带着周瑶和狼崽子。 永安侯豁出脸面去给周瑶求了个贵妾,虽在隆亲王府里过的还不如一个丫鬟,可明面上是能够来参见今日的宴席的。 但长宁会带她来绝不是因为她这个身份,而是为了羞辱她和永安侯府,更是羞辱苏芮。 至于狼崽子,如今已经改名为了唐承,随长宁姓,也记在长宁名下,是隆亲王府实打实的小少爷了。 身为母亲,自然要带自己的儿子出来亮相,让盛京众人认认脸。 不过此刻长宁顾不得这两人,目光不愉盯着唐俞橦,快步走来质问:“你在这做什么?” “堂姐,我只是……” “是我非拖着唐二小姐来游湖的。”苏芮抢先一步开口。 长宁视线睨过来,冷嗤:“你什么身份,拖着她去游湖,出了事,你拿什么赔?” “我什么身份,郡主不清楚吗?是郡主给我下的请柬啊。”苏芮笑着回应,寸步不让。“至于出事,这不没出事吗,郡主急什么呢?” 苏芮牙尖嘴利,如今身份不同,长宁的确不能像过去一样直接处置她。 “香膏,给我!” 就在长宁心中愤恨,身后的狼崽子忽然开口,朝着苏芮伸出手来。 所有人都迅速把视线落在狼崽子的身上,想起这孩子算起来也要叫苏芮姨娘,而当初认亲的时候,苏芮助力不小,是不是两人之间…… 就在众人,乃至长宁眼底都流露出情绪的时候,狼崽子忽然冲上前去,一把拉过唐俞橦的手,另一只手伸入袖袋之中将唐俞橦收起的香膏掏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 第135章 就怕这银子送不出去 啪! 陶瓷小罐碎裂开,里面乳白色的香膏溅了一地,发出浓郁香气,随风散开。 不少人露出惋惜神色。 这可是宝贝啊。 可谁也不敢开口掺和。 “我们隆亲王府要买什么香膏没有,不用你这狗屁东西。”狼崽子奶声奶气的喊道,扬着下巴斜着眼,倒是有几分长宁的蛮横样。 说着又抓着唐俞橦的手把他往长宁这边拉过去,人小鬼大的教训:“姨母也是,太过好说话了,被人牵着走,这等脏东西,岂不污了您。” 唐俞橦想要为苏芮辩驳两句,却被长宁一个眼神制止了。 转而看向狼崽子,长宁眼中是满意。 这小崽子虽是陈友民和周瑶的种,收下他也是迫于无奈,但这段时日下来的确是处处都合她心意,倒像是她唐家人。 如今更是不用她开口,直接就把苏芮给踩了下去。 “好了,莫被这不知所谓之物熏了鼻子,走。” 长宁得意的转身就走,没再去细究这香膏的事。 唐俞橦被拉着离开,狼崽子则是在走前避着人给苏芮极快的挑了一下眉,似在说,我可是帮了你。 苏芮假作未见。 黑心汤圆,吃一次就够了,绝不吃第二次。 而长宁等人走了,苏芮也不久留,带着小茹往另一个方向慢慢走。 似漫无目的游园,又似不知能去何处,孤孤单单,瞧着可怜,也瞧着似有机会。 待苏芮转身进入垂花回廊的时候,一道身影终于是快了两步,紧跟了进来。 “苏…苏侧妃。” 苏芮停下脚步,转过身,笑盈盈唤道:“裴夫人。” 裴夫人惊讶,“你认识我?” “羽林卫副领,裴延裴大人的夫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苏芮声音柔和,格外好听,不见半点戏笑之意。 可裴夫人还是眼底闪过难堪之色。 她的确是裴延的正房夫人不假,可却并非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裴延是,她……不是。 裴延算是皇亲年轻的一代里少年有为的,也算是不少贵女心中的佳配,但家中早早就给他定了亲。 是皇商岳家的长房嫡女。 虽家财万贯,可士农工商,即便是皇商,也是商贾,世家贵族是瞧不上的。 不知为何裴家会定下岳家的女儿,但裴延对自己这位商贾之女的妻子是不喜的,听说成婚到现在都没有圆房,家中三房妾室倒是个个雨露均沾,臊得正妻好个没脸,也甚少出门。 久而久之,许多人都不知晓这号人物了。 而眼前的裴夫人,也的确难以叫人记住。 长相,身材,举止,都普通。 就是那种扔进人堆里都难以找到的程度,是个做探子的好苗子,做夫人,做妻子,在这个世道是很难笼络住丈夫的心的。 苏芮知晓她,自然也是提前将今日来的人都调查过的,料想到她必然会是第一个来找自己的人。 一来,她商贾之女的身份不会对她有太大的鄙夷;二来,她的的确确急需能够让自己变美的东西。 “不知裴夫人来寻我可有何事?” “我…我…”裴夫人还是有些犹豫,可抬眼看见苏芮美得惊人的脸,还是一咬牙,上前一步道:“我想要问苏侧妃你求给唐二小姐用的香膏。” 苏芮露出讶异神色,裴夫人当即就慌了,忙从袖袋里拿出一沓银票道:“我可以买,多少银子都……” 说到这,裴夫人又意识到什么,难堪低头道:“对不起,我习惯了什么都拿银子买,我知晓你们不缺银子的,我…我只是太急了,我……” 话还没说完,视线里就已经出现了一个白瓷描花的小瓷罐。 裴夫人惊异的抬起头,对上苏芮笑颜如花的脸,愣住了。 “一点香膏而已,不值钱的,裴夫人不必如此,且拿去用便是。”苏芮说着,转手将香膏放进裴夫人手中。 不等裴夫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转身翩然继续往前走了。 而在暗地里观察的人并没有错过这一幕,见苏芮这般容易的就给了裴夫人香膏,蠢蠢欲动起来。 很快,又有两三个人叫住了苏芮。 苏芮依旧笑脸相迎,毫不吝啬的赠送香膏,即便那些人眼底对自己都是鄙夷。 走出垂花回廊,苏芮今日带来的三十罐香膏已经全部散了出去。 小茹肉疼,小声道:“侧妃怎么全送人了,这好几千两银子呢。” 她活到现在都没见到过这么多钱,也没见过那么多东西最后就变成了那么小小三十罐东西。 而现在,不过两刻时间,就全送干净了。 而且那些人连一个谢字都没有说。 这会不止肉疼了,还替苏芮委屈不值,这不是肉包子打狗了吗。 “这叫投资,这点银子,很快就会赚回来,而且,不止银子,还有多得多更值钱的东西。” 苏芮高兴。 她不怕银子白送出去,就怕这银子送不出去。 但小茹听不明白。 苏芮笑笑,也不和她再多解释,自顾准备往午膳的地方去。 可还没走两步,就见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陈友民。 当初那个一句指认,打得她无法翻身,被发配为奴的人。 苏芮只当看不见,转身欲往另一边走。 结果他竟急了,快走几步拦在她跟前。 “陈郡马,这四下无人的,拦住我的去路作甚?怎么?又准备冤枉我和你通奸?只是你现在……”苏芮视线下移到他两股之间,冷笑道:“恐怕做不到。” 陈友民脸色难看得由红变青,可却依旧没有挪动脚步,强咽下屈辱道:“苏妹妹,我知晓,我没脸见你,五年前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但当时我也是被周瑶那贱人威逼的,你也知晓,她当时在永安侯府比你得宠,侯夫人又是她生母,相比起她,当时都指向你,我…我也是不得已。” “所以呢?你是来同我解释五年前你的心路如何?” “我……我是来求你。”陈友民艰难的维持头不再往下低。“求你看在过去咱们的情分上,帮帮我,在雍亲王那为我说说话,让他将我调去兖州,我绝对,我绝对忠心,为他鞍前马后,身先士卒的。” 第136章 她毒哑了他! “情分?”苏芮疑惑,“你我之间还有情分这种东西?” 陈友民更加面红耳赤。 他也清楚,他和苏芮哪里能论得上什么情分。 当初议亲,苏芮也是听从家中安排,对他仅仅只是见过几面而已。 硬要说情分,那就是恨。 可若非走投无路,陈友民也不会求到她这里来。 “苏妹妹,我…是我对不住你,我实在是没有法子了,求你,我求你,救救我。” 陈友民说着就跪下来,伸手想要去拉苏芮的裙角。 苏芮动作极快的往后退一步,不让他的手碰触到自己一分一毫。 陈友民的手扑空,整个按在了地上的淤泥里。 既恶心又卑贱,如现在的自己。 陈友民后悔啊! 就不该相信长宁那个娼妇的鬼话。 骗他自宫,说什么一切不会变,根本就是空话。 明面上,是什么都没有变,他的军职尚在,可已经成了一个空壳。 他去找长宁质问,长宁却戏谑他一个太监,还想什么行军打仗,指挥方遒,安心在府里养着就是,做好他的郡马爷。 不过是一个挡箭牌罢了。 何况在府上,他也不是郡马,长宁院正七八个男宠,绿帽子从头戴到了脚。 绿帽子,他无所谓,也不敢不戴,但他决不能沦落为长宁手中的一颗边棋。 久而久之,就是死棋了。 所以,他如今只能求到苏芮这里。 “苏妹妹,我知晓,如今雍亲王手下最是缺人,我对雍亲王来说是绝对有用的,我知道,我知道怎么训兵,也知道唐家军许多事,还知道漠北是如何部署的,还有!隆亲王的一些秘密。” “只要你将我举荐给雍亲王,这些我都会和盘托出,到时候也有你一份功劳,雍亲王必然更宠幸你的,咱们算是互惠互利。” 越说,陈友民越往前靠近。 他觉得,自己说出的这些对于苏芮来说是极具诱惑力的。 毕竟她做过军奴,如今是仗着云济迷恋她才得了这侧妃的名分,一时风光罢了,身后没有助力,终究是空中楼阁。 她需要自己的势力,自己这是给瞌睡的她送枕头来了。 “苏妹妹,前尘往事都已是过往,咱们要向以后看不是,你最是心善了,帮帮我,也是帮帮你自己啊。” “我心善?”苏芮问。 陈友民连连点头。 这盛京城的女子,不,大赵的女子,都是以良善贤德为标准的,谁不愿听到旁人夸她人美心善呢。 苏芮点头。 陈友民以为是有戏了,抬脚就要起身。 “若你不拦路狗吠,我大概还能心善的当没瞧见你,可你送上门来恶心我,我就不能心善了。” 陈友民一愣。 可不等他反应,苏芮就直接抬脚踹过去。 陈友民正处于半起不起的状态,被苏芮这一脚踹过去,直接失衡的就往后面整个摔下去。 还不算完,苏芮一脚踩在他的喉咙上,让他张开嘴巴都叫不出声。 眼看着她不知从哪里拿出来的一个小瓷瓶,手指倾倒瓶身,里面褐红色的液体跟着倒出来,进入他的嘴中。 他惊恐,想要吐出去,可苏芮的脚一松,喉咙不被压制下本能的吞咽。 咕咚。 全咽了下去。 顷刻喉咙火辣辣的,他想要发出声音,却发现只能发出嘶嘶的沙哑声。 惊恐的看向苏芮。 苏芮转手就将那小磁瓶扔了,如俯视蛆虫一般看着他冷道:“你这张嘴实在臭,日后,还是别说话了的好。” 她毒哑了他! 她居然敢在这样的大宴上直接对他下毒手? 贱人! 陈友民爬起来想要打苏芮,可都还没站稳,一道身影就窜了出来,一脚将他踢出一丈开外,撞在墙上,疼得他眼前闪黑。 “愣着做什么,喊呀。”苏芮提醒看楞了的小茹。 小茹反应过来,立即扯开大嗓门喊:“来人啊!非礼了!太监郡马爷想非礼人了!” 这一喊,大半个园子的人都能听得见。 太监郡马爷,如今放眼整个盛京城,哪里还有第二个。 陈友民想要阻止,可整个人散架了一样,爬都爬不起来,喉咙又被毒哑,压根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能听着脚步声从四面八方而来。 而长宁的脚步声他是听得出的,吓得脸色煞白,挣扎着想要跑。 可惜,追月那一脚用了八成力,陈友民爬了几次都没爬起来,被赶来的长宁逮个正着。 其他赶来的人,看在场的人,纷纷眼神跃动。 这场面,不是同五年前一样吗? 只是春日宴变成了入冬宴,坐在地上的人从苏芮变成了陈友民。 如重回当年,长宁怒汹汹的看了眼陈友民,又转而看向苏芮,问:“他非礼你了?” “他想非礼我!”小茹大喊着站出来,指着陈友民骂道:“一个死太监,还想要非礼我,空有两双手,真是癞蛤蟆爬脚,恶心死个人。” 小茹是佛庄长大,自小就跟在那些婶子身边,也不懂那些狗屁礼义廉耻,话自然也粗得很。 可形容得却是极为贴切的。 没根的男人,空有一双手还不老实,那不就是恶心吗。 陈友民气红透了脸,张嘴不停发出嘶嘶声,却没有一个人听到。 因为注意力都在往前一步,将小茹护在身后,直对上长宁的苏芮身上。 “郡主,的确是陈郡马因求事不成,恼羞成怒,想要欺辱我这小丫鬟的。” 长宁迅速抓住重点,追问:“求事?他求你何事?” “呜呜呜!”陈友民紧张的呜呜出声,想要阻止苏芮。 可他被长宁带来的婆子压住,根本阻止不了什么。 苏芮倒没直接开口,而是靠近长宁,低声道:“他来求我,让我同我家王爷说说好话,将他调去兖州,他一定效忠我家王爷,还会成为我的助力。” 苏芮言简意赅,可长宁却听得懂其中更深。 撇看陈友民,杀意勃然。 转而又看回苏芮,阴冷问:“如此机会,你不要?” 苏芮嫌弃摇头,“吃里扒外的狗,我瞧不上,郡主费劲抢得的,还是自己享用。” 长宁挥手打来,苏芮早有防备,往后一撤,抬手抓住她的手腕警示道:“郡主,今时不同往日了。” 随后她的视线往外,长宁顺着看过去,周遭全是人。 而苏芮,无错,她随意打不得她。 “郡主放心,我已让陈郡马闭嘴了,不会将这些事说漏出去。” 松开长宁的手,她没有再打过来,只是死瞪着她。 若眼神能够杀人,苏芮这会只怕已经死七八次了。 可惜,不能。 “郡马将我这小丫鬟吓坏了,我得带她回府休养了,今日宴席便先告辞了。” 事情已经做完,苏芮懒得再留。 第137章 这信是京中传来的 苏芮走后,长宁命人将陈友民带了下去。 但入冬宴不能因这点事就停止,而长宁作为此次的承办人,是不能提前离开的。 只能憋着满肚子的愤火硬撑着,可越烧就越旺。 苏芮走了,陈友民不能当众罚,便就将所有怒火都倾泻在陪同自己的周瑶身上。 让周瑶如婢女一样在自己身边端茶送水,布菜理食。 一个不慎,没有夹稳菜,掉在了长宁的裙子上。 “没长眼睛呢,怎么做事的!” 嬷嬷怒喝着一掌推过来,已经消瘦了不少的周瑶被推得扑倒下去,撞在旁边的长案上,额头磕在角上,顿时冒血。 可没有一个人前来搀扶她。 在一众贵妇贵女眼中,周瑶名声尽毁,已经是不在社交范围内的人了,何须为了这么一个人得罪长宁呢。 都当没看见,依旧吃着自己的。 周瑶捂着头,委屈哭着小声辩道:“我…我实在没力。” “没力?”长宁抬眸,阴冷道:“怎么?我隆亲王府没给你饭吃?” 周瑶吓得一哆嗦,忙不迭摇头。“不,不,是贱妾自己,是贱妾自己身子薄弱,没有气力。” 周瑶实在怕了。 这些时日被长宁折磨狠了。 长宁比她想象的还要狠厉恐怖,什么折磨人的法子都有,却又叫人死不了。 数日下来,她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日日夜夜都受磋磨,睡觉都就没睡超过一个时辰。 她现在怕极了长宁,一个眼神就叫她两股颤颤。 她今日来原以为能见到娘亲,可以救救自己,可娘亲却以心疾为由没有来。 分明是故意不想救她,怕因为她叫她丢脸! 她可是她亲女儿啊! 而苏芮呢,却过得那么好,连长宁都奈何不了她。 “原来如此,那……” “堂姐!”唐俞橦急打断长宁,小声道:“大伯不是交代了,今日要叫人看到咱们隆亲王府的威势,若是太过苛待,只怕叫人会因此顾虑。” 她隆亲王府还怕人顾虑? 但面对那些虽不直看过来,余光却始终注视的眼神,长宁到底还是没有继续下去。 只挥手让嬷嬷把周瑶带了下去,转而小声警示唐俞橦。“你的事,回去我再同你算。” 唐俞橦表情沉下去,没有反驳什么。 …… 入冬宴结束后,各种小道消息却没有结束。 有说当日陈友民回府后被长宁打了个半死,只剩下一口气吊着了。 也有说长宁爱极了陈友民,即便他几次三番不老实,也还是选择原谅了他,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管是何,对于雍亲王府,确切的说,是对于苏芮没有任何影响。 甚至苏芮都压根没去关注,她没空,更没有时间。 自从入冬宴离开后,她便着手开铺子的事。 香膏一日就可见效,三十罐香膏只要有十个人用了,便足够了。 一罐香膏只够用一个月,苏芮要趁这一个月将铺子开起来,还要把名声扬出去。 赚不赚无所谓,得要让这些世家夫人小姐来一次就留住人,让她们宁愿舍弃对她的那些鄙夷,对雍亲王府的那些顾虑也要前来。 两次,三次,时间长了,心中自有偏向,也就能在家主那说话,总能说动那么几个,至少,会有更多人考虑云济这个雍亲王。 但说来容易,做来却难如登天。 苏芮从未经商过,娘亲原本嫁妆里的那些铺子过去也都是梁氏捏在手中打理,永安侯府的就更是轮不上她了。 光选址,她到现在都还没定下来。 不是地段不合适,就是掌柜的怕涉及不肯卖。 头疼得她太阳穴都涨,疲累更胜之前,心里暗骂还是云济那死秃驴舒服,躲在兖州去享福了。 骂着骂着,就进入了梦乡。 “啊秋!” 近卫一个喷嚏,险些打在云济手中的信纸上。 云济移开了些,“若是感染了风寒就回去歇息,不必硬撑。” 近卫擦了擦鼻子,摇头不肯。 他们这一批暗卫都被调成了近卫,最是清楚云济现下的困境。 兖州这群兵虽是谁都能看到的肥肉,可也都是刺头,极难驯服。 云济从来兖州到现在,底下的兵没有一个服气的,个个都是一副不怕死的模样,即便掉脑袋也不屈服于这等还俗后就空降来的指挥使。 永安侯那个前锋参领也没什么用处,老泥鳅那些招数在那群刺头跟前压根不起作用,反倒更叫那些人不服,觉得云济就这点本事,还要老丈人来办事。 云济都不做解释,一群近卫却替自家主子委屈,可有云济的命令在,他们也不能反驳什么,只能守在其身边,确保主子安全。 就在心疼自家主子的时候,近卫瞧见云济嘴角上扬了扬。 自来兖州,主子虽然依旧和过去一样神色淡淡,看不出过多情绪,可却没有笑过。 这会看到信居然笑了? 哦!这信是盛京传来的,是妖女、不,是侧妃的消息。 啊,主子果然被迷得南北不分了。 云济并不知晓近卫在心中呐喊,只看着信中京中的情况笑苏芮的脑子里果然是有数之不尽的鬼主意。 一罐香膏,直击京中贵妇们的心中要点,轻而易举破了长宁的阻碍,还顺带手的教训了陈友民一顿。 自己倒是多余担心她了。 手中摩挲着下聘之日苏芮让黑菩萨给他送回来的那枚绑着同心结的玉佩,这几日,全靠着玉佩让他浮躁起来的心能够沉下去。 自苏芮送回给他那日起,他并无再挂过。 毕竟他同苏芮不过只是那般,带着象征定情信物的东西总归不好。 这次为何会带来,他也说不清。 就是出门前看到了,顺带手就收进了袋里。 “王爷!王爷!”外面传来急切慌乱的喊声。 近卫立即警惕,外面跑进来兖州的兵管,满头大汗指着外面喊:“王爷,不好了!您的近卫和沈副指挥打起来了!” 沈副指挥沈铎是这兖州军中最大的一个刺头,也是威望最大的,若云济没有空降下来,他便会是这个指挥使。 这个时候打起来,是个大麻烦,云济立即起身往外赶。 第138章 我输了! “打!打!打他的心口!” “打!对!就这么打!打死他!” 校场上,喊打喊杀声震天响,一个个刚刚训练完,还未穿上衣衫,个个打着赤膊的兵围成一圈。 圈内是两个厮打在一块的人。 一个皮肤黝黑,虎头豹眼,上身赤膊清晰能够看到紧实的肌肉和几处伤痕,下身是着军服的土黄色麻裤,即便相对宽松,也能看到里面紧绷下的肌肉线条。 此人爆发力极强。 另一个相对瘦弱点,穿着近卫服,可也并非没有力气的,而且身形灵动,闪避迅速,和对方对打也并不落下风。 “沈哥!抓他!猴子一样跳来跳去!” “就是,抓住他,他就是个废物了,暗卫出身,就会这些烂招数。” 兵队的人喊起来,纷纷都是给沈铎出主意的。 近卫更像一只孤立无援,被狼群层层围起的狐狸,再灵活,也跳不出这个圈去。 而沈铎,并没有用全力,更像是狩猎前的戏耍,等玩够了,才出击。 忽然,沈铎眸色一变,闪电一般朝着近卫袭来。 近卫也听到动静,一时分神,没来得及躲避,被沈铎一拳砸在了胸口。 如被一匹奔驰而来的马撞上,近卫重重摔在地上,呕出一口鲜血。 想要爬起来,沈铎又迅速袭上,用膝腿压住他的双腿,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一手握拳提起,肌肉绷紧得都能看到筋脉隆起。 这一拳下去,直照着近卫的面门,必死无疑。 沈铎眼里迸出狠厉杀意,挥拳往下,速度飞快。 近卫避无可避,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决心。 就在拳风已经到达鼻尖的时候,一只手飞快击过来。 一掌打在沈铎胸前,逼得沈铎立即后退避开。 而云济另一只手同时抓住近卫脖领,将他往后拉,沈铎再想要伸手去抓近卫腿的时候指尖只从鞋面上擦过。 沈铎不服,哼道:“我们切磋,眼看打不过了,指挥使就出来插手,不公平。” 近卫站起身来,愧疚自责的想要说什么,云济先开口道:“先下去看伤。” 暗卫出身,习惯性遵从主子命令,近卫不再言语一句因何,就被其他两个人带着去找大夫了。 送走了人,云济才转眼看向沈铎。 “误会!误会!这都是误会!”躲在外面的永安侯拨开人走进来。“方才就是两句口角,才动起手来的,没事,没事了。” 永安侯说着用手拍打几下沈铎,示意他收敛。 可沈铎压根就不吃他这一套,挥开他的手,对上云济就喊:“是他说要和我比试的,我成全他啊,这会打一半走了,算什么,这上了战场叫什么?” “叫逃兵!” 周围士兵跟着附和喊起来。 “京中来的嘛,养尊处优的,花架子一个,哪里能上战场啊。” “就是,上了也是当场就吓得屁滚尿流,哭着喊娘,也就这会扯着一张皮,装样子。” 话越说越难听,明面上说的是离开的近卫,可暗地里说的谁,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铎得意又挑衅的看着云济,半点不将这位雍亲王,指挥使放在眼里。 “既是比试,当该点到为止,取人性命的招式,该对敌人,而非同胞。” 云济淡淡一句话,叫一众人噤了声。 杀招向自己人,是军中叫人不耻的。 沈铎有些脸上挂不住,心想这念过经的就是嘴皮子厉害。 “而且,沈副指挥真正想要切磋的也不是我的近卫。”云济抬手,将外罩的薄裘衣脱下,递给身边的永安侯,上前一步道:“请。” 没想到云济会肯应战。 他来这段时间,虽然每日都和他们一样训练,可却更加云淡风轻,或者是知道自己压不住他们,都选择充耳不闻。 沈铎故意挑动过几次,云济都装看不见。 不管云济为何,沈铎求之不得。 等打趴了这盛京来的绣花架子,看他还有没有脸留在兖州。 “王爷,这……” 不等永安侯劝,沈铎提拳头就冲上来。 周围众兵将也跟着澎湃呐喊起来,永安侯很快被挤了出去,只能在外面干着急。 而里面,沈铎的攻势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知晓云济自小学武,刚刚那一下也看出来了比之前的近卫功夫好,所以他没有轻敌。 使出全力,招招猛击。 可他如那凶猛的虎,云济就似那天上的云,有形又无形,一拳过去,他灵巧化解泄力。 他岿然不动,沈铎却满场跑转起来。 来回几十个回合,没摸着云济一下。 越打越急,越急越燥,沈铎一咬牙,猛虎扑爪,非要和云济打个正面。 却不料正如下怀,被云济抓住双手,往里一拉,一放,力瞬间泄向两边,自己收不回力的往前撞。 “沈副指挥,你太急躁了。”云济低沉一语,抬手一掌,将沈铎打开两丈远。 他奋力倒腾双腿,踉跄几步才站稳脚步。 不少人看得云里雾里。 “这谁输谁赢了?怎么不打了?” 看得明白的都不敢说话,只视线在沈铎身上转。 “我输了!”沈铎愤愤喊了一声,从身边人手中拿过自己的衣衫狠狠一抖,朝着云济道:“王爷身手了得,沈某甘拜下风,只是,这功夫再好上了战场也不能以一敌千,王爷多看看兵书。” 说完,沈铎转身就走。 众将士也跟着迅速离开。 “王爷。”永安侯拿着薄裘上前,看着众人都走远了,蹙眉劝道:“兖州这些兵都骄横多年了,是很难收服的,还是要用些非常手段。” 所谓非常手段永安侯早些时候已经和云济提过了,但云济当时就否定了。 那哪里是非常手段,分明是草菅人命。 “此事我自有安排,永安侯不必忧心。”拿过薄裘,云济也迈步离开。 永安侯独自站在校场,眼神逐步阴冷。 黄毛小儿,也敢在他跟前装模作样。 苏芮那个无用的,没能给他换一个更好的职位也就罢了,本以为有她在云济心中的分量,云济总归会将大权交给他。 可三番五次的驳回他的提议,也真只叫他做这个前锋参领,压根就不重用他。 若不得权,他何必屈居在这小儿之下。 “侯爷,又有信来。”身边的副官上前小声说。 永安侯考虑片刻,嘱咐道:“别叫人发现。” 第139章 她的偏执,似曾相识 十月二十。 天气变得更冷起来。 苏芮穿着狐裘,抱着汤婆子都觉得还是冷得止不住的抖。 这个鬼天气,她实在扛不住,总会想到第一年到边陲的时候,几次险些冻死过去。 如果可以,她只想要待在炭炉旁边,让温热告诉她,自己是活着的。 可是不行。 她得出门。 铺子选了几日,今日终于有一个既位子合适,对方又有所动摇,愿意卖的铺子了。 算起来已经前前后后耽搁了十日了,今日一定要敲定,所以苏芮只能亲自出马。 因为天气骤冷,外出的人不多,马车一路畅行,很快就到了金陵街隔壁的第三条街。 算不得多好的地段,可也算是盛京里热闹,贵族夫人小姐相对多的地方了。 王管家已经在和对方谈了,见苏芮来,愁眉苦脸走出来。 意识到不好,苏芮还是不死心问:“怎么?又不行了?” 王管家无奈点头,“本来昨日他是有心的,就差一步而已,但不知是不是另生了什么事端,今日一来就说…说已经卖了,新买家说什么都不肯卖。” 话还没说完,那铺子的门就关上了,摆明了态度。 苏芮明白,是有人赶在她来之前捷足先登了。 不用想就知晓,是长宁。 入冬宴那日虽然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悄然把香膏推出去了,但事后长宁肯定察觉得到,而苏芮即便这几日找铺子都是让脸生的人去,也还是被察觉了。 长宁阻断她,那她就是拿着再多银子,在盛京城里也买不到好铺子。 “侧妃。” 正头疼,洛娥轻唤一声。 苏芮转过头,见她看向外面,顺着看过去,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走过来。 “苏侧妃,我家夫人想要请您喝杯茶。”丫鬟说。 不等问,苏芮就瞧见丫鬟转手露出腰间的腰牌,上面刻了一个岳字。 皇商岳家? 想到是谁,苏芮点头让其带路。 一路走进盛京城最繁华的福盛楼,丫鬟推开天字一号厢房的门,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吹散寒气。 苏芮脱下狐裘,步入其中。 果然,裴夫人坐在桌边,见她进来,起身行礼道:“苏侧妃安好。” “裴夫人多礼了。”苏芮回礼,走上前不客气坐下问:“不知裴夫人请我来,喝的是什么茶?” “不知苏侧妃喜欢什么,所以都准备了些。”裴夫人话音落地,候在里面的丫鬟立即将七杯茶都端了上来。 雨前龙井,太平猴魁,武夷山大红袍,君山银针……杯杯皆是顶尖好茶。 苏芮扫了一眼,摇了摇头道:“不好意思,我不喜喝茶。” 裴夫人当下有些仓皇,又有些不知所措,忙叫丫鬟把茶撤下去。 “裴夫人,有话直说就是,不必如此。” 裴夫人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道:“我…我就是还想要些香膏。” “你用完了?” 裴夫人不好意思的点头。 她拿到当日就抹了,效果极好,就抹得更多,更大。 脸,脖子,手臂。 那日裴延回来看到她,都赞了一句。 可那一罐太少太少了。 “欲速则不达,何况那香膏是抹脸的,其他地方当该用不同的,效果才能更好。” 裴夫人没想到这东西还有不同地方区分,但看苏芮一双手犹如青葱,修长而白嫩,比她都好,更相信她所言非虚。 “那……能否都给我些。”话说出口,裴夫人意识到自己太冒进了,急忙解释道:“我可以出侧妃你想要的东西。” “我想要的?”苏芮有些稀奇。 “是,侧妃不是想要一间好铺子吗?是用来开脂肪铺子对。” 苏芮楞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 岳家是皇商,盛京城里也有不少铺子,她到处打听铺子,那些掌柜都是人精,多了自然就会查到是她。 长宁知晓,裴夫人知晓也不稀奇。 甚至,裴夫人应该比长宁更早知晓,也知晓长宁在阻拦她,所以今日是等着她碰壁。 “我有一间铺子,很适合,就在金陵街上,我可以给侧妃你用,不要银子,也不要赁金,算我入股,但你放心,我绝不干预,只要侧妃给我那些能变美变更好的香膏就好。” 金陵街的铺子,那都是价值不菲的,一年能够产生的银子都够寻常百姓几辈子吃喝了。 将这样的铺子给她,只要换香膏? 而且…… “我如今什么情况,裴夫人应该很清楚,这时候为了香膏与我合股,裴夫人就不怕得罪长宁郡主?” 裴夫人沉默片刻,坚定道:“不怕,我是裴家媳妇,裴家本也同长宁郡主不是一派,而岳家是皇商,跟着的是皇上,也不怕。” 她怕的是笼络不住丈夫。 这是唯一的希望,即便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她也在所不惜。 而话说到这个份上,苏芮也知晓这位裴夫人必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 但她不问。 别人的事,莫多插手。 既她愿意给铺子,苏芮也乐得其成。 该有的,该履行的,一切都写在契书上,两人签字画押,这事就算成了。 让裴夫人三日后派人上门取香膏后,苏芮就拿着自己的那一份契书去金陵街看铺子。 原以为只是尾部的这种小铺子,虽然位子不算好,可胜在是在金陵街,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可没想到找去了才知晓,竟然是最中心的铺子。 还是五间铺面的大铺子。 别说是开一间胭脂铺子,就是开一个胭脂房都够了。 苏芮没想到裴夫人这般出手阔绰,这得值多少银子啊,苏芮甚至都想不出来。 由此可见这香膏对于裴夫人来说价值实在高,甚至高得她都有些失去理智了。 回想起裴夫人眼中那忘乎所有的偏执,苏芮有些似曾相识。 之前云济看她的时候也是这样吗? 但她没继续多想下去,他人因果与她无关,这铺子位置越卓越,越大,对于她来说越好。 顾好自己为先。 这样好的铺子,她得好好规划规划,也要把这名头迅速打出去,叫整个盛京,乃至整个大赵都知晓。 第140章 这还是当初清修的那位云济先生吗 冬月。 纷纷扬扬的雪已经落了两日了,虽不见多大,却已预兆着严寒来临。 苏芮裹着厚厚的大氅,缩在火炉旁边,只露出两只手指翻看铺子上的各项开销和进程。 修葺早已经完成,人员也都安排妥当,香膏胭脂那些也都已经摆放其中了,每日的银子流水一样的花出去。 可苏芮却不急着开业。 一等再等。 一来是等那些在入冬宴上拿到香膏的人用完手里的,二来是等…… “雪下大了!” 外面,小茹的声音炸响。 苏芮转头往窗外望,的确下大了。 不是大一点,而是从纷纷扬扬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 密密麻麻,一片白茫。 这样的场景,苏芮仿若在何处见过,但…… “侧妃!王爷…王爷回来了!” 正要往记忆深处去找在哪儿看到过这样的景象,洛娥就先一步走进门来报。 云济回来了! 顾不得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苏芮站起身就快步往外走。 还没跨出门槛,就见云济从鹅毛大雪之中走来。 他罩着一件熊皮大氅,头戴玄色双耳帽。 他的皮肤也黑了些,眸光相比起过去的悲悯更多了几分锐利。 过去的他,是松山白鹤,高岭之巅。 如今的他,似腾云的龙,渐露皇家威仪。 不过短短一月不到,他竟变化如此之大。 大得同他四目相对,苏芮都一时不知该开口说什么了。 明明就等着他回来,此刻却莫名的有些生疏和尴尬。 “你怕冷,莫站在门口,风大。” 云济迈步进门就将她往里面带,苏芮点头顺着走,都忘了,他怎么知晓自己怕冷的。 进门云济脱掉身上的大氅,露出里面还未来得及更换的练功服。 练功服为了方便活动拳脚,都相对轻薄,贴身,这会紧贴着云济的身体,一眼就看出比之前更加健硕了些,肌肉的线条更加好看,甚至隐隐约约能够看到腹部的块。 不由得苏芮就想到了在望月峰的时候,没有点灯,她只摸到了,没瞧见,实在可惜了他的好身材。 如今更好了些,是不是就更好看了? 她的眼神赤果果的没有丝毫收敛,云济被她看得不自在,又不好遮挡,只能清咳一声提醒。 苏芮反应过来,立马解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王爷这身材更好了,我不由得就多看了几眼,算不得勾引。” 这话是对男人说的吗? 云济却不好和她辩驳这话,只翁声道:“我先去更衣。” 窜进侧室,云济迅速换了一件宽松的夹棉道袍,把好身材全部遮盖,苏芮不由得可惜。 心里暗骂大男人家这般小气,嘴上却已经恢复了过去的谄媚问:“王爷,你明日也休沐?” 云济点头,“明日还有半日休沐,交接完军务便要回兖州。” “半日啊。”苏芮盘算了算,“也够!” “又打什么主意?” 苏芮笑得更加见眉不见眼,伸手抓住云济的手,撒娇道:“明日我铺子开业,我可是为了王爷才花钱花人花精力,明日王爷怎么也要陪我去开业。” 云济如今对她已经有些许抵抗力了,不为所动问:“只是陪你一同去而已?” 见被看穿,苏芮避重就轻道:“还得打扮一下,然后王爷再配合一下,就成。” 云济怎么那么不信呢。 “王爷,我保证,不会叫你丢脸的,就帮帮忙,就一下,一下就好。”越说苏芮越靠近,大氅底下还是寝衣,晃动下都能看到里面风光。 云济别开眼,又想着她这铺子的确是为了他,辛苦了这大半月了,到底还是点了头。“不可过份。” “我保证!绝不过份!” 直到第二日,看到铜镜之中经过苏芮一番打扮的自己,云济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了。 一身月白色暗纹浮银丝对襟袍子,里面虽然是层层叠叠,可一件领子比一件大,行动之下衣襟移动,从侧边能够看到点点胸腹。 袖子也无比贴合,特别是上臂,几乎完全把整个手臂的轮廓都勾出来了。 腰间又收紧,腰带绑着,形成肩宽腰窄。 下着深色长裤,可也算不得宽松,走动下线条肌肉一览无余。 唯一正常的就是脚上的一双皂靴,可配着这一身,也是说不出的那种味道。 就……就像南风馆里的。 虽然大赵不允许开南风馆,但云济就是那么觉得。 “这就是你说的不过份?”云济终是忍不住开口。 “这哪里就过份了,女子都喜欢这样的。”苏芮压根不觉有何不对,拿过小茹递过来的玉佩仔细比对挂在哪边更好。 “女子喜欢这样?”云济不解,他自小接触的都是男子,甚少和女子接触,可却不觉这样装扮是女子所好。 “自然,我是女子,我就喜欢呀。”苏芮抬起头,双眸亮晶晶的望着云济。 她…喜欢。 瞧她的模样,倒是的确不似假话。 “王爷你是修过佛的,更是一诺千金,既答应了,就要好好配合,不可食言才是。”将玉佩挂上,苏芮等不及的就拉上云济往外,可不能错过了开业吉时。 马车一路往金陵街赶,到达的时候铺子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这是个什么铺子啊,门怎么不朝外,瞧不见里面是个什么模样啊。” “你还不知道呢,这是雍亲王侧妃开的胭脂铺,叫风韵楼。” “胭脂铺?胭脂铺怎么全是男子站在门外啊,这一个个还都是容貌出众的,只是这打扮……不对劲。” “故意这般打扮的呗,吸引人呀。” “吸引?这是胭脂铺,又不是秦楼楚馆,还用男子来吸引女子啊?这…这不是伤风败俗吗?” 话音落地,马车正好驶到门前。 看到是雍亲王府的马车,所有人立即噤声不敢再说。 云济先一步下车,看到他的装扮,围观的人都惊瞪了眼。 这……这还是当初清修的那位云济先生吗? 虎背蜂腰螳螂腿,浮光掠影是风光啊。 天爷啊,好好的清修王爷这给调教成什么样了呀! 第141章 是否也是她心之所向 云济被人看得如芒在背,只能一边默念万物皆,皮囊无生相,一边问住心神,自然的伸手将苏芮牵引下车。 稀奇的是,苏芮一下车,画面一下就和谐了。 仿佛这样的云济和她站在一处并无任何突兀。 只要不想曾经的云济是什么样。 但若是想了,似乎更加…… 围观的男人或许不能接受,可不少站得远些的女子却是悄悄红了脸。 云济耳力好,能听到远一些的小声议论。 “雍亲王这是穿的什么呀,真羞人。” “不得不说,雍亲王身材真好,清修这么多年却不似那些文弱书生。” “容貌也好呀,不过那苏侧妃也美艳,听闻她是用了什么香膏,才皮肤这般好的。” “我也听我表姐说过,说现下世家夫人小姐圈子里很多人都在用,都说效果奇好,眼看着皮肤就透亮了起来。” “这铺子就是卖这个的?” 声音越来越杂,苏芮拉着云济往铺子内走,云济也不再继续听,按着答应的,配合着她从侧边隐蔽的门入内。 里面装潢得十分奢华,即便白日里也点着烛火,在不同颜色的灯笼罩下发出不同颜色的光,照得里面五光十色。 柜台上放着不少胭脂膏粉,每个柜台都站着一个年轻貌俊的男子。 儒雅的,清秀的,雄壮的,可爱的……环肥燕瘦,一应俱全。 原本云济只以为她要给自己打扮成南风馆里的,如今看来,她这是要开大赵第一个南风馆了。 步入二层的半层厢房,从打开的窗户能够看到楼下入门处和大厅。 苏芮自然的落座下来,云济随后坐在她对面,终开口问:“你这开的是胭脂铺?” “不像吗?”苏芮问。 云济视线往下,落在那些环肥燕瘦上,无声胜有声。 “这只是吸引人的一种手段而已。” “这能吸引来人吗?”云济很怀疑,苏芮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他担心她血本无归,会因此心情失落。 苏芮却半点不担忧,反倒悠哉喝茶道:“这世间不是男子才有欲望,女子也有,甚至女子有时比男子更加,只是被这礼教礼法压着,不敢表露而已。” “可这种东西,越是压抑,越是澎湃,特别是深宅高门里,都有自己的苦楚,却没有发泄的地方。” “胭脂铺遍地都是,可能够让女子变美,还心情好起来的,除了我这外,别无他家了。” 见苏芮如此自信,云济也不由深想她的话。 是啊。 人皆由欲望,不分男女。 食色性也,女色有,男色也有。 他当初对苏芮便是为欲望趋驶,如今听苏芮这般一说,那她对自己也不止利用,还有…… “那你……” “来了来了!”云济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楼下的小茹就惊喜的叫了起来。 顺着望出去,只见一个带着帷帽的人走进来。 即便是长帷帽,但也能看出,是个年轻女子。 经过训练的男侍上前接迎,女子虽吓了一跳,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状态,却没有逃离,而是跟着男侍的介绍往里挑选起来。 大赵男子为尊,大多数男子都习惯了在男女之间占据高位,一向都是颐指气使的。 可楼下,男侍对女子耐心又温柔,每一样东西都拿出来亲自试在手背上给她看,并解说功效。 全程没有一点接触到女子,即便云济不是女子,也能感受得到这样的方式是让女子觉得舒服并安全的。 这会,他明白了苏芮口中所说的,她的独一份。 那这是否也是她心之所向? 很快,又进来了两三个人,皆是带着帷帽或是面纱。 看不清真容,而外门也是隐蔽的,这些女子进来无需担忧自己会被人知晓。 而看着越来越多人进来,楼下一片红火,苏芮眼眸里金光闪闪。 仿佛楼下这些顾客不是顾客,是亮闪闪的金子。 极难得见到她如此高兴,就如得意的孩童,云济不自觉的心尖涌动,未遮掩视线,就那么看着她。 苏芮意识到云济盯着自己,奇怪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云济摇头。 苏芮还是觉得方才云济看自己的眼神很奇怪,想了想又问:“方才王爷是要同我说什么吗?” “现在没了。”云济站起身,看着她发懵的样子,想了想道:“我去交接军务,若时辰还早便回府一起用午膳。” 啊? 没等苏芮反应,云济已经迈步出了门。 她眨巴眨巴了眼,想了想,他是说等下还要回府来吃饭?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罢了,谁让人家是王爷呢,说什么是什么呗。 而从后面出去的云济,嘴角一直是朝上的。 上了马车,匆匆将身上这身衣衫换下,想着苏芮说她喜欢,并没有随意扔在一边,而是折叠起来放到一侧,等会一并带回府上去放着。 一路让马车疾行,在兵部交接后,云济一刻都不多留的往回赶。 “雍亲王。” 紧赶忙赶到达王府门前,云济才下车,还未往府门迈进,就听到身后传来唤声。 转过身,带着斗篷的唐俞橦从后方的马车内走下来,手中拿着一个锦盒。 “唐二小姐。”云济淡漠的回礼。 “我今日本是来寻苏侧妃的,没成想先遇见了王爷,那正好。”唐俞橦将手中锦盒往云济身前一送。“这东西,物归原主。” 云济看着那陌生的锦盒,不明白唐俞橦口中的物归原主是何意。 “这是何物?”云济问。 唐俞橦被他问住了,他不知吗? 可从那日苏芮的话中听来,云济是知晓的啊。 “这是王爷与苏侧妃大婚后给小女的回礼,可这礼物实在不便,所以小女想了想,还是觉得物归原主为好。” 回礼? 云济接过锦盒打开,便见里面是一方手帕,上面鸳鸯戏水,栩栩如生。 苏芮替他回礼这样的手帕给唐俞橦,是何意,云济岂能不明白。 原本涌动的情绪逐渐凉下来,隐有不愉和怒气在其中升起。 虽不见云济神色变化,可见他不言语,气势也越发感觉冷漠疏离,比这鹅毛大雪更冷,唐俞橦实在不知再说什么。 “劳烦王爷转告苏侧妃,她那日所言,我已在考虑,多谢她。” 说完,唐俞橦福身告礼,不再停留的转身离开。 云济合上那锦盒,紧握着迈步入府。 第142章 他愤怒在她将自己拱手给旁人 偏厅内。 苏芮坐在饭桌上打着哈欠强撑精神。 平日里,这个时辰她早就睡下了,偏偏今日云济要回来用午膳,她只能苦苦撑着。 心中期盼云济快些回来,快些吃,快些走,自己好快些能躺下睡一觉。 “王爷。” 听到外面行礼声响起,苏芮如见希望,立即睁开了眼。 只是这一睁眼就觉不对。 云济不对。 他疾步走来,虽依旧是平日里的那副模样,可苏芮感觉得到,他不对劲。 待人走近些,苏芮看到了他手上的锦盒。 顿时心底一咯噔。 坏了,被发现了! 怎么就落在他手里了?唐俞橦送来的? 不送来府上,送给云济? 害她呢! 无处可逃,苏芮只能装作没看见,在云济进门时岔开道:“王爷你可算回来了,我等得肚子都咕咕叫了,菜都要凉了,抓紧动筷。” “不急。”云济冷声上前,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 不知是这锦盒质量太差,还是云济的力气太大,上面竟已经印上了手指印。 “这是何物?”云济声音低冷,叫人胆颤。 洛娥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即带着其他人退出去。 苏芮见是糊弄不过去了,抿了抿唇道:“给唐二小姐的回礼。” “你回的是什么?” 苏芮感觉周遭更冷了几分,哆嗦了一下不敢去看云济。“手帕。” “绣的是什么?” 苏芮深吸一口气,“鸳鸯戏水。” 云济气笑了。 一问一答,她倒是流利。 “苏芮。”云济唤她,迈步上前,站在她跟前,垂眸看着她。“你清楚这样的回礼代表什么?你故意瞒着我做这件事,为什么?” 为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 苏芮本就困极了,心情燥闷,被云济一问二问三问,如审犯人一样,越发不爽。 抬起头,直视他,索性什么也不顾的不耐道:“自然是为了王爷你啊,是,你慈悲为怀,你不舍无辜之人入地狱,可你要弄清楚,现在你是雍亲王,是要为了你软禁的皇兄,为了你姓赵的江山去同林皇后,同林家斗的,你身后无人,你怎么斗?你拿什么斗?你当你还是法华寺里清修等着剃度的云济先生呢?” 话比脑子快,说完苏芮便就有两分后悔了。 自己的话说得太重。 但脾气上来了,也是梗着脖子不肯让一步。 云济看着她,眼底蒙着一层的情绪浮动,眼角竟微微泛红起来。 他更逼近一步,“所以,你自作主张,将我卖给唐二小姐?” “什么卖不卖,说这么难听。”虽然事实如此,但,人家唐俞橦不也不愿意吗。 “唐二小姐本就是先皇属意的雍亲王妃人选,皇上也是如此,可见隆亲王一脉于你如今是最好的助力,也是现如今唯一可以和林家对抗的势力,不管从哪一方面着想,唐二小姐都是你最好的正妃人选。” 说到这,苏芮逐步冷静了下来,全然坐在合作者的位置上分析利弊起来。 “况且,隆亲王本就有此意,唐二小姐自入京起也知晓,何谈无辜?” “王爷,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有些话虽是难听,可我也还是要说,今时不同往日,你的一些仁慈只会害了咱们,既已踏上这条路,总归是要有所取舍的,何况你已经做了第一次取舍,而我,你既选中了我坐在这侧妃的位置上,我也自该做我该做的事,即便是瞒着你做,可此事我也不觉有错。” 见她说得头头是道,处处都是冷静,云济却越发闷得难受,似被什么东西狠狠压着。 嗫嚅了嚅,沙哑问:“所以,你全然是从利用的角度出发。” “不然呢?”苏芮抬头问。 她不明白,他们之间本就是如此,她不从利用的角度出发,从什么? “而且,不是王爷自己说的吗,你一心向佛,既如此,娶谁不都一样吗?王爷又为何因这点事来质问我?” 云济欲要出口的话被苏芮一番话给噎了回来。 是啊。 他因何要质问苏芮? 因何愤怒? 只是当时知晓苏芮送这东西给唐俞橦的意图是何,他就无名火升起,只想问她要一个答案。 他愤怒在于她将自己拱手给旁人。 甚至他方才要脱口而出的是…… 他又乱了! 云济转身就往外大步流星而去。 守在远处廊下的洛娥见云济直接就那么疾步走了,连忙往回赶。 进屋见一桌子菜一点没动,苏芮也脸色不渝,小声问:“侧妃同王爷怎么了?” “鬼知道他哪根筋没搭对。”苏芮没好气的拿起筷子吃饭,把郁闷全发泄在吃上。 心里一个劲骂云济精神不正常。 肯定是不得修佛后这脑子有些坏了,以前是去一趟皇宫回来就情绪不对,现在是只要出门一趟回来就不对劲。 前一刻还心血来潮,踩着时辰都要回来用膳,后一刻就给她劈头盖脸一顿,好似她做了多天理难容的事。 当自己是什么稀世之宝,碰不得了,明明哪怕娶了唐俞橦得利的也是他,无论是从利益还是性别。 越想越气,苏芮咬得也是越来越用力,好像嘴里的是云济,要狠狠嚼碎了他。 见此,洛娥到嘴边的话也只能咽了回去。 彼时,云济也已经重新上马。 从怀中掏出那一枚绑着同心结的玉佩,神色复杂又疑惑。 正如他不知当初为何会将这枚玉佩一路带去一样。 明知不该,却还是做了。 为何呢? 苏芮说的,字字句句,都是在理。 他明白,什么都明白。 可当初苏芮提及这事的时候,他便就抵触,所谓无辜之人,不过是当时的借口。 而抵触的是什么,没想过,也从不去想。 选择逃避。 他和苏芮之间,只是他嘴上说的愧对而已,现如今,不知怎的,变得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如一滩浆糊。 当该分割开才是。 云济伸出手,欲将手中玉佩递给门房。 可在门房伸手来的那一刻,转手又重新捏紧,扯动缰绳,扬长而去。 他先回兖州再冷静整理一番。 第143章 就是不喜她活在这个世上 雪接连的下,严寒更胜,盛京城的河水都开始上冻了。 街道上人烟稀少,可金陵街依旧热闹。 因为每一间铺子都比外面温暖,特别是新开的风韵楼,更是人人都传里面热得只用穿薄纱,那些男侍身姿都若隐若现,堪比避火图。 具体如何,底层百姓自己靠着口口相传,纷纷猜想。 但上层的,却已经将里面调查清楚了。 “贱人!”长宁怒骂一声,挥手一扫,将桌上的所有东西全挥到了地上。 茶杯摔碎,碎渣和茶水都溅在了跪在地上的周瑶身上,可她不敢躲避一下。 她只能瑟瑟发抖,期盼长宁不要又泄愤在她身上。 暗骂陈友民运气好,前两日被磋磨狠了,没倒过来气,今日才把她给揪了过来。 可别怕什么,就偏来什么。 长宁一脚踹过来,周瑶被踹倒下去,手按在碎瓷上,顿时鲜血淋漓,却生生把叫痛声给憋在了嘴里。 越喊,打得越重。 “你还真是摊上了你一个好姐姐啊,她能从边陲爬回来,从一个侍奉的贱奴变成雍亲王侧妃,如今还能在本郡主的眼皮子底下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你说,你是不是也有一日能如此啊?” 长宁脚往下,踩着周瑶的手往那些碎瓷上碾。 周瑶终是忍不住痛叫出声,连连求饶道:“奴不敢的,奴没有苏芮那贱货那般必要脸,做不出那些破事,成不了她的,求郡主饶过奴。” “是吗?”长宁更用力。 “是!是!郡主是知晓的,奴也狠毒了苏芮那贱人,若有机会,奴恨不得扒她的皮,吃她的肉。” 这话倒是叫长宁听得舒服了些许,抬起脚,让周瑶把手拿起。 看着自己扎满碎片,鲜血淋漓的手,周瑶都不敢去拔。 她恨苏芮。 自己过得舒服还要害她。 不知苏芮又在外面做了什么得意的事。 长宁说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苏芮做了什么生意,叫长宁这般恼火。 可她不敢问,长宁亦不会告诉她。 只是心里越想越气。 气苏芮那贱人如那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怎么打都打不死她。 也恨京中这些个眼皮子浅的,一盒香膏就把她们给收买了,一个个暗地里往那风韵楼里钻。 都是一把年纪的老货了,去那等地方也不知是为了笼络府上老东西的心,还是去那儿找小白脸。 但她不得不承认,苏芮那贱人的确会找人性弱点,只一招就破了她的阻拦,生把那些世家夫人给抓住了。 若再叫她发展下去,不出月余,只怕那些夫人真就能为雍亲王府去自家老头那里说上几句话了。 虽父亲属意云济,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堂姐。”唐俞橦从门外走进来,看着一地狼藉和满手血污的周瑶,走上前问:“这是怎么了?又发这样大的火气。” 看了唐俞橦一眼,长宁不渝道:“你又听到消息来求情?” 唐俞橦没急着说,只是拉过长宁的手,轻声道:“那大夫不是说,堂姐要平心静气才是吗?” 想到那大夫的话,再想到唐俞橦的确不喜这些血腥场面,周瑶这会瞧着也烦,索性挥手让周瑶滚了。 待周瑶走后,长宁看着唐俞橦想起入冬宴,问:“入冬宴那日苏芮那贱人给你用的香膏是现如今那风韵楼卖的吗?” 唐俞橦知晓长宁是因为风韵楼的事生气,也不好隐瞒,如实道:“大抵是。” “效果如何?” “那日苏侧妃只在船上为我涂了些许,之后便被承儿扔了,具体我也不知,但当时皮肤是的确有变得更好的。” 长宁仔细查看唐俞橦的脸,回忆当日,的确那日的更好。 可见苏芮那破香膏是的确有效的,但需要一直用才能保持。 难怪,难怪那些眼皮子浅的用过了后便就舍不下了。 偏那贱人是个谨慎的,她好几次让人想要在根本东西上动手脚都没成。 感受到长宁神情变化,唐俞橦劝道:“堂姐,其实你何必一直盯着苏侧妃呢,五年前的事并非她所做,如今她做的种种事也不过是为了雍亲王,与我们,并不相违背啊。” 是并不违背,但…… “我就是看不惯她。”即便没有任何仇恨,可,她就是不喜她活在这个世上。 不喜她一个被自己早就打入泥里的人还能爬出来。 不喜她那双不屈的双眼竟敢直视她。 不喜她一路往上,竟然敢同她叫嚣。 无论是否敌对,她都不喜。 她不喜的人,就该死。 “堂姐,这……” 不等无法理解唐俞橦再说,外面的嬷嬷走了进来,在长宁耳边小声禀告。 “裴家的那个商女的?还真是打不过府里那些妾,疯得自寻死路了。”长宁不屑冷哼,“那就去裴延那送点消息。” 嬷嬷明白的转身往外,唐俞橦忙拉住人,急道:“堂姐,裴夫人已是可怜人,何必为了这事赶尽杀绝呢。” “少同情些旁人,顾好你自己的事,若非你无用,今日苏芮那贱人也不会如此猖狂。” 唐俞橦不回嘴,但手依旧拉着不放。 长宁蹙眉,伸手直接把她的手拽下,要开口骂,可瞧着她眼中含泪却倔强的不肯落下,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 “行了,我的事,你别多管,至于云济那,你若真不想,就不想,反正也不止他一个人,父亲不日就回来了,换个人就是了。” 知晓长宁口中换的这个人是谁,唐俞橦要拒绝。 可长宁没给她开口的机会就沉声道:“别再说不想嫁,橦橦,你要明白,咱们唐家的每一个人都该为唐家做贡献,旁的,没人会管你想要如何,但婚事,由不得你的性子胡来。” 唐俞橦口中的那些话到底还是打了个转全数又咽了回去。 即便她心中是向往苏芮那日所说的那些的,也希望能够挣脱这一点荷上露水。 可…… 也许终是镜花水月罢了。 正如现在,明知苏芮那边要出事了,她却连给她通风报信都做不到。 只期盼,苏芮能化解。 第144章 我,真如此不堪吗? 风韵楼,二楼。 苏芮靠坐在暖榻上,手指无趣的翻看着进来的账目。 风韵楼远比她想象的运营得更好,虽起初来的都是各家派来的丫鬟,可近日来的都是正主了。 再过一些时日,有些话就可以开口了。 只是,明明一切都在向好,苏芮却心间烦躁,做什么都烦。 便连这账目也看不进去,只觉这些数目恼人得很。 这样的烦躁让她有种失控感觉,偏又无可奈何。 难不成是因为云济那个狗男人。 想起云济,苏芮就更郁结。 过去是那怎么戳都不动的臭石头,现在是浑身是刺的臭刺猬,不知什么时候碰到他哪一根刺了,说变脸就变脸。 一去兖州数十日,楞的一点儿消息都不往京中传。 一封信,一件物都没有。 摆明了和她冷战。 等她服软递台阶呢。 过去,她会。 可如今,她才不要。 即便此刻他是大腿,当该抱紧才是,但,苏芮就是不爽,不愿。 没由来的火,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侧妃,裴夫人来了。”身边的洛娥小声提醒。 苏芮顺着窗户往下望去,裴夫人正带着帷帽从外面走进来。 只是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脚步也虚浮,好似病了。 到底这铺子是人家的,这会也是合作方,苏芮顿了顿道:“去请裴夫人过来一聚。” 洛娥前去请人,不一会,便领着已经脱下帷帽的裴夫人进了屋。 看到脱下帷帽的裴夫人,苏芮更是吓了一跳。 一双眼红肿得如核桃,不知是哭了多久才这样,眼下乌青,脸颊消瘦发黄,虽穿了大袄,可从枯瘦的手指能看出,这短短数日瘦了许多。 这是受什么打击了不成。 “裴夫人这是?” “叫苏侧妃见笑了。”裴夫人低头扯出一个尴尬的笑。 “无碍,谁府上没点叫人烦心的事呢。”苏芮不直言问,只等着裴夫人走上前。 裴夫人有些犹豫,但到底还是走上前来,坐在苏芮另一侧,抿了抿唇后,欲言又止。 苏芮明白的一挥手,让洛娥带着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没了旁人,裴夫人也还是顿了又顿,自己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下后,才似下了某种决心道:“苏侧妃,你上次说的那个法子,我想…我想试一试。” 上次? 苏芮回忆了一下。 上次是裴夫人从她这里拿走第二批香膏的时候。 她用得极快,一批五瓶香膏,从头到脚,本是一月的用量,她半月就用完了。 这香膏虽是能叫人容光焕发,但里面到底是添加的蛇毒与其他几种毒物的,只能少量缓慢使用,多了,急了,适得其反。 可裴夫人听不进这些话,苏芮那次便提了一嘴,与其如此,不如用一劳永逸的办法,只是那办法太过折磨人,说是碎骨重生都不为过,且,不能生育。 本想是以此叫已经开始有些走火入魔的裴夫人清醒些许,却不想,她已执念成狂。 “为了裴副统领?值得吗?” 裴夫人晃了晃神。 值不值得,她其实也分不清了。 “我只是想…想他也能看看我。”裴夫人抬起头,清泪两行,满目卑微,可怜,执着。 许是无人可倾诉,又许是苏芮的身份能够让她没有那么多顾忌,掩藏多年的话尽数倾泻。 她说,她只是想,想他也能像对那些姬妾一样,看看她,陪陪她,哪怕坐下来同她吃一顿饭也是好的。 她和他是自小就定下的婚事,自小娘亲就跟她说,她日后是要嫁给那位未来可期的裴家少爷的,要她贤良淑德,既要能管理内宅,又要能笼住夫君。 她那时还不懂,也不知裴延如何,一直到十二岁那年,她第一次见裴延,他就出手救了她。 只一眼,她便陷了下去。 每每想到这便是自己未来的夫君便忍不住脸红偷笑。 日日夜夜都盼着日子快些过,自己能快些长大,快些嫁给他。 一直盼到那年及笄。 要交换庚帖的时候,鲜衣怒马的他闯了进来,说他不要娶一个商贾之女。 说她貌若无盐,粗鄙无礼,当不起正妻之位。 她哭了几日,母亲来问之时她还不愿意放弃这门婚事。 她以为,裴延只是未同她相处过,只是一时气盛,待成婚了,待两人相处过了,待……共赴巫山后,自然会接受她,如父亲对母亲那般宠爱。 所以,即便裴延提出成婚可以,但她进门后他便就要纳几房美妾,她也同意。 可自入门后,莫说相处,便是新婚之夜裴延都宿在妾室那,让她从此成为盛京城的笑话,连带着母家都因此被人嗤笑用钱财硬攀这门亲事,不知天高地厚。 公婆倒是极好,说教过裴延,也宽慰过她,可裴延依旧我行我素。 府上姬妾越来越多,雨露均沾,唯独无她。 独守空房数年,活成了笑话,可她仍旧不愿放弃心中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她以为,是自己容貌不佳。 所以,当看到苏芮的香膏在唐俞橦的脸上效果奇好的时候,当下就动了心。 用了几次,一日给婆母行礼的时候碰到裴延,裴延说了她好似变好看些了,她便高兴得一夜没睡。 后又从苏芮这拿了一众不同部位的香膏,按着苏芮所说的用。 眼见着皮肤变得紧致,身姿也变得更加好了,她鼓起勇气命人去请裴延来用膳。 竟真请来了。 那夜,他们洞房了。 即便他很粗鲁,她浑身青紫,可也喜极了,恨不得用那香膏日日覆皮,只为能够更好,更美,把裴延留在自己身边。 直到,一名宠妾惹了事,她以为自己不同往日了,便没有再忍,处置了她。 谁料,裴延第二日便对她兴师问罪,更要她跪下来同宠妾赔罪。 她才知,那日他肯来同她用膳,肯与她洞房,都是公爹硬逼着他不可叫正妻沦为笑话,嫡子也该有一个,他才来她房中。 行事粗鲁更是将所有不满,愤恨都倾泻在她身上,恨她处处逼迫自己,无论她变成何种模样,即便胜过天仙,在他眼中依旧丑陋如鬼。 更言,当年就不该救她,也就不会被她这恶鬼缠身。 “支撑我这么多年的年少初遇,在他眼中,是悔不当初,是恶鬼缠身,我……”裴夫人笑得无比难看,望着的是苏芮,也不是苏芮。“我,真如此不堪吗?” 苏芮并不回答。 是与否,钻进牛角尖的人是分不清的,旁人说也无用。 何况,此事同她无关,她并没工夫参合别人的情爱之事。 “旁的我把帮不上夫人,但若需要香膏,你我是合作之人,我自当管……” 够字还没说出来,楼下就传来撞击轰倒声。 往下望去,大门被什么东西轰开,灰尘飞扬只看到人影。 那身形,裴夫人一眼便认得出。 是裴延! 第145章 自甘堕落罢了 尘埃落地,裴延骑着马,带着人站在大门前。 充其量,还能算是个大门。 因为原本的转折门已经被连门带墙轰开了,破烂了大半,到像个大敞的新大门。 外面的都围聚过来,里面的一切则一览无遗。 一众带着帷帽面纱的女子都吓得要躲,男侍们都经过训练,本能的挡在所有顾客前面,尽职尽责,倒是稍作安抚了。 裴延还穿着羽林卫的甲衣,坐在高头大马上,俯视着堂内一众男男女女,眼中皆是鄙夷厌恶。 “果然是污秽之地!”想到岳禾芸那女人竟敢背着他来这等地方鬼混,把在腰刀上的手就更握紧了几分,怒喝道:“岳禾芸!滚出来!” 裴夫人吓得立即匍匐下身子,唯恐被裴延发现自己。 见她如此,苏芮蹙了蹙眉,只得起身往外。 裴夫人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苏芮从楼梯下去。 她背脊挺直,步步稳健,似被轰开的不是她铺子的门,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而看到苏芮走下来,裴延眼中恨意更胜。 大皇子的事她死里逃生,他还没同这妖女算账,这会竟背地里蛊惑岳禾芸同她搅和在一起,在这等地方丢尽他的脸面。 “算算损毁了多少东西,把账单给裴副统领。”苏芮同掌柜的说。 一听她还要和自己算账,裴延被气笑了。 “你还要同我算账?苏侧妃,你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苏芮转过眼,笑道:“我是不是人物,有何关系呢,大赵律例,毁坏他人财物,自当赔偿,怎么,难道裴副统领可以不遵大赵律例?” 裴延被一噎。 第一次见,他便就见识过了这妖女的口舌如簧,颠倒黑白。 “你这什么地方,也有脸同我谈律例二字?” “我这什么地方?我这开门做生意的地方。”苏芮说得无比自然,仿若这地方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男色侍人,堪比妓馆,你也好意思说是做生意的地方?苏侧妃是把自己在边陲拿一套都搬到京中来用了啊。” 苏芮不紧不慢扫视过堂中一众男侍,道:“我这儿的是男侍不假,可哪一个不是穿戴整洁,哪有以色侍人?这金陵街上,多少铺子,多少女娘待客,怎么不见裴副统领说他们堪比妓馆?怎么,女娘待客就是正常开门做生意,男侍就不成?” 是啊。 凭什么男侍就不是正常待客了? 原本低头躲羞的女客不少抬起了头。 她们来过数次,虽都是帷帽面纱不离身,从不以真实面目视人,但接触下来,这些男侍也只是正常的招待,不过是多了些平常男人没有体贴和细心而已。 可这本就是店铺的侍者本该做的,旁的用女娘的店铺有过之而不及,甚至还让女娘穿着清凉来揽客,也从未见这些男人说过是以色待人,堪比妓馆。 凭什么如今不过是身份转换了而已,她们便要偷偷摸摸,被人践踏,折辱,污蔑。 她们不过是来买胭脂香膏的,又不是来找男官儿的。 甚至,有些气性大的当场就摘下了帷帽。 有一便有二。 眼见这些女子各个中了魔一样不顾廉耻,再想到岳禾芸也是如此了,裴延怒视苏芮,反身下马要往前来。 暗地里的追月和另外三个暗卫立即闪身而出,挡在裴延跟前。 裴延认定追月,见他竟然守在苏芮身边,便代表云济竟是支持这妖女的,就如当初颠倒是非也要给她脱罪一样,简直被迷透了心了。 “让开!我是来寻岳禾芸的,你们有什么权利拦我!” 旁的人,他不管。 岳禾芸不行! “岳禾芸是何人?我不认识。”苏芮一脸不明,仿佛不知这人。 “这铺子就是岳禾芸的,你还想要装傻充愣?” “哦!裴夫人啊。”苏芮恍然大悟,声音不小。 裴延当即就恼红了脸,恨不得捂住苏芮的嘴,偏追月几人像一堵墙一样死死挡住。 不想在此更丢脸下去,怒喝道:“让她滚出去!” 苏芮实在不喜这个裴延,从第一次见就不喜。 脑子不是很好,还冲动。 像运气更好的苏烨,而听了裴夫人所说的那些,虽她没有多管闲事的爱好,可也看不得这等人得意。 “裴副统领不知裴夫人为何来此?又为何肯把铺子给我使用吗?” “自甘堕落罢了!” 裴延冷哼,一个商贾之女,便就是如此糊涂,为了几罐香膏,竟和这等妖女混在一起,还妄图如妖女迷惑云济一般迷惑他。 甚至才给她点好脸色就开始拿主母派头了,若非他今日发现,还不知那蠢女人要闹到何等地步。 苏芮余光看向楼上,看不到裴夫人,但想来此刻又哭红了眼。 做了这般许多,换来的不过自甘堕落四字,何等难堪讽刺。 不知是同为女子,还是她近来越发多愁善感的些,摆手道:“今日裴夫人并未来此,裴副统领找错地方了,赔了银子,便走,别打扰我做生意。” 苏芮转身往上,掌柜已经让人算好了损失,将单子递给裴延。 看着上面细致到一根铁钉的赔偿单子,裴延感觉到了羞辱。 一个军奴,仗着云济而已,也敢处处羞辱他! 抓过单子撕个稀碎,怒吼道:“岳禾芸分明来了这,你还想迷惑她?你是记恨我当初在大殿下私院抓了你,故意报复我是?你做梦!来人!苏家女妖言惑众,绑架岳禾芸,给我搜!” 身后的人立即听令行事,追月和三个暗卫立即应战。 虽只有四人,可他们本就是暗卫之中能力上层的,又是在不大的空间里,即便面对的是羽林军小队,但以一当十也不成问题。 店中男侍有条不紊的引导客人从后面撤离,苏芮则并未停止上楼的脚步。 她相信追月等人,裴延闯不进来。 裴家的人,想来也快到了。 就在这时,苏芮看到满脸慌张着急的裴夫人从楼梯口跑下来。 奇怪她这会为何出来,没来得及问,就见她快步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住,转向。 紧接着,一股冲击力从她胸口袭击而来,连带着把苏芮也撞在墙上。 血腥味! 低头一看,裴夫人的胸口有凸出的利器,是小弩箭的头。 往前看,是从裴延袖中射出的。 第146章 休书我会在你咽气前给你送来! 谁也没想到裴延的袖中藏着暗箭会直接朝着苏芮射来,更没想到裴夫人居然会为了苏芮舍身挡箭。 而苏芮的身量比裴夫人高,若那一箭射在苏芮身上,只会射中腹部,并不致命。 可换做裴夫人的胸口就…… 殷红的鲜血迅速在两人衣衫之上绽放出团团血花,裴夫人强忍着疼痛,转过头望向满眼惊愕愤怒的裴延想要说什么。 可她的声音太小,裴延根本听不清,只能从口型看出来似在辩解。 事到如今,她不仅被那妖女挡箭,还要为她辩解。 简直和云济一样疯了! 怒火更攀上头,裴延扣动扳机还欲再射一箭。 追月等人正要扑剿过来,外面快步跑进来几个府兵打扮的人迅速抓住裴延,跟进来的胖管事看到胸口中箭,口角溢血的裴夫人吓了一跳。 但管事是人精了,又了解裴延,只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情况,忙喊道:“快!把大爷带回去!” 裴延想要反抗,管事在耳边说了什么后,他负气的狠狠瞪向裴夫人喊道:“好!好!好!你为了她,命也不顾了,若你今日死了,也算死得其所了。不过你放心,你就是死,我也不会让你死在我们裴家,休书我会在你咽气前给你送来!” 管事吓得一身冷汗,想要去捂裴延的嘴又不敢,只能催促人快把裴延带走。 随后陪着笑脸上前朝着苏芮道:“苏侧妃,不好意思,我家大爷今日喝了些酒,耍酒疯呢,今日造成的一切损失,我们裴家都会加倍赔偿的。” 苏芮并未回话,只是看着这管事,等着他的后话。 管事被苏芮看得额头冒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夫人受了伤,劳烦苏侧妃将人交给我们带回府中医治。” “别给他们!” 没等苏芮回话,裴夫人的身边的丫鬟就哭喊着跑下来,抱住已经昏迷过去的裴夫人,如护着主子的一只小兽嘶吼道:“我家小姐不回你们裴家!你们裴家就是一个吃人的魔窟,小姐去了就没命了,是裴延伤了我家小姐,还要休我家小姐,我…我绝不会让你带走我家小姐的!” 看着丫鬟的声嘶力竭的模样,显然是早就恨透了整个裴家。 是因着裴夫人痴迷不悟,才一忍再忍。 “小慧,大爷那是气话啊,夫人这伤得重,别耽搁了,快……” 管事伸手就要来拉人,苏芮伸出手,格挡住他。 “侧妃,您这……” “方才裴副统领已经说了,要休了岳姑娘,不让她死在裴家,人人都听到了,既如此,岳姑娘便不是裴家夫人了,作为合伙人,她受了伤,我理应为她医治。” 管事还想说什么,苏芮厉呵一声:“追月,送客!” 追月立即带人上前,管事被逼得不得不后退。 看着小慧已经将岳禾芸往楼上搬,苏芮却站在楼梯上寸步不让。 急着出门时老爷交代的话,管事不得不退走,回去再想办法。 一场闹剧在岳禾芸的受伤下落下帷幕,铺子的掌管和管事开始处理一应事务,楼上苏芮则已经为岳禾芸请来了大夫。 拔了箭,处理好伤口,眼看着大夫脸色沉重,小慧忙不迭问:“大夫,我家小姐如何?没事?” 大夫不敢开口,只能询问的看向苏芮。 “大夫直言就是。” 主家发了话,大夫也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了,看了眼床榻上的岳禾芸道:“弩箭虽贯穿了胸口,可好在没伤及心脏,但……这姑娘万念俱灰,已然是存了死志,只怕……在下无能,若是能请得宫中太医的话,也许还有救。” “太医?请太医得要牌子,只有裴家……” 小慧痛苦又无奈的话还未说完,门外就出现了追月的身影。 他站在门外,欲言又止。 “怎么了?”苏芮问? 追月看了眼榻上的岳禾芸,顿了顿尽量冷静道:“裴家送来了……休书。” 苏芮没想到休书真会来,还来得这样快。 可见裴家已经放弃岳禾芸了。 即便岳禾芸口中说公婆对她有多好,但也不过是利益为上而已,再好,能有对亲生儿子好? “他们!太过分了!”小慧呜呜呜哭起来,完全不知该怎么办了。 “他们过分是他们的事,如今你该做的是救你家小姐才是,裴家靠不住,岳家若是肯为你家小姐,求个太医来也不是做不到。” 苏芮的话提醒了小慧。 是啊,岳家! 他们家大爷此刻就在京中,还没走呢。 “那……” “放心,我还用着你们家的铺子呢,我不会希望她死的。” 有了苏芮这话,小慧最后一点担忧也放了下去,拔腿就往外去求助。 追月也适时退了下去,屋内只有苏芮和离死不远的岳禾芸。 这等闲事,苏芮本没想管的。 但她没想到岳禾芸会舍身救她。 大抵是岳禾芸了解裴延身上有什么,所以看到他抬手的动作就知晓他要做什么。 或是为了护着裴延,但事实的确也是救了她。 再看岳禾芸此刻,她竟有幻视前世自己的之感。 也是这般,抱着那虚无缥缈的希望,不撞南墙不回头心不死。 因此,她更了解,此刻岳禾芸为何心死。 “你就这么死了,多不值啊。”苏芮走近,坐在床沿边,伸手拉过岳禾芸已经发凉的手。 “为了这么一个男人,连你自己是谁都忘了,何其可悲。不为自己活一次,岂不白来这世上一遭,难不成你除了那个一个狼心狗肺的臭男人,便就没有自己喜爱畅往之事了?没了他,便活不下去了?为何不想想,也许,跳出囹圄,活得更好呢,甚至,你真是爱他吗?” 最后一句话落地,苏芮感觉到手中的手指微弱的动了动。 或是本能的抽搐,又或是其他。 但她该说的,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至于后面的,那就是岳禾芸自己的命了。 “雪!”岳禾芸低呼出声,苏芮抬眼,只见她紧闭双眼,神色痛苦道:“好大的雪,好冷,好冷,娘,我好冷啊。” 雪? 苏芮抬头望向窗外,雪的确又大了。 纷纷扬扬,密密麻麻。 好大的雪! 她想起来了! 第147章 雪灾,就是今年 漫天大雪,不少百姓急着出城,都挤到了城门处。 “这鬼天气,怎么还有人骑马狂奔,不怕冻成冰块不成。” 有人戏笑了一声,不少等着的人都闲来无事去找那骑马狂奔的人。 果然,大雪之中有一道影子一路奔袭而来。 枣红马在白茫茫的大雪之中格外的显眼,而马上的人裹着一袭银白狐裘,远了看不清,可等近了些,那张脸一眼就叫人认了出来。 “是苏侧妃!” “她不要命了?这是要出城吗?” “大抵是去找雍亲王告状。” “告状?” 有人问,知晓内情的人便开始侃侃而谈,将今日在风韵楼发生的事添油加醋的说出来。 “这苏侧妃受了裴家这么大的委屈,除了雍亲王,谁会给她撑腰呢,别说是下雪了,就是下刀也要去找雍亲王来给她做主不是。” 理是这个理。 美人娇气些正常,更何况雍亲王将人已经宠得无法无天了。 所以,在苏芮从另一边城门出城后,也没有人再议论这事。 而在风雪之中奔袭的苏芮也没工夫管其他人说什么。 刺骨的风雪已经吹得她浑身冰冷了,露脸这么会就冻得快没知觉了。 她只能把狐裘又紧了紧,尽量只露一双眼睛在外面,但却不敢减慢一点速度。 她反应得太慢了。 她忘了,这一年有雪灾。 她只记得有一年雪特别的大,灵魂状态下的她感觉不到冷,但也看着院里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层层累厚。 永安侯也变得格外的忙碌,偶有一次永安侯回来的时候她正好飘到他身边,听到他和梁氏说这次雪灾特别严重,多地已成大灾,而盛京外,兖州是最严重的,因为准备不足,道路受阻,百姓和军营都死伤不少,领头必然重罚。 当时她灵魂状态下的她已经分辨不太出年份了,再加之事不关己,她也没有记得很牢固。 看到今年入冬比往年更快,雪下得更早,隐隐觉得有什么,却始终想不起来。 直到岳禾芸喊,她才回忆起那年永安侯府门外的哀鸿遍野。 雪灾,就是今年。 前世这个时候云济是不是兖州指挥使,苏芮不能确定,可如今他是,这雪灾若是导致兖州百姓和军营大面积死伤,那这罪名就会落在他身上。 林皇后,林家一直不声不响,绝不是放任他发展,而是伺机而动。 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一击,就能叫云济灰飞烟灭。 但她不能派人去传信。 即便有追月等人在身边,但难保林家和林皇后会派高手暗中盯着。 派一般的人去,不安全,消息还容易走漏。 而派追月等人去,即便他们武功高强却也不是天下无敌的。 唯有她自己前去,还要让不少人都知道她去了。 借着裴延闹这一出正好。 若是她半路出了事,谁都知晓她是在去找云济的路上出的事,而裴家牵扯其中,必然会彻查为自己脱罪。 牵一发而动全身,林家即便怀疑她此去未必是因为裴延的事,可也不会为了她这么一个小虾米给自己留下把柄。 但她得快。 更快一步就更先一步准备,也许,差的就是这一步。 …… 苏芮奔袭出城的消息很快传进了林家。 此刻,林皇后正和林首辅在书房之中手谈,听到消息,掷棋的手顿了顿问:“是往兖州方向去的?” 来人点头。 林首辅也抬起眼来,问:“暖暖以为这丫头不是因为裴延那小子的事去的?” “苏家这个丫头瞧着娇滴滴的,性子可厉害着,裴延哪里是她的对手,便是裴家此刻也不敢随意得罪她的,她最是知晓。” 这等天气,急冲冲顶着风雪去兖州,必然是有更重要的事。 “旁的呢?” 来报的人想了想道:“有消息说,前些日子唐二小姐去过雍亲王府,在门前将什么东西交给了雍亲王,雍亲王脸色当时不太好,入府后没多久雍亲王就骑马离京了,近来也未见书信回京过。” “看来小两口闹了矛盾。”林首辅笑呵呵道,仿佛是笑谈小辈之间的趣事。 林皇后却觉这事没这么简单,可一时之间的确没有任何破绽之处。 “继续盯着,当心些。” 来人退了出去,林首辅看着自己这个鬓边也生出几根华发的女儿,笑呵呵道:“别这般紧张,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罢了。” “骄兵必败,这是父亲教本宫的。”林皇后落下手中妻子。 看着棋局发生的改变,林首辅眼里是满意和赞许。“为父老了,自都听你的,宏儿是不是快入京了?” “在过几日大抵就到了。” “那就好,这次,万不可再重蹈覆辙了啊。” …… 校场上。 雪越下越大,扫了又覆。 可沈铎带领的兵队却是不畏严寒飘雪,依旧在校场上光着膀子操练。 兵营都戏说他们是铁打的,不怕冷也不怕热。 而现在,还多了一队。 那就是云济和他的一众近卫。 虽不像沈铎他们那般光着膀子,可操练却是一点都含糊。 原本云济是指挥使,不需要参与这种平日操练,近卫也是一样,职责是保护好云济就是。 可他们要跟着也不是不行,就是让底下的人难做。 不过云济早有命令,他初入兵营,自当勉励,旁人无需跟随。 别的兵队自然是乐得的,毕竟这鬼天气,在外面操练实在又冷又难受。 可沈铎是个较劲的。 云济操练他就不可能退,怎么可能比这些京城来的花架子差呢。 所以,即便冷,他依旧选择光膀子。 甚至兵队里已经有不少人冷得脸色发青,动作迟缓了,他非但不让人下去休息,反倒立即视线扫过来,无声厉呵。 兵队都对他最是信服,自是唯命是从,硬咬着压根撑着。 沈铎其实心里也有点担忧,想着是不是要让兄弟们把衣裳穿上练。 可他们一向都是光膀子的,这会若是穿了,岂不是输这些花架子一筹了。 “王爷侧妃也不能跑马入营啊!” 喊声在军营外响起,校场正对着,众人本能的转头望过去。 只见一匹枣红马抬脚越过关卡,直奔入内,上面坐着一个裹着狐裘的人。 雪风刮来,正好将她的兜帽吹掉,露出里面艳丽灼目的脸。 第148章 云济已经完全对她心如止水了? 苏芮! 云济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 可眼前的人,那般活生生,如他这些日子里梦中所见一样。 不同的是,她此刻脸色没有梦中红润娇俏,风雪吹出了几许裂痕,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也结了霜,眉目之间更多的是急愁,叫人心疼。 她的视线同样在瞬间锁定在了他的身上,眼神汇聚的那一刻,她忽然纵身一跃,直接从马背上朝着他跃了过来。 云济来不及考虑这是什么地方,本能就先迈步上前,朝着她伸出双臂,稳稳接住她。 寒气比香气更先一步入怀,感触到她浑身冰凉,可见是在这风雪之中奔袭了许久了。 云济震惊,“你从盛京一路跑马来的?” “是啊。”苏芮双手攀上云济的脖颈,委屈的把脸埋在他怀里道:“我太想念王爷了,一刻都等不得了,所以连夜跑马来的,我错了,我不该不顾王爷的需求耍小性子拒绝王爷,惹王爷恼怒的,王爷别扔下我,不理我,可好。” 不顾云济的需求,拒绝云济。 这话,很快被一众男人抓到重点。 原来那日云济休沐后冷着一张脸回来是因为憋了数日回去后被拒绝了,欲求不满,所以这些日子日夜操练来发泄啊。 沈铎兵队的人忽然觉得自己不值,为了这点事和云济等人在这里死撑。 但看着苏芮,同为男人也能理解。 这样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在家里,回去了肯定是急吼吼的,不能成事就回来了,肯定憋气啊。 而云济,被她这一番话弄得背脊僵硬。 正要问,埋头在他胸膛里的苏芮就用低到只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道:“出事了,莫被人发现。” 云济的话到嘴边立即停住,手往下一托,将苏芮整个抱在怀中就往自己的住府走。 看得一众人都呆住了。 这……就走了? 众目睽睽下,就这么迫不及待,视若无睹? 但转念一想也对,本来就是因为被拒绝而憋气,这会小娇娇服软了,哪个正常男人还顶得住,可不就是烈火烹油了。 只是众人没想到,一向古井无波,堪比神佛的人居然在这事上比他们更胜,莫名倒有几分亲近了。 “沈哥,还练吗?”冻得发抖的人靠近沈铎问。 沈铎还没从云济就这样走了震惊之中反应过来,被这一问,也给问住了。 云济都走了,他们还要练吗? “练!当然练!我们又不是这种毫无纪律的京城大爷,想在军营里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自然要利用好这个机会,云济越是放纵,他越是要立住,才能叫旁人看出自己和他的差距,谁才真正该当这个指挥使。 一众人苦不堪言,可到底还是听令的继续操练。 而此刻,苏芮已经吻上了云济的唇,两人难舍难分的入门,云济抬脚一勾将门关上。 外人皆以为室内是一片春光潋滟时,云济将苏芮抵在立柱与内墙的夹角,身影重叠,唇在她耳边低问:“出了什么事?” 苏芮双手抓着他的外衫,踮起脚尖,唇贴着他的下巴,简短道:“大雪会一直持续,很快会形成雪灾,兖州最为严重,会有大面积死伤。” 云济蹙眉。 今年的雪的确来得快又大,但兖州靠南,冬日里并不算极寒。 即便是寒冬腊月,也不过就冷几日就过了,是开春最早的州郡之一。 因此,苏芮也知晓云济大抵是不会信的,毕竟太过天方夜谭。 可却没什么时间耽搁了,只她这一路奔来,雪就又大了几分。 “王爷,我知晓,此事很难让你相信,但你我如今是一身同体,我是这世上最不愿你出事之人,此事拖……” “我信你。”不等苏芮的话说完,云济便毫不犹豫的说出三个字。 苏芮愣了一瞬。 这就相信她了? 她准备的说辞都还没完呢。 “你先休息,我去筹备。” 云济移身要离开,苏芮双手立即紧抓住他往自己身边拽道:“有人盯着,戏要做全才是。” 来时苏芮就已经想好了。 林皇后虽高高在上,看不上她,可也不会因此完全轻视,裴延的事,必然糊弄不过去。 而她和云济闹别扭,反倒更容易有信服力,毕竟若说裴夫人的事刺激到她,意识到自己现在没有本钱同云济闹脾气,也是说得通的。 所以,她才会一跳下来就那样说,也做好了同云济假戏做到底的准备。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大不了再腰酸背痛几日,效果越真才越好。 而听着她的话,看着彼此贴近得几乎能碰到鼻尖,气息交缠下她放大的唇,抖动的睫毛,以及那黑亮的眸子里的急切,都似弯刀勾魂。 和云济前些日子午夜梦中完全重合。 那日,他知晓自己又乱了心,便奔回兖州,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身与苏芮的关系。 可越想越乱,越理越不清明。 分明理智清楚该要如何做,心里却是背道而驰,数次情不自禁。 亦如现在,他浑身发热,喉结滚动,压抑许久的东西想要再度喷涌。 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 既是苏芮提议,为了安全,为了让盯梢更相信,不如就再度吻下去…… “你一路跑来,天寒地冻,病了也属正常。”云济伸手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衫上拿下,后退一步松开道:“先躺下休息,我命人给你送姜汤来,余下之事,我自会办妥。” 说完,云济便转身快步出了门。 房门一开一合,仿若什么都未曾发生。 苏芮呆站在原地,眨巴了两下眼睛,没回过神来。 他,就这么走了? 拒绝了她? 苏芮低头看了眼自己,就这般没有吸引力?还是云济已经完全对她心如止水了? 挫败感和烦躁让苏芮紧握双手,无声怒吼,心里痛骂。 狗男人! 得到了就没兴趣了,天下乌鸦一般黑,修佛的也没好到哪里去! 第149章 这位苏侧妃这么暴脾气 或是因为云济的嘴吃斋念佛多年,有了灵光,又或者老天爷善解人意,真叫苏芮做戏做全套。 装着装着,当夜她就真水灵灵的得了风寒。 还来了葵水。 但不多,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过寒冷,再加上她迎雪跑马的关系。 这次的葵水本就迟了大半个月了,她本还有些担忧,但她在边陲坏了身子,葵水本就不规律,间隔一个月才来一次也不是没有的事,所以,她本想着再等几日,若过了一个月还没来,便寻大夫来瞧瞧。 这会,既不用和云济假戏真做了,也不必担心葵水不来了。 索性,安心睡下养病。 而后几日云济并没有回来过,但消息苏芮还是有听说。 因为整个军营都开始怨声载道,说云济不懂装懂瞎指挥,掏空营地备银采购无用的东西。 特别是每日开饭时,上万士兵汇聚一处的时候更是对云济声声讨伐。 “简直胡来!买那么多棉被,棉袄做什么,我们兖州哪里需要这些东西。” “不懂装懂呗,来了这么些日子,没找到能立功的地方,如今眼看雪连下几日,就以为他能表现了,其他人都是傻子,都不知准备过冬的之物。” “真是蠢,都不了解了解咱们这是个什么地界。” “要我说啊,人家才不是蠢,人家聪明着呢,你以为,人家真是来我们这做指挥使的,是来镀金的,掏空了咱们的军备银,买了这些东西,能捞油水不说,日后用不着还能卖出去再得一份,转头卷宗上写他未雨绸缪,拿着这份功绩就可以回京往高去了。” “可不是,人家是谁啊,雍亲王,皇上亲弟弟,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咯,我们这些喽啰还管得了人家吗?” “对啊,女人都能往军营里弄,听闻以前就是军奴,习惯了在军营里……啊!” 戏谑的话还没说完,人就从凳子上摔在了地上,手里的饭碗倾倒,饭菜全撒在了那人身上。 要张嘴喊,一颗牙先掉了下来。 是追月挥的拳,顿时那人四周的士兵就纷纷站了起来。 “看来兖州军营真是不用上战场杀敌,个个闲得屁疼,日日议论家长里短,既如此,还当什么兵,回家村口一坐,岂不聊得更加痛快。” 苏芮说着走近饭堂,昂首挺胸,目光如炬,并不比这堂内任何人低一等,也半点看不出面对他们数万人的畏惧,反倒,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势。 而她的话,也的确叫不少人汗颜。 一群大男人,村口闲人一般说三道四的,的确臊皮,可谁人背后不说人,他们也不止说她,也说云济了。 谁知晓,这位苏侧妃这么暴脾气。 平日里云济都是当做没听到的,这苏侧妃一来,就打掉人一颗牙。 “沈副指挥是。”苏芮精准无误的走到沈铎所在的饭桌边。 沈铎大小从军,最不善和女子交流,本不打算理会的,可苏芮走到自己跟前来了,当着这么多弟兄,他也不能认怂。 只得站起身,故作镇定道:“是,苏侧妃有何吩咐啊?” “吩咐谈不上,只是,沈副指挥既然人在这,便该管理下位,即便不属于你所管兵队,你也有协管职责,对吗?” 沈铎神色难了难,没想到小女子对军中管理这般清楚。 平日这种是,谁会去处理,可现在给他架上了。 这怎么处理。 方才闲话的人多了去了。 只是他们兵队的人没说而已。 即便他最是不服云济,可也不屑于在背后说人,特别是连带着说别人的妻妾。 想到这,沈铎眸光一亮,反手指向那才从地上爬起来的人道:“妄议军属,当该罚之,拖下去,领十军棍。” 那人没想到沈铎会罚自己,明明他和云济最不对付的。 可沈铎兵队的人没给他喊的时间,两个上去抄起人就走。 旁人看着,倒是松了口气。 罚的是妄议军属,而不是妄议指挥使,他们自然没事。 可这苏芮这般上来就打,众人到底只是普通士兵,嘴上过过瘾,却也不想军棍落在自己身上,个个刨了几口饭就纷纷跑了。 苏芮倒是没有继续揪着不放,反身便去了饭堂打饭的厨房。 “劳烦,五碗。”苏芮放下一两银子。 打饭的士兵没想到苏芮会来这里用饭,顿了一下,几人才慌忙打了五碗放出去。 “多谢。”拿过饭碗,苏芮笑着谢过。 这厨房里的大多都是年轻士兵,别说成家了,常年在兵营里就鲜少能和姑娘家说上一句话,被苏芮这一笑,个个闹了个大红脸。 众人就看着苏芮带着追月四人寻了一处空位坐下,面对并不算好,甚至都有些糙的饭,她半点没露出嫌弃之色,反倒比其他四人都吃得香。 要知晓,饭堂说是所有兵将用饭之地,但有点官职的,大多都有小厨房专供的,而云济的住地里本就有小厨房。 云济日日和他们同吃同练,可以看作是故意做戏,但到底是男人,没那么娇气。 可这姑娘家,还是盛京里的娇娇女,哪个能吃得下这些,便是故意做戏,也做不到吃得那样香。 即便过去做过军奴,吃过苦头,可如今也是雍亲王侧妃了,何必吃这苦。 为了云济? 就在众人心中猜测纷纷的时候,门外又进来一道声音。 是永安侯。 见苏芮在一群男人堆里,扒着手里的饭碗,当下就觉得脸上挂不住。 便是身份改变了也改不了在那边陲养成的坏习惯,一个女子,还是妾室,抛头露面,算什么,叫人以为他永安侯府就是这样教女的。 “别吃了!”永安侯一把夺过苏芮手中饭碗,放在一旁桌上道:“你随我出来!” 发号完施令,永安侯负气的就往外走。 苏芮不紧不慢用手帕擦了擦嘴,起身跟着往外走。 就这片刻时辰,永安侯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没好气问:“你来这做什么?这是军营,不是盛京,不是由得你来胡闹的地方,简直丢人现眼!” 第150章 王爷好坏啊 “我是王爷侧妃,属军属,来军营探望怎么就丢人现眼了?若我没记错的话,姨母也曾去探望过父亲,还是战时营地。” 永安侯被苏芮的话噎住,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来反驳。 梁氏以前的确去营地,还是在两军交战之际。 本是不可探望的,可梁氏说梦见他战死沙场,吓的夜不能寐,披星戴月行驶十日,一路从盛京赶去,瞧见他全须全尾才吃下饭。 他当时还心疼得不行,违反军规强行将人留在军营里住了两日。 当时他只觉梁氏对自己情深义重,从未想过她那般做丢人现眼。 可…… 苏芮怎么能同梁氏比呢,当时的梁氏是他的正妻,苏芮只是妾,还做过军奴,更何况这是兖州,云济又不会有生命危险。 但到底也不算完全占理,永安侯也没空在这件事上和苏芮拉扯。 深吸一口气,压下不满,尽量语气和善道:“为父是担心你,你看,今日多少流言蜚语了,你的身份终究有瑕,再加之王爷近几日行事实在糊涂,已是怨声载道了,你也劝劝他。” “父亲要我劝王爷什么?” “自然是一意孤行之举啊。”永安侯视线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人后,蹙眉不悦道:“他太过年轻,又不懂行事,还不听旁言,非要花费大批银钱准备过冬物资,也不知是从哪儿想出这么一个蠢主意,这兖州的冬日哪里能严寒到哪里去,忍几日就过了的,这不是给人当靶子吗。” 越说,越想起云济那副一切他自有分寸,无需他多言的样子,永安侯就气闷。 真是半点不拿他当长辈对待,几番提议都被他否决。 寺庙里面出来的黄毛小子,真以为自己修了几年佛,就能指挥方遒了。 看到几天大雪就要备物过冬,简直笑话。 如今几方人都已经收到了消息,不过是按着不动,静等着处置罢了,否则下面的人哪里会知道云济在做什么,又哪里能议论。 或许云济到时候靠着自己亲王的身份不过就是被撸掉这个指挥使的军职,可他呢,必然受到牵连。 “这等军营之中的军务,我岂能去劝王爷,要劝也该父亲劝不是?”苏芮装傻问。 “为父若能找到他,便就不会来找你了。” 他已经两日找不见云济人了,就连苏芮前两日都病在屋里不出来,他也进不去,今日好不容逮到了,才急冲冲赶来的。 “哦~”苏芮明白的点头,转而又问:“既然此事王爷已经决断,那必然是有王爷的理由的,父亲作为同行先锋,是王爷一派的人,所有人也看着父亲行事,此刻,父亲不该坚定的同王爷站在一处才是吗?” 永安侯被苏芮的话说得心虚的脸一白。 他如今的确是云济的人,所有人都这么认为,所以,他才要叫人知晓,他是和旁人一样不认同云济如今的做法的。 但又不敢表露得太明,毕竟那边可还没来消息,甚至,是哪一方的人,他也还没摸清,不可和云济撕破脸。 然而苏芮的那双眼睛仿若一面能照清本质的镜子,轻易的能破解他的伪装。 永安侯极讨厌被人看穿的感觉,可如今却不能对苏芮如何,只能不耐道:“反正你记住为父的话,好好劝劝王爷,为父还能害你不成。” 说罢,永安侯就找了个由头匆匆逃离,唯恐下一刻说得更多就糊弄不住苏芮了。 而看着永安侯离去的背影,苏芮的眼神逐步冷漠。 果然,滑头的泥鳅用不得。 苏芮回到云济的住所的时候,门还开着一条缝。 云济回来了。 没听到里面有声响,苏芮放轻了手脚,无声推开门,轻轻跨入其中。 进门便见云济衣衫都没换躺在床榻上睡着了,眼下有青痕,下巴也有些许胡茬,可见这几日都忙得没怎么合眼,更没时间收拾自己。 他身形高大,长手长脚把不大的床榻都占满了,苏芮连床沿都没得坐,只好栖身坐在踏板上,手掌托着下巴仔细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熟睡的云济。 以前,在法华寺,根本就难以近他的身,每次都要花不少心思,环环相扣才能碰到那么一两下。 后面即便共赴巫山,自己也被他折腾得昏睡了许久,他倒是依旧早睡早起。 成婚之后,他都是夜宿在书房,同在寺庙一样,门关得比谁都紧,生怕她夜袭。 这会,她得看个回本。 别说,云济这张脸还是极好看的。 即便操劳数日,但疲态下更生几分破碎感,加之他原本就清尘的气质,叫人心生恶念,想要欺负他,看他红眼可怜的求饶。 会是怎样一副光景呢,苏芮真有些期待。 可惜,实现不了。 这狗男人骨头比谁都硬,只怕是凌迟都不会说一个求字。 除了对她,好似步步退让。 正如这次,轻而易举的就相信她。 若换做她,她绝不会因为一句天方夜谭的话就顶住重重压力去筹备极大可能不会来的雪灾。 即便对方巧舌如簧,没见到可能性绝不会相信。 纵使对方是自己一条船上的,可人心多变,如今又处在风口浪尖。 一个不慎,死的可不止是他而已。 为什么呢? 苏芮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但看到他蹙起的眉头,不由自主的就伸出了手,想要去用双指给他抚平。 才接触到,还没反应,手腕就被猛的抓住。 正好是那只断过的右手,苏芮倒吸一口凉气,手腕上的力道里面就撤了。 “捏疼你了?”云济起身询问,初醒的沙哑声中带着几许没来及掩饰的焦急。 “王爷若是再用力些,可就全碎了。”苏芮握着手腕,满脸写着委屈可怜,只是很假。 知晓她是戏闹,云济恢复平日的沉声道:“下次莫在我熟睡的时候靠近我。” 自小的恐惧,导致他总害怕睡梦之中会有人刺杀,即便如今也难以控制。 “那当初行事之后王爷都没睡?睁着眼睛看我?王爷好坏啊。” 他的确没睡,可也没有故意看她,给她盖了被子的,是她自己…… “好了,不逗王爷了。”苏芮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问:“近来,王爷可有提防我父亲?” 第151章 卖了王爷 提及永安侯,云济虽眼底有几分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 “此事你父亲不赞同,我也未将此事全然告知,他只同旁人知晓的一样。” “那就好。”苏芮长舒了一口气。 见她如此,云济惊异一瞬道:“你不为你父亲言语?” “我为何要为他言语?王爷不要想错了,我如今称他为父亲,只是咱们如今用得上他而已,并不代表我认为他是我父亲。” “可你并不恨他。” 云济能明显感觉得到,苏芮对梁氏和周瑶的仇恨,对苏烨也少不了多少,但对永安侯,并未有。 所以,他才为难,到底要不要用永安侯。 “我的确不恨他。” 对于永安侯,苏芮谈不上恨。 相比起梁氏和周瑶带给自己的,哪怕对比苏烨,永安侯也没有实质性的害她。 只是不喜她,将她完全排除在外,放任一切发生。 他将自己摘得干净,苏芮没处恨,但…… “我也不认为他是我父亲,他不配。”苏芮不再追求那从来没有的父爱,自然的,也不需要这个所谓父亲。 她也不想报复他什么,只是,想要拿回自己的一切,拨乱反正,至于永安侯最后会如何,她也不想管。 “所以,王爷不必为了我考虑过多,永安侯是条利己的老泥鳅,即便如今他无路可选,可也不会忠心,一旦危险,必然明哲保身,如今无人可用,利用可以,但王爷也要提防。” 云济点头,心中也是落下了一块石头。 只是,这仅仅是微不足道的一块,他的眉头已经没舒展开。 见他如此,苏芮又俯身靠近问:“其实,那日我就想问王爷,你为何信我?” 这个问题萦绕苏芮几日了,只是那日云济跑得太快,实在抓不住。 “今年天气的确异常,即便是南方之地也并非年年暖冬,你所言的确可做考虑,有备无患,总归是好的。” 他也并非全然不考虑,只听信苏芮一言。 在法华寺多年,不仅修佛,亦要学习天行,医术,农耕等其他,他亦看过不少地志,而兖州,六十年前也曾有过雪灾,如今正好又一甲子,从天行推演,再看不停下落的鹅毛大雪,苏芮口中雪灾是极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王爷是只信我呢。”苏芮故作失望直起身,并未注意到云济眼中一闪而过的心虚。 他的确不仅仅只是信苏芮,可若不是她千里迢迢赶来,他亦不会多想。 “那王爷如今准备得如何了,光兖州军营那点军备银只怕不够。” 苏芮的话点中了如今最难的点。 缺钱。 兖州军备银不少,但并不能全然由云济开支,且即便能,也不够。 兖州光军将就有五万,城中更有二十万百姓,虽百姓归州府管,可兖州军营也有协助之责,一旦天灾落下,自也是要抢险救灾的。 光靠军备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棉衣棉被都不够,更别提木炭等生火御寒之物了。 云济头疼的也是这事。 即便早有准备,可准备不足也还是会冻死人,结果依旧一样。 “看来是准备不足了,那王爷签了。”苏芮说着从袖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云济跟前。 定睛一看,是一张借条。 要他向苏芮借款五万白银。 “这是你全部的银钱。”云济知晓,苏芮手上只有上次从永安侯府要回来的银子,开铺子用了不少,这五万,必然就是她如今剩下的了。 “对啊,所以,我只是借给王爷,王爷要还的,若不还,我便卖了王爷,想来还能赚一笔。” 云济明白,苏芮这看似轻松的话不过是宽他的心罢了。 但彼此也明白,若要过此关,是没时间推脱,也没时间计较的。 没有拒绝,云济拿过欠条,提笔落下自己的的姓名,又按了手印,郑重递回给苏芮。“我一定还你。” “我信王爷。”苏芮收下欠条,将早准备好的银票交给云济。 有了可用的银子,云济又忙碌起来。 因着煤炭之事得要瞒着,所以云济的行踪也无人知晓。 苏芮则并不继续在军营里待着,只身启程回盛京。 云济虽忙得瞧不见人,却也给她不知从哪里弄了一辆夹层铺锦棉的马车来。 有暖和舒服的马车,她自然不会自找苦吃。 只是又下了几日的雪,道路已经开始积雪难行了,原本三日就能到的路程,如今只缓缓走了一半。 到几条官道交叉口的时候还因积雪太厚,堵住了去路,苏芮只能和其他一并被拦住路的行客一样住进官道旁的客栈。 平日里,这客栈只是赶路人歇脚的地方,装修得简陋,房间不多,苏芮加了银子才得了一间隔屋。 隔屋狭小无窗,待在里面实在逼仄,所以苏芮便也同追月几人一样,坐在二层围栏往下看。 这会大堂已经挤满了被滞留的人,个个摇动着手中钱袋要店家给自己挪出一间房来。 就在吵闹之时,原本关闭了的店门被人从外面再度推开。 几道人影裹着风雪进来,追月等人立即身子绷紧。 苏芮往后退了退身子,确保自己能看到楼下,而楼下看不到自己。 待店门再度关闭,风雪被隔绝在外,才看清来人有十几个,为首的人很年轻,大抵十七八岁,裹着一袭银灰色的大氅,眉目细长,透着些许阴鸷,天生的笑唇嘴角往上,更让人不寒而栗。 那少年抬头,即便苏芮确定楼下的方向看不到自己,也是心头一颤。 那一眼,像毒蛇,盯上了自己。 “侧妃,那些人都是高手。”追月小声提醒。 高手可不好请,光花银子是不够的,例如追月他们这些暗卫,都是自小培养的。 那楼下这人,非富即贵,甚至…… “别去招惹他们,警惕些。”苏芮交代后立即起身,钻进了隔房里。 而楼下,那少年的视线却并没有收回,嘴角细不可查的又扬了些许,低声在身边人耳边交代了什么。 第152章 告知我那好皇叔,咱们盛京见 夜里风雪更大。 客栈只用木板修葺,防风隔音的效果都不好,即便苏芮住在隔间里,外面的风雪声和大堂下滞留之人的吵闹声还是不断灌进来。 但这等时候,有声音比没声音好。 代表安全。 苏芮听着声音入睡,直到感觉到一股寒意。 她猛的睁开眼。 隔间没窗,昏黑一片,连手都看不清,可她却看到了眼前一点寒芒。 是利刃。 就悬在她眼前。 “我动作都这样轻了,你还是醒了。”声音有些懊恼,又有些激动。 似乎很矛盾,希望苏芮察觉不到,又希望她能察觉到。 “二殿下好身手,可还望殿下当心些,别叫我的血污了殿下的手才是。”苏芮嘴上笑说着,但紧盯着那点寒芒,浑身紧绷,时刻准备。 二皇子既然能够进她这屋子里来,便代表着追月等人被控制住了,旁人救不了她。 “你怎么知晓我是谁?”二皇子好奇靠近,气息喷在苏芮的脖颈,似毒蛇吐信。“我们似乎从未见过。” “妾身的确从未见过二殿下,但,整个大赵,能够如此气质的,唯殿下一人。” 苏芮的的确确从来就没见过这位二皇子殿下,无论是前世今生。 二皇子不同于大皇子,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京中,而是十岁便就被送去了西南历练,从未回京,苏芮在盛京的时候没见过他,而前世她又死在边陲,灵魂困在永安侯府,也不知这位二皇子回没回京过。 但,看到其的第一眼,苏芮就有了猜测。 能够雇佣那么多高手,在大赵,非富即贵,而他的大氅瞧着平平无奇,但内里是火锦,是冬日里能生暖的料子,只有皇上皇后才得用。 他能用,便就说明了他的身份。 年纪也符合。 苏芮本想要避开,却不成想竟真是朝着她来的。 “你这张嘴,真会说话。”指尖在苏芮的唇瓣上摩挲,冰冰凉凉,忽然下滑,捏住了她的脖子,幽幽眸子逼近道:“可惜呢,再会说话,我也不会忘了你杀了我大哥。” 手指收紧,苏芮已经感觉到了气道被压迫,呼吸发紧,面上却依旧笑问:“难道二殿下不该谢我才是吗?” “哦?谢字从何说起?” “我若不杀了大皇子,二殿下如何能被召回京来呢?毕竟,你可长得不像皇上呢。” 苏芮明显感觉到了那手僵硬了一瞬。 果然,说中了。 这位二皇子是因为长相而被送去西南的,大皇子长得像皇后,并不会被人怀疑不是皇上的孩子,而二皇子,显然是长得像他生父,就那一双细长眉眼就太明显了。 所以,林皇后和林家从一开始就没考虑过让二皇子坐在九五至尊的位置上。 若非大皇子死了,二皇子绝不可能被召回来。 如此之人,会心疼他那一直压在自己头顶的大哥吗? “你知道的可真多?那假和尚告诉你的吗?” 苏芮不回答。 “真无趣。”二皇子松开手,眼前的一点寒芒也随机消失。 随后,门被打开,光线从外面透进来,苏芮看到了那双阴鸷而狠厉的眼,里面是拳拳野心,毫不遮掩。 “苏侧妃,告知我那好皇叔,咱们盛京见。” 说罢,二皇子离开,紧接着追月等人落下来,身上都带着伤。 “对不住,是我等无能。”追月低着头,紧咬下颌,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苏芮坐起身,摆了摆手。“他们人多,不必苛责自己。” 追月等人的确也算是高手了,可也要看和谁比。 同样都是高手,那么谁数量多,谁就有优势,这是不变的道理。 何况,这位二皇子就是故意来给她下马威的。 确切的说,是给云济。 好生嚣张啊。 之后苏芮便再没了睡意,一直坐到天明,直到楼下传来通路了的喊声。 “路通了,快走!等下再封就走不了了。” “这么快就通了?” “是隆亲王,正好带兵回京,他们把路给通了。” 听到隆亲王三个字,苏芮眉心一跳。 紧接着就看到二皇子带着人从楼下的房内走出来,路过大堂时往上抬头,朝着苏芮阴恻恻的笑了笑后出了客栈的门。 顺着二楼的窗户往外看,能看到二皇子一行人骑马快奔,抵达远处一片黑压压中。 想来是隆亲王的人。 隆亲王和二皇子一块回京? 难怪昨日那般有恃无恐,原来是已经搭上了隆亲王,断了云济的路了。 这倒是个麻烦。 “追月,你快马回兖州,告知王爷。” 追月有些为难。 “放心,他昨日没杀我,便不会杀。” 得了苏芮这话,追月便不再耽搁,立即驾马往回赶。 苏芮则坐上马车,借着隆亲王等人开辟的道路慢慢悠悠往盛京走。 有隆亲王的人在前面开路,一路上都畅通无阻,苏芮回到盛京的时候,雪已经停了。 这是暴雪前的停歇。 苏芮直接回了雍亲王府,几日时间都不曾出门。 但外面的消息却是让人没人去听了送进来。 最热门的自然就是二皇子和隆亲王,还有唐俞橦。 不少人看见二皇子自回京后时常出入隆亲王府,有一次,还是唐俞橦亲自送出门的。 两人之间的猜测紧跟着甚嚣尘上,人人都说,云济被苏芮这个妖女迷住了魂,迟迟不肯娶唐俞橦,隆亲王回来便恼了,打算让唐俞橦和二皇子议亲。 两人年纪相仿,也算登对,传来传去,竟说已经换了庚帖,定了婚事了。 这对云济和苏芮来说不是好事,但苏芮送去几次消息都没有回复,不知是唐俞橦被严厉监视了,还是她自己不愿回。 如今有隆亲王在府上,苏芮不能太直白,便只能将此事暂且放下,另寻他路,毕竟虽是给了云济五万两,但对比兖州上上下下近三十万人,依旧是不够的。 何况二皇子回京,林家必然会有所行动,兖州只要有一点机会,他们必会打造成刺向云济的刀。 好在,被裴延闹过一遭后,风韵楼的生意不减反增,毕竟压抑久了,总会有年轻气盛的人触底反弹。 即便苏芮这次将大门朝外,依旧有不少女子大大方方前来购买胭脂香膏。 当然,这些都是年轻的,但她也为成婚了,或者不方便出入的世家贵女留了更隐蔽的侧门,直通二楼,专人侍奉。 只是苏芮才下车,还未进铺子查看近日前来的人里可有能拉拢的,便先见着了站在铺子门前的不速之客。 第153章 是同意,还是强迫? 见苏芮下车来,已经等了许久的苏烨立即快步奔上来,不耐烦道:“你知晓我在这等你多久了吗?” “我没叫你在这等我。”苏芮似没看见人一般迈步往铺子走。 苏烨被她噎住,脚步却快步跟上,不悦道:“你同我说话就不能不这般带刺?” 苏芮看了苏烨一眼,并不答她。 见她这是话都不打算和自己说了,苏烨更郁闷。 自打苏芮成婚之后,他就没见过她,那日她回门没多久就走了,他赶回去时人都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后父亲被任命前锋参领,跟着云济去了兖州,却没能带上他。 他心里气闷,心想必然是苏芮没有在云济跟前为自己说话,否则怎么不给他恢复军职,也跟着去兖州。 所以,他也憋气不找苏芮,谁承想,这死丫头真也不理他。 等他思来想去,去雍亲王府寻她的时候才知晓她去了兖州,回来后闭门不出,他几次上门那些糊弄的门房都说给他通报,结果都没半点音信。 没办法,他只好日日在这铺子守着。 守了三日,才终于守到苏芮,决计不能放过这次。 “罢了,罢了,我不同计较,你写信同那云济说说,让他将我调去兖州。” 苏芮被他的理所当然听笑了,停下脚步,转眼看他那张半点不觉自己这话有问题的脸,问:“你哪来的脸要我去求王爷为你谋职?” “我是你哥哥!”苏烨竖眉呵道,注意到周围投来的视线,又不得不压低声音道:“过去算是我对不住你,我同你道歉,日后我不会同梁氏和周瑶亲近了,你也莫再闹脾气,如今你已经和云济成婚,自然要为你自己,也为咱们永安侯府着想,他调我过去,不过顺手的事,我同父亲在兖州站稳了脚跟,日后也能帮扶你啊。” 道貌岸然这一点,苏烨倒是完美的遗传了永安侯。 只可惜,苏芮不是以前苦等着一句道歉的可怜儿了。 “是为了帮扶我,还是为了你自己的婚事。” 苏烨被拆穿,当下脸色难堪。 是,他是为了自己的婚事。 原本永安侯携棺死谏的时候王家就要同他退婚,是王家三姑娘死求着她父亲才没把退婚的文书送去官府。 之后苏芮得嫁云济,王家却也没有松口,一直观望到云济和永安侯都去了兖州,见他迟迟没得官职,王大人便下了最后通牒,若今年过完年节,苏烨还是没个一官半职,就给王三姑娘另寻婚配。 苏烨已经二十有三了,错过了这婚事,再要议亲就更加困难了。 所以,他才会执着的找苏芮,即便是同她低头,也要寻一个官职。 只是如今被她戳破,羞囧之后是恼羞成怒,“你我血脉共亲,你动动嘴,帮我一下有何不可?” “动动嘴,好生轻松,那你过去怎么不见动动嘴,帮帮我呢?” 太多太多次,只要苏烨动动嘴,就能帮她解除困境。 但,没有。 从他八岁之后,便再没有过。 “我……我日后会帮你。” 苏芮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不需要。” 脚跨进店铺门槛,苏烨还要再追,却被两个暗卫拦在外面。 正要开口喊,却见走进铺子的苏芮忽然转过身来。 原以为她是嘴硬心软,气他两句,到底还是要帮他的。 可没等他得意开口,身后就先传来了声音。 “原来这儿真是苏侧妃开的铺子啊,我还以为是传闻呢。” 听到声音,苏烨立即转身。 见到来人是谁,连忙行礼道:“参见二殿下。” 苏芮则只是微微福身,目光落在二皇子身后的唐俞橦身上。 她憔悴了许多,一双眼有些空洞,见到苏芮却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 似在说,她无事。 “二殿下怎么有空来我这铺子?”苏芮开门见山。 二皇子没急着回答,而是撇看了看身后的唐俞橦,笑道:“我是陪着唐二姑娘出来逛逛,正好逛到此地,远远瞧见苏侧妃,便走来瞧瞧。” “那殿下眼神真好。” “我的眼神好不好,苏侧妃不知吗?” 一来一往,便是苏烨都感觉到了硝烟弥漫。 心中暗骂苏芮这惹祸精,二皇子才回盛京几日,这就又惹上了。 “对了,听闻苏侧妃这铺子里有种极为神奇的香膏,抹在脸上当即就能容光焕发,我想要给唐二小姐买些。” 说着,二皇子就要往铺子里进。 原本阻拦苏烨的两个暗卫上前一步,阻拦二皇子的同时,暗地里也迅速闪出两道身影,护在二皇子跟前,同暗卫对峙。 只一眼,彼此就都认出是那日在客栈交手的人,新仇旧恨,即便都未拔刀也是剑拔弩张。 “殿下,不好意思,我这是胭脂铺,只接待女客,除男侍外,男客一律不得入内。” “哦?我倒不知,如今京中店铺还能有这样的规矩。”二皇子细长眼眸敛了敛,隐隐透出杀气。 “殿下,我自己入内挑选就是。”唐俞橦上前一步站出来,顿了顿又略有忐忑问:“不知殿下可否在外等候我片刻。” 面对唐俞橦,二皇子立即变换了一副脸色,笑盈盈侧退一步道:“自然可以。” 唐俞橦却被他别有不同的对待弄得越发表情尴尬,不敢去看他一眼,只声音微弱的道了一声谢后便快步跨进了殿内。 苏芮略有思付后,跟上唐俞橦。 二皇子则让人搬了凳子,坐在店铺正门屋檐下静候。 没得二皇子发话,苏烨不好直接走,也不甘心,便也站在屋檐下等着。 店铺内,苏芮直接将唐俞橦带上了二楼厢房,合上门才问:“你近几日可有收到我送的东西?” 唐俞橦摇头,“这几日府上看我看得很紧。” 果不其然。 “那你同二皇子,隆亲王已经决定了?” 知晓苏芮要问的是什么,唐俞橦依旧摇头道:“大伯尚未做决定,只是近来二殿下来得勤,大伯并不阻止,今日亦是大伯同意我与二殿下出门的。” “是同意,还是强迫?”苏芮直白揭穿。 第154章 嫁谁,都一样 苏芮直白的问话终是击溃了唐俞橦本就脆弱的伪装,一直强忍着的泪水涌出眼眶,滴滴掉落。 没有再追问,苏芮到了一杯热茶放在唐俞橦身边的方桌上。 哭了一会,似将这几日压抑的情绪都发泄了出去,唐俞橦用手帕擦去泪痕。“我失礼了。” “我见过的失礼多了去了,你这点,无碍。”苏芮耸耸肩,将热茶往唐俞橦推了推。 她的声音都沙哑了,鬼知道这几日哭了多少次,还考虑失礼不失礼的问题,真是被隆亲王府把脑子都养坏了。 唐俞橦羞囧的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水入喉,温润非常,原本发干发疼的嗓子登时就舒服了不少。 她惊异抬眼,苏芮将一袋东西推过来,解释道:“里面加了用百合,雪梨,枇杷等物研磨的香粉,泡茶,做香包都可以缓解喉疼,送你了。” 面对苏芮轻而易举就能看出自己的苦闷和伤处,唐俞橦神色越发低落。 明明都能看得见的,可,他们都视而不见。 “说,你怎么想的,想要选二皇子那条毒蛇吗?” 听苏芮才见面就说二皇子是毒蛇,唐俞橦惊异她的大胆,又觉得她形容的确贴切。 但她可不说出,只苦道:“苏侧妃觉得我如今有得选吗?” 苏芮沉默。 都心知肚明,到此刻,选择权已经不在唐俞橦了。 确切点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权,只是云济一直不肯应下,这件事才一拖再拖,看起来她可以选择。 而如今,隆亲王和二皇子来往,便是摆明了就是要奇货可居,看哪一边更有诚意。 唐俞橦已经成为了一件货物,最终隆亲王选择哪一边,她就得要嫁给哪一个。 若是过去,隆亲王这般明目张胆是死罪,但如今,他是天平之上能够左右上下的重要坨码,无论哪一方,都不希望他加入另一方,却又不能抹杀他,他便就立于了不败之地。 “我没事,我想通了,总归是要嫁人的,嫁谁,都一样。”唐俞橦费力挤出笑,话是说给苏芮的,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认命。 苏芮无法张口说什么,在权利争斗之中,唐俞橦,是不会被考虑的,也没有反抗机会。 她不愿嫁给云济,亦不愿嫁给二皇子,所以,于她而言,嫁谁都一样。 唯有这般想,才能好受些许。 “劳烦给我一罐香膏,我得走了,不好叫二殿下等太久。” 苏芮如今也无法改变她的现状,只能让人拿了两瓶香膏来,交到她手上道:“这瓶,是之前给你用过的香膏,这瓶,有些毒性,接触会让人刺疼火辣。” 看着苏芮说的那瓶有毒性的,唐俞橦犹豫了一会,到底还是没有退回去,只无声点了点头后,收进袖袋。 将唐俞橦送出门,二皇子和苏烨依旧在门外等着,只是两人从原本的各在大门两边,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一起。 见苏芮走出来,苏烨还眼底闪过心虚的躲了躲。 对上苏芮看过来的视线,二皇子淡然笑道:“方才无聊同苏兄聊了两句,没想到小皇叔前往兖州竟没将苏兄也一并带去,真是可惜。” “王爷如何安排,要带何人去,那都是王爷决断之事,我一介女流,不通这些官场事。”苏芮敷衍回答,不想搭二皇子的茬。 “到底是亲兄妹,苏侧妃还真是如传闻一般狠心啊,自家人都不拉扯一把。”二皇子可怜的看了苏烨一眼,苏烨登时羞恼脸红,气愤的瞪向苏芮。 可苏芮压根余光都不给他,面对二皇子冷笑道:“若二殿下要好心拉扯他,我不阻止。” “殿下,我们走。”眼见又要针尖对麦芒起来,唐俞橦当即开口。 “好。”二皇子朝着唐俞橦伸手,示意要牵扶她出门。 唐俞橦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到底还是没能强迫自己抬起来,低着头假作没看见的迈过门槛。 被拒绝了,二皇子也不恼,只收回手,转身后想起什么,又转头望向苏烨道:“苏兄,方才我说的话算数,苏兄若有意,直来府上就是。” 说完,二皇子便随着唐俞橦乘车离开。 两人同乘,显然步步逼近。 这二皇子格外难缠,唐俞橦这等小白兔哪里是对手。 若是被哄骗了,木已成舟可就拉不回来了。 苏芮正头疼的时候,苏烨又靠近过来,被暗卫拦住,不满道:“方才二殿下的话,你听见了,我知晓现在云济和二殿下是不对付的,我若去二殿下那边,对你们可不好。” “你若要去送死,我不拦着你。”苏芮转身,压根不在乎苏烨的威胁。 “你……”苏烨气得跺脚。 原以为苏芮这死丫头是嘴硬心软,只是气他而已,没想到,还真是恨他,不顾他死活了。 既然这样,他何必顾她。 “好!你等着!到时候你别后悔!” 狠瞪了两个拦路的暗卫一眼,苏烨气哼哼的走了。 苏芮懒得理这个自视不凡的蠢货,只看着前两日宫中送来的请柬蹙眉。 冬至,宫中要为二皇子和隆亲王举办接风宴,而如今京中虽不下雪了,可千里之外还在下,道路阻塞,云济一时半会回不来,未必赶得上接风宴。 追月回来那日带了信,云济让她不要只身前去,装病糊弄过去。 可如今这般情况,接风宴只怕就是隆亲王做选择的时候,雍亲王府若是不去,便就是将这唯一有利的势力拱手让给二皇子和林家了。 到时候林家加上隆亲王,对于他们而言就是两座大山了。 再难,也得去。 …… 另一面,二皇子将唐俞橦送回了隆亲王府,眼看着今日手都没能摸着的人进了门,他翻身上马,直往宫里去。 此刻,宫中皇上被软禁,皆由林皇后做主,二皇子一路跑马进宫也没人敢阻拦。 一路跑到凤栖宫门口,二皇子才下马走进内宫,不似大皇子那般守礼,他直接就往贵妃榻上一躺,靴子踩在雪白的裘皮上,另一只脚翘在上面晃动。 林皇后视若无睹,继续翻看着手中书本。 二皇子眸子阴冷的收了收,问:“母后就没什么话同儿臣说?” 第155章 各方势力连接了起来 “你觉得本宫该同你说什么吗?”林皇后眼也不抬一下,仿若是在朝着空气说话。 她这样的漠视,让二皇子心底的恨意翻腾,恶趣味道:“果然,母后心里只有大哥,可惜呢,大哥死了。” 林皇后依旧神色不变,只淡道:“若非你大哥死了,轮不上你。” 二皇子脸上笑容僵住,点点裂开,一双阴毒的长眸死死盯着林皇后,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一丁点对他们兄弟二人的感情。 可惜,没有。 一如过去。 这位给他们生命的母后,从来都没有爱过他们一刻。 只是他知晓,而他那愚蠢的大哥到死都不知自己其实是野种。 就因为大哥回挑着长,和母后有五分相似,而母后和头上冒绿光的皇上本就有夫妻相,自然的,他也就有那么两三分像皇上。 特别是那双眼睛,三人看着一样。 所以,母后和林家挑选大哥留在京中,做那高高在上的大皇子,便连从不爱他们的母亲,也要在他跟前装出几分慈爱来。 而他,因为生了这么一双眼睛,成为了弃子。 早早就被抛弃在外,如瘟疫一般挡在西南,不叫他靠近一步。 也因为他不是他们所选择的,所以,什么都没有瞒他。 他离开盛京前就知晓,自己是野种。 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甚至无用的野种。 “那还好他死了。”二皇子跃身站起,满脸得意畅快。 还好,大哥死了,原本论不上他的,这会,都归他了。 “既母后无话同儿臣说,那儿臣就去看看父皇。” 二皇子迈步就往外走,林皇后依旧没抬头,只是冷冷警示道:“老实些,别惹你父皇不悦。” 二皇子眼中的畅快消散几分,但依旧挂着笑道:“遵命,母后。” …… 冬月二十三,冬至。 第二场大雪比第一场来得更加猛烈,一刻不曾停歇。 但冬至到底热闹,不仅百姓们过节,一辆辆马车也鱼贯一样往皇宫里去。 因着是为二皇子和隆亲王接风,所以由林皇后做主,宴请群臣,京中有官职的都可偕家眷入宫赴宴。 只是人多了,自然就要分不同的地方停靠马车。 苏芮是女眷,车停在司停处的南面。 女眷都在此处停车往内,苏芮下车的时候也有不少女眷下车,见到苏芮下来,都纷纷加快脚步离开。 不仅仅是因为苏芮的身份,还因为隆亲王的回京和二皇子同唐俞橦的那些流言蜚语。 唐俞橦是因为苏芮才迟迟没能和云济成婚,难保隆亲王会因此迁怒,这会招惹上苏芮,便是给自己找麻烦。 苏芮也早已习惯,没人挡路正好。 可没等她迈步,就听到了后面又传来銮铃声。 转过头,是一辆两马拉的大车,漆板做厢,鎏金描花,连带着銮铃都是金的。 一眼贵气,而外挂的灯笼上写着一个‘岳’字。 马车直朝着苏芮这边来,停在了她的车旁。 正奇怪是哪个不要命的,今日还敢把马车停在她的车旁,就见人从车内下来。 是岳禾芸。 那日岳家的人来把岳禾芸带走后,苏芮才跑马去的兖州,回来后有听说,岳家给岳禾芸请了太医,捡回了一条命。 但更多的,她也没叫人去打听。 如今,岳禾芸看着气色好了不少,只是嘴唇还有些发白,不知是气血还没补上来,还是身子没好透。 但苏芮率先注意到的是她的发髻。 从原本的妇人发髻变成了垂发,这是未婚之人的发髻。 “苏侧妃。”岳禾芸上前行礼。 “我该叫岳姑娘,还是裴夫人?”苏芮问。 岳禾芸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苦笑道:“苏侧妃是见过裴延给我的休书的,又何必问呢。” 裴延的确给了休书,可当时是岳禾芸只剩下一口气,眼瞧着救不活了才给的。 岳家把人带回去救活了,事就不是那么定了,若岳家不肯,或者岳禾芸不肯,那一纸休书也可以作废。 但如今听来,岳家和岳禾芸都认了这休书。 这倒是出乎苏芮意料。 “我原以为岳姑娘会不甘心。” “不甘心又如何呢,不过是执妄罢了。”岳禾芸笑了笑,但更多是释然。“说来还得多谢侧妃。” “谢我?”苏芮奇怪。 “那日侧妃同我说的话,我听到了,只是鬼门关前走一朝,身子不好,侧妃近来也未去铺子上,我便没去王府叨扰,但,我真心感激侧妃同我说那些话,否则,我未必能活回来。” 她记得苏芮的话,哪怕当时浑浑噩噩,可那些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 一遍又一遍,还有苏芮恣意的背影。 她羡慕,也开始问自己。 只是没有答案。 直到做了那一场长而真实无比的梦,真真切切的似死了一回。 或许是老天爷怕她还不醒悟,才叫她梦里无比真实的体验一回,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想通了,但也担忧。 如今一切,和梦中,太相似。 思及此,看着眼前的苏芮,岳禾芸靠近了些,小声提醒道:“今日,苏侧妃你一定要万分小心。” 其实岳禾芸都觉得苏芮不该来,但人已经到了,这话她便没说出来。 而苏芮却从她的眼神里看出来了,可见岳禾芸知晓什么,便故作不明问:“为何要小心?” “你不知?隆亲王是同二皇子是一并回的盛京,且,裴家也已经同二皇子接触了。” 裴家也…… 看来林皇后和林家这段时间暗地里做了许多事,二皇子一回来,各方势力就连接了起来。 是要趁着云济在兖州这段时间把京中所有势力都汇聚到二皇子手中,到时即便云济手握兖州五万大军,没有世家朝堂支撑,也是无用。 苏芮心底更沉,争取隆亲王似乎已经成了他们唯一的路了。 “我得先去了,苏侧妃一定当心。”见又有人来,岳禾芸不能继续同苏芮待在一处,嘱咐后便担忧的快步往里。 虽情况更难,但该争取的还得争取。 苏芮深吸一口气,往今日宴请的太和殿去。 今日不隔席,男坐东,女坐西。 还未进殿,远远就能看见东面首席坐着的几个人了。 最前首的是胡子花白,看上去老态龙钟,闭目开始打瞌睡的老者。 苏芮见过一次,这便就是林家家主,也是当朝的首辅,更是林皇后的父亲。 即便是坐着打瞌睡,旁人也不敢擅自靠近。 二首坐着的是个虎头豹眼,留着一把络腮胡,身材雄壮,皮肤黝黑,整个人似一头黑熊的中年男子。 不必说,一眼就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隆亲王。 而不等她多看,很快就对上了一道阴寒的视线。 是二皇子。 他坐在四首,似是眼神极好,隔老远就落在了苏芮身上,似笑非笑,叫人心底生寒。 但很快,又有另一道视线过来,炙热得想要把她烧成灰。 是长宁的。 她坐在西面的二首,一首留给谁,不言而喻。 毕竟苏芮即便如今只是侧妃,但云济没有娶侧妃,在这等宴席上她便就能代理正妃坐在正妃的位置上。 可如今这等时候,让她坐在女眷首席,无异是将她架在火上烤。 第156章 这是刻意给她安排的 通往盛京的官道旁。 接连的大雪不见一点停的架势,纷纷而下,让原本就堵塞的道路更加难以疏通。 即便官府派了人,可挖的速度赶不上下的,到处都因雪而堵塞,人手不够,就更加无能为力。 又因接连的大雪封路让来往的人都歇了心思,平日里日日要行走的商贩想着与其在路上堵着,不如干脆就早些歇年算了。 所以通往盛京的道路没多少人走了,自然的,官府也把这边的疏通往后面放了。 导致通往盛京的三条官道全部被厚厚的雪层覆盖,别说是车了,就是爬,都要费点力才能爬到顶。 “主子,一时半会只怕通不了了。”近卫满脸无奈的回来回禀。 三条路,无论哪一条,挖都需要时间,更别说天上的雪还不断的落,此消彼长,便是挖一天都挖不到盛京去。 云济看着眼前高到腰部还在不断往上增长的大雪,眉头紧拧。 他前日才收到盛京传来的消息,苏芮背着他决定孤身去赴今日的接风宴。 一路跑马回赶,可雪大路难行,一路疏通也是步履难行。 如今离盛京还有大半日路程,若要一路清路过去的话,两日都不够。 时间来不及。 可想到苏芮会如何做,云济心就放不下去。 思考再三,翻身下马道:“拿铲子来,通一人道,过了厚雪区,我先行,你们继续清路。” 明白云济这是要只身入京,近卫无风立即阻止道:“主子不可,您孤身一人太过危险。” 自打主子封了雍亲王后,周围盯着的眼睛就从来没有断过,暗地里他们都数不清打退多少人了,如今这等时候,云济一个人入京,那便就是给那些豺狼虎豹机会。 云济自然也清楚,孤身入京的危险性有多大,但他若赶不回,危险的便是苏芮。 “听从命令。” 无风还想说,可被云济一句话给堵住了。 暗卫首要就是无条件听从主子命令,即便赴死。 无奈,一众人只能听从云济的,以他为首,两侧站人,配合得当的用铲子铲起雪往上堆。 …… 面对眼前的火坑,苏芮手握了握待在手腕上的血玉手镯,深吸一口气后视若无睹的步入殿内。 在一众注视下,目不斜视的前行到西面一首的席位落座,正对打着瞌睡的林首辅。 “噗呲!” 一道笑声响起。 是二皇子。 仿佛越笑越好笑,忍不住的笑声放了出来,在整个太和殿内回响。 “殿下这是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之事吗?”长宁余光鄙夷着苏芮,明知故问的放大声音问。 二皇子笑得眼尾都起了泪花,扶着椅臂才稳住险些仰过去的上身道:“没什么,只是多年未曾回京,不知如今盛京竟是这般宽容景象,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坐上首了,真真是蛤蟆穿金衣,要当真佛了。” 一句话,指向的是谁,无比清晰。 不少已经站在二皇子这派的人跟着笑起来附和,夹枪带棒,言语难听。 苏烨今日是作为二皇子的幕僚一并前来的,坐在后三排,那些嘲笑声围绕在耳边,让他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心里不明白,怎么苏芮如今都是雍亲王侧妃了还这般叫他丢脸。 都怪她不知好歹,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呢,还好意思坐一首,这不是白白给人奚落嘛。 若是他,今日就躲着不来,她倒好,一点不怕丢脸。 他恨不得这会冲上去把苏芮从那西一首拉下来,偏偏做不得,只能压低头,尽量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 而苏芮这边,仿若压根听不到那些声音,只坐在那儿,垂眸看着席面上的糕点,似在考虑先尝尝哪一个。 离得最近的长宁见到她这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就烦,好似什么都打不倒她。 那她今日就非要把她踩下去看看,瞧瞧她是不是真打不死! “苏侧妃怎么不笑,是觉得二殿下所言不好笑吗?” 苏芮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抬头,看向对面那满脸戏谑的二皇子和压根眼中无自己的隆亲王,笑道:“好笑,殿下好文采,形容得好。” “苏侧妃今日和平日里不一样啊。”二皇子趣味十足的看着她。 “此一时彼一时,妾身还是明白的。”苏芮依旧赔笑。 她决定来就知晓,今日她要做的就只有一个字——忍。 无论对方如何嘲笑,贬低,戏笑,她都得忍。 隆亲王对云济的不识抬举必然是有气的,打压她,便是出气,她若反抗,便是给了二皇子进一步拉拢的机会。 如今隆亲王是他们唯一能争取的,即便今日再难忍,苏芮也会咬牙忍下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而见苏芮如此逆来顺受,二皇子反倒觉得无趣了。 长宁倒是还想说什么,可没出口,林皇后就到了,纷纷起身行礼。 只能眼神狠刮了苏芮一眼,心里暗骂贱婢就是贱婢,没点骨头,被人这般踩踏还能笑脸相应。 心中气闷,还是忍不下去,落座时候小声同身边的人交代了什么。 那人从后方绕行了一路,才到达隆亲王身后,和隆亲王身后的人说了什么后,那人才低头告知隆亲王。 苏芮将一切看在眼里,明白是风雨将来,心中一遍一遍告知自己,万万忍住。 隆亲王还未决断,便还是倾向云济的,只要让他出了这口气,就有机会。 推杯换盏,天色入夜后,林皇后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先行离开了。 没了林皇后,宴席自然就更加轻松些许,连带着舞姬也换成了穿着更加露骨的。 外面大雪纷飞,殿内,舞姬穿着只能裹住胸脯和臀腿的灰色麻布,赤着脚随着鼓点声入内。 苏芮眸色骤紧,这灰麻她太熟悉,是军奴所穿的粗麻,而乐曲也是边陲的艳曲,这些舞姬要跳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在边陲,男军奴便是做苦力,填前线,而女军奴,比军妓好不了多少,每每宴席,姿容姣好的军奴就会被叫去营帐跳舞,舞着舞着,就…… 这是刻意给她安排的。 第157章 纵使再美,也是毒药 舞姬随着乐声舞动,身姿细软,堪堪遮盖的两处在舞动之下若隐若现,而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羞怯,反倒媚眼如丝,撩魂动魄,叫人心猿意马。 不少男子都看直了眼,而女子这边,个个羞红了脸颊,低着头,却又忍不住的抬眼偷看,小声议论这是个什么舞,这般羞人。 “这是什么舞,从未见过。”终于,有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你是文臣,自然没见过这种舞,这啊,是边陲特有的舞。”解释的人说着手不由得摸下巴,眼中皆是淫光,还往苏芮这边瞟。 “边陲特有?莫不是军奴舞?我听闻这女军奴去了边陲,第一件事就是要舞一番,若是得哪位将士喜欢,当场就可以……” 话没说下去,可一片笑声说明了一切。 瞬间,不少眼神都汇聚到了苏芮身上,连带着女客这边,靠近苏芮的都往后退了退,仿若她是什么脏东西。 苏烨已经整个人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而苏芮,依旧不动如山,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身体却是紧绷,时时刻刻注意着隆亲王的变化。 “军奴舞啊,还有这种事,苏侧妃不是也做过五年军奴吗,也是在边陲做的,这舞,你也跳过?”长宁满脸好奇的转头来问。 “叫郡主失望了,我当年也是这等严寒去的边陲,风雪刺骨,生了满脸冻疮,又高热得只剩下一口气,管事怕我死在营帐,并未让我入营呢。” 苏芮语气平和的解释,仿佛诉说的旁人的故事。 然而她的话却让周围人都静了下来,仔细回想,苏芮虽是春日宴上出的事,但那年是倒春寒,二月都还下雪,边陲更加寒冷。 苏芮一人前去,若无人送御寒衣物,路上打点,日子可不好过,能活着走到边陲,没死就算命大。 好好的京中贵女,自小不说千娇万宠,可也不会受什么苦楚,去了边陲那等地方,脸生冻疮,高热生死之际却被人如破烂一般扔在外面,一众女眷光代入自己想一想都觉得想哭绝望。 而苏烨却是松了口气,庆幸那日他气恨苏芮,阻拦了梁氏派去给苏芮送东西的下人,否则苏芮就要跳这种丢人的舞,还会被人凌辱。 “那苏侧妃命真大啊,可你总不能一直病病歪歪,不做侍奉的活,边陲军奴这般轻松的吗?”长宁不肯放过,冷笑追问。 “岂会,边陲人人都有活计,绝不会养闲人,只要老实做活,也不会有人为难,军奴不过是犯错之人,并非畜生,将士们自也不会刻意欺辱。” 苏芮三言两语,把边陲将士们给抬了上去,毕竟今日随隆亲王来席的人大多都是从边陲回来的。 边陲什么烂样,他们最清楚,但那些腌臜事,谁会愿意拿回盛京来说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 既苏芮抬起了他们,他们自然也只能配合着维护边陲将士的形象。 长宁怨恨的咬了咬牙,却不愿就此放弃,追问道:“如此说来,苏侧妃是靠着老实干活保持了自己的清白之身五年啊?那将士们真是……厉害呢。” 长宁停顿的时候刻意上下打量苏芮,口中的厉害自然也就跟着变了味。 苏芮的容貌身段摆在这里,即便冬日里没有御寒会生冻疮,生病,可还有春夏秋三季呢,总有恢复的时候。 面对如此绝色,就算边陲的将士再克己守礼,可也不会人人都是正人君子,特别是下面的大头兵,那都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很多东西根本不顾,上头也不会管太紧。 苏芮作为最底层的军奴,这些大头兵怎么可能放任她清清白白在军营之中待五年,除非个个都不是男人。 “许是嫌弃我,我入营第二年便跟营中的二皮匠学了手艺。” 一听二皮匠三个字,从边陲回来的几个军将都变了脸色。 看苏芮的眼神也从原本的鄙夷之中带着欲望变成了是深深的厌恶与畏嫌。 “她是当初三营那个?” 有人轻问出声,女客这边听不到,东席那边靠近的都听了个清楚。 二皇子嘴角上扬,隆亲王眼神变了变,盯着苏芮看不清神色,就连一直打瞌睡的林首辅都半开了眼。 “二皮匠?是何东西?竟能当保命符用?”长宁和大多女子一样,都不知道军中还有这等手艺人。 坐在旁边的唐俞橦看了看苏芮,适时开口解释道:“堂姐,军中的二皮匠是解剖拼接残尸的,算是送将士往生之人。” 一众女眷虽不知二皮匠是什么,可听唐俞橦这一解释,瞬间明白了苏芮为何能在边陲保全清白并且活下来。 原是做了这等阴事。 在大赵,死者为大,更讲究下葬全尸才能完完整整的前往黄泉路投胎转世,就连太监死后都要找人将自己的宝贝儿重新缝合再下葬。 但这种碰尸体的事是阴事,便是衙门的仵作都是人人避着走的,更别提是战场上收拾残缺尸体的人。 即便不上战场,也知晓一旦开战,那都是四肢头颅满天飞,甚至会把对方的耳朵眼珠这些拿走当战利品,没几个能得全尸的。 想要保全尸体,靠的就是二皮匠给自己拼接。 因此,即便是大头兵,也想要死后自己能得个全乎,自然不敢得罪为自己收尸的人。 何况沾染阴事的人,谁人不忌讳呢。 纵使再美,也是毒药。 长宁没想到苏芮竟然学了这等下作手艺,偏不早说,留到今日才来说。 莫不是,唬人的? 似猜到长宁想什么,苏芮笑着又添一句:“郡主若是怀疑可以派人去查看边陲军志,我的名字,应该也记录在册。” 军志要上报朝廷,还有人逐年审查,做不得假。 所以,她是故意等到今日才说,借她之口,向所有人说明她的清白,自己又一次做了她的跳板! 长宁气怒得一双眼往外喷火,苏芮却无法解释什么。 但的确,若非今日,她懒得自证清白。 流言蜚语从不是自己喊冤就能得到相信平复的,即便声嘶力竭,喊破了喉咙,旁人也会站在制高点,轻飘飘的一句你说谎,我不信就将你的一切努力抹杀。 重活一世,活的是她自己,除了命和她想要得到的,旁的都不重要,所谓名节,又有何意,她没心思跟无所谓的人自证。 但今日是来拉拢隆亲王的,自己的清白也是一张牌,至少,显得云济娶她没那么不堪,宠爱她,也不算昏头。 “没想到苏侧妃不仅在边陲做过军奴,还任过如此要职,那想必军中规矩,苏侧妃也是了解的。”一直未同苏芮言语的隆亲王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问。 第157章 纵使再美,也是毒药 舞姬随着乐声舞动,身姿细软,堪堪遮盖的两处在舞动之下若隐若现,而她们的脸上没有丝毫羞怯,反倒媚眼如丝,撩魂动魄,叫人心猿意马。 不少男子都看直了眼,而女子这边,个个羞红了脸颊,低着头,却又忍不住的抬眼偷看,小声议论这是个什么舞,这般羞人。 “这是什么舞,从未见过。”终于,有人问出了所有人的疑问。 “你是文臣,自然没见过这种舞,这啊,是边陲特有的舞。”解释的人说着手不由得摸下巴,眼中皆是淫光,还往苏芮这边瞟。 “边陲特有?莫不是军奴舞?我听闻这女军奴去了边陲,第一件事就是要舞一番,若是得哪位将士喜欢,当场就可以……” 话没说下去,可一片笑声说明了一切。 瞬间,不少眼神都汇聚到了苏芮身上,连带着女客这边,靠近苏芮的都往后退了退,仿若她是什么脏东西。 苏烨已经整个人都快钻到桌子底下去了。 而苏芮,依旧不动如山,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但身体却是紧绷,时时刻刻注意着隆亲王的变化。 “军奴舞啊,还有这种事,苏侧妃不是也做过五年军奴吗,也是在边陲做的,这舞,你也跳过?”长宁满脸好奇的转头来问。 “叫郡主失望了,我当年也是这等严寒去的边陲,风雪刺骨,生了满脸冻疮,又高热得只剩下一口气,管事怕我死在营帐,并未让我入营呢。” 苏芮语气平和的解释,仿佛诉说的旁人的故事。 然而她的话却让周围人都静了下来,仔细回想,苏芮虽是春日宴上出的事,但那年是倒春寒,二月都还下雪,边陲更加寒冷。 苏芮一人前去,若无人送御寒衣物,路上打点,日子可不好过,能活着走到边陲,没死就算命大。 好好的京中贵女,自小不说千娇万宠,可也不会受什么苦楚,去了边陲那等地方,脸生冻疮,高热生死之际却被人如破烂一般扔在外面,一众女眷光代入自己想一想都觉得想哭绝望。 而苏烨却是松了口气,庆幸那日他气恨苏芮,阻拦了梁氏派去给苏芮送东西的下人,否则苏芮就要跳这种丢人的舞,还会被人凌辱。 “那苏侧妃命真大啊,可你总不能一直病病歪歪,不做侍奉的活,边陲军奴这般轻松的吗?”长宁不肯放过,冷笑追问。 “岂会,边陲人人都有活计,绝不会养闲人,只要老实做活,也不会有人为难,军奴不过是犯错之人,并非畜生,将士们自也不会刻意欺辱。” 苏芮三言两语,把边陲将士们给抬了上去,毕竟今日随隆亲王来席的人大多都是从边陲回来的。 边陲什么烂样,他们最清楚,但那些腌臜事,谁会愿意拿回盛京来说呢,又不是什么光彩的。 既苏芮抬起了他们,他们自然也只能配合着维护边陲将士的形象。 长宁怨恨的咬了咬牙,却不愿就此放弃,追问道:“如此说来,苏侧妃是靠着老实干活保持了自己的清白之身五年啊?那将士们真是……厉害呢。” 长宁停顿的时候刻意上下打量苏芮,口中的厉害自然也就跟着变了味。 苏芮的容貌身段摆在这里,即便冬日里没有御寒会生冻疮,生病,可还有春夏秋三季呢,总有恢复的时候。 面对如此绝色,就算边陲的将士再克己守礼,可也不会人人都是正人君子,特别是下面的大头兵,那都是脑袋别再裤腰带上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没命了,很多东西根本不顾,上头也不会管太紧。 苏芮作为最底层的军奴,这些大头兵怎么可能放任她清清白白在军营之中待五年,除非个个都不是男人。 “许是嫌弃我,我入营第二年便跟营中的二皮匠学了手艺。” 一听二皮匠三个字,从边陲回来的几个军将都变了脸色。 看苏芮的眼神也从原本的鄙夷之中带着欲望变成了是深深的厌恶与畏嫌。 “她是当初三营那个?” 有人轻问出声,女客这边听不到,东席那边靠近的都听了个清楚。 二皇子嘴角上扬,隆亲王眼神变了变,盯着苏芮看不清神色,就连一直打瞌睡的林首辅都半开了眼。 “二皮匠?是何东西?竟能当保命符用?”长宁和大多女子一样,都不知道军中还有这等手艺人。 坐在旁边的唐俞橦看了看苏芮,适时开口解释道:“堂姐,军中的二皮匠是解剖拼接残尸的,算是送将士往生之人。” 一众女眷虽不知二皮匠是什么,可听唐俞橦这一解释,瞬间明白了苏芮为何能在边陲保全清白并且活下来。 原是做了这等阴事。 在大赵,死者为大,更讲究下葬全尸才能完完整整的前往黄泉路投胎转世,就连太监死后都要找人将自己的宝贝儿重新缝合再下葬。 但这种碰尸体的事是阴事,便是衙门的仵作都是人人避着走的,更别提是战场上收拾残缺尸体的人。 即便不上战场,也知晓一旦开战,那都是四肢头颅满天飞,甚至会把对方的耳朵眼珠这些拿走当战利品,没几个能得全尸的。 想要保全尸体,靠的就是二皮匠给自己拼接。 因此,即便是大头兵,也想要死后自己能得个全乎,自然不敢得罪为自己收尸的人。 何况沾染阴事的人,谁人不忌讳呢。 纵使再美,也是毒药。 长宁没想到苏芮竟然学了这等下作手艺,偏不早说,留到今日才来说。 莫不是,唬人的? 似猜到长宁想什么,苏芮笑着又添一句:“郡主若是怀疑可以派人去查看边陲军志,我的名字,应该也记录在册。” 军志要上报朝廷,还有人逐年审查,做不得假。 所以,她是故意等到今日才说,借她之口,向所有人说明她的清白,自己又一次做了她的跳板! 长宁气怒得一双眼往外喷火,苏芮却无法解释什么。 但的确,若非今日,她懒得自证清白。 流言蜚语从不是自己喊冤就能得到相信平复的,即便声嘶力竭,喊破了喉咙,旁人也会站在制高点,轻飘飘的一句你说谎,我不信就将你的一切努力抹杀。 重活一世,活的是她自己,除了命和她想要得到的,旁的都不重要,所谓名节,又有何意,她没心思跟无所谓的人自证。 但今日是来拉拢隆亲王的,自己的清白也是一张牌,至少,显得云济娶她没那么不堪,宠爱她,也不算昏头。 “没想到苏侧妃不仅在边陲做过军奴,还任过如此要职,那想必军中规矩,苏侧妃也是了解的。”一直未同苏芮言语的隆亲王放下酒杯,似笑非笑的问。 第158章 是选她自己,还是选云济 隆亲王一开口,整个殿内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要对苏芮出手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发出声音,牵连自身。 而苏芮,紧张的同时也有安了两分心。 隆亲王肯开口,那便是给机会,即便等待她的可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可,无路可走了。 “自然。”苏芮应答,难得显得乖巧。 众人眼神交流,都觉果然,再烈的猫,遇到了真虎还是得趴下。 即便这段时间苏芮仗着云济在盛京城里几乎是谁的脸面都不给,同长宁交锋几次都没叫长宁落得好,可这会,对上了隆亲王,也只能乖巧应答。 这也叫隆亲王眼底和煦了两分,抬起手,似是无意的双指敲击了击桌面。 这声音,有些人不知,可苏芮知晓。 这是要她去斟酒。 军奴也是奴,在军中就是奴婢的存在,自然也要在将士用餐的时候在旁斟酒布菜。 即便苏芮靠着二皮匠的身份在军中不被凌辱,可该做的活计还是要做,何况,她现在,也不做那二皮匠的活计了。 可,她如今的身份是雍亲王侧妃,即便不是正妃,也是上了皇家玉蝶的,身份不低,同时也代表着雍亲王府和云济的脸面。 她若以军奴身份去给隆亲王斟酒布菜,那便就是雍亲王府臣服在下了。 这是不敬的。 但,也因她只是侧妃,若单论,她侍奉隆亲王也无不可。 前朝一大将功高盖主之时,还曾让皇上宠妃亲自斟酒。 说不辱,是辱;说辱,又论不上真。 而前朝那位宠妃在斟酒后没多久就死了,如何死的,不得而知。 如今,情景再现,一切便看苏芮怎么选。 是选她自己,还是选云济。 在万众瞩目下,苏芮最终站起了身。 唐俞橦开口想要劝,旁边跟着的嬷嬷立即按住了她,长宁狠刮她一眼,警告她不可多言。 唐俞橦着急望向苏芮,只能无声摇头。 苏芮却回以她一笑,如她那日一般,似在说她无事,只是没有那日的唐俞橦那样勉强。 她的确无事。 毕竟,她早就选好了。 “隆亲王保家卫国,实在辛苦,若不嫌弃,小女苏氏,愿侍奉王爷今日餐食。” 苏芮说的是小女苏氏,而非妾身苏氏,这是撇清了和云济的关系! 众人惊异,而跟着苏芮今日入宫的洛娥紧握着袖中那张还未盖印的休书。 “这如何使得啊。”隆亲王嘴上说着使不得,可身子却往后仰,给苏芮腾出位置。 “王爷劳苦功高,小女替的是万千受王爷庇护的百姓。”苏芮笑着迈步从那些穿着暴露的舞姬之间穿过,脊梁笔直,毫无羞惧。 仿如一个明知前路必死,却依旧选择慷慨赴死的将军,不禁叫不少人心间动容。 走到隆亲王身边,原本伺候的人早已经给她让出了位置。 而离得近了,苏芮才更加直观的看到隆亲王的体型,是她的三倍大。 巨大的将军肚快顶到桌沿,粗壮的手掌布满了茧,但只一眼就看得出,是陈年的了,且不少已经有了回转,可见隆亲王已经许久没有训练过了。 苏芮小时也听过隆亲王的美誉,说他神兵天降,勇猛刚毅,救边陲于水火,领头上阵,驱异族数千里,更深得百姓爱戴。 也是因此,才让原本只因先祖是开国上将而得封异姓亲王的隆亲王名号得以再度响彻大赵,迅速攀升至今日的武将之首,能同林家掰一掰手腕。 可如今,隆亲王显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位一心救民的神兵上将了,更多的是对权力的谋算。 “劳烦苏侧妃了。”隆亲王移过酒杯,不是移近苏芮,而是移远,更加靠近自己。 苏芮若要倒酒,就必须更加走近,那等距离,几乎就是贴着隆亲王了。 她已经站在了这,这杯酒,必须倒。 而倒下去之后,等待她的必然是更加过分的折辱。 隆亲王是要将她踩进烂泥里,不管她清白与否,他不在乎,他要的是,折辱她,给云济下马威,将这段时间隆亲王府受的气全数发泄。 等消了气,盛京众家也看到了雍亲王府对隆亲王的态度,到时候,只要她如前朝那位宠妃一样,消失,隆亲王就能够同云济重修旧好。 而苏芮,选择的也并非牺牲自己。 若云济败了,她这条大腿就折了,她想要的再难实现。 所以,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她相信云济不是那狠心怂包的前朝皇上,会把她杀了来消除污点,只是,她需要离开雍亲王府,脱下这侧妃的身份。 云济会记她的情,于二人而言,并无变化。 至于这羞辱,咬一咬牙,便就过了。 深吸一口气,苏芮往隆亲王身边迈进一步,衣角已经和其的衣衫触及到。 她提起酒壶,倾倒往下,而同时,也清楚感知到,隆亲王手臂的热气朝着她的腰环来。 苏芮紧咬着牙,强迫自己忍,面上强撑着笑容,压着自己的手往下,再往下。 众人看着,神色各异。 有可怜的。 有心疼的。 有耻笑的。 有兴奋的。 而长宁,是得意和迫不及待。 终于,这打不死的苏芮要死了,即便靠着云济敢同她一而再的叫板,可在父亲跟前,便是云济来了也要低头哈腰。 她有些期待,期待等云济赶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这位宠爱的侧妃在众目睽睽下,衣衫褴褛,名声尽毁时,他会是什么表情。 必然是恨极了,却还要咬牙赔笑,光想想,长宁就畅快极了。 一双眼是紧紧盯着,眼看着隆亲王的手距离苏芮的腰只有两指距离,在酒倒下的那一刻就会被揽入怀中,进一步击溃她的自尊。 “你在做什么!” 就在所有人目光紧紧汇聚在苏芮和隆亲王身上的时候,殿外传来一声怒呵。 寻声看去,衣衫略乱,鬓发也垂丝几许的云济站在殿门外,起伏不停的胸腔无声诉说着他急赶而来,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 苏芮没想过云济这个时候能来,顿时身体僵住。 不等去想,他怎么回来的,云济已经箭步而入,走到她跟前,抓住了她身后隆亲王的手。 第158章 是选她自己,还是选云济 隆亲王一开口,整个殿内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这是要对苏芮出手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唯恐发出声音,牵连自身。 而苏芮,紧张的同时也有安了两分心。 隆亲王肯开口,那便是给机会,即便等待她的可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可,无路可走了。 “自然。”苏芮应答,难得显得乖巧。 众人眼神交流,都觉果然,再烈的猫,遇到了真虎还是得趴下。 即便这段时间苏芮仗着云济在盛京城里几乎是谁的脸面都不给,同长宁交锋几次都没叫长宁落得好,可这会,对上了隆亲王,也只能乖巧应答。 这也叫隆亲王眼底和煦了两分,抬起手,似是无意的双指敲击了击桌面。 这声音,有些人不知,可苏芮知晓。 这是要她去斟酒。 军奴也是奴,在军中就是奴婢的存在,自然也要在将士用餐的时候在旁斟酒布菜。 即便苏芮靠着二皮匠的身份在军中不被凌辱,可该做的活计还是要做,何况,她现在,也不做那二皮匠的活计了。 可,她如今的身份是雍亲王侧妃,即便不是正妃,也是上了皇家玉蝶的,身份不低,同时也代表着雍亲王府和云济的脸面。 她若以军奴身份去给隆亲王斟酒布菜,那便就是雍亲王府臣服在下了。 这是不敬的。 但,也因她只是侧妃,若单论,她侍奉隆亲王也无不可。 前朝一大将功高盖主之时,还曾让皇上宠妃亲自斟酒。 说不辱,是辱;说辱,又论不上真。 而前朝那位宠妃在斟酒后没多久就死了,如何死的,不得而知。 如今,情景再现,一切便看苏芮怎么选。 是选她自己,还是选云济。 在万众瞩目下,苏芮最终站起了身。 唐俞橦开口想要劝,旁边跟着的嬷嬷立即按住了她,长宁狠刮她一眼,警告她不可多言。 唐俞橦着急望向苏芮,只能无声摇头。 苏芮却回以她一笑,如她那日一般,似在说她无事,只是没有那日的唐俞橦那样勉强。 她的确无事。 毕竟,她早就选好了。 “隆亲王保家卫国,实在辛苦,若不嫌弃,小女苏氏,愿侍奉王爷今日餐食。” 苏芮说的是小女苏氏,而非妾身苏氏,这是撇清了和云济的关系! 众人惊异,而跟着苏芮今日入宫的洛娥紧握着袖中那张还未盖印的休书。 “这如何使得啊。”隆亲王嘴上说着使不得,可身子却往后仰,给苏芮腾出位置。 “王爷劳苦功高,小女替的是万千受王爷庇护的百姓。”苏芮笑着迈步从那些穿着暴露的舞姬之间穿过,脊梁笔直,毫无羞惧。 仿如一个明知前路必死,却依旧选择慷慨赴死的将军,不禁叫不少人心间动容。 走到隆亲王身边,原本伺候的人早已经给她让出了位置。 而离得近了,苏芮才更加直观的看到隆亲王的体型,是她的三倍大。 巨大的将军肚快顶到桌沿,粗壮的手掌布满了茧,但只一眼就看得出,是陈年的了,且不少已经有了回转,可见隆亲王已经许久没有训练过了。 苏芮小时也听过隆亲王的美誉,说他神兵天降,勇猛刚毅,救边陲于水火,领头上阵,驱异族数千里,更深得百姓爱戴。 也是因此,才让原本只因先祖是开国上将而得封异姓亲王的隆亲王名号得以再度响彻大赵,迅速攀升至今日的武将之首,能同林家掰一掰手腕。 可如今,隆亲王显然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位一心救民的神兵上将了,更多的是对权力的谋算。 “劳烦苏侧妃了。”隆亲王移过酒杯,不是移近苏芮,而是移远,更加靠近自己。 苏芮若要倒酒,就必须更加走近,那等距离,几乎就是贴着隆亲王了。 她已经站在了这,这杯酒,必须倒。 而倒下去之后,等待她的必然是更加过分的折辱。 隆亲王是要将她踩进烂泥里,不管她清白与否,他不在乎,他要的是,折辱她,给云济下马威,将这段时间隆亲王府受的气全数发泄。 等消了气,盛京众家也看到了雍亲王府对隆亲王的态度,到时候,只要她如前朝那位宠妃一样,消失,隆亲王就能够同云济重修旧好。 而苏芮,选择的也并非牺牲自己。 若云济败了,她这条大腿就折了,她想要的再难实现。 所以,她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而她相信云济不是那狠心怂包的前朝皇上,会把她杀了来消除污点,只是,她需要离开雍亲王府,脱下这侧妃的身份。 云济会记她的情,于二人而言,并无变化。 至于这羞辱,咬一咬牙,便就过了。 深吸一口气,苏芮往隆亲王身边迈进一步,衣角已经和其的衣衫触及到。 她提起酒壶,倾倒往下,而同时,也清楚感知到,隆亲王手臂的热气朝着她的腰环来。 苏芮紧咬着牙,强迫自己忍,面上强撑着笑容,压着自己的手往下,再往下。 众人看着,神色各异。 有可怜的。 有心疼的。 有耻笑的。 有兴奋的。 而长宁,是得意和迫不及待。 终于,这打不死的苏芮要死了,即便靠着云济敢同她一而再的叫板,可在父亲跟前,便是云济来了也要低头哈腰。 她有些期待,期待等云济赶来的时候,看到自己这位宠爱的侧妃在众目睽睽下,衣衫褴褛,名声尽毁时,他会是什么表情。 必然是恨极了,却还要咬牙赔笑,光想想,长宁就畅快极了。 一双眼是紧紧盯着,眼看着隆亲王的手距离苏芮的腰只有两指距离,在酒倒下的那一刻就会被揽入怀中,进一步击溃她的自尊。 “你在做什么!” 就在所有人目光紧紧汇聚在苏芮和隆亲王身上的时候,殿外传来一声怒呵。 寻声看去,衣衫略乱,鬓发也垂丝几许的云济站在殿门外,起伏不停的胸腔无声诉说着他急赶而来,还未来得及歇一口气。 苏芮没想过云济这个时候能来,顿时身体僵住。 不等去想,他怎么回来的,云济已经箭步而入,走到她跟前,抓住了她身后隆亲王的手。 第159章 云济砸了席 云济的力道很大,苏芮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隆亲王蹙了蹙眉,抬眼直视着云济问:“雍亲王这是何意?” “这话本王也想问隆亲王。”云济第一次自称本王,声音也比过去锋利更多,原本悲悯的眼眸之中厉色翻滚。 “是苏侧妃自愿为我斟酒布菜,我也不好拒绝啊。”隆亲王说得既无奈又轻巧,一双虎眼看着云济,运筹帷幄,即便他坐在低处,却仿佛是他在俯视着云济。 而如今的情况,的确如此。 谁都明白,云济想要拉拢隆亲王,今日的这屈辱,就必须要受。 原本云济不来,受的是苏芮,待他回来,虚与委蛇一番,这事便就过了。 可如今他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隆亲王自然也不客气。 相比于用苏芮来打压云济,他更愿意直接将云济的头按下去。 毕竟比起身后有林家且还未弱冠的二皇子,隆亲王更加倾向的是云济。 只是,年轻气盛,得要磋磨。 得要让他摆正态度,清楚明白,不得不依靠隆亲王一脉,如此,日后才更好把控。 而如今的云济,只有一条路可走。 所以,隆亲王刻意转而看向苏芮问:“苏侧妃,不是吗?” 形势所逼,苏芮无法在将云济隔在外面,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闭嘴!”不等苏芮发出声音,云济就先一步呵止她。 知晓他是真怒了,可如今情况之下不得不低头,苏芮眼神示意他莫逞一时之气。 可对上的,是云济决绝而不容置喙的眼眸。 他竟…… 苏芮震然于云济的决定,可没等她多想,云济已经将隆亲王的手甩开,冷道:“内人不懂事,隆亲王却该知晓,如此行径等同什么,既如此,想来今日这场接风宴本王也不必吃了。” 云济声音不大,可却叫整个殿内众人震惊得瞪大眼。 这是,拒绝了隆亲王? 只因隆亲王折辱了苏芮? “雍亲王误会了。”隆亲王冷声提醒,实为警告,警告云济想清楚了再开口。 “本王觉得并未。” 云济眸光坚毅,如一柄钢枪,不折不弯,扫过为他余留的三首席面。“而且,本王依旧食素,隆亲王的席面,实在不适合本王。” 抬手一挥,整个长案翻到,酒菜糕点砸落一地,溅起的碎渣惊得那些清凉的舞姬纷纷后退。 这是,直接砸了席,也是砸了隆亲王和二皇子的脸面。 二皇子倒是依旧神色恹恹,而隆亲王,眼中明显集聚了怒火。 可还没等隆亲王开口,忽然,一蓬酒水就照着面门泼下来。 是苏芮! 她将手中酒壶里的酒泼到了隆亲王脸上! 一时间,惊得所有人鸦雀无声。 而眼睁睁的看着,苏芮忽然两眼蓄上泪水,身子一软就扑进了云济怀里,带着哭腔屈喊起来。 “王爷你可算回来了,我今日都要被他们逼死了,是隆亲王安排了这等艳舞来羞辱与我,见不奏效,又提示我斟酒布菜,我孤孤单单一个小女子,哪里敢得罪,惟恐他不高兴对付王爷,刚刚他还想非礼我,还好,还好王爷你来了,不然,我…我只有一死了。” 这一喊,更是把所有人眼睛都喊大了。 苏芮这人前人后两个样啊。 而且,她哪里就要被逼死了。 是隆亲王和长宁折辱她不错,可开始她也是见招拆招,长宁也没在她手里讨到好处。 而隆亲王开口后,虽是逼迫,可这也不还没行动吗,酒都还没倒呢,哪里就非礼了。 何况,云济没来之前,苏芮可是波澜不惊,全然一副赴死将军的样子,这一来,怎么就成了小可怜儿了。 别说旁人,就是苏烨都惊了。 苏芮变脸得太快了。 但苏烨却也是松了口气,苏芮说要给隆亲王斟酒布菜的时候,他想要阻止,却不敢开口。 他坐在后面,是眼瞧着隆亲王的手越发靠近苏芮的,他心急万分。 即便是他也知晓,一旦苏芮被隆亲王碰了,必死无疑。 还好,云济来了。 也好在,云济没有直接舍了苏芮。 只是,这会看着苏芮依靠在云济怀中,被他护着,苏烨竟有几分羞愧。 若他刚刚站出来,苏芮是不是会少受些委屈,可…… “贱婢!你胡说八道,还敢泼我父王!”长宁反应过来,怒吼着要奔袭而来,誓要拔了苏芮的皮。 可才迈出席面,膝盖就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整个人失去平衡的又摔坐回了椅子上。 意识到是云济,长宁更是怒不可遏。 但云济压根没有给她再喊的机会,直接揽过苏芮,对隆亲王道:“隆亲王,内人虽低微,却亦不该被你如此折辱,此事本王会追究到底,告辞。” 说罢,云济揽着苏芮便直跨过那横倒在地的长案,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中走出太和殿。 他的步伐极快,苏芮被他揽着,脚步不得不跟着倒腾,可实在太累了。 终吃不消的推开他的手,站定脚步喘了几口气,再抬眼看过去,他也站住了脚,目光之中还带着怒意看着她。 明白他气恼她今日所作所为,苏芮咽了一口唾沫,缓过气道:“我知晓,你不认可我今日所为,可王爷你当该知晓,如今我们必须要争取到隆亲王一脉的势力,便是忍不得,也该忍。” “你的忍就是委屈你自己,贡献你自己?苏芮,你的心气呢?”看着明明因忍了这许久,手心都被指甲戳破了数道伤痕的苏芮,云济又气又恼又心疼。 从得知她要去赴宴,他就猜想到她要如何做,可当看见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情绪。 差一点,方才差一点他就拔剑了。 “权势跟前,心气不过催命符。”该认清就要认清,谁拳头大谁老大。“委屈自己,的确,可我们没有办法,委屈我,比委屈你好,更划算。” 苏芮想过许多许多可能,但唯有委屈她,代价最小,也最能达到隆亲王想要的。 “至于贡献自己,哪里算,隆亲王不过是要我受尽折辱,被赶出局,给唐俞橦腾一个干净的后院而已,反正王爷你慈悲,不会杀我,那便算不得贡献,只是忍一时委屈罢了,反正过去这样的委屈也不是……唔!” 第159章 云济砸了席 云济的力道很大,苏芮都听到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隆亲王蹙了蹙眉,抬眼直视着云济问:“雍亲王这是何意?” “这话本王也想问隆亲王。”云济第一次自称本王,声音也比过去锋利更多,原本悲悯的眼眸之中厉色翻滚。 “是苏侧妃自愿为我斟酒布菜,我也不好拒绝啊。”隆亲王说得既无奈又轻巧,一双虎眼看着云济,运筹帷幄,即便他坐在低处,却仿佛是他在俯视着云济。 而如今的情况,的确如此。 谁都明白,云济想要拉拢隆亲王,今日的这屈辱,就必须要受。 原本云济不来,受的是苏芮,待他回来,虚与委蛇一番,这事便就过了。 可如今他非要自己往枪口上撞,隆亲王自然也不客气。 相比于用苏芮来打压云济,他更愿意直接将云济的头按下去。 毕竟比起身后有林家且还未弱冠的二皇子,隆亲王更加倾向的是云济。 只是,年轻气盛,得要磋磨。 得要让他摆正态度,清楚明白,不得不依靠隆亲王一脉,如此,日后才更好把控。 而如今的云济,只有一条路可走。 所以,隆亲王刻意转而看向苏芮问:“苏侧妃,不是吗?” 形势所逼,苏芮无法在将云济隔在外面,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闭嘴!”不等苏芮发出声音,云济就先一步呵止她。 知晓他是真怒了,可如今情况之下不得不低头,苏芮眼神示意他莫逞一时之气。 可对上的,是云济决绝而不容置喙的眼眸。 他竟…… 苏芮震然于云济的决定,可没等她多想,云济已经将隆亲王的手甩开,冷道:“内人不懂事,隆亲王却该知晓,如此行径等同什么,既如此,想来今日这场接风宴本王也不必吃了。” 云济声音不大,可却叫整个殿内众人震惊得瞪大眼。 这是,拒绝了隆亲王? 只因隆亲王折辱了苏芮? “雍亲王误会了。”隆亲王冷声提醒,实为警告,警告云济想清楚了再开口。 “本王觉得并未。” 云济眸光坚毅,如一柄钢枪,不折不弯,扫过为他余留的三首席面。“而且,本王依旧食素,隆亲王的席面,实在不适合本王。” 抬手一挥,整个长案翻到,酒菜糕点砸落一地,溅起的碎渣惊得那些清凉的舞姬纷纷后退。 这是,直接砸了席,也是砸了隆亲王和二皇子的脸面。 二皇子倒是依旧神色恹恹,而隆亲王,眼中明显集聚了怒火。 可还没等隆亲王开口,忽然,一蓬酒水就照着面门泼下来。 是苏芮! 她将手中酒壶里的酒泼到了隆亲王脸上! 一时间,惊得所有人鸦雀无声。 而眼睁睁的看着,苏芮忽然两眼蓄上泪水,身子一软就扑进了云济怀里,带着哭腔屈喊起来。 “王爷你可算回来了,我今日都要被他们逼死了,是隆亲王安排了这等艳舞来羞辱与我,见不奏效,又提示我斟酒布菜,我孤孤单单一个小女子,哪里敢得罪,惟恐他不高兴对付王爷,刚刚他还想非礼我,还好,还好王爷你来了,不然,我…我只有一死了。” 这一喊,更是把所有人眼睛都喊大了。 苏芮这人前人后两个样啊。 而且,她哪里就要被逼死了。 是隆亲王和长宁折辱她不错,可开始她也是见招拆招,长宁也没在她手里讨到好处。 而隆亲王开口后,虽是逼迫,可这也不还没行动吗,酒都还没倒呢,哪里就非礼了。 何况,云济没来之前,苏芮可是波澜不惊,全然一副赴死将军的样子,这一来,怎么就成了小可怜儿了。 别说旁人,就是苏烨都惊了。 苏芮变脸得太快了。 但苏烨却也是松了口气,苏芮说要给隆亲王斟酒布菜的时候,他想要阻止,却不敢开口。 他坐在后面,是眼瞧着隆亲王的手越发靠近苏芮的,他心急万分。 即便是他也知晓,一旦苏芮被隆亲王碰了,必死无疑。 还好,云济来了。 也好在,云济没有直接舍了苏芮。 只是,这会看着苏芮依靠在云济怀中,被他护着,苏烨竟有几分羞愧。 若他刚刚站出来,苏芮是不是会少受些委屈,可…… “贱婢!你胡说八道,还敢泼我父王!”长宁反应过来,怒吼着要奔袭而来,誓要拔了苏芮的皮。 可才迈出席面,膝盖就被什么东西给击中了,整个人失去平衡的又摔坐回了椅子上。 意识到是云济,长宁更是怒不可遏。 但云济压根没有给她再喊的机会,直接揽过苏芮,对隆亲王道:“隆亲王,内人虽低微,却亦不该被你如此折辱,此事本王会追究到底,告辞。” 说罢,云济揽着苏芮便直跨过那横倒在地的长案,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之中走出太和殿。 他的步伐极快,苏芮被他揽着,脚步不得不跟着倒腾,可实在太累了。 终吃不消的推开他的手,站定脚步喘了几口气,再抬眼看过去,他也站住了脚,目光之中还带着怒意看着她。 明白他气恼她今日所作所为,苏芮咽了一口唾沫,缓过气道:“我知晓,你不认可我今日所为,可王爷你当该知晓,如今我们必须要争取到隆亲王一脉的势力,便是忍不得,也该忍。” “你的忍就是委屈你自己,贡献你自己?苏芮,你的心气呢?”看着明明因忍了这许久,手心都被指甲戳破了数道伤痕的苏芮,云济又气又恼又心疼。 从得知她要去赴宴,他就猜想到她要如何做,可当看见的时候,他还是抑制不住情绪。 差一点,方才差一点他就拔剑了。 “权势跟前,心气不过催命符。”该认清就要认清,谁拳头大谁老大。“委屈自己,的确,可我们没有办法,委屈我,比委屈你好,更划算。” 苏芮想过许多许多可能,但唯有委屈她,代价最小,也最能达到隆亲王想要的。 “至于贡献自己,哪里算,隆亲王不过是要我受尽折辱,被赶出局,给唐俞橦腾一个干净的后院而已,反正王爷你慈悲,不会杀我,那便算不得贡献,只是忍一时委屈罢了,反正过去这样的委屈也不是……唔!” 第160章 只为更快奔到她身边 苏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济的手捂住了嘴。 两人距离骤近,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将月光遮掩,笼在昏暗里,可却更能看清他眼中疼痛与隐忍。 他心疼她? 鼻子嗅了嗅,有血腥味。 苏芮伸手抓住云济捂住自己嘴的手,想要翻开来看。 云济意识到想要收回,苏芮却紧抓住不放,嘴上喊:“你拽疼我了。” 果然,云济断了力。 她迅速将他的手翻过来,手心里全是破开的血泡,再翻过手背细看,月光虽然微弱,但能看到皮肤有点点青紫。 这样的伤,苏芮再熟悉不过。 是冻伤,而且是长时间暴露在严寒之中不断劳作才会这般严重。 想到什么,苏芮惊问:“你一路除雪开路回的盛京?” 难怪!难怪他会这个时候出现。 明明大雪封路,即便命人通路,最快最快他也要后半夜才能赶到。 可如今,早了几个时辰。 所以,他是自己一刻不停歇的挖了几个时辰的雪,冒雪顶风,就靠着两条腿一路奔回来的。 只为……护她? 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划过,鼻头莫名其妙的就酸了。 她从未想过云济会这般赶回来护她,甚至,她就从没想过,会有人护着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所以,即便在太和殿再多的屈辱,她都能忍。 她早习惯了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反正不是第一次忍了,也不是忍不得,自己忍过去,就好了。 直到此刻,云济竟会不畏严寒,不顾生死,生开出一条路,只为更快奔到她身边,如方才那边将她护在怀中,告诉她,不该委屈自己。 “小伤,无碍。”云济抽出手,负手往后,不让苏芮再看。 深吸一口气,苏芮将情绪压下去,借着昏暗遮挡湿润的双眸,尽力如常道:“凡事都有取舍,王爷太过沉不住气了,今日如此,便是将隆亲王推给二皇子了,日后,就更艰难了。” 云济自然清楚,凡事都要有所取舍。 可,不该是苏芮。 更不该如此舍。 “你以为,你委曲求全,就能换来隆亲王对我效忠?你今日所见,难道不明?” 不明? 苏芮没理解云济指的是什么。 “隆亲王一脉太过膨胀,今日你我低头,明日便隆亲王为主,我为次,即便日后得胜,唐家便就是如今的林家,甚至更胜,如此,岂不是饮鸩止渴?” 过去,苏芮没觉得,毕竟隆亲王哪怕是手握军权的异姓亲王,长宁再嚣张横行,可唐家归根到底是臣。 可今日一见,她也能感觉得出,隆亲王要的不是一个从龙之功,而是……幕后皇帝。 他想要云济做一个傀儡。 想到前世云济那行尸走肉的模样,也许前世隆亲王成功了。 可这一世,云济却拒绝了,是因她而改变了走向吗? 可想到前世云济那副模样,即便苏芮做完自己所要做的事离开时或许云济还没登基,但,她不希望云济重蹈前世的覆辙。 “但,我们别无他选。”这是现实。 “既你如此觉得,那方才为何要泼隆亲王酒?” 她泼酒自然是撒气,那老奸巨猾的东西,杀人不眨眼的想要毁死她。 “是王爷你先和他撕破脸了,我身为你的贤内助,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和你站在统一战线上啊。” 他都掀桌了,事没得回转的余地了,她还忍个鸡毛啊,当然泼死那黑胖子,就是手里只有酒,若是有滚水,她泼更快。 “既如此那莫再想别无他法,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未必要盯着隆亲王。”云济说着伸手牵过苏芮的手,继续往宫外走。 苏芮还在想他所说的话,自然的就被他牵着往前,片刻才问:“不盯着隆亲王,可如今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都已经跟二皇子接触了,今日一闹,只怕更对咱们避而远之。” “大赵也不是靠盛京官员才能存在的。”云济云淡风轻的提醒。 “你是说,外官?”倒也是一条路,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可如今雪灾在即,若这关过不去,便就没有以后了。” 本就是难关,五万银子压根不够,再加之现在和隆亲王闹掰,到时候,只要有人死,必会三方倾轧而下,哪里还有从外官那拉势力的机会。 见她越说越愁,秀眉都已经挤到一块了,云济心软提醒:“京中亦有他们瞧不上的。” 他们瞧不上的? 林家和林皇后瞧不上的,自然是没有大用处的小官,或者……商贾! 岳禾芸! 对啊,此刻因为皇上病重,岳家处境尴尬,而林皇后和林家并不缺银子,自然瞧不上这等商贾,日后二皇子登基亦只会培养自己的钱袋子。 如今正是拉拢岳家的好机会! “那得快!”苏芮转身就想要往回走去找岳禾芸。 云济抓住了她,“跑不了,你这般急急去,岂不叫人怀疑,打草惊蛇了。” 苏芮急昏了头了,是啊,这还在宫里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完全没了想法的苏芮问。 看着苏芮这会双眸清明,睫毛跟着眨眼不断呼扇呼扇,似懵懂孩童一般的模样,云济原本一路提着的心在此刻终于就落定了下去。 紧握着她的手,拉着往外走道:“回府,上药。” “我这点小伤口不用上药。”苏芮挣扎。 “是给我上药。” 苏芮老实了,“哦。” …… 凤栖宫。 早退了宴席的林皇后听到隆亲王被苏芮泼了一脸的酒,笑出了声。 “母后是没瞧见,那隆亲王脸都绿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金宝贝,如今叫自己闹了个没脸。”二皇子笑得更加肆意,想想都好笑,但想到云济,脸色又变了道:“但没想到小皇叔那般心疼那苏侧妃,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他是聪明的,隆亲王这等烫手的,在他手里也握不住,不如一早断了,想必,他早另有打算了。”林首辅坐在暖榻上,半阖着眼道。 二皇子挑眉问:“那小皇叔不要的货色,咱们还要吗?” “且用用,日后也好处理。”林皇后抚摸着怀中猫儿的毛,眼中轻蔑,她从未将隆亲王放在眼里。 “那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送送唐二姑娘。” 第160章 只为更快奔到她身边 苏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云济的手捂住了嘴。 两人距离骤近,月光下,他高大的身影将月光遮掩,笼在昏暗里,可却更能看清他眼中疼痛与隐忍。 他心疼她? 鼻子嗅了嗅,有血腥味。 苏芮伸手抓住云济捂住自己嘴的手,想要翻开来看。 云济意识到想要收回,苏芮却紧抓住不放,嘴上喊:“你拽疼我了。” 果然,云济断了力。 她迅速将他的手翻过来,手心里全是破开的血泡,再翻过手背细看,月光虽然微弱,但能看到皮肤有点点青紫。 这样的伤,苏芮再熟悉不过。 是冻伤,而且是长时间暴露在严寒之中不断劳作才会这般严重。 想到什么,苏芮惊问:“你一路除雪开路回的盛京?” 难怪!难怪他会这个时候出现。 明明大雪封路,即便命人通路,最快最快他也要后半夜才能赶到。 可如今,早了几个时辰。 所以,他是自己一刻不停歇的挖了几个时辰的雪,冒雪顶风,就靠着两条腿一路奔回来的。 只为……护她? 心中有股异样的感觉划过,鼻头莫名其妙的就酸了。 她从未想过云济会这般赶回来护她,甚至,她就从没想过,会有人护着她。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所以,即便在太和殿再多的屈辱,她都能忍。 她早习惯了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反正不是第一次忍了,也不是忍不得,自己忍过去,就好了。 直到此刻,云济竟会不畏严寒,不顾生死,生开出一条路,只为更快奔到她身边,如方才那边将她护在怀中,告诉她,不该委屈自己。 “小伤,无碍。”云济抽出手,负手往后,不让苏芮再看。 深吸一口气,苏芮将情绪压下去,借着昏暗遮挡湿润的双眸,尽力如常道:“凡事都有取舍,王爷太过沉不住气了,今日如此,便是将隆亲王推给二皇子了,日后,就更艰难了。” 云济自然清楚,凡事都要有所取舍。 可,不该是苏芮。 更不该如此舍。 “你以为,你委曲求全,就能换来隆亲王对我效忠?你今日所见,难道不明?” 不明? 苏芮没理解云济指的是什么。 “隆亲王一脉太过膨胀,今日你我低头,明日便隆亲王为主,我为次,即便日后得胜,唐家便就是如今的林家,甚至更胜,如此,岂不是饮鸩止渴?” 过去,苏芮没觉得,毕竟隆亲王哪怕是手握军权的异姓亲王,长宁再嚣张横行,可唐家归根到底是臣。 可今日一见,她也能感觉得出,隆亲王要的不是一个从龙之功,而是……幕后皇帝。 他想要云济做一个傀儡。 想到前世云济那行尸走肉的模样,也许前世隆亲王成功了。 可这一世,云济却拒绝了,是因她而改变了走向吗? 可想到前世云济那副模样,即便苏芮做完自己所要做的事离开时或许云济还没登基,但,她不希望云济重蹈前世的覆辙。 “但,我们别无他选。”这是现实。 “既你如此觉得,那方才为何要泼隆亲王酒?” 她泼酒自然是撒气,那老奸巨猾的东西,杀人不眨眼的想要毁死她。 “是王爷你先和他撕破脸了,我身为你的贤内助,自然是要时时刻刻和你站在统一战线上啊。” 他都掀桌了,事没得回转的余地了,她还忍个鸡毛啊,当然泼死那黑胖子,就是手里只有酒,若是有滚水,她泼更快。 “既如此那莫再想别无他法,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况,未必要盯着隆亲王。”云济说着伸手牵过苏芮的手,继续往宫外走。 苏芮还在想他所说的话,自然的就被他牵着往前,片刻才问:“不盯着隆亲王,可如今在朝堂上说得上话的都已经跟二皇子接触了,今日一闹,只怕更对咱们避而远之。” “大赵也不是靠盛京官员才能存在的。”云济云淡风轻的提醒。 “你是说,外官?”倒也是一条路,可远水救不了近火啊。“可如今雪灾在即,若这关过不去,便就没有以后了。” 本就是难关,五万银子压根不够,再加之现在和隆亲王闹掰,到时候,只要有人死,必会三方倾轧而下,哪里还有从外官那拉势力的机会。 见她越说越愁,秀眉都已经挤到一块了,云济心软提醒:“京中亦有他们瞧不上的。” 他们瞧不上的? 林家和林皇后瞧不上的,自然是没有大用处的小官,或者……商贾! 岳禾芸! 对啊,此刻因为皇上病重,岳家处境尴尬,而林皇后和林家并不缺银子,自然瞧不上这等商贾,日后二皇子登基亦只会培养自己的钱袋子。 如今正是拉拢岳家的好机会! “那得快!”苏芮转身就想要往回走去找岳禾芸。 云济抓住了她,“跑不了,你这般急急去,岂不叫人怀疑,打草惊蛇了。” 苏芮急昏了头了,是啊,这还在宫里的。 “那我们现在去哪?”完全没了想法的苏芮问。 看着苏芮这会双眸清明,睫毛跟着眨眼不断呼扇呼扇,似懵懂孩童一般的模样,云济原本一路提着的心在此刻终于就落定了下去。 紧握着她的手,拉着往外走道:“回府,上药。” “我这点小伤口不用上药。”苏芮挣扎。 “是给我上药。” 苏芮老实了,“哦。” …… 凤栖宫。 早退了宴席的林皇后听到隆亲王被苏芮泼了一脸的酒,笑出了声。 “母后是没瞧见,那隆亲王脸都绿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以为自己是个什么金宝贝,如今叫自己闹了个没脸。”二皇子笑得更加肆意,想想都好笑,但想到云济,脸色又变了道:“但没想到小皇叔那般心疼那苏侧妃,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他是聪明的,隆亲王这等烫手的,在他手里也握不住,不如一早断了,想必,他早另有打算了。”林首辅坐在暖榻上,半阖着眼道。 二皇子挑眉问:“那小皇叔不要的货色,咱们还要吗?” “且用用,日后也好处理。”林皇后抚摸着怀中猫儿的毛,眼中轻蔑,她从未将隆亲王放在眼里。 “那儿臣明白了,儿臣这就去送送唐二姑娘。” 第161章 那日的心如止水是装的! “嘶。” 云济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紧绷,使得原本就赤裸的上身肌肉越发明显,叫苏芮都看得晃眼了,抱怨道:“我都没使劲。” 云济没反驳,只是耳朵根子红了。 她是没使劲,可她的指甲刮在他的刚长好的伤口上,气息喷在他的脖颈,柔软压在他的肩头。 她浑然不觉,他又怎好言说。 只得拉起衣裳淡道:“差不多了,不用上药了。” “那怎么能行!”苏芮一把抓住他要往上拉的衣裳,看着他这满身伤痕不容拒绝道:“这些不及时处理都是会留疤的,白瞎了你这好身材好皮肤了。” 原以为云济一向爱干净,当初在法华寺的灰袍虽然简朴,可都是洗得极干净,他行事也利索,染了尘立即就更换清洗。 没成想,这去了兖州就变得不顾形象了,也不知那兖州是训练啊,还是打仗的,弄了满身伤。 若不是给他手上药的时候撩开袖子看到他手臂上的伤,软磨硬泡让他脱了衣服,还不知晓有这么多新伤旧伤都从未上过药,只是随其自己痊愈。 “男子要什么好皮肤好身材。”云济继续往上拉。 苏芮没他力气大,眼见争不过了,耍横道:“为了我呗,你不看,我看啊,若是全是疤痕,看着也不舒服。” 云济瞪她一眼,什么鬼话,什么叫她看。 还…还看着不舒服。 不满归不满,到底云济没再用力,别过头道:“有碍观瞻倒是不好,用小木板上,快些。” “那不行,这药膏要用手的温度化开,还要揉按进缝隙里才好,王爷你再忍忍,我快一些。” 既是如此说了,云济也不好再拒,只得由着她专心致志的为自己抹药。 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全数抹均匀了,苏芮舒了口气直起身,见云济脸颊和耳根子都红透了,细看下,皮肤也红了。 烛光下,倒是诱人。 突然反应了过来,为何他刚刚不让自己抹了,原来是…… 狗男人,那日的心如止水是装的! 起了坏心思,苏芮迈步要下榻,忽然一脚踩空。 云济一心压制自己的内热,见苏芮倾倒,立即本能伸手拉住她。 她顺着力就往内倒。 意识到她是故意的时候,人已经被她压在了床榻上。 “你食言!” “我没有啊。”苏芮抬头,睁大眼睛,全是我无辜。“我是不小心摔倒的,是王爷自己想歪了。” 视线往下,云济整张脸立即红透。 要去推开她,苏芮故意一歪,把断过的右手放在他胸膛上,只要他起身,必然推着。 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羞红,犹如困兽却紧咬着枷锁的云济,苏芮故意戏道:“王爷还说一心向佛,啧啧,心还是不净啊。” “是你刻意而为!” “可先前我并未刻意,只是为王爷上药,这又如何说?” 这…… 云济说不出。 可看着苏芮得意洋洋的眼神和里面映照出的困窘的自己,云济忽然冒出了好胜心,不愿她这般得意。 抓住她右手手腕,不等苏芮故技重施的喊疼,翻身调转方位,将她压在身下。 本是要松手起身的,可看着她一瞬间惊慌失措的表情,云济忽然发现,她竟怕。 方才还威风凛凛,也不过外强中干。 而就停下的这一刻,两人对视,气氛逐步生变。 仿佛彼此自带吸引,对上便移不开,理智也逐渐消散。 “无风等人大抵快到了,我去书房,你早些休息。”云济说着起身,将身上衣衫拉起,快步出门。 苏芮还保持着躺着的姿势。 不知是今日云济护了她,让她心有动容,还是方才坏心思太过了,方才那一瞬,她竟想吻上去。 明明只是逗一逗云济而已,怎么自己没把持住。 大抵,男色误人。 翌日,苏芮醒过来已经是天方大亮了,她起身往书房的方向看,门是闭着的。 这个时辰,云济应该早醒了才是。 洛娥听到声响从外面推门进来伺候,苏芮问:“王爷走了?” “是,昨夜无风大人来后没多久,王爷连夜就走了,交代了莫吵醒您。” 连夜走了。 苏芮看向窗外,已经又下雪了。 雪灾已经开始,没时间磨蹭了。 “找个脸生的人去岳家,送信给岳姑娘,请她到风韵楼一趟。” 苏芮交代着就要起床,小茹正端着早饭进来,香味随风飘过来,苏芮忽觉胃里一阵翻涌,猝不及防的干呕出声。 “侧妃这是怎么了?”洛娥立即递来帕子。 苏芮擦了擦嘴,摆手示意无事。 许是她昨夜宴席上的东西都太过寒凉,她那坏毛病有都吃了干净,导致胃病又来了。 没了胃口,索性早饭也不吃了,收拾一番就往风韵楼去。 今日的风韵楼格外的冷情,一个人都没有。 可见昨夜宴会上的事已经发酵开了,即便苏芮这香膏再好,风韵楼的男侍再温文儒雅,各家的夫人小姐也不敢来找死。 靠做生意,是来不及了。 苏芮便耐心的等,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有了动静。 门被推开,包裹严实,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岳禾芸走进来,一边脱身上的严实的外裘,一边走过来同苏芮行礼。 “难得岳姑娘今日还肯来见我。” “侧妃对我有救命之恩,亦有开导之恩,既侧妃相邀,无论如何我都当该来见的。”终于脱掉厚重的伪装,岳禾芸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来,她是提心吊胆,在盛京城里转了好几个圈,换了几辆车才最终从侧门上来的。 而这一放松,手往下,袖袋里装着的银票就漱漱落下,纷飞了一地。 顿时,苏芮和岳禾芸都顿住了。 见苏芮目光低扫过,岳禾芸慌乱的忙蹲下身去捡起道:“侧妃莫误会,这是我哥哥让我带来的,并非我的本意,我……” “没关系,令兄的考虑在情理之中,如今和我与王爷牵扯关系,是极有可能掉脑袋的事,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苏芮的话,让岳禾芸更加无地自容,可哥哥的话音犹在耳,岳家上下百来口人,她不能不考虑,只得低头起身道:“谢侧妃理解,是我食言了,这铺子,得收回,但侧妃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我和岳家能办到,绝不含糊。” 第161章 那日的心如止水是装的! “嘶。” 云济倒吸一口凉气,浑身紧绷,使得原本就赤裸的上身肌肉越发明显,叫苏芮都看得晃眼了,抱怨道:“我都没使劲。” 云济没反驳,只是耳朵根子红了。 她是没使劲,可她的指甲刮在他的刚长好的伤口上,气息喷在他的脖颈,柔软压在他的肩头。 她浑然不觉,他又怎好言说。 只得拉起衣裳淡道:“差不多了,不用上药了。” “那怎么能行!”苏芮一把抓住他要往上拉的衣裳,看着他这满身伤痕不容拒绝道:“这些不及时处理都是会留疤的,白瞎了你这好身材好皮肤了。” 原以为云济一向爱干净,当初在法华寺的灰袍虽然简朴,可都是洗得极干净,他行事也利索,染了尘立即就更换清洗。 没成想,这去了兖州就变得不顾形象了,也不知那兖州是训练啊,还是打仗的,弄了满身伤。 若不是给他手上药的时候撩开袖子看到他手臂上的伤,软磨硬泡让他脱了衣服,还不知晓有这么多新伤旧伤都从未上过药,只是随其自己痊愈。 “男子要什么好皮肤好身材。”云济继续往上拉。 苏芮没他力气大,眼见争不过了,耍横道:“为了我呗,你不看,我看啊,若是全是疤痕,看着也不舒服。” 云济瞪她一眼,什么鬼话,什么叫她看。 还…还看着不舒服。 不满归不满,到底云济没再用力,别过头道:“有碍观瞻倒是不好,用小木板上,快些。” “那不行,这药膏要用手的温度化开,还要揉按进缝隙里才好,王爷你再忍忍,我快一些。” 既是如此说了,云济也不好再拒,只得由着她专心致志的为自己抹药。 又花了小半个时辰,才全数抹均匀了,苏芮舒了口气直起身,见云济脸颊和耳根子都红透了,细看下,皮肤也红了。 烛光下,倒是诱人。 突然反应了过来,为何他刚刚不让自己抹了,原来是…… 狗男人,那日的心如止水是装的! 起了坏心思,苏芮迈步要下榻,忽然一脚踩空。 云济一心压制自己的内热,见苏芮倾倒,立即本能伸手拉住她。 她顺着力就往内倒。 意识到她是故意的时候,人已经被她压在了床榻上。 “你食言!” “我没有啊。”苏芮抬头,睁大眼睛,全是我无辜。“我是不小心摔倒的,是王爷自己想歪了。” 视线往下,云济整张脸立即红透。 要去推开她,苏芮故意一歪,把断过的右手放在他胸膛上,只要他起身,必然推着。 居高临下的看着满脸羞红,犹如困兽却紧咬着枷锁的云济,苏芮故意戏道:“王爷还说一心向佛,啧啧,心还是不净啊。” “是你刻意而为!” “可先前我并未刻意,只是为王爷上药,这又如何说?” 这…… 云济说不出。 可看着苏芮得意洋洋的眼神和里面映照出的困窘的自己,云济忽然冒出了好胜心,不愿她这般得意。 抓住她右手手腕,不等苏芮故技重施的喊疼,翻身调转方位,将她压在身下。 本是要松手起身的,可看着她一瞬间惊慌失措的表情,云济忽然发现,她竟怕。 方才还威风凛凛,也不过外强中干。 而就停下的这一刻,两人对视,气氛逐步生变。 仿佛彼此自带吸引,对上便移不开,理智也逐渐消散。 “无风等人大抵快到了,我去书房,你早些休息。”云济说着起身,将身上衣衫拉起,快步出门。 苏芮还保持着躺着的姿势。 不知是今日云济护了她,让她心有动容,还是方才坏心思太过了,方才那一瞬,她竟想吻上去。 明明只是逗一逗云济而已,怎么自己没把持住。 大抵,男色误人。 翌日,苏芮醒过来已经是天方大亮了,她起身往书房的方向看,门是闭着的。 这个时辰,云济应该早醒了才是。 洛娥听到声响从外面推门进来伺候,苏芮问:“王爷走了?” “是,昨夜无风大人来后没多久,王爷连夜就走了,交代了莫吵醒您。” 连夜走了。 苏芮看向窗外,已经又下雪了。 雪灾已经开始,没时间磨蹭了。 “找个脸生的人去岳家,送信给岳姑娘,请她到风韵楼一趟。” 苏芮交代着就要起床,小茹正端着早饭进来,香味随风飘过来,苏芮忽觉胃里一阵翻涌,猝不及防的干呕出声。 “侧妃这是怎么了?”洛娥立即递来帕子。 苏芮擦了擦嘴,摆手示意无事。 许是她昨夜宴席上的东西都太过寒凉,她那坏毛病有都吃了干净,导致胃病又来了。 没了胃口,索性早饭也不吃了,收拾一番就往风韵楼去。 今日的风韵楼格外的冷情,一个人都没有。 可见昨夜宴会上的事已经发酵开了,即便苏芮这香膏再好,风韵楼的男侍再温文儒雅,各家的夫人小姐也不敢来找死。 靠做生意,是来不及了。 苏芮便耐心的等,一直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有了动静。 门被推开,包裹严实,连男女都分不清的岳禾芸走进来,一边脱身上的严实的外裘,一边走过来同苏芮行礼。 “难得岳姑娘今日还肯来见我。” “侧妃对我有救命之恩,亦有开导之恩,既侧妃相邀,无论如何我都当该来见的。”终于脱掉厚重的伪装,岳禾芸长舒了一口气。 这一路来,她是提心吊胆,在盛京城里转了好几个圈,换了几辆车才最终从侧门上来的。 而这一放松,手往下,袖袋里装着的银票就漱漱落下,纷飞了一地。 顿时,苏芮和岳禾芸都顿住了。 见苏芮目光低扫过,岳禾芸慌乱的忙蹲下身去捡起道:“侧妃莫误会,这是我哥哥让我带来的,并非我的本意,我……” “没关系,令兄的考虑在情理之中,如今和我与王爷牵扯关系,是极有可能掉脑袋的事,明哲保身,人之常情。” 苏芮的话,让岳禾芸更加无地自容,可哥哥的话音犹在耳,岳家上下百来口人,她不能不考虑,只得低头起身道:“谢侧妃理解,是我食言了,这铺子,得收回,但侧妃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只要我和岳家能办到,绝不含糊。” 第162章 仅凭一个梦 话说到这个份上,此刻趁着岳家愧疚,又急于想要于雍亲王府脱开关系,开口要银子,岳家即便肉疼,也会断臂求生。 如此,有了银子,便能解雪灾的困境。 但临泽而渔,解得了一时,解不了一世。 因而,苏芮没有开口,而是慢条斯理的为岳禾芸泡了一杯茶,道:“那我希望岳姑娘能坐下来喝杯茶,听我说几句话。” 知晓苏芮这是还要争取,岳禾芸有些为难。 “我若说完,你还是觉得与我们断绝关联更好的话,我绝不强留。”苏芮将茶杯往侧边推了推,目光真诚。 岳禾芸想了想,到底还是落了坐,不好意思道:“我只能留半个时辰。” 时间一到,岳家的人便会带走她。 若有必要,还会直接撕破脸。 岳禾芸并不想和苏芮闹得过于难堪。 “够了,我只三句话。”苏芮说着也不耽误时间,转手从洛娥手中拿过她一直拿在手里的小木匣,转手递给岳禾芸。 岳禾芸奇怪的接过,在苏芮的眼神示意下打开,登时惊诧的看向苏芮。 “侧妃从何得来。” “岳家做了十五年皇商,商铺资产遍布整个大赵,想要查点这些,并非什么难事,何况,你们是皇上的钱袋子,皇上自然当该知晓一切。” 皇上知晓,正常,可这些东西落在苏芮手里,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苏芮不可能拿得到,是云济给她的。 那云济自然就是从皇上那儿得来。 岳禾芸神色大变,这……这和梦中幻境又对上了。 难道,那不是梦? “岳家十五年来效忠皇上,最是清楚,你们的位子是不能轻易改动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可,如今风云变幻是必然的,若是毫不作为,等待的是什么,岳姑娘,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岳禾芸自然清楚。 即便她这些年一心扑在裴延身上,可这等大事,她是能洞晓的,更别提哥哥这些日子愁得整夜整夜不敢睡。 如今皇权更替在即,可岳家是皇上的钱袋子,此时此刻,皇上还健在,岳家不可有任何偏移之相,更不敢和皇子走近。 当初的大皇子是,如今的二皇子就更是了。 而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身后都有林家,林家宗族里有两房早年就耕耘商海了,这一年来更是突飞猛进,步步威逼,意图蚕食。 父亲早就察觉到林家意图,可,无可奈何。 且如今父亲年事已高,两位哥哥虽有壮志,可形势当前,一旦皇上驾崩,新皇继位,他们便就只能是砧板上的肉。 也是因此,裴家才会在裴延给她休书的时候并未阻止,甚至,他们应该在有意站队二皇子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如何将她驱逐出去了。 那梦中便是如此,虽没有苏芮,裴延也没用袖箭射中她,但也只是换了个法子给她休书。 她死活不肯松手,父亲和哥哥为了她具以力争,虽最终没有被休,可她冻死在了那场雪夜里,连带着岳家也被裴家卖给了林家,最终家破人亡。 那梦真是无比,可后面,又迷迷幻幻,她恍惚看到了苏芮,可她是漂浮在永安侯府门前的。 又见云济黄袍加身,从她身体直穿而过,带着她一并入了府。 她疑惑,云济怎么会登基为帝。 所以,她认定那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已。 可如今,看着木匣里的东西,又动摇了。 若那不是梦,是不是岳家最终的结局还是那样? 可她已经接了休书,是否就改变了? “想来你哥哥是想要退出盛京,断臂求生,为岳家换一条生路,可这是赌啊,赌新皇是不是愿意放你们一马,赌林家财力雄厚不赶尽杀绝,然商场如沙场,何况还不是一般商贾,便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即便退避,也抵不过斩草除根四个字,银子,谁也不会嫌多。” 这等道理,谁不明白呢。 但岳家没有路选,只能赌一把。 半年前岳家在盛京的产业就已经开始剥离了,父亲和母亲借口养老回了南方老家,哥哥也都退到了盛京外的州府活动,只有偶尔入京,此刻京中只有她还有些嫁妆产业尚在。 原本是打算和苏芮撇清关系后就迅速收拾清楚,一个月后就远远离开,希望能抢得一线生机,保全岳家。 但,他们都明白,希望不大,只是谁也没说破。 “我的话说完了,岳姑娘若依旧坚持,我这就将当初的契约取来。” 岳禾芸犹豫了。 苏芮的话,句句直插要点。 而那个梦更叫她惶恐,若如梦中的话,即便他们退,也不会被放过,因为裴家还是如梦中一样和二皇子联系了,他们清楚岳家资产,若将岳家当做投名状,岳家的结果可想而知。 可仅凭一个梦,赌上岳家所有人,近百年基业,岳禾芸也…… “若是考虑,也不急着回答,岳姑娘可以回去同你哥哥商议一二,我可代王爷保证,若你们愿意,来日同皇上在位之时一样不变。” 一样不变,这诱惑,极大。 云济才二十有五,正值壮年,若如梦中一般,瞧着也不过三十不到,岳家至少能有十几二十年平稳发展的日子。 “只是,我等不了多久,至多子时。” 岳禾芸不知苏芮为何这么急,但她没有问,只站起身福礼道:“侧妃所言,我必一字一句告知哥哥,但若哥哥依旧不变,方才我说的那些也依旧算数。” 苏芮点头送岳禾芸后并没有回府,而是继续坐在风韵楼看窗外的雪。 第一次,苏芮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比那年躺在雪地里时还要慢。 一直等到深夜,眼见着离子时只有半个时辰了,苏芮深叹了一口气。 起身,正欲要另寻的时候,小茹毛毛躁躁的从外面跑进来喊:“侧妃,岳家的人送了这个东西来。” 苏芮拿过,是一块铁牌。 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可苏芮却激动的瞳孔颤动。 稳了! 第162章 仅凭一个梦 话说到这个份上,此刻趁着岳家愧疚,又急于想要于雍亲王府脱开关系,开口要银子,岳家即便肉疼,也会断臂求生。 如此,有了银子,便能解雪灾的困境。 但临泽而渔,解得了一时,解不了一世。 因而,苏芮没有开口,而是慢条斯理的为岳禾芸泡了一杯茶,道:“那我希望岳姑娘能坐下来喝杯茶,听我说几句话。” 知晓苏芮这是还要争取,岳禾芸有些为难。 “我若说完,你还是觉得与我们断绝关联更好的话,我绝不强留。”苏芮将茶杯往侧边推了推,目光真诚。 岳禾芸想了想,到底还是落了坐,不好意思道:“我只能留半个时辰。” 时间一到,岳家的人便会带走她。 若有必要,还会直接撕破脸。 岳禾芸并不想和苏芮闹得过于难堪。 “够了,我只三句话。”苏芮说着也不耽误时间,转手从洛娥手中拿过她一直拿在手里的小木匣,转手递给岳禾芸。 岳禾芸奇怪的接过,在苏芮的眼神示意下打开,登时惊诧的看向苏芮。 “侧妃从何得来。” “岳家做了十五年皇商,商铺资产遍布整个大赵,想要查点这些,并非什么难事,何况,你们是皇上的钱袋子,皇上自然当该知晓一切。” 皇上知晓,正常,可这些东西落在苏芮手里,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苏芮不可能拿得到,是云济给她的。 那云济自然就是从皇上那儿得来。 岳禾芸神色大变,这……这和梦中幻境又对上了。 难道,那不是梦? “岳家十五年来效忠皇上,最是清楚,你们的位子是不能轻易改动的,特别是在这个时候,可,如今风云变幻是必然的,若是毫不作为,等待的是什么,岳姑娘,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岳禾芸自然清楚。 即便她这些年一心扑在裴延身上,可这等大事,她是能洞晓的,更别提哥哥这些日子愁得整夜整夜不敢睡。 如今皇权更替在即,可岳家是皇上的钱袋子,此时此刻,皇上还健在,岳家不可有任何偏移之相,更不敢和皇子走近。 当初的大皇子是,如今的二皇子就更是了。 而无论是大皇子还是二皇子,身后都有林家,林家宗族里有两房早年就耕耘商海了,这一年来更是突飞猛进,步步威逼,意图蚕食。 父亲早就察觉到林家意图,可,无可奈何。 且如今父亲年事已高,两位哥哥虽有壮志,可形势当前,一旦皇上驾崩,新皇继位,他们便就只能是砧板上的肉。 也是因此,裴家才会在裴延给她休书的时候并未阻止,甚至,他们应该在有意站队二皇子的时候就已经想过如何将她驱逐出去了。 那梦中便是如此,虽没有苏芮,裴延也没用袖箭射中她,但也只是换了个法子给她休书。 她死活不肯松手,父亲和哥哥为了她具以力争,虽最终没有被休,可她冻死在了那场雪夜里,连带着岳家也被裴家卖给了林家,最终家破人亡。 那梦真是无比,可后面,又迷迷幻幻,她恍惚看到了苏芮,可她是漂浮在永安侯府门前的。 又见云济黄袍加身,从她身体直穿而过,带着她一并入了府。 她疑惑,云济怎么会登基为帝。 所以,她认定那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境而已。 可如今,看着木匣里的东西,又动摇了。 若那不是梦,是不是岳家最终的结局还是那样? 可她已经接了休书,是否就改变了? “想来你哥哥是想要退出盛京,断臂求生,为岳家换一条生路,可这是赌啊,赌新皇是不是愿意放你们一马,赌林家财力雄厚不赶尽杀绝,然商场如沙场,何况还不是一般商贾,便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即便退避,也抵不过斩草除根四个字,银子,谁也不会嫌多。” 这等道理,谁不明白呢。 但岳家没有路选,只能赌一把。 半年前岳家在盛京的产业就已经开始剥离了,父亲和母亲借口养老回了南方老家,哥哥也都退到了盛京外的州府活动,只有偶尔入京,此刻京中只有她还有些嫁妆产业尚在。 原本是打算和苏芮撇清关系后就迅速收拾清楚,一个月后就远远离开,希望能抢得一线生机,保全岳家。 但,他们都明白,希望不大,只是谁也没说破。 “我的话说完了,岳姑娘若依旧坚持,我这就将当初的契约取来。” 岳禾芸犹豫了。 苏芮的话,句句直插要点。 而那个梦更叫她惶恐,若如梦中的话,即便他们退,也不会被放过,因为裴家还是如梦中一样和二皇子联系了,他们清楚岳家资产,若将岳家当做投名状,岳家的结果可想而知。 可仅凭一个梦,赌上岳家所有人,近百年基业,岳禾芸也…… “若是考虑,也不急着回答,岳姑娘可以回去同你哥哥商议一二,我可代王爷保证,若你们愿意,来日同皇上在位之时一样不变。” 一样不变,这诱惑,极大。 云济才二十有五,正值壮年,若如梦中一般,瞧着也不过三十不到,岳家至少能有十几二十年平稳发展的日子。 “只是,我等不了多久,至多子时。” 岳禾芸不知苏芮为何这么急,但她没有问,只站起身福礼道:“侧妃所言,我必一字一句告知哥哥,但若哥哥依旧不变,方才我说的那些也依旧算数。” 苏芮点头送岳禾芸后并没有回府,而是继续坐在风韵楼看窗外的雪。 第一次,苏芮觉得时间过得那么慢,比那年躺在雪地里时还要慢。 一直等到深夜,眼见着离子时只有半个时辰了,苏芮深叹了一口气。 起身,正欲要另寻的时候,小茹毛毛躁躁的从外面跑进来喊:“侧妃,岳家的人送了这个东西来。” 苏芮拿过,是一块铁牌。 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可苏芮却激动的瞳孔颤动。 稳了! 第163章 雪灾百态 冬月二十八,第二场大雪变成了一刻不停的暴雪,气温再度下降,各地都发生了雪灾。 道路阻断,难以疏通,州府郡县之间再难联系,只能各顾各的。 可雪灾来得出乎所料的严峻,而大赵的国土相对没有那么北,除靠近北面的几个边陲州府外鲜少有遇到这样大的雪灾。 未有准备,可天灾毫不留情,处处都有冻死的事发生。 起初还记录在案,后面,便不敢记了,全做失踪处理。 底层百姓的冬日本就难过,如今更是艰难求生。 只能一个个冒着严寒风雪,裹上全部衣裳去山中砍柴取暖。 可人数太多,有些地方树木不多,有些地方则雪道难行,走不出多远。 不出数日,连树根都被人挖干净了,可雪却是越下越大,为数不多的柴火不可能日日夜夜不停焚烧,有些人一觉下去,就再没醒过来。 而大多数官府,开始选择装聋作哑,纷纷关起门来,只当听不见外面的遍地哀嚎。 府内,依旧的灯红酒绿,被看添香。 唯有兖州,是另一派景象。 因着云济早备了过冬物资,气温再度骤降之前营中五万士兵都分到了新做的棉衣。 起初还不屑,认定云济这是做样子,等过几日不冷了就收回去。 直到看到雪越来越厚,大河结冰,道路封闭,才纷纷将棉衣套上,感叹云济真是未卜先知。 在看到还有木炭的时候,更是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将云济奉为神明。 而这木炭之多,简直超乎所有人想象,不知道云济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木炭。 后才知,云济数日没有训练不是不装一视同仁了,而是带着人悄然在山林之中伐木制炭。 虽自制的炭没有买来的那么精细,烟尘也相对大些,可在这一木难求的雪灾里,有已经救命的存在了。 木炭不仅供给军营,也供给给兖州城内外的百姓。 道路完全被封住之前,云济就已经将兖州的知州拿下了,从其府邸搜出了封路前送到的救灾物资,盘剥几轮后,所剩不多,但以此发罪知州,兖州的一切指挥便就全权交在了云济手中。 他指挥将士及护城军,将兖州城内外的百姓都带入城中,以祠堂,学堂,庙宇等地为收容所,日以继夜的燃烧木炭,提供棉被,吃食,热水。 但也不是白养着,冬月还有一个月,雪灾不知持续多久,除了老弱幼子外,男子要出工跟着将士们就近砍伐木材,女子负责后备餐食。 而当听到外面不知冻死了多少人后,百姓更是感激云济,毕竟鲜少有当官的在意他们这些百姓性命的。 云济的名声在兖州水涨船高,可他却没时间听。 因为外面的消息能传进来,兖州的消息自然也就能传出去。 虽不至于传到盛京去,可周遭已经有不少知晓的人开始打歪心思的。 谁都想活,可物资有限,便是云济也救不了天下所有人,只能保这一方。 外面难民前来,只能尽力救济。 可逐渐的,能逃来的难民极少,多的是那些不法之人。 毕竟雪灾冻的不仅仅是城里的人,还有山林之中藏身的那些土匪。 木柴不缺,可没人出门,无法抢夺,粮食就缺了,更没有抗寒的物资,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更何况山林里不止一群土匪,彼此争夺资源,分到的也都是不够的。 直到打听到兖州城里不仅有棉衣,还有木炭和粮食,还都供给,又听说云济早就在备过冬物资,猜想兖州肯定有数之不尽的资源。 几方争斗暂停,联合起来趁着夜色摸黑爬进城,直奔最近的一个祠堂。 他们不敢直面整个兖州兵营,打算袭击祠堂,将里面的物资一抢而空,把人都抓回去,再和当官的交涉换取。 才摸到祠堂外,就闻到了炭火的烟味,看着里面几处冒着忽明忽暗红光的地方,一个个都恨不得冲进去把那些炭火抱在自己怀里,好好热乎热乎。 “哗!” 就在土匪要往里杀的时候,四面八方泼来了水。 衣服浸湿后迅速结冰,冷得所有土匪打哆嗦。 就这哆嗦的时间,沈铎带着人冲了出来,将土匪团团围住。 土匪衣衫不厚,又被水浇了个透,冷得都僵了,哪里是穿着棉衣棉裤,刚刚喝了热水出来的士兵的对手。 三两下就落败了。 “雍亲王还真是料事如神,说他们会从西城墙进来就从西城墙进来,说他们会袭击祠堂,就真袭击了。” “是啊,叫他们一进来咱们就取雪化水,他们走到这里,水正好是没上冻的状态,算得真准,神了。” “不知是谁以前说人家雍亲王是纸上谈兵,这会,说神了。” “你不也一样,再说了,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真是老天保佑,雍亲王来咱做指挥使,否则咱们都不一定活着,以后啊,谁再说我家王爷一句不好,老子掰了他。” 将士们说说笑笑,可言语里已经全是对云济的叹服。 沈铎听得极不是滋味,就连自己兵队的人都已经偏向云济了,此番雪灾之后,云济的指挥使之位就稳若金汤了。 而自己,终是要被这个京中来的绣花枕头比下去了。 自己和他不对付多日,日后兖州军营尽在他手,哪里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如是将他驱逐…… 正想着,原本被抓的土匪看沈铎走神,突然猛的起身,头朝着沈铎撞过去后喊:“大哥,快走!” “不好!他身上有火药!” 有人喊起来,沈铎失神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那人点燃了身上藏着的火药。 “当心!” 身后传来声音,紧接着沈铎被抓住衣衫飞快的往后拉,堪堪避过那火药炸开的范围,但那土匪被炸开的血肉撞在了他的身上,溅了一身血。 “没事?” 云济的声音在身后再度响起,沈铎转头,看着对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仿佛压根就不屑同他计较的模样,羞赧和气恼顿时冲起来。 甩开云济的手,立即去看那些土匪,已经趁乱抢了马往外奔了。 他立即朝着自己的马奔去,跃身上马就领着人去追。 第163章 雪灾百态 冬月二十八,第二场大雪变成了一刻不停的暴雪,气温再度下降,各地都发生了雪灾。 道路阻断,难以疏通,州府郡县之间再难联系,只能各顾各的。 可雪灾来得出乎所料的严峻,而大赵的国土相对没有那么北,除靠近北面的几个边陲州府外鲜少有遇到这样大的雪灾。 未有准备,可天灾毫不留情,处处都有冻死的事发生。 起初还记录在案,后面,便不敢记了,全做失踪处理。 底层百姓的冬日本就难过,如今更是艰难求生。 只能一个个冒着严寒风雪,裹上全部衣裳去山中砍柴取暖。 可人数太多,有些地方树木不多,有些地方则雪道难行,走不出多远。 不出数日,连树根都被人挖干净了,可雪却是越下越大,为数不多的柴火不可能日日夜夜不停焚烧,有些人一觉下去,就再没醒过来。 而大多数官府,开始选择装聋作哑,纷纷关起门来,只当听不见外面的遍地哀嚎。 府内,依旧的灯红酒绿,被看添香。 唯有兖州,是另一派景象。 因着云济早备了过冬物资,气温再度骤降之前营中五万士兵都分到了新做的棉衣。 起初还不屑,认定云济这是做样子,等过几日不冷了就收回去。 直到看到雪越来越厚,大河结冰,道路封闭,才纷纷将棉衣套上,感叹云济真是未卜先知。 在看到还有木炭的时候,更是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将云济奉为神明。 而这木炭之多,简直超乎所有人想象,不知道云济是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木炭。 后才知,云济数日没有训练不是不装一视同仁了,而是带着人悄然在山林之中伐木制炭。 虽自制的炭没有买来的那么精细,烟尘也相对大些,可在这一木难求的雪灾里,有已经救命的存在了。 木炭不仅供给军营,也供给给兖州城内外的百姓。 道路完全被封住之前,云济就已经将兖州的知州拿下了,从其府邸搜出了封路前送到的救灾物资,盘剥几轮后,所剩不多,但以此发罪知州,兖州的一切指挥便就全权交在了云济手中。 他指挥将士及护城军,将兖州城内外的百姓都带入城中,以祠堂,学堂,庙宇等地为收容所,日以继夜的燃烧木炭,提供棉被,吃食,热水。 但也不是白养着,冬月还有一个月,雪灾不知持续多久,除了老弱幼子外,男子要出工跟着将士们就近砍伐木材,女子负责后备餐食。 而当听到外面不知冻死了多少人后,百姓更是感激云济,毕竟鲜少有当官的在意他们这些百姓性命的。 云济的名声在兖州水涨船高,可他却没时间听。 因为外面的消息能传进来,兖州的消息自然也就能传出去。 虽不至于传到盛京去,可周遭已经有不少知晓的人开始打歪心思的。 谁都想活,可物资有限,便是云济也救不了天下所有人,只能保这一方。 外面难民前来,只能尽力救济。 可逐渐的,能逃来的难民极少,多的是那些不法之人。 毕竟雪灾冻的不仅仅是城里的人,还有山林之中藏身的那些土匪。 木柴不缺,可没人出门,无法抢夺,粮食就缺了,更没有抗寒的物资,一个个冻得瑟瑟发抖。 更何况山林里不止一群土匪,彼此争夺资源,分到的也都是不够的。 直到打听到兖州城里不仅有棉衣,还有木炭和粮食,还都供给,又听说云济早就在备过冬物资,猜想兖州肯定有数之不尽的资源。 几方争斗暂停,联合起来趁着夜色摸黑爬进城,直奔最近的一个祠堂。 他们不敢直面整个兖州兵营,打算袭击祠堂,将里面的物资一抢而空,把人都抓回去,再和当官的交涉换取。 才摸到祠堂外,就闻到了炭火的烟味,看着里面几处冒着忽明忽暗红光的地方,一个个都恨不得冲进去把那些炭火抱在自己怀里,好好热乎热乎。 “哗!” 就在土匪要往里杀的时候,四面八方泼来了水。 衣服浸湿后迅速结冰,冷得所有土匪打哆嗦。 就这哆嗦的时间,沈铎带着人冲了出来,将土匪团团围住。 土匪衣衫不厚,又被水浇了个透,冷得都僵了,哪里是穿着棉衣棉裤,刚刚喝了热水出来的士兵的对手。 三两下就落败了。 “雍亲王还真是料事如神,说他们会从西城墙进来就从西城墙进来,说他们会袭击祠堂,就真袭击了。” “是啊,叫他们一进来咱们就取雪化水,他们走到这里,水正好是没上冻的状态,算得真准,神了。” “不知是谁以前说人家雍亲王是纸上谈兵,这会,说神了。” “你不也一样,再说了,以前是不知道,现在,真是老天保佑,雍亲王来咱做指挥使,否则咱们都不一定活着,以后啊,谁再说我家王爷一句不好,老子掰了他。” 将士们说说笑笑,可言语里已经全是对云济的叹服。 沈铎听得极不是滋味,就连自己兵队的人都已经偏向云济了,此番雪灾之后,云济的指挥使之位就稳若金汤了。 而自己,终是要被这个京中来的绣花枕头比下去了。 自己和他不对付多日,日后兖州军营尽在他手,哪里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如是将他驱逐…… 正想着,原本被抓的土匪看沈铎走神,突然猛的起身,头朝着沈铎撞过去后喊:“大哥,快走!” “不好!他身上有火药!” 有人喊起来,沈铎失神没反应过来,眼看着那人点燃了身上藏着的火药。 “当心!” 身后传来声音,紧接着沈铎被抓住衣衫飞快的往后拉,堪堪避过那火药炸开的范围,但那土匪被炸开的血肉撞在了他的身上,溅了一身血。 “没事?” 云济的声音在身后再度响起,沈铎转头,看着对方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仿佛压根就不屑同他计较的模样,羞赧和气恼顿时冲起来。 甩开云济的手,立即去看那些土匪,已经趁乱抢了马往外奔了。 他立即朝着自己的马奔去,跃身上马就领着人去追。 第164章 他才是那个草包 土匪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多年被剿,和官府之间不知打了多少次,逃跑自有手段。 不直奔出城,而是边跑边将带来的火药鞭炮往有人的地方扔。 百姓不明所以,总有人探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或被炸到,或被劫持,沈铎兵队的人一面要将被炸伤的百姓带离,一面不敢追得太近,怕土匪对被劫持的百姓下杀手。 对方且战且退,剩十来人的时候终于退到了另一边相对较矮的城墙西北角。 将手里的人质一并朝着沈铎等人扔过去,动作利索的个个登着马背,靠着抓钩快速翻越城墙。 追了一路的沈铎气急败坏,快步紧跟着爬上城墙,才见这些人早在城墙外准备了木板雪橇,划着就往外奔。 看向最近的西城门,沈铎落回马上。“快,去让人开西门!” 还不等手下的人回答,就见云济带着人骑马赶过来。 看到还悬挂在城墙上的抓钩,云济看向满身怒火的沈铎劝道:“穷寇莫追。” “人刚刚翻出去,就十几个人,几块破木板,能跑得了多远,斩草除根,指挥使难道没在兵书上学过?” “能动弹的,跟老子走!” 呵喊一声,沈铎驾马就要跑,云济上前抓住他的缰绳。“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山林深深,你未必有他们熟悉。” “兖州内外,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兵队指挥行动的是我,指挥使还是坐镇大局才是正事。” 扯回缰绳,沈铎跑出两步,见后面没人跟来,怒吼一声:“不来的,以后就给老子滚出老子的兵队。” 都是多年弟兄,即便有些人觉得沈铎此番是硬和云济呛,也不得不跟上去。 “王爷,可要派兵一并去?”无风问。 云济摇头。 以沈铎的脾气,他派人去他只会加快速度甩开,反倒更加危险。 伸手拽下一支抓勾,云济仔细看了看,道:“你带两人暗中跟上,和三队保持联系。” 沈铎这边一路快马到西城门。 城门外没有人清理积雪冰冻,无法跑马,而今日是半月,并不算明亮,虽积雪反光但更显山林可怖。 “沈哥,咱们真要追啊?”副手担心。 沈铎心里也生了退意,可方才刚在云济那发了话,这会打退党鼓岂不被人笑死,他就更和云济比不得了。 不行! 可不能叫那假和尚死死压着。 “追!” 换了同样的木板,沈铎带着往土匪逃离的地方滑行追赶。 雪厚且无人行走,沈铎等人都穿着棉衣棉裤,动起来不觉冷,越滑越快。 很快就看到了土匪的身影。 看到人追来,土匪滑得更急。 可他们挨冻数日,衣衫也不多,根本没有沈铎等人灵活, 眼看着快要追上了,沈铎满脑子就是把这些狗杂碎立马全抓回去,失误便就能够弥补。 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土匪滑过前方的时候积雪不太对劲。 一队五六十号人,本就紧靠着滑,一群人滑过那片雪的时候,忽然雪地坍塌,所有人失重往下坠。 最前面的沈铎回身立即伸手抓住自己身后的副手。 整个人摔趴在地面才看到,下面是被人刻意挖出来的大坑,足有五六丈深,用细枝条层层搭着往上,再用油布盖着坑口,积雪和不大的重量可以撑住,一旦重量大了就会立即坍塌。 眼看着大部分兄弟摔下去哀嚎阵阵,沈铎明白他们是中计了。 “沈哥放手!快逃!”副官看到土匪来立即大喊。 可沈铎不肯反手,一只手抓住副手,抽出剑反身想要抵抗。 然而土匪可不跟他来正面的,一把石灰粉朝着他的脸上就扔过去,眯了眼,两人合力,抓住他的双腿就直接往下扔。 副手立即双手抱住沈铎,以肉身为垫,下面的人也纷纷出手泄力,沈铎才没受伤,可副手和帮忙的弟兄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即便他们紧咬牙关,可疼痛的闷声和清晰的骨碎的声音,沈铎听得一清二楚。 “是石灰粉,快,给沈哥找水,雪也行,快!” 有人立即拿来随着一起掉落的下来的雪,用手温化成水给沈铎清洗眼睛和脸,可一时半会根本恢复不过来。 沈铎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轮廓,急声喊:“别管我!顾好你们自己的伤!查看地形,看看能否爬上去!” “找水呢?”坑上面,传来戏笑的声音。 沈铎顿觉不好。 “官爷们找水呢,还不快把烧开的水拿来!” 烧开的水? 滚水一旦浇下来,烫不说,浸湿了棉衣就不保暖了,会迅速结冰。 这些土匪要以牙还牙,还要冻死他们。 他可以死,可弟兄们不行。 模糊间看到坑口有其他浮动,意识到是滚水来了,沈铎嘶吼:“住手!” 可土匪此刻哪里会听他的,刚从锅里打来的滚水就从上往下浇。 几乎的本能的,几个士兵立即双手互相揽肩,弯腰往下,把沈铎罩在中间,为他挡去落下来的滚水。 沈铎眼睛看不到,想要推都推不动人,只感受到他们的棉衣迅速湿润,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冰凉。 而他还闻到了血腥味,很浓。 有不少人受伤流血了。 这一刻,沈铎真是悔不该当初,不该意气用事非要追出来。 他明知道危险,只是不服,不想承认云济的确不是花架子,比他更能胜任指挥使一职,更担忧在兖州没有自己一席之地。 甚至,还气弟兄们一个个倒戈云济。 可不过是自己无用。 此时此刻更是害了弟兄们。 “不够啊!快,继续烧!” 上面的人发话,等候的时间就抓起地上的雪裹着石头往下砸,看着下面的将士避无可避,不少人头破血流得意大笑,嘴上也不停。 “真是一群蠢货,我都听到他们头说别追了,还追,真是赶着来送死。” “兖州又不打仗,都是些吃粮的蝗虫兵,哪里懂这些,全是些草包。” “要不是那指挥的雍亲王早把城外的人都带进了城,又布了兵巡逻,咱们还能抢些东西,今日也不至于走这一遭,不过也好,有这些货色,说不住也能要挟他们拿炭和粮来换。” “若是他们不肯呢?” “不肯?那就吃底下这些猪就是,人烧起来,也能烧一段时间呢。” 听着上面的话,沈铎又急又无可奈何,坑洞太高,根本爬不上去,更何况上面还有人。 留着,就是云济肯给炭和粮,这些土匪也未必肯放他们,会贪得无厌的一直要,城中本就已经不够用了,若因他的失误导致城中有人冻死,这罪名算的是云济头上。 土匪说的对,他才是那个草包! “水来了!” 上面喊起来,又要有滚水下落了。 “倒……” 喊声戛然而止,沈铎感觉到水滴洒落,但不烫。 是温的,腥的。 第164章 他才是那个草包 土匪虽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多年被剿,和官府之间不知打了多少次,逃跑自有手段。 不直奔出城,而是边跑边将带来的火药鞭炮往有人的地方扔。 百姓不明所以,总有人探出来看发生了什么。 或被炸到,或被劫持,沈铎兵队的人一面要将被炸伤的百姓带离,一面不敢追得太近,怕土匪对被劫持的百姓下杀手。 对方且战且退,剩十来人的时候终于退到了另一边相对较矮的城墙西北角。 将手里的人质一并朝着沈铎等人扔过去,动作利索的个个登着马背,靠着抓钩快速翻越城墙。 追了一路的沈铎气急败坏,快步紧跟着爬上城墙,才见这些人早在城墙外准备了木板雪橇,划着就往外奔。 看向最近的西城门,沈铎落回马上。“快,去让人开西门!” 还不等手下的人回答,就见云济带着人骑马赶过来。 看到还悬挂在城墙上的抓钩,云济看向满身怒火的沈铎劝道:“穷寇莫追。” “人刚刚翻出去,就十几个人,几块破木板,能跑得了多远,斩草除根,指挥使难道没在兵书上学过?” “能动弹的,跟老子走!” 呵喊一声,沈铎驾马就要跑,云济上前抓住他的缰绳。“如今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山林深深,你未必有他们熟悉。” “兖州内外,没有我不熟悉的地方,兵队指挥行动的是我,指挥使还是坐镇大局才是正事。” 扯回缰绳,沈铎跑出两步,见后面没人跟来,怒吼一声:“不来的,以后就给老子滚出老子的兵队。” 都是多年弟兄,即便有些人觉得沈铎此番是硬和云济呛,也不得不跟上去。 “王爷,可要派兵一并去?”无风问。 云济摇头。 以沈铎的脾气,他派人去他只会加快速度甩开,反倒更加危险。 伸手拽下一支抓勾,云济仔细看了看,道:“你带两人暗中跟上,和三队保持联系。” 沈铎这边一路快马到西城门。 城门外没有人清理积雪冰冻,无法跑马,而今日是半月,并不算明亮,虽积雪反光但更显山林可怖。 “沈哥,咱们真要追啊?”副手担心。 沈铎心里也生了退意,可方才刚在云济那发了话,这会打退党鼓岂不被人笑死,他就更和云济比不得了。 不行! 可不能叫那假和尚死死压着。 “追!” 换了同样的木板,沈铎带着往土匪逃离的地方滑行追赶。 雪厚且无人行走,沈铎等人都穿着棉衣棉裤,动起来不觉冷,越滑越快。 很快就看到了土匪的身影。 看到人追来,土匪滑得更急。 可他们挨冻数日,衣衫也不多,根本没有沈铎等人灵活, 眼看着快要追上了,沈铎满脑子就是把这些狗杂碎立马全抓回去,失误便就能够弥补。 以至于他都没有注意到,土匪滑过前方的时候积雪不太对劲。 一队五六十号人,本就紧靠着滑,一群人滑过那片雪的时候,忽然雪地坍塌,所有人失重往下坠。 最前面的沈铎回身立即伸手抓住自己身后的副手。 整个人摔趴在地面才看到,下面是被人刻意挖出来的大坑,足有五六丈深,用细枝条层层搭着往上,再用油布盖着坑口,积雪和不大的重量可以撑住,一旦重量大了就会立即坍塌。 眼看着大部分兄弟摔下去哀嚎阵阵,沈铎明白他们是中计了。 “沈哥放手!快逃!”副官看到土匪来立即大喊。 可沈铎不肯反手,一只手抓住副手,抽出剑反身想要抵抗。 然而土匪可不跟他来正面的,一把石灰粉朝着他的脸上就扔过去,眯了眼,两人合力,抓住他的双腿就直接往下扔。 副手立即双手抱住沈铎,以肉身为垫,下面的人也纷纷出手泄力,沈铎才没受伤,可副手和帮忙的弟兄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即便他们紧咬牙关,可疼痛的闷声和清晰的骨碎的声音,沈铎听得一清二楚。 “是石灰粉,快,给沈哥找水,雪也行,快!” 有人立即拿来随着一起掉落的下来的雪,用手温化成水给沈铎清洗眼睛和脸,可一时半会根本恢复不过来。 沈铎只能模模糊糊看到轮廓,急声喊:“别管我!顾好你们自己的伤!查看地形,看看能否爬上去!” “找水呢?”坑上面,传来戏笑的声音。 沈铎顿觉不好。 “官爷们找水呢,还不快把烧开的水拿来!” 烧开的水? 滚水一旦浇下来,烫不说,浸湿了棉衣就不保暖了,会迅速结冰。 这些土匪要以牙还牙,还要冻死他们。 他可以死,可弟兄们不行。 模糊间看到坑口有其他浮动,意识到是滚水来了,沈铎嘶吼:“住手!” 可土匪此刻哪里会听他的,刚从锅里打来的滚水就从上往下浇。 几乎的本能的,几个士兵立即双手互相揽肩,弯腰往下,把沈铎罩在中间,为他挡去落下来的滚水。 沈铎眼睛看不到,想要推都推不动人,只感受到他们的棉衣迅速湿润,从滚烫到温热再到冰凉。 而他还闻到了血腥味,很浓。 有不少人受伤流血了。 这一刻,沈铎真是悔不该当初,不该意气用事非要追出来。 他明知道危险,只是不服,不想承认云济的确不是花架子,比他更能胜任指挥使一职,更担忧在兖州没有自己一席之地。 甚至,还气弟兄们一个个倒戈云济。 可不过是自己无用。 此时此刻更是害了弟兄们。 “不够啊!快,继续烧!” 上面的人发话,等候的时间就抓起地上的雪裹着石头往下砸,看着下面的将士避无可避,不少人头破血流得意大笑,嘴上也不停。 “真是一群蠢货,我都听到他们头说别追了,还追,真是赶着来送死。” “兖州又不打仗,都是些吃粮的蝗虫兵,哪里懂这些,全是些草包。” “要不是那指挥的雍亲王早把城外的人都带进了城,又布了兵巡逻,咱们还能抢些东西,今日也不至于走这一遭,不过也好,有这些货色,说不住也能要挟他们拿炭和粮来换。” “若是他们不肯呢?” “不肯?那就吃底下这些猪就是,人烧起来,也能烧一段时间呢。” 听着上面的话,沈铎又急又无可奈何,坑洞太高,根本爬不上去,更何况上面还有人。 留着,就是云济肯给炭和粮,这些土匪也未必肯放他们,会贪得无厌的一直要,城中本就已经不够用了,若因他的失误导致城中有人冻死,这罪名算的是云济头上。 土匪说的对,他才是那个草包! “水来了!” 上面喊起来,又要有滚水下落了。 “倒……” 喊声戛然而止,沈铎感觉到水滴洒落,但不烫。 是温的,腥的。 第165章 总能轻易搅动他的情绪 很快,上面传来土匪们的哀嚎声。 “是无风!无风带着三队的人来救我们了!”有人喊起来。 “沈哥,咱们有救了!”副手激动的抓着沈铎的手。 沈铎却是百味杂陈。 自己一意孤行,险些害死兄弟们,云济却早就暗中让无风带人跟着自己,给自己擦屁股。 没脸! 他真是没脸。 可若再犟在这里,那就是拖着弟兄们去死。 所以,即便沈铎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再没了任何反抗,配合着被无风等人从深坑里拉出去,坐上板车,一路拉回军营。 他眼睛被石灰粉迷了,暂时看不清东西,便被安置在房里休息。 而一切如常。 没有处罚,没有埋怨,甚至他的餐食都是按照病号的标准来的。 越是这样,沈铎心里越不是滋味。 终于,在眼睛完全能够看清后,冲进了指挥所。 下面的人正在跟云济汇报情况,见沈铎冲进来,个个看出去。 恐他又是来找云济麻烦的,于他交好的同僚正要开口劝,云济却先抬起手道:“是我召沈副指挥来的,你们先下去。” 众人闻言,纷纷退了出去。 沈铎看着坐在书案后面,也是一如往常平和近人的云济,几番努动嘴才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战场互助,应当的,也是我本应做的事。” 作为指挥使,自然是应当指挥全局,但作为对手,不应该。 “你可以不救我的。” “那换做你呢?”云济反问。 换做他,会救云济吗? 会! 即便他再不服云济,再觉得他夺了原本应当属于自己的位置,再觉得他就是个绣花枕头,可到底是一个军营的弟兄,岂能为了个人恩怨,让匪贼残杀。 但,他会让云济吃点苦头,教训教训他。 而云济没有。 无风和三队能那个时候赶到,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了,毕竟靠得太近,那时的他发现了必然更脑子糊涂,且土匪也会发现。 云济对他,没有一点公报私仇,甚至,从未想过拿弟兄们来叫他长教训。 他,压根都不能算是云济的对手,根本没得比。 哪怕心里明白,可沈铎还是别扭的说不出感激的话,只嗡声问:“那你为何不罚我?” “带队剿匪,本也是你的职责,只是指挥失误,却也找到了匪徒藏匿的窝点,兖州周遭近来匪患都一具除了,功大于过,待你伤好透了,领三十军棍,以作处罚。” 三十军棍,算什么罚。 还给他开脱只是指挥失误。 “不行!这不够!是我对不起弟兄,改降职,再罚至少五十军棍,俸银一年。” “你若降职,谁该升任呢?” 云济这一问,给沈铎问懵了。 他只想到自己该罚,没想过谁该坐他的位置。 虽他的位置是副的,官职论起来不高,可却在兖州军营里是个关键。 兖州军营虽是算半直属皇上,其他势力不得沾染,可凡事没有绝对。 营中也有不少伺机而动的,而盛京那边的情况,沈铎虽没那些个文臣的脑子,可也知晓这会是争权夺利的时候。 皇上把云济派来兖州,是保他呢。 他的位置换了人,若是要害云济的,那麻烦可不小。 他不能恩将仇报,那不是狗东西了嘛! “好!我沈铎,算是服你了,这份恩情我记心里,以后,都听你的,你指东,我就打东,老子跟你。” 云济点头,就算应了。 这叫一腔热血的沈铎蹙眉,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出这番话的,结果云济依旧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王爷,我想问一句,你一直都这样淡淡的吗?就没啥事能让你这脸上有点变化?”沈铎实在好奇。 云济想了想。 他的确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此,自小的习惯让他不将情绪外泄,多年清修更是极难有事情能够让他心绪波动。 除了……苏芮。 从她出现起,总能轻易搅动他的情绪。 也不知她在京中如何了。 “啊秋!” 冷气刺激得苏芮喷嚏连连,两个炉子烧得旺,裹了厚厚的棉被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侧妃,要不寻个大夫来瞧瞧。”洛娥担心,苏芮这么生熬着给自己熬坏了。 苏芮摇头。 此刻她不能请大夫,确切的说,是不能开侯府的门,让任何人进来。 四处雪灾,盛京也没幸免,即便皇城脚下,官员不敢贪墨,可底层百姓始终是不会被庇护到的那一群人。 暴雪倾轧,不少百姓的屋子都被压垮了,数日下来冻死了不少人了。 而为防止城外恶民,所有城门紧闭,城中就三座不高的山,上面的树木根本不够整个城的百姓用,早就被砍伐了个干净。 一部分百姓们选择报团取暖,一部分有门路的进了官方开的难民营,一部分则是在富人府邸外攒动,若富人打出去就跑,找到机会就破门而入,抢夺煤炭物资,闹出了好几起血案了。 官府派人抓捕,抓住了一部分,可有一部分,怎么抓都抓不住。 而这些人找的不是富人,而是胆大到在各官员的府邸转悠。 真是民还是假是民,个个都心里门清。 而雍亲王府周围已经是越聚越多了。 宴上她泼了隆亲王酒,虽是打了隆亲王的脸,可堂堂亲王也不能同她一个小小侧妃计较。 但,此刻云济不在京中,府上府兵也不多,若是居心不良的恶民逼急了冲进雍亲王府,烧杀抢夺,再看苏芮美貌做出些其他事,那就是情理之中了。 所以,苏芮那日见过岳禾芸之后就封了大门,把所有人都汇聚到了西苑,追月等四人自带一队府兵,一天十二个时辰分班巡逻。 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她若因病请大夫来,难保就是给人突破口。 而这病也奇怪,不过是一点风寒,过去她自己配了药,再熏香穴位就能好,偏这次胃病来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药也一样。 无奈,只能靠熏香穴位,效果奇慢,且这身子疲累得很,还格外的怕冷。 正想着要不要加重熏香的料,小茹就气哼哼的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谁又惹着你了,脸都要鼓炸来了。”洛娥打趣问。 “还不是那些外面的人,一个个嘴比茅坑还臭,在咱们后巷烧火烧得黢黑,嘴上还不干净,说这雪灾就是咱们侧妃害的。” 第165章 总能轻易搅动他的情绪 很快,上面传来土匪们的哀嚎声。 “是无风!无风带着三队的人来救我们了!”有人喊起来。 “沈哥,咱们有救了!”副手激动的抓着沈铎的手。 沈铎却是百味杂陈。 自己一意孤行,险些害死兄弟们,云济却早就暗中让无风带人跟着自己,给自己擦屁股。 没脸! 他真是没脸。 可若再犟在这里,那就是拖着弟兄们去死。 所以,即便沈铎心里不是滋味,但也再没了任何反抗,配合着被无风等人从深坑里拉出去,坐上板车,一路拉回军营。 他眼睛被石灰粉迷了,暂时看不清东西,便被安置在房里休息。 而一切如常。 没有处罚,没有埋怨,甚至他的餐食都是按照病号的标准来的。 越是这样,沈铎心里越不是滋味。 终于,在眼睛完全能够看清后,冲进了指挥所。 下面的人正在跟云济汇报情况,见沈铎冲进来,个个看出去。 恐他又是来找云济麻烦的,于他交好的同僚正要开口劝,云济却先抬起手道:“是我召沈副指挥来的,你们先下去。” 众人闻言,纷纷退了出去。 沈铎看着坐在书案后面,也是一如往常平和近人的云济,几番努动嘴才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战场互助,应当的,也是我本应做的事。” 作为指挥使,自然是应当指挥全局,但作为对手,不应该。 “你可以不救我的。” “那换做你呢?”云济反问。 换做他,会救云济吗? 会! 即便他再不服云济,再觉得他夺了原本应当属于自己的位置,再觉得他就是个绣花枕头,可到底是一个军营的弟兄,岂能为了个人恩怨,让匪贼残杀。 但,他会让云济吃点苦头,教训教训他。 而云济没有。 无风和三队能那个时候赶到,已经是极限的极限了,毕竟靠得太近,那时的他发现了必然更脑子糊涂,且土匪也会发现。 云济对他,没有一点公报私仇,甚至,从未想过拿弟兄们来叫他长教训。 他,压根都不能算是云济的对手,根本没得比。 哪怕心里明白,可沈铎还是别扭的说不出感激的话,只嗡声问:“那你为何不罚我?” “带队剿匪,本也是你的职责,只是指挥失误,却也找到了匪徒藏匿的窝点,兖州周遭近来匪患都一具除了,功大于过,待你伤好透了,领三十军棍,以作处罚。” 三十军棍,算什么罚。 还给他开脱只是指挥失误。 “不行!这不够!是我对不起弟兄,改降职,再罚至少五十军棍,俸银一年。” “你若降职,谁该升任呢?” 云济这一问,给沈铎问懵了。 他只想到自己该罚,没想过谁该坐他的位置。 虽他的位置是副的,官职论起来不高,可却在兖州军营里是个关键。 兖州军营虽是算半直属皇上,其他势力不得沾染,可凡事没有绝对。 营中也有不少伺机而动的,而盛京那边的情况,沈铎虽没那些个文臣的脑子,可也知晓这会是争权夺利的时候。 皇上把云济派来兖州,是保他呢。 他的位置换了人,若是要害云济的,那麻烦可不小。 他不能恩将仇报,那不是狗东西了嘛! “好!我沈铎,算是服你了,这份恩情我记心里,以后,都听你的,你指东,我就打东,老子跟你。” 云济点头,就算应了。 这叫一腔热血的沈铎蹙眉,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说出这番话的,结果云济依旧是那么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王爷,我想问一句,你一直都这样淡淡的吗?就没啥事能让你这脸上有点变化?”沈铎实在好奇。 云济想了想。 他的确大部分时间都是如此,自小的习惯让他不将情绪外泄,多年清修更是极难有事情能够让他心绪波动。 除了……苏芮。 从她出现起,总能轻易搅动他的情绪。 也不知她在京中如何了。 “啊秋!” 冷气刺激得苏芮喷嚏连连,两个炉子烧得旺,裹了厚厚的棉被还是觉得浑身冰冷。 “侧妃,要不寻个大夫来瞧瞧。”洛娥担心,苏芮这么生熬着给自己熬坏了。 苏芮摇头。 此刻她不能请大夫,确切的说,是不能开侯府的门,让任何人进来。 四处雪灾,盛京也没幸免,即便皇城脚下,官员不敢贪墨,可底层百姓始终是不会被庇护到的那一群人。 暴雪倾轧,不少百姓的屋子都被压垮了,数日下来冻死了不少人了。 而为防止城外恶民,所有城门紧闭,城中就三座不高的山,上面的树木根本不够整个城的百姓用,早就被砍伐了个干净。 一部分百姓们选择报团取暖,一部分有门路的进了官方开的难民营,一部分则是在富人府邸外攒动,若富人打出去就跑,找到机会就破门而入,抢夺煤炭物资,闹出了好几起血案了。 官府派人抓捕,抓住了一部分,可有一部分,怎么抓都抓不住。 而这些人找的不是富人,而是胆大到在各官员的府邸转悠。 真是民还是假是民,个个都心里门清。 而雍亲王府周围已经是越聚越多了。 宴上她泼了隆亲王酒,虽是打了隆亲王的脸,可堂堂亲王也不能同她一个小小侧妃计较。 但,此刻云济不在京中,府上府兵也不多,若是居心不良的恶民逼急了冲进雍亲王府,烧杀抢夺,再看苏芮美貌做出些其他事,那就是情理之中了。 所以,苏芮那日见过岳禾芸之后就封了大门,把所有人都汇聚到了西苑,追月等四人自带一队府兵,一天十二个时辰分班巡逻。 如今正是要紧的时候,她若因病请大夫来,难保就是给人突破口。 而这病也奇怪,不过是一点风寒,过去她自己配了药,再熏香穴位就能好,偏这次胃病来的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药也一样。 无奈,只能靠熏香穴位,效果奇慢,且这身子疲累得很,还格外的怕冷。 正想着要不要加重熏香的料,小茹就气哼哼的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谁又惹着你了,脸都要鼓炸来了。”洛娥打趣问。 “还不是那些外面的人,一个个嘴比茅坑还臭,在咱们后巷烧火烧得黢黑,嘴上还不干净,说这雪灾就是咱们侧妃害的。” 第166章 她,居然敢杀人! “外面的那些人的话,你听听就是了,有什么好气的。”洛娥说着给小茹使眼色,示意她别说这些了。 可惜,小茹是个看不懂眼色的。 反倒听了这话更气了。 “那些话越来越难听了,怎么能听听就是了?洛姐姐,你是没听见,他们简直是污蔑,说咱们侧妃是天生的灾星,在哪儿哪里就遭灾。” “说盛京城都被侧妃弄得遭灾了,兖州也是,就是因为王爷娶了侧妃,连带着被诅咒了,简直胡说八道,又不是光盛京和兖州雪灾,大赵哪里没遭,还有更难听的,说……” “小茹!”洛娥打断她还要继续的话,提醒道:“侧妃还病着呢。” 气昏了头的小茹看向坐在床榻上,脸色不好看的苏芮才反应过来,忙捂住嘴,恨自己气糊涂了,什么话都往外说,洛姐姐好多次都叫她要以侧妃为重,她却总是脑子一热就全忘了,只顾嘴巴痛快了。 “没事,洛娥你也别把我当小孩子看,这点旁人煽风点火的话我不至于放心上。” 她没那么脆弱。 且,不用听她也知晓,如此好的机会,梁氏不会放过。 如今梁氏没法控制她,更没有能力正面同她对抗,却又担忧她知晓什么,如今,正是除掉她的好机会。 她捡起之前就在官家夫人小姐之间流传的传言,四处散播。 饱受寒冷,不知能不能活得过明日的百姓本就需要一个宣泄的突破口。 这样的谣言,再合适不过了。 再加上希望她死的不止梁氏一人,自然的就有别的人帮着推波助澜。 生死线上,人的脑子就没那么够用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暴民强闯入王府,要杀了她这个带来雪灾的灾星祭天了。 重要的不是谣言,而是谣言带来的结果。 若失去理智的百姓过多,冲击雍亲王府,暗地里一直等着的那些人也会紧跟着加入其中。 人数过多,府门未必挡得住,而官府那边必然不会管,光靠追月等人,再厉害,也只有一双手。 而且,那些人应该等不住了。 兖州已经封路足有半月了,云济的消息全无,确保是不可能支援了。 也许,不是今夜就是明夜。 苏芮早有所部署,可未必挡得住那么多人,且百姓多了,死得多了对雍亲王府也是不利的。 越想越头疼,苏芮胃里又翻腾了起来,忍不住把早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半碗粥又吐了出来。 “侧妃吐得越来越厉害了,还是请大夫。”小茹着急喊。 苏芮依旧摇头。 “吐这么厉害,肯定是病严重了,要看……”说到这里,小茹想起了什么,忽然睁大眼睛问:“侧妃,你不会是肚子里面有小娃娃了!” 一句话,点醒了洛娥。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怀孕了也会吐。 “不会的。”苏芮拿过帕子擦嘴,否定这个可能性。 “怎么不会,村里有个姐姐肚子里揣娃娃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天到晚的吐。” “傻丫头,怀孕是不会来月事的。” 洛娥刚刚升起的高兴又落了下去,是啊,苏芮前两日还来月事了呢。 虽然不多,可上个月也是这样,有些女子月事就是不多的。 “侧妃,不好了!”王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喊起来。 苏芮立即遣洛娥去问情况,没一会,洛娥脸色苍白惶恐的跑回来。 “侧妃,外面暴民开始撞门了。” “这么快?”苏芮奇怪,这正值正午,街道上都还有巡城军,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动手,凭什么动手? “是……是睿睿,听到外面的人骂您,气不过,就从墙头扔了雪球下去,把那些暴民的火浇熄了,他们就闹起来了。” 苏芮早下了令,府上所有人都不许和外面的人接触,对话,看都不能去看,听到任何话都只当没听过。 所以,即便他们躲在避风有屋檐的后巷烧火取暖,王府也当不知晓。 而睿睿年纪虽小,可一向听话懂事,不可能自己主动,何况三四岁的孩子,团的雪球怎么可能浇灭火。 必然是早就瞄准了年纪最小的睿睿,引他出手,找个借口。 偏偏是白日,难不成是已经知道了云济那边的事,所以想灭了她来激怒云济,从而在兖州有机可乘。 一心同体,云济守住了,她也得守住才行。 撩开被子,裹上狐裘,苏芮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洛娥去找追月,小茹去聚集佛庄所有人退到西苑。 而府门外,愤恨的暴民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根一人粗的木头,二十来个男人抱着,整齐划一的听着口号撞门。 一个个红光满面,瞧着一点不像挨冻的人。 可身边跟着的数百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几乎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还冻得瑟瑟发抖的人此刻却看不到一些人和自己的异常,只一双眼贪婪又狠毒的盯着大门。 只要撞开了,冲进去,抢夺了炭火和食物,他们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杀了苏芮那个灾星,雪灾就会结束,他们就能活下来。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厚重的大门被撞得一下一下震动,木渣和灰尘纷飞。 有些等不及的,几个一伙开始搭着人梯爬墙。 ‘砰!’ 一声巨响,门栓碎裂,整个大门被撞击开。 暴民一拥而进,首先搜查门房和周围的房子,可什么都没有。 炭没有,粮没有,人也没有。 跑了? “人肯定躲到里面去了,想从后门跑!快追!” 有人号令起来,暴民们纷纷往里冲,其中还有人带队往两侧包剿,另一队守住雍亲王府其他出入门,不敢跟进去的百姓则自发的站在围墙下,防止有人爬墙跑。 乌泱泱的人冲过前院,依旧不见一点火星子和人影,又冲过三道门往后。 在西苑外,河渠对面,终于看到了人影。 “在那!那个灾星在……啊!” 话还没说完,喊的人就惨叫起来,众人才看到他的心口被射了一箭,紧跟着身子一栽,整个人栽进了水渠里。 往前看去,是苏芮! 她站在对面的假山上,手中拿着一把弩箭,瞄准着他们。 她,居然敢杀人! 第166章 她,居然敢杀人! “外面的那些人的话,你听听就是了,有什么好气的。”洛娥说着给小茹使眼色,示意她别说这些了。 可惜,小茹是个看不懂眼色的。 反倒听了这话更气了。 “那些话越来越难听了,怎么能听听就是了?洛姐姐,你是没听见,他们简直是污蔑,说咱们侧妃是天生的灾星,在哪儿哪里就遭灾。” “说盛京城都被侧妃弄得遭灾了,兖州也是,就是因为王爷娶了侧妃,连带着被诅咒了,简直胡说八道,又不是光盛京和兖州雪灾,大赵哪里没遭,还有更难听的,说……” “小茹!”洛娥打断她还要继续的话,提醒道:“侧妃还病着呢。” 气昏了头的小茹看向坐在床榻上,脸色不好看的苏芮才反应过来,忙捂住嘴,恨自己气糊涂了,什么话都往外说,洛姐姐好多次都叫她要以侧妃为重,她却总是脑子一热就全忘了,只顾嘴巴痛快了。 “没事,洛娥你也别把我当小孩子看,这点旁人煽风点火的话我不至于放心上。” 她没那么脆弱。 且,不用听她也知晓,如此好的机会,梁氏不会放过。 如今梁氏没法控制她,更没有能力正面同她对抗,却又担忧她知晓什么,如今,正是除掉她的好机会。 她捡起之前就在官家夫人小姐之间流传的传言,四处散播。 饱受寒冷,不知能不能活得过明日的百姓本就需要一个宣泄的突破口。 这样的谣言,再合适不过了。 再加上希望她死的不止梁氏一人,自然的就有别的人帮着推波助澜。 生死线上,人的脑子就没那么够用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暴民强闯入王府,要杀了她这个带来雪灾的灾星祭天了。 重要的不是谣言,而是谣言带来的结果。 若失去理智的百姓过多,冲击雍亲王府,暗地里一直等着的那些人也会紧跟着加入其中。 人数过多,府门未必挡得住,而官府那边必然不会管,光靠追月等人,再厉害,也只有一双手。 而且,那些人应该等不住了。 兖州已经封路足有半月了,云济的消息全无,确保是不可能支援了。 也许,不是今夜就是明夜。 苏芮早有所部署,可未必挡得住那么多人,且百姓多了,死得多了对雍亲王府也是不利的。 越想越头疼,苏芮胃里又翻腾了起来,忍不住把早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半碗粥又吐了出来。 “侧妃吐得越来越厉害了,还是请大夫。”小茹着急喊。 苏芮依旧摇头。 “吐这么厉害,肯定是病严重了,要看……”说到这里,小茹想起了什么,忽然睁大眼睛问:“侧妃,你不会是肚子里面有小娃娃了!” 一句话,点醒了洛娥。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怀孕了也会吐。 “不会的。”苏芮拿过帕子擦嘴,否定这个可能性。 “怎么不会,村里有个姐姐肚子里揣娃娃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天到晚的吐。” “傻丫头,怀孕是不会来月事的。” 洛娥刚刚升起的高兴又落了下去,是啊,苏芮前两日还来月事了呢。 虽然不多,可上个月也是这样,有些女子月事就是不多的。 “侧妃,不好了!”王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喊起来。 苏芮立即遣洛娥去问情况,没一会,洛娥脸色苍白惶恐的跑回来。 “侧妃,外面暴民开始撞门了。” “这么快?”苏芮奇怪,这正值正午,街道上都还有巡城军,他们怎么会这个时候动手,凭什么动手? “是……是睿睿,听到外面的人骂您,气不过,就从墙头扔了雪球下去,把那些暴民的火浇熄了,他们就闹起来了。” 苏芮早下了令,府上所有人都不许和外面的人接触,对话,看都不能去看,听到任何话都只当没听过。 所以,即便他们躲在避风有屋檐的后巷烧火取暖,王府也当不知晓。 而睿睿年纪虽小,可一向听话懂事,不可能自己主动,何况三四岁的孩子,团的雪球怎么可能浇灭火。 必然是早就瞄准了年纪最小的睿睿,引他出手,找个借口。 偏偏是白日,难不成是已经知道了云济那边的事,所以想灭了她来激怒云济,从而在兖州有机可乘。 一心同体,云济守住了,她也得守住才行。 撩开被子,裹上狐裘,苏芮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洛娥去找追月,小茹去聚集佛庄所有人退到西苑。 而府门外,愤恨的暴民不知从哪里得来了一根一人粗的木头,二十来个男人抱着,整齐划一的听着口号撞门。 一个个红光满面,瞧着一点不像挨冻的人。 可身边跟着的数百把自己裹得像个球,几乎把所有衣服都穿在身上还冻得瑟瑟发抖的人此刻却看不到一些人和自己的异常,只一双眼贪婪又狠毒的盯着大门。 只要撞开了,冲进去,抢夺了炭火和食物,他们就不用挨饿受冻了。 杀了苏芮那个灾星,雪灾就会结束,他们就能活下来。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厚重的大门被撞得一下一下震动,木渣和灰尘纷飞。 有些等不及的,几个一伙开始搭着人梯爬墙。 ‘砰!’ 一声巨响,门栓碎裂,整个大门被撞击开。 暴民一拥而进,首先搜查门房和周围的房子,可什么都没有。 炭没有,粮没有,人也没有。 跑了? “人肯定躲到里面去了,想从后门跑!快追!” 有人号令起来,暴民们纷纷往里冲,其中还有人带队往两侧包剿,另一队守住雍亲王府其他出入门,不敢跟进去的百姓则自发的站在围墙下,防止有人爬墙跑。 乌泱泱的人冲过前院,依旧不见一点火星子和人影,又冲过三道门往后。 在西苑外,河渠对面,终于看到了人影。 “在那!那个灾星在……啊!” 话还没说完,喊的人就惨叫起来,众人才看到他的心口被射了一箭,紧跟着身子一栽,整个人栽进了水渠里。 往前看去,是苏芮! 她站在对面的假山上,手中拿着一把弩箭,瞄准着他们。 她,居然敢杀人! 第167章 简直就是地狱 咻! 还不等众人惊愕回神,苏芮又一箭射出,正中另一人腹部,疼得那人嗷嗷叫。 身边的人应该是他的家人,扯开嗓子就喊:“你怎么能杀人呢?” “你们闯进来,不是杀我的?” 苏芮的声音不大,可顺着风,所有人都能听清。 是啊,他们是来杀她的,那么,她反杀他们也没什么不可。 可他们还没动手啊。 再仔细一看河渠对岸,不仅是苏芮手中拿着弩,雍亲王府的那些下人也是个个手中都拿着武器。 家丁大多拿弓,从那弯弓搭箭,瞄准猎物,时刻准备放箭的眼神就看得出不是生手。 女眷手中刀枪棍棒,也是半点不惧。 甚至就连那最年幼,还只有一只手的小奶娃娃手里都拿着一把短剑,站在苏芮前面,刀刃朝他们。 更别提那些府兵了,一个个的手中长剑早就出了鞘,寒光熠熠,站在桥口,谁敢过去就砍了谁。 暴民们虽被激得失去了理智,可面对生死还是天然胆怯了。 这雍亲王府哪里像王府,分明是贼窝,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的样子,比他们还穷凶极恶。 有人打了退堂鼓。 “怕什么!咱们人多!何况我们都冲进来了,跑了他们这些吸我们骨血的人会放过我们吗?只会把我们千刀万剐!” 有人喊起来。 “对啊,逃了,咱们就是暴民,死路一条,杀了灾星,结束雪灾,咱们就是英雄,皇上都要说我们做得对,你们再看看他们,一个个的,哪里挨饿受冻了,凭什么他们就能享受,我们就要受灾!” “凭什么!都是人!何况那灾星以前还是军奴,最低贱的,凭什么她带来的灾祸要我们承担,杀了她!杀了她!” 三句两句,针对的都是暴民们的痛点,原本的退堂鼓瞬间被抛弃。 既然退也是死,那何不搏一条活路,赢了就能活了! 更有些年轻的,脑袋更热,一被撺掇,当下就自己当起了先锋,抓着自己的柴刀就往桥上冲。 有了出头的,后面的也紧跟着往前,这一会,就怕慢了,自己抢不到后面的好东西。 看着眼前场景,苏芮恍惚回到了边陲,回到了那年饥荒。 百姓就是这样,没有读过书,也不通晓许多,更分辨不出所谓好心和打抱不平,更想不到后果会如何。 平顺年代还好,一旦灾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求生的意志会让他们沦为不分对错是非的工具。 是无辜的。 但决不可心软,否则他们下一刻就是恶鬼。 “洒油!” 眼看着桥上已经涌满了人,苏芮一声令下。 府兵纷纷拿起脚边藏着的油竹罐,齐齐往上前方泼,里面的火油如雨落,从桥头到桥尾,把所有人都洒到了。 还不得一众暴民反应过来,就见苏芮的弩箭上有火光。 “不好,她要点火!” 喊声起,桥上的人想要退,可人挤得太多,慌乱之下更是撞在一块,动弹不得,只有桥尾的几个人在火箭落下的前一刻跑开了。 轰! 火沾到油,瞬间燃起大火,桥上的人挤在一块,慌乱疼痛之下蹭来蹭去,火油反倒更加均匀。 火燃在身上,想要脱衣服或者打滚都做不到,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那场景,简直就是地狱。 眼看着不少人被吓住,其中几个人眼神交流。 显然都没想到苏芮居然如此狠辣,半点不担心杀死百姓会怎么样。 但他们也不担心,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的冲进来。 而这些,不再是简单的暴民。 …… 永安侯府,东院。 钱妈妈满脸喜色的小跑从外面进去,梁氏刚刚用完午饭,见她进来,立即把其他丫鬟都散了下去。 随后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人杀进去了?” “杀进去了,乌泱泱的,少说四五百人,那门都被撞烂了,雍亲王府的护卫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梁氏擦了擦嘴,笑容这会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去的。 她等这一天,许久了。 从那日在宫中看到云济同隆亲王闹翻,苏芮还泼了隆亲王一脸酒后,她便就知晓机会来了。 只是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她,接连暴雪,引发雪灾。 她只需要散播散播谣言,看不惯苏芮的人自然就会响应安排,她只要坐等收到苏芮惨死的消息就好了。 只要苏芮那丫头死了,不管她知不知道那些事,到底还有什么目的,都没用了。 虽说她一开始小瞧了那死丫头,没有早早按死她,可这丫头也是蠢的,四处树敌,以为靠着云济就能保她无忧,就能和她斗了。 黄毛丫头,再活十年也不够。 正高兴,看到院门外有一道身影快速跑过,知晓是谁,梁氏立即吩咐:“让人拦住他!” 很快,东院的丫鬟一喊,守门的护院看苏烨跑来,立即伸手阻拦。 “狗奴才,我也敢拦?还不快给我让开!”苏烨提着剑,气势汹汹。 永安侯现在不在府上,老夫人前些日子病了,这会听从的就只有梁氏,护院自然不给苏烨让行。 苏烨气得提剑就要砍。 “烨儿!”梁氏快步上前,抓住苏烨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救苏芮!雍亲王府被暴民冲破了。” “雍亲王府自有护卫,还有雍亲王留下的暗卫,你去有什么用,那些暴民没有理智的,反倒伤了你。” “那我也要去,我带人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啊!”甩开梁氏的手,苏烨就要继续冲。 苏芮那死丫头总是说他不救她,不护他,不肯认他。 这次,他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不可。”梁氏再一次抓住苏烨。“你如今是二皇子府上幕僚,这会你去雍亲王府,你让二皇子如何想?” 苏烨停住了脚步。 二皇子和云济不对付,这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了,他若去了,二皇子若是对他不满,也许会要命。 其实苏烨早就后悔了,不该因为和苏芮置气而去二皇子府做幕僚,如今退也退不出来。 都怪苏芮,那日她若不那般气他,他也不会如此。 可想到暴民入府,苏芮可能会死,苏烨又放不下心。 梁氏看透他的纠结,心里暗想父子二人自私自利却还要装重情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嘴上却劝说:“不必担心,我已派人暗中去帮芮儿了,现在,咱们在府上不能动,要装不在意,才能救芮儿啊。” 第167章 简直就是地狱 咻! 还不等众人惊愕回神,苏芮又一箭射出,正中另一人腹部,疼得那人嗷嗷叫。 身边的人应该是他的家人,扯开嗓子就喊:“你怎么能杀人呢?” “你们闯进来,不是杀我的?” 苏芮的声音不大,可顺着风,所有人都能听清。 是啊,他们是来杀她的,那么,她反杀他们也没什么不可。 可他们还没动手啊。 再仔细一看河渠对岸,不仅是苏芮手中拿着弩,雍亲王府的那些下人也是个个手中都拿着武器。 家丁大多拿弓,从那弯弓搭箭,瞄准猎物,时刻准备放箭的眼神就看得出不是生手。 女眷手中刀枪棍棒,也是半点不惧。 甚至就连那最年幼,还只有一只手的小奶娃娃手里都拿着一把短剑,站在苏芮前面,刀刃朝他们。 更别提那些府兵了,一个个的手中长剑早就出了鞘,寒光熠熠,站在桥口,谁敢过去就砍了谁。 暴民们虽被激得失去了理智,可面对生死还是天然胆怯了。 这雍亲王府哪里像王府,分明是贼窝,一个个都是亡命之徒的样子,比他们还穷凶极恶。 有人打了退堂鼓。 “怕什么!咱们人多!何况我们都冲进来了,跑了他们这些吸我们骨血的人会放过我们吗?只会把我们千刀万剐!” 有人喊起来。 “对啊,逃了,咱们就是暴民,死路一条,杀了灾星,结束雪灾,咱们就是英雄,皇上都要说我们做得对,你们再看看他们,一个个的,哪里挨饿受冻了,凭什么他们就能享受,我们就要受灾!” “凭什么!都是人!何况那灾星以前还是军奴,最低贱的,凭什么她带来的灾祸要我们承担,杀了她!杀了她!” 三句两句,针对的都是暴民们的痛点,原本的退堂鼓瞬间被抛弃。 既然退也是死,那何不搏一条活路,赢了就能活了! 更有些年轻的,脑袋更热,一被撺掇,当下就自己当起了先锋,抓着自己的柴刀就往桥上冲。 有了出头的,后面的也紧跟着往前,这一会,就怕慢了,自己抢不到后面的好东西。 看着眼前场景,苏芮恍惚回到了边陲,回到了那年饥荒。 百姓就是这样,没有读过书,也不通晓许多,更分辨不出所谓好心和打抱不平,更想不到后果会如何。 平顺年代还好,一旦灾年,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求生的意志会让他们沦为不分对错是非的工具。 是无辜的。 但决不可心软,否则他们下一刻就是恶鬼。 “洒油!” 眼看着桥上已经涌满了人,苏芮一声令下。 府兵纷纷拿起脚边藏着的油竹罐,齐齐往上前方泼,里面的火油如雨落,从桥头到桥尾,把所有人都洒到了。 还不得一众暴民反应过来,就见苏芮的弩箭上有火光。 “不好,她要点火!” 喊声起,桥上的人想要退,可人挤得太多,慌乱之下更是撞在一块,动弹不得,只有桥尾的几个人在火箭落下的前一刻跑开了。 轰! 火沾到油,瞬间燃起大火,桥上的人挤在一块,慌乱疼痛之下蹭来蹭去,火油反倒更加均匀。 火燃在身上,想要脱衣服或者打滚都做不到,只能发出一声又一声的哀嚎。 那场景,简直就是地狱。 眼看着不少人被吓住,其中几个人眼神交流。 显然都没想到苏芮居然如此狠辣,半点不担心杀死百姓会怎么样。 但他们也不担心,后面还有人源源不断的冲进来。 而这些,不再是简单的暴民。 …… 永安侯府,东院。 钱妈妈满脸喜色的小跑从外面进去,梁氏刚刚用完午饭,见她进来,立即把其他丫鬟都散了下去。 随后迫不及待的问:“怎么样,人杀进去了?” “杀进去了,乌泱泱的,少说四五百人,那门都被撞烂了,雍亲王府的护卫再厉害,也打不过这么多人。” 梁氏擦了擦嘴,笑容这会却是怎么擦都擦不去的。 她等这一天,许久了。 从那日在宫中看到云济同隆亲王闹翻,苏芮还泼了隆亲王一脸酒后,她便就知晓机会来了。 只是没想到连老天爷都帮她,接连暴雪,引发雪灾。 她只需要散播散播谣言,看不惯苏芮的人自然就会响应安排,她只要坐等收到苏芮惨死的消息就好了。 只要苏芮那丫头死了,不管她知不知道那些事,到底还有什么目的,都没用了。 虽说她一开始小瞧了那死丫头,没有早早按死她,可这丫头也是蠢的,四处树敌,以为靠着云济就能保她无忧,就能和她斗了。 黄毛丫头,再活十年也不够。 正高兴,看到院门外有一道身影快速跑过,知晓是谁,梁氏立即吩咐:“让人拦住他!” 很快,东院的丫鬟一喊,守门的护院看苏烨跑来,立即伸手阻拦。 “狗奴才,我也敢拦?还不快给我让开!”苏烨提着剑,气势汹汹。 永安侯现在不在府上,老夫人前些日子病了,这会听从的就只有梁氏,护院自然不给苏烨让行。 苏烨气得提剑就要砍。 “烨儿!”梁氏快步上前,抓住苏烨的手。“你这是做什么?” “我要去救苏芮!雍亲王府被暴民冲破了。” “雍亲王府自有护卫,还有雍亲王留下的暗卫,你去有什么用,那些暴民没有理智的,反倒伤了你。” “那我也要去,我带人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啊!”甩开梁氏的手,苏烨就要继续冲。 苏芮那死丫头总是说他不救她,不护他,不肯认他。 这次,他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不可。”梁氏再一次抓住苏烨。“你如今是二皇子府上幕僚,这会你去雍亲王府,你让二皇子如何想?” 苏烨停住了脚步。 二皇子和云济不对付,这几乎都是摆在明面上的了,他若去了,二皇子若是对他不满,也许会要命。 其实苏烨早就后悔了,不该因为和苏芮置气而去二皇子府做幕僚,如今退也退不出来。 都怪苏芮,那日她若不那般气他,他也不会如此。 可想到暴民入府,苏芮可能会死,苏烨又放不下心。 梁氏看透他的纠结,心里暗想父子二人自私自利却还要装重情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嘴上却劝说:“不必担心,我已派人暗中去帮芮儿了,现在,咱们在府上不能动,要装不在意,才能救芮儿啊。” 第168章 只能选择舍轻保重 熊熊烈火烧得嘶吼,咒骂,哀嚎声在王府内回荡。 终是有挤靠在桥栏的人再受不住了,从镂空看着底下结冰的水渠,拼尽全力爬过比自己高的桥栏,一跃而下。 没想到河渠没冻多厚,砸下去破开一个洞。 烈火和冰水触碰,升腾起一阵白气,伤口更是锥心刺骨的疼。 但,好在火熄了。 有了一就有二,很快就纷纷往两边挤,一个一个不管会不会泅水,都手脚并用的爬上围栏,翻身而下,跟下饺子一样。 有人下去灭了火,游到了岸边不断哆嗦,有人跳下去运气不好,砸在了厚冰出,头上开花,很快没了动静。 怕苏芮还有什么歹毒的招数,其他人都不敢贸然去拉救。 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地狱一般的景象,但到底先锋冲上来的人不多。 大部分跳下去后活了大半,而被挤在中间,半天都没能爬出去人基本都已经烧死了。 冲击之下,大部分暴民都不敢贸然往前冲,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有人身先士卒。 而苏芮,始终盯着那几个人。 从站姿,眼神,就能看出来,那几个人便就是此番领头的。 从他们的眼神里,苏芮看到了决断。 真正的进攻,要来了。 苏芮个追月递眼神,所有人严阵以待。 眼看着对面领头的大手一挥,他身后站着的人立即冲上去。 他们不是那些被唆使的暴民,个个都有些功夫在身,更懂得利用人数优势。 一部分人攻桥,一部分人将河渠边高大的柳树砍断倒下做独木桥,另一部分往河渠两边跑,想要从尽头绕过来。 暴民自选的跟着三队行动。 乌泱泱的,至少四五百人,即便功夫和追月等人比起来是根本不值看的,可就是一个个打,他们几人也要打一段时间。 苏芮这边,全府上下加起来不过五六十人,但无一人退怯,见对方杀过来,拿弓的立即射出箭羽。 他们过去打猎为生,即便对方躲避也能十中八。 拿刀枪棍棒的,则是想着苏芮所站的假山背靠着围起来,在对方突破过来的时候保护苏芮。 睿睿也紧紧握着手中短剑,双腿站开,摆不出追风叔叔教他的应战架势,奶声奶气却决然无比道:“嘚嘚不怕,睿睿保户嘚嘚!” 苏芮揉了揉睿睿的头,目光锐利的看着对面不少人都选择上了独木桥,不直面这王府里武力最强的府兵,会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所以…… “拉!” 苏芮一声令下,从对岸的树上跳下来一个人。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就见那人飞到河岸边,将手中的粗麻绳朝着对岸一抛。 早等候在对面的人一把接过,不给暴民任何反应的时间,两人迅速绞住绳子,拉绷直来后步伐一致往前奔。 粗麻绳从独木桥上横扫而过,上面的人猝不及防的就被打得失去平衡,掉落下去。 有些反应快的,双手抓住麻绳,想要以此不被掉下去。 可两人甚至无需眼神沟通,双双一抖,麻绳波浪一样抖起来,绳子又粗又糙,一打手臂生疼,当下就纷纷震松了手。 后面两独木桥上的人见此想要快步跑到对岸去,可拉绳子的人在岸上,比他们跑得快多来。 前面独木桥的人奋力挣扎,意图拖延绳子,而岸上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上手要去抓那拉绳子的人。 最后一支独木桥人的人得到时间,快步往前。 可脚才刚刚上岸,箭羽就飞射而来,打得他们四处逃窜。 对岸领头的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原以为凭着这么多人冲进来,三两下就能搞定了,没成想这雍亲王侧妃这般难缠,还准备了这么许多东西,生生半天都没能攻过去。 甚至,他都觉得自己不是在内宅里欺负妇人,而是在战场上行军打仗了。 再拖下去,自己就完了。 上面交代了,半个时辰内就必须搞定。 “都别愣住了,咱们人多,他们箭不够用的,冲!” 没时间耽搁了,领头一声令下,让所有人都往前冲。 到底还是人数占优势,拼着一股劲,蝗虫一般的向着河对岸涌。 苏芮这些日子的确准备了不少,但面对如今眼看着不断涌进来,近乎要上千了的人,她准备的那几百箭羽根本不够用的。 两边绕河的人也已经围了过来,成三面之势包围过来。 过了河渠,苏芮等人就失去了屏障,即便再使那些个招式,总归是只能死伤小部分的。 胜负,已经有了判定。 “退!” 苏芮高喊一声。 追月等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当即不恋战,纷纷脱身往后退。 和府上所有人一样退到假山下来,手中紧握武器,目光锐然,盯着不断围过来的暴民。 他们眼冒绿光,里面都是贪婪。 仿佛苏芮等人在他们的眼里不是人,是炭火,是食物,是能活下去的一切。 苏芮也是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那些人,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盘算距离够不够。 她知晓,光靠着府上这些人,想要抵抗暴民是怎么都不够的。 所以,她早在河岸的黑土里埋了火药,方才让人把雪都铲了大半,只留下薄薄一层掩盖。 但,火药到底不多,她要确保足够多的人踏入范围内,一举炸中。 震响和惨叫声足够大,才能叫醒外面的那些聋子。 毕竟这到底是雍亲王府,官府短时间可以装傻充愣,但闹出足够大的动静,所有人都听到了,官府还装不知,就说不过去了。 至于弄死太多百姓的罪名,此刻她没法考虑,只能选择舍轻保重了。 眼看着踏进范围里的人已经足够多了,苏芮再度抬起弩箭,在箭上点火。 其他拿弓箭的人也纷纷跟上,在箭头绑上油布,点上火焰,齐齐瞄准那块黑土地,只等苏芮一声令下。 “住手!” 就在苏芮手指要扣动弩上板扣,张嘴要喊出放字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河对岸响起。 第168章 只能选择舍轻保重 熊熊烈火烧得嘶吼,咒骂,哀嚎声在王府内回荡。 终是有挤靠在桥栏的人再受不住了,从镂空看着底下结冰的水渠,拼尽全力爬过比自己高的桥栏,一跃而下。 没想到河渠没冻多厚,砸下去破开一个洞。 烈火和冰水触碰,升腾起一阵白气,伤口更是锥心刺骨的疼。 但,好在火熄了。 有了一就有二,很快就纷纷往两边挤,一个一个不管会不会泅水,都手脚并用的爬上围栏,翻身而下,跟下饺子一样。 有人下去灭了火,游到了岸边不断哆嗦,有人跳下去运气不好,砸在了厚冰出,头上开花,很快没了动静。 怕苏芮还有什么歹毒的招数,其他人都不敢贸然去拉救。 都眼睁睁的看着这地狱一般的景象,但到底先锋冲上来的人不多。 大部分跳下去后活了大半,而被挤在中间,半天都没能爬出去人基本都已经烧死了。 冲击之下,大部分暴民都不敢贸然往前冲,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有人身先士卒。 而苏芮,始终盯着那几个人。 从站姿,眼神,就能看出来,那几个人便就是此番领头的。 从他们的眼神里,苏芮看到了决断。 真正的进攻,要来了。 苏芮个追月递眼神,所有人严阵以待。 眼看着对面领头的大手一挥,他身后站着的人立即冲上去。 他们不是那些被唆使的暴民,个个都有些功夫在身,更懂得利用人数优势。 一部分人攻桥,一部分人将河渠边高大的柳树砍断倒下做独木桥,另一部分往河渠两边跑,想要从尽头绕过来。 暴民自选的跟着三队行动。 乌泱泱的,至少四五百人,即便功夫和追月等人比起来是根本不值看的,可就是一个个打,他们几人也要打一段时间。 苏芮这边,全府上下加起来不过五六十人,但无一人退怯,见对方杀过来,拿弓的立即射出箭羽。 他们过去打猎为生,即便对方躲避也能十中八。 拿刀枪棍棒的,则是想着苏芮所站的假山背靠着围起来,在对方突破过来的时候保护苏芮。 睿睿也紧紧握着手中短剑,双腿站开,摆不出追风叔叔教他的应战架势,奶声奶气却决然无比道:“嘚嘚不怕,睿睿保户嘚嘚!” 苏芮揉了揉睿睿的头,目光锐利的看着对面不少人都选择上了独木桥,不直面这王府里武力最强的府兵,会是大部分人的选择。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 所以…… “拉!” 苏芮一声令下,从对岸的树上跳下来一个人。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这人是什么时候藏在这里的,就见那人飞到河岸边,将手中的粗麻绳朝着对岸一抛。 早等候在对面的人一把接过,不给暴民任何反应的时间,两人迅速绞住绳子,拉绷直来后步伐一致往前奔。 粗麻绳从独木桥上横扫而过,上面的人猝不及防的就被打得失去平衡,掉落下去。 有些反应快的,双手抓住麻绳,想要以此不被掉下去。 可两人甚至无需眼神沟通,双双一抖,麻绳波浪一样抖起来,绳子又粗又糙,一打手臂生疼,当下就纷纷震松了手。 后面两独木桥上的人见此想要快步跑到对岸去,可拉绳子的人在岸上,比他们跑得快多来。 前面独木桥的人奋力挣扎,意图拖延绳子,而岸上的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上手要去抓那拉绳子的人。 最后一支独木桥人的人得到时间,快步往前。 可脚才刚刚上岸,箭羽就飞射而来,打得他们四处逃窜。 对岸领头的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原以为凭着这么多人冲进来,三两下就能搞定了,没成想这雍亲王侧妃这般难缠,还准备了这么许多东西,生生半天都没能攻过去。 甚至,他都觉得自己不是在内宅里欺负妇人,而是在战场上行军打仗了。 再拖下去,自己就完了。 上面交代了,半个时辰内就必须搞定。 “都别愣住了,咱们人多,他们箭不够用的,冲!” 没时间耽搁了,领头一声令下,让所有人都往前冲。 到底还是人数占优势,拼着一股劲,蝗虫一般的向着河对岸涌。 苏芮这些日子的确准备了不少,但面对如今眼看着不断涌进来,近乎要上千了的人,她准备的那几百箭羽根本不够用的。 两边绕河的人也已经围了过来,成三面之势包围过来。 过了河渠,苏芮等人就失去了屏障,即便再使那些个招式,总归是只能死伤小部分的。 胜负,已经有了判定。 “退!” 苏芮高喊一声。 追月等人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当即不恋战,纷纷脱身往后退。 和府上所有人一样退到假山下来,手中紧握武器,目光锐然,盯着不断围过来的暴民。 他们眼冒绿光,里面都是贪婪。 仿佛苏芮等人在他们的眼里不是人,是炭火,是食物,是能活下去的一切。 苏芮也是眼都不敢眨,紧紧盯着那些人,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盘算距离够不够。 她知晓,光靠着府上这些人,想要抵抗暴民是怎么都不够的。 所以,她早在河岸的黑土里埋了火药,方才让人把雪都铲了大半,只留下薄薄一层掩盖。 但,火药到底不多,她要确保足够多的人踏入范围内,一举炸中。 震响和惨叫声足够大,才能叫醒外面的那些聋子。 毕竟这到底是雍亲王府,官府短时间可以装傻充愣,但闹出足够大的动静,所有人都听到了,官府还装不知,就说不过去了。 至于弄死太多百姓的罪名,此刻她没法考虑,只能选择舍轻保重了。 眼看着踏进范围里的人已经足够多了,苏芮再度抬起弩箭,在箭上点火。 其他拿弓箭的人也纷纷跟上,在箭头绑上油布,点上火焰,齐齐瞄准那块黑土地,只等苏芮一声令下。 “住手!” 就在苏芮手指要扣动弩上板扣,张嘴要喊出放字的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在河对岸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