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代承包殡葬一条龙后火了》 第一章 开局就要噶了 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叫卖声、吆喝声伴随着脚步纷至沓来,然而,离这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传来地争执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穿着粉色粗布衫的陶桃又一次被人从大门口狼狈地轰到大街上,瘦弱纤细地身体向前踉跄几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她快速回头语气焦急:“老爷老爷!我这可是拥有二十年专业的经验,您绝对放心,我肯定让客户宾至如归!您要不考虑……” ??门口被小厮簇拥的管家,原本和善的面容,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一顿劈头盖脸地谩骂: ??“你就是有三十年的经验也没用!哪有人把这种晦气生意介绍上门的?!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识相的就趁早给老子滚远点!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说完,砰的一声巨响,两扇朱红大门猛地合了上去。 ??沉闷的关门声震得陶桃浑身打了个激灵。 ??陶桃尴尬地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回过头望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半垂着头,不甚在意,叹息着走到小桥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心想怎么推广个业务就这么难!这古代的人可真是不好说话,一个两个全都对生死大事如此避讳,着实让她无从下手。 ??【滴!亲亲宿主,距离您完成首单开启系统还剩6小时零8分——殡葬系统为您服务~】 ??脑海中蹦出故作萌态的电子提示音,让陶桃轻扯了嘴角,伸手挠了挠下颌,道: ??“你就不能多宽限两天?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 ??【宿主,别怪统统没提醒你哦,没完成任务,或是超出指定时间,扣除40%的生命值~】 ??【你现在这副身体的生命值可只有41%~】 ??陶桃瞬间火就起来了,早知道会穿越,打死她也不该答应同事换班! ??原本她是一名现代读殡葬专业的大学生,在殡仪馆实习期间给“客户”整理完遗容后,半夜下楼时结果一脚踩空,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了,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而这身子原本的姑娘与她同名同姓,家中早些年靠着一家殡葬铺子做起了死人的买卖发家致富。 ??好景不长,她爹竟然染上三不沾,最后把家底都给输个精光,为了躲债,她爹抛下她和娘还有弟弟跑去外头,几年都没回来,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初赌坊的人上门讨债,要收了他们家赖以生存的殡葬铺,没了这铺子,孤儿寡母真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是她娘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赌坊老板见他们可怜,只收走了家中值钱的物件作为利息,宽限他们一年内还清。 ??不曾想这生意是越发得不景气,一年之约已到,别说三百两,就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几天前赌坊的人上门要封铺了。 ??在外买菜的原身听到消息,急忙赶回,结果路上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后脑勺磕到石头,直接丧命。 ??醒来后就是绑定了殡葬系统穿越过来的陶桃。 ??然而,激活系统首先就要先完成新手任务,在一周内接到一个订单,不过幸好,系统给了她一个金手指,可以看清每个人身上的寿命值。 ??这家的主人是这些天里她见过寿命值最低的,只有10%,所以她才又一次硬着头皮上门询问,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眼看今天就要过去了,居然还一点收获都没有。 ??此时已然是午时三刻,街道上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各种摊贩的吆喝叫卖声,她循声望去,怔松了一瞬,脑海里霎时灵光一现。 ??“对呀,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打定主意,一刻也不耽误,兴冲冲地跑到书画摊,给了老板两个铜板,借到笔墨,又从他那里买了张宣纸,开始自信满满地写上几个字,之后在街道边随意找了块空地,就这样像模像样地摆起了摊。 ??可让她失望的是,一直到黄昏已至,日渐西下,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小贩渐渐开始收摊之时,还是不见任何人来询问。 ??只是偶尔有几人好奇便停下了多看几秒,但在看到宣纸上两个硕大的殡葬字眼后,急忙挥了挥衣袖,像是躲避什么瘟神一般着急忙慌地跑了。 ??【滴!距离任务结束时间还有1小时12分,统统提醒您,请宿主抓紧时间哦!】 ??卖萌的语气说着让人欠打的话。 ??“催催催……催什么!我没努力吗?!你是系统又不是钟表,用得着掐着每分每秒盯着我吗?” ??陶桃坐在小马凳,手掌托着下巴,嘴角抽搐,显然是无语到极点。 ??她也想快点完成任务啊,可这古代的人对这生意避如蛇蝎,连停下来让她耍嘴皮子的功夫都不给,那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请宿主更加努力加油,开启系统福利丰富,好处多多~】 ??正当陶桃撸起袖子,准备在脑海中和系统好好理论一番时,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马车轱辘夹杂着驱赶的嘈杂声。 ??“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啪── ??破空而下的马鞭挥舞着凌厉的风发出啪啪刺耳的声音,吓得一众百姓大惊失色纷纷逃避两侧,生怕下一秒那带着狠劲的马鞭落在自己身上皮开肉绽。 ??陶桃回首望去,怔愣在原地。 ??一辆装潢精细,镶嵌着名贵玉石,看上去异常奢靡气派的马车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都被一批穿着玄色衣袍上绣着鹰隼刺绣纹路的带刀侍卫护送着,街道上,所有人皆是面色惊恐,赶忙闪躲。 ??好生威风啊…… ??陶桃暗自感概到。 ??天子脚下,又是哪一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能得这么多带刀侍卫护送着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看了个热闹之际,倏然,她神色一滞,视线停在马车上顿住了。 ??在她的目光里,上面赫然出现一个进度条,寿命值1%?? ??她瞳孔紧缩,站起身刚要走近些,不料头顶一暗,眼前出现一匹青骓马挡住了去路。 ??陶桃微颦秀眉,疑惑地抬头看去。 ??高坐在马背的男人背对光,身穿一袭绯色鹰隼刺绣交领衣袍,墨发高束,一张俊秀玉容有一半隐匿在阴影处,半明半昧,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竟有种鬼魅般的悚然感。 ??然而,这对见惯了死人的她并不算什么,紧接着她反应迅速,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摊位:“大…大人,可…可是小女挡了您的去路?我马上让开。” ??陶桃头皮发麻,闭住呼吸,手脚利落地收拾起东西,心想着怕不是要凉了,在古代小老百姓的命可以说是任由权贵生杀予夺,看刚才那架势,要是真得罪了,自己不得要重开了! ??不料男人置若罔闻,盯着脚下的纸张微微眯起眼,他眼神莫测诡谲,轻扯了下薄唇,慢悠悠地喊了句慢着。 ??随后又道:“姑娘可是专门做丧葬事宜的?” ??听言,陶桃状做无意地上下扫了他两眼,瞧着气度不凡,衣着打扮更是权贵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更坚信此人定然是个大人物,看来三百两有着落了。 ??她眼眸骤亮,神色一喜:“大人,小女一家世代经营此行业,而我更是从小耳濡目染,有着二十多年的丰富经验,可以说在这帝京没人比我更娴熟了,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段乾微拧起眉,不耐地抬手打断,静静地睨着她,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二十多年?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还真是张口就来。 ??“等会有活,接吗?” ??陶桃紧闭的嘴立马蹦出一个字:“接!”速度之快,生怕他反悔。 ??话音刚落,一只箭羽带着势不可挡地气势破空而来,月光下,漆黑的鹰钩箭头闪烁着凌厉冰冷的寒芒,眨眼穿过重重包围的人群,刹那间射入马车,那一刻车内安静如斯。 ??不过顷刻,看似无懈可击的侍卫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陶桃亲眼目睹刚刚还有1%的寿命值,几句话的功夫,人直接就没了。 ??只见男人神色自若,对于身后的凌乱嘈杂声丝毫不在意,淡定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完了,自己是不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这时,有一人从混乱中急匆匆赶来,他双手抱拳,单膝下跪,神色悲痛地垂下头颅,嘶哑着嗓音:“副使大人!属下该死!保护不力,枢密使大人…他…死了。” ??听言,段乾抬手攥拳轻咳一声,面色冷凝,怒斥道:“一群废物…”语气虽然怒不可遏,可仔细一看,眼神中平静无波,犹如一口古井般深不可测。 ??他回过头,微抬下颌,凝视了她一眼,伸手取下腰间悬挂的玉玦,扔向陶桃。 ??“明日拿着玉玦到枢密院找我,我是段乾。” ??说完,没等她回话,他一扯缰绳,径直朝前方而去。 ??陶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呢喃低语:“段乾?” ??尘烟滚滚,不多时,一行人连带着那辆奢靡马车消失在大街上。 ??【恭喜宿主顺利接到首单,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 第二章 那人真嚣张 出于好奇和谨慎,陶桃拉住一位大叔询问着刚刚那一波人是什么来头。 ??“刚刚那些人可都是枢密院的卫军,惹不起的啊!那可是和中书省并称二府,在六部之上,掌管天下兵马最高军权的所在处,不是一般官员能比的,说抄谁家就抄谁家,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大叔边说着,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畏惧之色。 ??权利这么大? ??“那这段乾又是何许人物?” ??“哎呦小娘子,小声点!你怎么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讳!被那些人知道,我们都得吃几年牢饭。” ??他皱紧眉头,眼神惊惧万分,神色惊慌,压低了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 ??陶桃讶异地瞳孔地震,就连提一嘴名字,都要把人抓去?! ??忽地,在经过面摊时,一旁桌上传来三人的窃窃私语,让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刚刚的事看到了吗?!那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其中一身穿青布衫的男子朝同伴使了使眼色,低声道: ??“现在谁不知道总使已经形同虚设,真正掌实权的可是副使,总使只是个被左相安排在其位的一个棋子,方便掌控枢密院,可谁知,后脚皇帝就从士族段氏里提拔段乾上来。” ??“人家出生高贵,在士族子弟中乃是人中龙凤,其祖父更是曾经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开始教导的太傅,总使算个什么,不过有个皇后姐姐。” ??坐对面的瘦弱男子接过话腔:“要说这清高且具有文人风骨的段氏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煞神……”说着他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枢密院这群狗东西有了这么一个肆意妄为的长官,气焰跋扈到谁也压不住,甭管皇亲国戚还是士族公孙谁进了枢密院有条命在就要感天谢地了!” ??这些话听在陶桃耳里,心中瞬间惊起惊涛骇浪。 ??娘呀,这么恐怖,明日万一她有什么地方没做好,那她还有命回来吗,敢情她是高兴得太早了,这钱就不是那么好赚的… ??回到家中满是丧葬用品的陶桃,面对母亲对债务的担忧,她耐心安慰地说出自己已经接到活了,母亲虽有疑虑,但还是放手让她去做。 ??【亲亲宿主,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商城,里面包含了可以保持尸体新鲜程度的等等一系列用品外】 ??【还有学习入殓技术的图册辅助您完成任务,当您完成一个任务时,系统将为您随机掉落一件商品,或是获得2%的生命值。】 ??【介于您是第一次开启系统,系统将赠送您新手礼包一份,化妆包x1、缝合针线x1、福尔马林x1,该物品已放入仓库。】 ??闻言,陶桃欣喜地点开仓库,果然,东西都在里面,接着又看了下商城,物品呈黑白模式。 ??翌日一早。 ??手持信物的陶桃带着忐忑不安地心情来到枢密院,她抬头望着这座威严肃穆的黑色建筑物,悬挂着长长的白绫和白灯笼无风自动,门前伫立的士兵面色冰冷,不苟言笑。 ??但她并未立马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不多时,身后行色匆匆地跑来两位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 ??“抱…抱歉抱歉!我们来…来晚了。”其中一人喘着气地说道,一路奔跑,他的鬓角都被汗水浸透。 ??两人是兄弟关系,哥哥叫余山,弟弟叫余河,是她在回南街等了很久才招到的人。 ??回南街就像是现代大城市务工住的地方差不多,聚集了一些三教九流,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百姓,平日里奴隶的买卖和打零工的人会聚集在街边。 ??或许是太晚,再加上是做死人的生意,很多人嫌晦气,询问了一遍后就走了,夜色渐深,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弟弟犹犹豫豫地走到她面前询问工价,她也很爽快的开出一人一两的价格,等事情结束后结钱。 ??“没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 ??陶桃笑了笑,心想着这得有帮工才算专业啊,不然就凭她一人算是怎么回事,看着就不那么靠谱,到时候就连酬金都抬不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到时抬尸体的时候不要吓到了。 ??兄弟俩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跟前,递出玉珏恭敬地道:“官爷,小的几人是负责来做丧葬事宜的,这个是枢密副使的信物,他让我们来的。” ??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一听到是枢密副使的信物,连忙恭敬地双手接过,“稍等,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从里面大步流星走来身穿藏青鹰隼交领袍,腰间环绕着白绫的青年男子。 ??他站在台阶上,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陶桃,脸上震惊,似乎很难以置信:“就你?!一个小娘子?” ??陶桃仿佛习以为常,笑道:“是我和我的两个随从,三个人。” ??在他的带领下,三人走进枢密院,一进去他们便被这满府刺目的白绫和一个个如同死人表情的卫军们吓了一跳! ??陶桃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不料现实很残酷,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唾沫,耳边尽是心脏的砰砰跳动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必你们也清楚,多做事少说话,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能完好无损地出去!” ??走在前面的陈景和微侧过脸,面无表情地冷声警告。 ??三人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看着他朝前的背影,跟在身后的陶桃抬起头悄悄观察着周围。 ??只见一入门,便是曲廊回亭,走过青石板路,穿过鹅卵石铺就的甬路的园庭,假山池沼,清幽雅致,而路上更是碰见不少来回走动的卫军,可以说是三步一哨岗,戒备森严的很。 ??殊不知这只是陶桃见到关于枢密院的冰山一角。 ??枢密院分为南院和北院,南院主管士人武将调迁晋升,凡是军中将士晋升、调迁,或是收编军队,都要经过南院许可,下达批文方才是合法的,而北院主管军事机密事务、边地防务、专掌兵马,可任意调遣使用。 ??其余共设有十二房,北面房、河西房、兵籍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关西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 ??就连皇宫禁军都在枢密院的管辖范围内,但,还是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由太子一手把控的锦衣卫。 ??当今皇后是枢密总使的亲生姐姐,也就是太子的舅舅,那舅舅上位不仅有左相的手笔,自然也离不开太子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南院便是用总使掌控。 ??皇后出身于寒门邱氏,左相也是出自寒门之身,所以太子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寒门。 ??而皇帝偏偏从士族段氏中提拔段乾为枢密副使,掌控拥有实权的北院,其心昭昭,就是为了与之分庭抗争,相互制衡,不让任何一方独大。 ??二来也能把士族和皇权连接上,作为士族里的数一数二的段氏便不能轻易置身事外。 ??很多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清。 ??但这枢密总使一死,朝堂之上便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帝京这天怕是要变了…… ??段乾背后有着皇帝和士族,总使之位多半已然是囊中之物,对于朝臣私底下的风言风语,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与之同时,一行人来到门口有卫军把守的屋子,只见绯色鹰隼交领袍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中央,陈景和走上前双手做辑,低头恭敬喊道:“副使大人,人到了。”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淡漠疏离,剑眉墨眸,微抬的下颌彰显出丝丝倨傲,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过分俊美的长相在他身上居然没有丝毫的女气,反而十分合宜。 ??好一个美人!那晚因为昏暗,她并没有看得仔细,如今一看真是惊艳,陶桃暗暗想着。 ??他微蹙眉间,不悦地看她一眼。 ??陶桃察觉到,立马垂下眸,照着前面陈景和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地跟着双手做辑。 ??“大人,现在小女需要一辆马车,和我的人一起去家里拿些纸扎还有其他物品,我没有一起带来,是因为我家里那个马车坏了,没法动弹,这才斗胆向大人借取。” ??说什么坏了,其实就是拿去卖了维持一下生活。 ??说完,她悄悄地抬眸想要看他是什么表情,不料,刚好对着段乾泛着凉意的目光。 ??四目相对,陶桃仓皇低下头。 ??余光中瞥见男人抬手一挥,一旁的陈景和点了点头,紧接着走到她面前道:“走。” ??随后段乾便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俨然一副要现场观摩的样子。 ??陶桃无所谓,说了声让余山回去拿东西,之后走进正寝内,而死者就在放下帷幔的床榻里,清风拂过,里面直挺挺地尸体若隐若现。 ??随即让余河拿着死者的衣物去门外招魂。 ??她对着面色无措的余河道:“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吗?” ??他脸色有些泛白,强装着镇定地点了点头。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微微抖动的肩膀:“别紧张!一切有我,去。” ??听着门外拉长的高呼声,她转头朝着一旁伫立的卫军说道:“劳烦官爷在西面的墙下掘坎为灶,弄些洗米水烧热,我要为死者洁身。” ??“好。”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陶桃忙不慌地喊着多准备点。 ??“大人,等会灵堂的位置设哪里?”她一边打开窗子一边询问道。 ??不料,身后久久未传来话音,她转身走到正堂,顿时觉得有点无语,只见那人支手撑着太阳穴,一双丹凤眼微微阖起,正悠闲地闭目养神。 ??哪有人在死者面前打瞌睡的啊。 ??恰好这时陈景和回来了,“官爷,你来的正好,那灵堂等会设在哪里?” ??“已经挪出一个空院,随时可以过去。”说话时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打扰到什么。 ??陶桃应了声好,伸手在自己带来的布袋里翻找出一些需要用到的物品,将羊皮手套戴在手上,吐了口浊气,缓缓走上前。 ??在掀开帷幔的那一瞬,她瞳孔地震,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章 别吐啊 “陶姑娘?” ??陈景和疑惑地走上前,目光触及的瞬间,下一秒停住脚步,偏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伸手抵住鼻翼,眼神中流露出丝丝嫌恶。 ??尸体面容呈现青紫状,青筋暴凸且嘴唇乌黑,中等身材上露出的皮肉此时却有些肿胀,胸口有个血窟窿,红得发黑的血迹凝固在伤口和衣服上触目惊心,被折断的箭身深埋在血肉中,轻轻一嗅,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地恶臭。 ??陶桃拧了拧眉。 ??看来,那箭头是有剧毒的,不然死相不会这么渗人。 ??忽然她眼尖地发现,死者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上有着极淡的黑紫色尸斑,随即伸手拨开衣领,果然,这不过才一晚,这么快尸斑就出来,这毒怕是能加快腐蚀尸体。 ??“水来了!” ??刚刚的卫军端着盛满乳白洗米水的铜盆,快步走来,放置到架子上,抬头忽见陈景和,弯腰拱手行了个礼,恭敬地喊了句领事。 ??而门外也停止了呼喊,招魂仪式结束,余河转身走了进来。 ??见状,陶桃让余河和卫军一起把一旁的软塌挪到南面窗子下的位置,她伸手将两侧帷幔用珠链缚上,转头刚要和他们说把死者遗体移到上面,就瞧见余河捂住嘴巴迅速地跑出去,随后门外传来一阵呕吐声。 ??身为枢密院的卫军倒不至于呕吐,但脸色是难看了点。 ??可这声音很快惊醒正当着背景板的段乾,他缓缓睁开眸子,眼神迷离,似醒非醒,“这就是你说的经验丰富?” ??低哑的嗓音拖着懒洋洋地尾音听得陶桃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不愧是美人,声音都这么撩人。 ??还未等她想好措词,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说:“倘若做不好,枢密院不介意顺带给几位也办一场。” ??办什么?还能是什么,葬礼呗! ??陶桃想着,不免有些惊慌,赔笑着:“哎呦大人!您就放心,我那…那个随从见血就吐,这是毛病,治不了的,对不住了各位!” ??好在余河没在外面耽误太久。 ??紧接着脸色煞白的余河和卫军一起将尸体抬到软塌,陶桃收敛起神色,吩咐着余河带上羊皮手套,跟着她一起将尸体上的衣服脱下。 ??她刚解开衣襟,却发现余河愣愣地站着,伸出的双手抖动得不像样,额头的冷汗更是簌簌地往外冒。 ??陶桃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别紧张,冷静一点,你要是真的不行就去看看你哥回来没,等下跟着他一起去把灵堂布置一下。” ??余河咬着牙坚持道:“我…我可以的。” ??陶桃抿了下唇瓣,没再说话,心里明白这对于敬畏鬼神的古代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如果他们兄弟能坚持下来,且做得可以,或许可以雇他们做长工,当然,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想事情的功夫,手上也没闲着,将尸体全身衣服脱干净后,她拿起浸透的布巾,心无旁骛地开始从上由下地擦拭。 ??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异样的神色和眼底的敬佩,毕竟在古代就连年轻男子都很少有人做这行,更别说女子了,而且还长得如此丰姿丽貌、明眸皓齿的小娘子,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陈景和和卫军之所以如此故作镇定,只不过是被枢密院的规矩束缚,其实内心的震惊只有自己知道。 ??而段乾则一边品着茶,一边饶有兴趣地观摩,眼底同样有着些许的讶异。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余山低着头,恭敬地朝正位上的段乾行礼,然后走到陶桃身边: “陶老板,东西都已经到了。”说话间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在那赤裸的尸体上,随后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马上移开视线。 ??陶桃正全神贯注着,没回应,给死者洁身,剪指甲,栉发,本就是繁琐又细致的活,还要扑粉描眉。 待换上干净气派的绸缎衣袍后,拿过角柶插在死者上下齿之间,把口撑开放入一枚铜钱,接着吩咐卫军,将用过的洗米水和指甲盖一并倒回坎中埋起来。 ??一切她是做得行云流水,比之从事多年的老师傅有过之而不及,这下对她还有质疑的众人不得不佩服。 ??陶桃褪下手中的羊皮手套,边道:“遗体明日入棺,现在可以通知家眷明日过来吊唁。” ??段乾垂眸品茶没说话,陈景和抬眸望了一眼自家大人,点头说好。 ??之后一行人便朝着灵堂走去。 ??…… ??第二日清早。 ??陶桃同样是早早带着兄弟俩前往枢密院,发现这时门口停了不少气派的马车,而且看着这些人的穿着都不一般,她走上前,拿出陈景和给的通行令进去, ??“这邱闫令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人刺杀了,真是匪夷所思!” ??“这枢密院的卫军不是号称比锦衣卫还要厉害吗,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这段乾丢脸丢到家了!太子和皇后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两位大人这么想就想岔了,段乾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人脸上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正低声议论的两人霎时间恍然大悟。 ??都是在朝堂上混的人精,提点一下就什么都明白,可这些话没有人有胆子说出来,谁知道这话会不会传到不该听的人耳中,到时候引来杀身之祸就追悔莫及。 ??“你们发现没有,这邱氏的子弟怎么没来……” ??陶桃几人悄然地穿过聚集的众人,避免不了听到些闲言碎语,心想着古代人也不是大部分都是迂腐的,八卦之心哪里都有。 ??走进院子,里面的人更多,穿着素青衣裙的貌美小娘子站在棺材前,引起不少人望过来看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敢站在朝堂重臣的棺材前。 ??不仅如此,陈领事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还站在她身边,听候差遣似的。 ??陶桃低声问:“遗体呢?” ??“在偏房。”陈景和答道。 ??几人走进偏房,里面有人守着,其中一人见陈景和打了声招呼,看样子很熟。 ??陶桃没看见段乾,疑惑地问:“你们家大人呢?等会要入棺了,可不能误时辰。” 第四章 尸体也要抢? 先前和陈景和打招呼的人回道:“副使这会儿有事,不知何时过来,他说到了时辰就入棺,用不着等他。” 行,既然都这么说了。 陶桃双手合并高举,抵住额头,闭上眼睛,沉寂了好一会儿,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就在她的指示下开始进行入棺仪式,倏然,院外响起一阵嘈闹喧嚣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驾到!” 不男不女地尖利嗓音冲破九霄,底下的众人像是被按了静音似的,瞬间安静下来,随即跪地叩拜。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雍容华贵的皇后和身穿白蟒锦袍的太子,在宫女太监对簇拥下,走在被人群让开的大道逐渐靠近灵堂。 陈景和见此立马让章程去找自家大人过来,回过头却见陶桃还在让他们继续抬进去,神色急切:“陶姑娘,快停下!” 这半边身子都入棺材了,现在停下对逝者可不礼貌。 所以陶桃根本没管,面无表情地让余河俩兄弟继续,就在这时,皇后快步上前,怒不可遏:“放肆!给本宫停下!”随即身边的嬷嬷和太监走在前面,似要替主子出气。 余山和余河二人抬着尸体面面相觑,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忐忑不安地望着陶桃。 陶桃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快点! 最终遗体还是放入棺材里。 皇后面容不悦,眼神中充满狠意,缓缓走到陶桃前:“你好大的胆子,不仅违抗本宫的命令,见到本宫和太子竟敢不行礼?!” 当即她抬起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掌就要朝着陶桃的脸刮下来时,她望着皇后那锋利无比的指甲,这要是一巴掌下来,指定这脸就毁了。 陶桃反应神速地立马半跪下身,诚惶诚恐地喊着:“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身后的余山和余河紧跟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低着头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安静地人群中响起一道低沉中流露出丝丝慵懒地声音。 “臣段乾接驾来迟,还望皇后和太子恕罪。” 段乾走上前,只微微弯腰,双手做了个辑,并未向其他人一般跪地。 “我的儿啊!” 院门猛然窜出一行人,为首的老太君被人搀扶,哭喊着飞扑到棺材板上。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陶桃悄摸摸地站起身,不料抬眸间却与一道视线对上,她眨了眨眼,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太子齐蘅唇边挂着一抹笑,也跟着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 老太君似是哭够了,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手指着怒喊:“段乾!你简直歹毒至极、欺人太甚!害我儿性命,老身定要向圣上讨个公道!” 皇后连忙上前:“母亲,您当心身子!”转头冷道:“段乾,你藏着什么狼子野心,本宫一清二楚,待本宫禀明圣上,定要你付出代价!” 一群人除了在这放狠话,也没有人一个敢拿段乾怎么办。 陶桃在角落默默地看戏,无声笑起,却发现太子还在一直看着自己,不禁微蹙起眉,方才她没意识到他是太子,才做了那样的动作,现在看这太子该不会是傻帽,他舅死了,他娘和外婆在唇枪舌战,他不仅没反应,还在盯着自己看?? “来人!将灵柩抬回邱府!” 皇后吩咐,身后的太监和邱府的小厮急忙上前将灵柩抬起,期间陈景和往前一步,似要阻拦,却被段乾的眼神制止。 “恭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段乾面色淡淡,双手做辑。 临走时老太君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陶桃一脸懵地看着一行人走了。 这葬礼做到一半啊,就这么把遗体抬走了??葬礼没做完,那她任务怎么完成?到时候生命值剩下1%还怎么苟?不行! “余山、余河,走。” 路过段乾时,她匆匆地行了个礼,“等我把事情了结了,回来找大人拿酬金,大人可别忘了!” 随后挥挥手,带着人跑了。 另一边,皇后并未和太子还有老太君一起回邱府,而是转道回皇宫找皇帝告御状,未曾想却被皇帝避而不见,问及大总管太监也被一顿搪塞,心中怒火难消,只能回到宫中打砸物件泄愤。 同一时间,陶桃追上队伍,来到邱府,眼看着灵柩渐渐消失于府中,她不免有些着急。 “我真的是枢密院请来给逝者做丧葬的,这棺材就是从枢密院抬回来的,还不是这葬礼做到一半,如果不把葬礼做好,这对逝者是大不敬!是要倒大霉的!” 陶桃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对着拦住她的护院解释。 护院两人面面相觑,神色犹豫。 突然,从府内走来一人,正是掉转头的太子殿下。 “她说的是真的,让她进来。” “是,太子殿下。” 齐蘅眉目温和,微微颔首,便向前走去,好像是在引路。 好在这里的灵堂是布置好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一阵冷风吹来,长幡和白绫猎猎作响,被燃烧的黄纸吹得满天都是,配上这一进府就变得昏暗的天空,压抑又沉闷。 一开始邱府的人见了她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她是葬仪师,最后还是太子的仗言相助,她才能把剩下的事做完,摆上灵牌,她自己和兄弟俩再给逝者烧柱香。 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等到三十日后下葬,事情就圆满结束。 古代显贵丧礼盛大,三十天够他们准备东西了。 不料,邱府内,就在逝者头七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守灵的小厮正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倏然一个闪电伴随着暴雨噼里啪啦,瞬间将他整个人惊醒! 他神色隐隐有些恐惧,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打算把吹倒的蜡烛扶正,经过露出一道缝的灵柩,无意间瞥见里面的景象,顿时双腿一软,吓趴在地,惊恐地大叫出声。 暴雨倾盆的黑夜中,邱府管家带着小厮冒着大雨敲响了陶家的门。 得知来意后,陶桃带上东西,马上和管家赶往邱府。 第五章 死人睁眼 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哀哀戚戚地哭声。 陶桃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好多人在站在中央和两侧,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灵堂摆着的棺材一步。 老太君在一个妇人的搀扶下毫无形象的痛哭,在暴雨映衬下是那么的凄厉。 她哆嗦着嗓音说道: “闫令一定是被那段乾贼人所害,所以才会选择在头七睁开眼睛,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她身旁的妇人正是邱闫令的原配妻子邱刘氏,为邱闫令孕育了一双儿女,儿子邱越礼十二岁是上学堂的年纪,女儿邱和慧十岁,与哥哥一同入学堂。 在天朝,没有说女子不能入学堂的礼法,士族寒门只要有条件都可以入。 而她明明心中悲痛万分,却还是强撑着。 因为丈夫已经死了,若她不撑起这个家,很快就会被大房还有三房的人剥削殆尽。 即便老太君疼爱二房的人,时间长了,也会偏向其他房的人,毕竟邱闫令不在了,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 盯着不少人审视异样的目光,陶桃尴尬地笑了笑,挎着小布袋来到令人近而远之的棺材。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声伴随着银龙闪电砸在半空中,在场的人不自觉心中一颤,感到些许的惧意。 她伸手推开棺盖一点,露出里面尸体的上半身。 只见尸体此时双眼圆睁,眼珠子浑浊不堪,覆着一层淡淡地白膜,在这阴森的深夜灵堂里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怪他们如此惊恐,连夜都要把她叫来。 倏然,外面一阵踢踏踢踏兵戈相交和脚步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段乾。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老太君看到顿时怒目圆瞪,手指着他发抖:“你!你…你居然敢闯入我邱府!真是无法无天了…” 如此嚣张行径,让不少人直皱眉头,也难怪在圣上面前弹劾他的人这么多。 “老太君何故生这么的气,当心身子。” 他嗓音淡淡,又透着股慵懒之色。 陈景和站在他身边举着伞,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伞面上,溅到他的肩膀上濡湿一片。 他不急不慢地踏在低洼处,溅起阵阵涟漪。 老太君刚要上前制止,便见他身后穿着衰衣的枢密卫军们,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只听命与段乾的走狗。 邱刘氏连忙拦住了她,其他房的人也连忙上前阻拦。 这时一个穿着深蓝长袍的中年男人上前,拱手作揖,正是邱闫令的哥哥,大房的长子邱闫文。 “副使大人,我们在处理家事,您擅自闯入府中是否有欠妥当。” “邱闫文?” 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些许的轻慢。 邱闫文感受到了,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在下。” 他也算一方大儒,开辟了自己的学院,是位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枢密院做事,这帝京还没有我不能去的。” 说完径直掠过他,走到前面去。 邱闫文瞬间瞳孔地震,转头看着他走去的背影,眉目中闪过一丝厌恶。 棺材边陶桃双手戴着羊皮手套,伸进去在尸体的后脑一顿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在找什么?” 又磁又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回头望去,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出现在眼前,冲击力十足,他低着眉,一双凤眼微微敛起,垂眸看着她。 她眨巴眨巴眼眸,道:“我刚刚试着给他闭合双眼,没闭上,我怀疑他后面有什么东西压迫到还没死的神经。” “其实死人睁眼算是很正常的,人的脑干死了,但是有些神经细胞却还没有完全死绝,死后的几天内出现这种情况都不稀奇。” “可别人不知道这个原理,会觉得逝者又复生了,又或者是什么带着恨意不甘心死去之类的。” 段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受教了。” 倏然,她神色骤变,动作一顿,望向他的眼神露出一丝诧异。 从后脑抽出一根泛黑的银针,递到他面前。 段乾从衣袖拿出手帕摊开,银针放置在手心,他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 银针取出,陶桃再伸手合上尸体的眼睛便也合得上了。 留着八字须的男人跳出来,有些急眼:“你们看看,大哥头上怎么还有这东西?!定然家中有人不想人大哥走得安生,才故意这么做的!” 他是三房的当家人,邱闫书,闲赋在家,靠着家族的庇荫下生活,为人好高骛远,曾要求大哥邱闫令为自己安排一官半职,由于太小的官他看不上,邱闫令索性不管。 对此,三房一直对二房颇有微词。 如此吵闹,真不像是寒门氏族出身。 段乾皱着眉头睨了他一眼。 老太君在邱刘氏的搀扶下往前走,看着闪过着微光的银针,震惊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儿的脑中?” 其他人同样露出惊讶地神色。 段乾将东西递给身后陈景和,又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后丢弃在地上。 陶桃这时低声对他说道:“大人,您要不要派仵作来检查检查?” 他瞥了她一眼:“不必,装神弄鬼罢了,人死了就是死了。” 她假笑了下,点点头。 此时暴雨还在哗啦啦的下,黑压压的天仿佛要掉下来一般,让人觉得压抑。 他看着旁侧的人在收拾着东西准备走人,随意地开口:“让人送你回去?” 陶桃讶异地抬眸看他:“不用。” 她转身对他们说道:“老夫人,各位,这位大人呢并不是诈尸了,只能神经还没有完全死去,不是指的人啊,通俗点说就是脑子那根筋反射了一下。” “在尸体还没有完全僵化,有很大概率会这样的,不用害怕。” “然后呢,我就先走了,下葬的时候我再来!” 在场有些人大致明白了,而不明白的还在不明白。 邱闫书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 段乾唇角微微上扬,对着老太君道:“告辞。” 真是来去自如,实在是太无礼了,他们邱家可是出了个皇后,这些士族子弟竟也敢如此无礼! 所以说这些人傲慢到骨子里了,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寒门。 三个儿媳陪在老太君身边,簇拥着她回去。 众人就此散去,只有大哥邱闫文走上前,看了一眼棺材的人,眼中流露出悲伤,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六章 无妄之灾 这暴雨弄得连打更夫都没有。 陶桃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快步走在昏暗的大街上,一眼走不到头,白天还觉得挺热闹的大街,到了晚上反而有点阴森可怖。 死人都不可怕,这有什么好可怕。 她心中给自己建设一下心理安慰。 倏然,她停下脚步,猛然转过头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皱了下眉头,觉得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便继续埋头狂奔。 蓦地,前方有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踏雨而来,紧接着屋檐上有一群人临空飞跃而下,将中间的陶桃团团围住。 他们身着黑衣,蒙着脸,目光锐利如刀,手持利剑,剑身经过洗涤更显得锋芒毕露,直让人从脊背骨腾升起一股冰冷地寒意,猛窜心头。 陶桃霎时停住脚步,苦笑了一声。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是一个小小的葬仪师,负责给别人入殓,让死者干干净净的走,赚一点微薄的收入,混口饭吃而已。 而且本来这行就让人忌讳避之不及,她还要和那些同行大老爷们争饭吃,她一个小女子在这行已经很不易了。 怎么她混成这个地步了,现在还有性命之忧? 真是服了。 『系统,你得救我啊,不然我要噶了。』 她在心中喊着。 这么多人,别说一群,一个她都打不过。 早知道让那煞神派人送自己了,下次她绝对不会拒绝,不对,都说了是煞神,这些人是他惹来的,不就是印证了这两个字。 陶桃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观察着他们,用余光瞥了瞥周围。 这条街,她正处在只有前后有路的位置,左右有路的位置还要再前面一点。 往后退!退回去运气好的还能碰见枢密院那伙人。 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冲过来的瞬间,陶桃立马转身逃跑,伸手扯过一旁摆着的摊位拦住他们的去路,靠着瘦小矫健的身姿从两侧剑来的中间直接穿过。 穿过的那一刹那,一缕发丝被割断,寒冷刺骨的利刃从脸颊颈侧擦过,差点儿半拉脑袋没了。 她顿时心惊胆战,更是拼了命地往前跑。 跑得太快,天气太黑,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倏地,她地上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手心和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地青石板路上,疼得她眉头紧锁。 来不及感受疼痛,她转身抬头,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利剑当空而来,她神色惊恐,琥珀色的眼珠中倒映出尖锐的利刃。 骤然,尖锐地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一把利剑划破雨幕,从她的头顶如一道闪电般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瞬间穿透他的心脏。 黑衣人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和明显的错愕,倒在雨水中,死不瞑目。 太好了,肯定是系统安排的,她有救了! 她刚要起身,从她身后猛然出现一群人和黑衣人打斗,看那些人的穿着,分明是… 陶桃起身转头看去,段乾!和枢密院的卫军! 这也行,反正能救她的命。 她急匆匆地朝着他跑去,躲在他伞下。 她抬头看了看这油伞,忽然感觉到一道泛着凉意的目光。 陶桃冲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了下伞:“这伞挺大的哈,这雨也挺大,大人行行好。”双手合十朝他摆了摆,目光露出一丝哀求。 谁让她刚刚摔个狗啃泥,把蓑衣都摔坏了。 都怪这群黑衣人,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 段乾眼神极为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嫌弃。 恰好被她捕捉到,顿时心里有些憋屈。 她知道她刚被雨淋过,狼狈不堪的样子,头发还湿哒哒地沾在脸颊,衣服上的水更是往下淌,整个一副落水狗一样。 但是这是因为谁?还不是他招惹了什么人,连带着她遭罪。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否则她就得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横尸街头。 陈景和连同卫军们拿下三个活口,段乾见状缓步上前。 伞只有他有,没办法她只能跟着他走。 他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浅淡:“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这些人齐刷刷的翻着白眼吐血而亡。 陈景和一惊,急忙上前撤掉他们的面纱,手指扒开他的嘴巴看,指腹在牙齿处摸了一下,伸出来有白色的粉末。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手指放在段乾面前:“四爷,你看。” “他们嘴里都有毒,这些人是死士。” 死士在天朝已经明令禁止豢养,不论是士族子弟还是皇亲国戚,一律按法处置。 至于寒门?大多数是门势低微没落世家,众人拾柴火焰高,靠着火堆取暖,其中有四大家,范阳孙氏、太原王氏、荥阳陈氏、以及赵郡邱氏。 四大家又以邱氏为首,别看邱闫令做了总使,他们家还有一个皇后,实际上这些寒门穷得叮当响,怎么可能会豢养死士。 即便是邱氏,家族人员众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想来沾边,还要供养幕僚打点人脉,哪来还有余钱去做别的。 这些底层没落的世家靠着拧成一股绳才勉强能上得了台面。 跟寒门比起来,士族门阀确实人数少了,其中三大家沛县刘氏、陇西李氏以及为首的兰陵段氏。 但除去三大家,其他世家也是个个不容小觑。 “把这些尸体带回去,再让人查查他们身上有没有东西。” 陈景和拱手作揖,低头道:“是四爷。” 此时的雨势逐渐变小,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汹涌。 陶桃捡起丢在角落的斗笠,急忙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万一那些杀手再派过来,到时只剩下她不就死翘翘了。 闻言身旁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转头望向周围,假装没看到的样子。 她也感觉自己是有点怂了,先前还自大来着,但是贪生怕死不是人之常情吗… 陈景和在段乾和她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四爷,那我安排人送她回去?” “你们先回去。” 他诧异地看向他,随后低头说了句是。 很快他们带着尸体就走了。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无人街道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人。 陶桃有些疑惑,他干嘛留下来?难不成他是想杀人灭口?? 她顿时瞳孔紧缩,悄摸摸地往后退去。 自己也没发现什么辛秘,也不至于要杀人?只是做了个白事,还是他聘请的自己。 段乾也不管她怎么想,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走出去一段路,见身后的人还没有跟上来,他转身拧眉,眼神闪过一丝不耐。 “还不跟上?” “噢噢!” 陶桃反应过来,看了看漆黑的周遭,飞快跑了过去。 第七章 抢生意 两人一路无言,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很快到了陶桃居住的小南巷口,她抬头朝着他道谢,没等他回应,随即冲进雨里。 段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到刚刚的那些死士,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还好雨小,一点路而已,回到家没淋到多少。 只不过又要烧水洗澡了,不然会着凉的。 周遭静谧无声,而陶桃即便再小声,也有点明显,果不其然,屋里的陶母醒了,传来迷迷糊糊地声音询问。 “没事娘,外面下雨,我拿木桶装水。” 陶母嘱咐了一下,又静下来沉沉睡去。 原本她是和陶母住在一起,因而她考虑到之后可能会半夜出丧处理什么,就挪到左侧厢房居住了。 洗好澡后浑身自在,她爬上床很快睡去。 第二日清早,她又去当时观察到寿命值只有10%的钱家府门蹲守。 不知道是里面的谁,反正她一连蹲了七天,亲眼看着那寿命值一点点往下掉,掉的这么慢,应该是用了什么补药吊着一口气。 今日去蹲,果然只有2%,这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生意。 她怎么可能放过。 可是府门的不远处似乎多了几位熟面孔,陶桃定睛一看,连连冷笑。 三个大男人,还偏偏都是同行。 不知道他们从哪得来的消息,前几日都没见他们,偏偏赶巧了,人快嗝屁了就来了。 她家的铺子在城南街,名字叫人生大事,且只有她一家,而她先前就了解过了,这帝京加她一共有四家丧葬铺子,城东街的一家叫引路人,城西街一家叫善事善终,城北街一家叫永祥阁。 前些年,战乱中死的人多了,要立衣冠冢,还有家中老人病逝的,不小心自己死的,要买棺材定纸扎用品花圈,大家都是生意兴隆,和睦共处。 可是近几年死人少了,估计是死的差不多了,战乱也平息了,和平时期,做白事的人少了一大批,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了,连租金都交付不了了。 有的人嫌晦气,还要合起伙来挤兑他们,没钱,他们四家也起了内讧,到处抢生意,可以看到一家死人,四家丧葬铺子全部围上来的情景。 就看谁的嘴皮子好,把主家说服了就选择谁。 搞得大家谁也看不上谁,针尖对麦芒。 毕竟都是要讨生活的,有了钱才能生存。 城西街的那家善事善终的老板梁永升左右眼神飘忽,忽然看到躲在石像狮子后的陶桃,顿时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来干什么,无非就是和他们一起抢生意。 但是,看到其他两家他不意外,偏偏是这陶家姑娘他感到很意外。 明明是一个小女子,出生在一个靠着买卖死人东西生活的家中,已经很难找到夫家了,眼下居然还敢抛头露面出来做这种白事的活计。 本身女人阴气重,她就不怕引鬼上身?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爹是赌狗,跑了出去躲债,她娘迫于生计出来经营丧葬铺子也是无奈之举,将来这铺子还是要给她弟弟,一个小姑娘还不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 帝京拢共就四家,每家不说知根知底,也算清楚个大概,所以他才知道她爹抛弃他们的事情。 不单单是他,其余两家城东街的引路人老板王大中,城北街的永祥阁老板曾荣。 都将目光放在陶桃身上,一脸的奇怪,眼神都很不善。 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被这三个人排挤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女的呗。 但是她是女的又如何,他们能接到向枢密院这么大的单子吗?虽然她还没拿到钱,可是她知道一定是比他们这几年加起来的收入还要多。 枢密院哎,死的人是总使,身份如此尊贵的人,请她的人是谁?是枢密院副使! 总不至于抠门。 倏然,他们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破天的哭喊声。 紧接着,两侧朱红大门从里打开,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走出来,左顾右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梁永升立马跳了出来,欣喜若狂赶紧走上前。 这可是他在陈府打点的人脉,只要这家老爷断气,他就马上跑出来告诉自己。 这就叫用脑子做事。 但他知道用这招,别人肯定也知道用这招,干这行的都是精明一点。 于是乎,门口又走出来两个小厮。 王大中和曾荣也是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结果就是这六个人,六双眼睛都相互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梁永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来干什么!这家我早就预定好的,你们别来搅和!” 曾荣顿时面红耳赤道:“你放屁!!是老子先找到的人!这家是我的,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跟我争!” “都给我让开!” 王大中一把将他们两个推到一边,指着其中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脸上的小厮说道:“他可是我远方表弟!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要说这生意该是我的才对,识相点的赶紧走!别到时候闹得太难看。” 见状,梁永升阴阳怪气看向他,“王大中,你真是越来越会胡扯了,这张嘴练着练着怕是能把死人说活。” “到时候你也不用干这行了,开个起死回生的医馆,多好,烟花柳巷的妓子是双腿一开,你是嘴巴一张,钱就来了!” 他这话毒的,气得王大中怒不可遏,挥舞着拳头,朝着他迎面而来。 梁永升可不怕他,就是要他发怒,让主家厌恶,不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陶桃在一旁是看得目瞪口呆,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三个男人也是一台戏,真是够鸡飞狗跳的。 这三个小厮也不能干看着,连忙上去拉架,愁眉苦脸地劝导。 真正在打架的是梁永升和王大中,曾荣见缝插针地添乱踩上一脚,场面堪比一群女人在扯头花互殴。 好在她没参与进去,不然她这小身板可不够他们撕的。 忽然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矮胖的男人怒气冲冲呵斥这眼前乱作一团的大老爷们。 第八章 不是你们要抢的吗 陶桃顺着声音望过去,挑了下眉,这不是那天把她赶出去来的管家吗。 “你们这群地痞,没素养的愚民!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集市吗?!” “一点见识都没有,这里可是陈府,是工部侍郎的府邸,在这撒野是想找死吗!” “还有你们三个,在这看热闹?小五,我不是让你去找葬仪师吗?!人呢?” 林管家劈头盖脸的朝着他们一顿骂。 这些人还不敢反驳什么,只能是陪着笑脸。 小五听言,赶忙把梁永升来出来,讨好地说道:“林管家,这呢这呢!人我已经找着了,刚刚正想过去,结果被人拦住了。” 其他两个小厮听到也不敢说什么,那不能说他们私下收了钱把消息传递给外人的。 这管家不是个好相处的,轻则扣月钱,重则赶出府。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他们想要的。 王大中和曾荣却不答应了,他们是给了钱的,这不让他们接这生意,那不是钱打水漂了。 于是他们努力得向林管家推销自己,特别是王大中脸上还顶着伤,拼命地说着,就想求个活计,陶桃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让她想起现代那些围绕在招聘广告前的大爷大妈们,要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低声下气的求着他们。 所以不是有些人不要自尊,在底层人里,钱和自尊是无法做到共存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耳朵都快被你们吵聋了。” 林管家不耐烦地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仿佛他们是什么晦气的东西。 “这样。你们三人都一起过来看看,谁要是能做,我就给他做。” 三人连连点头答应,根本没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旁观者清的陶桃很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皱了皱眉,猜想着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谁能做?丧葬他们都是有经验的,没有他们能做的,基本没有,除非…是什么传染性的疾病。 在他们即将走进去的时候,陶桃赶忙站出来。 “管家!” 林管家疑惑地转身看去,发现是个女子。 “你有何要事?” 她笑了笑:“我家也是做丧葬的,我也进去看看呗。” 梁永升立马阻止:“不能让她进去!女人不吉利!” 一句话直接打消林管家的念头。 确实,女人做这种太不吉利了,而且女人属阴,每个月还会流那事,本身就不干不净,加上尸体,只怕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陶桃听到这话,瞬间脸色骤冷,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抿了抿唇。 心头有股怒火想要喷薄而出。 这目光看得梁永升脊背发凉,他不自在地偏过头。 林管家不耐地挥了挥手,“快走,这里已经够人了。” 听到林管家也赞同女人不吉利的说法,王大中幸灾乐祸地盯着她:“你一个小娘子,还是趁早找个好夫家嫁人,这行就不适合你干。” 话音刚落,一行人走了进去。 嫁你大爷的! 陶桃冷笑一声,她就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做。 于是又回到石像狮子边靠着。 结果,不到半柱香的时候,王大中是最先出来的,他神色慌张,满头都是汗,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之色。 紧接着是曾荣急匆匆地样子,像是要赶着去投胎,走得太快踉跄了一下,险些被台阶绊倒。 哪里还有一点刚刚争着抢着要去的模样。 陶桃走出来挡在他们面前,轻笑着,眼中露出些许的嘲讽:“哎呀,这不是刚刚摇着尾巴的大丈夫吗?” “怎么了?你们两家都做不了吗?是被吓到了?做这行的,胆子像老鼠一样,还做什么生意?还不如回家吃软饭来得强。” 王大中看着眼前笑盈盈地陶桃,恨不得撕了她那张笑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才看着我们抢来抢去,看戏是?!” “我告诉你,我们接不了的活,你不可能做到的!” 这样子活像她抢了他的老婆,他被迫戴上绿帽子那种憋屈和满肚子怒气。 “那就拭目以待。” 这时最后一个梁永升跑出来了,衣衫还有些凌乱,身后追着刚刚的小厮还有管家。 “哎呦!你给我回来!你走了我们老爷怎么办?!” 林管家拼命地在后面追,肥胖的身子让他跑起来有些滑稽。 “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我是要钱,但是我也要命!反正你们自己再重新找人!” 梁永升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比刚刚那两个人还夸张,活脱脱被鬼追了一样,脚下一踩空,人直接滚了出去。 没来得及感受疼痛,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只留下身后谩骂的林管家。 “这龟孙子,没种还出来开什么丧葬铺子!” “滚滚滚!都滚回去吃奶去!一群狗娘养的东西。” 骂完后又转头骂那个小厮。 “废物!真是废物一个,你找的什么人?!一个两个的胆子还没有一根手指头那么大!” “这陈府白养你了!一天天的,都是吃干饭的。” 一直在骂骂咧咧,听得陶桃耳朵都起茧了。 她揉了揉耳朵,缓缓上前,“管家,不知道你们现在还缺不缺人?” 林管家抬头看去,顿时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非常热情的连忙走过来。 “小娘子!我等你好久了!缺人,正是缺人,你一个小娘子能出来做这行当,肯定是有特别过硬的手艺。” “别的不多说,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价钱好商量,快快随我进去。” 陶桃见他这副着急地样子,生怕她跑了,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语。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都赶得上京剧变脸了。 管家和小厮两人一前一后的围绕着她,绕过弯弯绕绕的回廊,他们来到一个院子。 院子外和门口都聚集了不少人,家眷和孩子也都在。 陶桃看了看这些如花美眷,心里感叹到这老爷真是挺会享受的。 虽然都在哭,但是她看到了有些人眼里可没一滴眼泪。 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第九章 浑身溃烂 才踏进屋里,悲泣的声音和淡淡的腥臭同时朝着她袭来,耳朵和嗅觉瞬间被侵占,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 林管家在她走进房间后,立马跟在她上前捂住口鼻,让她先走在前面。 “老爷…你怎么忍心抛下这个家…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你快醒醒啊…” 何姨娘坐在床边手拿着帕子哀哀戚戚地流着泪,脸色苍白又是那么绝望,一张梨花带雨的貌美脸庞真是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随后陶桃的目光又移向她的对面。 站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妇人,衣着端庄雍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即便眉头没有皱起,中间却有褶皱,这是常年皱眉留下的痕迹。 这个人要么性情暴躁易怒,要么是个心狠冷硬的主。 “好了,别扰了幼辉最后的路。” 果然,这生硬的口吻,面无表情地样子,但微微发红的眼角还是说明她对死去的人还残留一丝感情。 何姨娘瞬间闭嘴,似乎有点害怕她。 林管家弯腰拱手,恭敬地说道:“夫人,葬仪师请来了。” 邱昭澜转头看向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即脚步带风的走了出去。 她走出去后,林管家转而对着坐在床边的女人,道:“何姨娘,要不您先出去?” “我不!妾身就要陪着老爷。” “这…” 林管家有些语塞,为难地看向陶桃。 只见她淡淡一笑,“没关系。” 希望等会她还能继续待下来。 陶桃上前,缓缓掀开死者头上的被褥,也不知道是谁,大热天的,把尸体蒙住干嘛,难怪这么快就有臭味。 突然她耳边听见一声尖利的惊叫声,短促而充满恐惧。 她皱着眉头看向她,何姨娘大惊失色,刚想起身,却腿脚发软,瞬间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而林管家呢,早在她要掀起被褥的时候人就走了。 “你冷静一点,要不你出去。” 何姨娘哭丧着脸回她,“我、我起不来!” 她真的起不来,回想起刚刚看到那可怕的一幕,她霎时闭上双眼。 陶桃摸了摸头,无奈地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搀扶着她,费劲巴拉地走到门口。 林管家就在门口候着,看到里面的人出来了,迎了上去,将丫鬟来搀扶。 院子中的人像看笑话一眼的看着何姨娘,眼神中尽带着嘲弄和轻慢。 他们的神色陶桃恰好看在眼里,忍不住想,除了原配,这些应该都是妾,那怎么这些人还对这个女人出现嘲讽的眼神。 难不成妾之间还有鄙视链? 林管家看着陶桃淡定自若,和身边的何姨娘形成鲜明对比,就知道这小女子算是找对了。 比那几个口若悬河的男人强太多了。 把手里的女子交给丫鬟后,她转身进去,站在床边看。 床上的人浑身溃烂,伤口上的血肉长有粉色的小颗粒,还是肉瘤一样的东西,没破皮的皮肤上有红色的小斑点,身上没一块好皮。 看上去很瘆人,不单单是恶心,感觉让人看了就浑身发痒。 密集恐惧症看了绝对会很高兴的,高兴到晚上睡不着。 “这是天花?难怪那些人不愿意过来。” 她喃喃自语道。 天花感染上基本是死路一条,因为这里还没有找到医治天花的办法。 但是…看着又不太像啊…… 陶桃慢慢走远,将身上的挎包取下,拿出方巾戴在面上遮住口鼻。拿出羊皮手套拿上。 “来,客人。” “需要我为你献唱一首吗……” 她哼着小曲儿,拿出卷起的化妆包,还有一整套缝合针线,上面有把长而锋利的小刀,有点像是手术刀。 “红日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 她拿起小刀,一点点割掉脸上溃烂出的小肉粒,再用镊子夹出来放到摆放在一旁的白色方巾。 忽然她朝着门口大喊:“管家,淘米水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门外的林管家有些着急,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人还是没到,就在他又要叫人催的时候,两个小厮总算是端着淘米水来了。 “快快快!送进去。” 他们点头赶忙进去。 “姑娘,水来了。”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一边。” 放好后两人刚要走,忽然被她叫住。 他们转头看向她,只见这个小女子俯身,眼睛紧盯着尸体的脸庞,手上在做什么动作。 而且她离的特别近,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看过他那张脸,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这小娘子怎么这么淡定? 果然是干这行的,什么也不怕。 “这是你们老爷,你们应该不怕?”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惧意。 其中一人开口,有些结巴:“姑、姑娘,怎么了?” “帮我个忙呗,把软塌移动到南面,然后把你们老爷挪到榻上。” 这话一出,他立马啊了一声,语气很惊诧还带着恐惧。 陶桃抬头看向他们:“我一个人搬不了。” 这时林管家走进来,笑着问:“姑娘,您看还缺什么?” “正好,你和我一起抬尸体,放到南面墙边的软塌上。” 听言,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早知道,他就不进来问了。 倏然,他的目光移向一旁两个小厮身上。 “姑娘,我这…我让那两个人帮你…” “不用,他们有其他的活。”却被她一口拒绝。 陶桃看向他:“怎么?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什么重要的事比得上你们家老爷?” 林管家顿时面露难色,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去西面墙下角落,掘坎为灶,等着我一会儿把东西拿给你们。” 两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停下动作,抬眸看向他站老远的位置,一点也不敢靠近。 “你告诉我,你们老爷得的是天花对不对?” 他怔了一下,还是点头:“对。” “所以他们才会跑。” 他苦笑了一下。 要是说了,谁还会来。 “姑娘,我这也不是故意想要隐瞒的,实在是……唉…” 惺惺作态。 陶桃没话说,也不好直接指责。 在现代也是有些人隐瞒尸体带有传染性疾病,他们也知道,所以对尸体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就怕染上什么治不了的病。 后来有个实习生为了彰显自己的胆大,没带手套直接去碰尸体,结果刚好尸体是个有艾滋病的患者。 血接触了皮肤,还没第一时间打阻断针。 然后实习生提前结束,后面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第十章 风流鬼 “来,一起抬过去。” 陶桃对他说道。 “把这个系上。” 又递给他一张白色粗布方巾。 林管家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拿过方巾的手有点哆嗦。 两人一前一后奋力将尸体抬起,林管家抬着双脚,眼睛都不看往前看一眼,屏住呼吸,脸庞涨得通红通红的。 把身体抬过去后,林管家立马撤出有三米远,都快到大门了。 陶桃也没在意,开始把尸体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身上的溃烂更加的严重,白色的中单被血染了大半,黏在伤口的血肉处,一扯开连带着皮肉一起。 她用力将尸体翻了个身,扯下脏污的衣服,然后再是亵裤。 忽然,她眼神一凝,看着肚皮上的溃烂还有令人发指的小肉粒,手指缓缓扯下亵裤。 生殖器上布满了像菜花一样的小肉粒,比身上溃烂伤口处的还要多。 陶桃倏然笑了下,转头问他:“你们是找了什么庸医,这不是天花,是性病。” 堂堂一个工部侍郎,一个朝廷命官,居然是得性病死的,这也太令人发笑了。 出入烟花柳巷也不怕被人发现,生前没丢的颜面和声誉,死后还是丢了,所以该来的总会来的。 林管家一愣,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他走上前去,目光落在惨不忍睹的尸体上,视线向下移动看到了男人对物什布满了恶心的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胃部猛然一阵翻江倒海。 弯下腰,作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yue!yue……” “等等等…,去外面,去外面,别在这。” 陶桃急忙叫住了他,让他赶紧去外面呕吐。 这的味道够可以了。 门外叽叽喳喳的,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哭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的大夫人邱昭澜,身处在府中的佛堂,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击着木鱼。 十分虔诚的样子,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送行。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华服约莫十岁的男孩跑了过来,他的后面跟着脸色焦急的丫鬟。 “公子!公子不能进去。” 大夫人在礼佛的时候,最厌恶别人打扰,万一大夫人怪罪下来,她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急忙地上前抓住他的手。 “娘!娘,爹爹呢,我要见爹爹。” 陈桓奋力挣扎,身后的丫鬟却不依不饶的。 十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很大了,丫鬟一个人都快按不住。 蓦然,邱昭澜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平静,转头看向她的继子。 早些年,她怀过一胎,却因为经验不足,掉了,导致后来不能再孕育,这个孩子是病死的刘姨娘下过继过来的。 如今算算也有七年了。 陈府虽然孩子众多,但他的母亲是邱昭澜,却也极为受宠。 她向他招招手。 “桓儿,过来。” 见状丫鬟连忙松手,陈桓得以自由,跑了过去。 邱昭澜抬头望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温和地笑,让她冷硬的神情瞬间柔和。 “桓儿,爹爹这几日都很忙,加上生病了,需要静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爹爹了,好吗?” “可是…可是我都好久没见他了,他也不来看我,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娘亲不是说了嘛,爹爹生病了,等爹爹好了就会来看你的。” 陈桓沮丧的脸立马开心起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娘亲你帮我告诉爹爹,要让他快点好起来。” 陈桓拉着她的手,很是依赖。 “好。” 邱昭澜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忽然她的神情若有所思,眸光暗了暗,唇角的笑有些变了意味。 林管家捂着肚子,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眼神浮现出一丝凌厉。 这种丑闻万不能传出去。 “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等等,我们去外面说。” 她起身走了出去,林管家跟在身后。 院子中央站着人,两人就去到走廊上。 “我介绍一下,我叫陶桃,在城南街开了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我只干我的活,其他事和我无关。” “为死者洁身、栉发、修剪指甲、修复遗容、饭含穿衣,设撩重、起白幡、摆灵堂纸扎纸活花圈,哭丧,棺材入殓外加下葬,等等等……” “但不包括筮宅,就是看风水算卦下葬日期,我不做这个,这是风水师和道士的活。” “我们跟完全程,这就是殡葬一条龙,价格原本是998两银子,但是现在,不要998,也不要你888,只要你188两银子。” “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价格低了,不符合你们工部侍郎老爷的身份,但是没关系,要是日后你知道哪家需要,记得来城南街人生大事铺子找我。” “我可以给你返现。” 说完最后一句话,陶桃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寒门是没落世家没错,但也不是不要脸皮的下三流,有如此行径,大夫人想要隐瞒也是人之常情。 林管家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有一丝迷茫。 “不是,等等,你这说太快,我听着有点迷糊了。” “就是全部一起要一百八十八两银子,是?” “怎么?你嫌贵?” 听到他质疑的语气,她忽然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哎哎哎,陶老板,你误会了,这个价格非常好,就是我们去哪儿找风水师?” “你们不能一起做了?” 他还要另外去找什么风水师,去哪里找?哪有靠谱的?万一他找到什么江湖骗子怎么办。 “可以啊,那就是我来找人呗。” “98两银子,你看行不行,都行的话,一会儿结束后,先支付一半的工钱。” 他没有说话,似在思忖着。 陶桃也不着急,“我先进去了。”转身回到房间,扯下一只手套,端起桌上的浅绯色官服和乌纱帽的托盘回到软塌旁。 不一会儿,他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软塌上浑身赤裸溃烂青灰色的皮肤尸体,心头立马觉得这价格不贵。 还很划算,反正他是找不到能面对这些镇定自若的人了,别说女子,就是男子,方才也都看到了那几个怂包。 “你们想要什么纸扎?要不要给你们的老爷多扎几个美人?让他在下面也舒舒服服的。” 美人?这话损的,他们老爷就是因为性病死的,成了风流鬼。 林官家尴尬地笑了笑。 显然是听出话外音了。 第十一章 有蹊跷 但是陶桃真没别的意思,她真心想做“客户”喜欢的东西。 不论“客户”生前做了什么,死后都要学会尊重的,这是干这行最基本的原则。 尸体开始出现尸僵,肌肉变得有些僵直,穿衣服不太穿,她干脆坐在他头边上面,将尸体拉到软塌的扶手靠着。 好让身体保持悬空的状态。 “林管家,那淘米水帮我拿过来一下。” 一盆洗手,一盆拿来清洗身体。 他去拿了过来,就放在她手边。 陶桃左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指伸进去撬开紧闭的嘴巴和咬紧的牙关。 拿过角柶正准备往他嘴里放,不经意撇过去,却看到粘稠的黑血顺着她的手指正往下流淌。 她的动作一顿,将东西放回原位,把他的嘴巴再掰开一点,更多的黑血从他的嘴巴里流出来,瞬间她的手掌全是。 她离得近,浓重的铁锈腥味扑面而来,把刚洗好的身体都给染上污秽。 林管家顿时一惊,大喊着:“这这……怎么回事?!老爷怎么还吐血了?” “他不是死了吗?死人怎么还会吐血?” 她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拿过银针扎在血里,不到两个呼吸,银针端头瞬间变黑。 “有毒?!” 她自言自语的。 他也看到了,震惊地问:“银针怎么是这个颜色?有毒?老爷不是得病死得吗?” “难不成是被人下毒了?”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要禀报大夫人。” 要真是被毒死的,这件事情就不是这么好收场了。 只怕他这个管家做不长了,这府中的采卖都是他在负责,万一被人栽赃陷害,即便不是他,他很少不了责罚。 毒杀朝廷命官,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没等她回答,他转身慌里慌张的朝着门外跑去。 守在外面的姨娘和孩子们满脸疑惑地看着急切地林管家。 一位长得娇媚的女人打着团扇,狐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林管家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老爷能死而复生不成?” “安姨娘,你可别说了,小心被大夫人听见。” 孙姨娘撇了撇嘴,好心劝告她。 “放心,我们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大夫人不会对我们太苛刻,不像某些人,青楼妓子,千人骑万人压!” “尽会使些狐媚手段,要不是在床上使了什么花招,老爷的身子能这么快亏空?” “你说是吗?何姨娘。” 安姨娘看向站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柔弱女子,眼神带着凌厉和厌恶。 面对周围恶意的目光,何姨娘被说的一声都不敢吭,颤抖的哭着,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哭腔。 林管家急匆匆地来到佛堂,邱昭澜怀里正抱着熟睡的陈桓,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唇角始终挂着笑。 这个儿子是她在这个家立足的筹码,即便她姓邱,为他谋了个好差事。 但是到底是夫家,如果没有孩子,那么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她要想牢牢掌控住陈府,就必须要有孩子。 走进去时,他放缓脚步声,擦了擦满头的汗,但粗喘着的气,让此时的环境变得不那么安静。 邱昭澜侧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有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他平复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大夫人,老爷…老爷他…” “他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他被她训斥了一下,脸皮抖了抖。 “老爷他好像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邱昭澜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吓人,紧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旁侧的丫鬟很有眼色的上前,迅速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将其报了下去。 一时间,佛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必须事无巨细的说来。” 他强行镇定,点了点头,开始说刚刚的事情。 叫了小厮进来,把刚刚的淘米水再换一遍,刚刚的血弄脏尸体,又要重新清洗。 倏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她以为是小厮,开口道:“水放这里。”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她疑惑地转头去看,发现居然是刚刚那个被吓得坐在地上的女人。 正躲在珠帘后,好似在偷看这里。 这时小厮一前一后送来了新的淘米水。 东西送来了,她也就没再说话。 “等等,你们把这个放到之前让你们掘的坑里面埋好。” 白色方巾里面是死者梳下来的头发,修剪下来的指甲,还有一些皮肉组织,和沾染的血。 这种习俗是丧葬礼仪里面的一种,表示对死者的悼念和对来世的祝福,免受地下阴曹地府的折磨,算是挡灾。 小厮们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做。 他们谁也不敢靠近,穿衣服只能自己来,早知道她出门就带上余山余河两兄弟,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看来还是不能请临时工,还是要请长期工才行。 不然到时万一和别人动手,自己还有人能装装气势。 “需要…需要帮忙吗?” 一道很小声的声音传来。 她诧异地看过去:“你敢吗?敢的话就麻烦你帮帮忙。” 何姨娘没说话,脚下动起来,一点点挪过来。 陶桃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方巾,何姨娘接过系上。 站在一旁伸手帮她稳固尸体,而后立马偏过头,不敢直视。 有了她的帮忙后,很快就尸体就穿好了。 不过她并没有给穿上官服,这人是非正常死亡,官府的人一定会让仵作验尸,所以穿上的意义不大。 刚穿上,门口一声声大夫人此起彼伏,来人迈着急促的步伐。 邱昭澜冷着脸气势汹汹地走来,不善的眼神落在一旁的何姨娘身上。 “出去!” 何姨娘低着头,哆嗦了一下,连忙走出去。 随后她看向陶桃。 陶桃起身拱手:“大夫人。” “是你说老爷是被毒死的?” 这质问的语气,似乎很愤怒,难道不应该是悲伤吗? 她心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换了种说辞。 “我不知道,是老爷嘴里忽然溢出大量黑血,我觉得不对劲,拿了银针一试,银针就变黑了。 她可没说他是毒死的。 她又不是仵作,只是个葬仪师,虽然自己是懂一些仵作的手艺。 第十二章 保密 看样子这个陈府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眼前这个深宅里的大夫人,或许应该知道些什么。 她对这些秘密丝毫不感兴趣,所以她才会说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邱昭澜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有审视有打量。 她缓缓开口:“你看错了,实不相瞒,老爷是沾染了一些不干净的病,所以才导致身体不好。” “老爷不好意思说,讳疾忌医,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忽地她的眼角湿润了一下,贴身嬷嬷赶忙拿出手帕递给她,忧心忡忡:“大夫人,您别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 一旁的林管家低着头沉默不语,努力降低自己都存在感。 “原来是这样,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陶桃恍然大悟,急忙地道歉。 “今日关于遗体的事项差不多处理完了,您可以着手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这衣服需得明日再穿,再入馆,明日我带着纸活还有棺材一同前来。” 陶桃低头走了,在走到林管家身边的时,小声叫了他一句。 “林管家……” 林管家抬头,见她指了指外面。 他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软塌边上注视着尸体的邱昭澜。 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大夫人在到的时候,已经让外面的人都回去了,所以现在外面是没有人的。 陶桃站在绿竹边上,等着林管家出来。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去。 林管家知道她在等什么,也不多说,“走,和我去账房领银子。” “多谢林管家,明日我会带着人早点来。” 他点了点头。 陶桃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荷包,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出府立刻去车马铺租辆马车,没有交通工具真的太不方便了。 体型彪壮的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娘子,你是要什么样的马车?” 她也不绕弯,直接就说了:“我想要拉棺材的马车。”说完觉得有点不妥,赶忙又补充,“如果不能租的话,我买也行。” “拉棺材??” 他诧异地看向她。 “你…唉…” 他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神有一丝同情。 “不是老板,你误会了。” 陶桃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她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岔了。 “我家里是开丧葬铺子的,正缺个马车拉货。” “噢噢!哟,小娘子着实冒犯了。” 老板恍然大悟,赶忙道歉,而后开始和她介绍。 她看中了辆板车,那马匹瞟肥体壮,四肢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只好马。 她伸手摸了摸马灰白色的鬃毛,打量着它,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可长了,灰色的马挺少见的,又好看。 老板见她喜欢的样子,立马开始介绍,又是说什么稀有品种,又是说这马日行千里,反正各种的天花乱坠。 怎么夸张怎么来。 “停停停!” 陶桃马上抬手打住,看着马儿一边问:“你就和我说这个要多少钱?” 老板喜笑颜开,热情地说道:“不贵不贵,三百两银子。”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马儿恰巧也眨了眨大眼睛,很可爱。 她转过头看他,皱着眉头,眼神些许的难以置信,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你说多少?!” 老板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说道:“三百两银子。” 陶桃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她是什么大冤种吗?!居然要这么贵?! “不贵了不贵了,老哥不骗你的,之前很多人看上了这匹马我都没卖!就是想等一个有缘人!不然给再多的钱也不卖的。” “有缘人?那我是有缘人,你送我。” 她扯了扯嘴角,感到很无语。 老板一听她这么说,脸色都变了:“你这说什么话!先前我开的价格都是四百两往上,就是看你是个小娘子,又和这匹马有缘,我才要你三百两。” “那麻烦你再等下一个有缘人。” 陶桃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身后老板很是着急地喊着:“小娘子!小娘子等等!” 老板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你说嘛,出多少钱。” “八十两。” 这价格一出,轮到他目瞪口呆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出的价格太低了!我养马的成本都没赚回来呢。” 他摸了摸头,有些无奈:“你再…你再多出一点,我把这马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是不是…” 陶桃看了眼马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沉默了几秒后,道:“这样,我也没什么钱,一口价,就九十两银子,多的我真没有了。” 老板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钟。 她叹了口气,转身作势要走,老板赶紧将她拉住,不耐烦地说:“行行,就算了,我今日就亏本卖给你了。” “今日我就卖了这么一辆,你价格还给这么低……” 他抱怨着,还是转身给她准备东西。 趁他在弄东西的时候,她赶忙把荷包多余的银钱拿出来塞进自己的衣袖里。 老板把板车套在马身上,又往板车上面丢了一捆精料草。 “这是给马吃的,一起送你了,还有马鞭。” 陶桃一手拿过缰绳,一手递银子:“谢谢老板了。” 老板拿了沉甸甸的荷包,打开数了数,价格没错,刚要把荷包塞进怀里,就听到她在叫自己。 “老板。” “啊?” 他抬头疑惑地看她。 陶桃眼神示意,尴尬不失礼貌的笑起:“荷包,空荷包。” “啊?噢噢!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 老板赶紧把里面的银钱倒出来,把那灰扑扑的荷包还给她。 “多谢了,走了。” “行,慢走啊小娘子,下次记得还找老哥!” 她坐上去,赶着马往前行驶,回头笑:“行,下次一定找你。” 赶着马车,她来到余山两兄弟住的巷子,道路狭隘,进去掉不了头,就停靠在一旁,下车走进去。 眼前的木门有些破旧,她伸手敲门。 忽然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叫骂声。 院子里,三个长得像地痞流氓的人,围绕在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边,领头的人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 万贵荣俯身低头,粗壮的手臂擒住少年的衣襟,凶神恶煞地靠近。 “我告诉你!明日你再不还钱,我就砍了你弟弟的手脚当还债!” 眼前的少年脸色煞白,眼神担忧的看着不远处被打了一拳趴在地上的弟弟,努了努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十三章 卖身还债 蓦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万贵荣循声望去,眼神凶狠,松开手,朝着身后两个喽啰道:“走。” 猛然打开门,陶桃趴在门上差点儿没稳住身体一头栽下去。 她抬头一看,一张有着刀疤黝黑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立马后退一步,看了看巷子的前后,又疑惑地看着他。 “这没错啊,你们是住这儿吗?” 他没说话,三个人直接走了出去。 骤然陶桃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跑进去,只见两兄弟十分狼狈的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被刚刚他们人揍了一顿。 她上前,余山蜡黄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白,右脸颊和嘴角还青一块紫一块,整张脸看上去像是调色盘的,可怜又好笑。 “你没事?”伸手将他扶起。 余山捂着肚子挣扎着站起身,面露出一丝痛苦。 还没缓过劲来,就赶紧去弟弟扶起来。 “小河!你怎么样?” 余山关切又紧张地看着他,连忙将他扶起来,蓦然,余河噗呲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大滩血。 他瞬间吓坏了,他只有这个弟弟,是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果连他都出事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余山转身直接朝着陶桃跪下,哀求着他:“陶老板,您发发好心,救救我弟弟,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的报答。” 陶桃看他这样,想要后退,却被他扯住裤子,用劲程度都快要把她裤子给扯下来。 她连忙双手抓住裤子,说道:“别着急,我能救肯定救,我们现在先带你弟弟去医馆看看。” “你快起来。” 余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真的愿意救他的弟弟?不嫌弃他们还没有给她带来收益吗? “谢谢!谢谢陶老板!” 他欣喜若狂地朝着她弯腰鞠躬。 “走,我的马车在外面停着,去医馆。” 陶桃走在前面,余山背着几近昏迷的余河,板车刚好可以让余河躺在上面。 她挥舞着鞭子,马儿快速地在街上奔跑。 一路上,余河都在吐血,她回头看了一眼,猜想有可能是被打破了内脏,这拖不得,得赶紧看大夫。 很快来到一处最近的医馆。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弟弟!” 余生没等马车停稳,直接很着急地跳了下来。 站在柜台的老大夫见状赶忙走过去,让他把人扶到座位上坐下,站在病人身边观察。 忽然他转头急切地喊着:“小安!小安!拿护心丹过来!” 里面应声出来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药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到是什么情况后,急忙在药柜上拿出一个药瓶。 “给,先生,丹药。” 卢大夫将丹药塞进他的嘴里,药童转身端来茶水给他就下。 没多久,余河吐血的症状停止了。 余山低头看着靠在怀里昏迷过去的余河,担忧地喊着:“小河,醒醒。” 吐血停止后,卢大夫给他把脉查看。 陶桃猜的没错,那些人下手很重,他是被打破内脏才导致吐血不止。 “老夫开几服药给他喝,然后好好静养问题不大的。” 卢大夫起身去柜台后抓药。 看着大夫似乎已经不紧张了,说明问题不大,陶桃也就放心了,走过去,等着他配药。 “大夫,多少钱?” 闻言,卢大夫系绳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们三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三人身上的衣着打扮,还有余山脸上的伤。 “五十钱。” “好。” 陶桃丝毫没有犹豫地从荷包拿出来给他,“您数数,看对不对。” 她拿好药,转身抬头正好对上余山忧心忡忡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只要余河按时服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别担心。”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回头又道:“大夫,麻烦您给他脸上点药,这样好的快些,钱我再给。” 余山担心浪费钱,连忙说:“不用了,陶老板,我这只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听我的,明天你们还要跟着我出去呢,主家看到会怎么想,万一觉得我的人是惹是生非的地痞怎么办?” 闻言,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多谢陶老板,买药的钱您直接从我的工钱扣就是。” “先回去再说。” 他们坐上板车,路上余河醒了,还能说话,就是有点虚弱。 到了家,余山将弟弟背进去放到床上休养。 出门走向坐在院子里的陶桃,就这么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紧接着磕头。 “多谢陶老板救了我弟弟的命,我们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她看着他,有些无奈。 “你先起来,一个人的尊严是无价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对别人下跪。” 余山抬头眼眶微红,“可是…一个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吃饱穿暖都是问题,那么,尊严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为了生弟弟难产而亡,十岁那年,父亲过劳而死,之后他和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靠着给别人做苦力,打临工,勉强度日。 后来再长大一些,想要找一份长期的工作,却被人挑来挑去,就是没看上。 有一次好不容易能入府做小厮,却被管家的亲戚将名额占了,实在没饭吃了,还要顾着弟弟,没办法他才去找人借贷。 结果利滚利,从开始二两银子,到现在的三十两银子,对于他现在身无分文的人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他这一生不是在被人挑选,就是在挑选的路上,尊严对他来说不重要,吃饱穿暖养活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他沉默了一下,“是债主。” “你欠了多少?” “三十两银子。” “这样,这三十两我替你们还,买了你们两年的时间,另外每个月给三两银子作为你们的生活开销,你觉得怎么样?” 余山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难以置信,结巴着说:“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谢谢!谢谢陶老板!我们兄弟二人一定鞠躬尽瘁地为您做事!” 他眼含热泪,双膝一弯,又要跪下,见此,陶桃赶忙闪开。 这可是第三跪了,她年纪轻轻的,还不想多出两个好大儿。 第十四章 明目张胆地杀人 陶桃和余山交代了明日一早去铺子找她,弟弟余河既然受伤了就先不用过来,还给了他们三十三两银子,明日让余河还钱。 剩下的三两就是他们的生活费。 所以,她还得再去一趟回南街。 下午时间不算晚,她一去到那里,那些找工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嘴里都在说选我选我。 陶桃看着这么多人,急忙叫停:“各位父老乡亲们,我这个活可是抬棺材,只要一个人,你们有谁胆子大的?” 一听说抬棺材的,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犹豫地神情。 这么晦气的事情,做了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一说出不少人劝退,散去了许多人,留下来的居然是两个老头,身高体型跟她差不多,她都有点担心老头能不能抬得起来。 林老伯叉着腰,摸了把脸,思索着问道:“小娘子,你能出多少钱啊?五十钱行不行?” 孙老伯接着问:“你就要一个人吗?这抬棺材一个人不够?!” 陶桃挠了挠脸颊,“这样,两个人我都要了,一人一两银子,除了抬棺材,可能会接触死人,或者是帮忙其他东西,你们能做吗?” 周遭的人听到是一两银子,忽然有些躁动,有几个人又倒回来问说要不要,被她拒绝了。 两个老头一听到居然有一两银子,急忙点头答应,生怕晚一秒她就反悔了。 他们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有钱哪还忌讳这么多,说不定到时他们还会下去和那棺材里的人作伴。 “明日大早去城南街一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找我,到时一起去,记得别迟到。” 两老头连连点头,“诶诶,好嘞,谢谢老板。”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事,那就是找个道士。 她记得城西街有个老道士在那儿摆摊很久了,但是是好几年前了,这几年她一直都没去城西那边。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今日还有些时间可以去碰碰运气,在此之前,她得先去吃饭了。 陶桃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她都一天没吃饭了,忙起来还真没感觉了。 随便在街边找了家汤面摊子,要了碗阳春面。 她吃得正起劲的时候,身后一阵百姓的惊叫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刚咬下一口荷包蛋,一群人就从她身边经过,掀起一阵灰尘。 她赶忙将面端起,愤愤不平地盯着前面那群穿着蓝灰色衣袍,且腰上挎着一把剑的人。 这又是哪门子的人啊? “那不是大理寺卿的人吗?”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命案?” 一旁吃面的看客在小声讨论。 陶桃不以为然,继续坐下吃面,突然她吃面的动作顿住,脑中灵光一闪。 “发生命案不就是代表着需要举办葬礼什么的,那不就是又有生意做了?”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转头看向他们跑去的方向,囫囵吞枣地吃了好几口面。 “买单!” 陶桃驱使着马车朝着他们刚刚走的方向,走着走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不就是从陈府出来的那条必经之路吗。 看到不远处徘徊在门口大理寺卿的人,她果断地调转马车走人。 骤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吐糟:“这人是什么眼睛,隔那么远的人也觉得有嫌疑?” 她继续行驶,假装没听见。 大理司直赵礼边走边叫,却发现前面的人越叫越走,心里觉得不对劲,挥手,迅速让人上前拦住。 陶桃停住,看着眼前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满脸的疑惑:“有什么事吗?” 赵礼小跑着过来,站在她面前质问:“见到大理寺的人为何要躲?” “哎呦你们是大理寺的人?民女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对不起。” 她跳下来弯腰作揖致歉,脸上露出些许的惶恐。 “不知各位大人为何拦住民女的去路?民女奉公守法,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他有些不耐烦地插腰,盯着眼前的女子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要躲?是不是在心虚什么?” “啊?”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啊,刚刚民女确实不知道您是在叫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停下来的。” 赵礼狐疑地看着她,上下审视了她一眼。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淡定地回道:“民女正准备去城西街,但是已经好几年没去了,所以一时间走错了,刚刚还一直在找路来着。”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该如何去呢?” 她明亮的眼眸和他直视,不躲不闪,坦坦荡荡的样子,让他心头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往前直走,分岔路右转再直走三里路就到了。” “谢谢,谢谢大人,那民女就先走了。” 她说完没走,看他点头了,她才驱车走人。 忽然,从陈府有人来报。 “司直大人!” 他神色看上去有些着急。 “怎么了?” “司直大人,邱昭澜正在处置何姨娘,场面有些混乱,您要不先过去看看?” 赵礼看了他一眼,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送信那个丫鬟呢?” “死了。” “什么?!” 赵礼停住脚步转头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赶到的时候,邱昭澜命人把何姨娘打了个半死,最后的一丈棍子用力之深,丫鬟护主直接扑过去挡住了。” “我们没来得及拦住。” “你们!” 穿过曲回廊亭,在即将踏入院子的时候,下人正高高举起染血的木丈,要落下时,赵礼一声怒斥。 成功让下人定住了身体,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何姨娘立马哭喊着伸手向他求救。 站在一旁的邱昭澜脸色冷硬,眼神透着一股冰冷地杀意。 “动手!” 她就是想让这个妓子知道,即便是大理寺的人在,她也难逃一死。 赵礼见状赶紧让所有人上去阻拦。 邱昭澜看到下人都被控制了,皱了下眉头,身旁的王嬷嬷直接上前夺过下人的木丈举起来,往地上的何姨娘捶打下去。 但还没有打下去,就被大理寺的人压制住,手中的木丈也被丢在地上。 赵礼实在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在,他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 第十五章 阻拦 “大理寺在此,你们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赵礼满脸怒气,更让他确信丫鬟送过来的信有可能是真的。 “谁敢抓工部侍郎府中的人?!” 邱昭澜眼神凌厉地盯着赵礼,头高高扬起,陈府主母的风范被她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一个小小的司直有何资格在工部侍郎的府中抓人?我可是侍郎夫人!” “侍郎大人的死因不明,大理寺接到投状理应有职责彻查此案,即便你是侍郎夫人,也不能阻拦大理寺办案!” 两人针锋相对,瞬间气氛变得严峻起来。 “一派胡言,我家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何来死因不明?这件事情我最清楚。” “你们大理寺宁愿相信一个青楼妓子身边丫鬟的话,也不相信我这个侍郎夫人的话吗?” 赵礼眯了眯眼睛,看着如此强势的邱昭澜,冷言道:“大理寺只相信证据,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查案,若夫人您再多加阻拦,那赵某就不得不怀疑这陈大人的死和您有关…” 邱昭澜猛然看向他,眼神很是震惊,似乎在说他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可是邱氏的人!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姨娘见她似乎被压制,急忙朝着他呼救:“救我!大人!老爷之死是被人所害的……” “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邱昭澜一声怒斥。 赵礼低头看她,说道:“把何姨娘带回大理寺,找大夫给她。” “何婉是我们陈府的人,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们不能带走!她就是陈府的一个奴仆,要打要杀本就应由主子决定!” 邱昭澜气急败坏,有些维持不住外表的体面,更有些着急。 大理寺的人孔武有力,不是他们能阻止的,邱昭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带走,顿时她的脸部变得有些扭曲。 而后,见他要走进去厢房,她急忙过去挡在门口。 “你要做什么?里面放着的可是老爷的遗体!” “正因为是大人的遗体,我们才更要进去,夫人,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别怪本官治你一个妨碍朝廷办案之罪。” 一旁的林管家见状不妙,赶忙向前拉住她,“大夫人,要不我们先站到一边?” 邱昭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心却紧紧握住,指尖攥的发白,冷笑一声:“家丑不可外扬,大人既要这般羞辱,那便看。” 闻言,赵礼皱着眉,转头疑惑的看着她一眼,还是走了进去。 他缓缓进到里屋,第一眼扫向床榻,但是没有看到人,而后巡视周围,在南边墙看到放置的软塌和床上躺着的人。 穿着感觉整洁,,模样鲜活有生气,要不是闭着眼睛,他还真因为这人是活着的。 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憔悴模样,忽然他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跟进来的管家。 “你们请了葬仪师?!” 林管家惶恐地看向他:“有、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他顿时有些头疼,那就是表面的痕迹已经清洗干净了,这破案的难度就更大了。 只是她刚刚说的羞辱又是何意? 不过如何,还需让仵作验尸再说。 “来人,找辆马车来,把侍郎大人带回大理寺!” “你们把老爷带走要做什么?!你们这是亵渎遗体!是对死者对陈府的不尊重!老爷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夫人,劳烦您也跟我们走一趟。” 邱昭澜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站在眼前的赵礼,“你敢?!” “本夫人要告御状!本夫人要圣上面前弹劾你们大理寺亵渎朝廷命官!无故缉拿朝廷命官的家眷!” 说着她转身气势汹汹地出门走去,还没走出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呵斥。 “拦住她!” 面对要抓邱昭澜的人,王嬷嬷惴惴不安地挡在她面前,声嘶力竭地朝着他们怒吼。 “你们放肆!我家夫人是工部侍郎的家眷!没有抓捕令你们竟然敢在朝廷命官府中抓人!” 他们没有理会,径直将她推倒在地,将邱昭澜围住。 赵礼道:“夫人,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请字他特意咬重了说。 邱昭澜冷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礼。” “很好,赵礼,你会后悔的!” 邱昭澜一挥衣袖大步向前。 赵礼不以为然,低声道:“把陈府所有的妾室一并带回大理寺。” 当他们还在各自院子晒太阳的时候,突然闯进一群人,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抓起来,顿时引起一阵恐慌。 安姨娘惊叫出声:“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这是陈府,竟敢如此撒野!” 其余人同样痛哭嚎叫,小孩啼哭不已,场面一顿慌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陈府被抄家了。 赵礼霎时冷斥:“动作轻点儿,对女眷这么粗鲁做什么?!” 大理寺办案和刑部办案同样蛮横,主要是不这么做,没有威慑力,这个案件本应由刑部处理,但是死的人是工部侍郎,乃是正四品。 六部之上包括六部在内,都交由大理寺审办,或者是刑部处理不了的案件,也都会交于大理寺。 走出去时,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由于不是定罪,只是审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他们的,毕竟是工部侍郎的家眷。 在大理寺带回陈府的人时,陶桃已经到了城西街。 她一边缓缓驶着马车,一边扫视这街上的摊贩,看看那个老道士在哪里。 她已经绕着条街好几遍了,连善始善终那家偏僻的铺子都看到三回了,老道士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不过倒是有个年轻的。 陶桃晃晃悠悠地停在他的摊位面前,摊位旁边举着旗帜,写着算卦看命,桌上摆有铜钱龟壳,还有纸笔和八卦图。 她静静地打量着他。 年轻白净,奉人便笑,不像前些年那个不苟言笑的古板老道士。 难不成老道士的位置被这人鸠占鹊巢了?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能言善辩的人,老道士又不会说好听的话,难道真被他挤兑走了? 可是看着又不像是这种人。 第十六章 闹事 玄灵子对上她的视线,热情地站起身,笑道:“姑娘,可要来卜一卦?” “测吉凶祸福,算姻缘前程,都是可以的,我这口碑大家有目可睹,不敢打包票说百分百灵验,但是百分之九十八还是有的。” 陶桃:“我想请问一下几年前在这的老道士去哪儿了?” 他的笑容忽然淡了一些,“或许是云游四海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理解,道士嘛,云游四海也正常。 “那…” 她抬头看向他,倏然发现他目光古怪,脸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在看。 “怎、怎么了?” 她干丧葬的,还是有点怕道士露出这副样子,意味着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先前她还是相信科学主义的,并不是封建迷信。 但是,她人都站在这了,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玄灵子皱了皱眉:“姑娘是长期接触了一些死人的东西吗?身上一直环绕着一股死气。” “而且你眉间发黑,近期有不祥之兆发生。” 在听到他说自己长期接触死人的时候,她倒觉得没什么,反而还认为他算的挺准的。 可他说她会有不祥之兆,她又觉得他似乎在满嘴跑火车呢。 玄灵子倏然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可眉间发黑,浑身死气,按理说你应该会倒霉透顶,但是黑气中又包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气,这紫气乃是非尊即贵之人所能拥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开丧葬铺子的,自然是长期接触,别说死人的东西,就是死人,我上午刚接触过。” 他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但没几秒钟,他又摇摇头,“不对,应该是还有其他原因。” “别管那些了,你是道士,应该会开坛招魂?到时在灵堂面前摆,我出钱。” “这是最基本的,自然是会,那你打算出多少钱?” “先说明,低于十两银子我可不干。” 玄灵子坐回位置,手中转动着白底黑字的折扇,戏谑地看着她。 “我给你六十两,这是十两定金,我在城南街有家殡葬铺子,你等我通知,到时我让人来找你。” 说完,玄灵子有些发愣,不可置信地问:“六十两?!”声音惊得有些劈开了。 赚到这钱他要在这摆多久的摊,算多少卦,才能有这么多。 他就说他今日怎么莫名其妙地给自己算了一卦,原来是有财神爷来了! “坐坐坐!我送你一卦,仔仔细细地好好算一下。” 玄灵子赶忙将桌上的十两银子揣进衣袖,兴奋又热情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陶桃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我帮你算算最近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拿起桌上的三枚铜钱,紧扣双手掌心,闭眼静思,三秒钟后,将手中的铜钱掷于卦盘之中。 铜钱在卦盘不断旋转,玄灵子紧紧盯着铜钱的转向。 反观陶桃手肘支着桌面,手掌撑着下颌,百般无聊又毫不在意的样子。 铜钱落定,他不说话了。 而后他将铜钱拿起,再次掷进卦盘之中。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直接说,我心里接受能力还是可以的。” 玄灵子眉头紧锁,抬头眼神很奇怪,而后说道:“没什么大问题,近日你要小心就是,运气不是很好。” 她笑了笑,“我运气的确不大好,但是每次总能化险为夷,谢谢你的忠告了。” “我走了,等我通知。”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坐上板车甩了下鞭子,马车启动。 准备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卖糖画的摊位,想起家里的幼弟,她一下子买了好几支,又买了一些糕点蜜饯这才回去。 正当她高高兴兴地去往店铺,倏地见自家铺子门前似乎围了不少人。 她忍不住想,难道又来大生意了?这样看来她的运气蛮好的嘛,也没这么差。 直到有人把她家的纸人和金元宝扔在大街上,一脸憔悴地母亲一边护着弟弟,一边赶忙捡起满地的狼藉时,她瞬间火了。 一甩马鞭,马仰天嘶叫,极速地向前冲。 “快走快走!” “有马车过来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马车,路人惊慌失措地闪到一边,却还是占据吃瓜的最好位置。 陶桃把马车栓在大树下,急忙上前拦住铺子里那群乱扔乱砸的人。 “住手!快给我住手!” 她上前推搡着那些人,但个个强壮的人,一把直接给她挥地上了,直接一屁股摔了下去。 热血上涌,她从柜台下掏出一把菜刀,疯狂地对着他们挥砍,吓得他们连连闪躲,更让门口看热闹的人惊呼出声。 “你们陶家不还钱,还敢杀人是不是?!” 赌坊老板谢明怒不可遏,快步过去一把扯开瘦弱的陶母,直接擒住弟弟的脖子。 弟弟瞬间嚎啕大哭,挣扎起来。 “老子宽限了你们这么多天,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老子告诉你!不还钱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 原来是赌坊的人。 陶桃冷静下来了,心中更是懊恼。 这事儿怎么就忘记了。 她立马陪起笑脸:“大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您别生气。” 本来就是他们有错在先,赌坊的人这么生气也无可厚非,要怪只能怪她爹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谢明不屑地啐了一口:“你少他妈的嬉皮笑脸,瞧你这模样长得也不错,干脆送你去青楼卖钱算了!” 陶桃刹那间收起笑脸,皱着眉头,将怀里的荷包丢了过去。 谢明松开手,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少的可怜,顶多才二十两银子。 他凶狠地说道:“剩下的呢?!”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但是我接了枢密院的生意,做完就有钱了,你放心,钱我是一定会还的。” “现在我不听你这些屁话,你今日全部交齐,不然你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你们通通滚出去!” 她冷笑一声:“这房契在我手上,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闯民宅?” 房契在她手上,这还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幸好那赌狗良心发现,没给,不然她指定得每日每夜咒骂于他。 第十七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谢明更加的火大了,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 刚要说什么,直接被她打断。 “明日,最多明晚之前,我一定把钱都还上!” 陶桃看向他,脸上认真,目光沉着坚定。 谢明皱着眉头,狐疑地打量着她,心里在盘算着她的话能信几分。 “你多等一天不会损失什么。” “你们不会是想跑?!” “要跑我们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思量再三,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行,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绝对要把你卖进青楼,想必你也知道,青楼没有你好果子吃!” 他们走后,没热闹瞧了,门口那些好事者也就作鸟兽散。 陶桃赶忙将母亲扶起来,陶母却固执地要把全部东西捡起,连哭泣的弟弟都不顾了。 “这铺子绝对不能给他们!你爹还会回来的!” 她跪在地上拾掇,脸色特别难看。 见她如此执着的样子,没有办法陶桃只好先去安抚弟弟。 “别哭了,你看有糖画人,很甜的,你快尝尝。” 她蹲在七岁小孩面前,用衣袖擦了擦他脸颊的眼泪。 陶良憋着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有些受不了,还是用他自己的衣服给他擦的鼻涕。 “好了好了,进里面去。” 他点点头,拿着糖画人跑了进去。 陶桃叉着腰,看着满地的狼藉,顿时头疼不已,纸人纸马变得破破烂烂的,金银元宝撒在地上踩扁了,连她闲时做的纸扎手枪都坏了。 真希望这玩意儿变成真的,把他们都突突了。 “娘,你去休息,我来收拾。” 陶母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她,发现地上一滴滴的水迹。 她缓缓蹲下来,“娘怎么了?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处理好的。” “你爹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他不是这样的人……” 陶母哽咽着声音,泪珠不断地在脸上滚落下来。 她娘是一个很典型的嫁夫从夫的柔弱贤惠的女人,事事听从丈夫,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才会导致了她爹赌狗的诞生。 陶母阻止不了,也无法离开,她拼命想要维持这个破碎的家,面对来催债的人她只能哀求,面对刻意为难的客人,她只能讨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教她应该怎么办。 一个孤儿寡母,守着一个人人讨嫌的殡葬铺子真的很难。 从陶父走后,铺子就没有接过一个葬礼的单子,全靠卖点小纸活为生。 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了姐弟两,她自己变得营养不良,瘦弱不堪,时不时的生病。 今日在女儿面前的眼泪,足以说明她内心的坚强已经到达了极点,她很无助。 陶桃倾身双手搂住她:“娘,没关系的,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能照顾好你们,我长大了,我可以撑起这个家,以后你不用这么累。” 陶母控制不住地趴在她肩头闷闷地抽泣。 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勉强收拾好。 陶桃坐在门口,撑着下巴,双眼放空,思考着问题,偶尔有路过的行人。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乳白中参杂着一抹浅青,质感温润,造型雅观别致,好看极了。 打定主意,她将玉玦握在手心,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两刻钟后,她抬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黑色建筑物,徘徊了一会儿,直接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孤零零的缩成一团。 当时太着急了,早知道当初先让他们交一部分钱,而且价格也没和他们谈。 现在尸体又不在这,他们还不知道会不会认账呢。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进枢密院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似有所感,她转身看去。 男人身着深绯色麒麟金丝刺绣袍子,步伐不急不慢,还有种懒散的意味,在月光和深绯衣袍的映衬下那张面容更添了几分映丽之色。 他的感官很敏锐,只一眼便察觉到,这种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身体瘦削,站在那里薄薄的一片。 她没有说话,而他的目光太过锋利,让她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段乾停站在马车前,忽然抬手示意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四爷。” “去问问。” 说完他径直上了马车,完全没看到陈景和错愕的表情。 四爷什么时候转性了?还会关心起人了? 他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随后转身向陶桃走去。 陶桃见他靠近,下意识地笑了笑。 “你来枢密院有什么事?” “大人,半个月前我不是接了你们的生意吗…” “嗯,怎么了,是邱家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点头,疑惑地问。 “不是邱家,是我。”她指了指自己。 “你?!” “虽然你们家的总使大人还没有下葬,但是能不能先支付一下我的报酬?” “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她将手背在身后,攥得紧紧的,有点忐忑不安。 “多少?”他问。 她默默比了一个数字三的手势。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很惊讶的声音。 “三千两?!” 陈景和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陶桃听言,连忙摆手,急着解释:“不是不是!是三百两!” 他缓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吗,再说邱闫令也不值三千两啊。 随即从衣袖拿出三张银票。 “喏,刚好三百两。” 陶桃接过,“多谢大人。” “不用谢,要谢就谢他。” 陈景和笑了下,转身上马,一行人走了。 “这段乾人还挺好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如今枢密院最大的官不就是段乾嘛。 枢密院的马车一路朝着皇城而去,出示令牌,穿过丽正门,陈景和就上了马车,车轱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回荡在静谧地宫道上。 大约有一刻钟的时候,崇政殿就在前面,马车缓缓停在宫道的路口。 陈景和先下马车,后面是段乾。 “四爷,那我就在这候着了。” 他嗯了一声,大步向前。 在上台阶的时候,有人遇到了他。 是刑部尚书贺从束。 中年男人朝着他拱手行礼:“段大人,真是许久未见。” 段乾唇角微勾,颔首,“半个月前总使的葬礼怎么没见你?” 两人边走边聊。 他叹了口气:“是贺某的问题,随州出了一起私贩官盐的案子棘手的很,不得已贺某前去处理。” 第十八章 受封 “处理好了?” 贺从束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还没有,昨日圣上将我等召回,眼下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你说对吗?贺大人。” 他看向他,脸色淡淡。 “段大人言之有理。” 贺从束笑着点了下头,行为举止在他面前格外的谦卑。 两人进门,他才发觉今晚朝廷上的重臣都聚集在此,看来不是受封就是问罪。 希望圣上等会儿不要点到他就好。 段乾走过去,犹如闲庭信步,在所有人或是猜忌或是不善或是讨好地目光,从容自若地向太子齐蘅点头示意。 朝堂分为两个阵营,文官以中书省和太子齐蘅为首,中书令位置空缺,如今暂由齐蘅代为掌管,原本最有望成为中书令的人,已经躺在邱氏灵堂的棺材里。 左相是朝堂文武官之首,兼任内阁长老,不参与朝堂之争。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皇帝之下,百官之上,双手拢于衣袖,看着这一切,静默无声。 原本应当还有个右相之位,当年段乾祖父身为太傅兼任右相之位,后来因告老还乡,被圣上暂且废除这个位置。 武官便是用枢密院为首,总使前段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遭人刺杀,所以现在副使段乾便是眼下执掌枢密院之人。 虽然朝堂分为文官和武官两个阵营,但文官和武官中不乏有士族和寒门之人。 且说段氏虽是士族,却也是文人之首,段乾祖父不仅在朝堂,在天下也有不少门下弟子,其他氏族同理,枝繁叶茂下,暗地里根深蒂固。 枢密院总使遇刺之事,圣上震怒,命令大理寺彻查此案。 反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工部侍郎在家中惨遭毒手,死的人官职可都不小,这是有人在挑衅帝京皇权的威严。 “圣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从大门传来。 除了太子齐蘅和枢密院段乾特赦,其余众臣跪地朝拜。 圣上身穿赭黄色广袖朝服,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年近四十的年纪让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他淡淡一笑,亲和中透露着天子独有的宏伟威严。 “众爱卿平身。” 圣上坐在龙椅俯瞰着众人,面无表情地样子,双目如炬,如同苏醒的巨龙,环顾着自己的领地。 他缓缓开口:“王素仪何在?” 站在文官里的大理寺卿闭了闭眼,面上颇有视死如归,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沉闷喘不过气。 他迅速站出来拱手:“臣在。” “枢密院总使邱闫令刺杀一案,进展如何?” “圣上赎罪,臣已经命人竭尽全力在彻查,很快就会有所进展。” 王素仪低着头,额头汗涔涔的,顶着上面灼热的目光,脸色忍不住发白。 他悄然抬眸瞥了一眼武官之首,那个看着事不关己的枢密院副使,又瞧了一眼前面的太子齐蘅。 舔了舔干燥的唇,又道:“当日大街上还有…还有枢密院副使大人在,想必、想必副使大人比我等都要清楚。” 霎时间朝堂之上雀然无声,众人纷纷低着头,不敢抬眸看一丝一毫。 只有齐蘅转头看向那个连在圣上面前,姿态都有些散漫的男人。 段乾微低着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辩驳。 直到寂静的大殿上,皇帝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沉声问:“段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段乾拱手道:“回禀圣上,臣当日的确是在随行队伍身后。” “臣无能,未能及时护卫总使,还请圣上降罪。”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面相觑,特别是文官有些人,无声地冷笑起来。 他要是无能,这朝廷武官之中,就没有一个能当得起有能之人。 不同于总使之位,副使的位置是段乾实打实的自己从战场上争来的,十六岁的年纪,一杆银枪,在战场上恣意张狂,所向披靡。 一曲平戎万全阵运用得如鱼得水,围剿了多少敌国军队,令敌国将领闻风丧胆,不战而退。 这么高的位置,这其中或许是有因为段乾祖父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十六岁的段乾无人能敌,这过去也才堪堪五年而已。 “这也怪不得你,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谁能料想得到。” “不过…王爱卿…” “工部侍郎之死又是为何?天朝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而你身为大理寺卿,却没有丝毫的进展,可是在玩忽职守?!” 一声怒斥,连带着朝堂都震颤不已。 众人惶恐下跪,齐声:“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尤其是大理寺卿,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臣下无能,请圣上赎罪…” 太子齐蘅站出来,低头拱手:“父皇息怒,接连两起案件实属离奇突发,大理寺卿也还只是需要些时间,假以时日定能给天朝给父皇一个交代。” 左相谢瑞章站出来拱手:“圣上,太子言之有理,大理寺确实需要些时间。” 段乾侧眸睨了王素仪一眼,淡淡地道:“王大人不如讲讲工部侍郎案件是如何发生的?”在下听闻大理寺抓了陈府女眷回去审问?” 王素仪缓缓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圣颜,而后连忙低下头,额上鲜血淋漓,滴答一声滴落在地面。 疼得不行,他此时却无暇顾及,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痕迹被清理,尸体也经过清洗,所以除了陈府女眷之外,最开始接触的是葬仪师?” 段乾此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一丝诧异,心中猜疑这煞神今日怎么这么好心,还提点他人。 王素仪猛然抬头看向段乾,急忙点头:“对的对的,明日臣便将葬仪师传话审讯,相信定能有所收获。” “那好,朕便命你在一个月内彻查工部侍郎真实死因,看看到底是因为不治之症,还是有人在挑衅天朝的威严。” 说完,皇帝身侧的大太监高连桂上前一步,“此外,圣上有旨宣告。”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因枢密院总使邱闫令惨遭刺杀,令国损失重要命臣,实乃国之大憾,而今枢密院副使段乾英勇善战,才德兼备,殚精力竭,为天朝立下赫赫战勋,故,朕封为枢密院总使,赏金万两,宅院十座,千亩良田,为天朝继续鞍前马后勤恳效劳,共谋国家社稷之昌盛。” 段乾俯身低头,双手作揖:“臣,接旨,叩谢圣恩。” 一时间,底下的人忍不住心思各异,心想着这案子还没破,这段乾就晋升了? 第十九章 审讯 齐蘅转头看向他,而后垂下眸,神色看不出什么。 下朝后,那些人纷纷围了上来,向段乾庆贺,没走到他跟前,被邬雷为首的武官们拦在身后。 段乾大步向前,目不斜视,行走带风。 “段大人!”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叫唤。 他识得这声音是谁,缓下脚步,偏头看去,齐蘅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笑了笑。 “恭喜段大人再升一职,相信不久,右相的位置便可为段大人重启。” “殿下说笑,都是圣上抬举。” “先前有谣言传出本殿下舅舅之死,和段大人有关,而今父皇封你为枢密院总使,由此可见,父皇对你十分信任。” 段乾忽地轻笑了一声,“或许殿下听过,站的越高哪天不小心摔下来便会粉身碎骨,不管殿下信不信,对于总使之死,臣未沾染分毫。” 齐蘅似乎没料到他会同自己这般大胆直言,怔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逐渐归于平静。 段乾又在瞬间脸色淡然,欠身拱手:“臣有要事,先行一步。” 齐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一辆孤零零地马车停靠在宫门,待自家爷坐上马车后,陈景和自动当了马夫,时间太晚,他让那些人回去了。 “四爷,回段家吗?” 他偏头问了下。 里面静默了一下,“去枢密院。” “是。四爷。” 没有白天的闷热,夜晚的风凉爽宜人,无声的街道上响起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枢密院门口。 他一使劲跳下马车,转身撩起帘子:“四爷,到了。” 段乾下了马车,不经意间往旁侧斜视了一眼,地上一抹白映入眼底,倏地顿住了脚步,而后往前迈开步伐过去。 他看着地上的东西,半膝下蹲,指尖捏住拾起,一只用纸扎成的小猫活灵活现,白身上画着一块块棕色黑色的斑点,有小耳朵,还有胡须,脸颊甚至被涂得红扑扑的。 陈景和惊奇地道出声:“这谁掉啊?小猫做得还挺有趣的,好可爱啊。” 说着话他就要上手,忽然被眼前人一躲,他抬头看去,却瞥见自家爷带着凉意的视线。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陈景和喉头凝滞了一下,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段乾将手放下,纸扎小猫被他收入衣袖里,迈开脚步进了枢密院。 耀阳灼热,陶桃又是起了个大早。 自从她来到这里,生物钟都被调过来了,每日就是早睡早起,身体倍棒,精神头好的不得了,吃嘛嘛香。 好是好,但她却有点不习惯,可没办法,这又不像现代要什么有什么。 她洗漱好后,陶母正在准备早膳,弟弟也在给自己拾掇,小小的人儿,还算懂事,不然她可不会给他买糖吃。 三人正乐呵的吃着饭,门口猛地碰碰作响,好似要把门拆下来一样凶恶。 陶母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过一丝惊惧,刚要起身,陶桃已然朝着门口过去。 “谁呀?!拆门呐?!懂不懂礼数。” 她没好气地拉开门栓,打开门,望着眼前的人顿时怔忪。 “又见面了。” 赵礼微微笑起。 “大人,有事吗?” 她面无表情,淡然处之。 “你是不是去过陈府做过殡葬?” 她点头,“对,今日还要去,葬礼还没完。” “你处理的人是工部侍郎,他的死有问题,你和我们回去接受审讯。”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让赵礼好奇且疑惑地挑了下眉,她一个小娘子就不害怕不担心? “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进去交代一下,不然我怕我娘和弟弟担心。” 她指了指里面。 他点了下头。 目前她也不是嫌疑犯,只是接受审讯而已,大理寺不是这般苛责之人。 若是那些被他不留情面对待过的人知晓他此时是怎么想的,只怕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陶桃连忙转身回去同她娘交代:“娘,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等会儿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现在有事,让他们先回去。” “还有,这是三百两银票,晚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回来,到时赌坊的人来找,你就给他们。” 这顿操作弄得陶母莫名其妙,眼看着她要走,急忙抓住她的手问:“桃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门口的人是谁?” “还有,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娘,你别担心,这钱是我挣的,我找枢密院要的,你只要记住我交代的就好。” “在家等我。” 陶桃唇角上扬,眼神给予她安抚,拍了拍她的手,之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走。 上了大理寺的马车,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逐渐停下。 她被带着来到大理寺牢狱,昏暗脏污的环境,潮湿腐臭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熏得她眉头直皱,不适感很强烈。 关押在牢笼的囚犯蓬头垢面,个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似乎已经失去了生的期盼。 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甚至会产生进来就出不去的心理暗示。 而见多了死人的陶桃内心格外淡定强大,稍稍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能笑着面对眼前审讯自己的人和审讯室这些沾血的刑具。 赵礼和她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你可以开始说了。” 他盯着她看,脸色肃穆冷冽。 陶桃沉吟了下,开始讲述自己在陈府看到的一切,当然,省去了自己在人家门口蹲守了七天七夜的变态事情。 这要搁现代,被人发现指定得被打一顿不可。 “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撑开死者口部的时候,涌出了大量的黑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赵礼听言,沉默了几秒钟,猛然站起身前向,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地俯视着她:“没有其他的了??” “真没有了,大人,我不是仵作,再多的我也看不出来啊。” 她抬头无惧和他直视,脸上多了些无奈。 “是什么样的黑血?有毒?当时你和他们说了没有?” “就是乌黑的血,不知道有没有毒,已经说过了,他们不甚在意。” 在她说的过程中,赵礼始终盯着她的脸庞看,不放过一丝一毫她的神色,在分辨她是否在说谎。 第二十章 “真相” 赵礼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肚子咕咕在叫。 看着站在门口的狱卒,她过去问:“大哥,你们这儿包不包饭的啊?眼看着大中午了,是不是可以让我吃点饭什么的。” 狱卒面无表情,理都不带搭理她一些。 她用手指圈起发尾,歪头思考了一下,又道:“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按理说审完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啊。” “我等会儿能不能出去?” 回应她的只是无声地寂静,和囚犯偶尔痛苦的呻吟。 这让心里莫名有点发怵,明明是夏天,却越待越觉得浑身发凉。 而另外一边的审讯室内,邱昭澜坚决不坐这肮脏的木凳,嫌弃地看着周遭的环境,拧紧了眉头。 贴身嬷嬷用衣袖擦了又擦,她还是不肯坐下去,冷冷地带着高傲的神情,说道:“本夫人已经说完了,我们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 “你说的什么中毒,本夫人不知道。” 赵礼猛然一拍桌子,啪一声响,吓得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邱陈氏!本官劝你最好如实交代!仵作查验出陈大人身前被下了剧毒,才导致身亡,你作为他的枕边人,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在耍本官吗?!” “你不说我这里有一万种方式让你开口!” 他说着话,转头看向那些肮脏带着血迹斑斑的刑具,邱昭澜和王嬷嬷循声望去,两人忍不住贴在一起,有个依靠。 但邱昭澜又想到邱府,而且邱府头上可是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她又有何惧。 “赵司直,本夫人才是应该劝你,屈打成招是犯律法的,本夫人已经实话实说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老爷的枕边人,就应该明白我比谁都更希望他活着!他不仅仅是我的夫君,更是陈府的老爷,身任工部侍郎之职。” “试问我又有什么理由会去下毒呢?!” “你真是问错人了。” 一番话恳恳切切,有理有据,一时间还真让人找不到漏洞。 她说得的确是对的,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刚,夫君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也基本都是在依靠男子在支撑。 没了夫君,单凭一个女子,想要撑起一个家,还是有些困难的。 邱昭澜挺直脊背,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衣袖下她的手紧紧握住王嬷嬷的手。 赵礼听完她说的一大堆后,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冷笑出声。 邱昭澜和王嬷嬷都感到很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他。 他从衣袖拿出一封书信,“邱陈氏,这上面明明确确写了你是在什么时候给陈大人下的毒,又是如何收买大夫,隐瞒事实真相。” 一年前,陈幼辉在春艳楼遇到当时花魁何婉,垂涎于她的美貌,将其赎身,而后纳为妾室,至此后独宠于何婉,惹得后院众多非议。 不仅仅是对她独享老爷的宠爱感到嫉恨,还有对她的出身鄙夷嫌弃至极。 他们这些虽然出身不高,但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不是她一个青楼妓子可以比较的。 偏偏老爷看中她美色,被这狐媚子迷惑了心智,才会把这样肮脏的人纳入后院,而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让老爷在他们房中待了一晚。 此后,便是夜夜宿在何姨娘的院子中,妾室们到还好,最怀恨在心的人是邱昭澜,这个正经世族出身的女子。 虽然她在邱氏算是旁系,但是她也为了陈府为了陈幼辉,做出贡献。 如果不是因为她,陈幼辉到现在都还是个六品小官,工部侍郎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他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成婚这么多年,还要遭受如此羞辱,和一个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正因为陈幼辉纳了何婉,才得了脏病,但是何婉既然脱身青楼,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根本不敢和任何人提及此事,瞒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后来进来陈府,私底下以调养身子为由,让大夫治病。 要不是陈幼辉染上脏病,邱昭澜也不会知道何婉有这个脏病,为了陈府的颜面,她没有选择说出来。 可她自始至终都一直嫉恨在心里,恨何婉,恨陈幼辉,这两个人让她干净的人生里沾染上污点。 如果让别人知晓了她嫁的人是这样的,娶了青楼妓子还得了脏病,那她还怎么在帝京在那些官家夫人面前立足。 会一辈子让人耻笑,抬不起头来。 赵礼凝视着他们,“所以你憎恨他们,这种丑闻你不希望被人知道,最好连主人公都一起消失殆尽。” “于是你就在给陈大人治疗脏病的汤药里下毒,每日一点点,到最后让人误以为他是因为脏病死的。” 邱昭澜听完他说的一切,脸色越发的难看,铁青中流露出一丝白。 身形摇摇欲坠,要不是王嬷嬷抓住她的手腕,只怕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有人证物证。” “谁说我没有,何婉亲眼看到你的贴身嬷嬷下药,想必你房中定然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些毒药。” 这会儿轮到王嬷嬷惊慌失措了,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磕头。 “大人,老奴什么都没有做啊!” “老奴是冤枉的,是那个贱人在胡言乱语,请大人明鉴。” 他低头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是不是冤枉,待大理寺搜查,便一清二楚。” 这时,外面有人走来在赵礼耳畔小声说话。 邱昭澜现在还不慌张,她相信,邱家肯定会出面保她的,说到底她还是邱家的人,他们不会不管的。 赵礼惊讶地转头问他:“你说她拿着那块玉玦就是为了一口饭吃??” 眼神中很明显的无语和震惊。 狱卒挠了挠头,在他的目光中点了下。 “而且看姑娘的脸色,似乎真有点不对。” 他怎么也不相信,就少一顿饭吃,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他倒要看看她在耍什么花招,反正这里也审完了,只等去往陈府的人带着东西回来。 赵礼转身出了审讯室,往陶桃那间审讯室走去。 第二十一章 要饿死了 陶桃脸色发白,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她现在才知道这身体有胃病,要是没有按时吃饭,肚子就会疼。 她来这之后都是饿了就吃饭,不然也会给自己兜里揣点糕点什么的,这次匆忙啥也没带,这天杀的还不给饭吃。 听到脚步声,陶桃缓缓抬起头,脸色很难看。 赵礼瞳孔微缩,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疑惑和不解:“你这是饿了几天啊?不至于这样。” 她咬紧下唇,瞪了他一眼,心想着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抬手露出一块白青色雕刻着兽头的环形玉玦,她笑了笑:“大哥,可以给口饭不?” 他低头凑近去看那枚玉玦,眉心蹙起:“你这哪儿拾来的?” “什么捡来?!这是人家段乾段大人亲自给我的!我可是枢密院首席葬仪师,给点饭不过分?” 撑着一口气说完,肚子又开始了,感觉胃部在收缩,感觉有点想上茅房,但又不是。 赵礼嘴角抽搐了一下,挥挥手,让人去准备吃的。 ……… 邱府。 头发花白的老太君杵着跟拐杖坐在高位,邱闫文和邱闫书坐在两侧,邱府的管家是为姓吕的老嬷嬷,年纪虽大,但身子健朗,手段高明。 辅佐老太君治理邱府上下,连一二三房的人都得让三分。 此时她站在邱老太君身侧,“老太君,门外陈府的管家已经等候多时,是否要让他进来?” 邱老太君冷哼一声:“这陈府如今已然是一滩浑水,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邱闫书看向她,面上带着一丝窃喜,说道:“娘!这陈幼辉死了,我们在朝堂就少了一大助力了,为了寒门兴盛,这位置空缺,是不是可以让我来坐?” 她毫不客气地训斥,笃笃地敲着地面:“你这般蠢笨如猪的家伙,老身怎么可能放心你?!” 一瞬间,邱闫书的脸色骤然难看,“娘!我怎么不行了?!” 邱闫文抬眼看了看,沉声道:“行了。” 邱老太君转头看向他:“闫文啊,你弟弟惨遭毒手,为了邱家,你不得不出来接此重任。” “娘,一切都还未有定数,这种风口浪尖,邱府更应当小心行事。” 陈幼辉刚死,他们便急着要去争夺这个位置,很难让人不怀疑邱府和陈幼辉之死是否有关系。 而且眼前风头正盛的是段家段乾,盛极必衰,虽说圣心难测,但他是不会让一家独大的。 或许圣上此时早就定夺,只待合适的时机,所以邱府最好的静观其变。 邱老太君沉思良久,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没了陈幼辉,陈府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陈府。 “不见!”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吕嬷嬷点头道:“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等等!” 邱闫文起身叫住了她。 “一会儿我写封信,你亲自送去大理寺牢狱给邱昭澜。” “是,大老爷。” …… 大理寺牢狱。 吕嬷嬷提着食盒来到这里,对着看守的士兵笑了笑:“官爷,我是邱府的管家,我来看看陈府的大夫人。” “你说你是邱府的管家,又怎么会来看陈府的大夫人?” 官兵狐疑地打量着她,眉头紧锁。 “她是我们老太君的表亲,她大老远从赵郡嫁到这里,同出一家,不得多照拂一些。” 说着说着,她从衣袖塞了些银子给他,讨好地眯了眯眼睛。 官兵掂量了下,和对面的官兵对视一眼,点头同意:“行,你快点,一会儿寺卿大人该来了。” “好的好的,多谢官爷。” 过道阴冷,烛光摇曳,这看着就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吕嬷嬷快步前行,很快找到了邱昭澜所在的位置。 “表小姐!表小姐!” 靠在王嬷嬷身边的邱昭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 王嬷嬷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夫人,邱府的人来了。” 这句话瞬间让她清醒过来,猛然站起身,转头望着声音来源。 “是邱家的人吗?” 邱昭澜欣喜若狂地扒着木杆子,看到眼前的人顿时笑起来:“吕嬷嬷,是你!” 她就知道邱府不可能放弃她,即便是陈幼辉死了,可她还是陈府的大夫人,她依旧掌管着陈府,对他们还是有帮助的。 吕嬷嬷脸色淡淡,等着狱卒开门,随后走进去。 “来,表小姐,用膳。” 她一边布菜,一边观察着身后的动向,见无人注意,把衣袖拿出信急忙递给邱昭澜。 邱昭澜接过,在两人的掩护下,将信看完。 吕嬷嬷面无表情地脸露出一丝笑,对着王嬷嬷说道:“来,你也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护着表小姐。” 王嬷嬷犹豫地看了看身侧的邱昭澜,从昨天到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她是一口饭没吃一滴水没喝。 全靠这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直到看到邱昭澜点了下头,她才拿过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邱昭澜看着她吃饭,脸色淡淡,连喜悦都冲淡了很多,冷静下来,眼神中欲说还休。 吕嬷嬷抬眸看向她,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夫人,您坐下,赶紧坐下吃点。” 邱昭澜露出浅淡地笑意,这会儿也不嫌弃了,坐下来静静地用膳。 用完后,吕嬷嬷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她看着吕嬷嬷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自断一臂,可保全所有。 她脑海中浮现出信上这句话。 “王嬷嬷,你跟了我多久了?” 王嬷嬷讶异地望向她,小心地问答:“大夫人,有十五载了。” 她感慨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从年少时期到如今嫁为人妇,原来有十五载了。 “我记得那会儿你是自愿入的府,为了养活弟弟妹妹,是吗?” “是的,夫人。” “你的弟弟妹妹都已然成家,你却一直待在我身边,会有所遗憾吗?” “小姐,老奴没有遗憾,要不是当年您收留老奴,只怕老奴的弟妹们也活不了。” 那年赵郡爆发水患,死伤无数,多少人无家可归,更饿死了不少人。 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王嬷嬷,下药的事,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被人看到,你要我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 借点名气用用 邱昭澜的语气淡淡,却隐隐流露出一股阴狠。 她的脸色难看中带着悲伤和惋惜。 王嬷嬷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地凝望着她:“大夫人…小姐…” 她缓缓蹲下身,眼圈微红:“静儿,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保全我们所有人?” “老奴明白的,小姐,我知道您是有苦衷的。” 王嬷嬷哆嗦着嗓音,反握住她的手。 “你明白就好,你这一生啊,为了弟弟妹妹,又为了我,都没好好考虑过自己。” “来生,你要做官家小姐,享得荣华富贵,觅得良人。” …… 赵礼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往自己嘴里狂塞东西的小娘子,颇有些无语。 要不是她手里那块玉玦,真的是懒得搭理她。 陶桃一手夹着红绕肉,一手拿着大鸡腿,还要陪一大碗排骨汤,吃到撑嗓子眼上了,她才稍稍停下。 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抬头,眼前的人那呆滞的神情,她嘿嘿一笑,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她知道自己太没出息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但是一碰到好吃的,想控制没控制住。 这真是她来这里有史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大餐。 没想到那块玉玦这么好使,她想着段乾名气这么大,大理寺和枢密院多少有点挂钩,说不定他们认识。 段乾啊段乾,不好意思啊,借着你的东西蹭了顿大餐,下次要是你再找葬仪师,我一定给你打折。 她在心中默念着。 “我吃完是不是能走了?” “你们应该查清楚了吗,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大理寺这么厉害,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赵礼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知道拍马屁,挺机灵的。 市井出身的就是和官家小姐不一样,行为举止粗鄙的很,而且一个小娘子居然还做死人的勾当。 他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走来一人,俯在他耳边。 “司直大人,寺卿大人要去趟狱中,唤您一同前去。” “好,我现在就去。” 赵礼起身低头看着还在吃的陶桃,再多留她几天,大理寺估计都要被她吃穷了。 “你可以走了。” 陶桃猛然抬头看他,眼神亮晶晶地,嘴边还沾着油光。 “真的?!” “多谢大人!” 等他们走远后,她放下手里的食物,脸色趋于平静,拿出自制的消毒水洗了洗手,用在衣摆擦了擦。 她没有带手帕的习惯,看来以后要带张手帕了。 陈府老爷的尸体在大理寺放着,大夫人和一众女眷又入了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生意也不知道算不算泡汤。 好在她昨天就拿了钱,不然不是都白干了。 昨天她大约是看出来些东西,猜测没错的话,这脏病应该就是何姨娘身上的。 可为什么陈府老爷身上溃烂成这样,而她却没有呢? 其实有溃烂的,只是不多,记得当日,何姨娘脸上扑了很厚的脂粉,身上味道过于浓烈。 她长期接触死人,嗅觉灵敏,还是闻到一丝腐臭的味道。 而且身为病毒本源,身体适应了菌群,没有得以扩散,而被传染的人往往会更加的严重。 第一,在病毒传播过程中发生了变异,增强了某些病毒的致病性,才会导致后者更严重。 第二,自身免疫不强,这陈府老爷,天天纵欲过度,又大鱼大肉的,把身体弄坏了,再加上年纪大了,自然发病更快。 而且她是相信他是中毒了的,当时她观察到,他的唇色和瞳孔是有点不太对的,还有吐出的黑血。 而这大夫人知道了事情的蹊跷,却让她闭嘴不言。 如果这个大夫人当时存了杀心,只怕她也活不了,但她没有这么做,也许是怕人怀疑。 她不对自己动手,却不代表她不会对何姨娘动手。 因为在她的眼睛里,陶桃看到她对何姨娘的杀意。 大致可以推断出,陈府老爷独宠青楼出身的何姨娘,遭妾室们排挤仇视,大夫人虽然身为陈府的大夫人,却不能说她不会嫉妒。 她绝对比那些妾室还要厌恶这个何姨娘。 单凭第一印象,此人很是高傲,甚至眼高于顶,而且心狠,昨天她根本没有确切的感到大夫人对死去丈夫的悲伤情绪。 有也是表面的。 再则,古代对于出身还是很看中的,如果是不干不净的女人,那她在女人堆遭受到的恶意会是其他人的百倍千倍。 如今陈府老爷死了,那何姨娘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 所以,她动手杀何姨娘,也是迟早的事。 陶桃走出了大理寺,回头冲着看守的人拜了个拜。 “大哥们,再也不见了嗷。” 就算她知道何姨娘命不久矣,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个开丧葬铺子谋生的市井小民,能护好自己和家人就很不错了。 希望大理寺能查明真相,让何姨娘活着。 大理寺的人在陈府大夫人宅院搜到和陈幼辉身上一模一样的毒药,王嬷嬷独自认罪,坚决咬死没有同伙。 她交代为何下毒戕害陈府老爷,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心疼自家夫人,一个寒门氏族出身的清白女子,却要遭受和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陈幼辉因此染上脏病,还要强迫大夫人同房,企图将脏病传染于大夫人。 大夫人倍感屈辱,日夜流泪,难过不已。 一路从年少陪伴过来的贴身嬷嬷,万分心疼,最终狠下杀手。 赵礼细想下,觉得不仅于此,而且理由似乎太过牵强,大理寺卿却认为事情真相便是如此,执意了结此案。 只关押了王嬷嬷,把其他人都放了回去,择日问斩。 因此,赵礼和王素仪闹了口角之争。 “大人,下属认为应当还要再细细调查。” 他眉间皱起,望着背手而立的背影。 “案件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还要查什么?” 王素仪转身,脸色不太好,冷冷地看着他。 赵礼愣住了,这质问的口吻,仿佛在指责他的不依不饶。 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案件有疑点,一个小小的嬷嬷,怎么可能有胆子谋害朝廷命官?” 第二十三章 女子难做 “黄蜂尾儿针,最毒妇人心,妇人之心最毒也最是愚蠢,只懂感情用事,不知理性做人,况且邱昭澜曾对王嬷嬷有过救命恩情,冲动之下,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他语气沉沉不容置疑,夹杂着几分被人辩驳的不悦。 “可是…” “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本官的裁决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理寺卿!” 赵礼还想要说些什么,一声怒斥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他的耳边,顿时他慌张跪下。 咬牙说道:“大人赎罪,下属、下属不是这个意思。” 王素仪款步上前,阴寒地话音透着隐隐的警告:“赵礼,你要记住大理寺,而本官是大理寺卿,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眼前的青年,低头艰难地说道:“是,大人。” 衣袂翻飞,一阵风从身侧掠过,随之而来的事关门的声音。 有风透过窗棂而入,一阵寒冷侵袭而来,赵礼才察觉到自己背后汗湿一片。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但他只是个司直,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无声地叹息溢出嘴边。 堂堂工部侍郎,朝廷命官,居然是死在这样的理由之下,后院之争,起火之地,同样杀人不见血,不亚于朝堂波诡云谲的险境。 何姨娘刻意隐瞒脏病,有传播淫秽脏乱之罪和谋害当朝命官之罪,王嬷嬷以下犯上,蓄意杀人,二人数罪并罚,连诛三族,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何婉是青楼出身,没有三族,便查封青楼,将老鸨一并处死。 王嬷嬷是陈府大夫人邱昭澜身侧的人,极少知道她有亲人,而后又被邱昭澜封锁消息隐瞒下来,保住了她的弟弟妹妹和其家人。 正值烈日当头,正午时分。 菜市场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 何婉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刺目耀阳的阳光,撒在身上灼热,滚烫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但是很快就感受不到了。 王嬷嬷在身侧,昨夜面对死亡的恐惧痛哭流涕后,如今只剩下面如死灰,枯槁麻木,四肢僵冷到即便是灼灼烈日也驱不走从骨子里出来的寒凉。 女人们唾弃鄙夷,骂她不知检点,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货色。 男人们趁机欣赏单薄囚衣下曲线毕露的青楼花魁何婉的曼妙身姿,眼神下流猥琐至极,满嘴污言秽语。 让大姐大婶们听到,又是一口唾沫啐在何婉身上,嫉恨到用最恶毒的字眼去辱骂这个即便狼狈不堪却依旧貌美的女子。 沾有黄白浓痰的口水吐在头发衣服上,腥臭扑鼻,何婉却只能屈辱地流下眼泪。 身处烟花之地,根本不是她所愿,她只是一个拥有容貌却无力自保的弱女子。 从小被她爹卖给青楼,从十二岁开始接客,走投无路,也逃脱不了,原以为终于脱离苦海,却还是有人容不下她。 别人嫌恶她,她也在厌恶自己肮脏的一生,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愿来生做一只洁白无瑕自由自在的鸟儿。 何婉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清泪滚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闪烁着寒芒的锐利刀刃倒映出那张绝望的脸。 也倒映出了陶桃那张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陶桃站在人群中,听着那些人爆发出惊恐兴奋地尖叫,和躲避的眼睛。 亲眼看着鲜血如注从斩落的伤口喷涌而出,那颗貌美的头颅咚咚地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滚落在烂菜叶里。 一双浑浊无神地眼睛和她对视上,她只是浅淡笑起,眼神含着一抹对死者的难过。 斩首示众后,会在菜市场摆上一天,第二日如果没有人为其收尸,那么第二日清早就会被衙门的人丢到乱葬岗喂狗。 渐渐地,人走脚动,拥挤地人群没有热闹看,便兀自散去。 她在不远的摊子点了碗馄饨吃,再放点辣椒油,是她最喜欢的。 期间,有小厮过来收敛王嬷嬷的尸体。 不用想也知道是邱昭澜。 只有何婉的尸体,无人理会。 喝完最后一口汤,她将碗放下,买单走人。 正想着时间快到了,便有人在喊她。 陶桃回头看去,余山余河驾着马车踢踏踢踏地行驶过来。 衙门的人都走光了。 “老板。” 余山跳下马车,无意间转头,却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登时脸色难看起来,余河更是吓得连忙跑到树下呕吐。 陶桃取笑了一声:“都见过死人了,还害怕?” 见她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有心情取笑,两人顿时心中满是佩服,眼神更是充满崇拜之色。 之前好歹人还是完整的,第二次见到死人,直接给他们来了次视觉冲击,太过震撼了,心脏真有点受不了。 所以说这一行,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别说女子,就是有些男子都做不了这个丧葬的活。 她伸手拿起放在板车的背篓,走到离身体不远的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掩盖的头颅,蹲起抱起,而后放到背篓里。 “你们把她抬到上面,小心一点。” “好。” 两人强忍住不适,把无头女尸抬到后面的板车上。 “老板,去哪里?义庄吗?” “去我家,先把人清理一下。” 现在的时间估摸着娘和弟弟应该是在看铺子,所以家里是没有人在的。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余山回头偷看了一眼那具可怕的尸体,为了防止断头处一直不断地渗血,刚刚已经先用布包裹起来。 看不到狰狞的伤口,也就没这么怕。 但是他是一眼都不敢放在背篓里面的,尤其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只怕半夜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有什么不好?” 他蚊子一样的声音,靠近她耳边说:“太晦气了,而且这人还身首异处!这种死刑犯,我怕她心中有很深的怨恨,恐怕会变成厉鬼!” “变成厉鬼又不会找我,我怕什么?该怕的是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如果真的是恶有恶报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报应。” 陶桃转头看向他,“你说对吗?” 第二十四章 来生不做人 余山呆呆的看着她,怔忪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错。 “老板,你…”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陶桃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着,难不成这臭小子要找她借钱? “我哥是想说你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 余河凑过来,年纪小小的,说话自然比大人要胆大一点。 “哈哈哈…” 闻言,陶桃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吗…” 要说不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余山尴尬地笑了下,偷偷地拿眼瞅她,心想着她的确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但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很快停靠在自家门前,两兄弟一起把尸体搬到院子里放下,随后陶桃便让他们先行离开。 毕竟是女子,就算死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还是要有的。 院子旁侧墙边放着好几口棺材,一个叠着一个,家里花圈纸人金银元宝也都有现成的,也不用去铺子拿,这开丧葬铺子就是方便,买这些白事的东西都省了。 她进屋拿了一张凉席垫在地上,奋力将尸体摆在上面,从水井打了一桶水。 拿了一套漂亮精致的寿衣备着,拿来胭脂水粉,和一些特质的颜料、缝合针线准备着。 她坐在小马凳上,手拿着澡巾,目光专注,神情认真地给尸体擦拭着身体。 果不其然,她当时猜的没错,何婉的身体上确实有溃烂,但是不多,也没有陈府老爷那般严重。 女子要更细致一点,一点点清洗,再缝合一下,无非是费点功夫和时间而已。 洗好后,她起身将背篓的头颅拿出来,也要清洗一番。 在清洗何婉的发丝和脸上,那双自始至终睁着的眼睛,覆着一层淡白的浑浊,黯淡无神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有种她一直盯着自己的错觉。 “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弄得干净漂亮,来生如果可以选择,你想成为什么?” “鸟兽鱼?还是人?但是如果你觉得这世间太痛苦难捱了,就还是别做人…” 都清洗完毕后,将头掷在怀里,尸体放在腿上,取用针线,开始在脖子处缝合。 她的手法灵巧快捷,针线手指翻飞间,很快就好了,她低头仔细打量,白皙的脖子上不见缝合痕迹,只有很浅淡的一道划线。 陶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进步了不少。” 她边说着边用眉笔仔细描绘勾勒,化眼影的时候,她伸手将眼睛合了起来,用刷子沾取些腮红轻扫在脸颊两侧。 最后涂抹上口脂,妆容就完成了。 她将何婉放置在地上铺着的白布,而后起来转身走进里屋。 出来时,两只手各提着一个篮子,还不够又转身进去拿了两个童男童女的纸人。 随后盘腿坐在白布边边上,开始讲述她的东西。 “我和你讲一下丧葬的基本标配,纸人两个,也就是童男童女,纸马纸钱、金银元宝,花圈花篮,我都用纸扎的,等会可以一起烧下去。” “还有四合院一套,那纸人就给你当奴婢就行,对了,还有手机,你肯定是没见过的科技玩意,几千年后的东西,你现在就能提前用到,怎么样?” 她俏皮地对着地上的尸体笑了笑。 “比别人先进时髦多了,我一并给你烧个说明书,你看着研究一下总会用的。” “宠物呢,你养吗?有小猫小狗、小羊什么的,养宠物其实挺好的,不那么寂寞,算了全都给你。” 陶桃起身撸起衣袖,深呼吸,用上全身的力气将尸体背起来,一鼓作气地踩上凳子把尸体弄到棺材里。 做完这些后,她直接累瘫在地上,喘着气,额头全都是汗珠。 她抬眼看向天空,估摸着时间,他们快要回来吃饭了。 只有她一个人,也就一切从简,省去了中间很多步骤,在何婉身侧放了几枚铜钱、小石狮子,一束漂亮的百合花,然后奋力盖上棺盖。 “何婉,一路走好。” 随着话音刚落,盖上了,就不再相见了。 洗好澡的陶桃刚出来,就见陶母带着弟弟回来了。 陶母看了眼地面的狼藉,柔柔地说道:“忙完回来了。”弯腰开始收拾。 “啊,对。” 她随便擦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之后甩在身后。 “我去做饭,桃儿你的头发要擦干些,不然要着凉的。” “姐姐!” 陶良跑了过来递给她一块糖,是她上次买的,他还没有吃完啊。 “谢谢良儿,去边儿玩去。” “娘我来帮你打下手。”她走过去挽起衣袖。 这做饭她不在行,但是打下手什么的,一点问题没有。 翌日。 陶桃起身准备把棺材连同丧葬用品,等会一起运往城外荒山。 帝京出城后,走过个十来里路,就有个专门给横死他乡的无名尸体还有路人埋葬用的。 在搬运的时候余山余河来了,最大的物件就三个人一起搬上板车。 正巧陶母出来,随口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城,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你们要小心。” 嘱咐完后,她便走进厨房做早膳,完全不知道他们搬运的棺材里正躺着一个死人。 陶桃也没说,要不然以她娘柔弱的性子,不得吓个半死。 “吃了早膳再去?!” 陶桃在门口坐上板车,听到里面的声音,答:“我拿了几个馒头,其他你们吃。” “走。” “驾!” 余山听到她的话,驱动马车。 一路行驶在大街上她看着各色路人道:“等会儿弄完,再回去拉一副棺材,可以去陈府收尾了。” “好的老板。” 前方一辆紫檀木的华盖香车正缓缓朝着他们行驶而来。 马车内,陈景和看向倚靠在软榻闭目养神的段乾,低声说道:“四爷,老太爷又让人到枢密院请您回府。” “几次三番,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拒了便是。” 他犹豫地看了看四爷眉间倦怠的神色,“是。” 即便同处在帝京,段乾却很少回去段府,一般宿在枢密院,或者是自己买的宅院里。 那些后院的伯娘们仗着老太爷的默认,总想着给他张罗婚事,烦不胜烦。 第二十五章 臭丫头胆大包天 这段时间,前朝余孽又在民间搅浑水。 邦尼定国和辽国又在边境蠢蠢欲动,时不时骚扰一下,搞些小动作,虽然无伤大雅,但也着实令人烦郁。 颇有种在老虎身上拔毛的意思,令天子很是不悦。 而又遇到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还是在天子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行凶,挑衅皇家威严,再加上边境传来不大好的消息。 这些天圣上的心情可谓是让下面的人如履薄冰,又如踩在钢刀上行走,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伴君如伴虎,刑部尚书前往随州去调查贩卖私盐的案子,迟迟未有进展,屡屡叫他们家爷,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前去商议,一日不落,每次都是三更半夜才回来的。 这样子怎么能休息好。 前段时间,泸州突现前朝余孽在当地怂恿江湖人,发动暴动,死伤无数,骁骑营统领章程领段乾之命,带着骁骑营的人前往调查镇压。 在押送罪犯回京时,路上遭遇埋伏,章程武功不弱,只受了轻伤,而骁骑营的士兵伤势较重,暂时驻扎在城外二十里路的义庄。 如今他们驻扎在义庄,段乾知晓那些余孽为了救人,必定会卷土重来,令他们暂且不回帝京,引蛇出洞,而他则决定前往领教一番。 明面上只有两人去,但实际上段乾已经安排枢密院暗部鬼卫军秘密前往义庄。 陈景和撩起小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忽地嘴里“噫”了一声,目光流出一丝讶异之色。 “那不是负责邱闫令丧葬的厉害小娘子吗?” “带着个棺材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还真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这小娘子这胆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日在枢密院灵堂,面对皇后娘娘的命令都能视而不见,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吗,要不是在枢密院,这小娘子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大街寻常人见了那棺材纷纷退避三舍,甚至嫌弃地嘀咕着晦气。 不知何时,段乾掀起眼皮,睥睨了他一眼,眸光淡淡。 看过去的瞬间,陶桃停靠在边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让开一条大路,让这贵人的车马先行。 这马夫身着藏青镶绣纹腹鸮袍子,脸色冷漠,目光锐利如刀,分明就是枢密院卫军。 大街上哪个不敢让路,躲都来不及。 陶桃也知道青天白日在大街托着棺材不大妥当,天子脚下,也怕冲撞了什么重要人物,是以在看到这华盖香车时,便早早退居一旁。 听到陈景和的嘀咕,靠在软塌的男人轻哼了一声,面上似戏谑似嘲弄,还带着些许的兴味。 “这臭丫头拿着本君的东西在大理寺骗吃骗喝,可不就是胆大妄为,若非本君忙,早该收拾了……” 闻言,陈景和干笑了几声,放下帘子。 就算您老不忙,也不用您亲自出手,一个小娘子而已,随便吩咐一个人不就完了。 再说,那日禀报的时候,您也没让下属去收拾一下啊。 陶桃三人驾着板车,一路出了正阳城门,城门兵一看到车上是棺材便急忙挥挥手让他们走了,所以没在城门费什么时间。 出了城门,还要走大概二十里路,为了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去,他们只能是加快行程。 大半个时辰后,陶桃在山脚看着陡峭的山路,霎时间欲哭无泪。 “早知道我就该多叫两个人过来,这马车上不去,那不得搬死?!” 余山望向自家老板那瘦弱的身板,“我们两个可以的。” “老板,你就拿着纸扎品就行。” “没事,三个人搬更轻松一些,不然到时你们脱力失手就不好了,剩余的东西一会儿再下来拿。” 在陶桃坚持再三的情况下,三人一起搬运起棺材,一步步走上崎岖不平的山路。 等到了山腰就能看到有许多的无名墓碑,乱葬岗也在荒山,只不过和这里是背道而驰,两条不同的路。 陶桃累得满脸通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毫无形象地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完全没有身为时下女子的样子和形象。 余山余河两兄弟也累得不行,干脆利落也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 山上还是挺凉快的,一阵冷风吹来,立马让她滚烫的脸颊舒服许多,头脑特清醒。 “下次再也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当时估计是魔怔了,竟然去帮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人,出钱出力,不是蠢就是疯了。 眼下清醒了也没办法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干,下次她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余山,把挂在棺材上的干粮帮我拿一下。” “哎好。” 余山起身去拿,然后递给地上的陶桃。 陶桃吐了口气,起身接过,“都围过来。” 干粮和水都准备了三份,现在又饿又渴,派上用处了。 吃了喝了,短暂的休息了一下,她就让余山余河挖坑埋葬。 她则简单布置一下。 长长的白幡在空中飘荡,白灯笼悬挂在树枝上,寒风卷起篮子里的黄色纸钱,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孤独寂寥。 两兄弟费力又搬又推的把棺材弄到坑里,陶桃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个长条石碑,拿着小刀安静地雕刻,这是从不远处的石堆里精心挑选的。 不多久,这荒山上又多了一座孤坟。 她架起火堆,面无表情,眸光暗暗,开始烧着亲手扎的纸活,余山余河也围坐在一起,往火堆丢黄纸和金银元宝。 忽然一阵妖风,席卷着火堆,灰烬和黄纸漫天飞舞,灼灼焰火差点儿舔上她的手指,却又瞬间降了下去。 余山余河两兄弟不小心被灰烬迷了眼睛,拼命地揉了揉,睁开眼时,天地不知何时变了颜色。 晦暗沉沉,压抑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余山道:“老板,看这天,估摸着要下大雨了,咱们还是快点儿回去。”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稀碎,但陶桃离得近,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她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远处似有电闪雷鸣,耳畔山林簌簌,左右摇摆。 “收拾好东西,现在就走。” 第二十六章 段乾你这个乱臣贼子 车轱辘碾过沙石土路,渐渐地停靠在四周满是杂草的义庄。 门口的人垂首弯腰对着从马车下来的人拱手恭敬地说道:“大人。” 重紫色绣睚眦兽纹的华美袍沿随着步伐划过门沿,男人负手而进,脸色淡漠,身侧未带一刀一剑,可见未把即将发生的危机放在眼中。 黑沉沉的天空时不时闪烁着银蛇,裹挟着沉闷于耳的雷鸣声,彰显着山雨欲来的境况。 这注定不是个普通的夜晚。 骁骑营的人在明,枢密院的人在暗。 赵国的余党绝对知道人不是那么好救的,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救,只因被他们抓住的人是前朝皇室之子赵胤辰。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段乾颇有兴致地捆绑住手脚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的男子,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赵胤辰怒目而视,嘴巴被破布堵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和高傲,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要说这皇室之子为何会被抓住,除了章程机敏,还要得益于赵胤辰本身的狂妄自大,和对前来抓捕的朝廷之人不屑一顾。 自认为他们是跳梁小丑根本抓不住自己,骄兵必败的道理,他是一点也没学会,反而因此落到敌人手里。 “且看看你那些下属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他尾音拖长,显得懒懒散散的。 见眼前人呜呜咽咽的似乎有话要说,他伸手拽出赵胤辰嘴里的破布。 嘴巴得以放松,他立马破口大骂:“段乾你这个走狗!背叛赵国的乱臣贼子!” “你们等着!本王定会拨乱反正、匡扶正义,将你们这些反叛贼子斩杀殆尽。” 都百来年过去了,赵国余孽还在生生不息,原本他们要是在暗地里苟延残喘,不搅动浑水,他可以选择放任不管。 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能成气候。 沾沾自喜以为能活下来,延续血脉,全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殊不知他们才是跳梁小丑,老虎毛上蹦跶的虱子,太小太弱,连被老虎映入眼帘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只不过是虱子多了,太痒,是时候该清理一番。 士族存在的时间比此时的天朝还要久远,当年天朝统一多亏于士族的协助,如若不然,开国皇帝怎么可能会轻易统一。 说什么背叛,也只是前身赵国皇帝荒淫无度,为博美人一笑,修建登月楼劳民伤财,天灾人祸,战火纷乱却至黎明百姓于不顾,妄为君王。 面对忠臣谏言,却当场将其斩杀在朝堂之上,暴政为之,寒了多少大臣的心。 身为士族之首的段家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君主无能,自是要另择明主。 选定了当时还是附属国的齐国,齐王爱民如子,仁心宅厚,段家家主亲自前往游说,当时的士族能人辈出,尤其是段家,里应外合下,覆灭赵国,收拢各地小国,将其统一为天朝。 为了永结同好,天朝的首都帝京更是选择在有段家的地方,后来还结为亲家,如此说来,段乾沾了些皇室血脉。 段乾听言,眼中满含嘲弄,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该乞食的时候就该好好当乞食的狗儿,而不是趁主人酣睡的时候反咬主人一口。” “你!” 啪得一声。 “…呜呜…” 一句话瞬间把赵胤辰激得暴跳如雷,张口就要污言秽语,登时被过来的陈景和赏了一巴掌,而后被眼疾手快地堵上了嘴巴。 只能眼神充斥着恨意和怒火地仇视着眼前的段乾,拼命蠕动着身躯想要起身,却被陈景和一脚踹了回去。 他转身走到陈景和准备在门口前的太师椅上,一甩袍角大刀阔斧地坐下,拿起章程用山泉水泡好的银针雪松,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静静地等候着好戏开场。 哗啦啦猛然响起,晦涩灰暗的天空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只消一会儿,地上便蓄起了一汪汪水坑。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咕噜咕噜碾压的声音。 陶桃看到前面有座房子,赶忙让余山停在一旁,跳下马车后,急切道:“快走,这雨下得太大了。” “等下,我把马车绑好!” 余山冒着大雨将马车绑在树上,这马车太值钱了,不能丢。 陶桃也觉得不能丢,只让年纪小的余河赶紧先进去,她等余山一起。 余河率先跑到前面,在跑到门口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 而后赶来陶桃和余山满脸不解,虽然门口有一棚顶遮雨,但是雨势太大风太猛,站在这里跟在雨中没什么区别。 她大声问:“怎么了?干嘛不进去?!” 抬眸的时候却看到他见鬼一样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僵直在原地。 段乾动作一顿,绮丽的眉眼一抬,极纯极黑的寒冷眼眸,折射出锋利的戾气对上一双明亮杏眼。 在看到来人时,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陶桃眼珠子转悠,看着腰间悬挂着刀剑的侍卫,面色不善,在看到他们时,瞬间抽出利剑对准他们。 “我去…” 她暗自感叹了一句。 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莹白的脸庞上漾出一抹乖巧且讨好笑来。 “各位官爷们,我们就是路过,绝没有要打搅你们的意思,只是这雨太大了,走不了,你们放心,等会子雨小了一些,民女们马上就走。” “劳烦你们行行好。” 天色灰暗,再加上雨影憧憧,让她根本看不清门口坐着的人是谁,但单看只有那人坐着,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就足以说明是他们的头儿。 回应她的只有雨声和无尽的沉默。 陶桃却当他们是默认了,心中算是松了半口气。 一阵冰冷夹杂着雨水的寒风梭然吹来,直接叫她打了个喷嚏,浑身不自觉地打了寒颤。 这什么鬼天气! 忽然身侧两人亦是两股颤颤,衣衫湿透得都能拧下一桶水了。 她才又大着胆子说道:“各位官爷们,门口挡不住雨,我们进去一稍稍,好?” 说完后,她便让余山两人跟在她身后,她则在前面走廊走着。 第二十七章 你还要趴多久? 陶桃站在走廊处,靠近正门的位置便停下来。 站了一会儿后,她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恰巧看到院子两侧摆着好几副棺材。 她眉间一拧,轻轻一嗅,鼻尖萦绕这一股雨水的水腥味和泥土的腥味,但是,还有淡淡地腐臭。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长期接触尸体的人都知道。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走廊边上,看到爬满灰尘破了好几个洞的门,凑过去一瞧,里面一张张木板子上都盖着一层白布。 好了,她明白是什么地方。 这他娘的是义庄啊。 她可真有缘,不过也是,前面荒山是坟墓,义庄在这也不出奇。 在里屋的陈景和隐约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好奇地走出来,手捏住剑鞘,看了眼爷没什么反应,稍稍松了半口气。 若是普通百姓,还是要叫他们快些离去,不然等会死在这可就别怪他们了。 想着,他出门拐向走廊,高声问:“你们是要去哪里?” “什么?!” 雨声太大,她有点听不清楚,下意识往前走去。 陈景和眼中闪过不耐烦,大步靠近,边走边道:“本官在问,你们是要去何处…” 话刚说出口,忽然凝滞了一下,他眼神中流出惊讶之色,诶了一声。 “你这小娘子,怎么会在这?!” 这声音和身形似乎有点眼熟啊。 陶桃上前几步,嗐了一声,笑道:“这不是枢密院的大人吗,民女见过大人。” 眼前的人是那天那个和她对接的人,那此时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是…… 她将目光移向正手肘放在扶手,支撑着下颌,眼睛半合着,神色淡淡的男人身上。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睨向她,慵懒倦怠的模样让她想到了眯眼睡觉的大猫。 陶桃立马正色起来,抿唇拱手:“民女见过大人。” 身后的余山余河见此忙不迭跟着行礼。 这副紧张戒备的样子,丝毫没有方才面对陈景和那样轻松笑颜。 段乾忽地把茶杯放置在桌上,发出一道不小的声音。 陈景和身体一震,赶紧说道:“快走!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语气不太好。 她眉间微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大人,这雨这么大,等小了我们马上就走。” 身后的余山连忙附和道:“是啊官爷,您大发慈悲,留我们一会儿。” “放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 她刚要说话,骤然见他脸色惊变,抬起手,阻止了她说出口。 此时寂静得只有雨声在耳边响起,空气凝结成冰,时间在这一刻放慢,有种突如其来的诡谲古怪的气氛在悄然蔓延。 她亦是敏锐的感受有不对劲的地方,余山不明所以,抓住她的衣袖,就要开口问,瞬间被她捂住了嘴巴。 余山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只见陶桃对他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口猛然冲进来大批穿着蓑衣的蒙面人,手持锐利刀剑,不言不语,直接和骁骑营的侍卫们对上。 大雨滂沱,金戈交鸣,充斥着血腥和杀气的杀戮就此展开。 章程见骁骑营的人不敌,迅速上前,而陈景和无暇顾及他们,紧随其后。 不知何时,屋檐冒出一群穿着黑色绣纹腹鸮衣袍的人飞跃而下,戴着铁制面具,手持夺命弯刀。 气势如虹,一下场每个人接连收割好几条命。 余山余河两兄弟哪里见过这种残忍的场面,直接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软。 陶桃被这杀人的场面也吓了一跳,但总体还是对他们要好上不少。 为避免波及,她看了眼开着的正门。 “走,进屋。” 她小声说道。 等到站在门边,看到依旧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暗道把这观戏的煞神给忘了。 “嗨,大人你好又见面了。” 她硬着头皮顶着他冰凉地目光,假笑了一下。 这人坐在门口,别说余山两兄弟,就连她都不太敢从他身边过。 “你可是去过陈府?” “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他。 “若是耳根子不好使,本君不介意帮你割下来。” 语气淡漠,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让人脊背发冷,呼吸一滞。 求生欲瞬间让她想到他刚刚说的话,立马露出一抹乖顺又讨好地笑来。 “别!民女耳朵好使着呢,不老您费心。” “您真是神通广大,民女确实是去过陈府,那陈府老爷死了,尸体是我收敛的,这不是想着一会子回到帝京还要再去一趟嘛。” 她说完,猛然一怔。 他既然知道自己去过陈府,那她去过大理寺不也知道? 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拿着他的东西招摇撞骗?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啊,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 听着她的恭维,他无声地冷嗤了一声。 “你…” 正准备说话,倏地他眼神骤冷,眸光一凝,气场为之一变,露出一丝杀意,起身时猛然被跌倒的陶桃扑回椅子上。 敌人充满杀气,手持一把销铁如泥的钢刀,穿过冰冷地雨幕朝着段乾迎面而来。 陶桃不小心被左右脚绊倒,非常冒犯的扑倒在他腹部的位置,恍然未觉身后极速而来的利刃。 段乾眉间微拧,伸手浓厚的内力缠绕住钢刀,铮得一声,在陶桃的耳边碎裂开来。 碎片弹射划断她耳边垂落的发丝,连带着她白皙的脸庞出现一道血丝。 被他抬手两指夹住,一用劲,碎片刷得一下,划破敌人的喉管,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倒地的同时,将地上的水洼染满了红色。 “四爷!” 陈景和大惊,连忙来到他身边。 不消多时,一场实力悬殊的杀戮随着血流成河落下帷幕。 “你还要在本君身上趴多久?” 一道阴冷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才陶桃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影响了头上那位爷发挥而连累到自己,虽然他是金尊玉贵,但她市井小民的命也是命啊。 她抬头尴尬地呵呵了一下,而后露出她自认为最最单纯甜美的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手一撑,倏然感受到什么,有点硬又有点软,还有点温度。 第二十八章 她真不是故意的 登时她感受到他的大腿一僵,而她自己也浑身僵住了。 她懊恼害怕地闭上了双眼,低着头,一点儿也不敢对着那双此时闪烁着阴戾寒芒的黑眸。 “你这臭丫头…嗯…” 带着杀意的话语还没说完,忽然他遏制不住的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陶桃急忙起身,俏脸微红,慌乱间手直接按了下去,滚烫炽热的温度和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猛然传来。 她心中忍不住暗道完蛋了,这爷非得杀了她不可! 赶忙站好闪到一边,恰好此时相较之前的雨势渐小,她当机立断拉着余山余河两兄弟赶紧跑路。 陈景和和章程察觉到自家爷脸色似乎不太对,阴沉着脸,仿佛那小娘子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想到刚刚那小娘子举止冒犯,他急忙就要往门口追去。 “四爷,我去把那小娘子抓回来!” 还没出门口,就听到身后冷如寒冰的声音。 “滚回来!” 他身形一顿,立马闪身到他身边。 “四爷。” 段乾深吸了口气,只胸膛微微起伏,显示了他方才的情绪的失控。 “把人整顿一下,回帝京。” 陈景和与章程单膝下跪:“得令!” 这边,陶桃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回帝京,顾不得下雨,浑身湿透,如同一只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很是狼狈不堪。 好在身后并没有那煞神派来追杀她的追兵。 想到他方才那杀气腾腾的阴郁脸色,她霎时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是不是浑身湿透的原因,反正就是一阵冷冰冰的。 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发誓,刚刚的触碰真的是不小心的,他那宝贝的命根子也不是谁都想碰的好。 那她还有阴影呢,那模样活脱脱像是自己轻薄了他一样。 虽然他是长得很美,可她也不是流氓啊。 算了,管他呢,要杀要剐到时候再说。 回到帝京的时候天昏沉沉的,眼看着太阳落幕,好在雨势已经是毛毛细雨,出行不是多大问题。 即便是晚上,那棺材还是要送的,那尸体都晾两天,不得要赶紧入棺,不然对死者也不好。 洗了澡换了衣服,余山余河两兄弟也到了。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说道:“你们回去吃饭了吗?” 余山闻着从里面飘来的饭菜香,咽了咽口水,忽然,一阵咕咕叫的声音响起。 他脸登时一红,呐呐地道:“还没有。” 恰逢这时,陶母端着一盆汤从厨房走出来,见他们在说话,笑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吃饭,快进来一起吃。” 余河听言眼睛一亮,而后悄悄拿眼瞅她,小心翼翼的。 小少年藏不住情绪,看样子明显饿得慌。 “走,一起吃。” 吃过饭后,三人精气神都饱满了许多,雨也停了。 陶桃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和两兄弟来到陈府,夜幕沉沉,白色的灯笼悬挂在牌匾下阴气森森的。 她上前敲了敲门,小厮领着她来到之前的房间,三人合力搬运起陈府老爷的遗体。 同时她也注意到府中气氛和先前她来时大不相同。 而陶桃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进没多久,后脚有身穿黑色兜帽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府邸,迎接的人居然是林管家。 林管家领着身后的贵人,一路来到府中佛堂。 大夫人邱昭澜已然恭候多时,一见到来人,立马就迎接上前,露出略带着谄媚的笑:“表哥!” 这幅样子还真是和她平日里高傲冷硬地模样大相径庭,能让工部侍郎的夫人如此,可见来人身份非同一般。 那人沉声问道:“后患可是清理干净了?” 她点了点头:“王嬷嬷到死都没有说出什么,您可以放心。”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大理寺卿,你认为这事能就此揭过?!” “是,表哥。” 见她还算听话的模样,他的脸色稍稍缓和后,又道:“她的家眷可是一并清理了?” “这…“ 邱昭澜看上去有些为难。 吞吞吐吐的扭捏模样登时让他眼神一变,立马意识到她没有顺带斩草除根。 一顿怒斥:“真是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如此心慈手软怎么撑的起这个陈府?” “亦或是你觉得你已经不需要邱府在背后了吗?” 她顿时惊慌失措:“不是这样的,表哥,若没有你们也不会有我今日,昭澜明白的,明日就派人将他们了结。” “日后还要仰望表哥多多帮衬。” 此番表忠心的言语,温顺的态度,算是让他面色稍霁。 “东西呢?” 听言邱昭澜立马转身拿起佛台上的书信递给他。 “都在这了,您看看。” 这些都是工部侍郎陈幼辉和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来往密切的书信,上面写着的都是军中不为人知的机密。 一旦被人抓住,足以让他们元气大伤。 “把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除了心腹,其余都秘密处理了,记得处理干净。” 语气冷酷无情,仿佛好似不是在说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只只蝼蚁。 处理干净? 邱昭澜脑海中倏然闪过那张年轻秀俏的脸庞,那个她从未见过女子做这个的葬仪师。 “可是,虽然知道老爷的死有异常,但她只是个葬仪师,而且大理寺曾经召过她去,如果直接杀了,岂非太明目张胆了?” “什么?她去过大理寺?!” 他的语气很震惊还带着一丝怒气。 见他脸色又变得很是难看,邱昭澜又惶恐又不安。 “表哥息怒,那个葬仪师只是个小娘子,应当是没有胆量敢胡说八道。” 小娘子? 做这种死人行当的人在帝京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要说是小娘子,他登时想到那晚在邱府灵堂,和段乾相谈甚欢的那个小娘子。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真是她,那就更不能留了。 但凡和段乾有关系的人,绝对不能留! 况且那个银针… 他冷声道:“必须把她除掉!” “这…为什么?” 邱昭澜疑惑地看向他,很是不解。 一个小娘子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她有些觉得他太过草木皆兵了。 第二十九章 杀人灭口 笼罩在兜帽的那双眼睛冰冷地看向她,脸色极为肃穆阴沉。 “邱昭澜,莫不是你以为如今陈府是你一人就能掌控的了?现在都敢来质疑我的决定?!” “看来没了陈幼辉,这陈府你也不想要了,到底不是亲生儿子,竟也不设身处地的为你的儿子考虑。”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时时刻刻都在警告她眼下身处的险境,最后更是直白的威胁着她对自己的忤逆。 邱昭澜大惊失色,失控地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不是这样的!是昭澜一时糊涂,胡言乱语了,表哥千万别和昭澜这等妇人计较!” 没了陈府,没了工部侍郎夫人的头衔,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办?她还怎么享受那些夫人小姐对她的恭维和奉承? 她不要变成那些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模样,她要做人上人,有儿子在,她有邱府相助,她定然能变得比其他人还要尊贵。 所有加注在她身上的屈辱,都如同陈幼辉和何婉那般付出残酷的代价。 所以即便是工部侍郎又如何!她背后可是寒门邱氏! 那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的母家。 那些夫人小姐们,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吗? “都是昭澜的错!昭澜立马吩咐下去执行,方才林管家来报,说那小娘子就在府上,正式动手的好时候!” “是吗?”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便速战速决。” 话音飘荡在风里,随着人影的消失而消散。 邱昭澜的眼中浮现出一股阴狠的杀意,冷声喊道:“言巧!” 站在门外的大婢女迅速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大夫人,婢子在。” 她一抬手,言巧无声地上前。 两人一番耳语,言巧抬起头看她,而后点头领命。 “记住,要做到干净不留痕迹。” “大夫人放心,婢子定会做的妥当。” 忙活了一个时辰,这灵堂总算是布置完了,三个人还是要比一个人快的。 此时聚集了不少女眷和少爷小姐们,穿着孝服,带着白花,呜呜咽咽跪在灵柩的蒲团前哭丧。 都来聊表一下自己的心。 虽然陈幼辉死了,但是他们可是老爷的妾室,况且有的还有孩子。 陈府的一切该有他们的份。 陶桃双手合十抵住额头,虔诚且尊重地弯腰祭拜。 身旁的余山余河有模有样的跟着做了起来。 林管家同样哭丧着脸,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中满是遗憾和惋惜。 他在这个陈府待了快二十年了,老爷待他们这些下人还是不错的。 好不容易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才没几年,竟然就变成了这样的下场,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真是令人唏嘘。 “林管家,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带着道士再来同你们商议下葬时间。” 林管家刚要说话,忽然走来一丫鬟。 他认得,是大夫人身旁的大婢女言巧,自从王嬷嬷死了,她便一直代替王嬷嬷的身份伴在夫人左右。 言巧脸上漾出亲切又尊敬的笑:“小娘子勿急,我们大夫人邀您一叙。“ 叙? 陶桃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时候自己和大夫人是旧识了? 言巧看到她不解的表情,又道:“小娘子别担心,是关于老爷后续下葬的问题。” 难道她不满足于眼下的陪葬规格,还是觉得这灵堂的规格不够尊贵? 想要再弄得盛大一点吗? 有些家属的确是有这样的要求,死者生前没享受到的风光,死后一定要盛大且风光大葬,这样会比较面上有光,又落得个孝顺的美名。 说白了就是给别人看的。 现代人都有这样的思想,只怕古人会更甚,而且这个人生前还是朝廷命官工部侍郎大人。 为了颜面和身份,只会更加的重视。 可以理解。 她露出明白的笑容,拱手道:“我明白您夫人的意思了,走,商议一下哪里需要改动的。” 言巧面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后笑着点了点,转身的那一瞬间,眸光微闪,藏着一丝杀气。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先回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事情做完了,而且累了一天了,让他们先回去也是应该的。 好歹她是做过打工人的,一朝翻身做老板,指定不会变成周扒皮那样。 余山有些犹豫,虽然她是老板,但是夜路危险,一个小娘子回去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的。 “老板,要不我留下陪你,让余河先回去。” 言巧取笑了一声:“这位小哥,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对小娘子怎么样?” 余山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觉得…”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余山,今日打工时间结束,累了一天了,你们快回去歇息。”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没问题的。” “那好的。” 陶桃毕竟是老板,老板开口说话了,余山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马车你们一并带回去。” “好的。” 余山余河两兄弟走了,她便跟在言巧身后。 月光被乌云压顶,只剩下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辉。 下了雨的夜晚,比平日还要格外的凉爽,甚至泛着丝丝的冷意,莫名让她打了寒颤。 一路走在幽深小径,越走身后的哭喊声便越遥远。 连下人都看不到几个。 陶桃先前还觉得没什么,但是走了有段时间,心想着这大夫人住这么偏僻的吗,还是说这陈府这么大,所以每个院子才相隔这么远。 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直到前面的人领着她走进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院子,她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姐姐,大夫人不可能住这?” 陶桃警惕地看着前面停下的人,言巧对于她的问话,不言不语,骤然,她转身手持匕首猛地朝着陶桃扑来猛刺。 动作之快,若是没有防备的人指定得当场殒命。 她温和地笑脸瞬间变得阴狠,眼神充满恶毒的杀意。 陶桃有所防备,在她动身的时候,快速往旁侧闪躲,言巧忽然露出一丝错愕,没想到她居然会有所防备。 躲过之后,她一刻也没犹豫,转身往外面奔跑。 逃出院子,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这片地方像是荒废了很久一样,而且陈府这么大,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第三十章 爷救命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你逃不了的!乖乖受死!” 身后传来充满杀意和气急败坏的怒斥。 就在这时,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从四面八方的道路窜了出来。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间,怔愣在原地,看着前有虎后有狼,心想这会儿真的要噶在这里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得罪这大夫人了,对方竟然要杀她! 自己也没做什么说什么,一直兢兢业业的,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那陈府老爷的死有蹊跷?可这件事情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早知道这一趟就不该来。 事已至此,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家丁们目露凶光,脸色恶狠狠地,手持着棍棒,气势汹汹地朝着中间瘦弱的小娘子扑了过来。 身后的大婢女高举着匕首,程亮的剑刃在光的反射下闪过一丝寒芒,倒映在陶桃那张发白的脸庞上,寒气森森。 陶桃转身,直接冲着言巧飞奔而去,言巧不明所以,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被猛烈的力道撞飞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 一声怒吼:“快抓住她!大夫人吩咐,不留活口,就地斩杀!” “你们谁敢!我是枢密院的人!” 她转身一声冷呵,语气坚定,掷地有声,不似作假。 枢密院! 即便是身处宅院,他们也知道枢密院那凶残的名声,倘若真是枢密院的人,主子倒可能没事,但是他们这些下人只怕要倒霉了。 这般思虑,家丁们猛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后,看向夫人身边的大婢女言巧。 言巧倒是见识过不少手段,自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且看她那副穷酸的样子,又是一介平民,怎么可能和枢密院扯上关系。 真真是在白日做梦而已,糊弄他们玩儿的。 言巧不屑一顾,冷笑一声,吩咐他们直接上去。 而陶桃趁着他们犹豫地功夫,一下子窜进了方才破败的院子。 她刚进来的时候,习惯性的环顾了下周围,发现在西南墙角有颗十分粗壮,年岁已久的参天大树。 围墙是高,但有树在绝对能爬过去。 好在她不是没爬过树,不是很熟练,可也不陌生。 在潜能的爆发和求生欲下,陶桃三两下猛然爬上树,低头看了眼跟着爬过来的家丁,伸脚就是狠狠地一踹,直接把人踹到地上哎呦哎呦的惨叫连连。 “快上啊!别让她跑了!否则大夫人不会饶过你们的!” 底下传来言巧的怒吼着,焦急地模样夹杂着恐惧。 事实上真正不会被饶过的人是她,但是她必须要将他们都拖下水,她是知道大夫人的手段,如果她任务失败恐怕脱层皮都是轻的。 陶桃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站在围墙上,看着三米的高度,一鼓作气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快!出府去追!” “快点!” “嘶啊……” 她跌坐在昏暗的巷子里,手捂着扭伤的脚踝,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就知道一定会扭伤,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疼,感觉脚都快断了! “该死的…一群神经病…” 她暗骂了一句。 听着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她强忍着疼痛,扶着墙壁踉跄着站起身。 衙门在哪里不知道,不过她去枢密院的路,一定比衙门熟。 顾不了上午那会儿刚得罪过他,此时到枢密院是最好的选择,他总不能因为上午那点子事就杀了她。 她急切地一瘸一拐地跑出巷子,往身后看,远远就看到拿着棍棒的陈府家丁。 穿过大街小巷,那些人居然还敢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搜寻她的踪迹。 原本还想着回家,眼下就更不能回去,也不能去余山那里,如果去衙门,找人问一下不是难事,问题是衙门真的会因为一个草民,得罪陈府得罪工部侍郎的夫人吗? 她不敢赌,因为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自己反而被关进大牢,那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无权无势的她,怎么斗得过陈府? 就算她去枢密院又能如何,他凭什么帮自己?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开始慌乱起来,手握成拳头,无意识地放在嘴里咬住,脑海中思绪混乱,迫切地想要找到对策。 对了,上午在义庄的时候,段乾分明问过她陈府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工部侍郎的死有问题,大理寺只抓了何婉和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定罪。 可有心人绝对能想到他们两个必定是替罪羊。 而大夫人却没有追究陈府老爷的死因,那天反而还在警告她别乱说话。 这个大夫人绝对有很大的问题,或许这就是她要杀自己的原因,问题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是宁错杀不放过吗? “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长得杏眼桃腮的小娘子?她是我们府里丫鬟,偷了主子很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在抓人。” 听到声音,陶桃屏住呼吸,慢慢靠在墙壁上,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 她站在巷尾,前面巷口通着大街,追杀她的婢女就带着人在那里询问这沿街的摊贩。 好了,这回不去枢密院都不行了。 打定主意,她没再犹豫多想,直接朝着枢密院的方向跑去。 在她东躲西藏,跑了过程中,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陶桃一边拼了老命地狂奔,一边感觉自己倒霉到了极点。 在看到那座威严悚然的黑色建筑物时,她就像是看到亲娘,露出欣喜地样子,不再是害怕的心态,恨不能立马飞过去。 特别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官爷!大人!大哥救命啊!”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陈景和正与章程边走着边说着话,忽然身后一连串的呼喊,仔细听这称呼还很耳熟。 他转头一看,瞧见一个小娘子正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朝着他这边狂跑,顿时让他一阵稀奇,这寻常人见了枢密院的人,不是害怕,就是躲得远远的,哪敢凑过来。 怎么这小娘子就一副见到亲爹的样子? 突然,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午在义庄把四爷气得够呛的小娘子吗。 第三十一章 求收留 很快,他注意到她身后追着她的一群人。 上午才见过,章程自然也认出来她是谁。 陶桃跑到他跟前,立马就往他身后躲,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跑得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又怂又害怕。 “大人救命啊!” 家丁们大老远就看到枢密院那座标志性的建筑物,瞬间脚步就给停了下来。 脸上皆是露出惊惧之色,在看到追捕的小娘子和那官爷如此亲密的模样,别说上前,动都不敢动。 落后一步的言巧这时追上来,见他们像傻子一样站在那儿,登时恼火起来。 “你们停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抓!” “言巧姐,你、你还是看看前面……” 有人提醒她,一脸的难色和担忧害怕。 言巧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穷酸小娘子能找到谁帮她,谁敢和陈府作对! 她轻蔑一笑,正打算搬出工部侍郎陈府的名号,看过去的瞬间,眼睛蓦然瞪大,神情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她就算不认识那两个男人是谁,也该认识枢密院,认识他们身上的服饰。 那不是一般的枢密院卫军,是有品阶的长官。 别说他们,只怕陈府都得罪不起。 原本以为以为解决一个小娘子,且还在自己府邸上,问题不大,可如今没想到居然让她逃了,而且她还真是枢密院的人! 如此,该如何向大夫人交代? 言巧想到邱昭澜心狠手辣的手段,她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万分难看,眼神满是恐惧和忧色。 “该怎么办?言巧姐?” “那可是枢密院的人!” 陈景和皱着眉头,转头看着躲在身后脸色发白的陶桃。 “你得罪人了?前面那群人谁啊?!” 章程眯起眼睛看了看,冷笑一声:“这些人真够胆大,敢跑来枢密院撒野。” “我去看看。” 说着他往前走去。 那些个家丁们看到,大惊失色,没等言巧的吩咐,立马转身作鸟兽散。 被陈府惩治还有一条命在,可要是落到枢密院手里,没准还活不过今晚。 言巧环顾四周,立马恼羞成怒,心想着这群贪生怕死之人!待她回府定然要让林管家好好教训他们。 可当她看到腰间挎着长刀的男人,面无表情,却途生一股杀过人才有的煞气朝着她走来时,她顿时吓得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见状,章程停住脚步,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陶桃看到人都跑光了,终于是松了口气,但是听到问话的那一瞬间,心又立马提起来。 她赶紧左右看去,看看那煞神在不在附近。 在发现只有他们两个,段乾不在后,最终定下心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好多。 “那是陈府的人,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们了,明明都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混口饭吃的!” 一说起来,她满肚子怨念,哪里会想到做死人生意,还能惹上杀身之祸,现在弄到连家都回不来。 真真儿叫她想破口大骂了。 “陈府的人?工部侍郎?” 陈景和眉头紧锁,昨天才和四爷说到陈幼辉的死不简单,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次大理寺只处置了一个姨娘和无关紧要的奴仆。 “能不能借你们的地方躲两天?”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章程回来便听到这句话,顿感好笑:“小娘子,你莫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我又不是不认识。” “我前些天才来过呢!你们忘啦,我给你们处理总使遗体的那个葬仪师呀。” “咱们也算是做过几天的同僚,各位大人就大发慈悲,让民女住两天呗,再说了,再过三日,你们家总使大人该下葬了!” 一口一个总使下葬,陈景和霎时冷起脸:“你说什么呢!那是前总使,前总使知不知道!” “如今我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是四爷!你再这样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把你关枢密院私牢?” “啊?!” 陶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立马拱手:“恭喜恭喜,祝贺你们枢密院有如此俊美无双的总使大人,你们是好人,你们家大人也是好人。” “所以、能不能让我住两日?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我就怕他们找到我家去。” 嘴上说着恭喜,实际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段乾可真厉害,那邱总使在他面前死的,他转眼还能就升职了? 可见这皇帝老头是有多么信任他。 这恭维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陈景和嘴角抽搐,拿眼瞅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不愧是干这行的,胆子不小,还能屈能伸。 章程也被她弄得扶额失笑:“我说小娘子……” “停停,大哥们,我叫陶桃,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一回生二回熟,你们看,我们都见了三回了,都是朋友,别见外。” 他看着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行行行,陶桃,我只能和你说,枢密院不留外人,能留下的只有囚犯,你要不介意就住大牢里?” 这小娘子倒是会反客为主的。 寻常人听到肯定要打退堂鼓了,他们说这话也没想着要留下她,枢密院从来不留宿外人,谁也不例外,四爷不喜欢,能留下的都在大牢里。 哪成想,下一秒她说出的话登时让这两人目瞪口呆。 “我是不介意,就是、还能出来不?我能行动自如不?” “我真服你了!” 陈景和双手抱胸,无语凝噎。 章程转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无语且忍俊不禁的情绪。 他咳嗽了一声,“那行,不过你可别乱跑,不然遇到四爷,我们可保不了你。” “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顶多出来透透气。” 两人踏上台阶,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个穿着淡绿粗布衣衫的小娘子,有人认得出是那日来过做丧葬的人。 除了有些好奇外,也没有很惊讶,估计认为是来处理丧葬事情的。 陶桃是想着让陈府的人以为她真是和枢密院有关系,好摆脱杀身之祸,但这保命符用得好是保命的,用得不好,只会死的更快。 第三十二章 你凭什么例外 昏暗的甬道烛光无风摇曳,鬼魅般的倒影在墙面万分狰狞浮现,一股浓重的腐朽的血腥味溢满鼻腔,顿时让她胃部控制不住地翻涌。 阴气森森地空气包裹住她的全身侵蚀着衣物下的骨血,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躺在铺满稻草的床板上的少女脸色苍白,秀丽眉间微蹙,双眼紧闭,发丝被汗水浸湿变成一缕缕地黏在肌肤上。 双手紧紧抱住自身,似乎正陷入梦魇之中,久久不能醒来。 蓦然,一阵凄厉地惨叫声,霎时将梦魇中的少女如同垂死梦中惊坐醒般,猛然睁开眼睛。 陶桃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陈设,寒风侵袭,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出一身冷汗,而后清醒过来。 又是一声恐惧地尖叫声冲击着耳膜,让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 她感觉这枢密院的大牢可比大理寺的要恐怖多了,在这睡一觉都能被噩梦缠身。 当然也有可能是之前被人追杀的原因。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头顶那个四方小窗户,有幽幽月光照射进来投注在脏乱的地面。 天还没亮,这一夜怎么这么漫长… 她不禁在想着。 相隔两间牢房的刑房里,身穿黑色鹰隼常服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前方黄梨木太师椅上,而他面前是被绑在木架上处于受刑的赵胤辰。 赵胤辰看着眼前的段乾正眼都不带瞧他,心里被蔑视的屈辱,一瞬间胜过身体上的疼,忽然破防大骂。 “段乾你这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妖人!走狗!我死也不会说出你想听到的一切,你就死了这…啊!” 陈景和面色冷厉,手中的烙铁毫不犹豫地印在他满是鞭痕鲜血淋漓的胸膛上,瞬息间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狱之中。 听得那些关押的囚犯睡都不敢睡,一阵头皮发麻,万分瘆人。 段乾唇角微勾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浑身伤痕惨不忍睹的丧家之犬模样,嗓音中含着轻慢地笑意。 “听闻泸州通判姚礼谦之女还未出阁,便身怀有孕,此等丑闻,姚礼谦非但不去找那奸夫,反而将爱女精心照护,静其待产,一连数日红光满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令人费解。” 他抬眸看向眼前暴露出情绪的男子,噙着一抹勾人的笑,却让人感觉到身处在幽幽冥府之中般冰寒蚀骨。 赵胤辰铁青着脸,眸光有轻微的闪烁,粗喘着气,一脸的不明所以,故作不知。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身后的章程冷笑一声:“赵胤辰,你再怎么嘴硬又有什么用,既然我们四爷知道通判姚礼谦,自然也知晓你和他女儿的苟且。” “你所要隐瞒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即便你不说,枢密院多的是办法知晓。” “你!咳咳…” 他怒目圆瞪,似乎在说既然知晓一切,又为何还要用刑逼问于他。 陈景和看出了他的意思,笑了下:“你好像很疑惑,自然是为了让你试试这枢密院新做出来的刑具是什么滋味,成为这第一个使用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他笑的眼角眉梢间蔓出一丝残忍,手里拿着一个铁制脑箍,里面一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针。 戴在头上箍得越紧,那钢针越往皮肉里扎去,令人痛不欲生的同时,却又不令人致命。 比之猴子那金箍还有疼上千倍万倍不止,头疼欲裂到让那脑浆迸裂为止。 惨叫声不断回荡在这骇人的牢狱中。 一道碎裂声骤然在身后响起,陈景和与章程同时转身看去,眼神中泛起丝丝杀意。 而刑房中的狱官门也在这时拔出腰间的刀冲了出去,对着呆愣在原地的少女,将其包围。 陶桃脸色微白,目光落在那浑身鲜血淋漓地人身上,骤然浮现出一丝惊恐。 她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急忙蹲下捡起茶壶的碎片,伸出手刚要拾起时,一只玄色镶嵌银纹皂靴踩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指腹刚好捏住碎片的尖利边,蓦然被人狠狠踩住,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想把手抽回来却怎么也扒不开。 她抬头那双杏眸微红,闪烁着盈盈水光,颦起秀眉,一张清丽莹柔的脸露出痛苦破碎之色,那模样着实让寻常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可段乾却不是什么寻常人,性子比冰还要冷,比石头还要硬。 不管有关无关的人,他要是不在意,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可在陶桃眼里,她此时的表情是很凶狠又带着威胁的意思,呲牙咧嘴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在吓退敌人。 男人微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陶、桃?” 冰凉地眼神中带有一丝疑惑,似乎在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景和急忙上前,弯腰拱手,将先前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下。 章程也在旁边附和。 “能进这牢里的人,向来是竖着进横着出,你又为何能例外?” 他丝毫不理会两人说的措辞,眼神冰冷带着一丝对她的轻蔑,淡淡地语气夹杂着还未从方才的血腥阴暗画面脱离出的意味。 诡谲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竟然比这烈狱还要让人感到惊悚骇人。 陈景和急的不行,刚要开口求情,却被章程拉住,使了个眼色。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咙,心脏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地在耳边响起,让她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刚出狼窝转眼又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 真是太好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想死。 倏然,她在他微敞的衣襟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东西,露出的一角,白色的纸扎尾巴上有棕色黑色的斑点。 倏然,她眼角泛起红晕,紧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他深色的鞋面上,洇出一块较深的颜色。 段乾垂眸望去,面上似有怔忪之意。 “三日之后是前总使大人的下葬之礼,相信段大人不会让逝者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噙着泪,强压住喉间的干涩,一鼓作气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巨人观 只听见他唇边溢出一道轻嗤。 讥诮而又那么的不屑一顾。 但他不知为何,还是挪开了脚,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指攫住她尖俏的下巴。 纯黑的瞳孔一点点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意味不明。 冰凉地审视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明明应该感到害怕,但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侵略性和灼热。 最后他的聚焦落在她右边脸颊上的一道红痕。 她忽然想到旁侧刑房里那个面目全非的血人,不禁抿了抿唇。 这变态不会想把她也变成那样? 对,没错,在她看到那个血人的时候,段乾在她心里从煞神称呼已经变成了变态。 又或者真的在记恨她上午冒犯的行为? 段乾忽而又松开手,站起身,语气浅淡:“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寻个房间给我们的葬仪师…” 言毕,他转身负手离去。 冰凉的华贵袍裾随着步伐荡起一道水波,划过她的脸颊,酥麻痒意登时侵袭而来,瞬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章程和陈景和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家四爷是什么意思。 是字面意思?还是… 回想起刚刚他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一个特别洁癖且对女人避而远之的人居然伸手碰了碰她的下巴。 所以、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了。 陶桃此时已然起身,垂在身侧的左手正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她面色冷淡,没有以往的嬉皮笑脸。 陈景和瞧着只当她是吓傻了,他就说嘛,这帝京就还没一个人敢不怕枢密院,不怕他们家四爷的。 “走,我给你寻处落脚地。” 她勾了勾淡色的唇:“多谢官爷。” 他领着她来到一处院子的房间,简单交代了两句人就走了。 陶桃抬眸看向透出些许光亮的天际,关上房门,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晃了晃,是有水的。 嗅了下,没有味道,只是干净的水。 看来这里的水和卫生也是每天有人打理的。 【滴!系统已上线。】 【亲亲宿主,好久不见,适应得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吐糟着。 『有话直接说,不用绕弯子。』 【来任务喽,请宿主在一个月内入殓十具尸体,任务完成随即掉落一件商品或者获得2%的生命值。】 【任务失败扣除10%的生命值。】 所以这生命值1%就代表了一年,扣除了10%就是十年,她完成任务才得了两年的寿命,任务失败就是扣十年的寿命。 这相差得也太多了。 而且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这狗系统说的多少? 『一个月?十具?』 【对的,宿主,你没有听错。】 陶桃几乎要仰天长啸,但是最终还是扑通一下直接面朝被褥趴在床上,浑身散发着淡淡地死感。 “我去哪里找这么多死人啊!?我真是服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一觉醒来再说。 她左脚蹬右脚,把鞋子蹬在地上,翻过身被子蒙上头睡觉。 待在枢密院的这两日她绝对是安分守己的,期间只出过一趟门,那就是回家报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安全。 因为担心陈府找她,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枢密院。 今日是第三日,她要去邱府继续完成前总使的下葬大礼,只是跟在陈景和身侧的她没想到,居然会看到邱昭澜。 也就是陈府的大夫人。 邱昭澜在灵柩前看到她时,登时阴冷地眯了眯眼睛。 似乎感到很意外。 而她身边的大婢女还在,显然也认出她来,露出惊愕的神色。 而且言巧的走路姿势有点不对,右脚好像一跛一跛的。 段乾没来,邱府的人巴不得他不来,见了嫌晦气。 不过有陈景和这个领事在,还有枢密院的卫军,他们也不至于对自己下手。 虽然案子还没有破,但是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身份尊贵,家眷也不愿逝世被打扰在天之灵,于是便按照正常流程下葬。 这一天都没出什么幺蛾子,还算顺利的进行。 邱昭澜已经看到她和枢密院是一块的,而且这几日她都住在枢密院,他们肯定也是知晓的,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对她下手。 自然而然她也就搬回去了。 走去铺子,却发现今日铺子没开门,她顿感惊讶,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是豆腐坊的刘娘子出事了。 “失足落水,到现在都还在湖里打捞,有衙门的人已经过去了,你娘一听说这事,就急急忙忙的过去了。” 大娘心有余悸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人的惨状。 刘娘子人很好,她爹跑了之后,那段时间她娘六神无主,什么也不知道做,心里也很难过,一度振作不起来。 是刘娘子开导她娘,而后还一直送吃的用的帮助他们。 只是这么好的人,却一直没有孩子,但是她和丈夫倒是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刘娘子一死,不仅仅是认识的人会伤心,只怕她丈夫更加的悲痛不已。 而且她还有任务,如此说来,她必须得要去看看。 平日望阳湖上满是游船的客人还有看湖的文人雅客,眼下因为湖中的尸体,出现了命案,人消散了大半。 一群黑红罩甲的捕快,腰间悬着把刀的人正在打捞湖里泡涨的尸体。 很快他们将尸体勾了起来,放置到岸边。 众人看到尸体的样子很是惊慌失措,聚集得严密想铁桶一样的人群,霎时间立马散开。 骤然,一道身影猛地挤进去,不断地哭喊着。 “娘子!娘子!怎么会这样啊!?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会这样!” “娘子啊…呜呜…” 中年男子趴在离尸体有段距离的地上痛哭流涕。 陶母见状,擦了擦眼角的泪,劝慰道:“张大哥,你、你冷静一下,事已至此还是…呜呜…” 话没说完,自己反倒哭起来了。 陶桃剥开人群进去,一眼看到地上的尸体,尸体颜色呈污绿色,面容肿大,双眼暴凸,嘴唇变厚且处于外翻的状态,里面紫绿色的舌头耷拉在嘴角。 四肢和身躯粗壮鼓涨,手和足部均有不同程度的皮肉组织的掉落。 这分明是巨人观。 第三十四章 审讯 这时忽然又来一位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憔悴的老妇人。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惨状,神色有些呆滞,似乎是吓傻了,但下一秒,她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直接昏迷了。 围观众人倏然一阵哗然,离得更远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只有她娘那个傻子颠儿颠儿地跑上去,跪坐在地上将其扶靠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呼喊道:“刘大娘?!刘大娘你怎么了?醒醒!” “救命!快来人啊!” “行了!别喊了。” 说话的人正是府衙推官大人高少光,他眉头紧锁,脸色十分的凝重,冷声呵斥着。 如此吵闹难免会扰乱思绪。 陶桃见此急忙上前查看情况,伸手在老人的鼻腔下感触,而后用力掐住她的人中,时不时轻声呼唤。 陶母疑惑又却带惊讶地看向陶桃的动作,忍不住猜想桃儿从哪里学了来的。 中年男子是刘娘子的丈夫,叫刘荣,和刘娘子一起经营一家豆腐坊,刘娘子手艺超群,做出的豆腐软糯清甜,深受客人的喜爱,每次开市门口总能很快排长队。 刘荣伤心欲绝,转眼又见老娘晕倒在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娘子,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娘,踌蹴不前。 官爷的一声呵斥,让他勉强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面如死灰。 “求求你官爷,一定要找到杀我娘子的真凶!我娘子乐施好善,性子爽快开朗,不是能自寻短见之人啊!” 高少光冷静地说道:“是他杀亦或是自杀,需得仵作验尸之后,再行定夺。” “来人,把担架拿过来,抬回府衙。” 有认识他的捕快上前刚忙将他拉起,不忍地安慰道:“刘荣,你振作一点,逝者已逝,还是要保重身体,你还有老娘在呢。” 看着他们把尸体抬走,刘荣踉跄着要跟上去,但又顾及着奄奄一息的老娘。 “娘,你怎么样?” 悠悠转醒的老人眼睛半合不合的,有气无力地念叨着:“阿珍…阿珍呢……” 刘荣眼睛红肿,黝黑的国字脸上微微惨白,看着母亲的状态,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娘子已死的致命消息。 刘阿珍娘早死,只有一个爹,早年嫁过来刘大娘怜惜她的没娘,再加上刘阿珍秉承着嫁鸡随鸡,十分的孝敬公婆。 前些年刘阿珍的爹过劳而死,刘荣的爹也因为生病去世,经历过这么多事,刘阿珍和婆母的关系可谓是情同母女。 只是刘阿珍多年未出,刘大娘心中稍有所芥蒂,但也还算是无伤大雅。 豆腐坊原本是刘阿珍的爹在开,是后来她爹死了,刘阿珍接手过来,她在原有的酿豆腐手艺上做了改良,街坊邻居纷纷赞好。 这些年,刘阿珍把豆腐坊经营得很好,生意红火,日子也跟着红火起来, 除了没有孩子这点遗憾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刘荣!为了了解事情经过,你跟我们去一趟府衙。” 刘荣也不用纠结了,有捕快前来将他带去府衙审问事情经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娘子好好的怎么会死在这湖里?难不成是失足落水的?”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豆腐坊在城南街头,离这望阳湖有三里路呢,再怎么早也不会走到这里。”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 路人指手划足,议论纷纷地样子,让躺在地上的刘大娘瞬间脸色更差了,指着他们呜呜咽咽,一双浑浊的眼睛射出金光。 “你们、你们这群满嘴喷粪的泼皮!” “腌臜恶浊的货色!给、给老娘滚!” 刘大娘脾气不大好,早些年更是骂街的一把好手,只是年岁见长,越来越收敛了而已。 路人被骂得不屑地冷嘲了一声,施施然地离开。 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陶桃道:“刘大娘,我们先起来,然后去府衙看看是什么情况。” 陶母才反应过来,赞同地附和,两人合力将其扶起来。 人走后,刘大娘又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在陶母的安抚下,三人一步步走向府衙。 府衙尸所。 两个捕快将尸体放在木板子上,两刻钟后,仵作将验尸结果呈上去给了推官高少光。 审讯室,高少光手拿检验结果,开始对死者的丈夫刘荣例行审讯。 刘荣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哭得满是血丝,面如死灰,就像是灵魂被抽离一般。 巨人观的尸体很不好验,再加上泡在水里,能得到的有效信息少之又少,目前只能是从死者身边的人查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刘阿珍不见的?期间为什么没有报官?”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听完,刘荣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和她吵架,她也不会一气之下走了。” “说清楚!” 高少光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我和娘子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我也不甚在意,可我娘子一直耿耿于怀,郁结于心。” “前段时间又和我提到要我纳妾的事宜,但是我的心里只有我娘子,我不愿听从她建议,后面发生了几句口角……” 三天前晚上,刘氏豆腐坊。 刘荣在一旁磨着豆子,刘娘子则在旁侧盘算今日的账。 这时的刘大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补药,黑乎乎的一碗端给刘娘子喝。 刘娘子念及婆母苦心,虽然面带难色,但是还是喝了下去。 刘大娘端着空碗走后,她抿着嘴里苦涩腥臭的味道,又想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忽然双眼涌上热泪。 一旁的刘荣没有听到算盘的声音,不经意见抬头看去,却见娘子又在哭泣,不免心疼,走过去抱在怀里安慰。 哪里知道怀里的娘子语出惊人,再一次说到纳妾的事情。 天朝律法,平头百姓夫妇之间,如果男子年过四旬还未有其子嗣,可纳妾一名。 虽然需要拿出家里的大半积蓄,但是为了刘家的香火,她愿意出这个钱,也愿意和其他人共侍一夫。 刘荣脸色不太好:“娘子,且不说我才三十七,即便已经四十,我也不愿纳妾,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的风言风语莫要放在心上。”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你为什么总是要在意外界的看法?你这样把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 “我都是为你好,为你们老刘家好,我容易吗我?!” 听到他居然在指责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刘娘子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花瓣 刘荣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妥协,只是在一旁选择沉默不语。 刘娘子见他还不来哄自己,心里又气又怨,嘴里的苦涩药味直冲心头。 她不知道明明是为这个家好,为了不再让别人看笑话,如今怎么反而是她的错? 婆母天天不知从哪里收刮来的偏方,喝到她脸色发青几近作呕,她都能毫无怨言。 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孩子,纳个妾呢,没有孩子那以后谁来传刘家的香火,谁来继承这豆腐坊? 刘娘子转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收拾出一个包袱,她皱眉眼神闪过一丝痛楚,冷淡地说道:“这几日我先回娘家待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 刘荣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背着包袱走,回过神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也没有找过她,没想到、没想到……”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懊悔不已,接着又道:“只是没想到,再见已然是天人永隔。” “我、我很、我很后悔,是我不该和娘子吵架,都是我的错!” “她是几时走的?” “夜晚戌时一刻的时候。” 高少光摸了摸下颌,深思。 这个时候已经是宵禁的时候了,街上基本没人,但是打更夫还在。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一边说着:“把昨夜在望阳湖那片的打更夫传唤过来。” “是大人!” 陶桃和陶母搀扶着哭到脱力的老妇人刘大娘,望着床板子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是方才在望阳湖边的府衙长官。 高少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死者什么人?” “我叫陶桃,家中经营一家丧葬铺子,这是我娘,一直在哭的那位是死者的婆母,刘娘子生前对我们诸多照拂,所以过来看看。” 她越说声音越低,脸上神情浮现出些许的不忍和惋惜。 “我能问一下,眼下情况如何了吗?” “仵作验过尸身,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面色青紫肿胀,眼球突出,口腔及鼻腔充满血性泡沫,且喉咙肿大,上腹膨隆,符合溺水窒息身亡的症状。” “如果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或者是人证,只能判定为失足落水结案。” 刘大娘一听,哭得更大声了,“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拦住她,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我们一家三口平安健康和睦幸福也就够了……” 陶桃叹了口气,望向白布下的尸体,对他说道:“我能看看尸体吗?” 闻言,高少光眼神震惊且怀疑地看向她,似乎在说她是不是在开玩笑,那尸体即便是他办案多年也不见得能有这个承受能力。 能看一眼,而面不改色的人少之又少。 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娘子,只怕见了会睡不着。 陶桃见此,大致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您放心,我自己都是在做白事的,见过的死人能少吗。”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高少光听言,扬了扬眉,“请便。” 既然她都说了不怕,那么自己又何须多加劝阻。 陶桃道了声谢,便上前,巨人观还是有点冲击力的,她稍稍酝酿了一下,缓缓掀开白布。 刘娘子鼻翼侧有颗痣,她看了下,污青色肥大的鼻子上是有颗黑痣。 是她。 她皱了皱眉,尽可能的打量着她的全身。 如果不是这些天她一直在忙,要是能碰到刘娘子,说不定还能阻止她的死亡。 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入殓师和法医虽然是两种不同的职业,但是都是为了死者服务,在看待尸体上,还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或许是某些细节,葬仪师能察觉到,那对案件亦是有帮助。 高少光见她能如此淡定的观察这么久,忍不住上前来,心想着或许她能发现点儿什么。 “可是有所发现?” 她摇摇头:“暂时没有。” 蓦然,她的目光被一抹水红色吸引,拿过一旁的羊皮手套戴在右手上,伸手去掀开死者的衣襟。 一片花瓣。 “哪来的花?” 他疑惑地看着她指尖的花瓣。 “这是海棠花。” “你怎么知道?” “如今正值夏季,有许多种花都是在这时候盛开的,海棠花便是其中一种,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我见过,相信你们应该也见过。” “只是你们没注意而已。” 高少光皱了皱眉,他们也见过? “街上那个卖花郎,望阳湖多都是文人士子,有情眷侣,在那里卖花比在其他地方要好,而且我去时正好经过那卖花郎。” 听她这么一说,他好像也想起了,是有听到卖花的声音,但是很快被人群喧闹所掩盖。 “那又如何,一片花瓣没用,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而且她是死在望阳湖,有人掉朵花在湖里并不稀奇。” “我也没说这个有什么用啊,大人。” 陶桃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是他自己想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将花瓣捏在手里。 登时,高少光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大人,尸体验完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带走了,毕竟这样…还是早些安葬会比较好。” 因为眼下这种情形,体内的微生物会使得尸体更快的腐败,现在还能看清楚人的五官,再过两日就不行了。 他也知道死者这个样子,最好是尽快安葬。 “明日下午你们再来抬走。” 让仵作再查查。 “那这样,我们就先走了,希望大人能尽早找到真相,让家眷们能早日安心。” 他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重。 陶桃走向靠在陶母肩膀的刘大娘,“大娘,我们走。” 刘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我儿子在哪里?” 陶桃瞬间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隐晦的审视。 在场的人却觉得没什么。 他道:“我们要在审问一下,明日再让他回去。” 刘大娘虚弱地点了下头:“多谢官爷。” 陶母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刘大娘,你放心,刘娘子的葬礼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会让她完整体面的离开。” 第三十六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陶母先陪着刘大娘回家,而陶桃则回家准备布置灵堂的用品。 这单不仅要做得好,还不能收钱。 第二日清早。 陶桃带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先去刘娘子家把一切准备好,可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 她觉得有些奇怪,心想着刘大娘不会是去豆腐了,可又想着不太可能。 儿媳刚死,昨日尸体才从湖里打捞上来,母子俩哭得稀里哗啦的,这刘大娘还昏厥了一会儿,今日就能卖豆腐了? 但刘娘子家里没人,她又不能硬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到城南街头。 结果还真是。 看着对着客人笑脸相迎的刘大娘,她真有点怀疑昨天那个人不是她。 陶桃让余山两人连带着装纸扎用品的板车一起停靠在不远处的街边等她,她则走过去找刘大娘。 她望着刘大娘的豆腐声音如火如荼,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于是帮着一起干活。 “来,大爷你要几块?” 她对着面前的买豆腐的大爷说着。 大爷看到她愣了一下,像是认出是谁,忽地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真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哎哎哎!你别走啊!” 刘大娘伸手大声叫唤着,带着怒气转眼一看,是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娘小娘子。 她顿时冷下脸,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不劳烦你来,我自己一个人忙得过来。“ 她先前还觉得这刘大娘对他们家似乎不太喜欢,但由于很少接触,一般是只和刘娘子相处比较多,如今看来还真不是错觉。 “这不是开丧葬铺子的小娘子吗?你那摸过死人的手,怎么还给我们装豆腐啊!这多晦气!” “不买了不买了!” “就是,你站在那儿我都嫌倒霉的慌。” 刘大娘赶忙安抚,“这不是我们家的,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赶她走!” 得了,没等她轰人,陶桃自己麻溜儿走人,人都走远了,她还能听到身后呱呱叫。 在现代那会儿就被人赶来赶去,都赶习惯了,看他们眼神不善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己跑了。 可她还是等刘大娘收摊,因为她答应她娘这事一定办妥当。 刘娘子是她娘为数不多的好友,如今好友死了,身后事还被人潦草对待,那她肯定会很难过。 余山本来没多关注前面的动静,余河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豆腐坊前疑惑地问:“大哥,他们是在骂老板吗?” “什么?” 他抬头看去,正巧碰见陶桃走了过来,一脸淡然,反而是她身后骂骂咧咧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上前就要冲过去理论,结果被陶桃一下子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跟他们那些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开门做生意,能交好就不轻易交恶,事情没有发生在身上,自然嫌弃不吉利,不可能每个人都长命百岁,总会有需要的一天。” 她言语淡漠,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还在快到晌午的时候,刘大娘终于收摊了。 陶桃见状抬起步伐,身侧的余河连忙说道:“老板,我和你一起去。” 他一看那老虔婆就不是好相处的,万一她要对陶桃做什么,他也好帮忙。 这点小事,她没什么意见。 两人来到摊前,刘大娘正在收拾着东西进去。 她抬头望去,看到又是她过来,粗声粗气:“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开门做生意的,你们这做白事的凑过来会影响我这里的气运的!” “是要倒霉的,你知不知道?我看啊,就是我那儿媳平日和你们走得太近,所以才会倒大霉,失足落水死了。” “你们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余山听言顿时气不过,愤怒地喊:“什么倒大霉?!你们家死人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老板是过来好心帮你们!我看你是瞎了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这狗兔崽子说什么呢!?说谁瞎眼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想吃老娘一棍!” 刘大娘瞬间勃然大怒,举着扁担就要打过来。 情急之下,陶桃抬手挡住而后推了她一把,刘大娘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你!你这小娼货,居然敢对老娘动手?!” “行了,别叫唤了!” “你儿媳的尸体是不想接回来是?!” 她刚要冲过来,立马被陶桃一声呵斥惊愣在原地,只见眼前的小娘子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夹杂一丝戾气。 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她还未见过像她这般对长者如此无礼,凶声恶煞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泼妇,跟她儿媳无两样。 而后面那句话却让她此时的神情闪过一丝慌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刘大年转身关上豆腐坊的门,准备要走。 “刘大娘,你这变脸可比翻书还要快。” 陶桃冷笑着讥讽道。 “昨个你可不是这副表情,你不用担心,给刘娘子办的葬礼不要钱,我受了我娘的嘱托,会让刘娘子安然地下葬。” “你既然和你的儿媳关系这么好,难不成连在家布置个灵堂,给刘娘子办个葬礼都不做吗?” 刘大娘忽而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想到还在彻查的官府,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 菊花一样的脸庞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既是如此,倒是老身的不是,小娘子你别怪我,我看到你就想到了我那失足落水的儿媳,那副惨状,才会失去理智。” “我们家没什么钱,都是小本生意,如今老身儿媳去世,这往后的日子是更加的艰难了。” 她唉声叹气地说着。 “刘大娘,我们走,去您家中先布置一番,再去府衙请刘娘子入棺。” 陶桃没有想要继续听她瞎扯的意思,眼下去接回逝者才是最重要的。 她真怀疑这老太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可现在看来假伤心的成分比较多,明明昨天老太还痛不欲生的样子。 如果真有什么隐情,那这老太的演技真是堪比现世奥斯卡影帝了。 第三十七章 什么表侄女 刘大娘推开门,她走在前面,陶桃等人跟在后面。 陶桃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院子不大,但是在角落开辟了一小块地用来种菜,屋子两间,中间是客堂,还有个小厨房。 基本平民百姓的房屋大致相同,有的只是大小的区别。 灵堂肯定是布置在客堂的,她走进去,倏地走出来一个胸大腰细的女人。 她脸上涂脂抹粉,梳着云鬓发髻,穿着目前帝京时兴的梅花色的小袖上衣,一件浅绿色的抹胸长裙,颜色鲜艳夺目,衬得整个人光彩耀眼,生机勃勃。 哪来的女人?? “你??” 陶桃震惊又疑惑地看向她,转头用不解地目光望向刘大娘,她没记错她是来布置刘娘子的灵堂?人才刚死没几天,尸体还没硬呢,家里怎么就出现了这么个女人? 还穿得如此光鲜亮丽,就连平日里的刘娘子穿着都是灰扑扑的,哪里穿过这般好衣衫。 “刘大娘,这人谁呀?” 刘大娘眼神闪烁,神态慌张了一下,连忙说道:“这是、这是我远方的表侄女,前几日来信说过来看看我这老人家,没成想今日就到了。” 芳云瞥了她一眼,神情傲慢,径直走向厨房。 她狐疑地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颇有些矫揉造作。 没有多加理会,她转身吩咐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开始布置收拾。 陶桃抬头,又被桌上的摆着的一束花所吸引,瓷白花瓶装着大簇大簇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十分漂亮夺目。 她不自觉地蹙起眉间,家中有人过世正是悲痛的时候,怎么能放这么艳丽的花在这里?这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思索着,她伸手将花拿下来,身后响起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 “住手!你干什么?!” 芳云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将花瓶抢了过去。 “这是我的花,你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小丫头片子真是一点子教养都没有!” “老女人你说谁?!刘大娘的儿媳刚过世,你这个表侄女就穿成这副令人添堵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恭贺长辈的死讯,如此不仁不义且不孝,我真替你感到害臊!” “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和我和刘大娘说话,你如此侮辱刘娘子,刘娘子尸骨未寒,你就不怕她半夜来找你要个说法?!” 一顿噼里啪啦,语速飞快的怒怼,惹得眼前的女人指着她气得火冒三丈,嘴里还你你你的,一时间竟想不到反驳她的话。 一张还算端正的脸被气得面目全非,她转头双眼圆睁地看向刘大娘,怒斥:“这小贱人这么侮辱我,你还不赶紧把她赶出去!” “贱人骂谁呢?” 芳云回头大声喊道:“贱人骂…” 刚说出口,登时反应过来,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余山余河慌了,急忙快步上去。 陶桃就知道她要用这招,左手挡住右手啪得一下,凶狠地掴在她的脸上,霎时间芳云的脸庞浮现出五指红痕。 “哎呦!” 刘大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芳云捂着脸,打得僵直了身体,呆愣在原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余山余河冲上来护在她身前,怒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刘大娘,这个女人真是你的表侄女吗?不会是刘大爷在外面养的外室?!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去府衙好好说道说道了。” 陶桃站在两人身后,冷眼凝视着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的老太。 “刘娘子还没下葬,就有女人上她的家里来作威作福,如此恶劣行径,府衙若是知晓,定能好好查查这刘娘子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刘大娘瞬间面如土色,心中惴惴不安,她手心紧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厉声说道:“陶小娘子你在胡说什么呢!老身自己的表侄女还能认错不成!” “你是不是觉得为我家儿媳处置葬礼不收钱亏了?!现在说这话来胡搅蛮缠!?那好!正好我老刘家不需要你们这些贪财好利的小人,枉我儿媳生前对你们多加照拂,真是瞎了眼了!” “滚!赶紧滚!老刘家不欢迎你们。”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孩童哇哇大哭的声音,芳云神色一惊,刚动身就有人比她更快。 刘大娘急切地跑进去,陶桃脚下移动,立马被芳云拦住。 那双刻薄的三角眼怨毒地盯着她看:“我表婶让你们滚,你们是想赖着不走吗?!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这葬礼不做就不做!我们老板好心不收钱,反而让你们这么对待,你们一点良心都没有!” 余山替陶桃感到不值,年轻气盛的他也受不了这气,当即就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陶桃转头望向站在客堂屋子的女人,神情若有所思。 三人刚出去,砰的一下,门被人猛地关上,声音大到耳朵都震鸣了,木门梭梭落下来些木屑,险些要把门给震散架。 她坐在板车上,抬眸望着紧闭的木门,心想着刚刚是有点冲动了,想到那刘娘子整日为生活劳碌奔波,转眼变成那副惨状。 还没下葬就有女人敢登堂入室,穿着如此艳丽,仿佛在庆祝她的死亡,这看似母女情深的婆母却没有半点斥责,反而将他们这些办葬礼的人轰走。 她的怒气值就忍不住飙升,所以当那女人脸都伸过来时,她有什么理由不扇过去。 看着嚣张跋扈的样子,她还觉得打轻了。 忽地,她抬起左手凝望,皱了皱眉,白色的纱布表面渗出淡淡地血迹。 伤还没好,又是搬东西又是挡木棍巴掌的,不裂开才怪了。 “我的天,老板,你的伤是不是加重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大夫。” 余山紧张的看着她那只手。 这手在他看来,不管是对女子来说还是对需要缝补尸体,都是极为重要的,现在没养好,指定会留疤的。 若是留疤,将来的夫婿定然会介意。 这般想着,余山挥舞着马鞭,赶紧往医馆赶去。 那天不巧割破了手指上的筋脉,导致她现在的手指不是很灵活,想到日后要缝补遗体,的确是应该要看大夫。 她也就没阻止。 第三十八章 把四肢剁了 枢密院书房。 陈景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句进来,而后推开门,对着坐在紫檀叶小木的桌前的男人弯腰拱手:“四爷。” “章程已经率领骁骑营和鬼卫军前往泸州抓捕通判姚礼谦和其家眷,算路程,太阳下山之前就能到。” 段乾正查看着从边境传来的战报,眉间微拧,玉面微冷,将手中那一沓书信啪得一下扔到桌面上。 他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微抬眸看向坐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四爷,可是边境有什么要紧的战事?” “辽国有意与突厥结亲。” 这句话瞬间让他联想到边关的如今面临的情况。 “这…辽国频繁骚扰天朝边境,但有邬雷将军镇守边关,那些契丹人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如果找邻国结亲,以壮大他们的军队,这样一来就会对我们边关造成威胁。” “即便结亲,那也是面和心不和,突厥和契丹注重血统,结亲的部落公主要么是下臣之女临时受封,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王族之女,牵连的关系不大,一时之策罢了。” “那该如何是好?” 他唇角轻扯,溢出一声轻笑,放松身体向后靠去,眼眸闪过一丝讥诮和嘲谑。 “他们要结亲,就让他们结,,至于结亲的女子和王族是谁,那就由不得他们。” 陈景和看向他的目光流出不解之色。 段乾没有解释,提笔写了几句话,随后装进信封,陈景和走上前,双手接过,便听见他吩咐:“让人务必送到邬雷手上,他会知道怎么做。” “是四爷。” 陈景和走出去没多久,天空中盘旋下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飞进屋里,落在他的书桌上。 他伸手取下海东青脚上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上面说了一句话:请求天朝贵人相助。 他自然知道是谁,辽国结亲,不仅仅是为了进攻天朝,更多的是为了抵御内敌,契丹王病重,嫡长子和嫡次子正在为谁能继承辽国争夺不休。 契丹选择储君并非以继承制,除了个人实力强盛之外,更多的是依靠选举和母族实力。 两子同为嫡出,其王后同是两兄弟的母族,但大少君实力略逊二少君,便需要以外族之力来帮助自己夺得王位,那结亲必定是最好的选择。 二少君娶了重臣之女,他为了不输于弟弟,只能将目光投放在突厥汗国,突厥王族有位极为受宠的公主,娶了这位公主,突厥王族势必为了公主夫婿给足兵力,支持登位。 可那些人忘了,除了两位嫡出王子,还有一位存在感极低的庶出王子耶律烈,其母亲只是一个低微宫女,自幼受尽人情冷暖,饱受折磨煎熬。 但他却有不亚于哥哥的野心,甚至要比他们更渴望权势带来的力量。 当年契丹王一时兴起宠幸了个洗脚婢,后来怀孕诞下王子也只是封了个美人,便再无人理会,契丹王后却很是厌恶这个原本房中的洗脚婢,认为她是蓄意勾引,挑衅于她。 此后便处处针对,让母子在后宫的生活极为艰难。 十八岁那年,段乾代表天朝出使辽国,恰逢雪季,十五岁的耶律烈因为母亲感受风寒,病重危在旦夕,闯入正在举办宴席的大殿。 当时的契丹王早就忘记他还有个儿子,即使想起,面对一个微不足道洗脚婢生出来的儿子,冲撞了来自天朝的使者,险些将耶律烈自己还有母亲的命葬送。 是段乾保了下来,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对他们母子却是救命之恩。 此时之后,段乾暗地里时不时给予这个庶出王子的帮助,让他拥有能和嫡亲王子抗衡的能力,如今契丹王病重,鹬蚌相争下,如果有突厥的相助,渔翁得利是必然的。 他站在窗边,凝望着飞向天边逐渐变成黑点的海东青,脸色淡漠冷寂。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恰当的时机钝刀也会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景和。” 门外的陈景和推门而入。 “四爷。” “牢里如何?” 听到问话,陈景和面露些许羞愧,“四爷,赵胤辰嘴硬得很,没有交代什么,但我们只要控制了姚礼谦的女儿,不就是掌控了赵国血脉吗,那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赵国余孽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灭了一窝又生一窝,如果不彻底斩草除根,泸州暴动定然会再次发生。” 陈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过两日便是中元节,正好趁此机会,让他们下去好好陪陪自己的祖宗。” 段乾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赶忙跟在身后。 “四爷,咱这是去哪儿?” “去牢里好好探望一下故人。” 刑房。 他坐在太师椅前,眉眼间已经浮现出隐隐地不耐,手里把玩着一只掌心大的纸扎小猫。 陈景和瞟见自家四爷那紧皱的眉头,心里有些忐忑。 该用的刑都已经用了,他也不知道这赵胤辰这么能忍。 段乾忽而抬头看向木架上的血人,那双极其纯黑的眼眸凝视着他,流露出阴暗刺骨的冰冷戾气,充满血腥强大的气场犹如实质性的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他身上。 原本的赵胤辰是垂着头,倏然从尾椎骨到脊背窜起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杀意,他猛然抬头看去,不屑地神色凝固在脸上,不由自主地显露出一丝恐惧。 浑身开始颤栗起来,他有种不好的直觉,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陈景和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缩起来,因为他知道,四爷没有耐心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站起身,转身走向外面,一道低哑的嗓音随之而来:“把他的四肢连同子孙根剁下来送去给他未出世的孩子,身躯挂在城墙供所有人观赏以儆效尤。” “是,四爷。” 赵胤辰有些晃神,那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竟让他有些听不清楚话里的内容。 段乾、段乾在说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赵国皇室血脉?他、他怎么敢这么对待自己?!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听错了。 赵胤辰这样安稳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害怕,他不想死!他后悔了! 他以为段乾会顾及着那些赵国余党,再怎么样都会留他一条性命,他怎么也没想到段乾居然会真的要杀他… 不,那是比死还要痛苦万倍的折磨… 第三十九章 别多管闲事 “不!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胤辰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可他不知道自己出来的声音是多么的弱小,粗粝厚重,喉咙被血沫堵住放出嗬嗬的气音,让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我说…饶命…饶…” 陈景和疑惑地凑上前去听,听到他的话无奈地摇头,故作遗憾地说道:“晚了,你说说你,终是要到这种无可挽回的余地。” “你真以为我们只能从你嘴里撬出话吗?四爷多的是办法,只不过他嫌麻烦,想要速战速决。” “谁知道你不识好歹……” 从医馆上好药之后,陶桃没回铺子,而是去了府衙,棺材就在板车上,直接就把刘娘子的尸身接回来。 随带问问那个刘荣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个女人在他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耀武扬威地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女主人。 可到了府衙一问,才知道刘荣叫了其他人带着刘娘子的尸身走了。 于是她又立马调转方向去了刘家。 “刘叔!刘叔在吗?” 陶桃伸手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她想着应该是里面的人听到是她的声音,所以才不开门,干脆让余山去敲门。 在他坚持不懈的敲门下,里面中原传来一句不耐烦地叫骂。 “是不是神经病?敲什么敲?脑子进了望阳湖的水了是?” 打开门,还是那个女人,穿得花枝招展的。 芳云看到登时双眼冒火,“你个小贱人还有胆子再上门?!你信不信我…” 倏然,身后的余山余河上前一步,站在陶桃左右侧,双手抱胸,仰着下巴,完全是守护的姿势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她话一滞,深呼吸了一下,也跟着双手抱胸,仰着头,用鼻孔看人。 他们是三个人,刘荣和那老婆子又不在,而且这小贱货还很泼辣,到时候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肯定要吃亏的。 她咬着后糟牙,努力说服自己要忍耐。 陶桃没有心思跟她废话,直接就说:“刘叔呢?在不在哪里?刘娘子的尸体是不是在里面?” “你谁啊?在不在又关你什么事?你少在这多管闲事!” “赶紧麻溜地滚蛋!” 说完芳云就双手一合,就要关上门,结果被眼前的小娘子两手用力一推,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力气这么大,直接把她推到一边去。 要不是她及时站稳,她指定要摔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芳云拿过一旁的扫帚,高高举起朝着她打过来,被有所防备的余山擒住。 少年的力气,尤其是吃饱喝足的,怎么可能是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能抵得过的,但她又拼尽全力和他争夺。 于是乎,两人就跟拔河一样,你争我抢。 见状余河也赶紧上前帮忙。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进去查看情况,没有灵堂布置,没有棺材,对了,方才她进来的时候,门口屋檐下是挂了两盏白灯笼,除此之外,半点看不出家里有人过世的样子。 她往里屋走去,看到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床上睡觉。 这小孩是谁?是外面那个女人的儿子? 有白灯笼就证明他们是有回来过的,只是后来又走了,那他们是走去了哪里? 郊外… 不会是直接就埋葬在郊外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事不宜迟转身就走。 “余山余河,走,去郊外。” 两兄弟一听,立马就松手了,扑通一声响,芳云没来得及收回力道,瞬间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呦哎呦得直叫唤。 “小贱人!和那个泼妇一样该死!” 门口的陶桃脚步一顿,而后迅速地驾上马车飞驰在大街上。 即便是紧赶快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停下。” 余山听言赶忙停下马车。 陶桃眯眼望着不远处而来的一行队伍,为首的人是城西街的梁永升。 他们也拉了一辆板车,棺材已经不在了,看来是下葬了,而且沿路过来都有他们撒的白色纸钱。 虽说尸体要尽快下葬,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灵堂不设,连家中停放一会子棺材也不愿意。 两对人马经过,梁永升看向她,得意地笑起,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呦!这不是陶家小娘子吗?你们也来下葬?主家呢?怎么不见主家?” 陶桃没有理会于她,而是看向旁侧的刘荣。 问道:“刘叔,你不让刘娘子进家门,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个女人,你担心她不高兴,干脆从府衙接出来直接就到郊外葬了。” 刘荣眼神乱飘,看上去颇有些不自在:“你在乱说什么,我娘子已经成这副模样了,不赶紧下葬晚上还抱着睡不成?” “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 听到质问,他皱起眉头,恼火地看向她:“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们刘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老子何须向你解释!” 刘大娘一脸厌恶刮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赶紧走!跟她废话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梁永升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擦肩而过。 陶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脑海捋了捋如今大致的事件,而且他们对那个女人和孩子避而不谈,对待刘娘子的态度和神情更是反常,让她不怀疑有问题都难。 她娘一直守在铺子里,和刘娘子也时常接触,或许问问她娘可能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为了惩治负心汉也好,为了还刘娘子身前对他们的照拂也罢。 但如果刘娘子的死真的不是意外,她绝对要让行凶者绳之以法,方能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余山望向身侧沉默的陶桃,问道:“老板,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问题的,哪有发妻刚死就领着女人进门的。” “这个女人还自称是什么亲戚,穿得那般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来吊唁的,态度还很嚣张。” 就连他也看出事情的不对劲。 那府衙呢?府衙知不知道刘荣家出现的那个女人? 应该是不知道的,有可能已经按失足落水结案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大费周章地调查。 第四十章 他想杀了她 陶桃冷静地说道:“走,回去。” 还没到城门,远远地就见那底下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余河指着城墙上的东西,惊奇地问:“大哥,老板,你们看那是什么?” 余山抬头眺望过去,“似乎是挂了个什么东西,但是有点看不清楚。” 陶桃此时在想着事情,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靠近城门,蓦然余河惊叫了一声,上面居然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彘!黏稠鲜红的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汪水洼。 看上去万分的血腥和恐怖。 有些人受不了,脸色惨白惊恐地飞快走过,有的人手里牵着孩子便赶紧遮住孩子的眼睛,以免晚上做噩梦。 一些胆子的人便站在旁侧议论纷纷,手指着上方,表情既是恐惧又是兴奋,还带着几分痛快 显然他们知道上面那个人囚犯是谁。 “枢密院那位的手段可谓是极其残忍无情,而且你看,那人似乎还没死透,就这样活生生地吊在上面供人观赏,真是令人发指!” “据说上面那个还是赵国皇室,你说这些不好好躲着,非让那位抓住,想死都难了。” “依我看,这身体上的痛固然是痛不欲生,可心里上受到的屈辱,只怕更让他饱受煎熬,这就是双重的折磨啊。” “等等,你们看!他那子孙根是不是被剁了?!” 男子惊恐地叫唤,手指哆嗦地指着那个男人脆弱的部位。 众人循声望去,震惊地发现他的裆部真的是空荡荡的,顿时在人群都又掀起一阵哗然,在场的男子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裆部。 先前他身上鲜血淋漓,看不真切,如今血流的差不多自然是能看明白些。 陶桃三人连带着马车被堵在城门口,动弹不得,“让让!不好意思!都让让!” 离城门不远处茂密的树上,藏着一群蒙着面的灰衣人。 “将军怎么办?那里一直有人围着。”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道:“有那些愚蠢的百姓在,才更好行事。” 他右侧的人似乎有些不太赞同:“彭将军,王爷我们还救吗?他现在已经成这副样子了,有太子还有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在,复兴赵国何须一个废人。” 彭伯钦转头,阴沉地凝望着他,怒斥:“放肆!赵国皇室都是我们的主子,是我们誓死都要效忠追随之人,休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义!” 若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必定要斩了这个叛主之徒。 男子大惊失色,低头抱拳:“是属下失言,还请将军赎罪。” 左侧的男子见状,眸光微闪,“将军,属下方才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枢密院和骁骑营的人,看来他们是放弃了王爷。” “我们是现在去,还是等天黑?” “让兄弟们准备,有那些百姓在,即便是有官兵在,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必要是可以多杀几个人制造混乱。” 彭伯钦脸上露出阴狠之色,望向城门的方向,眼神浮现出杀意。 余山烦躁地看着眼前围堵的人群:“这些人都在干什么?那些吓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猛然一挥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暴响,马儿被吓得嘶鸣了一声,众人怕被撞上,才急匆匆地让开一条小道。 就在此时,身后骤然传来厮杀的声音,伴随着惊恐地尖叫,一具尸体倒在余河身边。 吓得余河哇哇大叫,“大哥!大哥!死人了!” 陶桃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灰衣蒙面人手持短刀正大肆掠杀,仔细看,有一部分攀上城墙企图将悬挂在上面的人救下。 可还未靠近,城墙倏然跳下许多穿着深青色纹腹鸮锦绣的人,与其缠斗在一起。 那是枢密院的卫军。 “该死的。” 陶桃暗骂了一句,扯过余山的缰绳,一挥马鞭,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猛然冲出人群。 骤然,一把利刃横空出现,对着余河迎面而来,余河被吓傻了,本能地开口叫着大哥。 她回头看去,一惊,转身滚落一圈,电光火石之间,伸手抓住那闪烁着锋利寒芒的剑刃,霎时间鲜血直流。 冲击过来的力道太猛,她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借着力道翻滚落地,而后快速松手,一头扎进人堆里。 “老板!!” 余山着急地回头,手里拼命地扯着被惊吓到的马儿,那马正处于癫狂状态,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控制住的,只能任由马车极速飞驰。 陶桃转头看去,马车已经逃离了这个混乱的场面。 站在城墙上身穿绯紫色重工睚眦绣纹的男人往下俯瞰着混乱厮杀的场面,低垂地眼睑中目光冷淡。 倏然,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眉峰微动,冷冽地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双手负在身后轻扣着手心,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从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瘦弱不堪的小猫正在一群杀戮中夹缝求生,左窜右躲,十分狼狈且可怜兮兮的。 关键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面对数把带着磅礴杀意迎面而来的锋利剑刃,陶桃瞳孔圆睁,身体麻木僵住,如同被惊吓到的猫儿,刚反应过来要闪身躲过时,骤然一只大手扣住了纤细的腰身。 段乾眼眸骤冷,涌上暴虐的戾气,宽袖一卷将利刃卷入袖中,随即甩出,带着漫天地杀意利刃出鞘,尽数刺穿敌人的咽喉。 陶桃抬眸,望着这张冷戾十足的漂亮脸庞,心头微颤,而后垂下眼眸。 心想着,难不成真是煞神了,每次他的降临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他垂眸凝视着她被溅到鲜血的莹白脸庞,如同一张白纸被沾染上血腥的污浊,破坏了纯白的美感,那长而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落下一片阴影,遮掩住那双灵动的杏眼。 骤然他心里腾升出一股莫名的凌虐感,指尖微动,手心传来纤细而柔软的触感,衣襟微敞,露出那抹雪腻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 他俯身而下,她似有所感,抬头看他,眼眸冷淡直视着她。 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了。 就在他把手伸向她脆弱的脖颈时,陶桃蓦然双手猛地将他推开,右手方才受伤,满是血迹,直接印在他的胸膛上,沾染些许污秽。 第四十一章 挟恩图报 段乾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顺势松开扣住她腰间的手。 “多谢大人相救。”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忽地,垂在身侧的手臂被人抓住,她定住了脚步,望向他的目光中,愕然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周遭的厮杀逐渐消退,灰衣人不敌,慌乱逃窜,而陈景和带着剩余的人追了过去。 “本君救你了三回,你只有一声谢?” 低哑地嗓音含着薄冷的不悦,沙砾般的磁性音调落在耳尖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她拧了拧眉,有点子不爽。 什么叫救了她三回? 前两次都是因为他好。 行,这次她承认,确实是他救了自己,可他有钱有势,又是个权臣,何须向她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小民索要救命之恩。 “我没钱,再则,我并不认为您堂堂一介枢密院总使需要从我身上有所图。” “所以,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他轻嗤一声:“陶桃,别把你那套诡辩用在本君身上,也别妄自揣测本君的想法。” 她无奈地说道:“那你要如何?我真没钱。” 段乾松开她的手臂,“是你要报恩,怎么反倒问我了?” “我…” “老板!老板你在哪儿?” 她刚要辩驳,身后一阵焦急地呼唤。 “我回去想想,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扔下这么一句话,陶桃转身朝着少年的方向快跑过去。 余山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老板,你没事?”忽然目光停在她染血的右手上,惊喊着:“老板,你的另一只手也受伤了?!” 余河看到,瞬间眼圈通红,满脸地歉意:“对不起,老板,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陶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左手伸过去弹了他个脑瓜崩,“我是老板,你们是我的员工,保证你们的安全本来就是应该的。” “别想那么多,手会好的,别担心。” “走,我们回家了。” 余山皱了皱眉,“老板,得先去医馆,看看你的伤。” 说着直接朝着医馆的方向去。 “行,你说的也对。” 陶桃眉眼弯弯,心里却感知到身后有道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 她没忍住,微微偏过头望去,然而那道视线已然消失不见,只有颀长清癯的背影。 他垂眸,浓密地眼睫在玉容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眸底的情绪,右手拢在袖口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大人,还是您有先见之明,能准确预料到那逆贼的行踪,才没有让那逆贼得逞。” 城门官低头弯腰十分恭敬地朝着眼前的男人作揖,嘴里说着恭维又谄媚的话。 心想着若是能在枢密院或者是骁骑营谋得一官半职,也好比在这当这碌碌无为的城门官要来的强,也不至于被人暗地里笑骂看门狗。 但下一秒传来的话语,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你明知道会有赵国余孽来劫人,为何不提前疏散百姓?!竟使得无辜之人遭受伤害?” 冰凉地嗓音瞬间让城门官跪趴在地,身形抖擞,两股战战,脸色唰得一下惨白,“大人赎罪!大人饶命!是小的处理不当,看在下官兢兢业业日夜艰辛的份上,还请大人饶了小的一命。” 表面喊着全是他的错,实际上心里苦哈哈的。 若不是陈景和领事吩咐,他哪里敢这么做啊,可这话不能说,陈领事跟在总使大人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地实物惩治于他。 到头来处置的还不是自己,索性现在干脆直接认下,到时候领事大人知晓,说不定还会念及几分情分。 “让人把这药给方才的小娘子送去。” 小娘子? 城门官叶承先抬头看去,头顶出现一个淡黑色瓷瓶,他连忙双手接过。 “是大人。” 这时枢密院的卫军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大人,马来了。” 段乾一扯缰绳,翻身上马,华美的袍裾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说道:“陈景和到了,你便随他去在京房报道。” 随后马儿嘶鸣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叶承先欣喜若狂,急切地磕头谢恩:“多谢大人赏识。” 枢密院在京房,负责在帝京的殿前步兵司事,兵器调度,皇城司卫兵管理,这可是个有实权的差事! 如今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沿街百姓一惊,在看到马上之人是谁时急忙退避。 他们就说嘛,是谁敢在天子脚下纵马驰骋,原来是枢密院总使,如今圣上身边的爱臣。 叶承先手心紧紧握住这瓷瓶,不禁猜想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段大人记挂于心,还让人送药给她。 想到刚刚两人都亲密举止,而且小娘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他,态度不但不恭敬,还有些轻视。 难不成两人……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惊,莫不是连他这在京房院事的位置就因为给这小娘子送药才得来的? 那这小娘子只怕在段大人心中不简单啊。 于是乎,叶承先不假手于人,在探询了方才小娘子的情况后,立刻当这跑腿人,亲自给小娘子送药去。 济世馆。 大夫摸了把花白的胡须,无奈地摇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前段时间左手受伤,现在又右手受伤,还比上次严重。” “你是厨娘不成?但这虽然是刀伤,可切菜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他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段时间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不然没养好,不但留疤,以后这手怕是会影响到你日常生活。” 这么严重?! “这么严重吗?!” 陶桃一惊,可她还没说出口,余山就替她说出口了。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老板的伤,用最好的药,我有钱。” 他急忙掏出胸口里的荷包,扯开,向他展示自己真的有钱,里面全都是铜板。 那紧张程度,活脱脱像是自己受伤了一样。 “放心,只要按时上药,照老夫说的做,假以时日,就能痊愈的。” 陶桃道:“多谢大夫。” 第四十二章 她才不用他的东西 才回到铺子,陶母便一脸焦急地迎上来,“桃儿!你终于回来了。” 陶桃笑了下,疑惑地问:“怎么了?娘,难不成是来了什么大生意?” 她赶忙阻止女儿别乱说话,因为真来了个大官,指名要见她的女儿,虽然看着不像是来找茬,而且对她来毕恭毕敬的。 不知道是何目的,他们就只是经营一家小小的丧葬铺子,平日里不遭人嫌弃就不错了,何德何能让达官贵人入眼。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嘛…” “陶小娘子,有礼了。” 一个身穿曲领大袖衫头戴幞头大约三十上下的男人弯腰朝着她作揖。 这不是城门官吗? 向她一个平头百姓作揖?什么情况?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速上前,朝着行礼:“大人,不知您找民女有何要事?” 倏地,来往的路人转头投注好奇且诧异的目光,窃窃私语地在讨论。 显然他们都在疑惑朝廷官员为什么在向她行礼,难道是有大官看上这陶家小娘子了?可这陶家是开丧葬铺子的,不说出身商贾,单单是接触这死人一条,寻常的清白人家根本不会看上。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种女子指定是嫁不出去。 可眼下居然有官员找上门,他们一致认为肯定是因为生意。 但也有不少好事者停下来看热闹的。 陶母本身也感到很惊讶,在两人之间左右看了看。 叶承先察觉到周围的目光,抬头环顾了一圈,笑道:“在下姓叶名承先,是前定安城门官,如今现任枢密院在京房司事,是奉…” “等一下!” 陶桃忽然打断了他,“还请大人进屋一说。” 听到枢密院三个字,她立马就警惕起来,刚刚那厮还要求自己报恩,她敷衍了那么一句,转眼就派人来家中。 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好事自然不能在大街上说,本来她家这丧葬铺子就够让人诟病了,万一被罚什么的,其余人不乘机来踩一脚看笑话都难。 叶承先愣了一下,但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大人,您直说。” 她无声地深吸了口气。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亲切地笑了下:“哎呦,您误会了,在下可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说着他从衣袖拿出一个淡黑色的精致瓷瓶,双手捧到她面前。 “这是我们总使大人特意吩咐在下给您送来的,是治疗您手上伤口的药,我们段大人对您可上心了,因而您在城门口受伤,可把在下训斥了好一顿。 若不是总使大人心善,在下难逃一劫。” “不是,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 陶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这说的单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怎么就听不懂了? 她还在一脸懵,陶母先反应过来,连忙恭敬地笑道:“多谢…多谢大人赐药,能得大人青睐,真是我这女儿三生有幸。” 随即转头,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还不赶紧收下道谢?” 三生有幸…个鬼! 她伸手接过,干笑了一声:“真是多谢你们家大人的大恩大德。” 垂首的瞬间暗自翻了个白眼。 叶承先看着眼前两只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呆愣了一下,嘴角有点憋不住笑。 “陶小娘子,若是您有需要可到枢密院找在下,在下定然竭力相助。” 啊? 陶桃奇怪又疑惑地看向他。 叶承先看到她的眼神,立马猜想到她肯定又是误解,急忙说:“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总使大人有时公务繁忙,可能不能时刻见您,有些小事是该属下给大人分忧的。” 敢和大人抢女人,他这不是找死吗? “只希望您见了总使大人,能多多提点一二,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哦…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尽量哈。” 她算是知道什么情况,这人误以为她和那煞神有关系,有个鬼的关系,对,还真是鬼的关系。 他们之间不就是因为死人认识的吗,这么说来也没错。 送别了这位官员后,她随手把瓷瓶放一旁,转眼靠在躺椅上,两只包的跟木乃伊一样的手放到扶手两边。 “怎么会这么严重?!” 陶母神色紧张,赶忙上前,捧起她一只手观察。 “疼不疼啊?” 她收回手,安慰道:“娘,没事,上过药了。” 说到药,她视线放在旁侧小桌的瓷瓶上,嘴角撇了一下,露出一丝嫌弃。 心想着这人真有这么好心就怪了,说不定里面放了什么让她伤口溃烂的药,她才不用呢。 忽然她想起此次的目的,微微抬头看她,问道:“娘,你和刘娘子相识这么久,她的为人如何?近期有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 “刘娘子啊…” 陶母手里叠着金元宝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她性子爽朗大方,不论是做生意还是酿豆腐都是一把好手。” “那时你爹走了,我不太会做生意,常常说错话得罪人,对价格什么的也一无所知,是刘娘子不嫌弃避讳我们家这些纸扎用品,帮着我卖的。” “她说话得体,做事干脆利落,帮助我卖了不少东西。” “她是个好人,只是上天没能给她一个孩子,若是有孩子,刘娘子也就圆满了,更不会因为孩子的事情失足落水。”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原本躺着闭目养神的身体骤然惊起。 “娘,谁和你说刘娘子是失足落水的?” 陶母疑惑地看向她:“大家都这么说啊,官府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官府这么快就结案了吗??” “怎么了?桃儿。” “没什么,娘,那她有没有和人发生什么口角?或者是有什么喜好?” 陶母想了想,恍然想起:“哦对了,刘娘子失踪的前一天,和屠家猪肉铺的老板发生了些口角,疑似因为缺斤少两的事。” “至于喜好…她喜欢吃水栗糕算不算?先前娘为了感谢她的相助,经常送城北街那家林记糕点的水栗糕给她。” “你喜欢吃的糖蒸酥酪就是他们家的,那家价格适宜味道还很好……” 陶桃倏然起身,扔下一句:“娘我出去一趟。”之后就快步出去。 第四十三章 帮她压住胸 屠家猪肉铺。 之前就爆出屠老板缺斤少两的事情,这才过了多久,又发生。 本来之前事情爆出后,已经很少人来买了,后来是他女儿将口碑给挽救回来,不仅时常优惠,还总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给街坊邻居多些肉。 所以只有屠妙灵在的时候,生意才火旺。 他们家的猪养得好,肉质不错,屠老板在摊位时,虽然生意冷清,但有些不知道的人也会买。 那天应该就是屠妙灵不在,所以他们才会吵起来。 屠老板贪财,总爱占人小便宜,跟其他人也吵过架,如果是因为这个动机杀人,好像也不是很充足。 陶桃站在猪肉摊位前,看着这个跟大肚婆一样的彪悍男人。 他啪得一下,将砍刀拍在案板上,凶神恶煞的怒斥:“你看什么?!站在这多久了?还买不买?不买滚蛋!” 他这种脾气火爆之人,有如此缜密的杀人手段吗? 而且就他这样的大块头,就算是夜里,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爹,你这么凶干什么!” 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起码有一米七,可能是平日切肉剁骨头比较多,长得会稍微比寻常女子壮实。 屠妙灵露出亲切和蔼地笑容:“小娘子,可要买些什么肉?” “是要炒菜还是炖汤?” 她将父亲挤到一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砍刀。 “我想问一下,三天前,刘娘子是否来过你们铺子买肉。” “刘娘子?” 她想了想:“三天前我并未见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刘家娘子死在望阳湖里了,你来该不会是认为是我杀的?” 屠老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直接就说出口,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屠老板,你别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 屠老板妙灵一听就知道她爹又和人起争执了,不耐烦地深呼吸了一下:“爹,你脾气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和人去吵架的!” 屠老板被训的抬头望天看地,左右看去,就是不敢和他女儿直视。 他挠了挠头:“行了行了知道了!但是这事和我没关系啊!” “我当时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怎么能是吵架呢。” 陶桃听言,急忙凑过去问:“说了什么话?你们当时是说什么?能仔细说说吗?” “我买三斤排骨。” 本来是不想说的,屠老板一听是三斤排骨,自然乐意说,反正又没什么。 “当时是这样……” 刘娘子脸色有些不大好,走到猪肉铺却见是屠老板,气更加的不顺了,她经常来拿,但只在屠妙灵手里做生意。 显然她知道他会做手脚之类,虽然他之前被人骂过,但难保这次不会。 “屠妙灵呢?我不要你卖,我要屠妙灵出来。” 屠老板一听,手上切肉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抬头看她:“你个老娘们儿,怎么事儿这么多?!爱买不买,不买滚远点!” 刘娘子生气了,她可是他们家的老主顾,有这么对客人说话的话,当即就吵了起来。 “最后她把肉扔在老子身上,老子都还没和她算账赔钱呢!” 屠老板愤愤不平的说道。 屠妙灵听言,翻了个白眼,单手叉着腰骂人:“爹你怎么这样说话!你这样以后谁还会在我们家买肉,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我又没说什么!还有老子可是你爹!有你这么教训自己老子的吗?” 她一听这话,右手的刀啪得一下扔到案板,恼怒地大喊:“你要不是我爹,我才不会管你呢!天天喝酒天天喝酒!家都被你喝成穷了!” 看得陶桃是一愣一愣的,想着这两父女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 屠老板说当时刘娘子心情不好,这个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她发现了刘荣的奸情,后面实在是气不过,才和他对峙下发生争执。 所以刘荣才动手杀了她,并且抛尸在河里? 可是这样一想,那刘娘子不是最希望给刘荣纳妾的话?她希望纳妾给刘家生个儿子好继承香火。 那这样她就更不应该会生气,而是高兴才对啊。 孩子还这么大了,起码有四五岁了,刘娘子更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事情发展怎么越来越奇怪? “妙灵姐姐,刘娘子指名点姓要做你的生意,那你们是不是经常有一起说说家长里短什么的?” 屠妙灵这时不犹豫,笑说:“还真有。” 她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我听她说的那些我都不想成亲了。” 哈? 这刘娘子是说了什么炸裂的事情,让这未婚的小娘子嫌弃成这样。 “是什么?” 看着陶桃那张单纯无辜地脸庞,屠妙灵脸蓦然一红,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定附近有没有旁的人。 转头见自家老爹也十分好奇地凑过来,她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好听,都是姑娘家家的东西,你个老爷们儿别凑过来。” 骤然她挥了挥手,佯装不耐烦,实则害臊得要命。 “算了,爹你还是看着铺子,我和陶小娘子有点话要说。” 说着屠妙灵取下围裙,拉着陶桃往外跑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陶桃被她拉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屠妙灵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有个地方,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她有些好笑地问:“哪里?义庄地牢我都去过,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敢去的?” “在此之前,我们先换个衣服。” “走,跟我回家。” 来到屠家,陶桃看着手里的蓝灰色男子长袍。 她好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换衣服,屠妙灵拿的是青绿色长袍,脱离身上的女子服饰。 她用一张长条布正往饱满的胸前裹紧。 “不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还需要换男子的衣袍?” “带你去玩,如果你不怕的话。” 屠妙灵咬牙切齿地死命裹紧胸前,她有些扯不到了,赶紧转头叫她帮忙。 “你快来帮我,扯平一些,不然一下子就被人看出来了。” “你别害羞……” 还没说完,陶桃就过来上手了,一手压住她的胸部一手扯着布。 一点也不害羞,更没有像碰到女子隐私部位就别扭到不行的样子。 她以往相交的那些小娘子可个个羞涩得不行,也不敢跟她去,现在都成亲了,她也没个说体己话的小娘子。 第四十四章 楚风馆 这般大胆的上手,反而让她有些害羞了。 ??屠妙灵没想到这小娘子这么生猛。 ??陶桃比较瘦削,没她那般大,绕两圈也就够了。 ??两人穿好衣服后,绑了个马尾,也是俊俏的小郎君了。 ??陶桃站在一座幽静清雅的茶楼前,仔细端详着牌匾上三个笔骨锋利的大字“楚风馆”。 ??它不想其他茶楼一般门庭若市,起码她站在这有一会儿了,但就是没看到有人进去。 ??可能是这里比较贵,看这装潢和木料造诣,还有门口就能闻到的清冷幽香中夹杂着淡淡地茶香。 ??“你带我来喝茶?”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屠妙灵。 ??其实也行,这地方这么安静,的确是适合说一些私密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杀猪铺的女子,居然会喜欢这风雅之事。 ??结果,屠妙灵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笑:“我哪懂喝茶呀,喝茶是其次,还有更好的东西。” ??“走,进去。” 她是越来越好奇了,这地方不是喝茶还能有什么,看着也不像是青楼的样子啊。 两人走到门口,左右两侧的小厮自动给他们开门,低头弯腰,十分恭敬。 一进门就有个穿着浅青色外罩轻纱长袍的男子,站在旁侧迎接客人,低眉顺眼地笑道:“二位郎君,可有心仪的小倌?” 小倌?? 陶桃转头诧异地望向她,用眼神在问。 你来寻欢作乐? 屠妙灵看懂了她的意思,回她:不然呢?男子能享乐,女子亦可。 那你还穿男子长袍? 她用下巴示意屠妙灵身上的衣服。 方便。 屠妙灵无声地说出这两个字。 “本郎君想找青临,不知他在不在?” 那人哎呦了一声,惋惜道:“对不住了郎君,不巧,今儿个馆里来了位贵人,指名点姓要了最擅舞的青临。” “只怕今儿个都不得空闲,还望郎君赎罪。” “啊?” 屠妙灵失望地垮下肩膀,她好不容易赞下银钱,就等着看他柔美的舞姿,哪成想竟然这么不巧。 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因为这地方还真有显赫贵族或是朝廷官员出现。 楚风馆隐秘性很强,一楼大堂不待客,全部是包厢,很适合谈话,且时刻有人来回巡视,谨防隔墙有耳。 毕竟来这里的人,有许多身份都是不一般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像屠妙灵这种赞下大半年银钱,而来这里花销的少数。 大部分还是以吃穿住行为首要。 这里有三大头牌,为首的是叫兰池,长得孤傲高冷,似雪中红梅,又似一汪冰潭。 次两位,分别就是青临,温和如君竹,身段柔美,虽然擅舞,但却没有一丝娘气。 还有一位便是今安,活泼开朗的少年,目前还是个清倌,但若是有人出的起价,那想必很快就不是了。 “郎君,不知悦礼可入二位郎君的眼?” 他说着,双手一拍,身穿粉绿色交领纱袍的男子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巧笑嫣然地问好。 屠妙灵眼睛瞬间就直了,呆滞了一会儿,身侧的陶桃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 “可以。” 而后将两块碎银放在一旁候着的小厮托盘上。 “请两位郎君上二楼包房。” 悦礼在前面领路,带着他们进来一间装潢不错的包房,想必价格也很“不错”。 “奴家先给两位郎君沏茶。” 陶桃全程一脸懵地跟着屠妙灵身旁,连手里的茶杯都是她塞的。 她凑过去小声道:“正事儿,别忘了我要和你说正事儿的。” “别着急,先看完他跳舞怎么样再说。” 屠妙灵喝茶吃点心,再一品美人跳舞,好不惬意。 陶桃也不想她白白浪费着银子,索性让他就这么跳下去,反正她自己是看两眼就没兴趣了。 还不如多看两眼那煞神的脸呢。 屠妙灵有兴趣就多看。 寻欢作乐的机会不多。 与此同时的三楼,奢靡得如同金雕玉砌的房间,说是房间实则宽敞得如同大殿一般。 中央跳舞的男子身段时而柔美得像柳枝,时而像凛冽的青竹,气质清幽,抬头下腰,雅兰别致,如玉如琢般的君子。 两侧的男人旁侧或是怀里都有一位小倌侍弄,淫笑\/靡音,和那君子般的男子形成天大的反差。 让人从心底有种别样的快感。 就像是当着正室偷人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感。 高座之上,男人斜倚在金丝软塌上,眉目流转间自带一种夺魂摄魄的艳丽之色。 他眼神迷离,绯红的薄唇上一点酒渍,深紫色云纹的衣襟有些许的凌乱,露出薄肌白皙的锁骨,平添几分平日里不显露出来的妖冶。 手里捏着玉盏,摇晃着里面淡黄色的酒液。 倏忽,从右侧底下爬来一人,身形苗条瘦削,面容阴柔,满脸痴迷和谄媚地靠近软塌上的男人。 “郎君,奴家服侍您。” 段乾头疼地闭了闭眼,唇边无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语气淡淡,却透露着不可一世的轻蔑和强势。 可底下的小倌似乎是吃醉了酒,竟听不出这语气的意思,居然还敢爬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段乾的衣角时,骤然,一把闪烁着凌厉寒芒的利刃出现在他的喉间。 致命处冰凉刺骨的触觉,瞬间让小倌清醒过来,原本布满红晕的脸庞此时惨白如纸,慌张地五体投地求饶。 “大人赎罪…大人饶命…奴家这就滚。” 左侧的陈景和厌恶地看了爬走的小倌,嫌弃地望着方才碰到他喉咙的剑身,赶紧拿出帕子擦拭干净。 他家四爷怎么着都必须要有弱点,不然朝堂那些人是不会放弃折腾的。 不管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总归是沾了色欲,其余的他家四爷什么也不缺,就是这女人不论是家里强塞的还是圣上赏赐的,多得如过江之鲤。 索性还不如要男人来得省事。 还能少许多的麻烦。 但四爷也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但至于女人嘛,他也没看出来又有喜欢的,甚至避之不及。 因为他家四爷嫌麻烦,他想应该是这个理由。 陈景和若有似无地将视线移在软塌上的男人身上,心理活动十分活跃。 第四十五章 别冲动行事 “来!喝!继续!” 屠妙灵眼神迷离地望着翩然起舞的男子,吃吃地笑起。 “美人,来爷这里…” 小倌忽然停下,听话地碎步走来。 陶桃手肘支撑着案桌,托腮歪头看向此时吃醉酒有些迷糊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小倌就要依偎在她身侧,陶桃轻扣桌面,那小倌疑惑地抬起头,忽而一块碎银从空中抛掷。 他连忙伸手接过,笑的越发妖娆媚人,刚要爬过来,却见眼前的小郎君挥了挥手。 他怔然了一瞬,眼眸微睁,泛出点点惊诧。 而后起身,无声地后退到门口转身开门离去。 在看到两位郎君时,他还以为自己今日又要遭受磋磨,未曾想居然这般简单轻松,着实是幸运。 “人呢?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 屠妙灵迷迷糊的嘟嚷。 “那日刘娘子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陶桃看着趴在桌上的酒蒙子,淡淡一笑,行为举止豪放不羁,敢穿男袍逛花楼,所以说不愧是杀猪铺的女儿, 这每个时代还真是有每个时代个性不同的人。 “刘娘子…刘娘子和我说…她丈夫房事无能,偏爱磋磨于她,什么、什么点蜡…鞭子就…” “就什么?”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陶桃忍不住凑上前。 屠妙灵猛然抬起头大喊:“就抽,刘娘子先是羞耻不堪,最后得了趣味。” 她猝不及防地大声叫唤起寝床浪语,陶桃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她,忍俊不禁地扶额。 好在这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让人看笑话事小,屠妙灵的名声是大。 话毕,她又摸着酒壶喝了起来。 “我才不信,我觉得恶心!” 一口咕噜噜灌下去,她怒骂着,对刘娘子很是怒其不争。 “刘娘子遭受如此酷刑,还要为她那丈夫撑起脸面,维护于他,这亲成了有什么用,皆是女子在遭罪。” “原本那刘荣就是到处打散工的苦力,娶刘娘子就是为了他们家的豆腐坊,她爹在世时,那豆腐坊生意可昌盛了,城北城东的人慕名而来比比皆是。” “只是那老汉心不大,加之豆腐一直是他自己在做,不然早开分店,刘荣自从娶了刘娘子,连散工都不去做,就指着豆腐坊养活他们一家子老小上下。” “刘娘子当时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大部分的豆腐坊是老汉在做,那刘荣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干啥,结果她爹就给累死了,好在那时候刘娘子大致学了个遍。 继承了豆腐坊后虽然生意大不如前,但养活一家是没问题的,后来刘娘子把做豆腐的手艺交于刘荣,两人一起把日子过起来了,哪成想才短短半年,她便失足落水。” 屠妙灵畅快地说了一通,人自然而然地清醒了许多,她抬头猛灌清酒那一刻,有滴泪珠滚落下来消失在衣襟。 “我觉得刘荣并非是真心喜欢她的,要真喜欢她,连她有花癣又怎会不知。” 这句话让陶桃萎靡的头蓦然抬起,惊诧地问:“你说什么?刘娘子有花癣?” “对,我出城那日看到他在林记糕点铺买海棠糕,三天前,我是为了去泸州买猪崽子,不巧遭遇暴乱,耽搁了一日,今早才到的帝京,没料到听闻刘娘子噩耗,去祭拜了她。” “真是世事无常,人呐,还是要及时行乐才能不留遗憾。” 说着说着她又喝起酒来。 已知信息,第一刘娘子是半夜出走的,身上无内外伤,复合溺水症状。 第二刘家母子对待儿媳死亡的态度判若两人,家中不仅出现陌生女人和孩子,将尸身从府衙接出之后急迫地下葬,连灵堂都吝啬摆放。 第三刘娘子死的当日心情不好,且同日刘荣明知妻子过敏的情况下,还买了海棠糕回去。 夫妻多年,她不信刘荣会不知道刘娘子有花癣。 花…海棠花…溺水…咽喉肿大,导致窒息… 陶桃的思绪在飞快运作,想着这到底有没有关联。 倏然她灵光闪现,自言自语道:“对花过敏不就是会导致咽喉肿大,严重者甚至会诱发哮喘、呼吸困难且急促,引发机械性窒息死亡。” “这和溺水窒息有什么差别?!”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陶桃双手握拳,激动地站起身,正准备出去时,倏然想起身后还有个醉鬼。 连忙转身回去,她俯身轻轻拍了拍屠妙灵布满红晕的脸庞。 “醒醒,屠小娘子?该回去了,我知道刘娘子案子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杀害。” 屠妙灵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不能丢下她不管。 桌上地上放着好几个空酒瓶,送来的酒她就抿了一口,其余的全进了这屠妙灵的肚子。 她还说她爹爱喝酒,陶桃觉得她也不逞多让。 陶桃在房间巡视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桌上角落的一壶花茶。 望着她还在砸嘴的脸庞,无奈地道:“对不住了。” 下一秒毫不犹豫将茶壶对准她的脸浇了下去,不到两呼吸,她登时跟鲤鱼打挺似的猛然惊醒过来。 “下雨了吗?!” 屠妙灵瞪圆了眼睛,震惊地左右看去,蓦然发现自己还在楚风馆,瞬间松了口气。 “屠小娘子。” 耳边传来一声呼喊,她又猛地转头看去,眯起眼睛认真地看她,诧异的“诶”了一声。 “抱歉抱歉,我喝懵了。” 她接过陶桃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和湿漉漉的发丝。 陶桃坐下来问道:“你刚刚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关于刘娘子的事情。” 屠妙灵思索了一下,点头:“大致都记得。” “你方才是不是说过刘娘子的死不是意外?” “对,她不是失足落水,极有可能是因为花癣,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刻才把她丢进湖里,伪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 “是否是刘荣所为?” 屠妙灵的语气突然变得怒气冲冲,脸色难看且愤怒。 不等陶桃回答,她骤然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别冲动,屠妙灵!” 陶桃急忙追出去,看她那暴脾气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第四十六章 他喜欢吃什么 屠妙灵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活脱脱就是找人干架的样子。 可走没两步,就醉的脚步轻浮,脸颊通红,眼神迷迷瞪瞪的,身体左晃右晃,一看就醉的不轻。 陶桃赶忙上去搀扶着,别让她摔倒了。 “你小心点儿,站稳了,我有点扶不动你……” 人烂醉如泥,全身重量差不多都压在她柔瘦的身体上,她瞬间就涨红了脸,憋着气,抱着不断滑落的身体将其靠在自己身上。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一阵谈笑风生的声音。 “大人您慢点儿…” “各位大人小心儿台阶…” 陶桃抬头望去,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左右侧被一众人簇拥着,不但有楚风馆的头牌,还有… 看气质和面容明显是淫浸官场多年的朝廷官员。 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充满谄媚讨好的笑容,对着走在前头的那个男人,行为举止恭敬有加,甚至隐隐藏有一丝畏惧。 她登时身形一僵,无外乎他,因为眼前这个人她居然认识。 他站在三楼的台阶上,眼眸微垂,慵懒散漫,衣襟松松垮垮的像足了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 本身极为高大的人,居高临下地向下睥睨,如今站在那给人带来极为沉重的压迫感,和一种长期位居高位的疏离感。 让人从心底不敢靠近,更别说直视。 别看那些人都挤在他身边,实际上是有些距离,形成了一个半圈的样子。 陶桃赶忙收回视线,低下头,佯装没看到的模样,静静地等着那些人。 只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最好一点没看到。 蓦然,靠在身上的屠妙灵短促地叫了一声,眼神迷糊,想要站直身体,刚准备走一步,脚下轻浮,左右脚猛然被绊了一下。 陶桃惊慌地赶忙双手抱着她,她恼怒地小声道:“别闹了,安分些。” 她可不想和他打招呼。 这番不小的举动还是让他的视线移了过来。 淡薄冰凉地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莫名地让她有些许的别扭和不自在。 她站在靠近楼梯口处的廊道上,靠在身上的屠妙灵比她高半个头,身形壮实,衬得她越发的娇瘦,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下一秒就会被身上的醉汉压垮。 那些人都不是傻子,见位高权重的男人停下,目光紧盯着眼前身形娇柔的男子,霎时间脸上露出隐秘且了然的笑。 “大人,可要下属将人请来?” 请字之上咬重了口音。 段乾的目光忽而转向她身上的“男子”,眼神骤然冷冽,微眯起眼睛,眸光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戾气和危险。 他唇角勾起,含着一抹讥诮的笑。 说话那人见段乾没有回应,欣喜一笑,以为是默认,抬手刚要叫人,倏地,前头的男人突然就走了。 不同于先前的闲庭信步,而是走得很急,行走间让人察觉到不悦的气息。 跟在最后的陈景和忽然站定,看着她,双眼瞪圆,满是惊诧之色,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她。 “你!你怎么在这儿?!” 被人认出来了,可不能装死了。 陶桃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官爷,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这里可是楚风馆!” 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来这里! 他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这句话,只是周围还有人,他没有说出口。 哪知她十分淡然回答:“我知道这里是楚风馆,怎么了?你们来得我来不得?” 见他一副惊世骇俗的样子,她贴心地提醒着他道:“不劳您费心,您家主子都走了,你快跟上。” 陈景和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陶桃徒然又想到什么,急忙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转身,好整以暇地抱胸看她:“有事?” “你们家主子喜欢吃什么?” 他挑眉笑了笑,口吻略微调侃:“怎么?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样讨好我们四爷?!你是有什么事要求?若是得空,我勉强替你传达一次。” “目前还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他在城门救了我,我做点吃的聊表谢意摆了。” 做饭这个事,在她观摩了她娘数日,想必实操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救你?!我没听错?” 陈景和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甚至是震惊。 他家四爷出手绝对是为了杀人,怎么可能会救人,还是救她一个小娘子? “你先别顾着惊讶,你先告诉我呗,不然我也没什么方向。” 她无奈地看向他。 听言,他眼里闪过一丝坏笑,故作正经的模样:“我们家四爷啊,喜欢吃蛇羹!” 她忍不住失声:“蛇…蛇羹??”皱了皱眉,有点难以理解。 但是他却很坚定地点头:“对!就是蛇羹,一天都要吃三回!而且是越鲜越好。” 越鲜越好?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着干脆去现抓一条蛇,让他直接生吃,是不是就更新鲜了? “好,多谢大人指点。” “不用谢,告辞。” 陈景和转身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门口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他刚站在马车旁,里面就传来一声冷言。 “滚去哪儿了?还要本君等你?” 他暗道不妙,四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四爷赎罪,下属只是和陶小娘子闲聊了几句,不慎耽误了时间。” 沉寂了一会儿后,声音再次响起。 “聊什么?” 陈景和凝噎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四爷真会问,之前他怎么没觉得四爷是这么爱问闲事的人。 “额,我见陶小娘子似乎对您有钦慕之心,方才她特意叫住下属询问您的吃食喜好。” “想必是想亲自给您做些吃食。” 倏忽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嗤,而后又道:“回府。” 陶桃在里面专门又等了半柱香,就是不想和他碰上,出来时门口空空如也。 “屠小娘子,你还能自己走吗?我送你回去,但是你也稍微支楞一下身体。” 不然很重啊。 送到家时,屠老板早就已经收摊,正在料理午膳。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弥漫的香味,引得肚子馋虫都出来了,不停地咕咕叫。 靠在她身上的屠妙灵瞬间支楞起来,站直身,望向厨房的方向:“吃饭了!吃饭了!” 第四十七章 打更夫 屠老板一看两人身上的装扮就知晓,肯定屠妙灵带着她去哪里鬼混了。 喝得满身的酒气,直让他痛心疾首。 “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像话吗?一个小娘子居然穿成男子模样跑去喝酒,这成何体统!” “还有点小娘子的样子吗?啊?竟然还带着其他小娘子一起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屠妙灵一副天塌了的模样,逃避似的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她爹在那儿唠叨。 她一直瞒着的事情居然还是在今日暴露了。 “屠叔,你冷静一下,事情没这么严重。” 陶桃无奈地说道。 “你还敢说?怎么不严重啊?你们可是小娘子,万一被那些臭男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下次不许再穿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了,听到没有?!” “哎呀哎呀!知道了,你真的很烦啊爹。” 屠妙灵直起身,满脸地烦躁和不耐。 陶桃感觉到身子一轻。瞬间轻松起来,连忙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他们反应,她直接转身就走。 “留下一起用膳啊!” 屠老板在背后大声说着。 “多谢不用了。” 她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陶桃刚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到屠妙灵跑出来喊她。 她回头看着停在面前的人,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屠妙灵喘着气,咽了咽唾沫,抬头说道:“你是不是要去府衙?我也去,你带我一起。” 陶桃诧异地望着她,“我是打算去府衙,但不是现在,我想先去找那晚的打更夫。” “我想在问问他是否那日晚上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城南街的打更夫是个七旬老人,望阳湖过去另一边就是城北街,所以一般是归城南街管,一半是归城北街官。 而她便是要去找这两条街的打更夫问问情况。 “屠小娘子,我…” “你直接唤我名讳便是,不然一直屠小娘子叫着的,太生分了。” 她自来熟地伸手垮住陶桃的肩膀,笑了笑。 凑过来陶桃闻到她满身的酒气,看她那还红着的脸颊,她想了想道:“我请你吃馄饨。” “啊?不去找那打更夫了吗?” “打更夫日夜颠倒,估摸着现在还在休息,我们吃了饭,回去洗个澡,黄昏日落之时再去也不迟。” 屠妙灵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也是。 这个时候馄饨摊的食客还挺多的,百忙之中的老板看到她还抽空打了声招呼。 “陶小娘子,还是老样子啊?” 陶桃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几声。 “对,上两碗。” 这摊位熟了之后,老板都认识她了,她忽然就有点不想买了,不过好在这摊主不是多话的人。 他笑了笑:“好嘞!” “你经常来吃啊?” 屠妙灵坐下来,望了一眼在忙碌的摊主。 “也不算经常,只是偶尔,这家馄饨挺好吃的,馅大皮薄,你尝尝。” “我很少在外面吃饭,我爹厨技很不错的,堪比酒肆的肆厨,其实现在应该回去吃的,但是吃一次馄饨特挺好的。” “明日你来我家吃饭,试一下我爹的手艺。” 陶桃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笑了笑,“有机会一定去。” “来喽,热腾腾的大混沌来喽!” 摊主将托盘上的两位馄饨放下,“两位客官慢用。” 屠妙灵看着馄饨颗颗饱满,金黄的油脂飘在上面,点缀着葱花,瞬间让她食欲大开。 喝了酒正缺这暖暖的汤水。 天际出现大片檎丹色的晚霞,由深到浅,层层叠叠,灿烂到让人不禁感叹着夕阳美景。 陶桃站在馄饨摊主位前,忽然摸了摸袖口的东西,而后放下心来。 没等一会儿,屠妙灵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了。 两人四目相视,“走。” 屠妙灵点了点头。 “我们先去城南街打更夫的家中,我都打听好了,这四条街的打更夫都是老者,其中城南和城北的老者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城南和城北临近望阳湖,我们就去这两家。” 城南打更夫就住在小巷尾,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这破烂得都能灌风的门,伸手敲了敲。 “更夫在吗?” 扣扣扣…… “大爷?” 陶桃叫了几声后,便听到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嘶哑地老人音。 “来了,门口谁呀?” 嘎吱一声,门缓缓被打开。 一个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眯了眯老花眼,疑惑地问:“你们找谁啊?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想和您问问刘娘子的事情。” “你们是官府之人?” 那老者说到官府眼神里闪过一丝敬畏,想到眼前的人有可能是府衙中人,他刚想摆出恭敬的姿态,却在小娘子说不是的时候马上收回。 他“嗐”了一声,没好气地斜眼瞅他们:“那你们问什么,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大爷,话不能这么说啊,这刘娘子的死绝对不是……” 屠妙灵有些冲动地想要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被陶桃立马拦住。 死因是府衙下的定夺,他们说的不算,没有必要说这些。 陶桃看向他笑了笑:“大爷,眼看着就到您的上职时间,我们就问几个问题,不耽误您。” 这番懂礼数的话让平日被人看低的老者心情舒畅了不少。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但是我真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眼神闪烁避开他们的视线,顺势低头无奈叹了口气。 “先前府衙传我过去都审讯过了,你们怎么还不相信?” 屠妙灵转头看向陶桃,用眼神问现在该怎么办,哪知陶桃视线一直放在眼前大爷的身上。 “大爷,你晚膳吃得什么?我们还没吃呢,随便问问。” 董大爷狐疑地看向她,拍了拍肚子,又摸了把嘴巴。 “还能吃什么,粗茶淡饭呗,方才吃的豆腐青菜还有大米饭。”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好的,打扰了。” 带着屠妙灵转身离去。 走出巷子,屠妙灵很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他吃什么,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陶桃仿佛知道她想问出口,笑道:“去往城北街回来再说。” 第四十八章 死人和活人应该差不多 董大爷特意走出来看那两小娘子走远没有,直到看不到身影,他才关上门。 他转头嬉皮笑脸,又带着急切地语气说道:“人都走远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快把钱给……” 噗呲!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安静地黑夜中猛然响起。 他双目圆瞪,充满震惊又夹杂着恐惧,面容被疼痛所覆盖显得万分狰狞,手指哆嗦地指着眼前的男子。 刘荣阴狠地看着,阴测测地笑着。 “就你个死老头,居然敢威胁我!要钱你也得有命拿!” “要一贯钱不够,还想要十贯钱?!做你的春秋大梦,蠢货一个。” 他将短刀抽出,鲜血染满了亮白的刀身,董大爷捂着鲜血淋漓地腹部,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刘荣看了一眼,转身打开门跑进夜色中快速逃离。 另一边即将到达城北街的陶桃忽然停下,看样子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当时月光倾斜而下,左侧门缝下有处阴影露出,她以为是什么死物的影子,在大爷提及豆腐的时候又恰巧微动了一下,可那会儿根本没有风。 那怎么能动呢?那时她是察觉到了,但是根本没有多想。 她问他晚膳吃什么,是因为她看到了他袖口处疑是豆腐的东西,这也是为了试探董大爷故意问的。 而董大爷无妻无子,一人独居,现在仔细想想有可能是个人影站在那里。 极有可能是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意识到这点的陶桃立马转身回去,越走越急切,最后跑起来。 屠妙灵不明所以,急忙地跟在身后。 “怎么了桃儿?好端端的怎么跑起来了?” 未到宵禁时间,刚入夜,大街上的路人还是挺多的,跑起来行动有些受阻。 “妙灵,杀害刘娘子的凶手现在顾及在董大爷家中,你现在就去找府衙的人前来协助,我去拖延时间!” 说完她开始抄近路拐进一处巷子,根本没等屠妙灵回应。 “哎!桃儿!什么情况啊?!” 她跑的太快了,一时间竟然没有追上,想到刚刚她的交代。 无奈之下,屠妙灵只能满脸焦急地先去府衙报案。 不多时,陶桃气喘吁吁地站在董大爷门口,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敲门。 “大爷?还在吗?开开门。” 没有回应,她便不等了,直接就用力推开门,结果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打更夫。 她大惊失色赶忙进去,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大爷?!还活着吗?你怎么样了?” 他浑浊的双眼此时涣散,手压在腹部被捅了一刀的地方,全是刺目的血,嘴巴努动了些,发出嗬嗬地声音,留着血沫好似要说些什么。 陶桃连忙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缝补的针线,幸好止血伤药她是随身携带,如今派上用场了。 只是双手缠绕的纱布让她有些不好发挥,而且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她扯开大爷的衣物,看到右侧腹部那狰狞的血洞,脸色微白,紧张的额头浸出汗珠。 死人缝得多,活人是真没缝过。 她伸手在他的鼻息下探测,呼吸很微弱,心脏也是跳动缓慢,随时都有可能死。 “大爷,你忍着点,很快就好的。” 她将他自己的衣服塞到他嘴里让其咬住,擦干净伤口,上药再进行缝针。 正准备上药的时候她摸出来好几个瓷瓶,判断着那个更有用时,她看到了那个人给的淡黑色瓷瓶。 “他应该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死马当活马医,相信位高权重的人给的药,绝对要比她那些普通伤药要更好。 犹豫没两秒钟,她当机立断直接倒在伤口上,随后开始缝针。 屠妙灵找到府衙,刚要进去,却被人拦在门口。 官兵面容肃穆警告道:“这里是帝京府衙!你此等小民居然敢擅闯?若不快些离去,休怪我等无情!” 她着急地说道:“民女有急事要报案!事出紧急还请让我见见推官大人!” 他狐疑地望着她询问:“你的状纸?” 屠妙灵急的不行,冲动之下大声叫换:“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纸??” 他冷哼一声:“没有状纸,你便不能进去。” 她怒视着他,“你讲不讲理?!我都说了现在正是危机时刻,我没有时间写状纸!” “这是官府重地不得大声喧哗!” 两个官兵同时怒斥着,根本就不在意她口中说的什么人命关天。 在他们看来这种借口都用烂了,还不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刁民再敢来捣乱,绝对不能轻饶 眼下不过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才没有与其计较,若她再如此蛮横,休怪他二人无情。 这时,高少光正打算出门前往大理寺调些卷宗,靠近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吵闹。 他皱着眉头,站在门口呵斥了一声:“这是在做什么?府衙门口为何这般喧哗?” 官兵转头望去,惶恐地弯腰拱手道:“大人赎罪,属下这就赶她走。” 屠妙灵看了看他的衣着非富即贵,很有可能是府衙的重要人物,便急忙说道: “我是来报案的!刘娘子不是失足落水的,她是被人杀害的,证人打更夫此时遭遇危险,我好友独自一人前往,正处危机时刻,还请官爷速速派人追凶!” “你说什么?!” 刘娘子已经结案了,怎么如今会冒出这些事情? 来不及深思,高少光连忙转身回去叫人,再次出来时身后跟着一众府衙捕快。 一行人赶紧往打更夫的家中跑去。 刚到时就看到少女神色冷漠认真,满身满手都是鲜血,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仿佛死了一般。 他身后的捕快见此以为遇到行凶现场,迅速抽出腰间的刀快步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高少光大惊:“陶桃你在作甚?!” “我在救人!”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看似冷静的表面,实则只有自己知道手都在发颤。 他走过去蹲下,正好看到缝好的伤口被白色纱布覆盖,转头望向身侧的小娘子,发现她的脸色也不大好。 他伸手取下塞在董大爷嘴里的衣物,血混杂着涎水流出,老者开始大口地喘气呼吸。 第四十九章 缉拿归案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董大爷的眼神还是有了聚焦。 “刘、刘…” 高少光听见气音,迅速低下头,“你要说什么?” 董大爷像是爆发出潜能,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沙哑着声音。 “嗬…咳咳咳…刘…刘荣!” “是他!他就是凶手!” 陶桃跪坐在地上,轻喘着气,很累的模样。 屠妙灵急忙上前,“桃儿,你没事?还好吗?有没有碰上那凶手?” 她勉强地笑了下:“还好,不过我没看到那刘荣。” 高少光听言站起身,吩咐两个人把董大爷送去医馆,而后准备去缉拿刘荣。 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转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娘子身上。 “我看你手上也有伤,和他们一起去。” 陶桃抬头望向他:“已经看过大夫了,关于刘娘子的案子,我大致知道一些事情,一会儿我会去府衙和大人说明。” 既然她这么说,那他也无须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人去刘荣家抓人。 他们走后,她低头看着不断颤抖的双手,眉宇间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咬住下唇,试着动了下手指。 屠妙灵见状,再神经大条,也看出她很难受。 “你的手是什么时候伤的?是不是里面的伤口裂开了?” “要不还是去看看大夫?” 她站起身,背上挎包,“回去上药就好了。” “我得先回去上药,你要和我一起去府衙吗?” “你不去看大夫就去我家,我有很不错的药,以前我杀猪,那猪到处乱动,有次我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用了我爹自制的药,很快就好了。” “不过,就是会留疤。” 屠妙灵向她展示大拇指下面的一刀浅显的疤痕。 而且她的手心还有厚厚的茧,那时长期拿刀才导致的,这样相比下疤痕到显得无关紧要。 听到留疤,陶桃有些犹豫了。 她双手的伤口挺大的,留疤肯定会不好看,她虽然干白事,但好歹也是个女子,还是有点在意疤痕的问题。 于是她实话实说:“我慢慢养就行。” 屠妙灵理解,也不好劝,只能点头。 思来想去,陶桃还是觉得回趟家太麻烦,还是先去府衙一趟。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抓到刘荣了。 高少光站在一侧,示意下属敲门。 没等多久,里面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打开门一看,刘大娘茫然地脸色中还带有一丝惊恐。 她强装镇定谄媚地笑了笑:“官爷何事到此?老妇儿媳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他淡笑了一下:“我们已经找到了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她顿时欣喜若狂,高兴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眼下天色太晚,老妇明日再带着儿子去府衙观刑。” 说着她双手一动,就要关上门,结果被捕快拦住。 “这、还有什么事情吗?” 高少光蓦然冷下脸:“不用装傻,既然本官能亲自上门,自然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犯下的杀人之事。” “杀人?!” 刘大娘惊叫了一声,很是恐慌,“冤枉啊大人,老妇可不敢干这杀人的勾当!” 声音大到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 刘荣顿时惊慌失措,同时慌乱的还有芳云。 她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办怎么办?!官府的人找上门了!” “慌什么!我从后门走,你好好待着,就当今晚没有见过我!” “我…我…” 她害怕地手足无措的。 反倒是刘荣在慌乱的瞬间立马想出对策,什么也没拿,转身从后门跑出去。 门口的高少光一直想进来,却被这老太撒泼般的拦住,气得他一脚将她踹到在地。 身后捕快鱼贯而入,拿着刀猛然冲了进去。 芳云大惊失色,吓得急促地尖叫出声:“啊!官爷,你们这是要什么?!我们可没有犯法呀!” 在捕快搜查的时候,他来到后院,看到了那个后门,急忙让人去追。 空荡无人的大街上,刘荣脸色惨白,脚下生风飞快的逃命。 倏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跟前,昏暗的月光下,高少光那张带着狠厉的脸庞,瞬间让他身体僵硬。 “刘荣,你犯下杀人之罪,我府衙推官高少光依法逮捕你,速速就擒!” 刘荣看到他是一个人,顿时面露阴狠,掏出手里的刀猛然冲过去。 一个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人,只靠着蛮力如何能打得过武功高强的府衙推官。 不过两招,高少光就将他制服在脚下,交给追过来的捕快。 这次不仅要捉拿刘荣,对妨碍官府办事的刘老太也不能放过,而对于他家中那个陌生的女人还有孩子,一并抓回府衙大牢接受审讯。 高少光带着人回到府衙,先前在董大爷家的陶桃两人在门口等着。 刘荣一家看着站在一旁的陶桃,顿时变得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她谩骂,被官差擒住双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动动嘴皮子过瘾。 从陶桃身边经过,要进去时,忽然被她叫住。 “等一下。” 陶桃眼神轻慢地望着他们,缓缓上前,唇畔含着讥笑。 啪! 抬手就给刘老太一巴掌。 刘老太登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旁侧的刘荣见老母亲被打,愤然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掉,结果下一秒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也跟着懵了。 陶桃皱了皱眉,甩了甩被打疼的两只手。 “你们的脸皮可真厚,都把我的手给打疼了。” 屠妙灵捂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显然她完全没料到,这看上去清丽无害的小娘子居然出手会这么狠,那两人的脸霎时就红肿起来了。 高少光站在身后,等她打完了,才说道:“好了,进去。” 他就知道这小娘子绝对不会吃亏的,人家毕竟是枢密院的人,打也就打了。 高少光没有带他们去牢里,而是带到会客厅。 仵作和文书也在。 陶桃开始讲述自己知道和一些仅仅处于猜测的事情。 “花癣?!” 他将疑惑地目光看向仵作。 “大人,花癣症状的确是她说的那样。” 那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 现在人证也有,物证…… 陶桃从挎包拿出裹着东西的手帕,打开一看。 “大人,你还记得那日尸体上的海棠花吗?我保存了下来。” 第五十章 做蛇羹 “大人,民女斗胆猜测,这刘娘子根本不会同意刘荣纳妾,刘荣却要将那外室名正言顺的接回,于是刘荣和其母亲便一起合谋杀害了刘娘子。” “至于芳云,我认为她是知情的,知情不报亦是帮凶,请大人务必要秉公执法,让刘娘子九泉之下死得瞑目。” 陶桃弯腰向着高少光拱手。 “你放心,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按照天朝律法,杀人者应当斩首示众。” 他说得确实如此,明日升堂公之于众,让这件案子真正大白于天下。 “那没事的话,民女就先回去了。” 陶桃和屠妙灵出了府衙,走在大街上。 “刘娘子生前双亲已然离世,又没有子女,丈夫和婆母将她潦草葬于郊外,刘娘子在世事多番照拂我们陶家,头七那日我打算同我母亲一起去祭拜,你可要去?” 屠妙灵连忙点点头:“去!那日我定然无事,刘娘子是我的知心好友,我去同她再说说话,送她最后一程。” “对了,你可知哪里有卖蛇的地方?” “蛇?” 她神色诧异,望向她的目光疑惑中带着一丝奇怪。 “呃…听说蛇羹滋补,我不是受了伤吗,就打算买了试试。” 陶桃双手举起,干笑了几声。 “这我还真不知道,问题是也很少有人吃这玩意儿啊,要不你明日赶早去集市瞧瞧?” 反正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人吃过的。 陶桃若有所思地颔首。 翌日大早。 她特意和陶母交代了今日由她去买菜。 陶母还有些不放心,因为多数时候都是她在买,唯有的几次,女儿买回来的菜太老了,不太好吃。 不过她既然提出来了,那就证明她有心学做菜,到时成亲了去到婆家也不至于闹笑话。 于是她仔细叮嘱了两句,也就放任女儿去。 集市热闹,卖的东西还挺多的。 “来啊!快来看看新鲜水灵的白菜。” “鱼!卖鱼了!活蹦乱跳的鱼…” 陶桃来来回回绕了好几条巷子,问了问人,终于看到蹲在巷脚的摊主,他的脚边放着两个编织篓,正吆喝着卖蛇肉。 不过鲜少有人停驻,有也是看了一眼便满脸嫌恶地匆匆离去。 卖着卖着,摊主有些摆烂,坐在地上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 倏然,有道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掀起眼皮一看,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娘子,我这可是卖蛇肉。” “我知道!” 少女蹲下身,明眸微微发亮,“我就是要买蛇。” 摊主欻得一下直起身,满脸笑容转头看她,“您要买什么蛇?有毒的还是无毒的?做菜还是把玩?” “做蛇羹,我不太懂,你觉得用什么蛇会比较好?” 他立马侃侃而谈起来:“我这能吃的蛇有乌梢、王锦、翠青,其中乌梢味道最为鲜美可口,适合做蛇羹汤,还有……” “那就这个。” 她打断了他的话。 摊主一愣,连忙点头:“行行行,不过我这不帮杀,得你自己回去杀,我教你这样,左手抓住蛇的七寸,一脚踩住蛇尾,然后对住蛇颈一刀斩下去!就像这样……” 旁晚,吃过晚膳后,她开始来料理这条乌梢蛇。 她解开麻袋,打开往里看去,欻得一下,一道黑影猛然窜了出来。 陶桃一惊,躲避不及,被一蛇头撞在鼻子上,瞬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十分之酸涩。 她双手赶忙抓住蛇身避免它逃跑。 看着在手里不断扭曲这身体的乌梢蛇,好在蛇嘴巴是被绑住的,不然指定被咬上一口。 那鳞片坚硬冰凉,蛇尾死死地缠住她的手腕,霎时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神色满是嫌恶,吐槽着:“噫~好恶心啊,这变态还真是变态,居然喜欢吃这个……” “桃儿,你在做什么呢?” 陶母这时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她蹲在院子里不免询问。 “噢,那个、那个妙灵喜欢吃蛇羹,为了感谢她帮忙,我准备做碗蛇羹送过去给她。” “蛇羹?!” 陶母震惊地叫出声,神色中还有些许的害怕。 “桃儿!这……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蛇羹呢?是不是你听错了?” “是真的,这蛇没有毒,娘你要是害怕就进屋,我煮好了直接送出去。” 她拿起菜刀,打算就在院子里杀。 见她如此生疏的样子,陶母缓步上前,欲言又止:“桃儿,你小心手,而且你伤还没有好,给为娘,为娘来杀。” 陶桃闻言抬起头看她,却见母亲别开脸,一副不敢看到的样子,笑了下。 “没事,我能处理。” 说着,她手起刀落,直接把那蛇头一刀斩下,那蛇血瞬间飙了出来,溅到了她一脸,滴落在衣襟上。 “我去,好臭!呸呸呸…” 腥臭地血顺着长翘的睫毛差点儿渗到眼睛里,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唇瓣上落有血迹,轻轻一抿,立马尝到了腥味十足恶心的味道。 “哎呦……” 陶母赶忙蹲下身,用衣袖替她擦拭干净。 “可以了。” “娘你进去。” 陶桃劝她进去,陶母一步三回头的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回屋去了。 “喜欢吃什么不好?!偏喜欢吃蛇羹,这人是不是怪胎啊……” 她一边开膛剥肚,一边吐槽着,那令人反胃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就吃,吃完咱们就两清了!做出来能吃就不错了,可我的手艺堪比千金!”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按照步骤尽力做好。 依照着他身边那人说的越鲜越好,她连姜葱都放的很少。 做完之后,她又做了个纱糖雪梨,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糖水,糖放下去,再放梨子,煮熟完事。 之后放进食盒,她提着走去枢密院。 走了一炷香时间,她停在枢密院门前,靠近门口侍卫说道:“我是来给陈领事送吃的,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他打量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我认得你,你不就是上次那个葬仪师吗?” “啊对对对。” “你怎么会给我领事大人送吃的?难不成你们……” 看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陶桃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受人委托。” 那就更奇怪了,她是个葬仪师,做白事生意,什么时候兼任肆厨了? 第五十一章 夜里做纸扎 书房内,段乾坐在奏折堆积如山的桌前,拿过扫了两眼便扔到一旁,如玉般清隽眉眼间看上去有些不耐。 这些都是各个地方军事重地包括边境的军机要务,除了少部分要紧的,大部分全都是在扯闲话。 “这些蠢货再写些废话递上来,全部杖责三十。” 陈景和低头默默说了声是。 这两日,四爷的心情似乎有点暴躁啊,以往没见他去理会这些折子,这两日反倒辛勤起来。 也许天气燥热,连带着懒散的四爷也变得不太对劲。 不过前两日那小娘子不是说做吃的过来吗,而今居然还没有影子,莫不是这小娘子只是说说而已? 这想着,倏地外面悄摸摸地走进来一个人,走到陈景和身边贴耳说了几句话,他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而后两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陈景和快步走到枢密院门口,瞧见陶桃,笑道:“你还真来了?我还以为你说笑呢。” “你做了什么东西?” 陶桃撇了撇嘴,伸手递给他:“喏,做了蛇羹和甜水。” “什么?蛇、蛇羹?” 他结巴到差点儿咬到舌头。 “不然呢?”她反问道。 “费了我很大功夫的,务必让你们家主子吃完啊。” 见他不伸手接过,她直接塞到他怀里,而后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走了?” 她回头狐疑地看着他:“干嘛啦?我还要进去吗?你送进去不就好了。” “你、你不去讨赏什么?毕竟你做了好吃的,嘿嘿……” 看着他那张笑脸,她怎么感觉到一阵不怀好意呢。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讨赏?讨什么赏?她的手现在还疼着呢,难不成过去再让他踩一脚?还是等着他给自己提要求? 免了,那张脸是好看,但是漂亮的东西都是藏着毒汁,像他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臣,自己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好。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陈景和看着手里的食盒面露难色,当时他真是开玩笑的,怎么这小娘子还真做了蛇羹。 万一迁怒于他,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眼下她又走了,这东西就是烫手山芋,所以给还是不给? 算了,就说是她的问题,反正和自己无关就是了。 陈景和提着食盒走进书房,轻轻放在桌子上,“四爷,累了?陶小娘子送了些吃食过来,您要不尝尝?” 男人闻言手中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折子上晕染开来,变成一道污点。 他语气淡漠:“她不是葬仪师吗,怎么改行做肆厨了?” “那倒不是,这是陶小娘子特意为您做的,要不打开看看?” 陈景和试探性的一问,在看到他默认时,伸手将其打开,一瞬间飘香四溢,还有微微的清甜香。 只是这似乎夹杂了一点腥味,不是很浓,但是隐约还是能闻到。 而且这股味道很熟悉,熟悉到立马能从脑海中把这段回忆调出来。 陈景和忍不住想到那年四爷带着他们在山林被人围剿,困在一处腹地,那里有很多窝蛇巢,没有食物的他们,足足靠着生食蛇肉,打了六天六夜才将敌人杀尽逃了出来。 那味道真是太恶心了,又腥又臭,不说四爷如何,反正他是对这蛇深痛恶绝。 段乾眉间微皱,显然也想到了那年。 “四爷,要不我还是拿走?” 陈景和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感觉玩笑似乎有点开大了。 “旁边的是什么?” 两个瓷盅,已经打开一个,是蛇羹,还有一个…… “是雪梨甜水。” 段乾黑眸凝望着食物,唇角微扬:“蛇羹滋补,雪梨润肺,她倒是想得明白。” “是是是,这小娘子就是细心。” 见陈景和还在此,他掀起眼皮,觑了一眼,冷淡道:“你还留着作甚?” 陈景和怔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下属先行退下。” 关上门后,他伸手端起蛇羹,拿出汤勺舀出抿了一口,味道还能接受。 很快满满的一盅蛇羹被他尽数吃下,刚准备放下,突然余光发现瓷白的盅壁似乎有点黑红的东西。 在右侧外壁上,好像是被蹭上去的。 他指腹摸了摸,放到鼻尖下轻嗅,铁锈味,是血。 蛇血吗?味道不像。 他骤然想起她那双受伤的手,不自觉地拧了下眉。 那日给了药,还没有好吗…… 他伸手将雪梨甜水取出,抿了抿,眸光微亮,梨肉软糯,汤水甜而不腻,很好的冲淡了嘴里的腥味。 更深露重,月光在乌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 男人手提着食盒站在一处门口,正准备当一回梁上君子,蓦然听到从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院子里,陶桃坐在凳子上画着纸扎,桌上地下摆了不少还没点睛的纸人纸动物,还有一些家具用品。 石桌上就摆着一盏幽黄色的烛台,昏昏暗暗的,看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累了。 这大晚上的,安静得连风都能听见,冷风吹过,那些东西像是活了一样,来回摆动,衬得这些白森森的纸扎不同寻常的诡异和悚然。 让人看了不禁心里发毛,脊背发麻。 但或是是陶桃习惯了和这些纸扎一起,倒没觉得有什么。 一边哼着歌一边认真用画笔勾勒出五官样貌还有身体。 这些天跑东跑西的,都在忙事情,没时间做这些,可能是那日枢密院司事来过,百姓们都知道了,生意忽然就变好起来,纸扎用品都不够卖了。 再加上双手疼到不行,她很长时间没有做了。 做完饭后她用了段乾给她的药,好受了不少,就想着今晚做些出来。 段乾伸出冷白泛着青筋脉络的大手轻扣木门,里面的声音蓦然一顿。 一门之隔的陶桃转头目露警惕地看着门口,可是又没声音了,她疑惑地歪了歪头,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便收回视线。 “笃笃笃……” 她猛然站起身,望向门口,唤道:“谁呀?!” 没人回应。 陶桃面色发冷,抽出袖口的匕首,缓缓朝着门口而去。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取下门栓,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里格外明显。 第五十二章 半夜找上门 在开门的瞬间,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寒光猛然刺下。 男人背光而立,藏匿在阴影处,侧身一躲,伸手擒住她细腻的手腕,一个转身将其压制在墙上。 结果迎面而来当头一撞,额头对上下巴猛地撞到一起,发出沉闷地碰撞声。 陶桃没忍住斯哈一下,倒吸口冷气。 段乾也皱眉,发出一声闷哼。 “是我。”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她骤然抬头震惊地看去。 “怎么是你?!” 清冷地月光自他头顶而下,那张俊美到有些妖异的脸庞此时半明半昧,眼眸晦暗不明,只露出殷红的唇瓣,在这黑夜中诡魅如妖。 离得近了她能看到那唇瓣上竟然是渗出的血珠,白皙的下巴泛着红晕,显然是被她撞成这样的。 活该! 她皱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生硬地说道:“大人深夜造访是否有失妥当?” 边说着话,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来。 男人不言不语,凝视着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带着一丝侵略和灼热。 在她看来却要比他说话还要让人不适应。 陶桃被压制在墙上,忽而他俯身靠近,微微眯起眼睛,眸光从上往下,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由于力量悬殊,她忽然就放弃了挣扎,面对他的靠近,不闪不多,甚至直接贴了上去。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香气的身体猛然贴了上去,坚硬和软柔碰撞,她感受到他的身体一僵,呼吸骤然加重,瞳孔地震。 砰砰砰…… 她强烈地感觉到有股不属于自己的心跳,正带着她的心脏剧烈跳动。 两人四目相视,彼此的呼吸交互交错,周遭的氛围开始变得不一样。 在即将碰上时,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尖牙,歪头俯首,张开嘴照着他的动脉咬下去。 他忍耐地闷哼了一下。 一瞬间,躁动的心,热血上涌的头蓦然冷静了不少。 应当是那蛇肉太过滋补,过了头,又因夏暑,阳火过剩,才一时昏了头。 段乾暗哑着嗓音,低声说道:“松口。” 哪知她听言不松反而咬得更紧了。 他松开她的手,擒住她的后颈,威胁似的捏了捏,冷言道:“看是你先咬穿颈侧,还是我动手拧断你的脖子。” 几秒钟过后,权衡利弊下,她渐渐地松开嘴。 一个血糊糊地牙印出现在皙白的颈侧。 她被他捏紧后颈,像是一只猫被捏住了命脉,嘴边残留着血迹,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想让人驯服。 她满脸地不服气盯着他看。 他啧了一声,“我来还你的食盒。” 陶桃愣了下,低头看去,他右手还真是提着她送过去的食盒。 她尴尬地偏过头:“你不早说,哪有人大半夜的来送什么食盒?你这么大的官,明天让人送过来不就完了。” “干嘛来吓我一跳。” 说到最后变成嘟嘟囔囔的小声说话。 还是忍不住心里抱怨这人是什么脑回路。 段乾听见她的小声抱怨,歪头看向院子里的纸扎,嘲弄地说道:“葬仪师的作息和活人也着实不同,半夜扎纸人难不成能通灵?” “你管我。” 陶桃伸手就要拿过他手里的食盒,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松手。 哐当一声,食盒被他放在地上。 她弯腰伸手去拿,却被他抓住了双手,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纱布就被掀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黏连着伤口皮肉。 “你没用我给你的药?” 听到问话,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似乎在想他在打什么主意。 “今日用了。” 实话实话,没什么好瞒的。 “用的太晚,伤口恶化,而且筋脉没长好错位了。” “什么错位了?” 陶桃一惊,面上露出些许的害怕。 手里面的东西错位了,是不是会导致她的手废了? 那不行,她还要靠这双手吃饭啊,去看大夫的时候也没和她说过这些啊。 他无声地冷笑了下:“现在知道紧张了?那为何先前不用我的药?是怕本君会对你下毒戕害于你?” “大人,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样想。” 想到他能找到更厉害的大夫,她态度立马软和下来。 “大人给的药我自是要万分珍惜,所以我当时才舍不得用的,那、那现在怎么嘛?求大人帮帮忙。” 他冷眼看她这副巧言令色的模样,心里却不似表面那般冷淡。 段乾弯腰拿起地上的食盒,不说话,施施然地漫步进去。 陶桃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顺便转身关上门。 “过来。” 他坐在桌前对着她招招手。 她乖巧地上去,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的小模样又乖又俏。 “伸手我看看。” 话音刚落,双只被包裹住的小手伸到他面前。 他只微微掀开一看,没动那紧贴着皮肉那层纱布,“明日一早我让人过来给你瞧瞧。” 而后把散落的纱布又给她缠了回去。 “嗯。” 她没有谢谢他,他才不需要呢,这手有一只还是他弄的。 她没有说谢,却让他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陶桃刚要伸手取拿食盒,头上响起一道冰凉地嗓音。 “如果你想手废了,你尽管拿。” 她被吓得猛地收回手,心想着拿个食盒这么严重的吗? 但是他也不屑骗自己,也不太可能会骗她,骗她又没好处,所以综上他说的是实话。 “你真喜欢吃蛇羹吗?” 他能来还食盒,定然是吃完了才来的,对于有人真的喜欢吃蛇,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反正人就在她面前,随便问问。 段乾皱了下眉,眼神奇怪中夹杂疑惑。 一看他这神色,她就知道一定是陈景和骗了她。 这个王八蛋居然敢骗她! “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 她眼珠子一转,又改口了:“当然是我自己,我自己猜的。” 陈景和是他身边的人,就算她说出来他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反而自己还会得罪人,那她不说,他必定要欠下她这个人情。 “对不起,是我猜错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还做了甜水纱糖雪梨,还喜欢吗?” 男人微微颔首,“以后别做这蛇羹了。” 还以后?没有以后了! 第五十三章 金主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她眉眼俱笑,点了点头:“好的。” 他伸手拿起桌上摆着的纸扎小鸡仔和小鸭子,还有各种画的食物和桌凳锅碗瓢盆,和农家用具。 简直是缩小版农家百姓家中有的物品,很是新颖,至少他是从来没有见过。 “你画这些作甚?” 陶桃见他好奇,就忍不住起劲,开始和他讲述这些小玩意儿。 “当然是给我们另一个世间的朋友准备的,那些钱权在手的大官们,生前锦衣玉食做什么都有人伺候,体验不到农家欢乐。” “逝世后,家里人烧个仆从丫鬟什么的,下面照样有人伺候,但是这样的生活很单调无聊的,那么这个时候嘛,这些就派上用场了,让底下贵人们体验一下做农民百姓的生活。” “和琴棋书画一样,同样是解乏消遣,可是呢,这种趣味性会更浓厚,会有不一样的快乐体验。” 说完这些,她又兴致勃勃地拿起折叠款的楼阁,金灿灿的,样式十分的豪华富贵。 “这个是给生前没有住过豪宅的平民百姓,他们一辈子辛勤劳作,勤勤恳恳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赚的钱只够温饱,没享过福,死了不得在下面过一过权贵们的日子。” “这些东西可比现世的便宜多了,所以还蛮受欢迎的。” 段乾眨了眨眼睫,唇角轻扬,语气中含着一抹笑。 “你倒是会做生意。” 没有的东西总会有人想要。 “这叫按需供应,做生意的常识,再说了又不止我一家,我不得想点有意思的,不然我怎么赚钱?” “后日是中元节,圣上亲巡皇家陵园,礼部需得采购一批祭奠的用品,明日午后我着陈景和带着礼部的人到你的铺子清点一番。” “真的?!” 她不自觉地惊叫了一声,满脸惊喜,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捂住嘴看向母亲和弟弟就寝的厢房。 幸好没吵醒他们。 他修长的指尖把玩一条栩栩如生的锦鲤,闻言右手撑着下颌侧眸看她:“怎么?本君会骗你不成?”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桃连忙摆摆手,赶紧解释,生怕得罪自己的金主。 “大人善心善举,肯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听言,他唇角嗤笑了一声,浅淡的笑意从眉梢眼角逐渐蔓延开来,如青竹般清冷纯粹的笑。 很干净,不带一丝魅惑,却依旧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行了,歇着,本君走了。” “那我送送大人。” 段乾起身往门口走去,陶桃跟在身侧送他出去。 她站在门口想到他方才把玩的纸锦鲤,忽而开口问道:“改日我做鱼送过去可好?” 他顿住脚步,微微侧脸睨向她,轻声嗯了一下,顺着风飘了过来。 关上门,陶桃就开始后悔了。 “你是不是有病,不是说好了没下次了,都不会做饭还做什么鱼……” 她懊恼地拍了额头,手心却猛然一阵刺痛传来。 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天光大亮,陶桃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摇醒。 “桃儿?醒醒。” 陶母站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摇晃这床上熟睡的少女,语气温柔绵长。 “枢密院来人了。” 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顺着母亲搀扶的力道起身,坐在床上,困得又想倒下去。 “桃儿,快下来洗漱,莫要让大人久等。” 她嗯了一声,缓和了几秒,下床洗漱。 穿戴整齐后,走出院子,就见两个人坐在院子的桌前等着她。 陈景和还有另一位身穿靛蓝便服的男人,面容平凡,虽然不出彩,但气质给人一种十分淡然稳重之气。 此时此刻的陶桃,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给她看病的,居然是闻名天下的太医局副局秦樾白。 不是谁请都能去的,即便是王公贵戚,亦或是皇室宗亲,也不一定能让他出手。 “陈领事、大夫,两位好。” 她大大方方地朝着他们打了声招呼。 秦樾白转头,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陈景和熟稔地向她说道:“快过来,让医官看看你的伤,这机会千载难逢。” 陶桃走过来坐下,伸出双手给他看。 “失礼了。” 秦樾白打开纱布的结,拿过旁侧的木箱,取出棉布包摊开,里面看着是一些医用器械。 他手拿一个镊子,轻柔地一点点揭开沾着皮肉的纱布。 陶桃疼得眉头紧锁,皱着小脸,不断用深呼吸来压制住疼痛。 不是一般的疼。 纱布上都是血,还混合着一些皮肉血痂。 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他忽而皱了下眉,连一旁的陶母都不免担忧。 却怕打扰到大夫,就忍住没出声。 “你试着握一下拳。” 她听话照做,左手是被人踩下扎到瓷片扎进去的,勉强能握,但是右手的掌心有一处深刻见骨的刀口。 一用力握拳,霎时间疼得她脸色发白,冷汗噌噌往外冒。 表面伤口,看似结痂了不少,只是里面的筋脉血管被割断了,再晚些,即便外面长好了,手也是跟废了差不多。 “你这几日是不是时常用到右手?” “对的,我没想到这么严重,我以为快好了。” “得把长好的地方挑开,里面缝针上药,外面再缝一层再上药。” 听着这话,她腾得一下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嗓音有些哆嗦。 “不、不是…硬生生挑开?那是不是很疼?” 见她有些害怕,秦樾白好心地说道:“不用担心,我这有洋金花制成的止疼药,你吃一颗能缓解许多。” 陈景和和陶母站在旁侧,一个满脸心疼,一个面露难色,仿佛吃痛般皱了下眉。 “啧啧啧,有你好受的。” 他拿着薄刀开始动手,吃了止疼药的陶桃还是感觉到有点疼,偏过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弄好包扎后,她的两只手包的严严实实的,跟木乃伊一样,人也恹耷下去了。 “半个月内切记不能提重物,不能碰水,精细活例如画像刺绣都不要做,忌食辛咸油腻等重口之物,应以清淡为主。” “一会儿会有人送药过来。” “多谢大夫。” 陈景和见事情了结,对她说道:“那我们就走了,下午的时候我还得带礼部的人来一趟,药我一并送来。” 第五十四章 不举又怎么会有孩子 下午,陈景和带着礼部郎中如期而至,还拉着三辆马车。 二话不说那些侍卫直接就进去搬东西,搞得陶桃一脸懵。 郎中拱手笑道:“想必您就是陶家小娘子?” 她颔首:“正是。” 陈景和抱胸站在她身后,时不时指挥着侍卫注意点铺子里的东西。 “您不用担心,最多傍晚之前,太府寺杂买务的监官会带着协议和银子过来,这些物品的价格皆由您这边的行价来走。” “如此公平公正,明日圣上就要出行,东西准备匆忙,需得抓紧时间,这些我就先带走了。” 陶桃拱手回礼:“不打紧。” 看着铺子基本搬空,她忽然觉得如果有个靠山的话,似乎还蛮不错的。 这搬来搬去的大阵仗,不少街里邻居都把目光投注过来,满是惊讶和好奇,想着这陶家难不成是做不下去了,打算换个地方重起炉灶不成。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转头看向陈景和,问道:“你们四爷是不是也跟着去?” 只一想,他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自是会去,怎么?你真对我们四爷有钦慕之心?” 他越发觉得这小娘子不怀好意了,又是打探四爷的喜好又是打探踪迹的,怎么看都不对劲。 陶桃无语地深吸口气,“你真当你家四爷是什么香饽饽啊?你就扪心自问一下,你要是我,你会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如果她是我… 陈景和摸着下巴,站在门口深思。 不到两秒钟,倏然打了个冷颤,这还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一想到她是女子,一开始或许会被那张脸迷惑。 但是如果见识到他的手段,那么自己绝对有多远离多远。 “好,你说的也对。” 心想着四爷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想站在你这边。 他走后,那些爱看热闹的摊主忍不住上前来探个究竟,陶桃如实相告,顿时把这些人羡慕得捶胸顿足。 很快就传到了其他三家丧葬铺子老板的耳朵里,霎时间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陶桃拿着扫帚出来打扫一下门前,倏然听到有人在议论。 “那刘荣斩首在集市,居然无人殓尸…” “这刘荣偷奸耍滑,不务正业,好不容易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婆娘,他失心疯一样竟然把娘子也杀了,啧啧啧…” 男子很是惋惜,有个能赚钱的婆娘还不够吗。 “要我说啊,刘荣也没错啊,谁让这刘娘子犯七出之罪!这没有孩子就是最大罪过!这不是断人香火吗?” “那他大可休妻啊,干嘛装出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 “你傻啊!这豆腐坊的地契可是在刘娘子手里,酿豆腐的好手艺也只有刘娘子会,把妻休了,他们母子俩喝西北风去啊!” “不过我听说,他是领了个外室进门,还有个儿子,怎么没给刘荣收尸?” 其中一个男子不解地问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早就跑了,你说能做外室的女人,能是什么货色,指定是刘荣生前给了大量的银钱,这才没让那外室跑了。” 那语气又是不屑又是嘲讽。 “之前我远远地瞧过一眼,那身段,那腰臀,的确要比刘娘子更带劲。” “比之春烛楼的女子如何?” “我看可以。” 又是一阵猥琐地笑声,伴随着下流的话,着实污了他人的耳朵。 哗啦! “小泼妇!你干什么?!” 一大盆脏水猛然泼在他们脚边,捡起许多灰尘泥点,裤脚都给弄脏了。 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裤子,抬头怒目而视,对着手拿木盆的陶桃怒斥。 “不好意思,方才官家的人来我这采买祭奠用品,都把我铺子搬空了,这不趁机来打扫一下嘛。” 陶桃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的,眼眸泛着冷意。 几人想到方才官家之人和她熟稔谈话的模样,强忍下怒气,面色不好地悻悻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深思了一下,想到那个女人的孩子。 刘大娘被关大牢,刘荣被斩首示众,不管怎样都是孩子他爹,没理由不去殓尸啊。 但是屠妙灵不是说刘荣不举吗,那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着实好奇得紧,转身放下东西,关上铺子,往大街上走去,经过豆腐坊的时候门是关着的。 来到刘荣家门口,她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正收刮着财物的芳云顿时身体一顿,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吃糕点的孩子,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里。 被关押在大牢的那几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更是心里的阴影。 好在她还有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有刘荣坚决认定她和这件事情没关系,府衙判了她杖责十棍,念及幼儿,打完就给放出来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慢的,听着不像是来找茬的。 她怕是会不会是刘荣欠了什么债,不敢开门,反正豆腐坊的地契在自己手上,索性直接不管,转身就要进去。 倏然,门外传来一道泠泠悦耳的声音。 “我知道里面有人,我是陶家小娘子陶桃。” 芳云脚步停住,望着门口充满愤恨。 是那个打了她两巴掌,飞扬跋扈的小娘子! 这个晦气玩意儿来干什么!看笑话吗?她倒要看看她想来做什么。 她气愤地快步过去,结果扯到臀部上的伤口,登时倒吸口凉气。 没办法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挪过去,满是怒气地打开门,双眼圆瞪,仇视着眼前的小娘子。 “你来做什么?岂非是来看我的笑话?!” “刘荣不是你孩子的爹吗?为何不去殓尸?” 芳云脸色一僵,很冲地语气说道:“关你屁事!” 陶桃往里一瞥,看到杂乱的院子,如同被人抄家一般,立马猜到眼前人的意图。 “你要走?!” 她没有回答,翻了个白眼,就要关上门。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刘荣的孩子,他把豆腐坊的地契给了你,你却连你婆母都不等出来,也不给他收尸,你说他半夜会不会来找你?” 芳云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神充满震惊,失声惊叫:“你怎么知道的?” 第五十五章 中元节 她松开门,转身就走进去。 陶桃看到她别扭的姿势,手扶着腰,缓慢地挪动着进屋。 只见芳云站在孩子面前,笑得温柔,浑身充满母爱的光辉,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小宝,进屋去玩,娘亲和这个姐姐有话要说。” 听言,孩子怯怯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陶桃,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后跑进了屋子。 芳云赶忙跑过去关上房门。 她转头看向她,说道:“我原是随州的一名寡妇,这孩子也的确不是刘荣的孩子……” 新婚当日,她的丈夫突发疾病,当场猝死,婆家认为是她克死了他们的儿子,抓着她回娘家退亲, 谁知爹娘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不肯归还聘礼,将她和婆家一并赶了出去。 婆家气急,将她打了一顿卖到青楼,折辱了两年,后来她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老鸨知道要将她的孩子生生打掉,拼尽了全力才从魔窟逃了出来。 一路流浪街头,被来随州买豆子的刘荣捡到,刘荣替她安置了小院,她假装报答以身相许,实则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求得安稳生活。 刘荣知道她有孩子之后高兴得不行,却对娶她的事缄口不言。 她慌了,眼看着孩子都要落地,在她的逼问下才知道,这刘荣竟然是个有家室的人。 所有的收入来源全是他的娘子在一手掌控,就连豆腐坊的铺子也不是他的,并且他娘子善妒,天朝律法更规定平民百姓年过四十方能纳妾。 权衡利弊下,没有办法,她只能甘愿做个外室,好歹还有个人养她和孩子。 到后来眼看着孩子都五岁了,还见不得光,被其他小孩骂是个没爹的野种,终日闷闷不乐沉默寡言,身为娘亲怎能不心疼。 于是她逼迫着刘荣休妻,前些时日刘荣一封书信让她带着孩子上帝京,她以为他把妻子休弃,哪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后来刘荣安慰她,说他把酿豆腐的手艺和地契都拿到手了,等风头过了就娶她为妻,直到陶桃找上门,后面的事情发展成了现在。 “我、我根本没想要刘娘子死的,我没有想要害人!” “刘荣他没有不举,也不知为何我一直没有怀孕,但我儿子叫他做爹,继承姓氏,如此他们家也不算断了香火,我是一个当母亲的,为了儿子我只能这样做。” 陶桃冷眼看着她卖惨装可怜。 “你怎么没有害人?你破坏了一个和睦的家!你逼迫刘荣心生歹念,杀了一直爱他的妻子,如此绝情寡义的负心汉,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不觉得可怕?” “如今刘荣死了,没有了价值,你这个女人也不去为你的救命恩人收尸,你和他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心肠狠毒的白眼狼!” 芳云被说得脸都不带红一下,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你不能走,明日是中元节也是她的头七,你必须要去给刘娘子墓前磕头认错。” 闻言,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我、我…是我的错,我的确要给刘娘子上香磕头。” 她心虚理亏,刘娘子死得这么惨,确实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思量再三,还是要前去祭拜,就当给儿子积德。 陶桃出来后,去余山余河家中叫上他们,来铺子搬副棺材。 想到任务,明日又是中元节,恐生异端,原本她对这些鬼神之说是无感的,但是还是需要敬畏。 入殓也只是举手之事,她也就去集市把刘荣的尸身接回来,等明日上山祭拜刘娘子之时,一并葬在山里。 他是很可恨,反正她是为了任务,丧葬该有的她是不可能给的,勉强丢了一把纸钱到棺材里。 中元节当日,家家都在准备祭奠用品。 今年陶桃铺子的东西提前售罄,城南街的百姓都到别处的去购买纸扎,让其余三家小赚了不少,心里也就没这么恨她。 而圣上连同后宫臣子还有皇子们,一行人天没亮就浩浩荡荡地往巩田县赶路。 约莫午时便能抵达。 另一边陶桃等人前往郊外,今日道馆和寺庙都处于开放的时候,道馆还会举办祭祀大会,焚烧纸钱堆叠而成的钱山,祭奠战场阵亡的将士和兵卒,设置超度孤魂野鬼的道场。 中元节被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寺庙会举办盂兰斋会,讲述盂兰盆经供百姓观赏,主要讲的就是高僧目连解救亡母灵魂的故事,有很大的传颂意义。 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而且晚上还有观花灯杂剧、放河灯,烧街衣的活动。 这天的鬼魂不再是令人畏惧,而是让人思念。 旭阳渐渐落下,黄昏降临。 陶桃坐在桥廊边上,手心撑着下颌,看着望阳湖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晕,眼神没有聚焦,似乎在想些什么。 往下游去,有人正在放河灯,寓意着给孤魂野鬼指路过奈何桥,再投生路。 今日节日没有宵禁,大街上热闹非凡,各式摊位应有尽有,有卖花灯、油饼、酥糕,吆喝声都传到这里来了。 “桃儿!桃儿……” 屠妙灵手里一盏花草灯,一手拿着一包油纸,正颠儿颠儿地从桥头跑过来。 她满脸兴奋和喜悦,冲淡了白日去祭拜亡者的难过。 陶桃笑着看她跑来。 “你看我买了一盏十分雅致的花草灯,你肯定会喜欢的,还有还有,这是油饼,可好吃了!” “我们一人一个。” 她把花草灯塞到她手里,而后打开油纸摊开,那两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油饼出现在面前。 陶桃低头看着花草灯,想着这不是跟纸扎活差不多吗。 可惜她手还没有好,不然做一批纸人灯出来,绝对很受欢迎,钱不就来了吗。 唉,又错失了一次发大财的机会。 她无奈地摇头。 “怎么了?吃呀。” 屠妙灵笑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做一批不成,做一个可以啊。 陶桃欻得一下站起身,转头拿起油饼说道:“走走走!去我家,带你做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屠妙灵看着她眼睛都在发光,很是兴奋地样子。 第五十六章 纸人灯 回到家,娘亲和弟弟都不在,他们和邻居去街尾烧街衣去了。 院子还掉落着几颗金银元宝在地上,些许金白色的铜钱纸,在这散发着幽暗烛光的环境里,不知怎么有点渗得慌。 破烂的白灯笼和纸屋随意地扔在角落,狮虎仙鹤等灵兽像是被做坏了,同样堆放在阴暗的墙角。 那一双双地眼珠子,明明没有动,她却感觉到有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过,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仿佛外面将这里隔绝成一个小世界一般。 屠妙灵脸色发白,站在门口,竟有些不敢进去。 她没想到桃儿居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象不到如果自己住在这里该有多么的害怕。 “怎么了?妙灵?” 俏生生的少女站在院子中央,穿着一身粉青色的上襦下裙,扎着蝎尾辫,笑容清甜俏丽。 突兀的同时又意外和这个环境融合的恰到好处。 陶桃观察了下四周,恍然大悟,连忙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相处这么多天,她原以为屠妙灵没有什么避讳的东西,结果忘记了女孩子也是会有害怕的东西。 “别害怕,我在呢,我保护你。”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她逐渐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有什么的!我才不害怕,我杀过这么多猪,煞气重的很,“他们”才不敢靠近我。” 陶桃看着她嘴硬的模样,笑而不语。 “那你坐在这里,我进去拿东西。” 她让屠妙灵坐在院子的凳子上等她,随后走进屋子。 陶桃走进去后,这院子就彻底寂静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 屠妙灵低头忍住想要东张西望的念头,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地方,尤其是今日还是中元节。 但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她耐不住性子,开始呼唤着她。 倏然她似有所感,猛然回头看去,一个纸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白面红唇,吓得她放声尖叫。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陶桃,急忙跑了出来,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屠妙灵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钻进地缝里。 见此,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抱住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死物。” 她呜呜咽咽地说道:“…桃儿,你们……你们家太可怕了…” 陶桃望着正对着他们的纸人,想起着原本在躺在角落里,是她拿来练手的,没想到被风一吹竟然站起来了。 也难怪她会吓成这样。 陶桃站起身,走向纸人,皱着眉伸手将纸人的脑袋给拧了下来,扯掉它身上的纸衣。 而后回到她身边。 “好了,我已经处置了,它不会吓你了。” 闻言,屠妙灵悄悄地抬起头看她,眼前看着这张纯俏无害的脸庞的主人,却有种不一般的安全感。 明明她长得就是一副需要他人怜惜保护的样子,到头来居然是她在保护她。 顿时屠妙灵尴尬得忍不住脸红。 陶桃拿过一张大的蒲席铺在地上,将做纸扎的用具放在上面,示意在她坐上来。 这蒲席是用稻草编织而成,有一指厚,平日她更多会坐在铺着蒲席的地上做纸扎品,方便又舒服。 纸扎品取竹、木、麻线、宣纸为主要材料,再以竹、木为骨架,以线团缚部位,糊宣纸遮住裸露的骨架。 画上五官,粘上头发,穿上漂亮的裙子,基本就大功告成。 屠妙灵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童女,扎着羊角辫,脸颊酡红,小脸圆圆肉肉的,嘴巴也小小的。 有点惊悚又莫名的有点可爱。 童女约莫七寸高,头顶拧一个铁环穿过麻绳,吊在竹竿上,再从背后开出一个洞,里面放上小小地蜡烛。 中元节限定花灯就大功告成。 “怎么样?好看?” 小童女的五官被她画得十分精致可爱,只是太过逼真,让人不敢直视。 屠妙灵不懂她的嗜好,但是很努力地在理解。 她嘴角抽搐了下,点了点头:“好看!特别好看,你都可以当画师了。” “诶?你是不是还没有点睛啊?” 她指着一双大眼睛,但是却没有眼珠的纸人,惊奇地说着。 陶桃看了一眼,“不点了,今日是中元节,况且这灯只是做来玩的。” 古代对于纸人从来不用笔墨点睛,据说这会给纸人赋予灵气,从而会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导致纸人复活,或者被孤魂野鬼附体,带来灾难。 虽然在后世给纸人画上眼睛已经不是这么避讳的事情,但是现在是现在,丧葬行业有不言而喻的规矩,那就理应遵守。 可有些主顾不知,一心要点睛,这时候可以用针尖扎眼来应对。 她拿着做好的纸人灯递到屠妙灵面前,笑道:“送你。” “啊?!” 屠妙灵双目圆瞪地看着她,面露难色,手指哆嗦着,就是不敢接过。 噗呲一声。 陶桃笑了笑:“逗你的,走,你拿花草灯,这个纸人灯我提着。” 走在熙熙攘攘地大街上,吆喝声和惊呼声纷至沓来,不少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回过头来好奇惊讶又带着点惧意地望着她手里的灯。 两人说说笑笑,倏然有个忙不迭地撞了她一下,没道歉,还一脸不善地样子。 陶桃刚要说什么,倏然眼神一顿,喉间凝滞,那女子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地扎进人群中。 屠妙灵不满地呵斥:“你撞到人怎么不道歉?!哎!你别走啊……” 看到那人不见,陶桃赶忙拨开人群去追,左窜右窜,结果发现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屠妙灵赶忙跟上去,“让一让,让一让……桃儿…”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却看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稍显凝重。 屠妙灵还以为她是想找人理论,气愤地说道:“那种不长眼的玩意儿,要是我抓住了,非得赏她一个大耳光!” “桃儿,有没有哪里撞疼了?” 陶桃忽而回过神来,摇摇头:“无碍。” 第五十七章 纸人杀人 她看到刚刚那女子的寿命值了,只有5%,今晚恐怕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但是茫茫人海,帝京又这么大,她该去哪里找…… 屠妙灵骤然搂住她的手臂,指着河边,看到许多小娘子都在放河灯,忍不住想要去体验一把。 “我们也去放河灯,看着特别好玩的样子。” 陶桃听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感兴趣,纸扎灯倒是烧过不少,但还从来没放过河灯,随即点了点头。 “小娘子,看看河灯啊。” 摊主搓搓手,语气温和,面容和蔼地看着他们。 两人站在卖河灯的摊位前挑选着款式,有莲花形、船形、中间是一块蜡烛,不仅好看,款式还挺多的。 “桃儿,这个怎么样?” 屠妙灵拿起一个莲花河灯,笑着问她。 “还不错,挺好看。” 两人说说笑笑的。 “算卦了算卦了…不灵不要钱……” 人群中,身穿藏蓝道袍的年轻道士举着旗,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吆喝生意。 有结伴的小娘子见道士长得俊秀便忍不住上前搭话,调笑着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 “真的不灵不要钱?“ 玄灵向后仰头,躲过她伸过来到手,而后连忙后退,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他干笑了几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乃师承紫霞观,观主座下关门弟子玄灵子是也。” “测吉凶祸福,算前程姻缘,不说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准确度还是有的。” 两位小娘子对视而笑,转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挑逗。 “这位郎君如此英俊,哪怕算不准我都愿意给钱。” 她咬住红唇,眨了眨眼,从荷包拿出几枚铜钱,“还请郎君替我卜姻缘之卦,算得我满意了,多给你些银钱。” 同行女子附和道:“是呀是呀,待会儿我也算上一卦。” 玄灵子扯开褡裢上的袋子,示意她丢进来。 他望着她的面相,闭上眼睛掐指一算,没多久睁开眼睛。 “姑娘,你虽身侧桃花环绕,但是良人却没有几个。” “需得注意仔细观察对你献殷勤的男子,是否品行端正,街里邻居对此人的评价如何,忠言逆耳,凡事还是要多问问好友和亲人的建议,切勿听信甜言蜜语。” 那娘子一愣,脸上表情立马正色起来:“多谢大师。” 他的确说对了,近期她身边确实有个男子对她特别好,好到短短几日便对他心生好感。 只是对她有意的男子太多了,他在她眼中只是稍微特别一点而已。 另一位见她神情,便知道这年轻道士有点实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结果。 “莫急莫急,我来算算……” 陶桃和屠妙灵挑好了喜欢的河灯,给了钱就往河边走去。 两者擦肩而过时,玄灵子余光瞥见熟悉的脸庞,待卜卦女子离去,他转身匆匆追上去。 陶桃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忽而诧异了一下:“诶?你怎么在这儿?” 玄灵子笑了笑:“陶老板,许久未见啊,生意可还好?” “马马虎虎,还可以。” 她没有多说,一笑置之。 “你呢?” “温饱尚可,只是中元节日,你不守着……诶?”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看到她手里提的灯笼,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嗜好?用纸人做灯笼?” “这怎么了,这叫创新,要不是我手受伤了指定做一批出来,能赚大钱的。” 听到受伤,他的目光看向她被包扎的双手,皱了下眉。 “我那会儿不是和你说了有血光之灾吗?你没注意?” 陶桃无奈地笑起:“多谢你给我算的卦,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说了半天,她忽然想起身侧的屠妙灵,连忙介绍:“忘了和你说了,这是我的好友,叫屠妙灵。” 而后转头对她说道:“这是城西街做卜卦生意的道士,叫……欸,你叫什么来着?” 她转头问玄灵子,这么久了,要不是这次碰上,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下紫霞观道士玄灵子。” 他笑着拱手说道。 屠妙灵颔首笑了下,便算打招呼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陶桃举了举手里的河灯,道:“我们准备去放河灯,你要去吗?” 放河灯有祭奠亡魂和祈福祝愿的寓意,在中元节是几乎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 玄灵子想着今日他没有去道观祭拜,放河灯也算是积德行善。 “也好,左右我又没事。” 河边幽黄的烛光随风摇曳,照得水面影影绰绰,有人放下,便荡起一片细微的涟漪。 陶桃和屠妙灵蹲在岸边,身侧站着玄灵子。 两人将河灯中间的蜡烛点燃,放入河面上,轻轻拨动着水面,小小河灯随着涟漪渐渐飘远。 耳边忽而响起轻微地诵经声。 陶桃抬头看去,见玄灵子掐了个决,正闭着眼睛呢喃着念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街上行人减少,她才和屠妙灵告别回家。 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声音,睡着的陶母披件衣服起身查看,微皱着眉:“桃儿,怎得如此之晚回来?” 她转头,卖乖讨巧地笑了下:“娘,下次不会了,您快去就寝。” 娘亲进去后,她把纸人灯随意地放在桌上,便去沐浴。 半个时辰后,屋里的光熄灭。 吹过乌云逐渐将冷月笼罩,缝隙中隐约可见泛着血红的月光,似有若无地散在无人的院子。 幽冷的寒风猛然吹动院子里那颗香樟树的枝叶扑簌簌地响起。 忽而一道黑影掠过,石桌上的纸人灯已然消失不见。 城北街杨宅。 守夜丫鬟站在房门前时不时打盹,近日来夫人时常梦魇,睡不安稳,便叫来丫鬟守夜。 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青烟,正半阖着眼睛的丫鬟没一会儿直接倒了下去。 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幕中开门声突然响起。 不知何时,丫鬟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间,在朦胧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看身高是个孩子,但是她的脸颊却是纸人一般酡红,漆黑地眼珠子如同鬼魅般惊悚。 在意识到眼前是个纸人后,丫鬟忍不住惊恐地放声尖叫。 可不到两秒钟,她就感觉到后颈一疼,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五十八章 杨家 天际处露出一抹鱼肚白,骤然一道惊恐地尖叫声划破云霄。 丫鬟小玉捂住嘴巴,脸色惨白,看着房间地上横死的杨家主母,眼神满是恐惧。 想要往后退,结果四肢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而后像是被鬼追似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倒在柱子后面的守夜丫鬟小翠被这尖叫声惊醒,她缓缓爬起身,摸着疼痛的后颈忍不住痛呼出声。 倏然她想起什么,瞬间大惊失色地站起来,急忙跑进房间。 在看到大夫人惨死的样子,霎时间三魂吓没了七魄。 精美的烛台尖端被人狠狠地插入喉咙里,那烛台上婴儿粗的蜡烛被强行塞进嘴里,暴吐的眼珠子盛满了惊恐和害怕。 小翠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想着大夫人死了,她估计也完了。 她是守夜的丫鬟,却让大夫人死在了房间里,老爷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多时,外面来了一大批人,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城北杨家靠着味道独特稀罕的香料起家,短短十年内,底下的香料铺子沉梦轩就开了有二十家,以帝京开始,遍布各个州地。 是名副其实的一介大商,连王公贵戚都会来他的铺子购买香料。 但商贾始终是商贾,不入流,上不到台面,为了结交权贵,杨正先只好和世代簪缨的孙氏结亲。 虽然他们落寞了,这代的儿子只得了七品小官,但是到底是寒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有了这层关系,他的香料铺子才能从帝京开出去。 可如今嫡亲的女儿死在了杨家,孙家追究起来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一想到这里他额头的冷汗哗哗地流,急忙跑进去。 身后跟着一串尾巴,全是小妾,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杨正先看着如此惨状,转头对着丫鬟怒不可遏:“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夫人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守夜的丫鬟究竟在干什么?为何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凶手的踪迹?!” 没有人说话,都安安静静的。 小玉根本就不敢说自己是守夜丫鬟,她怕老爷会把她卖给人牙子去做苦力。 小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此时也不敢出声。 “既然没人愿意承认失职,既然你们都这般玩忽职守,王管家!夫人院子里的仆从和丫鬟全部杖毙!” 穿着管家服饰的男子连忙站出来,擦了擦额头汗珠,战战兢兢地说:“是老爷。” “不要啊老爷!” “饶命!饶命……老爷,昨夜里当值的是小玉!” 小翠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小玉听言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老爷……老爷饶命!奴婢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三岁弟弟,求求您饶了奴婢!” “拖下去!” 杨正先铁青着脸,眼神尽是狠辣的杀意,没有半点留情。 如今不管如何,第一时间杖杀失职之人,先平息一下孙家怒火再说。 一众妾室顿时面露恐惧,同手同脚的,他们也没想到一句话居然就要了这么多人的命。 但死的人可是大夫人,所以才这些贱婢的命一点也不可惜。 仆从急忙进来,一人一边,拖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极度惊恐之下,她猛然想起昨夜途中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会儿,着急大叫:“老爷!奴婢看见凶手了!” “真的!奴婢真的看到了!” 她大吼大叫,身体和四肢拼命地挣扎扭动,充满了求生欲。 “等等!” 杨正先叫住了他们。 他走到她面前,脸色冰冷,高高在上地问:“是谁?!凶手到底是谁?” “是、是…” 小玉忽然吞吞吐吐,只怕说出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在他即将失去耐性时,她说道:“是纸人!是丧葬铺的纸人。” “一派胡言!” 杨正先怒斥着,脸上充满了被戏弄的恼怒,“快把她拖下去打死!” 她哭喊着:“老爷是真的!就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奴婢亲眼看到的…” 宝珍! 顿时妾室人群里发出不小的哗然声,眼下不是所有的妾室都在这里,其中有位最得宠的叶姨娘因而怀着身孕,老爷吩咐不得去打扰。 杨正先共娶过两任妻子,在没发家时,一直陪伴在他这边的糟糠之妻孕有一子,现今年约十九,正替他巡视着各地商铺,以防有人偷银扣银。 后来为了往上爬,迎娶现任妻子孙家嫡女,将其陪着度过艰难日子的前妻下堂,腾出正妻的位置, 没两年,下堂妻郁郁寡欢离世。 现任妻子同样孕有一子年约九岁。 成亲五年过去,遇到了被夫家磋磨的叶姨娘,他对她一见钟情,心生怜爱,花钱从夫家手中将她买了过来。 一年后,叶姨娘诞下女婴取名宝珍。 但好景不长,刚满两岁就失足落水,死在莲花池里。 私下都在传是大夫人的儿子将宝珍小姐推下去,是二少爷害死了宝珍小姐。 可没有人敢在老爷面前说起这个,因为第一个说的人已经被大夫人以乱嚼舌根的罪名拔去舌头,发卖给了人牙子。 如今生死未卜。 杨正先狐疑地盯着她看,仿佛在观察她面上的神色看有没有说谎。 小玉脸色惨白,虽然惊慌,但言辞恳切笃定,看不出是在说谎。 宝珍小姐都死了三年了,怎么可能会复活? 一时间众人连同奴仆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怀疑。 忽然有人意识在两个关键字,轻呼出声:“纸人…” 据说有灵性的纸人会被孤魂野鬼俯身,借着这副身躯从地府重回人间,向杀害她的人复仇。 涉及鬼神之说,瞬间变得人心惶惶。 “你且仔细说说,你是怎么看到的?” 小玉急忙挣脱束缚,爬了过去,颤抖着嗓音说着昨晚看到的一切。 “难不成真是宝珍?” “不然那纸人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看来当年宝珍小姐落水,还真不是一件意外。” 小妾们用帕子捂着嘴小声议论着,虽然很玄乎,但是大夫人死了他们是从心底高兴。 大夫人善妒,心狠手辣,当年老爷将他们纳入府中时,被她灌下无子汤,直到现在除了叶姨娘,其余人都没有子嗣。 第五十九章 再度杀人 王管家上前提议道:“老爷,如真有此等诡异之事,何不干脆请道士上门查看,看究竟是真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如此,也算给孙家有交代。” 思量再三,杨正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让王管家马上着手此事。 “此事在没调查清楚之前,绝不可声张,违者就地斩杀!” 他转头目露凶光地看向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小玉,吩咐道:“此等贱奴正值当差,却疏忽职守,杖责五十,罚跪在夫人院子中,忏悔六天六夜,以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这么重的惩罚以女子柔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撑得过六天,慢刀子割肉,只是受尽折磨直到死。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和恐惧还有些担忧,但却无一人对其不忍心。 奴婢就是奴婢,贱如尘泥,一文不值,他们担心的只是自己罢了,而更对老爷狠毒的手段感到惊恐。 小玉也意识到了这点,面如死灰地被拖了出去。 很快,一阵闷棍拍打着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从外面传来到房间里。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声响。 杨正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先去了嫡次子的院落,此时杨承吃完早膳,正在院子里听教书先生念书。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 教书先生转头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杨老爷,连忙拱手。 杨承也注意到了,脸上洋溢着笑容,张开双手跑来过来,抱住他的腰。 “爹爹你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慈爱地笑道:“承儿有没有用心读书啊?” “当然有了,刚刚先生还夸承儿聪颖。” “那就好,这段时间没事情就不要出院子了,安心念书,有什么需要我让人给你送来。” 杨承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单纯的问着。 “连娘亲的院子也不能去吗?” “你娘亲上山拜佛求神去了,要在庙里住半个月帮家中祈福,所以你要更用心的读书才是。” 他乖乖地点头应声:“是,承儿知晓了。” 杨正先露出欣慰地笑容:“去。” 他这个儿子虽然被他娘宠得过头,但还是很听他的话。 看着他的小背影,杨正先脸上的头收起,抬头看向恭候在旁侧儿子的乳母,罗嬷嬷。 罗嬷嬷察觉到连忙快步走来,福了福身,“老爷。” 他小声说道:“最近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公子,就连安寝的时候,你也必须睡在屋里头,以防邪祟入侵。” 罗嬷嬷是大夫人从孙家带过来的老人,听闻大夫人院子里的噩耗,完全不敢相信。 原本想着去看看,但是小公子根本离不开她,只能等下人带来消息。 她双眼微红,颤抖着双唇问道:“老爷,大夫人她……她…” 杨正先悲伤地叹了口气,“守夜丫鬟说她亲眼看到是有恶鬼作祟,我已经吩咐下去是请道士过来除祟。” “你也宽心,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届时杨某亲自上门给孙家赔罪,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守着小公子。”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去孙家告状,等查明真相他自然会去。 恶鬼作祟?? 罗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道:“这丫鬟定然是胡说八道,奴婢觉得一定是和叶姨娘有关。” “小公子当年年纪尚小,只是一时失手才导致宝珍小姐落水,并不是有意为之,现如今她却还依依不饶,纠缠不休。” “一个贱婢生的女儿罢了,怎么能和孙家的嫡外孙相比!” “行了!闭嘴!” 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孙家,又是孙家,连一个老奴都敢拿孙家来压他! “这里是杨家!凡事我自有定夺,你就安心陪着小公子,若是被承儿知晓,我定不饶你。” 说完,他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罗嬷嬷错愕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夫人才刚死,他就那么维护那个贱妾。 夜深人静,正是入睡之时。 下人房内,睡梦中的小翠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地样子,就连里衣都浸湿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放过我…求求你宝珍…小姐…” “不要…不要!嗬呼…嗬嗬…” 躺在床上的小翠猛然惊醒,神色中充满了恐惧,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中,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想到白日里大夫人的惨状,她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小翠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所以她有独立的房间,此时昏暗寂静地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哐当一声! 一股强烈的邪风猛地吹开紧闭的木门,她双眼含泪的抬头看去,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磕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害的你啊…宝珍小姐…” “一切都是大夫人的吩咐,不关奴婢的事啊…” 她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地忏悔着。 突然眼底出现一双粉色的如意绣球花鞋子,小小的脚,看得出来是一双两岁小孩的脚。 小翠立马屏住呼吸,惊惧地闭上眼睛,颤抖着身体五体投地地贴在地面,不敢起身。 心脏如擂鼓般砰砰作响,传到耳朵里却引起一阵耳鸣。 天蒙蒙亮,其他房间的丫鬟们都起身洗漱,骤然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死人了!死人了!” 小丫鬟害怕地大声叫换着。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震惊地喊道:“是小翠!小翠死了!” 管教丫鬟的王嬷嬷推开人群的呵斥着:“干什么干什么!都不用伺候主子了吗?都躲在这里偷懒!” 结果转头一看,她瞳孔地震,猛然发出和方才一样的尖叫声。 如同被捏住嗓子的母鸡一样难听。 就在这时,有人认出小翠的死状居然和大夫人的一模一样,顿时惊慌失措。 “这、这绝对是宝珍小姐来复仇来了!小翠是大夫人的大丫鬟,他们的死状都是一样的。” “你们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我半夜起身去茅房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 “宝珍小姐借着纸人的身体复活来杀人了!” 第六十章 无妄之灾 罗嬷嬷见这群小丫鬟在胡言乱语,顿时怒斥:“都别说了!” 她转头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你快点去把王管家找来,就说出事了。” 丫鬟连忙点头,而后转身跑了出去。 王管家听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见此惨状,脸色万分难看,伸手擦拭着滚落下来的汗珠。 又是死人,而且死的还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难不成真是宝珍小姐复活了? 这也更能说明当年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还愣着干什么,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去。” 王管家赶忙吩咐着仆从将死人拖出去丢掉,罗嬷嬷见此上前说道:“王管家,这要不要告诉老爷啊?” “毕竟死了个人,还是和大夫人有关。” 他抬眼刮了她一下,脸色沉沉:“无须你多虑,我自会和老爷严明。” “现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都别围在这里!” 那两名仆从面露难色,动作犹犹豫豫的,看着这意外横死的丫鬟,心中很是胆怯。 王管家可不管这些,怒斥着:“还不快点!你们是想挨板子吗?!” 两人一听,想到昨天那个丫鬟的凄惨模样,瞬间打了个寒颤,急忙走过去,一人头一人脚,给抬了起来。 他看着被草席覆盖的尸体,思来想去,这府里死了个人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是眼下的关键时候,还是要禀报一下老爷。 等他们把尸体搬上马车后,他才转头快步走去前院。 走到半路,忽然侧面有人在喊他。 王管家侧头望去,一名仆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王管家,您要的葬仪师我找来了,此时就在门口,您要不过去看看?” 葬仪师?对了。 王管家才把这事想起,许是叶姨娘在听闻他要去找葬仪师,向他推举了一个叫善事善终的丧葬铺子。 虽然不对外声张,但是堂堂大夫人的尸体不可能不处理的,只能秘密找人去请葬仪师。 一个丫鬟而已,竟然葬仪师已经到了门口,那就过去。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府门。 “对了,城西街不是有位很灵的道士吗?怎么还没有来?” 他边走边问着。 仆从回答:“去找过了,今日他不在没有出摊。” “那就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只是一夜,居然又死了一个,万一今晚再发生什么,老爷绝对会大发雷霆。 仆从惶恐地摇了摇头。 梁永升带着铺子的工人站在门口等候,约莫半柱香后,里面来人了。 他拱手朝着那人问好。 王管家因而是叶姨娘推举的,对他还算有点好脸色。 “大夫人去世的消息,绝不能声张,这件事情必须要秘密进行。” 他语气严肃庄重的说着。 梁永升怔愣了一下,谦卑地垂首:“您放心,梁某的嘴巴一向很严谨。” “诶,对了,你是开丧葬铺子的,我这有张画像,你看能不能认出来是哪家做得纸人。” 三人前往大夫人的院落,就见跪倒在地上的小玉,脸色白得更鬼一样,穿着浅色衣裙,臀部和背部都渗满了黑红的血。 梁永升和工人见此,都露出震惊之色。 但由于王管家没开口,他们也不好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这深宅院落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管家走到奄奄一息的小翠面前,伸脚踢了踢她。 “哎!干什么!再不好好跪,就地打死。” 小玉满脸疲惫,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抬头看他,烈日当头,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但他的声音,她绝对不会忘记。 她痛苦且艰难地起身,却怎么也撑不起身子。 只见王管家从袖口拿出一张画像,放在她面前,说道:“这是根据你口中描述画出来的画像,你仔细认认是否是这般模样?” “好好辨别,认出来就不用跪下去了。” 闻言,小玉用尽全身的力气起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画像,在确认时候连忙点头。 “…是…是这个,咳咳…” “你可以下去了。” “多谢王管家。” 他转头把手里的画像对着梁永升,说道:“你看一下,你有没有见过这个纸人。” 梁永升凑过去仔细查看,忽地“诶”了一声,看样子似乎是认出来了。 “这、这不是城南街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吗,我记得很清楚,中元节那晚就是她拿着这个纸人灯到处乱晃。” “画得太吓人了,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陶家小娘子?” 他惊讶地说道。 梁永升笃定地点头:“是啊,没错,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城南街问问街上的百姓,都知道的。” 陶桃躺在树下的摇椅里,吃着零嘴,手里拿着话本子,时不时还笑出声。 她现在在养双手的伤,铺子就不去了,反正娘亲在那里看管。 段乾也没回来,她不用做鱼,难得清闲。 本来想着到时给他看看自己做的纸人灯,哪知道那只纸人灯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当时她明明记得是放在桌上。 估计是半夜风大给吹跑了,她也没去找。 总不能是别人偷的,谁没事会偷纸人啊,特别是中元节半夜,寻常人谁有这个胆量。 再说这也没用啊,又不值钱。 她也懒得找,重新再做一个不就完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陶桃看书看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骤然,一阵剧烈地拍打声,在安静地院子里忽地响起。 她拧起眉,不悦地睁开眼睛,“谁啊?”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转头目光移向砰砰响的木门。 若是娘亲,早就开门进来了。 难不成是铺子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个可能,她立马起身小跑过去,透着门缝看去,立马露出惊讶之色。 竟然是府衙推官高少光。 这厮来干什么?刘娘子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那他来干嘛,她想不到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关联。 但陶桃还是开了门。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眼前的人拿出一副画像,询问道:“这是你做的纸人吗?” 他手里的画像正是她做得那个可爱的纸人童女。 可他的语气明显不对。 她目光露出些许的警惕,问道:“怎么了?” 第六十一章 进大牢像是回到家一样 “城北街杨家,府里的丫鬟看到你的纸人杀了杨家主母和她的贴身丫鬟。” “啊?” 陶桃看向他的表情既费解又奇怪。 要不是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高低得怼两句,但是他说的也太离谱了。 不仅是她,就连高少光也认为自己是有点离谱了。 杨家老爷是这么说,但他内心肯定是不相信的,鬼神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们既然准确地提到了她,自是要好好询问一番。 怪就怪在城南街和城西街两个不同的方向,杨家和陶家之间更是彼此毫无交集。 那陶桃是怎么知道杨家逝去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又卖给了何人。 这是他们要审讯的问题。 “不介意我们进去?” 她弯了下嘴角,让到一旁。 高少光走进去,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的环境,蓦然皱了皱眉头。 他没想到院子里随地可见那些白事用品,但转眼又想,开丧葬铺子的大抵都是这样。 “推官大人,坐呗。” 陶桃站在石桌旁,笑看着他,神色淡然自若,丝毫没有平头百姓见到官府的恐慌和谨慎。 高少光问:“你那个纸人呢?” “不巧,纸人灯不见了,不是我扔掉,是自己不见的。” 她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敷衍撒谎的样子。 可真的是这么巧吗?刚好来查案,刚好就不见了,还是说纸人真是活了? 如果是外面不见的,那应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这个纸人,为了杀人,拿纸人做了个幌子。 “在哪里不见的?” “在这个院子里不见的。” 倏然,高少光面露出诧异之色,眯起眼睛,目光不善。 “陶桃,你是拿本官当傻子吗?在自家院子不见的,而且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很奇怪吗?你们家有些东西你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在哪里。” 她反问着,干嘛要让自己陷入自证陷阱。 等一下,她倏地想到中元节那晚撞到她没道歉的那个女子,难道那个女子是杨家的人吗? 死的人是她…… 他被她这么一问,倏忽凝噎了一下。 家中的东西还真不是每样都清楚,慢着,他是不是被这小娘子牵着走了。 “好好说话,本官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要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见他不太高兴,陶桃连忙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是民女的错,大人您尽管问。” 看眼前的小娘子的脸变得如此之快,他霎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看来别人说出身商贾之人能言善辩,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还真不得不相信。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中元节的第二日,就是一天前,只是丢了个不值钱的东西,我也没在意。” “要不是你们来,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陶桃如实相告。 “你就只有一个吗?即便样式众多,你做丧葬买卖的不可能只做一个纸人?” “我还真就做了一个,那个就是拿来玩的,再说你看我手这样,能做一个就不错了。” 她无奈地伸出包得没露出一点肌肤的双手。 现在的确是没有证据证明陶桃和这件事情有关,除了这个纸人。 “有两条人命都因为这个纸人丧命,如果不找到这纸人,难保不会出现第三个人。” “纸人是我做的,这个我承认,要不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高少光没有理会她说的话,站起身,环顾四周:“我们要搜一下这里。” “你们搜可以,别毁坏了我的东西。” 陶桃站在院子,双手抱胸,脸色有点冷。 好端端地就摊上这种事情,这都是什么啊。 他带头走了进去。 搜得很快,不稍一会儿,人都已经出来了,手里空空如,可以看出没搜到他们想要的。 “如何?我何必骗你们。” “你需得跟我们回府衙一趟,待事情水落石出后,本官自会放了你。” 陶桃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惊愕,又看了看其他府衙的侍卫。 她还真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攥紧双拳,脸色绷紧:“我可以跟你们回去,我先留封书信给我娘,不然她会担心的。” 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随即走进房间,写了一句话,而后拿出来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用茶壶压住。 高少光站在旁侧,看到那行字:有事晚归,勿念。 他们将她带到府衙大牢关押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陶桃看着这熟悉的环境和布局,有种回到了另外一个家的感觉,不太好又有点奇妙, 她坐在凳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中开始思索着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陷害她。 会不会是之前自己太过高调,才碍了某些人的眼。 先前因为入殓枢密院总使邱闫令的尸体,而邱府和段乾不对付,再加上那根被发现的银针,当晚她就遭到了追杀。 虽然后面段乾的出现,那些追杀的人没有再出现。 再后来就是陈府,因而发现了陈老爷的主要死因是中毒,她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陈府大夫人要杀她。 她逃到了枢密院,又躲过了一劫。 难不成是这两家的人?细细想来,又有点不太可能。 他们是寒门世家,怎么可能会为了杀她绕这么大的圈子,这种陷害的手段对于他们也太下三滥了。 所以还有谁呢…… 陶桃手心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桌上的稻草,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杨家。 高少光站在为杨家大夫人布置的灵堂前,发现只有一具棺材。 他回头问王管家:“不是说死了两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王管家脸上带着一丝谄媚地笑,说道:“大人,那只是一个奴婢,为了不脏院子,已经让人丢到乱葬岗了。” “什么?” 高少光惊诧地看着他,眼神稍稍阴沉下来。 “验尸本就是查案的重要关键,你如此擅作主张,耽误了破案进度,你当得起责任吗!?” 王管家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大人赎罪,是小的错,我这就让人去把尸身拖回来。” 第六十二章 吃老鼠 夜晚,繁星闪烁。 今晚他决定留下来,和大夫人有密切关系的人有四个人,大丫鬟小翠、乳母罗嬷嬷、儿子杨承、最后一个是杨老爷杨正先。 按照推测,凶手今晚很有可能会再次杀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罗嬷嬷或者是杨承。 而和纸人有关的目前只有被抓起来的陶桃,叶姨娘有孕,且当晚杨老爷在她房中过夜。 并不具备杀人的时机,她也没这个能力杀人。 暂时没有头绪下,只能选择守株待兔。 府衙的仵作查看了一番,的确和棺材里杨大夫人的死因毫无二致。 可偏偏为什么用的是蜡烛?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纸人…阴间恶鬼… 蜡烛是不是就对应了丧葬里面用来祭奠死者的香烛呢…… 如果今晚凶手没有出现,那么关在大牢里的陶桃很难摆脱嫌疑,唯有看今晚的情况了。 此时,高少光带着府衙的人守在杨承所在的院落外面,里面只有罗嬷嬷一人在。 而杨承早就被杨老爷接到叶姨娘的院子里。 杨正先坐在软塌上,叶姨娘跪在铺满柔软的地毯上,正在给闭目养神的老爷捶腿。 “承儿已经睡下了?” 她柔顺地抬起头,笑道:“对,小公子方才已经睡下了。” “当年珍儿的事情你当真没有记恨我,记恨承儿?” 叶姨娘听言连忙停下手中动作,神色慌张:“老爷,妾身万万不敢,这都是珍儿的命数,是妾身卑贱无福,托不住珍儿,才会让她失足落水。” 听她如此乖巧地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像摸宠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什么纸人复仇,那都是假的,绝对是有人针对他们杨家。 杨正先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帝京那家新开的香料铺子九霄阁,一开张就声势浩大,抢了他们不少的生意。 不过是些寻常香料,却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经常关顾。 不久前更是和他们沉梦轩的店主起了争执,如果说不是针对杨家针对沉梦轩,鬼都不相信。 叶姨娘垂下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身处大牢的陶桃也明白高少光为何会把自己关押起来,他就是想看看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现在她在大牢里,如果凶手还在兴风作浪地杀人,那就不关她的事情。 可要是凶手没出现,她的麻烦就大了。 只希望那个陷害她的人不会想到这个,更不会知道她被关押起来。 其实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能想出陷害她的法子,自然是会做万全的准备。 骤然,她的肚子一阵咕咕叫,伴随着胃部的抽搐,有点难受。 陶桃从铺着稻草的床板上起来,走到桌边,伸手拿起茶壶的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水都不知道是多久的了。 黑乎乎的,特别浑浊,底下还有肮脏的沉淀物。 她无语地扶额。 想喝口水充饥都不行,真是服气了。 她走到门口,双手抓住栏杆,靠在上面,对着旁侧站着看守的狱卒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开饭啊?” 狱卒侧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回去。 “大哥?!给口吃的呗?” 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嘴,哪知他转身用手里的刀警告似得敲了敲栏杆,发出铿锵金属声音。 语气很不好地说道:“别吵!再吵信不信本大爷收拾你!” 陶桃勉强地笑了笑,转过来蹲在地上,忽而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找到两块酥糖。 她笑了下,想着幸好平日里有放糖的习惯。 只是这糖表面有些融化了,也是,都放了好几天了,她一直在家,也就没吃。 蹲的久了,双脚发麻,她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刚把糖放进嘴里,就听到角落稻草堆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想着该不会是什么老鼠,站起身,悄摸摸地走过去。 而后缓缓蹲下来,眼神凛冽,伸手快速地朝抖动的地方抓去。 蓦然,陶桃神色一惊,在意识到是什么后,她立马想要收回手,可已经来不及,一只脏污的黑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瞬间她拉了过去,直接紧贴着墙面。 “喂!等等!我不是老鼠啊!” 她惊慌地喊叫声。 看他手上沾有血和毛发,她能肯定这个人一定是抓过老鼠来吃,而且是生吃。 墙那边的人听言动作一顿,而后却用更凶猛地力道想要将她扯过来,疼得她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要抓老鼠就抓老鼠,扯我干嘛!” “你个傻缺!” 陶桃双脚抬起抵着墙壁,左右环顾看看有没有趁手的武器,用另一只手扒拉着草堆,忽地眼睛一亮。 没看到石头,倒是看到了一只小杰瑞。 小小一团,只怕没二两肉。 两者四目相对,老鼠察觉到危险,刚要逃走,结果一只手猛然将它抓起。 登时它吓得吱哇乱叫。 陶桃赶忙把手里的老鼠塞到那只手的手边,果不其然,那人直接松开她的手,把老鼠抓走了。 而后,她趴在墙壁上,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不消一会儿,便传来一道老鼠尖利的惨叫声,紧接着是些窸窸窣窣地撕咬声。 她皱了下眉,忍不住嫌弃,却又知道这绝对是无奈之举。 心想着,这府衙的伙食怎么差吗?还是说不给犯人吃饭,全都活活饿死,不然隔壁那位也不会到吃老鼠的地步啊。 她又回到床上躺着,望着头上那个四方窗户。 该不会真的要完犊子了… 翻了个身,腰间骤然被什么东西硌到,她不解地伸手去摸,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扯了下,没扯动,她连忙坐起来,低头看去。 原来是那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之前一直没还给他,他也没要,前段时间因为他,自己被人追杀,想着算个补偿。 但是城门那会儿她又被他所救,那就不能算是补偿了。 而且这玉价值不菲,应当是还给他。 所以,她是不是能找他帮忙?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肯帮忙呢…… 第六十三章 帮忙是要付出代价 她正思索着,胃又难受起来,揉了揉肚子还是不管用。 要不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般想着,陶桃闭上眼睛,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耳朵产生了刺耳的鸣叫。 鼻腔中还一直有恶臭味传来,又有很浓的血腥味,让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没过多久,直接失去了意识。 墙壁上的油灯发出幽黄色的烛光,无风自动,啪嚓一声,寂静地环境里响起油烧爆裂地细微声音。 不知何时,狱卒都不见了踪影。 一道身影急匆匆地朝着这边快步而来,打开陶桃所在的牢房,缓缓靠近,抬手间,一把锋利地匕首猛然刺下。 床上的少女倏然睁开眼,瞳孔紧缩,眼底倏然出现锐利的刀尖。 来不及躲过,只微侧过身,那刀刃径直刺入肩膀的位置,她吃痛地皱起眉,脚下拼尽全力一踹,那人直接被踹翻在地。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起身下床,往门口跑去,走到廊道里,她才发现那些狱卒全都不见了。 身后的人一直在追她,她不敢停歇,死命地往前奔跑。 一路跑出府衙,大街上昏暗静谧,现在是宵禁的时候,转头看去,那人还在身后,蒙着面,看不到真容。 陶桃脸色发白,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一头扎进巷子里。 她靠在墙壁上,鲜血顺着左手臂往下流淌到指尖,滴答滴啊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汪血水。 细微地脚步声若有似无的传随风传到耳朵里。 她屏住气息,放缓呼吸的频率,努力压制住奔腾汹涌的心跳。 但她没意识到,一路走来滴落在路面的鲜血足以暴露她的行踪,忽然脚步声没了,彻底陷入寂静当中。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人走了,放松呼吸时,蓦然一个拐弯,追杀她的人近在咫尺。 根本来不及躲,本能地抬起右手,一刀刺入他的颈侧。 那人双目震惊,仿佛压根没意料到她会有这出,毫无防备,在他匕首刺下来之前,他的人已然倒在地上。 陶桃胆战心惊地看着倒下的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伴随着一颗颗滚落的泪珠砸在鲜血里。 还没等缓过神,她急忙爬过去,焦急地摇晃着他:“死了吗?别死…你别死!” “我不想杀人…呜呜…” 但是怎么摇晃他,都不动。 她俯身看去,睁着朦胧的眼睛,摸了摸他颈侧的伤口,无奈地收回手。 这个人颈部的大动脉被她割破了,衣襟上全都是血,没救了。 她低头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这会儿没杀人的罪名现在已经做实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陶桃擦了擦脸庞的泪,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府衙还能回去吗? 她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 现在回去,有第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 她擦了擦脸庞的泪,脚步坚定地一路快步,到后面蒙头跑了起来,直到撞到人,跌坐在地上。 男人眼睁睁看着她投怀送抱,又看着她跌落在地,垂下身侧的右手微微动了下。 他眉目疏淡,长睫在昏暗的月光投下薄薄地阴翳,嗓音冷淡中夹杂着疑惑:“陶桃?” 地上的少女身形一顿,眼睫微颤,而后抬头眸光对上他,眼角泛起红晕,含着水光。 只见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杀人了…” 她看起来怕极了,鬓发凌乱湿湿的,神色满是惊慌无措,瑟瑟发抖的样子着实有趣。 段乾忽而勾唇,浓黑地眼眸晦暗得如同深渊,染上些许地邪佞和恶劣。 “杀人而已,怕什么?” 陶桃一愣,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缓缓半蹲下身,冷白的指尖擒住她尖俏的下巴:“哭什么?看你脏兮兮可怜的样子…真是……” 真是让人更想弄坏她。 下巴传来冰冷地触感,她突然心里腾升起比方才还要强烈的危机感,就像那条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乌梢蛇。 在她愣神的时候,身体骤然腾空,眨眼间就被他抱在怀里。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手不安地攥紧他的衣襟,立马变得皱巴巴的,还沾上了血污。 他垂眸瞥了一眼,一寸千金的云绫锦缎面料制成的衣衫,就这么毁了。 她察觉到他目光的所在位,刚要松手,下一秒他对上她的视线。 “难不成你还真是路过枢密院…” 懒散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轻嘲。 她立马低下头不说话了。 经过走廊,穿过庭院,他站在门口伸手推开,抱着她走了进去。 将她放在软塌上,而后转身取来药物和包扎的东西。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垂首的模样,像是受到惊吓,短暂收敛了尖利的爪子。 “自己上药?” “上不了,很疼…” 半响后,他坐在她身侧,撩开衣襟,直到看到伤口。 莹白瘦削的肩头鲜血淋漓,擦了擦上面的血迹,伤口比较深,看着有些狰狞。 尽管他动作轻柔,身子的主人也依旧疼得倒吸口冷气。 “谁伤的你?” “我杀了人。” 所答非问。 他眉间微不可见地拧起,语气微沉:“这不重要。” “好好回答本君的问题,若再听岔……”话语里露出淡淡地不悦。 “我真的杀了人。” 少女转头,神色慌张地看着他,纤细的双手抓住他的小臂。 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关入大牢。 男人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将脸凑过去,幽冷地眸光紧盯她看。 “本君说了,这不重要,你是听不懂吗?” 陶桃愣住了,满眼地不解。 杀人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但是他已经死了,死在回南街,是我动的手。” “我会让人去处理。” “谢谢。” 他皱眉,显然这声谢谢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他嗤笑了一声,嗓音含着嘲弄:“陶桃,本君帮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安静在此刻蔓延开来,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她没人回应。 陶桃忽而眉眼弯弯,“我家的铺子给你一半。” 她故作轻松地样子,让他瞬间看破藏在底下的紧张。 段乾悄无声息地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感受着她的柔软的身躯顷刻间僵住,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微睁。 第六十四章 利用他怎么了 只是一瞬,少女忽而勾唇微弯,一双剪水秋瞳变得湿漉漉地看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如同一朵清丽纯白的茉莉花,又夹杂着蔷薇才有的妩媚颜色。 但还是逃不过眼睛毒辣的人,看出她故作成熟老练的勾引下属于稚雏的青涩。 “好哇,那你能娶我吗?八抬大轿迎我进门为正妻?”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微眯起黑眸,似在审视,抿了抿微红的唇瓣,没有说话。 她见他不说话,心中自然是知晓他当然不能娶她为妻。 “你不会是想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抱歉,我可不是那些听话懂事的女人,也不会以夫为纲。” 陶桃含着笑意,语气坚定。 段乾倏地松开手,她顺势抽回手倒在软塌上,早就预料般,笑意未减。 他站直身子,背光而立下,那张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微抬起下颌,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嘲弄。 那双冰凉地眸光,仿佛在说她不自量力。 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这样的目光。 陶桃面上不显,却暗自攥紧了手心,心中充满忿忿不平。 “我知道你做不到,在你眼里以我低贱的身份,只怕让我做个妾室都是抬举了,对吗?” “段乾,你只是没看过我这类女子,得了些新鲜感,你只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来看,等你看透了厌倦了,也就没了那份逗弄的心。” “那皆是我该怎么办?乖乖当你见不得光的外室,困在深宅大院里日日夜夜等着你的临幸?!” “你以为衣食无忧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她的感受她的抱负完全不重要,一个女子没有价值才是最好的价值,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承认,后来的我是想和你攀上关系,借着你的势,让我的铺子能安然生存下去,小娘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已然遭人诟病,更何况还是丧葬,在他人看来避之不及万分晦气的行当。” “被人不由分说的找麻烦亦是常态,我们只能忍之让之,艰难的存活。” “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我的铺子,我用尽身边所有的人和关系又有什么错?” 说完一大串话,她倏然抽咽了下,倔强地偏过头,露出一节雪腻的颈侧,眼角和鼻尖泛着红晕。 突然她的眼底出现一只冷白的大手,眨巴一下,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心。 那只大手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 男人修长的两指擒住她莹润的下颌,指腹摩挲了下,传来温热地触感。 他嗓音淡淡:“哭什么?我也没有把你当成一只玩宠。” 指尖抚去她眼角睫羽坠着的泪,而后收回手,接着又道: “与我讲讲你半夜为何会如此在大街上,眼下是宵禁时间,也不怕皇城司的人抓了你去。” 陶桃抿了抿润红的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我是从府衙逃出来的,关于城北杨家纸人杀人的案子,我被关押至大牢。” 段乾皱了皱眉,“纸人如何杀人?与你何干?” 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猜测。 听言后,他嗤笑了一声:“真是无稽之谈,若是纸人真能复活杀人,那家人还能活着?” 是假的,但是他们却说得有模有样的。 至于今晚的追杀一定是她有什么不知道的信息,或者是她遗漏的人。 “那日你来枢密院是因为陈府的人在追杀你,是否?” 她点头:“对。” 那日不仅是遭人追杀,左手还被他踩成这样,到现在都没好,能不记得吗? “陈府在帝京颜面尽失,陈大夫人在世族命妇面前抬不起头,被人奚落嘲笑,和之前风光无限大相径庭,你猜她会不会想杀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走到金梨木圆桌前,倒了杯茶水回到她身侧,伸手递给她。 陶桃拧了拧眉,接过茶杯:“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没说。” “而且我是葬仪师,陈老爷的尸身是我入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看着他落座在自己身侧,背靠软塌椅背,双脚放在圆凳上,一派慵懒闲适的作态。 “陈夫人不敢对那些命妇动手,她的怒火总要有人承受,你这个小可怜就是她拿来泄愤的。” “最重要的是,她姓邱,寒门邱氏。” 寒门邱氏? 陶桃想了想,骤然恍然大悟:“是枢密院前总使的那个邱府?” 她没好气地说道:“那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问题啊,要不是你,邱府的人怎么会想要杀我?” “怎么和本君说话呢?嗯?” 他转头看向她,语气表面有些危险,实则却含着笑意。 立马她脸上挂起讨好地笑,眉眼乖顺:“别生气,别生气,民女此等小人不值得大人动怒。” 气氛又恢复到先前融洽舒适的氛围。 她的脸色看上去总算没那么沉重和压抑。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都逃出来了,现在回去府衙还来得及吗?” “回去做甚,只要他们有那个狗胆敢来枢密院拿人……”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她一愣,看到他眼底淡淡地青黑,还有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疲惫。 跟在圣上身边这么累吗?不过也是,伴君如伴虎,掌控全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可不得小心伺候。 但她不知道的是,圣上的銮驾还在路上时,他便已经日夜兼程地回到了帝京。 陶桃回想起方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勾唇笑了下。 她自认为自己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她就是利用他怎么了?商人重利,她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士农工商,凭什么商贾就要被这些人看不起。 虽然她是干丧葬的,但是他们没听过死人才是最大的吗。 听段乾刚刚那么一说,所以追杀她的人一直都是邱府,那么此时陷害之事会不会和邱府有关? 很快,她摇了摇头。 陈府?她记得那日在门口的时候。她和其余三家丧葬铺子的老板吵过架。 这两者之间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第六十五章 他受够了 守在城北杨家的高少光和府衙众人,一直到天边浮现出朦胧的鱼肚白也没看到半点人影。 躲在假山处的捕快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的,一夜没睡实在是困顿得很。 他不经意地往周围瞟了一眼,发现其余兄弟们都在盯着他看。 他一愣,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挠了挠脸。 旁侧的高少光走出来,眉头紧锁,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正巧把陶桃关起来,正巧当晚就没再发生,真是巧合吗?还是说凶手知晓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人已经杀够了? 正当他思索之时,身后小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少光疑惑地回头看去,发现是府衙的皂隶。 府衙的人在怎么会擅自行动,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皂隶急匆匆地跑过来,神色慌张失措,喘着气说道:“大、大人,不好了!那个刚关押起来的小娘子不见了!” “什么?!” 高少光大吃一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 皂隶也一脸茫然:“下属也不知道啊,是牢里的兄弟来报的,就说那个小娘子不见了。” 他思考了一下,而后快步朝着前面走去:“走,去陶家。” 还没走出院子,迎面而来的是杨老爷杨正先,他拱手说道: “大人,怎么样?可有将凶手擒拿?” “昨晚凶手没有出现,本官现在有事,处理过后会再来的,告辞。” 话音刚落,他带着人就往前走了,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杨正先。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今晚凶手会再来杀人吗?他们如此行事匆匆是要去哪里? “老爷!老爷不好了!” 他正思索着,便听见王管家急切地呼唤声。 杨正先转头,皱眉,脸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慌乱不已的王管家。 “做什么这般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老爷不好了,孙府来人了!” 听言他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朝着前厅走去,身后追着的王管家急忙又道:“老爷!不在前厅,他们往灵堂去了!” 他脚步一顿,随即转移了方向,边走边急切问道:“来的人都是谁?” “孙家大爷还有二爷。” 杨夫人是孙府嫡女孙兰琦,嫡子是孙兰慈,正是大理寺七品左评事,二爷是庶子叫孙兰怀,目前正在准备秋季科举。 “竟然是他们!” 杨正先惊诧地喊道。 “而且还带了不少身强体壮的仆从,来者不善。” “你这不是废话!孙家嫡女死了,能有好脸色吗?只怕没这么容易善了。” 正院灵堂,吵闹不休,三大五粗地仆从将叶姨娘还有贴身丫鬟围绕成圆形,两个弱女子吓得瑟瑟发抖。 其余妾室都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棺材前,两名腰间围着白绫的男子跪在蒲团上,神色悲伤难过。 孙兰慈强忍住喉咙间的哽咽,说道:“阿姐,你放心,此等贱妾,我现在就让她下去陪你。” “兄长莫要太过难过,阿姐知晓,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孙兰怀叹了口气,虽在劝慰他,但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他虽然是庶子,但是兄长和阿姐从未嫌弃看不起他,反而处处维护,是亦他们三人的关系一向要好。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转头看向那个杨正先的宠妾。 阿姐在世时,便时常抱怨后院那个恃宠而骄的妾室,杨正先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勾栏样式的贱妾尝尝冷落于她。 就连五年外甥失手推了庶女下水,他们也知道。 阿姐忽然惨死,又听闻杨家纸人杀人,说是那个庶女复仇,阿姐便是纸人所杀。 那庶女死便死了,一个贱籍生的庶女,便是光明正大的打杀了,又能如何。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相信,定然是这个贱妾伙同杨正先将阿姐杀害,待他杀了这个贱妾,再把杨正先处理了。 孙兰怀站起身,刚要开口下令,忽而手臂被身侧的人拽住。 “二弟,你别管,我来。” 他是要参见科举的,前途不能有污点。 孙兰慈起身,走到台阶前,言辞狠厉:“将这两个贱奴,乱棍打死!” 顿时周遭一片惊慌哗然。 “你敢!我肚子里有老爷的孩子,你们不能动我!” 叶姨娘大声说着,脸色却在发白,表面看着气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荏。 贴身丫鬟双手展开,虽神色惊恐,但依旧紧紧地护着她身前。 孙家仆从抬起木棍就要落在她们那柔弱的身体上,骤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 众人齐齐望去,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这里可是杨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在我杨家随意打杀人吗?” 孙兰慈冷笑一声:“杨正先,你莫要忘了,你有今时今日,全都是仰仗我们孙家!没有孙家你什么都不是!” 杨正先被这么一训斥,脸色瞬间难看,挂不住面,却还要忍气吐声地说道: “兰慈阿弟说得是,就是不知我这妾室怎么得罪你们了?竟要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谁是你阿弟!你看清楚了,我是大理寺评事,论尊卑你该称呼我为一声大人。” 他毫不客气地驳了他的脸,语气充满不屑。 杨正先强忍着怒气,拱手作揖:“评事大人。” “你宠妾灭妻已然是违反天朝律法,更害死我阿姐,你和这贱妾一个都逃不了!” 话毕,他急忙说道:“评事大人可要讲究证据,这夫人明明是被纸人杀害,和我没关系啊,再则我和夫人相敬如宾,何来宠妾灭妻之说?” “纸人?杨正先,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蠢笨如猪吗?” 孙兰慈怒极反笑,眼神满是厌恶和嘲讽。 “这种借口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我告诉你,本官要杀一个贱奴,根本不用你来过问!” 杨正先气得不行,大喊道:“孙兰慈你身为大理寺评事,朝廷官员,竟然如此草菅人命吗?” 在权衡利弊下依旧说出这番话,他也已经受够了被孙家站在头顶上耀武扬威,这些年给了他们多少银钱。 孙家在外上上下下打点用的都是他的钱,非但换不回他们的尊重,还觉得理所当然。 还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高高在上,令他万分憎恶。 第六十六章 贱奴死就死了 孙兰慈冷嘲了一声,“一个贱奴!也配叫做人?!”恶狠狠地又说,“给我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上前给我拦住他们!” 杨正先恼怒地看向周围的仆从,迫切地怒吼着。 这一个个饭桶,没用的废物,杨家养他们就是来看戏的吗?待此事结束定要全部发卖了去。 仆从们被吼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拿起棍棒急冲冲地涌上来。 叶姨娘受到惊吓,哇哇大叫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杨正先:“老爷!老爷救救妾身……” 杨正先见状顿时心疼不已,尤其想到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头脑一热直接冲上去。 身后的王管家立马拉住他的手臂,着急地劝说:“老爷,前面正乱着,若是你伤到可怎么办啊!” 他要是死了,那杨家上下都靠着他活的人该如何是好。 “滚开!” 杨正先涨红了脸,怒目圆瞪,一把摔开他的手。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孙兰慈已经走到叶姨娘身边,脸色阴沉,眼神闪烁着戾气,抬起脚往她的肚子踹去。 一副要不了她的命也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踹死的架势。 贴身丫鬟吓傻了,呆愣在原地,刚要挡过去,就被人扯了过去,挡在叶姨娘面前。 她毫无防备,被扯得踉跄着身体倒下去,恰好这一脚正中她的心口。 “噗呲”一声。 鲜血猛然从丫鬟的嘴里喷出,撒在地上。 她脸色煞白,回头错愕地看着那个拿她当挡箭牌的主子。 叶姨娘没有丝毫的愧疚,在他踹出第二脚时,还扯着她挡在面前。 那些拳打脚踢全落在她一人身上,直到杨正先跑过来将他拉开,而后又一把拉开挡在叶姨娘面前的她。 丫鬟凄凉地躺在一旁,口中鲜血狂吐不止。 孙兰慈那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只有更重没有最重,又恰好正中心脉,没一会儿她就进气多出气少。 看样子是活不了了。 “叶、叶姨娘…你…” 她吐着血沫,眼珠子死死盯着趴在杨老爷怀里哭泣的叶姨娘,满是仇恨和愤怒。 没有去关注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孙兰怀见形势对他们不利,而且还是在杨家,慌忙上前拦住又要动手的兄长。 “大哥!我们先回去,把阿姐的棺材也一并拉回去。” 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就算是贱籍,可终究不是孙家的奴隶,对大哥的仕途还是有点影响的。 孙兰慈被弟弟拦住,缓和了一下,算是冷静下来了。 大声喊道:“把孙家嫡女的灵柩搬回去!” 孙家仆从立马停下手,全部往灵堂走过去。 一行人将杨家闹得乌烟瘴气还打伤人,就这么嚣张且浩浩荡荡地搬着棺材走了。 叶姨娘有四个月的身孕,此时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地叫换着疼。 “老爷,肚子…肚子好疼…” 王管家连忙吩咐道:“快快快!你们现在马上去找大夫!” 有仆从赶忙转身跑出去。 杨正先抱起她,慌慌张张地往院子跑去。 妾室们早在混乱的时候,各自逃回院子。 王管家目光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丫鬟,冷言道:“赶紧丢乱葬岗去,省得麻烦。” 恰巧这时,城西丧葬铺子的老板,梁永升来了。 刚踏入正院,他就瞧见屋子中央的那口棺材不见了,霎时惊诧莫名:“王管家,那棺材呢?” 不会是他刚刚半路看到的那队人马? 王管家无奈地说道:“孙家不知从哪里晓得大夫人过世的消息,刚来闹了一通,把棺材拉走了。” “什么玩意儿?” “还扬言要杀了叶姨娘,这是在杨家,居然也敢动手,这寒门孙氏,还不是仗着邱氏的声势。” 王管家脸色颇有些不屑一顾。 “那叶姨娘怎么样了?” 梁永升忽然满脸紧张,眼神还带着对叶姨娘的担忧。 “闹了这么大一出,自然是受到了惊吓,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想必一会儿就到。” 他刚说完,便察觉到不对劲,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永升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呵呵笑了几声,“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您也知道我这行当,顺嘴而已。” 王管家听言登时露出嫌恶的神色,还有满脸地晦气。 “竟然大夫人的棺材不在这了,我给你结钱,你可以走人了。” “啊?好好,行的。” 他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像是怕被人看出什么,急忙点点头。 回到府衙的高少光直奔牢房而去,在看到空空如也的牢房,满头的疑惑和惊讶。 “人呢?里面人去哪里了?这么多狱卒看个小娘子都看不住吗?” “这么长时间典狱长是死了吗?还不滚过来见本官!” 几声呵斥下,那典狱长才从身后赶忙跑过来,低着头,神色惊慌,额头全是汗珠。 “大人,推官大人,下官在这。” 高少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你被革职了,即刻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这真不是下官的错…” 典狱长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噢?不是你的错?你掌管的牢房,你居然说不是你的错,那你倒是说说是谁的错?本官的错?” “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是邱府的人来过。” “邱府?哪个邱府?” 难不成是他以为的那个? 典狱长缓缓抬起头,欲言又止的。 高少光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就是、就是出了枢密院总使和皇后娘娘的那个邱府,寒门邱氏。” “居然是那家。” 他低声震惊地说道。 他们怎么掺和进来,难不成陶桃得罪他们了?可这陶家小娘子只是个市井小民,怎么能得罪到邱府? “陶桃是被他们抓走的?” “是、是的。” 典狱长犹豫了下,虽然他们都没看到,但是他们想,应该是,毕竟陶桃只是个小娘子,怎么反抗的了。 高少光拧紧眉心,神色凝重。 这下该如何是好,他亲自上门,能把陶桃带出来吗? 可不这样做,只怕她凶多吉少。 第六十七章 问不出就打 陶桃睡得不是很好,刚动手杀了人,夜里一直在做噩梦。 这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实习的时候刚接触到死人一样,心里惴惴不安和害怕,特别是到了夜里,生怕冒出点什么东西。 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她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小娘子?小娘子可是起身了?” 声音轻柔带着恭敬,应该是个婢女,只是她来了枢密院几回,没见到有婢女在啊。 “我起了,等下。” 她连忙下床绕过屏风,看向那张软塌,人已经不在了。 随后她又跑了回去,坐在床边,佯装淡定地说道:“进来。” 门嘎吱一声响,紧接着有脚步声缓缓走入。 陶桃正穿着鞋,忽然有人站在她的面前,还没抬头看,婢女便蹲下身伸手来帮她穿鞋。 “等等等…” 这举动让她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婢女不解抬头看她:“怎么了小娘子?” “您手上有伤,还是让奴婢来。”说完便自顾自的将她的另一只鞋子套上。 陶桃只能尴尬地笑了下:“多谢。” 后面她没有再让婢女插手,婢女拗不过她只能等候在一旁。 她弄好后,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小娘子!早膳…一会儿该用早膳了…” 她回头笑道:“那份你吃,我有事,先走了。” 昨夜她仔细想了想,府衙还是得回去的,撤走牢房所有的狱卒,估计不是高少光干的。 她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昨夜他去了杨家,府衙应该是有邱府的人在。 毕竟邱府背后的靠山可是皇后还有太子。 还没出门口,就有人在前面等着她,为首的人竟然是陈景和,目光紧盯着她明显是在等着自己的。 陶桃疑惑地皱了眉头,却还是笑道:“有什么事吗?” “你是要去府衙?四爷吩咐我和你一起去。” 陈景和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卫军。 她想了下,回道:“谢谢你们,那走。” 她倒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插手,让枢密院的人跟着她一起去,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和枢密院还真有关系吗。 但是送上门来的帮手,她没理由会拒绝。 陶桃走在前头,身后的陈景和忍不住露出不解地表情,疑惑地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他在想着,陶桃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这四爷干嘛要帮她? 而且上次蛇羹的事,四爷也没有怪罪于她,真是奇怪了,什么时候四爷的脾气变这么好了? 她察觉到,佯装无事发生。 很快,府衙到了。 门口的人看到她,还没等她说话,拔出腰间的刀直接冲了上来。 陈景和眼神一凝,神色凛冽,身后的卫军二话不说上前就和那些皂隶打了起来。 平日只抓捕罪犯从没有真刀实枪过的府衙皂隶,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枢密院卫军的对手。 三两下就趴在地上痛苦嚎叫。 有人见事不对,转身急忙跑进府衙通报。 不稍一会儿,高少光匆匆赶来,他见到陶桃特别惊讶,“陶桃!” “你还会回来?” 陶桃忍俊不禁:“怎么不回来,我又不是畏罪潜逃。” 他站在门口,忽而看到她身侧的陈景和,脸色肃然,赶忙上前拱手行礼:“下官高少光见过领事大人。” 陶桃诧异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望了一眼。 陈景和没有理会,正眼都不带看,只和她笑道:“走呗,也让陈某看看这府衙是如何判错案抓错人的。” 判错案抓错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少光看向他们的背影,脸色不太好,刚抬起步伐,就见前面的少女回头,抿唇微微笑了下。 他回之淡淡一笑。 公堂之上,陈景和就站在案桌旁侧,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他的品阶比高少光大了两个品阶,他都没坐下,高少光又怎么能坐。 陈景和道:“快过来啊,怎么还站在那里?”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陶桃看着那个位置,那可是断案之人坐的位置,所以不是叫的她,于是她看向身侧的高少光。 高少光也怀疑他在叫自己,但是他的语太过熟稔,让他有点犹豫。 就在他步伐动了一下,突地听上面的人又唤了一声:“陶小娘子,陶桃!” 陈景和连叫两遍。 陶桃瞳孔地震,惊诧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不说她是个平民百姓,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个嫌疑犯,让她坐在上面,那不是乱套了。 她可不是来仗势欺人的,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瞧见她的表情,脸上顿时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咱们就在这里说,好?” 最后的问话她看向上面的陈景和。 “行,在底下也一样,这事儿也好解决,我已经让人去把杨家老小给抓了过来,约莫还有半柱香就到了。” “啊?!” “啊?!” 两道惊讶声生同时响起,陶桃和高少光。 “领事大人,没有证据如何抓人?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既然找不出凶手是谁,那索性全抓起来问,要是问不出来那就用些手段,若是还有人嘴硬,那就让他见识见识枢密院是如何办事的。” 陈景和冷笑着,丝毫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高少光不赞同的拧起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这是要严刑逼供的架势啊。 陶桃无奈地拍了下额头,想着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 这嚣张的行径和段乾是一模一样。 陈景和落坐在案桌左下方的太师椅上,朝着陶桃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陶桃望了望周围,想着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不要驳他的面子,抬起步伐走了过去。 等她一会儿,门口响起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喊。 “放开我!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杨家没有犯事,你们为何要抓我们过来?” 杨正先大声怒吼着,双手被人身后擒住,力道之大,让他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是不是孙家做的?你们受了孙家什么好处?!” 第六十八章 太子齐蘅 “不关我们的事…饶命啊…呜呜…” “老爷您想想办法啊…老爷…” 妾室们叽叽喳喳地哭诉着,吵得人一阵头大。 叶姨娘也在其中,护着凸起的肚子,神色紧张慌乱,低头躲在人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番动作引来不少外面围观的百姓。 卫军们面对他们的叫喊声,面无表情的,只管把人带到公堂之上。 杨正先见到站在中央的高少光,立马喊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草民可什么都没做。” “草民报案是为了抓住杀害我夫人的真凶,您又为何要抓我这杨家老小?” 语气焦急带着明显的恐惧。 陈景和挠了挠被吵闹声音震得发麻的耳朵,有些受不了,直接走到案桌前,啪得一声,手中惊堂木猛然拍下。 顷刻间全场都安静下来。 “你话怎么这么多。” 他不耐烦地说道。 “本官且问你,她,你可认识?” 他走到跪在地上的杨正先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走过来的陶桃。 她站定,说道:“你且仔细看看。” 杨正先满眼的疑惑,对眼前这个小娘子脸上写满了陌生,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没有见过。” 高少光听言,也上前说道:“你再仔细辨认,倘若敢说半句假话,我绝不轻饶。”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看向那些哀哀戚戚地杨家妾室。 “你们也看一看,认不认识她?” 无一例外都摇头说不认识。 “你也看到了,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我根本没有动机去做杀人之事。” 陶桃摊开双手,歪头无奈地看向高少光。 “杨家和我八竿子都打不着,所谓的纸人杀人,只是有人陷害我,” “我想,经过昨晚,你也应该知道是谁。” 听她这么一说,杨正先总算知道她是谁了,诧异地问:“你就是陶家小娘子?!” 她点头:“嗯,是我。” “所以是谁告诉你们那纸人是我做的?” 杨正先看向跪在一旁的王管家,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王管家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到他们的脸色,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 “太子殿下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跪迎!” 骤然,外面传来一道高昂的通报声。 众人震惊不已,尤其是陈景和,眉头隆起,脸色有些沉重。 心想着堂堂一届太子,他怎么会来?不应该啊。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在场所有人齐齐低头下跪,大声高呼。 陶桃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她抬头看向正朝着自己闲庭信步而来的太子。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连忙双膝跪地。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袭白锦四爪金龙长袍,腰配犀金玉带,身形挺拔,龙章凤姿的气度,温润贵气的眉眼,唇角噙着一抹笑。 齐蘅走到陶桃面前,亲自伸手将她扶起。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温柔地声音:“起来,陶、桃。” 陈景和见此皱了皱眉,就连高少光也一脸讶异。 他真没想到,这陶家小娘子不仅和枢密院关系匪浅,连太子殿下似乎都和她交往甚密。 不然怎么独独走到她面前,还纡尊降贵地将她扶起来。 “多谢太子殿下。” 见陶桃起身,他目光淡淡地看向周遭的人:“都起来。” “谢过太子殿下。” 众人起身。 齐蘅走到案桌左下方坐下,向站在原地的陶桃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坐。” 即便是朝廷命官也没有资格和当朝太子同起同坐,更何况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 在他说完后,在场人的目光又一次转移到她的身上。 有疑惑有震惊有审视,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仿佛都在思忖眼前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的,一个小小的案子竟然能惊动太子殿下来为她撑腰。 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景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着看来这件事情有些不简单。 于是招来一人在耳边,说了些话。 那人点头直接退后,悄无声息地出去。 太子殿下身侧的贴身护卫沉霖察觉到,俯身低头在他耳畔说了下。 他了然,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陈景和,大拇指抚摸着右边大拇指上的扳指,神色若有所思。 见陶桃站在旁侧忽而笑了笑。 “孤听闻城北杨家出现纸人复仇杀人一事,很是好奇,特来见识一番,纸人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高少光赶忙上前说道:“殿下,纸人杀人一事的真伪,还有待证实,昨晚下官在杨家守了一晚并未看到纸人。” “而传出纸人杀人的言论是杨家的守夜丫鬟小玉口中说出的,杨大夫人被杀害当晚,她就在屋外,说是亲眼看见纸人的模样。” “但下官猜测,应该是有人利用了神鬼之论引得人心惶惶,来借此行凶。” 齐蘅听言,说道:“既是如此,那和陶桃又有何关系?” 高少光看向陶桃:“画师根据丫鬟描述画出来的画像,和陶桃铺子的纸人,别无二致。” “孤竟不知,你这小娘子还有此等本事?能让纸人复活?有如此通真达灵的能力,早知皇陵之行就该举荐你一同前往,也让孤和圣上好好的和祖宗说说话。” 他对纸人杀人的事情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心思揶揄。 “噗嗤”一声。 陶桃没忍住笑了出来。 众人愣住,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真有鬼怪作祟,我天朝有斩鬼大将守护天朝国土,有何畏惧不成气候的小鬼小怪?” “只怕是一些心术不正居心不良之人在妖言惑众!试图动摇天朝百姓的民心。” “杀人便是杀人,莫要被人混淆视听,若是查错方向,白白耽误破案时间。” 齐蘅言语掷地有声,属于太子的威严毕显,容不得别人置喙。 相比起佛教,道教在天朝更为盛行,而斩鬼大将便是出自道家,是一位驱除邪祟和恶鬼妖灵的神仙。 高少光明显感觉到他话里的不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下官愚钝了。” 第六十九章 齐聚一堂 陶桃忽然起身,走到方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王管家面前,说道:“你可以接着说了。” 王管家抬眼观察她身后的人神色,尤其是太子殿下。 在发觉他们没有意见后,急忙说道:“是城西街开丧葬铺子的梁永升,也是他收敛的我们大夫人的尸体。” “因而纸人是属于白事用品,恰好梁永升来了,便让他帮忙辨认这纸人是哪家所做,是他说陶家小娘子陶桃做的纸人。” “和草民没有半点儿关系啊,请大人明鉴。” 王管家说完便开始磕头,生怕他们怀疑到自己身上。 陶桃摸了摸下巴深思,他是怎么知道这纸人是她做的? 对了,那晚她提着纸人灯,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他知道也不算意外,可城西街和城南街是两个方向,再怎么样都不会经过城南街。 所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是说他有意探查自己的事情。 回想着之前和梁永升有关的事情。 先前在陈府,他说话贼难听,跟出门没把大脑带上似的,和这智障发生了些龃龉。 再有就是,刘娘子的事情,明明她都答应了不收钱把刘娘子的尸身入殓妥当,后来却因为刘荣的外室,和刘大娘闹掰。 按远近,刘荣怎么地也应该请城北那家,可偏偏选择了较远的城西,梁永升绝对是让利了。 而这次在城北的杨家因为梁永升,还是没选择永祥阁。 杨家有钱,更何况是大夫人的葬礼,按理说只会风光大葬,不可能会懈怠。 所以他们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了梁永升? 高少光说道:“去把城西街丧葬铺子的梁永升带来。” 皂隶领命,转身多带上两个兄弟,以免那嫌疑人反抗。 就在众人等待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位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意外的人,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 “下官见过总使大人。” 高少光又苦哈哈地过去行礼。 男人身着一袭低调的玄色鹰隼常服,高大修长,往上看去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似笑非笑,一双瑞凤眼瞳仁黑而大,眼尾狭长微微上翘,优雅且带着诡魅之色。 “真是凑巧,竟然能在这里见太子殿下。” “臣,段乾见过殿下。” 他双手作揖,不等齐蘅说话,便径直起身。 齐蘅淡淡一笑:“段大人日理万机,还能有闲时关注此等小案,有如此肱骨之臣,真是我天朝之福。” 陶桃隐秘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她怎么感觉他们之间有种莫名诡异的气氛。 这位太子殿下的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段乾转身走到右侧对面坐下:“臣来的路上听闻孙家嫡女被夫家谋害,死相凄惨,而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妾室。” “在天朝宠妾灭妻乃是大罪,臣于心不忍,是以让孙家来这和杨家对簿公堂,好好说说这孙家嫡女的冤屈。” 话音刚落,枢密院的卫军就带着孙家的人走了出来。 孙兰慈一见到太子便快步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太子殿下,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齐蘅微颦起眉,脸上的笑有些淡:“快起来,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孙兰慈缓缓起身,开始讲述着自己的姐姐在杨家遭受的委屈。 一旁的陶桃看这情形,想着后面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等梁永升来了,了解清楚之后,她想必就能走了。 倏地,她感觉到一股带着凉意地目光,扭头看去,发觉是段乾,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着他神色似乎有点谴责的意思,她疑惑地用眼神问了问他。 但没过多久,他垂下眸,收回了视线。 搞得她一阵莫名其妙。 旁侧的齐蘅将两人的举动净收眼底,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孙兰慈,他知道寒门孙氏是拥护他的其中之人。 既是如此,那孙家嫡女因妾室而死,惩治一番也无不可。 他抬了抬手,高少光便立马走上前。 “杨家杨正先宠妾灭妻犯天朝律法,杖责九十,妾室叶氏尊卑不分,迫使杨家主母不幸离世,杖杀。” 杨正先震惊地抬头看向太子和高少光。 叶姨娘猛然冲出来,哭喊着:“饶命啊太子殿下,大夫人的死真的和妾身没关系。” “是纸人作祟!真是纸人在作祟!” 杨正先也连忙爬出来,慌忙说道:“大人!太子殿下,当晚叶氏和草民一起,而且她身怀有孕,不可能会去杀夫人的。” 就在此时,枢密院的卫军带着梁永升来了。 他一见这架势,而后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不停哭叫的叶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回过头,却发现陶桃也在,顿时皱起了眉。 “在发什么愣?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沉霖脸色肃穆地盯着他看,对他这种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是不满。 梁永升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连忙跪下低头,“草民梁永升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各位大人。” 高少光回头看了一眼齐蘅,随即走上前问道:“杨家作案的纸人,你怎么知道是陶桃做的?” “草民在中元节当日看到她拿着一盏纸人灯行走在大街上,这纸人乃是丧葬里最为忌讳的东西,哪能让她这般使用,当晚只有她一人这么做。” “草民看了一眼,就牢牢记住,而且大街上的百姓都瞧见过,您可以传唤一问。” 高少光一听,看向齐蘅。 “和陶桃自己所说的如出一辙,当晚她的确拿着纸人当街游玩。” 陶桃走上前,看着梁永升的眼睛,可不知为何他却低头避开了视线。 “我有个办法,实不相瞒,我那纸人脸上用的脂粉不是一般的脂粉,是专门给逝者使用的,含有防止腐烂的效果。” “可偏偏这脂粉有股很刺鼻的味道,就算是再浓重的香料也难掩其中。” “只要接触过,那他的手一定会有这个味道,不仅如此,这脂粉还是个易燃物,只要衣服沾染上,顺着味道,他周围的空气用火便能点燃。” 听着她说,他的眼睑倏忽抖动了下,很细微的动作。 要不是陶桃一直盯着他看,她还发现不了。 第七十章 福尔马林的味道 “噢?是吗?” 齐蘅嗓音里含着笑意。 “既然这样,那陶小娘子是想孤找个人给你用,还是你自己来?” 陶桃转头笑道:“为了避嫌,我不自己上,也不用人,用犬。” “用犬?” 他不解地看向她。 她点了点头,对高少光说道:“我记得府衙似乎养了一只大黄狗。” 高少光惊讶地望着她,想着她怎么知道。 她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又道:“你腰带上有一簇狗毛,黄色的。” 他低头看去,革带中央镶嵌了一块玉扣,那边上就夹杂着一小撮的黄色毛发。 而他早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后院喂养了那只六个月大的黄狗。 或许是他从别人手里救的它,那只狗就只认自己,其他人一靠近就吠叫不停,所以一般都是他来喂食。 高少光拱手对着齐蘅说道:“下官这就把狗牵出来。” 说罢,他转身往后院走去,不稍一会儿,这里的人就听见一阵汪汪汪的狗吠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只膘肥体壮的金黄色大狗出现在眼前。 那狗一看到这么多人,兴奋地想要直冲上来,眼睛发亮,吐着粉色的舌头哈赤哈赤的,还挺可爱的。 至少陶桃是这么认为的。 高少光双手扯着绳子,低声怒斥:“安静点!冷静,冲上去干嘛!” 那些柔弱的妾室们,看到这狗,登时露出害怕地神色,所有人紧紧缩在一起,寻求安慰感。 还有跪在地上的男人们,看着狗子这么凶的样子,也露出些许的畏惧。 “陶小娘子,你要怎么做?与我说便可,不然我怕会伤到你。” 高少光控制着绳子对陶桃说话。 沉霖见状,警惕地走上前,护在齐蘅前侧,防止狗挣脱束缚。 陈景和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侧的段乾,也跟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就听见身后懒懒地声音。 “你眼瞎了吗?挡在本君面前?” 他身体一僵,悻悻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陶桃俯身看着那只狗,抬头笑道:“我接触一下,看行不行。” “陶桃可要小心。” 身后传来齐蘅的声音,她转头说道:“放心,我没这么莽撞。” 对面的段乾挑了下眉,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 此时的大黄狗已经安静下来,蹲坐在地上,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高少光哎了一声,在发现大黄狗没再叫,而是安静下来后,便收了声,警惕地望着两人,就怕大黄猛地扑过去伤到她。 陶桃蹲下来,试探性地将手伸向它:“别咬我噢,小狗,小乖乖……” 大黄狗摇晃着尾巴,眼睛亮亮的,哈赤哈赤的喘气,看上去十分友好的样子。 高少光很是惊讶,府衙这么多人都靠近不了它,居然被一个小娘子拿下了。 最后她缓缓将手放在它头顶,大黄狗没有反抗,甚至还把头蹭了过来,尾巴一直摇个不停,还走到她腿边,用尾巴拍打着她。 “哎呦,好乖哦,来,帮姐姐个忙。” 陶桃从袖口拿出一张手帕放在狗鼻子上,说道:“仔细闻闻,帮姐姐找找他们身上谁有这个味道。” 大黄鼻子一拱一拱的,嗅了嗅手帕,又用嘴筒子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想让她摸头。 她在现代养过狗,自然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能看出狗是否对自己有敌意。 不然她脑子有病,去接触一个陌生的狗狗,这大黄一看就忠诚老实,又憨憨的,特别地可爱。 她使劲撸了一把它的狗头和下巴,随后拍了拍它的背部。 “去,等下再和你玩。” 大黄走上前去,在跪满一地的杨家人之间窜来窜去,那湿漉漉地鼻子嗅闻着他们身上的衣服。 女子们害怕地闭上眼睛,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杨正先没什么表情,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手抓住叶姨娘的小手,却发觉她的手凉得像块冰一样。 他转头看她,还以为她是被这兴师动众的场面吓到了,那脸色难看苍白。 随即用右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慰。 而跪在王管家身侧的梁永升低头,乍一看面无表情,实则他的后颈此时已经冷汗涔涔,故作镇定。 其中有位妾室太过害怕狗,忍不住叫出声,但不是很大,带着克制的低声尖叫。 大黄狗立马就盯上她了,走到她面前嗅闻。 很快它转身回来,看样子没找到。 杨家是开香料铺子的,每个人全都佩戴了香囊,对于狗来说,可能嗅觉被混淆了,一时间嗅不出来。 就在高少光失望的时候,大黄狗倏然停下,转身走向梁永升。 梁永升原本放下的心,立马又提到嗓子眼,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唇色都忍不住发白。 段乾手支撑着侧脸,悠闲得翘起脚,歪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梁永升,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下一秒,大黄狗猛然冲着梁永升张嘴大声叫换,一声比一声大。 “好狗狗。” 陶桃上前摸了摸它的狗头。 梁永升抬头看向周围的人,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葬仪师,那死人用的脂粉我铺子也有的。” “我也是开丧葬铺子的,长期沾染上也很正常啊。” 陶桃冷眼看他唧唧歪歪的,走上前去,伸手擒住他的手臂,放在鼻尖下嗅了一下。 福尔马林的味道。 原来真是他。 他慌忙地把手抽了回来,看着高少光朝着自己步步逼近,连忙磕头求饶。 “大人,请您明鉴,这事情真的和草民无关,草民只是杨家请来给大夫人入殓的葬仪师。” 孙兰慈和孙兰怀走过去,望着跪在地上的梁永升,脸色阴沉如水,眼神中闪烁着杀意。 “梁永升,我用的脂粉,只有我一人才有,那是我自己调配的,味道更是独特,你怎么会有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纸人是你拿走的,是你设计杀害了杨夫人还有她的婢女,还栽赃嫁祸于我。” 她站起身,俯视着此时已经慌不择路的梁永升。 “我没有!我和杨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杨夫人?!” 梁永升嘶声力竭地辩驳着。 第七十一章 高擎灯台灯下黑 “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桃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话。 转而看向杨正先,说道:“不如问问杨老爷,葬仪师为什么不请近的而请较远的城西丧葬铺子?” “别说什么手艺,我说实话,都是半斤八两的。” 杨正先被问得一脸懵,满头雾水地望着她:“我也不知道啊,这些琐碎之事一向是交于王管家处理,我何须过问。” 又是王管家,很好。 王管家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刚缓了一口气,又瞬间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愤怒地盯着梁永升看,他不过是遵照叶姨娘的吩咐,怎么什么事都扯他身上啊…… 叶姨娘,是了。 “这回还是不关草民的事,是、是叶姨娘的吩咐。” 王管家面露难色地指了指旁侧的叶氏。 叶姨娘顷刻间脸色苍白如纸,手捂住肚子,凄惨地叫喊着:“好疼啊!肚子好疼……” “老爷!我们的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王管家算是看出来,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招还真是好使。 “怎么又疼了?不是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杨正先将她搂在怀里,焦急地摸着她的肚子,转头对着齐蘅说道:“太子殿下,求求您救救草民的孩子!” 齐蘅把玩着扳指,嘴角轻扬,“莫急,沉霖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沉霖弯腰拱手:“是,殿下。” 陶桃冷眼旁观,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好巧不巧,就在提到她的时候,肚子疼? 不是她想恶意揣测,只是这叶姨娘和梁永升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妾室为什么会举荐梁永升来给大夫人入殓? 而且听高少光片面的言辞里,这叶姨娘当年那个死去的女儿似乎和大夫人有关。 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宝珍? 能取这个名字的女孩,一定是如珠如宝的呵护着,那会不会是她为了报仇雇梁永升帮她杀人? 这样一来,梁永升还能赚两份钱啊,可真会打算。 陶桃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梁永升。 段乾瞌睡都要打起来了,这小娘子还没解决完,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 他眼睛半阖不阖的,抬眸睨了一眼,挥手将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接收到讯号的陈景和昂头挺胸地走到前面,说道:“陈某不才,医术略通一二……” “这么疼的话,我来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陶桃截了过去。 她缓步上前蹲在杨正先面前,伸手直接摸向她的肚子,叶姨娘立马挡住,略带惊吓地望着她。 “我、我不要你看!你那双手都碰过多少死人了,肯定有煞气,要是冲撞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听言,陶桃无语地冷笑了一声。 想着,这人事儿还挺多的,不是肚子疼吗?还有心思想着什么煞气? 孙兰慈站出来,愤恨地说道:“以下官看,这贱婢所生之子,身上亦是留着贱奴的血,生母这般阴狠毒辣,尊卑不分,还不如将这孩子直接杀了。” 他孙家嫡女竟然因为这贱婢丧命,死一个婢女怎么够?她和她肚子的孩子都得死。 不然承儿怎么办,以他看,这女人能拿捏住杨正先的心,阿姐不在,以后她绝对会找机会对承儿下手。 “你!”杨正先气愤地看着他。 叶姨娘又在哭哭啼啼的,试图在用眼泪来唤醒别人对她的怜爱。 “陈景和。” 在一众声音中,这道声音清楚地传到陈景和的耳朵里。 他面容泛冷,看向叶姨娘的眼神中浮现出狠厉之色,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腰间刀鞘上。 “你这么有精力哭,看来肚子不疼了。” 陶桃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陈景和面前。 “王管家,你可以继续说了,不用怕被谁打扰或是打断,尽管开口,有太子殿下和总使大人在,谁敢动你!” 叶姨娘的哭声仿佛被掐灭了一样,瞬间就没了,只剩下抽噎声。 高少光也有点头大了:“快说!” “这梁永升是叶姨娘举荐的,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管家也很无奈。 杨正先惊讶地看向怀里的叶姨娘,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叶姨娘哀哀戚戚地说道:“就是那年宝珍过世,举办的葬礼便是他做的,妾身见他做事麻利才叫过来的。” “不对,你的女儿葬礼是城西街永祥阁做的,这些府衙调查的一清二楚。” 陶桃皱眉反驳于她。 高少光看向她愣了下,她说的话正是他要说的,她把自己要说的抢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有可能和别的男人通奸,或许肚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杨正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连忙厉声说道:“你这贱妇!还不实话实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姨娘面如死灰,身子簌簌发抖,“老爷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啊。” “没有关系他怎么会为了给你报仇杀害杨夫人和其婢女?没有关系你会让他来杨家入殓杨夫人的尸身?假装没事人一样,混淆视听?” “自以为高擎灯台灯下黑,能够瞒过所有人,别人还真没这么笨。” 在场的人听言,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叶姨娘。 陶桃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梁永升,笑道:“梁老板,其实你做的最不明智的一点是你不该栽赃嫁祸给我。” “利用我做的纸人,来演一处纸人复活杀人的戏码。” “你无非是嫉恨我生意太好,你觉得不平衡,心头不爽快,觉着我一个小娘子凭什么把丧葬生意做的这么好。” “杨家除了正妻,这么多妾室并无所出,在外人眼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恰好叶姨娘怀孕,她认为杨夫人会向之前对她的女儿一样,对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下杀手。” “你们就一拍即合,决定来谋划杀人之事。” 听她这么一说,事情基本就明朗了。 而且梁永升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其实不是他不想辩解,而是她说得还全是对的,一时恍惚,竟不知从何处辩解。 第七十二章 针锋相对 齐蘅说道:“看来事情明了了,该如何治罪便治罪。” 高少光转身对着他行礼:“是殿下。” 陶桃眼珠子一转,灵光闪现,道:“府衙无缘无故把我关进大牢,让我精神上收到了非常大的伤害,我现在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所以,殿下,我向他们索要补偿,也是应该的?” 众人一愣,尤其是高少光瞪大了眼睛看她。 这还从来没人敢以这种理由和府衙要钱的,这小娘子可真敢啊。 齐蘅面露出些许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想要什么补偿?要不孤让府衙补偿银子给你。” 听言,陶桃连忙点头,生怕他反悔。 “府衙以身作则,那杨老爷还有梁老板可不能不给啊。” 她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笑得俏皮:“我要的不多,虽然我们是做白事这行,但是也有个讲究吉利的意思,每人给八十八两银子就够了。” 这还不够多?这要的着实是狮子大开口了。 杨正先面露难色,抬头看了看各位大人物,发现太子是默认的态度,只能苦笑着应声。 梁永升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会儿:“大人,这一切都是叶氏指示草民的,还望大人从轻处罚。” 叶姨娘一听,猛然直起身,叫骂道:“梁永升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要不是我当年嫁人把钱给了你,你能有钱开铺子吗?!” “那是你自愿的!要不是我开了铺子,你爹娘到现在还暴尸荒野!” 杨正先看着两人狗咬狗的,被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叶淑宁!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叶姨娘被这怒吼回了神,哭泣说道:“老爷,这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妾身没有半句说谎。”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也有可能是梁永升的,但她为了保全自己,不可能会实话实说。 “推官大人?”陶桃叫了他一声。 这高少光也太没眼力见了,她都说了八十八两,还不快点拿出来,还得她提醒。 他看向她,对上她怨气的眼神,立马明白是什么意思,登时无语地嘴角抽搐了下。 随后取下腰间的荷包打开看了眼,直接扔给她。 陶桃看着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赶忙伸手接住,双手捧着沉甸甸的,瞬间眉开眼笑。 孙兰慈猛然冲了出去,一脚踹在梁永升心窝口,怒斥着:“你这个王八羔子!熊心豹子胆敢戕害我孙家的人。” “高大人,你一定要将这王八蛋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还有杨正先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和那个毒妇!” “行了。” 身后传来齐蘅不悦地声音。 孙兰怀连忙上去拉住兄长,孙兰慈反应过来,瞬间冷汗涔涔,赶忙下跪认错。 陶桃又望向杨正先笑道:“杨老爷,您先忙你们的事,我相信大家都是做生意讲信用的人,明日我再上门讨要。” “对了,现在梁老板估计不能给你们家大夫人做葬礼了,不如我就吃亏一点,葬礼事宜由我来接手。” 第七十三章 试探 “天朝有如此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真是我们平民百姓之福。” 陶桃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说些客套话周旋。 “孤的舅舅逝去的头七当晚,小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枚银针?” 来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一直没破,才旧事重提。 “对,邱家的人也在场。” 她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什么。 “段大人也在场?” “是。”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段乾冷情寡性,但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他位高权重,我是市井小民,若是相处不愉快,我只怕活不到现在。” 忽然,齐蘅笑出声,摇摇头:“你可真是直言不讳。” “如此说来,小桃在枢密院受制颇多,枢密院太小,孤觉得天朝御用葬仪师比较适合你。” 这话一出,陶桃的瞳孔瞬间放大。 一下子把她架这么大的位置上,是想干什么?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只是民女还没有这个能力,恐怕难堪此重任。” 齐蘅抬眸望她:“你不愿意?”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愿,民女出身市井,没规没矩惯了,枢密院葬仪师也只是空有其名,事实上我还是在经营我的小铺子。” 大可放心,他们要计划什么,她都不会知道,也一定不会知道。 “是我莽撞了。” “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太子殿下可是天朝的殿下,何须在意一个市井小民的感受。” 齐蘅拧了拧眉:“不是说好了我们是朋友吗?我在意朋友的感受也是应该的。” 陶桃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淡绿色茶水缓缓倒入瓷白精致的杯子里,清冷幽香扑鼻而来,溢满整室。 喧嚣嬉闹声从窗棂传入室内,才子们在水榭吟诗作画,佳人们在赏花游湖,扁舟之上还有人在进行垂钓。 闲情诗意,好不快哉。 齐蘅望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见她颇有兴致的模样,道:“孤带你去泛舟垂钓可好?” 陶桃回过神来,讶异地望向他,却还是摇摇头。 “多谢殿下的好意,下次。” 人多眼杂,她并不想被人看到她和太子待在一起。 他的神色有些失落,“你几次三番拒绝孤,是孤不配做你的朋友吗?” “绝对不是,只是我现在家里有事,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回家,家中母亲记挂,我得回去才行。” 她连忙摆手否认。 “也是,百善孝为先,是人之常情,天朝更是最重孝道,既然如此,孤让人送你回去。” “多谢殿下。” 这会儿她没再拒绝,她要是再拒绝可就是第三次了,那也太驳这位太子殿下的面子。 陶桃出门,沉霖就站在门口处候着,见人出来,抬头看去,听到里面传来太子殿下的声音。 “沉霖,送陶小娘子回去。” “是殿下。” 两人一同下楼,门口已经有辆马车在候着,她刚靠近,就有人俯身跪在地上,以背做凳,让人踩上马车。 陶桃怔愣了下,伸手扯住一旁的流苏,有些狼狈的爬上去。 地上那人站起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垂首待在旁侧。 她瞧他那副白面细眉的模样,心中猜测他应该是宫中太监,做惯了此等伺候人的做派。 “沉霖大人止步,有马车送我回去就行,多谢殿下了。” 沉霖抬头看向六楼窗户,而后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身上去。 齐蘅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忽而把手边的茶杯掀翻,茶水淌在桌面上,杯子随之发出碎裂声。 这世上有几人能说不的权利,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 回想起母后那阴狠的模样,甚至不顾是在府衙,让邱府一再追杀此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舅舅的死固然有疑点,但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娘子罢了,何必咄咄逼人。 陶桃在靠近铺子之前就让车夫停在路边,不然她不好解释。 她下了马车,便朝着铺子小跑过去。 弟弟此时在上私塾,母亲正坐在门口折叠金银元宝,看上去愁容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娘亲!”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眼前的妇人猛然抬起头,也惊动里面正在整理货物的余山余河两兄弟。 赶忙出来和自家老板打声招呼。 陶母见到自己的女儿立马喜形于色,又忍不住抱怨道: “你去哪里了?昨晚到现在都没回家,要不是你留的纸条,为娘都要去报官找你了。” “娘,我没事,就是有个生意要去处理一下,主家觉得太晚,便让我留宿了一晚。” 听完女儿的解释她脸色好了不少,“对了,牛家老太太寿终正寝,中午的时候她儿子牛望春来找你给老太太入殓。” “这不是你不在吗,为娘便自作主张,等你回来后直接过去。” “怎么突然?” 前段时间她在路口还和牛老太太打招呼呢。 可能是年纪大了,又或者是在家里待的不开心,她总会时常出来散散步和邻居说说话。 虽是突然,但这也是个好兆头,应当是前段时间她给那些大官入殓,被街里邻居知道了,所以才会慕名而来。 她登时兴奋起来:“那我收拾好东西,现在过去。” “你用饭了没有?我带了饭,你先吃完。” 余山也道:“老板,你先用饭,东西我们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来。” 说着他指了指树下的板车,神色颇有些得意,那样子仿佛在说快夸一夸他。 陶桃一怔,笑嘻嘻地说道:“真棒!都不用我说就知道准备什么,看来我请你们没请错。” “这么久了,也该知道了,老板。” “那我先吃饭了。” 她走进铺子,是食盒就在柜台上摆着。 半个时辰后,他们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停在一户人家前。 看着紧闭的大门,余山下车走过去敲响了木门。 没多久,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打开门的是牛老太的儿子,牛望春,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 他抬头,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们,脸色灰白,透着一股疲惫。 “是陶家小娘子吗?” 第七十四章 兴师问罪 陶桃跳下马车,走到他面前:“对的,我是。” 他让开路,示意他们进来。 她走进去,余山余河拿着东西跟在身后。 余山把手上的丧服给牛望春,牛望春边走边将丧服穿戴在身上。 陶桃转头回道:“老太太在哪里?” 他连忙走上前引路,恰好这时牛望春的娘子从另外一间屋子走出来,神色悲伤,眉眼间带着哀愁。 毛莲花看到三人愣了愣:“这是?” 牛望春赶忙上前说道:“这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啊,人家可厉害了,朝廷大官都来找她入殓。” “噢噢,里面请,我婆母在最里边的屋子。” 两人在前面引路,走进里边的屋子,身后陶桃等人紧跟其后。 老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粗布衣裙,平摊在简陋的床上,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和祥,走得很平静,没什么痛苦。 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牛望春和毛莲花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婆母,我应该多关心她的,让她死前都这么郁郁寡欢。” “不怪你,我娘性子本就如此沉闷,你要照顾孩子,自然顾不上太多。” 等他们哭了有一阵了,陶桃才说道:“你们是要在这里看还是先回避呢?因为我要给老太太换衣衫和擦身。” 两人愣住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余河,去烧盆热水来。” “好的,我现在就去。”余河转身出去。 “余山,把寿衣拿来。”余山听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陶桃伸手摸了摸她的各个关节处,尸体已经出现尸僵的情况,老人肌肉不发达,出现的快,消失也快,不打紧。 她将角柶放入死者上下齿中,以便撑开,用一枚铜钱压在舌头上,而后把角柶拿出,合上下巴。 擦身之后穿上寿衣,一切处理好后,就该入馆。 她让余山余河两人将棺材放在正屋中间,再由他们两人把老太太抬进棺材里。 过程较为繁琐,全部交代完后,天已经渐渐昏沉,夜幕降临。 赶在宵禁前,她回到了家中。 沐浴完毕,陶桃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铜镜前伸了伸酸痛的腰背,而后拿起巾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倏然,倒映在窗棂上的树影摇曳晃动,发出梭梭地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晚格外明显,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感。 陶桃皱眉转头看去,敏锐地感觉到方才身后似乎有道目光。 心想着,难不成又是哪个牛鬼蛇神敢惹到姑奶奶头上? 她望了望另一边的屋子,不想惊动陶母,于是放下手里的巾子,拿出抽屉的匕首,起身开门出去。 屋外乌云蔽月,黑糊糊地一片。 她走下台阶,依稀可见院子石凳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陶桃警惕地盯着他,冷声问道:“谁在哪儿!” 一阵狂风吹过,露出些许被乌云遮掩的半轮月,透过缝隙的银辉散落在地面,也吹动着那人背后的墨发。 那人不搭话,她却耐不住性子。 她干丧葬的还怕这个?她倒要看看谁要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 她大步向前,继续说道:“姑奶奶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敢闯到我的院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谁的姑奶奶?” 男人低哑地嗓音随风传入她的耳朵里,又冷又淡,听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 “段乾?!”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陶桃猛然冲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 “你怎么来了?” “噢,你是为了白天我跟太子走了的事情来的,你别生气,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跟他走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一个民女怎么可能会拒绝太子呢。” “你说是不是,我也不是没担心他会直接杀了我,但是如果他真想杀我,直接在别人面前寻个由头就是,反正我只是个平民百姓。”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没觉得此时的着装有什么不对。 在他的视线中,少女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衣襟有些散乱,露出雪腻纤瘦的颈子和莹润的锁骨,再往下水烟粉的肚兜在这片白里灼人眼球。 恨不得让人扯开一探究竟。 段乾垂下眸,遮掩住越发晦暗的眼眸,深埋着眼底腾升而起的欲念,抿紧薄唇,凸起的喉结滚动,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明明已经在极力压制,却让血液中的躁动变得更加滚烫灼烧。 就连她的声音都变成了能轻易挑动他欲望的那根弦。 “陶桃。” 他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嗯?怎么了?” 她听不出他嗓音的异样,径直凑到他面前,一双明亮杏眼盯着他看。 浅淡雪梨甜香味顺着她的呼吸进入他的鼻腔,每一口鼻息都有属于她的味道。 忽地,她看到了他颈侧的那道牙印,掩盖在他的长发下面,但看那细嫩粉红的血肉这显然是被扣掉血痂新长出来的肉啊。 她用他给的药,现在手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没道理他这么小的伤口还好不了啊。 什么情况?这人还自虐了? “离我远点。” “啊?噢,抱歉。” 陶桃赶忙站直身子。 这位爷养尊处优惯了,见不得人靠近他。 她正心里吐槽呢,又听见一句让她惊诧不已的话。 “把衣衫穿好。” 他语气低沉且生硬,隐约有种不悦。 “嗯?” 她赶忙低下头望去,原来是衣襟露了一小块出来,没什么大不了。 陶桃毫不在意地将衣襟扯平,又想到这里人古板的思想,转身走进房间,拿了间外衣穿上。 天气热,她一般可是要脱了里衣睡觉的,若是被他瞧见了,岂非觉得惊世骇俗? “你方才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她有些抱怨地说道。 他要是没听进耳朵里,那她那些表忠心的话不是白讲了,她还想从他身上多捞些好处。 当然,太子也不能得罪,万一他真登基了呢。 “听见了,所以我的鱼呢?” 男人抬眸凝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脸,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啊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日我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哪儿有时间呀?” 第七十五章 锦囊 陶桃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想做,他可是枢密院总使,出身士族门阀,想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何必要她做鱼吃。 段乾手撑着下颌,点了点头:“也是,不然本君也不知你和太子这般熟稔。” 陶桃皱着小脸,“我和他没说什么,更没说你的坏话,天地可鉴。” “谁知你是不是在诓骗本君,你巧舌如簧,什么话张口就来,委实没多大可信度。” 他摇摇头,一副不会上当受骗的样子。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瞟了瞟他,心想着他还真说对了。 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珠,说道:“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呀,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不舍得伤害美人的心。” “嗯?”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听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他便意识到不对。 陶桃愣住,疑惑地看着他,回想起刚刚说的话,难不成他是以为她把他当做女人看了? “美人不分男女,长得好看还不许别人夸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油腔滑调,不似女子为之。” “女子怎么了?还有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呀?” 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去,好歹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 段乾怔然了一瞬,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连语气都放缓了许多:“你的手如何了?” 她抬起双手看了看,又握了握拳,“还可以,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的药了。” “对了,你颈侧的伤口……要不要也上点药?” 她犹豫着指了指他脖颈处的牙印,要是不处理好,会留疤,在这么一个现眼的地方留疤,那还不让人笑话。 尤其是他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他。 闻言,他伸手指尖碰了碰那个牙印,垂下眸,那长长地睫毛在白皙的脸庞落下一层阴影,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伤而已,无碍。” 他嗓音淡淡的,似不在意般。 陶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现在这伤可比她当时咬的还严重,而且她记得当时也没咬这么狠。 可能是伤口在愈合的时候,有点痒,应该是不注意挠破的。 夜半三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明日我有空,晌午给你送午膳好不?” 段乾抬眸睨了她一眼,说道:“我给你的那枚玉珏呢?” “玉珏?” 怎么?他是要收回? “我去拿。” 她转身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墨色环形玉珏,而后递到他面前。 他伸手接过,从衣袖拿出一个掌心大的紫金色锦囊,看样式,不似寻常佩戴的香囊,倒有些像她铺子里卖的专门用来烧的祈福香囊。 他将红绳系在墨色的绳子上,端详了一下,又把玉珏给了她。 她狐疑地接了过来,探究地目光看向他。 心想着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锦囊里面又是什么? 段乾却没解释,站起身,说道:“我走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院落夜沉沉,再次恢复到安静地时候。 陶桃见他走后,便扯开锦囊的口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手指伸进去忽然摸到一张纸,拿出来一看,一张写满符箓的黄纸,还有…两颗红色珠子? 她在指尖揉了揉,又放到鼻尖嗅了嗅,才发觉不是珠子,是茱萸,香味浓烈,是辟邪除祟的一种植物。 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她很邪气,还是说因为她经常接触死人,怕有东西上她的身,才给这些物品来镇压她? 论邪气,他杀过的人,只怕比她处理的尸体还要多。 他才是最应该需要这些东西的人。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放了回去。 陶桃又打了个哈欠,困到不行,脑子都混沌了,当即走进房间睡觉去。 今天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一天,她好在有交代过娘亲别叫她,不然睡不到自然醒。 洗漱完,吃个早饭,看了看厨房的食物,在缸里找到了娘亲买的鱼,那鱼一见来人,就甩着尾巴慌乱地游来游去。 她怕不新鲜,特意说了要活的。 陶桃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烈日,觉着还早,于是去树下躺一会儿,顺便看看画本子。 她抬起双手端详一会儿,忽然将纱布拆开,露出痊愈得完美无瑕的手。 真的一点疤痕都看不到,连她这么严重的伤都能这么快好,所以他为什么不用药呢? 躺着躺着她又开始假寐了一下。 直到远处飘来饭菜香,她才猛然惊醒。 “该准备午饭了。” 陶桃起身走去厨房,按照母亲交代的洗菜备菜,鱼的话等会儿单独烧,其他的就从他们的膳食中匀出一些。 今天一家的午膳就用她来做。 “哎呦我的妈呀,火太大了!” 陶桃赶忙将多余的柴火夹出来,又怕火,一直夹又夹不出来,上面的饭突然飘出来一股糊糊的味道。 她起身伸手取拿盖子,却没拿布垫住,烫的她嗷嗷叫。 “我去,这么怎么烫!” 她急忙将手放到装着鱼的水缸里,结果鱼一惊,猛甩尾巴,激起一阵浪花,打在她身上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弄得她满脸都是水。 直到陶母回来,看到冒着黑烟的厨房,顿时一惊,赶忙跑上前去。 接过她手里的铁夹子,把柴火全都夹起来,火势才得以控制。 “抱歉…咳咳咳…我只是想烧个饭。” 陶母刚松了口气,回头就看见她被烟熏得黝黑的脸庞,瞬间笑出声。 “快去洗洗,让娘来。” 她点点头,去井边把脸洗干净。 收拾干净后,走进厨房,陶母已经炒好了两个菜,正一边煮汤,一边拿着刀对着案板上的鱼。 “娘,鱼我来处理。” 听到她的话,陶母抬头看她:“没事,娘会杀鱼。” 陶桃看着她拿刀的手都在抖,还真不像会杀鱼的样子。 话说回来,她来到这,就没看到过她杀活物。 她好笑地拿过陶母手里的刀,“杀蛇杀鱼都一样,娘你还是帮我把烧的菜里面匀一些出来,放到食盒里。” “记得摆好看些。” 第七十六章 真这么难吃? 陶桃来到枢密院,门口的人都认识她了,齐声喊:“陶姑娘。” 她怔忪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我是来……” “您请!” 两人让开位置,示意她进去。 态度比先前还要恭敬,也不阻拦她。 她摆摆手,说道:“我不进去了,劳烦你们把这个食盒送到陈大人手里。” 两人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带着一丝歉意,说道:“陶姑娘,不好意思,这我们不能送,您要不自个亲自送进去。” “不能送吗?为什么?”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二人正值当差,不得擅离职守。” “噢,这样啊,抱歉,那、那我等一会儿,算了,我还是进去。” 陶桃看了看食盒,想着等下凉了就不好了。 她走进去,才想到这偌大的府邸该往哪里去,继而转身回到门口,去问一下。 “你们四爷一般在哪里呢?” “此时或许是在书房。” “该如何走?” 他指了指廊道:“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左拐,一路你会经过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再右拐向前走半柱香,经过一片花园,穿过假山,差不多就到了。 “不是,这么复杂?”陶桃惊讶地看向他。 “陶姑娘你多走两遍就知道了。” 她站在花园中间,看着周围四通八达的小路,挠了挠头。 “奇怪了,我明明按照他说的路走啊。” 骤然,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逐渐靠近。 “过段时间,我和四爷随圣上去近郊围猎,你要多注意皇城司在帝京巡逻的事情,特别是宵禁之后,不要发生大的差池。” 叶承先跟在他身侧,听言点头说道:“是,陈大人。” 陈景和刚要往前走,倏地停顿了脚步,目光一冷,抬头望向假山掩盖住的地方,缓缓抽出腰间的利剑。 叶承先见此,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陶桃转过身,突然瞳孔地震,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架在她的脖子,登时把她吓了一跳。 “大、大人,刀下留人。” 她说着话抬头看去,忽地露出惊诧地眼神看向他们。 “是你?!” “陶桃?!” 两人同时叫出声。 陈景和皱了皱眉,面色不虞,双手抱胸地上下审视着她。 “枢密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走进来的呀。”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顺便把手里的食盒塞到他怀里,“你还好意思说,上次那个蛇羹你是不是骗我的?” 说到上次的蛇羹,他顿时面露苦色。 他还以为爷不知道是他干的,没想到后面一日三餐全都是用蛇肉做成的菜,吃的他到现在还满嘴的腥味,可把他恶心坏了。 什么也吃不下,瘦了起码有十斤。 他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不也和四爷告状了吗!” 一听他在冤枉她,立马瞪了他一眼,“我哪有!我是这样的人吗,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景和一怔,难不成是四爷猜到的? 仔细想想,四爷什么不知道,所以知道是他干的也不出奇。 他缓和了下语气,说道:“那你这次来干嘛?又送蛇羹?” “我还敢送蛇羹吗?!这次做的鱼,快送去,免得把你们金枝玉叶的总使大人饿到了。” “我走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陶桃径直转身就走。 旁侧的叶承先看得是一愣一愣的,他真没想到陈大人竟然也和她如此熟悉,差点儿忘了,段大人和她如此亲近,那陈大人自然和她熟了。 想到此,他连忙说道:“陈大人,下官去送送陶姑娘。” 陈景和抱着食盒,惊讶地看着他人跟着她跑了。 “哎!你送什么送啊!?” “陶桃!不是,这吃的,你自己送去!” 他快步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将食盒塞回陶桃怀里,满脸的不情愿。 万一这次她又做的难吃得要命,那么下次他的饭里指定会出现那些东西。 “送个饭还能要你的命不成?!” 她无语地看着他。 陈景和心想,那是比要命还要痛苦的事。 “算了,你家四爷在哪里,我自己送就自己送,用不着你们。” “不行,你得带路,这枢密院太大,我分不清。” 叶承先看了看两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下官就先走了?” 陈景和头疼得挥了挥手。 有他带路,书房很快就到了。 到了书房他才意识到,这地方还真不是她能进的,于是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敲响了梨木雕花木门。 “四爷?” “进。”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陶桃见状,没自己什么事,也就转身离去。 陈景和把食盒放在桌上,“四爷,这是陶桃送来的。” 听言,段乾把手里的折子放下,望向熟悉的食盒,说道:“她走了吗?” “没有,在门口候着。” “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 陈景和忍不住疑惑地看向他,直到他抬眸望向自己时,陈景和才回过神来。 “是,四爷。” 他走出门,正要开口叫她,倏然发现门口没了她的踪影,急忙跑出去寻找。 终于在半路看到了她的背影,大声喊道:“陶桃!你怎么走了?” 前面听到声音的人停下来,回头看去,发觉是陈景和,见他三两步的跑到她面前,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鱼真的很难吃?” 不然他干嘛追出来。 她眉头微拧,等着他说话。 他摇摇头,喘着气说道:“不是,是四爷要见你。” 顿时她瞪圆了眼睛,难吃到要找她算账来了?行行,以后不做了,她还把手烫伤了呢。 陶桃跟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看泛红的指尖。 “四爷,陶桃来了。” 她站在后面,没听到他回应,抬头悄摸摸地想要观察一番周围。 这书房还挺大的,右侧有块很大的半透明山水屏风,依稀可见里面摆着军事聚米,也就是作战布局用的战场沙盘。 段乾道:“下去。” 陈景和弯腰拱手后,转身就走,陶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看到前面的人走,自己也跟在身后。 “本君让你走了吗?” 男人的嗓音淡淡,意有所指。 陈景和转身,看到陶桃跟在自己后面,朝着她挤眉弄眼地提醒她。 第七十七章 心悸 陶桃见状登时反应过来,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低头双手交织在身前,安安静静地等候着。 门嘎吱一声,再次被关上。 此时,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毫无声响。 “这般拘谨作甚?” 头顶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顿了一下,鼻尖闻到一股饭菜香,缓缓抬起头看去,只见他手里端着白玉碗,里面是用剩下的一半鱼做了鱼汤。 另外一半用来红烧,她还怕处理的不当,加了好多姜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反正她自己做的东西,是不会尝的,是咸是淡全凭手感。 “是不是不大好吃?” 她不好意思地问着,手指交缠在一起,心底有些心虚。 男人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看她如此忐忑的模样,又抿了抿味道怪异的鱼汤,舌尖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 “还成。” “那就好。” 陶桃松了口气,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让刚要叫她坐下的段乾凝噎了一下。 她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将小方桌的茶杯撇到旁侧,直接趴了上去。 “你吃,吃完我把东西拿走。” 他见她如此松快的样子,眨了眨长长地睫羽,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北部边境前不久和辽国发生了小规模的战争,死了不少人,将士们为我天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尸身却只能就地掩埋战场,令家眷悲痛不已,也令圣上痛心疾首。” “故而,想让人为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立衣冠冢。” “衣冠冢?!” 陶桃的耳朵立马竖起来,抬头亮晶晶地看着他。 段乾从未见她如此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愣神,不过几秒钟,他便意识到,垂下眸,嗯了一声。 “衣冠冢好啊!呃,不是,我是说我也感到很痛心,我不是感到高兴的意思。” 她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长叹了口气。 “死亡乃兵家常事,不必为此感到懊悔。” 他拿过手帕擦了擦唇,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收拾进食盒里。 “名册在这,名字后方标注了他们存留的遗物,已遵循家眷意愿,将这些东西一并进入衣冠冢中。” 啪嗒一声,深蓝色册子扔在桌前。 陶桃起身走过去,站在桌前伸手拿过书册翻阅,里面都是繁体字,眼花缭乱的,不过还好,就是看得有点眼疼。 见她毫无异样,作势看了起来,段乾微挑了下眉,诧异地问出口: “你识字?” 她头也不抬,说道:“自然识得,不然怎么做生意看账本?” 蓦然,她手里的动作一顿,敛起的长睫轻颤了下,抬头眉眼弯弯地看向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册。 “谢谢你给的财路,我果然没有看错,总使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他抬眸和她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微红的唇角勾了勾。 “在你眼中,好人坏人是这么定义的吗?” “当然不是,在我心里,我只会对我喜欢的人这么说。” 陶桃歪着头眨了眨明眸,伸手用指尖在他的手背处戳了戳,粉白的指甲在他的冷白皮肉留下一个月牙印。 他垂眸不语,望着手背上她的小动作,不自觉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真的?” “自然是,天地可鉴。” 他忽而心悸了下,指尖微动,就在他想要反手抓住时,她站直身子,收回了手。 她问道:“到时候还是陈景和与我对接?” “嗯,他会去协助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提。” 悦耳磁性的嗓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微微有些痒麻,让她感觉到似乎和先前的声音相比,略微低哑了些。 “还有我打算在铺子发展一个新的事项,爱宠丧葬事宜,我瞧着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养了些鸟禽走兽什么的。” “有钱人这般宝贝玩宠,那万一有寿终正寝的,不得和人一样,弄个陵墓出来,或者是取些什么的毛发以做思念。” “你觉着他们会买账吗?” 她望着他眼睛,在等着他的建议。 “会,你倒是想法独到。” 他认真地看着她,言语没有半点敷衍。 的确会,如今帝京王公贵戚、富商大贾们,确实会养些玩宠,多数已猫犬、鸟兔为主。 很是宝贝爱护,为此买账的人的确会有。 “自然,我得回去想想该怎么做,那我就回去了。” 陶桃拿上食盒,推开门走了出去。 段乾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红色月牙印,回想到方才她说的话,唇角漾出一抹笑。 一路上,她心情颇好地把东西放回家,又去了趟铺子,准备和他们一起商议此事。 日落而息。 她坐在房间凳子上,在烛光旁侧翻阅着白日他给的名册。 幽黄的烛光在她侧脸打下一片阴影,认真专注地模样投注在窗边,随着风晃动。 越看越心惊。 看着一个个名字,还真不像是小规模的战争。 衣冠冢虽然简单,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她要多招几个人才行。 明日,还得给牛家老太太下葬,还要和陈景和商讨一下该如何稳妥地做,到时家眷肯定得来,应该要借助一下兵力来控制住场面。 想着念着,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日出而作。 吃过早饭后,弟弟去上私塾,她和陶母来到铺子。 陶桃叫上余山余河两兄弟,一同前去牛家,寻了条出城的小路,避开大街,吹吹打打的出了城。 下葬立碑,一座小山丘拔然而起,长长的白幡随风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老人最后的告别。 牛家两大一小跪在坟墓前,哭嚎不止。 陶桃等人在一旁协助着烧寿钱、纸扎还有一些老人生前的衣物用品等。 一个人的一生除了这座山丘,便再无人世间的痕迹。 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死人?倘若人身在世时,如有想做的事情,应当要尽早,避免自己留有遗憾。 她叹了口气,身侧的余山余河见的还太少,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感染到,而流泪不已。 临近晌午,牛家按礼留他们吃素菜,但陶桃拒绝了,结了银钱后就回去铺子。 第七十八章 乱葬岗 陶桃回到铺子时,陈景和已经到了,还有另一位眼熟的人章程。 余山将马车绑到树下,余河拿着东西走进铺子归整好。 她眉目舒展,笑道:“陈大人、章大人,请坐。” 陶母见状端上了茶水。 “你们有想好衣冠冢要设在何处吗?” 陈景和抬眼望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她抿了口茶水,想了一下,“我觉得可以把乱葬岗改造成天朝将士们的下葬之处,无论是衣冠冢或是日后下葬,只要家眷愿意,便可与同僚葬在一处。” “而且这也包括了家中无亲眷的孤寡之人,有个坟墓,总会有好心人祭拜,生前保家卫国,也免了死后无人祭拜的凄凉,每年也能享受到香火。” 章程闻言,眼前忽而一亮:“我觉着这个提议很不错。” 军中的确不乏走投无路的乡野之人来参军的,或是家中无亲无戚,为了有条活路只能来参军,生前还有同僚长官,死后却无人问津,实在死寂凄凉。 陈景和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现在让人去把乱葬岗清理一番,也好为后面的人腾出位置。” “你打算怎么清理?” 她想到那些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尸身。 “自然是一把火烧了,不然还能如何?” 他无所谓地说着,全然没有把那些尸体放在眼里。 陶桃微不可见地颦了下眉,“我等会儿去看看,先去观望一下地势,为后面做打算。” “那我让章程带几个人陪你去,一来一回,时间也不短,只怕你回来天都黑了,而且那边较为偏远。 且过于荒凉,杂草丛生,常年有野兽出没,啃噬腐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陶桃刚要说什么,便被他打断。 “就算你是带着你铺子的伙计,我看凭他们瘦小的身子,真遇到危险也没多大作用。” 她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四爷若是知晓他没有派人跟着她,绝对会生气的。 陶桃想着能有什么危险,正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万一要遇到什么危险,那还真不好说,反正不是她要让他们跟着的,那就让他们跟着? “那就麻烦你们了。” 陶桃看着眼前这辆华美的马车,疑惑地目光转向陈景和。 “我们自己有马车。” 陈景和的目光转向那边树下的板车,嘴角抽搐了下,眼神流露出一种名为嫌弃地情绪。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而挠了挠头。 两个车轮加一块光秃秃的长板,这几日忙到没时间打理毛发凌乱的马,再加上没有马鞍,是有点简陋。 好像是有点寒酸,枢密院的人跟在她身边是嫌丢人了。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把东西搬到这个马车上。” 她吩咐着两人把寿钱香烛还有纸扎等用品带上马车,想着等会儿可能会用上。 “好嘞老板。” 章程骑着骏马在前头开路,马车两侧各跟着两名枢密院卫军,余山余河便坐在马车前,把控着缰绳。 穿过正阳门,出了城,一路朝着远郊荒山行走。 赶到时,正值黄昏降落,天际线处一片血红残阳,半空中盘旋着几只嘎嘎叫的乌鸦,莫名有种凋零凄落的美感。 还未靠近乱葬岗,鼻尖先嗅到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耳边传来零星的野狗吠叫。 马车不好上去,章程便下了马和马车一起栓在山下。 新尸叠着旧尸,有刚死的,有露出白骨森森的,被野狗叼着走,满地的残肢断骸,破烂衣衫。 隐约见到两道身影趴在尸身上在摸索什么东西,行为鬼鬼祟祟的。 其中一人在女尸上摸到了一块质地颇好的玉佩,还有一个装着铜板的荷包,脏污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大哥,你看玉佩!还有银子!” 另一人在破烂的衣衫上擦了擦手,接过来一看,眼睛瞬间放光。 “看来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婢女,今天又能吃顿好的了,嘿嘿……”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抓他的脚,不耐烦转头说道:“你干什么有毛病是?!” 小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我没干嘛啊,大哥你说啥呢?” 听言他又更怒了:“不是你还有谁?哪个会抓我脚?难不成是鬼吗?!” 说罢,两人同时愣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缓缓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只染着血污枯槁得像鸡爪的手,正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他登时爆发出尖锐鸣叫,死命地用另一只脚不停地踢向那只手的主人。 “救我……救我…” 虚弱得像蚊子般的声音掩盖在那凄厉的尖叫声中,但她惨青色的脸庞和努动的嘴唇足以让他们惊魂动魄,惊骇万分。 两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坡,脸色惨白地朝着山下跑去,一刻也不敢停歇。 连经过上山的陶桃等人也不曾察觉。 陶桃一行人皱着眉头望向他们逃离的背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余河指着他们说道:“他们是做什么了,干嘛这么害怕啊?” 余山忽然想到什么,浑身僵硬,脸色难看地看向陶桃,道:“老、老板,难道那上面真有……” 真有脏东西? 他没敢说出来。 “别担心,上去看看就知道了。”陶桃淡定地说道。 章程怕有意外,还是阻止了她继续向前:“我们先上去,你和你的人先在这等着。” “没关系,一起上去,天快黑了,还是别耽误时间。” 她对此不以为意,只是怕耽误时间,看差不多也就回去。 见她执着,章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在她前面护着。 没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乱葬岗,看着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只是偶尔有几只吃腐肉的鸟落在尸身上啃食。 远处的野狗见有生人来,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观望,似乎在等着他们离开。 陶桃走上前,赶走那些鸟,而后蹲下身观察着尸体。 余山余河害怕得要命,脸色惨白的停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皱了皱眉,这些尸体毁坏太过严重了,而且这么多的尸体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已经对这边的环境造成了污染,如果没处理好,极有可能会导致疫病传播。 到那时就不好了。 第七十九章 陌生女子 就在这时,旁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躺在旁侧的女尸忽然蠕动起来,满是血污的双手胡乱地攀爬着,呜呜咽咽地挣扎声从她的嘴里传来。 置身在这满是尸体的寂静环境中,骤然看到这一幕,瞬间惊悚感拉满,一阵头皮发麻,恨不能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地。 果不其然,除了陶桃和章程,其余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余河,顿时忍不住害怕得尖叫出声,哭喊着要跑。 却被余山死死扣在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章程面色微冷,目露凶光,抽出腰间的剑往下一刺,结果被陶桃叫住。 “等下,这人可能没死!” 她站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头发凌乱,满身脏污的女子。 捡过地上的枯枝,撩起覆盖在面容的长发,露出一张形如枯槁的面容,凹陷的脸颊和眼窝,乍一看真像是女鬼。 她试探性地问道:“还活着吗?你是何人?” 那人沉默了一秒钟,求生欲极强地连忙点头,双手胡乱地抓来抓去,仿佛要拽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她惨青色的脸庞满是脏污,眼睛带着哀求和对生的渴望,嘴边沾着血迹,不断地叫喊。 “救命…救…命…求求……” 陶桃弯腰抓住她的双手,费力地想要将她拖拽出来。 章程见状伸手将其拽住,拖到一处空地放置。 她赶忙上前,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里面的药丸喂到女子嘴里,转头说道:“余山,把水拿来。” 余山急忙取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余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她拔开塞子,将壶口对准女子的嘴里:“喝口水。” 女子唇边接触到冰凉的水立马张大了嘴巴,拼命地攫取来之不易的甘露。 陶桃还察觉到她身上还有被野狗撕咬的痕迹,没吃没喝,不知道她坚持了多久,在这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真是奇迹了。 “劳烦你们帮我把她抬到马车上。” 章程听言,皱了皱眉:“陶姑娘,在下觉得她也活不长了,没有救的必要,何必浪费时间。” “再则,能被丢在乱葬岗里的人,一般都是身份低贱的奴仆,而且还不知道此人身上会带什么病,救她怕是不妥。” 她抬头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她不配?但她竟然在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等到我们,那就证明她命不该绝。” “我救她,就能让此人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没事的。” 话毕,章程和卫军们却没有动作,陶桃也没强求他们,而是叫余山余河过来。 三人合力将女子抬到马车上。 而后陶桃又回到了乱葬岗处,用手帕蒙住口鼻,伸手去一点点翻找,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章程站在旁侧,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和不解,难以理解她此时的做法。 枢密院的卫军们没听到他的吩咐,也跟着站在一旁。 只有余山余河忍住害怕,跟在她身后行动。 黑沉沉地天没有一丝光亮,笼罩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似的,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中,让人心头压抑得就快要喘不过来气, 这种情形下,陶桃偏偏手里提着一盏白惨惨的灯笼,映在人脸上,心里瘆得慌。 最后发现没有活着的人,她将被野狗拖在远处的尸体拖了回来,虎视眈眈的野狗们看到自己的食物被人拖走,忍不住一阵凶猛狂吠。 看架势还想要冲上来。 章程见此举着火把连忙上前驱赶,卫军们紧随其后。 陶桃大声说道:“余山把酒拿来!” 余河听到,赶忙快跑到马车上,避开躺在地上的女子,将角落的酒一边抱一个,转身下车跑到陶桃面前。 “给!老板。” 陶桃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砸在那些尸体上。” 他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老板?” 她伸手拿过他左手的酒,咣当一声,就扔在堆叠的尸体,之后拿过余山手里的火把丢到上面。 那泛着幽蓝色的火光噌的一下,骤然冒出一丈高,熊熊烈火吞噬着那些尸身,浓浓黑烟随风飘散,和夜色融为一体。 陶桃抓过一把黄白色的寿钱扔到火堆里,火舌瞬间席卷,险些烧到她的手指。 “可以把纸扎都拿下来了。” 听言余山余河转头去把东西搬下来,放到她身边。 陶桃拿过纸扎房屋扔到火堆里,继而将金银元宝、纸马纸人扔了进去,余山余河也在一旁一起动手。 她边扔边念起了往生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敕救等众,急急超升。 ……… 有章程的手令他们安全地入了城门,陶桃直接去了医馆。 深夜打扰,老大爷很不开心,皱眉黑着脸,烦躁得指责着他们不懂尊老爱幼,更不顾此时宵禁时间。 他说什么,陶桃都陪笑受着。 她边将铜板塞到他手里,边推开门挤进去。 突然,他的目光看向她身后跟进来的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一顿,紧接着脸色一变。 “再多说一句,明日你这铺子也不用开了。” 章程冷声说道。 虽然老大爷认不出他们是谁,但是能认出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什么。 那是官家的人,眼前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和官家的人搭上了关系? 陶桃双手合十,恳求着说道:“大夫,帮帮忙,你快看看她,她就要不行了。” 一番治疗后,药童根据大夫出的药方抓药,在院子后面煮药。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看上去很不安,冷汗涔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看上去惊恐极了。 陶桃转头对他们说道:“章大人,今日麻烦你们了,我已经设想好衣冠冢该如何安葬,明日就劳烦你们把逝者生前的东西取来,我来装入盒子中。” 章程看了看陌生的女子,转而看向她:“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去,而后也让余山余河两兄弟回去。 余山却不愿,偏要和她一起守在这里。 陶桃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第八十章 恼怒 翌日清晨,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散落进来。 趴在床边的少女感受到亮光,不适地皱了下眉头,眼皮轻颤几许,很快迷迷澄澄地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此时天光大亮的外面。 而后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指放到她鼻息下面,感受还有没有呼吸。 还活着,也就没有白费功夫。 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桌前,拍了拍余山的肩膀。 “走,我们把人带回去。” 余山抬头迷糊地睁开双眼,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本能的答应。 “好的老板。” 枢密院总使段乾殿上进言,将士们为天朝抛头颅洒热血,身死不悔,为体现圣上心系边关战事以及为天朝征战的男儿们。 不但可根据军功为其追加封号,赏金赏银,更可下旨妥善安葬战死的将士们,以抚慰家眷痛失亲人的悲痛之心。 边关战亡的将士们承蒙圣恩,得以有衣冠冢下葬,让家眷们对圣上感恩戴德,高颂圣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令圣上心情大悦,连近日因病萎靡的精神都饱满了许多。 此时的坤宁殿听到从朝堂传来的消息,皇后顿时雷霆大怒,伸手“啪嚓”一声,将一旁放置的鎏金尊宝瓶给掀翻在地。 殿内太监宫女们,刷得一下全部跪伏在地上,整个人惶恐不安。 皇后脸色阴沉,恼怒地咬紧牙关:“这段乾可真该死!如若不是有他在,这些美名和盛宠都应当是在我弟弟身上,而不是都落在段乾的头上!” 身侧的贴身嬷嬷,于嬷嬷环顾四周,上前叮嘱道:“娘娘慎言,如今段大人圣眷正浓,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只怕圣上降罪。” “本宫在自己的寝殿连话都不能说了吗?倘若真有吃里扒外的贱奴敢在外边胡言乱语,本宫定要将他就地绞杀,不但如此,连他家中亲人也绝不放过!” 皇后阴狠地目光扫视周遭,无一人敢抬头直视,皆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上。 于嬷嬷无声地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娘,当心隔墙有耳。” 倏地,门外有太监匆匆来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惊喜得起身,说道:“我儿终于来了!” 平日里也就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太子,其余时间他宁愿待在他的东宫,也不愿出来这和她这个母后说说话。 齐蘅神情淡淡,伸手作揖向眼前的女人行礼,姿态疏离,不太像母子关系,反倒想君臣。 “参见母后。” “快快起身,近日身子可好?” 前段时候他偶感风寒,便免了他的请安,未成想今日一上朝便惨遭一顿训斥。 回想起父皇那冷漠无情的态度,即便明白先臣后子,也不免感到悲凉,私盐案是由他破了,却认为他太过拖沓,办事不利。 借此卸任了他中书令的位置,由内阁大臣钟老即可上任。 内阁那些老臣们已经是处于半退休制,甚少插手朝堂之事,圣上念及年迈,也没有让他们再过于操劳。 而眼下圣上这一出,就是在大臣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给他大理寺卿的位置,看似不升不降,实则已经降了。 “听闻砚礼即将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足以说明你父皇对你的看重,你可要好好表现,切莫辜负你父皇的期许。” 皇后拉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齐蘅将手收了回来,垂下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道:“是,母后。” “你也知道寒门势弱,你的兄弟也都在日渐长大,你父皇如今又明显器重段乾,母后也不是要难为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建树,好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 “儿子省得,母后放心。” 请了安后,他便借口退下,没有在殿内多停留一刻,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公事繁忙,没办法也只能由着他去。 正巧,坤宁殿的掌事太监小苏子刚踏入门,就见到太子殿下,连忙俯身行礼。 直到他消失在门外,小苏子方才急忙跑进去。 “娘娘…皇后娘娘……” 于嬷嬷拧了拧眉:“怎么了?小苏子,平日也没见你这般慌张。” 皇后靠坐在高位,闭目养神,身后的大宫女芷儿伸出指腹沾染许精油,轻轻揉捻着她的太阳穴。 “奴才见太子殿下来过,皇后娘娘应当是知晓了此事。” 听言,于嬷嬷更不解了,这太子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是好事,怎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坏事不成? “娘娘自然是知晓了殿下继任大理寺卿,这是喜事,小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苏子苦笑着抬头看她:“是喜事,只是…只是…” 听他吞吞吐吐的言辞,皇后睁开眼睛,不悦地说道:“只是什么?你说话什么时候这般支支吾吾的。” “娘娘呀,殿下继任大理寺卿之事是不假,就是没了这中书令的位置。” “什么?!” 皇后震惊地起身,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身后的芷儿。 芷儿见状心里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把消息听全,都怪奴婢过于心急,请娘娘责罚。” 于嬷嬷狠狠地刮了她一眼,“你个小蹄子,打探个消息都能听岔,你说说你还有何用!” 小苏子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后,又道:“而且,圣上一下朝,又往奉华殿去了。” 皇后立马露出阴狠的眼神,气愤地大喊:“又是她!” 段乾出身士族之首,骑在他们头上,尚且能忍,那刘氏算什么东西?出身平民,也配得此恩宠? 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就能安全长大? 于嬷嬷连忙上前说道:“娘娘切莫动怒,那刘贵妃只是一介平民出身,除了有张脸,又有哪点能比得过宫中的妃子,更别论和娘娘媲美。” “她的儿子没有强大的母族,也只是一个小小皇子,日后也得仰仗娘娘和太子的鼻息生存。” “这些人不值得我们放在眼里。” 听完这些,皇后算是冷静下来了,也知道是自己太过于被他们牵动情绪。 第八十一章 训斥 “你说的对。” 她回到高位上,施施然地坐下,低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芷儿。 “起来,本宫也知道你听到此消息太过欣喜,迫不及待地来禀报本宫,本宫不怪你,但是你身为坤宁殿的大宫女,如此不小心。 若不惩戒一番,还怎么给下面的人榜样?便罚你一月的俸禄以示惩罚。” 芷儿一顿,心中松了口气,赶忙叩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厚恩。” 皇后虽然心狠手辣,但对于自己宫里的人,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待己,轻罚重赏,是以坤宁殿上下对她一向是忠心耿耿,毫无怨言。 “芷儿,你去小厨房把那盅煨了许久的珍珠翡翠羹送去奉化殿给圣上,就说因而天气炎热,圣上身子不爽利,小厨房特意日日备上,未成想圣上繁忙,只好送去奉化殿。” 芷儿闻言,迅速起身:“是,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 于嬷嬷笑了笑:“娘娘偶尔示弱也是好的,圣上说到底是天下之主,您若是一味的强势,只会把圣上越推越远。” “本宫也不想如此,也希望能和寻常夫妻一样和圣上恩爱两不疑,即便我们最开始有情,可到了最后,终究是掺杂了利益。” 皇后面容上短暂地露出一丝难过,而后很快就消失。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况且,他对后宫女人的爱能有几分?他最爱的怕是只有他自己。” “你别忘了杨氏母子,当年圣上为了打压士族,寻了个由头,将杨家灭门,年约七岁的儿子被他以刺客名义斩杀,连同杨家上下满门抄斩。” “若说这皇宫谁最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当属他第一人才是。” “所以,今日为了削弱太子和寒门势力,也能无端生事,但你等着看,这段家盛极必衰,且看看究竟他们还能嚣张多久。” 于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此缄默不言。 就在她正打算小憩一会儿时,芷儿从门外匆匆赶来,还未喘口气,便急忙说道:“娘娘,圣上来了!” “什么?” 皇后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起身过去迎接。 “圣上驾到!!” “吾皇万福金安!” 圣上打着折扇,看上去精神不错,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和之前病气缠身的样子判若两人。 “起来。” 他走进殿内坐下,立马就有人上前奉茶。 皇后笑脸盈盈地说道:“恭喜圣上龙体大好,真乃我天朝之福。” 一说起这个,明佑帝顿时开怀大笑:“这多亏了段爱卿给朕找了个大师,就是吃了这大师炼制的丹药,朕才得以康复。” 听到又是段乾,皇后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但面上依旧不显,只笑道:“不知段大人找的什么大师,竟然能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 “据说是从蓬莱仙岛的得道高人,还是段乾三顾茅庐,用虔诚之心才请得这位高人出世,那日他先回来就是为了迎接这位高人。” “这位大师厉害了,一来就给朕解决了银州大旱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件事可让朕头疼了许久,多亏了大师求得上天降下甘露,解决了银州大旱的问题。” 皇后霎时间心头震惊,想着这件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她将质问的目光看向掌事太监小苏子身上,而又将目光移到皇帝身侧的大太监总管高连桂身上。 高连桂满脸笑容,毫无异样。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和惊讶,欢喜地笑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天佑我朝,有圣上在此,我天朝定然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她忍不住说道:“听闻太子破了官盐私贩的案子,为国库追回了大笔银子,这也是喜事一件……看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厉声呵斥。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朕就来气,一个案子拖了多久,办事十分之不牢靠,让朕不得不怀疑是否和他有关!” 官盐私贩一向牵扯甚多,要理清楚里面的关系更是难上加难,为了让皇帝安心,只能先处置了明面上的大官。 可皇帝向来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认为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并没有体现出一个太子该有的能力。 皇后瞬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圣上,砚礼可是您的太子,对天朝对您是绝无二心,砚礼性子仁厚,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圣上明鉴。” 明佑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朕知道,谅他也不敢这么做。” “朕想起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急匆匆地快步出去。 不到一会儿,圣上消失在门口。 于嬷嬷赶忙过去扶她起身:“娘娘,当心。” 皇后收敛起方才悲戚的神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手里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无声地冷笑。 “小苏子,圣上说的事你也不知道吗?” 小苏子惶恐地跪下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娘娘,奴才确实不知,这高总管并没有和奴才提及此事。” 她遗憾地感叹了一句:“高连桂还是拉拢不了啊……” 于嬷嬷上前宽慰道:“娘娘,这高总管毕竟跟在圣上身边许多年了,确实轻易拉拢不了,而且朝堂之上,后宫终究不能第一时间知晓,也实属正常。” “话说回来,太子年纪到了,也该娶妻生子。” 皇后若有所思地想着,忽然说道:“前段时间送过去的侍妾情况如何?” 于嬷嬷面露些许难色,有些欲言又止:“太子、太子殿下将他们放置在一处院子,便没再理会,夜晚也不曾召见。” “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栓不住吗?” 皇后拧起秀眉,不分由说地指责起那些她精心挑选的貌美女子。 “明日你去东宫看看,再带几个教导嬷嬷。” “是娘娘。” 小苏子见皇后还在为方才圣上说的话烦心,缓缓上前说道:“娘娘,再过两日便是秋狝,太子殿下亦可在秋狝宴大放光彩,皆是圣上定能欢喜。” 听毕,皇后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对啊,本宫怎么忘了这事。” 第一章 开局就要噶了 热闹喧嚣的大街上,叫卖声、吆喝声伴随着脚步纷至沓来,然而,离这不远处的一户人家门口,传来地争执声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穿着粉色粗布衫的陶桃又一次被人从大门口狼狈地轰到大街上,瘦弱纤细地身体向前踉跄几步。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她快速回头语气焦急:“老爷老爷!我这可是拥有二十年专业的经验,您绝对放心,我肯定让客户宾至如归!您要不考虑……” ??门口被小厮簇拥的管家,原本和善的面容,瞬间变得怒不可遏,一顿劈头盖脸地谩骂: ??“你就是有三十年的经验也没用!哪有人把这种晦气生意介绍上门的?!我看你是得失心疯了,识相的就趁早给老子滚远点!不然有你苦头吃的!” ??说完,砰的一声巨响,两扇朱红大门猛地合了上去。 ??沉闷的关门声震得陶桃浑身打了个激灵。 ??陶桃尴尬地揉了揉被震得发麻的耳朵,回过头望了一眼,无奈的叹了口气。 ??她半垂着头,不甚在意,叹息着走到小桥的石阶上,坐了下来。 ??心想怎么推广个业务就这么难!这古代的人可真是不好说话,一个两个全都对生死大事如此避讳,着实让她无从下手。 ??【滴!亲亲宿主,距离您完成首单开启系统还剩6小时零8分——殡葬系统为您服务~】 ??脑海中蹦出故作萌态的电子提示音,让陶桃轻扯了嘴角,伸手挠了挠下颌,道: ??“你就不能多宽限两天?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 ??【宿主,别怪统统没提醒你哦,没完成任务,或是超出指定时间,扣除40%的生命值~】 ??【你现在这副身体的生命值可只有41%~】 ??陶桃瞬间火就起来了,早知道会穿越,打死她也不该答应同事换班! ??原本她是一名现代读殡葬专业的大学生,在殡仪馆实习期间给“客户”整理完遗容后,半夜下楼时结果一脚踩空,不小心把自己给摔死了,再次醒来就发现自己穿越到了古代。 ??而这身子原本的姑娘与她同名同姓,家中早些年靠着一家殡葬铺子做起了死人的买卖发家致富。 ??好景不长,她爹竟然染上三不沾,最后把家底都给输个精光,为了躲债,她爹抛下她和娘还有弟弟跑去外头,几年都没回来,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当初赌坊的人上门讨债,要收了他们家赖以生存的殡葬铺,没了这铺子,孤儿寡母真就得去喝西北风,了。 ??是她娘跪下来给他们磕头,赌坊老板见他们可怜,只收走了家中值钱的物件作为利息,宽限他们一年内还清。 ??不曾想这生意是越发得不景气,一年之约已到,别说三百两,就是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几天前赌坊的人上门要封铺了。 ??在外买菜的原身听到消息,急忙赶回,结果路上不小心脚滑了一下,后脑勺磕到石头,直接丧命。 ??醒来后就是绑定了殡葬系统穿越过来的陶桃。 ??然而,激活系统首先就要先完成新手任务,在一周内接到一个订单,不过幸好,系统给了她一个金手指,可以看清每个人身上的寿命值。 ??这家的主人是这些天里她见过寿命值最低的,只有10%,所以她才又一次硬着头皮上门询问,这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眼看今天就要过去了,居然还一点收获都没有。 ??此时已然是午时三刻,街道上自然而然的出现了各种摊贩的吆喝叫卖声,她循声望去,怔松了一瞬,脑海里霎时灵光一现。 ??“对呀,我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打定主意,一刻也不耽误,兴冲冲地跑到书画摊,给了老板两个铜板,借到笔墨,又从他那里买了张宣纸,开始自信满满地写上几个字,之后在街道边随意找了块空地,就这样像模像样地摆起了摊。 ??可让她失望的是,一直到黄昏已至,日渐西下,大街上行人越来越少,小贩渐渐开始收摊之时,还是不见任何人来询问。 ??只是偶尔有几人好奇便停下了多看几秒,但在看到宣纸上两个硕大的殡葬字眼后,急忙挥了挥衣袖,像是躲避什么瘟神一般着急忙慌地跑了。 ??【滴!距离任务结束时间还有1小时12分,统统提醒您,请宿主抓紧时间哦!】 ??卖萌的语气说着让人欠打的话。 ??“催催催……催什么!我没努力吗?!你是系统又不是钟表,用得着掐着每分每秒盯着我吗?” ??陶桃坐在小马凳,手掌托着下巴,嘴角抽搐,显然是无语到极点。 ??她也想快点完成任务啊,可这古代的人对这生意避如蛇蝎,连停下来让她耍嘴皮子的功夫都不给,那她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使不出来! ??【请宿主更加努力加油,开启系统福利丰富,好处多多~】 ??正当陶桃撸起袖子,准备在脑海中和系统好好理论一番时,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马车轱辘夹杂着驱赶的嘈杂声。 ??“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啪── ??破空而下的马鞭挥舞着凌厉的风发出啪啪刺耳的声音,吓得一众百姓大惊失色纷纷逃避两侧,生怕下一秒那带着狠劲的马鞭落在自己身上皮开肉绽。 ??陶桃回首望去,怔愣在原地。 ??一辆装潢精细,镶嵌着名贵玉石,看上去异常奢靡气派的马车正朝着她的方向缓缓驶来。 ??马车前后都被一批穿着玄色衣袍上绣着鹰隼刺绣纹路的带刀侍卫护送着,街道上,所有人皆是面色惊恐,赶忙闪躲。 ??好生威风啊…… ??陶桃暗自感概到。 ??天子脚下,又是哪一位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能得这么多带刀侍卫护送着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看了个热闹之际,倏然,她神色一滞,视线停在马车上顿住了。 ??在她的目光里,上面赫然出现一个进度条,寿命值1%?? ??她瞳孔紧缩,站起身刚要走近些,不料头顶一暗,眼前出现一匹青骓马挡住了去路。 ??陶桃微颦秀眉,疑惑地抬头看去。 ??高坐在马背的男人背对光,身穿一袭绯色鹰隼刺绣交领衣袍,墨发高束,一张俊秀玉容有一半隐匿在阴影处,半明半昧,配合着他面无表情的神色,竟有种鬼魅般的悚然感。 ??然而,这对见惯了死人的她并不算什么,紧接着她反应迅速,连忙看了看自己的摊位:“大…大人,可…可是小女挡了您的去路?我马上让开。” ??陶桃头皮发麻,闭住呼吸,手脚利落地收拾起东西,心想着怕不是要凉了,在古代小老百姓的命可以说是任由权贵生杀予夺,看刚才那架势,要是真得罪了,自己不得要重开了! ??不料男人置若罔闻,盯着脚下的纸张微微眯起眼,他眼神莫测诡谲,轻扯了下薄唇,慢悠悠地喊了句慢着。 ??随后又道:“姑娘可是专门做丧葬事宜的?” ??听言,陶桃状做无意地上下扫了他两眼,瞧着气度不凡,衣着打扮更是权贵才能穿得起的绫罗绸缎,更坚信此人定然是个大人物,看来三百两有着落了。 ??她眼眸骤亮,神色一喜:“大人,小女一家世代经营此行业,而我更是从小耳濡目染,有着二十多年的丰富经验,可以说在这帝京没人比我更娴熟了,您找我算是找对人了……” ??一张小嘴叭叭个没完,段乾微拧起眉,不耐地抬手打断,静静地睨着她,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二十多年?这乳臭未干的丫头还真是张口就来。 ??“等会有活,接吗?” ??陶桃紧闭的嘴立马蹦出一个字:“接!”速度之快,生怕他反悔。 ??话音刚落,一只箭羽带着势不可挡地气势破空而来,月光下,漆黑的鹰钩箭头闪烁着凌厉冰冷的寒芒,眨眼穿过重重包围的人群,刹那间射入马车,那一刻车内安静如斯。 ??不过顷刻,看似无懈可击的侍卫们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陶桃亲眼目睹刚刚还有1%的寿命值,几句话的功夫,人直接就没了。 ??只见男人神色自若,对于身后的凌乱嘈杂声丝毫不在意,淡定的模样仿佛一切都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完了,自己是不是招惹到不该招惹的人了? ??这时,有一人从混乱中急匆匆赶来,他双手抱拳,单膝下跪,神色悲痛地垂下头颅,嘶哑着嗓音:“副使大人!属下该死!保护不力,枢密使大人…他…死了。” ??听言,段乾抬手攥拳轻咳一声,面色冷凝,怒斥道:“一群废物…”语气虽然怒不可遏,可仔细一看,眼神中平静无波,犹如一口古井般深不可测。 ??他回过头,微抬下颌,凝视了她一眼,伸手取下腰间悬挂的玉玦,扔向陶桃。 ??“明日拿着玉玦到枢密院找我,我是段乾。” ??说完,没等她回话,他一扯缰绳,径直朝前方而去。 ??陶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呢喃低语:“段乾?” ??尘烟滚滚,不多时,一行人连带着那辆奢靡马车消失在大街上。 ??【恭喜宿主顺利接到首单,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 第二章 那人真嚣张 出于好奇和谨慎,陶桃拉住一位大叔询问着刚刚那一波人是什么来头。 ??“刚刚那些人可都是枢密院的卫军,惹不起的啊!那可是和中书省并称二府,在六部之上,掌管天下兵马最高军权的所在处,不是一般官员能比的,说抄谁家就抄谁家,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 ??大叔边说着,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畏惧之色。 ??权利这么大? ??“那这段乾又是何许人物?” ??“哎呦小娘子,小声点!你怎么敢直呼那位大人的名讳!被那些人知道,我们都得吃几年牢饭。” ??他皱紧眉头,眼神惊惧万分,神色惊慌,压低了的声音显得瓮声瓮气。 ??陶桃讶异地瞳孔地震,就连提一嘴名字,都要把人抓去?! ??忽地,在经过面摊时,一旁桌上传来三人的窃窃私语,让她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刚刚的事看到了吗?!那人竟然嚣张到如此地步!”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其中一身穿青布衫的男子朝同伴使了使眼色,低声道: ??“现在谁不知道总使已经形同虚设,真正掌实权的可是副使,总使只是个被左相安排在其位的一个棋子,方便掌控枢密院,可谁知,后脚皇帝就从士族段氏里提拔段乾上来。” ??“人家出生高贵,在士族子弟中乃是人中龙凤,其祖父更是曾经在皇帝还是太子时便开始教导的太傅,总使算个什么,不过有个皇后姐姐。” ??坐对面的瘦弱男子接过话腔:“要说这清高且具有文人风骨的段氏怎么就出了这么一个煞神……”说着他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枢密院这群狗东西有了这么一个肆意妄为的长官,气焰跋扈到谁也压不住,甭管皇亲国戚还是士族公孙谁进了枢密院有条命在就要感天谢地了!” ??这些话听在陶桃耳里,心中瞬间惊起惊涛骇浪。 ??娘呀,这么恐怖,明日万一她有什么地方没做好,那她还有命回来吗,敢情她是高兴得太早了,这钱就不是那么好赚的… ??回到家中满是丧葬用品的陶桃,面对母亲对债务的担忧,她耐心安慰地说出自己已经接到活了,母亲虽有疑虑,但还是放手让她去做。 ??【亲亲宿主,殡葬系统正式为您开启商城,里面包含了可以保持尸体新鲜程度的等等一系列用品外】 ??【还有学习入殓技术的图册辅助您完成任务,当您完成一个任务时,系统将为您随机掉落一件商品,或是获得2%的生命值。】 ??【介于您是第一次开启系统,系统将赠送您新手礼包一份,化妆包x1、缝合针线x1、福尔马林x1,该物品已放入仓库。】 ??闻言,陶桃欣喜地点开仓库,果然,东西都在里面,接着又看了下商城,物品呈黑白模式。 ??翌日一早。 ??手持信物的陶桃带着忐忑不安地心情来到枢密院,她抬头望着这座威严肃穆的黑色建筑物,悬挂着长长的白绫和白灯笼无风自动,门前伫立的士兵面色冰冷,不苟言笑。 ??但她并未立马上前,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什么,不多时,身后行色匆匆地跑来两位身穿粗布麻衣的男子。 ??“抱…抱歉抱歉!我们来…来晚了。”其中一人喘着气地说道,一路奔跑,他的鬓角都被汗水浸透。 ??两人是兄弟关系,哥哥叫余山,弟弟叫余河,是她在回南街等了很久才招到的人。 ??回南街就像是现代大城市务工住的地方差不多,聚集了一些三教九流,还有一些从其他地方迁移过来的百姓,平日里奴隶的买卖和打零工的人会聚集在街边。 ??或许是太晚,再加上是做死人的生意,很多人嫌晦气,询问了一遍后就走了,夜色渐深,就在她要回去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少年带着弟弟犹犹豫豫地走到她面前询问工价,她也很爽快的开出一人一两的价格,等事情结束后结钱。 ??“没事,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 ??陶桃笑了笑,心想着这得有帮工才算专业啊,不然就凭她一人算是怎么回事,看着就不那么靠谱,到时候就连酬金都抬不起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希望到时抬尸体的时候不要吓到了。 ??兄弟俩点点头,跟在她身后。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走到跟前,递出玉珏恭敬地道:“官爷,小的几人是负责来做丧葬事宜的,这个是枢密副使的信物,他让我们来的。” ??那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一听到是枢密副使的信物,连忙恭敬地双手接过,“稍等,这就去通报。” ??不多时,从里面大步流星走来身穿藏青鹰隼交领袍,腰间环绕着白绫的青年男子。 ??他站在台阶上,狐疑地上下打量着陶桃,脸上震惊,似乎很难以置信:“就你?!一个小娘子?” ??陶桃仿佛习以为常,笑道:“是我和我的两个随从,三个人。” ??在他的带领下,三人走进枢密院,一进去他们便被这满府刺目的白绫和一个个如同死人表情的卫军们吓了一跳! ??陶桃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建设,不料现实很残酷,她情不自禁地吞咽了唾沫,耳边尽是心脏的砰砰跳动声。 ??“这里是什么地方,想必你们也清楚,多做事少说话,不然我可不能保证你们能完好无损地出去!” ??走在前面的陈景和微侧过脸,面无表情地冷声警告。 ??三人连忙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看着他朝前的背影,跟在身后的陶桃抬起头悄悄观察着周围。 ??只见一入门,便是曲廊回亭,走过青石板路,穿过鹅卵石铺就的甬路的园庭,假山池沼,清幽雅致,而路上更是碰见不少来回走动的卫军,可以说是三步一哨岗,戒备森严的很。 ??殊不知这只是陶桃见到关于枢密院的冰山一角。 ??枢密院分为南院和北院,南院主管士人武将调迁晋升,凡是军中将士晋升、调迁,或是收编军队,都要经过南院许可,下达批文方才是合法的,而北院主管军事机密事务、边地防务、专掌兵马,可任意调遣使用。 ??其余共设有十二房,北面房、河西房、兵籍房、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关西房、民兵房、吏房、知杂房、支马房、小吏房…… ??就连皇宫禁军都在枢密院的管辖范围内,但,还是有一个例外,那便是由太子一手把控的锦衣卫。 ??当今皇后是枢密总使的亲生姐姐,也就是太子的舅舅,那舅舅上位不仅有左相的手笔,自然也离不开太子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南院便是用总使掌控。 ??皇后出身于寒门邱氏,左相也是出自寒门之身,所以太子的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寒门。 ??而皇帝偏偏从士族段氏中提拔段乾为枢密副使,掌控拥有实权的北院,其心昭昭,就是为了与之分庭抗争,相互制衡,不让任何一方独大。 ??二来也能把士族和皇权连接上,作为士族里的数一数二的段氏便不能轻易置身事外。 ??很多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说得清。 ??但这枢密总使一死,朝堂之上便会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帝京这天怕是要变了…… ??段乾背后有着皇帝和士族,总使之位多半已然是囊中之物,对于朝臣私底下的风言风语,他也丝毫不放在眼里。 ??与之同时,一行人来到门口有卫军把守的屋子,只见绯色鹰隼交领袍的男人身姿挺拔地站在中央,陈景和走上前双手做辑,低头恭敬喊道:“副使大人,人到了。”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一张俊美无双的脸淡漠疏离,剑眉墨眸,微抬的下颌彰显出丝丝倨傲,身姿挺拔,宽肩窄腰,过分俊美的长相在他身上居然没有丝毫的女气,反而十分合宜。 ??好一个美人!那晚因为昏暗,她并没有看得仔细,如今一看真是惊艳,陶桃暗暗想着。 ??他微蹙眉间,不悦地看她一眼。 ??陶桃察觉到,立马垂下眸,照着前面陈景和的动作,照葫芦画瓢地跟着双手做辑。 ??“大人,现在小女需要一辆马车,和我的人一起去家里拿些纸扎还有其他物品,我没有一起带来,是因为我家里那个马车坏了,没法动弹,这才斗胆向大人借取。” ??说什么坏了,其实就是拿去卖了维持一下生活。 ??说完,她悄悄地抬眸想要看他是什么表情,不料,刚好对着段乾泛着凉意的目光。 ??四目相对,陶桃仓皇低下头。 ??余光中瞥见男人抬手一挥,一旁的陈景和点了点头,紧接着走到她面前道:“走。” ??随后段乾便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落座,俨然一副要现场观摩的样子。 ??陶桃无所谓,说了声让余山回去拿东西,之后走进正寝内,而死者就在放下帷幔的床榻里,清风拂过,里面直挺挺地尸体若隐若现。 ??随即让余河拿着死者的衣物去门外招魂。 ??她对着面色无措的余河道:“还记得我昨天说的吗?” ??他脸色有些泛白,强装着镇定地点了点头。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微微抖动的肩膀:“别紧张!一切有我,去。” ??听着门外拉长的高呼声,她转头朝着一旁伫立的卫军说道:“劳烦官爷在西面的墙下掘坎为灶,弄些洗米水烧热,我要为死者洁身。” ??“好。” ??在他即将踏出房门时,陶桃忙不慌地喊着多准备点。 ??“大人,等会灵堂的位置设哪里?”她一边打开窗子一边询问道。 ??不料,身后久久未传来话音,她转身走到正堂,顿时觉得有点无语,只见那人支手撑着太阳穴,一双丹凤眼微微阖起,正悠闲地闭目养神。 ??哪有人在死者面前打瞌睡的啊。 ??恰好这时陈景和回来了,“官爷,你来的正好,那灵堂等会设在哪里?” ??“已经挪出一个空院,随时可以过去。”说话时他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仿佛怕打扰到什么。 ??陶桃应了声好,伸手在自己带来的布袋里翻找出一些需要用到的物品,将羊皮手套戴在手上,吐了口浊气,缓缓走上前。 ??在掀开帷幔的那一瞬,她瞳孔地震,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第三章 别吐啊 “陶姑娘?” ??陈景和疑惑地走上前,目光触及的瞬间,下一秒停住脚步,偏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伸手抵住鼻翼,眼神中流露出丝丝嫌恶。 ??尸体面容呈现青紫状,青筋暴凸且嘴唇乌黑,中等身材上露出的皮肉此时却有些肿胀,胸口有个血窟窿,红得发黑的血迹凝固在伤口和衣服上触目惊心,被折断的箭身深埋在血肉中,轻轻一嗅,隐约能闻到一股淡淡地恶臭。 ??陶桃拧了拧眉。 ??看来,那箭头是有剧毒的,不然死相不会这么渗人。 ??忽然她眼尖地发现,死者被衣领遮住的脖子上有着极淡的黑紫色尸斑,随即伸手拨开衣领,果然,这不过才一晚,这么快尸斑就出来,这毒怕是能加快腐蚀尸体。 ??“水来了!” ??刚刚的卫军端着盛满乳白洗米水的铜盆,快步走来,放置到架子上,抬头忽见陈景和,弯腰拱手行了个礼,恭敬地喊了句领事。 ??而门外也停止了呼喊,招魂仪式结束,余河转身走了进来。 ??见状,陶桃让余河和卫军一起把一旁的软塌挪到南面窗子下的位置,她伸手将两侧帷幔用珠链缚上,转头刚要和他们说把死者遗体移到上面,就瞧见余河捂住嘴巴迅速地跑出去,随后门外传来一阵呕吐声。 ??身为枢密院的卫军倒不至于呕吐,但脸色是难看了点。 ??可这声音很快惊醒正当着背景板的段乾,他缓缓睁开眸子,眼神迷离,似醒非醒,“这就是你说的经验丰富?” ??低哑的嗓音拖着懒洋洋地尾音听得陶桃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真不愧是美人,声音都这么撩人。 ??还未等她想好措词,又听见他慢悠悠地说:“倘若做不好,枢密院不介意顺带给几位也办一场。” ??办什么?还能是什么,葬礼呗! ??陶桃想着,不免有些惊慌,赔笑着:“哎呦大人!您就放心,我那…那个随从见血就吐,这是毛病,治不了的,对不住了各位!” ??好在余河没在外面耽误太久。 ??紧接着脸色煞白的余河和卫军一起将尸体抬到软塌,陶桃收敛起神色,吩咐着余河带上羊皮手套,跟着她一起将尸体上的衣服脱下。 ??她刚解开衣襟,却发现余河愣愣地站着,伸出的双手抖动得不像样,额头的冷汗更是簌簌地往外冒。 ??陶桃无声地叹了口气,低声说:“别紧张,冷静一点,你要是真的不行就去看看你哥回来没,等下跟着他一起去把灵堂布置一下。” ??余河咬着牙坚持道:“我…我可以的。” ??陶桃抿了下唇瓣,没再说话,心里明白这对于敬畏鬼神的古代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如果他们兄弟能坚持下来,且做得可以,或许可以雇他们做长工,当然,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意愿。 ??想事情的功夫,手上也没闲着,将尸体全身衣服脱干净后,她拿起浸透的布巾,心无旁骛地开始从上由下地擦拭。 ??完全没注意到其他人异样的神色和眼底的敬佩,毕竟在古代就连年轻男子都很少有人做这行,更别说女子了,而且还长得如此丰姿丽貌、明眸皓齿的小娘子,真是听都没听说过… ??陈景和和卫军之所以如此故作镇定,只不过是被枢密院的规矩束缚,其实内心的震惊只有自己知道。 ??而段乾则一边品着茶,一边饶有兴趣地观摩,眼底同样有着些许的讶异。 ??时间慢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余山低着头,恭敬地朝正位上的段乾行礼,然后走到陶桃身边: “陶老板,东西都已经到了。”说话间眼神不可避免地落在那赤裸的尸体上,随后像是见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马上移开视线。 ??陶桃正全神贯注着,没回应,给死者洁身,剪指甲,栉发,本就是繁琐又细致的活,还要扑粉描眉。 待换上干净气派的绸缎衣袍后,拿过角柶插在死者上下齿之间,把口撑开放入一枚铜钱,接着吩咐卫军,将用过的洗米水和指甲盖一并倒回坎中埋起来。 ??一切她是做得行云流水,比之从事多年的老师傅有过之而不及,这下对她还有质疑的众人不得不佩服。 ??陶桃褪下手中的羊皮手套,边道:“遗体明日入棺,现在可以通知家眷明日过来吊唁。” ??段乾垂眸品茶没说话,陈景和抬眸望了一眼自家大人,点头说好。 ??之后一行人便朝着灵堂走去。 ??…… ??第二日清早。 ??陶桃同样是早早带着兄弟俩前往枢密院,发现这时门口停了不少气派的马车,而且看着这些人的穿着都不一般,她走上前,拿出陈景和给的通行令进去, ??“这邱闫令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让人刺杀了,真是匪夷所思!” ??“这枢密院的卫军不是号称比锦衣卫还要厉害吗,如今发生这样的事,这段乾丢脸丢到家了!太子和皇后可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两位大人这么想就想岔了,段乾才是最大的赢家……” ??那人脸上露出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神情,正低声议论的两人霎时间恍然大悟。 ??都是在朝堂上混的人精,提点一下就什么都明白,可这些话没有人有胆子说出来,谁知道这话会不会传到不该听的人耳中,到时候引来杀身之祸就追悔莫及。 ??“你们发现没有,这邱氏的子弟怎么没来……” ??陶桃几人悄然地穿过聚集的众人,避免不了听到些闲言碎语,心想着古代人也不是大部分都是迂腐的,八卦之心哪里都有。 ??走进院子,里面的人更多,穿着素青衣裙的貌美小娘子站在棺材前,引起不少人望过来看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人敢站在朝堂重臣的棺材前。 ??不仅如此,陈领事也没有阻止的意思,反而还站在她身边,听候差遣似的。 ??陶桃低声问:“遗体呢?” ??“在偏房。”陈景和答道。 ??几人走进偏房,里面有人守着,其中一人见陈景和打了声招呼,看样子很熟。 ??陶桃没看见段乾,疑惑地问:“你们家大人呢?等会要入棺了,可不能误时辰。” 第四章 尸体也要抢? 先前和陈景和打招呼的人回道:“副使这会儿有事,不知何时过来,他说到了时辰就入棺,用不着等他。” 行,既然都这么说了。 陶桃双手合并高举,抵住额头,闭上眼睛,沉寂了好一会儿,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 就在她的指示下开始进行入棺仪式,倏然,院外响起一阵嘈闹喧嚣的声音,随着脚步越来越近。 “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驾到!” 不男不女地尖利嗓音冲破九霄,底下的众人像是被按了静音似的,瞬间安静下来,随即跪地叩拜。 “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雍容华贵的皇后和身穿白蟒锦袍的太子,在宫女太监对簇拥下,走在被人群让开的大道逐渐靠近灵堂。 陈景和见此立马让章程去找自家大人过来,回过头却见陶桃还在让他们继续抬进去,神色急切:“陶姑娘,快停下!” 这半边身子都入棺材了,现在停下对逝者可不礼貌。 所以陶桃根本没管,面无表情地让余河俩兄弟继续,就在这时,皇后快步上前,怒不可遏:“放肆!给本宫停下!”随即身边的嬷嬷和太监走在前面,似要替主子出气。 余山和余河二人抬着尸体面面相觑,卡在那里不上不下,忐忑不安地望着陶桃。 陶桃暗暗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挥挥手,让他们快点! 最终遗体还是放入棺材里。 皇后面容不悦,眼神中充满狠意,缓缓走到陶桃前:“你好大的胆子,不仅违抗本宫的命令,见到本宫和太子竟敢不行礼?!” 当即她抬起长着尖利指甲的手掌就要朝着陶桃的脸刮下来时,她望着皇后那锋利无比的指甲,这要是一巴掌下来,指定这脸就毁了。 陶桃反应神速地立马半跪下身,诚惶诚恐地喊着:“民女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身后的余山和余河紧跟着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低着头战战兢兢。 与此同时,安静地人群中响起一道低沉中流露出丝丝慵懒地声音。 “臣段乾接驾来迟,还望皇后和太子恕罪。” 段乾走上前,只微微弯腰,双手做了个辑,并未向其他人一般跪地。 “我的儿啊!” 院门猛然窜出一行人,为首的老太君被人搀扶,哭喊着飞扑到棺材板上。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陶桃悄摸摸地站起身,不料抬眸间却与一道视线对上,她眨了眨眼,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太子齐蘅唇边挂着一抹笑,也跟着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明白。 老太君似是哭够了,在身边嬷嬷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手指着怒喊:“段乾!你简直歹毒至极、欺人太甚!害我儿性命,老身定要向圣上讨个公道!” 皇后连忙上前:“母亲,您当心身子!”转头冷道:“段乾,你藏着什么狼子野心,本宫一清二楚,待本宫禀明圣上,定要你付出代价!” 一群人除了在这放狠话,也没有人一个敢拿段乾怎么办。 陶桃在角落默默地看戏,无声笑起,却发现太子还在一直看着自己,不禁微蹙起眉,方才她没意识到他是太子,才做了那样的动作,现在看这太子该不会是傻帽,他舅死了,他娘和外婆在唇枪舌战,他不仅没反应,还在盯着自己看?? “来人!将灵柩抬回邱府!” 皇后吩咐,身后的太监和邱府的小厮急忙上前将灵柩抬起,期间陈景和往前一步,似要阻拦,却被段乾的眼神制止。 “恭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段乾面色淡淡,双手做辑。 临走时老太君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陶桃一脸懵地看着一行人走了。 这葬礼做到一半啊,就这么把遗体抬走了??葬礼没做完,那她任务怎么完成?到时候生命值剩下1%还怎么苟?不行! “余山、余河,走。” 路过段乾时,她匆匆地行了个礼,“等我把事情了结了,回来找大人拿酬金,大人可别忘了!” 随后挥挥手,带着人跑了。 另一边,皇后并未和太子还有老太君一起回邱府,而是转道回皇宫找皇帝告御状,未曾想却被皇帝避而不见,问及大总管太监也被一顿搪塞,心中怒火难消,只能回到宫中打砸物件泄愤。 同一时间,陶桃追上队伍,来到邱府,眼看着灵柩渐渐消失于府中,她不免有些着急。 “我真的是枢密院请来给逝者做丧葬的,这棺材就是从枢密院抬回来的,还不是这葬礼做到一半,如果不把葬礼做好,这对逝者是大不敬!是要倒大霉的!” 陶桃站在门口,苦口婆心地对着拦住她的护院解释。 护院两人面面相觑,神色犹豫。 突然,从府内走来一人,正是掉转头的太子殿下。 “她说的是真的,让她进来。” “是,太子殿下。” 齐蘅眉目温和,微微颔首,便向前走去,好像是在引路。 好在这里的灵堂是布置好的,一群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一阵冷风吹来,长幡和白绫猎猎作响,被燃烧的黄纸吹得满天都是,配上这一进府就变得昏暗的天空,压抑又沉闷。 一开始邱府的人见了她满脸震惊,难以置信她是葬仪师,最后还是太子的仗言相助,她才能把剩下的事做完,摆上灵牌,她自己和兄弟俩再给逝者烧柱香。 任务完成了一大半,等到三十日后下葬,事情就圆满结束。 古代显贵丧礼盛大,三十天够他们准备东西了。 不料,邱府内,就在逝者头七当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守灵的小厮正迷迷糊糊的打瞌睡,倏然一个闪电伴随着暴雨噼里啪啦,瞬间将他整个人惊醒! 他神色隐隐有些恐惧,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打算把吹倒的蜡烛扶正,经过露出一道缝的灵柩,无意间瞥见里面的景象,顿时双腿一软,吓趴在地,惊恐地大叫出声。 暴雨倾盆的黑夜中,邱府管家带着小厮冒着大雨敲响了陶家的门。 得知来意后,陶桃带上东西,马上和管家赶往邱府。 第五章 死人睁眼 还没走进院子里,就听到一阵哀哀戚戚地哭声。 陶桃一走进去,就看到了好多人在站在中央和两侧,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灵堂摆着的棺材一步。 老太君在一个妇人的搀扶下毫无形象的痛哭,在暴雨映衬下是那么的凄厉。 她哆嗦着嗓音说道: “闫令一定是被那段乾贼人所害,所以才会选择在头七睁开眼睛,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她身旁的妇人正是邱闫令的原配妻子邱刘氏,为邱闫令孕育了一双儿女,儿子邱越礼十二岁是上学堂的年纪,女儿邱和慧十岁,与哥哥一同入学堂。 在天朝,没有说女子不能入学堂的礼法,士族寒门只要有条件都可以入。 而她明明心中悲痛万分,却还是强撑着。 因为丈夫已经死了,若她不撑起这个家,很快就会被大房还有三房的人剥削殆尽。 即便老太君疼爱二房的人,时间长了,也会偏向其他房的人,毕竟邱闫令不在了,不能给家族带来荣耀。 盯着不少人审视异样的目光,陶桃尴尬地笑了笑,挎着小布袋来到令人近而远之的棺材。 轰隆!一声巨大的雷声伴随着银龙闪电砸在半空中,在场的人不自觉心中一颤,感到些许的惧意。 她伸手推开棺盖一点,露出里面尸体的上半身。 只见尸体此时双眼圆睁,眼珠子浑浊不堪,覆着一层淡淡地白膜,在这阴森的深夜灵堂里着实让人不寒而栗。 也不怪他们如此惊恐,连夜都要把她叫来。 倏然,外面一阵踢踏踢踏兵戈相交和脚步的声音。 紧接着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的正是段乾。 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来,老太君看到顿时怒目圆瞪,手指着他发抖:“你!你…你居然敢闯入我邱府!真是无法无天了…” 如此嚣张行径,让不少人直皱眉头,也难怪在圣上面前弹劾他的人这么多。 “老太君何故生这么的气,当心身子。” 他嗓音淡淡,又透着股慵懒之色。 陈景和站在他身边举着伞,雨滴噼里啪啦的砸在伞面上,溅到他的肩膀上濡湿一片。 他不急不慢地踏在低洼处,溅起阵阵涟漪。 老太君刚要上前制止,便见他身后穿着衰衣的枢密卫军们,那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人,只听命与段乾的走狗。 邱刘氏连忙拦住了她,其他房的人也连忙上前阻拦。 这时一个穿着深蓝长袍的中年男人上前,拱手作揖,正是邱闫令的哥哥,大房的长子邱闫文。 “副使大人,我们在处理家事,您擅自闯入府中是否有欠妥当。” “邱闫文?” 他的语气似乎带着些许的轻慢。 邱闫文感受到了,不卑不亢地说道:“正是在下。” 他也算一方大儒,开辟了自己的学院,是位名副其实的读书人。 “枢密院做事,这帝京还没有我不能去的。” 说完径直掠过他,走到前面去。 邱闫文瞬间瞳孔地震,转头看着他走去的背影,眉目中闪过一丝厌恶。 棺材边陶桃双手戴着羊皮手套,伸进去在尸体的后脑一顿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在找什么?” 又磁又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回头望去,一张俊美无双的脸出现在眼前,冲击力十足,他低着眉,一双凤眼微微敛起,垂眸看着她。 她眨巴眨巴眼眸,道:“我刚刚试着给他闭合双眼,没闭上,我怀疑他后面有什么东西压迫到还没死的神经。” “其实死人睁眼算是很正常的,人的脑干死了,但是有些神经细胞却还没有完全死绝,死后的几天内出现这种情况都不稀奇。” “可别人不知道这个原理,会觉得逝者又复生了,又或者是什么带着恨意不甘心死去之类的。” 段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受教了。” 倏然,她神色骤变,动作一顿,望向他的眼神露出一丝诧异。 从后脑抽出一根泛黑的银针,递到他面前。 段乾从衣袖拿出手帕摊开,银针放置在手心,他眯起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 银针取出,陶桃再伸手合上尸体的眼睛便也合得上了。 留着八字须的男人跳出来,有些急眼:“你们看看,大哥头上怎么还有这东西?!定然家中有人不想人大哥走得安生,才故意这么做的!” 他是三房的当家人,邱闫书,闲赋在家,靠着家族的庇荫下生活,为人好高骛远,曾要求大哥邱闫令为自己安排一官半职,由于太小的官他看不上,邱闫令索性不管。 对此,三房一直对二房颇有微词。 如此吵闹,真不像是寒门氏族出身。 段乾皱着眉头睨了他一眼。 老太君在邱刘氏的搀扶下往前走,看着闪过着微光的银针,震惊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儿的脑中?” 其他人同样露出惊讶地神色。 段乾将东西递给身后陈景和,又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手,随后丢弃在地上。 陶桃这时低声对他说道:“大人,您要不要派仵作来检查检查?” 他瞥了她一眼:“不必,装神弄鬼罢了,人死了就是死了。” 她假笑了下,点点头。 此时暴雨还在哗啦啦的下,黑压压的天仿佛要掉下来一般,让人觉得压抑。 他看着旁侧的人在收拾着东西准备走人,随意地开口:“让人送你回去?” 陶桃讶异地抬眸看他:“不用。” 她转身对他们说道:“老夫人,各位,这位大人呢并不是诈尸了,只能神经还没有完全死去,不是指的人啊,通俗点说就是脑子那根筋反射了一下。” “在尸体还没有完全僵化,有很大概率会这样的,不用害怕。” “然后呢,我就先走了,下葬的时候我再来!” 在场有些人大致明白了,而不明白的还在不明白。 邱闫书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八字须。 段乾唇角微微上扬,对着老太君道:“告辞。” 真是来去自如,实在是太无礼了,他们邱家可是出了个皇后,这些士族子弟竟也敢如此无礼! 所以说这些人傲慢到骨子里了,就是瞧不起他们这些寒门。 三个儿媳陪在老太君身边,簇拥着她回去。 众人就此散去,只有大哥邱闫文走上前,看了一眼棺材的人,眼中流露出悲伤,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六章 无妄之灾 这暴雨弄得连打更夫都没有。 陶桃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快步走在昏暗的大街上,一眼走不到头,白天还觉得挺热闹的大街,到了晚上反而有点阴森可怖。 死人都不可怕,这有什么好可怕。 她心中给自己建设一下心理安慰。 倏然,她停下脚步,猛然转过头看去,身后什么都没有。 她皱了下眉头,觉得应该是自己太敏感了,便继续埋头狂奔。 蓦地,前方有一阵训练有素的脚步声踏雨而来,紧接着屋檐上有一群人临空飞跃而下,将中间的陶桃团团围住。 他们身着黑衣,蒙着脸,目光锐利如刀,手持利剑,剑身经过洗涤更显得锋芒毕露,直让人从脊背骨腾升起一股冰冷地寒意,猛窜心头。 陶桃霎时停住脚步,苦笑了一声。 不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是一个小小的葬仪师,负责给别人入殓,让死者干干净净的走,赚一点微薄的收入,混口饭吃而已。 而且本来这行就让人忌讳避之不及,她还要和那些同行大老爷们争饭吃,她一个小女子在这行已经很不易了。 怎么她混成这个地步了,现在还有性命之忧? 真是服了。 『系统,你得救我啊,不然我要噶了。』 她在心中喊着。 这么多人,别说一群,一个她都打不过。 早知道让那煞神派人送自己了,下次她绝对不会拒绝,不对,都说了是煞神,这些人是他惹来的,不就是印证了这两个字。 陶桃一边想着对策,一边观察着他们,用余光瞥了瞥周围。 这条街,她正处在只有前后有路的位置,左右有路的位置还要再前面一点。 往后退!退回去运气好的还能碰见枢密院那伙人。 就在他们所有人都冲过来的瞬间,陶桃立马转身逃跑,伸手扯过一旁摆着的摊位拦住他们的去路,靠着瘦小矫健的身姿从两侧剑来的中间直接穿过。 穿过的那一刹那,一缕发丝被割断,寒冷刺骨的利刃从脸颊颈侧擦过,差点儿半拉脑袋没了。 她顿时心惊胆战,更是拼了命地往前跑。 跑得太快,天气太黑,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 倏地,她地上不知名的东西绊倒,整个人扑倒在地上,手心和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地青石板路上,疼得她眉头紧锁。 来不及感受疼痛,她转身抬头,只见一把闪烁着寒芒的利剑当空而来,她神色惊恐,琥珀色的眼珠中倒映出尖锐的利刃。 骤然,尖锐地破空声在耳边响起,一把利剑划破雨幕,从她的头顶如一道闪电般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瞬间穿透他的心脏。 黑衣人眼神带着不可置信和明显的错愕,倒在雨水中,死不瞑目。 太好了,肯定是系统安排的,她有救了! 她刚要起身,从她身后猛然出现一群人和黑衣人打斗,看那些人的穿着,分明是… 陶桃起身转头看去,段乾!和枢密院的卫军! 这也行,反正能救她的命。 她急匆匆地朝着他跑去,躲在他伞下。 她抬头看了看这油伞,忽然感觉到一道泛着凉意的目光。 陶桃冲着他尴尬地笑了笑,手指了下伞:“这伞挺大的哈,这雨也挺大,大人行行好。”双手合十朝他摆了摆,目光露出一丝哀求。 谁让她刚刚摔个狗啃泥,把蓑衣都摔坏了。 都怪这群黑衣人,让原本不富裕的家庭更加的雪上加霜。 段乾眼神极为挑剔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神色中流露出一丝嫌弃。 恰好被她捕捉到,顿时心里有些憋屈。 她知道她刚被雨淋过,狼狈不堪的样子,头发还湿哒哒地沾在脸颊,衣服上的水更是往下淌,整个一副落水狗一样。 但是这是因为谁?还不是他招惹了什么人,连带着她遭罪。 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否则她就得和前面那些人一样,横尸街头。 陈景和连同卫军们拿下三个活口,段乾见状缓步上前。 伞只有他有,没办法她只能跟着他走。 他垂着眸,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浅淡:“谁派你们来的?” 话音刚落,这些人齐刷刷的翻着白眼吐血而亡。 陈景和一惊,急忙上前撤掉他们的面纱,手指扒开他的嘴巴看,指腹在牙齿处摸了一下,伸出来有白色的粉末。 他狠狠地皱了皱眉,手指放在段乾面前:“四爷,你看。” “他们嘴里都有毒,这些人是死士。” 死士在天朝已经明令禁止豢养,不论是士族子弟还是皇亲国戚,一律按法处置。 至于寒门?大多数是门势低微没落世家,众人拾柴火焰高,靠着火堆取暖,其中有四大家,范阳孙氏、太原王氏、荥阳陈氏、以及赵郡邱氏。 四大家又以邱氏为首,别看邱闫令做了总使,他们家还有一个皇后,实际上这些寒门穷得叮当响,怎么可能会豢养死士。 即便是邱氏,家族人员众多,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想来沾边,还要供养幕僚打点人脉,哪来还有余钱去做别的。 这些底层没落的世家靠着拧成一股绳才勉强能上得了台面。 跟寒门比起来,士族门阀确实人数少了,其中三大家沛县刘氏、陇西李氏以及为首的兰陵段氏。 但除去三大家,其他世家也是个个不容小觑。 “把这些尸体带回去,再让人查查他们身上有没有东西。” 陈景和拱手作揖,低头道:“是四爷。” 此时的雨势逐渐变小,已经没有最开始那般汹涌。 陶桃捡起丢在角落的斗笠,急忙道:“那我呢?我怎么办?” 万一那些杀手再派过来,到时只剩下她不就死翘翘了。 闻言身旁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她连忙转头望向周围,假装没看到的样子。 她也感觉自己是有点怂了,先前还自大来着,但是贪生怕死不是人之常情吗… 陈景和在段乾和她之间来回看了一眼:“四爷,那我安排人送她回去?” “你们先回去。” 他诧异地看向他,随后低头说了句是。 很快他们带着尸体就走了。 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无人街道上只剩下他和她两人。 陶桃有些疑惑,他干嘛留下来?难不成他是想杀人灭口?? 她顿时瞳孔紧缩,悄摸摸地往后退去。 自己也没发现什么辛秘,也不至于要杀人?只是做了个白事,还是他聘请的自己。 段乾也不管她怎么想,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走出去一段路,见身后的人还没有跟上来,他转身拧眉,眼神闪过一丝不耐。 “还不跟上?” “噢噢!” 陶桃反应过来,看了看漆黑的周遭,飞快跑了过去。 第七章 抢生意 两人一路无言,她还以为他会说些什么。 很快到了陶桃居住的小南巷口,她抬头朝着他道谢,没等他回应,随即冲进雨里。 段乾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想到刚刚的那些死士,唇角溢出一声轻嗤。 还好雨小,一点路而已,回到家没淋到多少。 只不过又要烧水洗澡了,不然会着凉的。 周遭静谧无声,而陶桃即便再小声,也有点明显,果不其然,屋里的陶母醒了,传来迷迷糊糊地声音询问。 “没事娘,外面下雨,我拿木桶装水。” 陶母嘱咐了一下,又静下来沉沉睡去。 原本她是和陶母住在一起,因而她考虑到之后可能会半夜出丧处理什么,就挪到左侧厢房居住了。 洗好澡后浑身自在,她爬上床很快睡去。 第二日清早,她又去当时观察到寿命值只有10%的钱家府门蹲守。 不知道是里面的谁,反正她一连蹲了七天,亲眼看着那寿命值一点点往下掉,掉的这么慢,应该是用了什么补药吊着一口气。 今日去蹲,果然只有2%,这就是摆在自己面前的生意。 她怎么可能放过。 可是府门的不远处似乎多了几位熟面孔,陶桃定睛一看,连连冷笑。 三个大男人,还偏偏都是同行。 不知道他们从哪得来的消息,前几日都没见他们,偏偏赶巧了,人快嗝屁了就来了。 她家的铺子在城南街,名字叫人生大事,且只有她一家,而她先前就了解过了,这帝京加她一共有四家丧葬铺子,城东街的一家叫引路人,城西街一家叫善事善终,城北街一家叫永祥阁。 前些年,战乱中死的人多了,要立衣冠冢,还有家中老人病逝的,不小心自己死的,要买棺材定纸扎用品花圈,大家都是生意兴隆,和睦共处。 可是近几年死人少了,估计是死的差不多了,战乱也平息了,和平时期,做白事的人少了一大批,日子是越来越艰难了,连租金都交付不了了。 有的人嫌晦气,还要合起伙来挤兑他们,没钱,他们四家也起了内讧,到处抢生意,可以看到一家死人,四家丧葬铺子全部围上来的情景。 就看谁的嘴皮子好,把主家说服了就选择谁。 搞得大家谁也看不上谁,针尖对麦芒。 毕竟都是要讨生活的,有了钱才能生存。 城西街的那家善事善终的老板梁永升左右眼神飘忽,忽然看到躲在石像狮子后的陶桃,顿时露出一丝震惊之色。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也知道她来干什么,无非就是和他们一起抢生意。 但是,看到其他两家他不意外,偏偏是这陶家姑娘他感到很意外。 明明是一个小女子,出生在一个靠着买卖死人东西生活的家中,已经很难找到夫家了,眼下居然还敢抛头露面出来做这种白事的活计。 本身女人阴气重,她就不怕引鬼上身?也不怕嫁不出去? 她爹是赌狗,跑了出去躲债,她娘迫于生计出来经营丧葬铺子也是无奈之举,将来这铺子还是要给她弟弟,一个小姑娘还不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 帝京拢共就四家,每家不说知根知底,也算清楚个大概,所以他才知道她爹抛弃他们的事情。 不单单是他,其余两家城东街的引路人老板王大中,城北街的永祥阁老板曾荣。 都将目光放在陶桃身上,一脸的奇怪,眼神都很不善。 只一眼,她便知道自己被这三个人排挤了。 还能是因为什么,因为她是女的呗。 但是她是女的又如何,他们能接到向枢密院这么大的单子吗?虽然她还没拿到钱,可是她知道一定是比他们这几年加起来的收入还要多。 枢密院哎,死的人是总使,身份如此尊贵的人,请她的人是谁?是枢密院副使! 总不至于抠门。 倏然,他们都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破天的哭喊声。 紧接着,两侧朱红大门从里打开,一个小厮急匆匆地走出来,左顾右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梁永升立马跳了出来,欣喜若狂赶紧走上前。 这可是他在陈府打点的人脉,只要这家老爷断气,他就马上跑出来告诉自己。 这就叫用脑子做事。 但他知道用这招,别人肯定也知道用这招,干这行的都是精明一点。 于是乎,门口又走出来两个小厮。 王大中和曾荣也是满面春风地迎上去,结果就是这六个人,六双眼睛都相互看着对方,面面相觑。 梁永升没好气地说道:“你们来干什么!这家我早就预定好的,你们别来搅和!” 曾荣顿时面红耳赤道:“你放屁!!是老子先找到的人!这家是我的,你们两个谁也别想跟我争!” “都给我让开!” 王大中一把将他们两个推到一边,指着其中一个穿着粗布麻衣脸上的小厮说道:“他可是我远方表弟!我们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要说这生意该是我的才对,识相点的赶紧走!别到时候闹得太难看。” 见状,梁永升阴阳怪气看向他,“王大中,你真是越来越会胡扯了,这张嘴练着练着怕是能把死人说活。” “到时候你也不用干这行了,开个起死回生的医馆,多好,烟花柳巷的妓子是双腿一开,你是嘴巴一张,钱就来了!” 他这话毒的,气得王大中怒不可遏,挥舞着拳头,朝着他迎面而来。 梁永升可不怕他,就是要他发怒,让主家厌恶,不就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陶桃在一旁是看得目瞪口呆,人家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三个男人也是一台戏,真是够鸡飞狗跳的。 这三个小厮也不能干看着,连忙上去拉架,愁眉苦脸地劝导。 真正在打架的是梁永升和王大中,曾荣见缝插针地添乱踩上一脚,场面堪比一群女人在扯头花互殴。 好在她没参与进去,不然她这小身板可不够他们撕的。 忽然门内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个矮胖的男人怒气冲冲呵斥这眼前乱作一团的大老爷们。 第八章 不是你们要抢的吗 陶桃顺着声音望过去,挑了下眉,这不是那天把她赶出去来的管家吗。 “你们这群地痞,没素养的愚民!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集市吗?!” “一点见识都没有,这里可是陈府,是工部侍郎的府邸,在这撒野是想找死吗!” “还有你们三个,在这看热闹?小五,我不是让你去找葬仪师吗?!人呢?” 林管家劈头盖脸的朝着他们一顿骂。 这些人还不敢反驳什么,只能是陪着笑脸。 小五听言,赶忙把梁永升来出来,讨好地说道:“林管家,这呢这呢!人我已经找着了,刚刚正想过去,结果被人拦住了。” 其他两个小厮听到也不敢说什么,那不能说他们私下收了钱把消息传递给外人的。 这管家不是个好相处的,轻则扣月钱,重则赶出府。 无论是哪一个结果,都是他们想要的。 王大中和曾荣却不答应了,他们是给了钱的,这不让他们接这生意,那不是钱打水漂了。 于是他们努力得向林管家推销自己,特别是王大中脸上还顶着伤,拼命地说着,就想求个活计,陶桃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让她想起现代那些围绕在招聘广告前的大爷大妈们,要不是为了生活,谁愿意低声下气的求着他们。 所以不是有些人不要自尊,在底层人里,钱和自尊是无法做到共存的。 “行了行了,都少说一句,耳朵都快被你们吵聋了。” 林管家不耐烦地说着,眼神中闪过一丝嫌恶,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仿佛他们是什么晦气的东西。 “这样。你们三人都一起过来看看,谁要是能做,我就给他做。” 三人连连点头答应,根本没细想他话里的意思。 旁观者清的陶桃很清楚的听到了他的话,皱了皱眉,猜想着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谁能做?丧葬他们都是有经验的,没有他们能做的,基本没有,除非…是什么传染性的疾病。 在他们即将走进去的时候,陶桃赶忙站出来。 “管家!” 林管家疑惑地转身看去,发现是个女子。 “你有何要事?” 她笑了笑:“我家也是做丧葬的,我也进去看看呗。” 梁永升立马阻止:“不能让她进去!女人不吉利!” 一句话直接打消林管家的念头。 确实,女人做这种太不吉利了,而且女人属阴,每个月还会流那事,本身就不干不净,加上尸体,只怕会引来一些不好的东西。 陶桃听到这话,瞬间脸色骤冷,一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看,抿了抿唇。 心头有股怒火想要喷薄而出。 这目光看得梁永升脊背发凉,他不自在地偏过头。 林管家不耐地挥了挥手,“快走,这里已经够人了。” 听到林管家也赞同女人不吉利的说法,王大中幸灾乐祸地盯着她:“你一个小娘子,还是趁早找个好夫家嫁人,这行就不适合你干。” 话音刚落,一行人走了进去。 嫁你大爷的! 陶桃冷笑一声,她就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做。 于是又回到石像狮子边靠着。 结果,不到半柱香的时候,王大中是最先出来的,他神色慌张,满头都是汗,眼神中透露出惊恐之色。 紧接着是曾荣急匆匆地样子,像是要赶着去投胎,走得太快踉跄了一下,险些被台阶绊倒。 哪里还有一点刚刚争着抢着要去的模样。 陶桃走出来挡在他们面前,轻笑着,眼中露出些许的嘲讽:“哎呀,这不是刚刚摇着尾巴的大丈夫吗?” “怎么了?你们两家都做不了吗?是被吓到了?做这行的,胆子像老鼠一样,还做什么生意?还不如回家吃软饭来得强。” 王大中看着眼前笑盈盈地陶桃,恨不得撕了她那张笑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所以才看着我们抢来抢去,看戏是?!” “我告诉你,我们接不了的活,你不可能做到的!” 这样子活像她抢了他的老婆,他被迫戴上绿帽子那种憋屈和满肚子怒气。 “那就拭目以待。” 这时最后一个梁永升跑出来了,衣衫还有些凌乱,身后追着刚刚的小厮还有管家。 “哎呦!你给我回来!你走了我们老爷怎么办?!” 林管家拼命地在后面追,肥胖的身子让他跑起来有些滑稽。 “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办!我是要钱,但是我也要命!反正你们自己再重新找人!” 梁永升着急忙慌地跑出来,比刚刚那两个人还夸张,活脱脱被鬼追了一样,脚下一踩空,人直接滚了出去。 没来得及感受疼痛,整个人连滚带爬地起身,一瘸一拐地跑了。 只留下身后谩骂的林管家。 “这龟孙子,没种还出来开什么丧葬铺子!” “滚滚滚!都滚回去吃奶去!一群狗娘养的东西。” 骂完后又转头骂那个小厮。 “废物!真是废物一个,你找的什么人?!一个两个的胆子还没有一根手指头那么大!” “这陈府白养你了!一天天的,都是吃干饭的。” 一直在骂骂咧咧,听得陶桃耳朵都起茧了。 她揉了揉耳朵,缓缓上前,“管家,不知道你们现在还缺不缺人?” 林管家抬头看去,顿时眉开眼笑,嘴角都快咧到耳后了,非常热情的连忙走过来。 “小娘子!我等你好久了!缺人,正是缺人,你一个小娘子能出来做这行当,肯定是有特别过硬的手艺。” “别的不多说,我是绝对相信你的,价钱好商量,快快随我进去。” 陶桃见他这副着急地样子,生怕她跑了,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有些无语。 这脸也变得太快了,都赶得上京剧变脸了。 管家和小厮两人一前一后的围绕着她,绕过弯弯绕绕的回廊,他们来到一个院子。 院子外和门口都聚集了不少人,家眷和孩子也都在。 陶桃看了看这些如花美眷,心里感叹到这老爷真是挺会享受的。 虽然都在哭,但是她看到了有些人眼里可没一滴眼泪。 雷声大雨点小罢了。 第九章 浑身溃烂 才踏进屋里,悲泣的声音和淡淡的腥臭同时朝着她袭来,耳朵和嗅觉瞬间被侵占,让她不适地蹙了蹙眉。 林管家在她走进房间后,立马跟在她上前捂住口鼻,让她先走在前面。 “老爷…你怎么忍心抛下这个家…为什么不再坚持坚持…你快醒醒啊…” 何姨娘坐在床边手拿着帕子哀哀戚戚地流着泪,脸色苍白又是那么绝望,一张梨花带雨的貌美脸庞真是谁见了都会心生怜惜。 随后陶桃的目光又移向她的对面。 站着一个看上去有些年纪的妇人,衣着端庄雍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即便眉头没有皱起,中间却有褶皱,这是常年皱眉留下的痕迹。 这个人要么性情暴躁易怒,要么是个心狠冷硬的主。 “好了,别扰了幼辉最后的路。” 果然,这生硬的口吻,面无表情地样子,但微微发红的眼角还是说明她对死去的人还残留一丝感情。 何姨娘瞬间闭嘴,似乎有点害怕她。 林管家弯腰拱手,恭敬地说道:“夫人,葬仪师请来了。” 邱昭澜转头看向她,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随即脚步带风的走了出去。 她走出去后,林管家转而对着坐在床边的女人,道:“何姨娘,要不您先出去?” “我不!妾身就要陪着老爷。” “这…” 林管家有些语塞,为难地看向陶桃。 只见她淡淡一笑,“没关系。” 希望等会她还能继续待下来。 陶桃上前,缓缓掀开死者头上的被褥,也不知道是谁,大热天的,把尸体蒙住干嘛,难怪这么快就有臭味。 突然她耳边听见一声尖利的惊叫声,短促而充满恐惧。 她皱着眉头看向她,何姨娘大惊失色,刚想起身,却腿脚发软,瞬间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一副没了魂的样子。 而林管家呢,早在她要掀起被褥的时候人就走了。 “你冷静一点,要不你出去。” 何姨娘哭丧着脸回她,“我、我起不来!” 她真的起不来,回想起刚刚看到那可怕的一幕,她霎时闭上双眼。 陶桃摸了摸头,无奈地上前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搀扶着她,费劲巴拉地走到门口。 林管家就在门口候着,看到里面的人出来了,迎了上去,将丫鬟来搀扶。 院子中的人像看笑话一眼的看着何姨娘,眼神中尽带着嘲弄和轻慢。 他们的神色陶桃恰好看在眼里,忍不住想,除了原配,这些应该都是妾,那怎么这些人还对这个女人出现嘲讽的眼神。 难不成妾之间还有鄙视链? 林管家看着陶桃淡定自若,和身边的何姨娘形成鲜明对比,就知道这小女子算是找对了。 比那几个口若悬河的男人强太多了。 把手里的女子交给丫鬟后,她转身进去,站在床边看。 床上的人浑身溃烂,伤口上的血肉长有粉色的小颗粒,还是肉瘤一样的东西,没破皮的皮肤上有红色的小斑点,身上没一块好皮。 看上去很瘆人,不单单是恶心,感觉让人看了就浑身发痒。 密集恐惧症看了绝对会很高兴的,高兴到晚上睡不着。 “这是天花?难怪那些人不愿意过来。” 她喃喃自语道。 天花感染上基本是死路一条,因为这里还没有找到医治天花的办法。 但是…看着又不太像啊…… 陶桃慢慢走远,将身上的挎包取下,拿出方巾戴在面上遮住口鼻。拿出羊皮手套拿上。 “来,客人。” “需要我为你献唱一首吗……” 她哼着小曲儿,拿出卷起的化妆包,还有一整套缝合针线,上面有把长而锋利的小刀,有点像是手术刀。 “红日在东方,其大道满霞光…” 她拿起小刀,一点点割掉脸上溃烂出的小肉粒,再用镊子夹出来放到摆放在一旁的白色方巾。 忽然她朝着门口大喊:“管家,淘米水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 门外的林管家有些着急,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是人还是没到,就在他又要叫人催的时候,两个小厮总算是端着淘米水来了。 “快快快!送进去。” 他们点头赶忙进去。 “姑娘,水来了。”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先放一边。” 放好后两人刚要走,忽然被她叫住。 他们转头看向她,只见这个小女子俯身,眼睛紧盯着尸体的脸庞,手上在做什么动作。 而且她离的特别近,老爷还活着的时候他们看过他那张脸,隔夜饭都快吐出来了,这小娘子怎么这么淡定? 果然是干这行的,什么也不怕。 “这是你们老爷,你们应该不怕?” 两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神里的惧意。 其中一人开口,有些结巴:“姑、姑娘,怎么了?” “帮我个忙呗,把软塌移动到南面,然后把你们老爷挪到榻上。” 这话一出,他立马啊了一声,语气很惊诧还带着恐惧。 陶桃抬头看向他们:“我一个人搬不了。” 这时林管家走进来,笑着问:“姑娘,您看还缺什么?” “正好,你和我一起抬尸体,放到南面墙边的软塌上。” 听言,他的脸色骤然变了,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早知道,他就不进来问了。 倏然,他的目光移向一旁两个小厮身上。 “姑娘,我这…我让那两个人帮你…” “不用,他们有其他的活。”却被她一口拒绝。 陶桃看向他:“怎么?你是有什么事情吗?是什么重要的事比得上你们家老爷?” 林管家顿时面露难色,走了过来。 “你们两个去西面墙下角落,掘坎为灶,等着我一会儿把东西拿给你们。” 两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她停下动作,抬眸看向他站老远的位置,一点也不敢靠近。 “你告诉我,你们老爷得的是天花对不对?” 他怔了一下,还是点头:“对。” “所以他们才会跑。” 他苦笑了一下。 要是说了,谁还会来。 “姑娘,我这也不是故意想要隐瞒的,实在是……唉…” 惺惺作态。 陶桃没话说,也不好直接指责。 在现代也是有些人隐瞒尸体带有传染性疾病,他们也知道,所以对尸体一直都是小心翼翼地,就怕染上什么治不了的病。 后来有个实习生为了彰显自己的胆大,没带手套直接去碰尸体,结果刚好尸体是个有艾滋病的患者。 血接触了皮肤,还没第一时间打阻断针。 然后实习生提前结束,后面不知道那个人怎么样了。 第十章 风流鬼 “来,一起抬过去。” 陶桃对他说道。 “把这个系上。” 又递给他一张白色粗布方巾。 林管家犹豫地看了她一眼,拿过方巾的手有点哆嗦。 两人一前一后奋力将尸体抬起,林管家抬着双脚,眼睛都不看往前看一眼,屏住呼吸,脸庞涨得通红通红的。 把身体抬过去后,林管家立马撤出有三米远,都快到大门了。 陶桃也没在意,开始把尸体身上的衣服脱下来。 身上的溃烂更加的严重,白色的中单被血染了大半,黏在伤口的血肉处,一扯开连带着皮肉一起。 她用力将尸体翻了个身,扯下脏污的衣服,然后再是亵裤。 忽然,她眼神一凝,看着肚皮上的溃烂还有令人发指的小肉粒,手指缓缓扯下亵裤。 生殖器上布满了像菜花一样的小肉粒,比身上溃烂伤口处的还要多。 陶桃倏然笑了下,转头问他:“你们是找了什么庸医,这不是天花,是性病。” 堂堂一个工部侍郎,一个朝廷命官,居然是得性病死的,这也太令人发笑了。 出入烟花柳巷也不怕被人发现,生前没丢的颜面和声誉,死后还是丢了,所以该来的总会来的。 林管家一愣,抬头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意思?” 他走上前去,目光落在惨不忍睹的尸体上,视线向下移动看到了男人对物什布满了恶心的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胃部猛然一阵翻江倒海。 弯下腰,作出一副要呕吐的样子。 “yue!yue……” “等等等…,去外面,去外面,别在这。” 陶桃急忙叫住了他,让他赶紧去外面呕吐。 这的味道够可以了。 门外叽叽喳喳的,伴随着高低起伏的哭腔,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此时的大夫人邱昭澜,身处在府中的佛堂,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着双眼,一手捻着佛珠,一手敲击着木鱼。 十分虔诚的样子,不知是在祈祷还是在送行。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穿着华服约莫十岁的男孩跑了过来,他的后面跟着脸色焦急的丫鬟。 “公子!公子不能进去。” 大夫人在礼佛的时候,最厌恶别人打扰,万一大夫人怪罪下来,她指定吃不了兜着走。 想着她的脸色越发的苍白,急忙地上前抓住他的手。 “娘!娘,爹爹呢,我要见爹爹。” 陈桓奋力挣扎,身后的丫鬟却不依不饶的。 十岁的孩子力气已经很大了,丫鬟一个人都快按不住。 蓦然,邱昭澜缓缓睁开眼睛,脸色平静,转头看向她的继子。 早些年,她怀过一胎,却因为经验不足,掉了,导致后来不能再孕育,这个孩子是病死的刘姨娘下过继过来的。 如今算算也有七年了。 陈府虽然孩子众多,但他的母亲是邱昭澜,却也极为受宠。 她向他招招手。 “桓儿,过来。” 见状丫鬟连忙松手,陈桓得以自由,跑了过去。 邱昭澜抬头望着他,唇角扬起一抹温和地笑,让她冷硬的神情瞬间柔和。 “桓儿,爹爹这几日都很忙,加上生病了,需要静养,我们还是不要去打扰爹爹了,好吗?” “可是…可是我都好久没见他了,他也不来看我,爹爹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呢,娘亲不是说了嘛,爹爹生病了,等爹爹好了就会来看你的。” 陈桓沮丧的脸立马开心起来。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娘亲你帮我告诉爹爹,要让他快点好起来。” 陈桓拉着她的手,很是依赖。 “好。” 邱昭澜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忽然她的神情若有所思,眸光暗了暗,唇角的笑有些变了意味。 林管家捂着肚子,用衣袖擦了擦头上的汗水,眼神浮现出一丝凌厉。 这种丑闻万不能传出去。 “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等等,我们去外面说。” 她起身走了出去,林管家跟在身后。 院子中央站着人,两人就去到走廊上。 “我介绍一下,我叫陶桃,在城南街开了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我只干我的活,其他事和我无关。” “为死者洁身、栉发、修剪指甲、修复遗容、饭含穿衣,设撩重、起白幡、摆灵堂纸扎纸活花圈,哭丧,棺材入殓外加下葬,等等等……” “但不包括筮宅,就是看风水算卦下葬日期,我不做这个,这是风水师和道士的活。” “我们跟完全程,这就是殡葬一条龙,价格原本是998两银子,但是现在,不要998,也不要你888,只要你188两银子。” “我知道你肯定是觉得价格低了,不符合你们工部侍郎老爷的身份,但是没关系,要是日后你知道哪家需要,记得来城南街人生大事铺子找我。” “我可以给你返现。” 说完最后一句话,陶桃俏皮地对他眨了眨眼睛。 寒门是没落世家没错,但也不是不要脸皮的下三流,有如此行径,大夫人想要隐瞒也是人之常情。 林管家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有一丝迷茫。 “不是,等等,你这说太快,我听着有点迷糊了。” “就是全部一起要一百八十八两银子,是?” “怎么?你嫌贵?” 听到他质疑的语气,她忽然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哎哎哎,陶老板,你误会了,这个价格非常好,就是我们去哪儿找风水师?” “你们不能一起做了?” 他还要另外去找什么风水师,去哪里找?哪有靠谱的?万一他找到什么江湖骗子怎么办。 “可以啊,那就是我来找人呗。” “98两银子,你看行不行,都行的话,一会儿结束后,先支付一半的工钱。” 他没有说话,似在思忖着。 陶桃也不着急,“我先进去了。”转身回到房间,扯下一只手套,端起桌上的浅绯色官服和乌纱帽的托盘回到软塌旁。 不一会儿,他走了进来,目光落在软塌上浑身赤裸溃烂青灰色的皮肤尸体,心头立马觉得这价格不贵。 还很划算,反正他是找不到能面对这些镇定自若的人了,别说女子,就是男子,方才也都看到了那几个怂包。 “你们想要什么纸扎?要不要给你们的老爷多扎几个美人?让他在下面也舒舒服服的。” 美人?这话损的,他们老爷就是因为性病死的,成了风流鬼。 林官家尴尬地笑了笑。 显然是听出话外音了。 第十一章 有蹊跷 但是陶桃真没别的意思,她真心想做“客户”喜欢的东西。 不论“客户”生前做了什么,死后都要学会尊重的,这是干这行最基本的原则。 尸体开始出现尸僵,肌肉变得有些僵直,穿衣服不太穿,她干脆坐在他头边上面,将尸体拉到软塌的扶手靠着。 好让身体保持悬空的状态。 “林管家,那淘米水帮我拿过来一下。” 一盆洗手,一盆拿来清洗身体。 他去拿了过来,就放在她手边。 陶桃左手捏住他的下颌,右手指伸进去撬开紧闭的嘴巴和咬紧的牙关。 拿过角柶正准备往他嘴里放,不经意撇过去,却看到粘稠的黑血顺着她的手指正往下流淌。 她的动作一顿,将东西放回原位,把他的嘴巴再掰开一点,更多的黑血从他的嘴巴里流出来,瞬间她的手掌全是。 她离得近,浓重的铁锈腥味扑面而来,把刚洗好的身体都给染上污秽。 林管家顿时一惊,大喊着:“这这……怎么回事?!老爷怎么还吐血了?” “他不是死了吗?死人怎么还会吐血?” 她脸色忽然变得凝重起来,拿过银针扎在血里,不到两个呼吸,银针端头瞬间变黑。 “有毒?!” 她自言自语的。 他也看到了,震惊地问:“银针怎么是这个颜色?有毒?老爷不是得病死得吗?” “难不成是被人下毒了?” “不行,这件事情必须要禀报大夫人。” 要真是被毒死的,这件事情就不是这么好收场了。 只怕他这个管家做不长了,这府中的采卖都是他在负责,万一被人栽赃陷害,即便不是他,他很少不了责罚。 毒杀朝廷命官,谁也担不起这个罪名。 没等她回答,他转身慌里慌张的朝着门外跑去。 守在外面的姨娘和孩子们满脸疑惑地看着急切地林管家。 一位长得娇媚的女人打着团扇,狐疑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林管家跑来跑去的干什么?” “老爷能死而复生不成?” “安姨娘,你可别说了,小心被大夫人听见。” 孙姨娘撇了撇嘴,好心劝告她。 “放心,我们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的,大夫人不会对我们太苛刻,不像某些人,青楼妓子,千人骑万人压!” “尽会使些狐媚手段,要不是在床上使了什么花招,老爷的身子能这么快亏空?” “你说是吗?何姨娘。” 安姨娘看向站在一旁没什么存在感的柔弱女子,眼神带着凌厉和厌恶。 面对周围恶意的目光,何姨娘被说的一声都不敢吭,颤抖的哭着,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哭腔。 林管家急匆匆地来到佛堂,邱昭澜怀里正抱着熟睡的陈桓,她纤长的手指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唇角始终挂着笑。 这个儿子是她在这个家立足的筹码,即便她姓邱,为他谋了个好差事。 但是到底是夫家,如果没有孩子,那么这里的一切都不属于她。 她要想牢牢掌控住陈府,就必须要有孩子。 走进去时,他放缓脚步声,擦了擦满头的汗,但粗喘着的气,让此时的环境变得不那么安静。 邱昭澜侧眸,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有何事?如此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他平复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大夫人,老爷…老爷他…” “他怎么了?吞吞吐吐的!” 他被她训斥了一下,脸皮抖了抖。 “老爷他好像是被人下毒毒死的!” 邱昭澜目光忽然变得有些吓人,紧盯着他,脸色有些难看。 旁侧的丫鬟很有眼色的上前,迅速接过她怀里的孩子,将其报了下去。 一时间,佛堂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你必须事无巨细的说来。” 他强行镇定,点了点头,开始说刚刚的事情。 叫了小厮进来,把刚刚的淘米水再换一遍,刚刚的血弄脏尸体,又要重新清洗。 倏然,门口走进来一个身影,她以为是小厮,开口道:“水放这里。” 等了一会儿,无人回应。 她疑惑地转头去看,发现居然是刚刚那个被吓得坐在地上的女人。 正躲在珠帘后,好似在偷看这里。 这时小厮一前一后送来了新的淘米水。 东西送来了,她也就没再说话。 “等等,你们把这个放到之前让你们掘的坑里面埋好。” 白色方巾里面是死者梳下来的头发,修剪下来的指甲,还有一些皮肉组织,和沾染的血。 这种习俗是丧葬礼仪里面的一种,表示对死者的悼念和对来世的祝福,免受地下阴曹地府的折磨,算是挡灾。 小厮们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照着她说的做。 他们谁也不敢靠近,穿衣服只能自己来,早知道她出门就带上余山余河两兄弟,好过自己单打独斗。 看来还是不能请临时工,还是要请长期工才行。 不然到时万一和别人动手,自己还有人能装装气势。 “需要…需要帮忙吗?” 一道很小声的声音传来。 她诧异地看过去:“你敢吗?敢的话就麻烦你帮帮忙。” 何姨娘没说话,脚下动起来,一点点挪过来。 陶桃递给她一张干净的方巾,何姨娘接过系上。 站在一旁伸手帮她稳固尸体,而后立马偏过头,不敢直视。 有了她的帮忙后,很快就尸体就穿好了。 不过她并没有给穿上官服,这人是非正常死亡,官府的人一定会让仵作验尸,所以穿上的意义不大。 刚穿上,门口一声声大夫人此起彼伏,来人迈着急促的步伐。 邱昭澜冷着脸气势汹汹地走来,不善的眼神落在一旁的何姨娘身上。 “出去!” 何姨娘低着头,哆嗦了一下,连忙走出去。 随后她看向陶桃。 陶桃起身拱手:“大夫人。” “是你说老爷是被毒死的?” 这质问的语气,似乎很愤怒,难道不应该是悲伤吗? 她心里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换了种说辞。 “我不知道,是老爷嘴里忽然溢出大量黑血,我觉得不对劲,拿了银针一试,银针就变黑了。 她可没说他是毒死的。 她又不是仵作,只是个葬仪师,虽然自己是懂一些仵作的手艺。 第十二章 保密 看样子这个陈府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眼前这个深宅里的大夫人,或许应该知道些什么。 她对这些秘密丝毫不感兴趣,所以她才会说不知道。 因为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邱昭澜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有审视有打量。 她缓缓开口:“你看错了,实不相瞒,老爷是沾染了一些不干净的病,所以才导致身体不好。” “老爷不好意思说,讳疾忌医,才造成了今日的局面。” 忽地她的眼角湿润了一下,贴身嬷嬷赶忙拿出手帕递给她,忧心忡忡:“大夫人,您别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 一旁的林管家低着头沉默不语,努力降低自己都存在感。 “原来是这样,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陶桃恍然大悟,急忙地道歉。 “今日关于遗体的事项差不多处理完了,您可以着手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吊唁,这衣服需得明日再穿,再入馆,明日我带着纸活还有棺材一同前来。” 陶桃低头走了,在走到林管家身边的时,小声叫了他一句。 “林管家……” 林管家抬头,见她指了指外面。 他看了一眼此时站在软塌边上注视着尸体的邱昭澜。 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大夫人在到的时候,已经让外面的人都回去了,所以现在外面是没有人的。 陶桃站在绿竹边上,等着林管家出来。 听到脚步声,她回头看去。 林管家知道她在等什么,也不多说,“走,和我去账房领银子。” “多谢林管家,明日我会带着人早点来。” 他点了点头。 陶桃手里拿着沉甸甸的荷包,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她出府立刻去车马铺租辆马车,没有交通工具真的太不方便了。 体型彪壮的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小娘子,你是要什么样的马车?” 她也不绕弯,直接就说了:“我想要拉棺材的马车。”说完觉得有点不妥,赶忙又补充,“如果不能租的话,我买也行。” “拉棺材??” 他诧异地看向她。 “你…唉…” 他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望着她的眼神有一丝同情。 “不是老板,你误会了。” 陶桃无奈地扶了扶额头,她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岔了。 “我家里是开丧葬铺子的,正缺个马车拉货。” “噢噢!哟,小娘子着实冒犯了。” 老板恍然大悟,赶忙道歉,而后开始和她介绍。 她看中了辆板车,那马匹瞟肥体壮,四肢粗壮有力,一看就是只好马。 她伸手摸了摸马灰白色的鬃毛,打量着它,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睫毛可长了,灰色的马挺少见的,又好看。 老板见她喜欢的样子,立马开始介绍,又是说什么稀有品种,又是说这马日行千里,反正各种的天花乱坠。 怎么夸张怎么来。 “停停停!” 陶桃马上抬手打住,看着马儿一边问:“你就和我说这个要多少钱?” 老板喜笑颜开,热情地说道:“不贵不贵,三百两银子。” 她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马儿恰巧也眨了眨大眼睛,很可爱。 她转过头看他,皱着眉头,眼神些许的难以置信,她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又问:“你说多少?!” 老板依旧面不改色,笑嘻嘻地说道:“三百两银子。” 陶桃瞬间瞪大了眼睛:“这么贵?!” 她是什么大冤种吗?!居然要这么贵?! “不贵了不贵了,老哥不骗你的,之前很多人看上了这匹马我都没卖!就是想等一个有缘人!不然给再多的钱也不卖的。” “有缘人?那我是有缘人,你送我。” 她扯了扯嘴角,感到很无语。 老板一听她这么说,脸色都变了:“你这说什么话!先前我开的价格都是四百两往上,就是看你是个小娘子,又和这匹马有缘,我才要你三百两。” “那麻烦你再等下一个有缘人。” 陶桃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刚走出两步,身后老板很是着急地喊着:“小娘子!小娘子等等!” 老板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你说嘛,出多少钱。” “八十两。” 这价格一出,轮到他目瞪口呆了,连连摇头,“不行不行!你出的价格太低了!我养马的成本都没赚回来呢。” 他摸了摸头,有些无奈:“你再…你再多出一点,我把这马养这么大也不容易,是不是…” 陶桃看了眼马儿,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沉默了几秒后,道:“这样,我也没什么钱,一口价,就九十两银子,多的我真没有了。” 老板不说话了,两人之间安静了几秒钟。 她叹了口气,转身作势要走,老板赶紧将她拉住,不耐烦地说:“行行,就算了,我今日就亏本卖给你了。” “今日我就卖了这么一辆,你价格还给这么低……” 他抱怨着,还是转身给她准备东西。 趁他在弄东西的时候,她赶忙把荷包多余的银钱拿出来塞进自己的衣袖里。 老板把板车套在马身上,又往板车上面丢了一捆精料草。 “这是给马吃的,一起送你了,还有马鞭。” 陶桃一手拿过缰绳,一手递银子:“谢谢老板了。” 老板拿了沉甸甸的荷包,打开数了数,价格没错,刚要把荷包塞进怀里,就听到她在叫自己。 “老板。” “啊?” 他抬头疑惑地看她。 陶桃眼神示意,尴尬不失礼貌的笑起:“荷包,空荷包。” “啊?噢噢!不好意思,是我的问题。” 老板赶紧把里面的银钱倒出来,把那灰扑扑的荷包还给她。 “多谢了,走了。” “行,慢走啊小娘子,下次记得还找老哥!” 她坐上去,赶着马往前行驶,回头笑:“行,下次一定找你。” 赶着马车,她来到余山两兄弟住的巷子,道路狭隘,进去掉不了头,就停靠在一旁,下车走进去。 眼前的木门有些破旧,她伸手敲门。 忽然她听到里面传来一道叫骂声。 院子里,三个长得像地痞流氓的人,围绕在躺在地上的少年的身边,领头的人脸上还有道骇人的疤。 万贵荣俯身低头,粗壮的手臂擒住少年的衣襟,凶神恶煞地靠近。 “我告诉你!明日你再不还钱,我就砍了你弟弟的手脚当还债!” 眼前的少年脸色煞白,眼神担忧的看着不远处被打了一拳趴在地上的弟弟,努了努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第十三章 卖身还债 蓦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万贵荣循声望去,眼神凶狠,松开手,朝着身后两个喽啰道:“走。” 猛然打开门,陶桃趴在门上差点儿没稳住身体一头栽下去。 她抬头一看,一张有着刀疤黝黑的脸,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她立马后退一步,看了看巷子的前后,又疑惑地看着他。 “这没错啊,你们是住这儿吗?” 他没说话,三个人直接走了出去。 骤然陶桃意识到不对劲,急忙跑进去,只见两兄弟十分狼狈的趴在地上,看样子是被刚刚他们人揍了一顿。 她上前,余山蜡黄的脸呈现出不正常的白,右脸颊和嘴角还青一块紫一块,整张脸看上去像是调色盘的,可怜又好笑。 “你没事?”伸手将他扶起。 余山捂着肚子挣扎着站起身,面露出一丝痛苦。 还没缓过劲来,就赶紧去弟弟扶起来。 “小河!你怎么样?” 余山关切又紧张地看着他,连忙将他扶起来,蓦然,余河噗呲一声,往地上吐了一大滩血。 他瞬间吓坏了,他只有这个弟弟,是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如果连他都出事了,自己活着的意义又是什么? 余山转身直接朝着陶桃跪下,哀求着他:“陶老板,您发发好心,救救我弟弟,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的报答。” 陶桃看他这样,想要后退,却被他扯住裤子,用劲程度都快要把她裤子给扯下来。 她连忙双手抓住裤子,说道:“别着急,我能救肯定救,我们现在先带你弟弟去医馆看看。” “你快起来。” 余山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真的愿意救他的弟弟?不嫌弃他们还没有给她带来收益吗? “谢谢!谢谢陶老板!” 他欣喜若狂地朝着她弯腰鞠躬。 “走,我的马车在外面停着,去医馆。” 陶桃走在前面,余山背着几近昏迷的余河,板车刚好可以让余河躺在上面。 她挥舞着鞭子,马儿快速地在街上奔跑。 一路上,余河都在吐血,她回头看了一眼,猜想有可能是被打破了内脏,这拖不得,得赶紧看大夫。 很快来到一处最近的医馆。 “大夫!大夫快看看我弟弟!” 余生没等马车停稳,直接很着急地跳了下来。 站在柜台的老大夫见状赶忙走过去,让他把人扶到座位上坐下,站在病人身边观察。 忽然他转头急切地喊着:“小安!小安!拿护心丹过来!” 里面应声出来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药童,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看到是什么情况后,急忙在药柜上拿出一个药瓶。 “给,先生,丹药。” 卢大夫将丹药塞进他的嘴里,药童转身端来茶水给他就下。 没多久,余河吐血的症状停止了。 余山低头看着靠在怀里昏迷过去的余河,担忧地喊着:“小河,醒醒。” 吐血停止后,卢大夫给他把脉查看。 陶桃猜的没错,那些人下手很重,他是被打破内脏才导致吐血不止。 “老夫开几服药给他喝,然后好好静养问题不大的。” 卢大夫起身去柜台后抓药。 看着大夫似乎已经不紧张了,说明问题不大,陶桃也就放心了,走过去,等着他配药。 “大夫,多少钱?” 闻言,卢大夫系绳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了看他们三人,隐晦地打量了一下三人身上的衣着打扮,还有余山脸上的伤。 “五十钱。” “好。” 陶桃丝毫没有犹豫地从荷包拿出来给他,“您数数,看对不对。” 她拿好药,转身抬头正好对上余山忧心忡忡的眼神,安慰道:“没事,只要余河按时服药,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别担心。” 她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伤,回头又道:“大夫,麻烦您给他脸上点药,这样好的快些,钱我再给。” 余山担心浪费钱,连忙说:“不用了,陶老板,我这只是小伤,过两天就好了。” “听我的,明天你们还要跟着我出去呢,主家看到会怎么想,万一觉得我的人是惹是生非的地痞怎么办?” 闻言,他羞愧的低下了头。 “多谢陶老板,买药的钱您直接从我的工钱扣就是。” “先回去再说。” 他们坐上板车,路上余河醒了,还能说话,就是有点虚弱。 到了家,余山将弟弟背进去放到床上休养。 出门走向坐在院子里的陶桃,就这么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紧接着磕头。 “多谢陶老板救了我弟弟的命,我们愿意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她看着他,有些无奈。 “你先起来,一个人的尊严是无价的,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对别人下跪。” 余山抬头眼眶微红,“可是…一个人连自己都救不了,吃饱穿暖都是问题,那么,尊严又有什么用呢?” 母亲为了生弟弟难产而亡,十岁那年,父亲过劳而死,之后他和弟弟两个人相依为命,靠着给别人做苦力,打临工,勉强度日。 后来再长大一些,想要找一份长期的工作,却被人挑来挑去,就是没看上。 有一次好不容易能入府做小厮,却被管家的亲戚将名额占了,实在没饭吃了,还要顾着弟弟,没办法他才去找人借贷。 结果利滚利,从开始二两银子,到现在的三十两银子,对于他现在身无分文的人来说就是个天文数字。 他这一生不是在被人挑选,就是在挑选的路上,尊严对他来说不重要,吃饱穿暖养活弟弟才是最重要的。 “刚刚那些是什么人?” 他沉默了一下,“是债主。” “你欠了多少?” “三十两银子。” “这样,这三十两我替你们还,买了你们两年的时间,另外每个月给三两银子作为你们的生活开销,你觉得怎么样?” 余山怔怔地看着她,神色难以置信,结巴着说:“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谢谢!谢谢陶老板!我们兄弟二人一定鞠躬尽瘁地为您做事!” 他眼含热泪,双膝一弯,又要跪下,见此,陶桃赶忙闪开。 这可是第三跪了,她年纪轻轻的,还不想多出两个好大儿。 第十四章 明目张胆地杀人 陶桃和余山交代了明日一早去铺子找她,弟弟余河既然受伤了就先不用过来,还给了他们三十三两银子,明日让余河还钱。 剩下的三两就是他们的生活费。 所以,她还得再去一趟回南街。 下午时间不算晚,她一去到那里,那些找工的人全都围了上来,嘴里都在说选我选我。 陶桃看着这么多人,急忙叫停:“各位父老乡亲们,我这个活可是抬棺材,只要一个人,你们有谁胆子大的?” 一听说抬棺材的,众人面面相觑,都露出犹豫地神情。 这么晦气的事情,做了可是要倒霉一辈子的。 一说出不少人劝退,散去了许多人,留下来的居然是两个老头,身高体型跟她差不多,她都有点担心老头能不能抬得起来。 林老伯叉着腰,摸了把脸,思索着问道:“小娘子,你能出多少钱啊?五十钱行不行?” 孙老伯接着问:“你就要一个人吗?这抬棺材一个人不够?!” 陶桃挠了挠脸颊,“这样,两个人我都要了,一人一两银子,除了抬棺材,可能会接触死人,或者是帮忙其他东西,你们能做吗?” 周遭的人听到是一两银子,忽然有些躁动,有几个人又倒回来问说要不要,被她拒绝了。 两个老头一听到居然有一两银子,急忙点头答应,生怕晚一秒她就反悔了。 他们都半截身子入土了,有钱哪还忌讳这么多,说不定到时他们还会下去和那棺材里的人作伴。 “明日大早去城南街一家叫人生大事的丧葬铺子找我,到时一起去,记得别迟到。” 两老头连连点头,“诶诶,好嘞,谢谢老板。” 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事,那就是找个道士。 她记得城西街有个老道士在那儿摆摊很久了,但是是好几年前了,这几年她一直都没去城西那边。 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今日还有些时间可以去碰碰运气,在此之前,她得先去吃饭了。 陶桃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她都一天没吃饭了,忙起来还真没感觉了。 随便在街边找了家汤面摊子,要了碗阳春面。 她吃得正起劲的时候,身后一阵百姓的惊叫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刚咬下一口荷包蛋,一群人就从她身边经过,掀起一阵灰尘。 她赶忙将面端起,愤愤不平地盯着前面那群穿着蓝灰色衣袍,且腰上挎着一把剑的人。 这又是哪门子的人啊? “那不是大理寺卿的人吗?” “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的命案?” 一旁吃面的看客在小声讨论。 陶桃不以为然,继续坐下吃面,突然她吃面的动作顿住,脑中灵光一闪。 “发生命案不就是代表着需要举办葬礼什么的,那不就是又有生意做了?” 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转头看向他们跑去的方向,囫囵吞枣地吃了好几口面。 “买单!” 陶桃驱使着马车朝着他们刚刚走的方向,走着走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这不就是从陈府出来的那条必经之路吗。 看到不远处徘徊在门口大理寺卿的人,她果断地调转马车走人。 骤然,身后有人叫住了她。 她的心猛然咯噔了一下,忍不住吐糟:“这人是什么眼睛,隔那么远的人也觉得有嫌疑?” 她继续行驶,假装没听见。 大理司直赵礼边走边叫,却发现前面的人越叫越走,心里觉得不对劲,挥手,迅速让人上前拦住。 陶桃停住,看着眼前拦住自己去路的人,满脸的疑惑:“有什么事吗?” 赵礼小跑着过来,站在她面前质问:“见到大理寺的人为何要躲?” “哎呦你们是大理寺的人?民女实在是有眼不识泰山,对不起对不起。” 她跳下来弯腰作揖致歉,脸上露出些许的惶恐。 “不知各位大人为何拦住民女的去路?民女奉公守法,绝对没有做过一件坏事。” 他有些不耐烦地插腰,盯着眼前的女子道:“我是在问你为什么见到我们就要躲?是不是在心虚什么?” “啊?” 她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没有啊,刚刚民女确实不知道您是在叫我,要是知道,我肯定是第一时间停下来的。” 赵礼狐疑地看着她,上下审视了她一眼。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她淡定地回道:“民女正准备去城西街,但是已经好几年没去了,所以一时间走错了,刚刚还一直在找路来着。” “不知道您是否知晓该如何去呢?” 她明亮的眼眸和他直视,不躲不闪,坦坦荡荡的样子,让他心头的疑虑打消了不少。 “往前直走,分岔路右转再直走三里路就到了。” “谢谢,谢谢大人,那民女就先走了。” 她说完没走,看他点头了,她才驱车走人。 忽然,从陈府有人来报。 “司直大人!” 他神色看上去有些着急。 “怎么了?” “司直大人,邱昭澜正在处置何姨娘,场面有些混乱,您要不先过去看看?” 赵礼看了他一眼,快步朝着前面走去。 “送信那个丫鬟呢?” “死了。” “什么?!” 赵礼停住脚步转头看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她不是和你们一起的吗?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我们赶到的时候,邱昭澜命人把何姨娘打了个半死,最后的一丈棍子用力之深,丫鬟护主直接扑过去挡住了。” “我们没来得及拦住。” “你们!” 穿过曲回廊亭,在即将踏入院子的时候,下人正高高举起染血的木丈,要落下时,赵礼一声怒斥。 成功让下人定住了身体,躺在地上浑身是血的何姨娘立马哭喊着伸手向他求救。 站在一旁的邱昭澜脸色冷硬,眼神透着一股冰冷地杀意。 “动手!” 她就是想让这个妓子知道,即便是大理寺的人在,她也难逃一死。 赵礼见状赶紧让所有人上去阻拦。 邱昭澜看到下人都被控制了,皱了下眉头,身旁的王嬷嬷直接上前夺过下人的木丈举起来,往地上的何姨娘捶打下去。 但还没有打下去,就被大理寺的人压制住,手中的木丈也被丢在地上。 赵礼实在没想到,大理寺的人在,他们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 第十五章 阻拦 “大理寺在此,你们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杀人?!” “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 赵礼满脸怒气,更让他确信丫鬟送过来的信有可能是真的。 “谁敢抓工部侍郎府中的人?!” 邱昭澜眼神凌厉地盯着赵礼,头高高扬起,陈府主母的风范被她展现的淋漓尽致。 “你一个小小的司直有何资格在工部侍郎的府中抓人?我可是侍郎夫人!” “侍郎大人的死因不明,大理寺接到投状理应有职责彻查此案,即便你是侍郎夫人,也不能阻拦大理寺办案!” 两人针锋相对,瞬间气氛变得严峻起来。 “一派胡言,我家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何来死因不明?这件事情我最清楚。” “你们大理寺宁愿相信一个青楼妓子身边丫鬟的话,也不相信我这个侍郎夫人的话吗?” 赵礼眯了眯眼睛,看着如此强势的邱昭澜,冷言道:“大理寺只相信证据,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查案,若夫人您再多加阻拦,那赵某就不得不怀疑这陈大人的死和您有关…” 邱昭澜猛然看向他,眼神很是震惊,似乎在说他居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她可是邱氏的人! “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姨娘见她似乎被压制,急忙朝着他呼救:“救我!大人!老爷之死是被人所害的……” “闭嘴,休要胡言乱语!” 邱昭澜一声怒斥。 赵礼低头看她,说道:“把何姨娘带回大理寺,找大夫给她。” “何婉是我们陈府的人,卖身契都在我手上,你们不能带走!她就是陈府的一个奴仆,要打要杀本就应由主子决定!” 邱昭澜气急败坏,有些维持不住外表的体面,更有些着急。 大理寺的人孔武有力,不是他们能阻止的,邱昭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她带走,顿时她的脸部变得有些扭曲。 而后,见他要走进去厢房,她急忙过去挡在门口。 “你要做什么?里面放着的可是老爷的遗体!” “正因为是大人的遗体,我们才更要进去,夫人,我已经对你一忍再忍,别怪本官治你一个妨碍朝廷办案之罪。” 一旁的林管家见状不妙,赶忙向前拉住她,“大夫人,要不我们先站到一边?” 邱昭澜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手心却紧紧握住,指尖攥的发白,冷笑一声:“家丑不可外扬,大人既要这般羞辱,那便看。” 闻言,赵礼皱着眉,转头疑惑的看着她一眼,还是走了进去。 他缓缓进到里屋,第一眼扫向床榻,但是没有看到人,而后巡视周围,在南边墙看到放置的软塌和床上躺着的人。 穿着感觉整洁,,模样鲜活有生气,要不是闭着眼睛,他还真因为这人是活着的。 只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得了不治之症的憔悴模样,忽然他想到什么,转头看向跟进来的管家。 “你们请了葬仪师?!” 林管家惶恐地看向他:“有、有什么问题吗?大人。” 他顿时有些头疼,那就是表面的痕迹已经清洗干净了,这破案的难度就更大了。 只是她刚刚说的羞辱又是何意? 不过如何,还需让仵作验尸再说。 “来人,找辆马车来,把侍郎大人带回大理寺!” “你们把老爷带走要做什么?!你们这是亵渎遗体!是对死者对陈府的不尊重!老爷九泉之下不会瞑目的。” “夫人,劳烦您也跟我们走一趟。” 邱昭澜双眼恶狠狠地盯着站在眼前的赵礼,“你敢?!” “本夫人要告御状!本夫人要圣上面前弹劾你们大理寺亵渎朝廷命官!无故缉拿朝廷命官的家眷!” 说着她转身气势汹汹地出门走去,还没走出院子,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呵斥。 “拦住她!” 面对要抓邱昭澜的人,王嬷嬷惴惴不安地挡在她面前,声嘶力竭地朝着他们怒吼。 “你们放肆!我家夫人是工部侍郎的家眷!没有抓捕令你们竟然敢在朝廷命官府中抓人!” 他们没有理会,径直将她推倒在地,将邱昭澜围住。 赵礼道:“夫人,您是自己走?还是我们“请”你走?!” 请字他特意咬重了说。 邱昭澜冷笑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赵礼。” “很好,赵礼,你会后悔的!” 邱昭澜一挥衣袖大步向前。 赵礼不以为然,低声道:“把陈府所有的妾室一并带回大理寺。” 当他们还在各自院子晒太阳的时候,突然闯进一群人,不由分说地将他们抓起来,顿时引起一阵恐慌。 安姨娘惊叫出声:“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谁?这是陈府,竟敢如此撒野!” 其余人同样痛哭嚎叫,小孩啼哭不已,场面一顿慌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陈府被抄家了。 赵礼霎时冷斥:“动作轻点儿,对女眷这么粗鲁做什么?!” 大理寺办案和刑部办案同样蛮横,主要是不这么做,没有威慑力,这个案件本应由刑部处理,但是死的人是工部侍郎,乃是正四品。 六部之上包括六部在内,都交由大理寺审办,或者是刑部处理不了的案件,也都会交于大理寺。 走出去时,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 由于不是定罪,只是审讯,该有的体面还是要给他们的,毕竟是工部侍郎的家眷。 在大理寺带回陈府的人时,陶桃已经到了城西街。 她一边缓缓驶着马车,一边扫视这街上的摊贩,看看那个老道士在哪里。 她已经绕着条街好几遍了,连善始善终那家偏僻的铺子都看到三回了,老道士的影子都没看到一个。 不过倒是有个年轻的。 陶桃晃晃悠悠地停在他的摊位面前,摊位旁边举着旗帜,写着算卦看命,桌上摆有铜钱龟壳,还有纸笔和八卦图。 她静静地打量着他。 年轻白净,奉人便笑,不像前些年那个不苟言笑的古板老道士。 难不成老道士的位置被这人鸠占鹊巢了? 这人一看就知道是能言善辩的人,老道士又不会说好听的话,难道真被他挤兑走了? 可是看着又不像是这种人。 第十六章 闹事 玄灵子对上她的视线,热情地站起身,笑道:“姑娘,可要来卜一卦?” “测吉凶祸福,算姻缘前程,都是可以的,我这口碑大家有目可睹,不敢打包票说百分百灵验,但是百分之九十八还是有的。” 陶桃:“我想请问一下几年前在这的老道士去哪儿了?” 他的笑容忽然淡了一些,“或许是云游四海了。” 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也理解,道士嘛,云游四海也正常。 “那…” 她抬头看向他,倏然发现他目光古怪,脸色凝重地盯着自己在看。 “怎、怎么了?” 她干丧葬的,还是有点怕道士露出这副样子,意味着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先前她还是相信科学主义的,并不是封建迷信。 但是,她人都站在这了,似乎没什么说服力。 玄灵子皱了皱眉:“姑娘是长期接触了一些死人的东西吗?身上一直环绕着一股死气。” “而且你眉间发黑,近期有不祥之兆发生。” 在听到他说自己长期接触死人的时候,她倒觉得没什么,反而还认为他算的挺准的。 可他说她会有不祥之兆,她又觉得他似乎在满嘴跑火车呢。 玄灵子倏然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走了一圈,上下打量了一番。 “可眉间发黑,浑身死气,按理说你应该会倒霉透顶,但是黑气中又包裹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紫气,这紫气乃是非尊即贵之人所能拥有。” “这是怎么回事?” 他摸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我是开丧葬铺子的,自然是长期接触,别说死人的东西,就是死人,我上午刚接触过。” 他瞬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但没几秒钟,他又摇摇头,“不对,应该是还有其他原因。” “别管那些了,你是道士,应该会开坛招魂?到时在灵堂面前摆,我出钱。” “这是最基本的,自然是会,那你打算出多少钱?” “先说明,低于十两银子我可不干。” 玄灵子坐回位置,手中转动着白底黑字的折扇,戏谑地看着她。 “我给你六十两,这是十两定金,我在城南街有家殡葬铺子,你等我通知,到时我让人来找你。” 说完,玄灵子有些发愣,不可置信地问:“六十两?!”声音惊得有些劈开了。 赚到这钱他要在这摆多久的摊,算多少卦,才能有这么多。 他就说他今日怎么莫名其妙地给自己算了一卦,原来是有财神爷来了! “坐坐坐!我送你一卦,仔仔细细地好好算一下。” 玄灵子赶忙将桌上的十两银子揣进衣袖,兴奋又热情地比了个请的手势。 陶桃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我帮你算算最近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他拿起桌上的三枚铜钱,紧扣双手掌心,闭眼静思,三秒钟后,将手中的铜钱掷于卦盘之中。 铜钱在卦盘不断旋转,玄灵子紧紧盯着铜钱的转向。 反观陶桃手肘支着桌面,手掌撑着下颌,百般无聊又毫不在意的样子。 铜钱落定,他不说话了。 而后他将铜钱拿起,再次掷进卦盘之中。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你直接说,我心里接受能力还是可以的。” 玄灵子眉头紧锁,抬头眼神很奇怪,而后说道:“没什么大问题,近日你要小心就是,运气不是很好。” 她笑了笑,“我运气的确不大好,但是每次总能化险为夷,谢谢你的忠告了。” “我走了,等我通知。” 她朝他挥挥手,转身坐上板车甩了下鞭子,马车启动。 准备回去的路上,路过一家卖糖画的摊位,想起家里的幼弟,她一下子买了好几支,又买了一些糕点蜜饯这才回去。 正当她高高兴兴地去往店铺,倏地见自家铺子门前似乎围了不少人。 她忍不住想,难道又来大生意了?这样看来她的运气蛮好的嘛,也没这么差。 直到有人把她家的纸人和金元宝扔在大街上,一脸憔悴地母亲一边护着弟弟,一边赶忙捡起满地的狼藉时,她瞬间火了。 一甩马鞭,马仰天嘶叫,极速地向前冲。 “快走快走!” “有马车过来了!” 面对突如其来的马车,路人惊慌失措地闪到一边,却还是占据吃瓜的最好位置。 陶桃把马车栓在大树下,急忙上前拦住铺子里那群乱扔乱砸的人。 “住手!快给我住手!” 她上前推搡着那些人,但个个强壮的人,一把直接给她挥地上了,直接一屁股摔了下去。 热血上涌,她从柜台下掏出一把菜刀,疯狂地对着他们挥砍,吓得他们连连闪躲,更让门口看热闹的人惊呼出声。 “你们陶家不还钱,还敢杀人是不是?!” 赌坊老板谢明怒不可遏,快步过去一把扯开瘦弱的陶母,直接擒住弟弟的脖子。 弟弟瞬间嚎啕大哭,挣扎起来。 “老子宽限了你们这么多天,你们就该感恩戴德了,老子告诉你!不还钱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 原来是赌坊的人。 陶桃冷静下来了,心中更是懊恼。 这事儿怎么就忘记了。 她立马陪起笑脸:“大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您别生气。” 本来就是他们有错在先,赌坊的人这么生气也无可厚非,要怪只能怪她爹留下这么个烂摊子。 谢明不屑地啐了一口:“你少他妈的嬉皮笑脸,瞧你这模样长得也不错,干脆送你去青楼卖钱算了!” 陶桃刹那间收起笑脸,皱着眉头,将怀里的荷包丢了过去。 谢明松开手,接过荷包,打开一看,少的可怜,顶多才二十两银子。 他凶狠地说道:“剩下的呢?!”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但是我接了枢密院的生意,做完就有钱了,你放心,钱我是一定会还的。” “现在我不听你这些屁话,你今日全部交齐,不然你这铺子就是我们五福赌坊的,你们通通滚出去!” 她冷笑一声:“这房契在我手上,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闯民宅?” 房契在她手上,这还真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幸好那赌狗良心发现,没给,不然她指定得每日每夜咒骂于他。 第十七章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谢明更加的火大了,没想到这小娘子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威胁他。 刚要说什么,直接被她打断。 “明日,最多明晚之前,我一定把钱都还上!” 陶桃看向他,脸上认真,目光沉着坚定。 谢明皱着眉头,狐疑地打量着她,心里在盘算着她的话能信几分。 “你多等一天不会损失什么。” “你们不会是想跑?!” “要跑我们早就跑了,何必等到现在。” 思量再三,最终他还是点了点头:“行,你要是敢骗老子,老子绝对要把你卖进青楼,想必你也知道,青楼没有你好果子吃!” 他们走后,没热闹瞧了,门口那些好事者也就作鸟兽散。 陶桃赶忙将母亲扶起来,陶母却固执地要把全部东西捡起,连哭泣的弟弟都不顾了。 “这铺子绝对不能给他们!你爹还会回来的!” 她跪在地上拾掇,脸色特别难看。 见她如此执着的样子,没有办法陶桃只好先去安抚弟弟。 “别哭了,你看有糖画人,很甜的,你快尝尝。” 她蹲在七岁小孩面前,用衣袖擦了擦他脸颊的眼泪。 陶良憋着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她有些受不了,还是用他自己的衣服给他擦的鼻涕。 “好了好了,进里面去。” 他点点头,拿着糖画人跑了进去。 陶桃叉着腰,看着满地的狼藉,顿时头疼不已,纸人纸马变得破破烂烂的,金银元宝撒在地上踩扁了,连她闲时做的纸扎手枪都坏了。 真希望这玩意儿变成真的,把他们都突突了。 “娘,你去休息,我来收拾。” 陶母没有回应,她转头看向她,发现地上一滴滴的水迹。 她缓缓蹲下来,“娘怎么了?没事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会处理好的。” “你爹说过他会回来的,他不会抛下我们不管,他不是这样的人……” 陶母哽咽着声音,泪珠不断地在脸上滚落下来。 她娘是一个很典型的嫁夫从夫的柔弱贤惠的女人,事事听从丈夫,没有自己的主见和独立思考的能力,才会导致了她爹赌狗的诞生。 陶母阻止不了,也无法离开,她拼命想要维持这个破碎的家,面对来催债的人她只能哀求,面对刻意为难的客人,她只能讨好。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人教她应该怎么办。 一个孤儿寡母,守着一个人人讨嫌的殡葬铺子真的很难。 从陶父走后,铺子就没有接过一个葬礼的单子,全靠卖点小纸活为生。 什么好吃的都留给了姐弟两,她自己变得营养不良,瘦弱不堪,时不时的生病。 今日在女儿面前的眼泪,足以说明她内心的坚强已经到达了极点,她很无助。 陶桃倾身双手搂住她:“娘,没关系的,他不回来就不回来,我能照顾好你们,我长大了,我可以撑起这个家,以后你不用这么累。” 陶母控制不住地趴在她肩头闷闷地抽泣。 花了将近一个半时辰,勉强收拾好。 陶桃坐在门口,撑着下巴,双眼放空,思考着问题,偶尔有路过的行人。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乳白中参杂着一抹浅青,质感温润,造型雅观别致,好看极了。 打定主意,她将玉玦握在手心,起身朝着前方走去。 两刻钟后,她抬头看着熟悉又陌生的黑色建筑物,徘徊了一会儿,直接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孤零零的缩成一团。 当时太着急了,早知道当初先让他们交一部分钱,而且价格也没和他们谈。 现在尸体又不在这,他们还不知道会不会认账呢。 在她终于下定决心起身走进枢密院时,一辆马车缓缓停在门口,似有所感,她转身看去。 男人身着深绯色麒麟金丝刺绣袍子,步伐不急不慢,还有种懒散的意味,在月光和深绯衣袍的映衬下那张面容更添了几分映丽之色。 他的感官很敏锐,只一眼便察觉到,这种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 她的脸上带着些许茫然,身体瘦削,站在那里薄薄的一片。 她没有说话,而他的目光太过锋利,让她忍不住移开了视线。 段乾停站在马车前,忽然抬手示意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四爷。” “去问问。” 说完他径直上了马车,完全没看到陈景和错愕的表情。 四爷什么时候转性了?还会关心起人了? 他挠了挠头,不明所以。 随后转身向陶桃走去。 陶桃见他靠近,下意识地笑了笑。 “你来枢密院有什么事?” “大人,半个月前我不是接了你们的生意吗…” “嗯,怎么了,是邱家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点头,疑惑地问。 “不是邱家,是我。”她指了指自己。 “你?!” “虽然你们家的总使大人还没有下葬,但是能不能先支付一下我的报酬?” “实在是对不起,我真的很需要这笔钱。” 她将手背在身后,攥得紧紧的,有点忐忑不安。 “多少?”他问。 她默默比了一个数字三的手势。 然后她就听到了一个很惊讶的声音。 “三千两?!” 陈景和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是会狮子大开口。 陶桃听言,连忙摆手,急着解释:“不是不是!是三百两!” 他缓了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吗,再说邱闫令也不值三千两啊。 随即从衣袖拿出三张银票。 “喏,刚好三百两。” 陶桃接过,“多谢大人。” “不用谢,要谢就谢他。” 陈景和笑了下,转身上马,一行人走了。 “这段乾人还挺好的……” 不用想也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如今枢密院最大的官不就是段乾嘛。 枢密院的马车一路朝着皇城而去,出示令牌,穿过丽正门,陈景和就上了马车,车轱辘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回荡在静谧地宫道上。 大约有一刻钟的时候,崇政殿就在前面,马车缓缓停在宫道的路口。 陈景和先下马车,后面是段乾。 “四爷,那我就在这候着了。” 他嗯了一声,大步向前。 在上台阶的时候,有人遇到了他。 是刑部尚书贺从束。 中年男人朝着他拱手行礼:“段大人,真是许久未见。” 段乾唇角微勾,颔首,“半个月前总使的葬礼怎么没见你?” 两人边走边聊。 他叹了口气:“是贺某的问题,随州出了一起私贩官盐的案子棘手的很,不得已贺某前去处理。” 第十八章 受封 “处理好了?” 贺从束又叹了口气,很是无奈。 “还没有,昨日圣上将我等召回,眼下也不知是什么事情。” “既来之则安之,你说对吗?贺大人。” 他看向他,脸色淡淡。 “段大人言之有理。” 贺从束笑着点了下头,行为举止在他面前格外的谦卑。 两人进门,他才发觉今晚朝廷上的重臣都聚集在此,看来不是受封就是问罪。 希望圣上等会儿不要点到他就好。 段乾走过去,犹如闲庭信步,在所有人或是猜忌或是不善或是讨好地目光,从容自若地向太子齐蘅点头示意。 朝堂分为两个阵营,文官以中书省和太子齐蘅为首,中书令位置空缺,如今暂由齐蘅代为掌管,原本最有望成为中书令的人,已经躺在邱氏灵堂的棺材里。 左相是朝堂文武官之首,兼任内阁长老,不参与朝堂之争。 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皇帝之下,百官之上,双手拢于衣袖,看着这一切,静默无声。 原本应当还有个右相之位,当年段乾祖父身为太傅兼任右相之位,后来因告老还乡,被圣上暂且废除这个位置。 武官便是用枢密院为首,总使前段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遭人刺杀,所以现在副使段乾便是眼下执掌枢密院之人。 虽然朝堂分为文官和武官两个阵营,但文官和武官中不乏有士族和寒门之人。 且说段氏虽是士族,却也是文人之首,段乾祖父不仅在朝堂,在天下也有不少门下弟子,其他氏族同理,枝繁叶茂下,暗地里根深蒂固。 枢密院总使遇刺之事,圣上震怒,命令大理寺彻查此案。 反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工部侍郎在家中惨遭毒手,死的人官职可都不小,这是有人在挑衅帝京皇权的威严。 “圣上驾到!” 太监尖利的嗓音从大门传来。 除了太子齐蘅和枢密院段乾特赦,其余众臣跪地朝拜。 圣上身穿赭黄色广袖朝服,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年近四十的年纪让他的脸上多了几道皱纹。 他淡淡一笑,亲和中透露着天子独有的宏伟威严。 “众爱卿平身。” 圣上坐在龙椅俯瞰着众人,面无表情地样子,双目如炬,如同苏醒的巨龙,环顾着自己的领地。 他缓缓开口:“王素仪何在?” 站在文官里的大理寺卿闭了闭眼,面上颇有视死如归,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般沉闷喘不过气。 他迅速站出来拱手:“臣在。” “枢密院总使邱闫令刺杀一案,进展如何?” “圣上赎罪,臣已经命人竭尽全力在彻查,很快就会有所进展。” 王素仪低着头,额头汗涔涔的,顶着上面灼热的目光,脸色忍不住发白。 他悄然抬眸瞥了一眼武官之首,那个看着事不关己的枢密院副使,又瞧了一眼前面的太子齐蘅。 舔了舔干燥的唇,又道:“当日大街上还有…还有枢密院副使大人在,想必、想必副使大人比我等都要清楚。” 霎时间朝堂之上雀然无声,众人纷纷低着头,不敢抬眸看一丝一毫。 只有齐蘅转头看向那个连在圣上面前,姿态都有些散漫的男人。 段乾微低着头,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也不辩驳。 直到寂静的大殿上,皇帝的目光投注在他的身上,沉声问:“段爱卿,这是怎么回事?” 段乾拱手道:“回禀圣上,臣当日的确是在随行队伍身后。” “臣无能,未能及时护卫总使,还请圣上降罪。” 这话一出,不少人面面相觑,特别是文官有些人,无声地冷笑起来。 他要是无能,这朝廷武官之中,就没有一个能当得起有能之人。 不同于总使之位,副使的位置是段乾实打实的自己从战场上争来的,十六岁的年纪,一杆银枪,在战场上恣意张狂,所向披靡。 一曲平戎万全阵运用得如鱼得水,围剿了多少敌国军队,令敌国将领闻风丧胆,不战而退。 这么高的位置,这其中或许是有因为段乾祖父的原因,但是不可否认,十六岁的段乾无人能敌,这过去也才堪堪五年而已。 “这也怪不得你,大庭广众之下,又有谁能料想得到。” “不过…王爱卿…” “工部侍郎之死又是为何?天朝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而你身为大理寺卿,却没有丝毫的进展,可是在玩忽职守?!” 一声怒斥,连带着朝堂都震颤不已。 众人惶恐下跪,齐声:“圣上息怒!圣上息怒…” 尤其是大理寺卿,磕头磕得砰砰直响,“臣下无能,请圣上赎罪…” 太子齐蘅站出来,低头拱手:“父皇息怒,接连两起案件实属离奇突发,大理寺卿也还只是需要些时间,假以时日定能给天朝给父皇一个交代。” 左相谢瑞章站出来拱手:“圣上,太子言之有理,大理寺确实需要些时间。” 段乾侧眸睨了王素仪一眼,淡淡地道:“王大人不如讲讲工部侍郎案件是如何发生的?”在下听闻大理寺抓了陈府女眷回去审问?” 王素仪缓缓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眼圣颜,而后连忙低下头,额上鲜血淋漓,滴答一声滴落在地面。 疼得不行,他此时却无暇顾及,开始讲述事情的原委。 “痕迹被清理,尸体也经过清洗,所以除了陈府女眷之外,最开始接触的是葬仪师?” 段乾此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露出一丝诧异,心中猜疑这煞神今日怎么这么好心,还提点他人。 王素仪猛然抬头看向段乾,急忙点头:“对的对的,明日臣便将葬仪师传话审讯,相信定能有所收获。” “那好,朕便命你在一个月内彻查工部侍郎真实死因,看看到底是因为不治之症,还是有人在挑衅天朝的威严。” 说完,皇帝身侧的大太监高连桂上前一步,“此外,圣上有旨宣告。”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因枢密院总使邱闫令惨遭刺杀,令国损失重要命臣,实乃国之大憾,而今枢密院副使段乾英勇善战,才德兼备,殚精力竭,为天朝立下赫赫战勋,故,朕封为枢密院总使,赏金万两,宅院十座,千亩良田,为天朝继续鞍前马后勤恳效劳,共谋国家社稷之昌盛。” 段乾俯身低头,双手作揖:“臣,接旨,叩谢圣恩。” 一时间,底下的人忍不住心思各异,心想着这案子还没破,这段乾就晋升了? 第十九章 审讯 齐蘅转头看向他,而后垂下眸,神色看不出什么。 下朝后,那些人纷纷围了上来,向段乾庆贺,没走到他跟前,被邬雷为首的武官们拦在身后。 段乾大步向前,目不斜视,行走带风。 “段大人!” 忽然他的身后传来一阵叫唤。 他识得这声音是谁,缓下脚步,偏头看去,齐蘅走过来,站在他面前,温和地笑了笑。 “恭喜段大人再升一职,相信不久,右相的位置便可为段大人重启。” “殿下说笑,都是圣上抬举。” “先前有谣言传出本殿下舅舅之死,和段大人有关,而今父皇封你为枢密院总使,由此可见,父皇对你十分信任。” 段乾忽地轻笑了一声,“或许殿下听过,站的越高哪天不小心摔下来便会粉身碎骨,不管殿下信不信,对于总使之死,臣未沾染分毫。” 齐蘅似乎没料到他会同自己这般大胆直言,怔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逐渐归于平静。 段乾又在瞬间脸色淡然,欠身拱手:“臣有要事,先行一步。” 齐蘅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思。 一辆孤零零地马车停靠在宫门,待自家爷坐上马车后,陈景和自动当了马夫,时间太晚,他让那些人回去了。 “四爷,回段家吗?” 他偏头问了下。 里面静默了一下,“去枢密院。” “是。四爷。” 没有白天的闷热,夜晚的风凉爽宜人,无声的街道上响起车轱辘压过青石板的声音。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枢密院门口。 他一使劲跳下马车,转身撩起帘子:“四爷,到了。” 段乾下了马车,不经意间往旁侧斜视了一眼,地上一抹白映入眼底,倏地顿住了脚步,而后往前迈开步伐过去。 他看着地上的东西,半膝下蹲,指尖捏住拾起,一只用纸扎成的小猫活灵活现,白身上画着一块块棕色黑色的斑点,有小耳朵,还有胡须,脸颊甚至被涂得红扑扑的。 陈景和惊奇地道出声:“这谁掉啊?小猫做得还挺有趣的,好可爱啊。” 说着话他就要上手,忽然被眼前人一躲,他抬头看去,却瞥见自家爷带着凉意的视线。 什么都没说,又像什么都说了。 陈景和喉头凝滞了一下,呵呵的干笑了几声。 段乾将手放下,纸扎小猫被他收入衣袖里,迈开脚步进了枢密院。 耀阳灼热,陶桃又是起了个大早。 自从她来到这里,生物钟都被调过来了,每日就是早睡早起,身体倍棒,精神头好的不得了,吃嘛嘛香。 好是好,但她却有点不习惯,可没办法,这又不像现代要什么有什么。 她洗漱好后,陶母正在准备早膳,弟弟也在给自己拾掇,小小的人儿,还算懂事,不然她可不会给他买糖吃。 三人正乐呵的吃着饭,门口猛地碰碰作响,好似要把门拆下来一样凶恶。 陶母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过一丝惊惧,刚要起身,陶桃已然朝着门口过去。 “谁呀?!拆门呐?!懂不懂礼数。” 她没好气地拉开门栓,打开门,望着眼前的人顿时怔忪。 “又见面了。” 赵礼微微笑起。 “大人,有事吗?” 她面无表情,淡然处之。 “你是不是去过陈府做过殡葬?” 她点头,“对,今日还要去,葬礼还没完。” “你处理的人是工部侍郎,他的死有问题,你和我们回去接受审讯。” “好。” 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让赵礼好奇且疑惑地挑了下眉,她一个小娘子就不害怕不担心? “能不能等我一下,我进去交代一下,不然我怕我娘和弟弟担心。” 她指了指里面。 他点了下头。 目前她也不是嫌疑犯,只是接受审讯而已,大理寺不是这般苛责之人。 若是那些被他不留情面对待过的人知晓他此时是怎么想的,只怕非得破口大骂不可。 陶桃连忙转身回去同她娘交代:“娘,我现在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等会儿有人来找我,就说我现在有事,让他们先回去。” “还有,这是三百两银票,晚上我不知道能不能准时回来,到时赌坊的人来找,你就给他们。” 这顿操作弄得陶母莫名其妙,眼看着她要走,急忙抓住她的手问:“桃儿,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门口的人是谁?” “还有,你哪里来这么多钱?” “娘,你别担心,这钱是我挣的,我找枢密院要的,你只要记住我交代的就好。” “在家等我。” 陶桃唇角上扬,眼神给予她安抚,拍了拍她的手,之后干脆利落地转身走。 上了大理寺的马车,约莫过了不到半个时辰,马车逐渐停下。 她被带着来到大理寺牢狱,昏暗脏污的环境,潮湿腐臭的味道萦绕在鼻端,熏得她眉头直皱,不适感很强烈。 关押在牢笼的囚犯蓬头垢面,个个面如死灰,眼神呆滞,似乎已经失去了生的期盼。 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甚至会产生进来就出不去的心理暗示。 而见多了死人的陶桃内心格外淡定强大,稍稍安慰了自己一下,便能笑着面对眼前审讯自己的人和审讯室这些沾血的刑具。 赵礼和她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你可以开始说了。” 他盯着她看,脸色肃穆冷冽。 陶桃沉吟了下,开始讲述自己在陈府看到的一切,当然,省去了自己在人家门口蹲守了七天七夜的变态事情。 这要搁现代,被人发现指定得被打一顿不可。 “你就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 “在撑开死者口部的时候,涌出了大量的黑血,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赵礼听言,沉默了几秒钟,猛然站起身前向,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地俯视着她:“没有其他的了??” “真没有了,大人,我不是仵作,再多的我也看不出来啊。” 她抬头无惧和他直视,脸上多了些无奈。 “是什么样的黑血?有毒?当时你和他们说了没有?” “就是乌黑的血,不知道有没有毒,已经说过了,他们不甚在意。” 在她说的过程中,赵礼始终盯着她的脸庞看,不放过一丝一毫她的神色,在分辨她是否在说谎。 第二十章 “真相” 赵礼起身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肚子咕咕在叫。 看着站在门口的狱卒,她过去问:“大哥,你们这儿包不包饭的啊?眼看着大中午了,是不是可以让我吃点饭什么的。” 狱卒面无表情,理都不带搭理她一些。 她用手指圈起发尾,歪头思考了一下,又道:“大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按理说审完了,应该就没问题了啊。” “我等会儿能不能出去?” 回应她的只是无声地寂静,和囚犯偶尔痛苦的呻吟。 这让心里莫名有点发怵,明明是夏天,却越待越觉得浑身发凉。 而另外一边的审讯室内,邱昭澜坚决不坐这肮脏的木凳,嫌弃地看着周遭的环境,拧紧了眉头。 贴身嬷嬷用衣袖擦了又擦,她还是不肯坐下去,冷冷地带着高傲的神情,说道:“本夫人已经说完了,我们老爷就是得了不治之症。” “你说的什么中毒,本夫人不知道。” 赵礼猛然一拍桌子,啪一声响,吓得她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 “邱陈氏!本官劝你最好如实交代!仵作查验出陈大人身前被下了剧毒,才导致身亡,你作为他的枕边人,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是在耍本官吗?!” “你不说我这里有一万种方式让你开口!” 他说着话,转头看向那些肮脏带着血迹斑斑的刑具,邱昭澜和王嬷嬷循声望去,两人忍不住贴在一起,有个依靠。 但邱昭澜又想到邱府,而且邱府头上可是皇后娘娘还有太子,她又有何惧。 “赵司直,本夫人才是应该劝你,屈打成招是犯律法的,本夫人已经实话实说了。” “你既然知道我是老爷的枕边人,就应该明白我比谁都更希望他活着!他不仅仅是我的夫君,更是陈府的老爷,身任工部侍郎之职。” “试问我又有什么理由会去下毒呢?!” “你真是问错人了。” 一番话恳恳切切,有理有据,一时间还真让人找不到漏洞。 她说得的确是对的,这个时代,女子以夫为刚,夫君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一个家族的荣辱兴衰,也基本都是在依靠男子在支撑。 没了夫君,单凭一个女子,想要撑起一个家,还是有些困难的。 邱昭澜挺直脊背,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可衣袖下她的手紧紧握住王嬷嬷的手。 赵礼听完她说的一大堆后,沉默了几秒钟,忽然冷笑出声。 邱昭澜和王嬷嬷都感到很莫名其妙,疑惑地看着他。 他从衣袖拿出一封书信,“邱陈氏,这上面明明确确写了你是在什么时候给陈大人下的毒,又是如何收买大夫,隐瞒事实真相。” 一年前,陈幼辉在春艳楼遇到当时花魁何婉,垂涎于她的美貌,将其赎身,而后纳为妾室,至此后独宠于何婉,惹得后院众多非议。 不仅仅是对她独享老爷的宠爱感到嫉恨,还有对她的出身鄙夷嫌弃至极。 他们这些虽然出身不高,但好歹是清白人家出身,不是她一个青楼妓子可以比较的。 偏偏老爷看中她美色,被这狐媚子迷惑了心智,才会把这样肮脏的人纳入后院,而他们使尽浑身解数也不过让老爷在他们房中待了一晚。 此后,便是夜夜宿在何姨娘的院子中,妾室们到还好,最怀恨在心的人是邱昭澜,这个正经世族出身的女子。 虽然她在邱氏算是旁系,但是她也为了陈府为了陈幼辉,做出贡献。 如果不是因为她,陈幼辉到现在都还是个六品小官,工部侍郎的位置哪里轮得到他坐。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成婚这么多年,还要遭受如此羞辱,和一个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正因为陈幼辉纳了何婉,才得了脏病,但是何婉既然脱身青楼,除了她的贴身丫鬟,根本不敢和任何人提及此事,瞒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后来进来陈府,私底下以调养身子为由,让大夫治病。 要不是陈幼辉染上脏病,邱昭澜也不会知道何婉有这个脏病,为了陈府的颜面,她没有选择说出来。 可她自始至终都一直嫉恨在心里,恨何婉,恨陈幼辉,这两个人让她干净的人生里沾染上污点。 如果让别人知晓了她嫁的人是这样的,娶了青楼妓子还得了脏病,那她还怎么在帝京在那些官家夫人面前立足。 会一辈子让人耻笑,抬不起头来。 赵礼凝视着他们,“所以你憎恨他们,这种丑闻你不希望被人知道,最好连主人公都一起消失殆尽。” “于是你就在给陈大人治疗脏病的汤药里下毒,每日一点点,到最后让人误以为他是因为脏病死的。” 邱昭澜听完他说的一切,脸色越发的难看,铁青中流露出一丝白。 身形摇摇欲坠,要不是王嬷嬷抓住她的手腕,只怕下一秒就要跌倒在地。 “这些都只是你的一面之词,你没有人证物证。” “谁说我没有,何婉亲眼看到你的贴身嬷嬷下药,想必你房中定然还没来得及处理那些毒药。” 这会儿轮到王嬷嬷惊慌失措了,她扑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磕头。 “大人,老奴什么都没有做啊!” “老奴是冤枉的,是那个贱人在胡言乱语,请大人明鉴。” 他低头看着她,丝毫不为所动:“是不是冤枉,待大理寺搜查,便一清二楚。” 这时,外面有人走来在赵礼耳畔小声说话。 邱昭澜现在还不慌张,她相信,邱家肯定会出面保她的,说到底她还是邱家的人,他们不会不管的。 赵礼惊讶地转头问他:“你说她拿着那块玉玦就是为了一口饭吃??” 眼神中很明显的无语和震惊。 狱卒挠了挠头,在他的目光中点了下。 “而且看姑娘的脸色,似乎真有点不对。” 他怎么也不相信,就少一顿饭吃,难道还能饿死不成? 他倒要看看她在耍什么花招,反正这里也审完了,只等去往陈府的人带着东西回来。 赵礼转身出了审讯室,往陶桃那间审讯室走去。 第二十一章 要饿死了 陶桃脸色发白,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她现在才知道这身体有胃病,要是没有按时吃饭,肚子就会疼。 她来这之后都是饿了就吃饭,不然也会给自己兜里揣点糕点什么的,这次匆忙啥也没带,这天杀的还不给饭吃。 听到脚步声,陶桃缓缓抬起头,脸色很难看。 赵礼瞳孔微缩,眸中浮现出一丝淡淡地疑惑和不解:“你这是饿了几天啊?不至于这样。” 她咬紧下唇,瞪了他一眼,心想着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抬手露出一块白青色雕刻着兽头的环形玉玦,她笑了笑:“大哥,可以给口饭不?” 他低头凑近去看那枚玉玦,眉心蹙起:“你这哪儿拾来的?” “什么捡来?!这是人家段乾段大人亲自给我的!我可是枢密院首席葬仪师,给点饭不过分?” 撑着一口气说完,肚子又开始了,感觉胃部在收缩,感觉有点想上茅房,但又不是。 赵礼嘴角抽搐了一下,挥挥手,让人去准备吃的。 ……… 邱府。 头发花白的老太君杵着跟拐杖坐在高位,邱闫文和邱闫书坐在两侧,邱府的管家是为姓吕的老嬷嬷,年纪虽大,但身子健朗,手段高明。 辅佐老太君治理邱府上下,连一二三房的人都得让三分。 此时她站在邱老太君身侧,“老太君,门外陈府的管家已经等候多时,是否要让他进来?” 邱老太君冷哼一声:“这陈府如今已然是一滩浑水,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 邱闫书看向她,面上带着一丝窃喜,说道:“娘!这陈幼辉死了,我们在朝堂就少了一大助力了,为了寒门兴盛,这位置空缺,是不是可以让我来坐?” 她毫不客气地训斥,笃笃地敲着地面:“你这般蠢笨如猪的家伙,老身怎么可能放心你?!” 一瞬间,邱闫书的脸色骤然难看,“娘!我怎么不行了?!” 邱闫文抬眼看了看,沉声道:“行了。” 邱老太君转头看向他:“闫文啊,你弟弟惨遭毒手,为了邱家,你不得不出来接此重任。” “娘,一切都还未有定数,这种风口浪尖,邱府更应当小心行事。” 陈幼辉刚死,他们便急着要去争夺这个位置,很难让人不怀疑邱府和陈幼辉之死是否有关系。 而且眼前风头正盛的是段家段乾,盛极必衰,虽说圣心难测,但他是不会让一家独大的。 或许圣上此时早就定夺,只待合适的时机,所以邱府最好的静观其变。 邱老太君沉思良久,认为他说的有道理。 没了陈幼辉,陈府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陈府。 “不见!” 她斩钉截铁地说道。 吕嬷嬷点头道:“是,老奴知道该怎么做。” “等等!” 邱闫文起身叫住了她。 “一会儿我写封信,你亲自送去大理寺牢狱给邱昭澜。” “是,大老爷。” …… 大理寺牢狱。 吕嬷嬷提着食盒来到这里,对着看守的士兵笑了笑:“官爷,我是邱府的管家,我来看看陈府的大夫人。” “你说你是邱府的管家,又怎么会来看陈府的大夫人?” 官兵狐疑地打量着她,眉头紧锁。 “她是我们老太君的表亲,她大老远从赵郡嫁到这里,同出一家,不得多照拂一些。” 说着说着,她从衣袖塞了些银子给他,讨好地眯了眯眼睛。 官兵掂量了下,和对面的官兵对视一眼,点头同意:“行,你快点,一会儿寺卿大人该来了。” “好的好的,多谢官爷。” 过道阴冷,烛光摇曳,这看着就不像是人待的地方。 吕嬷嬷快步前行,很快找到了邱昭澜所在的位置。 “表小姐!表小姐!” 靠在王嬷嬷身边的邱昭澜,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 王嬷嬷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夫人,邱府的人来了。” 这句话瞬间让她清醒过来,猛然站起身,转头望着声音来源。 “是邱家的人吗?” 邱昭澜欣喜若狂地扒着木杆子,看到眼前的人顿时笑起来:“吕嬷嬷,是你!” 她就知道邱府不可能放弃她,即便是陈幼辉死了,可她还是陈府的大夫人,她依旧掌管着陈府,对他们还是有帮助的。 吕嬷嬷脸色淡淡,等着狱卒开门,随后走进去。 “来,表小姐,用膳。” 她一边布菜,一边观察着身后的动向,见无人注意,把衣袖拿出信急忙递给邱昭澜。 邱昭澜接过,在两人的掩护下,将信看完。 吕嬷嬷面无表情地脸露出一丝笑,对着王嬷嬷说道:“来,你也吃,吃饱了才有力气护着表小姐。” 王嬷嬷犹豫地看了看身侧的邱昭澜,从昨天到现在折腾了这么久,她是一口饭没吃一滴水没喝。 全靠这一口气撑到了现在。 直到看到邱昭澜点了下头,她才拿过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邱昭澜看着她吃饭,脸色淡淡,连喜悦都冲淡了很多,冷静下来,眼神中欲说还休。 吕嬷嬷抬眸看向她,两人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夫人,您坐下,赶紧坐下吃点。” 邱昭澜露出浅淡地笑意,这会儿也不嫌弃了,坐下来静静地用膳。 用完后,吕嬷嬷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她看着吕嬷嬷走远的背影,叹了口气。 自断一臂,可保全所有。 她脑海中浮现出信上这句话。 “王嬷嬷,你跟了我多久了?” 王嬷嬷讶异地望向她,小心地问答:“大夫人,有十五载了。” 她感慨道:“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从年少时期到如今嫁为人妇,原来有十五载了。 “我记得那会儿你是自愿入的府,为了养活弟弟妹妹,是吗?” “是的,夫人。” “你的弟弟妹妹都已然成家,你却一直待在我身边,会有所遗憾吗?” “小姐,老奴没有遗憾,要不是当年您收留老奴,只怕老奴的弟妹们也活不了。” 那年赵郡爆发水患,死伤无数,多少人无家可归,更饿死了不少人。 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在心里。 “王嬷嬷,下药的事,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被人看到,你要我怎么办?” 第二十二章 借点名气用用 邱昭澜的语气淡淡,却隐隐流露出一股阴狠。 她的脸色难看中带着悲伤和惋惜。 王嬷嬷心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眼含热泪地凝望着她:“大夫人…小姐…” 她缓缓蹲下身,眼圈微红:“静儿,你说我到底应该怎么办?才能保全我们所有人?” “老奴明白的,小姐,我知道您是有苦衷的。” 王嬷嬷哆嗦着嗓音,反握住她的手。 “你明白就好,你这一生啊,为了弟弟妹妹,又为了我,都没好好考虑过自己。” “来生,你要做官家小姐,享得荣华富贵,觅得良人。” …… 赵礼手撑着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往自己嘴里狂塞东西的小娘子,颇有些无语。 要不是她手里那块玉玦,真的是懒得搭理她。 陶桃一手夹着红绕肉,一手拿着大鸡腿,还要陪一大碗排骨汤,吃到撑嗓子眼上了,她才稍稍停下。 察觉到对面的目光,她抬头,眼前的人那呆滞的神情,她嘿嘿一笑,用衣袖擦了擦嘴角。 她知道自己太没出息了,跟饿死鬼投胎一样,但是一碰到好吃的,想控制没控制住。 这真是她来这里有史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大餐。 没想到那块玉玦这么好使,她想着段乾名气这么大,大理寺和枢密院多少有点挂钩,说不定他们认识。 段乾啊段乾,不好意思啊,借着你的东西蹭了顿大餐,下次要是你再找葬仪师,我一定给你打折。 她在心中默念着。 “我吃完是不是能走了?” “你们应该查清楚了吗,这件事情跟我没关系,我知道,你们大理寺这么厉害,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 赵礼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知道拍马屁,挺机灵的。 市井出身的就是和官家小姐不一样,行为举止粗鄙的很,而且一个小娘子居然还做死人的勾当。 他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走来一人,俯在他耳边。 “司直大人,寺卿大人要去趟狱中,唤您一同前去。” “好,我现在就去。” 赵礼起身低头看着还在吃的陶桃,再多留她几天,大理寺估计都要被她吃穷了。 “你可以走了。” 陶桃猛然抬头看他,眼神亮晶晶地,嘴边还沾着油光。 “真的?!” “多谢大人!” 等他们走远后,她放下手里的食物,脸色趋于平静,拿出自制的消毒水洗了洗手,用在衣摆擦了擦。 她没有带手帕的习惯,看来以后要带张手帕了。 陈府老爷的尸体在大理寺放着,大夫人和一众女眷又入了狱,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这生意也不知道算不算泡汤。 好在她昨天就拿了钱,不然不是都白干了。 昨天她大约是看出来些东西,猜测没错的话,这脏病应该就是何姨娘身上的。 可为什么陈府老爷身上溃烂成这样,而她却没有呢? 其实有溃烂的,只是不多,记得当日,何姨娘脸上扑了很厚的脂粉,身上味道过于浓烈。 她长期接触死人,嗅觉灵敏,还是闻到一丝腐臭的味道。 而且身为病毒本源,身体适应了菌群,没有得以扩散,而被传染的人往往会更加的严重。 第一,在病毒传播过程中发生了变异,增强了某些病毒的致病性,才会导致后者更严重。 第二,自身免疫不强,这陈府老爷,天天纵欲过度,又大鱼大肉的,把身体弄坏了,再加上年纪大了,自然发病更快。 而且她是相信他是中毒了的,当时她观察到,他的唇色和瞳孔是有点不太对的,还有吐出的黑血。 而这大夫人知道了事情的蹊跷,却让她闭嘴不言。 如果这个大夫人当时存了杀心,只怕她也活不了,但她没有这么做,也许是怕人怀疑。 她不对自己动手,却不代表她不会对何姨娘动手。 因为在她的眼睛里,陶桃看到她对何姨娘的杀意。 大致可以推断出,陈府老爷独宠青楼出身的何姨娘,遭妾室们排挤仇视,大夫人虽然身为陈府的大夫人,却不能说她不会嫉妒。 她绝对比那些妾室还要厌恶这个何姨娘。 单凭第一印象,此人很是高傲,甚至眼高于顶,而且心狠,昨天她根本没有确切的感到大夫人对死去丈夫的悲伤情绪。 有也是表面的。 再则,古代对于出身还是很看中的,如果是不干不净的女人,那她在女人堆遭受到的恶意会是其他人的百倍千倍。 如今陈府老爷死了,那何姨娘就更没有活着的必要。 所以,她动手杀何姨娘,也是迟早的事。 陶桃走出了大理寺,回头冲着看守的人拜了个拜。 “大哥们,再也不见了嗷。” 就算她知道何姨娘命不久矣,她也做不了什么,她只是个开丧葬铺子谋生的市井小民,能护好自己和家人就很不错了。 希望大理寺能查明真相,让何姨娘活着。 大理寺的人在陈府大夫人宅院搜到和陈幼辉身上一模一样的毒药,王嬷嬷独自认罪,坚决咬死没有同伙。 她交代为何下毒戕害陈府老爷,原因只有一个,便是心疼自家夫人,一个寒门氏族出身的清白女子,却要遭受和青楼妓子共侍一夫。 陈幼辉因此染上脏病,还要强迫大夫人同房,企图将脏病传染于大夫人。 大夫人倍感屈辱,日夜流泪,难过不已。 一路从年少陪伴过来的贴身嬷嬷,万分心疼,最终狠下杀手。 赵礼细想下,觉得不仅于此,而且理由似乎太过牵强,大理寺卿却认为事情真相便是如此,执意了结此案。 只关押了王嬷嬷,把其他人都放了回去,择日问斩。 因此,赵礼和王素仪闹了口角之争。 “大人,下属认为应当还要再细细调查。” 他眉间皱起,望着背手而立的背影。 “案件已经调查清楚了,你还要查什么?” 王素仪转身,脸色不太好,冷冷地看着他。 赵礼愣住了,这质问的口吻,仿佛在指责他的不依不饶。 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案件有疑点,一个小小的嬷嬷,怎么可能有胆子谋害朝廷命官?” 第二十三章 女子难做 “黄蜂尾儿针,最毒妇人心,妇人之心最毒也最是愚蠢,只懂感情用事,不知理性做人,况且邱昭澜曾对王嬷嬷有过救命恩情,冲动之下,又有什么事是不能发生的?!” 他语气沉沉不容置疑,夹杂着几分被人辩驳的不悦。 “可是…” “放肆!你这是在质疑本官的裁决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理寺卿!” 赵礼还想要说些什么,一声怒斥如平地一声惊雷般炸开在他的耳边,顿时他慌张跪下。 咬牙说道:“大人赎罪,下属、下属不是这个意思。” 王素仪款步上前,阴寒地话音透着隐隐的警告:“赵礼,你要记住大理寺,而本官是大理寺卿,你只需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余不该说的不该做的,都给我吞到肚子里去。” 眼前的青年,低头艰难地说道:“是,大人。” 衣袂翻飞,一阵风从身侧掠过,随之而来的事关门的声音。 有风透过窗棂而入,一阵寒冷侵袭而来,赵礼才察觉到自己背后汗湿一片。 这件事情绝对不是这么简单的,但他只是个司直,又能做的了什么呢… 无声地叹息溢出嘴边。 堂堂工部侍郎,朝廷命官,居然是死在这样的理由之下,后院之争,起火之地,同样杀人不见血,不亚于朝堂波诡云谲的险境。 何姨娘刻意隐瞒脏病,有传播淫秽脏乱之罪和谋害当朝命官之罪,王嬷嬷以下犯上,蓄意杀人,二人数罪并罚,连诛三族,于今日午时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何婉是青楼出身,没有三族,便查封青楼,将老鸨一并处死。 王嬷嬷是陈府大夫人邱昭澜身侧的人,极少知道她有亲人,而后又被邱昭澜封锁消息隐瞒下来,保住了她的弟弟妹妹和其家人。 正值烈日当头,正午时分。 菜市场涌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叽叽喳喳的议论。 何婉眯起眼睛,抬头望着刺目耀阳的阳光,撒在身上灼热,滚烫的温度让她感觉自己还活着。 但是很快就感受不到了。 王嬷嬷在身侧,昨夜面对死亡的恐惧痛哭流涕后,如今只剩下面如死灰,枯槁麻木,四肢僵冷到即便是灼灼烈日也驱不走从骨子里出来的寒凉。 女人们唾弃鄙夷,骂她不知检点,千人骑万人压的肮脏货色。 男人们趁机欣赏单薄囚衣下曲线毕露的青楼花魁何婉的曼妙身姿,眼神下流猥琐至极,满嘴污言秽语。 让大姐大婶们听到,又是一口唾沫啐在何婉身上,嫉恨到用最恶毒的字眼去辱骂这个即便狼狈不堪却依旧貌美的女子。 沾有黄白浓痰的口水吐在头发衣服上,腥臭扑鼻,何婉却只能屈辱地流下眼泪。 身处烟花之地,根本不是她所愿,她只是一个拥有容貌却无力自保的弱女子。 从小被她爹卖给青楼,从十二岁开始接客,走投无路,也逃脱不了,原以为终于脱离苦海,却还是有人容不下她。 别人嫌恶她,她也在厌恶自己肮脏的一生,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只愿来生做一只洁白无瑕自由自在的鸟儿。 何婉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一滴清泪滚落在满是灰尘的地面,闪烁着寒芒的锐利刀刃倒映出那张绝望的脸。 也倒映出了陶桃那张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涌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 陶桃站在人群中,听着那些人爆发出惊恐兴奋地尖叫,和躲避的眼睛。 亲眼看着鲜血如注从斩落的伤口喷涌而出,那颗貌美的头颅咚咚地掉落在地上,发出闷响,滚落在烂菜叶里。 一双浑浊无神地眼睛和她对视上,她只是浅淡笑起,眼神含着一抹对死者的难过。 斩首示众后,会在菜市场摆上一天,第二日如果没有人为其收尸,那么第二日清早就会被衙门的人丢到乱葬岗喂狗。 渐渐地,人走脚动,拥挤地人群没有热闹看,便兀自散去。 她在不远的摊子点了碗馄饨吃,再放点辣椒油,是她最喜欢的。 期间,有小厮过来收敛王嬷嬷的尸体。 不用想也知道是邱昭澜。 只有何婉的尸体,无人理会。 喝完最后一口汤,她将碗放下,买单走人。 正想着时间快到了,便有人在喊她。 陶桃回头看去,余山余河驾着马车踢踏踢踏地行驶过来。 衙门的人都走光了。 “老板。” 余山跳下马车,无意间转头,却看到一具无头尸体,登时脸色难看起来,余河更是吓得连忙跑到树下呕吐。 陶桃取笑了一声:“都见过死人了,还害怕?” 见她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有心情取笑,两人顿时心中满是佩服,眼神更是充满崇拜之色。 之前好歹人还是完整的,第二次见到死人,直接给他们来了次视觉冲击,太过震撼了,心脏真有点受不了。 所以说这一行,还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别说女子,就是有些男子都做不了这个丧葬的活。 她伸手拿起放在板车的背篓,走到离身体不远的被臭鸡蛋和烂菜叶掩盖的头颅,蹲起抱起,而后放到背篓里。 “你们把她抬到上面,小心一点。” “好。” 两人强忍住不适,把无头女尸抬到后面的板车上。 “老板,去哪里?义庄吗?” “去我家,先把人清理一下。” 现在的时间估摸着娘和弟弟应该是在看铺子,所以家里是没有人在的。 “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啊?” 余山回头偷看了一眼那具可怕的尸体,为了防止断头处一直不断地渗血,刚刚已经先用布包裹起来。 看不到狰狞的伤口,也就没这么怕。 但是他是一眼都不敢放在背篓里面的,尤其是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只怕半夜都要做噩梦的程度。 “有什么不好?” 他蚊子一样的声音,靠近她耳边说:“太晦气了,而且这人还身首异处!这种死刑犯,我怕她心中有很深的怨恨,恐怕会变成厉鬼!” “变成厉鬼又不会找我,我怕什么?该怕的是那些对不起她的人,如果真的是恶有恶报的话,那就是他们的报应。” 陶桃转头看向他,“你说对吗?” 第二十四章 来生不做人 余山呆呆的看着她,怔忪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仔细一想,其实也没错。 “老板,你…” “怎么了?吞吞吐吐的,有话直说。” 陶桃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心想着,难不成这臭小子要找她借钱? “我哥是想说你和别人一点都不一样。” 余河凑过来,年纪小小的,说话自然比大人要胆大一点。 “哈哈哈…” 闻言,陶桃笑了起来。 “有什么不一样的,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吗…” 要说不一样,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 余山尴尬地笑了下,偷偷地拿眼瞅她,心想着她的确和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 但他肚子里没有多少墨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马车很快停靠在自家门前,两兄弟一起把尸体搬到院子里放下,随后陶桃便让他们先行离开。 毕竟是女子,就算死了,该有的尊重和体面还是要有的。 院子旁侧墙边放着好几口棺材,一个叠着一个,家里花圈纸人金银元宝也都有现成的,也不用去铺子拿,这开丧葬铺子就是方便,买这些白事的东西都省了。 她进屋拿了一张凉席垫在地上,奋力将尸体摆在上面,从水井打了一桶水。 拿了一套漂亮精致的寿衣备着,拿来胭脂水粉,和一些特质的颜料、缝合针线准备着。 她坐在小马凳上,手拿着澡巾,目光专注,神情认真地给尸体擦拭着身体。 果不其然,她当时猜的没错,何婉的身体上确实有溃烂,但是不多,也没有陈府老爷那般严重。 女子要更细致一点,一点点清洗,再缝合一下,无非是费点功夫和时间而已。 洗好后,她起身将背篓的头颅拿出来,也要清洗一番。 在清洗何婉的发丝和脸上,那双自始至终睁着的眼睛,覆着一层淡白的浑浊,黯淡无神的瞳孔倒映出她的身影,有种她一直盯着自己的错觉。 “你放心,我肯定帮你弄得干净漂亮,来生如果可以选择,你想成为什么?” “鸟兽鱼?还是人?但是如果你觉得这世间太痛苦难捱了,就还是别做人…” 都清洗完毕后,将头掷在怀里,尸体放在腿上,取用针线,开始在脖子处缝合。 她的手法灵巧快捷,针线手指翻飞间,很快就好了,她低头仔细打量,白皙的脖子上不见缝合痕迹,只有很浅淡的一道划线。 陶桃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进步了不少。” 她边说着边用眉笔仔细描绘勾勒,化眼影的时候,她伸手将眼睛合了起来,用刷子沾取些腮红轻扫在脸颊两侧。 最后涂抹上口脂,妆容就完成了。 她将何婉放置在地上铺着的白布,而后起来转身走进里屋。 出来时,两只手各提着一个篮子,还不够又转身进去拿了两个童男童女的纸人。 随后盘腿坐在白布边边上,开始讲述她的东西。 “我和你讲一下丧葬的基本标配,纸人两个,也就是童男童女,纸马纸钱、金银元宝,花圈花篮,我都用纸扎的,等会可以一起烧下去。” “还有四合院一套,那纸人就给你当奴婢就行,对了,还有手机,你肯定是没见过的科技玩意,几千年后的东西,你现在就能提前用到,怎么样?” 她俏皮地对着地上的尸体笑了笑。 “比别人先进时髦多了,我一并给你烧个说明书,你看着研究一下总会用的。” “宠物呢,你养吗?有小猫小狗、小羊什么的,养宠物其实挺好的,不那么寂寞,算了全都给你。” 陶桃起身撸起衣袖,深呼吸,用上全身的力气将尸体背起来,一鼓作气地踩上凳子把尸体弄到棺材里。 做完这些后,她直接累瘫在地上,喘着气,额头全都是汗珠。 她抬眼看向天空,估摸着时间,他们快要回来吃饭了。 只有她一个人,也就一切从简,省去了中间很多步骤,在何婉身侧放了几枚铜钱、小石狮子,一束漂亮的百合花,然后奋力盖上棺盖。 “何婉,一路走好。” 随着话音刚落,盖上了,就不再相见了。 洗好澡的陶桃刚出来,就见陶母带着弟弟回来了。 陶母看了眼地面的狼藉,柔柔地说道:“忙完回来了。”弯腰开始收拾。 “啊,对。” 她随便擦了几下湿漉漉的头发,之后甩在身后。 “我去做饭,桃儿你的头发要擦干些,不然要着凉的。” “姐姐!” 陶良跑了过来递给她一块糖,是她上次买的,他还没有吃完啊。 “谢谢良儿,去边儿玩去。” “娘我来帮你打下手。”她走过去挽起衣袖。 这做饭她不在行,但是打下手什么的,一点问题没有。 翌日。 陶桃起身准备把棺材连同丧葬用品,等会一起运往城外荒山。 帝京出城后,走过个十来里路,就有个专门给横死他乡的无名尸体还有路人埋葬用的。 在搬运的时候余山余河来了,最大的物件就三个人一起搬上板车。 正巧陶母出来,随口一问:“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出城,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那你们要小心。” 嘱咐完后,她便走进厨房做早膳,完全不知道他们搬运的棺材里正躺着一个死人。 陶桃也没说,要不然以她娘柔弱的性子,不得吓个半死。 “吃了早膳再去?!” 陶桃在门口坐上板车,听到里面的声音,答:“我拿了几个馒头,其他你们吃。” “走。” “驾!” 余山听到她的话,驱动马车。 一路行驶在大街上她看着各色路人道:“等会儿弄完,再回去拉一副棺材,可以去陈府收尾了。” “好的老板。” 前方一辆紫檀木的华盖香车正缓缓朝着他们行驶而来。 马车内,陈景和看向倚靠在软榻闭目养神的段乾,低声说道:“四爷,老太爷又让人到枢密院请您回府。” “几次三番,您要不要回去看看?” “拒了便是。” 他犹豫地看了看四爷眉间倦怠的神色,“是。” 即便同处在帝京,段乾却很少回去段府,一般宿在枢密院,或者是自己买的宅院里。 那些后院的伯娘们仗着老太爷的默认,总想着给他张罗婚事,烦不胜烦。 第二十五章 臭丫头胆大包天 这段时间,前朝余孽又在民间搅浑水。 邦尼定国和辽国又在边境蠢蠢欲动,时不时骚扰一下,搞些小动作,虽然无伤大雅,但也着实令人烦郁。 颇有种在老虎身上拔毛的意思,令天子很是不悦。 而又遇到接连丧失两位朝廷重臣,还是在天子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行凶,挑衅皇家威严,再加上边境传来不大好的消息。 这些天圣上的心情可谓是让下面的人如履薄冰,又如踩在钢刀上行走,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 伴君如伴虎,刑部尚书前往随州去调查贩卖私盐的案子,迟迟未有进展,屡屡叫他们家爷,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前去商议,一日不落,每次都是三更半夜才回来的。 这样子怎么能休息好。 前段时间,泸州突现前朝余孽在当地怂恿江湖人,发动暴动,死伤无数,骁骑营统领章程领段乾之命,带着骁骑营的人前往调查镇压。 在押送罪犯回京时,路上遭遇埋伏,章程武功不弱,只受了轻伤,而骁骑营的士兵伤势较重,暂时驻扎在城外二十里路的义庄。 如今他们驻扎在义庄,段乾知晓那些余孽为了救人,必定会卷土重来,令他们暂且不回帝京,引蛇出洞,而他则决定前往领教一番。 明面上只有两人去,但实际上段乾已经安排枢密院暗部鬼卫军秘密前往义庄。 陈景和撩起小窗帘子往外看了看,忽地嘴里“噫”了一声,目光流出一丝讶异之色。 “那不是负责邱闫令丧葬的厉害小娘子吗?” “带着个棺材大摇大摆地走在大街上,还真是一点儿忌讳都没有,这小娘子这胆识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日在枢密院灵堂,面对皇后娘娘的命令都能视而不见,可不就是胆大包天吗,要不是在枢密院,这小娘子只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大街寻常人见了那棺材纷纷退避三舍,甚至嫌弃地嘀咕着晦气。 不知何时,段乾掀起眼皮,睥睨了他一眼,眸光淡淡。 看过去的瞬间,陶桃停靠在边边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让开一条大路,让这贵人的车马先行。 这马夫身着藏青镶绣纹腹鸮袍子,脸色冷漠,目光锐利如刀,分明就是枢密院卫军。 大街上哪个不敢让路,躲都来不及。 陶桃也知道青天白日在大街托着棺材不大妥当,天子脚下,也怕冲撞了什么重要人物,是以在看到这华盖香车时,便早早退居一旁。 听到陈景和的嘀咕,靠在软塌的男人轻哼了一声,面上似戏谑似嘲弄,还带着些许的兴味。 “这臭丫头拿着本君的东西在大理寺骗吃骗喝,可不就是胆大妄为,若非本君忙,早该收拾了……” 闻言,陈景和干笑了几声,放下帘子。 就算您老不忙,也不用您亲自出手,一个小娘子而已,随便吩咐一个人不就完了。 再说,那日禀报的时候,您也没让下属去收拾一下啊。 陶桃三人驾着板车,一路出了正阳城门,城门兵一看到车上是棺材便急忙挥挥手让他们走了,所以没在城门费什么时间。 出了城门,还要走大概二十里路,为了能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去,他们只能是加快行程。 大半个时辰后,陶桃在山脚看着陡峭的山路,霎时间欲哭无泪。 “早知道我就该多叫两个人过来,这马车上不去,那不得搬死?!” 余山望向自家老板那瘦弱的身板,“我们两个可以的。” “老板,你就拿着纸扎品就行。” “没事,三个人搬更轻松一些,不然到时你们脱力失手就不好了,剩余的东西一会儿再下来拿。” 在陶桃坚持再三的情况下,三人一起搬运起棺材,一步步走上崎岖不平的山路。 等到了山腰就能看到有许多的无名墓碑,乱葬岗也在荒山,只不过和这里是背道而驰,两条不同的路。 陶桃累得满脸通红,额头布满细密的汗水,毫无形象地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的,完全没有身为时下女子的样子和形象。 余山余河两兄弟也累得不行,干脆利落也坐在地上,呼呼地喘气。 山上还是挺凉快的,一阵冷风吹来,立马让她滚烫的脸颊舒服许多,头脑特清醒。 “下次再也不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她当时估计是魔怔了,竟然去帮和自己毫无相关的人,出钱出力,不是蠢就是疯了。 眼下清醒了也没办法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干,下次她一定不会多管闲事。 “余山,把挂在棺材上的干粮帮我拿一下。” “哎好。” 余山起身去拿,然后递给地上的陶桃。 陶桃吐了口气,起身接过,“都围过来。” 干粮和水都准备了三份,现在又饿又渴,派上用处了。 吃了喝了,短暂的休息了一下,她就让余山余河挖坑埋葬。 她则简单布置一下。 长长的白幡在空中飘荡,白灯笼悬挂在树枝上,寒风卷起篮子里的黄色纸钱,一切显得是那么的孤独寂寥。 两兄弟费力又搬又推的把棺材弄到坑里,陶桃坐在一旁,怀里抱着个长条石碑,拿着小刀安静地雕刻,这是从不远处的石堆里精心挑选的。 不多久,这荒山上又多了一座孤坟。 她架起火堆,面无表情,眸光暗暗,开始烧着亲手扎的纸活,余山余河也围坐在一起,往火堆丢黄纸和金银元宝。 忽然一阵妖风,席卷着火堆,灰烬和黄纸漫天飞舞,灼灼焰火差点儿舔上她的手指,却又瞬间降了下去。 余山余河两兄弟不小心被灰烬迷了眼睛,拼命地揉了揉,睁开眼时,天地不知何时变了颜色。 晦暗沉沉,压抑在心头,喘不过气来。 余山道:“老板,看这天,估摸着要下大雨了,咱们还是快点儿回去。” 他的声音被风吹得稀碎,但陶桃离得近,能听到他在说什么。 她抬头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远处似有电闪雷鸣,耳畔山林簌簌,左右摇摆。 “收拾好东西,现在就走。” 第二十六章 段乾你这个乱臣贼子 车轱辘碾过沙石土路,渐渐地停靠在四周满是杂草的义庄。 门口的人垂首弯腰对着从马车下来的人拱手恭敬地说道:“大人。” 重紫色绣睚眦兽纹的华美袍沿随着步伐划过门沿,男人负手而进,脸色淡漠,身侧未带一刀一剑,可见未把即将发生的危机放在眼中。 黑沉沉的天空时不时闪烁着银蛇,裹挟着沉闷于耳的雷鸣声,彰显着山雨欲来的境况。 这注定不是个普通的夜晚。 骁骑营的人在明,枢密院的人在暗。 赵国的余党绝对知道人不是那么好救的,但是他们却不得不救,只因被他们抓住的人是前朝皇室之子赵胤辰。 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段乾颇有兴致地捆绑住手脚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的男子,唇边噙着一抹笑意。 赵胤辰怒目而视,嘴巴被破布堵住,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服气和高傲,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自知之明。 要说这皇室之子为何会被抓住,除了章程机敏,还要得益于赵胤辰本身的狂妄自大,和对前来抓捕的朝廷之人不屑一顾。 自认为他们是跳梁小丑根本抓不住自己,骄兵必败的道理,他是一点也没学会,反而因此落到敌人手里。 “且看看你那些下属能为你做到什么程度…” 他尾音拖长,显得懒懒散散的。 见眼前人呜呜咽咽的似乎有话要说,他伸手拽出赵胤辰嘴里的破布。 嘴巴得以放松,他立马破口大骂:“段乾你这个走狗!背叛赵国的乱臣贼子!” “你们等着!本王定会拨乱反正、匡扶正义,将你们这些反叛贼子斩杀殆尽。” 都百来年过去了,赵国余孽还在生生不息,原本他们要是在暗地里苟延残喘,不搅动浑水,他可以选择放任不管。 但是这不代表着他们能成气候。 沾沾自喜以为能活下来,延续血脉,全靠的是自己的能力。 殊不知他们才是跳梁小丑,老虎毛上蹦跶的虱子,太小太弱,连被老虎映入眼帘的资格都没有。 如今只不过是虱子多了,太痒,是时候该清理一番。 士族存在的时间比此时的天朝还要久远,当年天朝统一多亏于士族的协助,如若不然,开国皇帝怎么可能会轻易统一。 说什么背叛,也只是前身赵国皇帝荒淫无度,为博美人一笑,修建登月楼劳民伤财,天灾人祸,战火纷乱却至黎明百姓于不顾,妄为君王。 面对忠臣谏言,却当场将其斩杀在朝堂之上,暴政为之,寒了多少大臣的心。 身为士族之首的段家自然不能不管不顾,君主无能,自是要另择明主。 选定了当时还是附属国的齐国,齐王爱民如子,仁心宅厚,段家家主亲自前往游说,当时的士族能人辈出,尤其是段家,里应外合下,覆灭赵国,收拢各地小国,将其统一为天朝。 为了永结同好,天朝的首都帝京更是选择在有段家的地方,后来还结为亲家,如此说来,段乾沾了些皇室血脉。 段乾听言,眼中满含嘲弄,轻蔑地嗤笑了一声。 “该乞食的时候就该好好当乞食的狗儿,而不是趁主人酣睡的时候反咬主人一口。” “你!” 啪得一声。 “…呜呜…” 一句话瞬间把赵胤辰激得暴跳如雷,张口就要污言秽语,登时被过来的陈景和赏了一巴掌,而后被眼疾手快地堵上了嘴巴。 只能眼神充斥着恨意和怒火地仇视着眼前的段乾,拼命蠕动着身躯想要起身,却被陈景和一脚踹了回去。 他转身走到陈景和准备在门口前的太师椅上,一甩袍角大刀阔斧地坐下,拿起章程用山泉水泡好的银针雪松,放到唇边抿了一口。 静静地等候着好戏开场。 哗啦啦猛然响起,晦涩灰暗的天空顿时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只消一会儿,地上便蓄起了一汪汪水坑。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车咕噜咕噜碾压的声音。 陶桃看到前面有座房子,赶忙让余山停在一旁,跳下马车后,急切道:“快走,这雨下得太大了。” “等下,我把马车绑好!” 余山冒着大雨将马车绑在树上,这马车太值钱了,不能丢。 陶桃也觉得不能丢,只让年纪小的余河赶紧先进去,她等余山一起。 余河率先跑到前面,在跑到门口的时候,猛地停了下来。 而后赶来陶桃和余山满脸不解,虽然门口有一棚顶遮雨,但是雨势太大风太猛,站在这里跟在雨中没什么区别。 她大声问:“怎么了?干嘛不进去?!” 抬眸的时候却看到他见鬼一样的神情,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登时僵直在原地。 段乾动作一顿,绮丽的眉眼一抬,极纯极黑的寒冷眼眸,折射出锋利的戾气对上一双明亮杏眼。 在看到来人时,眸中极快的闪过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陶桃眼珠子转悠,看着腰间悬挂着刀剑的侍卫,面色不善,在看到他们时,瞬间抽出利剑对准他们。 “我去…” 她暗自感叹了一句。 她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莹白的脸庞上漾出一抹乖巧且讨好笑来。 “各位官爷们,我们就是路过,绝没有要打搅你们的意思,只是这雨太大了,走不了,你们放心,等会子雨小了一些,民女们马上就走。” “劳烦你们行行好。” 天色灰暗,再加上雨影憧憧,让她根本看不清门口坐着的人是谁,但单看只有那人坐着,其他人都是站着的,就足以说明是他们的头儿。 回应她的只有雨声和无尽的沉默。 陶桃却当他们是默认了,心中算是松了半口气。 一阵冰冷夹杂着雨水的寒风梭然吹来,直接叫她打了个喷嚏,浑身不自觉地打了寒颤。 这什么鬼天气! 忽然身侧两人亦是两股颤颤,衣衫湿透得都能拧下一桶水了。 她才又大着胆子说道:“各位官爷们,门口挡不住雨,我们进去一稍稍,好?” 说完后,她便让余山两人跟在她身后,她则在前面走廊走着。 第二十七章 你还要趴多久? 陶桃站在走廊处,靠近正门的位置便停下来。 站了一会儿后,她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恰巧看到院子两侧摆着好几副棺材。 她眉间一拧,轻轻一嗅,鼻尖萦绕这一股雨水的水腥味和泥土的腥味,但是,还有淡淡地腐臭。 这味道再熟悉不过了,长期接触尸体的人都知道。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走廊边上,看到爬满灰尘破了好几个洞的门,凑过去一瞧,里面一张张木板子上都盖着一层白布。 好了,她明白是什么地方。 这他娘的是义庄啊。 她可真有缘,不过也是,前面荒山是坟墓,义庄在这也不出奇。 在里屋的陈景和隐约好像听到了女人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好奇地走出来,手捏住剑鞘,看了眼爷没什么反应,稍稍松了半口气。 若是普通百姓,还是要叫他们快些离去,不然等会死在这可就别怪他们了。 想着,他出门拐向走廊,高声问:“你们是要去哪里?” “什么?!” 雨声太大,她有点听不清楚,下意识往前走去。 陈景和眼中闪过不耐烦,大步靠近,边走边道:“本官在问,你们是要去何处…” 话刚说出口,忽然凝滞了一下,他眼神中流出惊讶之色,诶了一声。 “你这小娘子,怎么会在这?!” 这声音和身形似乎有点眼熟啊。 陶桃上前几步,嗐了一声,笑道:“这不是枢密院的大人吗,民女见过大人。” 眼前的人是那天那个和她对接的人,那此时坐在太师椅上的人是…… 她将目光移向正手肘放在扶手,支撑着下颌,眼睛半合着,神色淡淡的男人身上。 男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抬眸睨向她,慵懒倦怠的模样让她想到了眯眼睡觉的大猫。 陶桃立马正色起来,抿唇拱手:“民女见过大人。” 身后的余山余河见此忙不迭跟着行礼。 这副紧张戒备的样子,丝毫没有方才面对陈景和那样轻松笑颜。 段乾忽地把茶杯放置在桌上,发出一道不小的声音。 陈景和身体一震,赶紧说道:“快走!这里不是你们待的地方!”语气不太好。 她眉间微拧,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咬了咬下唇:“大人,这雨这么大,等小了我们马上就走。” 身后的余山连忙附和道:“是啊官爷,您大发慈悲,留我们一会儿。” “放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 她刚要说话,骤然见他脸色惊变,抬起手,阻止了她说出口。 此时寂静得只有雨声在耳边响起,空气凝结成冰,时间在这一刻放慢,有种突如其来的诡谲古怪的气氛在悄然蔓延。 她亦是敏锐的感受有不对劲的地方,余山不明所以,抓住她的衣袖,就要开口问,瞬间被她捂住了嘴巴。 余山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她。 只见陶桃对他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口猛然冲进来大批穿着蓑衣的蒙面人,手持锐利刀剑,不言不语,直接和骁骑营的侍卫们对上。 大雨滂沱,金戈交鸣,充斥着血腥和杀气的杀戮就此展开。 章程见骁骑营的人不敌,迅速上前,而陈景和无暇顾及他们,紧随其后。 不知何时,屋檐冒出一群穿着黑色绣纹腹鸮衣袍的人飞跃而下,戴着铁制面具,手持夺命弯刀。 气势如虹,一下场每个人接连收割好几条命。 余山余河两兄弟哪里见过这种残忍的场面,直接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软。 陶桃被这杀人的场面也吓了一跳,但总体还是对他们要好上不少。 为避免波及,她看了眼开着的正门。 “走,进屋。” 她小声说道。 等到站在门边,看到依旧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暗道把这观戏的煞神给忘了。 “嗨,大人你好又见面了。” 她硬着头皮顶着他冰凉地目光,假笑了一下。 这人坐在门口,别说余山两兄弟,就连她都不太敢从他身边过。 “你可是去过陈府?” “啊?”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她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他。 “若是耳根子不好使,本君不介意帮你割下来。” 语气淡漠,但字里行间的意思却让人脊背发冷,呼吸一滞。 求生欲瞬间让她想到他刚刚说的话,立马露出一抹乖顺又讨好地笑来。 “别!民女耳朵好使着呢,不老您费心。” “您真是神通广大,民女确实是去过陈府,那陈府老爷死了,尸体是我收敛的,这不是想着一会子回到帝京还要再去一趟嘛。” 她说完,猛然一怔。 他既然知道自己去过陈府,那她去过大理寺不也知道? 难不成他知道了自己拿着他的东西招摇撞骗?仔细想想,她也没做什么啊,他应该不至于这么小气? 听着她的恭维,他无声地冷嗤了一声。 “你…” 正准备说话,倏地他眼神骤冷,眸光一凝,气场为之一变,露出一丝杀意,起身时猛然被跌倒的陶桃扑回椅子上。 敌人充满杀气,手持一把销铁如泥的钢刀,穿过冰冷地雨幕朝着段乾迎面而来。 陶桃不小心被左右脚绊倒,非常冒犯的扑倒在他腹部的位置,恍然未觉身后极速而来的利刃。 段乾眉间微拧,伸手浓厚的内力缠绕住钢刀,铮得一声,在陶桃的耳边碎裂开来。 碎片弹射划断她耳边垂落的发丝,连带着她白皙的脸庞出现一道血丝。 被他抬手两指夹住,一用劲,碎片刷得一下,划破敌人的喉管,大量的鲜血喷涌而出,倒地的同时,将地上的水洼染满了红色。 “四爷!” 陈景和大惊,连忙来到他身边。 不消多时,一场实力悬殊的杀戮随着血流成河落下帷幕。 “你还要在本君身上趴多久?” 一道阴冷地声音在耳畔响起。 方才陶桃是一动不敢动,生怕影响了头上那位爷发挥而连累到自己,虽然他是金尊玉贵,但她市井小民的命也是命啊。 她抬头尴尬地呵呵了一下,而后露出她自认为最最单纯甜美的笑。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手一撑,倏然感受到什么,有点硬又有点软,还有点温度。 第二十八章 她真不是故意的 登时她感受到他的大腿一僵,而她自己也浑身僵住了。 她懊恼害怕地闭上了双眼,低着头,一点儿也不敢对着那双此时闪烁着阴戾寒芒的黑眸。 “你这臭丫头…嗯…” 带着杀意的话语还没说完,忽然他遏制不住的从喉间发出一声闷哼。 陶桃急忙起身,俏脸微红,慌乱间手直接按了下去,滚烫炽热的温度和触感透过薄薄的衣物猛然传来。 她心中忍不住暗道完蛋了,这爷非得杀了她不可! 赶忙站好闪到一边,恰好此时相较之前的雨势渐小,她当机立断拉着余山余河两兄弟赶紧跑路。 陈景和和章程察觉到自家爷脸色似乎不太对,阴沉着脸,仿佛那小娘子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 想到刚刚那小娘子举止冒犯,他急忙就要往门口追去。 “四爷,我去把那小娘子抓回来!” 还没出门口,就听到身后冷如寒冰的声音。 “滚回来!” 他身形一顿,立马闪身到他身边。 “四爷。” 段乾深吸了口气,只胸膛微微起伏,显示了他方才的情绪的失控。 “把人整顿一下,回帝京。” 陈景和与章程单膝下跪:“得令!” 这边,陶桃驾着马车快马加鞭地赶回帝京,顾不得下雨,浑身湿透,如同一只落荒而逃的落水狗。 很是狼狈不堪。 好在身后并没有那煞神派来追杀她的追兵。 想到他方才那杀气腾腾的阴郁脸色,她霎时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是不是浑身湿透的原因,反正就是一阵冷冰冰的。 让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发誓,刚刚的触碰真的是不小心的,他那宝贝的命根子也不是谁都想碰的好。 那她还有阴影呢,那模样活脱脱像是自己轻薄了他一样。 虽然他是长得很美,可她也不是流氓啊。 算了,管他呢,要杀要剐到时候再说。 回到帝京的时候天昏沉沉的,眼看着太阳落幕,好在雨势已经是毛毛细雨,出行不是多大问题。 即便是晚上,那棺材还是要送的,那尸体都晾两天,不得要赶紧入棺,不然对死者也不好。 洗了澡换了衣服,余山余河两兄弟也到了。 她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说道:“你们回去吃饭了吗?” 余山闻着从里面飘来的饭菜香,咽了咽口水,忽然,一阵咕咕叫的声音响起。 他脸登时一红,呐呐地道:“还没有。” 恰逢这时,陶母端着一盆汤从厨房走出来,见他们在说话,笑道:“你们应该还没有吃饭,快进来一起吃。” 余河听言眼睛一亮,而后悄悄拿眼瞅她,小心翼翼的。 小少年藏不住情绪,看样子明显饿得慌。 “走,一起吃。” 吃过饭后,三人精气神都饱满了许多,雨也停了。 陶桃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和两兄弟来到陈府,夜幕沉沉,白色的灯笼悬挂在牌匾下阴气森森的。 她上前敲了敲门,小厮领着她来到之前的房间,三人合力搬运起陈府老爷的遗体。 同时她也注意到府中气氛和先前她来时大不相同。 而陶桃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刚进没多久,后脚有身穿黑色兜帽的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府邸,迎接的人居然是林管家。 林管家领着身后的贵人,一路来到府中佛堂。 大夫人邱昭澜已然恭候多时,一见到来人,立马就迎接上前,露出略带着谄媚的笑:“表哥!” 这幅样子还真是和她平日里高傲冷硬地模样大相径庭,能让工部侍郎的夫人如此,可见来人身份非同一般。 那人沉声问道:“后患可是清理干净了?” 她点了点头:“王嬷嬷到死都没有说出什么,您可以放心。” 他冷哼一声:“要不是大理寺卿,你认为这事能就此揭过?!” “是,表哥。” 见她还算听话的模样,他的脸色稍稍缓和后,又道:“她的家眷可是一并清理了?” “这…“ 邱昭澜看上去有些为难。 吞吞吐吐的扭捏模样登时让他眼神一变,立马意识到她没有顺带斩草除根。 一顿怒斥:“真是妇人之仁!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如此心慈手软怎么撑的起这个陈府?” “亦或是你觉得你已经不需要邱府在背后了吗?” 她顿时惊慌失措:“不是这样的,表哥,若没有你们也不会有我今日,昭澜明白的,明日就派人将他们了结。” “日后还要仰望表哥多多帮衬。” 此番表忠心的言语,温顺的态度,算是让他面色稍霁。 “东西呢?” 听言邱昭澜立马转身拿起佛台上的书信递给他。 “都在这了,您看看。” 这些都是工部侍郎陈幼辉和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来往密切的书信,上面写着的都是军中不为人知的机密。 一旦被人抓住,足以让他们元气大伤。 “把这件事情牵扯到的人,除了心腹,其余都秘密处理了,记得处理干净。” 语气冷酷无情,仿佛好似不是在说那一条条鲜活的人命,而是一只只蝼蚁。 处理干净? 邱昭澜脑海中倏然闪过那张年轻秀俏的脸庞,那个她从未见过女子做这个的葬仪师。 “可是,虽然知道老爷的死有异常,但她只是个葬仪师,而且大理寺曾经召过她去,如果直接杀了,岂非太明目张胆了?” “什么?她去过大理寺?!” 他的语气很震惊还带着一丝怒气。 见他脸色又变得很是难看,邱昭澜又惶恐又不安。 “表哥息怒,那个葬仪师只是个小娘子,应当是没有胆量敢胡说八道。” 小娘子? 做这种死人行当的人在帝京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要说是小娘子,他登时想到那晚在邱府灵堂,和段乾相谈甚欢的那个小娘子。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真是她,那就更不能留了。 但凡和段乾有关系的人,绝对不能留! 况且那个银针… 他冷声道:“必须把她除掉!” “这…为什么?” 邱昭澜疑惑地看向他,很是不解。 一个小娘子能对他们造成多大的威胁?她有些觉得他太过草木皆兵了。 第二十九章 杀人灭口 笼罩在兜帽的那双眼睛冰冷地看向她,脸色极为肃穆阴沉。 “邱昭澜,莫不是你以为如今陈府是你一人就能掌控的了?现在都敢来质疑我的决定?!” “看来没了陈幼辉,这陈府你也不想要了,到底不是亲生儿子,竟也不设身处地的为你的儿子考虑。” 他一字一顿的说着,时时刻刻都在警告她眼下身处的险境,最后更是直白的威胁着她对自己的忤逆。 邱昭澜大惊失色,失控地抓住他的手臂,“表哥,不是这样的!是昭澜一时糊涂,胡言乱语了,表哥千万别和昭澜这等妇人计较!” 没了陈府,没了工部侍郎夫人的头衔,她的荣华富贵怎么办?她还怎么享受那些夫人小姐对她的恭维和奉承? 她不要变成那些被人踩在脚下的屈辱模样,她要做人上人,有儿子在,她有邱府相助,她定然能变得比其他人还要尊贵。 所有加注在她身上的屈辱,都如同陈幼辉和何婉那般付出残酷的代价。 所以即便是工部侍郎又如何!她背后可是寒门邱氏! 那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的母家。 那些夫人小姐们,敢在她面前嚼舌根吗? “都是昭澜的错!昭澜立马吩咐下去执行,方才林管家来报,说那小娘子就在府上,正式动手的好时候!” “是吗?” 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便速战速决。” 话音飘荡在风里,随着人影的消失而消散。 邱昭澜的眼中浮现出一股阴狠的杀意,冷声喊道:“言巧!” 站在门外的大婢女迅速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大夫人,婢子在。” 她一抬手,言巧无声地上前。 两人一番耳语,言巧抬起头看她,而后点头领命。 “记住,要做到干净不留痕迹。” “大夫人放心,婢子定会做的妥当。” 忙活了一个时辰,这灵堂总算是布置完了,三个人还是要比一个人快的。 此时聚集了不少女眷和少爷小姐们,穿着孝服,带着白花,呜呜咽咽跪在灵柩的蒲团前哭丧。 都来聊表一下自己的心。 虽然陈幼辉死了,但是他们可是老爷的妾室,况且有的还有孩子。 陈府的一切该有他们的份。 陶桃双手合十抵住额头,虔诚且尊重地弯腰祭拜。 身旁的余山余河有模有样的跟着做了起来。 林管家同样哭丧着脸,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花,眼神中满是遗憾和惋惜。 他在这个陈府待了快二十年了,老爷待他们这些下人还是不错的。 好不容易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才没几年,竟然就变成了这样的下场,色字头上一把刀啊,真是令人唏嘘。 “林管家,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我带着道士再来同你们商议下葬时间。” 林管家刚要说话,忽然走来一丫鬟。 他认得,是大夫人身旁的大婢女言巧,自从王嬷嬷死了,她便一直代替王嬷嬷的身份伴在夫人左右。 言巧脸上漾出亲切又尊敬的笑:“小娘子勿急,我们大夫人邀您一叙。“ 叙? 陶桃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时候自己和大夫人是旧识了? 言巧看到她不解的表情,又道:“小娘子别担心,是关于老爷后续下葬的问题。” 难道她不满足于眼下的陪葬规格,还是觉得这灵堂的规格不够尊贵? 想要再弄得盛大一点吗? 有些家属的确是有这样的要求,死者生前没享受到的风光,死后一定要盛大且风光大葬,这样会比较面上有光,又落得个孝顺的美名。 说白了就是给别人看的。 现代人都有这样的思想,只怕古人会更甚,而且这个人生前还是朝廷命官工部侍郎大人。 为了颜面和身份,只会更加的重视。 可以理解。 她露出明白的笑容,拱手道:“我明白您夫人的意思了,走,商议一下哪里需要改动的。” 言巧面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后笑着点了点,转身的那一瞬间,眸光微闪,藏着一丝杀气。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先回去。” 现在已经很晚了,事情做完了,而且累了一天了,让他们先回去也是应该的。 好歹她是做过打工人的,一朝翻身做老板,指定不会变成周扒皮那样。 余山有些犹豫,虽然她是老板,但是夜路危险,一个小娘子回去他还是有点不太放心的。 “老板,要不我留下陪你,让余河先回去。” 言巧取笑了一声:“这位小哥,难不成你还怕我们对小娘子怎么样?” 余山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觉得…”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余山,今日打工时间结束,累了一天了,你们快回去歇息。” “我等会儿自己回去没问题的。” “那好的。” 陶桃毕竟是老板,老板开口说话了,余山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马车你们一并带回去。” “好的。” 余山余河两兄弟走了,她便跟在言巧身后。 月光被乌云压顶,只剩下点点繁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辉。 下了雨的夜晚,比平日还要格外的凉爽,甚至泛着丝丝的冷意,莫名让她打了寒颤。 一路走在幽深小径,越走身后的哭喊声便越遥远。 连下人都看不到几个。 陶桃先前还觉得没什么,但是走了有段时间,心想着这大夫人住这么偏僻的吗,还是说这陈府这么大,所以每个院子才相隔这么远。 她不可避免的产生了些许的疑惑。 直到前面的人领着她走进一处杂草丛生的废弃院子,她似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劲。 “姐姐,大夫人不可能住这?” 陶桃警惕地看着前面停下的人,言巧对于她的问话,不言不语,骤然,她转身手持匕首猛地朝着陶桃扑来猛刺。 动作之快,若是没有防备的人指定得当场殒命。 她温和地笑脸瞬间变得阴狠,眼神充满恶毒的杀意。 陶桃有所防备,在她动身的时候,快速往旁侧闪躲,言巧忽然露出一丝错愕,没想到她居然会有所防备。 躲过之后,她一刻也没犹豫,转身往外面奔跑。 逃出院子,她茫然地看着陌生的环境,这片地方像是荒废了很久一样,而且陈府这么大,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第三十章 爷救命 身后的人穷追不舍。 “你逃不了的!乖乖受死!” 身后传来充满杀意和气急败坏的怒斥。 就在这时,一群拿着棍棒的家丁从四面八方的道路窜了出来。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间,怔愣在原地,看着前有虎后有狼,心想这会儿真的要噶在这里了。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是怎么得罪这大夫人了,对方竟然要杀她! 自己也没做什么说什么,一直兢兢业业的,难不成是因为她知道那陈府老爷的死有蹊跷?可这件事情不是尘埃落定了吗? 早知道这一趟就不该来。 事已至此,现在后悔也没用了。 家丁们目露凶光,脸色恶狠狠地,手持着棍棒,气势汹汹地朝着中间瘦弱的小娘子扑了过来。 身后的大婢女高举着匕首,程亮的剑刃在光的反射下闪过一丝寒芒,倒映在陶桃那张发白的脸庞上,寒气森森。 陶桃转身,直接冲着言巧飞奔而去,言巧不明所以,一时间愣在原地,直到被猛烈的力道撞飞在地上她才反应过来。 一声怒吼:“快抓住她!大夫人吩咐,不留活口,就地斩杀!” “你们谁敢!我是枢密院的人!” 她转身一声冷呵,语气坚定,掷地有声,不似作假。 枢密院! 即便是身处宅院,他们也知道枢密院那凶残的名声,倘若真是枢密院的人,主子倒可能没事,但是他们这些下人只怕要倒霉了。 这般思虑,家丁们猛然停了下来,面面相觑后,看向夫人身边的大婢女言巧。 言巧倒是见识过不少手段,自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且看她那副穷酸的样子,又是一介平民,怎么可能和枢密院扯上关系。 真真是在白日做梦而已,糊弄他们玩儿的。 言巧不屑一顾,冷笑一声,吩咐他们直接上去。 而陶桃趁着他们犹豫地功夫,一下子窜进了方才破败的院子。 她刚进来的时候,习惯性的环顾了下周围,发现在西南墙角有颗十分粗壮,年岁已久的参天大树。 围墙是高,但有树在绝对能爬过去。 好在她不是没爬过树,不是很熟练,可也不陌生。 在潜能的爆发和求生欲下,陶桃三两下猛然爬上树,低头看了眼跟着爬过来的家丁,伸脚就是狠狠地一踹,直接把人踹到地上哎呦哎呦的惨叫连连。 “快上啊!别让她跑了!否则大夫人不会饶过你们的!” 底下传来言巧的怒吼着,焦急地模样夹杂着恐惧。 事实上真正不会被饶过的人是她,但是她必须要将他们都拖下水,她是知道大夫人的手段,如果她任务失败恐怕脱层皮都是轻的。 陶桃低头冷冷地看了一眼,转身站在围墙上,看着三米的高度,一鼓作气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快!出府去追!” “快点!” “嘶啊……” 她跌坐在昏暗的巷子里,手捂着扭伤的脚踝,脸色发白,额角渗出点点汗珠。 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就知道一定会扭伤,只不过没想到居然这么疼,感觉脚都快断了! “该死的…一群神经病…” 她暗骂了一句。 听着远处急促的脚步声,她强忍着疼痛,扶着墙壁踉跄着站起身。 衙门在哪里不知道,不过她去枢密院的路,一定比衙门熟。 顾不了上午那会儿刚得罪过他,此时到枢密院是最好的选择,他总不能因为上午那点子事就杀了她。 她急切地一瘸一拐地跑出巷子,往身后看,远远就看到拿着棍棒的陈府家丁。 穿过大街小巷,那些人居然还敢在大街上明目张胆地搜寻她的踪迹。 原本还想着回家,眼下就更不能回去,也不能去余山那里,如果去衙门,找人问一下不是难事,问题是衙门真的会因为一个草民,得罪陈府得罪工部侍郎的夫人吗? 她不敢赌,因为她只是个市井小民,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自己反而被关进大牢,那真的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无权无势的她,怎么斗得过陈府? 就算她去枢密院又能如何,他凭什么帮自己?所以到底该怎么办? 她忍不住开始慌乱起来,手握成拳头,无意识地放在嘴里咬住,脑海中思绪混乱,迫切地想要找到对策。 对了,上午在义庄的时候,段乾分明问过她陈府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他知道工部侍郎的死有问题,大理寺只抓了何婉和大夫人身边的嬷嬷定罪。 可有心人绝对能想到他们两个必定是替罪羊。 而大夫人却没有追究陈府老爷的死因,那天反而还在警告她别乱说话。 这个大夫人绝对有很大的问题,或许这就是她要杀自己的原因,问题是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啊。 这是宁错杀不放过吗? “刚刚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长得杏眼桃腮的小娘子?她是我们府里丫鬟,偷了主子很重要的东西,我们现在在抓人。” 听到声音,陶桃屏住呼吸,慢慢靠在墙壁上,心脏控制不住地怦怦乱跳。 她站在巷尾,前面巷口通着大街,追杀她的婢女就带着人在那里询问这沿街的摊贩。 好了,这回不去枢密院都不行了。 打定主意,她没再犹豫多想,直接朝着枢密院的方向跑去。 在她东躲西藏,跑了过程中,还是被他们发现了。 陶桃一边拼了老命地狂奔,一边感觉自己倒霉到了极点。 在看到那座威严悚然的黑色建筑物时,她就像是看到亲娘,露出欣喜地样子,不再是害怕的心态,恨不能立马飞过去。 特别是那个熟悉的背影。 “官爷!大人!大哥救命啊!” 她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陈景和正与章程边走着边说着话,忽然身后一连串的呼喊,仔细听这称呼还很耳熟。 他转头一看,瞧见一个小娘子正以一种别扭的姿态朝着他这边狂跑,顿时让他一阵稀奇,这寻常人见了枢密院的人,不是害怕,就是躲得远远的,哪敢凑过来。 怎么这小娘子就一副见到亲爹的样子? 突然,他定睛一看,这不就是上午在义庄把四爷气得够呛的小娘子吗。 第三十一章 求收留 很快,他注意到她身后追着她的一群人。 上午才见过,章程自然也认出来她是谁。 陶桃跑到他跟前,立马就往他身后躲,双手抓着他腰间的衣服,跑得满头大汗,脸颊红扑扑的,又怂又害怕。 “大人救命啊!” 家丁们大老远就看到枢密院那座标志性的建筑物,瞬间脚步就给停了下来。 脸上皆是露出惊惧之色,在看到追捕的小娘子和那官爷如此亲密的模样,别说上前,动都不敢动。 落后一步的言巧这时追上来,见他们像傻子一样站在那儿,登时恼火起来。 “你们停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抓!” “言巧姐,你、你还是看看前面……” 有人提醒她,一脸的难色和担忧害怕。 言巧不以为然,在她看来这穷酸小娘子能找到谁帮她,谁敢和陈府作对! 她轻蔑一笑,正打算搬出工部侍郎陈府的名号,看过去的瞬间,眼睛蓦然瞪大,神情带着明显的难以置信。 她就算不认识那两个男人是谁,也该认识枢密院,认识他们身上的服饰。 那不是一般的枢密院卫军,是有品阶的长官。 别说他们,只怕陈府都得罪不起。 原本以为以为解决一个小娘子,且还在自己府邸上,问题不大,可如今没想到居然让她逃了,而且她还真是枢密院的人! 如此,该如何向大夫人交代? 言巧想到邱昭澜心狠手辣的手段,她瞬间浑身颤抖了一下,脸色万分难看,眼神满是恐惧和忧色。 “该怎么办?言巧姐?” “那可是枢密院的人!” 陈景和皱着眉头,转头看着躲在身后脸色发白的陶桃。 “你得罪人了?前面那群人谁啊?!” 章程眯起眼睛看了看,冷笑一声:“这些人真够胆大,敢跑来枢密院撒野。” “我去看看。” 说着他往前走去。 那些个家丁们看到,大惊失色,没等言巧的吩咐,立马转身作鸟兽散。 被陈府惩治还有一条命在,可要是落到枢密院手里,没准还活不过今晚。 言巧环顾四周,立马恼羞成怒,心想着这群贪生怕死之人!待她回府定然要让林管家好好教训他们。 可当她看到腰间挎着长刀的男人,面无表情,却途生一股杀过人才有的煞气朝着她走来时,她顿时吓得转身连滚带爬的逃走了。 见状,章程停住脚步,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陶桃看到人都跑光了,终于是松了口气,但是听到问话的那一瞬间,心又立马提起来。 她赶紧左右看去,看看那煞神在不在附近。 在发现只有他们两个,段乾不在后,最终定下心来,紧绷的神经松懈了好多。 “那是陈府的人,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们了,明明都不关我的事,我就是混口饭吃的!” 一说起来,她满肚子怨念,哪里会想到做死人生意,还能惹上杀身之祸,现在弄到连家都回不来。 真真儿叫她想破口大骂了。 “陈府的人?工部侍郎?” 陈景和眉头紧锁,昨天才和四爷说到陈幼辉的死不简单,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次大理寺只处置了一个姨娘和无关紧要的奴仆。 “能不能借你们的地方躲两天?”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 章程回来便听到这句话,顿感好笑:“小娘子,你莫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知道啊,我又不是不认识。” “我前些天才来过呢!你们忘啦,我给你们处理总使遗体的那个葬仪师呀。” “咱们也算是做过几天的同僚,各位大人就大发慈悲,让民女住两天呗,再说了,再过三日,你们家总使大人该下葬了!” 一口一个总使下葬,陈景和霎时冷起脸:“你说什么呢!那是前总使,前总使知不知道!” “如今我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是四爷!你再这样出言不逊,信不信我把你关枢密院私牢?” “啊?!” 陶桃惊讶地瞪圆了眼睛,随即立马拱手:“恭喜恭喜,祝贺你们枢密院有如此俊美无双的总使大人,你们是好人,你们家大人也是好人。” “所以、能不能让我住两日?你们刚刚也看到了,我就怕他们找到我家去。” 嘴上说着恭喜,实际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这段乾可真厉害,那邱总使在他面前死的,他转眼还能就升职了? 可见这皇帝老头是有多么信任他。 这恭维怎么听着这么不舒服呢。 陈景和嘴角抽搐,拿眼瞅她,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不愧是干这行的,胆子不小,还能屈能伸。 章程也被她弄得扶额失笑:“我说小娘子……” “停停,大哥们,我叫陶桃,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行,一回生二回熟,你们看,我们都见了三回了,都是朋友,别见外。” 他看着她,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行行行,陶桃,我只能和你说,枢密院不留外人,能留下的只有囚犯,你要不介意就住大牢里?” 这小娘子倒是会反客为主的。 寻常人听到肯定要打退堂鼓了,他们说这话也没想着要留下她,枢密院从来不留宿外人,谁也不例外,四爷不喜欢,能留下的都在大牢里。 哪成想,下一秒她说出的话登时让这两人目瞪口呆。 “我是不介意,就是、还能出来不?我能行动自如不?” “我真服你了!” 陈景和双手抱胸,无语凝噎。 章程转头,两人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无语且忍俊不禁的情绪。 他咳嗽了一声,“那行,不过你可别乱跑,不然遇到四爷,我们可保不了你。” “放心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们惹麻烦的,我顶多出来透透气。” 两人踏上台阶,走了进去,身后跟着个穿着淡绿粗布衣衫的小娘子,有人认得出是那日来过做丧葬的人。 除了有些好奇外,也没有很惊讶,估计认为是来处理丧葬事情的。 陶桃是想着让陈府的人以为她真是和枢密院有关系,好摆脱杀身之祸,但这保命符用得好是保命的,用得不好,只会死的更快。 第三十二章 你凭什么例外 昏暗的甬道烛光无风摇曳,鬼魅般的倒影在墙面万分狰狞浮现,一股浓重的腐朽的血腥味溢满鼻腔,顿时让她胃部控制不住地翻涌。 阴气森森地空气包裹住她的全身侵蚀着衣物下的骨血,让人止不住的颤抖。 躺在铺满稻草的床板上的少女脸色苍白,秀丽眉间微蹙,双眼紧闭,发丝被汗水浸湿变成一缕缕地黏在肌肤上。 双手紧紧抱住自身,似乎正陷入梦魇之中,久久不能醒来。 蓦然,一阵凄厉地惨叫声,霎时将梦魇中的少女如同垂死梦中惊坐醒般,猛然睁开眼睛。 陶桃惊恐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陈设,寒风侵袭,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吓出一身冷汗,而后清醒过来。 又是一声恐惧地尖叫声冲击着耳膜,让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耳朵。 她感觉这枢密院的大牢可比大理寺的要恐怖多了,在这睡一觉都能被噩梦缠身。 当然也有可能是之前被人追杀的原因。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向头顶那个四方小窗户,有幽幽月光照射进来投注在脏乱的地面。 天还没亮,这一夜怎么这么漫长… 她不禁在想着。 相隔两间牢房的刑房里,身穿黑色鹰隼常服的男人大马金刀地坐在正前方黄梨木太师椅上,而他面前是被绑在木架上处于受刑的赵胤辰。 赵胤辰看着眼前的段乾正眼都不带瞧他,心里被蔑视的屈辱,一瞬间胜过身体上的疼,忽然破防大骂。 “段乾你这个长得不男不女的妖人!走狗!我死也不会说出你想听到的一切,你就死了这…啊!” 陈景和面色冷厉,手中的烙铁毫不犹豫地印在他满是鞭痕鲜血淋漓的胸膛上,瞬息间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牢狱之中。 听得那些关押的囚犯睡都不敢睡,一阵头皮发麻,万分瘆人。 段乾唇角微勾起,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浑身伤痕惨不忍睹的丧家之犬模样,嗓音中含着轻慢地笑意。 “听闻泸州通判姚礼谦之女还未出阁,便身怀有孕,此等丑闻,姚礼谦非但不去找那奸夫,反而将爱女精心照护,静其待产,一连数日红光满面,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令人费解。” 他抬眸看向眼前暴露出情绪的男子,噙着一抹勾人的笑,却让人感觉到身处在幽幽冥府之中般冰寒蚀骨。 赵胤辰铁青着脸,眸光有轻微的闪烁,粗喘着气,一脸的不明所以,故作不知。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 身后的章程冷笑一声:“赵胤辰,你再怎么嘴硬又有什么用,既然我们四爷知道通判姚礼谦,自然也知晓你和他女儿的苟且。” “你所要隐瞒的一切不过是个笑话,即便你不说,枢密院多的是办法知晓。” “你!咳咳…” 他怒目圆瞪,似乎在说既然知晓一切,又为何还要用刑逼问于他。 陈景和看出了他的意思,笑了下:“你好像很疑惑,自然是为了让你试试这枢密院新做出来的刑具是什么滋味,成为这第一个使用的人,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很荣幸?” 他笑的眼角眉梢间蔓出一丝残忍,手里拿着一个铁制脑箍,里面一圈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钢针。 戴在头上箍得越紧,那钢针越往皮肉里扎去,令人痛不欲生的同时,却又不令人致命。 比之猴子那金箍还有疼上千倍万倍不止,头疼欲裂到让那脑浆迸裂为止。 惨叫声不断回荡在这骇人的牢狱中。 一道碎裂声骤然在身后响起,陈景和与章程同时转身看去,眼神中泛起丝丝杀意。 而刑房中的狱官门也在这时拔出腰间的刀冲了出去,对着呆愣在原地的少女,将其包围。 陶桃脸色微白,目光落在那浑身鲜血淋漓地人身上,骤然浮现出一丝惊恐。 她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急忙蹲下捡起茶壶的碎片,伸出手刚要拾起时,一只玄色镶嵌银纹皂靴踩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指腹刚好捏住碎片的尖利边,蓦然被人狠狠踩住,顿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疼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想把手抽回来却怎么也扒不开。 她抬头那双杏眸微红,闪烁着盈盈水光,颦起秀眉,一张清丽莹柔的脸露出痛苦破碎之色,那模样着实让寻常人忍不住生出怜爱之心。 可段乾却不是什么寻常人,性子比冰还要冷,比石头还要硬。 不管有关无关的人,他要是不在意,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可在陶桃眼里,她此时的表情是很凶狠又带着威胁的意思,呲牙咧嘴的样子,像只炸毛的猫在吓退敌人。 男人微歪着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字:“陶、桃?” 冰凉地眼神中带有一丝疑惑,似乎在说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景和急忙上前,弯腰拱手,将先前的事情简单述说了一下。 章程也在旁边附和。 “能进这牢里的人,向来是竖着进横着出,你又为何能例外?” 他丝毫不理会两人说的措辞,眼神冰冷带着一丝对她的轻蔑,淡淡地语气夹杂着还未从方才的血腥阴暗画面脱离出的意味。 诡谲阴戾的气息扑面而来,竟然比这烈狱还要让人感到惊悚骇人。 陈景和急的不行,刚要开口求情,却被章程拉住,使了个眼色。 陶桃呼吸凝滞在喉咙,心脏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地在耳边响起,让她有一瞬间的大脑空白。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刚出狼窝转眼又自己把自己送入虎口。 真是太好了。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想死。 倏然,她在他微敞的衣襟好像看到一抹熟悉的东西,露出的一角,白色的纸扎尾巴上有棕色黑色的斑点。 倏然,她眼角泛起红晕,紧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滚落下来,砸在他深色的鞋面上,洇出一块较深的颜色。 段乾垂眸望去,面上似有怔忪之意。 “三日之后是前总使大人的下葬之礼,相信段大人不会让逝者死后都不得安宁。” 她噙着泪,强压住喉间的干涩,一鼓作气地说道。 第三十三章 巨人观 只听见他唇边溢出一道轻嗤。 讥诮而又那么的不屑一顾。 但他不知为何,还是挪开了脚,缓缓蹲下身,伸出两指攫住她尖俏的下巴。 纯黑的瞳孔一点点凝视着她脸上的神情,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意味不明。 冰凉地审视地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明明应该感到害怕,但却感觉到一股莫名的侵略性和灼热。 最后他的聚焦落在她右边脸颊上的一道红痕。 她忽然想到旁侧刑房里那个面目全非的血人,不禁抿了抿唇。 这变态不会想把她也变成那样? 对,没错,在她看到那个血人的时候,段乾在她心里从煞神称呼已经变成了变态。 又或者真的在记恨她上午冒犯的行为? 段乾忽而又松开手,站起身,语气浅淡:“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寻个房间给我们的葬仪师…” 言毕,他转身负手离去。 冰凉的华贵袍裾随着步伐荡起一道水波,划过她的脸颊,酥麻痒意登时侵袭而来,瞬间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章程和陈景和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道自家四爷是什么意思。 是字面意思?还是… 回想起刚刚他们的枢密院总使大人,一个特别洁癖且对女人避而远之的人居然伸手碰了碰她的下巴。 所以、应该就是字面意思了。 陶桃此时已然起身,垂在身侧的左手正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她面色冷淡,没有以往的嬉皮笑脸。 陈景和瞧着只当她是吓傻了,他就说嘛,这帝京就还没一个人敢不怕枢密院,不怕他们家四爷的。 “走,我给你寻处落脚地。” 她勾了勾淡色的唇:“多谢官爷。” 他领着她来到一处院子的房间,简单交代了两句人就走了。 陶桃抬眸看向透出些许光亮的天际,关上房门,走到桌前,拿起茶壶晃了晃,是有水的。 嗅了下,没有味道,只是干净的水。 看来这里的水和卫生也是每天有人打理的。 【滴!系统已上线。】 【亲亲宿主,好久不见,适应得可还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她在心里咬牙切齿地吐糟着。 『有话直接说,不用绕弯子。』 【来任务喽,请宿主在一个月内入殓十具尸体,任务完成随即掉落一件商品或者获得2%的生命值。】 【任务失败扣除10%的生命值。】 所以这生命值1%就代表了一年,扣除了10%就是十年,她完成任务才得了两年的寿命,任务失败就是扣十年的寿命。 这相差得也太多了。 而且她刚刚是不是听错了,这狗系统说的多少? 『一个月?十具?』 【对的,宿主,你没有听错。】 陶桃几乎要仰天长啸,但是最终还是扑通一下直接面朝被褥趴在床上,浑身散发着淡淡地死感。 “我去哪里找这么多死人啊!?我真是服了!”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一觉醒来再说。 她左脚蹬右脚,把鞋子蹬在地上,翻过身被子蒙上头睡觉。 待在枢密院的这两日她绝对是安分守己的,期间只出过一趟门,那就是回家报信,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安全。 因为担心陈府找她,她又马不停蹄地回到枢密院。 今日是第三日,她要去邱府继续完成前总使的下葬大礼,只是跟在陈景和身侧的她没想到,居然会看到邱昭澜。 也就是陈府的大夫人。 邱昭澜在灵柩前看到她时,登时阴冷地眯了眯眼睛。 似乎感到很意外。 而她身边的大婢女还在,显然也认出她来,露出惊愕的神色。 而且言巧的走路姿势有点不对,右脚好像一跛一跛的。 段乾没来,邱府的人巴不得他不来,见了嫌晦气。 不过有陈景和这个领事在,还有枢密院的卫军,他们也不至于对自己下手。 虽然案子还没有破,但是枢密院前总使邱闫令身份尊贵,家眷也不愿逝世被打扰在天之灵,于是便按照正常流程下葬。 这一天都没出什么幺蛾子,还算顺利的进行。 邱昭澜已经看到她和枢密院是一块的,而且这几日她都住在枢密院,他们肯定也是知晓的,所以他们应该不会对她下手。 自然而然她也就搬回去了。 走去铺子,却发现今日铺子没开门,她顿感惊讶,问了街坊邻居才知道是豆腐坊的刘娘子出事了。 “失足落水,到现在都还在湖里打捞,有衙门的人已经过去了,你娘一听说这事,就急急忙忙的过去了。” 大娘心有余悸地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死人的惨状。 刘娘子人很好,她爹跑了之后,那段时间她娘六神无主,什么也不知道做,心里也很难过,一度振作不起来。 是刘娘子开导她娘,而后还一直送吃的用的帮助他们。 只是这么好的人,却一直没有孩子,但是她和丈夫倒是挺琴瑟和鸣,恩爱有加。 刘娘子一死,不仅仅是认识的人会伤心,只怕她丈夫更加的悲痛不已。 而且她还有任务,如此说来,她必须得要去看看。 平日望阳湖上满是游船的客人还有看湖的文人雅客,眼下因为湖中的尸体,出现了命案,人消散了大半。 一群黑红罩甲的捕快,腰间悬着把刀的人正在打捞湖里泡涨的尸体。 很快他们将尸体勾了起来,放置到岸边。 众人看到尸体的样子很是惊慌失措,聚集得严密想铁桶一样的人群,霎时间立马散开。 骤然,一道身影猛地挤进去,不断地哭喊着。 “娘子!娘子!怎么会这样啊!?到底是谁做的?为什么会这样!” “娘子啊…呜呜…” 中年男子趴在离尸体有段距离的地上痛哭流涕。 陶母见状,擦了擦眼角的泪,劝慰道:“张大哥,你、你冷静一下,事已至此还是…呜呜…” 话没说完,自己反倒哭起来了。 陶桃剥开人群进去,一眼看到地上的尸体,尸体颜色呈污绿色,面容肿大,双眼暴凸,嘴唇变厚且处于外翻的状态,里面紫绿色的舌头耷拉在嘴角。 四肢和身躯粗壮鼓涨,手和足部均有不同程度的皮肉组织的掉落。 这分明是巨人观。 第三十四章 审讯 这时忽然又来一位头发花白面容苍老憔悴的老妇人。 她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惨状,神色有些呆滞,似乎是吓傻了,但下一秒,她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直接昏迷了。 围观众人倏然一阵哗然,离得更远了,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只有她娘那个傻子颠儿颠儿地跑上去,跪坐在地上将其扶靠在自己的怀里,大声呼喊道:“刘大娘?!刘大娘你怎么了?醒醒!” “救命!快来人啊!” “行了!别喊了。” 说话的人正是府衙推官大人高少光,他眉头紧锁,脸色十分的凝重,冷声呵斥着。 如此吵闹难免会扰乱思绪。 陶桃见此急忙上前查看情况,伸手在老人的鼻腔下感触,而后用力掐住她的人中,时不时轻声呼唤。 陶母疑惑又却带惊讶地看向陶桃的动作,忍不住猜想桃儿从哪里学了来的。 中年男子是刘娘子的丈夫,叫刘荣,和刘娘子一起经营一家豆腐坊,刘娘子手艺超群,做出的豆腐软糯清甜,深受客人的喜爱,每次开市门口总能很快排长队。 刘荣伤心欲绝,转眼又见老娘晕倒在地,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看了看面目全非的娘子,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老娘,踌蹴不前。 官爷的一声呵斥,让他勉强反应过来,跪在地上磕头,面如死灰。 “求求你官爷,一定要找到杀我娘子的真凶!我娘子乐施好善,性子爽快开朗,不是能自寻短见之人啊!” 高少光冷静地说道:“是他杀亦或是自杀,需得仵作验尸之后,再行定夺。” “来人,把担架拿过来,抬回府衙。” 有认识他的捕快上前刚忙将他拉起,不忍地安慰道:“刘荣,你振作一点,逝者已逝,还是要保重身体,你还有老娘在呢。” 看着他们把尸体抬走,刘荣踉跄着要跟上去,但又顾及着奄奄一息的老娘。 “娘,你怎么样?” 悠悠转醒的老人眼睛半合不合的,有气无力地念叨着:“阿珍…阿珍呢……” 刘荣眼睛红肿,黝黑的国字脸上微微惨白,看着母亲的状态,不知该如何开口说娘子已死的致命消息。 刘阿珍娘早死,只有一个爹,早年嫁过来刘大娘怜惜她的没娘,再加上刘阿珍秉承着嫁鸡随鸡,十分的孝敬公婆。 前些年刘阿珍的爹过劳而死,刘荣的爹也因为生病去世,经历过这么多事,刘阿珍和婆母的关系可谓是情同母女。 只是刘阿珍多年未出,刘大娘心中稍有所芥蒂,但也还算是无伤大雅。 豆腐坊原本是刘阿珍的爹在开,是后来她爹死了,刘阿珍接手过来,她在原有的酿豆腐手艺上做了改良,街坊邻居纷纷赞好。 这些年,刘阿珍把豆腐坊经营得很好,生意红火,日子也跟着红火起来, 除了没有孩子这点遗憾外,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刘荣!为了了解事情经过,你跟我们去一趟府衙。” 刘荣也不用纠结了,有捕快前来将他带去府衙审问事情经过。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刘娘子好好的怎么会死在这湖里?难不成是失足落水的?” “谁知道啊,说不定是因为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豆腐坊在城南街头,离这望阳湖有三里路呢,再怎么早也不会走到这里。” “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 路人指手划足,议论纷纷地样子,让躺在地上的刘大娘瞬间脸色更差了,指着他们呜呜咽咽,一双浑浊的眼睛射出金光。 “你们、你们这群满嘴喷粪的泼皮!” “腌臜恶浊的货色!给、给老娘滚!” 刘大娘脾气不大好,早些年更是骂街的一把好手,只是年岁见长,越来越收敛了而已。 路人被骂得不屑地冷嘲了一声,施施然地离开。 一直躺着也不是个事,陶桃道:“刘大娘,我们先起来,然后去府衙看看是什么情况。” 陶母才反应过来,赞同地附和,两人合力将其扶起来。 人走后,刘大娘又哀哀戚戚地哭了起来。 在陶母的安抚下,三人一步步走向府衙。 府衙尸所。 两个捕快将尸体放在木板子上,两刻钟后,仵作将验尸结果呈上去给了推官高少光。 审讯室,高少光手拿检验结果,开始对死者的丈夫刘荣例行审讯。 刘荣坐在椅子上,头发凌乱,眼睛红肿哭得满是血丝,面如死灰,就像是灵魂被抽离一般。 巨人观的尸体很不好验,再加上泡在水里,能得到的有效信息少之又少,目前只能是从死者身边的人查起,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刘阿珍不见的?期间为什么没有报官?”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他,观察着他的反应。 听完,刘荣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和她吵架,她也不会一气之下走了。” “说清楚!” 高少光敲了敲面前的桌子。 “我和娘子成亲这么多年,一直无所出,我也不甚在意,可我娘子一直耿耿于怀,郁结于心。” “前段时间又和我提到要我纳妾的事宜,但是我的心里只有我娘子,我不愿听从她建议,后面发生了几句口角……” 三天前晚上,刘氏豆腐坊。 刘荣在一旁磨着豆子,刘娘子则在旁侧盘算今日的账。 这时的刘大娘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补药,黑乎乎的一碗端给刘娘子喝。 刘娘子念及婆母苦心,虽然面带难色,但是还是喝了下去。 刘大娘端着空碗走后,她抿着嘴里苦涩腥臭的味道,又想到别人对她的指指点点,忽然双眼涌上热泪。 一旁的刘荣没有听到算盘的声音,不经意见抬头看去,却见娘子又在哭泣,不免心疼,走过去抱在怀里安慰。 哪里知道怀里的娘子语出惊人,再一次说到纳妾的事情。 天朝律法,平头百姓夫妇之间,如果男子年过四旬还未有其子嗣,可纳妾一名。 虽然需要拿出家里的大半积蓄,但是为了刘家的香火,她愿意出这个钱,也愿意和其他人共侍一夫。 刘荣脸色不太好:“娘子,且不说我才三十七,即便已经四十,我也不愿纳妾,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的风言风语莫要放在心上。” “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你为什么总是要在意外界的看法?你这样把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 “我都是为你好,为你们老刘家好,我容易吗我?!” 听到他居然在指责她,不懂自己的良苦用心,刘娘子又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花瓣 刘荣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没有妥协,只是在一旁选择沉默不语。 刘娘子见他还不来哄自己,心里又气又怨,嘴里的苦涩药味直冲心头。 她不知道明明是为这个家好,为了不再让别人看笑话,如今怎么反而是她的错? 婆母天天不知从哪里收刮来的偏方,喝到她脸色发青几近作呕,她都能毫无怨言。 他为什么不能为了孩子,纳个妾呢,没有孩子那以后谁来传刘家的香火,谁来继承这豆腐坊? 刘娘子转身走进里屋,不一会儿,收拾出一个包袱,她皱眉眼神闪过一丝痛楚,冷淡地说道:“这几日我先回娘家待着,你什么时候想好了再来找我。” 刘荣一愣,呆呆地看着她背着包袱走,回过神追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 “我也没有找过她,没想到、没想到……”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懊悔不已,接着又道:“只是没想到,再见已然是天人永隔。” “我、我很、我很后悔,是我不该和娘子吵架,都是我的错!” “她是几时走的?” “夜晚戌时一刻的时候。” 高少光摸了摸下颌,深思。 这个时候已经是宵禁的时候了,街上基本没人,但是打更夫还在。 他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一边说着:“把昨夜在望阳湖那片的打更夫传唤过来。” “是大人!” 陶桃和陶母搀扶着哭到脱力的老妇人刘大娘,望着床板子上盖着白布的尸体,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回头一看,是方才在望阳湖边的府衙长官。 高少光以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们:“你们是死者什么人?” “我叫陶桃,家中经营一家丧葬铺子,这是我娘,一直在哭的那位是死者的婆母,刘娘子生前对我们诸多照拂,所以过来看看。” 她越说声音越低,脸上神情浮现出些许的不忍和惋惜。 “我能问一下,眼下情况如何了吗?” “仵作验过尸身,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面色青紫肿胀,眼球突出,口腔及鼻腔充满血性泡沫,且喉咙肿大,上腹膨隆,符合溺水窒息身亡的症状。” “如果没有找到实质性的证据或者是人证,只能判定为失足落水结案。” 刘大娘一听,哭得更大声了,“都怪我!都怪我没有拦住她,没有孩子又怎么样,我们一家三口平安健康和睦幸福也就够了……” 陶桃叹了口气,望向白布下的尸体,对他说道:“我能看看尸体吗?” 闻言,高少光眼神震惊且怀疑地看向她,似乎在说她是不是在开玩笑,那尸体即便是他办案多年也不见得能有这个承受能力。 能看一眼,而面不改色的人少之又少。 眼前这个柔弱的小娘子,只怕见了会睡不着。 陶桃见此,大致能看出他在想什么,“您放心,我自己都是在做白事的,见过的死人能少吗。” “我只是想再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人。” 高少光听言,扬了扬眉,“请便。” 既然她都说了不怕,那么自己又何须多加劝阻。 陶桃道了声谢,便上前,巨人观还是有点冲击力的,她稍稍酝酿了一下,缓缓掀开白布。 刘娘子鼻翼侧有颗痣,她看了下,污青色肥大的鼻子上是有颗黑痣。 是她。 她皱了皱眉,尽可能的打量着她的全身。 如果不是这些天她一直在忙,要是能碰到刘娘子,说不定还能阻止她的死亡。 如今说这些都已经晚了,入殓师和法医虽然是两种不同的职业,但是都是为了死者服务,在看待尸体上,还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 或许是某些细节,葬仪师能察觉到,那对案件亦是有帮助。 高少光见她能如此淡定的观察这么久,忍不住上前来,心想着或许她能发现点儿什么。 “可是有所发现?” 她摇摇头:“暂时没有。” 蓦然,她的目光被一抹水红色吸引,拿过一旁的羊皮手套戴在右手上,伸手去掀开死者的衣襟。 一片花瓣。 “哪来的花?” 他疑惑地看着她指尖的花瓣。 “这是海棠花。” “你怎么知道?” “如今正值夏季,有许多种花都是在这时候盛开的,海棠花便是其中一种,至于我为什么知道,是因为我见过,相信你们应该也见过。” “只是你们没注意而已。” 高少光皱了皱眉,他们也见过? “街上那个卖花郎,望阳湖多都是文人士子,有情眷侣,在那里卖花比在其他地方要好,而且我去时正好经过那卖花郎。” 听她这么一说,他好像也想起了,是有听到卖花的声音,但是很快被人群喧闹所掩盖。 “那又如何,一片花瓣没用,根本说明不了什么,而且她是死在望阳湖,有人掉朵花在湖里并不稀奇。” “我也没说这个有什么用啊,大人。” 陶桃无辜地看着他,仿佛在说是他自己想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却将花瓣捏在手里。 登时,高少光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嘴。 “大人,尸体验完了,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带走了,毕竟这样…还是早些安葬会比较好。” 因为眼下这种情形,体内的微生物会使得尸体更快的腐败,现在还能看清楚人的五官,再过两日就不行了。 他也知道死者这个样子,最好是尽快安葬。 “明日下午你们再来抬走。” 让仵作再查查。 “那这样,我们就先走了,希望大人能尽早找到真相,让家眷们能早日安心。” 他点了点头,脸色有些沉重。 陶桃走向靠在陶母肩膀的刘大娘,“大娘,我们走。” 刘大娘擦了擦眼角的泪,“我、我儿子在哪里?” 陶桃瞬间一怔,看向她的目光带着一丝隐晦的审视。 在场的人却觉得没什么。 他道:“我们要在审问一下,明日再让他回去。” 刘大娘虚弱地点了下头:“多谢官爷。” 陶母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刘大娘,你放心,刘娘子的葬礼就交给我们了,我们会让她完整体面的离开。” 第三十六章 翻脸比翻书还快 陶母先陪着刘大娘回家,而陶桃则回家准备布置灵堂的用品。 这单不仅要做得好,还不能收钱。 第二日清早。 陶桃带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先去刘娘子家把一切准备好,可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 她觉得有些奇怪,心想着刘大娘不会是去豆腐了,可又想着不太可能。 儿媳刚死,昨日尸体才从湖里打捞上来,母子俩哭得稀里哗啦的,这刘大娘还昏厥了一会儿,今日就能卖豆腐了? 但刘娘子家里没人,她又不能硬闯,抱着怀疑的态度来到城南街头。 结果还真是。 看着对着客人笑脸相迎的刘大娘,她真有点怀疑昨天那个人不是她。 陶桃让余山两人连带着装纸扎用品的板车一起停靠在不远处的街边等她,她则走过去找刘大娘。 她望着刘大娘的豆腐声音如火如荼,一个人手忙脚乱的,于是帮着一起干活。 “来,大爷你要几块?” 她对着面前的买豆腐的大爷说着。 大爷看到她愣了一下,像是认出是谁,忽地摆摆手说道:“算了算了,还是不要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真像是落荒而逃似的。 “哎哎哎!你别走啊!” 刘大娘伸手大声叫唤着,带着怒气转眼一看,是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娘小娘子。 她顿时冷下脸,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不劳烦你来,我自己一个人忙得过来。“ 她先前还觉得这刘大娘对他们家似乎不太喜欢,但由于很少接触,一般是只和刘娘子相处比较多,如今看来还真不是错觉。 “这不是开丧葬铺子的小娘子吗?你那摸过死人的手,怎么还给我们装豆腐啊!这多晦气!” “不买了不买了!” “就是,你站在那儿我都嫌倒霉的慌。” 刘大娘赶忙安抚,“这不是我们家的,别生气别生气,我这就赶她走!” 得了,没等她轰人,陶桃自己麻溜儿走人,人都走远了,她还能听到身后呱呱叫。 在现代那会儿就被人赶来赶去,都赶习惯了,看他们眼神不善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些人要说什么,所以很有自知之明地自己跑了。 可她还是等刘大娘收摊,因为她答应她娘这事一定办妥当。 刘娘子是她娘为数不多的好友,如今好友死了,身后事还被人潦草对待,那她肯定会很难过。 余山本来没多关注前面的动静,余河忽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豆腐坊前疑惑地问:“大哥,他们是在骂老板吗?” “什么?” 他抬头看去,正巧碰见陶桃走了过来,一脸淡然,反而是她身后骂骂咧咧的样子。 他皱了皱眉头,上前就要冲过去理论,结果被陶桃一下子拉住手臂,拽了回来。 “跟他们那些人没什么好计较的,开门做生意,能交好就不轻易交恶,事情没有发生在身上,自然嫌弃不吉利,不可能每个人都长命百岁,总会有需要的一天。” 她言语淡漠,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还在快到晌午的时候,刘大娘终于收摊了。 陶桃见状抬起步伐,身侧的余河连忙说道:“老板,我和你一起去。” 他一看那老虔婆就不是好相处的,万一她要对陶桃做什么,他也好帮忙。 这点小事,她没什么意见。 两人来到摊前,刘大娘正在收拾着东西进去。 她抬头望去,看到又是她过来,粗声粗气:“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开门做生意的,你们这做白事的凑过来会影响我这里的气运的!” “是要倒霉的,你知不知道?我看啊,就是我那儿媳平日和你们走得太近,所以才会倒大霉,失足落水死了。” “你们赶紧走!不然我报官了!” 余山听言顿时气不过,愤怒地喊:“什么倒大霉?!你们家死人关我们什么事?!我们老板是过来好心帮你们!我看你是瞎了眼,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你这狗兔崽子说什么呢!?说谁瞎眼了!我看你是皮痒了想吃老娘一棍!” 刘大娘瞬间勃然大怒,举着扁担就要打过来。 情急之下,陶桃抬手挡住而后推了她一把,刘大娘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了几步,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你你!你这小娼货,居然敢对老娘动手?!” “行了,别叫唤了!” “你儿媳的尸体是不想接回来是?!” 她刚要冲过来,立马被陶桃一声呵斥惊愣在原地,只见眼前的小娘子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夹杂一丝戾气。 豆蔻年华的小娘子她还未见过像她这般对长者如此无礼,凶声恶煞的样子,活脱脱一个泼妇,跟她儿媳无两样。 而后面那句话却让她此时的神情闪过一丝慌张。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刘大年转身关上豆腐坊的门,准备要走。 “刘大娘,你这变脸可比翻书还要快。” 陶桃冷笑着讥讽道。 “昨个你可不是这副表情,你不用担心,给刘娘子办的葬礼不要钱,我受了我娘的嘱托,会让刘娘子安然地下葬。” “你既然和你的儿媳关系这么好,难不成连在家布置个灵堂,给刘娘子办个葬礼都不做吗?” 刘大娘忽而被她说得哑口无言,只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想到还在彻查的官府,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不妥。 菊花一样的脸庞挤出一抹勉强的笑容:“既是如此,倒是老身的不是,小娘子你别怪我,我看到你就想到了我那失足落水的儿媳,那副惨状,才会失去理智。” “我们家没什么钱,都是小本生意,如今老身儿媳去世,这往后的日子是更加的艰难了。” 她唉声叹气地说着。 “刘大娘,我们走,去您家中先布置一番,再去府衙请刘娘子入棺。” 陶桃没有想要继续听她瞎扯的意思,眼下去接回逝者才是最重要的。 她真怀疑这老太是真伤心还是假伤心,可现在看来假伤心的成分比较多,明明昨天老太还痛不欲生的样子。 如果真有什么隐情,那这老太的演技真是堪比现世奥斯卡影帝了。 第三十七章 什么表侄女 刘大娘推开门,她走在前面,陶桃等人跟在后面。 陶桃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院子不大,但是在角落开辟了一小块地用来种菜,屋子两间,中间是客堂,还有个小厨房。 基本平民百姓的房屋大致相同,有的只是大小的区别。 灵堂肯定是布置在客堂的,她走进去,倏地走出来一个胸大腰细的女人。 她脸上涂脂抹粉,梳着云鬓发髻,穿着目前帝京时兴的梅花色的小袖上衣,一件浅绿色的抹胸长裙,颜色鲜艳夺目,衬得整个人光彩耀眼,生机勃勃。 哪来的女人?? “你??” 陶桃震惊又疑惑地看向她,转头用不解地目光望向刘大娘,她没记错她是来布置刘娘子的灵堂?人才刚死没几天,尸体还没硬呢,家里怎么就出现了这么个女人? 还穿得如此光鲜亮丽,就连平日里的刘娘子穿着都是灰扑扑的,哪里穿过这般好衣衫。 “刘大娘,这人谁呀?” 刘大娘眼神闪烁,神态慌张了一下,连忙说道:“这是、这是我远方的表侄女,前几日来信说过来看看我这老人家,没成想今日就到了。” 芳云瞥了她一眼,神情傲慢,径直走向厨房。 她狐疑地望着她走远的背影,走路姿势别别扭扭的,颇有些矫揉造作。 没有多加理会,她转身吩咐着余山余河两兄弟开始布置收拾。 陶桃抬头,又被桌上的摆着的一束花所吸引,瓷白花瓶装着大簇大簇的海棠花,娇艳欲滴,十分漂亮夺目。 她不自觉地蹙起眉间,家中有人过世正是悲痛的时候,怎么能放这么艳丽的花在这里?这是对逝者的不尊重。 思索着,她伸手将花拿下来,身后响起一道尖利刺耳的声音。 “住手!你干什么?!” 芳云怒气冲冲地跑过来,将花瓶抢了过去。 “这是我的花,你怎么这么不懂礼数?!小丫头片子真是一点子教养都没有!” “老女人你说谁?!刘大娘的儿媳刚过世,你这个表侄女就穿成这副令人添堵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恭贺长辈的死讯,如此不仁不义且不孝,我真替你感到害臊!” “你还有何颜面站在这里和我和刘大娘说话,你如此侮辱刘娘子,刘娘子尸骨未寒,你就不怕她半夜来找你要个说法?!” 一顿噼里啪啦,语速飞快的怒怼,惹得眼前的女人指着她气得火冒三丈,嘴里还你你你的,一时间竟想不到反驳她的话。 一张还算端正的脸被气得面目全非,她转头双眼圆睁地看向刘大娘,怒斥:“这小贱人这么侮辱我,你还不赶紧把她赶出去!” “贱人骂谁呢?” 芳云回头大声喊道:“贱人骂…” 刚说出口,登时反应过来,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余山余河慌了,急忙快步上去。 陶桃就知道她要用这招,左手挡住右手啪得一下,凶狠地掴在她的脸上,霎时间芳云的脸庞浮现出五指红痕。 “哎呦!” 刘大娘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 芳云捂着脸,打得僵直了身体,呆愣在原地,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余山余河冲上来护在她身前,怒视着面前的这个女人。 “刘大娘,这个女人真是你的表侄女吗?不会是刘大爷在外面养的外室?!如果真是这样,我倒要去府衙好好说道说道了。” 陶桃站在两人身后,冷眼凝视着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的老太。 “刘娘子还没下葬,就有女人上她的家里来作威作福,如此恶劣行径,府衙若是知晓,定能好好查查这刘娘子的死到底是不是意外!” 刘大娘瞬间面如土色,心中惴惴不安,她手心紧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厉声说道:“陶小娘子你在胡说什么呢!老身自己的表侄女还能认错不成!” “你是不是觉得为我家儿媳处置葬礼不收钱亏了?!现在说这话来胡搅蛮缠!?那好!正好我老刘家不需要你们这些贪财好利的小人,枉我儿媳生前对你们多加照拂,真是瞎了眼了!” “滚!赶紧滚!老刘家不欢迎你们。” 这时里屋传来一阵孩童哇哇大哭的声音,芳云神色一惊,刚动身就有人比她更快。 刘大娘急切地跑进去,陶桃脚下移动,立马被芳云拦住。 那双刻薄的三角眼怨毒地盯着她看:“我表婶让你们滚,你们是想赖着不走吗?!你信不信我报官抓你们!” “这葬礼不做就不做!我们老板好心不收钱,反而让你们这么对待,你们一点良心都没有!” 余山替陶桃感到不值,年轻气盛的他也受不了这气,当即就拉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陶桃转头望向站在客堂屋子的女人,神情若有所思。 三人刚出去,砰的一下,门被人猛地关上,声音大到耳朵都震鸣了,木门梭梭落下来些木屑,险些要把门给震散架。 她坐在板车上,抬眸望着紧闭的木门,心想着刚刚是有点冲动了,想到那刘娘子整日为生活劳碌奔波,转眼变成那副惨状。 还没下葬就有女人敢登堂入室,穿着如此艳丽,仿佛在庆祝她的死亡,这看似母女情深的婆母却没有半点斥责,反而将他们这些办葬礼的人轰走。 她的怒气值就忍不住飙升,所以当那女人脸都伸过来时,她有什么理由不扇过去。 看着嚣张跋扈的样子,她还觉得打轻了。 忽地,她抬起左手凝望,皱了皱眉,白色的纱布表面渗出淡淡地血迹。 伤还没好,又是搬东西又是挡木棍巴掌的,不裂开才怪了。 “我的天,老板,你的伤是不是加重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大夫。” 余山紧张的看着她那只手。 这手在他看来,不管是对女子来说还是对需要缝补尸体,都是极为重要的,现在没养好,指定会留疤的。 若是留疤,将来的夫婿定然会介意。 这般想着,余山挥舞着马鞭,赶紧往医馆赶去。 那天不巧割破了手指上的筋脉,导致她现在的手指不是很灵活,想到日后要缝补遗体,的确是应该要看大夫。 她也就没阻止。 第三十八章 把四肢剁了 枢密院书房。 陈景和站在门口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句进来,而后推开门,对着坐在紫檀叶小木的桌前的男人弯腰拱手:“四爷。” “章程已经率领骁骑营和鬼卫军前往泸州抓捕通判姚礼谦和其家眷,算路程,太阳下山之前就能到。” 段乾正查看着从边境传来的战报,眉间微拧,玉面微冷,将手中那一沓书信啪得一下扔到桌面上。 他察觉到些许的不对劲,微抬眸看向坐上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道:“四爷,可是边境有什么要紧的战事?” “辽国有意与突厥结亲。” 这句话瞬间让他联想到边关的如今面临的情况。 “这…辽国频繁骚扰天朝边境,但有邬雷将军镇守边关,那些契丹人根本就不用放在眼里,但是他们如果找邻国结亲,以壮大他们的军队,这样一来就会对我们边关造成威胁。” “即便结亲,那也是面和心不和,突厥和契丹注重血统,结亲的部落公主要么是下臣之女临时受封,要么就是无关紧要的王族之女,牵连的关系不大,一时之策罢了。” “那该如何是好?” 他唇角轻扯,溢出一声轻笑,放松身体向后靠去,眼眸闪过一丝讥诮和嘲谑。 “他们要结亲,就让他们结,,至于结亲的女子和王族是谁,那就由不得他们。” 陈景和看向他的目光流出不解之色。 段乾没有解释,提笔写了几句话,随后装进信封,陈景和走上前,双手接过,便听见他吩咐:“让人务必送到邬雷手上,他会知道怎么做。” “是四爷。” 陈景和走出去没多久,天空中盘旋下一只灰白色的海东青飞进屋里,落在他的书桌上。 他伸手取下海东青脚上竹筒,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上面说了一句话:请求天朝贵人相助。 他自然知道是谁,辽国结亲,不仅仅是为了进攻天朝,更多的是为了抵御内敌,契丹王病重,嫡长子和嫡次子正在为谁能继承辽国争夺不休。 契丹选择储君并非以继承制,除了个人实力强盛之外,更多的是依靠选举和母族实力。 两子同为嫡出,其王后同是两兄弟的母族,但大少君实力略逊二少君,便需要以外族之力来帮助自己夺得王位,那结亲必定是最好的选择。 二少君娶了重臣之女,他为了不输于弟弟,只能将目光投放在突厥汗国,突厥王族有位极为受宠的公主,娶了这位公主,突厥王族势必为了公主夫婿给足兵力,支持登位。 可那些人忘了,除了两位嫡出王子,还有一位存在感极低的庶出王子耶律烈,其母亲只是一个低微宫女,自幼受尽人情冷暖,饱受折磨煎熬。 但他却有不亚于哥哥的野心,甚至要比他们更渴望权势带来的力量。 当年契丹王一时兴起宠幸了个洗脚婢,后来怀孕诞下王子也只是封了个美人,便再无人理会,契丹王后却很是厌恶这个原本房中的洗脚婢,认为她是蓄意勾引,挑衅于她。 此后便处处针对,让母子在后宫的生活极为艰难。 十八岁那年,段乾代表天朝出使辽国,恰逢雪季,十五岁的耶律烈因为母亲感受风寒,病重危在旦夕,闯入正在举办宴席的大殿。 当时的契丹王早就忘记他还有个儿子,即使想起,面对一个微不足道洗脚婢生出来的儿子,冲撞了来自天朝的使者,险些将耶律烈自己还有母亲的命葬送。 是段乾保了下来,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对他们母子却是救命之恩。 此时之后,段乾暗地里时不时给予这个庶出王子的帮助,让他拥有能和嫡亲王子抗衡的能力,如今契丹王病重,鹬蚌相争下,如果有突厥的相助,渔翁得利是必然的。 他站在窗边,凝望着飞向天边逐渐变成黑点的海东青,脸色淡漠冷寂。 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在恰当的时机钝刀也会是一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景和。” 门外的陈景和推门而入。 “四爷。” “牢里如何?” 听到问话,陈景和面露些许羞愧,“四爷,赵胤辰嘴硬得很,没有交代什么,但我们只要控制了姚礼谦的女儿,不就是掌控了赵国血脉吗,那抓住他们只是时间问题。” “赵国余孽就像是阴沟里的老鼠,灭了一窝又生一窝,如果不彻底斩草除根,泸州暴动定然会再次发生。” 陈景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过两日便是中元节,正好趁此机会,让他们下去好好陪陪自己的祖宗。” 段乾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他赶忙跟在身后。 “四爷,咱这是去哪儿?” “去牢里好好探望一下故人。” 刑房。 他坐在太师椅前,眉眼间已经浮现出隐隐地不耐,手里把玩着一只掌心大的纸扎小猫。 陈景和瞟见自家四爷那紧皱的眉头,心里有些忐忑。 该用的刑都已经用了,他也不知道这赵胤辰这么能忍。 段乾忽而抬头看向木架上的血人,那双极其纯黑的眼眸凝视着他,流露出阴暗刺骨的冰冷戾气,充满血腥强大的气场犹如实质性的铺天盖地的笼罩在他身上。 原本的赵胤辰是垂着头,倏然从尾椎骨到脊背窜起一股令他头皮发麻的杀意,他猛然抬头看去,不屑地神色凝固在脸上,不由自主地显露出一丝恐惧。 浑身开始颤栗起来,他有种不好的直觉,隐隐感觉到接下来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陈景和恨不能找个地缝把自己缩起来,因为他知道,四爷没有耐心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站起身,转身走向外面,一道低哑的嗓音随之而来:“把他的四肢连同子孙根剁下来送去给他未出世的孩子,身躯挂在城墙供所有人观赏以儆效尤。” “是,四爷。” 赵胤辰有些晃神,那说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似的,竟让他有些听不清楚话里的内容。 段乾、段乾在说什么? 他知不知道自己是赵国皇室血脉?他、他怎么敢这么对待自己?!一定是幻觉,一定是他听错了。 赵胤辰这样安稳自己,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慌害怕,他不想死!他后悔了! 他以为段乾会顾及着那些赵国余党,再怎么样都会留他一条性命,他怎么也没想到段乾居然会真的要杀他… 不,那是比死还要痛苦万倍的折磨… 第三十九章 别多管闲事 “不!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赵胤辰撕心裂肺地怒吼着,可他不知道自己出来的声音是多么的弱小,粗粝厚重,喉咙被血沫堵住放出嗬嗬的气音,让人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我、我说…饶命…饶…” 陈景和疑惑地凑上前去听,听到他的话无奈地摇头,故作遗憾地说道:“晚了,你说说你,终是要到这种无可挽回的余地。” “你真以为我们只能从你嘴里撬出话吗?四爷多的是办法,只不过他嫌麻烦,想要速战速决。” “谁知道你不识好歹……” 从医馆上好药之后,陶桃没回铺子,而是去了府衙,棺材就在板车上,直接就把刘娘子的尸身接回来。 随带问问那个刘荣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不知道有个女人在他妻子尸骨未寒的时候,就耀武扬威地把自己当成这个家的女主人。 可到了府衙一问,才知道刘荣叫了其他人带着刘娘子的尸身走了。 于是她又立马调转方向去了刘家。 “刘叔!刘叔在吗?” 陶桃伸手敲了敲门,许久都没人回应,她想着应该是里面的人听到是她的声音,所以才不开门,干脆让余山去敲门。 在他坚持不懈的敲门下,里面中原传来一句不耐烦地叫骂。 “是不是神经病?敲什么敲?脑子进了望阳湖的水了是?” 打开门,还是那个女人,穿得花枝招展的。 芳云看到登时双眼冒火,“你个小贱人还有胆子再上门?!你信不信我…” 倏然,身后的余山余河上前一步,站在陶桃左右侧,双手抱胸,仰着下巴,完全是守护的姿势眼神不善地看着她。 她话一滞,深呼吸了一下,也跟着双手抱胸,仰着头,用鼻孔看人。 他们是三个人,刘荣和那老婆子又不在,而且这小贱货还很泼辣,到时候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肯定要吃亏的。 她咬着后糟牙,努力说服自己要忍耐。 陶桃没有心思跟她废话,直接就说:“刘叔呢?在不在哪里?刘娘子的尸体是不是在里面?” “你谁啊?在不在又关你什么事?你少在这多管闲事!” “赶紧麻溜地滚蛋!” 说完芳云就双手一合,就要关上门,结果被眼前的小娘子两手用力一推,她没想到这小娘子力气这么大,直接把她推到一边去。 要不是她及时站稳,她指定要摔在地上。 反应过来的芳云拿过一旁的扫帚,高高举起朝着她打过来,被有所防备的余山擒住。 少年的力气,尤其是吃饱喝足的,怎么可能是她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女子能抵得过的,但她又拼尽全力和他争夺。 于是乎,两人就跟拔河一样,你争我抢。 见状余河也赶紧上前帮忙。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进去查看情况,没有灵堂布置,没有棺材,对了,方才她进来的时候,门口屋檐下是挂了两盏白灯笼,除此之外,半点看不出家里有人过世的样子。 她往里屋走去,看到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正在床上睡觉。 这小孩是谁?是外面那个女人的儿子? 有白灯笼就证明他们是有回来过的,只是后来又走了,那他们是走去了哪里? 郊外… 不会是直接就埋葬在郊外了…… 想到这个可能,她事不宜迟转身就走。 “余山余河,走,去郊外。” 两兄弟一听,立马就松手了,扑通一声响,芳云没来得及收回力道,瞬间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她哎呦哎呦得直叫唤。 “小贱人!和那个泼妇一样该死!” 门口的陶桃脚步一顿,而后迅速地驾上马车飞驰在大街上。 即便是紧赶快赶,但还是迟了一步。 “停下。” 余山听言赶忙停下马车。 陶桃眯眼望着不远处而来的一行队伍,为首的人是城西街的梁永升。 他们也拉了一辆板车,棺材已经不在了,看来是下葬了,而且沿路过来都有他们撒的白色纸钱。 虽说尸体要尽快下葬,但是这速度也太快了,灵堂不设,连家中停放一会子棺材也不愿意。 两对人马经过,梁永升看向她,得意地笑起,语气有些阴阳怪气:“呦!这不是陶家小娘子吗?你们也来下葬?主家呢?怎么不见主家?” 陶桃没有理会于她,而是看向旁侧的刘荣。 问道:“刘叔,你不让刘娘子进家门,是不是因为家里有个女人,你担心她不高兴,干脆从府衙接出来直接就到郊外葬了。” 刘荣眼神乱飘,看上去颇有些不自在:“你在乱说什么,我娘子已经成这副模样了,不赶紧下葬晚上还抱着睡不成?” “那个女人是谁?那个孩子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 听到质问,他皱起眉头,恼火地看向她:“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我们刘家的事情,关你什么事?老子何须向你解释!” 刘大娘一脸厌恶刮了她一眼,不耐烦地说:“赶紧走!跟她废话干什么?!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梁永升不屑地冷笑了一下,擦肩而过。 陶桃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脑海捋了捋如今大致的事件,而且他们对那个女人和孩子避而不谈,对待刘娘子的态度和神情更是反常,让她不怀疑有问题都难。 她娘一直守在铺子里,和刘娘子也时常接触,或许问问她娘可能会有什么新的发现。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为了惩治负心汉也好,为了还刘娘子身前对他们的照拂也罢。 但如果刘娘子的死真的不是意外,她绝对要让行凶者绳之以法,方能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 余山望向身侧沉默的陶桃,问道:“老板,眼下我们该怎么办?我觉得他们肯定是有问题的,哪有发妻刚死就领着女人进门的。” “这个女人还自称是什么亲戚,穿得那般花枝招展,一看就不是来吊唁的,态度还很嚣张。” 就连他也看出事情的不对劲。 那府衙呢?府衙知不知道刘荣家出现的那个女人? 应该是不知道的,有可能已经按失足落水结案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民百姓,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大费周章地调查。 第四十章 他想杀了她 陶桃冷静地说道:“走,回去。” 还没到城门,远远地就见那底下聚集了不少的百姓。 余河指着城墙上的东西,惊奇地问:“大哥,老板,你们看那是什么?” 余山抬头眺望过去,“似乎是挂了个什么东西,但是有点看不清楚。” 陶桃此时在想着事情,没有理会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靠近城门,蓦然余河惊叫了一声,上面居然挂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彘!黏稠鲜红的血水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汇聚成一汪水洼。 看上去万分的血腥和恐怖。 有些人受不了,脸色惨白惊恐地飞快走过,有的人手里牵着孩子便赶紧遮住孩子的眼睛,以免晚上做噩梦。 一些胆子的人便站在旁侧议论纷纷,手指着上方,表情既是恐惧又是兴奋,还带着几分痛快 显然他们知道上面那个人囚犯是谁。 “枢密院那位的手段可谓是极其残忍无情,而且你看,那人似乎还没死透,就这样活生生地吊在上面供人观赏,真是令人发指!” “据说上面那个还是赵国皇室,你说这些不好好躲着,非让那位抓住,想死都难了。” “依我看,这身体上的痛固然是痛不欲生,可心里上受到的屈辱,只怕更让他饱受煎熬,这就是双重的折磨啊。” “等等,你们看!他那子孙根是不是被剁了?!” 男子惊恐地叫唤,手指哆嗦地指着那个男人脆弱的部位。 众人循声望去,震惊地发现他的裆部真的是空荡荡的,顿时在人群都又掀起一阵哗然,在场的男子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裆部。 先前他身上鲜血淋漓,看不真切,如今血流的差不多自然是能看明白些。 陶桃三人连带着马车被堵在城门口,动弹不得,“让让!不好意思!都让让!” 离城门不远处茂密的树上,藏着一群蒙着面的灰衣人。 “将军怎么办?那里一直有人围着。”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沉声道:“有那些愚蠢的百姓在,才更好行事。” 他右侧的人似乎有些不太赞同:“彭将军,王爷我们还救吗?他现在已经成这副样子了,有太子还有成王妃肚子里的孩子在,复兴赵国何须一个废人。” 彭伯钦转头,阴沉地凝望着他,怒斥:“放肆!赵国皇室都是我们的主子,是我们誓死都要效忠追随之人,休怪本将军不顾兄弟情义!” 若不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必定要斩了这个叛主之徒。 男子大惊失色,低头抱拳:“是属下失言,还请将军赎罪。” 左侧的男子见状,眸光微闪,“将军,属下方才观察了一下,没有看到枢密院和骁骑营的人,看来他们是放弃了王爷。” “我们是现在去,还是等天黑?” “让兄弟们准备,有那些百姓在,即便是有官兵在,他们也不敢贸然动手,必要是可以多杀几个人制造混乱。” 彭伯钦脸上露出阴狠之色,望向城门的方向,眼神浮现出杀意。 余山烦躁地看着眼前围堵的人群:“这些人都在干什么?那些吓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 他猛然一挥鞭子,在空中发出一声暴响,马儿被吓得嘶鸣了一声,众人怕被撞上,才急匆匆地让开一条小道。 就在此时,身后骤然传来厮杀的声音,伴随着惊恐地尖叫,一具尸体倒在余河身边。 吓得余河哇哇大叫,“大哥!大哥!死人了!” 陶桃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灰衣蒙面人手持短刀正大肆掠杀,仔细看,有一部分攀上城墙企图将悬挂在上面的人救下。 可还未靠近,城墙倏然跳下许多穿着深青色纹腹鸮锦绣的人,与其缠斗在一起。 那是枢密院的卫军。 “该死的。” 陶桃暗骂了一句,扯过余山的缰绳,一挥马鞭,马儿吃痛嘶鸣了一声,猛然冲出人群。 骤然,一把利刃横空出现,对着余河迎面而来,余河被吓傻了,本能地开口叫着大哥。 她回头看去,一惊,转身滚落一圈,电光火石之间,伸手抓住那闪烁着锋利寒芒的剑刃,霎时间鲜血直流。 冲击过来的力道太猛,她根本抵挡不住,只能借着力道翻滚落地,而后快速松手,一头扎进人堆里。 “老板!!” 余山着急地回头,手里拼命地扯着被惊吓到的马儿,那马正处于癫狂状态,凭他一人之力是无法控制住的,只能任由马车极速飞驰。 陶桃转头看去,马车已经逃离了这个混乱的场面。 站在城墙上身穿绯紫色重工睚眦绣纹的男人往下俯瞰着混乱厮杀的场面,低垂地眼睑中目光冷淡。 倏然,他似乎是看到了什么,眉峰微动,冷冽地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双手负在身后轻扣着手心,仿佛在思忖着什么。 从他的视线看去,一只瘦弱不堪的小猫正在一群杀戮中夹缝求生,左窜右躲,十分狼狈且可怜兮兮的。 关键时候,他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面对数把带着磅礴杀意迎面而来的锋利剑刃,陶桃瞳孔圆睁,身体麻木僵住,如同被惊吓到的猫儿,刚反应过来要闪身躲过时,骤然一只大手扣住了纤细的腰身。 段乾眼眸骤冷,涌上暴虐的戾气,宽袖一卷将利刃卷入袖中,随即甩出,带着漫天地杀意利刃出鞘,尽数刺穿敌人的咽喉。 陶桃抬眸,望着这张冷戾十足的漂亮脸庞,心头微颤,而后垂下眼眸。 心想着,难不成真是煞神了,每次他的降临都伴随着血雨腥风。 他垂眸凝视着她被溅到鲜血的莹白脸庞,如同一张白纸被沾染上血腥的污浊,破坏了纯白的美感,那长而浓密的睫羽微微颤动,落下一片阴影,遮掩住那双灵动的杏眼。 骤然他心里腾升出一股莫名的凌虐感,指尖微动,手心传来纤细而柔软的触感,衣襟微敞,露出那抹雪腻的颈子和精致的锁骨。 他俯身而下,她似有所感,抬头看他,眼眸冷淡直视着她。 一股微妙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开了。 就在他把手伸向她脆弱的脖颈时,陶桃蓦然双手猛地将他推开,右手方才受伤,满是血迹,直接印在他的胸膛上,沾染些许污秽。 第四十一章 挟恩图报 段乾被推得向后退了几步,顺势松开扣住她腰间的手。 “多谢大人相救。” 话音刚落,她转身就走,忽地,垂在身侧的手臂被人抓住,她定住了脚步,望向他的目光中,愕然夹杂着些许的疑惑。 周遭的厮杀逐渐消退,灰衣人不敌,慌乱逃窜,而陈景和带着剩余的人追了过去。 “本君救你了三回,你只有一声谢?” 低哑地嗓音含着薄冷的不悦,沙砾般的磁性音调落在耳尖酥酥麻麻的,有点痒。 她拧了拧眉,有点子不爽。 什么叫救了她三回? 前两次都是因为他好。 行,这次她承认,确实是他救了自己,可他有钱有势,又是个权臣,何须向她一个在底层挣扎的小民索要救命之恩。 “我没钱,再则,我并不认为您堂堂一介枢密院总使需要从我身上有所图。” “所以,救命之恩来世再报。” 他轻嗤一声:“陶桃,别把你那套诡辩用在本君身上,也别妄自揣测本君的想法。” 她无奈地说道:“那你要如何?我真没钱。” 段乾松开她的手臂,“是你要报恩,怎么反倒问我了?” “我…” “老板!老板你在哪儿?” 她刚要辩驳,身后一阵焦急地呼唤。 “我回去想想,你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扔下这么一句话,陶桃转身朝着少年的方向快跑过去。 余山紧张地上下打量着她,“老板,你没事?”忽然目光停在她染血的右手上,惊喊着:“老板,你的另一只手也受伤了?!” 余河看到,瞬间眼圈通红,满脸地歉意:“对不起,老板,都是我的错。” “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受伤。” 陶桃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左手伸过去弹了他个脑瓜崩,“我是老板,你们是我的员工,保证你们的安全本来就是应该的。” “别想那么多,手会好的,别担心。” “走,我们回家了。” 余山皱了皱眉,“老板,得先去医馆,看看你的伤。” 说着直接朝着医馆的方向去。 “行,你说的也对。” 陶桃眉眼弯弯,心里却感知到身后有道灼热的目光如影随形。 她没忍住,微微偏过头望去,然而那道视线已然消失不见,只有颀长清癯的背影。 他垂眸,浓密地眼睫在玉容上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起眸底的情绪,右手拢在袖口处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挲,仿佛在回味着什么。 “大人,还是您有先见之明,能准确预料到那逆贼的行踪,才没有让那逆贼得逞。” 城门官低头弯腰十分恭敬地朝着眼前的男人作揖,嘴里说着恭维又谄媚的话。 心想着若是能在枢密院或者是骁骑营谋得一官半职,也好比在这当这碌碌无为的城门官要来的强,也不至于被人暗地里笑骂看门狗。 但下一秒传来的话语,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你明知道会有赵国余孽来劫人,为何不提前疏散百姓?!竟使得无辜之人遭受伤害?” 冰凉地嗓音瞬间让城门官跪趴在地,身形抖擞,两股战战,脸色唰得一下惨白,“大人赎罪!大人饶命!是小的处理不当,看在下官兢兢业业日夜艰辛的份上,还请大人饶了小的一命。” 表面喊着全是他的错,实际上心里苦哈哈的。 若不是陈景和领事吩咐,他哪里敢这么做啊,可这话不能说,陈领事跟在总使大人多少年了,怎么可能因为这小小地实物惩治于他。 到头来处置的还不是自己,索性现在干脆直接认下,到时候领事大人知晓,说不定还会念及几分情分。 “让人把这药给方才的小娘子送去。” 小娘子? 城门官叶承先抬头看去,头顶出现一个淡黑色瓷瓶,他连忙双手接过。 “是大人。” 这时枢密院的卫军牵着一匹黑马走了过来:“大人,马来了。” 段乾一扯缰绳,翻身上马,华美的袍裾在半空划过一道弧度,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说道:“陈景和到了,你便随他去在京房报道。” 随后马儿嘶鸣一声,随即扬长而去。 叶承先欣喜若狂,急切地磕头谢恩:“多谢大人赏识。” 枢密院在京房,负责在帝京的殿前步兵司事,兵器调度,皇城司卫兵管理,这可是个有实权的差事! 如今他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沿街百姓一惊,在看到马上之人是谁时急忙退避。 他们就说嘛,是谁敢在天子脚下纵马驰骋,原来是枢密院总使,如今圣上身边的爱臣。 叶承先手心紧紧握住这瓷瓶,不禁猜想那小娘子到底是何许人也,竟然能让段大人记挂于心,还让人送药给她。 想到刚刚两人都亲密举止,而且小娘子似乎一点也不怕他,态度不但不恭敬,还有些轻视。 难不成两人…… 想到这种可能,他心里猛然一惊,莫不是连他这在京房院事的位置就因为给这小娘子送药才得来的? 那这小娘子只怕在段大人心中不简单啊。 于是乎,叶承先不假手于人,在探询了方才小娘子的情况后,立刻当这跑腿人,亲自给小娘子送药去。 济世馆。 大夫摸了把花白的胡须,无奈地摇头:“你这是干什么去了?前段时间左手受伤,现在又右手受伤,还比上次严重。” “你是厨娘不成?但这虽然是刀伤,可切菜也不至于弄成这样?” 他一边帮她处理伤口上药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这段时间不能碰水,不能提重物,不然没养好,不但留疤,以后这手怕是会影响到你日常生活。” 这么严重?! “这么严重吗?!” 陶桃一惊,可她还没说出口,余山就替她说出口了。 “大夫,你一定要治好我老板的伤,用最好的药,我有钱。” 他急忙掏出胸口里的荷包,扯开,向他展示自己真的有钱,里面全都是铜板。 那紧张程度,活脱脱像是自己受伤了一样。 “放心,只要按时上药,照老夫说的做,假以时日,就能痊愈的。” 陶桃道:“多谢大夫。” 第四十二章 她才不用他的东西 才回到铺子,陶母便一脸焦急地迎上来,“桃儿!你终于回来了。” 陶桃笑了下,疑惑地问:“怎么了?娘,难不成是来了什么大生意?” 她赶忙阻止女儿别乱说话,因为真来了个大官,指名要见她的女儿,虽然看着不像是来找茬,而且对她来毕恭毕敬的。 不知道是何目的,他们就只是经营一家小小的丧葬铺子,平日里不遭人嫌弃就不错了,何德何能让达官贵人入眼。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到底是谁嘛…” “陶小娘子,有礼了。” 一个身穿曲领大袖衫头戴幞头大约三十上下的男人弯腰朝着她作揖。 这不是城门官吗? 向她一个平头百姓作揖?什么情况? 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快速上前,朝着行礼:“大人,不知您找民女有何要事?” 倏地,来往的路人转头投注好奇且诧异的目光,窃窃私语地在讨论。 显然他们都在疑惑朝廷官员为什么在向她行礼,难道是有大官看上这陶家小娘子了?可这陶家是开丧葬铺子的,不说出身商贾,单单是接触这死人一条,寻常的清白人家根本不会看上。 在他们的认知里,这种女子指定是嫁不出去。 可眼下居然有官员找上门,他们一致认为肯定是因为生意。 但也有不少好事者停下来看热闹的。 陶母本身也感到很惊讶,在两人之间左右看了看。 叶承先察觉到周围的目光,抬头环顾了一圈,笑道:“在下姓叶名承先,是前定安城门官,如今现任枢密院在京房司事,是奉…” “等一下!” 陶桃忽然打断了他,“还请大人进屋一说。” 听到枢密院三个字,她立马就警惕起来,刚刚那厮还要求自己报恩,她敷衍了那么一句,转眼就派人来家中。 看来真不是什么好事,不是好事自然不能在大街上说,本来她家这丧葬铺子就够让人诟病了,万一被罚什么的,其余人不乘机来踩一脚看笑话都难。 叶承先愣了一下,但还是跟着她走了进去。 “大人,您直说。” 她无声地深吸了口气。 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他亲切地笑了下:“哎呦,您误会了,在下可不是来找您麻烦的。” 说着他从衣袖拿出一个淡黑色的精致瓷瓶,双手捧到她面前。 “这是我们总使大人特意吩咐在下给您送来的,是治疗您手上伤口的药,我们段大人对您可上心了,因而您在城门口受伤,可把在下训斥了好一顿。 若不是总使大人心善,在下难逃一劫。” “不是,等等?我是不是听错了?” 陶桃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也没发烧啊,这说的单个字她都认识,连起来怎么就听不懂了? 她还在一脸懵,陶母先反应过来,连忙恭敬地笑道:“多谢…多谢大人赐药,能得大人青睐,真是我这女儿三生有幸。” 随即转头,嗔怪地轻拍了她一下:“还不赶紧收下道谢?” 三生有幸…个鬼! 她伸手接过,干笑了一声:“真是多谢你们家大人的大恩大德。” 垂首的瞬间暗自翻了个白眼。 叶承先看着眼前两只包得严严实实的手掌,呆愣了一下,嘴角有点憋不住笑。 “陶小娘子,若是您有需要可到枢密院找在下,在下定然竭力相助。” 啊? 陶桃奇怪又疑惑地看向他。 叶承先看到她的眼神,立马猜想到她肯定又是误解,急忙说:“在下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总使大人有时公务繁忙,可能不能时刻见您,有些小事是该属下给大人分忧的。” 敢和大人抢女人,他这不是找死吗? “只希望您见了总使大人,能多多提点一二,在下就感激不尽了。” “哦…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尽量哈。” 她算是知道什么情况,这人误以为她和那煞神有关系,有个鬼的关系,对,还真是鬼的关系。 他们之间不就是因为死人认识的吗,这么说来也没错。 送别了这位官员后,她随手把瓷瓶放一旁,转眼靠在躺椅上,两只包的跟木乃伊一样的手放到扶手两边。 “怎么会这么严重?!” 陶母神色紧张,赶忙上前,捧起她一只手观察。 “疼不疼啊?” 她收回手,安慰道:“娘,没事,上过药了。” 说到药,她视线放在旁侧小桌的瓷瓶上,嘴角撇了一下,露出一丝嫌弃。 心想着这人真有这么好心就怪了,说不定里面放了什么让她伤口溃烂的药,她才不用呢。 忽然她想起此次的目的,微微抬头看她,问道:“娘,你和刘娘子相识这么久,她的为人如何?近期有没有和别人吵过架?或者是得罪了什么人?” “刘娘子啊…” 陶母手里叠着金元宝的动作一顿,叹了口气,“她性子爽朗大方,不论是做生意还是酿豆腐都是一把好手。” “那时你爹走了,我不太会做生意,常常说错话得罪人,对价格什么的也一无所知,是刘娘子不嫌弃避讳我们家这些纸扎用品,帮着我卖的。” “她说话得体,做事干脆利落,帮助我卖了不少东西。” “她是个好人,只是上天没能给她一个孩子,若是有孩子,刘娘子也就圆满了,更不会因为孩子的事情失足落水。” 听到最后一句话,她原本躺着闭目养神的身体骤然惊起。 “娘,谁和你说刘娘子是失足落水的?” 陶母疑惑地看向她:“大家都这么说啊,官府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官府这么快就结案了吗??” “怎么了?桃儿。” “没什么,娘,那她有没有和人发生什么口角?或者是有什么喜好?” 陶母想了想,恍然想起:“哦对了,刘娘子失踪的前一天,和屠家猪肉铺的老板发生了些口角,疑似因为缺斤少两的事。” “至于喜好…她喜欢吃水栗糕算不算?先前娘为了感谢她的相助,经常送城北街那家林记糕点的水栗糕给她。” “你喜欢吃的糖蒸酥酪就是他们家的,那家价格适宜味道还很好……” 陶桃倏然起身,扔下一句:“娘我出去一趟。”之后就快步出去。 第四十三章 帮她压住胸 屠家猪肉铺。 之前就爆出屠老板缺斤少两的事情,这才过了多久,又发生。 本来之前事情爆出后,已经很少人来买了,后来是他女儿将口碑给挽救回来,不仅时常优惠,还总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给街坊邻居多些肉。 所以只有屠妙灵在的时候,生意才火旺。 他们家的猪养得好,肉质不错,屠老板在摊位时,虽然生意冷清,但有些不知道的人也会买。 那天应该就是屠妙灵不在,所以他们才会吵起来。 屠老板贪财,总爱占人小便宜,跟其他人也吵过架,如果是因为这个动机杀人,好像也不是很充足。 陶桃站在猪肉摊位前,看着这个跟大肚婆一样的彪悍男人。 他啪得一下,将砍刀拍在案板上,凶神恶煞的怒斥:“你看什么?!站在这多久了?还买不买?不买滚蛋!” 他这种脾气火爆之人,有如此缜密的杀人手段吗? 而且就他这样的大块头,就算是夜里,想不被人发现都难。 “爹,你这么凶干什么!” 里面走出来一个身形高大的女子,起码有一米七,可能是平日切肉剁骨头比较多,长得会稍微比寻常女子壮实。 屠妙灵露出亲切和蔼地笑容:“小娘子,可要买些什么肉?” “是要炒菜还是炖汤?” 她将父亲挤到一边,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砍刀。 “我想问一下,三天前,刘娘子是否来过你们铺子买肉。” “刘娘子?” 她想了想:“三天前我并未见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那刘家娘子死在望阳湖里了,你来该不会是认为是我杀的?” 屠老板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她直接就说出口,一点也不拐弯抹角。 “屠老板,你别激动,我只是随便问问。” 屠老板妙灵一听就知道她爹又和人起争执了,不耐烦地深呼吸了一下:“爹,你脾气就不能收敛一点吗?” “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和人去吵架的!” 屠老板被训的抬头望天看地,左右看去,就是不敢和他女儿直视。 他挠了挠头:“行了行了知道了!但是这事和我没关系啊!” “我当时就是随便说了几句,怎么能是吵架呢。” 陶桃听言,急忙凑过去问:“说了什么话?你们当时是说什么?能仔细说说吗?” “我买三斤排骨。” 本来是不想说的,屠老板一听是三斤排骨,自然乐意说,反正又没什么。 “当时是这样……” 刘娘子脸色有些不大好,走到猪肉铺却见是屠老板,气更加的不顺了,她经常来拿,但只在屠妙灵手里做生意。 显然她知道他会做手脚之类,虽然他之前被人骂过,但难保这次不会。 “屠妙灵呢?我不要你卖,我要屠妙灵出来。” 屠老板一听,手上切肉的动作一顿,没好气地抬头看她:“你个老娘们儿,怎么事儿这么多?!爱买不买,不买滚远点!” 刘娘子生气了,她可是他们家的老主顾,有这么对客人说话的话,当即就吵了起来。 “最后她把肉扔在老子身上,老子都还没和她算账赔钱呢!” 屠老板愤愤不平的说道。 屠妙灵听言,翻了个白眼,单手叉着腰骂人:“爹你怎么这样说话!你这样以后谁还会在我们家买肉,你真的是太过分了。” “我又没说什么!还有老子可是你爹!有你这么教训自己老子的吗?” 她一听这话,右手的刀啪得一下扔到案板,恼怒地大喊:“你要不是我爹,我才不会管你呢!天天喝酒天天喝酒!家都被你喝成穷了!” 看得陶桃是一愣一愣的,想着这两父女脾气还真是一模一样。 屠老板说当时刘娘子心情不好,这个心情不好会不会是因为她发现了刘荣的奸情,后面实在是气不过,才和他对峙下发生争执。 所以刘荣才动手杀了她,并且抛尸在河里? 可是这样一想,那刘娘子不是最希望给刘荣纳妾的话?她希望纳妾给刘家生个儿子好继承香火。 那这样她就更不应该会生气,而是高兴才对啊。 孩子还这么大了,起码有四五岁了,刘娘子更应该高兴才对啊? 这事情发展怎么越来越奇怪? “妙灵姐姐,刘娘子指名点姓要做你的生意,那你们是不是经常有一起说说家长里短什么的?” 屠妙灵这时不犹豫,笑说:“还真有。” 她皱了皱眉,有些嫌弃:“我听她说的那些我都不想成亲了。” 哈? 这刘娘子是说了什么炸裂的事情,让这未婚的小娘子嫌弃成这样。 “是什么?” 看着陶桃那张单纯无辜地脸庞,屠妙灵脸蓦然一红,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确定附近有没有旁的人。 转头见自家老爹也十分好奇地凑过来,她翻了个白眼,“你有什么好听,都是姑娘家家的东西,你个老爷们儿别凑过来。” 骤然她挥了挥手,佯装不耐烦,实则害臊得要命。 “算了,爹你还是看着铺子,我和陶小娘子有点话要说。” 说着屠妙灵取下围裙,拉着陶桃往外跑去。 “我们这是去哪里啊?” 陶桃被她拉着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屠妙灵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有个地方,不知道你敢不敢去?” 她有些好笑地问:“哪里?义庄地牢我都去过,还有什么地方我不敢去的?” “在此之前,我们先换个衣服。” “走,跟我回家。” 来到屠家,陶桃看着手里的蓝灰色男子长袍。 她好不避讳的在她面前换衣服,屠妙灵拿的是青绿色长袍,脱离身上的女子服饰。 她用一张长条布正往饱满的胸前裹紧。 “不是,我们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还需要换男子的衣袍?” “带你去玩,如果你不怕的话。” 屠妙灵咬牙切齿地死命裹紧胸前,她有些扯不到了,赶紧转头叫她帮忙。 “你快来帮我,扯平一些,不然一下子就被人看出来了。” “你别害羞……” 还没说完,陶桃就过来上手了,一手压住她的胸部一手扯着布。 一点也不害羞,更没有像碰到女子隐私部位就别扭到不行的样子。 她以往相交的那些小娘子可个个羞涩得不行,也不敢跟她去,现在都成亲了,她也没个说体己话的小娘子。 第四十四章 楚风馆 这般大胆的上手,反而让她有些害羞了。 ??屠妙灵没想到这小娘子这么生猛。 ??陶桃比较瘦削,没她那般大,绕两圈也就够了。 ??两人穿好衣服后,绑了个马尾,也是俊俏的小郎君了。 ??陶桃站在一座幽静清雅的茶楼前,仔细端详着牌匾上三个笔骨锋利的大字“楚风馆”。 ??它不想其他茶楼一般门庭若市,起码她站在这有一会儿了,但就是没看到有人进去。 ??可能是这里比较贵,看这装潢和木料造诣,还有门口就能闻到的清冷幽香中夹杂着淡淡地茶香。 ??“你带我来喝茶?” ??她疑惑地转头看向屠妙灵。 ??其实也行,这地方这么安静,的确是适合说一些私密的话。 ??她只是没想到,这个杀猪铺的女子,居然会喜欢这风雅之事。 ??结果,屠妙灵摇了摇头,神秘地笑了笑:“我哪懂喝茶呀,喝茶是其次,还有更好的东西。” ??“走,进去。” 她是越来越好奇了,这地方不是喝茶还能有什么,看着也不像是青楼的样子啊。 两人走到门口,左右两侧的小厮自动给他们开门,低头弯腰,十分恭敬。 一进门就有个穿着浅青色外罩轻纱长袍的男子,站在旁侧迎接客人,低眉顺眼地笑道:“二位郎君,可有心仪的小倌?” 小倌?? 陶桃转头诧异地望向她,用眼神在问。 你来寻欢作乐? 屠妙灵看懂了她的意思,回她:不然呢?男子能享乐,女子亦可。 那你还穿男子长袍? 她用下巴示意屠妙灵身上的衣服。 方便。 屠妙灵无声地说出这两个字。 “本郎君想找青临,不知他在不在?” 那人哎呦了一声,惋惜道:“对不住了郎君,不巧,今儿个馆里来了位贵人,指名点姓要了最擅舞的青临。” “只怕今儿个都不得空闲,还望郎君赎罪。” “啊?” 屠妙灵失望地垮下肩膀,她好不容易赞下银钱,就等着看他柔美的舞姿,哪成想竟然这么不巧。 但是她也不能说什么,因为这地方还真有显赫贵族或是朝廷官员出现。 楚风馆隐秘性很强,一楼大堂不待客,全部是包厢,很适合谈话,且时刻有人来回巡视,谨防隔墙有耳。 毕竟来这里的人,有许多身份都是不一般的,要么有钱要么有权,像屠妙灵这种赞下大半年银钱,而来这里花销的少数。 大部分还是以吃穿住行为首要。 这里有三大头牌,为首的是叫兰池,长得孤傲高冷,似雪中红梅,又似一汪冰潭。 次两位,分别就是青临,温和如君竹,身段柔美,虽然擅舞,但却没有一丝娘气。 还有一位便是今安,活泼开朗的少年,目前还是个清倌,但若是有人出的起价,那想必很快就不是了。 “郎君,不知悦礼可入二位郎君的眼?” 他说着,双手一拍,身穿粉绿色交领纱袍的男子缓步上前,福了福身,巧笑嫣然地问好。 屠妙灵眼睛瞬间就直了,呆滞了一会儿,身侧的陶桃推了她一把,才回过神来。 “可以。” 而后将两块碎银放在一旁候着的小厮托盘上。 “请两位郎君上二楼包房。” 悦礼在前面领路,带着他们进来一间装潢不错的包房,想必价格也很“不错”。 “奴家先给两位郎君沏茶。” 陶桃全程一脸懵地跟着屠妙灵身旁,连手里的茶杯都是她塞的。 她凑过去小声道:“正事儿,别忘了我要和你说正事儿的。” “别着急,先看完他跳舞怎么样再说。” 屠妙灵喝茶吃点心,再一品美人跳舞,好不惬意。 陶桃也不想她白白浪费着银子,索性让他就这么跳下去,反正她自己是看两眼就没兴趣了。 还不如多看两眼那煞神的脸呢。 屠妙灵有兴趣就多看。 寻欢作乐的机会不多。 与此同时的三楼,奢靡得如同金雕玉砌的房间,说是房间实则宽敞得如同大殿一般。 中央跳舞的男子身段时而柔美得像柳枝,时而像凛冽的青竹,气质清幽,抬头下腰,雅兰别致,如玉如琢般的君子。 两侧的男人旁侧或是怀里都有一位小倌侍弄,淫笑\/靡音,和那君子般的男子形成天大的反差。 让人从心底有种别样的快感。 就像是当着正室偷人般说不清道不明的爽感。 高座之上,男人斜倚在金丝软塌上,眉目流转间自带一种夺魂摄魄的艳丽之色。 他眼神迷离,绯红的薄唇上一点酒渍,深紫色云纹的衣襟有些许的凌乱,露出薄肌白皙的锁骨,平添几分平日里不显露出来的妖冶。 手里捏着玉盏,摇晃着里面淡黄色的酒液。 倏忽,从右侧底下爬来一人,身形苗条瘦削,面容阴柔,满脸痴迷和谄媚地靠近软塌上的男人。 “郎君,奴家服侍您。” 段乾头疼地闭了闭眼,唇边无情地吐出一个字:“滚。” 语气淡淡,却透露着不可一世的轻蔑和强势。 可底下的小倌似乎是吃醉了酒,竟听不出这语气的意思,居然还敢爬过去。 就在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段乾的衣角时,骤然,一把闪烁着凌厉寒芒的利刃出现在他的喉间。 致命处冰凉刺骨的触觉,瞬间让小倌清醒过来,原本布满红晕的脸庞此时惨白如纸,慌张地五体投地求饶。 “大人赎罪…大人饶命…奴家这就滚。” 左侧的陈景和厌恶地看了爬走的小倌,嫌弃地望着方才碰到他喉咙的剑身,赶紧拿出帕子擦拭干净。 他家四爷怎么着都必须要有弱点,不然朝堂那些人是不会放弃折腾的。 不管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总归是沾了色欲,其余的他家四爷什么也不缺,就是这女人不论是家里强塞的还是圣上赏赐的,多得如过江之鲤。 索性还不如要男人来得省事。 还能少许多的麻烦。 但四爷也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但至于女人嘛,他也没看出来又有喜欢的,甚至避之不及。 因为他家四爷嫌麻烦,他想应该是这个理由。 陈景和若有似无地将视线移在软塌上的男人身上,心理活动十分活跃。 第四十五章 别冲动行事 “来!喝!继续!” 屠妙灵眼神迷离地望着翩然起舞的男子,吃吃地笑起。 “美人,来爷这里…” 小倌忽然停下,听话地碎步走来。 陶桃手肘支撑着案桌,托腮歪头看向此时吃醉酒有些迷糊的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见小倌就要依偎在她身侧,陶桃轻扣桌面,那小倌疑惑地抬起头,忽而一块碎银从空中抛掷。 他连忙伸手接过,笑的越发妖娆媚人,刚要爬过来,却见眼前的小郎君挥了挥手。 他怔然了一瞬,眼眸微睁,泛出点点惊诧。 而后起身,无声地后退到门口转身开门离去。 在看到两位郎君时,他还以为自己今日又要遭受磋磨,未曾想居然这般简单轻松,着实是幸运。 “人呢?去哪了?怎么还不过来…” 屠妙灵迷迷糊的嘟嚷。 “那日刘娘子究竟和你说了什么?” 陶桃看着趴在桌上的酒蒙子,淡淡一笑,行为举止豪放不羁,敢穿男袍逛花楼,所以说不愧是杀猪铺的女儿, 这每个时代还真是有每个时代个性不同的人。 “刘娘子…刘娘子和我说…她丈夫房事无能,偏爱磋磨于她,什么、什么点蜡…鞭子就…” “就什么?” 说到最后,声音渐渐小了,陶桃忍不住凑上前。 屠妙灵猛然抬起头大喊:“就抽,刘娘子先是羞耻不堪,最后得了趣味。” 她猝不及防地大声叫唤起寝床浪语,陶桃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她,忍俊不禁地扶额。 好在这房间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然让人看笑话事小,屠妙灵的名声是大。 话毕,她又摸着酒壶喝了起来。 “我才不信,我觉得恶心!” 一口咕噜噜灌下去,她怒骂着,对刘娘子很是怒其不争。 “刘娘子遭受如此酷刑,还要为她那丈夫撑起脸面,维护于他,这亲成了有什么用,皆是女子在遭罪。” “原本那刘荣就是到处打散工的苦力,娶刘娘子就是为了他们家的豆腐坊,她爹在世时,那豆腐坊生意可昌盛了,城北城东的人慕名而来比比皆是。” “只是那老汉心不大,加之豆腐一直是他自己在做,不然早开分店,刘荣自从娶了刘娘子,连散工都不去做,就指着豆腐坊养活他们一家子老小上下。” “刘娘子当时也只是学了个皮毛,大部分的豆腐坊是老汉在做,那刘荣除了吃吃喝喝还能干啥,结果她爹就给累死了,好在那时候刘娘子大致学了个遍。 继承了豆腐坊后虽然生意大不如前,但养活一家是没问题的,后来刘娘子把做豆腐的手艺交于刘荣,两人一起把日子过起来了,哪成想才短短半年,她便失足落水。” 屠妙灵畅快地说了一通,人自然而然地清醒了许多,她抬头猛灌清酒那一刻,有滴泪珠滚落下来消失在衣襟。 “我觉得刘荣并非是真心喜欢她的,要真喜欢她,连她有花癣又怎会不知。” 这句话让陶桃萎靡的头蓦然抬起,惊诧地问:“你说什么?刘娘子有花癣?” “对,我出城那日看到他在林记糕点铺买海棠糕,三天前,我是为了去泸州买猪崽子,不巧遭遇暴乱,耽搁了一日,今早才到的帝京,没料到听闻刘娘子噩耗,去祭拜了她。” “真是世事无常,人呐,还是要及时行乐才能不留遗憾。” 说着说着她又喝起酒来。 已知信息,第一刘娘子是半夜出走的,身上无内外伤,复合溺水症状。 第二刘家母子对待儿媳死亡的态度判若两人,家中不仅出现陌生女人和孩子,将尸身从府衙接出之后急迫地下葬,连灵堂都吝啬摆放。 第三刘娘子死的当日心情不好,且同日刘荣明知妻子过敏的情况下,还买了海棠糕回去。 夫妻多年,她不信刘荣会不知道刘娘子有花癣。 花…海棠花…溺水…咽喉肿大,导致窒息… 陶桃的思绪在飞快运作,想着这到底有没有关联。 倏然她灵光闪现,自言自语道:“对花过敏不就是会导致咽喉肿大,严重者甚至会诱发哮喘、呼吸困难且急促,引发机械性窒息死亡。” “这和溺水窒息有什么差别?!” 她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陶桃双手握拳,激动地站起身,正准备出去时,倏然想起身后还有个醉鬼。 连忙转身回去,她俯身轻轻拍了拍屠妙灵布满红晕的脸庞。 “醒醒,屠小娘子?该回去了,我知道刘娘子案子是怎么回事了,她不是失足落水,而是被人杀害。” 屠妙灵没有丝毫的反应,她又不能丢下她不管。 桌上地上放着好几个空酒瓶,送来的酒她就抿了一口,其余的全进了这屠妙灵的肚子。 她还说她爹爱喝酒,陶桃觉得她也不逞多让。 陶桃在房间巡视了一番,最后视线落在桌上角落的一壶花茶。 望着她还在砸嘴的脸庞,无奈地道:“对不住了。” 下一秒毫不犹豫将茶壶对准她的脸浇了下去,不到两呼吸,她登时跟鲤鱼打挺似的猛然惊醒过来。 “下雨了吗?!” 屠妙灵瞪圆了眼睛,震惊地左右看去,蓦然发现自己还在楚风馆,瞬间松了口气。 “屠小娘子。” 耳边传来一声呼喊,她又猛地转头看去,眯起眼睛认真地看她,诧异的“诶”了一声。 “抱歉抱歉,我喝懵了。” 她接过陶桃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水和湿漉漉的发丝。 陶桃坐下来问道:“你刚刚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关于刘娘子的事情。” 屠妙灵思索了一下,点头:“大致都记得。” “你方才是不是说过刘娘子的死不是意外?” “对,她不是失足落水,极有可能是因为花癣,在即将死亡的前一刻才把她丢进湖里,伪造出失足落水的假象。” “是否是刘荣所为?” 屠妙灵的语气突然变得怒气冲冲,脸色难看且愤怒。 不等陶桃回答,她骤然起身快步朝着外面走去。 “别冲动,屠妙灵!” 陶桃急忙追出去,看她那暴脾气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 第四十六章 他喜欢吃什么 屠妙灵气势汹汹地冲出去,活脱脱就是找人干架的样子。 可走没两步,就醉的脚步轻浮,脸颊通红,眼神迷迷瞪瞪的,身体左晃右晃,一看就醉的不轻。 陶桃赶忙上去搀扶着,别让她摔倒了。 “你小心点儿,站稳了,我有点扶不动你……” 人烂醉如泥,全身重量差不多都压在她柔瘦的身体上,她瞬间就涨红了脸,憋着气,抱着不断滑落的身体将其靠在自己身上。 快到楼梯口的时候,身后一阵谈笑风生的声音。 “大人您慢点儿…” “各位大人小心儿台阶…” 陶桃抬头望去,走在最前面的男人左右侧被一众人簇拥着,不但有楚风馆的头牌,还有… 看气质和面容明显是淫浸官场多年的朝廷官员。 他们脸上如出一辙的充满谄媚讨好的笑容,对着走在前头的那个男人,行为举止恭敬有加,甚至隐隐藏有一丝畏惧。 她登时身形一僵,无外乎他,因为眼前这个人她居然认识。 他站在三楼的台阶上,眼眸微垂,慵懒散漫,衣襟松松垮垮的像足了一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 本身极为高大的人,居高临下地向下睥睨,如今站在那给人带来极为沉重的压迫感,和一种长期位居高位的疏离感。 让人从心底不敢靠近,更别说直视。 别看那些人都挤在他身边,实际上是有些距离,形成了一个半圈的样子。 陶桃赶忙收回视线,低下头,佯装没看到的模样,静静地等着那些人。 只希望他没有注意到自己,最好一点没看到。 蓦然,靠在身上的屠妙灵短促地叫了一声,眼神迷糊,想要站直身体,刚准备走一步,脚下轻浮,左右脚猛然被绊了一下。 陶桃惊慌地赶忙双手抱着她,她恼怒地小声道:“别闹了,安分些。” 她可不想和他打招呼。 这番不小的举动还是让他的视线移了过来。 淡薄冰凉地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莫名地让她有些许的别扭和不自在。 她站在靠近楼梯口处的廊道上,靠在身上的屠妙灵比她高半个头,身形壮实,衬得她越发的娇瘦,让人忍不住怀疑是否下一秒就会被身上的醉汉压垮。 那些人都不是傻子,见位高权重的男人停下,目光紧盯着眼前身形娇柔的男子,霎时间脸上露出隐秘且了然的笑。 “大人,可要下属将人请来?” 请字之上咬重了口音。 段乾的目光忽而转向她身上的“男子”,眼神骤然冷冽,微眯起眼睛,眸光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戾气和危险。 他唇角勾起,含着一抹讥诮的笑。 说话那人见段乾没有回应,欣喜一笑,以为是默认,抬手刚要叫人,倏地,前头的男人突然就走了。 不同于先前的闲庭信步,而是走得很急,行走间让人察觉到不悦的气息。 跟在最后的陈景和忽然站定,看着她,双眼瞪圆,满是惊诧之色,不由自主地伸手指她。 “你!你怎么在这儿?!” 被人认出来了,可不能装死了。 陶桃转头惊讶地看着他:“官爷,好久不见,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你。” “这里可是楚风馆!” 你一个小娘子怎么能来这里! 他的眼神里分明写着这句话,只是周围还有人,他没有说出口。 哪知她十分淡然回答:“我知道这里是楚风馆,怎么了?你们来得我来不得?” 见他一副惊世骇俗的样子,她贴心地提醒着他道:“不劳您费心,您家主子都走了,你快跟上。” 陈景和摇了摇头,转身离去。 陶桃徒然又想到什么,急忙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转身,好整以暇地抱胸看她:“有事?” “你们家主子喜欢吃什么?” 他挑眉笑了笑,口吻略微调侃:“怎么?你也想像那些人一样讨好我们四爷?!你是有什么事要求?若是得空,我勉强替你传达一次。” “目前还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他在城门救了我,我做点吃的聊表谢意摆了。” 做饭这个事,在她观摩了她娘数日,想必实操起来,问题应该不大。 “救你?!我没听错?” 陈景和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甚至是震惊。 他家四爷出手绝对是为了杀人,怎么可能会救人,还是救她一个小娘子? “你先别顾着惊讶,你先告诉我呗,不然我也没什么方向。” 她无奈地看向他。 听言,他眼里闪过一丝坏笑,故作正经的模样:“我们家四爷啊,喜欢吃蛇羹!” 她忍不住失声:“蛇…蛇羹??”皱了皱眉,有点难以理解。 但是他却很坚定地点头:“对!就是蛇羹,一天都要吃三回!而且是越鲜越好。” 越鲜越好?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心想着干脆去现抓一条蛇,让他直接生吃,是不是就更新鲜了? “好,多谢大人指点。” “不用谢,告辞。” 陈景和转身脚步轻快地跑了出去。 门口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他刚站在马车旁,里面就传来一声冷言。 “滚去哪儿了?还要本君等你?” 他暗道不妙,四爷的心情似乎不大好。 “四爷赎罪,下属只是和陶小娘子闲聊了几句,不慎耽误了时间。” 沉寂了一会儿后,声音再次响起。 “聊什么?” 陈景和凝噎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四爷真会问,之前他怎么没觉得四爷是这么爱问闲事的人。 “额,我见陶小娘子似乎对您有钦慕之心,方才她特意叫住下属询问您的吃食喜好。” “想必是想亲自给您做些吃食。” 倏忽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嗤,而后又道:“回府。” 陶桃在里面专门又等了半柱香,就是不想和他碰上,出来时门口空空如也。 “屠小娘子,你还能自己走吗?我送你回去,但是你也稍微支楞一下身体。” 不然很重啊。 送到家时,屠老板早就已经收摊,正在料理午膳。 一进院子就闻到了饭菜弥漫的香味,引得肚子馋虫都出来了,不停地咕咕叫。 靠在她身上的屠妙灵瞬间支楞起来,站直身,望向厨房的方向:“吃饭了!吃饭了!” 第四十七章 打更夫 屠老板一看两人身上的装扮就知晓,肯定屠妙灵带着她去哪里鬼混了。 喝得满身的酒气,直让他痛心疾首。 “你看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像话吗?一个小娘子居然穿成男子模样跑去喝酒,这成何体统!” “还有点小娘子的样子吗?啊?竟然还带着其他小娘子一起去?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屠妙灵一副天塌了的模样,逃避似的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双手捂住耳朵,不想听她爹在那儿唠叨。 她一直瞒着的事情居然还是在今日暴露了。 “屠叔,你冷静一下,事情没这么严重。” 陶桃无奈地说道。 “你还敢说?怎么不严重啊?你们可是小娘子,万一被那些臭男人占了便宜怎么办?!” “下次不许再穿成这样出去抛头露面了,听到没有?!” “哎呀哎呀!知道了,你真的很烦啊爹。” 屠妙灵直起身,满脸地烦躁和不耐。 陶桃感觉到身子一轻。瞬间轻松起来,连忙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不等他们反应,她直接转身就走。 “留下一起用膳啊!” 屠老板在背后大声说着。 “多谢不用了。” 她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陶桃刚走出去一段路,就听到屠妙灵跑出来喊她。 她回头看着停在面前的人,疑惑地问:“还有什么事吗?” 屠妙灵喘着气,咽了咽唾沫,抬头说道:“你是不是要去府衙?我也去,你带我一起。” 陶桃诧异地望着她,“我是打算去府衙,但不是现在,我想先去找那晚的打更夫。” “我想在问问他是否那日晚上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城南街的打更夫是个七旬老人,望阳湖过去另一边就是城北街,所以一般是归城南街管,一半是归城北街官。 而她便是要去找这两条街的打更夫问问情况。 “屠小娘子,我…” “你直接唤我名讳便是,不然一直屠小娘子叫着的,太生分了。” 她自来熟地伸手垮住陶桃的肩膀,笑了笑。 凑过来陶桃闻到她满身的酒气,看她那还红着的脸颊,她想了想道:“我请你吃馄饨。” “啊?不去找那打更夫了吗?” “打更夫日夜颠倒,估摸着现在还在休息,我们吃了饭,回去洗个澡,黄昏日落之时再去也不迟。” 屠妙灵听她这么一说,仔细想想也是。 这个时候馄饨摊的食客还挺多的,百忙之中的老板看到她还抽空打了声招呼。 “陶小娘子,还是老样子啊?” 陶桃看了他一眼,扯了扯嘴角,干笑了几声。 “对,上两碗。” 这摊位熟了之后,老板都认识她了,她忽然就有点不想买了,不过好在这摊主不是多话的人。 他笑了笑:“好嘞!” “你经常来吃啊?” 屠妙灵坐下来,望了一眼在忙碌的摊主。 “也不算经常,只是偶尔,这家馄饨挺好吃的,馅大皮薄,你尝尝。” “我很少在外面吃饭,我爹厨技很不错的,堪比酒肆的肆厨,其实现在应该回去吃的,但是吃一次馄饨特挺好的。” “明日你来我家吃饭,试一下我爹的手艺。” 陶桃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她,笑了笑,“有机会一定去。” “来喽,热腾腾的大混沌来喽!” 摊主将托盘上的两位馄饨放下,“两位客官慢用。” 屠妙灵看着馄饨颗颗饱满,金黄的油脂飘在上面,点缀着葱花,瞬间让她食欲大开。 喝了酒正缺这暖暖的汤水。 天际出现大片檎丹色的晚霞,由深到浅,层层叠叠,灿烂到让人不禁感叹着夕阳美景。 陶桃站在馄饨摊主位前,忽然摸了摸袖口的东西,而后放下心来。 没等一会儿,屠妙灵按照约定好的时间来了。 两人四目相视,“走。” 屠妙灵点了点头。 “我们先去城南街打更夫的家中,我都打听好了,这四条街的打更夫都是老者,其中城南和城北的老者无儿无女,一人独居。” “城南和城北临近望阳湖,我们就去这两家。” 城南打更夫就住在小巷尾,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这破烂得都能灌风的门,伸手敲了敲。 “更夫在吗?” 扣扣扣…… “大爷?” 陶桃叫了几声后,便听到里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还有嘶哑地老人音。 “来了,门口谁呀?” 嘎吱一声,门缓缓被打开。 一个老者出现在两人面前,眯了眯老花眼,疑惑地问:“你们找谁啊?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想和您问问刘娘子的事情。” “你们是官府之人?” 那老者说到官府眼神里闪过一丝敬畏,想到眼前的人有可能是府衙中人,他刚想摆出恭敬的姿态,却在小娘子说不是的时候马上收回。 他“嗐”了一声,没好气地斜眼瞅他们:“那你们问什么,人都死了有什么好问的。” “大爷,话不能这么说啊,这刘娘子的死绝对不是……” 屠妙灵有些冲动地想要说出不合时宜的话,被陶桃立马拦住。 死因是府衙下的定夺,他们说的不算,没有必要说这些。 陶桃看向他笑了笑:“大爷,眼看着就到您的上职时间,我们就问几个问题,不耽误您。” 这番懂礼数的话让平日被人看低的老者心情舒畅了不少。 “我知道你们要问什么,但是我真什么也没看到。” 他的眼神闪烁避开他们的视线,顺势低头无奈叹了口气。 “先前府衙传我过去都审讯过了,你们怎么还不相信?” 屠妙灵转头看向陶桃,用眼神问现在该怎么办,哪知陶桃视线一直放在眼前大爷的身上。 “大爷,你晚膳吃得什么?我们还没吃呢,随便问问。” 董大爷狐疑地看向她,拍了拍肚子,又摸了把嘴巴。 “还能吃什么,粗茶淡饭呗,方才吃的豆腐青菜还有大米饭。”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好的,打扰了。” 带着屠妙灵转身离去。 走出巷子,屠妙灵很是不解,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他吃什么,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陶桃仿佛知道她想问出口,笑道:“去往城北街回来再说。” 第四十八章 死人和活人应该差不多 董大爷特意走出来看那两小娘子走远没有,直到看不到身影,他才关上门。 他转头嬉皮笑脸,又带着急切地语气说道:“人都走远了,我什么都没说,你快把钱给……” 噗呲!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在安静地黑夜中猛然响起。 他双目圆瞪,充满震惊又夹杂着恐惧,面容被疼痛所覆盖显得万分狰狞,手指哆嗦地指着眼前的男子。 刘荣阴狠地看着,阴测测地笑着。 “就你个死老头,居然敢威胁我!要钱你也得有命拿!” “要一贯钱不够,还想要十贯钱?!做你的春秋大梦,蠢货一个。” 他将短刀抽出,鲜血染满了亮白的刀身,董大爷捂着鲜血淋漓地腹部,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刘荣看了一眼,转身打开门跑进夜色中快速逃离。 另一边即将到达城北街的陶桃忽然停下,看样子似乎是想起来什么。 当时月光倾斜而下,左侧门缝下有处阴影露出,她以为是什么死物的影子,在大爷提及豆腐的时候又恰巧微动了一下,可那会儿根本没有风。 那怎么能动呢?那时她是察觉到了,但是根本没有多想。 她问他晚膳吃什么,是因为她看到了他袖口处疑是豆腐的东西,这也是为了试探董大爷故意问的。 而董大爷无妻无子,一人独居,现在仔细想想有可能是个人影站在那里。 极有可能是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意识到这点的陶桃立马转身回去,越走越急切,最后跑起来。 屠妙灵不明所以,急忙地跟在身后。 “怎么了桃儿?好端端的怎么跑起来了?” 未到宵禁时间,刚入夜,大街上的路人还是挺多的,跑起来行动有些受阻。 “妙灵,杀害刘娘子的凶手现在顾及在董大爷家中,你现在就去找府衙的人前来协助,我去拖延时间!” 说完她开始抄近路拐进一处巷子,根本没等屠妙灵回应。 “哎!桃儿!什么情况啊?!” 她跑的太快了,一时间竟然没有追上,想到刚刚她的交代。 无奈之下,屠妙灵只能满脸焦急地先去府衙报案。 不多时,陶桃气喘吁吁地站在董大爷门口,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敲门。 “大爷?还在吗?开开门。” 没有回应,她便不等了,直接就用力推开门,结果就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打更夫。 她大惊失色赶忙进去,蹲下身查看他的情况。 “大爷?!还活着吗?你怎么样了?” 他浑浊的双眼此时涣散,手压在腹部被捅了一刀的地方,全是刺目的血,嘴巴努动了些,发出嗬嗬地声音,留着血沫好似要说些什么。 陶桃连忙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缝补的针线,幸好止血伤药她是随身携带,如今派上用场了。 只是双手缠绕的纱布让她有些不好发挥,而且伤口还在隐隐作痛。 忍一忍还是可以的。 她扯开大爷的衣物,看到右侧腹部那狰狞的血洞,脸色微白,紧张的额头浸出汗珠。 死人缝得多,活人是真没缝过。 她伸手在他的鼻息下探测,呼吸很微弱,心脏也是跳动缓慢,随时都有可能死。 “大爷,你忍着点,很快就好的。” 她将他自己的衣服塞到他嘴里让其咬住,擦干净伤口,上药再进行缝针。 正准备上药的时候她摸出来好几个瓷瓶,判断着那个更有用时,她看到了那个人给的淡黑色瓷瓶。 “他应该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死马当活马医,相信位高权重的人给的药,绝对要比她那些普通伤药要更好。 犹豫没两秒钟,她当机立断直接倒在伤口上,随后开始缝针。 屠妙灵找到府衙,刚要进去,却被人拦在门口。 官兵面容肃穆警告道:“这里是帝京府衙!你此等小民居然敢擅闯?若不快些离去,休怪我等无情!” 她着急地说道:“民女有急事要报案!事出紧急还请让我见见推官大人!” 他狐疑地望着她询问:“你的状纸?” 屠妙灵急的不行,冲动之下大声叫换:“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哪里有时间写什么状纸??” 他冷哼一声:“没有状纸,你便不能进去。” 她怒视着他,“你讲不讲理?!我都说了现在正是危机时刻,我没有时间写状纸!” “这是官府重地不得大声喧哗!” 两个官兵同时怒斥着,根本就不在意她口中说的什么人命关天。 在他们看来这种借口都用烂了,还不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刁民再敢来捣乱,绝对不能轻饶 眼下不过是看在她是女子的份上,才没有与其计较,若她再如此蛮横,休怪他二人无情。 这时,高少光正打算出门前往大理寺调些卷宗,靠近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吵闹。 他皱着眉头,站在门口呵斥了一声:“这是在做什么?府衙门口为何这般喧哗?” 官兵转头望去,惶恐地弯腰拱手道:“大人赎罪,属下这就赶她走。” 屠妙灵看了看他的衣着非富即贵,很有可能是府衙的重要人物,便急忙说道: “我是来报案的!刘娘子不是失足落水的,她是被人杀害的,证人打更夫此时遭遇危险,我好友独自一人前往,正处危机时刻,还请官爷速速派人追凶!” “你说什么?!” 刘娘子已经结案了,怎么如今会冒出这些事情? 来不及深思,高少光连忙转身回去叫人,再次出来时身后跟着一众府衙捕快。 一行人赶紧往打更夫的家中跑去。 刚到时就看到少女神色冷漠认真,满身满手都是鲜血,地上的人一动不动的,仿佛死了一般。 他身后的捕快见此以为遇到行凶现场,迅速抽出腰间的刀快步上前将她团团围住。 高少光大惊:“陶桃你在作甚?!” “我在救人!” 她头也不抬的说道,看似冷静的表面,实则只有自己知道手都在发颤。 他走过去蹲下,正好看到缝好的伤口被白色纱布覆盖,转头望向身侧的小娘子,发现她的脸色也不大好。 他伸手取下塞在董大爷嘴里的衣物,血混杂着涎水流出,老者开始大口地喘气呼吸。 第四十九章 缉拿归案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董大爷的眼神还是有了聚焦。 “刘、刘…” 高少光听见气音,迅速低下头,“你要说什么?” 董大爷像是爆发出潜能,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手臂,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沙哑着声音。 “嗬…咳咳咳…刘…刘荣!” “是他!他就是凶手!” 陶桃跪坐在地上,轻喘着气,很累的模样。 屠妙灵急忙上前,“桃儿,你没事?还好吗?有没有碰上那凶手?” 她勉强地笑了下:“还好,不过我没看到那刘荣。” 高少光听言站起身,吩咐两个人把董大爷送去医馆,而后准备去缉拿刘荣。 刚要出门,又想起什么,转头目光落在地上的小娘子身上。 “我看你手上也有伤,和他们一起去。” 陶桃抬头望向他:“已经看过大夫了,关于刘娘子的案子,我大致知道一些事情,一会儿我会去府衙和大人说明。” 既然她这么说,那他也无须多说什么,转身带着人去刘荣家抓人。 他们走后,她低头看着不断颤抖的双手,眉宇间露出些许痛苦之色,咬住下唇,试着动了下手指。 屠妙灵见状,再神经大条,也看出她很难受。 “你的手是什么时候伤的?是不是里面的伤口裂开了?” “要不还是去看看大夫?” 她站起身,背上挎包,“回去上药就好了。” “我得先回去上药,你要和我一起去府衙吗?” “你不去看大夫就去我家,我有很不错的药,以前我杀猪,那猪到处乱动,有次我不小心割伤了自己,用了我爹自制的药,很快就好了。” “不过,就是会留疤。” 屠妙灵向她展示大拇指下面的一刀浅显的疤痕。 而且她的手心还有厚厚的茧,那时长期拿刀才导致的,这样相比下疤痕到显得无关紧要。 听到留疤,陶桃有些犹豫了。 她双手的伤口挺大的,留疤肯定会不好看,她虽然干白事,但好歹也是个女子,还是有点在意疤痕的问题。 于是她实话实说:“我慢慢养就行。” 屠妙灵理解,也不好劝,只能点头。 思来想去,陶桃还是觉得回趟家太麻烦,还是先去府衙一趟。 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抓到刘荣了。 高少光站在一侧,示意下属敲门。 没等多久,里面传来走动的脚步声,打开门一看,刘大娘茫然地脸色中还带有一丝惊恐。 她强装镇定谄媚地笑了笑:“官爷何事到此?老妇儿媳的案子不是已经结案了吗?” 他淡笑了一下:“我们已经找到了杀害刘娘子的真凶。” 她顿时欣喜若狂,高兴地说道:“那真是太好了,眼下天色太晚,老妇明日再带着儿子去府衙观刑。” 说着她双手一动,就要关上门,结果被捕快拦住。 “这、还有什么事情吗?” 高少光蓦然冷下脸:“不用装傻,既然本官能亲自上门,自然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犯下的杀人之事。” “杀人?!” 刘大娘惊叫了一声,很是恐慌,“冤枉啊大人,老妇可不敢干这杀人的勾当!” 声音大到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 刘荣顿时惊慌失措,同时慌乱的还有芳云。 她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怎么办怎么办?!官府的人找上门了!” “慌什么!我从后门走,你好好待着,就当今晚没有见过我!” “我…我…” 她害怕地手足无措的。 反倒是刘荣在慌乱的瞬间立马想出对策,什么也没拿,转身从后门跑出去。 门口的高少光一直想进来,却被这老太撒泼般的拦住,气得他一脚将她踹到在地。 身后捕快鱼贯而入,拿着刀猛然冲了进去。 芳云大惊失色,吓得急促地尖叫出声:“啊!官爷,你们这是要什么?!我们可没有犯法呀!” 在捕快搜查的时候,他来到后院,看到了那个后门,急忙让人去追。 空荡无人的大街上,刘荣脸色惨白,脚下生风飞快的逃命。 倏然,一道身影出现在跟前,昏暗的月光下,高少光那张带着狠厉的脸庞,瞬间让他身体僵硬。 “刘荣,你犯下杀人之罪,我府衙推官高少光依法逮捕你,速速就擒!” 刘荣看到他是一个人,顿时面露阴狠,掏出手里的刀猛然冲过去。 一个连三脚猫功夫都没有的人,只靠着蛮力如何能打得过武功高强的府衙推官。 不过两招,高少光就将他制服在脚下,交给追过来的捕快。 这次不仅要捉拿刘荣,对妨碍官府办事的刘老太也不能放过,而对于他家中那个陌生的女人还有孩子,一并抓回府衙大牢接受审讯。 高少光带着人回到府衙,先前在董大爷家的陶桃两人在门口等着。 刘荣一家看着站在一旁的陶桃,顿时变得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她谩骂,被官差擒住双手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动动嘴皮子过瘾。 从陶桃身边经过,要进去时,忽然被她叫住。 “等一下。” 陶桃眼神轻慢地望着他们,缓缓上前,唇畔含着讥笑。 啪! 抬手就给刘老太一巴掌。 刘老太登时瞪大了眼睛,像是被打傻了似的一动不动。 旁侧的刘荣见老母亲被打,愤然挣扎,却怎么都挣脱不掉,结果下一秒一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他也跟着懵了。 陶桃皱了皱眉,甩了甩被打疼的两只手。 “你们的脸皮可真厚,都把我的手给打疼了。” 屠妙灵捂着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显然她完全没料到,这看上去清丽无害的小娘子居然出手会这么狠,那两人的脸霎时就红肿起来了。 高少光站在身后,等她打完了,才说道:“好了,进去。” 他就知道这小娘子绝对不会吃亏的,人家毕竟是枢密院的人,打也就打了。 高少光没有带他们去牢里,而是带到会客厅。 仵作和文书也在。 陶桃开始讲述自己知道和一些仅仅处于猜测的事情。 “花癣?!” 他将疑惑地目光看向仵作。 “大人,花癣症状的确是她说的那样。” 那就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尸体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 现在人证也有,物证…… 陶桃从挎包拿出裹着东西的手帕,打开一看。 “大人,你还记得那日尸体上的海棠花吗?我保存了下来。” 第五十章 做蛇羹 “大人,民女斗胆猜测,这刘娘子根本不会同意刘荣纳妾,刘荣却要将那外室名正言顺的接回,于是刘荣和其母亲便一起合谋杀害了刘娘子。” “至于芳云,我认为她是知情的,知情不报亦是帮凶,请大人务必要秉公执法,让刘娘子九泉之下死得瞑目。” 陶桃弯腰向着高少光拱手。 “你放心,如今人证物证具在,按照天朝律法,杀人者应当斩首示众。” 他说得确实如此,明日升堂公之于众,让这件案子真正大白于天下。 “那没事的话,民女就先回去了。” 陶桃和屠妙灵出了府衙,走在大街上。 “刘娘子生前双亲已然离世,又没有子女,丈夫和婆母将她潦草葬于郊外,刘娘子在世事多番照拂我们陶家,头七那日我打算同我母亲一起去祭拜,你可要去?” 屠妙灵连忙点点头:“去!那日我定然无事,刘娘子是我的知心好友,我去同她再说说话,送她最后一程。” “对了,你可知哪里有卖蛇的地方?” “蛇?” 她神色诧异,望向她的目光疑惑中带着一丝奇怪。 “呃…听说蛇羹滋补,我不是受了伤吗,就打算买了试试。” 陶桃双手举起,干笑了几声。 “这我还真不知道,问题是也很少有人吃这玩意儿啊,要不你明日赶早去集市瞧瞧?” 反正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几个人吃过的。 陶桃若有所思地颔首。 翌日大早。 她特意和陶母交代了今日由她去买菜。 陶母还有些不放心,因为多数时候都是她在买,唯有的几次,女儿买回来的菜太老了,不太好吃。 不过她既然提出来了,那就证明她有心学做菜,到时成亲了去到婆家也不至于闹笑话。 于是她仔细叮嘱了两句,也就放任女儿去。 集市热闹,卖的东西还挺多的。 “来啊!快来看看新鲜水灵的白菜。” “鱼!卖鱼了!活蹦乱跳的鱼…” 陶桃来来回回绕了好几条巷子,问了问人,终于看到蹲在巷脚的摊主,他的脚边放着两个编织篓,正吆喝着卖蛇肉。 不过鲜少有人停驻,有也是看了一眼便满脸嫌恶地匆匆离去。 卖着卖着,摊主有些摆烂,坐在地上靠着墙,有一搭没一搭的吆喝着。 倏然,有道阴影从头顶笼罩下来,他掀起眼皮一看,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娘子,我这可是卖蛇肉。” “我知道!” 少女蹲下身,明眸微微发亮,“我就是要买蛇。” 摊主欻得一下直起身,满脸笑容转头看她,“您要买什么蛇?有毒的还是无毒的?做菜还是把玩?” “做蛇羹,我不太懂,你觉得用什么蛇会比较好?” 他立马侃侃而谈起来:“我这能吃的蛇有乌梢、王锦、翠青,其中乌梢味道最为鲜美可口,适合做蛇羹汤,还有……” “那就这个。” 她打断了他的话。 摊主一愣,连忙点头:“行行行,不过我这不帮杀,得你自己回去杀,我教你这样,左手抓住蛇的七寸,一脚踩住蛇尾,然后对住蛇颈一刀斩下去!就像这样……” 旁晚,吃过晚膳后,她开始来料理这条乌梢蛇。 她解开麻袋,打开往里看去,欻得一下,一道黑影猛然窜了出来。 陶桃一惊,躲避不及,被一蛇头撞在鼻子上,瞬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十分之酸涩。 她双手赶忙抓住蛇身避免它逃跑。 看着在手里不断扭曲这身体的乌梢蛇,好在蛇嘴巴是被绑住的,不然指定被咬上一口。 那鳞片坚硬冰凉,蛇尾死死地缠住她的手腕,霎时让她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神色满是嫌恶,吐槽着:“噫~好恶心啊,这变态还真是变态,居然喜欢吃这个……” “桃儿,你在做什么呢?” 陶母这时从里屋走出来,看到她蹲在院子里不免询问。 “噢,那个、那个妙灵喜欢吃蛇羹,为了感谢她帮忙,我准备做碗蛇羹送过去给她。” “蛇羹?!” 陶母震惊地叫出声,神色中还有些许的害怕。 “桃儿!这……怎么会有人喜欢吃蛇羹呢?是不是你听错了?” “是真的,这蛇没有毒,娘你要是害怕就进屋,我煮好了直接送出去。” 她拿起菜刀,打算就在院子里杀。 见她如此生疏的样子,陶母缓步上前,欲言又止:“桃儿,你小心手,而且你伤还没有好,给为娘,为娘来杀。” 陶桃闻言抬起头看她,却见母亲别开脸,一副不敢看到的样子,笑了下。 “没事,我能处理。” 说着,她手起刀落,直接把那蛇头一刀斩下,那蛇血瞬间飙了出来,溅到了她一脸,滴落在衣襟上。 “我去,好臭!呸呸呸…” 腥臭地血顺着长翘的睫毛差点儿渗到眼睛里,让她不得不眯起眼睛,唇瓣上落有血迹,轻轻一抿,立马尝到了腥味十足恶心的味道。 “哎呦……” 陶母赶忙蹲下身,用衣袖替她擦拭干净。 “可以了。” “娘你进去。” 陶桃劝她进去,陶母一步三回头的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回屋去了。 “喜欢吃什么不好?!偏喜欢吃蛇羹,这人是不是怪胎啊……” 她一边开膛剥肚,一边吐槽着,那令人反胃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让她忍不住屏住呼吸。 “你就吃,吃完咱们就两清了!做出来能吃就不错了,可我的手艺堪比千金!” 话虽这么说,但她还是按照步骤尽力做好。 依照着他身边那人说的越鲜越好,她连姜葱都放的很少。 做完之后,她又做了个纱糖雪梨,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糖水,糖放下去,再放梨子,煮熟完事。 之后放进食盒,她提着走去枢密院。 走了一炷香时间,她停在枢密院门前,靠近门口侍卫说道:“我是来给陈领事送吃的,劳烦小哥通报一声。” 他打量了她一眼,忽然说道:“我认得你,你不就是上次那个葬仪师吗?” “啊对对对。” “你怎么会给我领事大人送吃的?难不成你们……” 看两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陶桃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我是受人委托。” 那就更奇怪了,她是个葬仪师,做白事生意,什么时候兼任肆厨了? 第五十一章 夜里做纸扎 书房内,段乾坐在奏折堆积如山的桌前,拿过扫了两眼便扔到一旁,如玉般清隽眉眼间看上去有些不耐。 这些都是各个地方军事重地包括边境的军机要务,除了少部分要紧的,大部分全都是在扯闲话。 “这些蠢货再写些废话递上来,全部杖责三十。” 陈景和低头默默说了声是。 这两日,四爷的心情似乎有点暴躁啊,以往没见他去理会这些折子,这两日反倒辛勤起来。 也许天气燥热,连带着懒散的四爷也变得不太对劲。 不过前两日那小娘子不是说做吃的过来吗,而今居然还没有影子,莫不是这小娘子只是说说而已? 这想着,倏地外面悄摸摸地走进来一个人,走到陈景和身边贴耳说了几句话,他顿时露出惊讶之色。 而后两人静静地退了出去。 陈景和快步走到枢密院门口,瞧见陶桃,笑道:“你还真来了?我还以为你说笑呢。” “你做了什么东西?” 陶桃撇了撇嘴,伸手递给他:“喏,做了蛇羹和甜水。” “什么?蛇、蛇羹?” 他结巴到差点儿咬到舌头。 “不然呢?”她反问道。 “费了我很大功夫的,务必让你们家主子吃完啊。” 见他不伸手接过,她直接塞到他怀里,而后转身就走。 “哎!你怎么走了?” 她回头狐疑地看着他:“干嘛啦?我还要进去吗?你送进去不就好了。” “你、你不去讨赏什么?毕竟你做了好吃的,嘿嘿……” 看着他那张笑脸,她怎么感觉到一阵不怀好意呢。 “不用了,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讨赏?讨什么赏?她的手现在还疼着呢,难不成过去再让他踩一脚?还是等着他给自己提要求? 免了,那张脸是好看,但是漂亮的东西都是藏着毒汁,像他那种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臣,自己还是离远点儿比较好。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陈景和看着手里的食盒面露难色,当时他真是开玩笑的,怎么这小娘子还真做了蛇羹。 万一迁怒于他,那他岂不是完蛋了。 眼下她又走了,这东西就是烫手山芋,所以给还是不给? 算了,就说是她的问题,反正和自己无关就是了。 陈景和提着食盒走进书房,轻轻放在桌子上,“四爷,累了?陶小娘子送了些吃食过来,您要不尝尝?” 男人闻言手中笔尖一顿,一滴浓墨在折子上晕染开来,变成一道污点。 他语气淡漠:“她不是葬仪师吗,怎么改行做肆厨了?” “那倒不是,这是陶小娘子特意为您做的,要不打开看看?” 陈景和试探性的一问,在看到他默认时,伸手将其打开,一瞬间飘香四溢,还有微微的清甜香。 只是这似乎夹杂了一点腥味,不是很浓,但是隐约还是能闻到。 而且这股味道很熟悉,熟悉到立马能从脑海中把这段回忆调出来。 陈景和忍不住想到那年四爷带着他们在山林被人围剿,困在一处腹地,那里有很多窝蛇巢,没有食物的他们,足足靠着生食蛇肉,打了六天六夜才将敌人杀尽逃了出来。 那味道真是太恶心了,又腥又臭,不说四爷如何,反正他是对这蛇深痛恶绝。 段乾眉间微皱,显然也想到了那年。 “四爷,要不我还是拿走?” 陈景和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感觉玩笑似乎有点开大了。 “旁边的是什么?” 两个瓷盅,已经打开一个,是蛇羹,还有一个…… “是雪梨甜水。” 段乾黑眸凝望着食物,唇角微扬:“蛇羹滋补,雪梨润肺,她倒是想得明白。” “是是是,这小娘子就是细心。” 见陈景和还在此,他掀起眼皮,觑了一眼,冷淡道:“你还留着作甚?” 陈景和怔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下属先行退下。” 关上门后,他伸手端起蛇羹,拿出汤勺舀出抿了一口,味道还能接受。 很快满满的一盅蛇羹被他尽数吃下,刚准备放下,突然余光发现瓷白的盅壁似乎有点黑红的东西。 在右侧外壁上,好像是被蹭上去的。 他指腹摸了摸,放到鼻尖下轻嗅,铁锈味,是血。 蛇血吗?味道不像。 他骤然想起她那双受伤的手,不自觉地拧了下眉。 那日给了药,还没有好吗…… 他伸手将雪梨甜水取出,抿了抿,眸光微亮,梨肉软糯,汤水甜而不腻,很好的冲淡了嘴里的腥味。 更深露重,月光在乌云的掩盖下若隐若现。 男人手提着食盒站在一处门口,正准备当一回梁上君子,蓦然听到从里面传来细微的声音。 院子里,陶桃坐在凳子上画着纸扎,桌上地下摆了不少还没点睛的纸人纸动物,还有一些家具用品。 石桌上就摆着一盏幽黄色的烛台,昏昏暗暗的,看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累了。 这大晚上的,安静得连风都能听见,冷风吹过,那些东西像是活了一样,来回摆动,衬得这些白森森的纸扎不同寻常的诡异和悚然。 让人看了不禁心里发毛,脊背发麻。 但或是是陶桃习惯了和这些纸扎一起,倒没觉得有什么。 一边哼着歌一边认真用画笔勾勒出五官样貌还有身体。 这些天跑东跑西的,都在忙事情,没时间做这些,可能是那日枢密院司事来过,百姓们都知道了,生意忽然就变好起来,纸扎用品都不够卖了。 再加上双手疼到不行,她很长时间没有做了。 做完饭后她用了段乾给她的药,好受了不少,就想着今晚做些出来。 段乾伸出冷白泛着青筋脉络的大手轻扣木门,里面的声音蓦然一顿。 一门之隔的陶桃转头目露警惕地看着门口,可是又没声音了,她疑惑地歪了歪头,想着可能是自己的错觉,便收回视线。 “笃笃笃……” 她猛然站起身,望向门口,唤道:“谁呀?!” 没人回应。 陶桃面色发冷,抽出袖口的匕首,缓缓朝着门口而去。 她站在门口,深呼吸,取下门栓,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里格外明显。 第五十二章 半夜找上门 在开门的瞬间,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寒光猛然刺下。 男人背光而立,藏匿在阴影处,侧身一躲,伸手擒住她细腻的手腕,一个转身将其压制在墙上。 结果迎面而来当头一撞,额头对上下巴猛地撞到一起,发出沉闷地碰撞声。 陶桃没忍住斯哈一下,倒吸口冷气。 段乾也皱眉,发出一声闷哼。 “是我。”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她骤然抬头震惊地看去。 “怎么是你?!” 清冷地月光自他头顶而下,那张俊美到有些妖异的脸庞此时半明半昧,眼眸晦暗不明,只露出殷红的唇瓣,在这黑夜中诡魅如妖。 离得近了她能看到那唇瓣上竟然是渗出的血珠,白皙的下巴泛着红晕,显然是被她撞成这样的。 活该! 她皱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生硬地说道:“大人深夜造访是否有失妥当?” 边说着话,边挣扎着想要将手抽出来。 男人不言不语,凝视着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带着一丝侵略和灼热。 在她看来却要比他说话还要让人不适应。 陶桃被压制在墙上,忽而他俯身靠近,微微眯起眼睛,眸光从上往下,似乎在探寻着什么。 由于力量悬殊,她忽然就放弃了挣扎,面对他的靠近,不闪不多,甚至直接贴了上去。 柔软的温热的带着香气的身体猛然贴了上去,坚硬和软柔碰撞,她感受到他的身体一僵,呼吸骤然加重,瞳孔地震。 砰砰砰…… 她强烈地感觉到有股不属于自己的心跳,正带着她的心脏剧烈跳动。 两人四目相视,彼此的呼吸交互交错,周遭的氛围开始变得不一样。 在即将碰上时,她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尖牙,歪头俯首,张开嘴照着他的动脉咬下去。 他忍耐地闷哼了一下。 一瞬间,躁动的心,热血上涌的头蓦然冷静了不少。 应当是那蛇肉太过滋补,过了头,又因夏暑,阳火过剩,才一时昏了头。 段乾暗哑着嗓音,低声说道:“松口。” 哪知她听言不松反而咬得更紧了。 他松开她的手,擒住她的后颈,威胁似的捏了捏,冷言道:“看是你先咬穿颈侧,还是我动手拧断你的脖子。” 几秒钟过后,权衡利弊下,她渐渐地松开嘴。 一个血糊糊地牙印出现在皙白的颈侧。 她被他捏紧后颈,像是一只猫被捏住了命脉,嘴边残留着血迹,张牙舞爪的样子,真想让人驯服。 她满脸地不服气盯着他看。 他啧了一声,“我来还你的食盒。” 陶桃愣了下,低头看去,他右手还真是提着她送过去的食盒。 她尴尬地偏过头:“你不早说,哪有人大半夜的来送什么食盒?你这么大的官,明天让人送过来不就完了。” “干嘛来吓我一跳。” 说到最后变成嘟嘟囔囔的小声说话。 还是忍不住心里抱怨这人是什么脑回路。 段乾听见她的小声抱怨,歪头看向院子里的纸扎,嘲弄地说道:“葬仪师的作息和活人也着实不同,半夜扎纸人难不成能通灵?” “你管我。” 陶桃伸手就要拿过他手里的食盒,却发现他根本就不松手。 哐当一声,食盒被他放在地上。 她弯腰伸手去拿,却被他抓住了双手,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纱布就被掀开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黏连着伤口皮肉。 “你没用我给你的药?” 听到问话,她诧异地抬头看他,似乎在想他在打什么主意。 “今日用了。” 实话实话,没什么好瞒的。 “用的太晚,伤口恶化,而且筋脉没长好错位了。” “什么错位了?” 陶桃一惊,面上露出些许的害怕。 手里面的东西错位了,是不是会导致她的手废了? 那不行,她还要靠这双手吃饭啊,去看大夫的时候也没和她说过这些啊。 他无声地冷笑了下:“现在知道紧张了?那为何先前不用我的药?是怕本君会对你下毒戕害于你?” “大人,不是不是,我可没这样想。” 想到他能找到更厉害的大夫,她态度立马软和下来。 “大人给的药我自是要万分珍惜,所以我当时才舍不得用的,那、那现在怎么嘛?求大人帮帮忙。” 他冷眼看她这副巧言令色的模样,心里却不似表面那般冷淡。 段乾弯腰拿起地上的食盒,不说话,施施然地漫步进去。 陶桃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顺便转身关上门。 “过来。” 他坐在桌前对着她招招手。 她乖巧地上去,站在他面前,等候发落的小模样又乖又俏。 “伸手我看看。” 话音刚落,双只被包裹住的小手伸到他面前。 他只微微掀开一看,没动那紧贴着皮肉那层纱布,“明日一早我让人过来给你瞧瞧。” 而后把散落的纱布又给她缠了回去。 “嗯。” 她没有谢谢他,他才不需要呢,这手有一只还是他弄的。 她没有说谢,却让他略微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陶桃刚要伸手取拿食盒,头上响起一道冰凉地嗓音。 “如果你想手废了,你尽管拿。” 她被吓得猛地收回手,心想着拿个食盒这么严重的吗? 但是他也不屑骗自己,也不太可能会骗她,骗她又没好处,所以综上他说的是实话。 “你真喜欢吃蛇羹吗?” 他能来还食盒,定然是吃完了才来的,对于有人真的喜欢吃蛇,她还是有些好奇的。 反正人就在她面前,随便问问。 段乾皱了下眉,眼神奇怪中夹杂疑惑。 一看他这神色,她就知道一定是陈景和骗了她。 这个王八蛋居然敢骗她! “你听谁说的?” “当然是……” 她眼珠子一转,又改口了:“当然是我自己,我自己猜的。” 陈景和是他身边的人,就算她说出来他也不会对他怎么样,反而自己还会得罪人,那她不说,他必定要欠下她这个人情。 “对不起,是我猜错了,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还做了甜水纱糖雪梨,还喜欢吗?” 男人微微颔首,“以后别做这蛇羹了。” 还以后?没有以后了! 第五十三章 金主 当然这话可不能说出口。 她眉眼俱笑,点了点头:“好的。” 他伸手拿起桌上摆着的纸扎小鸡仔和小鸭子,还有各种画的食物和桌凳锅碗瓢盆,和农家用具。 简直是缩小版农家百姓家中有的物品,很是新颖,至少他是从来没有见过。 “你画这些作甚?” 陶桃见他好奇,就忍不住起劲,开始和他讲述这些小玩意儿。 “当然是给我们另一个世间的朋友准备的,那些钱权在手的大官们,生前锦衣玉食做什么都有人伺候,体验不到农家欢乐。” “逝世后,家里人烧个仆从丫鬟什么的,下面照样有人伺候,但是这样的生活很单调无聊的,那么这个时候嘛,这些就派上用场了,让底下贵人们体验一下做农民百姓的生活。” “和琴棋书画一样,同样是解乏消遣,可是呢,这种趣味性会更浓厚,会有不一样的快乐体验。” 说完这些,她又兴致勃勃地拿起折叠款的楼阁,金灿灿的,样式十分的豪华富贵。 “这个是给生前没有住过豪宅的平民百姓,他们一辈子辛勤劳作,勤勤恳恳地面朝黄土背朝天,赚的钱只够温饱,没享过福,死了不得在下面过一过权贵们的日子。” “这些东西可比现世的便宜多了,所以还蛮受欢迎的。” 段乾眨了眨眼睫,唇角轻扬,语气中含着一抹笑。 “你倒是会做生意。” 没有的东西总会有人想要。 “这叫按需供应,做生意的常识,再说了又不止我一家,我不得想点有意思的,不然我怎么赚钱?” “后日是中元节,圣上亲巡皇家陵园,礼部需得采购一批祭奠的用品,明日午后我着陈景和带着礼部的人到你的铺子清点一番。” “真的?!” 她不自觉地惊叫了一声,满脸惊喜,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捂住嘴看向母亲和弟弟就寝的厢房。 幸好没吵醒他们。 他修长的指尖把玩一条栩栩如生的锦鲤,闻言右手撑着下颌侧眸看她:“怎么?本君会骗你不成?” “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 陶桃连忙摆摆手,赶紧解释,生怕得罪自己的金主。 “大人善心善举,肯定会好人有好报的。” 听言,他唇角嗤笑了一声,浅淡的笑意从眉梢眼角逐渐蔓延开来,如青竹般清冷纯粹的笑。 很干净,不带一丝魅惑,却依旧有种蛊惑人心的意味。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是好人。 “行了,歇着,本君走了。” “那我送送大人。” 段乾起身往门口走去,陶桃跟在身侧送他出去。 她站在门口想到他方才把玩的纸锦鲤,忽而开口问道:“改日我做鱼送过去可好?” 他顿住脚步,微微侧脸睨向她,轻声嗯了一下,顺着风飘了过来。 关上门,陶桃就开始后悔了。 “你是不是有病,不是说好了没下次了,都不会做饭还做什么鱼……” 她懊恼地拍了额头,手心却猛然一阵刺痛传来。 疼得她龇牙咧嘴的。 天光大亮,陶桃还在睡梦中就被人摇醒。 “桃儿?醒醒。” 陶母站在床边,伸手轻轻地摇晃这床上熟睡的少女,语气温柔绵长。 “枢密院来人了。” 少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顺着母亲搀扶的力道起身,坐在床上,困得又想倒下去。 “桃儿,快下来洗漱,莫要让大人久等。” 她嗯了一声,缓和了几秒,下床洗漱。 穿戴整齐后,走出院子,就见两个人坐在院子的桌前等着她。 陈景和还有另一位身穿靛蓝便服的男人,面容平凡,虽然不出彩,但气质给人一种十分淡然稳重之气。 此时此刻的陶桃,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给她看病的,居然是闻名天下的太医局副局秦樾白。 不是谁请都能去的,即便是王公贵戚,亦或是皇室宗亲,也不一定能让他出手。 “陈领事、大夫,两位好。” 她大大方方地朝着他们打了声招呼。 秦樾白转头,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陈景和熟稔地向她说道:“快过来,让医官看看你的伤,这机会千载难逢。” 陶桃走过来坐下,伸出双手给他看。 “失礼了。” 秦樾白打开纱布的结,拿过旁侧的木箱,取出棉布包摊开,里面看着是一些医用器械。 他手拿一个镊子,轻柔地一点点揭开沾着皮肉的纱布。 陶桃疼得眉头紧锁,皱着小脸,不断用深呼吸来压制住疼痛。 不是一般的疼。 纱布上都是血,还混合着一些皮肉血痂。 她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轻微抖动着,他忽而皱了下眉,连一旁的陶母都不免担忧。 却怕打扰到大夫,就忍住没出声。 “你试着握一下拳。” 她听话照做,左手是被人踩下扎到瓷片扎进去的,勉强能握,但是右手的掌心有一处深刻见骨的刀口。 一用力握拳,霎时间疼得她脸色发白,冷汗噌噌往外冒。 表面伤口,看似结痂了不少,只是里面的筋脉血管被割断了,再晚些,即便外面长好了,手也是跟废了差不多。 “你这几日是不是时常用到右手?” “对的,我没想到这么严重,我以为快好了。” “得把长好的地方挑开,里面缝针上药,外面再缝一层再上药。” 听着这话,她腾得一下站起身,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嗓音有些哆嗦。 “不、不是…硬生生挑开?那是不是很疼?” 见她有些害怕,秦樾白好心地说道:“不用担心,我这有洋金花制成的止疼药,你吃一颗能缓解许多。” 陈景和和陶母站在旁侧,一个满脸心疼,一个面露难色,仿佛吃痛般皱了下眉。 “啧啧啧,有你好受的。” 他拿着薄刀开始动手,吃了止疼药的陶桃还是感觉到有点疼,偏过头看都不敢看一眼。 弄好包扎后,她的两只手包的严严实实的,跟木乃伊一样,人也恹耷下去了。 “半个月内切记不能提重物,不能碰水,精细活例如画像刺绣都不要做,忌食辛咸油腻等重口之物,应以清淡为主。” “一会儿会有人送药过来。” “多谢大夫。” 陈景和见事情了结,对她说道:“那我们就走了,下午的时候我还得带礼部的人来一趟,药我一并送来。” 第五十四章 不举又怎么会有孩子 下午,陈景和带着礼部郎中如期而至,还拉着三辆马车。 二话不说那些侍卫直接就进去搬东西,搞得陶桃一脸懵。 郎中拱手笑道:“想必您就是陶家小娘子?” 她颔首:“正是。” 陈景和抱胸站在她身后,时不时指挥着侍卫注意点铺子里的东西。 “您不用担心,最多傍晚之前,太府寺杂买务的监官会带着协议和银子过来,这些物品的价格皆由您这边的行价来走。” “如此公平公正,明日圣上就要出行,东西准备匆忙,需得抓紧时间,这些我就先带走了。” 陶桃拱手回礼:“不打紧。” 看着铺子基本搬空,她忽然觉得如果有个靠山的话,似乎还蛮不错的。 这搬来搬去的大阵仗,不少街里邻居都把目光投注过来,满是惊讶和好奇,想着这陶家难不成是做不下去了,打算换个地方重起炉灶不成。 看着马车渐行渐远,她转头看向陈景和,问道:“你们四爷是不是也跟着去?” 只一想,他就知道她在问什么。 “自是会去,怎么?你真对我们四爷有钦慕之心?” 他越发觉得这小娘子不怀好意了,又是打探四爷的喜好又是打探踪迹的,怎么看都不对劲。 陶桃无语地深吸口气,“你真当你家四爷是什么香饽饽啊?你就扪心自问一下,你要是我,你会不会对他有非分之想。” 如果她是我… 陈景和摸着下巴,站在门口深思。 不到两秒钟,倏然打了个冷颤,这还是在艳阳高照的时候,他一想到她是女子,一开始或许会被那张脸迷惑。 但是如果见识到他的手段,那么自己绝对有多远离多远。 “好,你说的也对。” 心想着四爷对不住了,不是我不想站在你这边。 他走后,那些爱看热闹的摊主忍不住上前来探个究竟,陶桃如实相告,顿时把这些人羡慕得捶胸顿足。 很快就传到了其他三家丧葬铺子老板的耳朵里,霎时间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陶桃拿着扫帚出来打扫一下门前,倏然听到有人在议论。 “那刘荣斩首在集市,居然无人殓尸…” “这刘荣偷奸耍滑,不务正业,好不容易娶了个这么厉害的婆娘,他失心疯一样竟然把娘子也杀了,啧啧啧…” 男子很是惋惜,有个能赚钱的婆娘还不够吗。 “要我说啊,刘荣也没错啊,谁让这刘娘子犯七出之罪!这没有孩子就是最大罪过!这不是断人香火吗?” “那他大可休妻啊,干嘛装出一副恩爱有加的模样?” “你傻啊!这豆腐坊的地契可是在刘娘子手里,酿豆腐的好手艺也只有刘娘子会,把妻休了,他们母子俩喝西北风去啊!” “不过我听说,他是领了个外室进门,还有个儿子,怎么没给刘荣收尸?” 其中一个男子不解地问着。 “谁知道呢,说不定早就跑了,你说能做外室的女人,能是什么货色,指定是刘荣生前给了大量的银钱,这才没让那外室跑了。” 那语气又是不屑又是嘲讽。 “之前我远远地瞧过一眼,那身段,那腰臀,的确要比刘娘子更带劲。” “比之春烛楼的女子如何?” “我看可以。” 又是一阵猥琐地笑声,伴随着下流的话,着实污了他人的耳朵。 哗啦! “小泼妇!你干什么?!” 一大盆脏水猛然泼在他们脚边,捡起许多灰尘泥点,裤脚都给弄脏了。 男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脏污的裤子,抬头怒目而视,对着手拿木盆的陶桃怒斥。 “不好意思,方才官家的人来我这采买祭奠用品,都把我铺子搬空了,这不趁机来打扫一下嘛。” 陶桃嘴角上扬,皮笑肉不笑的,眼眸泛着冷意。 几人想到方才官家之人和她熟稔谈话的模样,强忍下怒气,面色不好地悻悻而去。 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她深思了一下,想到那个女人的孩子。 刘大娘被关大牢,刘荣被斩首示众,不管怎样都是孩子他爹,没理由不去殓尸啊。 但是屠妙灵不是说刘荣不举吗,那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她着实好奇得紧,转身放下东西,关上铺子,往大街上走去,经过豆腐坊的时候门是关着的。 来到刘荣家门口,她伸手敲了敲门。 里面正收刮着财物的芳云顿时身体一顿,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吃糕点的孩子,一瘸一拐,小心翼翼地走到院子里。 被关押在大牢的那几日,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痛,更是心里的阴影。 好在她还有个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孩子,还有刘荣坚决认定她和这件事情没关系,府衙判了她杖责十棍,念及幼儿,打完就给放出来了。 敲门声还在继续,不急不慢的,听着不像是来找茬的。 她怕是会不会是刘荣欠了什么债,不敢开门,反正豆腐坊的地契在自己手上,索性直接不管,转身就要进去。 倏然,门外传来一道泠泠悦耳的声音。 “我知道里面有人,我是陶家小娘子陶桃。” 芳云脚步停住,望着门口充满愤恨。 是那个打了她两巴掌,飞扬跋扈的小娘子! 这个晦气玩意儿来干什么!看笑话吗?她倒要看看她想来做什么。 她气愤地快步过去,结果扯到臀部上的伤口,登时倒吸口凉气。 没办法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挪过去,满是怒气地打开门,双眼圆瞪,仇视着眼前的小娘子。 “你来做什么?岂非是来看我的笑话?!” “刘荣不是你孩子的爹吗?为何不去殓尸?” 芳云脸色一僵,很冲地语气说道:“关你屁事!” 陶桃往里一瞥,看到杂乱的院子,如同被人抄家一般,立马猜到眼前人的意图。 “你要走?!” 她没有回答,翻了个白眼,就要关上门。 “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刘荣的孩子,他把豆腐坊的地契给了你,你却连你婆母都不等出来,也不给他收尸,你说他半夜会不会来找你?” 芳云瞬间脸色变得很难看,眼神充满震惊,失声惊叫:“你怎么知道的?” 第五十五章 中元节 她松开门,转身就走进去。 陶桃看到她别扭的姿势,手扶着腰,缓慢地挪动着进屋。 只见芳云站在孩子面前,笑得温柔,浑身充满母爱的光辉,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脸颊。 “小宝,进屋去玩,娘亲和这个姐姐有话要说。” 听言,孩子怯怯地抬眸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陶桃,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后跑进了屋子。 芳云赶忙跑过去关上房门。 她转头看向她,说道:“我原是随州的一名寡妇,这孩子也的确不是刘荣的孩子……” 新婚当日,她的丈夫突发疾病,当场猝死,婆家认为是她克死了他们的儿子,抓着她回娘家退亲, 谁知爹娘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为由,不肯归还聘礼,将她和婆家一并赶了出去。 婆家气急,将她打了一顿卖到青楼,折辱了两年,后来她不知道怀了谁的孩子,老鸨知道要将她的孩子生生打掉,拼尽了全力才从魔窟逃了出来。 一路流浪街头,被来随州买豆子的刘荣捡到,刘荣替她安置了小院,她假装报答以身相许,实则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求得安稳生活。 刘荣知道她有孩子之后高兴得不行,却对娶她的事缄口不言。 她慌了,眼看着孩子都要落地,在她的逼问下才知道,这刘荣竟然是个有家室的人。 所有的收入来源全是他的娘子在一手掌控,就连豆腐坊的铺子也不是他的,并且他娘子善妒,天朝律法更规定平民百姓年过四十方能纳妾。 权衡利弊下,没有办法,她只能甘愿做个外室,好歹还有个人养她和孩子。 到后来眼看着孩子都五岁了,还见不得光,被其他小孩骂是个没爹的野种,终日闷闷不乐沉默寡言,身为娘亲怎能不心疼。 于是她逼迫着刘荣休妻,前些时日刘荣一封书信让她带着孩子上帝京,她以为他把妻子休弃,哪知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后来刘荣安慰她,说他把酿豆腐的手艺和地契都拿到手了,等风头过了就娶她为妻,直到陶桃找上门,后面的事情发展成了现在。 “我、我根本没想要刘娘子死的,我没有想要害人!” “刘荣他没有不举,也不知为何我一直没有怀孕,但我儿子叫他做爹,继承姓氏,如此他们家也不算断了香火,我是一个当母亲的,为了儿子我只能这样做。” 陶桃冷眼看着她卖惨装可怜。 “你怎么没有害人?你破坏了一个和睦的家!你逼迫刘荣心生歹念,杀了一直爱他的妻子,如此绝情寡义的负心汉,睡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也不觉得可怕?” “如今刘荣死了,没有了价值,你这个女人也不去为你的救命恩人收尸,你和他一样都是自私自利心肠狠毒的白眼狼!” 芳云被说得脸都不带红一下,只是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你不能走,明日是中元节也是她的头七,你必须要去给刘娘子墓前磕头认错。” 闻言,她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她。 “我、我…是我的错,我的确要给刘娘子上香磕头。” 她心虚理亏,刘娘子死得这么惨,确实是因为自己的问题,思量再三,还是要前去祭拜,就当给儿子积德。 陶桃出来后,去余山余河家中叫上他们,来铺子搬副棺材。 想到任务,明日又是中元节,恐生异端,原本她对这些鬼神之说是无感的,但是还是需要敬畏。 入殓也只是举手之事,她也就去集市把刘荣的尸身接回来,等明日上山祭拜刘娘子之时,一并葬在山里。 他是很可恨,反正她是为了任务,丧葬该有的她是不可能给的,勉强丢了一把纸钱到棺材里。 中元节当日,家家都在准备祭奠用品。 今年陶桃铺子的东西提前售罄,城南街的百姓都到别处的去购买纸扎,让其余三家小赚了不少,心里也就没这么恨她。 而圣上连同后宫臣子还有皇子们,一行人天没亮就浩浩荡荡地往巩田县赶路。 约莫午时便能抵达。 另一边陶桃等人前往郊外,今日道馆和寺庙都处于开放的时候,道馆还会举办祭祀大会,焚烧纸钱堆叠而成的钱山,祭奠战场阵亡的将士和兵卒,设置超度孤魂野鬼的道场。 中元节被佛教称之为盂兰盆节,寺庙会举办盂兰斋会,讲述盂兰盆经供百姓观赏,主要讲的就是高僧目连解救亡母灵魂的故事,有很大的传颂意义。 难得一见的热闹场面,而且晚上还有观花灯杂剧、放河灯,烧街衣的活动。 这天的鬼魂不再是令人畏惧,而是让人思念。 旭阳渐渐落下,黄昏降临。 陶桃坐在桥廊边上,手心撑着下颌,看着望阳湖倒映着五彩斑斓的光晕,眼神没有聚焦,似乎在想些什么。 往下游去,有人正在放河灯,寓意着给孤魂野鬼指路过奈何桥,再投生路。 今日节日没有宵禁,大街上热闹非凡,各式摊位应有尽有,有卖花灯、油饼、酥糕,吆喝声都传到这里来了。 “桃儿!桃儿……” 屠妙灵手里一盏花草灯,一手拿着一包油纸,正颠儿颠儿地从桥头跑过来。 她满脸兴奋和喜悦,冲淡了白日去祭拜亡者的难过。 陶桃笑着看她跑来。 “你看我买了一盏十分雅致的花草灯,你肯定会喜欢的,还有还有,这是油饼,可好吃了!” “我们一人一个。” 她把花草灯塞到她手里,而后打开油纸摊开,那两个热乎乎香喷喷的油饼出现在面前。 陶桃低头看着花草灯,想着这不是跟纸扎活差不多吗。 可惜她手还没有好,不然做一批纸人灯出来,绝对很受欢迎,钱不就来了吗。 唉,又错失了一次发大财的机会。 她无奈地摇头。 “怎么了?吃呀。” 屠妙灵笑中带着些许的疑惑。 做一批不成,做一个可以啊。 陶桃欻得一下站起身,转头拿起油饼说道:“走走走!去我家,带你做个好玩的。” “什么好玩的?” 屠妙灵看着她眼睛都在发光,很是兴奋地样子。 第五十六章 纸人灯 回到家,娘亲和弟弟都不在,他们和邻居去街尾烧街衣去了。 院子还掉落着几颗金银元宝在地上,些许金白色的铜钱纸,在这散发着幽暗烛光的环境里,不知怎么有点渗得慌。 破烂的白灯笼和纸屋随意地扔在角落,狮虎仙鹤等灵兽像是被做坏了,同样堆放在阴暗的墙角。 那一双双地眼珠子,明明没有动,她却感觉到有目光一直盯着她看。 寒风卷起地上的落叶飘过,空荡荡的没有人气,仿佛外面将这里隔绝成一个小世界一般。 屠妙灵脸色发白,站在门口,竟有些不敢进去。 她没想到桃儿居然住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象不到如果自己住在这里该有多么的害怕。 “怎么了?妙灵?” 俏生生的少女站在院子中央,穿着一身粉青色的上襦下裙,扎着蝎尾辫,笑容清甜俏丽。 突兀的同时又意外和这个环境融合的恰到好处。 陶桃观察了下四周,恍然大悟,连忙走过去牵住她的手。 相处这么多天,她原以为屠妙灵没有什么避讳的东西,结果忘记了女孩子也是会有害怕的东西。 “别害怕,我在呢,我保护你。” 感受到手心的温度,她逐渐回过神来,故作轻松地笑道:“这有什么的!我才不害怕,我杀过这么多猪,煞气重的很,“他们”才不敢靠近我。” 陶桃看着她嘴硬的模样,笑而不语。 “那你坐在这里,我进去拿东西。” 她让屠妙灵坐在院子的凳子上等她,随后走进屋子。 陶桃走进去后,这院子就彻底寂静下来,只有她一个人在。 屠妙灵低头忍住想要东张西望的念头,生怕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地方,尤其是今日还是中元节。 但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没有出来,她耐不住性子,开始呼唤着她。 倏然她似有所感,猛然回头看去,一个纸人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她身后的不远处,白面红唇,吓得她放声尖叫。 “啊!!” “怎么了怎么了?” 听到声音的陶桃,急忙跑了出来,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屠妙灵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恨不得把自己缩起来钻进地缝里。 见此,她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抱住她,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部安抚着。 “没事了没事了,我在呢,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死物。” 她呜呜咽咽地说道:“…桃儿,你们……你们家太可怕了…” 陶桃望着正对着他们的纸人,想起着原本在躺在角落里,是她拿来练手的,没想到被风一吹竟然站起来了。 也难怪她会吓成这样。 陶桃站起身,走向纸人,皱着眉伸手将纸人的脑袋给拧了下来,扯掉它身上的纸衣。 而后回到她身边。 “好了,我已经处置了,它不会吓你了。” 闻言,屠妙灵悄悄地抬起头看她,眼前看着这张纯俏无害的脸庞的主人,却有种不一般的安全感。 明明她长得就是一副需要他人怜惜保护的样子,到头来居然是她在保护她。 顿时屠妙灵尴尬得忍不住脸红。 陶桃拿过一张大的蒲席铺在地上,将做纸扎的用具放在上面,示意在她坐上来。 这蒲席是用稻草编织而成,有一指厚,平日她更多会坐在铺着蒲席的地上做纸扎品,方便又舒服。 纸扎品取竹、木、麻线、宣纸为主要材料,再以竹、木为骨架,以线团缚部位,糊宣纸遮住裸露的骨架。 画上五官,粘上头发,穿上漂亮的裙子,基本就大功告成。 屠妙灵好奇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童女,扎着羊角辫,脸颊酡红,小脸圆圆肉肉的,嘴巴也小小的。 有点惊悚又莫名的有点可爱。 童女约莫七寸高,头顶拧一个铁环穿过麻绳,吊在竹竿上,再从背后开出一个洞,里面放上小小地蜡烛。 中元节限定花灯就大功告成。 “怎么样?好看?” 小童女的五官被她画得十分精致可爱,只是太过逼真,让人不敢直视。 屠妙灵不懂她的嗜好,但是很努力地在理解。 她嘴角抽搐了下,点了点头:“好看!特别好看,你都可以当画师了。” “诶?你是不是还没有点睛啊?” 她指着一双大眼睛,但是却没有眼珠的纸人,惊奇地说着。 陶桃看了一眼,“不点了,今日是中元节,况且这灯只是做来玩的。” 古代对于纸人从来不用笔墨点睛,据说这会给纸人赋予灵气,从而会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会导致纸人复活,或者被孤魂野鬼附体,带来灾难。 虽然在后世给纸人画上眼睛已经不是这么避讳的事情,但是现在是现在,丧葬行业有不言而喻的规矩,那就理应遵守。 可有些主顾不知,一心要点睛,这时候可以用针尖扎眼来应对。 她拿着做好的纸人灯递到屠妙灵面前,笑道:“送你。” “啊?!” 屠妙灵双目圆瞪地看着她,面露难色,手指哆嗦着,就是不敢接过。 噗呲一声。 陶桃笑了笑:“逗你的,走,你拿花草灯,这个纸人灯我提着。” 走在熙熙攘攘地大街上,吆喝声和惊呼声纷至沓来,不少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回过头来好奇惊讶又带着点惧意地望着她手里的灯。 两人说说笑笑,倏然有个忙不迭地撞了她一下,没道歉,还一脸不善地样子。 陶桃刚要说什么,倏然眼神一顿,喉间凝滞,那女子什么也没说匆匆忙忙地扎进人群中。 屠妙灵不满地呵斥:“你撞到人怎么不道歉?!哎!你别走啊……” 看到那人不见,陶桃赶忙拨开人群去追,左窜右窜,结果发现那人早就不见踪影。 屠妙灵赶忙跟上去,“让一让,让一让……桃儿…” 好不容易人群散去,却看到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稍显凝重。 屠妙灵还以为她是想找人理论,气愤地说道:“那种不长眼的玩意儿,要是我抓住了,非得赏她一个大耳光!” “桃儿,有没有哪里撞疼了?” 陶桃忽而回过神来,摇摇头:“无碍。” 第五十七章 纸人杀人 她看到刚刚那女子的寿命值了,只有5%,今晚恐怕会出现不好的事情。 但是茫茫人海,帝京又这么大,她该去哪里找…… 屠妙灵骤然搂住她的手臂,指着河边,看到许多小娘子都在放河灯,忍不住想要去体验一把。 “我们也去放河灯,看着特别好玩的样子。” 陶桃听言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顿感兴趣,纸扎灯倒是烧过不少,但还从来没放过河灯,随即点了点头。 “小娘子,看看河灯啊。” 摊主搓搓手,语气温和,面容和蔼地看着他们。 两人站在卖河灯的摊位前挑选着款式,有莲花形、船形、中间是一块蜡烛,不仅好看,款式还挺多的。 “桃儿,这个怎么样?” 屠妙灵拿起一个莲花河灯,笑着问她。 “还不错,挺好看。” 两人说说笑笑的。 “算卦了算卦了…不灵不要钱……” 人群中,身穿藏蓝道袍的年轻道士举着旗,一边慢悠悠的走着,一边吆喝生意。 有结伴的小娘子见道士长得俊秀便忍不住上前搭话,调笑着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 “真的不灵不要钱?“ 玄灵向后仰头,躲过她伸过来到手,而后连忙后退,眼底闪过一丝嫌恶。 他干笑了几声,说道:“当然是真的,我乃师承紫霞观,观主座下关门弟子玄灵子是也。” “测吉凶祸福,算前程姻缘,不说百分之百,但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准确度还是有的。” 两位小娘子对视而笑,转头看向他的眼神充满挑逗。 “这位郎君如此英俊,哪怕算不准我都愿意给钱。” 她咬住红唇,眨了眨眼,从荷包拿出几枚铜钱,“还请郎君替我卜姻缘之卦,算得我满意了,多给你些银钱。” 同行女子附和道:“是呀是呀,待会儿我也算上一卦。” 玄灵子扯开褡裢上的袋子,示意她丢进来。 他望着她的面相,闭上眼睛掐指一算,没多久睁开眼睛。 “姑娘,你虽身侧桃花环绕,但是良人却没有几个。” “需得注意仔细观察对你献殷勤的男子,是否品行端正,街里邻居对此人的评价如何,忠言逆耳,凡事还是要多问问好友和亲人的建议,切勿听信甜言蜜语。” 那娘子一愣,脸上表情立马正色起来:“多谢大师。” 他的确说对了,近期她身边确实有个男子对她特别好,好到短短几日便对他心生好感。 只是对她有意的男子太多了,他在她眼中只是稍微特别一点而已。 另一位见她神情,便知道这年轻道士有点实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结果。 “莫急莫急,我来算算……” 陶桃和屠妙灵挑好了喜欢的河灯,给了钱就往河边走去。 两者擦肩而过时,玄灵子余光瞥见熟悉的脸庞,待卜卦女子离去,他转身匆匆追上去。 陶桃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忽而诧异了一下:“诶?你怎么在这儿?” 玄灵子笑了笑:“陶老板,许久未见啊,生意可还好?” “马马虎虎,还可以。” 她没有多说,一笑置之。 “你呢?” “温饱尚可,只是中元节日,你不守着……诶?” 他话说到一半,骤然看到她手里提的灯笼,顿时哭笑不得。 “你这是什么嗜好?用纸人做灯笼?” “这怎么了,这叫创新,要不是我手受伤了指定做一批出来,能赚大钱的。” 听到受伤,他的目光看向她被包扎的双手,皱了下眉。 “我那会儿不是和你说了有血光之灾吗?你没注意?” 陶桃无奈地笑起:“多谢你给我算的卦,下次我一定听你的。” 说了半天,她忽然想起身侧的屠妙灵,连忙介绍:“忘了和你说了,这是我的好友,叫屠妙灵。” 而后转头对她说道:“这是城西街做卜卦生意的道士,叫……欸,你叫什么来着?” 她转头问玄灵子,这么久了,要不是这次碰上,她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下紫霞观道士玄灵子。” 他笑着拱手说道。 屠妙灵颔首笑了下,便算打招呼了。 “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陶桃举了举手里的河灯,道:“我们准备去放河灯,你要去吗?” 放河灯有祭奠亡魂和祈福祝愿的寓意,在中元节是几乎每个人都会做的事情。 玄灵子想着今日他没有去道观祭拜,放河灯也算是积德行善。 “也好,左右我又没事。” 河边幽黄的烛光随风摇曳,照得水面影影绰绰,有人放下,便荡起一片细微的涟漪。 陶桃和屠妙灵蹲在岸边,身侧站着玄灵子。 两人将河灯中间的蜡烛点燃,放入河面上,轻轻拨动着水面,小小河灯随着涟漪渐渐飘远。 耳边忽而响起轻微地诵经声。 陶桃抬头看去,见玄灵子掐了个决,正闭着眼睛呢喃着念经。 时间一点点流逝,直到街上行人减少,她才和屠妙灵告别回家。 听到院子里传来了声音,睡着的陶母披件衣服起身查看,微皱着眉:“桃儿,怎得如此之晚回来?” 她转头,卖乖讨巧地笑了下:“娘,下次不会了,您快去就寝。” 娘亲进去后,她把纸人灯随意地放在桌上,便去沐浴。 半个时辰后,屋里的光熄灭。 吹过乌云逐渐将冷月笼罩,缝隙中隐约可见泛着血红的月光,似有若无地散在无人的院子。 幽冷的寒风猛然吹动院子里那颗香樟树的枝叶扑簌簌地响起。 忽而一道黑影掠过,石桌上的纸人灯已然消失不见。 城北街杨宅。 守夜丫鬟站在房门前时不时打盹,近日来夫人时常梦魇,睡不安稳,便叫来丫鬟守夜。 突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青烟,正半阖着眼睛的丫鬟没一会儿直接倒了下去。 嘎吱一声,在寂静地夜幕中开门声突然响起。 不知何时,丫鬟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迷迷糊糊间,在朦胧的视野里,她看到了一个“人”站在自己面前。 看身高是个孩子,但是她的脸颊却是纸人一般酡红,漆黑地眼珠子如同鬼魅般惊悚。 在意识到眼前是个纸人后,丫鬟忍不住惊恐地放声尖叫。 可不到两秒钟,她就感觉到后颈一疼,彻底陷入了昏迷。 第五十八章 杨家 天际处露出一抹鱼肚白,骤然一道惊恐地尖叫声划破云霄。 丫鬟小玉捂住嘴巴,脸色惨白,看着房间地上横死的杨家主母,眼神满是恐惧。 想要往后退,结果四肢发软,直接跌坐在地上,而后像是被鬼追似的,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倒在柱子后面的守夜丫鬟小翠被这尖叫声惊醒,她缓缓爬起身,摸着疼痛的后颈忍不住痛呼出声。 倏然她想起什么,瞬间大惊失色地站起来,急忙跑进房间。 在看到大夫人惨死的样子,霎时间三魂吓没了七魄。 精美的烛台尖端被人狠狠地插入喉咙里,那烛台上婴儿粗的蜡烛被强行塞进嘴里,暴吐的眼珠子盛满了惊恐和害怕。 小翠绝望地瘫坐在地上,想着大夫人死了,她估计也完了。 她是守夜的丫鬟,却让大夫人死在了房间里,老爷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不多时,外面来了一大批人,为首的中年男子正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城北杨家靠着味道独特稀罕的香料起家,短短十年内,底下的香料铺子沉梦轩就开了有二十家,以帝京开始,遍布各个州地。 是名副其实的一介大商,连王公贵戚都会来他的铺子购买香料。 但商贾始终是商贾,不入流,上不到台面,为了结交权贵,杨正先只好和世代簪缨的孙氏结亲。 虽然他们落寞了,这代的儿子只得了七品小官,但是到底是寒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有了这层关系,他的香料铺子才能从帝京开出去。 可如今嫡亲的女儿死在了杨家,孙家追究起来绝对不会轻饶他们。 一想到这里他额头的冷汗哗哗地流,急忙跑进去。 身后跟着一串尾巴,全是小妾,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杨正先看着如此惨状,转头对着丫鬟怒不可遏:“你们就是这么照顾夫人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守夜的丫鬟究竟在干什么?为何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凶手的踪迹?!” 没有人说话,都安安静静的。 小玉根本就不敢说自己是守夜丫鬟,她怕老爷会把她卖给人牙子去做苦力。 小翠是夫人的贴身婢女,此时也不敢出声。 “既然没人愿意承认失职,既然你们都这般玩忽职守,王管家!夫人院子里的仆从和丫鬟全部杖毙!” 穿着管家服饰的男子连忙站出来,擦了擦额头汗珠,战战兢兢地说:“是老爷。” “不要啊老爷!” “饶命!饶命……老爷,昨夜里当值的是小玉!” 小翠撕心裂肺地大喊着。 小玉听言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老爷……老爷饶命!奴婢家中上有六十老母,下有三岁弟弟,求求您饶了奴婢!” “拖下去!” 杨正先铁青着脸,眼神尽是狠辣的杀意,没有半点留情。 如今不管如何,第一时间杖杀失职之人,先平息一下孙家怒火再说。 一众妾室顿时面露恐惧,同手同脚的,他们也没想到一句话居然就要了这么多人的命。 但死的人可是大夫人,所以才这些贱婢的命一点也不可惜。 仆从急忙进来,一人一边,拖着她的手臂往外走。 极度惊恐之下,她猛然想起昨夜途中似乎迷迷糊糊地醒了一会儿,着急大叫:“老爷!奴婢看见凶手了!” “真的!奴婢真的看到了!” 她大吼大叫,身体和四肢拼命地挣扎扭动,充满了求生欲。 “等等!” 杨正先叫住了他们。 他走到她面前,脸色冰冷,高高在上地问:“是谁?!凶手到底是谁?” “是、是…” 小玉忽然吞吞吐吐,只怕说出来就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在他即将失去耐性时,她说道:“是纸人!是丧葬铺的纸人。” “一派胡言!” 杨正先怒斥着,脸上充满了被戏弄的恼怒,“快把她拖下去打死!” 她哭喊着:“老爷是真的!就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奴婢亲眼看到的…” 宝珍! 顿时妾室人群里发出不小的哗然声,眼下不是所有的妾室都在这里,其中有位最得宠的叶姨娘因而怀着身孕,老爷吩咐不得去打扰。 杨正先共娶过两任妻子,在没发家时,一直陪伴在他这边的糟糠之妻孕有一子,现今年约十九,正替他巡视着各地商铺,以防有人偷银扣银。 后来为了往上爬,迎娶现任妻子孙家嫡女,将其陪着度过艰难日子的前妻下堂,腾出正妻的位置, 没两年,下堂妻郁郁寡欢离世。 现任妻子同样孕有一子年约九岁。 成亲五年过去,遇到了被夫家磋磨的叶姨娘,他对她一见钟情,心生怜爱,花钱从夫家手中将她买了过来。 一年后,叶姨娘诞下女婴取名宝珍。 但好景不长,刚满两岁就失足落水,死在莲花池里。 私下都在传是大夫人的儿子将宝珍小姐推下去,是二少爷害死了宝珍小姐。 可没有人敢在老爷面前说起这个,因为第一个说的人已经被大夫人以乱嚼舌根的罪名拔去舌头,发卖给了人牙子。 如今生死未卜。 杨正先狐疑地盯着她看,仿佛在观察她面上的神色看有没有说谎。 小玉脸色惨白,虽然惊慌,但言辞恳切笃定,看不出是在说谎。 宝珍小姐都死了三年了,怎么可能会复活? 一时间众人连同奴仆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怀疑。 忽然有人意识在两个关键字,轻呼出声:“纸人…” 据说有灵性的纸人会被孤魂野鬼俯身,借着这副身躯从地府重回人间,向杀害她的人复仇。 涉及鬼神之说,瞬间变得人心惶惶。 “你且仔细说说,你是怎么看到的?” 小玉急忙挣脱束缚,爬了过去,颤抖着嗓音说着昨晚看到的一切。 “难不成真是宝珍?” “不然那纸人怎么会长得一模一样!” “是啊,看来当年宝珍小姐落水,还真不是一件意外。” 小妾们用帕子捂着嘴小声议论着,虽然很玄乎,但是大夫人死了他们是从心底高兴。 大夫人善妒,心狠手辣,当年老爷将他们纳入府中时,被她灌下无子汤,直到现在除了叶姨娘,其余人都没有子嗣。 第五十九章 再度杀人 王管家上前提议道:“老爷,如真有此等诡异之事,何不干脆请道士上门查看,看究竟是真有鬼还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如此,也算给孙家有交代。” 思量再三,杨正先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让王管家马上着手此事。 “此事在没调查清楚之前,绝不可声张,违者就地斩杀!” 他转头目露凶光地看向地上磕得头破血流的小玉,吩咐道:“此等贱奴正值当差,却疏忽职守,杖责五十,罚跪在夫人院子中,忏悔六天六夜,以告慰夫人在天之灵。” 这么重的惩罚以女子柔弱的身躯,怎么可能撑得过六天,慢刀子割肉,只是受尽折磨直到死。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面露惊诧和恐惧还有些担忧,但却无一人对其不忍心。 奴婢就是奴婢,贱如尘泥,一文不值,他们担心的只是自己罢了,而更对老爷狠毒的手段感到惊恐。 小玉也意识到了这点,面如死灰地被拖了出去。 很快,一阵闷棍拍打着血肉的声音伴随着凄厉的惨叫,从外面传来到房间里。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发出声响。 杨正先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先去了嫡次子的院落,此时杨承吃完早膳,正在院子里听教书先生念书。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娘亲已经死了。 教书先生转头看到站在院门口的杨老爷,连忙拱手。 杨承也注意到了,脸上洋溢着笑容,张开双手跑来过来,抱住他的腰。 “爹爹你来了。” 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慈爱地笑道:“承儿有没有用心读书啊?” “当然有了,刚刚先生还夸承儿聪颖。” “那就好,这段时间没事情就不要出院子了,安心念书,有什么需要我让人给你送来。” 杨承有些不明白,疑惑地看向他,单纯的问着。 “连娘亲的院子也不能去吗?” “你娘亲上山拜佛求神去了,要在庙里住半个月帮家中祈福,所以你要更用心的读书才是。” 他乖乖地点头应声:“是,承儿知晓了。” 杨正先露出欣慰地笑容:“去。” 他这个儿子虽然被他娘宠得过头,但还是很听他的话。 看着他的小背影,杨正先脸上的头收起,抬头看向恭候在旁侧儿子的乳母,罗嬷嬷。 罗嬷嬷察觉到连忙快步走来,福了福身,“老爷。” 他小声说道:“最近一定要寸步不离的跟着小公子,就连安寝的时候,你也必须睡在屋里头,以防邪祟入侵。” 罗嬷嬷是大夫人从孙家带过来的老人,听闻大夫人院子里的噩耗,完全不敢相信。 原本想着去看看,但是小公子根本离不开她,只能等下人带来消息。 她双眼微红,颤抖着双唇问道:“老爷,大夫人她……她…” 杨正先悲伤地叹了口气,“守夜丫鬟说她亲眼看到是有恶鬼作祟,我已经吩咐下去是请道士过来除祟。” “你也宽心,相信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届时杨某亲自上门给孙家赔罪,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守着小公子。”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别去孙家告状,等查明真相他自然会去。 恶鬼作祟?? 罗嬷嬷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愤地说道:“这丫鬟定然是胡说八道,奴婢觉得一定是和叶姨娘有关。” “小公子当年年纪尚小,只是一时失手才导致宝珍小姐落水,并不是有意为之,现如今她却还依依不饶,纠缠不休。” “一个贱婢生的女儿罢了,怎么能和孙家的嫡外孙相比!” “行了!闭嘴!” 他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她,孙家,又是孙家,连一个老奴都敢拿孙家来压他! “这里是杨家!凡事我自有定夺,你就安心陪着小公子,若是被承儿知晓,我定不饶你。” 说完,他转身怒气冲冲地走了。 罗嬷嬷错愕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这夫人才刚死,他就那么维护那个贱妾。 夜深人静,正是入睡之时。 下人房内,睡梦中的小翠翻来覆去睡不安稳,脸色苍白如纸,大汗淋漓地样子,就连里衣都浸湿了。 “不是我……不是我害…放过我…求求你宝珍…小姐…” “不要…不要!嗬呼…嗬嗬…” 躺在床上的小翠猛然惊醒,神色中充满了恐惧,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中,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 想到白日里大夫人的惨状,她忍不住捂着嘴痛哭起来。 小翠是大夫人身边的大丫鬟,所以她有独立的房间,此时昏暗寂静地房间内只有她一个人。 哐当一声! 一股强烈的邪风猛地吹开紧闭的木门,她双眼含泪的抬头看去,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磕头。 “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不是我害的你啊…宝珍小姐…” “一切都是大夫人的吩咐,不关奴婢的事啊…” 她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地忏悔着。 突然眼底出现一双粉色的如意绣球花鞋子,小小的脚,看得出来是一双两岁小孩的脚。 小翠立马屏住呼吸,惊惧地闭上眼睛,颤抖着身体五体投地地贴在地面,不敢起身。 心脏如擂鼓般砰砰作响,传到耳朵里却引起一阵耳鸣。 天蒙蒙亮,其他房间的丫鬟们都起身洗漱,骤然有人惊恐地尖叫出声,引来不少人的注意。 “死人了!死人了!” 小丫鬟害怕地大声叫换着。 所有人都围过去看,震惊地喊道:“是小翠!小翠死了!” 管教丫鬟的王嬷嬷推开人群的呵斥着:“干什么干什么!都不用伺候主子了吗?都躲在这里偷懒!” 结果转头一看,她瞳孔地震,猛然发出和方才一样的尖叫声。 如同被捏住嗓子的母鸡一样难听。 就在这时,有人认出小翠的死状居然和大夫人的一模一样,顿时惊慌失措。 “这、这绝对是宝珍小姐来复仇来了!小翠是大夫人的大丫鬟,他们的死状都是一样的。” “你们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我半夜起身去茅房的时候,好像是看到了和宝珍小姐长得一模一样的纸人!” “宝珍小姐借着纸人的身体复活来杀人了!” 第六十章 无妄之灾 罗嬷嬷见这群小丫鬟在胡言乱语,顿时怒斥:“都别说了!” 她转头指着其中一个丫鬟说道:“你快点去把王管家找来,就说出事了。” 丫鬟连忙点头,而后转身跑了出去。 王管家听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见此惨状,脸色万分难看,伸手擦拭着滚落下来的汗珠。 又是死人,而且死的还是大夫人的贴身丫鬟,难不成真是宝珍小姐复活了? 这也更能说明当年之事确实另有隐情。 “还愣着干什么,一张草席裹了扔到乱葬岗去。” 王管家赶忙吩咐着仆从将死人拖出去丢掉,罗嬷嬷见此上前说道:“王管家,这要不要告诉老爷啊?” “毕竟死了个人,还是和大夫人有关。” 他抬眼刮了她一下,脸色沉沉:“无须你多虑,我自会和老爷严明。” “现在,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都别围在这里!” 那两名仆从面露难色,动作犹犹豫豫的,看着这意外横死的丫鬟,心中很是胆怯。 王管家可不管这些,怒斥着:“还不快点!你们是想挨板子吗?!” 两人一听,想到昨天那个丫鬟的凄惨模样,瞬间打了个寒颤,急忙走过去,一人头一人脚,给抬了起来。 他看着被草席覆盖的尸体,思来想去,这府里死了个人这么大的事情,而且还是眼下的关键时候,还是要禀报一下老爷。 等他们把尸体搬上马车后,他才转头快步走去前院。 走到半路,忽然侧面有人在喊他。 王管家侧头望去,一名仆从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王管家,您要的葬仪师我找来了,此时就在门口,您要不过去看看?” 葬仪师?对了。 王管家才把这事想起,许是叶姨娘在听闻他要去找葬仪师,向他推举了一个叫善事善终的丧葬铺子。 虽然不对外声张,但是堂堂大夫人的尸体不可能不处理的,只能秘密找人去请葬仪师。 一个丫鬟而已,竟然葬仪师已经到了门口,那就过去。 于是两人一同前往府门。 “对了,城西街不是有位很灵的道士吗?怎么还没有来?” 他边走边问着。 仆从回答:“去找过了,今日他不在没有出摊。” “那就没人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只是一夜,居然又死了一个,万一今晚再发生什么,老爷绝对会大发雷霆。 仆从惶恐地摇了摇头。 梁永升带着铺子的工人站在门口等候,约莫半柱香后,里面来人了。 他拱手朝着那人问好。 王管家因而是叶姨娘推举的,对他还算有点好脸色。 “大夫人去世的消息,绝不能声张,这件事情必须要秘密进行。” 他语气严肃庄重的说着。 梁永升怔愣了一下,谦卑地垂首:“您放心,梁某的嘴巴一向很严谨。” “诶,对了,你是开丧葬铺子的,我这有张画像,你看能不能认出来是哪家做得纸人。” 三人前往大夫人的院落,就见跪倒在地上的小玉,脸色白得更鬼一样,穿着浅色衣裙,臀部和背部都渗满了黑红的血。 梁永升和工人见此,都露出震惊之色。 但由于王管家没开口,他们也不好询问这是怎么一回事,毕竟这深宅院落里多的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王管家走到奄奄一息的小翠面前,伸脚踢了踢她。 “哎!干什么!再不好好跪,就地打死。” 小玉满脸疲惫,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抬头看他,烈日当头,她看不清楚眼前的人是谁,但他的声音,她绝对不会忘记。 她痛苦且艰难地起身,却怎么也撑不起身子。 只见王管家从袖口拿出一张画像,放在她面前,说道:“这是根据你口中描述画出来的画像,你仔细认认是否是这般模样?” “好好辨别,认出来就不用跪下去了。” 闻言,小玉用尽全身的力气起身,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画像,在确认时候连忙点头。 “…是…是这个,咳咳…” “你可以下去了。” “多谢王管家。” 他转头把手里的画像对着梁永升,说道:“你看一下,你有没有见过这个纸人。” 梁永升凑过去仔细查看,忽地“诶”了一声,看样子似乎是认出来了。 “这、这不是城南街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吗,我记得很清楚,中元节那晚就是她拿着这个纸人灯到处乱晃。” “画得太吓人了,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陶家小娘子?” 他惊讶地说道。 梁永升笃定地点头:“是啊,没错,您要是不信,可以去城南街问问街上的百姓,都知道的。” 陶桃躺在树下的摇椅里,吃着零嘴,手里拿着话本子,时不时还笑出声。 她现在在养双手的伤,铺子就不去了,反正娘亲在那里看管。 段乾也没回来,她不用做鱼,难得清闲。 本来想着到时给他看看自己做的纸人灯,哪知道那只纸人灯都不知道去哪儿了,当时她明明记得是放在桌上。 估计是半夜风大给吹跑了,她也没去找。 总不能是别人偷的,谁没事会偷纸人啊,特别是中元节半夜,寻常人谁有这个胆量。 再说这也没用啊,又不值钱。 她也懒得找,重新再做一个不就完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过去,陶桃看书看累了,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骤然,一阵剧烈地拍打声,在安静地院子里忽地响起。 她拧起眉,不悦地睁开眼睛,“谁啊?”不高兴地撇了下嘴,转头目光移向砰砰响的木门。 若是娘亲,早就开门进来了。 难不成是铺子出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个可能,她立马起身小跑过去,透着门缝看去,立马露出惊讶之色。 竟然是府衙推官高少光。 这厮来干什么?刘娘子的案子不是已经破了吗,那他来干嘛,她想不到她和他之间还有什么关联。 但陶桃还是开了门。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见眼前的人拿出一副画像,询问道:“这是你做的纸人吗?” 他手里的画像正是她做得那个可爱的纸人童女。 可他的语气明显不对。 她目光露出些许的警惕,问道:“怎么了?” 第六十一章 进大牢像是回到家一样 “城北街杨家,府里的丫鬟看到你的纸人杀了杨家主母和她的贴身丫鬟。” “啊?” 陶桃看向他的表情既费解又奇怪。 要不是看他一本正经地样子,高低得怼两句,但是他说的也太离谱了。 不仅是她,就连高少光也认为自己是有点离谱了。 杨家老爷是这么说,但他内心肯定是不相信的,鬼神之说本就是无稽之谈,他们既然准确地提到了她,自是要好好询问一番。 怪就怪在城南街和城西街两个不同的方向,杨家和陶家之间更是彼此毫无交集。 那陶桃是怎么知道杨家逝去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又卖给了何人。 这是他们要审讯的问题。 “不介意我们进去?” 她弯了下嘴角,让到一旁。 高少光走进去,习惯性地巡视着周遭的环境,蓦然皱了皱眉头。 他没想到院子里随地可见那些白事用品,但转眼又想,开丧葬铺子的大抵都是这样。 “推官大人,坐呗。” 陶桃站在石桌旁,笑看着他,神色淡然自若,丝毫没有平头百姓见到官府的恐慌和谨慎。 高少光问:“你那个纸人呢?” “不巧,纸人灯不见了,不是我扔掉,是自己不见的。” 她说得十分诚恳,不像是敷衍撒谎的样子。 可真的是这么巧吗?刚好来查案,刚好就不见了,还是说纸人真是活了? 如果是外面不见的,那应该是被有心人给利用了这个纸人,为了杀人,拿纸人做了个幌子。 “在哪里不见的?” “在这个院子里不见的。” 倏然,高少光面露出诧异之色,眯起眼睛,目光不善。 “陶桃,你是拿本官当傻子吗?在自家院子不见的,而且你还不知道在哪里?” “很奇怪吗?你们家有些东西你自己也不一定知道在哪里。” 她反问着,干嘛要让自己陷入自证陷阱。 等一下,她倏地想到中元节那晚撞到她没道歉的那个女子,难道那个女子是杨家的人吗? 死的人是她…… 他被她这么一问,倏忽凝噎了一下。 家中的东西还真不是每样都清楚,慢着,他是不是被这小娘子牵着走了。 “好好说话,本官问你什么答什么,不要说些没有意义的话。” 见他不太高兴,陶桃连忙认错:“对不起对不起,是民女的错,大人您尽管问。” 看眼前的小娘子的脸变得如此之快,他霎时间还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看来别人说出身商贾之人能言善辩,有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能力,还真不得不相信。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中元节的第二日,就是一天前,只是丢了个不值钱的东西,我也没在意。” “要不是你们来,我真不知道这件事情。” 陶桃如实相告。 “你就只有一个吗?即便样式众多,你做丧葬买卖的不可能只做一个纸人?” “我还真就做了一个,那个就是拿来玩的,再说你看我手这样,能做一个就不错了。” 她无奈地伸出包得没露出一点肌肤的双手。 现在的确是没有证据证明陶桃和这件事情有关,除了这个纸人。 “有两条人命都因为这个纸人丧命,如果不找到这纸人,难保不会出现第三个人。” “纸人是我做的,这个我承认,要不你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高少光没有理会她说的话,站起身,环顾四周:“我们要搜一下这里。” “你们搜可以,别毁坏了我的东西。” 陶桃站在院子,双手抱胸,脸色有点冷。 好端端地就摊上这种事情,这都是什么啊。 他带头走了进去。 搜得很快,不稍一会儿,人都已经出来了,手里空空如,可以看出没搜到他们想要的。 “如何?我何必骗你们。” “你需得跟我们回府衙一趟,待事情水落石出后,本官自会放了你。” 陶桃望向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惊愕,又看了看其他府衙的侍卫。 她还真没有说不的权利。 她攥紧双拳,脸色绷紧:“我可以跟你们回去,我先留封书信给我娘,不然她会担心的。” 见他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随即走进房间,写了一句话,而后拿出来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用茶壶压住。 高少光站在旁侧,看到那行字:有事晚归,勿念。 他们将她带到府衙大牢关押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 陶桃看着这熟悉的环境和布局,有种回到了另外一个家的感觉,不太好又有点奇妙, 她坐在凳子上,无奈地叹了口气。 心中开始思索着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究竟是谁在陷害她。 会不会是之前自己太过高调,才碍了某些人的眼。 先前因为入殓枢密院总使邱闫令的尸体,而邱府和段乾不对付,再加上那根被发现的银针,当晚她就遭到了追杀。 虽然后面段乾的出现,那些追杀的人没有再出现。 再后来就是陈府,因而发现了陈老爷的主要死因是中毒,她窥探到了不该知道的秘密,陈府大夫人要杀她。 她逃到了枢密院,又躲过了一劫。 难不成是这两家的人?细细想来,又有点不太可能。 他们是寒门世家,怎么可能会为了杀她绕这么大的圈子,这种陷害的手段对于他们也太下三滥了。 所以还有谁呢…… 陶桃手心撑着下巴,指尖无意识地缠绕着桌上的稻草,陷入了沉思。 另一边杨家。 高少光站在为杨家大夫人布置的灵堂前,发现只有一具棺材。 他回头问王管家:“不是说死了两个人吗?还有一个呢?” 王管家脸上带着一丝谄媚地笑,说道:“大人,那只是一个奴婢,为了不脏院子,已经让人丢到乱葬岗了。” “什么?” 高少光惊诧地看着他,眼神稍稍阴沉下来。 “验尸本就是查案的重要关键,你如此擅作主张,耽误了破案进度,你当得起责任吗!?” 王管家瞬间吓得脸都白了,“大人赎罪,是小的错,我这就让人去把尸身拖回来。” 第六十二章 吃老鼠 夜晚,繁星闪烁。 今晚他决定留下来,和大夫人有密切关系的人有四个人,大丫鬟小翠、乳母罗嬷嬷、儿子杨承、最后一个是杨老爷杨正先。 按照推测,凶手今晚很有可能会再次杀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很有可能是罗嬷嬷或者是杨承。 而和纸人有关的目前只有被抓起来的陶桃,叶姨娘有孕,且当晚杨老爷在她房中过夜。 并不具备杀人的时机,她也没这个能力杀人。 暂时没有头绪下,只能选择守株待兔。 府衙的仵作查看了一番,的确和棺材里杨大夫人的死因毫无二致。 可偏偏为什么用的是蜡烛?这代表了什么意思? 纸人…阴间恶鬼… 蜡烛是不是就对应了丧葬里面用来祭奠死者的香烛呢…… 如果今晚凶手没有出现,那么关在大牢里的陶桃很难摆脱嫌疑,唯有看今晚的情况了。 此时,高少光带着府衙的人守在杨承所在的院落外面,里面只有罗嬷嬷一人在。 而杨承早就被杨老爷接到叶姨娘的院子里。 杨正先坐在软塌上,叶姨娘跪在铺满柔软的地毯上,正在给闭目养神的老爷捶腿。 “承儿已经睡下了?” 她柔顺地抬起头,笑道:“对,小公子方才已经睡下了。” “当年珍儿的事情你当真没有记恨我,记恨承儿?” 叶姨娘听言连忙停下手中动作,神色慌张:“老爷,妾身万万不敢,这都是珍儿的命数,是妾身卑贱无福,托不住珍儿,才会让她失足落水。” 听她如此乖巧地话,他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像摸宠物一样摸了摸她的头。 “你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 他从头到尾就没想过什么纸人复仇,那都是假的,绝对是有人针对他们杨家。 杨正先忽然想到前段时间,帝京那家新开的香料铺子九霄阁,一开张就声势浩大,抢了他们不少的生意。 不过是些寻常香料,却有许多达官贵人的家眷经常关顾。 不久前更是和他们沉梦轩的店主起了争执,如果说不是针对杨家针对沉梦轩,鬼都不相信。 叶姨娘垂下眸,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身处大牢的陶桃也明白高少光为何会把自己关押起来,他就是想看看究竟和她有没有关系。 现在她在大牢里,如果凶手还在兴风作浪地杀人,那就不关她的事情。 可要是凶手没出现,她的麻烦就大了。 只希望那个陷害她的人不会想到这个,更不会知道她被关押起来。 其实她也只是想想而已,能想出陷害她的法子,自然是会做万全的准备。 骤然,她的肚子一阵咕咕叫,伴随着胃部的抽搐,有点难受。 陶桃从铺着稻草的床板上起来,走到桌边,伸手拿起茶壶的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水都不知道是多久的了。 黑乎乎的,特别浑浊,底下还有肮脏的沉淀物。 她无语地扶额。 想喝口水充饥都不行,真是服气了。 她走到门口,双手抓住栏杆,靠在上面,对着旁侧站着看守的狱卒笑道:“大哥,什么时候开饭啊?” 狱卒侧头看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转头回去。 “大哥?!给口吃的呗?” 她又试探性地问了一嘴,哪知他转身用手里的刀警告似得敲了敲栏杆,发出铿锵金属声音。 语气很不好地说道:“别吵!再吵信不信本大爷收拾你!” 陶桃勉强地笑了笑,转过来蹲在地上,忽而摸了摸腰间的荷包,找到两块酥糖。 她笑了下,想着幸好平日里有放糖的习惯。 只是这糖表面有些融化了,也是,都放了好几天了,她一直在家,也就没吃。 蹲的久了,双脚发麻,她干脆直接坐在地上,刚把糖放进嘴里,就听到角落稻草堆里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想着该不会是什么老鼠,站起身,悄摸摸地走过去。 而后缓缓蹲下来,眼神凛冽,伸手快速地朝抖动的地方抓去。 蓦然,陶桃神色一惊,在意识到是什么后,她立马想要收回手,可已经来不及,一只脏污的黑手猛地抓住她的手腕。 力道之大,瞬间她拉了过去,直接紧贴着墙面。 “喂!等等!我不是老鼠啊!” 她惊慌地喊叫声。 看他手上沾有血和毛发,她能肯定这个人一定是抓过老鼠来吃,而且是生吃。 墙那边的人听言动作一顿,而后却用更凶猛地力道想要将她扯过来,疼得她破口大骂。 “你是不是有病啊!你要抓老鼠就抓老鼠,扯我干嘛!” “你个傻缺!” 陶桃双脚抬起抵着墙壁,左右环顾看看有没有趁手的武器,用另一只手扒拉着草堆,忽地眼睛一亮。 没看到石头,倒是看到了一只小杰瑞。 小小一团,只怕没二两肉。 两者四目相对,老鼠察觉到危险,刚要逃走,结果一只手猛然将它抓起。 登时它吓得吱哇乱叫。 陶桃赶忙把手里的老鼠塞到那只手的手边,果不其然,那人直接松开她的手,把老鼠抓走了。 而后,她趴在墙壁上,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不消一会儿,便传来一道老鼠尖利的惨叫声,紧接着是些窸窸窣窣地撕咬声。 她皱了下眉,忍不住嫌弃,却又知道这绝对是无奈之举。 心想着,这府衙的伙食怎么差吗?还是说不给犯人吃饭,全都活活饿死,不然隔壁那位也不会到吃老鼠的地步啊。 她又回到床上躺着,望着头上那个四方窗户。 该不会真的要完犊子了… 翻了个身,腰间骤然被什么东西硌到,她不解地伸手去摸,摸到一块冰凉的东西。 扯了下,没扯动,她连忙坐起来,低头看去。 原来是那枚屈身兽头的环行玉玦,之前一直没还给他,他也没要,前段时间因为他,自己被人追杀,想着算个补偿。 但是城门那会儿她又被他所救,那就不能算是补偿了。 而且这玉价值不菲,应当是还给他。 所以,她是不是能找他帮忙?可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肯帮忙呢…… 第六十三章 帮忙是要付出代价 她正思索着,胃又难受起来,揉了揉肚子还是不管用。 要不睡觉,睡着了就不饿了。 这般想着,陶桃闭上眼睛,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到耳朵产生了刺耳的鸣叫。 鼻腔中还一直有恶臭味传来,又有很浓的血腥味,让她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没过多久,直接失去了意识。 墙壁上的油灯发出幽黄色的烛光,无风自动,啪嚓一声,寂静地环境里响起油烧爆裂地细微声音。 不知何时,狱卒都不见了踪影。 一道身影急匆匆地朝着这边快步而来,打开陶桃所在的牢房,缓缓靠近,抬手间,一把锋利地匕首猛然刺下。 床上的少女倏然睁开眼,瞳孔紧缩,眼底倏然出现锐利的刀尖。 来不及躲过,只微侧过身,那刀刃径直刺入肩膀的位置,她吃痛地皱起眉,脚下拼尽全力一踹,那人直接被踹翻在地。 趁此机会,陶桃急忙起身下床,往门口跑去,走到廊道里,她才发现那些狱卒全都不见了。 身后的人一直在追她,她不敢停歇,死命地往前奔跑。 一路跑出府衙,大街上昏暗静谧,现在是宵禁的时候,转头看去,那人还在身后,蒙着面,看不到真容。 陶桃脸色发白,手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一头扎进巷子里。 她靠在墙壁上,鲜血顺着左手臂往下流淌到指尖,滴答滴啊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汪血水。 细微地脚步声若有似无的传随风传到耳朵里。 她屏住气息,放缓呼吸的频率,努力压制住奔腾汹涌的心跳。 但她没意识到,一路走来滴落在路面的鲜血足以暴露她的行踪,忽然脚步声没了,彻底陷入寂静当中。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她以为人走了,放松呼吸时,蓦然一个拐弯,追杀她的人近在咫尺。 根本来不及躲,本能地抬起右手,一刀刺入他的颈侧。 那人双目震惊,仿佛压根没意料到她会有这出,毫无防备,在他匕首刺下来之前,他的人已然倒在地上。 陶桃胆战心惊地看着倒下的人,跌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伴随着一颗颗滚落的泪珠砸在鲜血里。 还没等缓过神,她急忙爬过去,焦急地摇晃着他:“死了吗?别死…你别死!” “我不想杀人…呜呜…” 但是怎么摇晃他,都不动。 她俯身看去,睁着朦胧的眼睛,摸了摸他颈侧的伤口,无奈地收回手。 这个人颈部的大动脉被她割破了,衣襟上全都是血,没救了。 她低头看着染满鲜血的双手,这会儿没杀人的罪名现在已经做实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陶桃擦了擦脸庞的泪,扶着墙缓缓站起身。 府衙还能回去吗? 她有些茫然地四处张望。 现在回去,有第一个难保不会有第二个。 她擦了擦脸庞的泪,脚步坚定地一路快步,到后面蒙头跑了起来,直到撞到人,跌坐在地上。 男人眼睁睁看着她投怀送抱,又看着她跌落在地,垂下身侧的右手微微动了下。 他眉目疏淡,长睫在昏暗的月光投下薄薄地阴翳,嗓音冷淡中夹杂着疑惑:“陶桃?” 地上的少女身形一顿,眼睫微颤,而后抬头眸光对上他,眼角泛起红晕,含着水光。 只见她声音颤抖着说:“我、我杀人了…” 她看起来怕极了,鬓发凌乱湿湿的,神色满是惊慌无措,瑟瑟发抖的样子着实有趣。 段乾忽而勾唇,浓黑地眼眸晦暗得如同深渊,染上些许地邪佞和恶劣。 “杀人而已,怕什么?” 陶桃一愣,有点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缓缓半蹲下身,冷白的指尖擒住她尖俏的下巴:“哭什么?看你脏兮兮可怜的样子…真是……” 真是让人更想弄坏她。 下巴传来冰冷地触感,她突然心里腾升起比方才还要强烈的危机感,就像那条让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的乌梢蛇。 在她愣神的时候,身体骤然腾空,眨眼间就被他抱在怀里。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 她的手不安地攥紧他的衣襟,立马变得皱巴巴的,还沾上了血污。 他垂眸瞥了一眼,一寸千金的云绫锦缎面料制成的衣衫,就这么毁了。 她察觉到他目光的所在位,刚要松手,下一秒他对上她的视线。 “难不成你还真是路过枢密院…” 懒散的话音里带着一丝轻嘲。 她立马低下头不说话了。 经过走廊,穿过庭院,他站在门口伸手推开,抱着她走了进去。 将她放在软塌上,而后转身取来药物和包扎的东西。 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垂首的模样,像是受到惊吓,短暂收敛了尖利的爪子。 “自己上药?” “上不了,很疼…” 半响后,他坐在她身侧,撩开衣襟,直到看到伤口。 莹白瘦削的肩头鲜血淋漓,擦了擦上面的血迹,伤口比较深,看着有些狰狞。 尽管他动作轻柔,身子的主人也依旧疼得倒吸口冷气。 “谁伤的你?” “我杀了人。” 所答非问。 他眉间微不可见地拧起,语气微沉:“这不重要。” “好好回答本君的问题,若再听岔……”话语里露出淡淡地不悦。 “我真的杀了人。” 少女转头,神色慌张地看着他,纤细的双手抓住他的小臂。 她不想死,也不想被关入大牢。 男人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将脸凑过去,幽冷地眸光紧盯她看。 “本君说了,这不重要,你是听不懂吗?” 陶桃愣住了,满眼地不解。 杀人都不重要,那什么才是重要的?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 “但是他已经死了,死在回南街,是我动的手。” “我会让人去处理。” “谢谢。” 他皱眉,显然这声谢谢不是他想听到的话。 他嗤笑了一声,嗓音含着嘲弄:“陶桃,本君帮你,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安静在此刻蔓延开来,空气仿佛凝结成冰,她没人回应。 陶桃忽而眉眼弯弯,“我家的铺子给你一半。” 她故作轻松地样子,让他瞬间看破藏在底下的紧张。 段乾悄无声息地伸手揽住她的细腰,感受着她的柔软的身躯顷刻间僵住,那双琥珀色的瞳孔微睁。 第六十四章 利用他怎么了 只是一瞬,少女忽而勾唇微弯,一双剪水秋瞳变得湿漉漉地看着他,双手搂住他的脖颈。 如同一朵清丽纯白的茉莉花,又夹杂着蔷薇才有的妩媚颜色。 但还是逃不过眼睛毒辣的人,看出她故作成熟老练的勾引下属于稚雏的青涩。 “好哇,那你能娶我吗?八抬大轿迎我进门为正妻?”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微眯起黑眸,似在审视,抿了抿微红的唇瓣,没有说话。 她见他不说话,心中自然是知晓他当然不能娶她为妻。 “你不会是想我无名无分地跟着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那抱歉,我可不是那些听话懂事的女人,也不会以夫为纲。” 陶桃含着笑意,语气坚定。 段乾倏地松开手,她顺势抽回手倒在软塌上,早就预料般,笑意未减。 他站直身子,背光而立下,那张俊美的脸庞面无表情,微抬起下颌,带着高高在上的傲慢和嘲弄。 那双冰凉地眸光,仿佛在说她不自量力。 又是这样的表情,又是这样的目光。 陶桃面上不显,却暗自攥紧了手心,心中充满忿忿不平。 “我知道你做不到,在你眼里以我低贱的身份,只怕让我做个妾室都是抬举了,对吗?” “段乾,你只是没看过我这类女子,得了些新鲜感,你只是把我当成一只宠物来看,等你看透了厌倦了,也就没了那份逗弄的心。” “那皆是我该怎么办?乖乖当你见不得光的外室,困在深宅大院里日日夜夜等着你的临幸?!” “你以为衣食无忧就是对一个人最大的幸福,她的感受她的抱负完全不重要,一个女子没有价值才是最好的价值,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我承认,后来的我是想和你攀上关系,借着你的势,让我的铺子能安然生存下去,小娘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已然遭人诟病,更何况还是丧葬,在他人看来避之不及万分晦气的行当。” “被人不由分说的找麻烦亦是常态,我们只能忍之让之,艰难的存活。” “为了我的家人,为了我的铺子,我用尽身边所有的人和关系又有什么错?” 说完一大串话,她倏然抽咽了下,倔强地偏过头,露出一节雪腻的颈侧,眼角和鼻尖泛着红晕。 突然她的眼底出现一只冷白的大手,眨巴一下,一颗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心。 那只大手微不可见的轻颤了一下。 男人修长的两指擒住她莹润的下颌,指腹摩挲了下,传来温热地触感。 他嗓音淡淡:“哭什么?我也没有把你当成一只玩宠。” 指尖抚去她眼角睫羽坠着的泪,而后收回手,接着又道: “与我讲讲你半夜为何会如此在大街上,眼下是宵禁时间,也不怕皇城司的人抓了你去。” 陶桃抿了抿润红的唇,咽了咽干涩的喉咙,说道:“我是从府衙逃出来的,关于城北杨家纸人杀人的案子,我被关押至大牢。” 段乾皱了皱眉,“纸人如何杀人?与你何干?” 她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包括自己的猜测。 听言后,他嗤笑了一声:“真是无稽之谈,若是纸人真能复活杀人,那家人还能活着?” 是假的,但是他们却说得有模有样的。 至于今晚的追杀一定是她有什么不知道的信息,或者是她遗漏的人。 “那日你来枢密院是因为陈府的人在追杀你,是否?” 她点头:“对。” 那日不仅是遭人追杀,左手还被他踩成这样,到现在都没好,能不记得吗? “陈府在帝京颜面尽失,陈大夫人在世族命妇面前抬不起头,被人奚落嘲笑,和之前风光无限大相径庭,你猜她会不会想杀光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走到金梨木圆桌前,倒了杯茶水回到她身侧,伸手递给她。 陶桃拧了拧眉,接过茶杯:“虽然我知道,但是我什么都没说。” “而且我是葬仪师,陈老爷的尸身是我入殓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她看着他落座在自己身侧,背靠软塌椅背,双脚放在圆凳上,一派慵懒闲适的作态。 “陈夫人不敢对那些命妇动手,她的怒火总要有人承受,你这个小可怜就是她拿来泄愤的。” “最重要的是,她姓邱,寒门邱氏。” 寒门邱氏? 陶桃想了想,骤然恍然大悟:“是枢密院前总使的那个邱府?” 她没好气地说道:“那归根结底还是你的问题啊,要不是你,邱府的人怎么会想要杀我?” “怎么和本君说话呢?嗯?” 他转头看向她,语气表面有些危险,实则却含着笑意。 立马她脸上挂起讨好地笑,眉眼乖顺:“别生气,别生气,民女此等小人不值得大人动怒。” 气氛又恢复到先前融洽舒适的氛围。 她的脸色看上去总算没那么沉重和压抑。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都逃出来了,现在回去府衙还来得及吗?” “回去做甚,只要他们有那个狗胆敢来枢密院拿人……”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是轻浅的呼吸声。 她一愣,看到他眼底淡淡地青黑,还有眉宇间流露出来的疲惫。 跟在圣上身边这么累吗?不过也是,伴君如伴虎,掌控全天下人生杀大权的人,可不得小心伺候。 但她不知道的是,圣上的銮驾还在路上时,他便已经日夜兼程地回到了帝京。 陶桃回想起方才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勾唇笑了下。 她自认为自己的演技还是不错的,她就是利用他怎么了?商人重利,她没觉得她有什么不对。 士农工商,凭什么商贾就要被这些人看不起。 虽然她是干丧葬的,但是他们没听过死人才是最大的吗。 听段乾刚刚那么一说,所以追杀她的人一直都是邱府,那么此时陷害之事会不会和邱府有关? 很快,她摇了摇头。 陈府?她记得那日在门口的时候。她和其余三家丧葬铺子的老板吵过架。 这两者之间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第六十五章 他受够了 守在城北杨家的高少光和府衙众人,一直到天边浮现出朦胧的鱼肚白也没看到半点人影。 躲在假山处的捕快打了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的,一夜没睡实在是困顿得很。 他不经意地往周围瞟了一眼,发现其余兄弟们都在盯着他看。 他一愣,尴尬地干笑了几声,挠了挠脸。 旁侧的高少光走出来,眉头紧锁,脸色看上去有些凝重。 正巧把陶桃关起来,正巧当晚就没再发生,真是巧合吗?还是说凶手知晓了什么,又或者说他人已经杀够了? 正当他思索之时,身后小道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高少光疑惑地回头看去,发现是府衙的皂隶。 府衙的人在怎么会擅自行动,难不成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他刚要开口询问,就见皂隶急匆匆地跑过来,神色慌张失措,喘着气说道:“大、大人,不好了!那个刚关押起来的小娘子不见了!” “什么?!” 高少光大吃一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什么叫不见了?” 皂隶也一脸茫然:“下属也不知道啊,是牢里的兄弟来报的,就说那个小娘子不见了。” 他思考了一下,而后快步朝着前面走去:“走,去陶家。” 还没走出院子,迎面而来的是杨老爷杨正先,他拱手说道: “大人,怎么样?可有将凶手擒拿?” “昨晚凶手没有出现,本官现在有事,处理过后会再来的,告辞。” 话音刚落,他带着人就往前走了,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杨正先。 这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说今晚凶手会再来杀人吗?他们如此行事匆匆是要去哪里? “老爷!老爷不好了!” 他正思索着,便听见王管家急切地呼唤声。 杨正先转头,皱眉,脸色严肃地看着眼前的慌乱不已的王管家。 “做什么这般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老爷不好了,孙府来人了!” 听言他顿时大惊失色,赶忙朝着前厅走去,身后追着的王管家急忙又道:“老爷!不在前厅,他们往灵堂去了!” 他脚步一顿,随即转移了方向,边走边急切问道:“来的人都是谁?” “孙家大爷还有二爷。” 杨夫人是孙府嫡女孙兰琦,嫡子是孙兰慈,正是大理寺七品左评事,二爷是庶子叫孙兰怀,目前正在准备秋季科举。 “竟然是他们!” 杨正先惊诧地喊道。 “而且还带了不少身强体壮的仆从,来者不善。” “你这不是废话!孙家嫡女死了,能有好脸色吗?只怕没这么容易善了。” 正院灵堂,吵闹不休,三大五粗地仆从将叶姨娘还有贴身丫鬟围绕成圆形,两个弱女子吓得瑟瑟发抖。 其余妾室都躲在一旁不敢出声。 棺材前,两名腰间围着白绫的男子跪在蒲团上,神色悲伤难过。 孙兰慈强忍住喉咙间的哽咽,说道:“阿姐,你放心,此等贱妾,我现在就让她下去陪你。” “兄长莫要太过难过,阿姐知晓,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孙兰怀叹了口气,虽在劝慰他,但自己的眼睛也红了。 他虽然是庶子,但是兄长和阿姐从未嫌弃看不起他,反而处处维护,是亦他们三人的关系一向要好。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转头看向那个杨正先的宠妾。 阿姐在世时,便时常抱怨后院那个恃宠而骄的妾室,杨正先竟然为了这么一个勾栏样式的贱妾尝尝冷落于她。 就连五年外甥失手推了庶女下水,他们也知道。 阿姐忽然惨死,又听闻杨家纸人杀人,说是那个庶女复仇,阿姐便是纸人所杀。 那庶女死便死了,一个贱籍生的庶女,便是光明正大的打杀了,又能如何。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也不相信,定然是这个贱妾伙同杨正先将阿姐杀害,待他杀了这个贱妾,再把杨正先处理了。 孙兰怀站起身,刚要开口下令,忽而手臂被身侧的人拽住。 “二弟,你别管,我来。” 他是要参见科举的,前途不能有污点。 孙兰慈起身,走到台阶前,言辞狠厉:“将这两个贱奴,乱棍打死!” 顿时周遭一片惊慌哗然。 “你敢!我肚子里有老爷的孩子,你们不能动我!” 叶姨娘大声说着,脸色却在发白,表面看着气势汹汹,实则色厉内荏。 贴身丫鬟双手展开,虽神色惊恐,但依旧紧紧地护着她身前。 孙家仆从抬起木棍就要落在她们那柔弱的身体上,骤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斥。 众人齐齐望去,是杨家老爷杨正先。 “这里可是杨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在我杨家随意打杀人吗?” 孙兰慈冷笑一声:“杨正先,你莫要忘了,你有今时今日,全都是仰仗我们孙家!没有孙家你什么都不是!” 杨正先被这么一训斥,脸色瞬间难看,挂不住面,却还要忍气吐声地说道: “兰慈阿弟说得是,就是不知我这妾室怎么得罪你们了?竟要落得个乱棍打死的下场?” “谁是你阿弟!你看清楚了,我是大理寺评事,论尊卑你该称呼我为一声大人。” 他毫不客气地驳了他的脸,语气充满不屑。 杨正先强忍着怒气,拱手作揖:“评事大人。” “你宠妾灭妻已然是违反天朝律法,更害死我阿姐,你和这贱妾一个都逃不了!” 话毕,他急忙说道:“评事大人可要讲究证据,这夫人明明是被纸人杀害,和我没关系啊,再则我和夫人相敬如宾,何来宠妾灭妻之说?” “纸人?杨正先,你莫不是以为我们都是蠢笨如猪吗?” 孙兰慈怒极反笑,眼神满是厌恶和嘲讽。 “这种借口只有傻子才会相信,我告诉你,本官要杀一个贱奴,根本不用你来过问!” 杨正先气得不行,大喊道:“孙兰慈你身为大理寺评事,朝廷官员,竟然如此草菅人命吗?” 在权衡利弊下依旧说出这番话,他也已经受够了被孙家站在头顶上耀武扬威,这些年给了他们多少银钱。 孙家在外上上下下打点用的都是他的钱,非但换不回他们的尊重,还觉得理所当然。 还是一副看不起他的样子,高高在上,令他万分憎恶。 第六十六章 贱奴死就死了 孙兰慈冷嘲了一声,“一个贱奴!也配叫做人?!”恶狠狠地又说,“给我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赶紧上前给我拦住他们!” 杨正先恼怒地看向周围的仆从,迫切地怒吼着。 这一个个饭桶,没用的废物,杨家养他们就是来看戏的吗?待此事结束定要全部发卖了去。 仆从们被吼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拿起棍棒急冲冲地涌上来。 叶姨娘受到惊吓,哇哇大叫起来,泪眼婆娑地望着杨正先:“老爷!老爷救救妾身……” 杨正先见状顿时心疼不已,尤其想到她肚子里还有他的孩子,头脑一热直接冲上去。 身后的王管家立马拉住他的手臂,着急地劝说:“老爷,前面正乱着,若是你伤到可怎么办啊!” 他要是死了,那杨家上下都靠着他活的人该如何是好。 “滚开!” 杨正先涨红了脸,怒目圆瞪,一把摔开他的手。 就在两人拉扯的时候,孙兰慈已经走到叶姨娘身边,脸色阴沉,眼神闪烁着戾气,抬起脚往她的肚子踹去。 一副要不了她的命也要把肚子里的孩子踹死的架势。 贴身丫鬟吓傻了,呆愣在原地,刚要挡过去,就被人扯了过去,挡在叶姨娘面前。 她毫无防备,被扯得踉跄着身体倒下去,恰好这一脚正中她的心口。 “噗呲”一声。 鲜血猛然从丫鬟的嘴里喷出,撒在地上。 她脸色煞白,回头错愕地看着那个拿她当挡箭牌的主子。 叶姨娘没有丝毫的愧疚,在他踹出第二脚时,还扯着她挡在面前。 那些拳打脚踢全落在她一人身上,直到杨正先跑过来将他拉开,而后又一把拉开挡在叶姨娘面前的她。 丫鬟凄凉地躺在一旁,口中鲜血狂吐不止。 孙兰慈那一脚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成年男子的力道,只有更重没有最重,又恰好正中心脉,没一会儿她就进气多出气少。 看样子是活不了了。 “叶、叶姨娘…你…” 她吐着血沫,眼珠子死死盯着趴在杨老爷怀里哭泣的叶姨娘,满是仇恨和愤怒。 没有去关注她,也没有人知道她在说什么。 孙兰怀见形势对他们不利,而且还是在杨家,慌忙上前拦住又要动手的兄长。 “大哥!我们先回去,把阿姐的棺材也一并拉回去。” 已经死了一个人了,就算是贱籍,可终究不是孙家的奴隶,对大哥的仕途还是有点影响的。 孙兰慈被弟弟拦住,缓和了一下,算是冷静下来了。 大声喊道:“把孙家嫡女的灵柩搬回去!” 孙家仆从立马停下手,全部往灵堂走过去。 一行人将杨家闹得乌烟瘴气还打伤人,就这么嚣张且浩浩荡荡地搬着棺材走了。 叶姨娘有四个月的身孕,此时她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嘴里不断地叫换着疼。 “老爷,肚子…肚子好疼…” 王管家连忙吩咐道:“快快快!你们现在马上去找大夫!” 有仆从赶忙转身跑出去。 杨正先抱起她,慌慌张张地往院子跑去。 妾室们早在混乱的时候,各自逃回院子。 王管家目光看向地上半死不活的丫鬟,冷言道:“赶紧丢乱葬岗去,省得麻烦。” 恰巧这时,城西丧葬铺子的老板,梁永升来了。 刚踏入正院,他就瞧见屋子中央的那口棺材不见了,霎时惊诧莫名:“王管家,那棺材呢?” 不会是他刚刚半路看到的那队人马? 王管家无奈地说道:“孙家不知从哪里晓得大夫人过世的消息,刚来闹了一通,把棺材拉走了。” “什么玩意儿?” “还扬言要杀了叶姨娘,这是在杨家,居然也敢动手,这寒门孙氏,还不是仗着邱氏的声势。” 王管家脸色颇有些不屑一顾。 “那叶姨娘怎么样了?” 梁永升忽然满脸紧张,眼神还带着对叶姨娘的担忧。 “闹了这么大一出,自然是受到了惊吓,我让人去请大夫过来,想必一会儿就到。” 他刚说完,便察觉到不对劲,看向他的目光带着审视。 “你问这个做什么?” 梁永升的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呵呵笑了几声,“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您也知道我这行当,顺嘴而已。” 王管家听言登时露出嫌恶的神色,还有满脸地晦气。 “竟然大夫人的棺材不在这了,我给你结钱,你可以走人了。” “啊?好好,行的。” 他先是惊讶了一下,而后像是怕被人看出什么,急忙点点头。 回到府衙的高少光直奔牢房而去,在看到空空如也的牢房,满头的疑惑和惊讶。 “人呢?里面人去哪里了?这么多狱卒看个小娘子都看不住吗?” “这么长时间典狱长是死了吗?还不滚过来见本官!” 几声呵斥下,那典狱长才从身后赶忙跑过来,低着头,神色惊慌,额头全是汗珠。 “大人,推官大人,下官在这。” 高少光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你被革职了,即刻关入大牢,听候发落!” “大人赎罪…大人赎罪…这真不是下官的错…” 典狱长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噢?不是你的错?你掌管的牢房,你居然说不是你的错,那你倒是说说是谁的错?本官的错?” “下官、下官不是这个意思,是…是邱府的人来过。” “邱府?哪个邱府?” 难不成是他以为的那个? 典狱长缓缓抬起头,欲言又止的。 高少光有些不耐烦了,“快说。” “就是、就是出了枢密院总使和皇后娘娘的那个邱府,寒门邱氏。” “居然是那家。” 他低声震惊地说道。 他们怎么掺和进来,难不成陶桃得罪他们了?可这陶家小娘子只是个市井小民,怎么能得罪到邱府? “陶桃是被他们抓走的?” “是、是的。” 典狱长犹豫了下,虽然他们都没看到,但是他们想,应该是,毕竟陶桃只是个小娘子,怎么反抗的了。 高少光拧紧眉心,神色凝重。 这下该如何是好,他亲自上门,能把陶桃带出来吗? 可不这样做,只怕她凶多吉少。 第六十七章 问不出就打 陶桃睡得不是很好,刚动手杀了人,夜里一直在做噩梦。 这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实习的时候刚接触到死人一样,心里惴惴不安和害怕,特别是到了夜里,生怕冒出点什么东西。 后来习惯了,也就没什么。 她刚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小娘子?小娘子可是起身了?” 声音轻柔带着恭敬,应该是个婢女,只是她来了枢密院几回,没见到有婢女在啊。 “我起了,等下。” 她连忙下床绕过屏风,看向那张软塌,人已经不在了。 随后她又跑了回去,坐在床边,佯装淡定地说道:“进来。” 门嘎吱一声响,紧接着有脚步声缓缓走入。 陶桃正穿着鞋,忽然有人站在她的面前,还没抬头看,婢女便蹲下身伸手来帮她穿鞋。 “等等等…” 这举动让她说话都结巴起来了。 婢女不解抬头看她:“怎么了小娘子?” “您手上有伤,还是让奴婢来。”说完便自顾自的将她的另一只鞋子套上。 陶桃只能尴尬地笑了下:“多谢。” 后面她没有再让婢女插手,婢女拗不过她只能等候在一旁。 她弄好后,径直朝着门口走去。 “小娘子!早膳…一会儿该用早膳了…” 她回头笑道:“那份你吃,我有事,先走了。” 昨夜她仔细想了想,府衙还是得回去的,撤走牢房所有的狱卒,估计不是高少光干的。 她感觉他不是那样的人,而且昨夜他去了杨家,府衙应该是有邱府的人在。 毕竟邱府背后的靠山可是皇后还有太子。 还没出门口,就有人在前面等着她,为首的人竟然是陈景和,目光紧盯着她明显是在等着自己的。 陶桃疑惑地皱了眉头,却还是笑道:“有什么事吗?” “你是要去府衙?四爷吩咐我和你一起去。” 陈景和身后还跟着四五个卫军。 她想了下,回道:“谢谢你们,那走。” 她倒是没想到他真的会插手,让枢密院的人跟着她一起去,这不明摆着告诉别人她和枢密院还真有关系吗。 但是送上门来的帮手,她没理由会拒绝。 陶桃走在前头,身后的陈景和忍不住露出不解地表情,疑惑地目光投注在她身上,让人想不发现都难。 他在想着,陶桃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这四爷干嘛要帮她? 而且上次蛇羹的事,四爷也没有怪罪于她,真是奇怪了,什么时候四爷的脾气变这么好了? 她察觉到,佯装无事发生。 很快,府衙到了。 门口的人看到她,还没等她说话,拔出腰间的刀直接冲了上来。 陈景和眼神一凝,神色凛冽,身后的卫军二话不说上前就和那些皂隶打了起来。 平日只抓捕罪犯从没有真刀实枪过的府衙皂隶,怎么可能是身经百战的枢密院卫军的对手。 三两下就趴在地上痛苦嚎叫。 有人见事不对,转身急忙跑进府衙通报。 不稍一会儿,高少光匆匆赶来,他见到陶桃特别惊讶,“陶桃!” “你还会回来?” 陶桃忍俊不禁:“怎么不回来,我又不是畏罪潜逃。” 他站在门口,忽而看到她身侧的陈景和,脸色肃然,赶忙上前拱手行礼:“下官高少光见过领事大人。” 陶桃诧异地在两人之间来回望了一眼。 陈景和没有理会,正眼都不带看,只和她笑道:“走呗,也让陈某看看这府衙是如何判错案抓错人的。” 判错案抓错人?他这是什么意思? 高少光看向他们的背影,脸色不太好,刚抬起步伐,就见前面的少女回头,抿唇微微笑了下。 他回之淡淡一笑。 公堂之上,陈景和就站在案桌旁侧,没有坐在那张椅子上。 官大一级,压死人。 更何况,他的品阶比高少光大了两个品阶,他都没坐下,高少光又怎么能坐。 陈景和道:“快过来啊,怎么还站在那里?” 底下的人面面相觑,并不知道他在哪里。 陶桃看着那个位置,那可是断案之人坐的位置,所以不是叫的她,于是她看向身侧的高少光。 高少光也怀疑他在叫自己,但是他的语太过熟稔,让他有点犹豫。 就在他步伐动了一下,突地听上面的人又唤了一声:“陶小娘子,陶桃!” 陈景和连叫两遍。 陶桃瞳孔地震,惊诧地看着他,回过神来,又是摆手又是摇头, 不说她是个平民百姓,在他们眼里她还是个嫌疑犯,让她坐在上面,那不是乱套了。 她可不是来仗势欺人的,她是来解决问题的。 他瞧见她的表情,脸上顿时浮现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 “咱们就在这里说,好?” 最后的问话她看向上面的陈景和。 “行,在底下也一样,这事儿也好解决,我已经让人去把杨家老小给抓了过来,约莫还有半柱香就到了。” “啊?!” “啊?!” 两道惊讶声生同时响起,陶桃和高少光。 “领事大人,没有证据如何抓人?怕是不妥。” “有什么不妥?既然找不出凶手是谁,那索性全抓起来问,要是问不出来那就用些手段,若是还有人嘴硬,那就让他见识见识枢密院是如何办事的。” 陈景和冷笑着,丝毫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 高少光不赞同的拧起眉,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想这是要严刑逼供的架势啊。 陶桃无奈地拍了下额头,想着果然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下属。 这嚣张的行径和段乾是一模一样。 陈景和落坐在案桌左下方的太师椅上,朝着陶桃挥了挥手,示意她过来。 陶桃望了望周围,想着这么多人面前,还是不要驳他的面子,抬起步伐走了过去。 等她一会儿,门口响起一阵吵闹声,伴随着呜呜咽咽的哭喊。 “放开我!你们这是做什么?!我杨家没有犯事,你们为何要抓我们过来?” 杨正先大声怒吼着,双手被人身后擒住,力道之大,让他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是不是孙家做的?你们受了孙家什么好处?!” 第六十八章 太子齐蘅 “不关我们的事…饶命啊…呜呜…” “老爷您想想办法啊…老爷…” 妾室们叽叽喳喳地哭诉着,吵得人一阵头大。 叶姨娘也在其中,护着凸起的肚子,神色紧张慌乱,低头躲在人群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番动作引来不少外面围观的百姓。 卫军们面对他们的叫喊声,面无表情的,只管把人带到公堂之上。 杨正先见到站在中央的高少光,立马喊道:“大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草民可什么都没做。” “草民报案是为了抓住杀害我夫人的真凶,您又为何要抓我这杨家老小?” 语气焦急带着明显的恐惧。 陈景和挠了挠被吵闹声音震得发麻的耳朵,有些受不了,直接走到案桌前,啪得一声,手中惊堂木猛然拍下。 顷刻间全场都安静下来。 “你话怎么这么多。” 他不耐烦地说道。 “本官且问你,她,你可认识?” 他走到跪在地上的杨正先面前,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向走过来的陶桃。 她站定,说道:“你且仔细看看。” 杨正先满眼的疑惑,对眼前这个小娘子脸上写满了陌生,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 “没有见过。” 高少光听言,也上前说道:“你再仔细辨认,倘若敢说半句假话,我绝不轻饶。” 话音刚落,他又转头看向那些哀哀戚戚地杨家妾室。 “你们也看一看,认不认识她?” 无一例外都摇头说不认识。 “你也看到了,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我,我根本没有动机去做杀人之事。” 陶桃摊开双手,歪头无奈地看向高少光。 “杨家和我八竿子都打不着,所谓的纸人杀人,只是有人陷害我,” “我想,经过昨晚,你也应该知道是谁。” 听她这么一说,杨正先总算知道她是谁了,诧异地问:“你就是陶家小娘子?!” 她点头:“嗯,是我。” “所以是谁告诉你们那纸人是我做的?” 杨正先看向跪在一旁的王管家,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王管家似有所感抬起头,看到他们的脸色,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是……” “太子殿下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跪迎!” 骤然,外面传来一道高昂的通报声。 众人震惊不已,尤其是陈景和,眉头隆起,脸色有些沉重。 心想着堂堂一届太子,他怎么会来?不应该啊。 “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在场所有人齐齐低头下跪,大声高呼。 陶桃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都跪了下去,她抬头看向正朝着自己闲庭信步而来的太子。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连忙双膝跪地。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袭白锦四爪金龙长袍,腰配犀金玉带,身形挺拔,龙章凤姿的气度,温润贵气的眉眼,唇角噙着一抹笑。 齐蘅走到陶桃面前,亲自伸手将她扶起。 她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温柔地声音:“起来,陶、桃。” 陈景和见此皱了皱眉,就连高少光也一脸讶异。 他真没想到,这陶家小娘子不仅和枢密院关系匪浅,连太子殿下似乎都和她交往甚密。 不然怎么独独走到她面前,还纡尊降贵地将她扶起来。 “多谢太子殿下。” 见陶桃起身,他目光淡淡地看向周遭的人:“都起来。” “谢过太子殿下。” 众人起身。 齐蘅走到案桌左下方坐下,向站在原地的陶桃招了招手,笑道:“过来坐。” 即便是朝廷命官也没有资格和当朝太子同起同坐,更何况还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 在他说完后,在场人的目光又一次转移到她的身上。 有疑惑有震惊有审视,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深长。 仿佛都在思忖眼前这个小娘子是怎么和太子殿下搭上关系的,一个小小的案子竟然能惊动太子殿下来为她撑腰。 也太不可思议了。 陈景和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想着看来这件事情有些不简单。 于是招来一人在耳边,说了些话。 那人点头直接退后,悄无声息地出去。 太子殿下身侧的贴身护卫沉霖察觉到,俯身低头在他耳畔说了下。 他了然,偏头看了一眼沉默着的陈景和,大拇指抚摸着右边大拇指上的扳指,神色若有所思。 见陶桃站在旁侧忽而笑了笑。 “孤听闻城北杨家出现纸人复仇杀人一事,很是好奇,特来见识一番,纸人到底是如何杀人的。” 高少光赶忙上前说道:“殿下,纸人杀人一事的真伪,还有待证实,昨晚下官在杨家守了一晚并未看到纸人。” “而传出纸人杀人的言论是杨家的守夜丫鬟小玉口中说出的,杨大夫人被杀害当晚,她就在屋外,说是亲眼看见纸人的模样。” “但下官猜测,应该是有人利用了神鬼之论引得人心惶惶,来借此行凶。” 齐蘅听言,说道:“既是如此,那和陶桃又有何关系?” 高少光看向陶桃:“画师根据丫鬟描述画出来的画像,和陶桃铺子的纸人,别无二致。” “孤竟不知,你这小娘子还有此等本事?能让纸人复活?有如此通真达灵的能力,早知皇陵之行就该举荐你一同前往,也让孤和圣上好好的和祖宗说说话。” 他对纸人杀人的事情不以为意,甚至还有心思揶揄。 “噗嗤”一声。 陶桃没忍住笑了出来。 众人愣住,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若真有鬼怪作祟,我天朝有斩鬼大将守护天朝国土,有何畏惧不成气候的小鬼小怪?” “只怕是一些心术不正居心不良之人在妖言惑众!试图动摇天朝百姓的民心。” “杀人便是杀人,莫要被人混淆视听,若是查错方向,白白耽误破案时间。” 齐蘅言语掷地有声,属于太子的威严毕显,容不得别人置喙。 相比起佛教,道教在天朝更为盛行,而斩鬼大将便是出自道家,是一位驱除邪祟和恶鬼妖灵的神仙。 高少光明显感觉到他话里的不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太子殿下言之有理,是下官愚钝了。” 第六十九章 齐聚一堂 陶桃忽然起身,走到方才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王管家面前,说道:“你可以接着说了。” 王管家抬眼观察她身后的人神色,尤其是太子殿下。 在发觉他们没有意见后,急忙说道:“是城西街开丧葬铺子的梁永升,也是他收敛的我们大夫人的尸体。” “因而纸人是属于白事用品,恰好梁永升来了,便让他帮忙辨认这纸人是哪家所做,是他说陶家小娘子陶桃做的纸人。” “和草民没有半点儿关系啊,请大人明鉴。” 王管家说完便开始磕头,生怕他们怀疑到自己身上。 陶桃摸了摸下巴深思,他是怎么知道这纸人是她做的? 对了,那晚她提着纸人灯,很多人都看到了,那他知道也不算意外,可城西街和城南街是两个方向,再怎么样都不会经过城南街。 所以他是从哪里知道的?还是说他有意探查自己的事情。 回想着之前和梁永升有关的事情。 先前在陈府,他说话贼难听,跟出门没把大脑带上似的,和这智障发生了些龃龉。 再有就是,刘娘子的事情,明明她都答应了不收钱把刘娘子的尸身入殓妥当,后来却因为刘荣的外室,和刘大娘闹掰。 按远近,刘荣怎么地也应该请城北那家,可偏偏选择了较远的城西,梁永升绝对是让利了。 而这次在城北的杨家因为梁永升,还是没选择永祥阁。 杨家有钱,更何况是大夫人的葬礼,按理说只会风光大葬,不可能会懈怠。 所以他们是因为什么才选择了梁永升? 高少光说道:“去把城西街丧葬铺子的梁永升带来。” 皂隶领命,转身多带上两个兄弟,以免那嫌疑人反抗。 就在众人等待的时候,门外又来了一位让在场的人都感到意外的人,现任枢密院总使段乾。 “下官见过总使大人。” 高少光又苦哈哈地过去行礼。 男人身着一袭低调的玄色鹰隼常服,高大修长,往上看去一张俊美得过分的脸庞似笑非笑,一双瑞凤眼瞳仁黑而大,眼尾狭长微微上翘,优雅且带着诡魅之色。 “真是凑巧,竟然能在这里见太子殿下。” “臣,段乾见过殿下。” 他双手作揖,不等齐蘅说话,便径直起身。 齐蘅淡淡一笑:“段大人日理万机,还能有闲时关注此等小案,有如此肱骨之臣,真是我天朝之福。” 陶桃隐秘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地看,她怎么感觉他们之间有种莫名诡异的气氛。 这位太子殿下的话也有点阴阳怪气。 段乾转身走到右侧对面坐下:“臣来的路上听闻孙家嫡女被夫家谋害,死相凄惨,而原因竟然是因为一个妾室。” “在天朝宠妾灭妻乃是大罪,臣于心不忍,是以让孙家来这和杨家对簿公堂,好好说说这孙家嫡女的冤屈。” 话音刚落,枢密院的卫军就带着孙家的人走了出来。 孙兰慈一见到太子便快步走到他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太子殿下,您要为下官做主啊。” 齐蘅微颦起眉,脸上的笑有些淡:“快起来,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孙兰慈缓缓起身,开始讲述着自己的姐姐在杨家遭受的委屈。 一旁的陶桃看这情形,想着后面应该和自己没多大关系,等梁永升来了,了解清楚之后,她想必就能走了。 倏地,她感觉到一股带着凉意地目光,扭头看去,发觉是段乾,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 看着他神色似乎有点谴责的意思,她疑惑地用眼神问了问他。 但没过多久,他垂下眸,收回了视线。 搞得她一阵莫名其妙。 旁侧的齐蘅将两人的举动净收眼底,听着耳边喋喋不休的孙兰慈,他知道寒门孙氏是拥护他的其中之人。 既是如此,那孙家嫡女因妾室而死,惩治一番也无不可。 他抬了抬手,高少光便立马走上前。 “杨家杨正先宠妾灭妻犯天朝律法,杖责九十,妾室叶氏尊卑不分,迫使杨家主母不幸离世,杖杀。” 杨正先震惊地抬头看向太子和高少光。 叶姨娘猛然冲出来,哭喊着:“饶命啊太子殿下,大夫人的死真的和妾身没关系。” “是纸人作祟!真是纸人在作祟!” 杨正先也连忙爬出来,慌忙说道:“大人!太子殿下,当晚叶氏和草民一起,而且她身怀有孕,不可能会去杀夫人的。” 就在此时,枢密院的卫军带着梁永升来了。 他一见这架势,而后转头看向跪在地上不停哭叫的叶姨娘,眼中闪过一丝不忍。 回过头,却发现陶桃也在,顿时皱起了眉。 “在发什么愣?还不见过太子殿下。” 沉霖脸色肃穆地盯着他看,对他这种东张西望的样子很是不满。 梁永升回过神来,神色慌张地连忙跪下低头,“草民梁永升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各位大人。” 高少光回头看了一眼齐蘅,随即走上前问道:“杨家作案的纸人,你怎么知道是陶桃做的?” “草民在中元节当日看到她拿着一盏纸人灯行走在大街上,这纸人乃是丧葬里最为忌讳的东西,哪能让她这般使用,当晚只有她一人这么做。” “草民看了一眼,就牢牢记住,而且大街上的百姓都瞧见过,您可以传唤一问。” 高少光一听,看向齐蘅。 “和陶桃自己所说的如出一辙,当晚她的确拿着纸人当街游玩。” 陶桃走上前,看着梁永升的眼睛,可不知为何他却低头避开了视线。 “我有个办法,实不相瞒,我那纸人脸上用的脂粉不是一般的脂粉,是专门给逝者使用的,含有防止腐烂的效果。” “可偏偏这脂粉有股很刺鼻的味道,就算是再浓重的香料也难掩其中。” “只要接触过,那他的手一定会有这个味道,不仅如此,这脂粉还是个易燃物,只要衣服沾染上,顺着味道,他周围的空气用火便能点燃。” 听着她说,他的眼睑倏忽抖动了下,很细微的动作。 要不是陶桃一直盯着他看,她还发现不了。 第七十章 福尔马林的味道 “噢?是吗?” 齐蘅嗓音里含着笑意。 “既然这样,那陶小娘子是想孤找个人给你用,还是你自己来?” 陶桃转头笑道:“为了避嫌,我不自己上,也不用人,用犬。” “用犬?” 他不解地看向她。 她点了点头,对高少光说道:“我记得府衙似乎养了一只大黄狗。” 高少光惊讶地望着她,想着她怎么知道。 她似乎看出他在想什么,又道:“你腰带上有一簇狗毛,黄色的。” 他低头看去,革带中央镶嵌了一块玉扣,那边上就夹杂着一小撮的黄色毛发。 而他早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去后院喂养了那只六个月大的黄狗。 或许是他从别人手里救的它,那只狗就只认自己,其他人一靠近就吠叫不停,所以一般都是他来喂食。 高少光拱手对着齐蘅说道:“下官这就把狗牵出来。” 说罢,他转身往后院走去,不稍一会儿,这里的人就听见一阵汪汪汪的狗吠声。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只膘肥体壮的金黄色大狗出现在眼前。 那狗一看到这么多人,兴奋地想要直冲上来,眼睛发亮,吐着粉色的舌头哈赤哈赤的,还挺可爱的。 至少陶桃是这么认为的。 高少光双手扯着绳子,低声怒斥:“安静点!冷静,冲上去干嘛!” 那些柔弱的妾室们,看到这狗,登时露出害怕地神色,所有人紧紧缩在一起,寻求安慰感。 还有跪在地上的男人们,看着狗子这么凶的样子,也露出些许的畏惧。 “陶小娘子,你要怎么做?与我说便可,不然我怕会伤到你。” 高少光控制着绳子对陶桃说话。 沉霖见状,警惕地走上前,护在齐蘅前侧,防止狗挣脱束缚。 陈景和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身侧的段乾,也跟着站起来,还没来得及摆好架势,就听见身后懒懒地声音。 “你眼瞎了吗?挡在本君面前?” 他身体一僵,悻悻地回到原来的位置。 陶桃俯身看着那只狗,抬头笑道:“我接触一下,看行不行。” “陶桃可要小心。” 身后传来齐蘅的声音,她转头说道:“放心,我没这么莽撞。” 对面的段乾挑了下眉,微不可见地扯了下嘴角。 此时的大黄狗已经安静下来,蹲坐在地上,歪着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人。 高少光哎了一声,在发现大黄狗没再叫,而是安静下来后,便收了声,警惕地望着两人,就怕大黄猛地扑过去伤到她。 陶桃蹲下来,试探性地将手伸向它:“别咬我噢,小狗,小乖乖……” 大黄狗摇晃着尾巴,眼睛亮亮的,哈赤哈赤的喘气,看上去十分友好的样子。 高少光很是惊讶,府衙这么多人都靠近不了它,居然被一个小娘子拿下了。 最后她缓缓将手放在它头顶,大黄狗没有反抗,甚至还把头蹭了过来,尾巴一直摇个不停,还走到她腿边,用尾巴拍打着她。 “哎呦,好乖哦,来,帮姐姐个忙。” 陶桃从袖口拿出一张手帕放在狗鼻子上,说道:“仔细闻闻,帮姐姐找找他们身上谁有这个味道。” 大黄鼻子一拱一拱的,嗅了嗅手帕,又用嘴筒子蹭了蹭她的手心,似乎想让她摸头。 她在现代养过狗,自然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也能看出狗是否对自己有敌意。 不然她脑子有病,去接触一个陌生的狗狗,这大黄一看就忠诚老实,又憨憨的,特别地可爱。 她使劲撸了一把它的狗头和下巴,随后拍了拍它的背部。 “去,等下再和你玩。” 大黄走上前去,在跪满一地的杨家人之间窜来窜去,那湿漉漉地鼻子嗅闻着他们身上的衣服。 女子们害怕地闭上眼睛,梗着脖子,一动也不敢动。 杨正先没什么表情,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手抓住叶姨娘的小手,却发觉她的手凉得像块冰一样。 他转头看她,还以为她是被这兴师动众的场面吓到了,那脸色难看苍白。 随即用右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做安慰。 而跪在王管家身侧的梁永升低头,乍一看面无表情,实则他的后颈此时已经冷汗涔涔,故作镇定。 其中有位妾室太过害怕狗,忍不住叫出声,但不是很大,带着克制的低声尖叫。 大黄狗立马就盯上她了,走到她面前嗅闻。 很快它转身回来,看样子没找到。 杨家是开香料铺子的,每个人全都佩戴了香囊,对于狗来说,可能嗅觉被混淆了,一时间嗅不出来。 就在高少光失望的时候,大黄狗倏然停下,转身走向梁永升。 梁永升原本放下的心,立马又提到嗓子眼,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唇色都忍不住发白。 段乾手支撑着侧脸,悠闲得翘起脚,歪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梁永升,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下一秒,大黄狗猛然冲着梁永升张嘴大声叫换,一声比一声大。 “好狗狗。” 陶桃上前摸了摸它的狗头。 梁永升抬头看向周围的人,急忙喊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是葬仪师,那死人用的脂粉我铺子也有的。” “我也是开丧葬铺子的,长期沾染上也很正常啊。” 陶桃冷眼看他唧唧歪歪的,走上前去,伸手擒住他的手臂,放在鼻尖下嗅了一下。 福尔马林的味道。 原来真是他。 他慌忙地把手抽了回来,看着高少光朝着自己步步逼近,连忙磕头求饶。 “大人,请您明鉴,这事情真的和草民无关,草民只是杨家请来给大夫人入殓的葬仪师。” 孙兰慈和孙兰怀走过去,望着跪在地上的梁永升,脸色阴沉如水,眼神中闪烁着杀意。 “梁永升,我用的脂粉,只有我一人才有,那是我自己调配的,味道更是独特,你怎么会有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纸人是你拿走的,是你设计杀害了杨夫人还有她的婢女,还栽赃嫁祸于我。” 她站起身,俯视着此时已经慌不择路的梁永升。 “我没有!我和杨家无冤无仇,为何要杀害杨夫人?!” 梁永升嘶声力竭地辩驳着。 第七十一章 高擎灯台灯下黑 “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陶桃点点头,很赞同他的话。 转而看向杨正先,说道:“不如问问杨老爷,葬仪师为什么不请近的而请较远的城西丧葬铺子?” “别说什么手艺,我说实话,都是半斤八两的。” 杨正先被问得一脸懵,满头雾水地望着她:“我也不知道啊,这些琐碎之事一向是交于王管家处理,我何须过问。” 又是王管家,很好。 王管家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他身上,刚缓了一口气,又瞬间憋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愤怒地盯着梁永升看,他不过是遵照叶姨娘的吩咐,怎么什么事都扯他身上啊…… 叶姨娘,是了。 “这回还是不关草民的事,是、是叶姨娘的吩咐。” 王管家面露难色地指了指旁侧的叶氏。 叶姨娘顷刻间脸色苍白如纸,手捂住肚子,凄惨地叫喊着:“好疼啊!肚子好疼……” “老爷!我们的孩子…快救救我们的孩子…” 王管家算是看出来,没好气地撇了撇嘴,这招还真是好使。 “怎么又疼了?不是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杨正先将她搂在怀里,焦急地摸着她的肚子,转头对着齐蘅说道:“太子殿下,求求您救救草民的孩子!” 齐蘅把玩着扳指,嘴角轻扬,“莫急,沉霖让人去请个大夫过来。” 沉霖弯腰拱手:“是,殿下。” 陶桃冷眼旁观,唇角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 好巧不巧,就在提到她的时候,肚子疼? 不是她想恶意揣测,只是这叶姨娘和梁永升到底是什么关系,一个妾室为什么会举荐梁永升来给大夫人入殓? 而且听高少光片面的言辞里,这叶姨娘当年那个死去的女儿似乎和大夫人有关。 那个女儿叫什么来着?宝珍? 能取这个名字的女孩,一定是如珠如宝的呵护着,那会不会是她为了报仇雇梁永升帮她杀人? 这样一来,梁永升还能赚两份钱啊,可真会打算。 陶桃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梁永升。 段乾瞌睡都要打起来了,这小娘子还没解决完,眉眼间多了几分不耐。 他眼睛半阖不阖的,抬眸睨了一眼,挥手将身后的陈景和上前。 接收到讯号的陈景和昂头挺胸地走到前面,说道:“陈某不才,医术略通一二……” “这么疼的话,我来看看。”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陶桃截了过去。 她缓步上前蹲在杨正先面前,伸手直接摸向她的肚子,叶姨娘立马挡住,略带惊吓地望着她。 “我、我不要你看!你那双手都碰过多少死人了,肯定有煞气,要是冲撞了我的孩子怎么办!” 听言,陶桃无语地冷笑了一声。 想着,这人事儿还挺多的,不是肚子疼吗?还有心思想着什么煞气? 孙兰慈站出来,愤恨地说道:“以下官看,这贱婢所生之子,身上亦是留着贱奴的血,生母这般阴狠毒辣,尊卑不分,还不如将这孩子直接杀了。” 他孙家嫡女竟然因为这贱婢丧命,死一个婢女怎么够?她和她肚子的孩子都得死。 不然承儿怎么办,以他看,这女人能拿捏住杨正先的心,阿姐不在,以后她绝对会找机会对承儿下手。 “你!”杨正先气愤地看着他。 叶姨娘又在哭哭啼啼的,试图在用眼泪来唤醒别人对她的怜爱。 “陈景和。” 在一众声音中,这道声音清楚地传到陈景和的耳朵里。 他面容泛冷,看向叶姨娘的眼神中浮现出狠厉之色,手悄无声息地放在腰间刀鞘上。 “你这么有精力哭,看来肚子不疼了。” 陶桃有意无意地挡在了陈景和面前。 “王管家,你可以继续说了,不用怕被谁打扰或是打断,尽管开口,有太子殿下和总使大人在,谁敢动你!” 叶姨娘的哭声仿佛被掐灭了一样,瞬间就没了,只剩下抽噎声。 高少光也有点头大了:“快说!” “这梁永升是叶姨娘举荐的,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王管家也很无奈。 杨正先惊讶地看向怀里的叶姨娘,问道:“你什么时候和他认识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叶姨娘哀哀戚戚地说道:“就是那年宝珍过世,举办的葬礼便是他做的,妾身见他做事麻利才叫过来的。” “不对,你的女儿葬礼是城西街永祥阁做的,这些府衙调查的一清二楚。” 陶桃皱眉反驳于她。 高少光看向她愣了下,她说的话正是他要说的,她把自己要说的抢了。 一想到自己的女人有可能和别的男人通奸,或许肚子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杨正先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连忙厉声说道:“你这贱妇!还不实话实说!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叶姨娘面如死灰,身子簌簌发抖,“老爷我和他真的没有关系,你要相信我啊。” “没有关系他怎么会为了给你报仇杀害杨夫人和其婢女?没有关系你会让他来杨家入殓杨夫人的尸身?假装没事人一样,混淆视听?” “自以为高擎灯台灯下黑,能够瞒过所有人,别人还真没这么笨。” 在场的人听言,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了叶姨娘。 陶桃转而看向沉默不语的梁永升,笑道:“梁老板,其实你做的最不明智的一点是你不该栽赃嫁祸给我。” “利用我做的纸人,来演一处纸人复活杀人的戏码。” “你无非是嫉恨我生意太好,你觉得不平衡,心头不爽快,觉着我一个小娘子凭什么把丧葬生意做的这么好。” “杨家除了正妻,这么多妾室并无所出,在外人眼里,本身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恰好叶姨娘怀孕,她认为杨夫人会向之前对她的女儿一样,对她现在肚子里的孩子下杀手。” “你们就一拍即合,决定来谋划杀人之事。” 听她这么一说,事情基本就明朗了。 而且梁永升也没有反驳的意思,其实不是他不想辩解,而是她说得还全是对的,一时恍惚,竟不知从何处辩解。 第七十二章 针锋相对 齐蘅说道:“看来事情明了了,该如何治罪便治罪。” 高少光转身对着他行礼:“是殿下。” 陶桃眼珠子一转,灵光闪现,道:“府衙无缘无故把我关进大牢,让我精神上收到了非常大的伤害,我现在人都有些不太好了。” “所以,殿下,我向他们索要补偿,也是应该的?” 众人一愣,尤其是高少光瞪大了眼睛看她。 这还从来没人敢以这种理由和府衙要钱的,这小娘子可真敢啊。 齐蘅面露出些许诧异,却还是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想要什么补偿?要不孤让府衙补偿银子给你。” 听言,陶桃连忙点头,生怕他反悔。 “府衙以身作则,那杨老爷还有梁老板可不能不给啊。” 她转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笑得俏皮:“我要的不多,虽然我们是做白事这行,但是也有个讲究吉利的意思,每人给八十八两银子就够了。” 这还不够多?这要的着实是狮子大开口了。 杨正先面露难色,抬头看了看各位大人物,发现太子是默认的态度,只能苦笑着应声。 梁永升还想要垂死挣扎一会儿:“大人,这一切都是叶氏指示草民的,还望大人从轻处罚。” 叶姨娘一听,猛然直起身,叫骂道:“梁永升这一切都是你欠我的!要不是我当年嫁人把钱给了你,你能有钱开铺子吗?!” “那是你自愿的!要不是我开了铺子,你爹娘到现在还暴尸荒野!” 杨正先看着两人狗咬狗的,被气得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叶淑宁!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 “叶姨娘被这怒吼回了神,哭泣说道:“老爷,这肚子里的孩子真是你的,妾身没有半句说谎。” 其实她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也有可能是梁永升的,但她为了保全自己,不可能会实话实说。 “推官大人?”陶桃叫了他一声。 这高少光也太没眼力见了,她都说了八十八两,还不快点拿出来,还得她提醒。 他看向她,对上她怨气的眼神,立马明白是什么意思,登时无语地嘴角抽搐了下。 随后取下腰间的荷包打开看了眼,直接扔给她。 陶桃看着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赶忙伸手接住,双手捧着沉甸甸的,瞬间眉开眼笑。 孙兰慈猛然冲了出去,一脚踹在梁永升心窝口,怒斥着:“你这个王八羔子!熊心豹子胆敢戕害我孙家的人。” “高大人,你一定要将这王八蛋五马分尸,千刀万剐!还有杨正先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和那个毒妇!” “行了。” 身后传来齐蘅不悦地声音。 孙兰怀连忙上去拉住兄长,孙兰慈反应过来,瞬间冷汗涔涔,赶忙下跪认错。 陶桃又望向杨正先笑道:“杨老爷,您先忙你们的事,我相信大家都是做生意讲信用的人,明日我再上门讨要。” “对了,现在梁老板估计不能给你们家大夫人做葬礼了,不如我就吃亏一点,葬礼事宜由我来接手。” 第七十三章 试探 “天朝有如此爱民如子的太子殿下,真是我们平民百姓之福。” 陶桃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能说些客套话周旋。 “孤的舅舅逝去的头七当晚,小桃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东西?一枚银针?” 来了,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是不是因为这个案子一直没破,才旧事重提。 “对,邱家的人也在场。” 她实话实说,没有隐瞒什么。 “段大人也在场?” “是。”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 “段乾冷情寡性,但看样子你们相处得很愉快。” “他位高权重,我是市井小民,若是相处不愉快,我只怕活不到现在。” 忽然,齐蘅笑出声,摇摇头:“你可真是直言不讳。” “如此说来,小桃在枢密院受制颇多,枢密院太小,孤觉得天朝御用葬仪师比较适合你。” 这话一出,陶桃的瞳孔瞬间放大。 一下子把她架这么大的位置上,是想干什么? “多谢太子殿下厚爱,只是民女还没有这个能力,恐怕难堪此重任。” 齐蘅抬眸望她:“你不愿意?”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不愿,民女出身市井,没规没矩惯了,枢密院葬仪师也只是空有其名,事实上我还是在经营我的小铺子。” 大可放心,他们要计划什么,她都不会知道,也一定不会知道。 “是我莽撞了。” “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 “太子殿下可是天朝的殿下,何须在意一个市井小民的感受。” 齐蘅拧了拧眉:“不是说好了我们是朋友吗?我在意朋友的感受也是应该的。” 陶桃伸手给他倒了杯茶,淡绿色茶水缓缓倒入瓷白精致的杯子里,清冷幽香扑鼻而来,溢满整室。 喧嚣嬉闹声从窗棂传入室内,才子们在水榭吟诗作画,佳人们在赏花游湖,扁舟之上还有人在进行垂钓。 闲情诗意,好不快哉。 齐蘅望着她的视线看向外面,见她颇有兴致的模样,道:“孤带你去泛舟垂钓可好?” 陶桃回过神来,讶异地望向他,却还是摇摇头。 “多谢殿下的好意,下次。” 人多眼杂,她并不想被人看到她和太子待在一起。 他的神色有些失落,“你几次三番拒绝孤,是孤不配做你的朋友吗?” “绝对不是,只是我现在家里有事,我从昨天到现在一直没回家,家中母亲记挂,我得回去才行。” 她连忙摆手否认。 “也是,百善孝为先,是人之常情,天朝更是最重孝道,既然如此,孤让人送你回去。” “多谢殿下。” 这会儿她没再拒绝,她要是再拒绝可就是第三次了,那也太驳这位太子殿下的面子。 陶桃出门,沉霖就站在门口处候着,见人出来,抬头看去,听到里面传来太子殿下的声音。 “沉霖,送陶小娘子回去。” “是殿下。” 两人一同下楼,门口已经有辆马车在候着,她刚靠近,就有人俯身跪在地上,以背做凳,让人踩上马车。 陶桃怔愣了下,伸手扯住一旁的流苏,有些狼狈的爬上去。 地上那人站起身,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垂首待在旁侧。 她瞧他那副白面细眉的模样,心中猜测他应该是宫中太监,做惯了此等伺候人的做派。 “沉霖大人止步,有马车送我回去就行,多谢殿下了。” 沉霖抬头看向六楼窗户,而后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转身上去。 齐蘅将方才的一切尽收眼底,忽而把手边的茶杯掀翻,茶水淌在桌面上,杯子随之发出碎裂声。 这世上有几人能说不的权利,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 回想起母后那阴狠的模样,甚至不顾是在府衙,让邱府一再追杀此人。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舅舅的死固然有疑点,但她只是个无辜的小娘子罢了,何必咄咄逼人。 陶桃在靠近铺子之前就让车夫停在路边,不然她不好解释。 她下了马车,便朝着铺子小跑过去。 弟弟此时在上私塾,母亲正坐在门口折叠金银元宝,看上去愁容满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娘亲!” 一声清脆的叫声让眼前的妇人猛然抬起头,也惊动里面正在整理货物的余山余河两兄弟。 赶忙出来和自家老板打声招呼。 陶母见到自己的女儿立马喜形于色,又忍不住抱怨道: “你去哪里了?昨晚到现在都没回家,要不是你留的纸条,为娘都要去报官找你了。” “娘,我没事,就是有个生意要去处理一下,主家觉得太晚,便让我留宿了一晚。” 听完女儿的解释她脸色好了不少,“对了,牛家老太太寿终正寝,中午的时候她儿子牛望春来找你给老太太入殓。” “这不是你不在吗,为娘便自作主张,等你回来后直接过去。” “怎么突然?” 前段时间她在路口还和牛老太太打招呼呢。 可能是年纪大了,又或者是在家里待的不开心,她总会时常出来散散步和邻居说说话。 虽是突然,但这也是个好兆头,应当是前段时间她给那些大官入殓,被街里邻居知道了,所以才会慕名而来。 她登时兴奋起来:“那我收拾好东西,现在过去。” “你用饭了没有?我带了饭,你先吃完。” 余山也道:“老板,你先用饭,东西我们早就收拾好了,就等你来。” 说着他指了指树下的板车,神色颇有些得意,那样子仿佛在说快夸一夸他。 陶桃一怔,笑嘻嘻地说道:“真棒!都不用我说就知道准备什么,看来我请你们没请错。” “这么久了,也该知道了,老板。” “那我先吃饭了。” 她走进铺子,是食盒就在柜台上摆着。 半个时辰后,他们驾着马车带着棺材停在一户人家前。 看着紧闭的大门,余山下车走过去敲响了木门。 没多久,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打开门的是牛老太的儿子,牛望春,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 他抬头,双眼通红地望着他们,脸色灰白,透着一股疲惫。 “是陶家小娘子吗?” 第七十四章 兴师问罪 陶桃跳下马车,走到他面前:“对的,我是。” 他让开路,示意他们进来。 她走进去,余山余河拿着东西跟在身后。 余山把手上的丧服给牛望春,牛望春边走边将丧服穿戴在身上。 陶桃转头回道:“老太太在哪里?” 他连忙走上前引路,恰好这时牛望春的娘子从另外一间屋子走出来,神色悲伤,眉眼间带着哀愁。 毛莲花看到三人愣了愣:“这是?” 牛望春赶忙上前说道:“这是我和你说过的那个开丧葬铺子的陶家小娘子啊,人家可厉害了,朝廷大官都来找她入殓。” “噢噢,里面请,我婆母在最里边的屋子。” 两人在前面引路,走进里边的屋子,身后陶桃等人紧跟其后。 老人穿着一件灰蓝色粗布衣裙,平摊在简陋的床上,双眼紧闭,看上去十分和祥,走得很平静,没什么痛苦。 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牛望春和毛莲花又哭了起来。 “对不起,是我没照顾婆母,我应该多关心她的,让她死前都这么郁郁寡欢。” “不怪你,我娘性子本就如此沉闷,你要照顾孩子,自然顾不上太多。” 等他们哭了有一阵了,陶桃才说道:“你们是要在这里看还是先回避呢?因为我要给老太太换衣衫和擦身。” 两人愣住了一会儿,转身出去了。 “余河,去烧盆热水来。” “好的,我现在就去。”余河转身出去。 “余山,把寿衣拿来。”余山听言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陶桃伸手摸了摸她的各个关节处,尸体已经出现尸僵的情况,老人肌肉不发达,出现的快,消失也快,不打紧。 她将角柶放入死者上下齿中,以便撑开,用一枚铜钱压在舌头上,而后把角柶拿出,合上下巴。 擦身之后穿上寿衣,一切处理好后,就该入馆。 她让余山余河两人将棺材放在正屋中间,再由他们两人把老太太抬进棺材里。 过程较为繁琐,全部交代完后,天已经渐渐昏沉,夜幕降临。 赶在宵禁前,她回到了家中。 沐浴完毕,陶桃穿着单薄的里衣,坐在铜镜前伸了伸酸痛的腰背,而后拿起巾子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 倏然,倒映在窗棂上的树影摇曳晃动,发出梭梭地声音,在寂静无声的夜晚格外明显,有种张牙舞爪的狰狞感。 陶桃皱眉转头看去,敏锐地感觉到方才身后似乎有道目光。 心想着,难不成又是哪个牛鬼蛇神敢惹到姑奶奶头上? 她望了望另一边的屋子,不想惊动陶母,于是放下手里的巾子,拿出抽屉的匕首,起身开门出去。 屋外乌云蔽月,黑糊糊地一片。 她走下台阶,依稀可见院子石凳上,似乎坐着一个人。 陶桃警惕地盯着他,冷声问道:“谁在哪儿!” 一阵狂风吹过,露出些许被乌云遮掩的半轮月,透过缝隙的银辉散落在地面,也吹动着那人背后的墨发。 那人不搭话,她却耐不住性子。 她干丧葬的还怕这个?她倒要看看谁要在自己面前装神弄鬼。 她大步向前,继续说道:“姑奶奶和你说话呢!你聋了吗?敢闯到我的院子里,你知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 “你是谁的姑奶奶?” 男人低哑地嗓音随风传入她的耳朵里,又冷又淡,听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 “段乾?!”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陶桃猛然冲到他面前,双手撑在桌子上。 “你怎么来了?” “噢,你是为了白天我跟太子走了的事情来的,你别生气,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跟他走是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我一个民女怎么可能会拒绝太子呢。” “你说是不是,我也不是没担心他会直接杀了我,但是如果他真想杀我,直接在别人面前寻个由头就是,反正我只是个平民百姓。”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没觉得此时的着装有什么不对。 在他的视线中,少女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衣襟有些散乱,露出雪腻纤瘦的颈子和莹润的锁骨,再往下水烟粉的肚兜在这片白里灼人眼球。 恨不得让人扯开一探究竟。 段乾垂下眸,遮掩住越发晦暗的眼眸,深埋着眼底腾升而起的欲念,抿紧薄唇,凸起的喉结滚动,咽了咽干涩的喉咙。 明明已经在极力压制,却让血液中的躁动变得更加滚烫灼烧。 就连她的声音都变成了能轻易挑动他欲望的那根弦。 “陶桃。” 他出言打断了她的话。 “嗯?怎么了?” 她听不出他嗓音的异样,径直凑到他面前,一双明亮杏眼盯着他看。 浅淡雪梨甜香味顺着她的呼吸进入他的鼻腔,每一口鼻息都有属于她的味道。 忽地,她看到了他颈侧的那道牙印,掩盖在他的长发下面,但看那细嫩粉红的血肉这显然是被扣掉血痂新长出来的肉啊。 她用他给的药,现在手都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没道理他这么小的伤口还好不了啊。 什么情况?这人还自虐了? “离我远点。” “啊?噢,抱歉。” 陶桃赶忙站直身子。 这位爷养尊处优惯了,见不得人靠近他。 她正心里吐槽呢,又听见一句让她惊诧不已的话。 “把衣衫穿好。” 他语气低沉且生硬,隐约有种不悦。 “嗯?” 她赶忙低下头望去,原来是衣襟露了一小块出来,没什么大不了。 陶桃毫不在意地将衣襟扯平,又想到这里人古板的思想,转身走进房间,拿了间外衣穿上。 天气热,她一般可是要脱了里衣睡觉的,若是被他瞧见了,岂非觉得惊世骇俗? “你方才有没有听我在讲话?” 她有些抱怨地说道。 他要是没听进耳朵里,那她那些表忠心的话不是白讲了,她还想从他身上多捞些好处。 当然,太子也不能得罪,万一他真登基了呢。 “听见了,所以我的鱼呢?” 男人抬眸凝视着她有些慌乱的脸,静静地等待她的答案。 “啊这……”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日我一直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我哪儿有时间呀?” 第七十五章 锦囊 陶桃打着哈哈,想要蒙混过关,但她说的也是实话。 实际上她也不是很想做,他可是枢密院总使,出身士族门阀,想要什么山珍海味没有,何必要她做鱼吃。 段乾手撑着下颌,点了点头:“也是,不然本君也不知你和太子这般熟稔。” 陶桃皱着小脸,“我和他没说什么,更没说你的坏话,天地可鉴。” “谁知你是不是在诓骗本君,你巧舌如簧,什么话张口就来,委实没多大可信度。” 他摇摇头,一副不会上当受骗的样子。 她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地瞟了瞟他,心想着他还真说对了。 她眨了眨琥珀色的眼珠,说道:“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呀,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可不舍得伤害美人的心。” “嗯?” 他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听前半句还好,听到后半句,他便意识到不对。 陶桃愣住,疑惑地看着他,回想起刚刚说的话,难不成他是以为她把他当做女人看了? “美人不分男女,长得好看还不许别人夸了?” 他冷哼一声,说道:“油腔滑调,不似女子为之。” “女子怎么了?还有你就不能给我个好脸呀?” 见他笑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去,好歹两人都认识这么久了。 段乾怔然了一瞬,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了些,连语气都放缓了许多:“你的手如何了?” 她抬起双手看了看,又握了握拳,“还可以,好得差不多了,谢谢你的药了。” “对了,你颈侧的伤口……要不要也上点药?” 她犹豫着指了指他脖颈处的牙印,要是不处理好,会留疤,在这么一个现眼的地方留疤,那还不让人笑话。 尤其是他这个位置,多少人盯着他。 闻言,他伸手指尖碰了碰那个牙印,垂下眸,那长长地睫毛在白皙的脸庞落下一层阴影,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小伤而已,无碍。” 他嗓音淡淡的,似不在意般。 陶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着现在这伤可比她当时咬的还严重,而且她记得当时也没咬这么狠。 可能是伤口在愈合的时候,有点痒,应该是不注意挠破的。 夜半三更,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困顿的眼睛。 “明日我有空,晌午给你送午膳好不?” 段乾抬眸睨了她一眼,说道:“我给你的那枚玉珏呢?” “玉珏?” 怎么?他是要收回? “我去拿。” 她转身进去,很快就出来了,手里还拿着墨色环形玉珏,而后递到他面前。 他伸手接过,从衣袖拿出一个掌心大的紫金色锦囊,看样式,不似寻常佩戴的香囊,倒有些像她铺子里卖的专门用来烧的祈福香囊。 他将红绳系在墨色的绳子上,端详了一下,又把玉珏给了她。 她狐疑地接了过来,探究地目光看向他。 心想着他这是什么意思?这个锦囊里面又是什么? 段乾却没解释,站起身,说道:“我走了。”说完转身出了门。 院落夜沉沉,再次恢复到安静地时候。 陶桃见他走后,便扯开锦囊的口子,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 手指伸进去忽然摸到一张纸,拿出来一看,一张写满符箓的黄纸,还有…两颗红色珠子? 她在指尖揉了揉,又放到鼻尖嗅了嗅,才发觉不是珠子,是茱萸,香味浓烈,是辟邪除祟的一种植物。 什么意思? 他是觉得她很邪气,还是说因为她经常接触死人,怕有东西上她的身,才给这些物品来镇压她? 论邪气,他杀过的人,只怕比她处理的尸体还要多。 他才是最应该需要这些东西的人。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放了回去。 陶桃又打了个哈欠,困到不行,脑子都混沌了,当即走进房间睡觉去。 今天又是睡到日上三竿的一天,她好在有交代过娘亲别叫她,不然睡不到自然醒。 洗漱完,吃个早饭,看了看厨房的食物,在缸里找到了娘亲买的鱼,那鱼一见来人,就甩着尾巴慌乱地游来游去。 她怕不新鲜,特意说了要活的。 陶桃抬头眯起眼睛看了看烈日,觉着还早,于是去树下躺一会儿,顺便看看画本子。 她抬起双手端详一会儿,忽然将纱布拆开,露出痊愈得完美无瑕的手。 真的一点疤痕都看不到,连她这么严重的伤都能这么快好,所以他为什么不用药呢? 躺着躺着她又开始假寐了一下。 直到远处飘来饭菜香,她才猛然惊醒。 “该准备午饭了。” 陶桃起身走去厨房,按照母亲交代的洗菜备菜,鱼的话等会儿单独烧,其他的就从他们的膳食中匀出一些。 今天一家的午膳就用她来做。 “哎呦我的妈呀,火太大了!” 陶桃赶忙将多余的柴火夹出来,又怕火,一直夹又夹不出来,上面的饭突然飘出来一股糊糊的味道。 她起身伸手取拿盖子,却没拿布垫住,烫的她嗷嗷叫。 “我去,这么怎么烫!” 她急忙将手放到装着鱼的水缸里,结果鱼一惊,猛甩尾巴,激起一阵浪花,打在她身上脸上,水珠顺着发丝滴落下来,弄得她满脸都是水。 直到陶母回来,看到冒着黑烟的厨房,顿时一惊,赶忙跑上前去。 接过她手里的铁夹子,把柴火全都夹起来,火势才得以控制。 “抱歉…咳咳咳…我只是想烧个饭。” 陶母刚松了口气,回头就看见她被烟熏得黝黑的脸庞,瞬间笑出声。 “快去洗洗,让娘来。” 她点点头,去井边把脸洗干净。 收拾干净后,走进厨房,陶母已经炒好了两个菜,正一边煮汤,一边拿着刀对着案板上的鱼。 “娘,鱼我来处理。” 听到她的话,陶母抬头看她:“没事,娘会杀鱼。” 陶桃看着她拿刀的手都在抖,还真不像会杀鱼的样子。 话说回来,她来到这,就没看到过她杀活物。 她好笑地拿过陶母手里的刀,“杀蛇杀鱼都一样,娘你还是帮我把烧的菜里面匀一些出来,放到食盒里。” “记得摆好看些。” 第七十六章 真这么难吃? 陶桃来到枢密院,门口的人都认识她了,齐声喊:“陶姑娘。” 她怔忪了一下,干笑了几声:“我是来……” “您请!” 两人让开位置,示意她进去。 态度比先前还要恭敬,也不阻拦她。 她摆摆手,说道:“我不进去了,劳烦你们把这个食盒送到陈大人手里。” 两人面面相觑,面露难色,带着一丝歉意,说道:“陶姑娘,不好意思,这我们不能送,您要不自个亲自送进去。” “不能送吗?为什么?” 其中一人说道:“我们二人正值当差,不得擅离职守。” “噢,这样啊,抱歉,那、那我等一会儿,算了,我还是进去。” 陶桃看了看食盒,想着等下凉了就不好了。 她走进去,才想到这偌大的府邸该往哪里去,继而转身回到门口,去问一下。 “你们四爷一般在哪里呢?” “此时或许是在书房。” “该如何走?” 他指了指廊道:“顺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再左拐,一路你会经过支差房、在京房、校阅房,再右拐向前走半柱香,经过一片花园,穿过假山,差不多就到了。 “不是,这么复杂?”陶桃惊讶地看向他。 “陶姑娘你多走两遍就知道了。” 她站在花园中间,看着周围四通八达的小路,挠了挠头。 “奇怪了,我明明按照他说的路走啊。” 骤然,不远处传来说话的声音夹杂着脚步声,逐渐靠近。 “过段时间,我和四爷随圣上去近郊围猎,你要多注意皇城司在帝京巡逻的事情,特别是宵禁之后,不要发生大的差池。” 叶承先跟在他身侧,听言点头说道:“是,陈大人。” 陈景和刚要往前走,倏地停顿了脚步,目光一冷,抬头望向假山掩盖住的地方,缓缓抽出腰间的利剑。 叶承先见此,正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他用眼神制止。 陶桃转过身,突然瞳孔地震,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架在她的脖子,登时把她吓了一跳。 “大、大人,刀下留人。” 她说着话抬头看去,忽地露出惊诧地眼神看向他们。 “是你?!” “陶桃?!” 两人同时叫出声。 陈景和皱了皱眉,面色不虞,双手抱胸地上下审视着她。 “枢密院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走进来的呀。” 她理直气壮地说道,顺便把手里的食盒塞到他怀里,“你还好意思说,上次那个蛇羹你是不是骗我的?” 说到上次的蛇羹,他顿时面露苦色。 他还以为爷不知道是他干的,没想到后面一日三餐全都是用蛇肉做成的菜,吃的他到现在还满嘴的腥味,可把他恶心坏了。 什么也吃不下,瘦了起码有十斤。 他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不也和四爷告状了吗!” 一听他在冤枉她,立马瞪了他一眼,“我哪有!我是这样的人吗,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陈景和一怔,难不成是四爷猜到的? 仔细想想,四爷什么不知道,所以知道是他干的也不出奇。 他缓和了下语气,说道:“那你这次来干嘛?又送蛇羹?” “我还敢送蛇羹吗?!这次做的鱼,快送去,免得把你们金枝玉叶的总使大人饿到了。” “我走了。” 说完不等他回答,陶桃径直转身就走。 旁侧的叶承先看得是一愣一愣的,他真没想到陈大人竟然也和她如此熟悉,差点儿忘了,段大人和她如此亲近,那陈大人自然和她熟了。 想到此,他连忙说道:“陈大人,下官去送送陶姑娘。” 陈景和抱着食盒,惊讶地看着他人跟着她跑了。 “哎!你送什么送啊!?” “陶桃!不是,这吃的,你自己送去!” 他快步上前拦住了两人的去路,将食盒塞回陶桃怀里,满脸的不情愿。 万一这次她又做的难吃得要命,那么下次他的饭里指定会出现那些东西。 “送个饭还能要你的命不成?!” 她无语地看着他。 陈景和心想,那是比要命还要痛苦的事。 “算了,你家四爷在哪里,我自己送就自己送,用不着你们。” “不行,你得带路,这枢密院太大,我分不清。” 叶承先看了看两人,小心翼翼地说道:“那下官就先走了?” 陈景和头疼得挥了挥手。 有他带路,书房很快就到了。 到了书房他才意识到,这地方还真不是她能进的,于是接过她手里的食盒,敲响了梨木雕花木门。 “四爷?” “进。” 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陶桃见状,没自己什么事,也就转身离去。 陈景和把食盒放在桌上,“四爷,这是陶桃送来的。” 听言,段乾把手里的折子放下,望向熟悉的食盒,说道:“她走了吗?” “没有,在门口候着。” “让她进来。” 让她进来? 陈景和忍不住疑惑地看向他,直到他抬眸望向自己时,陈景和才回过神来。 “是,四爷。” 他走出门,正要开口叫她,倏然发现门口没了她的踪影,急忙跑出去寻找。 终于在半路看到了她的背影,大声喊道:“陶桃!你怎么走了?” 前面听到声音的人停下来,回头看去,发觉是陈景和,见他三两步的跑到她面前,疑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那鱼真的很难吃?” 不然他干嘛追出来。 她眉头微拧,等着他说话。 他摇摇头,喘着气说道:“不是,是四爷要见你。” 顿时她瞪圆了眼睛,难吃到要找她算账来了?行行,以后不做了,她还把手烫伤了呢。 陶桃跟在他身后,低头看了看泛红的指尖。 “四爷,陶桃来了。” 她站在后面,没听到他回应,抬头悄摸摸地想要观察一番周围。 这书房还挺大的,右侧有块很大的半透明山水屏风,依稀可见里面摆着军事聚米,也就是作战布局用的战场沙盘。 段乾道:“下去。” 陈景和弯腰拱手后,转身就走,陶桃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看到前面的人走,自己也跟在身后。 “本君让你走了吗?” 男人的嗓音淡淡,意有所指。 陈景和转身,看到陶桃跟在自己后面,朝着她挤眉弄眼地提醒她。 第七十七章 心悸 陶桃见状登时反应过来,转身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低头双手交织在身前,安安静静地等候着。 门嘎吱一声,再次被关上。 此时,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毫无声响。 “这般拘谨作甚?” 头顶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 她顿了一下,鼻尖闻到一股饭菜香,缓缓抬起头看去,只见他手里端着白玉碗,里面是用剩下的一半鱼做了鱼汤。 另外一半用来红烧,她还怕处理的不当,加了好多姜葱,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反正她自己做的东西,是不会尝的,是咸是淡全凭手感。 “是不是不大好吃?” 她不好意思地问着,手指交缠在一起,心底有些心虚。 男人闻言抬眸瞥了她一眼,看她如此忐忑的模样,又抿了抿味道怪异的鱼汤,舌尖感受到一阵火辣辣的。 “还成。” “那就好。” 陶桃松了口气,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让刚要叫她坐下的段乾凝噎了一下。 她坐在左侧的太师椅上,将小方桌的茶杯撇到旁侧,直接趴了上去。 “你吃,吃完我把东西拿走。” 他见她如此松快的样子,眨了眨长长地睫羽,唇边溢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北部边境前不久和辽国发生了小规模的战争,死了不少人,将士们为我天朝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尸身却只能就地掩埋战场,令家眷悲痛不已,也令圣上痛心疾首。” “故而,想让人为这些抛头颅洒热血的将士们立衣冠冢。” “衣冠冢?!” 陶桃的耳朵立马竖起来,抬头亮晶晶地看着他。 段乾从未见她如此神采奕奕的模样,一时间有些愣神,不过几秒钟,他便意识到,垂下眸,嗯了一声。 “衣冠冢好啊!呃,不是,我是说我也感到很痛心,我不是感到高兴的意思。” 她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长叹了口气。 “死亡乃兵家常事,不必为此感到懊悔。” 他拿过手帕擦了擦唇,若无其事地将东西收拾进食盒里。 “名册在这,名字后方标注了他们存留的遗物,已遵循家眷意愿,将这些东西一并进入衣冠冢中。” 啪嗒一声,深蓝色册子扔在桌前。 陶桃起身走过去,站在桌前伸手拿过书册翻阅,里面都是繁体字,眼花缭乱的,不过还好,就是看得有点眼疼。 见她毫无异样,作势看了起来,段乾微挑了下眉,诧异地问出口: “你识字?” 她头也不抬,说道:“自然识得,不然怎么做生意看账本?” 蓦然,她手里的动作一顿,敛起的长睫轻颤了下,抬头眉眼弯弯地看向他,晃了晃手里的书册。 “谢谢你给的财路,我果然没有看错,总使大人真是个大好人。” 他抬眸和她无声地对视了一会儿,微红的唇角勾了勾。 “在你眼中,好人坏人是这么定义的吗?” “当然不是,在我心里,我只会对我喜欢的人这么说。” 陶桃歪着头眨了眨明眸,伸手用指尖在他的手背处戳了戳,粉白的指甲在他的冷白皮肉留下一个月牙印。 他垂眸不语,望着手背上她的小动作,不自觉地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真的?” “自然是,天地可鉴。” 他忽而心悸了下,指尖微动,就在他想要反手抓住时,她站直身子,收回了手。 她问道:“到时候还是陈景和与我对接?” “嗯,他会去协助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和他提。” 悦耳磁性的嗓音落在她的耳朵里微微有些痒麻,让她感觉到似乎和先前的声音相比,略微低哑了些。 “还有我打算在铺子发展一个新的事项,爱宠丧葬事宜,我瞧着那些达官贵人们都养了些鸟禽走兽什么的。” “有钱人这般宝贝玩宠,那万一有寿终正寝的,不得和人一样,弄个陵墓出来,或者是取些什么的毛发以做思念。” “你觉着他们会买账吗?” 她望着他眼睛,在等着他的建议。 “会,你倒是想法独到。” 他认真地看着她,言语没有半点敷衍。 的确会,如今帝京王公贵戚、富商大贾们,确实会养些玩宠,多数已猫犬、鸟兔为主。 很是宝贝爱护,为此买账的人的确会有。 “自然,我得回去想想该怎么做,那我就回去了。” 陶桃拿上食盒,推开门走了出去。 段乾望着她消失的背影,垂眸看着手背上的红色月牙印,回想到方才她说的话,唇角漾出一抹笑。 一路上,她心情颇好地把东西放回家,又去了趟铺子,准备和他们一起商议此事。 日落而息。 她坐在房间凳子上,在烛光旁侧翻阅着白日他给的名册。 幽黄的烛光在她侧脸打下一片阴影,认真专注地模样投注在窗边,随着风晃动。 越看越心惊。 看着一个个名字,还真不像是小规模的战争。 衣冠冢虽然简单,但是架不住数量多,她要多招几个人才行。 明日,还得给牛家老太太下葬,还要和陈景和商讨一下该如何稳妥地做,到时家眷肯定得来,应该要借助一下兵力来控制住场面。 想着念着,她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日出而作。 吃过早饭后,弟弟去上私塾,她和陶母来到铺子。 陶桃叫上余山余河两兄弟,一同前去牛家,寻了条出城的小路,避开大街,吹吹打打的出了城。 下葬立碑,一座小山丘拔然而起,长长的白幡随风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老人最后的告别。 牛家两大一小跪在坟墓前,哭嚎不止。 陶桃等人在一旁协助着烧寿钱、纸扎还有一些老人生前的衣物用品等。 一个人的一生除了这座山丘,便再无人世间的痕迹。 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又有谁还会记得一个死人?倘若人身在世时,如有想做的事情,应当要尽早,避免自己留有遗憾。 她叹了口气,身侧的余山余河见的还太少,这会儿已经被他们感染到,而流泪不已。 临近晌午,牛家按礼留他们吃素菜,但陶桃拒绝了,结了银钱后就回去铺子。 第七十八章 乱葬岗 陶桃回到铺子时,陈景和已经到了,还有另一位眼熟的人章程。 余山将马车绑到树下,余河拿着东西走进铺子归整好。 她眉目舒展,笑道:“陈大人、章大人,请坐。” 陶母见状端上了茶水。 “你们有想好衣冠冢要设在何处吗?” 陈景和抬眼望她,道:“你有什么想法?” 她抿了口茶水,想了一下,“我觉得可以把乱葬岗改造成天朝将士们的下葬之处,无论是衣冠冢或是日后下葬,只要家眷愿意,便可与同僚葬在一处。” “而且这也包括了家中无亲眷的孤寡之人,有个坟墓,总会有好心人祭拜,生前保家卫国,也免了死后无人祭拜的凄凉,每年也能享受到香火。” 章程闻言,眼前忽而一亮:“我觉着这个提议很不错。” 军中的确不乏走投无路的乡野之人来参军的,或是家中无亲无戚,为了有条活路只能来参军,生前还有同僚长官,死后却无人问津,实在死寂凄凉。 陈景和点了点头说道:“那我现在让人去把乱葬岗清理一番,也好为后面的人腾出位置。” “你打算怎么清理?” 她想到那些被丢弃在乱葬岗的尸身。 “自然是一把火烧了,不然还能如何?” 他无所谓地说着,全然没有把那些尸体放在眼里。 陶桃微不可见地颦了下眉,“我等会儿去看看,先去观望一下地势,为后面做打算。” “那我让章程带几个人陪你去,一来一回,时间也不短,只怕你回来天都黑了,而且那边较为偏远。 且过于荒凉,杂草丛生,常年有野兽出没,啃噬腐肉,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陶桃刚要说什么,便被他打断。 “就算你是带着你铺子的伙计,我看凭他们瘦小的身子,真遇到危险也没多大作用。” 她要去这么危险的地方,四爷若是知晓他没有派人跟着她,绝对会生气的。 陶桃想着能有什么危险,正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万一要遇到什么危险,那还真不好说,反正不是她要让他们跟着的,那就让他们跟着? “那就麻烦你们了。” 陶桃看着眼前这辆华美的马车,疑惑地目光转向陈景和。 “我们自己有马车。” 陈景和的目光转向那边树下的板车,嘴角抽搐了下,眼神流露出一种名为嫌弃地情绪。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忽而挠了挠头。 两个车轮加一块光秃秃的长板,这几日忙到没时间打理毛发凌乱的马,再加上没有马鞍,是有点简陋。 好像是有点寒酸,枢密院的人跟在她身边是嫌丢人了。 “余山余河,你们两个把东西搬到这个马车上。” 她吩咐着两人把寿钱香烛还有纸扎等用品带上马车,想着等会儿可能会用上。 “好嘞老板。” 章程骑着骏马在前头开路,马车两侧各跟着两名枢密院卫军,余山余河便坐在马车前,把控着缰绳。 穿过正阳门,出了城,一路朝着远郊荒山行走。 赶到时,正值黄昏降落,天际线处一片血红残阳,半空中盘旋着几只嘎嘎叫的乌鸦,莫名有种凋零凄落的美感。 还未靠近乱葬岗,鼻尖先嗅到一股腐烂恶臭的味道,耳边传来零星的野狗吠叫。 马车不好上去,章程便下了马和马车一起栓在山下。 新尸叠着旧尸,有刚死的,有露出白骨森森的,被野狗叼着走,满地的残肢断骸,破烂衣衫。 隐约见到两道身影趴在尸身上在摸索什么东西,行为鬼鬼祟祟的。 其中一人在女尸上摸到了一块质地颇好的玉佩,还有一个装着铜板的荷包,脏污的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大哥,你看玉佩!还有银子!” 另一人在破烂的衣衫上擦了擦手,接过来一看,眼睛瞬间放光。 “看来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婢女,今天又能吃顿好的了,嘿嘿……”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抓他的脚,不耐烦转头说道:“你干什么有毛病是?!” 小弟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我没干嘛啊,大哥你说啥呢?” 听言他又更怒了:“不是你还有谁?哪个会抓我脚?难不成是鬼吗?!” 说罢,两人同时愣住了,像是意识到什么,缓缓低头看去,才发现那只染着血污枯槁得像鸡爪的手,正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 他登时爆发出尖锐鸣叫,死命地用另一只脚不停地踢向那只手的主人。 “救我……救我…” 虚弱得像蚊子般的声音掩盖在那凄厉的尖叫声中,但她惨青色的脸庞和努动的嘴唇足以让他们惊魂动魄,惊骇万分。 两人连滚带爬地下了山坡,脸色惨白地朝着山下跑去,一刻也不敢停歇。 连经过上山的陶桃等人也不曾察觉。 陶桃一行人皱着眉头望向他们逃离的背影,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余河指着他们说道:“他们是做什么了,干嘛这么害怕啊?” 余山忽然想到什么,浑身僵硬,脸色难看地看向陶桃,道:“老、老板,难道那上面真有……” 真有脏东西? 他没敢说出来。 “别担心,上去看看就知道了。”陶桃淡定地说道。 章程怕有意外,还是阻止了她继续向前:“我们先上去,你和你的人先在这等着。” “没关系,一起上去,天快黑了,还是别耽误时间。” 她对此不以为意,只是怕耽误时间,看差不多也就回去。 见她执着,章程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走在她前面护着。 没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乱葬岗,看着也没什么异样的地方,只是偶尔有几只吃腐肉的鸟落在尸身上啃食。 远处的野狗见有生人来,也不敢靠近,只远远地观望,似乎在等着他们离开。 陶桃走上前,赶走那些鸟,而后蹲下身观察着尸体。 余山余河害怕得要命,脸色惨白的停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她皱了皱眉,这些尸体毁坏太过严重了,而且这么多的尸体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已经对这边的环境造成了污染,如果没处理好,极有可能会导致疫病传播。 到那时就不好了。 第七十九章 陌生女子 就在这时,旁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躺在旁侧的女尸忽然蠕动起来,满是血污的双手胡乱地攀爬着,呜呜咽咽地挣扎声从她的嘴里传来。 置身在这满是尸体的寂静环境中,骤然看到这一幕,瞬间惊悚感拉满,一阵头皮发麻,恨不能连滚带爬地逃离此地。 果不其然,除了陶桃和章程,其余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尤其是余河,顿时忍不住害怕得尖叫出声,哭喊着要跑。 却被余山死死扣在怀里,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章程面色微冷,目露凶光,抽出腰间的剑往下一刺,结果被陶桃叫住。 “等下,这人可能没死!” 她站起身走过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头发凌乱,满身脏污的女子。 捡过地上的枯枝,撩起覆盖在面容的长发,露出一张形如枯槁的面容,凹陷的脸颊和眼窝,乍一看真像是女鬼。 她试探性地问道:“还活着吗?你是何人?” 那人沉默了一秒钟,求生欲极强地连忙点头,双手胡乱地抓来抓去,仿佛要拽住眼前的救命稻草。 她惨青色的脸庞满是脏污,眼睛带着哀求和对生的渴望,嘴边沾着血迹,不断地叫喊。 “救命…救…命…求求……” 陶桃弯腰抓住她的双手,费力地想要将她拖拽出来。 章程见状伸手将其拽住,拖到一处空地放置。 她赶忙上前,取下身上的挎包,拿出里面的药丸喂到女子嘴里,转头说道:“余山,把水拿来。” 余山急忙取下腰间的水袋递过去,余河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 她拔开塞子,将壶口对准女子的嘴里:“喝口水。” 女子唇边接触到冰凉的水立马张大了嘴巴,拼命地攫取来之不易的甘露。 陶桃还察觉到她身上还有被野狗撕咬的痕迹,没吃没喝,不知道她坚持了多久,在这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真是奇迹了。 “劳烦你们帮我把她抬到马车上。” 章程听言,皱了皱眉:“陶姑娘,在下觉得她也活不长了,没有救的必要,何必浪费时间。” “再则,能被丢在乱葬岗里的人,一般都是身份低贱的奴仆,而且还不知道此人身上会带什么病,救她怕是不妥。” 她抬头看向他,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她不配?但她竟然在乱葬岗里还能活着等到我们,那就证明她命不该绝。” “我救她,就能让此人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没事的。” 话毕,章程和卫军们却没有动作,陶桃也没强求他们,而是叫余山余河过来。 三人合力将女子抬到马车上。 而后陶桃又回到了乱葬岗处,用手帕蒙住口鼻,伸手去一点点翻找,查看还有没有活着的人。 章程站在旁侧,皱着眉头,一脸的疑惑和不解,难以理解她此时的做法。 枢密院的卫军们没听到他的吩咐,也跟着站在一旁。 只有余山余河忍住害怕,跟在她身后行动。 黑沉沉地天没有一丝光亮,笼罩在头顶,仿佛下一秒就要塌下来似的,在这死寂的乱葬岗中,让人心头压抑得就快要喘不过来气, 这种情形下,陶桃偏偏手里提着一盏白惨惨的灯笼,映在人脸上,心里瘆得慌。 最后发现没有活着的人,她将被野狗拖在远处的尸体拖了回来,虎视眈眈的野狗们看到自己的食物被人拖走,忍不住一阵凶猛狂吠。 看架势还想要冲上来。 章程见此举着火把连忙上前驱赶,卫军们紧随其后。 陶桃大声说道:“余山把酒拿来!” 余河听到,赶忙快跑到马车上,避开躺在地上的女子,将角落的酒一边抱一个,转身下车跑到陶桃面前。 “给!老板。” 陶桃回头看了一眼,说道:“砸在那些尸体上。” 他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啊?老板?” 她伸手拿过他左手的酒,咣当一声,就扔在堆叠的尸体,之后拿过余山手里的火把丢到上面。 那泛着幽蓝色的火光噌的一下,骤然冒出一丈高,熊熊烈火吞噬着那些尸身,浓浓黑烟随风飘散,和夜色融为一体。 陶桃抓过一把黄白色的寿钱扔到火堆里,火舌瞬间席卷,险些烧到她的手指。 “可以把纸扎都拿下来了。” 听言余山余河转头去把东西搬下来,放到她身边。 陶桃拿过纸扎房屋扔到火堆里,继而将金银元宝、纸马纸人扔了进去,余山余河也在一旁一起动手。 她边扔边念起了往生经。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鬼魅一切,四生沾恩。 有头者超,无头者生。枪诛刀杀,跳水悬绳。 敕救等众,急急超升。 ……… 有章程的手令他们安全地入了城门,陶桃直接去了医馆。 深夜打扰,老大爷很不开心,皱眉黑着脸,烦躁得指责着他们不懂尊老爱幼,更不顾此时宵禁时间。 他说什么,陶桃都陪笑受着。 她边将铜板塞到他手里,边推开门挤进去。 突然,他的目光看向她身后跟进来的人,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一顿,紧接着脸色一变。 “再多说一句,明日你这铺子也不用开了。” 章程冷声说道。 虽然老大爷认不出他们是谁,但是能认出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什么。 那是官家的人,眼前的小娘子什么时候和官家的人搭上了关系? 陶桃双手合十,恳求着说道:“大夫,帮帮忙,你快看看她,她就要不行了。” 一番治疗后,药童根据大夫出的药方抓药,在院子后面煮药。 女子躺在床上,脸色看上去很不安,冷汗涔涔,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什么,看上去惊恐极了。 陶桃转头对他们说道:“章大人,今日麻烦你们了,我已经设想好衣冠冢该如何安葬,明日就劳烦你们把逝者生前的东西取来,我来装入盒子中。” 章程看了看陌生的女子,转而看向她:“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点了点头,目送着他们离去,而后也让余山余河两兄弟回去。 余山却不愿,偏要和她一起守在这里。 陶桃拗不过他,也就随他去了。 第八十章 恼怒 翌日清晨,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散落进来。 趴在床边的少女感受到亮光,不适地皱了下眉头,眼皮轻颤几许,很快迷迷澄澄地睁开了眼睛。 她伸手揉了揉眼睛,转头看向此时天光大亮的外面。 而后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人,伸出手指放到她鼻息下面,感受还有没有呼吸。 还活着,也就没有白费功夫。 她站起身,伸了伸懒腰,走到桌前,拍了拍余山的肩膀。 “走,我们把人带回去。” 余山抬头迷糊地睁开双眼,意识不清楚的时候就已经本能的答应。 “好的老板。” 枢密院总使段乾殿上进言,将士们为天朝抛头颅洒热血,身死不悔,为体现圣上心系边关战事以及为天朝征战的男儿们。 不但可根据军功为其追加封号,赏金赏银,更可下旨妥善安葬战死的将士们,以抚慰家眷痛失亲人的悲痛之心。 边关战亡的将士们承蒙圣恩,得以有衣冠冢下葬,让家眷们对圣上感恩戴德,高颂圣上宅心仁厚,爱民如子,令圣上心情大悦,连近日因病萎靡的精神都饱满了许多。 此时的坤宁殿听到从朝堂传来的消息,皇后顿时雷霆大怒,伸手“啪嚓”一声,将一旁放置的鎏金尊宝瓶给掀翻在地。 殿内太监宫女们,刷得一下全部跪伏在地上,整个人惶恐不安。 皇后脸色阴沉,恼怒地咬紧牙关:“这段乾可真该死!如若不是有他在,这些美名和盛宠都应当是在我弟弟身上,而不是都落在段乾的头上!” 身侧的贴身嬷嬷,于嬷嬷环顾四周,上前叮嘱道:“娘娘慎言,如今段大人圣眷正浓,若是被有心人知晓,只怕圣上降罪。” “本宫在自己的寝殿连话都不能说了吗?倘若真有吃里扒外的贱奴敢在外边胡言乱语,本宫定要将他就地绞杀,不但如此,连他家中亲人也绝不放过!” 皇后阴狠地目光扫视周遭,无一人敢抬头直视,皆瑟瑟发抖地匍匐在地上。 于嬷嬷无声地叹息,无奈地摇了摇头:“娘娘,当心隔墙有耳。” 倏地,门外有太监匆匆来报:“皇后娘娘,太子殿下来了。” 皇后惊喜得起身,说道:“我儿终于来了!” 平日里也就只有请安的时候能见到太子,其余时间他宁愿待在他的东宫,也不愿出来这和她这个母后说说话。 齐蘅神情淡淡,伸手作揖向眼前的女人行礼,姿态疏离,不太像母子关系,反倒想君臣。 “参见母后。” “快快起身,近日身子可好?” 前段时候他偶感风寒,便免了他的请安,未成想今日一上朝便惨遭一顿训斥。 回想起父皇那冷漠无情的态度,即便明白先臣后子,也不免感到悲凉,私盐案是由他破了,却认为他太过拖沓,办事不利。 借此卸任了他中书令的位置,由内阁大臣钟老即可上任。 内阁那些老臣们已经是处于半退休制,甚少插手朝堂之事,圣上念及年迈,也没有让他们再过于操劳。 而眼下圣上这一出,就是在大臣面前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的意思。 这种情况下给他大理寺卿的位置,看似不升不降,实则已经降了。 “听闻砚礼即将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足以说明你父皇对你的看重,你可要好好表现,切莫辜负你父皇的期许。” 皇后拉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齐蘅将手收了回来,垂下眸,遮掩住眼底的情绪,道:“是,母后。” “你也知道寒门势弱,你的兄弟也都在日渐长大,你父皇如今又明显器重段乾,母后也不是要难为你,只是希望你能有所建树,好让圣上对你刮目相看。” “儿子省得,母后放心。” 请了安后,他便借口退下,没有在殿内多停留一刻,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公事繁忙,没办法也只能由着他去。 正巧,坤宁殿的掌事太监小苏子刚踏入门,就见到太子殿下,连忙俯身行礼。 直到他消失在门外,小苏子方才急忙跑进去。 “娘娘…皇后娘娘……” 于嬷嬷拧了拧眉:“怎么了?小苏子,平日也没见你这般慌张。” 皇后靠坐在高位,闭目养神,身后的大宫女芷儿伸出指腹沾染许精油,轻轻揉捻着她的太阳穴。 “奴才见太子殿下来过,皇后娘娘应当是知晓了此事。” 听言,于嬷嬷更不解了,这太子继任大理寺卿的位置是好事,怎么看他的样子还是坏事不成? “娘娘自然是知晓了殿下继任大理寺卿,这是喜事,小苏子你这是什么表情?” 小苏子苦笑着抬头看她:“是喜事,只是…只是…” 听他吞吞吐吐的言辞,皇后睁开眼睛,不悦地说道:“只是什么?你说话什么时候这般支支吾吾的。” “娘娘呀,殿下继任大理寺卿之事是不假,就是没了这中书令的位置。” “什么?!” 皇后震惊地起身,转头恶狠狠地看向身后的芷儿。 芷儿见状心里一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娘娘,都怪奴婢,是奴婢没有把消息听全,都怪奴婢过于心急,请娘娘责罚。” 于嬷嬷狠狠地刮了她一眼,“你个小蹄子,打探个消息都能听岔,你说说你还有何用!” 小苏子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后,又道:“而且,圣上一下朝,又往奉华殿去了。” 皇后立马露出阴狠的眼神,气愤地大喊:“又是她!” 段乾出身士族之首,骑在他们头上,尚且能忍,那刘氏算什么东西?出身平民,也配得此恩宠? 就算生了儿子又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就能安全长大? 于嬷嬷连忙上前说道:“娘娘切莫动怒,那刘贵妃只是一介平民出身,除了有张脸,又有哪点能比得过宫中的妃子,更别论和娘娘媲美。” “她的儿子没有强大的母族,也只是一个小小皇子,日后也得仰仗娘娘和太子的鼻息生存。” “这些人不值得我们放在眼里。” 听完这些,皇后算是冷静下来了,也知道是自己太过于被他们牵动情绪。 第八十一章 训斥 “你说的对。” 她回到高位上,施施然地坐下,低头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跪趴在地上的芷儿。 “起来,本宫也知道你听到此消息太过欣喜,迫不及待地来禀报本宫,本宫不怪你,但是你身为坤宁殿的大宫女,如此不小心。 若不惩戒一番,还怎么给下面的人榜样?便罚你一月的俸禄以示惩罚。” 芷儿一顿,心中松了口气,赶忙叩谢:“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厚恩。” 皇后虽然心狠手辣,但对于自己宫里的人,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待己,轻罚重赏,是以坤宁殿上下对她一向是忠心耿耿,毫无怨言。 “芷儿,你去小厨房把那盅煨了许久的珍珠翡翠羹送去奉化殿给圣上,就说因而天气炎热,圣上身子不爽利,小厨房特意日日备上,未成想圣上繁忙,只好送去奉化殿。” 芷儿闻言,迅速起身:“是,皇后娘娘,奴婢这就去。” 于嬷嬷笑了笑:“娘娘偶尔示弱也是好的,圣上说到底是天下之主,您若是一味的强势,只会把圣上越推越远。” “本宫也不想如此,也希望能和寻常夫妻一样和圣上恩爱两不疑,即便我们最开始有情,可到了最后,终究是掺杂了利益。” 皇后面容上短暂地露出一丝难过,而后很快就消失。 她冷笑一声,继续道:“况且,他对后宫女人的爱能有几分?他最爱的怕是只有他自己。” “你别忘了杨氏母子,当年圣上为了打压士族,寻了个由头,将杨家灭门,年约七岁的儿子被他以刺客名义斩杀,连同杨家上下满门抄斩。” “若说这皇宫谁最冷血无情,心狠手辣,当属他第一人才是。” “所以,今日为了削弱太子和寒门势力,也能无端生事,但你等着看,这段家盛极必衰,且看看究竟他们还能嚣张多久。” 于嬷嬷无奈地叹了口气,对此缄默不言。 就在她正打算小憩一会儿时,芷儿从门外匆匆赶来,还未喘口气,便急忙说道:“娘娘,圣上来了!” “什么?” 皇后顿时喜形于色,连忙起身过去迎接。 “圣上驾到!!” “吾皇万福金安!” 圣上打着折扇,看上去精神不错,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和之前病气缠身的样子判若两人。 “起来。” 他走进殿内坐下,立马就有人上前奉茶。 皇后笑脸盈盈地说道:“恭喜圣上龙体大好,真乃我天朝之福。” 一说起这个,明佑帝顿时开怀大笑:“这多亏了段爱卿给朕找了个大师,就是吃了这大师炼制的丹药,朕才得以康复。” 听到又是段乾,皇后的脸色变了变,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 但面上依旧不显,只笑道:“不知段大人找的什么大师,竟然能比太医院的御医还要厉害。” “据说是从蓬莱仙岛的得道高人,还是段乾三顾茅庐,用虔诚之心才请得这位高人出世,那日他先回来就是为了迎接这位高人。” “这位大师厉害了,一来就给朕解决了银州大旱的事情,你也知道,这件事可让朕头疼了许久,多亏了大师求得上天降下甘露,解决了银州大旱的问题。” 皇后霎时间心头震惊,想着这件事情她怎么不知道? 她将质问的目光看向掌事太监小苏子身上,而又将目光移到皇帝身侧的大太监总管高连桂身上。 高连桂满脸笑容,毫无异样。 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和惊讶,欢喜地笑道:“恭喜圣上,贺喜圣上,天佑我朝,有圣上在此,我天朝定然千秋万代,繁荣昌盛。”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她忍不住说道:“听闻太子破了官盐私贩的案子,为国库追回了大笔银子,这也是喜事一件……看来…” 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厉声呵斥。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起来朕就来气,一个案子拖了多久,办事十分之不牢靠,让朕不得不怀疑是否和他有关!” 官盐私贩一向牵扯甚多,要理清楚里面的关系更是难上加难,为了让皇帝安心,只能先处置了明面上的大官。 可皇帝向来不看过程,只看结果,认为这件事情办得不漂亮,并没有体现出一个太子该有的能力。 皇后瞬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诉道:“圣上,砚礼可是您的太子,对天朝对您是绝无二心,砚礼性子仁厚,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请圣上明鉴。” 明佑帝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朕知道,谅他也不敢这么做。” “朕想起还有要事,先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急匆匆地快步出去。 不到一会儿,圣上消失在门口。 于嬷嬷赶忙过去扶她起身:“娘娘,当心。” 皇后收敛起方才悲戚的神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口,手里帕子抹去眼角的泪,无声地冷笑。 “小苏子,圣上说的事你也不知道吗?” 小苏子惶恐地跪下来,战战兢兢地说道:“娘娘,奴才确实不知,这高总管并没有和奴才提及此事。” 她遗憾地感叹了一句:“高连桂还是拉拢不了啊……” 于嬷嬷上前宽慰道:“娘娘,这高总管毕竟跟在圣上身边许多年了,确实轻易拉拢不了,而且朝堂之上,后宫终究不能第一时间知晓,也实属正常。” “话说回来,太子年纪到了,也该娶妻生子。” 皇后若有所思地想着,忽然说道:“前段时间送过去的侍妾情况如何?” 于嬷嬷面露些许难色,有些欲言又止:“太子、太子殿下将他们放置在一处院子,便没再理会,夜晚也不曾召见。” “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栓不住吗?” 皇后拧起秀眉,不分由说地指责起那些她精心挑选的貌美女子。 “明日你去东宫看看,再带几个教导嬷嬷。” “是娘娘。” 小苏子见皇后还在为方才圣上说的话烦心,缓缓上前说道:“娘娘,再过两日便是秋狝,太子殿下亦可在秋狝宴大放光彩,皆是圣上定能欢喜。” 听毕,皇后眼神一亮,恍然大悟:“对啊,本宫怎么忘了这事。” 第八十二章 田螺姑娘? 余山将人背到陶桃家中,陶母连忙收拾出旁侧的偏房,好让伤者躺在床上。 陶桃在一旁拿着扫帚打扫着卫生,擦拭桌面的灰尘。 这间小房间原本是放杂物的,十分杂乱,灰尘也特别多,但是收拾一下还是能住人的。 陶母站在门口,有些不知所措地说道:“桃儿,这娘子是何人?你就这样带回来,她的亲人不会担心吗?” “我在乱葬岗捡的。” “什么?!” 陶母大吃一惊,神色还带着些许地慌张。 “这…乱葬岗?!桃儿,死在乱葬岗的人可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们、我们还是把她送出去。” 在她眼里,能被丢到乱葬岗的,一般都是犯人,或是大户人家犯错的低贱奴仆,完全没有救的必要。 只怕陶桃救了这人,被人知晓,定会惹上麻烦。 陶桃身形停顿了下,略微诧异地看向自家娘亲:“娘,死在乱葬岗这不代表不是好人,没事的,如果她真是什么罪恶之人,我自然会交于官府处置。” 见死不救,她目前还做不到,尤其是丧葬的,见惯了死亡,更不应该感到麻木。 陶母颦起眉,眼里出现难得一见的不赞同,努了下嘴,见她坚持,到底没再说什么。 家里有伤者,陶桃和母亲商议,便由她去铺子里,因为还要和陈景和他们商榷,母亲留在家中照看。 天渐渐昏暗,铺子关了,陶桃三人搬了很多东西回家。 全都是关于战亡者们的遗物,她还记得下午送来时,那些家眷绝望悲戚的神情,不禁让人闻之落泪。 有些遗物是陪伴着他们上过战场的,沾染了许多血污,还有从尸体上脱下来的衣服,都脏的不行,需要清洗一番,以示尊重和整洁。 于是乎三人,刚吃好饭就在院子里洗洗刷刷。 就在此时,陶母匆匆地跑来过来,说道:“桃儿,那娘子醒了,你快去看看。” 蹲在地上的陶桃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她,而后连忙放下东西,起身在衣摆处擦了擦湿淋淋的双手,走去偏房。 一走进去,就听见里面哭泣的声音。 陶桃道:“你醒了?” 她声音顿住,抬起朦胧的眼睛看向走过来的小娘子。 “谢、谢谢你…多谢小娘子的…救命之恩…” 房间只点了一盏烛台,看上去有些昏暗,但还是能看到她哭得乱七八糟的脸庞,颊边还有些擦伤。 手臂还有颈侧都有被野狗抓挠的伤痕。 对于她来说这三日是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光,比被人当场踹死还要痛苦。 “你应该饿了,我一会儿送粥过来。” 陶桃没有问,也没有安稳她,只是装作如无其事的样子。 她连忙点了点头。 陶母煮了碗很简单的瘦肉粥,加了点葱花,看上去很有食欲。 她接过陶桃手里的粥,不顾还冒着热气,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饿太狠了,三日什么都没吃,要不是下了场小雨,她撑不到有人来。 看着她还没一会儿就吃完了,陶桃拿过空碗,转身又去装了一碗。 连吃两碗粥,外加晚饭剩的汤,她总算是活过来了。 吃饱喝足之后,没等陶桃问,她自己就说出自己的来历。 “奴婢是城北杨家的奴婢,那日孙家的人找上门……” 她就是那个被打得只剩下一口气叶姨娘身边的丫鬟,且没有给她医治,就被那些人扔到乱葬岗自生自灭。 陶桃无语地笑了一下,心想着这还真是凑巧。 听到小娘子的笑声,她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自己忠心耿耿,却落到个如此凄凉的下场。 “你别误会,我不是在笑你,我叫陶桃,是开丧葬铺子的,那个纸人是我做的,叶姨娘的情夫要陷害的人也是我。” “啊?” 她面露出震惊之色,眼中还残留着对叶姨娘和杨家的憎恨。 “你放心,事情已经了结,他们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你死过一回,应该算是自由身,伤好后,你要去哪里都行。” “我还有点事,你先好好休息。” 陶桃起身走出去,看着被关上的门,她陷入一阵深思。 院子里晾了许多杂七杂八的东西,余河蹲久了站起身伸了伸酸痛的腰,忽而转头看向亮着光的房间。 他好奇地问道:“老板,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啊?” “一个苦命的人?我也不知道。” 陶桃笑了笑。 余山看了看摆放的骨灰盒,说道:“老板,我看了看名册,虽然字我不是全都认识,但是数量我认识啊,好像咱们铺子不够。” “后日傍晚便要使用,要是让木匠连夜赶工,估计也来不及,怎么办啊?” 陶桃望了一眼各式的骨灰盒,她也考虑到了这点,下午就去了木匠那里让他抓紧做出来,可还是杯水车薪。 她是有打算和其他家合作,但是依着上次他们那种对女子不屑的态度,觉着心里膈应,想了下也就没去。 但是明日,可以去碰碰面看看。 她相信他们是不会拒绝,谁会放着好好的钱不赚,又不是傻子。 第二日,天还渗着露水,蒙蒙亮的时候,院子就传来一阵动静。 陶桃刚好起夜,迷迷糊糊地推开门看,发现有人在井边洗衣服,顿时觉得离了个大谱。 她无语地说道:“娘,这是什么时辰啊,你怎么起这么早洗衣衫?” 那人疑惑地转头,笑道:“恩人,是我。” 陶桃霎时间打了激灵,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 “是你?你不睡觉洗衣服?” 看到眼前小娘子如此惊诧的神情,她忽然有些忐忑不安,起身,无措地说道:“我、是我做的不对吗?我只是想要报恩。” “我是想要感谢你们,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陶桃捋了一把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哈欠:“不是,你身子还没好全,就先休息,报恩的事情日后再说也不迟。” 她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命贱好的快,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恩人,你继续睡,我洗完后,就开始做早膳,你醒了就能吃了。” 第八十三章 细辛 陶桃烦躁得狂捋头发,这怎么又扯到命贱不贱的问题上? 她又困到两只眼皮在打架,撇了撇嘴:“我不管你了,睡觉去。” 转身回去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外面有点吵,不知道是谁在讲话。 她起身走出门,一股饭菜香味扑鼻而来,院子里两人有说有笑的,陶母全然不见昨天对她那副抗拒的模样。 “恩人,请洗漱。” 她笑着将手中的帕子递到陶桃面前,等着她用。 “你不用这样,我有点不适应。” 陶桃没让她继续举着,连同她手里的盆一起拿了过来。 她愣了下,而后转身跟在陶桃身边亦步亦趋。 等到一起吃早膳的时候,她站在一旁,也不坐下,就和以前当奴婢候着等待主子吩咐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 见她有些犹豫的样子,陶桃又道:“算了,你也不会长期留在这里,伤好后你要去哪里都行。” 蓦然,她直接跪在地面,双眼涌上热泪,哽咽地说道:“求恩人收留,我实在是无家可归了。” “我是被我爹卖进杨家的,我不想回去那个可怕的杨家,我爹也不可能会让我回家的,他只会把我卖给其他人,我不想这样,求求您了恩人。” 陶母看她特别可怜,起身就要去扶她起来,却被陶桃抓住手臂阻止。 陶桃冷眼旁观,但还是很有耐心地听她说完。 “我想你大概是还没有搞清楚,我是做白事的,每天都要接触死人,不像你们深居后院,日复一日。” “你看到我院子和屋子随处可见的纸人还有金元宝不?就不嫌晦气?再则你是女子,即便是男子也免不了对这种事情感到害怕,你就不害怕?” 听言,她环顾了周遭,恰好和一个白面红脸的纸人对上眼,顷刻间脸色发白,眼神露出惧意。 就在陶桃以为她要打退堂鼓时,又听见她坚定地说道:“我不怕,我不怕!只要恩人能给我一口饭吃,一个睡觉的地方,我就知足了。” “我愿意当恩人身边的奴婢,日夜侍奉,以报救命之恩。” 这话说的,瞬间让陶桃哭笑不得。 旁侧的陶母即便是再不忍,也知道多养一口人是多么不易的事情,所以这个事情绝对不行。 “桃儿,咱们……咱们养不起,要不…” 陶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抚着。 现在铺子是陶桃在管,银钱方面自然也是她在管账,别说招一人,多招几人也是没有问题的,她就是怕她受不了。 正巧近日繁忙,要不就让她试试? “你先起来,我考虑考虑。” “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她擦了擦脸庞的泪,虽然心里有些失望,但是她相信只要自己努力,恩人一定会让自己留下来的。 “你叫什么?还是说你想要重新换个名字,毕竟你在杨家眼中已经是死人了。” 陶桃示意她坐下,将手边的小菜推到她面前。 她惊喜地抬头,满含期待地说道:“求恩人赐名。” 陶桃诧异地望着她,思索了下,说道:“叫细辛如何?” “奴婢不识字,恩人觉得好便是好的,多谢恩人赐名。” 她起身跪在地上磕头,脸上又哭又笑,看向陶桃的眼神满是感激之情。 有了主子的赐名,便代表着有了归属,她当奴婢当惯了,自己一个人去到外面根本活不了,她宁愿再择主,也不愿过颠沛流离的生活。 陶桃上前将她扶起来,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别动不动就跪,也别称自己是奴婢,就叫我老板。” “老、老板?” 她喊的有些犹豫和磕巴。 陶桃用力地点了点头:“对。” 细辛看向含笑凝望着自己的陶母和好奇的陶良,说道:“夫人,小少爷。” 得! 陶桃无奈地拍了拍额头,面对她疑惑中夹杂着小心翼翼地目光,勾了勾嘴角:“没事,吃饭。” 吃过饭,三人一同去到铺子,陶桃和余山出去,其余人留铺子看守。 “你在铺子先好好熟悉,余河和我娘亲都会带着你,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细辛跟在她身侧,点点头,但看到她走,想都没想就要跟上去,直到陶母叫了叫她,才回过神了。 她尴尬地低头:“对不起,夫人。” 陶母温柔地笑了笑:“细辛,你唤我陶姨便可,我们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用不着叫夫人。” 余河也附和道:“陶姨人可好了,你也不用害怕什么。” 她怔愣了一下,不到一会儿,便感觉到眼眶涌上酸涩,连忙垂首点头。 她没想到,他们居然是这般的友善,一点也不嫌弃她是贱籍出身。 陶桃坐在旁侧,由余山架着马车把控缰绳。 这次先去最近的一家城北永祥阁,城西那家倒闭了,梁永升死了,他也没有妻儿,有个弟弟,是在客栈做肆厨。 她打算把那家盘下来做分店。 有马车说远倒也不算很远,还是能接受的。 主要是开丧葬分店,选址还真有点难办,眼下有现成的是最好的。 很快,马车就停靠在永祥阁,有个膀大腰圆的妇人正躺在椅子上挥着蒲扇去去热气。 往里面看,老板曾荣正在柜台前边看着账本边拨弄着算盘。 他越算越叹气,愁眉苦脸的样子,跟明日就要破产似的。 “明明前段时间中元节那会儿不是赚了挺多的吗?怎么这账本一算下来,还亏了这么多钱?!见鬼了不成?” 何娘子听见他嘀咕,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每日吃喝拉撒不用钱啊?还要养三个孩子,四个老人。” “你莫不是忘了,两个月前,咱家找隔壁布行赊了几匹布,找米行赊了十斗米,你还日日饮酒,那酒钱都堆成山了,就是最便宜的酒要不是还了些钱,你还能喝到吗?” 一顿训斥,瞬间把他说得面红耳赤的。 “真是一点子出息都没有,早知道我就不该嫁你!弄到现在开这晦气的铺子也就算了,连钱都没挣到几个,还要遭人嫌弃。” “我当初还不如嫁给那杀猪的!起码日日有肉吃!” 第八十四章 合作 陶桃两人刚到,就看到门口争执的夫妻俩。 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吵不完,索性停在旁侧等他们吵完架再上去。 “老板,咱们要不要……” 余山望着他们小声地说道。 她揉了揉耳朵,仰头躺了下去,百般无聊地说道:“没事,他们吵他们的,就当看戏了。” 忽然正在争吵的两人停下,齐齐转头看向她,那目光里带着满满的羞恼和愤怒。 陶桃还恍然未觉,只有余山盯着他们,偷偷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 “老、老板,你要不起来看看…” 在他们愤恨的眼神中,声音逐渐趋向于无。 “什么东西?” 她转过头看去,接过对上两双充满怨气的目光瞬间吓了一跳,差点儿就翻了下去。 而后赶紧起来,没事人一样,和他们打招呼:“嗨!你们好吗?我猜你们很好。” 曾荣瞪着她,没有半点儿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陶桃跳下马车,笑道:“来和你谈笔生意,不欢迎?” 生意?? 曾荣和何娘子两人对视一番,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疑惑,显然他们都不知道她嘴里说的生意是什么。 再则,白事的生意越发的少了,要真能赚钱还不偷偷藏起来,哪里会来找别人合作?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必近日你也应该听闻朝廷准备安葬一批在边关战死的将士,特意赏赐衣冠冢,而承接此生意的人是我。” 听此,曾荣的眼睛亮了亮。 他的确是听闻过,为此他还想要去找方面的门路,打探一下情况,没成想,往里面搭了不少银子,却连个重要人物都没结识上。 简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真是你?!” 他失声惊奇地说道。 对此他还是有点怀疑,他挠破头都想不通,为什么一个小娘子居然有这种本事可以承接到朝廷的生意? 不仅是这次,就连中元节那次,他还偷笑着自家生意这么好,原来是因为陶家的货全卖给了别人,那些人才来到他们家购买。 “是我,你不用怀疑什么。” 何娘子见状,立马眉开眼笑,看自家丈夫还在愣神,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赶忙迎她进去。 “快快快,别在门口说了,小娘子咱们进去谈。” 陶桃两人进去后,何娘子狠狠地拧了一把他的手臂,示意他一起进去。 曾荣斯哈了一声,露出痛苦之色,揉了揉手臂,跟着走进去。 何娘子奉上茶水,笑嘻嘻地说道:“你就是陶家的那个小娘子?” 陶桃双手捧着茶,没喝,听到问话,点头说道:“我是,你们也知道如今丧葬行当不景气,我愿意不计前嫌,来和你们合作。” 曾荣听言,阴阳怪气地说道:“只怕是你做不到,所以才来找我们合作的?!” “如果是这样,那就免了,我们是不会捡别人的剩饭!朝廷下来的生意,那边关战死的将士,没有一万,也有千八百,别说没这么多纸扎用品,就单凭你一家,绝对办不好。” 他笃定地神色仿佛在说没他一定成不了。 “哦?看来你是不屑挣这个钱了?既然这样,那就算了。” 陶桃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十分干脆地转身就走,不带一点犹豫。 原本还在等着她求的曾荣,瞬间傻眼了,心想着她怎么不按照他想的那样做。 何娘子看自家夫君得了失心疯的样子,送上门的钱都不赚,瞬间谩骂道:“曾荣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有生意不做我们是发财了吗?” “你是忘了咱家欠了多少钱是?赶紧的,去把人给老娘追回来!” 她双手不断地捶他,又是撒泼又是叫骂,直让他招架不住。 “好了!这个钱不挣咱又不会饿死!我是不会去求她的!等她没法子了自然会来求我。” 曾荣好面子,不愿意在一个他看不起的小娘子面前低声下气。 “啊啊!!曾荣,你在拿什么乔!你的脸面和自尊值几个钱?!你是存心不让我们母子好过是不是?!” “既然过得这般苦,那我们母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何娘子眼睛通红含着泪水,说得决绝,语气坚定,仿佛真的会这么做。 曾荣怔了一下,想到半个月还吃不上肉的三个孩子,无奈地叹息,转身追了出去。 刚追出去半里路,就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你不是不合作吗?” 陶桃手里挥舞着马鞭,歪头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尴尬地干笑了几声,用讨好地语气说道:“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小娘子莫怪,一切都是小人的错,小娘子大人有大量就别和小人计较了。” “我实话和你说,就算不和你们合作,我也有法子将事情办下去,无非是多浪费些人力财力。” “但是我心好啊,我是个好人,我知道丧葬行当不好做,这钱给谁赚不是赚,可我选择来和你们合作,你们难道不应该感恩戴德吗?” 陶桃软绵的脸颊尽是笑容,眼神却没有半点笑意,冷冰冰的还带着些许地嘲弄。 “是是是,陶老板说得是,是小人说错话了。” 他尴尬到头皮都在发麻,一张老脸羞耻得发红。 他堂堂一个大丈夫,居然在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面前点头哈腰,可一想到钱,他的心里算是好受了些。 为钱折腰,不丢人,不丢人… 他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陶桃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继续说道:“你铺子里的货我都要了,行价的一半,你要是同意,我们就可以签订协议。” “才一半??这…陶老板,这是不是太少了?” 曾荣面露苦色,希望她能再提高点。 “我说曾老板,你这铺子有多少陈年老货不用我多说,我只能说,你再放个十年也不一定能卖的出去,我一下子全收了,你做梦都得笑醒。” 他心虚地搓了搓手,没想到这小娘子还真懂。 这玩意儿是真赚钱,即便是行价的一半,数量大,也够他赚了,只是他想要更多。 陶桃不耐烦地说道:“我数到十让你考虑,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 “1、3、5……” “哎哎哎!陶老板,不是数到十吗?!” 曾荣听着数数不对,连忙叫停。 “是数到十啊,没错啊。”陶桃理直气壮地说道。 他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是到十,但却不是按照一到十那样数。 “行行行,陶老板,行价的一半就一半,那咱们赶紧签协议?” 他想马上落实,不然怕她不认账。 “签,现在就签。” 陶桃当即拟定了协议,给他过目之后,没问题两人同时签字。 何娘子站在一旁,笑得合不拢嘴,拉住她的手,一口一个妹妹,热情的不得了。 在她眼里,陶桃就跟那送财童子似的,越看越欢喜。 心想着有了钱,要去买多少胭脂,置办多少新衣,买些个首饰,再去多买些孩子们爱吃的零嘴。 第八十五章 别砸我 陶桃从衣袖拿出个灰扑扑的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倒在桌子上。 零零总总的,差不多十余两银子。 “十两银子,这是定金,结束后再付尾款。” 没等曾荣拿起,身旁的何娘子已经一脸财迷地全部收到自己的怀里。 “明日酉时三刻,日沉之时出城,到时你把这些东西整合,跟在我们的队伍后面一起去远郊。” 陶桃交代着,曾荣听在耳朵里,频频点头。 “陶老板,我办事你放心。” 从城北离开后,两人又往城东街过去。 王大中似乎是猜到他们来干嘛,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后了,热情到仿佛那日在陈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不存在似的。 陶桃嘴角抽搐了一下,按照和曾荣同样的价格,王大中二话不说,直接就签了。 事情顺利到不可思议。 最后一处,就是城西善事善终铺子,梁永升死了,现在是梁永乐的娘子在看顾。 晌午,正是客栈忙碌的时候,梁永乐还没下工。 他们就近找了家面摊吃了起来,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看到梁永乐的身影从大街上经过。 陶桃赶忙架着马车过去。 “梁永乐!梁永乐!” 刚到铺子门口的中年男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疑惑地转头看来,发现居然是前两日那个小娘子,顿时眉头紧锁,冷起脸,没有理会。 “梁大哥!前两日和你商议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不耐烦地说道:“你赶紧走!那日我就说过来不卖给你!你害死了我大哥,我怎么可能会把铺子卖给你这种人!” “梁大哥,案子是府衙判决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那梁永升要是不陷害她,是谁死了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根本就不会去管。 梁永乐一下子哑口无言,只一味的态度恶劣:“你个心肠歹毒的小毒女赶紧滚!不然老子定然不会对你客气!” 说着他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要朝她打过来,被身后的娘子连忙拉住。 余山赶紧护在她前面,陶桃见状皱了皱眉,“余山,走。” 要么他们自己继续开着,不然她就不相信,一个卖丧葬东西的铺子,会有人愿意接手。 大街上,路人稀稀拉拉的,快到黄昏时分,已经没多少人了。 余山问道:“老板,我们回去铺子吗?” “不,还得去找个道士明日赶灵。” 她想到了玄灵子。 可当她去到了玄灵子所在的摊位,此时早已空空如也,人影都没一个。 陶桃疑惑地四处看去,心想着生意这么好?这么快就收摊了? 既然他不在,那只是去小道观找个现成的道士了。 正准备走时,她不经意地往桌面掠过,倏然想到什么,霎时间停住了脚步。 余山望向她疑惑地问:“怎么了?老板。” 她倒过来回到摊位处,指腹摸了摸上面的灰尘,今日摆的马上就有灰尘了吗?也没起风啊。 还是说今日他没来? 她摸索着指尖上的灰尘,神色若有所思。 陶桃和余山从小道观出来,对送他们出来的道士笑道:“先生,那就劳烦你了,明日酉时二刻在城南街铺子见。” 道士摸了摸山羊胡:“放心,贫道一定准时到。” 回到城南街,余山便自个回去了。 陶桃回到家,正好可以吃饭。 细辛一见到她,赶忙上前来拿过她身上的斜挎包。 “老板,你回来了,可以用膳了。” 她一脸懵地任由细辛取下挎包,然后被她拿着湿帕子擦了擦手。 “我自己来,谢谢。” 她回过神来,快速抽回手。 细辛见状有些失落,却还是勉强地笑了笑。 晚间,在房间洗澡的陶桃,忽然听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不解地问道:“娘是你吗?” “老板,是我。” 细辛站在门口,双手端着盆热水。 “我进来了哦。” “等等!” 陶桃慌忙地叫住了她:“你有什么事吗?我在洗澡啊。” “老板,你洗了有段时间了,我估摸着洗浴的水有些凉,我给你端了一盆过来。” “不用了,我洗好了,你走。” 说完,里面便响起一阵出水的声音,证明她真的洗好了。 细辛撅了撅嘴,有些失望,而后又立马欣喜起来,说道:“那我进来帮你穿衣。” “诶诶诶!你千万别进来,真不用,洗澡的时候我不喜欢有人。” 陶桃还没擦干身子,就赶紧把衣服穿上,生怕她闯进来,动作慌里慌张,再加上泡了一会儿的热水澡,整个人粉红粉红的。 像个水灵透红的可口小桃子。 “那好的,老板,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叫我。” 听着外面的喊声,她顿时有些头疼。 “我睡觉了,用不到你,挺晚了,你也赶紧休息。” 没多久,脚步声渐渐消失。 她才彻底松了口气。 靠在椅背上,她一边等着头发晾干,一边看着话本子,正看得兴起,骤然门口响起轻微地敲门声。 陶桃有些没耐心了,放下话本子抬头看向门口说道:“我不是说了吗,我不用帮忙,况且我已经穿好衣衫了。” 门外倏地陷入一片寂静。 她不以为意,低头继续看话本子。 可不到两秒钟,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立马放下话本子,赶忙跑到门口打开门。 探头朝外面四周看了看,但是什么也没有。 又走到院子中央巡视,还是没发现什么,她拧了下眉,转身的那一刻被跟前的身影给吓了一跳。 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本能地伸手想要抓住点什么,刚好身后有个石凳子绊住脚,直接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她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毫无阻拦的连带着他给拽了下来。 眼看着他高大修长的身体往她前面倒下来,她害怕得闭上眼睛:“你站稳脚跟,别砸我,可疼了!” 她闭着眼睛,还能感受到头顶笼罩下来的阴影。 等了有一会儿,砸是没砸下来,就是他的姿势好像有点不对。 陶桃察觉到双腿之间有温热坚硬的触感,而且自己好像被他拢在怀里,鼻尖满是陌生的味道,一股清冷的迦南木质香气。 第八十六章 段大人真是好人 她抬头看去,两人几乎零距离,莹润饱满的唇瓣恰好贴上他的脖颈,依稀能感受那跳动的脉搏,强劲且富有生命力。 瞬间覆在上方的身体僵住,似乎屏住了呼吸一般,只有面前胸膛传来的砰砰心声。 她蓦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而后只能假装没事人似的,小心翼翼地垂首,埋在他颈侧,再缓慢地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 须臾过后,身上的人慢慢站直身体,抵在腿间的膝盖放下,往后退开两步。 男人宽大高挑的身形背光而下,面无表情地样子,莫名让人瘆得慌,眸光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似平静,却给人一种被掩埋在平静水面下浓稠翻涌的黑水。 即便她低头,也能感觉到头顶他那灼烫黏稠的视线,脸皮忍不住泛起一片绯红。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的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在这尴尬的气氛中,陶桃在脑海中疯狂的想着对策,到底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两人摆脱掉此时特别窘迫的氛围? 真的是好尴尬啊!没事没事,一点儿事没有,可是为什么他不说话?什么意思啊?! 难不成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吗? “陶桃…” “段乾!” 两人同时叫着对方的名字。 这声段乾成功让他的眼里浮现出玩味的情绪,似乎是他第一次听到从她嘴里叫出自己的名讳。 他喉管滑动,抿了抿微红的唇,嗓音又低又哑:“你叫我什么?” 陶桃的眼珠子转动,抬头眉眼含笑和他对视:“段大人!不知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他没有回答,俯身靠近,危险地微眯起眼睛在她脸庞上打量。 这句称呼没有让他满意,显然不是他想听到的。 “你方才第一句唤我什么?” 他又问了一遍。 能让段乾一而再地重复问题的人,陶桃还真是第一个。 她愣了下,一双明眸对上他那乌沉的眼睛,有种掉入无底深渊般的不安感,心里有些猜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是要治罪?但为了一个称呼就要治罪,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 倏然,她灵光乍现,刚要抓住,很快却消失不见。 陶桃试探性地又叫一声:“段…乾…” 清灵脆生的声音拉长,带着一种软绵绵的尾音。 段乾嗯了一声,唇角勾起,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只是一下便收回了手。 她奇怪地看着他,心想这人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 骤然,右侧边上的偏房里面传来一阵动静,陶桃赶忙拉着人跑了出去,背靠在门边,安静地院子里响起拖沓的脚步声。 直到听不到任何的声音,她的心才放松下来。 但是下一秒,她又察觉出不对劲,低头望去,两手交扣,她的右手牵住他的左手。 她赶忙抽出,慌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刚刚太紧急了。” “你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 许是夏夜的风太过舒适惬意,她竟然莫名的从这句不算质问的话里,听到了温柔地气息。 真是魔怔了,温柔?怎么可能和他划上等号? “……不是,就是不小心的。” 段乾垂眸看着她窘迫的样子,没再逗弄她。 “你家中来了旁的人?” 他感受到了有其他人的呼吸。 她诶了下,诧异地说道:“你怎么知道的?” “噢,是章程和你说的。” 乱葬岗那会儿不就是他和她一起的吗。 “不要乱捡东西,尤其是人,不然你会吃亏的。”他在劝诫她。 他知道的时候,特意让人去查了一番,好在只是个被人扔在乱葬岗自生自灭的奴仆而已,不构成危险。 但下次呢?万一她善意泛滥,又捡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回去,吃到苦头就知道疼了。 她抬眼不悦地瞪了他一下:“我没乱捡东西,怎么说的我好像一个捡破烂的乞丐?再则,我问过她的来历,就是一个苦命的人。” “同为平民百姓,而且她拼命地向我求救,我总不能不管?” “和你不同,她只是个贱籍。” 明明他语调淡然,听在她耳朵里,却有种上位者对下位者不屑一顾的态度在里面。 贱籍,是比百姓还要低贱的下等人,被打上贱籍的人,终生乃至后代都不得从良,一辈子活在别人唾弃嫌恶的目光中。 而且她的卖身契还在杨家手里,一旦杨家知道她在这里,完全可以用卖身契来要挟她回去。 陶桃的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在我眼里,那就是一条人命,无关其他。” “如果是大奸大恶之人,你也救?” “那要看哪方面的,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坏人和好人,也许有的人表面是在做坏事,可实际上是对天下苍生有帮助的,而有的人说的冠冕堂皇,却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这也不是没有。” “那要是对你呢?” 听到他的这句话,她毫不犹豫地直接就说:“坏人,绝对的坏人!” 昏暗的夜色中,能清楚地听见,眼前的人轻笑了声。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她没好气地伸手推了他一把。 连她都没意识到,两人越发的熟稔,她在他面前已经没了恐惧的情绪,说话的语气比起其他人可以算得上差,甚至还敢对他动手。 段乾从衣袖拿出一张纸,递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 她疑惑地接过来,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了看,忽而听到耳边他说:“城西铺子的地契。” “你不是想要那间铺子吗,我让人盘下来了。” 陶桃动作顿了下,下午就她和余山一起去的,他怎么知道的? 他在监视她?这人变态。 她狐疑地抬眼看他,问道:“你就这么给我了?还是有什么条件?” 他反问道:“你觉着本君有什么要求?” “我觉得…你没什么要求,你就是想做好事了。” 他哼了一声:“你觉着是就是。” “谢谢段大人,我日后去烧香拜佛的时候,定然捎上你那份,让神仙保佑你长命百岁。” 她眉眼弯弯,满面笑容,模样娇俏又可爱。 任谁白得了这么张地契,心情不得美滋滋的。 第八十七章 被人耍了 段乾垂下双眸,将她那副财迷的样子尽收眼底,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半明半昧间,那张脸庞漾出令人惊艳的映丽之色。 翌日,曦光微露。 陶桃起了个大早,和陶母还有细辛搬运着院子里的骨灰盒到板车上,余山余河没多久就来了,二话没说开始一起搬。 而后一行人去铺子清点货物,她在回南街临时招的人要过会儿才会来。 租赁的马车约莫晌午就到,到时直接让人装进马车即可。 章程和陈景和带着人是巳时一刻到的,见铺子忙碌,便让人着手去帮忙。 陶桃站在边上拿着名册还有货单,一件件清点,每搬上一件物品便在名字后面打勾。 期间,曾荣来过,他怕出什么纰漏,专门来城南街看看。 在看到大家伙儿们都在行动,心也就放到肚子里了。 这么大阵仗,沿街不少人好奇地目光看了过来,将士们的家眷也来了,人有些多,很快,道路开始变得拥挤起来。 好在有骁骑营还有枢密院的卫军们,在维持秩序,家眷们是很难过,但还没到昏了头的地步,加上身侧还有亲人陪伴,一路上倒没出什么差错。 眼看着,到了约定的时间,陶桃便开始清点人数。 送葬的乐师来了,道士也来了,曾荣带着人和货物也在其中,但是…… 她皱了皱眉头,里里外外地找寻了一遍,还是没见到王大中等人。 “有看到人吗?” 余山摇摇头:“没有,王大中似乎就没出现过。” 陈景和与章程一前一后,护送着队伍准备出城,可陈景和在前头,见队伍迟迟不走,疑惑地掉转马头过来。 他低头看向陶桃询问:“怎么了?时辰快到了,怎么不走?” 陶桃有些头大,左右张望了下,说道:“呃,你们先走,后面还有一批东西还在路上,我和余山在这等会儿。” “还有东西?需要帮忙吗?你们两个应该不够。” 听言,她想了想道:“那你给我留两个人,等其余东西到了,我们很快就会追上你们的。” 他颔首,留下两个人,又给他们留了辆马车,转头往前面去。 陶桃看着送葬的队伍踏着余晖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走去,跟在最后的章程也看到了站在路边的两人不禁疑惑。 在她解释了一番后,他噢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跟上了队伍。 “老板,怎么办?” 她敛起眉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霾,“去城东铺子找他去。” “老匹夫居然敢耍我!”她暗骂了一声。 四人来到城东街王大中的铺子,却发现铺子此时大门紧闭,没有半个人影。 她恼极了,上去大力地拍门。 “王大中!王大中开门!你别当缩头乌龟,赶紧给姑奶奶开门!” 木门哐哐作响,却不见一人出来。 余山和另外两个人在四周看有没有能进去的地方,绕来绕去,也没有发现什么。 眼看太阳落山,等会儿就该下葬了,骨灰盒却还差了好多,他也开始焦急了。 “老板,时辰快到了,再不去就要赶不上了,怎么办啊?!” 她抬头看了眼牌匾,脸色冷凝,知道再怎么敲门,这老匹夫也不会给他们开门的,索性就放弃了。 “不慌,还有一批货在来的路上。” 那批货物是她从邓州批发过来的,昨日在曾荣手上联系到,也是个开丧葬铺子,原本打算用来填充铺子。 现在除了常用品消耗得比较快,是从其他地方批量过来的,只有一些不常见的用品是她亲手做的,这样比较省时省力。 而骨灰盒,她正好采购了一批常见款式以备不时之需。 她就想着,事情怎么可能这么顺利,那老王八居然摆了她一道,等事情了结,一定跟他没完。 陶桃气愤的踢了木门一脚,太用力了,还把脚也弄疼了,倒抽了口冷气。 余山见状连忙问道:“老板,你没事?” 她摇摇头,骤然听见身边的人说道:“陶姑娘,要不让我回去叫人过来?” 她循声望去,惊诧地看着他:“叫谁?他们不是都去远郊了吗?” “我可以回去枢密院叫人把这里拆了,不信他不出来。” 他语气平平,但话里的意思却给人带来万分震惊。 余山吃惊地叫出声:“拆、拆了?!” 她有些犹豫道:“呃,不是,这样不太好,会不会太盛气凌人了?” 那名卫军挠了下头:“没有,这种事情对枢密院来说,比较常见了。” 毕竟他们行事张扬惯了,还没有遇到不能动手的人,久而久之也就习以为常了这样的处事方式。 她抬头看了看越发昏沉沉的天,“那批货约莫着也来不及了,去城西街那间铺子。” 她坐上马车,拉扯着缰绳掉头。 余山问道:“城西?梁永升那间吗?他们不是不愿意卖吗?” 说话间他赶忙坐上去。 两名卫军骑着马匹跟在两侧。 陶桃挥舞着马鞭,骏马嘶鸣了一声,马车随之扬长而去。 “地契在我这,钥匙也在我这。” 余山疑惑地“诶”了一句,身侧的她没有多做解释。 他们走后,街道变得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方才紧闭的木门缓缓开出一道缝隙,一只眼睛正左右张望,发现没人后,又悄摸摸地关上。 不消片刻,马车便停在了铺子前面。 车还没停稳,她直接就跳下了马车,拿出怀里的钥匙打开门锁,径直推门而入。 其余人紧随其后。 空气中噗呲两声,桌上的两盏烛台被点燃,摇曳的火光里陶桃甩了甩火折子。 她周围看了看,发现那些货物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梁永升才死了多久,而且那两人居然也没清扫一下。 可想而知,是有多么的不待见这铺子。 “老板,我找到骨灰盒了。” 余山扒开挡在前面的纸人,踩着凳子伸长手去拿,倏然,他一个没注意,旁侧的长形盒子被他扒拉下来。 掉在地上,哐当一声,有东西从里面滚了出来。 余山慌张地说道:“老板,我好像碰坏了什么东西。” 另一头的陶桃转身走了过来,低头看去。 第八十八章 死婴 好像是襁褓之类的东西,被绸缎包裹住,砸下来的时候发出咚咚的声音。 滚进了阴暗的角落里。 余山低头往下看,踩住凳子的脚就要放下来,被陶桃叫住。 “没事,你先把骨灰盒拿下来。” 他应了声,继续拿下骨灰盒,然后放到边上。 那两名卫军也拿到其余的骨灰盒,正把东西往马车上搬运。 陶桃蹲下来伸手去摸藏在阴影里的包裹,摸到一块布料拽了拽,没拽动,还有点重量。 “什么东西?” 她疑惑地嘟嚷了一句,用力一扯,扯出来的同时,包裹住的布料也给全部扯开。 她定睛一看,瞳孔骤缩,嘴里下意识地说了:“我去!” “啊?什么?” 余山没听清楚,以为是在叫他。 那上等布料包裹住的竟然是一个死婴!青灰色泛着尸斑的皮肤,裸露的皮肤甚至有些已经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 “陶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身后的卫军见她停顿在那里,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她也的确遇到了棘手的问题,而且是特别的棘手。 “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酸腐的味道?” 余山猛地嗅了嗅,在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后,立马就捂住了鼻子。 陶桃脸色不太好,咬住下唇,将襁褓摊开来,伸手抱住死婴儿放在中央,指尖微微发颤。 “这是什么?好像是个孩子??” “陶姑娘,是纸人吗?!” 他们的声音透着慌乱,似乎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东西。 赤裸蜷缩的小身躯,不正常的肤色,紧闭的眼睛,如果是纸人,那也太逼真了。 她语气镇定地说道:“不管这个,我们先出城。” 见她如此冷静的样子,他们也就放松下来,想着要真是小孩,她一定不会这么冷静的。 把需要的东西搬到马车上,陶桃将死婴放回长盒子里,一并放到马车角落。 紧赶慢赶,终于还是赶上了。 此时的陈景和在道士的交代下,吩咐着手下的人按照方位挖坑。 他们到时已经挖得差不多了,黑夜里,亮起一盏盏白色的灯笼,被家眷们挂在来时的山路间。 这是引路灯,免得刚变成鬼魂的人迷失了回家的路。 从山下一眼望上去,着实壮观。 哀婉幽怨的哭泣声顺着风声传遍了寂静的山野之中,让人从心底止不住的悲伤和难过。 狂风肆意,吹得白幡猎猎作响,仿佛那是死者最后的哭嚎,是对这世间和亲人最后的流连。 精美的纸扎和黄白寿钱在熊熊烈火里不断挣扎,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 风助长了火焰,裹挟着灰烬扑面而来,迷失了众人的眼睛。 陶桃念着马车上的死婴,有些心不在焉,脚步往后退去,不经意间撞到人,她连忙转身说道:“抱歉。” 往侧边走去,眼前的人脚下一挪挡住她的去路。 她沮丧的垂首,往右侧走去,但那人又跟着她往右侧走,挡在她面前不让她过去。 她拧起眉心,烦躁地抬头望去,黑色兜帽下那半张脸是那么的熟悉。 陶桃震惊地看着他:“你…” 男人修长的指尖按在她唇上,止住了她说话的声音,力道逐渐加重,原本微凉的唇瓣被摩挲得泛红发烫。 他的眼眸随着那片绯红晕开,渐渐地愈发得晦涩阴郁起来,隐约能看到深处暗藏的欲色。 她感觉到嘴巴被他蹂躏的有点灼热,还有点疼。 刚要伸手拂开,他便已经收回了手。 “你怎么在这儿?” “这些可都是在战场上战死的将士们,本君怎能不来。” 他负手而立,望着不远处狂舞的火焰,跳跃的火光倒映那双漆黑的眼睛中,如同黑夜被星光点亮了般闪耀。 “那你干嘛穿着斗篷?” “为了不引人耳目。” 她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陷入一片沉寂,显得周遭越发的嘈杂。 段乾微侧眸看去,“陶桃。” “哈?” 她侧头看去,琥珀色的瞳孔倒映出他的脸,带着懵懂的疑惑。 “说话。” 陶桃不解:“说话?说什么?” “随便什么都可以。” “你这人真奇怪。” 话音刚落,她想到了刚刚的事,脸色稍显凝重:“我还真有件事情要和你说。” “什么?” 陶桃环顾了下四周,而后招招手,示意他低头下来。 段乾微微俯身,凑到她面前,四目相对。 “梁永升那间铺子,我方才去拿了点东西,发现了一个长形盒子。” 他微挑了下眉,笑道:“然后呢?” “陶桃!那衣冠冢基本都下葬了,烧的纸钱也差不多烧完了,等会儿就能下山。” 陈景和边说边走了过来。 “这么快,好的。” 她脚步挪动,走出他的阴影区,站在陈景和面前。 他站直身子,眼睑半敛起,沉默不语,却莫名有种不悦之色。 陈景和的目光忽然转向她身后的人,疑惑地皱起眉,正准备开口,发现眼前这道身影越看越眼熟。 终于,他恍然大悟,惊诧拱手道:“四爷。” 那人没有回他,径直朝着山下走去。 陶桃见状,思索了一下,拿过旁侧的人手里灯笼,跟了上去。 陈景和站在原地感到一阵莫名其妙。 他走得挺快的,但是没一会儿,又缓步而行。 “你不和他们一起回去吗?” 陶桃一边说着话,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走。 心想着,这人山路黑漆漆的还能走得这么快。 见他不说话,她又问:“你是骑马过来的吗?” 前面的人倏然停下,她低头看路没注意到,一头撞了上去。 瞬间她的鼻子感到一阵酸涩,眼泪都冒出来了。 “好端端的,你又停下干嘛?都不打声招呼。” 她在身后抱怨着。 段乾转过身,垂眸望着她微红的鼻尖,和泛着水光的眼眸:“你方才要说的话是什么?” 她没好气地问:“什么话?” 他俯身低头靠近她,宽大的兜帽足以将她的脸也笼罩进去,耳边听见他问道:“很疼吗?” 陶桃抬眼看去,被这么一张近距离的漂亮脸庞惊住了一下。 刚刚还没仔细看,现在瞳孔里全被这么一张精致的脸给占据。 她自认为自己的眼睫很卷翘了,但他的睫毛似乎比她的还要长和浓密。 第八十九章 意外 “嗯?怎么哑了?” 段乾伸手屈指在她光洁的脑门弹了一声,发出清脆的声音。 陶桃嗷了一下,瞬间回过神来,捂住微红的额头,幽怨地盯着他看:“不疼!一点都不疼。” 说完她径直越过他朝着前面走去,看脸颊气鼓鼓的,明眼人都能看出她说的是反话。 结果刚走没两步,她就被人揪住后颈的衣服,毫不费力地整个将她提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落空感,让她一下子慌张起来,伸手胡乱抓挠。 “你干什么?!你是不是有病忘记吃药了?” 他的嗓音微冷:“你在说本君有病?” “哎呀你放我下来!” 陶桃烦躁得反手想要扯下自己的衣服,可他的手劲太大,怎么也弄不下来,反而把自己弄得一身汗。 “你的脾气真是愈发的大了,居然敢和本君这般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段乾用另一只手将她胡乱抓拽的手擒住,陶桃干脆将左手的白灯笼丢在地上,去掰开右手上的大手。 噗呲一声,白灯笼瞬间熄灭,好在树上挂着有,不至于变得黑乎乎一片。 小女子的力气就算再小,那闹腾起来的劲儿也不是小动静。 双手被擒住,那还有双脚啊,再不济还有一口獠牙,总能让眼前的人吃到亏,不然他以为她是这么好惹的吗? 她伸脚就是一踹,顿时让他有些恼火,屈起膝盖挡下她踹过来的脚,提住她后颈衣服的手改为掐住她的脖子。 致命处被他握在手里,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他没怎么用劲,就怕捏坏了她那小胳膊小腿,反而纵容得她嚣张肆意。 “闹腾什么?!” 他危险地眯起一双眼睛,掐住她脖颈的手稍稍用力,瞬间她便呼吸不上来,赶忙双手扒着他的手指,试图喘口气。 莹白的脸庞立马变得如桃子般粉红。 她急忙拍打着他的手,眼角渗出泪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撅过去了。 段乾一惊,连忙松手,却见她眸光泛冷,张开嘴朝着自己扑了过来,直接咬在他下巴处。 他往后一仰,躲避不及,恰巧站在小山坡上,被她这么一扑,脚跟不稳,两人叠叠乐似的同时倒进灌木丛里。 哪知灌木丛后面是个下坡,两人顺势滚了下去,身旁的事物飞速疾驰,伴随着数不尽的石子和障碍物。 她瞳孔紧缩,害怕的惊叫了一声。 他拧紧眉头,伸手将陶桃抱紧在怀里,用斗篷笼罩住,隔绝了被树枝还有石头刮伤的可能。 风声在耳旁呼啸而过,段乾感觉到眼前天旋地转,一路朝着下方不断地滚落。 直到他的头撞上一块大石头,闷哼一声,眼前变黑,人直接晕了过去。 陶桃被他护在怀里,头顶被斗篷罩住,视线黑漆漆的,感受到此时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发现他没动静,伸手推了推他。 “段乾?段乾??” 轰隆!! 沉闷的雷声重重的敲击在头顶,夜空一道银蛇乍现,刹那间亮如白昼。 她将缠绕在身上的斗篷扯开,抬头看去,发现他此时双眼紧闭,似乎昏了过去。 她不禁有些着急,伸手拍了拍他的脸:“段乾??醒醒?段大人?” 一直叫不醒,她开始慌了起来,抬头环顾下周遭。 不知何时,月光悄然躲藏起来,此时四周黑麻麻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远处时不时还传来野兽的嚎叫。 又是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借着光,她看到了遍地森白的尸骨。 陶桃手撑着地面,想要起身,不经意间摸到坚硬的东西,好奇地摸索了一下,是条状物。 她立马意识到是什么,顿时大惊失色,赶忙往旁侧扔去。 “段乾……”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 她说话的声音都在发颤,想着他会不会撞到头了,连忙伸手去摸。 结果在他后脑勺真的摸到了满手黏腻湿热的触感,将手掌放到鼻尖轻嗅,铁锈味直冲鼻腔,她顿时暗道完蛋了。 “你别死啊!你死了我不得给你陪葬?!” 嗷呜!嗷呜!! 由远而近传来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声。 紧接着草丛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陶桃眼神警惕起来,屏住呼吸,向周围看去。 在看到不远处出现了一双莹绿色的眼睛,她瞬间无声地倒抽一口冷气。 “我的老爹老娘呀…中彩喽……” 所以,这些人都是被狼吃得只剩下骨头了吗?那她不会武功怎么办? 她眼神稍显呆滞,轻声说道:“段乾,你要是再不醒,咱俩就得葬身狼腹了。” 虽然是这么说,她也不会坐以待毙,好在挎包一直在身上,随身携带的匕首和火折子都在。 将地上的斗篷卷成一团,再随机挑选一根好骨头,缠绕在上面。 她摸着好像是一根小腿骨,安抚说道:“对不起前辈,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会回来祭拜你的,给你烧很多的钱。” 很快,四周出现了一双又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如同鬼火一般冒了出来。 从包里拿出特制酒精倒在衣服上,火把点燃,照亮了那一只只瘦骨嶙峋的饿狼,正对着他们虎视眈眈。 嗷呜! 一声咆哮,头狼猛然冲了过来。 陶桃目光坚毅,未曾退缩,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抓紧匕首,转瞬间迎面直上。 不消片刻,头狼被她手里熊熊燃烧的火把灼伤了腹部,哀嚎一声,急忙后退,周围的饿狼也在此时围了上来。 手里这团火,让这群饿狼们蠢蠢欲动,又不敢直接靠近。 只能张着血盆大口,龇牙咧嘴的干嚎着。 滴答滴答…… 上空忽然下起了雨。 她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面容上。 “糟糕了…” 风夹杂着雨水,使得火把忽明忽暗,也让饿狼们开始重整旗鼓。 就在此时,她的余光察觉到身后有道黑影朝着地上的段乾飞扑过去,急忙转身伸手挡了过去。 那锋利的獠牙径直咬在她瘦弱的手腕上,疼得她直皱眉头,反应极快得伸脚用尽全力踹了过去。 饿狼死死咬住,被踹得肚皮凹陷下去,也不肯松口。 第九十章 上药 她拼命地拉扯着手腕,右手抬起匕首朝着它颈侧,猛地刺了下去。 在察觉到恶狼有松口的迹象,再一鼓作气的用尽全身力气踹去,在她不懈努力下终于将其摆脱。 此时,空中哗啦啦的响起,下起了倾盆大雨。 砸在身上浸湿衣服,人也变得沉重起来。 而她手上火把的火焰彻底被熄灭了,群狼没了危险,齐声嚎叫直接全部冲了上来。 陶桃还在顽强抵抗,倏然,右后方的恶狼随着一声哀鸣,被人一脚踹了出去,躺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她惊讶地转身看去,地上的男人已经消失不见,在影影绰绰的雨幕中,他的身形闪现,随着恶狼的凄惨叫声,一只只倒在血泊里。 他站在狂风暴雨里,垂在右侧的大手,鲜血顺着雨水从指尖滑落,滴入积累的水洼里。 面无表情的模样,灰暗的眼眸中还带着未消的戾气和杀意。 “段乾!” 她紧张的跑上前去,查看他的神色。 下一刻他身形不稳,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在地。 她赶忙将他扶住,将其靠在自己的肩膀处,支撑着他的身体。 “你没事?” 他摇摇头:“走。” 陶桃扶着他往前走,暴雨让原本陡峭的山路更加的湿滑崎岖,加上天黑,就更加的不好走了。 有好几下都差点儿摔倒,好在她及时稳住了身形。 男人的重量几乎全部都压在少女的身上,她咬牙坚持着一步步,小心翼翼地走下去。 这破地方到底哪里可以避雨? 山下的义庄离这里可有段距离,而且她也不知道此时他们是在哪个方向,只能跟无头苍蝇一样埋头直走。 不知走了多久,倏然,她停住脚步,疑惑地回头看去。 刚刚好像是经过了一个山洞,但是黑漆漆的,看不清楚,隐约能看到些影子。 陶桃将他放在树下靠坐着,刚要起身走,手毫无征兆地被人抓住。 她回头望去,他脸色发白,眼睛半睁不睁地凝视着她,看似虚弱,可那手劲却一点也不弱。 看着雨水滴落在他的脸庞上,心头一动,她伸出左手挡在他上方。 “前面有个山洞,我去查看一下什么情况,等会儿回来。” 那隐藏在眼皮底下凌厉的光芒,仿佛要将她洞穿,她却丝毫未察,环顾了下四周。 她以为他没清楚她在说什么,低头双手捧住他的脸庞,被雨水冲刷得愈发明亮的杏眼和他对视。 他一怔,望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满是他的倒影,还有对自己的紧张心疼。 “我去看看前面的山洞能不能避雨,很快回来接你。” 随后,她扯下他的大手,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暴雨之中。 没多久,一道人影冲出雨幕,陶桃再次回来,她俯身将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用力得把他扶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面走去。 山洞里面的杂草被她方才扯开,两人此时才好进去。 她从包里拿出火折子点燃,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地上角落有一堆干燥的稻草,可以用来栖身。 于是把他放在稻草上面,他后脑勺还有肩胛处还在流血,但因为他的衣衫是深色的,看不出来。 要不是她手上的血是温热的,她还以为是雨水。 陶桃环顾了下,过去把墙上的烛台点燃。 刚刚她只是进来扫了一眼,没有仔细看过,这里应该之前是有人住过的,或者说是暂时落脚。 地上还有未燃尽的火堆,墙壁上有烛台,还有稻草堆成的床铺,地方还算干燥整洁,只是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看来,已经有段时间没人来了。 她拾掇起散落的树枝放在一处架起,用火折子点燃。 没过多久,火势渐大,噼里啪啦响起,她把湿透的外衣脱了下来,用树枝架起,放在旁侧烘干。 她捋了捋沾在脸庞的发丝,拧了下湿漉漉地长发,却不小心扯痛了手腕上的伤,吃痛得嘶哈了一下。 段乾晃了晃晕乎乎的头,手支撑着地面,想要起身。 动静声引起了她的注意,连忙起身过去。 “段乾,我帮你上药。” 她拿过挎包,取出纱布还有药放在一旁,伸手将他的外衣小心地脱下来。 “你的手…怎么了?” 他脸色发白,额角冷汗涔涔,唇瓣一点血色都没有,还有心思关注到她手上的伤口。 这时她才发现,他身上有大大小小地伤,右手肩胛骨的位置似乎被什么东西捅穿,而后在滚落的时候被强行拔了出来。 相反,她完好无损,连擦伤都没有,只有被恶狼咬伤的手腕。 “没事,你的伤要紧些,我的等会儿处理。” 她的声音淡淡,却有种莫名被压制的情绪在里面。 在看到肩膀处鲜红的血肉翻出,那么严重的伤口时,她有些绷不住了。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 陶桃抬眼看他,眼圈通红,尽是自责和歉意。 他偏过头,对于自己的伤势毫不在意:“哭什么?本君还没死。” “先把自己的伤处理好。” 他看着她手腕上狰狞的伤口,拧紧眉间。 见他一直盯着她手上的伤势,她囫囵地包扎了一下,就要去看看他头上的伤,刚伸手过去,却被他躲开。 段乾侧头望了眼右肩处的伤,包扎得很好。 他拿过她的手放到面前,解开胡乱包扎的纱布,仔细地将药撒在伤口处,忽然,她的手瑟缩了一下。 他的动作一顿,抬眸看去,见她抿紧唇瓣忍疼的样子,说话的嗓音些许冷淡。 “都让你别闹腾,非不听,疼就受着,不疼还不能长记性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的错,下次不敢了。” 当然,下次的事情下次再说。 外面的暴雨还在哗啦啦的下,仿佛天空漏了个洞似的,雨势丝毫不减。 她低头端详着包好的手腕,先前还没觉得,现在痛感来袭,真的是很疼,估摸着这只手又有好长时间不能乱动了。 “对了,你头上的伤……” 说着说着她没了声音,目光落在他那凌乱微湿的墨发下,散乱衣襟处露出的白皙锁骨。 第九十一章 生病 段乾一向高高在上,从容不迫,她未曾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在光影里微垂首,淡漠的眉眼半敛,漂亮的脸庞上带着微红的擦伤,带着难得一见的脆弱和破碎。 柔顺的长发此时变得一缕一缕的,华美的衣服染上脏污和尘埃,向来端正的衣襟此时凌乱不堪,露出纤薄分明的锁骨。 再往下是宽厚的胸膛,和被隐匿在深处的腰腹。 “你说什么?” 他偏头看她,眸光带有淡淡的疑惑。 听到声音,陶桃瞬间回过神来,避开他的视线说道:“呃,我是说你头后面的伤要处理一下。” 她走到他后面,轻轻拨开他的头发,手帕一点点擦拭着上面的血污。 这回他没有躲闪,而是静静地待在原地,任由她动手。 看着他头上的伤,她的神色露出不忍和自责,动作一再轻柔,生怕加重他此时的疼痛。 陶桃却不知,这点伤痛对于一个久经沙场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对不起…” 她又说了一遍,听上去有些沮丧。 “陶桃,我没事。” 他的语气淡然且郑重,带有些许安慰她的意味。 明明是她的错,他却反过来安慰她,这让她更加的愧疚了。 陶桃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人其实挺好的,哪有别人说的这么坏,就是性子冷了一点,她把他弄得这般惨,他还没怪罪她。 虽说她常把好人一词当做夸奖的词,但也只是顺口而已。 没想到他还真是好人。 上好药后,她用纱布在他头上缠绕成圈,包扎好后,她还欣赏了一会儿。 点了点头,感叹自己包扎得还不错,没有掩盖他的美貌。 段乾侧眸看了她一眼,便将视线转到旁侧,伸手拿过放在草堆上的外衣,随手扔到她身上。 她不明所以的捧着衣服,捏了捏衣角,还在淌水,以为是让她烘干,便取下树枝上半干的衣服,把手里这件放了上去。 突然,一阵冷风夹着冰凉地雨水吹了进来,成功让她打了个寒颤。 原本她想自己先穿上,犹豫了些,抬头看向此时还是伤者的段乾,那因为失血过多苍白的脸庞,不免让人心生怜惜。 陶桃靠过去紧贴住他,将衣服披在两人身上。 段乾瞳孔骤缩,颤了颤眼睫,咽了咽喉管,抿紧唇瓣,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动。 她诶了一声,拿起衣服,紧随其后,披在他肩膀上,将另一边拢在自己身上。 “你不冷啊,风这么大,万一发烧了怎么办?” 看着他不自然的样子,她忽而想起他好像不喜欢别人靠近,又从衣服里钻了出来,把衣服都留着他。 正打算挪向旁侧时,忽然眼底下出现了拿着她衣服的手。 “你穿,我不冷。” 她垂眸看着,心想着或许他嫌弃衣服粗糙,没说什么接过来穿上。 “那你烤烤火,不然我真怕你生病了。” 他嗯了一声,便主动靠近火堆。 陶桃用手帕擦了擦被雨水浸湿的长发,左手拧干又擦了一遍,反复几次后,头发干了许多。 她想起他的头发也还是湿湿的,回头说道:“你的头发擦拭一下……” 突地,见他靠在墙壁上,双眼紧闭,脸颊泛起红晕,她心头一惊,赶忙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段乾?还好吗?” “嘶…怎么这么烫?” 陶桃紧张地看着他,眼神露出些许担忧。 “不会真发烧了?难不成伤口感染了?” 她自言自语着,又伸手摸了下他灼热的脸,手上冰凉地触感让处于半昏迷状态的他忍不住蹭了蹭。 她急忙起身,想着拿手帕去外面沾些雨水来给他降温。 蓦然,她的手腕被人抓住,回首望去,他掀开眼皮定定地看着她,无意识地流露出一丝不安和惊慌。 恍惚间,他好像回到那日冰天雪地独自守灵的夜晚。 空荡荡的灵堂只有幽黄的烛光,伴随着白色的帷幔在风中摇曳,那年他同时失去双亲,所有人都一脸惋惜地看着他,用可怜的眼神望着他。 却无人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多说一句话。 她拧了拧眉,抽出自己的手,毫不留情地转身朝着外面跑去。 段乾半梦半醒,直勾勾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那双纯黑色的眼眸浮现出些狠厉的杀意,伸手拔下头上的玉簪。 刚要运功发力,那远去的脚步声再次传来,泥土的腥味伴随着冰冷地湿气随风飘了进来,隐约间,一股梨花清香味弥漫在他的鼻尖。 她一路小跑回来,跪坐在他身边,双手摊开被浸湿的手帕,覆在他滚烫的额头上。 冰凉地触感猛然让他清醒过来,垂眸凝望着手里的玉簪,忽而扯了扯嘴角,手心松开。 身体在这刻彻底放松下来,人随之往后仰去,意外地跌入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陶桃伸手搂住他,伸手握了下他修长的手指,惊觉他此时除了额头是滚烫外,双手冷冰冰的,还冒着冷汗。 “你安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不会走。” 人是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但凡有点良心的人,不可能会丢下他不管。 “……真的吗?” 他喘着气,虚弱地问着。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丝毫不带犹豫地应声下来。 此时的她并不知道,自己应承下来的和他想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 现在她只希望陈景和能快点找到他们,不然,她真怕段乾出什么事,有时候发烧也能烧死人的。 万一引起肺炎就麻烦了。 这般想着,她搂住他的双手紧了又紧,希望能把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 陶桃却不知道,段乾的行踪一向不会告知陈景和他们,再则他的武功超群,能让他们保护的时候少之又少。 而且这次出来,他暗地里根本没有带上暗卫。 所以此次,就算段乾不见了,他们也只会认为他去了别处,不可能会想到他会出意外受伤。 夜深人静,在这山洞里,除了外面落雨的声音,再听不到其他。 雨声特别能催眠人的意志,渐渐地,她打起了瞌睡,不一会儿靠着他的肩膀沉沉睡去。 第九十二章 有些奇怪 另一边,仪式已经了结,陈景和整顿了下队伍,他和章程还是按照原来的走位下山。 没看到段乾,四处询问了下,也没人知晓,想着他或许是自己先走了。 但是没看到四爷正常,可陶桃那小娘子不在,那就有点不正常了。 这葬礼是她承办的,好端端的,怎么半路就不见了? “老板?老板你在哪里?” 人太多了,密密麻麻都是,又是闹哄哄的,余山余河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他们老板的身影,没办法只能靠大声喊叫。 结果,叫换了大半天,连嗓音都喊哑了,也不见她的回应。 余山找着找着,刚好经过陈景和身边,忽然就被他抓住,余山还以为是他老板,转头兴高采烈的叫着:“老板!” 回头才发现不是陶桃,顿时失落下来。 陈景和皱眉问道:“你们陶老板呢?”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在找。” “她就没有和你们说去哪里了?” 余山摇头,神色有些担忧:“没有,先前我看到她和一个穿着斗篷的人站在那,后面就没有看到。” “那个人看着有点奇怪,会不会是他带走了老板?” 这时,章程走了过来,疑惑地问:“怎么了?还不走吗?” 想到四爷,陈景和心想着莫不是四爷和陶桃一起走了…… 应该是,不然两个人怎么会同时不见。 “走,现在就下山。” 陈景和说完,转身往山下走去。 余山不解,赶忙跑过去拦住他:“陈大人,我家老板还没有找到,不能就这样回去。” 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你放心,你们陶老板没事,好着呢。” 余山欣喜地说道:“你是知道我老板去了哪里吗?” “我不知道,但是你老板绝对没事。” 就她那人精,连四爷都快被她降服了,谁能把她怎么样。 陈景和绕过他,继续向前。 这话说的余山一脸困惑,陈景和不知道陶桃去了哪里,但是知道她一定会没事,难不成那个奇怪的人他认识? 余河见哥哥站在前面不动,于是走了过来。 “哥,怎么了?是找到陶老板了吗?” 余山没有答话,回头望向那满山遍野的寿纸,还有那随风飘扬的白幡。 滴答滴答… 天空中蓦然下起了雨。 “哥,是不是陶老板有事先走了?” 余河见他没反应,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天,继续说道:“而且现在下雨了,我们还要找吗?” 陈大人和陶老板是老熟人,他能这么说,老板应该就是没事的。 余山这般想着,眼看队伍渐行渐远,忍耐住担忧的心,“走,我们先回去。” ……… 天光大亮,第一缕曙光从云缝中折射进来,落在地面上。 昨夜燃烧的火堆已经熄灭,变成一堆灰烬。 靠在少女怀里的男人,睫羽扇动,被她握住的指尖颤动了下,感受到陌生的气息喷撒在脸上。 倏然,他猛地睁开眼睛,锋利地眉眼环顾四周。 忽而,他抬眸凝望着上方只有一指距离的脸庞,她垂首眼睛紧闭,轻微地呼吸声从那嗡动的唇间溢出,尖利的齿牙若隐若现。 软热的胸口上下起伏,耳畔能清楚地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莫名的,他有些留恋此时的感觉。 沉寂了一会儿后,他反应过来,晃了晃眩晕的头,大手撑着地面,默默地起身。 两人相互依靠,段乾起身,陶桃势必要往前栽倒。 在她倒地的瞬间,他赶忙伸手搂住了她,将其靠在肩膀处,而后再慢慢地放置在柔软的草堆上。 动作悄无声息,没有半点儿惊动她。 段乾扯动了右肩的伤,也只是拧了拧眉,走到外面。 下了一夜的雨,此时林间全是露水,远处传来翠鸟的鸣叫声,幽美的风景下,山路泥泞湿滑且错综复杂,不太好走。 他抬头望向树林上空的太阳,又看了看落在地面的阴影,心里估算着时间还有方位。 “段乾??段乾?!” 里面传来陶桃惊慌地呼叫,他立刻转身回去,撞上正往外跑来的她。 陶桃见到他瞬间松了口气,连忙上前查看他的情况。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被狼叼走了。” 关心的话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一双秋水般的眼眸满是对他的紧张和关怀。 他故作镇定地说道:“我没事,外面雨停了,我们回去。” 不知不觉中,隐藏在墨发下的耳朵尖泛起红晕。 她见到他披散着长发,想着昨夜可能是自己不小心弄到的,转身回去找找他落下的簪子。 在稻草里找到那支石莲褐色玉簪。 “你的头发要不要弄起来?” 她将玉簪递到他面前,指了指他散落在肩膀的长发。 他低头看去,神色若有所思,抬头看向她的时候点了点头。 而后回到草堆上盘腿坐了下来,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等了有一会儿,忽地转头看向她,眼神中带有一丝不解。 这时候的陶桃才反应过来,有些欲言又止,想了下没说话,还是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身后,以手做梳,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头发,冰凉的墨发如同水流般划过她的手背,十分柔顺。 半响之后,她说道:“好了。” 他抬眸看向她,以往眉眼的冷霜尽数融化,眸光泛着柔意,唇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两人四目相对,她怔愣了下,心里忽然觉着他是不是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好像…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突如其来的错觉。 两人并肩而行走了出去。 陶桃想到昨晚那个尸骨坑,说道:“昨夜我们是上面滚下来,会不会这已经是山下了,但是之前我来这儿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有那个满是尸骨的坑。” “根据我摸到的白骨,起码有十几年了,难道是另外的乱葬岗吗?” 段乾听言,神色异样,冷声道:“那是十五年前,杨家满门的葬身之处。” “杨家?” 她疑惑地看向他。 “走。” 他没有解释,继续向前走去。 她虽然困惑,但也能看出不对劲,没有再追问。 她跟在他身后,想着昨夜在马车里的死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发现。 第九十三章 两人同时轻颤 脑海中想着事情,不知不觉地就落后了许多。 走在前头的段乾久久不见她跟上来,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陶桃。” “啊?” 陶桃抬头望他,惊觉他已经走在面前了,于是赶忙快步过去。 他眉间微蹙,停在原地,似在打量她:“别走神。” 她愣了下点了点头:“好的。” 等到她走到身边后,他才挪动脚步接着向前。 “我昨天其实是想和你说,梁永升那个铺子里我发现了死人,准确的说是个死婴,装在长形盒子里。” “他的孩子?” “应该不是,他都没有成亲,哪儿来的孩子。” 山路石头有点多,她低下头,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走着。 男人忽然放缓了脚步,侧身见她踩在陡峭的石路上,正一点点往下走,伸出手递到她面前。 陶桃眼皮底下倏然出现一只节骨分明的大手,她蓦然愣了下,抬头看他。 见他脸色淡淡,而后将手放在他手心上,借力走下来。 “谢谢。” 她道了声谢,刚想把手抽出来,试了一下,抽不出来。 她疑惑地目光望着他,他察觉到身侧的视线,没有看去,而是说道:“前面路滑,不好走,还会耽误时间。” 她想了下,他说的也对,就没有再把手抽离。 陶桃没看到身旁的段乾耳尖微微泛红,面无表情的模样,实则是在故作镇定。 走了有段时间,她开始有点走不动,呼吸变得稍显混乱。 “抱歉,停…” “不着急,我们停下来歇会儿。” 她正要说呢,就听见他说话,顿时开心起来,用衣袖擦下额角的汗珠,喘着气寻了个大石头坐下。 他耳朵微动,听到附近有水流的声音,梭巡周遭的一切,回头对她说道:“前面有条溪流,我们去那里歇息。” “好。” 听言,她立马起身。 太激动的后果就是脚下没站稳,她的脸朝下向地面摔去,惊慌地瞪大眼睛,瞳孔倒映出凹凸不平且尖锐的石头。 心里忍不住想这摔下去不仅脸上会挂彩,还会很丢脸。 站在她跟前的段乾往旁侧挪动了下,她整个人直接朝着他身上扑下来。 一个人的冲击力可不小,但他脚下稳稳当当的,连一步都没后退,瞬间将她接了个满怀。 却牵扯到右肩膀处的伤,他闷哼一声,喘了下气调整好呼吸节奏。 陶桃双手攀在他肩膀上,趴在他胸口心有余悸地喘气,心口还在因为刚刚的惊险猛烈跳动。 缓过一会儿,她松开手,抬眼看他,神色感激:“谢谢,还好你接住我了。” 突然,她发觉他的脸色有点不太对劲,迅速伸手碰了下他右肩的伤,指腹湿润,拿过来一看是血。 伤口被她撞崩开了。 她咬住下唇,眼底浮现出愧疚之色,双手扶住他:“溪流往哪边走?” 只能到歇息的地方再处理伤口了。 “往右边走。” 约莫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随着潺潺流水的悦耳声传入耳中,眼前豁然开朗,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出现在两人面前。 一阵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人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段乾坐在溪边的石头上衣衫半解,陶桃蹲在旁侧清洗手帕,沾了沾水,起身来到他面前,递给他手帕。 “把脸擦一下?”她望着他脸庞有点点灰渍。 可以看出他自己用手帕擦了一遍,但是有些地方还是没擦拭到。 闻言,他忽然拧紧眉头,“很脏吗?” 未等她回应,他取出怀里的手帕又擦拭了一下,连擦伤处都没放过。 这回倒是干净,就是下手太重,脸颊绯红,还把伤口的血给擦出来了。 “诶,你轻点儿,出血了都。” 看得她徒然心惊了下,她没想到他对自己下手这么重。 在山洞的时候也没见他洁癖这么重。 他恍然未闻,俯身洗干净手帕,沾了下水,又往脸上擦了擦,之后双手放在水里,把每一根手指仔仔细细的搓洗。 陶桃见不得他脸上的血,抓过被他扔到一旁的绸缎帕子,往他脸颊擦去。 段乾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躲开,目光落在她手里的帕子,眼神闪过一丝嫌恶。 搞得她一阵莫名其妙,想着这人又怎么了。 先前他没接过她的帕子,以为是嫌弃棉质手帕不如绸缎柔软细腻,眼下她用他的手帕,怎么还是嫌弃? 她正要问出口,就听见他说:“这手帕我方才擦过手了,不可沾脸。” “啊?” 她费解地皱起了眉。 洗干净了有什么不能用的,那她昨天在他昏迷的时候还用自己的手帕先擦了她的脸,再放到他额头给他降温。 而且用的是雨水,他要是知道不得嫌弃死? “好。” 陶桃双手捧起他的脸,伸出指腹抹去上面的血迹,模样认真专注。 段乾被她此番动作弄得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脸,柔软的指尖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冰凉的触感落在皮肉上,明明是带着凉意,落下的每一处如同点火般让那块肌肤灼热滚烫起来。 清甜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脸上,慢慢地和他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的脸庞不可避免地泛起红晕,眸光好似沾了水般流光潋滟,呼吸逐渐急促,喉结不断地滚动着,骨血里仿佛有蚂蚁在啃食,瘙痒难耐。 段乾的意识像吃醉了酒朦胧恍惚。 他感觉到自己好像又发烧了。 她离得这般近,想不注意到他的异样都难。 她不解地问道;“你怎么了?段乾?” 望着他潮红的脸,她摊开手掌贴在他的脸颊上,惊诧莫名:“你的脸怎么变得这么烫?不会又发烧了?” 棱角分明的唇瓣红得仿佛能滴血,狭长上扬的眼角沾了些魅,原本寡情冷淡的眉眼,如同妖冶邪肆且能蛊惑人心的妖邪。 她望着他的神情,倏然顿住。 “你给我抹的什么药?!” 他目光骤然凌厉,拽住她的手腕往前一拉。 陶桃一惊,赶忙侧过脸,唇瓣擦过他的嘴角,忽而两人同时轻颤了下。 她感觉自己像被电击了似的,脑海中噼里啪啦地响。 第九十四章 白得个师父 段乾像是受了不小的刺激,猛然喘气,心脏骤缩,抓住她手腕的大手不禁攥紧。 好死不死他拽住的还是她受伤的左手,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忍耐住疼痛,回头解释:“我用的就是你给我的药,上次还剩点儿,难道你觉得我会害你吗?” 他抬起眸,黑沉沉的眼睛犹如深不见底的潭水,冷厉中夹杂着狐疑,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冗杂成复杂的情绪落在她的眼中,让她猜不透此时他到底在想什么。 “段乾,我们先把你伤口处理一下,好吗?” 她语气十分温柔,又带着诱哄的意味。 是他从未在她口中听到过的语调。 陶桃轻眨了眨双眼,一眼不错地盯着他看,微微抿唇笑了笑,柔软又乖巧。 她怕自己因为什么不恰当的行为,再刺激到他,努力让自己变得特别无害的样子,好向他证明她没有要害他的意思。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的心也挺难猜的。 骤然,他感觉到指尖湿湿的,低头看去,被他抓住的纤细手腕上,那纱布已然渗出血迹。 再抬头望着她,视线从那蹙起的眉,一双湿漉漉地眼睛,再到鼻尖,最后落在泛白的唇瓣上,犹然记得方才软绵暖热的触感。 比那吃过的云绵糕还要柔软万分。 段乾蓦然松开手,垂下眸不去看她:“抱歉。” 她急忙收回手,隔着纱布在呼呼吹着气,没两秒钟,又觉得自己傻了唧的,于是停了下来。 等等… 她像是反应过来,心想着他刚刚是在和她道歉? 可真是稀奇,段乾居然会跟她道歉。 她没说什么,沉默着从挎包拿出包扎的药品,打算重新给他上药。 伸手稍稍扯开他的衣襟,露出右边肩胛骨。 他安静下来,任由她摆弄。 把他的包扎好后,她开始处理自己手腕上的伤。 上药没问题,就是一只手不好绑起来,她正准备用牙齿咬住另一头时,眼前的人接过来替她绑上。 陶桃一夜未归,细辛紧张得不行。 第二日回到铺子的余山也知晓了昨夜的陶桃没有回去,心中焦急万分。 想着偌大的山头,人多好找些,便去枢密院想要找陈景和安排一些人手帮忙找。 陈景和却不以为意,因为他知道昨夜四爷也并未回枢密院,那两人肯定是在一块的。 虽说他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但是依照他的直觉,不去找是最好的。 万一惹得四爷不快,倒霉的可是他和章程。 于是乎,就拒绝了余山的请求。 细辛听闻陶桃是在乱葬岗那块不见的,不禁想到自己人生中最黑暗的三日,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起来。 可再怎么害怕,她还是没有忘记要去找陶桃。 陶桃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把自己从烈狱中拖了出来,就算是害怕,她也不会放弃去找她。 余山余河正有此打算,三人一拍即合,一同前往远郊找人。 章程听闻,思索片刻,久久不见四爷的踪迹,而且还知道了他身边没有带暗卫。 昨夜还下了这么大的暴雨,他担心两人真在山里遇到了什么,担忧之下,带着骁骑营的人也往乱葬岗的方向赶去。 陶桃和段乾两人昨夜滚落的地方是在另一个方向,加之山路复杂,绕来绕去,才回到了正确的方向。 她望着地上的寿钱,在路边又寻了个石头靠着。 “好累,我们歇会儿。” “反正咱们又不赶时间。” 此时烈日炎炎,照得她满头大汗,口干舌燥,浑身走得酸痛不已。 反观他清清爽爽的,连气息都没乱一点,除了失血多过脸有点白外,简直跟没事人一样。 话说练武之人体力都这么好的吗? 她好奇地摸了摸下巴,打量着他。 他走过来,站在她面前,凝视着她此时略显狼狈的样子:“你的体质太弱了。” “前几次被人追杀,我救了你,是你运气好。” “若是没有我,你难逃一劫。” 她抬头仰视着他,神色有些无奈:“我就是个普通人,难不成你还想我变得武功盖世?我也得有那本事才行啊。” “我教你练武,不要求你武功有多好,至少你的体力得上去。” “你教我练武??” 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 “嗯。”他点了下头。 练了武功,那是不是能像江湖侠客一般飞檐走壁,岂不是很帅? ??想到这里,陶桃满口应承下来。 “好啊!” 这么干脆,倒让他有些意外。 他原以为她会不感兴趣,不情愿练武,毕竟有哪个小娘子会想要习武的,正思忖着该如何让她心甘情愿。 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 “既是如此,还坐着作甚,起来继续走。” 他面无表情地样子,显得有些冷漠。 “啊?我刚坐下没多久,再说,现在又不是练武的时候,改日再说好不?” 她小脸变得皱巴巴的,语气带着讨好和哀求。 她是真有点走不动了,而且她要练武也不是这个时候啊。 他轻扯唇角,伸手掐住她的脸颊,黑眸闪烁着恶劣的光:“择日不如撞日,再则,本君给你当师父,你不跪地磕头、感恩戴德,还敢讨价还价?” “那、那我不练武了还不成吗?” 练什么武,谁爱练谁练去,反正她现在累得走不动了。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成。” 段乾伸手提起她后颈的衣服,把她从石头上提起来,放在地上,冷言道:“站好。” 陶桃被迫无奈地站了起来。 “往前走,本君不喊停,你便不许停。” 听言,她侧头,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认命得向前走去。 现在她是看在他受伤的份上,才老实听话的,这次过后,绝对不会有下次。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 她忽然看到前面有人朝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看身影还有点眼熟,好像是余山余河?而且他们背后还有人过来。 “段乾,他们找过来了,不用走了,可以歇息了。” 她一边高兴的回头和他说,一边高举着手挥舞。 身后的段乾忽而拧了下眉。 第九十五章 明日来枢密院 还未等马车靠近,细辛看到人立马从车上跳下来,朝着前方跑去。 陶桃看到来人,摇晃着手,脸庞挂着笑,准备打招呼,却见细辛双眼通红,眼含热泪的往她怀里扑来。 “老板,终于找到你了,细辛真的很担心你。” 她低头看着声音哽咽的细辛,神色愕然,有些不适应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昨夜暴雨,我只是被困在山上,待了一晚,没有发生什么事。” “吁——” 章程扯住缰绳,跳下马,弯腰作揖行礼:“四爷!” 而后看到他头上包着纱布,脸颊还有擦伤,衣衫褴褛,章程顿时大惊失色,急忙上前。 “四爷,您…这…这到底发生了何事?您怎会受这么严重的伤?” 段乾没有回答,走到骏马前,一扯缰绳,飞跃而上,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陶桃。 “明日辰时三刻,本君要在枢密院见到你。” 话音将落,他拉扯缰绳调转马头,朝着帝京入城的方向扬长而去。 章程见状,接过旁侧士兵递过来的骏马,直接追了过去。 余山余河一脸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想着他这么大人物也会受伤,便赶忙走到她身边查看情况。 “老板,你有没有受伤?” “对不起,昨夜我们不该先行离去,都是我们的错,老板你罚我。” 余山满脸愧疚地看向陶桃。 细辛站直身体,埋怨地盯着余山余河两兄弟。 “昨夜那么大的暴雨,你们怎么能留老板一个人在山上呢?!要不是老板福大命大,你们两条命都不够赔!” 被指责的两人垂头丧气,不敢反驳丝毫。 特别是余河,自责得眼圈都红了,双手搅着衣角,手足无措。 “好啦好啦,不说了,我知道你们都在担心我。” “我们都是自己人,事情过去就过去了。” 她伸手拉住余山余河的手,叠到自己的左手上,再把细辛的手放到上面,示意大家团结一致。 细辛听言,别扭地低下头,神情又有点害羞和感激,无意间发觉她手腕上的伤口,惊叫出声:“老板,你的手!” “怎么伤成这样?!小娘子的手是如此精贵,再则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万一留疤了怎么办?” “快!咱们现在就去看大夫。” 细辛连忙拉着她坐上马车,余山两人也一脸紧张,未等她说话,便驾着马车往城内赶去。 陶桃瞧他们这番神色,张了张口,最终无奈地笑了下。 去了济世馆包扎,何大夫看到她来,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甚至还打趣地说道:“你这小娘子有日未到老夫这小医馆了。” “今日我这左眼一直跳,我就晓得你肯定会来。” 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脸上有点囧。 “爹你说什么呢。” 何松吾说了他一句,眼色有些不赞同。 转身对她走来,笑了笑:“坐,你是哪里不舒服?” 他是老大爷的儿子,不常在医馆,经常下村去义诊,或是去深山老林采药,她来了这么多回,这是见他的第二次。 两人面对面坐着,她伸出手放在桌上,“我手腕受了点伤,有上药,简单包扎了一遍。” 他把她手腕的纱布小心地解开,看到明显的野兽齿痕,狠狠地皱起眉头。 “你这是被犬咬了?” “是被乱葬岗的狼咬的。” 她的表情很淡定,身后的三人却淡定不起来。 “狼?!” 细辛失声叫出来,神色惶恐,眼神满是害怕之色。 老板是遇到了狼?还被咬伤?当时的情景一定很惊险,她后悔昨日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不然咬的人就会是自己。 余山余河面上更是羞愧难当。 何松吾用指腹抹了下她伤口边上的药,放到鼻尖嗅闻,忽然眼前一亮。 “这是上等的好药,你既用了此药,便不用再上其他了。” “我开副补血养元的药给你,内服外用下,能好更快。” 闻言,她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 在他拿药的时候,她走到柜台前,问道:“何老大夫,我想问一下,之前有没有妇人来开保胎药的?或者是堕胎药?” 何老大夫想了想,说道:“昨日是有一个,怎么了?” “昨日?时间太早了,有没有三四天前的?” 看那死婴身上的腐烂和尸斑,起码死了有三天了。 他又思索了下,过会儿后,摇了摇头:“想不起来了,虽说老夫这不是什么大医馆,但每日来往的人还是有些的,这哪能记这么多。” “陶姑娘何故问这个?” 何松吾将药材包好,放到她面前。 “啊,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的。” 他看向她,停顿了下,说道:“四天前,春烛楼有小厮来这里买红花,那日是我卖给他的。” “春烛楼?是什么地方?” 她一脸好奇地问着。 身后的余山脸色一变,上前俯身在她耳畔。 “老板那是青楼。” 陶桃回头眼神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噢,谢谢啊,这多少钱?” “四十文钱。” 细辛上前拿过药材,四人走了出去。 她开口问道:“昨天放在枢密院马车上的东西都拿回来了吗?” 余山点了点头:“都拿回来了,就是…” 见他吞吞吐吐的,她转头疑惑地看向他:“就是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陈大人给咱们留了辆马车。” “什么意思?送我们的?” 他挠了挠头:“大约是。” 四人坐上简陋的板车,一路朝着城南街自家铺子而去。 “好事啊,白得辆马车。” 她高兴得笑了起来。 “从梁永升铺子拿的长形盒子,没人动?” “什么盒子呀?” 细辛好奇地看了看两人,她听了这么久,终于有机会插上一句话。 陶桃笑了笑:“一个普通的盒子而已。” 余山摇头:“没有,老板你说过谁也不能碰那个盒子,我一直看着呢,没人动过,在铺子好好的。” “那就好。” 春烛楼… 是刻意吃了红花,诞下来的死婴吗?所以那个死婴要不要交给府衙呢…… 还是直接就埋了? 她若有所思的想着。 第九十六章 报案 铺子里,陶母趁着没人,拿着抹布到处擦拭,打扫一下。 忽然在木架的角落看到摆放的长形盒子,看样式很陌生,好像不是铺子里有的东西。 晌午的时候,邓州来了一批货物,是女儿提前定的,她有说过。 这个会不会也是她买的? 陶母疑惑地想了想,但是上面怎么会有灰尘? 她将东西拿了下来,一只手拿还有点沉,“哎呦”了一声,险些翻了下去。 她稍显惊慌,连忙双手捧着,就怕里面的东西给摔坏了。 没多想,用抹布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擦着擦着,她便闻到了一股恶臭的味道夹杂着酸腐的味道,很熟悉,像是死人的味道。 虽然她没见过,但是有时候陶桃回来的时候会带有这种味道。 包括不见踪影的夫君,出去给人入殓时,回来身上就会有这个味道,所以她才会知道这是死人的味道。 她放下盒子,左顾右盼四处找寻是从哪里飘出来的。 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还是没能找到这个味道的来源, 陶母困惑地皱了皱眉头,伸手又抱起长形盒子,倏然,那股恶臭猛烈的扑鼻而来。 她错愕地低头看着手里的盒子,缓缓打开,下一秒惊叫出声,双手一松,咣当一声,盒子噼里咣啷的掉落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随之滚了出来。 她惊恐地瞪大眼睛,脸色发白,惊慌失措地双手捂住嘴巴,急忙后退。 “娘?我回来了。” 外面传来女儿的声音,她转头看去,想要走出去,却双腿发软,险些栽倒下去。 余山去把马车停好,陶桃走在前头,其余两人跟在身后。 她在门口没看到娘亲,叫了一声,里面也没任何的回应,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刚走进去,就看到娘亲扶着墙面,脸色不好的样子,快速上前扶住她。 “娘?!你怎么了?” 陶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心想糟糕了,这东西怎么被她翻出来了? 陶母眼神充斥着恐惧,语气哆嗦地说道:“桃儿,那、那个……那个盒子里有…” 细辛在身后探出头说道:“地上有什么东西掉了吗?” 她赶忙转身挡住地上的东西,对着他们说道:“你们快把我娘扶到外面去,可能是旧疾犯了。” 细辛没起疑连忙应声,从她手里接过陶母扶出去。 余山感觉到不对劲,走过来往地上巡视:“老板。” 陶桃脚步一挪,挡住了他的视线,还是被他看到了地上有个包袱似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弯腰将“包袱”转过来拾起,忽然瞳孔地震,被惊吓到,手一下子没拿稳,那包袱如同抛物线般扔了出去。 她急忙双手抱在怀里,抱稳后,心里算是松了口气,正准备安抚他,耳旁就听见他在说话。 “老板!这…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余山神色恐惧地盯着她怀里的死婴,害怕得想要远离。 她把怀里松散的襁褓拢了拢,遮住那张吓人的青白脸庞,也遮掩住他异样的目光。 “这就是从梁永升铺子带回来的,我现在要去府衙报案,再把这孩子带回来下葬。” “是、是梁永升的孩子吗?梁永升不是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不管怎样,孩子刚出生就死了,总是无辜的。” 肚子上的脐带还在,整个瘦瘦小小的,她都怀疑是不是没满月。 陶桃将死婴放回盒子里,而后抱着盒子出去,看着坐在门口还惊魂未定的娘亲,蹲下来握住她冰凉的双手。 “娘,刚刚都是假的,你看错了。” “我现在有事要出去,等我回来再和你说好吗?” 陶母看上去很害怕,神情恍惚,双眼无神,听到她的声音,缓缓抬头看向她。 “细辛,我娘就交给你了。” 她刚要转身走,就被人拽住衣角。 她疑惑地回首望去,只见细辛可怜兮兮地盯着她看。 “老板,你要去哪里?能不能带上我?” “细辛,现在店铺需要你,下次再带你,好吗?” 陶桃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而后转身走出去。 余山十分有眼色的去把马车拉了过来,见自家弟弟也想去,说道:“小河,你就也留在这里。” 两人坐上马车,往府衙赶去。 府衙。 陶桃怀里抱着盒子,站在府衙面前等候里面的人出来。 余山在身侧,犹豫了下,说道:“老板,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反正梁永升都死了,那这个死婴出现在那里,也查不出来。” “咱们还是不要惹麻烦上身了。” “梁永升是死了,可我们既然看到了这个死婴,那就不能视若无睹,再说了,报个案费不了什么事。” 半柱香后,通报的人出来了,让他们跟着他走。 高少光坐在公堂之上,主薄坐在旁侧的准备记录。 看到来人惊讶起身:“怎么又是你?!” 陶桃无奈地笑了下:“这个盒子你们先看一下。” “是什么东西?” 皂隶将她手里的东西恭敬地呈上去。 他皱着眉,疑惑地打开一看,登时露出震惊之色。 “这??你这是哪来的?” 她把发现死婴的事情重新说一遍,但铺子是怎么来的,她没有提及到。 “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事情,高大人你看这个孩子是要留下?还是我能带走?” “孩子得留下,你也要留下,本官先把梁永乐传唤过来。” 说话他让人去把梁永乐带过来,还有仵作。 陶桃满脸地不解:“我留下做什么?” 不是,这铺子,梁永乐还不知道是在她手里,万一要是知道了,看他那暴躁的样子,不得狂性大发? “你别着急,看看梁永乐怎么说。” 梁永乐怎么说,管她什么事? 她不耐地双手抱胸,目光望向桌上的死婴,走过去想要把盖子盖上。 高少光以为她想拿走,将其高高举起。 她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不解地问道:“高大人,你这又是何意?” “这孩子需要留在这。” “我知道,我只是想把盖子合起,就算他是个孩子,也得尊重一下不是?” 听言,他尴尬地笑了下。 原来是他误会了。 第九十七章 春烛楼 高少光把东西放下,偏过头,递到她面前。 陶桃无语地看了他一眼,小心地挪过来,伸手整理了下孩子被包裹住的襁褓,再郑重地将盖子合上。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外面传来声音。 皂隶压着梁永乐夫妇两人过来,梁永乐一脸地莫名其妙,直到抬头看到陶桃的存在。 登时怒目圆瞪,凶神恶煞地样子,仿佛要打人。 “好你个小贱货!害死我兄长,还要抢我家的铺子!我告诉你,铺子早就卖掉了,就算你把官府请来,我也没有!” 陶桃揉了揉耳朵,满脸不耐烦,沉寂了一下,猛然冲上前,啪! 一个大耳刮子直接打在他的脸上,登时惊住了在场所有人。 “你他爹的你听不懂人话是吗?就算你是牲口,你也得给我好好听着,梁永升的死跟我没半毛钱的关系!” “你真有那个狗胆,你当初怎么不去劫刑场?你怎么不上府衙这来当着高大人的面强词夺理?!” “你莫不是以为我一个小娘子就得任你搓圆捏扁?!就你这疯狗样,让着你了还把自己当根葱?脑子有病就早点去治,别到时候连饭都不会吃!” 一耳刮子,外加一顿噼里啪啦地谩骂,别说梁永乐没回过神,众人直接目瞪口呆。 谁也没想到,小小娘子,细胳膊细腿的,居然有胆子去打一个壮汉? 梁永乐被这么一羞辱,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瞬间就恼羞成怒。 双眼被气得通红,嘴里不断地喊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身后的皂隶一个没制住,还真被他挣脱了束缚,猛地朝着陶桃冲了过去。 陶桃早有先见之明,在他挣扎的时候,转眼就跑到高少光身后。 “高大人,你看在这府衙之上,这人居然还敢当众行凶,简直没有把您和天朝律法放在眼里,如此目中无人的恶民应当即刻捉拿!” 高少光头疼地看着混乱的场面:“行了你,少说两句。” “什么叫我少说两句?要不是他挑事我会和他说这么多?!我连看他一眼都费劲,难不成就因为我一个小娘子,我就得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得了,您自个审去!和我没关系。” 陶桃瞪了他一眼,直接就走了,余山赶忙跟在身后。 骤然,前边的人停下,余山始料未及,差点儿一头撞上去。 她转身回去,高少光狐疑地地看着她,只见她把桌上的盒子抱在怀里。 “这个你不能拿走!” 他赶忙出声阻止。 “你不就是想让他们看一眼吗?” 说话间,她走到两夫妇面前,啪得一下,直接打开盒子。 吓得跪在地上的娘子失声尖叫,拼命地拽住梁永乐的衣服,往他身后躲。 梁永乐也被吓愣了,脸色刷得一下变白,甚至在陶桃将盒子凑上前时,连滚带爬地往后退去。 陶桃见状,冷眼说了句:“没用的废物!” 而后头也不回的出了府衙。 “老板,我们现在就回去吗?” 余山挥舞着马鞭说道。 “对。” 其实她还想去一趟春烛楼,起码问问这孩子叫什么,不然墓碑都不知道怎么刻。 但是余山去不了,她自己一个人能去是能去,就是两个人结伴是不是会好一点儿。 骤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不好意思啊大娘,今日卖得快,收摊早,明日您来,我一定给您留块好肉。” 听这充满礼数的话,即便大娘再不满意,那只能作罢。 “行行,你们家这生意,真是越来越好了。” “哪有,还不是多亏了你们的帮衬,明日再来啊!” 屠妙灵用布巾擦了擦程亮的砍刀,脸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大娘被哄得哈哈大笑,挥挥手,便走了。 “老板,长七尺四寸,重一百二十斤的肉怎么卖?” “小娘子说笑了,我们家哪有怎么大块肉,就算是猪哪能有这么长的?” 她听这话,以为是来捣乱的,冷脸抬起头,眼神不善地望过去,但在看到来人时,脸色立马又变了。 “桃儿?!” 她欣喜若狂地看着她,连忙放在手里的刀,跑过去直接搂住她。 “好些天没见你了,近来可好?” “我都听说了,你那铺子被你经营得如火如荼,真是可喜可贺啊!” 陶桃干笑了下,有些哭笑不得。 这…对于正常的铺子来说,措辞是没问题的,但对于她这丧葬来说不太妥当。 可看到她一脸喜形于色的样子,陶桃并没有说出来。 “你是收摊了吗?” “对呀。” “那走,我请你吃馄饨。” 不等她答应,陶桃便拉着她走。 还是上次的老摊位,摊主看到陶桃眉开眼笑,不用她说,自发的给她上了两碗馄饨。 “两位客官,请慢用。”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了?”屠妙灵边吃边问。 陶桃直话直说:“我要去个地方,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一起去?” “当然愿意,什么地方?” “春烛楼。” 一听这地方,她顿时眼睛发亮,“青楼!你怎么会想去这里?!” 她既然问了,陶桃便一五一十地说与她听。 听完后,她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竟然有这般心狠之人,孩子明明都快生下来了,为什么要害死这么一条无辜的生命?” “身在烟花柳巷,连他们自身都难保,或许这不是自愿的。” 陶桃缓缓停下吃馄饨的动作,有些食之无味。 “孩子对于他们来说,只是累赘。” 屠妙灵诧异地抬头看她,似乎有点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那我们是不是要准备什么?” “准备什么?” 转眼间,春烛楼面前站着两位俊俏公子。 陶桃仰望着这座艳光四射的楼宇,心想着,什么时候女子才能光明正大的去任何地方,而不被人诟病呢? 屠妙灵一脸兴奋地拉着她往里面闯。 “二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小娘子做陪?” 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扭着细腰,袅袅婷婷地走过来,笑得千姿百媚。 屠妙灵问道:“有什么推荐吗?” “呦,二位是第一次来这?” 第九十八章 原委 春娘一双含情脉脉地眼睛,紧紧盯着面前两位公子,好奇地上下打量。 片刻后,了然地掩嘴轻笑。 以她的火眼金睛,在看到的第二眼就看出右侧那位必定是位小娘子。 至于左侧这位…… 她摇了摇头,有些看不太出,但又感觉不像男子。 可仔细想想,又有哪个正常的男子逛青楼会带女子一同前往,又不是家里的姊妹要来捉奸。 捉奸? 她忽然顿住,嘴角的笑僵硬,看向陶桃的眼神都变了变。 她试探性地问道:“看二位公子如此生疏,莫不是来找人的?” 屠妙灵“诶”了一声,惊诧地望向她。 陶桃皱了皱眉,上前一步,双眼直视着她:“你这人好生奇怪,第一次来就一定是来找人的?” “难不成你们这只欢迎熟客?即使如此,那便作罢,我们走。” 她冷冷地看她一眼,拉着屠妙灵转身离开。 春娘惊愣了下,急忙走上去拦住他们,脸上浮现出谄媚的笑:“哎呦,别生气客官,是奴家失言了,都是奴家的错。” “一会儿奴家定然送上一壶好酒赔罪,再加上两个姑娘好好服侍二位。” “要好看的。” “要机灵的。” 屠妙灵和陶桃两人同时开口,听到对方说的,两人相互对视。 春娘呵呵直笑,揶揄地瞧着他们:“都有都有。” “来人!送两位公子去二楼厢房。” 有人在前面领路,屠妙灵在前头,陶桃走在最后。 她左顾右盼,观察着周围的一切,这里不像楚风馆那般附庸风雅,相反,到处都可以看到男欢女笑。 这里没有入门槛,只要有点闲钱,谁都可以来。 是一个让人更容易放松,沉沦的地方。 寿命值50% 寿命值40% 寿命值35% 寿命值15% 有男有女,但是大部分青楼女子的寿命值要比那些客官要低很多。 倏地,她目光一顿,只见二楼有位女子看似面无表情,表情麻木,眼神呆滞,被身侧两位嬷嬷扶着走,很快消失在拐弯处。 小厮将人带到厢房里,讨好地笑道:“公子们,您二位进去稍作休息,姑娘们一会儿就到。” 陶桃还在想着刚刚那个女子,没有说话。 屠妙灵见此点了点头,随手打点了几个铜板,说道:“行,去。” 小厮捏紧手里的钱,嬉笑着退下。 她开始四处巡视,看看这春烛楼到底和楚风馆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兴致勃勃的样子。 陶桃回过神来,走到前面案桌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放到鼻尖嗅闻了下。 是时下比较常见的茶叶,并不出奇。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一道甜腻的声音随之而来。 “公子,我们来了。” 屠妙灵:“进来。” 两名女子垂首缓缓走来进来。 身穿粉色纱衣的女子说道:“奴家珠儿见过公子。” 另一位身穿淡绿色纱衣,俯身行礼,说道:“奴家叶儿见过公子。” 模样虽然不及上乘,却也是不错,况且由方才行礼姿态便可知道,身娇体柔,温顺可人。 “起来。” 珠儿和叶儿听言,起身抬头看去,娉婷袅娜地碎步上前。 分别依偎在他们身侧,一脸媚笑:“不知二位公子,是要听什么曲儿?” 陶桃转头看向身侧的珠儿,取下荷包,拿出几块拇指大的碎银丢到桌面上,发出些声响。 银子被日光照耀,散发出荧亮的光,瞬间让两人的眼睛发亮。 “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 珠儿和叶儿对视一眼,叶儿有明显的犹豫,眼中还有不赞同之色。 这万一被春娘知道,只怕他们都得被扒下一层皮。 珠儿显然看懂了她眼里的神色,也不敢说话,双双沉默。 陶桃看出他们的顾虑,说道:“你们且安心,不是什么要紧的问题,再则除了我们,其他人不会知晓是你们说出口的。” 又从荷包中拿出些碎银。 她不相信,重金之下没有勇夫。 珠儿见此,立马眼热起来,脸上露出贪婪之色。 她抬头看了看陶桃,而后伸手将银子抓到手里:“公子请问。” “你们楼里可有人怀孕且被强行堕胎的?” 珠儿听言,一愣,她还以为是什么问题,青楼女子怀孕被堕胎不是很常见吗,这算什么问题? “自是有的,多的数不过来了,公子。” 陶桃觉得自己的问题问得太过笼统了,于是又问:“三四天前,你们有没有人被堕胎,剩下不足月的死婴?” “这…” 这时,珠儿忽然露出害怕的神色,连带着身侧的叶儿也脸色发白。 看样子是有,而且还发生了让他们恐惧的事情。 “没事,慢慢说,不会有人知道。” 陶桃说话安抚着,屠妙灵伸手给他们各倒了杯水。 珠儿拿起茶杯抿了口水,低着头,睫毛不安地颤动着,缓和了下情绪后,她开始讲述。 四天前,楼里小厮去医馆买了大量红花,为的便是让莲夏肚子里的孩子不能安全出生。 因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忠勇侯之子齐荣宗的。 小侯爷齐荣宗现已成婚,妻子乃士族段氏出身,虽是旁系却也不容小觑。 父亲忠勇侯是当朝圣上的表兄,从小和圣上关系甚好,人也没多大野心和志向,安心地吃喝玩乐,在这种教育下,其子有过之而不及。 某天,段佳楠从兰陵上来投奔帝京段家,和侯府的马车相撞,被小侯爷齐荣宗一窥真颜,至此一见倾心。 多番打探下,得知居然是段氏娘子,士族出身,门当户对,虽然只是旁系,但也算配得上。 忠勇侯得知,认为儿子也到了年纪,若能成亲生子,定能安下心来。 段佳楠原本就是为了许配一门好亲事,才斗胆上这帝京来,没成想还不到半月就有小侯爷看上她,自己若是嫁过去,待他日后世袭侯爵之位时,那自己便是侯夫人。 自然是兴高采烈的嫁过去,过了一段如漆似胶的幸福日子。 可好景不长,齐荣宗开始暴露本性,整日花天酒地,这春烛楼便是他的第二个家。 第九十九章 分歧 尤其是她知道了,齐荣宗经常和春烛楼里一个妓子厮混在一起,而且这个妓子还怀了身孕。 段佳楠觉得自己受到了奇耻大辱,她一个士族出身,居然沦落到和一个妓女共侍一夫的地步。 简直让她不能忍受,每每想到夫君出去,都是去和妓子厮混,那恨意和屈辱便如附骨之蛆般,让她痛不欲生。 再加上还有那个孽种,她这个正室都还没怀上孩子,外面的连个侍妾都算不上的妓子,居然要诞下侯府的长孙。 不仅如此,齐荣宗还要把他们母子接到府里,在和夫君撕破脸后,便直接闹到忠勇侯面前,请公爹做主。 忠勇侯得知怒不可遏,不仅仅是因为侯府的颜面,更是在意段氏以此兴师问罪。 是以,在他的默许下,段佳楠亲自出面吩咐以钱权相互辅助,力压春烛楼。 春娘不是傻子,在小侯爷夫人和一个卑微的妓子面前,即便这个妓子是颗摇钱树,但是现在已经变成了吃人花。 万万是留不得的。 所以喂以大量的红花使其刚满七个月大的胎儿强行堕胎,至此诞下死婴,那妓子也因此大出血死亡。 齐荣宗得知,居然只是一脸惋惜,连个棺材都没给她。 在段佳楠的示弱下,两人和好如初,并且约定不再来这春烛楼。 楼里姑娘在见到那她因为男子一时的承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在见识到她那凄惨的死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而春娘让他们引以为戒的目的也就此达到。 这世上多是薄情寡义的男子,莫要为了一时所谓的爱情,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特别是他们这样的女子,别总做些痴人说梦的事情。 屠妙灵“啪”得一声,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气得满脸通红。 “真是太过分了!青楼女子的命就能被如此轻贱吗?” “这薄情寡义、良心狗肺的负心汉!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竟然任由自己的夫人对他们下手!” 听到眼前的公子居然能说出这般话语来,珠儿和叶儿一时竟有些难以置信。 不知怎么地,一股心酸涌上心头。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卑贱如泥,在别人眼里,他们还尚且有一丝人的尊严。 这便足够了。 陶桃却选择了沉默,无论是站在青楼女子的角度,还是站在小侯爷夫人的角度来说,都没有错。 错的是齐荣宗,可要从齐荣宗自己的角度看待,他定然也觉得自己没有错。 一生荣华富贵,衣食无忧,且在若干年后,自己便是侯爷。 身份尊贵无双,区区一个妓子而已,就算是孩子,他日后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何故要为了这么一对母子,得罪自己的正室夫人,甚至得罪段氏。 孩子很无辜,他根本就不应该降生出来,不然该受多少的苦楚和白眼,所以死了也算是好的。 她问道:“那女子葬在何处?” 叶儿擦了擦眼角的泪,哽咽回道:“前段时间,好像听说是乱葬岗被朝廷征用,用于埋葬战死的将士们。” “他们就草席一裹,扔在义庄里。” “她生前可有给孩子取名?” 珠儿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叫齐新。” “是哪个字?新生的新?” 两人眼神中露出茫然之色,有些犹豫:“应该是,我们也不知道。” “那孩子呢?” 屠妙灵疑惑地转头看她,心想着那孩子不是在她那里吗,为何还要问这个? “孩子?” 两人面面相觑:“应当是一并送到义庄去了。” “我的问题问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听言,珠儿和叶儿心里更是万分疑惑和奇怪。 他们来春烛楼不寻欢作乐,反而花这么多钱来听故事? 叶儿好奇地问道:“不过公子,你们问这个干什么?” 陶桃淡淡一笑:“随便问问。” 屠妙灵眼睁睁地看着两人走了,脸上还有点留恋和遗憾:“就、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吗?” 好歹让他们唱个曲儿,跳个舞什么的啊。 不然钱都花了。 陶桃转头眉眼弯弯地看着她:“不然呢?给你暖床?” 屠妙灵一把抱住她,笑吟吟地凑到她面前:“你给我暖床呗?” 陶桃伸出一根手指推开她的头:“你做梦或许能梦到。” 两人又在这儿待了一会儿,吃完茶水点心后,才起身准备出去。 骤然,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伴随着一阵吵闹和纷杂的脚步声。 “放开我!滚!我不去…放开我…啊啊…” 陶桃和屠妙灵同时抬头看去,只见衣衫不整的小女子被楼里的小厮们一阵拖拽,头发凌乱,双眼含泪,脸颊通红,两个巴掌印赫然印在脸上。 看上去触目惊心。 “你这个小娼妇居然反抗?!要不是老子我看在你是雏的份上,我会怜惜你和你玩情趣?” “真是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什么贞洁烈妇!能落在春烛楼还不是烂货一个!” 站在门口的中年男子面目狰狞,胸口气得上下起伏,对着地上挣扎的女子就是破口大骂。 春娘听到赶忙从楼下跑上来,站在他身侧安抚,讨好地说着: “别生气别生气,她一个雏不懂事,冲撞了您,奴家立马将她拉到您房中,亲自给您赔罪,保证您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那女子尖叫挣扎,痛哭流涕,满眼的恐惧和害怕。 却还是逃脱不来这么多人的压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一点点拖走。 屠妙灵看不下去了,横眉竖眼的,正要冲上去,结果被身侧的陶桃拉住手臂。 她转头生气且疑惑地看她:“桃儿!你干什么?!” “那个女子明显是被强迫的。” 陶桃脸色平静地说道:“妙灵,人各有命,这是春烛楼的事,你怎么管?” “可是……”她一脸愤愤不平,她不忍心看到这样的事情。 “天下不平之事多了去了,你得先考虑自身有没有能力去逞这个能。” 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而他们也不是什么武林高手,不可能去对付这么多人的棍棒。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她不能理解陶桃的做法。 第一百章 散财 “不然呢?” 陶桃语气平淡,没有丝毫的气愤和惋惜。 仿佛这就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这的确是,没有认清楚自己能力就去盲目救人,未免太过愚蠢了。 “救命!救救我!我不去!” 耳畔响起那女子凄厉的喊叫,可怜的模样真叫人心生不忍。 眼看着她就要被人拖走了,屠妙灵纠结再三,还是说出口:“等等!” 瞬间,所有人都目光都看了过来,有愤怒、有好奇、还有她那仿佛看到救命稻草的欣喜目光。 屠妙灵刚要退缩的心,在看到这般视她如救命稻草的眼神,顿时又充满了勇气和无畏。 那中年男子怒目圆瞪,语气凶恶地说道:“你要干什么?!这是我给了钱的,你要玩也得等老子玩完才轮到你!” “现在,你这毛头小子给老子滚一边去!” 春娘也出来打圆场,笑道:“公子啊,这小娼妇不听话,等奴家给您介绍别的听话又贴心的姑娘。” “多少钱?我买了。” 屠妙灵不听他们所言,固执地提出要给她赎身。 中年男子顿时哈哈大笑,眼神露出嘲讽,不屑地说道:“足足用了我一根金条,你那副穷酸样有吗?没有就别打肿脸充胖子!” 瞧她衣服的用料,身上更无半点挂饰,能来这里,估摸着是攒了两三年的钱,才能来这里当个短暂的公子哥。 屠妙灵一脸震惊地看向他,她是真没想到居然是一根金条。 在场的人发出一阵哗然和窃窃私语。 一根金条,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这女子姿色也算不上倾国倾城、颠倒众人,为何会值一根金条,众人疑惑不解。 这是有人认出这女子貌似是官家女,官家女那可是清高傲然,不染风尘,这般女子跌落下来,又多少人想尝尝其个中滋味。 前段时间随州盐运使行贿受贿、私盐贩卖的事情被杀头,满门男女老少包括仆役全部被拉到集市发卖。 为的就是补盐运使偷窃国银的窟窿,人死了有什么用,还不如直接发卖,还能有点银钱。 所以他们才会被拉到集市发卖。 这女子便是盐运使千金丁云湘,没想到辗转几手,居然会被卖到这帝京春烛楼。 这么想来,众人也就能理解了,甚至还在痛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知道这个消息。 屠妙灵没说话了,双手紧攥,显然知道这是自己所不能承担的, 周遭的视线宛如利刃般刺入她的身体,此时丢脸的羞耻还比不上无法救人来的羞愧感强。 一声盖过一声的嘲笑,让她一时下不来台阶。 丁云湘看着她,从最初的期盼到惊喜再到最后的绝望,通红的眼睛已经无泪可流,开始变得呆滞麻木。 陶桃置身事外地望着这一切的发生,侧头看了看此时一脸难受的屠妙灵。 无奈地深呼吸,终是站出来说道:“我出一倍的价格替她赎身,可以吗?” 所有人的脸色再次变了变,眼底的震惊呼之欲出。 屠妙灵转头看她,满脸地不可置信。 春娘惊愣在原地,仿佛自己听错了一般。 中年男子脸上又惊又恼,有种被人抢走东西的愤恨,可没两秒钟,立马讽刺地冷笑出声。 “就凭你?!有这么多钱吗?!该不会是说说而已?” 她是有钱,还没捂热几天,哪成想今日这一出。 她还想着买个大宅院,换个好地方住呢。 “公子!这位公子说的可是真的?!” 春娘反应过来,急忙跑到她跟前迫不及待地求证,脸上每一寸的表情都透露着对金钱的渴望。 她是真没想到这官家女竟然这么值钱,看来她当初买下她,真是买对了。 “是真的,只不过我出门没带这么多钱,这是定金。” 陶桃扯下腰间的荷包,拿出里面所有的银子给她。 “我需要回家拿钱,我说的是真的,当然,你可以派人和我一起回去。” 这时的屠妙灵却有些想反悔了,她是做生意的,自然清楚地知道这钱是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就说她自己,要赚到这些钱,不知道得要杀几辈子的猪,甚至不吃不喝才能攒到。 如今为了这么一个互不相识的女子,是不是代价太大了。 而且陶桃还是在做着丧葬这个极为艰难的行当。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这钱特别的不容易。 此时冲动上涌的热血已经被这金钱冷却到,开始清醒得思考着后果。 她伸手扯了扯陶桃的衣角,小声地说道:“桃儿,要不…要不算了…” “是我的问题,是我太冲动了,真的太贵了,好多钱……” 陶桃愣了下,目光在她的脸上流转,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 “没事,只不过又回到当初一贫如洗的地步而已,我还能承受。” “眼前的一条命救便救了,我开口不喜欢收回。” 这番话说得屠妙灵更加的愧疚和羞耻,心中万分的自责,和结交到这样的好朋友感到开心和庆幸。 中年男子见她说得信誓旦旦的样子,又是犹豫又是纠结,拿出一根金条已经是他在青楼女子身上能花的极限了。 本来就不太值得,再多就更加不值得了。 思量再三,他冷笑一声:“这小贱人有什么出奇的,像这种货色我要多少有多少。” “春娘,你现在马上把金条退给我。” 春娘听言,一脸媚笑,娇嗔说道:“大老爷,这楼里的姑娘环肥燕瘦、千娇百媚,您还怕找不着其他的吗?奴家立刻给您多备些人挑选。” 显然她也不想放过眼前这个掏钱大方的冤大头。 还没听春娘叫换,便有姑娘自动的贴了上来。 “大老爷,您看我如何?” 打发完中年男子后,春娘转头又回来了。 “公子,您是现在就回府拿银子吗?不然这小美人可等不了这么久呦。” 春娘用指尖抬了抬被小厮压制住的丁云湘的下巴。 “自然,现在就能走,不过,她也得跟我走。” 陶桃指了指丁云湘,显然不太相信他们,这万一她一走,又来了个人呢。 那她不是白费功夫。 第一百零一章 恳求 春娘怔松了下,面上有些犹豫,但是很快满脸笑容地道:“没问题,自然是可以的。” “那走。” 陶桃走出去,经过门口时,目光淡淡地略过被压制的丁云湘。 屠妙灵连忙将她扶起,面色不善地甩开小厮的手。 小厮们拿不定主意,回头看了眼春娘,在得到春娘的眼色时,把手收了回来,和春娘同时跟在他们的身后。 这一闹剧惹来楼里不少人出来围观。 其中三楼处,有位身穿火红掐金丝长袍,高束马尾的少年倚靠在栏杆处,饶有兴趣地盯着下方看。 他的身边围绕了好几个殷勤的世家公子。 有人看见他一直盯着下方看,还以为他看中了那个官家女,想要献媚。 “世子眼光不俗,那官家女确实姿色上佳,不若在下让鸨妈将其带上来?” 慕容炎转头上下打量他一眼,“你没听到她被人买走了吗。” “无事无事,只要世子欢喜,那多少钱都是值得的。” 话音刚落,他便抬手吩咐候在旁侧的随从,还未开口,就听见眼前人不耐烦地话语。 “行了,就这种货色,本世子还看不上。” 慕容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和讥诮,他对身侧这几只癞蛤蟆半点儿耐心都没有,却也因为他们是寒门子弟,不得不虚与委蛇。 此次跟随父郡来到帝京,他是想要结识士族门阀出身的子弟,好留在帝京有所作为,而不是身边围绕着一群落寞的寒门。 要不是邱氏出了个皇后,带着他们鸡犬升天,今日哪能轮到他们跟他说话。 父亲是先皇册封的异性王,当朝圣上并不重用异性王,有上战场立功的机会全留给了其他皇亲国戚。 再则轮到他这代,忽然圣上颁发召令,异性爵位不得世袭,除非建功立业。 这也就意味他不能继承父亲郡王之位,待父亲百年之后,那瀛洲就得归还天朝。 正巧有秋狝宴的举行,圣上广邀诸侯王爷,却偏偏没有邀请异性王,可见其不重视的程度。 父亲不甘心,思忖再三的情况下,决定提前了定期进京觐见的时间。 慕容炎抬了抬手,旁侧的护卫乘风上前一步。 他侧身在护卫旁耳语一番,乘风点头了然,随后转身离去。 “这地方一点意思也没有,本世子先行一步,各位自便。” 说完,慕容炎神情傲慢,双手负在背后,转身下楼,丝毫不顾及身后一脸错愕的世家公子。 “诶诶,世子,在下送您回去。” “是啊是啊……” 身后的人一窝蜂地涌了上去。 陶桃带着他们径直回了家,若是去了铺子,娘亲定然会知道她干的荒唐事。 春娘拿着她的银票一张张清点着,手指翻飞,越数脸上的笑越大。 “多谢小公子。” 刚开始看到这普通百姓的院门时,她还担心这小娘子会不会拿不出。 这下钱到手,也就放心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娘子何故要买一个女子回去,就算是做婢女,那花的钱都够买百八十个了。 不过,她还挺希望多几个这样的蠢蛋。 “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丁云湘勉强站直,俯身行了个礼,那是官家女才有的行礼方式。 腰背挺直,姿态不亢不卑,先前绝望的神色也缓过神来。 就是看上去有些狼狈不堪。 陶桃冷眼看她,淡笑说道:“你要谢就谢她。” 丁云湘一愣,转头看了看屠妙灵。 陶桃将卖身契塞到屠妙灵手里,说道:“妙灵,这人你领回去,要放她走,还是做婢女,都可以。” 屠妙灵茫然地指了指自己:“我?可是…可是我那不方便。” 她是和爹住在一块,未嫁女子怎可与成男同住屋檐之下。 “那就放她走呗。” 听此,屠妙灵拉过她的手腕,走到旁侧小声说道:“但是你花了这么多钱,要不让她在你的铺子抵债。” “你觉得怎么样?”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开什么铺子的,我真没这么多耐心去调教他们的胆子。” 陶桃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着她。 而且,她一个官家女,怎么可能会愿意做下人的话。 “好了,她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我有事要走了。” 她拍了拍她的肩膀,正准备离开,忽然有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丁云湘双眼通红,面露难色,头发和衣衫都十分的凌乱,配上那张面容,还真有些让人于心不忍。 “求公子收留,小女子真的无处可去,我愿意为奴为婢报答公子。” 她被抓到帝京时,曾逃过一次,还庆幸能去找爹爹以往的交好,请求他们的帮助,因为她相信爹爹是被冤枉的。 爹爹清廉正直,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那些被搜出来的银钱和贿赂书信定然是伪造的。 在她心里父亲是那般的高大伟岸,清廉正直,是个爱民的好官,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所以,绝对是被人陷害的。 她想要平反,但她在帝京举目无亲,连温饱都成问题,何谈平反。 眼下她必须要在帝京站稳脚跟,才能去想办法平反。 而眼前的两位善良的公子,恰好可以作为她在帝京立足的第一步。 陶桃听言,伸手扯落束起的头发,说道:“我们都是女子,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丁云湘看到她散落的头发,顿时惊愣在原地。 她万万没想到,这么一个有胆识且良善的公子,居然会是一个女郎。 而且她还开了自己的铺子,证明她绝对不是平凡之辈。 或许跟着她,比其他人要足够的安全。 这般想着,坚定了她要留下来的心。 “小娘子,求求您留下我,我什么都能做,我也什么都愿意学,我不怕苦不怕累,只要能有个地方住,有口吃的就行。” 丁云湘伸手拉住她的手臂,泪如雨下地哀求着。 见此,屠妙灵有些不忍心,但是也明白刚刚陶桃花钱买下她,肯定是因为自己的愿意。 因为她想要救人,陶桃便毫无怨言地为她花了这么多钱,买下这个人。 眼下陶桃不想她留在铺子,她可不应该再开口劝说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不打一顿气不顺 陶桃皱了皱眉,把门再推开一些,让她看到里面的光景。 “你看清楚了,我是做白事的,目前的确不需要这么多人,如果你真的想留下来,我可以收留你一段时间。” “但是度过此时艰难时日后,你必须要走,自己去寻求生机。” 如果真如那些人所言是盐运使的千金,不可能会举目无亲,而且流落至此的,应当是罪臣之女。 她不知道收留罪臣之女自己会有什么后果,但她知道,自己如今身上是挂着枢密院的名号。 那是连太子殿下都知晓的事情。 太子知道,那邱氏必然也知晓,邱氏和段乾有怨,万一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她怕会给他惹来麻烦。 她拿了他这么多好处,不能转头就给别人落下话柄。 丁云湘见她如此坚定地模样,也明白了这已经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内。 她哀戚着点了点头,满眼感激:“谢谢小娘子,谢谢你们如此热忱善心,对我此等之人施以援手,小女子日后定会报答二位。” “进来,你先洗漱一番,我带你去铺子见见其他人。” 陶桃和屠妙灵率先走进去,丁云湘在后。 蓦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惊呼,那恐惧的模样和当初屠妙灵第一次进这院子时,简直有过之而不及。 家里没有多余的空房,陶桃把自己的房间让出来给她洗漱,还拿出一件干净的衣衫供她换洗。 趁着她收拾的时候,屠妙灵再次和陶桃郑重道歉。 她脸色难看,眼神充满了愧疚:“对不起,桃儿,是我太冲动了。” “这件事情因我而起,这些钱你拿着,等我赚了更多的钱一定还给你。” 她把身上所有的钱拿出来,全部塞到她手里。 陶桃低头看着她硬塞过来的银钱,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银,和十几个铜板。 她拿了三个铜板,将其余钱还给她:“这些就够了。” “剩下的,到时你请我吃馄饨。” 请吃馄饨?那得请多少顿?千八百碗都不止了。 而且这么多钱,她不可能还清的,只能尽她全部的力气,还有她爹要是知道,绝对会责怪她的。 桃儿这么说是为了她不用有这么大的压力,变相的让她不用还钱的意思。 屠妙灵瞬间明白她的意思,双眼须臾间涌上水光,扁着嘴,伸手抱住她。 “我下次再不会这么冲动了,都是我笨,没有考虑好后果。” “妙灵,你没有错,你有颗慈悲之心并没有错,不要因为一时的小失误,就否定自己的本心。” “好啦,晚上我带你去寻个好玩的东西。” 陶桃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慰着她。 听到好玩的,她立马从她的颈窝起身,惊奇地望着她问:“什么好玩的东西?” “一个能让你发泄怒气的出气筒。” 四目相对,她眉眼弯弯,笑得神秘。 “出气筒?一个木桶有甚好玩的?” 屠妙灵奇怪地问道。 她却没有解释。 陶桃带着人来到铺子,简言意骇地诉说了一番,并且把青楼改为是在路边捡到的弱质女子。 更没有提及家里没了大半积蓄的事情,不然她娘得当场晕倒在地。 陶母疑惑地盯着丁云湘看,眼神有些奇怪,却还是笑了笑。 这娘子肤白貌美,气质不凡,用物吃食定然是上等之物,就算不甚流落在外,平民的东西她用的惯吗? 细辛站在陶母身后,面色不虞,看向她的眼神还流露着敌意。 “时间也不早了,娘我们把铺子关了。” 说话间,余山余河已经见门口的东西收拾进来。 因而晚上会和余山一同出去,加之现在又多了一个人,为了熟悉一下,干脆把所有人都叫到家里来吃饭。 陶母主厨,屠妙灵也想露一手,便做副厨,其余人在打下手。 今日是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欢笑声不断。 吃完饭,踩着晚霞余晖,陶桃和屠妙灵还有余山三人出去。 城东街某小巷口。 余山小声说道:“老板,我都打探清楚了,这王大中每日都会在这个时辰去买酒,而必定会经过这条巷子。” “干的好,这老东西居然敢耍我,不收拾他一顿,我气不顺。” 陶桃面无表情,眼神和声音都泛着冷意。 屠妙灵从未见过她如此陌生的模样,一时之间还有点愣住。 就在此时,从远处传来一阵拖沓的脚步声。 陶桃探头往前看,认出那道摇晃的身影就是王大中,连忙藏匿在巷子后面。 王大中喝得酩酊大醉,满脸通红,眼神迷离,脚步虚浮地左右摇晃着身体,手里还拿着一壶酒。 在他经过巷口的时候,骤然一个麻袋从天而降,将他整个人笼罩进去。 他惊慌失措地拼命挣扎,叫喊着救命。 他感觉到身边围绕了很多人,对着他拳打脚踢,下手狠辣无比,没一会儿他就叫不出声音。 嘴里充满了血腥味,还不断地从喉间涌上来。 “……饶命…咳咳咳…救…救命……” 殴打不知持续了多久,等到他缓过神来时,人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大中鼻青脸肿的,嘴边满是血沫,意识从朦胧到挨打时的清醒,再到现在被打得又变的模糊起来。 整个人浑浑噩噩,没一会儿就昏了过去。 一路狂奔没有停歇,直到回到了城南街后,他们才逐渐变慢脚步。 陶桃背靠着墙面,想起方才那老东西的惨样就忍不住笑出声,又因为太累,边笑边喘着气。 余山刚开始还有点害怕,这会子也没了胆怯的心,解气地跟着笑起来。 屠妙灵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也能看出一定是那个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惹恼了陶桃,所以才会遭报复。 而且方才,她也的确打爽了。 把今日坏心情且发泄在那个人身上。 夜深人静,有点动静就会无限放大,笑了一会儿后,她便赶忙收声。 她摸了摸眼角的泪光,笑着开始和屠妙灵解释。 “原来是这样,那这个老东西真的很可恶啊。” “不过你给他的十两银子,是不是要拿回来,不能便宜他。” “那十两银子,留着给他看伤喽。” 陶桃无所谓地笑了笑,散漫且肆意。 第一百零三章 感觉要完 屠妙灵想起刚刚那一阵阵哀嚎,偷笑着点了点头。 陶桃回到家,刚关上门,就听见身后柔柔的声音。 “陶小娘子。” 她转过身,看到丁云湘站在院子中央微笑着看她,似乎在等着她。 陶桃边走边问:“怎么还没有睡?不习惯吗?” 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房,她便安排丁云湘和细辛一间房间,虽然是小了点,但她也不可能和她一起住。 她习惯了一个人。 丁云湘碎步走过来,想要接过她手里的挎包,却被陶桃躲了过去。 她手在半空中顿住,脸上的笑暗淡了些许,看她走进屋,便跟在她身后。 “我见你迟迟未归,有些担心,就想着等一等你。” 陶桃站在门口,淡淡说道:“我是葬仪师,工作时间不定,晚归也正常,很晚了,你早些休息。” 刚想关上门,就听见她有些着急地说道:“我没别的意思,请您别误会,我就是想帮你做些什么。” “对不起,是我冒昧了。” 丁云湘蹙着眉头,嗓音又轻又柔,还十分有礼节。 她不明白为什么陶桃要对她如此冷淡,明明她对其他人不是这样的。 陶桃唇角微微上扬,声音放缓:“我没有多想,只是这天儿真的很晚了,今日这般动荡,你也应该很累了,早些安寝,对身体好。” 听着她温和的话语,她心里算是好受了些。 眼下她身子的确酸疼得很,坚持到现在已经很勉强了,只是那房间这么小,还要和另一人同床共枕。 她有些不能接受。 即便是之前在春烛楼,也是一人一间房。 看着陶桃又恢复成冷淡的模样,心里纠结了好久,始终说不出口。 而且今日是她住的第一天,想了想,还是过几日再说。 看着丁云湘进了房间,她才把门关上。 洗漱后,她披着半干的头发坐在床上,将现在有的银钱翻出来倒在床上,清算着自己如今还有多少银钱。 【叮咚!恭喜亲亲宿主超额完成任务。】 【可获得化尸水x1,或者2%生命值,请宿主自行选择。】 『化尸水?』 她要化尸水干什么,她又不杀人。 『我要生命…等下,我再想想。』 反正她现在也不急着要生命值,还是要商品,说不定哪天能用上。 『我要化尸水。』 【恭喜宿主获得化尸水x1。】 【下一个任务是杀十个人,为期三个月,完成任务随即掉落一件商品,或是获得4%的生命值。】 【任务失败扣除全部生命值。】 【请亲亲宿主继续加油努力呦。】 陶桃有些懵,晃了晃头,总感觉刚刚是自己听错了。 『不是,等会儿,你说任务是不是入殓十具尸体?』 【不是呀,杀十个人呢。】 『你是不是崩坏了?你一个系统怎么可能叫我去杀人呢!』 她有些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神色难以置信。 【亲亲宿主,殡葬系统正常运营。】 它用着卖萌可爱的语气,说出如此残忍冰冷地话,着实让她有些幻灭。 『不是,你换个任务,我不做。』 【无法更换,放弃任务即是任务失败,任务失败扣除全部生命值,宿主是否需要放弃?】 【倒计时59、58、57…】 陶桃听着一点点的倒计时,心脏险些停住。 『怎么还有倒计时?』 居然只有一分钟时间,这系统是不是有病? 感情这化尸水就是给她下一个任务准备的是。 【10、9、8、7……】 『停停停!我接,我接还不行吗。』 倒计时停止,系统消失,徒留一脸莫名其妙的陶桃。 她只觉得完犊子了,因为她不可能会完成这个任务,所以现在是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她的目光看向床上的银钱,想着自己的好日子还没过呢,钱也没赚多少。 人怎么就要死了呢,真是大无语。 她心里不免开始惊慌,失神地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刚刚因为揍人的好心情此时荡然无存。 她开始想,是不是因为她揍人了,所以马上报应就来了。 可她救了人,也没见她走好运啊。 坐了半宿,陶桃浑身发冷发麻,才想到回去床上躺着,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一直在想任务的事情。 直到快天亮,她才有了困意。 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窗外知了吱吱乱叫,刺目的阳光透过窗棂散在身上暖洋洋的,特别生机勃勃的气息。 “细辛,你去看看桃儿怎么还没醒。” 外面传来陶母的声音。 细辛听话地点了点头,跑到陶桃房门口俯身倾听,而后小声地呼唤。 “老板?老板醒了吗……” 丁云湘是官家女,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都不会,只能坐在院子等候。 她疑惑地望着细辛如此小声地叫唤,心想着,眼看着大半天都过去了,陶桃还不起床,不是女子所为。 以往这个时辰,她都在读诗词歌赋,或是练练琴艺。 总感觉陶桃这样有些不妥。 里面传来一道掺着困意的声音。 “…诶…醒了…一会儿就出来。” 陶桃没睡好,挣扎着坐起身,抓了抓碍事的长发,无奈地叹了口气。 起身走了出去,开始洗漱。 等她清理后,正好可以用膳。 “娘,我前段时间不是把城东街铺子盘了下来吗,等会儿要和余山细辛一起去看看有什么要收拾的。” “换牌匾的事情,应该还没这么快。” “好,你拿主意便是。” 陶母笑了笑,见女儿如此有主见,心中感到很是欣慰。 越来越感觉女儿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的女儿很坚强,且少言寡语,什么都闷在心里,做事和她一个性子,温吞缓慢,并没有现在这般干脆果决。 她仔细一想,忽然心底莫名的产生了一丝异样。 她抬头看着陶桃那张笑吟吟且明媚的脸庞,每一寸都是她熟悉的样子。 好笑地摇了摇头。 听到这里,丁云湘心里惊讶,想着这小娘子如此厉害吗,居然还有分铺。 不过她一个小娘子,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是极限了。 第一百零四章 别生气 “能不能也带我去?” 一旁传来小心翼翼的请求。 陶桃侧脸看去,刚刚是丁云湘在说话。 “那边有点远,你就先在家里或者跟着我娘去铺子熟悉一下。” 听言,她的表情有些失落。 陶母见状刚想替她说话,就见她猛然起身,一脸惊愕的样子。 “怎么了?桃儿?” 陶桃没有回答,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先前醒的时候,就在想着是不是忘记什么了,现在总算是想起来了,昨天段乾叫她今早去枢密院来着。 她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完了完了,这才是真的完了。 “我现在有急事,先出去一趟,晚点再去铺子。” 话音刚落,人已经转身离去。 “桃儿?!” 陶母起身,疑惑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丁云湘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霾,捏住筷子的手攥得紧紧的。 陶桃一路快步走去,走出去没多远,又想起什么,返回来去厨房拿了食盒,跑到馄饨摊要了碗馄饨,特意用自家碗装着。 这才赶去枢密院。 枢密院通行无阻的跑了进去,路上还撞见了陈景和。 陈景和看起来急匆匆的样子,抬头看见她像是看到了救星。 “我正准备去找你!你说说你,怎么回事,四爷不是说了今早要你过来吗,你怎么没来?” 今早他还不知道为什么四爷怒气这么大,下令每隔一刻钟,就杀私牢的一个人,这种死神逼近的感觉,让牢里哀嚎不断,瑟瑟发抖。 原本牢里的人,有得罪枢密院的,有叛国余孽,也有敌国细作。 留着他们是为了套出更多有用的消息,还有一部分是单纯看枢密院不爽,在朝上公然弹劾枢密院。 被段乾寻了个由头,关押在私牢里,给他们苦头吃吃。 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过这种待遇,刚开始骨头和嘴巴还硬的很。 没几日就被一点严刑拷打吓得神志不清,浑浑噩噩。 本想着过段时间,段乾心情好时放他们出去,哪成想今日他居然会大开杀戒。 眼看着就要轮到自己身上,一个个吓得痛哭流涕,屁滚尿流。 后来章程和他说了昨日的事情,他才知道竟然又是因为这陶桃。 陈景和刚从书房出来,便马不停蹄地想着去城南铺子找陶桃,没想到她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好意思,我真的给忘了,昨日太忙了,我现在马上进去。” 陶桃一脸懊恼,说完直接小跑着走进院子。 他看着她的背影,摇了摇头,心想着四爷性情懒散冷清,却也不是那么好脾气,但没外人看起来那么嗜杀。 眼下居然被一个小娘子牵动了情绪,不知是好是坏。 陶桃站在门口,神色有些忐忑,双手攥紧食盒把手,看着紧闭的门,又想走了。 “谁在外面?” 倏然,里面传来他的声音。 她浑身一震,抿了抿唇,轻声说道:“段大人,我是陶桃。” 里面沉寂了半晌。 她忍不住轻轻地推开门走进去,脚步缓慢,生怕惊动了里面的人。 房间内没有开窗,也没有点烛,有些昏昏暗暗的。 她抬眼往高位看去,只见男人慵懒地靠坐在太师椅里,单手拿着一卷书册,双脚嚣张地架在书桌上。 阴影打在他脸上,面无表情地样子,莫名看上去阴鸷骇人。 陶桃进来,他连眼都不抬一下。 完全忽视的态度。 她走过去,将东西放在桌上,脸皮扬起乖顺讨好地笑,嗓音甜甜的喊着:“段大人,可用午膳了?” 段乾将书册盖在脸上闭目养神,冷冷地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她撇了撇嘴,插腰站在他身侧,想了想,蹲下来,把下巴靠在太师椅的扶手上。 垂眸看着放在扶手上的手臂,那露出宽大修长且泛着青筋脉络的大手,指甲修建整齐,粉红圆润。 除了虎口处有淡淡的茧,一看就知这手不是养尊处优的人,是不可能有的。 她伸出指尖轻轻戳他的手背,试探性地说道:“段乾?生气了?”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昨天太忙了,然后就睡过头了。” 听着她的道歉,男人始终无动于衷,可不知为何却没有把手收回。 “我想着过了时辰,干脆做了些馄饨过来给你赔罪。” “这可是我第一次做的,你尝尝呗,好不好?” 陶桃用指尖扯了扯他的小拇指,眼眸紧紧盯着他看,观察着他的反应。 倏忽,他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她觉得有机会了,伸手将他面上的书册缓缓拿下来。 男人一双纯黑的眼眸垂下,眸光极暗,又冷又淡地向下俯视,有种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蔑视。 可偏偏他的眼中却有少女的存在。 他看穿了少女表面上小心翼翼,实则肆无忌惮的大胆。 “陶桃,你真的很胆大,敢不把本君的话放在眼里。” “你是否觉得你已经把本君玩弄于股掌之间?随便几句好话,本君便心甘情愿的听之任之?” 他的话里满含讥诮和嘲弄,还带着一丝戾气。 她怔愣了下,双手不自觉地攥紧,直达左手传来明显的刺痛,才让她清醒。 她面露出委屈之色,声音软绵:“我没有,我怎么敢啊…段乾,你误会我了。” “好,既然你不想看到我,那我先回去了。” 陶桃站起来,转身就往门口的方向。 可没走两步,右手就被人攥住,她顿时停住了脚步。 段乾站在她身后,大手抓住她的手腕,脸色不太好,眼神中一丝恼意。 她转身低头看着被拽住的手腕,微不可见地轻弯了下嘴角,而后抬头故作不解地问道: “段大人这是什么意思?不是不想看到我吗?” 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抿紧唇瓣,下巴绷紧,不言不语。 两人四目相对。 她知道,以他的身份地位,断不可能再说出些放低姿态的话来。 “别生气了,都是我不好,你尝尝我给你带的午膳。” 由她来说就是,几句话而已,日后用得着他的地方还多着呢,何必吝啬三两句软话。 第一百零五章 冷乔 男人冷哼一声,松开她的手,重新坐回了位置。 陶桃笑了笑,伸手打开食盒,取出里面的瓷盅,一打开,香气瞬间溢满整室。 她放在他面前,双手拿着汤匙递给他。 他接过来舀起一颗馄饨,端详了一下,汤色清亮,飘着油星,馄饨馅大皮薄,因为被闷了一会儿,有些软烂了。 但是能看出这不是生手包的。 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送入口中。 这味道太正常了,正常到不像是她做的。 陶桃趴在桌子上,手撑着下颌,笑得一双明眸如月牙般弯弯。 她也用不着问他味道怎么样,味道不用说,不是她做的,定然是好的。 想必他一定认为她下苦功夫了,不然厨艺怎么会精进得如此之快。 她一直盯着他看,段乾想不注意到都难,睨了她一眼,没吃多少咣当一声,把勺子扔回了瓷盅里。 “怎么了?不好吃?不可能。” 她站直身子,看了看他,又将目光放在剩了大半的瓷盅上。 “围着院子里跑三十圈。” “啊?” 她诧异地叫出声,“你是在开玩笑吗?” 探究的目光落在他冷淡的面容上,看上去不像是开玩笑。 “你觉着我是在开玩笑吗?” 说着话,他伸手掐住她纤细的脖子,那颈子瘦弱到一手即可掌控,手心的肌肤柔软腻滑,让人流连忘返。 他没有握紧,却有一定的力道使她不能轻易挣脱。 他的眼神充满了侵略性和不悦,脸色逐渐冰冷,仿佛要将她吃了一般。 段乾凑上前,越靠越近,陶桃看着他那幅样子,努力的往后仰起。 心脏骤然紧缩,慌乱之下还有点害怕。 她眼珠子一转,伸手搂住他的脖颈,弱弱地说道:“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我知道你是为了惩罚我,我跑还不行吗。” 这般举止亲密,让他身体又僵硬了下,须臾过后,再次恢复淡然自若的模样,仿佛刚刚只是她的幻觉。 “练武首要第一步便是体力,让你跑圈是增强体魄最简单的方式。” “或者你要在院子里扎一天的马步?” 扎马步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还要待上一天,她宁愿跑步。 “我选择跑步,现在就去。” 两人同时松手,陶桃转身就跑出去,绕着院子里开始跑步。 眼下时间正是太阳猛烈的时候,再加上她体力真的太弱了,没跑几圈就累得气喘吁吁的。 她弯着腰,双手抵住膝盖,满脸通红,额头汗水直流,湿哒哒地头发沾在脸上,有点痒。 她伸手抹了一把下巴处的汗,有些受不了的直接坐在旁边台阶上。 “起来,让你坐了吗?” 骤然身后传来一道懒散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不知何时,段乾坐在门口,手支撑着扶手,指尖点了点下巴,目光饶有兴趣地紧盯她。 陶桃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起身,继续跑着。 又跑来大概十来圈,累的她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花坛边上,实在是跑不动了。 反正就是打死她,她也认了。 过了一会儿,男人起身,闲庭信步地走到她面前,低头看向她。 她擦了擦不断流淌至下巴、锁骨的汗水,喘着气,看着跟前那双玄色繁纹锦靴。 “陶桃。” 声音从头顶传来,她抬头,眼前赫然出现一条银白色的鞭子,流光熠熠,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夺目炫彩的光芒。 不用猜也知道这鞭子价值连城。 她看向他,眼中含着疑惑地光。 “这是用百年蛇蟒的皮做成的鞭子,水火不侵,刀剑不入,勉强算个好物件。” “给我的?” 陶桃伸手刚要接过,结果被他躲了下。 “叫声师父,本君便给你。” 这有什么难的。 她立马眉眼弯弯地叫了一声:“师父。” 听言,段乾勾了勾唇角,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 “本君虽会使这鞭法,却不精通,从今日开始她会教你怎么使这鞭子。” 有一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从他身后走出,她面无表情,神情冷漠地望向她,拱手抱拳。 “小姐,我是冷乔。” 枢密院有支隐藏在暗处的军队,叫鬼卫军,卫军是行走在明面上的军队,而鬼卫军,是隐匿在暗处的军队。 不同于一般的军队,里面可谓是能人辈出。 从段乾年少时便一直跟在身边出生入死,忠心不二,在还没明令禁止豢养死士时,他是第一批开始驯养的。 找各种各样的孤儿和走投无路的少年,一步步教他们习武认字,如同培养蛊王一般,挑选出最为精锐的利刃。 后来他任职枢密院副使,开始将这些人慢慢编排进去。 冷乔是鬼卫军里面唯一一个女子,虽是女子,她为了活命,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不然段乾是不会留她在鬼卫军里面。 陶桃起身,笑了笑:“你好,我是陶桃。” “以后就麻烦你了。” “应该的,小姐。” 陶桃把玩着手里的蟒鞭,忽然想起事情:“对了,我又收留了个人。” 闻言,他轻挑了下眉,嗤笑说道:“你又捡了什么阿猫阿狗?” “什么什么阿猫阿狗,那是个人。”她有些不满。 身后的冷乔已然无声无息地退下。 “你那小破院子也不嫌挤得慌。” 他转身走回书房,陶桃跟在他身后,想着进去喝杯水。 “现在是住不下了,诶?等等,我那院子也不是很破。” “是,和你这儿是比不了的,你这可是枢密院,那是官家的府邸。” “你是在问我住哪里?本君确实有自己的宅院。” 她走到书桌上面,伸手掀开茶壶的盖子,看了看,边上只有一个空茶杯。 也不嫌弃,将茶壶的水倒在茶杯里斟满,在他的目光里,一饮而尽。 一杯还不够补充她刚刚流的汗,足足喝了三四杯才停下。 “啊?我知道啊,你不就住在御都街的段家吗。” “不是,在枢密府。” 听他这么一说,她反应过来,他是枢密院总使,圣上怎么可能没有给他赐府邸,是她先入为主了。 “我前段时间还想着找房牙看看宅院,不过可能又要过段时间了。” 第一百零六章 闹事 他嗓音淡淡:“怎么?你那人不是捡的,是买的?” 陶桃露出惊诧的神色:“你怎么知道?” 段乾伸手拿过她手边上的茶壶,往茶杯里倒水,而后捏住茶杯举了起来。 看着她笑而不语,将茶杯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晦暗的目光和她相互对视,灼热滚烫,仿佛带着一丝实质性的东西。 瞬间让她的面皮发烫起来。 然后她就落荒而逃了,连食盒都忘记拿。 正往铺子走去,蓦然发现铺子前面围绕了很多人,还伴随着一阵争吵。 余山余河挡在陶母他们面前,手拿凳子对着前面找茬的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王大中。 王大中脸上跟调色盘似的,青紫交加,气急败坏地大喊着:“赶紧的!把那个小贱人给我交出来!” “你无缘无故的上门闹事,我定要报官将你们都抓起来!” 余山怒斥着,双手紧紧攥住凳腿,没人知道他的背后冷汗都出来了。 他也只是个半大少年,面对这么多人的围攻,不可能不害怕。 但是他不能退缩,因为他身后不仅仅有弱质女流还有自己的弟弟,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他必须要振作起来。 “我无缘无故?!你他娘的眼瞎?大家伙儿都好好看看,我这脸上的伤就是他们干的!” 王大中指着自己脸上的乌青,怒吼着。 他常走夜路,回家的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没想到居然还会被人闷头打一顿。 他脑袋一想,也知道自己近期得罪了什么人。 不就是那个陶家小娘子吗,他就是把她耍了那又怎么样? 是她先耍手段,就她一个弱质女流,怎么攀上朝廷的高枝,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有什么龌龊的交易。 不干不净得来的生意,有什么好得意的。 如果不是她在,这生意绝对是落在他的头上。 “噢?你说话可得讲证据,你凭什么说是我打的?就凭你这张言而无信的嘴吗?” 所有寻声转头望去,却见一道身影挤在人群中。 “让让……麻烦让让…” 人太多了,他们还不让开,陶桃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王大中转头看向她,眼神阴狠,直接抬手说道:“给老子上!把这个小贱人给老子狠狠地打!” “你们谁敢!” ??她丝毫无惧,冷着脸,手持着长鞭指着他们,一声呵斥,气势磅礴的模样竟然一时把他们吓住。 “你们现在的行为是在犯法!私闯民宅、寻衅闹事、无故殴打他人依据当朝律法轻则杖责八十,重则流放千里。” “有胆子你们就试试,说来这府衙我都去过好几遍了,高少光高大人我相熟得很,你们要是想尝尝这牢狱之灾,我可以帮你们。” 一听到犯法,他们顿时脸上露怯。 再听这小娘子居然认识府衙里的大人物,一时间他们连连后退。 这些人是王大中临时在街头找的,平日偷鸡摸狗,小打小闹的,也没上过府衙,更别说坐牢。 在他们看来,一般坐牢之后都是要杀头的。 他们可不想为了这点小钱,就丢了性命。 眼看着他们要跑了,王大中顿时心急如焚,大声喊道:“你们别听这个小贱人胡说八道!她绝对是在骗你们的。” “快上啊!把这群人给我狠狠收拾!” 陶桃冷笑一声:“王大中,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不就是因为我接到官家的生意,然后嫉妒我,所以才自演自出了这么一场把戏吗?” “这陶家小娘子确实认识官家的人,那日我看到一个官府的人在店铺门口,毕恭毕敬地和她说话。” “是啊是啊,前两日,不是还有许多士兵在她门口搬运东西吗。” “而且她送葬的逝者全都是战死的将士,如果不是有关系,怎么可能会给她做…”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让原本不怎么相信王大中话的那些人,瞬间信任感为零。 他们忍不住猜想,是不是王大中自己不敢动手,才忽悠他们过来。 当时候官府抓的人也是他们,和王大中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般想着,有人忍不住转身跑了。 跑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人跑路,最后人都没了影。 只留下王大中孤零零地站在中间,他抬头望向越来越靠近的陶桃,还有身后铺子里的人。 “闹事闹到你姑奶奶头上来了是?!” 陶桃冷笑着捏了捏拳头,快步过去一拳砸在他脸上。 身后余山余河两兄弟丝毫不示弱,拳头凳子,两只脚,全都招呼上了。 甚至还有细辛跑过来补上一脚。 打得他抱头鼠窜,惨叫连连,在众人的嘲笑声中落荒而逃。 “桃儿……” 陶母双眼含泪,急忙跑到她面前上下打量。 “老板,你没事?” 细辛也连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模样十分的紧张和担忧。 看着这么多人围绕在陶桃身边,一时间,丁云湘还有些不知所措,脸上有点尴尬,不知该不该上前。 “我没事,好着呢。” 陶桃甩了甩双手,满脸笑容。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陶母在房中绣花,倏然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娘,是我。” “进来。” 她站起身,疑惑地看着她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陶桃关上门,走过去拉着她坐下。 “娘,是这样的,我们家不是多了两口人吗,而且这房子我们也住了挺长时间了,要不换个?” “换房子?” 陶母听到她说要换房子,很是惊讶。 她点了点头:“对,日子好起来了,不得换个好点儿的地方住吗。” “在这挺好的呀,再说了,买房多贵啊。” “不是说有点钱了,就瞎用,还是要脚踏实地的。” 陶母对此不赞同,以前食不果腹的,如今日子好点儿了,自然是要把钱好好存起来,万一以后有点什么事情,也好应对。 “我这也是脚踏实地啊,不过不是马上就买,咱们先相看再说。” “您别担心,以后钱只会越来越多,只要有我在,我们不会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了。” 陶桃拉着她的双手,郑重的对她说着。 第一百零七章 愤恨 沉默了好一会儿,陶母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了,你现在有自己的主意,想做什么便做,娘也不说什么了。” “娘,你放心,我做什么都是为了这个家好。” 陶桃靠在她肩膀上,两人双手交握。 “对了,娘明日给你做红丝水晶脍,你最爱吃了,都好久没听你说过吃这个。” “以前是三两个月才吃一次,现在有条件了,可以每日都吃。” 听着她说,陶桃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这水晶脍是用猪皮还有鸡肉做成的,而她是最厌恶吃猪皮的,所以真正喜欢吃这道菜的人不是她。 “桃儿?桃儿…” 陶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眼神充满了困惑。 “哎娘,好啊,难得娘还记得我爱吃。” 她仰脸,笑眯眯地看着她。 陶母笑着说道:“那你明日多吃些。” 今日,是城东“人生大事”店铺分店开张的时日。 由于行业的特殊性,陶桃并没有大张旗鼓,甚至连仪式都没有,只是换了个招牌,然后就开门营业。 丧葬铺子过路人多看一眼也嫌晦气,根本不知道已经换了个老板。 只有那些靠近的街坊邻居知道。 城南铺子有陶母和细辛,她就把余山余河两兄弟先暂时固定在这家铺子里。 刚开张,这段时间她也会在这里,看看生意会不会很差。 铺子,丁云湘和细辛说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细辛也没问她去了哪里,反正去哪里都不干她的事。 丁云湘在经过几番打探后,来到了吏部侍郎府邸蔡家。 “这位大哥,小女子是随州盐运使之女丁云湘,想来找蔡伯伯,还请二位进去通报一声。” 门房斜视的上下打量着她,看她穿得一副穷酸样,还自称什么盐运使的千金,顿时面露不屑。 想着,这小娘子看着长的不错,却是个失心疯的,居然敢来蔡家招摇撞骗。 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小娘子,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里可是吏部侍郎的府邸,不是你能骗钱的地方!” “识相点,赶紧滚蛋,不然我现在就报官把你抓起来。” 门房的态度十分的恶劣,心想着这帝京貌美女子如过江之鲤,就说这大臣后院的姨娘那也是个个貌美如花。 要单凭一张脸就想来冒充什么盐运使之女,那简直是痴心妄想。 丁云湘愣住了,脸上瞬间被羞耻和尴尬所淹没,她没想到这些人连通报都不肯通报一声。 “我真的是盐运使之女,我有信物的,你们看看,这是真的!” 她从怀里拿出一枚玉连环,递给他们看。 这玉连环原本是一对,当初丁义旭盐运使的晋升文书正是吏部侍郎盖的印章,两人又同属太子党,一来二去自然相熟。 一次升迁宴席,吏部侍郎蔡久文和丁义旭推杯换盏,相谈甚欢,蔡家长子蔡本柏和丁家长女丁云歌年龄相仿。 两人一拍即合,决定以信物定下婚约,待长子功成名就便来迎娶长女丁云歌入门。 三年过去,丁义旭主动书信一封,提及婚事,却如石沉大海般杳无音讯。 没过多久,帝京一道圣旨,丁家至此败落。 玉连环本是在她的姐姐手中,姐姐被人卖走时,特意把这玉连环给了她,希望她有朝一日能上帝京求助,帮丁家沉冤昭雪。 两位门房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眼神中有些许地怀疑。 难不成这小娘子真是盐运使之女? “怎么回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门内出来一个穿着管家服饰的中年男子。 门房立马变得小心翼翼起来,转头恭敬地说道:“管家,这小娘子说她是随州盐运使之女,还有信物。” 随州盐运使?丁家! 管家瞬间脸色一变,犀利地目光上下审视着她。 显然他是知道丁家被抄家之事,那她就是罪臣之女,无论有没有信物,她找上门来那就是一个麻烦。 “我们这可不认识什么盐运使,你速速离去,别在这捣乱。” “关门!” 管家说完,直接转身就走。 门房听言也跟着进去,毫不留情地关门。 丁云湘还想上前阻止,试图挤进去,结果被一把推了出来,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一路来到这里,千幸万苦,好不容易逃出魔窟,想着有婚约的蔡家不会和那些见风使舵的人一样。 到最后才发现,人情冷暖,这些人都一个德行,没有半点儿情义可言。 思到于此,她忍不住悲哀地哭了起来。 周围路过的百姓投来目光,丁云湘哭着哭着忽然发现那些人都在看自己,连忙站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泪。 却被粗糙的棉质衣袖刮得脸特别的不舒服,还有那些人异样的目光。 都让她心里特别的不适,还有一众莫名的羞耻感。 她赶忙逃离这里,跌跌撞撞地回到了陶家。 夕阳西下。 细辛扶着陶母走进回家的巷子。 “陶姨,老板收留了她,她好歹干点活儿啊,这白吃白喝算怎么回事?” “还拿自己当千金大小姐呢,把姿态端得高高在上给谁看啊,和我睡一个房间还特别的嫌弃。” “她直接就趴桌上睡觉,弄得我多不干净似的。” 细辛忿忿不平地说着,心里对这个人很是不满。 陶母无奈地拍了拍她的手背,笑道:“好了,不气,这娘子从小金枝玉叶,一时不习惯也是正常的,你就多让让她。” “陶姨,你和老板就是太好心了,什么金枝玉叶呀,这人不就是老板在街边捡的乞丐吗。” “能流落街头的女子,指不定家都没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推开门,丁云湘恰好就在院子中央坐着。 她直勾勾地盯着进来的细辛,看神色似乎是听到了什么。 细辛脸色不太好,眼神又有点心虚,而后自己壮了壮胆子,佯装无事发生的进厨房,准备今晚的膳食。 想到刚刚他们在门口说的话,丁云湘脸色绷得紧紧的,双手搅住衣摆,满是不甘心和愤恨。 如果她爹不是遭人陷害,那她怎么会沦落至此,还要受到这么多的苦难和歧视。 第一百零八章 傀儡 老天何其的不公,为何不是别人,偏偏是他们家要遭受到这种非人的待遇? 她心中充满了苦涩,呆坐在那里,听着身后传来的欢声笑语,犹如被蚂蚁啃食般难受和痛苦。 “我回来了。” 陶桃推开门,揉了揉酸痛的后颈还有肩膀。 今日又出了一处老人送葬的事宜,是城东铺子开业的第一单。 但因为是个孤苦家庭,这单只赚了个成本钱而已。 家中老人去世后,这些人能来找人送葬已经算是有良心了,有的穷苦人家,连温饱都成问题,棺材买不起的,便草席一裹扔在某处山沟沟的地方。 义庄的死尸早已堆积如山,没有地方放了。 上午去山里的时候,他们还发现了埋在土里的尸体,连棺材都没有。 又因为埋得比较浅,被这两日的雨水冲刷了些,露出尸体的表面,他们在家属葬礼结束后,又返回去给埋葬了一下。 给烧了纸钱,简单的布置了些。 对于这些处在底层百姓,做他们的生意陶桃价格基本是往低了报。 没有办法,不往低了报,他们承担不起,还不如直接扔山上了事,毕竟在有些眼中,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更有些老人家知道自己命数将至,为了不拖累家里,自己一个人跑到荒郊野里去等死。 听过太多的例子,也让陶桃的心很不是滋味。 一来二去,大家伙儿们都知道了,陶家铺子价格低廉,服务良好,基本有都来她铺子,气得王大中更是破口大骂。 曾荣倒还好,陶桃和他促膝长谈了一番,他也愿意按照她给的价格来为百姓服务。 是以,有的生意,陶桃愿意让到他那里。 死婴的事情,府衙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梁永乐和其妻子都对店铺的东西一问三不知。 没有办法,只能是将此案放到一旁。 陶桃知晓他们定然是查不出什么,告知今日下午会将婴儿安葬,让婴儿能早日投胎转世。 高少光也同意了。 在他的眼中,死的也只有这个刚出生的孩子,并没有其他的人员伤亡,想着或许是哪里男盗女娼生出来的孩子,见不得人。 只能喝下堕胎药。 吃完饭后,陶桃准备带着一大一小的棺材出城。 小棺材里面装着孩子,大棺材要去往义庄,把他的娘亲装进来,让母子团聚。 细辛闹着要去,陶桃想着合该她也要见识一下,便也同意了。 她推开门,抬头看去,瞳孔微睁,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你怎么来了?” “今日未见小姐上枢密院,向来小姐诸事繁忙,特来于此。” 来人正是冷乔。 “抱歉,我忘记遣人去说了,今日是有些忙。” 冷乔伸出手,手心朝上,放着一串钥匙。 陶桃有些不解地看着钥匙,又从目光移到她的脸上,询问:“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御都街六巷三十二号一处大宅院的钥匙。” “段乾让你给我的?” 听到她直呼主子名讳时,冷乔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而后再次恢复正常。 “是。” “我暂时还不需要,不过,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下午未时四刻。 两辆马车,余山余河驾着托着棺材的马车,陶桃和细辛还有冷乔进了有顶的马车。 到了义庄门口,此时门是关着的。 “老板,到了。” 余山回头喊道。 陶桃掀开车帘跳了下来。 冷乔站在旁侧伸出的手一顿,若无其事的收了回来。 细辛在最后,她看到那冷漠的女子,心里有些胆怯,冷冰冰的样子,总感觉她不是什么好人。 陶桃站在门前推了推门,没推动,当下就有点疑惑。 余山见状,伸手拍了拍,好像门被锁住了,正准备用肩膀撞开时,木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谁呀?!” 声音嘶哑如八旬老者,他披着一件斗篷,露出的手形如枯槁,如鸡爪一般难看不已。 所有人看到他莫名觉得阴风阵阵,浑身起鸡皮疙瘩,很是不舒服。 当然,可能是接触死人惯了,陶桃对此无感。 她笑道:“老人家,我来取义庄的尸体。” 骤然,冷乔手握住腰间长鞭,脸色凝重,眼神露出戒备和警惕,上前拦在她的面前。 老者阴阴地笑出声:“小姑娘,这没有你要的尸体。” 斗篷下,他阴鸷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冷乔上,而后落在从她身后探出头的陶桃。 她皱了皱眉,有些困惑。 先前这义庄分明没人的,居然怎么又有人了呢? 难不成是那天刚好没人。 她还想问什么时,碰的一声,门被老者直接关了上去。 “那老头子好可怕啊。” 细辛和余河小声讨论着。 “小姐,此人不对劲,我们还是快些离去。” 冷乔的手始终放在长鞭上严阵以待,她感觉不到此人的脚步。 普通人的脚步不可能悄无声息,尤其是老者,脚步更是拖沓无力,怎么可能连她都没感知到。 而且她也感知不到此人体内任何的内力,只怕在她之上。 “怎么了?我们还不能离开,那具尸体必须今日拿到,不然无法下葬。” 陶桃不解地看向她,不愿意就此离开。 “老人家,劳烦你开开门,我愿意用钱买下来了。” 她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就在此时,一股强劲的疾风从内猛然袭来,冷乔大惊,急忙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后退去。 身后的细辛等人猝不及防瞬间被掀翻在地,口吐鲜血昏死过去。 陶桃转身震惊地看着这一切,一道黑影随之而来,冷乔抽出腰间的长鞭迎面直上。 “冷乔!” 她回首,却被眼前的一幕完全震撼到。 密密麻麻的死人站在院子里,破烂的衣衫露出腐烂的青白色肌肤,泛白的眼珠,布满尸斑的脸颊。 老者站在尸体后方,双手抬起,摆出一个诡异的姿势。 像是……像是掌控傀儡的傀儡师。 而刚刚那道黑影正是被他控制的尸体。 眼看着一具傀儡不敌,老者手指一动,立马上去三具傀儡和冷乔缠斗在一起。 在她愣神的时候,一具傀儡双手呈现爪状,朝着她迎面而来。 “小姐快走!” 第一百零九章 小老头 凭靠本能地求生反应,她快速转身逃跑。 然而这次却没这么幸运。 陶桃被五花大绑的捆住全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脸色忐忑地看着眼前这个古怪的老头。 冷乔和余山等人身受重伤,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所以现在唯二清醒的人就是她和这老头,也不对,她也不知道这老头脑子是不是清醒的。 看着有点疯疯癫癫的样子。 房梁下吊着一口大锅,下面堆着熊熊燃烧的柴火,里面煮着不知名的汤药,黑乎乎的,还散发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 老头的帽子已经取下,留着长胡子,凌乱的头发银色夹杂着黑色,披散在肩膀处,脸颊和眼窝都是凹陷,整个人看上来很瘦。 看上去就是一个阴暗诡异的小老头,有点像江湖上说的那种邪魔外道。 说难听点,有点像鬼。 他拿着根木棍在大锅里面搅啊搅,嘴里还一直碎碎念的。 “快好了…快好了…” “等下把这些尸体泡一泡,很快就能重新站起来了。” 倏然,一道清脆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你在干什么?” 毕士安抬头,眼神凌厉地盯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只见被捆住的小姑娘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杏眼又圆又大,明亮非常。 他凑过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陶桃被他这么一凑过来,鼻尖闻到了一股只有尸体上才有的味道,有点冲,但是还能接受。 “爷爷,我们无冤无仇,你要不放我们走?” 他冰冷的面容忽然浮现出笑容,嘴里发出桀桀桀的笑声。 “你叫我什么?!” 看他不对劲的样子,陶桃刚准备重复的话,骤然一顿,眼珠子转了几圈。 “你不怕我?!” 没两秒钟,他又开口问道。 “有点怕,不过还好,我真的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我有个朋友死了,我就是想来拿她的尸体,然后去下葬。” 毕士安不理她了,因为他的药快好了。 他手指微动,一具尸体欻的一下扔到大锅里,紧接着一具两具,直到大锅再塞不下,锁链摇摇欲坠。 陶桃抬头看着快断掉的锁链,紧张地说道:“爷爷,你、你这链子快断了,不能再加了。” 结果下一秒,锁链真的断了。 他转身伸手拉住绑住大锅的链子,一甩,那口大锅稳稳妥妥地放在地上。 “你这臭丫头少说话!不然本座先杀了你!” 毕士安暴跳如雷地对着她说,他明显认为是她的乌鸦嘴才导致的。 她撇了撇嘴,没好气地偏过头,却见从大锅掉出来的尸体腐烂的肉似乎有点不一样了。 最近雨水较多,山里接收的雨水更多。 尸体受环境影响,会腐败得更快些,尸僵也会比平日缓解的时间较短。 难怪她看刚刚他控制尸体的时候,有些明显软趴趴的,行动间还有烂肉掉下来。 有点恶心。 “你这汤药是为了让尸体变得僵硬吗?或者说是缓解尸体的腐烂程度?” 这话引起了他的主意,他转头狐疑地目光在她身上打量。 “你怎么知道?!” “你这药不行,肯定没有我的药好使。” 她傲娇地摇摇头,看向汤药的眼神带了点轻视。 听言,毕士安嗖得一下,来到她面前,眼神发光,兴奋地问:“什么药?你有什么药?快点交出来。” 他连傀儡术到达了瓶颈,需要用到大量的尸体,原本用活人比较多,但是活人太聒噪了,再加上用活人的次数太多,特别扎眼。 被江湖正道追杀了几波,他实在是被那些虫子弄得很不耐烦,杀又杀不尽。 而且他又不想一直待在天机宫里,闷得慌,寻着各个地方的义庄乱葬岗之类的地方,晃晃悠悠地就来到了这里。 等他傀儡术大功告成,一次控制百万大军,肯定是没有问题的。 到那时,他就是全天下武功最强第一人。 “你得给我松绑啊!不然我怎么给你?” 陶桃侧眸看了下身后被绑住的双手,抬了抬被捆住的双脚。 毕士安听言,毫无犹豫地解开她的束缚,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会逃跑。 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腕,起身活动了一下。 “快给本座!小丫头快点。” 他迫不及待地把手伸砸在她面前,脸色很是着急。 “你别急嘛爷爷,我肯定会给你的。” “我先找找我那个朋友。” 说完她走到院子里,看着地面全是尸体,蹲下来拨弄了下,看看那张脸是不是。 她看过画像,那女子长得好看,应当是很好找的。 他站在门口,目露凶光,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这死丫头居然敢耍本座?!” 双手呈现爪状,直接扑杀过去。 突然,她清凌凌的嗓音传来,甜甜地含着:“哎呦,爷爷,你年纪都这么大了,就别老是生气,小心气坏身子。” 熟稔的语气,关心的话语,自来熟的样子让他有些恍然。 仿佛这丫头认识他一般,但是那些认识他的人无不对他抱有恐惧之心,或是厌恶他非常,怎么可能这么毫无芥蒂地和他说话。 毕士安停了下来,收回手,好奇地蹲在她身边:“你在找什么?” “在找一个女子,长得很好看。” 他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这些人都一个模样,丑得要死,哪里有什么好看的。” “死了肯定是不如生前好看。” “但是我嘛,有能力把这些人恢复成生前一样好看。” 她转头,笑眯眯地看向他,眉梢间有种得意之气,十分之灵动俏皮。 让人不免生出些欢喜之意。 “你是大夫?看着不像啊。” 他摸了摸下巴,审视着她,如果说不是大夫,那她为何对这些尸体反应平淡,好似见惯不怪的样子。 难不成是江湖上哪个门派出来的小妖女不成。 “我不是大夫,我是葬仪师,专门给逝者入殓的。” “噢!就是做白事的,是?” 这黄毛丫头一个,长得也不赖啊,怎么好端端的做这个? 她竖起大拇指:“你说对了。” 毕士安越想越想不通,挠了挠头,心想着,难不成她也在练什么绝世武功? 第一百一十章 闲得慌 不行,这小丫头看着就聪明机灵,万一真被她练成了,那他岂不是又离天下第一人远一步吗。 想到这里,他的眼神露出一丝杀意。 “哎呀,还不是我家穷,穷的要命,我又没什么手艺,只能干这个。” 她边找边抱怨着,看上去很不满。 “不然我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可能喜欢每天和死人打交道。”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的,客户不会说话,也没指点江山的要求,谁做谁知道。 “找到了。” 陶桃在角落里找到了那具尸体,很瘦,而且满身伤痕,衣衫上都是血。 她无奈地深呼吸,心里一时不是滋味。 在这个朝代里,每个人都不容易,生存都难,何谈生活。 “呐,给你。” 她从挎包拿出一瓶巴掌大的瓶子递给他。 “这么少?本座这么多尸体怎么弄?” 毕士安瞪大了眼睛,面容稍显狰狞,让那双凹陷的眼窝更显得恐怖万分。 陶桃瞧他有点情绪失控的样子,连忙说道:“我今日没带这么多,改日我再带过来,好不?” “那你什么时候过来?你要是不过来,本座岂不是要一直等你?” 他冲上去,一把揪住她的领子,恶狠狠地说着。 “爷爷,你别急。” “…咳咳…我明日再来,明日就来。” 她抓住自己的衣领,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些。 “真的?” 他眯起眼睛,紧紧盯着她看。 “自然是真的,我要是说谎,天打雷劈!” 她举起手发誓,模样十分郑重。 “你这小丫头片子要是敢骗本座,本座就把你活生生的剥皮抽筋,再做成我手里的傀儡,死都成奢望。” 他眼里闪烁着阴毒的光,嘴里说着残忍的酷刑。 陶桃忽而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好,没问题,爷爷,你就放心。” 心里顿时叫苦连连,本来她还想着忽悠他来着。 “那这具尸体,还有我那些朋友,我就带走了?” 说着她背起地上的女尸,结果下一秒就他说:“不行。” “啊?为什么啊?” “这具尸体你可以拿走,他们不能走。” 他指了指地上昏迷的几人。 这多新鲜的练功用具啊,虽然他们醒过来肯定会吵,但是到时候杀了就行。 现在杀了也行,反正已经有这个药了。 想着,毕士安缓缓走过去,打算将这四个人了结。 陶桃看出他的意图,急忙说道:“等等,你不能杀他们。” “本座为什么不能杀他们?!” “因为他们是我的朋友,而我对你有用,所以你不能杀他们,反正你也不缺这几个尸体。” “而且你天天练功不觉着无聊吗?你应该多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多吸收一些阳光,不然你看看你变得这般黢黑,是?” 她胡言乱语到连她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毕士安也被她绕蒙了,挠了挠头:“什么意思啊?什么乱七八糟的!” “哎呀,你别想了,爷爷快点来帮忙,这尸体好重。” 陶桃皱着眉,面露难色,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想他求救。 这眼睛让他想起来那个捡到的小娃娃,小娃娃长得肉嘟嘟的,特别可爱,只可惜身体太弱,被他养死了。 他不耐烦地走过一把抓起她背后的尸体,烦躁地说道:“你要弄到哪里去?” “外面马车的棺材里。” 她赶紧在面前带路。 他单手掀起棺材,把尸体直接扔到里面上,而后又走进去把地面上的人,一个个给扔到马车上。 最后轮到冷乔时,趴在地上的手,突然动了动。 幸好陶桃眼尖看到了,连忙跑过去蹲下,在她的耳旁说道:“假装昏迷,别出声。” 毕士安黑着脸,走到冷乔身边,刚要伸手拽起来,被眼前的小丫头制止。 “等一下,这个我来。” 她自告奋勇地举手,将冷乔双手放在肩膀处,深呼吸,用力把比自己还高的人背起来。 人看着很瘦,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没力气,背上的重量快把她压垮了。 他嫌弃地看她这么狼狈的样子,眼底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这小娃娃可真有意思!” 陶桃转过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马车上,累得她脸颊通红,一直喘着气。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听到他好像叫了自己一声,疑惑地回头看去。 “啊?什么?” “弱得像只蚂蚁一样,被人一脚就得踩死,算了,看你有眼缘,本座就教你两招了。” 他大发慈悲的说着,表情全是那种快来感谢我的样子,眉梢间带着老顽童般的得意和顽皮。 “可是我已经有师父了。” 她无奈地挠了挠头。 欻得一下,一阵风吹来,老头立马出现在她的眼前,瞪着那双凶恶的眼睛。 “是谁?!本座去杀了他!这样你就可以拜本座为师父了。” 说着他开始哈哈大笑起来,认为自己这个主意特别的好。 “不行!他死了我也得死。” 陶桃一听到他要杀段乾,直接脱口而出。 “什么?难不成他给你下了什么蛊?你快告诉本座他是谁!” 他一脸震惊,眼底满是杀气,待她说出口,他便立刻赶过去杀了这个人。 “不是,哎呀爷爷,总之就是不能杀了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感觉说了他也听不懂。 毕士安这回脑筋动起来了,狐疑地盯着她看,看她的神色又不像是对他有仇的样子,难不成…… 他惊讶地说出口:“难道那小子是你情郎不成?!” 陶桃听言,顿时瞪大了眼睛,慌忙摆摆手:“不是不是!绝对不是!” 他看着她脸都红了,哪里猜不到。 “行行行,既然是你的情郎,那我就不杀他了。” “那这样说,他也算不得是你师父,所以你还是可以拜我为师的。” 他觉着自己是猜对了,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尴尬地干笑了几声,这老头是闲得慌。 “怎么了?你还不愿意?!好好,你都叫我声爷爷了,那我就勉强教你两招。” 她还没说话,他自己就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他的确是闲得无聊了,难得碰到这么合眼缘的小娃娃。 第一百十一章 四方锦盒 “多谢爷爷!” 陶桃眉眼弯弯,嘴巴甜甜地喊着。 这声叫得他心里熨热了些,想着这小女娃就是比天机宫那些反骨招人喜欢。 毕士安伸手拍了拍她的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 “好好好,小娃娃乖!” 她愣了下,说道:“我叫陶桃。” 小娃娃什么的,她也没这么小,听着挺奇怪的。 冷乔睁开眼睛,身形刚想动,就被陶桃拽住。 她皱着眉头,转过来,神色有些疑惑。 直到门被关上,陶桃才松开手,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 她冷淡地说道:“走。” 一人驾着一辆马车,他们离开了义庄,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了下来。 山路摇摇晃晃的,把昏迷的三人也摇晃醒了。 细辛惊恐地叫了一声,急忙起身,慌乱地看了看周围:“老板?老板!” 余山是第二个醒来了,他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缓缓起身看了看四处,发现这是马车里面。 下一刻,马车帘子被人掀起,陶桃白皙地脸庞扬起一抹笑。 “你们醒了?噢,余河还没醒。” 细辛赶忙上前查看她的情况,眼圈微红:“老板,你没事?那个老头……” “我没事,我已经和那个小老头达成了友好共识,不然他怎么会放我们离开呢。” “你们伤到了内脏,这是冷乔给的药,吃了就没事了。” 冷乔驾着那辆托着棺材的马车,走在旁侧,听言瞥了一眼过来。 “小姐,对不起,是我武艺不精。” 她面无表情,虽说着歉意,但是却看不出是真心的道歉。 “没事没事,这不怪你。” 陶桃诧异了些,赶忙让她别放在心里,毕竟人家又不是她的护卫,只是来教习她鞭法的。 但她不知,这冷乔表面是教习她鞭法,实际上也肩负着保护她的重任。 是因为段乾不想她知晓这件事情,才没有让冷乔贴身保护。 冷乔第一眼见到她时,完全是不以为意的态度,更没有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遇到危险的时候,处于轻视的对待,放松了警惕。 才怎么轻而易举地被人击败。 这要是被段乾知道,她绝对逃不过处罚。 可莫名的,冷乔隐隐有种直觉,陶桃不会告知主子。 她侧头看了陶桃一眼,抿紧唇瓣,什么也没说。 几人将一大一小的棺材放入挖好的坑里,而后将其埋上,陶桃坐在石头上,怀里抱着石碑用小刀一点点刻着。 余山余河带着细辛开始布置其他的东西。 夜幕沉沉,一行人踩入了城内。 枢密院书房,烛光随风影影绰绰,倒映在窗棂上,倏然一道疾风掠过,地上一道黑影。 “主子,小姐身旁出现的那个女子是随州盐运使之女,丁云湘。” “她这两日拿着定亲信物去过蔡家。” 随州盐运使丁义旭?被齐蘅放弃的那个人。 听言,男人神色若有所思,用指尖点了点下巴。 “继续让人监视着,如有异样,可就地处置。” “是。” 沉寂了两秒钟后,地上的人影又道:“圣上为了此次秋狝,特意让国师炼制了大批养神壮骨丹药。” “养神壮骨丹有奇效,食之精神气爽,热血沸腾,用多精神亢奋,全身筋骨犹如再造新生,难怪圣上日日服用。” 他手肘撑着椅边,支起头,眼睛半合,语气懒散又透露出一股轻蔑。 “瀛洲郡王和其子暂无异常,只是有些心急想要见到圣上。” “而且他们还向太子递了帖子,只是太子并未见他们。” 说到帖子,段乾伸手拿过放置在角落的折子,正是瀛洲郡王一早命人送过来的。 这瀛洲郡王可真贪,两边都想讨得好,可事情哪有他想得这般如愿。 “瀛洲郡王府中是否没有嫡女?” 黑影抬头看向坐在上位的男人,一时间想不通这是什么问题,却也如实回答。 “没有,慕容怀世有两子三女,其中只有世子慕容炎是嫡出,其余皆是庶出。”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思索着。 “太子已然被大理寺的案子弄得焦头烂额,岂会有心情见他们。” 皇后忙着和后宫女人争宠,圣上忙着长生不老的事,把那些朝廷大部分的折子都扔到这里来了。 邱闫令牵扯的案件,仿佛随着他的死亡,再无人关注。 秘密探查的那批不翼而飞的兵器还有火药。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 “主子。” 冷乔站在门口。 “进。” 听到声音,她推门而入,在她进来的时候,地上那道黑影瞬间消失不见。 “主子,小姐没有把钥匙拿走。” 冷乔双手捧着钥匙,上前将其放在桌上。 “本君既让你交于她,便是你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叫她收下,你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吗?” 他说话的嗓音淡淡的,却让冷乔瞬间如临大敌,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属下无能,属下知晓,定然让小姐收下。” 她急忙上前想要将钥匙拿回,却被他拿了过去。 “不必了,自行去领罚。” 她愣了下,双手攥紧,心脏不受控制的猛烈跳动,干涩地开口:“是主子。” “她对你的出现是什么态度?” 冷乔还未回答,就听到他又说:“也罢,你不必说。” 他会亲自去问她。 晚膳过后,陶母双手捧着长寿面出现在她的房间里。 她笑脸盈盈,满眼慈爱:“桃儿,生辰快乐。” 陶桃怔了怔,眼神有些许地惊诧,连忙起身接过来:“多谢娘亲。” 结果被她躲了过去,亲自放到桌面上,而后转身拉住陶桃的双手坐下。 “时间这么快,今年你都十六了。” “去年你及笄的时候,家里过得很苦,也没钱,这东西原本是及笄的时候就该给你的,但是看你没长大的样子。” “娘就替你收起来了。” 说着话,她从衣袖拿出一个四方锦盒。 陶母的表情有些凝重,眼神露出怀念之情,手指轻轻抚摸着盒子,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陶桃狐疑地盯着她手里的东西,还以为是什么耳环饰品之类的东西。 可打开一看,她瞬间露出震惊之色。 第一百一十二章 哭什么 金铜色的小印章,上面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玄武。 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熠熠生辉的光芒,不仅不是凡品,而且价值连城。 这种类似的印章她在后世看到过,是只有皇族才会有的东西,所以,她娘亲怎么会有? “娘,这是什么意思?” 她抬头疑惑地看向此时显得有些陌生的脸庞。 陶母伸出指尖摩挲着顶部的龟背,淡笑了一下:“你先收着,日后再同你说。” 她将锦盒塞到她手里,而后把长寿面推到她面前。 “快,趁热吃。” 陶桃见她不说,低头看向那清汤挂面,飘香四溢,上面还卧着一个半生不熟的荷包蛋。 青翠的葱花配上雪白的面条,特别有食欲。 她眉眼半敛,卷翘的睫羽在脸上打下淡淡地阴影,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她讨厌半生不熟的荷包蛋,吃起来会让她感觉到一股蛋腥味。 “怎么了?桃儿?” 陶母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眉间微皱,脸色有些忐忑。 “是你不爱吃了吗?” “没有没有,娘,我现在就吃。” 陶桃仰脸笑起,摇摇头,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着。 看着她大口的吃着,陶母满脸地欣慰。 待她把空碗拿出去后,陶桃站起身,捂着肚子,忍不住反胃,喉咙里涌上一股呕吐感,连忙出去吐了个干净。 她怕陶母发现,还特意跑到外面吐。 反复几次之后,胃里已经没有任何的东西。 她擦了擦嘴,缓缓起身,蹲得久了,双腿还有点麻麻的,要缓一下才行。 月光下,她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禁抬头望着那皎皎明月。 陶母所记住的喜恶都不是自己的,如果有一天她发现了怎么办?发现她其实不是她从小到大的女儿。 她已经避免在平日露出自己的喜欢,可总有不经意地时候。 到那时她该怎么解释,而且刚刚那枚印章究竟从何而来…难道娘亲的身份不一般吗? 一时间有很多的问题困在她的心里,等着她应对,此时此刻她竟感到有些无助和无力。 陶桃背靠着墙壁的身体向下滑去,将头埋在膝盖上,慢慢蜷缩成一团。 “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在这里避开那些人,也不愿要我给的宅院?” 头顶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她猛然抬起头。 那双琥珀色的杏眼在银辉下泛着盈盈水光,眼睑微红,露出些许地惊诧之色。 她仿佛意识到什么,连忙偏过头,却被眼前的男人伸出指尖捏住尖俏的下巴。 他俯身将脸凑到她面前,炙热的气息骤然逼近,低哑的嗓音淡淡地问:“哭了?这般可怜?” 她垂下眸,忍下心底的不自在,嘴硬地说着:“我没有,你看错了。” 段乾单膝半蹲下,指腹抹起她眼角的泪,灼热的触感,让他好奇地放在眼皮底下看了看。 他忍不住想,她流出的泪是什么味道的? 就在他有意为之时,陶桃忽然站起身。 他看着指尖的水渍,还是放了下去,垂在身侧指腹反复揉捏,感受着那抹已经冷却的凉意。 “发生什么事了?一个人躲在这,不喜欢那些人?” 她对于他的问题避而不谈:“你怎么来了?” “本君在问你话,你没听到?” 这个称呼一出,她就知道他又摆着高高在上权臣的样子。 不知为何,她有些厌烦了,不想再假装自己好心情,反正这一刻她没心思去应付他。 “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话音刚落,她径直转身就要进去,结果被他攥住手腕甩向墙壁。 “陶桃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他语气冰凉,没有像她怒气冲冲的样子,却给人一种噤若寒蝉的意味,心尖发颤,让人不敢轻易开口。 “谁在外面?” 陶桃身体一震,抬头慌乱地看向他,摇摇头。 里面的脚步声越来越逼近,她想要逃,却被他抓住手腕挣脱不了。 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神似笑非笑,望着她狼狈慌张地模样,他便觉得十分有趣。 最后,没办法,她伸手搂住他的腰,仰头目光露出哀求。 “师父,快走,求求你了……” 细辛走过来,推开门向门外探出头去。 在木门打开的一瞬间,男人搂住少女纤细的腰,一个旋转起身,落在上方屋檐。 “奇怪?没人啊,可我刚刚怎么听见有人在说话……” 望着左右两边空空荡荡的样子,她疑惑地挠了挠头,而后关上门,进了屋子。 屋顶上冷风习习,陶桃忍不住往下看,顿时露出惊恐之色,背后冷汗直冒,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身。 她一直以为她没恐高症,但是现在她还是害怕掉下去。 “不若我去杀了他们,你便能开口了?” 她刚缓过神来,耳旁就听见这么一句话,瞬间让她抬头恼怒地看向他。 却见他冷着脸,十分正色地看着她,没有半点儿玩笑的意思。 “我没事,真的,我、我刚刚是因为手疼得不行,所以才哭的。”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索性拿她手腕上的伤说事。 听言,他的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她举起的手腕上,不免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雨夜。 心里仿佛有一块地方塌陷,让他的目光软和了许多。 也明白她并没有和自己说实话,无声地冷嘲了下。 “你是被人占了屋吗?连哭都不敢在房里哭。” “还有,给你的钥匙为什么不拿?” 她怕被下面的人听见,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先下去好不?” 段乾看着她那副紧张害怕的样子,眼底浮现出戏谑的笑,倏忽松开手,果然她立马又抱住他的腰,紧紧靠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陶桃瞳孔紧缩,咬住唇,死死克制住喉咙里想要尖叫的冲动。 她心口砰砰直跳,猛烈到仿佛要跳出嗓子眼,浑身发麻发冷,大脑一片空白。 要不是他托住她的腰,让她依靠在怀里,只怕她指定站不住掉下去。 但是他也太过分了,特别坏。 她抬头气恼地看着他,他唇边噙着笑,一副就是故意捉弄她的样子,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恶劣。 她冷笑一声,揪住他腰间的软肉两指一拧,用她十成十的力气。 第一百一十三章 羞耻 哪知他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神色无异,让她都有些怀疑自己捏的是不是他的肉。 “你…” 她一时无语凝噎。 “玩够了?还是你不想下去?” 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含着笑意。 “我要下去。” 望着她又急又气的模样,他气定神闲地吐出两个字:“求我。” 陶桃立马没出息地说道:“求你,求求你……” 这般快速,惹得他不满地轻啧了一声,淡薄的目光向下睨着她,放肆地一点点从眼眸在落到润红的唇瓣。 她都这么求他了,他还不肯下去,心里顿时恼急了。 忽然一阵寒风吹来,冷得她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段乾眼睫微颤,搂紧她的腰,脚尖一点,靠在怀里的她耳畔风声猎猎作响,再次睁眼时,已然落在原来的巷子里。 她伸手一把将他推开,有点用完就丢到的架势。 他被推得踉跄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看,唇角上扬。 她双手抱胸,被他盯着一点儿愧疚感都没有,反而觉着他是活该的。 “拿着。” 丁零当啷地声音在空中响起,有东西做抛物线式朝着她丢了过来。 她条件反射地伸手接过,到手里才发现是一串钥匙。 是白日里冷乔给她的那串。 “你若不要,那便扔了。” 听他这么一说,她怎么可能不要,她又不是傻子。 以他的身份地位,她就怕他出手太大方了,她本来就没赚多少钱,万一搬的新家富贵非常,难免遭人非议。 “我知你在担忧什么,只是寻常富庶人家的府邸,也算符合你商贾的身份。” 她讶异地抬头看他,真心实意地说道:“谢谢。” “你说说你,怎么总是喜欢找些麻烦上身?” 他伸手掐住她两颊软肉,将她的嘴捏成一个金鱼嘴。 “我、我…哪有…放…” 被他捏住,都不好说话。 见他不放手,陶桃瞪着他张大嘴巴,露出森白的利齿在他纵容的目光下,直接狠狠地咬了下去。 直到她嘴里尝到血腥味,他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着实让人很恼火。 在他淡然自若的神色,不温不火地态度下,仿佛她的一切都是在耍孩子脾气一般。 而他就是个包容孩子犯错的长辈。 这是什么奇怪的比喻? 她极力甩掉脑海中让人瘆得慌的猜想。 这死变态!是受虐狂。 她拧他腰上的肉肯定乌青了,虎口也被她咬的出血,他还能若无其事的样子,没法子,这是真心里病态。 陶桃舔了舔唇边的津液,一股子浓重的铁锈味,嫌弃地皱了下眉。 背光而下的男人藏匿在阴影处的面容半明半昧,望向她的目光炙热且危险,似要将她拆吃入腹。 而她低着头丝毫未曾察觉。 “对了,那个冷乔…真的只是教我习武的吗?” 她总感觉她对自己似乎太过恭敬了,但又在某一刻让她感觉到轻慢。 “你不喜欢她?若你不喜欢,她便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连忙摆摆手,万一他以为是冷乔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要是给冷乔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这是给你的拜师礼,虽然你还没有给本君跪地磕头,正式拜师。” “你真要我给你磕头?” 陶桃狐疑地望向他,想着他说了好些遍了,难道不是说笑? “也行,师父也算半个爹,日后您这家产还有我的一半,您想要女儿给您尽孝,也是应该的。” 她边说边笑着,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半个爹?女儿? 她是在说他老吗? 段乾不满地眯起眸子,轻嗤说道:“臭丫头,敢拐弯抹角的说我老?胆子不小。” 他伸手掐住她的后颈,将她提了起来。 看着她得意洋洋跟偷了腥的猫一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干什么!放开我……” “你叫,尽管叫,让所有人都来看看爹是如何教训不听话的女儿。” 话音未落,他抬起左手啪得一声,直接打在她的屁股上。 顿时她就愣住了,神情充满难以置信,双手紧紧捂住疼痛的屁股,久久不能回神。 啪!又是一记巴掌打在她还在疼的屁股上。 他用的力道可不小,两掌下来,她的屁股立马火辣辣的疼。 陶桃双眼像是冒出两簇小火苗,恶狠狠地瞪着他,脸颊粉红得跟水蜜桃似的,羞愤难当,恨不得吃了他。 “你!你放开我!” 她拼命地挣扎,却只敢低声大喊,生怕又把人惹来。 “你居然打我屁股,你这个王八蛋、死变态!我不会放过你的……” 他冷眼看着她闹腾,听到她的谩骂,挑了挑眉。 没想到在这丫头心里,居然是这般看他的,还是打少了。 段乾拿出手帕塞住她的嘴,扯下她头上的发带,捆住她的双手,而后像抱小孩一样将她抗到肩膀上。 动作极快,力道毫不留情。 陶桃被这举动瞬间弄懵了,直到柔软的腹部挤压在他坚硬的肩处,硌得慌又难受得要命。 底下脚步快速行走,两边街景不断掠过。 她心里登时有些慌张起来,心想着死变态难不成要将她带到偏僻的地方杀人灭口? 很快,前面出现一个匍匐在夜色中的黑色建筑物。 高高悬挂的阴沉木牌匾上赫然提着三个大字“枢密府”。 他并未走正门,听着她呜呜咽咽的喊声,轻功一展,略过屋檐,往院落赶去。 忽然藏匿在暗处的黑影立马感知到,在看到是自家主子后又悄然回到阴影处。 咣当一声,他踹开卧室的门走进去,脚一勾,门再次被人关上。 段乾走到床榻前,将肩上的人儿直接丢到绵软的丝衾当中,扯开塞在她嘴里的手帕,浅色的手帕被她的口中涎水浸湿,晕染成深色。 他垂眸指尖沾了沾那块,将其收到衣袖里。 再解开她被反剪在身后,捆住的双手。 刚一解开束缚,陶桃就像饿狼扑食般扑杀过去,张开嘴巴死死地咬住他脖颈上的动脉,双手狠狠地掐扣住他受伤的肩胛骨。 “闹,可劲儿闹……” 他的话语里带着满满的纵容。 第一百一十四章 慌乱 发泄你心里所有的不满、委屈。 既然你不愿意说,那便以此发泄出来,是否会好受些。 咬到最后,她始终没有用尽狠劲咬下去,这可是大动脉,破了那血还不得狂飙。 指尖传来湿濡的感觉,她便知道,伤口又被她扣破了。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从上顺着往下,似在安抚她狂躁的心。 两人交颈相拥,她埋在他怀里,脸庞在他的颈侧,牙齿刁住他白皙的软肉,反复研磨却没有下死手。 只是作威胁的姿态,让他产生害怕。 可段乾是什么人,他的心里岂会有害怕之意。 耳畔一直砰砰作响,两人紧紧贴住,一时间竟让她有些分不出是她的心跳声还是段乾的心跳声。 终于她理智回来,缓缓松开嘴,低头看着那湿润的牙印,有些尴尬和羞耻。 他一手撑着床榻,一手搂在她纤细的腰,时不时抚了抚她的背部。 不知何时,她的姿势变成跨坐在他的腰腹上,而她本人还未察觉到这不对的姿势。 他垂眸凝视着她,喉咙干涩到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粉白如桃的脸颊,柔细滑腻的颈子,散乱地衣襟露出雪白纤弱的锁骨,每一寸肌肤都在散发着对他的诱惑。 一股从未有点渴望由心底滋生,体内的血液开始炙热沸腾,一路往腹部燃烧而去。 他轻喘着气,喉咙间发出一声闷哼。 陶桃双手撑着他的肩膀,缓缓直起身,低头望着指尖的血红。 “这样扯平了,谁让你打我屁股的…” 她嘟囔地抱怨着。 “——桃儿…” “诶?” 她抬起头诧异地看向他,心想着他方才叫她什么?是不是她听错了。 却再次见到他脸红的样子,眸光湿漉漉地,眼角泛着红晕,喘着气,凌乱的衣襟下,白皙地胸膛上下起伏。 搂住她腰间的大手越收越紧,禁锢得她有些发疼。 而她的身下似乎感觉有些异样的东西,隐隐察觉出什么,莹白地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他的衣摆。 她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点弧度。 陶桃歪着头,水润的杏眸无辜地凝望着他:“师父,你又生病了吗?” 师父?! 她跨坐在他身上,居然喊他师父? 段乾被刺激得大口喘气,带着不可置信地眼神看向她,又隐约有种隐秘地快感在内心深处发酵。 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这般小娘子,笑时如温顺乖巧小白兔,怒时泼辣炸毛如小狸猫,挠得人身上全是血丝。 那不自觉露出的无辜诱惑又如雪地里冒出的小狐狸,无端引诱人沉沦。 她伸出如葱段的指尖一点点抚慰着他起伏的胸膛,双腿夹紧,缓缓低头,望向他。 那脸皮白皙无害,言语无辜且疑惑问道:“你还好吗?师父?” 他喉间紧了紧,有些呼吸不过来,微凉的指尖轻触在滚烫的胸口,带来酥麻痒意。 隔着薄薄地衣物,能清楚地感知到,底下软热柔绵。 见他这般纯情把持不住的狼狈模样,她无声地冷笑了一下。 结果下一瞬,她便笑不出来了。 眼前一黑,翻天覆地,两人的体位发生了变化。 男人俯在她身上,将她整个人笼罩,衣襟更加的散乱,昏暗朦胧中依稀能看到那有着漂亮线条的窄腰。 他的神态恢复正常,面无表情地样子,那极度浓稠的黑眸,从她的眉眼间寸寸掠过,炙烫且带有十足的侵略性。 看似平静的水面上,暗藏着深处破涛汹涌的幽冷漩涡。 她的心猛然跳动一下,不免生出一丝惊慌之情。 刚要伸手推开他,他眸光微动察觉出她的意图,大手一把将她擒住按在身体两侧。 “段乾!你放开我!” 她恼怒地大声喊道。 “怎么不叫我师父?嗯?” 他靠得很近,四目相对,鼻尖对着鼻尖,灼烫的气息落在她的唇瓣上。 此时昏沉静谧地房间中,空气中的温度节节攀升,一股暧昧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 他身上清冷的迦南木质香气缠绕住她全身,直叫她头昏脑胀,磁性低哑地声音落在她耳边,那张沾染魅惑的脸,仿佛能蛊惑人心。 两人贴得如此之近,挣扎间,一些微妙的变化她亦能清晰地感知到。 方才她那般肆无忌惮就是算准了他不会对自己如何,他这么高傲冷情,决计使不出强迫她的手段。 可眼下她却有些算不准了,更看不透他此时的想法。 “小桃儿,你有想将我玩弄于心的胆子,却没有承担后果的勇气?” 他叫得如此亲昵,反问的话语尽是嘲弄和讽刺。 “你知我对你有何种心思,还敢如此撩拨于我,是笃定了我会当柳下惠吗?” 他直白地说着,毫无顾忌地捅破这层单薄的窗户纸。 今夜是她失算了,倒不如还假装不明白的样子,不然日后还怎么相处? 再则他这种人有何真心,身居高位,士族出身,圣上身边的红人,无数人想要巴结他,什么没见过。 多的是端庄俏丽万般姿态的小娘子,往他身上贴。 虽然她是觉着自己独一无二,但也有自知之明,在这里,光是身份就门不当户不对。 那她何必去幻想一些得不到的东西,不困于人,更加不困于心。 她可以是为了某些利益,去放弃自己的某些东西,但前提要值得。 这么想着,她垂下眼睑,酝酿了一会儿。 再次抬头泪眼婆娑,眼圈泛红,抽咽地说道:“段乾,你能不能别这样,我害怕,而且我的手腕好疼啊…” “我、我是因为今日是我的生辰,所以才难过的。” 听到她说手腕疼的时候,他便立马松开了些。 而后又听见她说今日是她的生辰,他倏然怔然了片刻。 “既是你的生辰,又有何伤心?” “都没人和我说一句生辰快乐,我也没收到过一个生辰礼,在家中我就是顶梁柱,娘亲和弟弟还有铺子,我都要支撑起来。” “但是我有时候也好累,也想好好的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娘子。” “可是没有办法,我必须要撑起这一切,平日被人忽略也就罢了,但今日我生辰,一时间想太多,所以才会难过。”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四郎 段乾松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望着她欲言又止。 “假如…” “可我还是很喜欢这样的生活,自由自在,毫无拘束,我本出身市井,就是个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束缚的人。” 陶桃伸手抹起眼角的泪,仰着脸笑看他。 他顿时言辞一滞,嗓音淡淡:“你若有了权势,也能自由。” 陶桃抬眼看他,挑唇笑起:“那你自由吗?师父。” 他垂首凝望她:“快了。” 一个人的自由建立权利之下,而权利的自由在成为天朝第一人之下,掌控了所有人的生杀大权,那便离自由不远了。 “你可愿与我一同变得更加自由?” 他从她身上下去,站在床边,伸手向她。 她垂眸看向眼前的大手,思索了一会儿,将手放在他的手心。 他弯了弯唇,眼眸荡漾着温柔之色。 “师父,我们的时机还不对。” 陶桃下床,牵着他手走到门口,推开门,双手将他推了出去。 “四郎,早些安寝。” 在她笑意盈盈里,酸枝梨木门再次被关上。 四郎? 她是在唤我吗… 他忍不住陷入刚刚那声亲密的呼唤中,耳尖倏忽攀上红晕。 下一瞬,他反应过来,这好像是他的寝室。 段乾好笑地扶额,而后转身走进隔壁的偏房里。 陶桃转身环顾周遭,用桢楠丝木做成的圆桌和凳子,雕刻着精美鱼鸟纹路,像这种木材价值千金,素有木中美玉之称。 居然用来做桌子和凳子,真是暴殄天物。 房中屏风托座是用紫金檀木做成,用苏绣的技艺绣着一只威风凛凛的梼杌,那眼神栩栩如生,眼中偏执和阴暗仿佛有实质性般让人产生恐惧。 谁会在寝室放着一只凶兽,也不嫌膈应。 她眉间皱起,有些不理解。 她将目光移开,转向其他地方,精美的花瓶和装饰物,都不是凡品。 她脚下一转,走向床榻的方向,中间珠帘是由一颗颗东珠镶串而成,被她行走的风带动,摇摇晃晃的发出些声响。 小珍珠莹白圆润,好看极了,这些都是由北边江处的淡水珍珠,稀罕珍贵非常。 帝京王公贵戚的小姐们头上的珠钗上的珍珠,便是用此东珠做成。 这房间处处透着一股奢靡之风。 陶桃缓步上前,坐在床边,伸手摸了摸这被褥。 刚刚她还没发现这被褥是深色的,入手柔软细腻,连被褥都是用蚕丝做成的,真是够奢侈。 她越看越觉着,这房间该不是他的寝室? 这想法一出,她像是被烫到似的,连忙起身,跑到屏风处的卧榻坐下。 折腾这么久,也困了,卧榻足够大,躺下两个人绰绰有余,她直接躺了下去,闭上眼睛睡觉。 隔壁的房间却没有她能如此踏实地安寝。 帷幔无风自动,露出躺在床上的男人,清冷寡情的眉眼间隆起,随着唇角溢出丝丝呻吟,脸颊泛起昳丽的红晕。 跨坐在他腰腹上的少女双颊潮红,一双秋眸含情脉脉地盯着他,上身着一件绛红色肚兜,映衬得那雪白娇软的身子越发粉嫩诱人。 如同一颗肉质饱满,柔嫩细腻,咬一口就能爆汁的水蜜桃。 他怔怔地看着,眸色晦暗不明,干燥的喉咙滚了滚。 直到腹部传来温热的触感,才勉强移开视线,往下看去,一看瞬间气息凝滞,她那下身只穿了件轻薄的亵裤。 她吟哦着,嗓音绵绵软软,亲密地喊着:“四郎…” 葱段般的指尖伸过去,微凉的手心覆上他炙热的脸庞,他眼神迷离地看着她,用脸颊轻轻蹭着她柔软的手。 眼看着她缓缓俯下身,那两片红润的、香软的犹如花瓣的朱唇停留在他唇瓣的上方,若即若离。 他不禁屏住呼吸,生怕惊吓到身上的人儿。 “四郎…闭上双眼…” 娇嗔的嗓音落在他耳旁,直入他的内心深处。 他却舍不得将目光移开,直勾勾地盯着她看,见他不听她的话,她眉间紧蹙,直起身,纤细且盈盈一握的腰肢前后摇摆。 见她不肯给他,他连忙闭上双眼,静静等候香唇的落下。 身上的少女轻笑一声,反其道而行之,柔软地小手往下探去,段乾猛然溢出一丝呻吟。 “桃儿!” 他骤然惊醒,猛地坐起身。 而身上的少女已然不见踪影,他倏忽惊觉到什么,掀开被褥,皱了皱眉。 天光大亮,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小姐,可是醒了?” 外面响起一阵恭敬地询问,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回应,下人们不清楚里面人的脾气,只好等候在门口。 隔壁偏房的人早已穿戴整齐,走出来就见一堆人站在寝室门口。 “她还没醒?” 段乾敲了敲门,“陶桃?” 敲过三声后,还是没有反应,他径直推门进去。 走进内室,床榻还保留着昨夜的凌乱,而房中已然没了踪影。 就在天际线翻出鱼肚白的时候,陶桃就起身走人了,不然撞见多尴尬。 府中暗卫自然是知晓的,只是这人有点特殊,还是个小娘子,而且看上去和主子关系匪浅,再三思虑下,也就没有插手。 晌午过后,陶桃在城东铺子看到出现在门口的冷乔。 她的脸色有点发白,看上去有些憔悴的样子。 “我正要出城,你是来教我武功的吗?” 她这次出城没打算带任何人,也不需要带人过去。 “小姐可是要去见那个怪人?” 怪人?那个老头。 “对,我答应了给他带东西的。” “请小姐准许冷乔一同前往。” 听言,陶桃愣了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自己一起去。 “不用,我很快就回来的。” “那个老者武功深不可测,只怕小姐会有危险。” 冷乔皱了皱眉头,眼底带着不赞同之色。 “你是在担心我会告诉师父?不用担心,我什么都不会说。” 她坐上马车,拉扯缰绳,骏马嘶鸣一声朝着前方跑去。 冷乔见状直接上了马车。 陶桃看她坚持,也没再说什么。 到了义庄把东西交于毕士安,见他瘦的这般可怜,她还特意给他带了只烤鸡。 看着他吃得满嘴流油的样子,她笑道:“好吃?爷爷,好吃的话,你等会儿该教我点什么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魔宫宫主 毕士安吃得津津有味,一时间空不开嘴来回答她的话,只一个劲的点头。 ??“本座教你速成的,最快的方式就是给你传内力。” ??“有内力才是最要紧的,靠你自己起码要修炼好几年,现在有了内力,日后招式再慢慢学。” ??陶桃一听靠谱,拍手叫好。 ??“行,就听你的。” ??“不过有些疼,你可要忍着点,小女娃。” ??他擦了擦油乎乎的手,盘腿坐在地面上,示意她在面前。 她想着有点疼,那应该不是很疼,反正什么疼都受过了,不至于承受不了。 这么给自己做心里建设之后,她就坐了下来。 刚开始还没觉着什么,只感觉一股暖流从背部传到四肢百骸中,但是很快,她就察觉到异样。 身体的静脉像是被顺通一般,筋骨被重塑,刺骨的疼痛紧随其后。 她眉间紧皱,忍不住大声叫喊,脸色惨白,声音痛苦不堪。 等候在外面的冷乔听到,急忙推开门冲了进去,便看到那怪老头在给陶桃传输内力。 陶桃只是个普通人,筋骨也没有经过日积月累的锻炼,如何能承受磅礴的内力。 这样做稍有不慎,就会全身爆体而亡。 冷乔登时心急如焚,抽出鞭子猛然抽打过去,却被无形的结界挡在外面,根本无法阻止。 “小姐!小姐!” 她看着陶桃难受痛苦的样子,试图用声音唤醒她。 “住手,快住手!” 鞭子不断的抽打着,却一次次被反弹回来。 毕士安睨了她一眼,很是不耐烦,“行了行了,别叫了。” 话毕,他已然开始收势。 在结界收回的那一刻,冷乔赶忙上前扶着摇摇欲坠的陶桃。 “小姐?小姐!你怎么样?” 耳畔传来冷乔焦急的喊声,她额头冷汗涔涔,缓缓睁开眼睛,勉强浮现出笑容。 “还好,没死。”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感觉像是把她全身上下打断再接上。 她没昏过去全靠背后传送的内力,让她想晕都晕不了。 这老头…还说一点疼,这是一点疼吗?! 想着,她眼神充满怨气地看向他,抿了抿唇,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毕士安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笑嘻嘻地说道:“小女娃,本座这都是为你好,这是你练武最快的方式,虽然对你来说是疼点儿。” “但是你现在拥有了二十年的功力,多少人羡慕不来,是不是?” 他哈哈大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陶桃深吸口气,笑了笑:“爷爷说得对。” 后面他又从衣袖拿出本秘籍,“小女娃,这是本座自创的独门秘笈,保证你练成了,就能成为江湖第二人。” “第二人?那天下第一是谁?” 她好奇地问着。 毕士安整理了下衣襟,眉梢间尽是张狂肆意:“哈哈哈,自然是我毕士安!” 一股莫名的邪风吹来,衣袖被风吹得鼓起,猎猎作响,伴随着猖狂的笑声,盘旋在义庄上方久久不能散去。 毕士安?! 冷乔抬头震惊地看着他,心想着怎么可能是他! 如果真是他,那自称江湖第一人还真没错,但那也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 当年江湖上腥风血雨,邪道猖獗,正道拼尽全力都没能灭了魔宫,只得朝廷出面解决,而后魔宫宫主毕士安带着众人退居域外。 如今这魔宫宫主来临,是否要卷土重来? 毕士安都在这里来了,那魔宫众人是否已然踏足江湖? 百年条约未破,魔宫怎敢轻易踏足,这事必须要告诉主子才行,只有朝廷的军队才能勉强镇压住魔宫众人。 毕士安似乎察觉到身侧冷乔的想法,低头眼神狠辣,将手伸向她。 一条肉眼看不见的丝线骤然串过她的胸口,把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冷乔猝不及防,面露痛苦之色,那丝线控制住她的命脉,一时间竟让她动弹不得。 刚要运起内力,就感觉到丹田一阵刺痛,顿时四肢发软,让人宰割。 陶桃一看,急忙大喊:“别杀她!好爷爷,求你了,千万别杀她!” 她赶紧起身拉住他的手臂,满脸恳求地看着他,又焦急地看向半空中的冷乔。 他皱着眉头,烦躁地说道:“这废物留着有什么用?!不如杀了干净。” “不行,你、你要是把她杀了,那你连我也一起杀了!” 她固执地盯着他看,眼圈通红,不免让他想起那个哭得嘶声力竭的小娃娃,不哭的时候特别能讨他欢喜,一哭简直是地动山摇。 任你是魔宫宫主还是正道魁首,就是拿一个半岁小孩没办法。 “哎呀,你真是…你烦不烦啊…” 他生气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烦躁得要命,恨不得多杀几个人来解除他心头的躁郁。 但不知为何就是对她心软,满脸对她的无奈。 陶桃见他这样,提上嗓子眼的心,算是能暂时放下了。 她也不知道这招对他管不管用,她只是注意到这老头看向她的眼神,似乎在透过她在看谁似的。 那慈爱的目光,就像是后世那会儿姥爷看向她的目光。 对一个晚辈的喜欢和宠溺。 她想这老者或许有个孙子孙女之类的,而她长得和他们有点肖像,误打误撞取得他的欢喜。 “知道了!本座放了她还不行吗!” 他猛然将丝线抽离,砰!冷乔直接从半空中摔落,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 陶桃一惊,快速走过去将其扶起,“你没事?身上有药吗?” 冷乔咬紧牙关,手撑着地面,努力想要起身。 看上去十分倔强和不服气,还带着一丝羞恼。 气愤自己在毕士安手下连一招都过不了,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资格教习陶桃。 这也怪不得冷乔,昨天在义庄受了伤还没修养,回到枢密院又被处罚了一顿,眼下又再次受伤,能活着已经是她武功高强。 “别逞能。” 她不说话,陶桃便在她身上找寻有没有药。 像他们这些人,一般都带有伤药在身上的。 果然在她的腰间找到了一瓶药。 “是这个吗?”陶桃问她。 冷乔点了点头,陶桃刚打开,她便接过来自己服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可食言 见冷乔无大碍后,她站起身,对毕士安说道: ??“爷爷,我在城南街开有一家丧葬铺子,铺名叫人生大事,你若是以后有空,可以来找我玩。” ??“现在您忙您的事情,我们就先回去了。” ??毕士安蹲在地上,捣鼓着她给的药物,这边闻闻,那边嗅嗅,福尔马林的味道是很刺鼻的,闻多了可是会中毒的。 ??陶桃忍不住提醒他:“你别闻太多,当心中毒。” ??有毒? ??他目光一震,抬头看向她,嘴硬地说道:“本座早就知道这有毒!不用你提醒。” 她撇了撇嘴,扶着冷乔走出去。 车轱辘嘎吱嘎吱地响起,马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大路上。 “送你回枢密院吗?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听言,冷乔脸色不太好,沉默不语。 陶桃没听到她回答,转头看向她,疑惑地问:“怎么了?你这是工伤,不得找你们主子要点补偿。” 补偿?没用的人只会被放弃。 这次回去,下次就不会出现在她的面前,重新变成无名无姓的影子,她好不容易才爬上来,有了冷乔这个名字。 她不甘心,真的很不甘心。 “你怎么了?是不想回去?” 她望着冷乔,注意到她脸色的异样,眉眼间隐约流露出一丝惧意和不甘。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呗,那去我那里?” 陶桃不禁猜想,难不成段乾那有什么受伤就被当成弃子的规矩? 还是说会受到什么处罚,不然这好好的冷漠酷姐怎么吓成这样… 冷乔侧眸,眼中有种莫名的情绪,“多谢小姐。” 夜幕沉沉,烛光绰绰。 大理寺书房。 齐蘅坐在案桌前奋力疾笔,忽然喉咙痒意骤生,猛烈的咳嗽迫使他停下笔,捂住嘴,仿佛要将肺给咳出来。 外面守候的沉霖听见,急忙推开门跑进来,神色担忧。 “殿下,您还好吗?属下现在就请大夫过来。” “慢着!别去……” 他连忙摆手,努力平复呼吸,缓和下来也就没事。 “孤没事,不用去找大夫。” 沉霖忽而想起白日宫里送来的东西,急忙上前献出:“殿下,您快将此服下,这是宫里送来的上好丹药。” “听说圣上的病就是吃了这个,瞬间生龙活虎起来,整个人神采奕奕。” 丹药? 齐蘅拧起眉来,“什么丹药?” “这是谁送过来的?” 他抓住沉霖的手急声厉问。 沉霖怔愣了下,慌忙说道:“是、是圣上身边高总管命人送来的。” “可想而知圣上还是记挂着您的。” 齐蘅冷笑了一声,前些日子他就听说段乾给父皇举荐了一位得道大师,一来便为天朝解决了许多难题。 不禁为陛下分忧还能代替御医医治陛下龙体。 这世上竟有凑巧的事,蓬莱岛路途遥远,可闻不可遇,道上仙人更是无人见过,偏偏叫他段乾给请了过来。 银州大旱,使得百姓流离失所,幸得国师求助苍天降下甘露,才避免了更多天朝子民的死亡。 而南境水患,却是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暴雨,使得黄河奔腾不止,靠近黄河的城镇全部被淹没,朝廷之上竟无人能解决此事。 齐蘅身为太子,有责提出解决办法,思虑再三,说出开辟新道,引水入三江河,经过三江河再注入大海中。 但制定开辟新道,需要时间,这水患却等不了这么长时间。 这时,站在圣上身侧的年轻道士,是那驻颜有术的国师大人,开口说出启动水长城的想法。 当下朝堂所有臣子议论纷纷,议论出来的结果,启用水长城确实是目前能解决的唯一办法。 可一旦启用水长城,就代表了单方面毁坏与辽国的盟约,虽然这盟约已经随着年约时过境迁,在契丹游牧屡屡在边境的试探下摇摇欲坠。 但这明面上还是存在的,这才是他们不愿轻易启动水长城的原因。 在争执不下的情况下,又有的官员却说,如今天朝强盛,能者层出不穷,外有大将军镇守边关,内有枢密院总使段乾,这个曾经让敌国闻风丧胆的男人。 当年贤武帝是为了保全天朝根基,才和狼子野心的辽国签下盟约。 两大强国元气大伤,都需要修生养息,多年后,辽国一直虎视眈眈,试图卷土重来,那么天朝又何必在意这盟誓之约。 况且,辽国和突厥倏然宣布结亲,其心昭昭,只怕安宁的日子已然不动了。 “这种东西,孤不需要,拿去扔了!” 齐蘅厌恶地看了一眼桌上的紫檀木锦盒。 沉霖拿过锦盒犹疑片刻,“殿下,这东西可是圣上赏赐……” 他眉间隆起,面上不悦之色尽显。 沉霖见状虽然心中不解,但还是按照他的吩咐行事。 “丁家怎么样了?” 丁家? “殿下可是在说随州盐运使丁家?” “自然是,孤不是让你妥善安置丁家吗?” 突然,沉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凝重地说道:“殿下,那日圣上下令将丁家拉到集市贩卖时,看守的人正是枢密院卫军。” “属下只能让人隐藏身份,私底下将人都买了过来,不料、不料被卫军知晓……“ 说到最后,他吞吞吐吐的,不太敢说。 齐蘅皱眉,温和的眉目中显出一丝凌厉:“而后如何?还不快说。” “几乎被卫军屠杀殆尽,说是罪臣逃窜,不得已就地斩杀,那些人说的冠冕堂皇,实则恐怕就是因为知道有人在救丁家,所以才狠下杀手。” “什么?!” 齐蘅一惊,不自觉地站起身看他。 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悲凉油然而生。 官盐私贩受益者确实在他,但先前他确实不知此事,是因为邱闫令突然死亡,母后不得已告知他。 原本想着大舅舅邱闫文能接手此事,却惨遭败露,等到他了解事情原委时,刑部正在调查此案,对此父皇很是重视。 此人是二舅舅一手提拔上来,对于他来说有提携之恩,再加上他的确是此案最大的从犯。 只能是将丁义旭弃之,而他也答应了丁义旭保全他的家人。 丁义旭这才没有将他的母族供出。 第一百一十八章 湖边闲谈 对于母族做了此等弥天大罪,都是因为他,他无法也不能指责,是他这个太子无能,不能给寒门带来荣光。 ??明明他是父皇亲封的太子,而父皇却在处处提防着他。 ??他无奈却也不解,他只能尽力去做到父皇满意为止,可事实终不遂人愿。 ??“殿下莫急,幸好属下将丁家长子给救了下来,而且还查到丁家二女丁云湘被人贩子卖到了帝京。“ ??“只要在这帝京内,相信很快就能找到,丁家血脉尚存,殿下也不算食言。” ??齐蘅缓缓坐下,叹了口气,“那便好。”“让那些参与此事的人都把自己洗干净,近日内,切莫再生事端。” “以免被他人再抓住把柄。” “是殿下。” 沉霖弯腰拱手行礼,后转身离去。 夜色渐深,他想起府中那些需要应对的莺莺燕燕,就觉得一阵头疼。 每个人身处在乱世漩涡中,男人争权势,女人争荣宠,仔细想来,有些时候是无趣了些。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一张灵气生动的脸庞。 齐蘅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临近秋狝,上面都在忙着准备圣上出京之事,此时帝京的宵禁松散了不少。 偶尔还能看到几个行人匆匆路过。 不知不觉地,他一个人走到城南街上,这时安静地街道上响起一阵马车碾过青石板的声音。 这个时候可是宵禁,即便是松散了不少,也不可如今正大光明的行驶马车。 是谁敢如何胆大妄为?居然不怕皇城司的人。 齐蘅眉间紧蹙,回头望去,倏地眼神闪过一丝欣喜。 陶桃驾着马车从城北街回来。 最近两日生意好到不行,新开发的宠物丧葬也有了结果,她准备再开两家分店,特意去考察了一番。 不能开在闹市,也不能开在荒无人烟的地方。 她一个下午都在驾着马车四处寻找。 有找到一些,地段都还不错,就是别人一听说做丧葬事宜的,连租都不给租,所以她想着把店铺给买下来算了。 原本她钱是不够的,她把前段时间有钱的时候买的首饰全给当了。 买的时候就图一开心,没想着戴出来,眼下也算是派上用场。 还有一点便是,陈景和来她铺子,专门给她送了个四方盒子,沉甸甸的,她拿的时候险些没拿稳。 问他也不说是什么,只说是生辰礼,等他走后打开,才发现是满满一盒金银锭子。 当时她甚至以为自己看走眼了。 平复了好久的心情,打开一看还真是,高兴得她瞬间将那俩铺子拿下。 今日才晚了时辰回来,一路上她都避着巡逻的人。 蓦然见不远处路边有一人紧盯着她看,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直到凑近看,才发现这是个老熟人。 她立马将马车停了下来,困惑地前后左右地看了看,发现他身边居然没人。 “太子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他眸色温润,唇边噙着笑意:“孤闲来无事,只是走走。” “你这是要回去吗?” “对呀。” 他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陶桃见他不说话,也不好直接就走,而他自己似乎也没有走的打算。 她看了眼周遭,想了想,前面就是望阳湖,两个人随便走走还是可以的。 “太子殿下可要到湖边散散心?” 齐蘅眼眸微亮,笑意渐深:“好。” “上来。”她望着旁侧的位置,示意他坐上来。 太子殿下尊贵无双,出入不是步撵就是车架,踩的是人凳,再不济还有马凳。 还从来没在马车外面坐过,一般都是马夫坐的位置。 陶桃随意拍了拍身旁的灰尘,笑魇如花地望着他。 齐蘅愣了下,而后毫无芥蒂地坐了上去。 她驾着马车来到湖边,将马车栓在一处隐秘的树下,拉着他偷偷摸摸地绕了个方向。 同样是在湖边,只是这条廊道很少有人来。 齐蘅以前压根儿没想过他居然会干这种有失体统的事情,一时间还有点兴奋,还有隐隐有种打破常规的痛快。 她放开他的衣袖,随意寻了处台阶坐下。 他见状,也跟着坐了下来。 银白月光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树叶梭梭地响起,凉爽的风带来一圈圈涟漪,掠过脸颊舒服又让人感到惬意。 今晚的夜色看上去温柔又细腻,却又是那么的不一般。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平静过了。 “太子殿下偶尔走下来,巡视一下民情,还是很不错的。” 陶桃双手撑着脸颊,笑着淡淡地说着。 他略有些诧异,转头看她,忽而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是笑一笑。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只是…现在并没有太子殿下,你合该叫我一声砚礼。” “啊?” 她转头和他对视,眼神略显困惑,他是在说现在不要把他当成太子? 齐蘅笑而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她。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陶桃也无所谓,轻声说道:“…砚礼。” “嗯,小桃。” “你总是这样晚归吗?夜晚危险,你一个小娘子还是要小心才是。” “也不是,今日比较特殊,再说这天子脚下,应该不会怎么样。” 他感叹道:“即便是天子脚下,也多的是看不见的东西,帝京…是一座容易迷失人心的地方。” “吃糖吗?” 她将手里的油纸摊开,露出一颗颗四方形的淡黄糖块。 “很甜,是梨膏糖。” 她指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感受着从舌尖传来清甜,这家的梨膏糖做的一绝,完全没有那种齁甜齁甜的感觉。 就是有点贵,也就她赚钱了才能买这玩意儿,寻常百姓吃都吃不起。 他低头看去,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糖块愣了下。 府中的膳食都是要由专门的人掌眼品鉴过,才会端上桌。 每日不重样,就算是喜欢的膳食第二日也不会出现,为的是防止有心人打探到太子的喜好,做些不利太子的事情。 还有一点,也是避免让太子沉溺口腹之欲中。 糖这种低廉的东西,几乎没有看到过哪个王公贵戚会摆上桌的。 陶桃看着他愣住的表情,心想着是不是这太子殿下看不上,也是,他们什么没吃过,看不上这民间东西实属正常。 这般想着,她刚要收回,眼底就出现一只大手。 第一百一十九章 蔡家 他两指捻起,而后放入口中,丝丝甜意从舌尖散发,伴随着梨花的香气,很快溢满口中,鼻尖也闻到了那股清甜气息。 他眸光微亮,表情有些出奇,还有点惊讶。 她看到他那副神色,忍不住笑出声。 她还没见人吃糖露出这种表情的,很有点好笑。 感觉像是那种没常识的人,大抵是他们站的太高了,都不知道民间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才会对这种寻常的东西感到讶异。 齐蘅看得出她在嘲笑自己,不禁脸色微囧,心底泛起一丝羞耻。 他毫无底气轻声说道:“别笑了……”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远处传来打更夫的声音,陶桃赶忙捂住嘴巴,可那双明眸还是弯成月牙状。 “我不是故意的,你笑笑呗,谁让你这么平易近人。” 听言,他还是笑了下,虽然知道她这言语像是在冒犯,但他好像也不是这么在意。 “我没怪你,小桃开心就好。” “你想不想听故事?关于落水鬼的故事。” “落水鬼?” 她点了点头,只是觉着今晚的夜色特别适合讲一个鬼故事。 他忽然有点兴致,在湖边听落水鬼的故事,这体验还挺新奇的。 陶桃见他默认,笑了笑开始讲述: “从前,在偏远的小村庄里有一条奔腾的河流,但是所有村民宁愿去三十里路外的地方打水洗衣,也不愿意在在村里的河流打水……” 干丧葬的人讲鬼故事总会比其他人更信手拈来。 看他认真听,她便认真讲。 这故事其实到最后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讲男女之间的感情。 就是这女子有点狠,宁愿不投胎,也要杀光每一个男子,不管他是不是负心汉。 “这女子杀了负她之人,为何还要杀这么多无辜的男子?” 齐蘅对于女子的感情还是不理解,冤有头债有主,那女子为何还要对男子赶尽杀绝。 “因为她怨恨全天下的男子,心中的怨气化为执念,她要挽救这世间女子不被情爱所伤心,不杀光所有男子,她的执念不会消逝。” “只可惜,最后被村里请来的道士消灭了。” 陶桃的神色略有些遗憾。 “可惜?小桃也认同她这种做法吗?” 他的表情更加的疑惑不解。 在他心里陶桃这般善良的女子,竟也会赞同这种极端的做法。 “她是个好人。” 她站起身,又解释道:“心存善念想要挽救和她一样的女子,不落到她这般田地,还不是好人?” “走,太子殿下,夜已深了。” 太子殿下不高兴,陪着他随便聊聊而已。 两人上了马车,还是陶桃在驾着马车前行。 她缓缓停在回家的巷口,“你真的不用我送?你一个人回去?” “我一个男子怎么不能回去?多谢小桃陪我,快回去。” 齐蘅看着她走进巷子,消失在门内,暗卫沉雨忽然出现在身后。 “太子殿下,属下探查到丁云湘曾在春烛楼,而后被一个男子买走,当时有人来看见慕容世子慕容炎出现过。” “你的意思是慕容炎买走了丁云湘?” “并不是,把丁云湘买走的两个男子目前还没有找到。” 他皱了皱眉头,冷声道:“那就抓紧时间。” “是!殿下。” …… 丁云湘不死心,日日去蔡家,拿着信物一心想要见吏部侍郎。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今日天不亮在蔡家等候的丁云湘遇见了信物的主人,蔡家长子蔡本柏。 蔡本柏乃去年二甲第一,传胪出身,现任职光禄寺四品京堂,近日因为秋狝宴的事情早出晚归,筹办事宜。 刚走出门口,就碰上一女子冲到他的面前。 “求求您了,让我见见蔡伯伯!我大姐可是蔡家未过门的儿媳妇!” 丁云湘双眼含泪,紧紧抓住他的手臂,不肯放手。 跟在身后的仆从大惊失色,赶忙上前,拦住她失礼的行为。 “你这小娘子怎么回事?!快走快走!” “我不走…放开我……” 两个仆从面色狰狞地拉扯着她,毫不客气地拖拽着一个小娘子,引来不少过路人的围观。 这蔡家是朝廷命官的府邸,怎么能让人在门口拉拉扯扯,这成何体统。 蔡本柏连忙上前阻止,脸色十分难看:“行了!有什么事进去慢慢说。” 他用力拂去牢牢扒在手臂上的双手,带着怒气甩袖进去。 会客厅,他坐在高位上,冷脸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女子。 “你究竟是何人?有什么话直接说。” 丁云湘抽噎着说道:“小女子本是随州盐运使之女,丁云湘。” 随州盐运使? 此话一出,他登时站起身,露出惊讶之色,随后急忙屏退周围的下人,再叫人去把父亲蔡久文请过来。 “你真是丁家的人?” 她听言,连忙拿出信物玉连环,递到他面前。 他一见此物,顿时想起放在房中的另一枚玉连环,和这个是一对的。 听他爹说,这是当年和丁家定亲的信物。 可这丁家不是被抄家了吗,这丁云湘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而她现在拿着这个东西上门,难不成想投亲? 父亲不是说给丁家送去退婚书了吗,为何她还要来这里? 种种疑问,只有父亲蔡久文的到来才得到解答。 很快,吏部侍郎蔡久文匆匆地来到会客厅,一进来,丁云湘便迎了上去。 “蔡伯伯,您还记得我的吗?我爹是随州盐运使丁义旭,我是丁家嫡次女丁云湘,我大姐和蔡家是有婚约的。” 听到婚约二字,蔡久文的脸色微变,眼中布满冷意。 “丁娘子,老夫早已书信一份去往随州丁家解除婚约,如今婚约一事,已然不得算数,你出言可要慎重。” 丁云湘看向他,愣住了,她好不容易才见到蔡伯伯,而他居然和她说婚约取消了? 那丁家怎么办?谁还能替丁家翻案? “可是……可是您并没有将信物收回啊?蔡伯伯,求求您帮帮我们,我爹是真的被人陷害的,他决计不会做出这种背弃朝廷之事。” “我爹可是您一手提拔上来,您最清楚他的为人了,求求您帮帮忙……” 第一百二十章 谋划 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嘶声力竭地哭诉着。 蔡久文却被她这番言语惊住了,厉声呵斥:“放肆!什么是老夫一手提拔,那是圣上下的诏书,老夫只是按诏书办事。” “你再胡言乱语,休怪老夫不顾及往日同僚之情。” “再则你一介罪臣之女,若老夫没猜错,你已然是贱籍,怎可踏足我这蔡家门楣,还不速速离去!” 什么叫他一手提拔的?这要是让圣上知晓,还以为私盐案和他有关。 万一降下罪责,对蔡家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而且丁义旭死了,丁家被抄家,所有人沦为贱籍,一个贱籍女子怎么可以进他蔡家的门?更别说做长子正妻。 丁云湘一听,顿时绝望了,“不要…不要赶我走…” “蔡伯伯,求求您了,只要您能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旁侧的蔡本柏见她如此凄惨的模样,美人落泪,他不禁生出一丝不忍。 他缓缓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丁云湘,你冷静一点,丁家之事证据确凿,这是不能辩驳的事实,你就接受。” 丁云湘被人搀扶起身,眼中出现他那张脸庞,隐约间似乎在哪里见过。 她想起来了,当年蔡伯伯拿画像给爹看时,她也看了一眼。 面前这个人就是蔡家长子才本柏。 意识到这点的丁云湘赶忙抓住他的手臂,盈盈弱弱地说道:“本柏姐夫,我大姐可是你未过门的妻子,求求您救救我……” 蔡本柏喉咙凝滞,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无奈地叹息:“丁娘子,我与你大姐已然解除婚约。” 而后走向管家的方向,伸出手,示意他拿出些银子。 管家赶忙将腰间的荷包取下,递到他手里。 他拿过一袋银子,转身回到她面前,将银子递给她:“丁娘子,你拿着这些银子,好自谋生路。” 丁云湘见此直接愣在原地。 他见她不解,拿起她的手塞在她手里。 “来人!送客。” 这道声音瞬间让她清醒,急忙说道:“蔡伯伯,我爹生前存了一大笔银钱,放在安全的位置,并未被朝廷收缴。” “如果您肯帮我,我愿意悉数奉上。” 听言,蔡家父子齐齐沉默,蔡久文挥挥手,示意管家退下。 “丁娘子,不是伯伯不帮你,是你这贱籍的身份官府已然记录在册,眼下丁家正是风口浪尖,除非你能改头换面,方能行走在光明正道之上。” “改头换面?” 她疑惑地看向他,有些不理解。 蔡久文见她还不明白,便也不绕弯子。 “你得找到一个能和你换身份的良籍,化作她的模样,以她的身份先暂时活着,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伯伯才能帮你。” “可是、可是我去哪里找能帮我女郎?” 他摸了摸胡子,皮笑肉不笑:“这就只能你自己想办法了。” 随即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玉连环上,示意蔡本柏将其拿回。 “云湘妹妹,我和你大姐的婚约早已作废,而丁家信物当日我便随着书信寄还,眼下你还需得将此物还于我才是。” 丁云湘低头看着手里的物件,想都没想,听话的还给了他。 丝毫没意识到这要是还给他,那就真的和蔡家毫无关系了。 等她走后,蔡本柏忍不住问出口:“爹,那丁云湘既然手握重金,为何不把她接到府中来?我们亦可以给她安排个远方身份。” 蔡久文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儿啊,你真相信她那套说辞?相信丁义旭是那种深谋远虑的人?” “如果他真是这样的人,那也不会没给自己留退路。” “她方才那套说辞,只是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想出来的谎言罢了。” “即便她真的有万贯家财,那也无妨,让她自己解决良籍之事,钱我们照收,若是被查出来也和我们无关,我们也是遭人蒙骗的受害者。” 蔡久柏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恍然大悟,笑道:“还是爹您有先见之明。” 晌午,丁云湘回到陶家,坐在院子里心不在焉。 听到厨房忙碌的声音,思索了一下,起身走进去。 “陶姨,我来帮帮您。” 细辛正在和陶母一边干活,一边说笑,说得兴起,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顿时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她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是别了,丁娘子,瞧您这十指不沾阳春水,若是再想上次那样,把厨房烧了事小,把您伤到了可就事大了。” 上次让她帮忙生个火,一眨眼没看住的功夫,把半个厨房都给烧了。 陶桃听言,便让她不许再叫丁云湘下厨房。 老板如此偏心于她,细辛自然是不敢再让她干什么活。 丁云湘听着这话,也想起了上次的事情,脸上不免出现尴尬,心底还是有些不舒服和委屈。 她是丁家娘子,这种粗活是下人干的,她不会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明白细辛为什么会她这么大的恶意,她又不是故意的,她也想学会,可是她自小便是上等之人,如何能学会这种下人干的事情。 陶桃忙着开分店的事情,晌午一般不回来用膳。 是以这几日都是他们三个人在。 丁云湘也不会还嘴,只默默地看向陶母。 陶母心软,当即让细辛少说两句,笑了笑:“没事没事,丁娘子,来,我教教你就会了。” 八月的第一日,天朝皇族开始为期三日的秋狝大典。 朝廷在帝京外方圆五十里的地方专门设置了围场,放入的猎物,大有鹿、獐、狼、羊、豹等,小有兔、狐狸、貂、鸟类。 供圣上还有王公贵戚们狩猎取乐。 围场里,下人们拿出桌椅安顿好自家主子后,便开始着手安置幄帐。 圣上面对绿水青山难得高兴,围绕在身侧的后宫妃子还有皇子们也是卯足劲,使得圣上眉开眼笑。 周遭大臣家眷们也是满眼新奇,一脸欣喜,说着话,场面热热闹闹的。 皇帝神采奕奕地宣告着今日狩猎的彩头乃是他手上的一枚玉扳指。 “父皇!今日孩儿定要为您猎得一只豹子,专门给您补气血养身子。” 说话的正是三皇子齐恒,年约十六,正是少年神采飞扬的时候。 第一百二十一章 秋狝 听言,圣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恒哥儿有如此雄心壮志,朕很是欣慰。” 这时年约十岁的小儿子齐熙也走过来说给他猎豹子,虽然是小孩戏言,但同样惹得他心情大好。 他俯下身伸手抱起宠爱的小儿子齐熙:“哎呦,等熙哥儿长大了,就给父皇猎豹子,行不行?” “好!父皇,孩儿不仅给你猎豹子,还有老虎、棕熊,只要是父皇想要的,孩儿都能给您猎到。” “你这小子,口气这么大?” 皇帝伸手刮了刮他的小鼻子。 刘贵妃笑了笑,走上前来,想要伸手把他抱过来:“圣上,熙哥儿都长这么大了,您还将他抱在怀里,也不嫌重的慌。” 皇帝躲过她的手,笑道:“诶,再重也是朕的儿子,何况熙哥儿有如此孝心,朕抱一会儿没什么。” 见皇帝如此高兴,身侧近臣还有妃子等连忙附和着。 这边其乐融融,倒显得另外一边的皇后和太子格外的萧条。 身侧的邱闫文见妹妹如此沉不住气,不由得劝说:“皇后娘娘,圣上好不容易有此心情,您应当同乐才是。” 邱灵瑶见自家哥哥居然这么说,心里的怒气更大了,但是怒归怒,却也明白其中道理。 她转头看向儿子齐蘅说道:“蘅哥儿,母后相信你定能夺得彩头,让你父皇高兴。” 齐蘅眉眼半敛,嗓音浅淡:“母后,父皇还不够高兴吗?儿瞧着已经够了。” 她眼神露出诧异,声音带着些许地不赞同:“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夺得彩头只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让圣上看到你有多么的骁勇善战。” 这边太子党还有几个进臣恭维上前,而段乾,这个枢密院总使身旁的却一个人也没有。 全都被陈景和给挡了出去,免得扰了四爷的清静。 不远处的瀛洲郡王慕容怀世见此是个好机会,连忙带着儿子慕容炎屁颠屁颠地走过来。 结果在五步内被陈景和拦住了去路,不得再近一分。 慕容炎见面前只是一个小小侍卫,不等父亲开口,便直接说道:“你这是干什么?我父亲是瀛洲郡王,你一个小小侍卫,居然敢拦住郡王的路?!” 慕容怀世认出这是段乾的贴身护卫,赶紧将儿子拉到身后。 “陈大人,本王想和段大人说几句话,劳烦您说一声。” 陈景和侧眸,看向前方坐在太师椅撑着头的段乾的背影,面色肃然:“我家四爷正在休憩,慕容郡王一会儿再来。” 他以为是他不愿意去通报,又赶忙说道:“不会耽误段大人很长时间,真的只是说几句话问候一下。” 陈景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声音变得更加冷硬:“慕容郡王请回。” 慕容炎见此,面色不虞,“你这是什么态度?我父亲可是郡王,当心到圣上面前治你一个失礼之罪!” 陈景和对此无所谓,依旧拦在他们面前。 “陈景和。” 忽然身后传来段乾的声音。 他立马了然,而后让出一条道。 两人走过去,慕容炎还瞪了他一眼,眼底很是不满,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对这么一个侍卫恭敬有礼。 慕容怀世站在段乾跟前,微弯腰作揖,脸上的笑含着谄媚和讨好:“段大人别来无恙。” 男人翘着二郎腿,一副懒散又夹杂着些许傲慢模样,垂眸把玩着手里的小玩意儿,并没有理会他。 慕容炎皱着眉头,抬头冒犯地直视过去,却见他指尖玩弄着一只纸做的东西,看起来像是……猫? 沉默了许久,段乾才抬头斜睨过去,慵懒地说着:“慕容郡王今年比往年要早进京,看来对这秋狝很感兴趣。” “圣上欢喜,我等自然欢喜。” 瞧着他那副神态,段乾没了想说废话的心情:“郡王来找本君,可有什么要紧事?” “听闻我朝北部边境契丹和西夏时常作祟,扰乱边境安宁,我儿如今正值少年,有心想要为国效力,不知…段大人觉着如何?” 慕容怀世边说,边抬眼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语气带着些许地小心翼翼。 他眉眼冷淡,轻扯唇角:“慕容郡王有心自是好的,但这与本君又有何干系?你大可亲自问问圣上允不允。” 慕容怀世听言,干笑了几声:“段大人执掌天下兵马,朝廷武官都在您之下,况且您曾经还上过战场杀敌,这不是想听一听您的意见。” “若是我儿能在您手下有个一官半职,也好名正言顺地调往边境,更加鞠躬尽瘁地为天朝效力。” 段乾闻言,将视线移到旁侧的少年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 可以看出少年气盛,眉眼间充斥着浮躁和不服,如同一匹还未驯服的野马。 慕容炎本可以直接参军,和那些市井出身的武夫一样,吃尽所有的苦头,艰难地一步步从底层爬起来。 段乾便是如此,后来的事情,圣上不乏考虑到他背后的士族,但是前期的职位确实是他自己一点点杀出来的。 可不是谁都能像段乾一样,有这个毅力。 如果有捷径,自然都会想要走捷径,毕竟不是谁都愿意吃苦的,何况慕容炎这种从小金枝玉叶长大的世子。 他没说话,只是拿过放置在旁侧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慕容怀世见他没出声,心底期盼的同时不免有些喜悦。 他明白,按照段乾的秉性,没直接开口拒绝,便代表此事有商议的机会。 又是陷入一阵沉默,一旁的慕容炎却有些按耐不住了,心想着他也不是非要在他的手下。 太子殿下平易近人,又是将来的皇帝,何不在他那里谋个职位。 父亲应该去拜访太子殿下才是,好歹父亲是皇亲国戚,而不是在这区区一介臣子段乾面前,点头哈腰的。 他越想心里越忿忿不平。 就在此时,圣上身边的大太监总管高连桂走了过来。 “段大人,圣上言这秋狝狩猎快要开始了,您要不要一同前去围场打几只猎物,和大家伙儿们赏玩一下?”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时射中 段乾缓缓站起身,甩了甩大袖:“也行,左右无事。” 高连桂看了看他身上的大袖袍子,迟疑地说道:“您要不要换件衣衫?这似乎不太方便。” 他淡淡一笑:“本君只是玩乐,不夺彩头,也不当真。” 段乾走到圣上身边请了个安,便去马厩选上一匹骏马。 圣上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他远去的背影,一旁的高连桂拿着小太监手里的托盘,走到皇帝身边。 “圣上,丹药来了。” 养精壮骨丹按照国师的吩咐,一日三餐都不能少。 他打开托盘上的锦盒,旁侧还有用银盏杯盛满的符水,一同配合丹药服下,效果更加的事半功倍。 圣上低头,伸手拿起,丹药和符水同时饮下。 他服下后,眉眼间的郁色明显消散不少,微微泛青的脸上带着满足感。 旁侧众多大臣还有妃子对此都不敢说什么,上一个提出异议的人已经被段乾以以下犯上的罪名给处理了。 只可惜左相现在不在,或许是年事已高,前段时间感染了风寒,到如今都还没好全。 齐熙看着父皇吃得津津有味,忍不住问:“父皇,这些是什么?” 仗着宠爱,他伸手就要去够那前面的丹药,高连桂抬眼看了下皇帝的眼色,悄然地退了下去。 皇帝握住他的小手,笑道:“你现在还小,等将来父皇再给你。” 刘贵妃赶忙上前,眼神有些慌张:“熙哥儿,在捣乱什么,还不快下来。” 齐熙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听到母妃的话,又抬头看向父皇威严的脸庞。 皇帝笑着松开手,将他放了下去,齐熙马上跑到自家母妃怀里。 段乾站在马厩前扫了一眼,原本他是有一匹自己的马,是曾经跟着他上过战场的战马,如今养在枢密府中。 今日是没想着狩猎,自然也没有将马带来。 恰好碰见同样来选马的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齐蘅转身看向段乾,脸上微微一笑:“段大人也有兴致来选马狩猎?” “难得有此机会,欣赏欣赏沿途风景,玩乐罢了。” 他也没有认真选,随意指了下旁侧的黑色马匹,小太监十分有眼色地连忙解开绳扣,将马牵过来。 齐蘅听言,只是点了点头,上了马一扯缰绳就走了。 段乾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眸色冷淡。 齐蘅骑着马进了围场,沉霖则跟在身后。 一进去便遇见了一只梅花鹿飞快闪过。 他举着弓,抽出箭羽对准停留在草丛边上的吃草的梅花鹿,咻得一下,伴随着鹿的惨叫声,倒了下去。 不远处守候着对小太监们赶忙跑上前去查看,欣喜地说道:“恭喜殿下第一箭就射到一只梅花鹿。” 齐蘅侧眸对着沉霖说道:“赏。” 沉霖从怀里拿出银子扔给那些讨赏的小太监们。 小太监们又是一顿吉祥话说出,才把梅花鹿放在马背上。 几圈下来,齐蘅身后的马背上已经有不少的猎物,期间还碰上了三皇子齐恒和其他的士族公子。 皆是收获可观,基本不走空。 说到走空,段乾这个曾经的少年将军居然到现在连一只猎物都没打到,走走停停悠闲的样子,还真是在沿途赏景。 倏然,青葱的草堆里闪过一道纯白的身影,动作很快,像是小型动物。 段乾拉扯着缰绳停下脚步,若他没看错,应该是一只白色兔子。 原本他想走,但不知怎么的又停了下来,思索了下,拿起挂在马侧的弓箭,抽出箭羽搭在弓箭上蓄力。 他眼眸凌厉,凝神静气地注视着那一抹白。 草堆里的白兔垂着一双拖地的大耳朵,红红的眼珠子盯着眼前的翠绿的草,开始嚼动起来。 丝毫未曾察觉到即将来临的危险。 咻! 一道破空响起,锋利的箭羽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穿过树木,直奔白兔飞去。 就在此时,从侧对面的方向一支箭同样以极快地速度射向白兔,两只金属箭头碰撞发出刺耳的鸣叫,消失在草堆里。 很快,射出这支箭的主人出现在不远处的位置。 居然是他,齐蘅。 段乾看向朝他而来的太子殿下,懒懒地掀了下眼皮。 “太子殿下好箭术。” 齐蘅眉目温和,但望向他的目光里却带着一丝锋芒:“实在抱歉,孤竟不知段大人也看得上此等孱弱的小猎物。” “只是碰巧撞见,一时手痒,臣还有要事,殿下自便。” 说完不等他反应,段乾扯动缰绳直接掉头就走。 如此无礼的行径瞬间让沉霖感到不满:“殿下,这段乾不过区区一臣子,怎敢对您如此无礼?!” 他对此倒没什么,许是习惯段乾那般性子。 “殿下,这兔子还活着!” 小太监兴高采烈地抓着兔子的耳朵跑了过来。 齐蘅低头看去,见他手里的兔子只伤到腿部,上药养一养很快就能恢复活蹦乱跳的样子。 而后他的视线放在小太监另一只拿着箭的手上, 他目光落在箭尾处,凝滞了一下,忽然皱了皱眉,那迎风飘荡的系带分明是深紫色的。 为了区别箭与箭的本身,每支箭尾都会绑上各自的颜色,而齐蘅的是明黄色。 所以这深紫色是段乾的。 他明明已经把箭拦住,怎么还是…… 沉霖也注意到了这点,犹疑地开口:“殿下,这只兔子……” “给段大人送去。” 齐蘅低声对小太监说道。 小太监一脸疑惑,直到看到手里的系带才恍然大悟。 “殿下,一只兔子而已,何必还给他送过去,这只兔子本来就是您先看到的,是他捷足先登。”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沉霖,沉吟了下:“你若要便拿去。” 话毕,便驾着马匹朝着前面而去。 小太监面露难色地抬头看沉霖:“沉大人,这兔子该如何?” 他没好气地说道:“你没听见殿下说赏我了吗?自然是放在后面。” “哎,是大人。”小太监连忙点头哈腰。 沉霖交代完便追着齐蘅而去。 就算殿下不要,也不能便宜那段乾。 小太监们放好猎物后,赶忙跟了上前。 第一百二十三章 搬家 有了内力,再加冷乔尽心尽力地教导,她的鞭术也算小有所成。 院子中,陶桃将鞭子收回,而后缠绕在腰间。 “好好好!老板好厉害!” 细辛站在一旁,满脸笑容,兴奋地鼓掌,目光看向桌上的巾子,连忙上前帮她擦拭着汗珠。 她的脸颊红扑扑的,额角的发丝被汗水浸湿,正喘着气缓神。 感受到脸上传来的凉意,她侧头看去,发觉是细辛直接接了过来。 “谢谢。” 最近太忙,今日本来是想给自己放个假什么的,结果就被冷乔拉起来练武,这些时日练武基本是断断续续的。 这样练一天了,也不知是不是有内力的缘故,她感觉还行,没有累到爬不起来。 “不错,小姐还是有些天赋的。” 冷乔脸上难得展开一丝笑意,冰冷地面容此时融化不少。 那日过后,她本想着回去枢密院和主子禀报在义庄遇到的事情,哪知第二日主子便随着圣上出城围猎。 “真的吗?” 练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冷乔的夸奖。 冷乔听言,点了点头。 “那今天就这样了,一会儿等我娘回来看要收拾些什么东西,明日的话,我们就打算搬新宅子了。” “你有没有别的任务,要不先暂时住在我那儿?” 陶桃看向她,有这么一问,完全是因为自从段乾把冷乔给她之后,冷乔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就好像她没有别的事情做。 冷乔眼神露出一丝惊诧。 按照主子的意思,她其实早该是陶桃手下的人,只是陶桃没提,她照样是住在枢密府中。 “是小姐。” 陶桃疑惑地摸了摸下颌,“嘶,我有一点很好奇,就是你为什么叫我小姐?是因为我认了段乾为师父,你也觉着他的角色相当于我爹?” 冷乔听到这话,一时语塞,因为在她心里的确是这么想的。 但她也不好明说出来,主子虽然年龄是比陶桃要大,可也只是相差半轮,还生不出这么大岁数的女儿。 而且那日当着主子的面喊陶桃小姐,是主子默许的。 陶桃没听到她的回答,但是从她的表情已经看出来了。 旁晚时分,陶母回来了。 今日她没去分店,把三家分店先暂时关了,只留了城南街这个,余山余河已经很熟悉店铺的情况。 陶桃原本也想让娘亲跟着休息,但在家里歇着歇着,她又跑去店铺了。 而丁云湘一整天都待在房中,也不知在干什么。 一家人正吃着饭,突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细辛连忙起身跑过去开门。 她打开门一看,眼神困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身劲装,不由得发问:“你是何人?郎君莫不是找错地方了?” 没等他回答,她的目光又落在他左手提着的笼子,精美绝伦,看着不似民间凡品。 而且里面角落的位置还蜷缩着一团白色的东西,看不太清楚。 沉霖低声说道:“我是来找陶桃的。” 来找老板的? 她转头大声喊道:“老板!门外有人找。” “谁呀?” 陶桃和陶母对视一眼,放下碗筷,喝了口水,便往门口走去。 靠近门口,才看到这人怎么这么眼熟。 这不是太子身边的人吗?他来干什么? “有什么事吗?” “陶小娘子,这是我家殿下给您的,是我家殿下在围场辛辛苦苦打到的猎物,为了不伤到这只白兔,殿下费了不少功夫。” 一连串的话,全是在说他家殿下辛勤付出。 可这跟她什么关系。 陶桃将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笼子里,看到了里面那只蜷缩起来的白团子。 忽而心生欢喜,伸手去戳了戳那白毛团子。 恰好白兔抬起头,她才发现原来它的耳朵这么大这么长,一双眼珠跟红宝石似的,好看漂亮,软软糯糯的。 她不由得心想这是一只垂耳兔。 “你家殿下为什么要给我送这个?” 她是喜欢,但无功不受禄,她和太子可没多少交集,而且邱家曾经还要杀她。 “这……殿下觉着你会喜欢,所以就送过来了。”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也不明白这市井出身的小娘子,殿下何故这么关注她。 “噢这样啊,其实我不喜欢的,你拿回去。” 陶桃说完就要把门关上,结果被他挡住。 沉霖眉头紧锁,面色不虞:“不行!这兔子你得收下,不然岂不是辜负了殿下。” 说完他把笼子往她怀里一塞,没等她反应过来,直接转身大步离去。 “不是这……” 她赶忙追出去,惊觉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送礼不收还带强制性的?什么鬼…” 她挠了挠头,一脸地莫名其妙。 细辛看着她怀里的那只兔子,脸上也带着欢喜之色,拿手指戳了戳,温热的触感,还软绵绵的。 真的是很可爱。 “老板,这兔子真的好可爱啊,要不我们就留下。” “我没空啊,要不你负责它的饮食起居?” 陶桃将笼子塞到她手里,细辛很高兴的接了过去。 “老板,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兔子的。” “对了,它的名字就叫兔子,怎么样?” 说完她拍了拍细辛的肩膀走了进去,留下细辛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只兔子不就是兔子吗?为什么还要叫兔子? 她一时间有点不能理解这奇怪的名字,想了想,倏然听到里面在喊自己,便赶忙关上门进去。 为了搬家,陶桃没赖床,专门起了个大早。 除了带一些必要的衣物和东西外,并没有说要把这些所有东西全都搬过去。 搬了新家很多东西重新置办会比较好,当然她也承认她就是想买新的。 陶桃站在大门口,抬头往上看,还没有挂牌匾。 那正好,也不用挂了,知道的人会知道里面是谁,不知道的人那自然没有知道的必要。 这座宅子是个三进三出的宅院,长廊广庑,宽敞有余,青墙黛瓦简约而富有诗意,没有一般富贵人家的那种花哨。 清冷中透露着秀致。 陶桃一见到,便立马喜欢上了。 她住在东厢房,而母亲住在西厢房,弟弟跟着母亲一起住,细辛和冷乔跟着她也住在东边,不过是在厢偏房。 而丁云湘原本是想住在东厢房的,但见陶桃已定,又不好意思开口,最终是住在后院正房。 陶桃倒是无所谓,反正现在房间很多。 第一百二十四章 离谱 晚上,陶桃在房间刚洗好澡,正在铜镜前擦拭着头发,就听见外面传来的敲门声。 “陶娘子,你睡下了吗?” 是丁云湘的声音,轻轻柔柔的。 整座宅院就她这屋里最亮堂,几乎是三步一蜡烛,也不是她非要这般奢侈,只是受不了太暗的地方。 看着那些阴暗的角落,总觉得不自在,但还是不如后世那般明亮。 所以睡觉吹蜡烛的时候都得吹好半晌。 “还没呢,这么晚了,有事吗?” 她没起身,看了一眼门口,便专注擦拭头发。 “我可以进来吗?我有要紧事想和你说说。” 丁云湘见她没有开口让自己进去,直接主动出声。 陶桃闻言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门,疑惑地问:“怎么了?是搬家了不适应吗?” 这些天丁云湘也没干什么,但是性子安静这点她还挺喜欢的。 关上门,丁云湘坐在桌前,面露难色,仿佛欲言又止。 她见状,倒了杯水给她:“没事,有话就说,看看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丁云湘听到她如此好说话,眸光闪烁了一下,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本是随州盐运使丁义旭之女,但是不料遭小人算计,这才被朝廷抄家沦为罪臣,流落市井。” 她点了点头,想着和那些人说的大差不差。 “前些日子我去见了提拔我爹上任的吏部侍郎蔡大人,之前我大姐和蔡家长子有过婚约, 我一直以为他们没主动退婚事,是因为他们是端方君子,有良善之心,仁义之德,不愿落井下石。” “所以我拿着信物找上门,希望他们可以施以援手,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他们早在丁家出事的前一晚,将退婚书寄给了我爹。” “没有办法,我只能和他们说我爹生前留了大量家财,他们才肯勉强我。” 陶桃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那你的意思是要走了吗?” 丁云湘赶忙上前摇摇头:“不是不是,陶小娘子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此生难忘。” “我知晓你是个十分良善之人,待人又热忱,做事又特别有能力,把如此生意都能经营得如鱼得水,云湘很佩服你。” 陶桃闻言,挑了挑眉,住这么久,她都没注意到原来在丁云湘心里,她居然是这般好的人啊。 该不会是有求于她。 “那你现在想如何?去府衙报官彻查此案?” 她面如土色,眼圈微红,“我真的很想这么做,但是我没有办法,而且丁家还处在风口浪尖,而我现在只是个贱籍。” “我只能先脱了贱籍,再一步步打算,可是如今律法罪臣家眷五年未满,不得脱良籍,从良业。” 陶桃叹了口气:“那这样的话,确实难办。” 她虽然深表同情,还是没搞明白这丁云湘想说什么。 丁云湘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她:“陶小娘子,我、我有一事相求,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很容易的,求求您一定要帮我。” 她激动地抓住陶桃的手臂,见惯了她静若处子的官家千金模样,陶桃顿时她被这一举动瞬间吓到。 陶桃赶忙站起身,“你有事直说就行,不用这样,我能帮尽量帮。” “陶小娘子,你能把你的身份给我吗?” 她皱着眉头,充满疑惑地看着丁云湘。 丁云湘看到她的神情,又赶紧补充:“你放心,不是白给的,等我为丁家翻案之后,我会补偿你的。” “我、我可以把我爹留下来的家产全部给你,真的。” 陶桃面无表情地扯下她抓住自己的手,淡淡说道:“丁娘子,你的意思是要顶替我的身份,成为陶桃?而我做丁云湘。” “我们俩可长得不一样啊。” 丁云湘一听,误以为她同意这么做,脸上露出欣喜地笑容:“这你不用担心,蔡家会帮我的,只要你同意,他们就能找到帮我换脸的高手。” “陶小娘子,谢谢,谢谢你能帮我,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只要我丁家能沉冤得雪,我一定会补偿你的。” 补偿?顶替别人的一生,让另一个人活在他人的阴影下,惶惶不安,甚至可能因此受到伤害,什么样的补偿才能弥补过来? 她偏过头,无语地笑了一下。 心想着所以自己是救了个白眼狼吗?还是她认为自己就是那种心善到能无私奉献的人? 难道在丁云湘心里,她就是个傻子吗? “抱歉,这我帮不了,你找其他人。” “还有,既然你已经搭上蔡家这个关系,那就请你两日之内搬出去。” 丁云湘一听瞬间傻眼了,她都说了会补偿她的,为什么陶桃不答应? 再则大姐估计已经不在了,到时丁家洗刷冤屈,她恢复成丁家娘子的身份,说不定还能顶替大姐的婚事嫁入蔡家。 届时,她完全可以重新做回陶桃,还能结识到自己这个蔡家长媳的人脉。 陶桃身为市井出身,像蔡家这种大人物,若不是自己,她怎么可能结识到? 她身为丁家娘子,日后的蔡家长媳,能让她欠人情,是这个市井小民的荣幸,陶桃为何不珍惜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不明白,甚至心里唾弃陶桃眼皮子浅显,根本想象不到她丁云湘日后作为人上人能给她带来多少荣华富贵。 可是她不能这样直白的说出来。 “陶小娘子,我爹是随州盐运使,我是丁家娘子,只要丁家能洗刷冤屈,和蔡家的婚事照样作数,我亦能重新成为人上人。” “你放心,只要你帮了我,我一定不会忘记你的恩情,日后你想要多少钱,我都满足你。” 丁云湘紧紧扒住她的衣袖,如同当初那样哀求着她,痛哭流涕的样子好不可怜。 但在陶桃眼中,显得却是那样的可笑。可笑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丁云湘,你清醒一点,这样的要求你不觉着太离谱了吗?” “你别再胡搅蛮缠,不然只能现在就请你离开我家。” 陶桃冷着脸,语气仿佛含着冰碴,对她现在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 她已经给丁云湘留了体面,希望她不要不识抬举。 第一百二十五章 添置新丁 丁云湘听着她毫不客气的话,登时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先前她都能帮她从春烛楼脱身,还花了这么多钱。 为什么现在连这点忙都不肯帮?陶桃是在担心她会花她的钱吗? 这般想着丁云湘又赶忙说道:“陶小娘子,你不用担心我会花你的钱,我保证,我花的每一个铜板将来都会以十倍奉还。” 陶桃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直接将她退出去关上门。 丁云湘不死心,还在门外拍得砰砰作响。 结果没两秒钟就听见里面传来陶桃的声音:“你是真的想我现在就把你赶出去吗?” 要是现在赶她出去,那她真的就要流落街头了。 想起以前在路边见过的乞丐,她瞬间害怕得打了个寒颤。 说完这句话,门口终于是安静了。 陶桃知道,对于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小姐,又长得貌美,现在将她赶出去,无疑将她推进火坑,她根本就没有自保的能力。 她还没狠心到这种程度,没办法,先暂时让她多呆两天。 她睡得晚,也没吵她,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洗漱之后,正好准备吃午膳。 用膳的时候,她没看到丁云湘出现,想着让细辛去叫她,最后还是算了。 倒是陶母说了起来:“云湘,她有些不舒服,估摸着是昨夜着凉了,一会儿我去医馆给她抓副药喝一下。” “搬家又没让她费什么力,怎么会不舒服呢……” 细辛小声地嘀咕着。 陶母笑了下:“是着凉了,可能换地方不习惯。” “那她的体质可真是弱呀,不亏是官家出身的娘子。” 她撇了撇嘴,语调有些阴阳怪气。 陶桃安静地搅弄着碗里的粥,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旁侧的冷乔忽而望向一直没说话的陶桃,昨夜她回了趟枢密院,回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丁云湘从小姐的门口离开。 难不成是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想着自己也管不着,就没开口。 “冷乔,你吃着还习惯吗?有什么可以尽管提出来。” 她一抬头就看见陶母那张柔和的脸庞,正对着她笑。 她有些不适应,别扭地点了点头:“多谢夫人。” 陶桃对于冷乔的身份,在母亲面前是说她是自己请来的帮工,她供冷乔吃住,冷乔帮她干活。 陶母想着不要钱,自然是要对人家好点,以免跑了。 对于冷乔嘴里的称呼,她一开始还想着纠正,但是说过之后,冷乔照样自顾自的坚持,她也就没办法了。 又忙了一天,今日处理了丧事,外加三个宠物丧葬,跑东跑西差点儿没给她跑死。 而且她还抽空去集市购买了四个奴仆,两男两女,一个厨娘,一个管家。 这院子太大,不可能光靠着陶母和细辛打扫,而且他们还要去看铺子,她也经常周旋在几家分店中,更不可能来打扫。 那里什么人都有,有自愿卖身的,也有因为家中贫穷被父母售卖。 她买的两个女子便是被父母卖出去的,而两个男子却是在外头找不到活计,又因为家庭困苦,选择自愿卖身。 陶桃和陶母坐在大厅正位上,细辛和冷乔站在陶桃身后,丁云湘没出现。 大厅正中间站着她买回来的人,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来认认自家主子。 管家罗德、厨娘吴婶,俩丫鬟只有姓氏没有名字,在家中也是以排行称呼。 俩奴仆倒是有名字,但陶桃嫌弃太过低俗,叫起来像是在侮辱人,四个人索性一并改了。 陶桃左右打量了着他们,她选人也不是随便买来的,是仔细了解过才会选择他们,不然选了品行不端的人,日后自己也麻烦。 就比如那两个饿得脸颊凹陷的女子,身上全是伤痕,双手全是又粗又厚的茧,一看就知道在家里遭到父母狠狠地磋磨。 在集市被卖了好几天,脸色麻木呆滞,身体又瘦弱,根本没人来买。 两个男子虽然没有女子那般满身伤痕且瘦弱,看上去却也是遭受了许多不好的事情,人看上去老实,但性子有些胆小。 吴婶是寡妇,早年丧夫,晚年丧子,无牵无挂,原本是在一家客栈做厨娘,却因为遭到别人嫉恨,被诬陷往客人菜里放东西,走投无路才来卖身。 罗德在原先的雇主家中得罪了贵客,被人打断一条腿,好在他是活契,可以走,但是因为断了一条腿,年纪又大,只能在集市等人挑选。 六个人看上去有些忐忑,心里犹如打鼓般上下起伏。 他们没有因为眼前是个小娘子而放松下来,是因为他们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不一般的气场。 再加上陶桃从一开始就说明了自己是做丧葬买卖的,一个小娘子,不避讳也不畏惧死人,还有能力把丧葬生意做起来,就证明了她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他们不清楚跟前这个主子秉性和脾气,也害怕她不要他们,紧张和小心翼翼是必然的。 陶桃看向稍高些的女子说道:“你叫淑节。” 她眸光一亮,连忙跪下:“多谢小姐赐名。” 稍矮的叫朱夏,壮些的男子叫白藏,瘦些的叫严英。 三人跪下齐声道:“多谢小姐赐名。” 陶桃拿起茶杯,不动声色地望着他们脸上的神色,嗓音淡漠: “你们都是签的死契,有官府备书,应当知道我有随意处置你们的权利,哪怕是将你们打死,官府也不会找我的麻烦。” 听言,底下的六人肉眼可见的惶惶不安,却又在下一瞬听见她说: “但我一向赏罚分明,只要你们坚守本分,忠心耿耿,我定然不会薄待你们。” 她侧眸看向细辛,细辛点了点头,走上前拿出荷包,一人给十两银子。 六人看着手心的银子,眼睛都在发光,欣喜若狂地磕头:“多谢小姐赏赐,多谢小姐赏赐,奴等必定对小姐矢忠不二,死而后已。” 陶桃提醒道:“还有你们的大夫人,我娘。” “奴等必定对小姐还有大夫人矢忠不二,死而后已。” 第一百二十六章 昏迷 晚上书房,幽黄的烛光下,陶桃正在桌前算着每日进入账的情况,是不是拨动着算盘。 之前只有一家店她还不觉得这账难算,现在加起来四家店铺,还有把客源分过去给曾荣的提成什么,零零总总的还是有点费劲。 想到曾荣,白日他来店铺找过她,想要入伙,以加盟的形式来换取更多的客源。 意思就是他的招牌不要了,用她店铺的招牌,毕竟她现在都招牌已经打出去了,人家只要做葬礼,不管是人还是宠物,都会想到陶家的铺子。 半个时辰后,房间内传来痛苦的嚎叫声。 少女双手胡乱地扒弄着头发,埋在桌子上发出痛苦的声音。 她真的快要被这些账本给搞晕了,她就不是算数的料子,也不应该为了省钱不请算账先生,都是她的错! “好像死啊……救命啊…” 她无力地将脸侧放在冰凉地桌子上,被这些个数目摧残得双眼无神。 就在她自暴自弃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她瞬间鲤鱼打挺猛然坐起身,整理了下头发和衣襟。 “谁呀?” 她的神色中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期盼。 “陶小娘子,是我。” 轻柔婉约的声音不就是丁云湘吗,她怎么又来了,白日还在说自己生病了。 陶桃疑惑地皱了皱眉间,心里有一丝连她都没察觉到的失落。 她深呼吸,一手撑着下颌,一手把玩着笔,百般无聊地拉长尾音:“有什么事吗…” 下一秒门直接被人推开,丁云湘娉婷袅娜地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东西。 她无奈地捏了捏眉间,抬头看她:“下次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进来,不只是包括你,是所有人。” 走到她面前的丁云湘登时呆愣在原地,脸色忽然出现一丝尴尬和难堪,咬住下唇,眼睛红了起来。 “对不起,都是我的问题,是我太冒犯了,我只是想着你这么晚还在处理事情,可能会饿,就做了点宵夜给你送过来。” 闻言,陶桃看向她手里的红枣粥,怔忪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没想到她这种千金小姐居然愿意洗手作羹汤,虽然她明白这定然是为了讨好自己的。 丁云湘是怕她会赶她出去,一个女子又没什么生存的本领,的确是会担忧自己的处境。 陶桃的嗓音变得温和许多:“你放下,我一会儿就吃,你放心,只要你不再提及昨晚那件事情,我还是会让你继续住下去。” “其实如果你有本钱,完全能去做生意,如果你是怕贱籍的身份会影响,那你可以选择委托别人去做。” 丁云湘抬头看向她,柔柔地说道:“那、那可以委托你吗?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了。” “委托我?!” 她面容露出些许地惊诧。 丁云湘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呃,这件事情往后再说,我现在有点忙,要不你先回去?” 陶桃这么说,她却还是没出去,将目光放在桌上的红枣粥。一脸愁容和委屈。 “你是不喜欢我做的红枣粥吗?可是、可是这已经是我能做到最好的了,而且你看,我的手还受伤了。” 丁云湘哽咽地把手伸向她的面前,白皙地手背被烫得通红一片,还起了点点的水泡,看上去有点触目惊心。 “这么惨…” 她站起身往前看,无奈地皱了下眉,随即将温热的红枣粥直接吃了个半碗。 入口温热软糯,清甜可口,没有什么怪味道。 她忍不住心里感叹,这第一次做的,就比她做的还要好?所以说不愧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官家小姐。 “你看,我吃也吃了,一会儿伤药我给你送去,你先回去。” 丁云湘这回算是点头了,临走时,她似有意无意地看向摆放在桌上的半碗红枣粥。 她走出去并没有离开,而是在拐弯处静静地等候着,隐匿在阴影处的那张脸面无表情,却隐隐有种毒蛇般阴冷的感觉。 一刻钟后。 她抬起脚步回到书房门口,抬手敲门:“陶小娘子…陶小娘子…” 喊了几遍后,真的没了动静。 丁云湘轻轻勾起唇瓣,推门而入,她站在中间,目光落在趴在桌上已经昏迷过去的陶桃身上。 她转身关上门,缓步靠近,边走边问:“陶桃你还好吗?需要我叫细辛过来帮帮你吗……” 趴在桌子的少女始终没有任何的声响,看来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 她拿出藏在袖口的匕首,步步逼近,神色有些紧张和忐忑,手心处更是害怕得直冒汗。 “对不起陶桃,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不为丁家,不为我爹翻案,那我就要一辈子做下等人,一辈子的是低贱的奴隶。” “我不能做这样的人,我从出生就是众星捧月的高贵小娘子,我不能成为低贱的下等人,这不是我的路。” “而你陶桃,出生商贾之家,本就是低贱之人,再则你还是做那种买卖,就更上不得台面,所以你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的命就是如此。” 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再害怕,现在的所作所为在日后都是值得的。 这点无需怀疑,她只要杀了陶桃,幻化成她的模样,得到蔡家的帮助,她就还是那个高贵的小娘子。 这般想着,丁云湘的面上闪过一丝狠意,目露凶光,抬起手猛然朝着她的脖子刺下去。 倏然,一道阴风猛地把窗户吹开,咣当一声,在这寂静的房间中格外清楚,眨眼间烛光摇曳晃动,倒映在墙壁上闪过一丝黑影。 “是谁…” 话还没说完,黑影扑棱着翅膀,弯曲尖利的喙啄向她纤细脆弱的脖子,锋利的爪子死死抓住她的瘦弱的肩膀。 她瞳孔紧缩,满脸惊恐,没等她感受到疼痛,脖子中间破开一个血窟窿,鲜血没了阻挡泊泊地往外流淌,不一会儿衣襟全是血迹。 扑通一声,整个人死不瞑目地倒在地上,脸上还保留着惊惧的神情。 有人从门外缓缓推开房门,犹如闲庭信步般走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漂亮的小玩意 段乾站在桌边看向毫无防备的陶桃,神色中些许地无奈,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弯腰伸手将她打横抱起,走出书房,往寝室而去。 身后,一只五彩斑斓的长尾鹦鹉扑棱着翅膀紧随其后。 华丽长袍如疾风般划过半空,掠过门口,冷乔低着头,脸色发白,眼睫紧张地颤抖,僵硬的站在旁侧如同木桩子。 东厢偏房,细辛刚好起夜,她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走出来,看到一旁东厢房的房门打开,有一高大挺拔的身影闪过。 当她使劲揉着眼睛,想要看清楚时,倏然面前出现一个身影挡住了她的视线。 细辛疑惑地抬头,“冷乔,你大晚上不睡觉,站在这干什么?” 冷乔面无表情,眼神冰凉,淡淡说道:“我也是和你一样起夜,你要去吗?我陪你。” “啊?你穿这身起夜?” 她上下打量着冷乔身上穿的劲装,挠了挠头想着,难不成这护卫都是穿成这样睡觉的? 也不嫌硌得慌。 不过、她刚刚看到进去房间的身影,看着好像不是老板。 细辛探出头看去,东厢房的门已经关上。 冷乔不动声色地侧眸看了一眼,脚步挪动,直接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走。” 细辛瞳孔地震,惊诧地低头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果然,跟在老板手下的每个人不管以前性子如何,终究是会改变得更好。 就这样,细辛任由冷乔将她拖走。 在两人转身之际,烛光摇曳闪烁,房门倒映出高大身形横抱起少女纤细身形的影子。 男人低头垂眸凝望着眉眼乖顺的少女,熟睡的模样比平日活跃时多了一丝恬静和乖巧,心底如同平静的湖面掷入一颗石子,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上下掂了掂她的重量,蹙起眉头。 太轻了,一点重量都没有。 他走进内室,将她轻柔地放在床榻上,掀开被褥盖在她的身上。 坐在边上,缱绻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莹白软绵的面容上。 终于他忍不住伸出指尖一点点描绘着她的眉眼,长翘的睫羽,琼鼻,润红的唇瓣呼出温热湿濡的气息。 心想着,她不闹腾的样子还挺讨人欢喜的。 嘎嘎—— 段乾眉间一凝,眼神不耐地转头看去,冷声道:“闭嘴。” 停在屏风上走来走去的鹦鹉歪了歪头,那双黑豆似的眼睛眨了眨,竟说出人话。 “小猫!吃小猫!” 倏然,一道轻微地破空声响起,下一秒鹦鹉直接倒栽葱头的掉在地上。 刚想发出尖叫声,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张不开了,瞬间惊慌地狂扑翅膀,在房间到处乱飞。 “你要是想死,尽管扑腾。” 嗓音含着明显的杀气,转眼间,让鹦鹉停了下来,有些害怕地颤抖着翅膀,温顺听话地站回屏风上。 它转头看向屁股上少了几根漂亮精致的尾羽,眼珠含泪,满是幽怨。 翌日清晨。 躺在床上的少女翻了个身,下一秒她猛然起身,有几缕发丝不听话地翘起。 陶桃茫然地看了看四周,疑惑地歪了下头,心里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怎么没有印象。 就在这时,窗棂处一只色彩鲜艳,光泽夺目的鸟儿落入她的眼中。 夕橙的阳光透过缝隙撒了进来,正好落在鸟儿的身上,如同洒金般让那身原本夺目的羽毛发出耀眼的光芒。 “诶?你是谁呀?怎么出现在这?” 她忍不住下床走向鸟儿。 真的是很漂亮,第一眼她就生出喜欢之心。 她伸出手缓慢地向鸟儿的羽冠摸去,带着试探,轻轻触碰。 鹦鹉歪头看向她,有种憨憨的可爱,但是却没有躲避她的触碰,反而还抬头蹭了蹭她的手指。 “你好可爱啊。” 她由内心发出感叹。 那鹦鹉像是听懂了一样,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扑领着翅膀。 一副傲娇的模样,更加的可爱了。 “你应该是鹦鹉,你会说话不?嗯?” 陶桃挠了挠它下巴的软毛,茸呼呼的,据说鹦鹉都懂人性,有的还会说话,不知道这是哪来的鹦鹉,有没有接受过训练。 “猫!” 一声尖利沙哑的声音突然冲它嘴里冒出来,吓得她连忙后退。 “哎呦,你刚刚是说话了吗?这么怎么难听!” 她瞪圆眼睛,惊奇地望着它,又因为它方才发出的声音嘴角抽搐了下,有点嫌弃地意思。 “丫头!臭丫头…” 这回她听清楚了,叉着腰,没好气地说:“你这鸟怎么骂人?叫谁臭丫头呢!” “坏!坏坏!” 听言,陶桃更加的生气了,伸手就要抓住它,鹦鹉躲开,展开翅膀,直接飞起来耀武扬威地盘旋在她的头顶。 “我怎么坏了?刚才我还夸你可爱来着,是你先骂我的!” “你出去,打哪来回哪去!” 她一个箭步打开门,让它自己飞出去。 哪知道,它在房间到处乱飞,就是不肯飞出去。 她可不想留着它,看这品相,万一是哪家达官贵人家中偷跑出来的宠物。 她要是收留了它,那就是偷窃,指定不会放过她。 “老板!” 外面传来细辛的声音,她端着洗漱的水走了进来,忽然见一道流光从眼前飞过。 细辛恐惧地尖叫了一声:“什么东西!啊!别过来…” “老板救命!” 她急忙跑到陶桃身后躲着,头埋在陶桃的背部,看都不敢看。 “没事,就是一只鹦鹉。” 陶桃侧脸安慰着她,那只鸟见到细辛害怕地样子,落在屏风处发出嘎嘎的嘲笑声,很是得意洋洋。 她看着那只鸟嚣张地样子,有些好笑,又是无语地拍了拍头。 等了好一会儿,细辛才敢抬起头来,眼睛悄悄地探过去。 看了一眼,她脸上顿时兴奋起来,双眼蓦地亮起,手指着它:“老板,这只鸟好漂亮呀。” 鹦鹉看着指向它的手指,倏然一个疾冲,锋利的喙猛地啄向她的手指。 好在陶桃反应快,直接把细辛拉到身后,挡在面前,伸手一把捉住它的脖子。 那鹦鹉见状,胡乱地扑棱着翅膀,一通嘎嘎乱叫,声音凄厉又悲惨,好像有人把它给怎么样了似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生气 “别叫了!好吵啊你!” 陶桃略微不耐地说着,手里也没用多大的狠劲。 她拧眉看向它嘴上那坚硬锋利的喙,听说鹦鹉的喙硬到能啄断任何东西,被它这么一啄,那细辛的手还不得啄出个血洞。 “你不许乱啄人我就放开你,说好了。” 她一松开手,鹦鹉立马飞向高处,哀怨地盯着她看。 她看到了它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顿觉这鸟有意思,居然还会看人眼色。 就在这时,冷乔从外面走来,“小姐,夫人唤你去用膳。” 头顶传来扑棱扑棱的声音,她抬头看去,面色淡淡,对此似乎不感到意外,就好像她之前见过一般。 陶桃注意到,说道:“怎么?你认识这只鹦鹉吗?” 冷乔闻言目光看向她,眸色微微闪烁了下,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她望着冷乔的神色,忽然意识到什么,抬手叫停:“好了,我知道这是谁送过来的。” 昨夜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洗漱完毕后,她来到正厅吃早膳。 还是没看到丁云湘,皱了皱眉,“娘,丁云湘的病还没有好吗?不可能,昨夜我还看到她,看着不生重病的样子。” 陶母叹了口气,“听冷乔说,她今早就走了。” “你说说这娘子,也不打声招呼,一个人就这么走了。” “走了?!”陶桃很是诧异。 不会,她昨夜还给她送宵夜,两人还聊了一会儿,怎么可能今早就走了? 难不成是蔡家又得了她什么好处,把她接走了吗。 她转头问冷乔:“是你今早看到的吗?她真的就走了?没留下什么话?” 冷乔不擅长说谎,能骗过陶母已经很不容易了,她怕被陶桃看出什么,低下头吃饭,只是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她天生冷脸,没什么情绪波动,一时间陶桃子还看不出她脸上有何异样。 但是陶桃心里的直觉却在告诉她,这丁云湘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走了。 不然她昨夜不会特意做宵夜来讨好她,她一个千金小姐能做到如此,不就是为了留在这里吗。 “桃儿,怎么了?快吃呀,一会儿该凉了。” “吴婶的手艺还不错,你多吃点。” 陶母的话在她的耳畔响起,她瞬间回过神来,笑了笑:“好的,娘。” 早膳过后,她开始去各个店铺巡视一番,开了分店后,她就招了些熟手,有些简单的生意,也就不用自己出面,让她轻松不少。 只要每日按时巡视一圈,没大问题就能回来。 不过,从今日开始,她要招一位账房先生了,反正她是不想再算数了。 现在她一看到数字就头昏脑胀。 陶桃起身,带着冷乔出去,陶母见她吃两口就没吃,不禁问道:“桃儿,怎么不吃了?”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两人走了出去。 刚出门,陶桃便开始问道:“冷乔,你和我说实话,丁云湘是不是自愿走的?” 冷乔顿住脚步,侧头看她,睫毛颤了下,语气冷淡:“对,是她自愿走的。” “不可能会是她主动走的,她如今是罪臣之女,蔡家都不收留,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 没等她回答,倏地从空中盘旋飞来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直冲而下,瞬间落在陶桃的肩膀处。 她惊讶地转头看去:“你这小坏蛋怎么跑出来了?” “嘎嘎!你坏!臭丫头坏!” “你还敢骂我?信不信我扒光你的毛煮了吃!” 陶桃瞪着它,伸手抓住它肥嘟嘟的身体,发现它身上的肉还挺紧致,若是烤了吃,一定很美味。 这般想着,她的目光露出吃货看到美食的渴望,勾出唇角,露出一丝阴险。 就在它拼命摇头挣扎的时候,她忽然看见鸟喙上似乎有一点红色的污渍。 她疑惑地伸手摸向它的喙,鹦鹉误以为她要拔了它的嘴,挣扎得更加的起劲,锋利地爪子直接抓向她的手背,瞬间划出一道血痕。 冷乔一惊,急忙伸手控制住它两只扑腾的翅膀。 却只抓住了一下,立马被鹦鹉给挣脱开,径直飞向天边。 她见此,眼眸微冷,抽出腰间的鞭子猛然朝着天上的鹦鹉甩去,那鹦鹉还没发出得意地笑,就被再次擒住。 陶桃皱眉看着手背的血痕,斯哈一声,甩了甩上面的血珠。 “你这该死的鸟,是不是真的想被拔毛吃肉?” 她伸手在它小小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发出蹦的一声,疼得它瞬间懵了。 “别动,我看看你嘴上的是什么。” 她用指甲扣了扣沾在它喙上的暗红色的污渍,放在眼前一看,拧紧眉头。 这是……这是干枯的血迹! 她骤然心惊,联想到不见的丁云湘,抬头愤然地看向冷乔。 “丁云湘……丁云湘是不是死了?!” 冷乔怔愣了下,眼底浮现出震惊之色,“小姐……” “是谁杀的?是你?还是段乾?!” 陶桃忍不住开口质问于她。 见她没说话,她直接上了马车,驾着马车扬长而去。 “小姐等等!” 冷乔运起轻功,赶忙追了上去,落在马车上,“小姐,是丁云湘要加害于你,主子只是顺手处理了。” “闭嘴!” 陶桃冷冷地出声。 马车飞速疾驰,很快落在枢密院门口。 她松开缰绳,直接朝着枢密院闯去,门口的人刚想拦住,看到身后的冷乔时,连忙低头致意。 这时候的段乾必定在书房,所以她直接朝着书房大步走去。 路上碰见章程,他刚想打招呼,却见她脸色难看,行色匆匆地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想着她是来找四爷的,他追上去提醒道:“四爷今日休沐,并不在此,在枢密府。” 听言,陶桃的脚步停住,转身往门口小跑过去。 章程看着她匆忙的的背影,心想着,看起来像是有很着急地事情,但是看那神色冷冰冰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找茬的。 但是谁又能找四爷的麻烦呢? 眼看着冷乔从面前经过,他赶忙拉住:“哎,那陶小娘子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感觉她很生气的样子?谁招惹她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势所趋 冷乔眼中闪过一丝不耐,望着陶桃远去的背影,直接将他的手甩开。 “你要想知道,自己去问主子。” 说完直接追着陶桃的背影跑去。 “不是…什么情况?” 章程目瞪口呆地望着一个接一个远去的背影,半天摸不着头脑。 陶桃来到枢密府,用力拍了拍大门,全无耐心很是急躁,刚有人打开门就直接闯了进去。 门房一脸懵,很快反应过来,厉声呵斥:“你是何人?!胆敢闯入枢密府!” 正准备叫人轰出去时,身后的冷乔急忙说道:“没事,这是小姐,你把门关上就行。” 小姐?之前府中管家说多了个小姐,他还以为是主子在外面有个孩子,没成想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门房震惊地看着少女远去背影,百思不得其解。 “小姐,小姐,您这是要找四爷吗?” 王管家满脸焦灼,伸手擦着汗,脚下的步伐都快跟不上前面的少女。 陶桃进入这偌大的庭院,才走没多久,就被这弯弯绕绕的路迷晕了头,不得已停下脚步。 她转头看向王管家,皮笑肉不笑:“我师父在哪儿?” “在水榭轩,要不奴才带您过去?” “那就多谢王管家了。” 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穿过花园,前面豁然开朗,一片翠绿的湖出现在她的眼前。 湖中央连接这一座雕梁画栋的水榭轩,白色纱幔随风飘舞,影影绰绰间有两人坐在桌前对弈下棋。 见此王管家连忙拦住,小心说道:“小姐,这四爷正在和秦大夫下棋,您要不在此等候片刻?” 四爷有事时,最不喜他人打搅,万一怪罪下来,府中所有人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 尤其是他,若是私自将人放过去,只怕他这个管家的位置也不用做了。 走到这里,陶桃算是冷静了许多,“那就劳烦您先去通报一声,我有急事要找师父。” “这…”王管家抬眼看向站在旁侧双手抱胸的冷乔。 冷乔低着头,仿佛没有感觉到他的视线,静静地不说话。 王管家思量再三,也拿不到陶桃在段乾心中的份量,但是段乾能默许府中之人改口叫她小姐,也许还是有些特殊的。 “是。” 他转身走向湖中。 水榭轩的人早已察觉湖边三人的存在,看样子王管家似乎还和小娘子发生了争执。 秦樾白手执白子,迟迟不落,忽闻岸边动静,定定的看了一会儿,觉着有些眼熟,不禁问道:“那小娘子似乎是陶家那个。” “她来找你?我挺好奇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上次你让我去给个市井小娘子诊治,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养了个貌美如花的外室,谁知竟然是个黄毛丫头。” “还是你就喜欢这样的?” 秦樾白面色淡然,可这话里带着十足十的调侃。 段乾指尖把玩着黑子的手一顿,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宫中御医可有传来什么有用的消息?” 听言,他冷笑一声:“你不是最清楚?有国师在,哪儿还需要什么御医。” “你这种计策可不算光明,若是被段老太爷知晓,不知会不会训斥你辱没段氏的文人风骨。” “本君可没说过自己是个君子。” 他轻嗤一声,将黑子扔回棋罐中,发出轻微地声响。 “再则,圣上想要长生不老,以便能更加长久的掌控江山社稷,作为臣子尽心尽力完全圣上所愿,有何不对?” “这也是天下百姓所愿,不是吗?” 秦樾白又言:“天下百姓所愿是平安顺遂,衣食无忧。” “连你都知道的道理,我又如何不知。” “那你还…” “天下合久必分,乃是趋势,邱闫令之死、私盐案、北部干旱、南境水患,边关骚乱,种种迹象,但是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段乾一把抓起棋盘上的黑白子,一双极黑的眸子直直看向他,神色莫测。 手心的黑白棋子,随着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掉落在棋罐里。 那刺耳的声音,落在秦樾白的心里,激起一阵阵颤栗。 “你!” 他徒然意识到什么,猛然站起身,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段家不会让你这么做的,段四,你要想清楚。” 不远处,王管家正在一步步靠近,他弯腰拱手:“四爷,秦大人。” 秦樾白收敛起神色,整理了下衣襟:“看来段大人有要事在身,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他径直朝着岸边走去。 秦樾白看着站在旁侧的陶桃,上下审视了她一番,淡淡笑起,而后大步向前。 陶桃回之一笑,还有点疑惑这人是谁,但很快就想起他是之前给自己治手上的伤的那个人。 他们认识,那他在这也很正常。 王管家匆匆赶来,说道:“小姐,四爷让您过去。” “多谢。” 她点头道谢之后,便朝着水榭轩走去。 她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自顾自地摆盘,脸色冷凝。 “怎么了?谁又惹到你了?” 段乾不用看她的脸色,都能感觉到从她身上散发的那股怒气。 他神色淡淡,仿佛忘记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嘎嘎—— 随着一阵熟悉的鸟叫,湖面上方盘旋着一只拖曳着长尾光彩夺目的鹦鹉。 它落在旁侧的栏杆上,歪着头,眨巴黑豆眼,吐出人言:“坏!都坏!丑八怪!” 男人眼神骤冷,神色一凝,指尖弹出一颗棋子,瞬间击落站在栏杆处口出狂言的鹦鹉。 只听见嘎的一声惨叫。 那鹦鹉直接掉落在水里,拼命地扑腾着大翅膀,荡起一圈圈涟漪。 陶桃一惊赶忙跑过去,扒在栏杆处往下探头,却见那鹦鹉扯着嗓子,可怜兮兮在水里疯狂挣扎着,越挣扎越往下沉。 “喂!小鹦鹉……” 她急忙向四处左右看去,看有没有竹竿什么能把它挪到岸边。 刚想着要跑,顿时想起腰间的银鞭,解开甩向水面,将浑身湿透的鹦鹉卷了上来。 她蹲下来,看着湿漉漉还在淌水的鹦鹉,好笑又有点不忍,伸手戳了戳它。 “你还好吗?” 第一百三十章 争执 鹦鹉一边抖动着翅膀,一边胡乱叫着,发出沙哑又难听的叫声。 要是能听懂它鸟语里的意思,就会知道它骂得有多脏。 陶桃见它一直在甩水,赶忙起身退后,抬头无意间看去,却发现眼前的男人手撑着下颌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立马想起此次的目的。 她垂在两侧的双手攥紧,冷声问:“你昨夜是不是来过我那儿?” “你想说什么?” 段乾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一杯放在自己面前,一杯放在她的面前,姿态优雅且惬意。 他如此淡定自如的样子,倒显得她十分的急躁。 “丁云湘、丁云湘是不是你杀的?” 她有些犹豫,但还是说出口。 她不知道为什么段乾会对丁云湘动手,也许是丁云湘对他说了些不好的话,得罪了他,但是也不能直接就把人杀了。 “这茶是北苑贡茶,叫龙团胜雪,你不尝尝吗?” 贡茶?给皇帝的贡茶? “我不是来品茶的,我也没有你们士族子弟的那般素养,丁云湘是暂住在我家,就算她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也不能这么残忍啊。” “我残忍?” 段乾将手中茶杯啪得一声,放置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毫无征兆,瞬间把陶桃吓了一跳。 他猛然起身,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脸色微绷,眼神染上星星点点的恼意。 陶桃仰头,不甘示弱地和他直视。 “我说的不对吗?丁云湘她只是一个家道中落,没有生存能力的小娘子,况且以她的教养,也断不可能对你说出难听的话。” “陶桃,在你眼中我就是那种是非不分、残暴不仁的人?”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所以,你到底为何要杀她?!” “就算我杀了她,那又如何?” 他的神色再次恢复到往常那般冷淡又散漫。 “你!” 陶桃气急了,和他相处这么多天,她不相信他是滥杀无辜的人,所以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 为什么他不肯回答自己的问题。 她深呼吸,冷笑出声:“对,就算是你杀的,那又如何,你可是高高在上的枢密院总使,我又不能对你怎么样。” “打扰了,段、大、人。” 她一字一顿的重重说着最后的三个字。 话音将落,她便愤然转身离去。 站在岸边的冷乔看着从湖中央走过来的陶桃,眺望水榭轩,那个正在看着陶桃的主子。 “小姐。” 陶桃听到身侧传来的声音,她立马顿住淡声道:“冷大人,不敢当,段乾才是你的主子,日后你就不必来我那了。” 冷乔皱了皱眉头,想了想还是跟上去。 段乾低头看着还在梳理羽毛的鹦鹉,“如果她不留你,你也不必活了。” 鹦鹉的动作一顿,浑身僵住,像是听懂了似的,扑棱着半湿的翅膀,急忙飞向陶桃远去的方向。 陶桃出了枢密府没有选择先回家,而是去街上买了很多各式各样的零嘴还有糕点。 回到家,拿着大包小包直奔房间。 “小姐,你这是……” 朱夏还未说完,人就消失在眼前,随后传来咣当一声,关上房门。 陶桃坐在桌前,拿起茶壶倒了杯水,直接往嘴里猛灌,一杯不够再来一杯,直到呛住嗓子眼才停下来。 她开始扯开桌上一个个精美的包装,抓起里面精致的糕点大口咬下,把一袋糕点吃完了,接着吃烧饼、蜜饯,反正能吃得全给吃下。 活脱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 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作为自己发泄的最好途径。 暴饮暴食,有很大程度能缓解她的焦躁和愤怒,这也是最不给人添加麻烦的一种。 她已经很久没这样了,自从来到这里几乎没这样过,也许是因为太忙,没精力想太多复杂的事情。 现在她根本就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如果不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只怕她自己会被压制在心底那股气给憋死。 该死的段乾!居然敢在她家里杀人! 她脸色难看,捏紧手中的茶杯,指尖被攥得发白。 陶桃胸口上下起伏,努力调整好自己的呼吸,被冲昏的头脑逐渐清醒。 她想着自己该是要冷静下来,这里面定然是有蹊跷的,只是以段乾高傲的性子,不想和她说实话而已。 或许在他眼里,丁云湘是因为什么原因死的根本不重要,死就死了,仅此而已。 “冷乔!” 她朝着门口大声喊道。 还没听见冷乔的回话,就听见余山着急地声音:“老板!老板!” 陶桃站起身,紧接着门就被人推开,余山冲了进来,大口地喘气:“嗬…铺子……铺子来了单生意…是…” “来生意就好好招待呗,干嘛怎么急?” 她不解地看向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不一样,这次不一样,老板,要不你去看看,我是真搞不定。” 余山缓过神来,擦了擦头上的汗珠。 他回想起半个时辰前,站在铺子满脸胡须的男人,身后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很大,还带着浓重的腥臭味。 当时他还以为这男人是几天几夜没洗澡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臭。 可直到男人将背后的包袱打开时,铺子的人惊恐地尖叫着散开,远离面前从这刻开始变得可怕的男人。 特别是陶母,被吓得险些昏厥过去,好在细辛在身侧陪着。 原来那包袱里不是什么衣物粮食,而是被碎尸的尸块,他没腿软,能跑着回来报信,已经是他最大的勇气了。 那个男人身上的江湖匪气特别的重,而他的朋友,一定在江湖杀得罪了什么人,才落得这么惨的下场。 听余山这么一说,陶桃脸色稍显凝重,迅速走了出去。 门的旁侧就站着冷乔,她因为看到余山来了,所以才没进去。 陶桃自然也看到了,想着回来再问冷乔。 坐着马车三人很快就到了城南铺子。 铺子里,细辛自己已经瑟瑟发抖,还搂住同样脸色发白的陶母,而两人面前站着身体瘦弱的余河。 三人的目光皆是放在坐在门口,满身江湖匪气胡子拉碴的男人身上。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委托 余山拉紧缰绳,马匹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陶桃没等马车停稳,直接跳了下去,一眼就看到门口存在感极强的男人。 “这位大哥可是来给死者准备葬礼的?” 她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前,伸手像模像样地做了个江湖抱拳礼。 季显抬头目光如炬地看向眼前的小娘子,身形娇瘦,面容软白,看着还真不像是干这行的。 当时伙计说要去请老板的时候,他还因为是个很有胆识的中年男子,没想到是个小丫头。 在他那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下,陶桃丝毫不惧,神色依旧如初。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身后的包袱,注意到地上的有血迹的渗出。 “大哥,里面说?” 他抬手拒绝,说道:“你来看一眼,不能做我就走。” 话音刚落,她立马接茬:“能做,出的起价,什么都能做,包君满意。” “我自是出的起价,只是怕有人做不到,实不相瞒,我正是听闻这有家手艺不错的丧葬铺子,这才慕名而来。” “大哥慕名而来,那我就更不能让大哥失望了不是。” 季显听她这么说,心中还存在些犹疑,取下包袱打开一道缝隙给她看。 陶桃走上前,探头看去,点了点头:“可以,没问题。” 她目光澄澄,神色依旧,并未被吓得花容失色,或者尖叫出声,就当是一次很正常的生意。 他看着她的样子,眼神露出一丝讶异,点了点头,转身走了进去。 内室有一张一米宽两米长的床,专门用来放尸体的。 “你把逝者放在上面。” “对了,缝合的话需要三天,另外再准备一些丧葬用品,纸扎、木牌、石碑还有乐师,需要些时间,正式出殡要四天后。” “四天…” 他的语气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对,四天。” 季显点头:“好,时间也够了,就四天。” 陶桃听言,准备工具的动作顿住,转头看他:“怎么,听你的意思,是有什么事吗?” “我有些事情需要去处理一下。” 她微微颔首,没再说什么。 “要多少钱?” 她望向他,打开包袱,血水和尸块哗啦一下全部出来。 她赶忙拿过旁边的木桶放在边上接着血水,接的不是很及时,已经流淌了一些在地面上。 他站在床边,面露悲伤,眼神微红地凝视着摆在最上方的头颅。 她有条不紊地收拾着,外面的余山等人也不敢进来,她也没有勉强。 陶桃一边整理,一边用余光悄悄看他。 想到系统脑子抽了给她的任务,这大哥是江湖人,而且他身上有伤,死者应该是他的朋友,不然他不会这副神情。 再则,他说时间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杀人的时间。 朋友死的怎么惨,他是要去报仇? “大哥,你是江湖人吗?” 季显深呼吸,偏过头,沉寂了片刻,“难道你们还有不做江湖人生意的规矩吗?” “不是,我觉得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她眉眼弯弯,眸光闪烁着狡黠之色。 “交易?” 他疑惑地看向她。 “你是要去报仇吗?帮我杀十个人,这钱我就不收了。” “我帮不了你,没有时间,我确实有私事要办,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人回来。” 季显从胸口拿出一个荷包丢给她,陶桃赶忙伸手接住。 “你看看够不够。” 她打开一看,零星的碎银,更多的是铜板。 看来江湖侠客也是很穷的嘛。 “说实话,不够。” 还真不够,做这个挣的就是辛苦钱,如果没有合适的价格,那根本就是和倒贴没什么区别。 季显想起方才的口出狂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我可以帮你杀人抵债,你想杀谁?”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在我能力范围内。” “我没有固定的人,也不是为了寻仇,我要你杀大奸大恶之人,武功不高过你的,应该在你能力范围内。” “好,可以。” 陶桃将荷包丢回给他:“那就这样定了,四天后你再来。” 季显走后,余山等人才敢围在门口。 她待上手套,先把尸体的各个部位按位置摆放好,木架上的木盆里的水不多,洗没一会儿水就变成红彤彤的。 “余山,换水。” 她习惯性地叫了他一声,沉默了两秒钟,余山的声音才从门口小声传来。 “老、老板,我去隔壁借水过来,就不进去了,可以吗?” “让开让开!” 余山刚说完,细辛就端着盆清水过来。 他回头看她,发现她眼睛被布给蒙上了,他顿时恍然大悟,眼睛蒙上看不到,不就不害怕了吗。 “老板,水来了,但是我看不到你在哪里。” 细辛看不到,只一股脑的往里面冲,端着盆清水摇摇晃晃,陶桃赶忙过去接住。 看着她那模样还挺逗的。 “难为你想出这么个法子。” 细辛嘿嘿地傻笑了一下。 将尸体全部清洗干净后,天已经黑了,回到家,淑节已经在房间放上热水,备好巾子和香胰子。 她站在屏风后,正准备脱衣服,忽然听见一声沙哑的鸟叫。 她走出来,双手抱胸地斜睨着停在窗棂上的鹦鹉。 “自己回去,我这儿不收你。” 鹦鹉蹦蹦跳跳了下,歪着头憨憨地看着她,眨巴眨巴黑豆眼,一副听不懂的模样。 “你在这卖萌呢啊。” “你信不信我真的把你烤了吃!” 陶桃作势要冲过去抓它,那鹦鹉立马吓得从窗户飞了出去。 把它赶跑之后,转身朝着里面走去,刚没走两步就听见身后扑棱着翅膀的声音。 她不耐地回头看去:“你烦不烦啊!就算你再漂亮我也不想留你,谁让你的主子是他。” “漂亮!漂亮丫头!猫!” 鹦鹉左右摇晃,兴奋地叫着。 “你在说我漂亮吗?猫又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院子那只兔子吗?” 她叉着腰,缓缓走上前,打量着这只会看人眼色的鹦鹉。 鹦鹉见她过来,跳得更加的欢快,摆动着色泽亮丽的大翅膀,摇晃着小脑袋嘎嘎乱叫,像是在唱歌。 逗得她哈哈大笑。 第一百三十二章 段府 “你可真有意思。” 陶桃伸手戳了戳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鹦鹉像只狗一样,仰头蹭了蹭她的指尖,全然没有之前的嚣张样子。 她见它这么听话,心软了一下:“好,那就留下你,不过你不能欺负别人,也不能随便捣乱。” “能听懂就点点头,听不懂就证明我们没有缘分。” 那鹦鹉就真的点点头,甚至飞到她的手臂上。 她的手臂蓦地一沉,“好了好了,我要洗澡,你自己去待着。” 洗好澡后,她坐在软榻上朝着它拍了拍手,“过来。” 它展开翅膀猛然飞了过来,站在桌子上看她。 “我给你取个名字。” 她指尖一边摸着它的小脑袋,一边想着。 “叫…叫阿苏,就这样定了。” “阿苏、阿苏……” “你夜里不许叫,要是吵到他们就不好了。” 她从白日买来的零嘴里面拿出一包干果蜜饯,放几颗在手心。 “你吃不?嗯?阿苏。” 阿苏低头尖硬的喙直啄在手心,不疼,有点麻麻的,把干果嚼得嘎嘣脆。 吃完后,她拍了拍手里的碎屑,起身打开门,叫了一声:“冷乔,你在吗?” 不一会儿,冷乔欻得一下出现在她的面前,陶桃惊诧地看着她,又抬头看了看屋顶。 “你、你一直在上面?” 冷乔脸色淡淡,点了点头。 “今日下午我对你的态度不太好,不好意思的。” 听着陶桃向她道歉的话,她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 “小姐是想问属下昨夜之事吗?” 两人坐在桌前,面对面,陶桃抬头看向她:“对,我对昨晚没什么印象,最后的印象是丁云湘给我做碗红枣粥。” “对,那红枣粥里面有莨菪子,食之可以使人陷入昏迷,严重者还会中毒致命。” “那我现在怎么……”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起早上嘴里似乎有甜甜地味道。 她还以为是红枣粥的味道,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夹杂着一丝药的苦味。 冷乔和她说了她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原来人真不是他动的手,是那只鹦鹉。 陶桃转头冷眼看向站在软榻上睡觉的阿苏,皱了皱眉,她也知道不能怪这只鹦鹉,所以她是错怪他了。 她能料到这阿苏啄人肯定是很疼的,但没想到杀伤力这么大,居然把人啄死了。 “我知道了,多谢你。” 她有些失神,连冷乔什么时候走的但没发现。 良久之后,她烦躁到把自己的头发蹂躏得跟个鸡窝一样,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完了完了。 “怎么办呀!早知道我就不该这么冲动,我应该问清楚再说啊!” “啊……救命,谁来给我出出主意…要疯了。” ……… 段府。 夜色笼罩大地。 段乾跨过门槛大步向前,身后陈景和紧随其后。 冯管家看到欣喜地叫出声,连忙上前:“四爷回来了!小的立马让人去通传老太爷,老太爷知道您回来该有多高兴。” 他高声说着,恨不得马上昭告天下。 却见前面的人并没有往老太爷的院子走去,他心中了然,定是往祭堂的方向去了。 每次回来他都是先去的祭堂给四老爷和四夫人上柱香。 走进安静的祭堂,白色蜡烛幽黄的烛光被带进来的微风吹过,摇曳不止,倒映在各个角落的影子如同活物般透着一股鬼魅之气。 上面摆放着许多写着段氏部分列祖列宗的牌位,一层接一层,而他的父母在第三层左侧中间的位置。 段乾拿过旁侧仆从递来的香烛,在油灯上点燃,而后跪下叩拜。 行为举止算不上有多虔诚,但也不敷衍。 他起身将香烛插在香炉里,随后转身去了别院,段老爷子的院落。 坐在太师椅上的段老太爷抿了口茶水,目光时不时看向外面的样子暴露了他此时内心的焦灼。 冯管家站在旁侧,见此说道:“老太爷,四爷这会儿肯定是在来的路上,您还稍等片刻。” “谁说我在等他?” 他冷笑一声,接着又道:“每次回来都要三催四请,就这样,还不一定回来呢,我这么做是为了谁好?还不是为了他!” “他在外面是风光无限,谁都道他是圣上身边的红人,是大权臣,你听听这都传成什么样了,他再不收敛些,保不住会变成什么样。” “有点权势就张狂到不知天高地厚,连家都不想回了…” 正当他絮絮叨叨抱怨的时候,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 “回来就是听您老人家反复说无用的话?那我的确没有回来的必要。” 段乾神色淡淡,即便是面对段老太爷这个长辈,也丝毫没有要客气的意思。 “看也看过了,孙儿告辞。” 眼看着他就要走了,段老太爷顿时气急,训斥道:“你给我回来!” 他脚步顿住,转身走了回去,笑道:“祖父您若还有什么教诲,一并说了,孙儿回去一定仔细思忖。” “我听说你和市井的一个小丫头走得很近,可有此事?!” 段老太爷眼眸沉沉,脸色有些不太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这就说明了其中必有问题。 段老太爷手指捏紧掌心的鹤首拐杖,脸色更加的难看,沉声道:“我不许你和那种人接触!” “市井出身,不但是商贾,满身铜臭,居然还做那种晦气的买卖,连做你的通房都不够资格!莫要自降身段,去沾染上此等攀龙附凤之人……” 话还没说完,眼前的人转身干脆利落的走了。 “好你个段四!你给我回来!咳咳咳……” 身后段老太爷气急败坏且中气十足的声音逐渐飘散在风里。 “四爷,这么晚了还回枢密府吗?” 陈景和跟在旁侧问道。 “明早回。” 回了四房所属的院子,段乾直接回了寝室,走进屏风后的内室,在抽屉找到了一个紫檀锦盒。 他打开一看,是一对镶金点珠红珊瑚耳坠。 原本有两对一模一样的,另外一对已经随着段乾母亲下葬。 所以这是世上仅有的一对。 他垂眸凝望着耳坠,神色若有所思。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到来 翌日。 段老太爷差人来时,却发现段乾早已离去,霎时又气得胸闷起来。 城南铺子。 陶桃站在放置尸体的床边,神色认真且专注,穿针引线,开始缝合尸体。 这是名男性,身上有多处陈年旧伤,大约在三十上下,肌肉扎实,是个行走江湖多年的人。 只是这有多大的仇,居然将人五马分尸了。 针线在肉与肉之间来回穿梭,站的累了,她便寻处凳子坐下,继续缝制。 不知不觉,天就黑了。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地脚步声。 她误以为是细辛来叫她回去,头也不抬的说道:“我一会儿回去,你自己先回去。” “可以进来坐坐吗?” 外面传来一道温和且熟悉的询问声。 她动作顿住,猛然抬起头看去,隔着屏风,那倒映在上面,隐隐约约的身影看着有些眼熟。 她神色一惊,放下手中的东西,用手帕擦了擦手,带着疑惑走了出去。 “太子殿下?” 那人转过身来,淡然又温润的脸庞不是齐蘅还能是谁。 “小桃。” 陶桃赶忙迎上去,拘谨地说道:“您怎么来了?有事让人过来说一声就是。” 她侧眸看向身后的里室,脚步一挪,直接给挡住。 “你是在忙吗?这是栗子糖酪,你不是喜欢吃甜的吗,可以试试。” 齐蘅将手中的酸梨木锦盒递到她面前。 她双手捧过,连忙道谢:“多谢殿下,还劳烦殿下亲自跑一趟。” “快坐。”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桌子。 “这次来,砚礼是有一事想要问问小桃,若是小桃不清楚那也无所谓。” “砚礼但说无妨,我要是知道,定然知无不言。” 齐蘅有事要问她?这倒是奇怪了,有什么事情是他不知道,而她知道的?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 陶桃胡思乱想了一番,还是没想到什么。 听言,齐蘅眉眼舒展,轻笑出声,“我是想问问你认不认识丁云湘?” “丁云湘!?” 她瞳孔地震,惊讶了一瞬,不到两秒钟,若无其事地顺势问下去:“是谁呀?听着有点耳熟,好像是听谁提起过。” 她垂眸伸手给两人各倒了杯茶水。 “是随州前盐运使之女,盐运使因为私自贩卖官盐,贪污受贿,被斩首抄家,丁家年老者和年幼者全部斩杀,年轻者则被贬为贱籍,送到集市发卖,以填补国库。” 齐蘅捻起茶杯,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 他低头端详了下,淡黄的茶水,杯底有些许残渣叶片在轻轻浮动,如同此时动荡不安的朝堂。 “那、丁云湘是被卖到帝京的吗?” “对,但是又被人从春烛楼买了回去,听鸨母说是两位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陶桃呼吸一滞,紧张狂跳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他原来知道是她,但是为何不明说,非要试探于她。 “殿下…我是去过春烛楼救过一女子,但是我当时并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不然我也不会将她赎回来。” 齐蘅无奈地摇头:“小桃,我没有怪你,而且我发现你紧张的时候总是对我格外的疏离,是我的身份让你感到很害怕吗?” “……没有,当然不是。”她矢口否认。 “你救了便救了,只要她平安活着就行。” 他拿起茶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在他说完后,陶桃却更加的紧张起来,因为丁云湘已经死了。 但她不知道他为何要问丁云湘的下落,丁云湘不是罪臣之女吗,还是说丁家和齐蘅有什么关系? 私贩官盐可是弥天大罪,不可能会有人想在这个时候和罪臣沾上关系,而且他身为太子,不应该更加的谨慎吗。 她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 “丁云湘的确在我这待过一段时间,但是前两天她已经走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走了?” 他诧异地抬头看她。 “对,她走的前一天和我说过,她的姐姐曾和蔡家订过婚约。” “我就知道这么多,其余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蔡家?哪个蔡家? 要说朝堂之上的蔡家,也只有一家,那便是吏部侍郎蔡久文,丁家和蔡家何时有过婚约? 齐蘅皱了皱眉头,很快又舒展开来,“即是如此,往日如何,便也是她的命数。” 陶桃没有搭腔,低头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睫微微颤抖,暴露了她此时内心慌乱,好在他并没有发现异样之处。 “听闻你最近一直在忙开分店的事,真是恭喜。” 他说完又顿了下,面容闪过一丝歉意:“可惜我没有带祝贺之礼,有些遗憾,你可有喜欢的东西,我去买了送你。” “不用了,你不是送了我一只小兔子吗,我很喜欢,谢谢你。” 她赶忙摆手,将话题准备引到小兔子身上。 “那只兔子啊,前些时日皇家围猎,我瞧着那只兔子特别像你,便抓了过来,我还担心你不喜欢呢,如今亲耳听见你说喜欢,我也就放心了。” 他微微笑起,映着窗外月光,眉眼润泽如玉,真是光风霁月的清润君子。 她见此,一时间有些恍神。 可惜,他不是嫦娥,我也不是兔子。 她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之间陷入了片刻的沉寂。 却也无人感到尴尬,尤其是齐蘅,似乎还有点留恋此时难得的宁静。 “我有幸可以见见你工作的样子吗?” 他对着面前沉默不语的陶桃说道。 “啊?” 陶桃惊诧地抬头看他,又圆又大的眼睛闪烁着疑惑地光芒,润红的唇微张,竟然透露出些许地萌态。 齐蘅轻笑出声,又重复道:“我想见见你平日工作的样子,可以吗?” 她听明白了,但是实在是不太雅观啊,有点重口,这太子殿下受得了吗。 “砚礼,我觉着你可能会接受不了,要不就不看了。” 他微蹙起眉,有些不满:“有何接受不了,我又不是没见过死人,心里实在好奇葬仪师是如何工作。” “不好看,可能会让你留下阴影。” “不会的,我们可是朋友,你连这点都不愿和坦诚吗?” 在他对一再坚持下,她终是没有办法,无奈地塌下肩膀。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东宫 “好,那你就看一会儿,不想看了直接出去就行。” 他点了点头:“好,听你的。” 陶桃和齐蘅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她走到中间被白布盖着对床边,一把将其掀开,露出残缺不堪的尸体,青白色的皮肤上满是伤痕,四肢和身躯之间有一道清晰的缝合线。 而身体上的那颗头颅板正的放在床头之上,正等待着缝制。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十分的触目惊心。 她双手合十高举,闭上双眼,嘴里发出些声响,喃喃自语地念叨着。 虔诚且十分庄重肃穆。 过了一会儿,她放下来,开始工作。 齐蘅皱着眉头看了看,而后想到什么,又担忧地看向正在缝制尸体胳膊的陶桃。 却见陶桃面无表情,眼神十分专注,聚精会神,没有丝毫地懈怠的处理着,眼前可怖的景象在她眼中仿佛不存在。 只有对工作的负责和热忱。 没错,他在她那张脸上看到了对这份工作的热忱。 油灯上的光被风吹得明明灭灭,她有一半是站在阴影处,在那张脸上眉眼半敛,时而微蹙时而舒展,抿紧红唇,落入他人眼中别有一番风情。 他怔怔地看着,连陶桃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发现。 “砚礼?砚礼?!太子殿下。” 他的眼神刹那间清明,面上闪过一丝窘迫:“抱歉,你方才说什么?” “我是说天很晚了,铺子该打烊了。” “抱歉,耽误你时间了。” 说话谦逊有礼,堂堂太子居然和她此等平民道歉,着实让她感到意外。 “没有,我刚好也是这个点回家的。” 两人走在无人的大街上,盈盈银辉洒落在地面上,拉长了两道交叠的影子,让这条街显得不那么黑暗。 “我到了,那再见?”她这次走的是后门。 他看了看挂着两盏灯笼的木门,点了下头,“好,早些休息。” 陶桃笑了笑,“你也是。”随后将门关上。 待她进去后,他在门口站了有一会儿方才离开。 回到东宫,太子詹事连忙迎了上来,小心说道:“殿下,邱保林下午不小心失足落水,现已身亡。” 姓邱的妾室?是母后在邱家选出来的旁系。 齐蘅停住脚步,“那便送往城南街陶家铺子,让人厚葬了。” “殿下,以臣看来,这邱保林溺水一事有些不太正常,要不要仔细查清楚,也好给皇后娘娘有个交代。” “不必了,后院那些腌臜事,孤未必不知,让人去警告他们一番,若再出幺蛾子,休怪孤不顾及母后情面,将他们一个个处死。” 他说这话的时候,温润的脸色露出和平日并不相符的冰冷。 看得让人浑身止不住地泛起一阵寒意。 太子詹事恭敬地低下头:“是,殿下。” 深夜,书房。 齐蘅坐在桌前整理着大理寺近年来堆积如山的案子,沉霖站在一旁候着。 “殿下,这蔡家要不要让人查查怎么回事?说不定真是蔡家收留了丁云湘。” 听言,他从书册上抬起头来,望着沉霖。 “蔡久文没那么傻,更不会在这关键时候将自己惹得一身腥,丁云湘去了哪里,还未从得知。” 沉霖有些不解:“不过,这丁云湘为何不继续留在陶家,她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危险吗,就她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 “那就只有丁云湘自己知道了。” 见齐蘅始终没有提及那个陶家小娘子,心中不免感到困惑。 太子殿下就这么相信陶桃说的话吗? 他还是沉不住气,问出口:“殿下,属下觉得也许和陶桃有关,她知情,但她满而不说,用谎言欺骗了您。” “闭嘴!” 齐蘅手拍向桌子,一反常态地发起怒来。 沉霖霎时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面:“殿下赎罪,是属下失言。” 心头的震惊犹如波涛汹涌地海浪一般翻滚沸腾。 他胸口上下起伏,平息了下自己失控的情绪:“她不会骗我的,孤相信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殿下,妾室陈氏求见。” 太监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敲着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粉蓝绣蝴蝶样式交领长裙的貌美女子,旁侧的奴婢手里还端着宵夜。 陈保林有些忐忑,双手交叉紧紧捏住。 自从皇后娘娘将他们赐给太子殿下后,住进后院,她就没见过太子殿下踏足后院,一个月了,要不是出现邱保林之事,她也想不到主动出击。 邱保林死那是她活该,谁让她带着太子殿下赏赐的东西,居然敢在他们面前耀武扬威。 而且她还是皇后娘家的人,相比起他们来说,更有可能得到太子的青睐。 竟然如此,还不如先除了这个最大的敌人,剩下的他们姐妹三人再各凭本事。 好在她有远见,天天不辞幸劳地拿着银钱打点着上上下下。 尤其是太子身边的小太监,终于让她抓住了机会,她相信,只要太子殿下记住了她,她就一定能借此飞上枝头。 而且现在东宫就没有太子妃,也没有良娣。 她若能抢先诞下皇长孙,就算当不上太子妃,也能母凭子贵当个良娣。 门被人从里面推开,她满心欢喜地探头看去,出现的人却叫她失望。 沉霖面无表情地说着:“殿下公务繁忙,谁也不见,陈夫人请回。” “这……” 陈妾室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她都到了这里,太子殿下还不肯见她。 不行,今晚她偏要见到太子殿下不可,太子仁厚,即便是她闯进去,他也不可能会对她怎么样的。 这般想着,陈妾室快步上前,直接闯了进去。 沉霖没料到她会如此,而且这是太子的女人,他也不敢伸手动她。 结果真叫她给闯了进去。 “妾身陈露芙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出去。” 她脸上的笑容还没维持多久,一道冷语瞬间叫她凝固在脸上。 他没叫她起身,她也不敢贸然起身,只微微抬眼看去,只见高坐在上方的男人通体贵气,俊美无双。 这样的男人,即便不是太子,她也会为他着迷。 “殿下,妾身是皇后娘娘赏赐的,而且您从来没进过后院,皇后娘娘派人询问的时候,妾身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一百三十五章 教学 陈妾室幽怨地看向他,语气显然是带着埋怨的意思。 站在身后的沉霖暗道一声糟糕。 心想着她区区一个妾室,怎敢仗着身后有皇后娘娘,就敢埋怨太子殿下? 许是她也同外人一般,认为太子殿下仁慈善良,脾气太好,所以才敢如此出言不狲。 “既然如此,那便将你遣送回去,你也不用考虑该如何回答。” 陈妾室瞳孔地震,神色难以置信,仿佛听错了一般。 她哆嗦着嗓音说道:“殿、殿下……”双眼通红,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配上那副花容月貌,得让多少男人生起怜爱之心。 “来人!拖出去!” 齐蘅却没有多少怜香惜玉的心,低下头,继续查看手中的折子。 “不要啊!殿下!妾身不能回去,皇后娘娘定然不会放过妾身的……求求您了……” 从门外走进来两名宦官,他们快步上前一人擒住陈妾室的胳膊,将其拖拽出去。 陈妾室不愿出去,声嘶力竭地大喊叫唤,拼命挣扎,看上去狼狈不堪,丑态毕露。 他想起母后狠辣的手段,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后院,以后无事别来前院。” 身后的宦官稍微一松手,陈妾室立马挣脱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陈妾室的内心充满难堪和不甘,涕泗横流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 她这么狼狈不堪的回去,明日他们肯定会知道的,到时那两个贱人绝对会嘲笑她不自量力。 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所有人都在观望,只有她主动出手。 到头来落到遭人厌弃的下场,原本还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如今能保住小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或许现在殿下还接受不了,但终有一日,他还是要接受这一切的。 陈妾室走后,书房再次恢复平静。 “丁家之事暂且放到一边,舅舅那边有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沉霖抬头看向他说道:“邱大人说一切都在安全进行中,目前没有问题,请殿下放心。” “让舅舅别掉以轻心,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齐蘅耐心地嘱咐着,可他也知道舅舅有很大概率只会听母后的。 这原本就不是他的本意,到如今为何会发展成这样,他也无从得知,只能尽力的去护住他们。 …… 屏风后雾气缭绕,潺潺流水声徐徐传来,没多久,有人出水。 陶桃小脸熏得粉红,穿着一身白色亵衣,用干帕子擦了擦湿漉漉地长发,忽然眼神一凝,落在前方阿苏的身上。 她回来的时候,阿苏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而现在出现,嘴里还叼着一个盒子? 一看到她,阿苏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 她皱了皱眉头:“你去哪里了?这盒子从哪里叼过来的?你该不会是从别人屋里偷的。” 阿苏一直在她面前摇晃着锦盒,想要扔到她手里。 她伸手接过,前后左右地仔细打量了一下,这木料和做工看着就不简单。 她狐疑地打开一看,眼前突地闪过一道亮光,偏过头,待适应之后,她才转过去看。 在看到全貌的时候,她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一下。 “好漂亮啊……” 映入眼帘的是一对镶金点珠红珊瑚耳坠,做工很是精致,方才那道光就是从珍珠上面折射出来的。 在感叹不到两秒钟,她猛然意识到这是怎么来的。 能指使阿苏这只鹦鹉送过来的还能是谁。 陶桃看了一会儿,走到铜镜面前拿出来,在耳朵上对比了一下,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微摇晃。 “还挺好看的,可惜就是耳洞有点长回去……”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又端详了一会儿,将耳坠给放了回去。 “把东西送回去。” 她将盒子递到阿苏面前。 阿苏歪头盯了一下,抬头眨了眨小眼睛。 “嘎!嘎!阿苏要睡觉!” “还早呢,你睡什么睡,把东西送回去再睡觉。” 她没好气地说着,站起身,将盒子啪得一下放在桌上。 “明天你必须给我叼回去,不然饿你三天三夜。” 陶桃转身走向床榻,上床放下帷幔睡觉。 另一边的段乾,还在期待着陶桃收到礼物会是什么样子。 他坐在主位上,一双修长的腿嚣张地架在桌上,手肘支撑扶手托着腮,歪头想着她看到时会是什么表情。 小娘子都喜欢这些,她应该也会喜欢。 这般想着,他微翘的唇角越来越上扬。 清晨,阳光明媚。 陶桃迷迷糊糊地起身,顺势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下床,懒散地拖沓着脚步。 倏然视线中出现昨晚还摆放在桌上的锦盒,转头提醒正在进食的鹦鹉。 “记着啊,一会儿送回去。” 殡葬行当挣钱,关于帝京的宠物丧葬也做起来了,做的蒸蒸日上的同时,不少邻居在陶桃的科普下减少了对于白事的恐惧和忌讳。 甚至有好几个年轻人都愿意来花钱,让陶桃教导他们。 她转念一想,觉着这也是个赚钱的好路子,还没那么辛苦,而且自己也总不可能每次都亲力亲为。 教几个人出来,她也轻松,就看那些人要不要入她的铺子。 “不管你平日是怎么样的,性子再怎么跳脱,在逝者面前,必须要绝对的尊重和敬畏,死者为大,不可一丝一毫的冒犯。” “对于丧葬行当来说,就是收活人的钱,办死人的事,无论是哪一方,都要令其满意,不然这对不起我们身为葬仪师的职责。 陶桃站在台上,对着下面正奋力疾笔的学子们循序教导。 “这堂课先教你们关于丧葬的规矩,后面再教你们怎么做纸扎。” “正确丧葬的流程分为十八个步骤,你们记好了,初终、复、殓、命赴、吊唁、铭旌、沐浴、饭含……” 下了课之后,她又回去铺子准备把缝制的尸体完善一下。 “老板,猪皮买来了。” 余山余河两人手上都提了一大袋的猪皮。 他看着猪皮很是疑惑:“老板,这猪皮有什么用啊,你不是说教我们怎么缝制伤口吗?”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反常 陶桃转头看他:“自然是让你们练习用的。” “猪皮可以割开,模仿各种形式的刀伤剑伤,割裂出不同的形状,在进行缝合,练习个千八百次,你们就可以出师了。” 她将准备好的针线递给余山,“呐,刀也在这儿,你们自己找个地方练练。” 余山看着手里的东西,笑着点了点头:“好的老板。” 招了人之后,城南街的铺子也不用陶母和细辛看管,要不在家休养,要不便是细辛陪着陶母去逛逛街,买买衣衫首饰。 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让母亲休息休息。 况且如果她在铺子忙碌的时候,一般她都会让冷乔跟在身后保护他们的安全。 她站在床边仔细端详着尸体上面的缝合线,看看有没有走位的,漂不漂亮,若是走位不好看的,还要拆过重来。 之后再穿上衣服,最后整理一下仪容仪表之后,基本尸体方面就大功告成。 “来个人帮我一下,我们一起将逝者抬到棺材里。” 余山听见立马放下手头的工作,连忙跑了过去:“老板我来了。” 她给逝者选的是价格适中的樟木棺材,样式简单大方,材质坚硬,香气持久,具有防腐防虫的功效。 即便是到了阴间,也不会担心会遭受到虫蚁的困扰。 夕阳西下。 下午不忙,陶桃打算提前打烊,就等余山余河收拾完,便可以回家。 她走到柜台前,账房老先生正在整理账本,还有这几日其他分店送过来的营业情况。 “袁叔,怎么样?应该没问题?” “没问题,这有什么的,老夫都做了二十来年了,这些账本只是小意思。” 袁叔笑眯眯地摸着长胡子,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就好,今日咱们早点打烊,有事明日再说。” “行行,我一会儿就好了。” “那余山等下关门,我就先回去了。” 陶桃对着外面在整理东西的余山说道,顺便伸了伸懒腰。 余山高声回应:“好的,放心老板。” 回到家,朱夏和淑节立马迎了上前:“小姐今日好早回来,需要先淋浴吗?阿苏晚上的吃食已经准备好了。” 朱夏:“小姐小姐,您晚上想吃什么?可以告诉奴婢,奴婢立马知会厨房。” 两个人跟在她身侧叽叽喳喳的,特别活泼热闹,比原先来的时候更有生气。 她眉眼弯弯地说道:“好好,我先洗澡,晚上嘛,我想吃椒麻鸡。” 淑节:“小姐我去准备热水。” 朱夏:“小姐那我去和厨房说一下。” “嗯嗯,去。” 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迎面飞过来一道黑影。 “阿苏!你干什么!” 阿苏嘴里衔住一只娇嫩欲滴的莲花,还很新鲜,带着水珠,直直地飞到她面前,示意她拿住。 “哪儿来的花?你整日出去都叼了什么奇奇怪怪的。” 陶桃哭笑不得地看着它,伸手接过它嘴里的莲花,放到鼻尖嗅了嗅,有股淡淡地清香,还挺好闻的。 “美人!漂亮美人!” 阿苏盘旋在她的头顶很是兴奋地样子。 她拿着花了进去,忽而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桌上,愣了一下。 “我不是让你还回去吗?怎么还在这里?” 她走过去将锦盒拿起,转身喊道:“冷乔?冷乔!” “小姐,我在这。” 冷乔从隔壁偏房走了出来,“是需要属下做什么吗?” 陶桃将锦盒递到她面前,说道:“你将这个送回枢密府。” 冷乔低头接过锦盒,疑惑地看向她:“是给主子的吗?” 礼物?小姐给主子送的礼物? “是给他的,他看到之后明白的,你尽管送去。” “是,小姐。” 冷乔点头,转身刚要走,忽然那只鹦鹉欻得一下出现在她面前,伸出锋利地爪子抓向她手里的锦盒。 “坏人!还回来!嘎嘎……” 冷乔一惊,侧身迅速避开,陶桃赶忙上前挡住。 “阿苏别闹。” 阿苏跟疯了一样,坚硬地喙直直戳向她手里的锦盒,带着一股凌厉的风,夹杂着一股势如破竹的杀气。 没办法,陶桃只能先把锦盒给拿了回来。 结果放在她的手里,阿苏就真的不追了,站在她的肩膀上用自己的喙啄了啄翅膀,好像在给自己挠痒痒。 陶桃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明日我自己送过去。” 顺便做些吃食过去给他道歉。 朝阳初升。 快要入秋了,她又做了雪梨羹,去燥降火,又看了看时辰,正好快到晌午了,这羹汤可以吃了饭再吃。 吃过饭后,她准备带冷乔去枢密院,忽然身后响起陶母的声音。 “桃儿,你这是要去哪儿?” 她回头,母亲穿着一件淡蓝色直领对襟褙子,搭配松黄色罗裙,温婉动人,面容莹润有肉,褪去以往的憔悴,居然展现出几分普通妇人没有的雅致。 “娘,我去拜访一位朋友。” “这个不急,娘有事和你说。” 陶母走上前来,笑着拉住她的手往里面走去。 陶桃一脸莫名其妙的被她拉到房间里坐下:“娘,你要和我说什么啊?” “你见过陈记成衣坊掌柜的儿子吗?” “我见过啊,怎么了?” 人还挺好的,但就是比较沉默,好像很容易害羞。 上次她搬棺材的时候不小心脱手了,还是他帮忙稳住的,她那会儿刚想说声谢谢,结果话都没说完就跑了。 不过,她突然问起来是什么意思。 陶桃狐疑地看向她,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想。 “我觉着那家儿子长得不错,品行端正,是个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你要是没意见,明日我让媒婆去上门看看?” 这话一出,陶桃顿时惊得站起了身,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她。 “娘!你在说什么呢,我现在生意才刚起色不久,如何去考虑这些,再说了,我又不喜欢他家儿子,怎么忽然就要媒婆上门了?!” “你个女儿家家的,如今抛头露面做生意只是家中无男丁,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等到你嫁过去,生意可以和你夫婿一同打理,再则还有你弟弟,你教教他也行。” “不行!通通不行!” 陶桃的脸色有些不太好了。 这些生意都是她的心血,怎么可能拱手让人,即便是弟弟也不允许从她手里抢东西。 第一百三十七章 威胁 见女儿如此抗拒,陶母脸色难得起一丝愠怒,随即无奈地说道: “娘这是为了你好,你何必要这么辛苦呢。” “娘,我不辛苦,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乐得自在,如果你真的为我好,这件事情以后别再提了,我是不会同意。”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陶母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神色莫测,仿佛在思忖和怀疑些什么。 从房间出来的陶桃脸色有些不太好,冷乔用余光瞥了一眼,自然是听见方才从里面传来的时高时低的争执声。 坐着马车,一路来到枢密院。 入门时,恰巧有人出来,陶桃和那人擦肩而过。 瀛洲郡王略带惊讶地看向眼前走过的女子,心中若有所思。 短暂的两秒钟,很快,陶桃的身影便消失在庭院中。 路上的下人们在看到迎面走来的女子纷纷停下,朝着她行礼,并低声唤了句小姐。 她站在书房门前轻轻敲了敲门,等了有一会儿,却无人回应。 “师父,你在吗?” 冷乔上前一步,提醒道:“小姐,主子许是在私牢里。” 私牢? 陶桃想到在里面遇到过的场景,便浑身不自在。 “没事,我们在这等一会儿。” 于是在院子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大约等了快半个时辰,就在她趴在桌子迷迷糊糊要睡觉的时候,忽然感觉似乎有人来了。 男人见出现在院子里的少女,略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生气了?” 他推开房门走了进去,陶桃紧接其后。 听到他的话,她呵呵一笑,软白的面容上多出几丝谄媚和讨好地笑,怀里抱着东西哒哒的跑过来。 “师父对不起嘛,都是我的问题。” “是我误会你了,没想到你又救了我一命。” “所以你看,今日我特意亲手做了雪梨羹来给您赔罪,希望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了。” 见他坐在桌前,她将东西放在桌上打开。 段乾低头看着眼前的色泽清爽,清香扑面的雪梨羹,手支撑着扶手,将下颌放在手心,玩味地看向她。 “你觉着我是这般好打发的?” “那你还想怎么样?” 说完,她将手里的锦盒放在他面前,继续道:“还有,这东西还给你。” 倏然,他面容闪过一丝冷意,垂眸凝视着跟前的东西,淡淡开口。 “不喜欢吗?” 原以为她会喜欢呢。 “不是不喜欢,我是觉得太贵重了。” “本君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抬眸看向她,眸色冷淡。 “可是…” 一时间她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可是什么?” 看着他明显不容置疑地模样,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将其收了回来。 段乾拿起汤匙轻轻搅拌着碗里的雪梨羹,嗓音浅淡:“我打算让瀛洲郡王收你为义女。” 这句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瞬间将她炸得不知今日何夕。 “什么?!师父你说什么?”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怀疑地再问一遍。 他反问道:“我的话很难理解吗?” “我爹又没死,只是失踪了,无缘无故认个义父干什么?” 陶桃双手抱胸,有些无语。 “听话,这对你来说有好处。” 她狐疑地看向他:“有什么好处?” “如今你的生意逐渐壮大,你觉着你身为一个市井出身的平头百姓,其他人能容得下你吗?” “丧葬原本就不应该铺张高调,你却如此肆无忌惮,亦无人来生事,你觉着是你的能力吗?” 他毫不留情地说着,脸上却无半点讥讽的意思。 只是在平铺直叙地说着事实。 她抿紧唇瓣,身体有些僵硬,他说的话,她的确想过,是太顺利了,说开分店就能开分店,说开学堂就能开学堂。 即便是她亲自拿钱去打点的,也不应该会如此顺利。 “还有一点,你和齐蘅接触,却没有告知我,我很想问你是为何。” “但是依旧等着你主动来与我说,只是可惜,你没有。” 她猛然抬起头看他,心头一惊。 “我和他只是朋友,无关乎其他。” “朋友?” 他嘲讽地轻笑一声,站起身朝着她一步步靠近。 “太子和庶民是朋友,这是本君有史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你说这话,只怕连你自己都不相信,那你又为何觉得本君会相信?!” 他站在她面前,靠得太近了,高大挺拔的身形将她笼罩,一双幽深的眼眸倒映出她慌乱地神色,带着十足的压迫感。 她怔怔地看着,心头微颤,脚下忍不住后退。 “本君不在意你想从本君这里得到什么,你却不能在第二个男人身上获得。” 他目光阴鸷,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我、我没有……” 她反驳得有些没有底气。 “小丫头,你真把本君当成傻子了吗?” 他轻嗤了一声,对她的话不以为意。 “无所谓了,如今你只要好好听话,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她皱了皱眉,不解地问:“听话?什么意思?” 她为什么要听话? “挑个良辰吉日,为你举办认亲宴。” 段乾伸手将她落在腮边的发丝勾在耳后,黑眸俯视着她,脸色淡淡,语气确实不容置喙,明显已经决定好了。 他这么说,只是在通知她而已。 “你好不容易才有今时今日的成就,难道想化为乌有吗?” 她愣住了,抬眼满是难以置信。 他在威胁她。 “我知道了。” 她垂下眸,浓密的睫羽微微颤抖,如一只欲展翅而飞的蝴蝶,暴露了内心此时的不平静。 她隐隐感觉自己玩脱了。 见她如此乖巧的模样,他心头一动,俯身在她额头轻柔地落在一吻。 感觉到额头传来凉意的触感,她震惊地抬头看去,却跌入一片漆黑浓稠的深渊。 仿佛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将她死死缠绕,瞬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小丫头,只要你好好听话,太子能给你的,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希望你能离我远点!你能吗? 陶桃在心里默默地吐槽,却也不敢在这时候说出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上门拜访 认亲宴的时间定得很快,大约在五日后。 这五日是给瀛郡府准备布置的时间,瀛郡王的根据地是在瀛洲,在这帝京并没有多少相熟之人,但依旧出帖子宴请了不少王公贵戚。 瀛洲郡王虽然只是个闲散郡王,可好歹是在帝京脚下,瀛洲还是块富庶之地。 是以还是会有人愿意给瀛郡王脸面。 请帖都发出去后,瀛郡王才带着自家世子,还带了三四担认亲礼上门。 穿着火红长袍扎着高马尾意气风发地少年,此时双手抱胸倚靠在墙壁上。 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吊儿郎当的态度,直让他这个整日为他操心的父亲眉头紧锁,很是无奈。 “待会见到妹妹,好好说话,别总是带刺。” 段乾让他儿子入朝为官的要求,居然是要他收一个小娘子为义女,无论如何都是他想不到。 但有一点他能清楚地意识到,这小娘子和段乾绝对关系匪浅。 别说儿子,就连他也不能轻易得罪。 下人在门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罗管家探出头来,发现面前一群都是不认识的人,其中有两位穿着富贵,显然不是普通人。 这里没有挂牌匾,以往来拜访的人少之又少,眼前的人是什么人? 他警惕地说道:“你们是何人?是来找谁?” “我们是瀛郡王府的人,这是瀛洲郡王,还不快出来拜见?!” 一听这话,罗管家并没有被唬住,而是继续说道:“即便是皇亲国戚,也断没有私闯民宅的道理,您要是不说有何目的,恕小人不能开门。” “你!” 站在瀛郡王面前的仆从顿时恼怒起来,便要冲上前理论,结果被慕容怀世叫住。 “本王是来找你们家小姐,陶桃,本王是她的义父。” “你现在可以去通报了。” 义父?未曾听过小姐提起过她有个义父啊? 罗管家心中疑云遍布,却还是拱手恭敬说道:“请稍等片刻待小人去请示夫人。” 随后他关上了门。 “一个管家竟然如此谨慎,莫不是这陶家见不得人!?” 慕容炎满含嘲弄地说着。 罗管家连忙跑进去找陶母说明原委,陶母登时大吃一惊:“义父,何来的义父?我怎的不知桃儿认了个义父?” 她满心疑惑地来到门口,见到一群不相识的人。 “你们是何人?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这位夫人想必是陶桃的娘亲?本王是瀛洲郡王,本王和令爱一见如故,觉着这孩子特别娇憨懂事,特来收您女儿为义女。” “身后的这些都是我作为义父的一点小心意,还望陶夫人笑纳。” 慕容怀世笑得亲切和蔼,心里却是有些无奈。 为了他整个不省心的儿子,他堂堂一方诸侯,居然还要对一个市井妇人恭敬有礼,上赶着给人去当义父。 不过,一想到若是不这么做,百年之后,那瀛洲就不属于慕容家了。 那如今这点脸面还是可以丢的,还是家业重要。 陶母狐疑地上下审视着他们:“我儿从未和我说过有你这么个人,今日我儿不在家,要不诸位改日再来拜访?” “我们不是骗子,那你叫陶桃回来好了。” 慕容炎有些不耐烦地说着。 慕容怀世“哎”了一声,示意儿子先别说话,淡笑道:“夫人,要不还是让陶桃先回来。” 见他们如此肯定的样子,陶母也有些相信了。 “请进。” 她笑了笑,转身走了进去。 “朱夏,去铺子将小姐请回来。” 听言,朱夏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好嘞,大夫人。” 一担接着一担的红木箱子放在大厅里,特别显眼。 坐在主位的陶母让人奉上茶水,笑道:“这里没有什么好茶,还请莫要见怪。” 慕容怀世原本也是这样认为,但在品茗之后,脸上忽然起了一丝惊诧之色。 茶汤清亮,香气四溢,轻轻抿一口,入口微苦,但回甘却带点甜。 不是上等的茶,却也是懂茶之人才会备上的。 市井妇人居然还会懂茶吗?还是说只是凑巧? 他抬眼仔细观察着上方之人的行为举止,面容温婉,动优雅有礼,似乎还真和普通市井妇人不一般。 今日是第五日,关于逝者和所需白事用品已经准备齐全,就等着他到来。 结果还没等到那位江湖侠客,就等来了家里的丫鬟。 陶桃看着朱夏气喘吁吁地样子,不禁问道:“怎么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嗬嗬……小…小姐,家里…” “慢点儿说。” 细辛见状赶忙拿了一杯水,给她润润嗓子。 朱夏喝了一大口下肚,才缓缓开口说道:“家里来了一帮人,好像是上门提亲的,带了大几箱的聘礼。” “啊?!” 陶桃震惊的瞳孔地震。 她不是说了她不考虑这些吗,怎么还弄出先斩后奏了? 瞬间她眉间紧蹙,洗干净手,脱下自制的围裙,气势汹汹地往门外走去。 余山和细辛看着不对,连忙问:“老板,要不我们和您回去?” “细辛和我回去就行,其余的在铺子守着,随时等他来了,直接出殡就行,不用等我。” “好的老板!” 一路上,陶桃都面无表情的,只是脸上太过平静,让人看不出半点怒气。 朱夏还以为这是喜事,叽叽喳喳地说着:“小姐,我觉着那小公子长得还不错,而且看上去家境十分殷实,他爹还一起来了。” “什么?!” 她转头震惊地看向朱夏,脚下走得更快了。 她怕还没到家,她娘就和他们谈好了黄道吉日。 细辛急忙拉住朱夏的手臂,朝着她摇摇头:“别说了。” 回到家,罗管家笑着迎上去,眨眼间人就如一阵风从他的面前消失。 她大步走进厅里,入眼就见地面的大红木箱,视线立马移向两侧的人。 “你们是来干嘛的?” 陶母笑着走过来拉住她的手,“桃儿,他们你应该认识?” 她怎么会认识?娘说这话是什么情况? 陶桃皱了皱眉头:“娘,你在说什么,这不是你叫来的吗?” 第一百三十九章 母亲生气 看着女儿一脸莫名其妙,陶母也跟着茫然起来。 “小桃,我是你义父啊。” 慕容怀世热情地迎上来,笑容亲切得真像见了亲女儿一样。 听她一说,陶桃顿时瞪大了眼睛,一副见鬼的样子。 而站在慕容怀世身侧的少年,同样是一脸震惊地模样。 护卫乘风也认出来了,一脸诧异,走到慕容炎身边小声嘀咕着。 眼前的人即便是穿了女装,他也能认出来是那日在春烛楼花千金赎人的小公子,那天他让乘风跟着去,结果后面被人发现,直接跟丢了。 蓦然,陶桃反应过来,是段乾让他来的。 她快速上前说道:“义父,你穿了这身好衣服,我都认不出来了。” 而后转头对着母亲说道:“娘,他们家有只爱宠死了,是我做的葬礼,我们认识,义父说我长得像他去世的女儿,所以才想着收我为义女。” “是不是呀?义父?” 她悄摸摸用手肘鼓弄了下面前有些惊讶的瀛郡王,用眼神示意他别穿帮。 “对对对,就是这样,事情就是这样的。” “我们有缘,所以今日才正式上门给陶家送礼,随便来见见我这义女的娘亲。” 陶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今日只是我们私下先来见见,三日后还会有正式的认亲宴,就在瀛郡王府,到时候本王会提前一日让嬷嬷过来教导你。” “地上的这些,都是女儿家的物件,小桃可以先看看,要是还有其他需要尽管让人去瀛郡王府找本王。” 他用眼神示意了下地面摆放的四个大红木箱。 “多谢义父。” 陶桃半蹲简单的福了福身。 “爹……” 忽然儿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慕容怀世这才想起还有他的存在,转头指了指他:“这是你兄长慕容炎,瀛洲世子,也是本王的嫡子。” 慕容炎挑起一双桃花眼,直勾勾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耳畔听见她糯糯地叫着:“兄长,我是陶桃。” 可他知道,她看着软绵,性子却不是看上去那般任人拿捏,居然敢女扮男装豪掷千金救风尘。 有意思,真有意思。 陶桃许久没听见面前人都回应,忍不住抬头看去,却见他一副饶有兴味的轻佻模样。 刹时间,对此人没有半点好感。 “小桃妹妹,请……” 话说到一半她已经站直身了。 慕容炎瞬间脸上浮现出玩味地笑意。 瀛郡王府的人走后,陶母屏退了所有人,显然要和陶桃好好谈谈。 “桃儿,这件事情你怎么没有和娘亲说呢?” 这个女儿越来越有主意了,完全没有之前的影子,很多事情如果不是她主动告诉她,她什么也不知道。 陶桃转身笑了笑:“娘,我当时也不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他只是随口一说的。” “而且这对我们来说也没有坏处啊。” 陶母听她这么说,脸色却没有丝毫的缓和。 “桃儿,娘只要我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活着,不奢求大富大贵,这个亲不要也罢了。” “娘,人怎么可能不追求荣华富贵,如果没有钱,我们怎么还债?如果没有钱,我们吃什么喝什么?如果没有钱,还怎么住进这大宅子?” 她脸色淡淡的,眼神却隐隐浮现出想要做人上人的渴望。 “桃儿,娘不是这个意思,娘只是怕你惹上什么麻烦……” “不会的,放心娘,我做什么都会让这个家变得更好。” 陶桃望着她担忧的眼神,伸手握住她有些冰凉地双手。 陶母看着她这副固执已见的模样,失望地将手收了回来,面上提不起半点儿笑。 明明她身上有一半血不是…为什么会有如此的野心?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她只要安安稳稳地生活着,为何女儿会变成这样?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还是说她根本就不是…… 想到那个可怕的念头,陶母立马停住,不敢再想下去。 她怕那个结果不是她想看到的。 “桃儿……” “娘,先不和你说了,我铺子还有事,回来再同您说。” 说完,她安抚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回到铺子,本以为这回人总该到了,可叫她失望了。 她不禁想,难不成叫他杀十个人翻车了吗,不然怎么到了约定的时间却没有出现,还是他没成功报仇,反倒叫人杀了? 眼看着太阳渐落,就在她要先让人回去时,门口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来了。” 陶桃迎上前:“我还以为你今日不来了,那我这边已经准备好了,可以马上出殡。” “余山余河细辛快……” 她走上去,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人的脸色不太对劲。 他面色惨白难看,额头鬓角冷汗涔涔,虽然穿着黑衣,看不出什么,但是她闻到了一股血腥气。 “大哥你没事?” 她试探性地问着。 季显抬眼看她,瞳孔有些散焦,嘴动了下,还没出声,人直接倒了下去。 “我去…喂?” 余山也一脸懵地看着地上的男人:“老板这…怎么办啊?” “细辛,把人都遣散回去,明日再说。” “余山你和我一起把他拖进去,余河去请大夫过来。” 陶桃井井有条的安排着,一个个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两人合力将他放在休息的硬榻上,没多久,大夫就来了。 “何大夫病人在这。” 陶桃将他东张西望的样子提醒他。 “哎呦,我还以为又是你个小娘子哪里受伤了。” 何大夫呵呵笑起,年纪大了,腿脚不利落,走这点路还有点踉踉跄跄。 要不是有马车,这何大夫得走上半宿。 “我刚才碰了碰,是腹部受伤了。” 她将手上的血展现给他看。 “人活着问题就不大,老夫来看看。” 何大夫放下肩上的药箱,开始给昏迷的季显处理伤口。 半个时辰,伤口处理好,余山跟着何大夫回去抓药。 细辛望着那个男人,说道:“小姐,这人怎么办啊?我们铺子还得关门呢。” “先弄回家,家里有下人方便些。” “噢,好的。” 余山抓药回来后,几人合力将其弄到板车上,关上铺子回去。 第一百四十章 顾虑 回到家,陶桃让人把他弄到客房之后,嘱咐晚上白藏和严英晚上轮流看护,最主要的是别让人死了,不然就白花钱了。 陶母看着似乎有点意见,在她看来,一个未婚小娘子怎么可以将男子带回家中,尤其是正准备谈婚论嫁的小娘子。 若是被人知晓,不知会生出多少风言风语。 陶桃吩咐完后,就让人都去休息,回到房间沐浴完出来,就见母亲坐在桌前,似乎在等着她。 她皱眉看向门口,无奈地叹了口气。 “娘,这么晚了还不休息?” 陶母转头看向她,抿紧唇,“桃儿,娘有事和你,你先坐下。” 又是有事,这两天事还真多啊…… 陶桃坐在她对面,洗耳恭听。 “方才那个男子又是怎么回事?若是救人直接送去医馆便可,为何要带回家中?若是被人知晓,以后你还怎么嫁人?!” “娘不是说不让你救人,娘知道你心地善良,但是咱们还是要顾及一下别人的目光,不然背地里还不知道人家会这么说呢。” 她苦口婆心地说着,陶桃却一脸无动于衷。 “娘你说的全对,可我都做丧葬了,还在乎别人怎么看吗?” “你就放心,任何事情我自有定夺,而且那个男子只是我的一个顾客,他朋友的尸体还停留在我们铺子呢。” “再则,他可是江湖人,你那日又不是没见过他,你说我若是不接他的生意,那我们的铺子今后会不会遇到麻烦?” “您说是?” 这番说辞下来后,陶母的脸色松软了许多。 “对了,你这鹦鹉是哪儿来的?看这品种可遇不可求。” 她的目光忽然转向站在鸟架上的鹦鹉,即便是睡觉,这阿苏依旧站的笔直。 难怪有人进来,它都没叫一声。 “自己飞过来的,我也不知道它从哪里来。” 陶桃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边回答着,丝毫不担心这话她会不相信。 果然,陶母见她这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疑云陡生却也不知该从何处问起来。 “桃儿,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定要告诉娘亲,别一个人扛着。” 她握住陶桃的手,满眼忧心忡忡。 陶桃不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有她在,他们只管享受荣华富贵即可。 “好的,娘,你快去休息。” 她将陶母拉起来,走向门口。 陶母原本还想说些什么,见她如此,深吸口气,也就罢了。 望着母亲远去的背影,陶桃脸上的笑逐渐消失,眸色讳莫如深。 “以后没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我的房间。” “是。” 隐匿在黑暗中的冷乔应声。 第二日季显醒来的时候,白藏立马跑去城南铺子和陶桃说。 木门敞开,她坐在桌前和眼前的男人面对面,桌上是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 “先把药喝了。” 季显捂着腹部,轻咳嗽了几声。 “谢谢,需要多少钱?” “你的仇人解决了?” 她没有回答他,直接反问,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他点了点头,“对。” 他无妻无子,孤家寡人一个,本是行走江湖的赏金客,一次任务失败,是林闻救了他,却不料连累他被杀害。 这次的任务目标不是一个人,再加上当时他有些轻敌,这才导致了如今悲剧的发生,他对不起林闻。 想着若是林闻有亲人,他还可以帮忙抚养,但林闻却和他一样是个孤独的赏金客。 他见她没回话,又道:“你要我杀的人,我也杀了。” “冒昧的问一下,你是什么人?有亲人吗?” 季显狐疑地看向她,没有隐瞒:“我是赏金客,给朝廷抓通缉犯赚点银钱过活。” “有兴趣成为我的专属保镖吗?” “什么?” 他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额,我的意思是专属护卫,每月给你开五十两银子,不是要你把命卖给我的意思,在无法挽回的必死局上,我允许你自行逃命。” 五十两…做赏金客,平均一人才不到三两银子。 而且听她这么一说,根本不用像抓通缉犯那样麻烦,只需要护着她一人。 “你也看到了,我一个小娘子,管着这么多铺子,就怕有人上门找麻烦,有个武功高强的人,会省事不少。” “对了,包吃包住,怎么样?你考虑考虑?” “不急,今日阳光明媚,宜出殡,我们先把你朋友的葬礼给做了。” 季显没有意见,点头:“好。” 一行人带着棺材和一些必备用品,吹吹打打的走出城门。 季显转头看向车上的棺材,心想,孤独了半辈子,也就出殡时热热闹闹的。 烧完最后一捧纸钱,倒完最后一壶酒,也就结束了。 走在下山的路上,陶桃侧头望向身旁的男人,问道:“今晚你打算住哪里?” “寻个破庙住下就行,出门在外不讲究这么多。” 他无所谓,一直都是这么风餐露宿过来的。 “你还没考虑清楚?这都两个时辰了。” 听言,他嘴角抽搐了下:“我考虑清楚了,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她倏然停下脚步,依旧眉眼弯弯:“季显,我救了你,若是没有我,你早就血流而尽了。” 她让他考虑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又不是让他真的考虑,莫不是他以为她救他,是没有条件的吗。 季显有些错愕地看着她,摇头哂笑了下:“我可以用钱来买我这条命。” 她将笑收敛,正色起来:“你觉着我是缺钱的人吗?” “你可是江湖人,行走江湖的人不都一向侠肝义胆重情重义吗?你难道想知恩不报?” “陶姑娘,在下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在下一向散漫惯了,怕是做不了你的护卫。” “这些都是借口,我又不是要你去杀人放火,你漂泊这么多年,就不想好好休息一下?整日刀口舔血的日子你就这么喜欢?” 话音刚落,季显瞬间陷入了沉默,显然她说到他心口上了。 在外久了,自然有时候会想要安定下来。 他转头看向跟在身后的冷乔,说道:“你不是已经有护卫了吗,此女武功不低,保护你绰绰有余。” “一个不够,世事无常,谁也说不定以后的日子。” 陶桃的样子不像是开玩笑,心中反而有对未来的顾虑。 第一百四十一章 认亲宴 “好,我答应你。” 该说的都说了,他只能同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 回到铺子,她将季显正式介绍给他们认识,而后带着季显回家让管家给他安排住宿。 忽然罗管家说道:“小姐,瀛郡王府来人了。” 她有些惊讶:“不是明日才来吗?怎么提前了。” “人在呢?” “在前厅。” 陶桃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先带着他去找过房间住下。” 她来到前厅,发现站在中央的背影有些眼熟,诧异地说出口:“慕容炎?” 穿着松黄色衣袍的少年转过身看她,听见称呼,戏谑道:“我可是你哥哥,你竟然直呼其名。” 她没有理会他的话,谁都知道这是做戏。 “有事吗?” 这时旁侧有人缓缓上前,恭敬说道:“小姐,奴婢姓吴,是从宫里来的教导嬷嬷。” 郡王的女儿理应被称为县主,但她只是义女,还需要得到圣上的承认,下旨正式封为县主,下人们才可以这样称呼。 她点了点头:“吴嬷嬷。” “本世子这个哥哥担心你学不会贵族礼仪,特意提前一日将人带来,免得到时你当众出丑。” “即是如此,那还要多谢兄长了。” 陶桃的态度有些冷淡,既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对之后的惶恐不安。 慕容炎没有对此感到不满,反而觉着这样的她,才像那日在春烛楼见到的样子。 “吴嬷嬷可要住在府中?就怕你不习惯。” 吴嬷嬷自然是听出来了,淡笑道:“天黑奴婢就会回去,也免了给小姐添麻烦。” 陶桃若有所思地颔首,接着又道:“那什么时候开始?下午我都无事。” “时间紧迫,自然是越快越好。” “明白,那现在就开始。” 从行走的步伐,再到行礼的姿势,还有给长辈如何端茶递水,吴嬷嬷一一先用口讲述一番。 期间,慕容炎就坐在旁侧看着,似乎感觉很有趣一样,目光总放在陶桃身上。 她就转头看过去一回,便自顾自地学习起来,丝毫没觉着不自在。 反而他要看就看,又不会少块肉,只要别烦她就行。 吴嬷嬷到底是从宫里来的,教得严,抓的细节也特别的多,只是一个礼仪下来就累得她满头大汗。 细辛见此赶忙上前递上手帕给陶桃擦汗,可她刚要接过,眼底又出现一张手帕,还是丝绸的。 她皱眉抬头看去,慕容炎笑着看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拿手帕。 她没有理会,拿过细辛的手帕,走过去喝水。 他转身看向她的背影,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捏紧手中的帕子。 直到日暮落下,他们走了。 “老板,这个义兄好像对你还不错呀,没有那种王公贵戚对百姓和商贾的看不上。” “有,只是他没有这么明显罢了。” 他可是世子爷,怎么可能没有,对有些人明显和不明显的区别而已。 瀛郡王绝对对段乾有所求,不然不会收她这个商贾为义女,那不是自降身份吗,被其他人知道,会遭耻笑的。 她担心的是接下来成为瀛郡王的义女后,她会不会要住进瀛郡王府,只是逢场作戏,应该不会。 经过一日半后,认亲宴当天一大早,瀛郡王府就派了梳洗装扮的丫鬟和嬷嬷过来。 穿上隆重华美的衣裙,带上精致贵重的发簪首饰,坐进了去往瀛郡王府的轿子,陶母也跟着上去。 来接她的人,还是慕容炎,这三日,他每日都来。 慕容炎看着眼前上了桃花妆的少女,眼中闪过一丝惊艳,粉面桃腮,芊芊细腰,眉眼间那抹冷色,居然比瀛洲那些正经出身的庶妹还要有仪态和威严。 若是不说,谁知道她出身市井呢。 约莫走了两刻钟,轿子停在瀛郡王府前。 还未走进去,就能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喧嚣声,听上去人不少。 陶桃不禁微微蹙眉,心想着,有必要请这么多人吗,只是个认亲宴,她还是个义女,隆重过头了。 当她准备敬茶的时候,蓦然感觉到左侧有一道不容忽视的强烈目光盯着她看。 她转头看去,见到被众人簇拥着的段乾。 他慵懒地翘着二郎腿,任由旁侧的人对着他如何献媚讨好,完全不予理会,直勾勾地盯着她看,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她收回视线,在吴嬷嬷的示意下跪在地上奉茶:“义父,请喝茶。” 慕容怀世接过茶抿了一口,笑道:“好好好,小桃从今以后就是我瀛郡王府中的小姐。” “恭喜瀛郡王喜得义女……” “恭喜恭喜……” 她往旁侧站去,听着他们在说说笑笑,置身事外的样子仿佛今日的主角不是她一般。 但在她看来,今日的主角确实不是她,而是眼前这个男人。 “妹妹,哥哥带你去看看王府。” 慕容炎穿过人群,伸手拉住她的手腕,陶桃猝不及防,直接被他拉着跑出人群。 身后那道炙热的目光在瞬间变得阴寒起来,而他脸上仅有的笑意此时荡然无存,手指悄然捏紧茶杯。 瀛郡王这时凑上前来,刚想开口,忽然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压迫的气息,话一时噎在喉咙不上不下。 听到自家儿子,他扭头四处看去,不知何时,慕容炎没了影子,连带着陶桃也不见了。 “让陶桃到枢密院来见本君。” 段乾丢下一句话,径直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额,这……” 慕容怀世一脸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好先照着他说的做,让人赶紧去把这两人找回来。 另一边,慕容炎带着陶桃远离前厅的喧嚣,她见面前的人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直接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又不住这儿,就用不着熟悉了,告辞。” 话毕,没等他反应,她转身就走。 “妹妹,我是看到你讨厌前厅的气氛,我这才带着你离开,你不说声谢谢就算了,怎么还这种态度?” 他站在原地,有些抱怨地说着。 听言,陶桃顿时停住了脚步,眼睫轻眨了眨,转身笑道:“多谢义兄,我有事,就先走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慌乱 “你和段乾是什么关系?” 他缓缓靠近,走到她面前,低头凝视。 “什么?” 她皱了下眉头,一脸莫名其妙,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慕容炎回想起先前在大厅段乾看她的那个眼神,充满占有欲和侵略的眼神。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露出这种眼神,不用说也知道有何种心思。 “门不当户不对,你们根本就不合适。” “你有病。” 陶桃不耐地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慕容炎费解地挠了挠头,看她这样子,心想着难不成是自己弄错了?陶桃不喜欢段乾? 但她不喜欢段乾,不代表段乾不喜欢她啊。 可段乾要是喜欢她,为何不直接纳她为妾,何必折腾得这么麻烦。 真是奇怪…… 陶桃往回走,准备回大厅知会一声,就带人走。 突然,迎面有人匆匆走来,在看到她的那瞬间,眼睛立马亮了,露出欣喜地表情。 “小姐,可算找到你了小姐,郡王爷一直在找您呢。” “我刚刚不小心迷路了,走,回去了。” 下人带着她回了前厅,淑节原本担忧的神色立刻喜悦起来,赶忙走过来。 “小姐,我刚刚到处找你都没找到。” 她拉住淑节的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别担心。” “对了,我娘呢?” “大夫人有些不适,细辛先带着大夫人回去了。” 慕容怀世走上前说着:“小桃,轿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你现在就过去。” 她对这话有些疑惑:“我要去哪里?”转而看向旁侧的冷乔。 他又道:“去枢密院。” “不是,我去枢密院干嘛……” 话说到一半,她反应过来,“好,我现在就去。” 出了郡王府,在门口看到等候的轿子,坐上轿子,一路来到枢密院,并未停在门口,而是直接进去了。 直到轿子停下,她出来一看,发现面前就是枢密院的书房。 陶桃走到门口,伸手轻轻敲门。 很快门从里面被人推开,陈景和站在眼前,诧异地看着她,刚说个陶字立马转变称呼:“小姐。” 他从未见过如此装扮的陶桃,和第一次见面的市井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直到如今,他才真的承认,四爷对她很不一般,给她太多特例。 帮她护她,纵容她,给她想要的一切,甚至为能让她摆脱商贾的身份,让瀛郡王收她为义女。 陶桃抬头望了他一眼,嗯了一声,转身走进去。 身后的淑节刚要跟进去,立刻被陈景和拦在门口,他冷着脸皱眉看她。 淑节焦急地看着自家小姐的背影,刚要开口,就被冷乔拉走。 木门被外面的人关上,陶桃站在中间抬头看向高位上的男人,他似乎在忙,听见声音也没什么反应。 陶桃深呼吸了一口,抬眸的瞬间眉眼带笑:“师父,你找我?” 段乾动作一顿,冷淡地问道:“方才和慕容炎去做什么了?” 她左右望了望,走到一旁坐下,拿起小桌上的糕点一口咬下,嘴里有些模糊不清。 “没去做什么,他就说要带我看看郡王府,我又不住那儿,熟悉王府做什么。” 他听言,紧绷的脸色算是缓和了许多,语气也柔软不少。 “真是如此?” 她不解地说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就为了这个把她叫来,心里颇有些无语。 “小桃儿,过来。” 他放下手中的折子,眉眼昳丽,眼角含笑,伸出冷白的大手朝着她招了招。 陶桃见他那张漂亮的脸庞,不自觉地挪动脚步,站在他面前。 段乾见她莹白的耳垂上带着自己送的那双耳坠,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眸光荡漾着一抹名为温柔地春色。 忽而他眼神一凝,落在她红肿的耳垂上,眉头紧皱。 他伸出指尖微微碰了碰:“怎么红了?不舒服吗?” 听到他问,她伸手摸了下,恍然想起来:“噢,这呀,可能是好几年没戴过耳坠,耳洞有点长回去了,我就用劲戳下去。” “出了点血,然后就戴进去了。” 他听完,眉头更紧了,“戴不进去就不要勉强自己,耳朵弄成这样不疼吗。” “当然疼了,怎么可能不疼,可这是你送给我的呀,我想戴。” 她睁着一双明亮杏眼,笑着说道,满是娇憨之色。 “难道我戴不好看吗?” 她晃了晃头,珊瑚色的耳坠跟着摇摆不止,在白皙的肤色下被映衬得更添了一分明艳动人。 他眼睫颤了颤,喉咙轻滚,“好看。” “那不就完了。” 他摇头轻笑了下,拿过旁侧的药膏:“坐上去,我帮你上药。” 陶桃左右看了下,脚尖一垫,直接坐在书桌上,将小脸凑到他面前。 段乾忽而怔愣了下,凝视着眼前的这张小脸,她那清测见底的眼眸直勾勾地和他对视,清甜的雪梨香气扑鼻而来。 他的呼吸间,都充满了甜意。 她润红的唇微张,呼出的气息带着丝丝的凉意,喷在他的下巴处,引点酥麻的痒意,随着皮肉渗入骨血,再到心尖上。 “师父?不上药吗?” 他嗯了一声,伸手轻柔地取下她左耳上的耳坠。 这只耳朵红肿的比较厉害。 她看着他打开药膏,指腹沾了点乳白的膏体,随后敷在耳垂上,产生丝丝凉意,原本灼热的温度立马降低了不少。 一时间昏暗的房间内,静谧无声,连呼吸都变得浅淡许多。 空气似乎在某一刻开始变得黏稠起来,温度逐渐攀升,一种难以言说的暧昧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房内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掉落声。 桌上的书籍和纸笔散落一地,少女坐在桌上,抵在他面前,仰头看他,眼眸飞快地眨了眨,露出一丝慌乱之意。 男人双手撑在少女的两侧,俯身垂眸凝望着她,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她完全笼罩,对比下,更显得她格外的娇小。 他低头缓缓靠近,像是怕吓坏她一般,一点点试探,不敢有太大的动作。 她微微瑟缩了下,但还是没后退,抓住桌沿的指尖微微发白,太过安静让她的耳朵产生了一种刺耳的鸣叫。 还有心头不受控制的砰砰作响。 第一百四十三章 招架不住 他的唇瓣轻轻落在她的脸颊处,温热柔软的触感瞬间让她身体一颤。 陶桃忍不住咬紧下唇,眼眸浮现出一层澄莹的水光,呼吸凝滞,偏过头不再看向他那双充满侵略的黑眸。 仿佛摸不到底的深渊般,倒映出她的身影,又好似那最有耐心的蜘蛛,一点点看着自己美味的猎物在沾满粘液的蜘蛛网上挣扎翻滚。 最终失去力气,被他缓缓地拉入黑漆漆的山洞里慢慢享受品尝。 见她躲闪,段乾伸出两指捏住她的下颌,用唇贴了贴她薄薄的眼皮,再到挺翘的鼻尖,最后的目光下移,她红润的唇瓣上。 昏暗的房间内,两人身形交叠,贴得特别近,几乎零距离的接触。 让她清楚地感受到上方的男人身体的微妙变化、滚烫的温度,还有难以抑制的喘气声。 两人的唇瓣相差一张纸的距离,炙热的鼻息交缠,她忽然瓮声瓮气地出声。 “段乾…我有点害怕……” 话音落下,又再次陷入沉默中。 耳旁响起衣料的摩擦声,他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像是在安抚她似的,又将她掉落在脸颊的发丝勾到耳后。 他从喉间发出沉闷地嗯的一下,如蜻蜓点水,充满怜爱地碰了碰她的唇角。 “没事,来日方长…” 段乾说完,捞起她一直紧抓桌沿的手指,放到唇上轻吻了下,目光自始至终都充斥着温柔,动作也没有丝毫的强硬。 顶着那样的视线,她的脸皮只感觉越来越炙烫,就好像快烧起来一样。 若他来强的,她还能用恶劣的态度对他,可他一旦变得这般温柔,她却真的很难招架得住了,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能让她心软的点不多不少,偏偏他顶着这张好看的脸,用的最如她意。 她刚要叫他起身,无意间目光落在他颈侧的咬痕处。 心头忍不住生出怪异,都这般久了,为何他的伤口还未彻底痊愈,还有些疤痕在上面,在皙白的颈侧,如同白玉上的一点瑕疵。 “你、你那日的伤怎么样了?应该好了?” 她说的是那晚被群狼攻击,又被大雨困在深山里的时候。 段乾侧头看向右边肩膀,眸光流转间,他压低声音说道:“我也希望快点好,只可惜还没好全,现在都还有点疼。” “啊?不是,你上次给我的药不是很灵吗,后续你没用吗?” 陶桃皱了皱眉,当时伤口是很严重,但他可是枢密院总使,有最好的药和大夫,怎么可能到现在都还没好呢。 “我看看,看需不需要再上药。” 他站直身子,左手故作无意地捏了捏右肩的位置,摇头淡笑:“没事。” 他这么说,她倒是偏要看,上次她故意用手指扣他的伤口时,他都没喊疼,难不成这次伤口恶化了? 她伸手扒开他的衣襟,他没有阻止,只是眸光幽深,静静地看着她的举动。 不扯开腰带,还费了点劲,直接把他的衣衫扯得凌乱不堪, 她看到包扎的纱布上此时有鲜血渗出,狠狠地皱起眉。 “流血了,要不还是让大夫再过来看看。” 陶桃抬头看向他,脸上有明显的担忧之色。 “之前已经让太医来过了,原本是快好了,只是后面……” 他没说完,她却能猜出来,定然是因为她加重了他的伤势,自责下,心里不免产生愧疚之情。 “你这里有药吗?我帮你把纱布换了。” “在后面书架旁的柜子里。” 她看向他说的方向,正要跳下来,却发觉段乾还站在自己面前。 按照眼前的距离,他若是不让开,她跳下去站着,绝对是和他面对面紧贴着的。 “你让一下。” 陶桃仰头抬眼看他,突然瞳孔紧缩,神色怔然了片刻。 由于窗户紧闭,再加上房间没点蜡烛的情况下,只有微微的光亮透过缝隙撒了进来,恰巧落在他那染着春情的眉眼间。 碎金般的光芒照亮了他半张脸,一向纯黑色的眼眸闪烁着不一样的颜色。 那如墨般的流丽长发散落在肩膀处,白皙泛着些许青筋的脖颈下,是因为凌乱的衣襟而露出的性感锁骨。 让她自认为不可能被撼动的平静心湖在这一刻泛起涟漪。 段乾伸手揽住她柔细的腰肢,而后将其放在地上,手却没有松开。 直到陶桃回过神来,他才收回手,垂在身侧,指尖忍不住摩挲了下,留恋于方才触碰到的柔软和温度。 她掩饰般的咳嗽了下,抬起步伐走去将木箱拿来。 她将他的衣衫拉下来一些,方便换药。 掀开纱布的那一刻,她看到了伤口,脸上浮现出些许地惊愕,而后很快消失。 伤口表面的痂长好了大半,却因为某些原因表面呈现出裂痕,连渗出的血迹都是新鲜的,不像是之前的,就好像是刚刚人为扣烂的。 这种行为她不是没做过,所以才能一眼看出。 “怎么了?很吓人吗?” 头顶响起他的声音。 陶桃没有说话,低头往他的伤口处轻轻吹气。 她搭在他手臂上的手能明显的感知到他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唇边微不可查地微微上扬了些。 “这样会不会没那么疼?” 她侧脸,眉眼盈盈地望着他。 他点了下头,面上淡然自若,可耳朵尖上的红却暴露了他羞赧的情绪。 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种淡淡地温馨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过段时间是中秋,宫中会举办宴会,到时慕容怀世会带着你去。” 宫中?皇宫! “我也要去吗?” 她惊诧地望着他的眼眸,手指不自觉蜷缩起来。 “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你只需按照我的话做就行。” “那是皇宫,我万一说出话做错事,或者是惹到什么人怎么办?而且,皇后见过我,她到时会不会认出我来?” 开什么玩笑,她要是真不小心得罪了什么王公贵戚,他真的来得及保她吗。 “吴嬷嬷会跟在你身边,就算你真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用害怕,一切有我,到时把冷乔带上。” 她皱了皱眉,有些费解,他到底为什么非要她去。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中秋宴 车轮咕噜噜地碾过路面,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时不时传来摊贩和路人的交谈。 陶桃坐在中间,旁侧是吴嬷嬷,还有郡王府给她配的丫鬟蓉儿。 这次入宫她并没有带熟悉的人一起,因为她自己都对未知感到忐忑,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能不能脱身。 她不能冒这个险,所以最好是不带身边的人。 “小姐安心,有奴婢在,若是碰见不认识的官家女眷,奴婢会在旁侧提醒您。” 吴嬷嬷察觉到她不安地情绪,和蔼地安抚着她。 “多谢吴嬷嬷,那日我并不是有意那样说的,请你别见怪。” 那日,吴嬷嬷略微惊讶地看向她,忽然想到她是在说那日陶家没有让自己留宿的事情,脸上的笑多了一丝真切。 “小姐别这么说,奴婢只是下人,您怎么说怎么做都是应该的。” 陶桃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弯了弯眉眼:“我知道吴嬷嬷待我不同,我亦和吴嬷嬷一见如故,再见心生欢喜,若是能将你讨过来就好了。” “只可惜,嬷嬷是宫里的人,注定我们有缘无分。” 听言,吴嬷嬷笑出声:“小姐是主子,以后会站在更高的位置,您要一个下人而已,郡王爷会答应您的。” 她露出欣喜地笑容:“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等回去之后,我便和义父说一声。” 听到义父二字,吴嬷嬷的脸色稍变了下,提醒道:“小姐,以后您可直呼郡王爷为父亲,不必说出义父二字。” “既然办了认亲宴,入了玉碟,就算没有血缘关系,那也是正经嫡女。” 陶桃眼睛都睁大了一圈,心头涌上震惊之意。 她原以为拿她的八字只是为了去看良辰吉日办认亲宴,她没想到自己居然入了皇家玉碟。 那不就意味着她真的多了个爹吗? 所以外面那个真成了她的兄长?! 她忍不住撩开车帘,往外探头看去,正好慕容炎骑着骏马走在马车旁边。 他感受到目光,转头看过来,戏谑地笑道:“小桃妹妹要是想多看看哥哥,直说就是,哥哥又不是不让你看。” 陶桃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轻嗤了一声,回到马车里。 心里吐槽着,这人真是自恋到没边了。 慕容炎看着她的表情,饶有兴趣地轻笑出声。 很快,马车停靠在宫门口便不能继续往前走了,要所有人都下马车步行进去。 蓉儿和吴嬷嬷先下去,陶桃在后。 她探出身来,将眼底出现一只手,刚想搭上去却发觉有点不对劲,抬头看去,眼前笑着的人是慕容炎。 他们在这停了有些时间,周围有不少人看了过来,都一脸好奇的样子。 陶桃皱了下眉,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慕容怀世碰见遇见熟人,笑着和友人打招呼:“这是本王的儿子和女儿,慕容炎和慕容桃。” “这是林太常林大人,快叫林伯伯。” “林伯伯好。” 陶桃和慕容炎齐声说道。 林太常摸着胡子笑了笑:“令郎意气风发,女儿貌美如花,真是生了对好儿女啊。” “过赞了,过赞了。” 他看了看慕容怀世旁侧的子女,说道:“我夫人在前方,我女儿和令爱年纪相仿,或许会很有话题说,要不一起过去?” “即是如此,那就一起过去。” 林太常先往前面领路,没多久,就看见一堆女眷在说说笑笑。 途中慕容炎也碰见了相识的人,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夫人!这儿呢。” 身穿藏蓝色衣袍的夫人转头看来,白胖的脸上含着笑意,带着身侧穿着水蓝色襦裙的少女走了过来。 林夫人笑着说道:“老爷,这两位是?” “这是瀛洲郡王和爱女。” 她惊呼了一声,连忙行礼:“见过郡王爷。”身侧的林婉歌也跟着行礼。 “林夫人快起快起,不必客气。” 大人们在前面聊着天,两位少女就走在身后。 “你叫什么呀?我是林婉歌。” “我叫…” 陶桃看着她,犹豫了下,刚想说自己叫陶桃,但是他又介绍自己为慕容桃。 “我单名一个桃字,你可以唤我桃儿、小桃,都可。” 听言,林婉歌的眼睛眨了眨,笑道:“你的名字好可爱呀,我是喜欢吃桃子了,我叫你桃儿。” “都可以的。” 一众人在太监的带领下,走了约莫两刻钟的时间,到了举办宴会的广政殿。 殿内很大,两侧各有两行位置,女眷和男宾各自分开,一路蔓延到殿外的地方。 原本她以为她是和林婉歌坐在相同的位置,但是不一会儿就有人走了过来,和身后的吴嬷嬷点了点头,领着她往稍前的位置去了。 这个位置更靠近上方,也更引人注目。 陶桃坐在这里,已经惹了不少人的目光,在审视在打量,因为在他们的圈子里还从未见过她这个人。 她察觉到,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不说紧张那就奇怪了。 却也没有丝毫露怯,面上依旧不显,不动声色地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你是何人?居然坐在这里。” 忽然头上传来一道带着不悦的问话。 她抬头看去,还未起身,就听见身侧吴嬷嬷行礼。 “奴婢见过长公主殿下。” 面前的女人身形丰盈,姿态雍容华贵,身穿一袭红金色的华美宫袍,气焰嚣张跋扈。 她一来到这里,投注在陶桃身上的目光直接少了一大半。 在他们的脸上隐隐还浮现出一丝惧意。 “瀛洲郡王慕容怀世之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陶桃低头朝着她行了行礼。 “慕容怀世?噢,是那个啥都不用干,就坐拥一方富庶之地的慕容怀世啊。” 齐柔福这话明显是阴阳怪气,还透露出一股不屑的气息。 “不过可惜,待慕容怀世死后,瀛洲那块地就不需要你们了,到那时就是本宫的封地,所以你们现在只是替本宫在管理而已。” 这话不加掩饰的恶意满满。 看来对慕容家很有意见,大庭广众之下都能说得这么明白。 “姑姑,母后唤你过去呢,说是宴会快开始了。” 忽然走来一穿着粉色衣裙的少女,她看上去有些害怕齐柔福。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刺杀 “邱灵瑶有什么资格管本宫?皇兄都还没说什么,她在本宫面前装什么?” 听到是皇后叫她过来的,齐柔福露出更加嘲弄的神色,冷嘲热讽地说着。 齐浅语深吸口气,垂首眼底闪过一丝阴霾。 这又不关她的事,冲着她撒什么气,最好他们两个一直斗起来,母妃才好有机会在父皇面前表现。 齐柔福虽是这么说,却也还是往前走去。 齐浅语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陶桃望着他们的背影,耳畔传来吴嬷嬷的声音。 “方才和您说话的是圣上的妹妹,齐柔福长公主,十五年前,她被和亲到夏国,夏国皇帝病逝,新帝登基,长公主请求回天朝,天朝如今不同往日,这才回来了。” “此人性格跋扈,除了圣上,谁也不放在眼里,当年和亲的提议正是皇后娘娘提出,所以她对皇后娘娘颇有怨言。” “另外一位是圣上的五公主齐浅语,她的生母是顺嫔。” 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圣上驾到!皇后、太子驾到!”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紧接着身穿红黑色赤龙常服,头戴通天冠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而他的身侧是同色系的皇后,装扮十分的端庄华贵。 所有人都跪了下去,齐齐喊道:“参见圣上、皇后,万福金安。” 在人进来的时候,陶桃顺势抬头看了一眼,而后低头下去。 但是只一眼,她便看出皇帝的脸色似乎有点不太对劲,想着准备看第二眼却怕被人注意到,这才低下头。 一行人从面前走过,她看到了圣上虚浮的脚步,还有…那抹熟悉的紫色长袍。 “众卿平身。” 众人缓缓起身。 “今日是中秋佳节,不必拘谨,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听着上面皇帝的话,大臣们纷纷附和,祝福谄媚的话一句接着一句。 乐师开始奏乐,舞女们翩翩起舞。 觥筹交错的宴席上,推杯换盏间,她隐约察觉到对面斜上方有人在看着自己。 因为是在宴会上,不敢东张西望,也不打算理会,可是这目光从一开始就落在她的身上,让她感到很冒犯。 忍着不耐烦地抬头看去,却发现正对着她唇边噙笑的人是段乾。 她忽而一愣,看了一会儿,他还不移开视线,她就打算低下头,倏然又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着自己。 她在对面巡视了一番,没敢往上方看,却没发现那道目光在哪里。 却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她看到中间那个舞女似乎比其他要高壮不少,虽然是比一般男子要瘦细,但怎么看都怎么怪异。 骤然,段乾的目光移了移,意味深长地落在中央那群舞女身上,陶桃察觉到眉眼半敛,眼睫轻颤了下。 乐师的鼓点越来越激昂,琴声越来越急促,舞女们的舞步轻盈婉转,长长的袖带随着挥动,在半空中漫天飞舞。 一切是那么的其乐融融,欢声笑语。 就在此时,中央的舞女猛然将袖带挥舞到圣上面前,皇帝还一脸笑容,伸手想要去拽住那带着香气的风飘到他面前,忍不住沉醉其中。 倏地,舞女的眼神一变,充满杀气,袖带飘过来的瞬间露出锋利的匕首。 “刺客!有刺客!” “快来人啊!快来人护驾!” 在皇后下方的太子齐蘅一惊,迅速冲上前,可他到底是晚了一步,有人从他的跟前飞扑过去,挡在圣上面前,迎接匕首的到来。 身后的皇帝吓得直接瘫坐在皇位上,身侧的皇后大惊失色,脸色煞白。 却也还是记得要护住旁边的皇帝,大声呼叫。 底下的女眷公子们乱作一团,尖叫着四处逃离。 陶桃面露痛苦,脸色立马发白,捂住胸口,一脚将其踹飞出去。 匕首把出的那一瞬鲜血如注,猛然喷了出来,她的唇角抑制不住的吐出大量鲜血。 在控制不住身形快要倒下的那一刻,身后有人接住了她。 禁卫军终于赶了过来,高连桂大声怒斥:“拿下,把这些舞女全都拿下!” 动手的舞女眼看着逃不脱,直接手起刀落,一刀捅进咽喉里,抱着必死的决心,全然不给自己留活路的机会。 刺客死了,又听见皇后在喊:“太医,快叫太医!圣上昏过去了!” 众人这才发现圣上惊厥过去,倒在皇位上昏迷不醒。 陶桃抬头看了眼倒在谁的怀里,但是那张脸却不是她想看到的,又用力睁着眼睛往背后看去。 晕过去之前心里还在想,希望这皇帝能看清楚她是谁,方才她可是特意转过头把脸露出来。 皇帝要真看不到那只能说明眼瞎了。 “小桃,别睡,醒醒…” 齐蘅脸色微白,满眼的紧张之色,连身后的皇帝都不顾了,急切地大喊:“太医呢?!怎么还没来!” 情急之下他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朝着外面跑去。 皇后顿时瞪大了眼睛:“蘅儿!你在干什么!回来…” 她心里万分焦急,怎么也不相信他身为太子居然不顾自己的父皇,抱着一个不相识的小娘子满地方找太医。 还是说…他们根本就认识… 有许多人看到也意识到这点,心里止不住嘀咕。 而自始至终站在旁侧冷言观看的段乾,此时的脸色稍显阴郁,他也没想到齐蘅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陶桃带走。 “太医来了…娘娘,太医来了…” 趁着太医在给皇帝诊治的时候,段乾走到刺客面前蹲下查看一番。 “莫要慌张,刺客已死,圣上有恙在身,宴席就此散去,高公公快些安排人手将各位大人们送出去。” 高连桂听言,连忙点头应声,随即转身吩咐下去。 慕容怀世正在找儿子时,慕容炎早在太子抱着陶桃出去时就跟了过去。 齐蘅直接将陶桃带回了东宫,立马让沉霖将太医请过来。 他望着床上脸色惨白的少女,手紧紧按住伤口,冷汗都出来了:“小桃,没事的,太医很快就过来了,很快就不疼了…” 这脸色难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受伤了。 “殿下,太医来了!” 沉霖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 第一百四十六章 慌神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看到神情焦灼的太子在床边守着一名昏迷的女子。 齐蘅听到动静转头看去,急忙上前拉着他过来:“太医,快看看她,她被刀刺伤昏过去了,还流了很多血。” “好好好,下官来看看。” 沉霖在一旁看到此情此景,不禁皱了下眉头,望着从来镇定自若的殿下居然露出如此惊慌地表情,而且还是因为一个女子。 为此还丢下圣上的安危不顾,只怕圣上醒来会怪罪于殿下。 想到这里,他不免着急起来,赶忙上前俯身说道:“殿下,您该去看看圣上,圣上受到惊吓晕了过去,还不知眼下情况如何。” 听言,齐蘅脸色稍变了下,低头望着昏迷的陶桃,手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小手。 他知道,身为儿子,在宴会上不顾父皇的安危,带着一个无关紧要的女子走了,视为不孝,身为臣子,罔顾天子的性命,视为不忠。 把自己放在一个不忠不孝的位置上,这是在自取灭亡,只会原本就不喜他的父皇更加的厌恶他。 可他当时真的顾不了这么多,他的脑海中只有她一个人。 看到她受伤,他心里慌极了,甚至产生害怕地情绪,他有多久没有过这种恐惧地感觉,印象里只有年幼的时候。 他猛然意识到她在自己心里和别人不一样。 齐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已经这样了,迟些再去也没有区别。” 他还是不放心陶桃,要亲耳听见太医的诊断,他才能稍微放心下来。 “殿下!皇后娘娘也会很生气的,您不能为了一个女子将自己深陷困境当中。” 沉霖很是不赞同,万分焦灼,就担心圣上醒来会治殿下的罪。 “殿下放心,此女无碍,下官查看了一下,虽然严重,但是没有伤及要害,只要上药包扎,再喝些补气血的汤药,一个月左右便能大好。” 听到太医的话,齐蘅算是松了口气,心一下子放松下来。 “那就好,沉霖跟着太医去抓药,孙嬷嬷劳烦你多照看一下,孤这就前往长秋宫去看望父皇。” 一直候着旁侧的孙嬷嬷点头:“是,殿下。” 长秋宫。 太医坐在床边给圣上诊脉,不多时,他便起身复命,拱手对着皇后说道: “皇后娘娘放心,圣上受了些惊吓,又很快放松下来,导致身子一下经历大喜大惊,所以才会惊厥过去,方才臣给圣上施针之后,一炷香内便会醒来。” 皇后低头看向脸色稍显青白的皇帝,松了口气,笑道:“那便好,圣上没事真是国家之幸,苍天有眼。” “圣上……” “父皇怎么样了?” 太医一出去,就被妃嫔和皇子们围住。 刘贵妇连忙拉着小儿子来到圣上床边,眼含热泪,“圣上,圣上您可千万醒过来啊……” “哭什么呢?这般晦气,圣上只是暂时睡了过去。” 皇后皱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她。 不知是刘贵妃的哭声起了作用还是什么,总之昏迷的圣上此时正缓缓醒过来。 被刘贵妇抱在怀里的皇子一下就看见了,惊讶地大喊:“母妃,父皇醒了。” 皇后听言赶忙转头看向于嬷嬷,小声询问:“太子呢?怎么还没来?” 于嬷嬷回道:“小苏子已经过去找了,太子很快就过来。” 皇帝转动下浑浊的眼珠子看了看周围的情况,额头布满了冷汗,只觉身子异常的疲惫,还有一种无力感,想起身都有些费劲。 刘贵妃刚想伸手扶起来,结果被皇后挤到一旁。 皇后双眼通红,忧心忡忡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圣上,您可把臣妾吓坏了,臣妾好担心您啊,好在上天保佑,您终于醒过来了。” 圣上皱了皱眉头,就着她的力道起身,深呼吸了一口气。 “国师呢?段爱卿在哪里?” 他一醒来不是问太医,而是在问国师和段乾的下落。 恰逢这时,高连桂尖利带着欣喜地嗓音传来:“圣上,来了!国师和段大人来了。” 听到段乾二字,皇后的脸色难看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不悦。 穿着道袍的青年拿着浮尘快步走了过来,他弯腰拱手:“无虚子参见圣上。” 段乾紧跟其后,拱手作揖:“段乾参加圣上。” “平身…快快平身……咳咳咳……” 皇帝忍不住捂嘴咳嗽起来。 见此,无虚子赶忙上前给圣上把脉,细细沉吟了片刻:“脉象已经趋于平稳,由此可见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脾脏稍有些虚弱。” “待服用在下刚练出的大补丸,不出三日,定能恢复元气。” 皇帝一听到国师新炼制了丹药,急切地喊着:“很好,快快快,把丹药取来,朕即可服下。” 无虚子从衣袖拿出紫檀木盒子,高连桂上前双手接过,高举过头呈现在皇帝面前。 他拿过国师递过来的水,急不可耐地连吃两颗,灌入大量的水服下。 刘贵妃心疼地望着圣上,轻声说道:“圣上,您慢点儿,小心噎着。”手还深向他拿着的碗。 皇帝却误以为她要来抢夺自己的大补丸,厉声怒斥:“滚开!” 刘贵妃登时懵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双美眸透露出难以置信。 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向对她万分宠爱的圣上居然会用这种态度对她,她出身市井,在民间遇见圣上,两人一见钟情,至此一路平步青云。 圣上从来没有对她红过脸,如今…如今怎么变成这样了…… 旁侧的小皇子齐熙似乎也没吓到了,呆呆的不敢说话。 皇后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好了,刘贵妃,你就先带着小皇子退下,圣上身子抱恙,心情难免不悦,不必放在心上。” “圣上,臣方才去追查刺客,遇到刺客拼死抵抗,已经全部斩杀,不过臣在刺客身上发现了这枚玉佩。” 段乾从衣袖拿出一枚雕刻着朱雀样式的玉佩。 皇帝微微眯起眼睛,黑沉着脸,伸出手,高连桂赶忙从段乾手里接过。 皇后还不以为然,只是狐疑地盯着他手里的玉佩,走近一看,顿时脸色大变,瞳孔地震。 第一百四十七章 县主 这是邱闫令身上的,也就是她那死去的二哥,枢密院前总使。 也是邱氏特有的家族徽章,邱家每个人身上都有一块这样类似的玉佩,虽然同时朱雀,但是仔细分辨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皇帝显然也知道这枚玉佩出自何处,他的脸色阴沉下来,转头看向惊慌失色的皇后。 “这是怎么回事?邱氏玉佩怎么会出现在刺客身上?!” “臣妾也不知道,这绝对是诬陷,邱家对天朝忠心耿耿,是万万不可能对圣上下杀手的,请圣上明鉴!” 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朦胧。 “臣仔细辨别了那些刺客,发现他们口中齿里藏有白色粉末,一般用于死士被捕时为了保密选择自杀的毒药。” 段乾嗓音淡淡,说出的话却足以将邱家在圣上心中的好印象击溃。 听言,皇帝更加的怒不可遏:“你们邱家胆敢豢养死士!是不把朕、不把天朝放在眼里吗?你们是要干什么?难不成想……” “父皇!儿臣叩见父皇万福金安。” 齐蘅刚踏入房中,就听见那道莫须有的罪名,登时急忙出声。 段乾寻声望去,而后眉眼下垂,神色莫测,让人看不出情绪。 “万福金安?你还说得出口!” 啪得一声! 皇帝拿过高连桂托盘上的碗扔出去,擦过齐蘅的眉角,直接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溅射满地。 齐蘅微微闭了闭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碎片透过衣物深深地扎入膝盖里。 “父皇息怒……” “真是朕的好儿子,朕昏迷不醒的时候,你在何处?!朕看你是真心盼着朕死,好早日登上皇位,是不是?!”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完全没想到圣上居然会将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按在太子的头上。 “圣上,蘅儿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蘅儿对您可是忠心耿耿的啊……” 皇后跪行向前,双手拉住他的手臂哭喊着,模样狼狈不堪。 “来人将太子囚禁东宫之中,没有朕的敕令,一步也不许离开!更不允许任何人去见。” 任凭皇帝如何处置,至始至终齐蘅没有丝毫的辩解。 在禁卫军进来要将齐蘅带走的时候,段乾上前一步开口。 “圣上,瀛洲郡王慕容怀世的义女慕容桃还在东宫之中,是否安排人先将她送出来,毕竟此女在宴会上替圣上挡下利刃,只怕眼下还危在旦夕。” “瀛洲郡王?慕容桃?” “圣上,正是如此!” 一直竖起耳朵在外面等候瀛洲郡王慕容怀世,听到自己的名字时,立马大声喊出来,径直走了进去。 “臣的爱女被太子殿下带走,此时生死未卜,请圣上看在小桃救驾的份上,救救臣的女儿。” 慕容怀世一进来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好不可怜。 齐蘅听言,抬头看向段乾,目光沉沉,脸色有些不太好。 皇后忽然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赶忙说道:“蘅儿和慕容桃相识,正是因为看到她一个弱女子舍命救人的模样。 “又碰巧此女是蘅儿的心上人,所以蘅儿才会一时乱了阵脚,蘅儿好不容易碰到心悦之人,请圣上看在蘅儿这份情谊上,宽恕太子。” 这话不可谓是一道惊雷,瞬间将在场所有人的思绪炸个天翻地覆。 段乾面上不动声色,但垂下的眉眼间闪过一丝阴戾,旁侧的手不自觉地在攥紧。 最为震惊地是跪在齐蘅旁侧的慕容怀世,他明明就是收了个义女,怎么好像这个义女和太子的关系还不一般。 听皇后的意思,这是有意要撮合他这个义女和太子的亲事。 那岂不是有可能会成为太子妃?再不济良娣也能做的,毕竟他这个义女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救了圣上。 “母后,儿臣和小桃只是……” “闭嘴!还不快向你的父皇认错!” 齐蘅想要解释清楚,不然他怕会影响到陶桃的名声,但刚开口就被皇后怒斥。 皇后转头用眼神示意他快点认错,神色带着对他的担忧,和对皇权之下无父子的无情感到惧怕。 在她心里,只要能保全太子,让太子将她纳为妾又何妨,若是此女能挽回圣上心中对太子的欢喜,做太子妃亦是可以。 只要她对蘅儿有利用价值。 齐蘅眉头紧锁,无可奈何下,最终还是出声:“父皇,是儿臣错了,请父皇息怒。” “儿臣不该耽于情爱,而忽略了父皇的安危。” 皇帝狐疑地看了看他和皇后,又将目光移向沉默不语的段乾,似乎在寻求着正确的答案。 段乾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拱手说道:“圣上,不若让高公公去看看此女现在如何,她一个小娘子有如此良善之心,救了天朝真龙,想必上天不会让她有事。” “救驾有功,圣上或许可给此女一些嘉奖,以彰显圣上的仁慈厚爱,方不能叫他人寒心。” 他赞同的点了点头:“段爱卿言之有理,那以你之见该赏些什么好?” “此女聪颖无双,胆识过人,在宴会上面对刺客的利刃亦敢迎面直上,奋不顾身的挡在圣上面前,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如此忠肝义胆,圣上何不封她个县主呢?” 皇帝听言登时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段爱卿啊段爱卿,朕可从来没见过你如此夸赞一个人,看来此女很得你心啊。” “任何对圣上忠心耿耿之人,都能得到臣的称赞,臣自是希望想慕容桃这样的人越多越好,这不仅代表圣上治理有方,宅心仁厚,所以才会有更多的人为圣上和天朝效力。” 段乾这番话说得恳恳切切,真心实意,能让这个冷情寡性的权臣说这么多好话,这慕容桃真是有点本事。 众人心中皆有这个想法,不禁还不相识的慕容桃生起一股佩服之意。 “即是如此,高连桂,你现在就带着朕的口谕去东宫,慕容桃聪颖勇敢,救驾有功,即刻封为怀敏县主,赏千金,坐拥封地食邑千户。” “封地就………对了,朕想起来慕容郡王所处封地瀛洲,是否百年之后就归还于朝廷?” 慕容怀世怔然了下,连忙点头:“是的,圣上,因而天朝颁发律法异性王不得爵位世袭于下任子女。”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我都明白 “那朕就还是将这块封地赏赐给你们慕容家,作为县主的封地继承,这么一来也减少了许多的麻烦。” 慕容怀世欣喜若狂,急忙叩首谢恩:“叩谢圣上赏赐,臣替小女感恩圣上。” 他没想到瀛洲封地会以这种方式又重新回到慕容家,看来收陶桃为义女真是没收错。 先前他还不以为意,不当回事,如今真的要好好对这个义女了。 也许在不久后的将来,这陶桃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不过,在刺客身上发现的邱家玉佩,说明这事和邱家脱不了关系,即刻将邱家围起来命禁卫军看守,另外着刑部全力调查,枢密院从中协助。” “在没查清楚之前,邱家只进不出。” 东宫。 躺在床上的少女因为失血过多,而面色煞白,冷汗涔涔,微微敞开的衣襟露出右肩膀处的包扎痕迹。 慕容炎待在椅子上如坐针毡,时不时往里面探头看去,看上去很是焦急。 直到孙嬷嬷走出来,他才迎上去询问:“怎么样?我妹妹没事?” 他低头看着铜盆里的血水还有包扎的纱布,登时呼吸一滞,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略过吴嬷嬷往里面跑去。 “哎?郎君?” 吴嬷嬷将铜盆交给宫女,急忙进去阻拦。 “慕容娘子在休息,要不您在外面候着?” 殿下吩咐她要好好照看眼前的慕容桃,她自然是遵命,而且她看得出来,殿下对此女不一般,看那紧张的程度分明是喜欢。 殿下好不容易开窍了,她一定得好好守着这小娘子,不然她出事。 慕容炎不耐地扫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她是我妹妹,我看自己的妹妹怎么了?” 孙嬷嬷笑了笑,说道:“慕容郎君,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慕容娘子现在需要静养,您也不希望让她的伤更加严重?” 话毕,他思量再三,还是没有继续往前。 骤然,里面传来一道细微的嘤咛声,慕容炎听见赶忙大喊:“小桃妹妹,你怎么样?还好吗?要不要让人去帮忙!” 孙嬷嬷见此赶紧走进去,看见正要起身的陶桃连忙上去搀扶。 “慕容娘子,小心,别碰到伤口。” 陶桃虚弱地抬头望去,发现眼前的人是自己没有见过的,不仅如此,这个房间也很陌生,但是却十分华美。 她这是还在宫里?还是…… “谢谢,我、我想喝口水。” 她的嗓音有些干涩,还带着些许的无力感。 一动就感觉到右肩膀靠近心口的位置疼得厉害,痛的她忍不住整张脸皱起来,斯哈了一声。 “来,喝慢点儿。” 孙嬷嬷将水递到她面前,准备喂她。 陶桃有些不适应,赶忙拿过来:“谢谢,我自己来就行。” “您现在不方便,还是奴婢来帮你。” 她没有依照陶桃的想法,而是撇开她的手,扶着茶杯放在她唇边。 喝了水之后,陶桃才想起还在外面的慕容炎。 “你进来,我还活着呢。” 慕容炎听到声音,撩开流苏快步进来,冲进来的瞬间她看到他脸上担忧和焦灼。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你看看你,逞什么能呢?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圣上自然会有人去救,你呢?你要是没命了就真的没命了。” 听着他一顿噼里啪啦地看似训斥实则关心的话,陶桃挑了下眉,淡淡笑了起来。 “嬷嬷,我有点饿了,您能帮我弄些吃的吗?” 孙嬷嬷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向慕容炎,哎了一声点头转身出去。 人都出去了,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我这不是没死成吗,富贵险中求,你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因为我们都在做同样的事情,不是吗?慕容炎。 少女依旧是眉眼盈盈地样子,望着他的眼神明晃晃地在说着这句话,笑得格外娇憨和可爱,却莫名有种天真的残忍。 慕容炎愣住了,脸色逐渐趋于平静,那种刻意展现出来的吊儿郎当在此时荡然无存。 他低头笑了下,“你说的对。” 只是他没想到,她居然是自愿的,自愿卷入这权利的漩涡之中。 “我很好奇,你又是怎么和太子认识的?” 连他爹都不是说想见就能见到的,那她一个平民又是怎么和太子相熟。 “嗯…机缘巧合……” 她只说了这样一句话,便没有再多说什么。 “慕容娘子,奴婢让厨房给您煮了些鸡丝粥,你尝尝味道如何。” 孙嬷嬷拿着托盘走了进来,一股肉香瞬间扑面而来,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 正当她在用膳时,门外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圣上口谕!” 慕容怀世身侧跟着一个老太监,看他那模样对老太监十分的恭敬。 屋内的所有人都跪在地上,陶桃手撑着床面正要有所动作,老太监便速即上前,笑眯眯地说道:“县主,您小心,您有伤在上,在床上即可。” 县主?什么县主。 她皱眉,眼神露出些许地困惑。 下一秒又听见老太监的话她就彻底明白县主是什么意思了。 “圣上口谕,慕容桃聪敏机智,胆识过人,有救驾之功,特封为怀敏县主,赏银千两苏锦十匹,赐封地瀛洲,食邑千户,以示恩宠,故兹口谕,钦此。” “谢主隆恩……” 高连桂凑上前笑了笑:“县主,圣上赏赐的东西过后会直接送到慕容府中。” 陶桃点了点头:“多谢公公。” “您甭客气,那杂家就先回去了。” 宫里的人走后,慕容怀世满脸笑容地走过来,热情地说道:“小桃啊,你可真是我们慕容家的福星。” “太子呢?这里是哪里?” 慕容炎说道:“这里是东宫,太子估摸着还在圣上那儿。” “你还可以吗?要不我们就直接回去?” 陶桃没什么意见,这里是东宫,自然不能久待:“我可以的,我穿上外衣,一会儿就能回去。” 听言,慕容炎拉着慕容怀世走了出去。 孙嬷嬷皱了皱眉,小心说道:“慕容娘子…不对,县主,您要不等殿下回来呢?殿下回来见您不在,只怕会担心。” “改日我再谢谢殿下的好意,只是我有事要先走。” 第一百四十九章 陌生 陶桃掀开被子下了床,忍着疼将衣服穿起来。 孙嬷嬷拗不过她,只能在一旁小心搀着,将她扶出去。 她捂着肩膀,唇瓣毫无血气,扯出淡淡地一抹笑:“多谢嬷嬷。” 慕容炎见她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在她面前蹲下,侧头说道:“来,我背你出去。” 陶桃低头看着他的背影,忽而愣了下:“不、不用了,我又不是脚受伤,还能走。” 他抬头望着皱了皱眉,道:“你这样还怎么走?别逞强了,赶紧的。” 慕容怀世这时也附和道:“没事,小桃,让你兄长背你,你为了救圣上受了这么重的伤,哪里还走动得了。” 一直耗着也不是一回事,她别扭地趴了上去。 刚坐上马车,她便说道:“我想回陶家。” 慕容怀世皱了下眉,安抚道:“而今你是慕容家的女儿,陶家就少回去,再则你现在是县主了,就不要和以往那些人和事掺和在一起。” “这样有失体面。” 从前她是商贾女,又是做如此晦气脏污的行当,如今摆脱了,就不应该再去接触以前的事物。 而且圣上并不知道这一切,等以后若是圣上知晓,只怕会有欺瞒之罪。 所以,往后能少接触就少接触,尽量瞒住她以前的身份。 听言,陶桃眼底浮现出不悦之色,冷言道:“什么叫有失体面?我陶桃光明磊落,做的也是正经买卖,我并不觉着哪里不体面。” “反倒是你们,我什么时候同意上皇家玉碟了?你们这是将我和你们绑在了一起,想要一荣俱荣是吗?” “难道你们没意识到我是个随时都会爆发的危险吗?没想过一损俱损的后果?” 她眼里含着讥讽的笑,说出的话充满了嘲讽之意。 慕容怀世没料到她性子如此刚烈,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看着就是一个乖巧无害的小娘子,说出一字一句都那么点呛人。 他怔然了一下,连忙笑道:“小桃,义父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 慕容炎皱了皱眉,也觉着方才父亲说的话有些过了。 “走,我送你回陶家。” 听到这话,她才吐出一口浊气,放下车帘进去。 没一会儿,她又冒出来说道:“别忘了把圣上赏赐给我的银子送回陶家。” “好好好,义父马上就按你说的做。” 慕容怀世无奈的摇摇头,心想着这小娘子还真以为他会吞了那批银子吗。 管家看到陶桃回来,脸上满是欢喜:“小姐,您回来了,我马上去告诉夫人。” 他顾着高兴,没发现她此时不对劲的脸色,吴嬷嬷和蓉儿搀扶着陶桃走了进去,而慕容炎则跟在身后。 听到陶桃回来的消息,陶母高兴的迎了上来。 距离母女上次相见已经是半个月之前了,所以她还是很想女儿的。 几个小丫鬟和冷乔也走了出来。 朱夏和淑节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说道:“小姐你回来了……” “小姐小姐,这段时间你去哪里玩了,下次记得带上朱夏呀……” 冷乔第一眼发现她脸色的异样,赶忙迎上去搀扶,“小姐,你是受伤了吗?在哪里?是不是很严重?” 听言,两个小丫鬟停下嘴,满脸担忧地询问:“小姐,您是怎么了?” 吴嬷嬷说道:“现在你们不能叫什么小姐了,如今她是圣上亲封的怀敏县主,你们该称呼她一声县主。” “县主?!” 两人都很惊讶地望着陶桃。 陶母更是震惊不已,但意识到女儿受伤了,还是忍下想要询问的迫切心情。 她道:“先进去再说。” 陶桃回到自己的房间,才感觉到彻底的放松。 慕容炎见她如此疲惫,想着不打扰她,嘱托了丫鬟们几句,便走了。 蓉儿还有吴嬷嬷拿着药和他们去厨房煎药去了,只留下陶母一人在房间。 陶母眉眼满是忧愁地看着女儿,疑惑地问:“桃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何时去了皇宫,听方才吴嬷嬷说,你是因为救了圣上才被封为县主的吗?” 陶桃抿了抿唇,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不想告诉母亲她认识段乾,也不想告诉她心里的打算。 她笑了笑,伸手握住她的手:“娘,我是瀛洲郡王的义女,理应和郡王爷一起去参见宫中宴会。” “区区一个义女而已,怎会要求你去参见宴会,还让自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陶母怎么也不相信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女,郡王会主动带她却宫里。 “桃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想入宫做那老皇帝的妃子?” 这话惊得她差点儿从床上跳下去,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娘,你在说些什么呀,我怎么可能想入宫做那老头的妃子。” “你真的多想了,我没有这样的心思。” 那老头都半截身子入土了,谁知道什么时候挂了。 而且当时她看到他那神色,都感觉这人精气不足,像是被掏空了身子,指定活不了多久。 “桃儿,你听娘的话,咱不做这县主好吗?” “你是不知道皇室斗争有多残酷,稍有不慎就会要了你的命!” 陶桃面色淡然,“娘,我只是一个县主而已,如何说得上什么皇室斗争,那都是他们的事情,再说,这县主也不是我想当就当的。” “这是圣上请封的,是对我救了他的命,给的奖赏,我半条命都快没了,这是我应得的。” 陶母却不听她言,一反常态,训斥道:“事情真的有这么巧吗?我不相信,是不是你和郡王交换了什么?”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好好过日子呢?非要去卷入这些事情当中!” “我们如今不是过得很好吗?回到从前难道不行吗?为什么你总是非要妄想一些不该得到的东西!” 陶桃震惊地抬头望着她,感觉到她此时的陌生。 “什么叫不该得到?我为何不该得到?我差点儿付出了我的命!” 她感觉到此时的陶母陌生,而陶母也感觉到女儿此时的陌生。 觉着女儿越来越不听话,越来越忤逆她这个母亲,更不像从前那个凡事都听她的,沉默乖巧又懂事的女儿。 第一百五十章 莫名其妙 陶桃深呼吸了一口气,冷静地说道:“娘,要不你先出去,我想静一静。” 看着她此时显得难受的表情,陶母愣了下,忽然觉得自己的话好像说重了,想要挽回。 “桃儿,娘不是这个意思,娘只是希望你能本本分分的做人。” “以前…眼前你都不是这样的……” 陶桃猛然转头看她,双眼微红,噙着泪花:“娘,您别再说了,是吗?” 很久没见过女儿哭的样子,陶母顿时被吓了一下,连忙起身:“好好好,娘不说了,不说了,你好好休息,晚点儿娘给你做好吃的。” 人走了出去,随即关上门。 她看着门被关上,脸上逐渐平静下来,伸手擦去眼角的泪珠。 窗户旁传来一阵嘎嘎乱叫的声音,紧接着一道流光溢彩的身影从空中划过,而后停在旁侧的木架上。 陶桃抬头看去,伸出手臂,阿苏见此扑棱着翅膀飞过去站在上面。 她拿过它叼着的瓷瓶,打开塞子放到鼻尖下轻嗅。 一股浓重药味冲鼻而来。 “我还以为他不管我的死活了,不过送药来有什么用,我都上过药了。” 她不满地嘀咕着,见手中的药放到一旁。 “四爷的心好痛好痛,心疼美人!受伤呼呼,受伤呼呼……” 阿苏一边手舞足蹈,一边激昂的说着。 “什么意思?你是在说他心疼我吗?不过你说的美人是我吗?我怎么感觉好像不是我。” 她困惑地皱起眉间,歪头看它。 她觉着自己还担待不起美人这个称呼,因为她没感觉自己有多漂亮。 要说美人还得是段乾那样子的才算,所以她才会认为这鸟是不是审美有什么误差,还是说鸟的审美和人类不一样。 陶桃笑了笑,用手指逗弄着它的下巴,“姑且就认为你说的美人是我好啦。” “好阿苏,眼光可真不错,你也长得很好看哦。” “乖乖,阿苏乖乖…” “对对对,阿苏最乖了,应该奖赏你吃小鱼干。” 她拿过床头边上的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满满当当被晒干的小鱼,腹部鼓鼓的,一看就是那种满肚子鱼籽的鱼。 是阿苏最爱吃的食物之一。 而且她发现它特别爱吃肉类的食物,很少吃素食,难怪平常人养不起。 阿苏一看到小鱼干,兴奋地狂叫,一直拍打着翅膀,还掉了不少羽毛。 “好了好了,别激动,这就给你吃,别着急。” 陶桃被逗得一直在笑,完全忘记了刚才不开心的一幕,心里越发觉得这鹦鹉真是个活宝。 阿苏张开嘴巴迫不及待地叼着吃了起来。 她怕弄到床上,摊开手,让它在手心里就着吃。 原本坚硬如铁,能把人的皮肉啄出一个血洞的鸟喙,正小心翼翼地吃着她手心的小鱼干,乖巧和小心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小狗。 “哈哈哈……你好可爱呀。” 斗转星移,太阳渐渐高升。 陶桃经过两日的休养,肩膀上的伤算是好了很多。 自从那日晚上和陶母吵了两句后,第二日她便回了郡王府,同时在慕容炎的嘴里知道因为刺客的事情邱府被圣上下令围了起来。 而太子因为求情,也遭到了连累,被关到刑部牢房里。 “什么?太子被关在牢里?” 她惊得站起了身,震惊地望着眼前地面慕容炎。 慕容炎卧在太师椅里,拿过旁侧的茶杯喝了一大口,缓解干渴的嗓子。 “是啊,幸好那会儿太子没有见我们,不然要是父王站错位,指不定郡王府现在会变成什么样子。” 难怪他那晚回去之后,再没有回来。 可是、可是这明明不关他的事啊,为什么他非要在这个时候去求情呢。 也是,他那般容易心软的人,怎么可能放任母族的人陷入困境而不顾。 但是他是太子啊,圣上什么也不查,就直接将他关入大牢,这不是至太子的颜面不顾吗,那他之后出来还怎么服众? 不对不对,这其中肯定是有段乾的手笔,不然他一个太子怎么可能轻易下狱。 “你怎么关心他作甚?是死是活和我们有何关系。” 慕容炎见她一副失神的样子,不满地皱眉看她。 就在前不久他被正式封为中郎将,很快就要前往边关去协助将士们,对付契丹。 他这个中郎将是空降的,有名无实,他必须去战场做出成绩,不然哪怕他是中郎将,也没有人会服从他的指令。 在军队里,一向靠实力说话,尤其是在枢密院的掌管下,哪一个不是用血汗拼出来的。 所以他便更要努力拼搏,才能配得上这个职位,绝不会让人看不起。 现在他就担心小桃行事无所顾忌,且口无遮拦,要是得罪了什么人就不好了,虽然她贵为县主,但是帝京的那些贵女们还没有将她融入。 而他也怕她倒是要是不得已代表郡王府参见什么宴会,会被人欺负。 “小桃,你有空可以以郡王府的名义举办一些宴会,好让自己融入他们的圈子,不然以后发生什么,可能会对你不利。” “你要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你的身份也不一样了,不像市井那般无所顾忌。” “一切都要谨言慎行,不该管的不要管,那些王公贵戚、士族子弟们,都不像表面那般简单,也不要相信他们表现出来的模样。” 他这般苦口婆心地说着,倒让她感到很意外。 陶桃惊诧地看着他,心里莫名真的感受到一个哥哥对妹妹的关心。 这是听他这般交代后事的语气,怎么都感觉到奇怪。 “你怎么了?听你的口气,你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还是说你要走了?” 慕容炎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本世子能出什么事情,本世子这么为你着想,难不成连句谢谢都没有吗?” “你怎么当的妹妹?不然你嫁与我算了,和我一起去边关。” “你有病是!你要去边关就自己去,扯上我干嘛。” “哎我说慕容桃,你有没有良心啊!你这么关心毫无关系的太子,我这个名义上的兄长你不多说几句好听的话给我吗?” 第一百五十一章 想法子 陶桃无奈地看向他:“你什么时候走,我到时去送送你,好。” 他撇了撇嘴,说道:“具体还没定,就快了。” 她哦了一声,拿起茶点咬了一口,若有所思地想着事情。 下午,没什么时候,她便在花园里坐着透透气,店铺她已然全权交于余山还有细辛在打理,他们也不负所望,基本都能靠自己解决。 她也放下心来忙自己的事情,学堂的事情她开了有两个月,学子学成之后大部分都入了她的店铺,小部分的有钱,便以入股了她的店铺。 以她店铺的名义开店,自带一些客源。 每月从从各地收上来的分红也有不少,算是一种额外的收入。 吴嬷嬷这是走上来,在身侧轻声说道:“县主,明日可要安排乐师前来?” “您有半月的时间未练习琴棋书画了。” 听到这里,陶桃的呼吸凝滞起来,有些无奈,不仅是段乾要求她学,就连郡王也同样要求她学。 不过除此之外,她最积极学的便是武艺,前段时间毕士安还专门来了一趟,指点她武艺。 为了报答他,她还特意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给他,只不过他好像不太喜欢。 只记得他当时愁眉苦脸的,好像真的很难吃一样。 那会儿她还不死心地问他,“真的有那么难吃吗?不应该啊…” 要真这么难吃,段乾还能面不改色地吃下去,他又不是白痴,要么就是他味觉出现问题了。 毕士安嫌弃地将手中的食物推得远远的,“你这是要谋杀师父是!老夫就算要饭也从来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 把她气得直接拍桌而起,不满地说道:“爷爷,你这是说我的饭比流浪汉的剩饭还不如吗?” “你要是这样说,我可就生气了。” 她傲娇地偏过头,双手抱胸,嘴撅得都能挂起东西了。 毕士安讨好地笑了笑:“哎呦,爷爷不是这个意思,你误会了,只是老夫吃不习惯好,要不,你自己尝尝。” 陶桃低头看着那些卖相还算不错的食物,还是没吃。 “我是专门做给你吃的,我最是尊老爱幼,就不和你抢东西吃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指着她:“你看看你,你这强词夺理的小娃娃,知道自己做的不好吃,连试都不敢试。” “我哪有!明明他就很喜欢吃,我不和你说了。” 她横眉竖眼的,气得叉腰瞪着他。 老头哭笑不得:“你这小娃娃,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你那小情人是爱屋及乌,不然哪儿会吃你这难吃的玩意儿。” 想起这些就来气,更加没心情学什么东西了。 “那时候不是没时间嘛,而且我现在还受伤着呢,改天再说。” 她坐在桌上,手撑着下颌,态度有些消极。 她有点担心还在牢里的太子,这皇帝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太子关在牢里,怎么看都觉着老皇帝是不是不喜欢他这个太子。 而且昨晚她注意到,这老皇帝几乎就没和齐蘅说过话,光顾着和他那个小儿子说话了。 吴嬷嬷看了看她受伤的位置,想了想,确实养伤重要,也没再说什么。 就在这时,管家拿着请帖走了过来。 “县主,枢密府来人送请帖过来。” 陶桃听到枢密府三个字,登时来了精神,赶紧伸手拿了过来。 她还想着以什么借口去趟枢密府,这不就是瞌睡来了送枕头嘛。 打开匆匆扫了一眼,她抬头说道:“人还在吗?” 管家说道:“那人还在门口等着,您现在要去一趟吗?” 她猛然起身,不小心牵扯到肩膀下的伤口,瞬间面露痛苦之色,吴嬷嬷赶忙上前搀扶着她。 吴嬷嬷皱了下眉,“县主,您如今身份不同了,可千万要小心身子。 她晃了晃手,勉强扬起微笑:“没事没事,我只是不小心的。” 正往府门走去,不知慕容炎从哪儿冒了出来,挡在她面前。 “你去哪儿?” “我又是出去一趟。” 他眉间紧蹙,颇有些不赞同:“你现在受伤就不要乱跑了,还是说你是去枢密府中?” 想到这种可能,他瞬间脸色变了下。 “你管我去哪儿!让开。” 见他还不让开,冷乔忽然站了出来,冷冷地盯着他看。 慕容炎抿了抿唇,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垂在身侧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 “小桃,你、你还回来吗?” 陶桃转头一脸懵地看着他,很是莫名其妙,转身又回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她狐疑地说道:“也没发烧啊,你是不是因为要去边关压力太大,开始胡言乱语了?” “就算我不回来,肯定也是去了陶家。” 他挠了挠头,有些憨憨的样子:“那哥哥等你回来。” 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向后院。 “小桃,你是不是走错了,那不是门口的方向。” 听着慕容炎的话,她头也不回地说道:“我去厨房。” 懒得搭理这脑子有病的人。 堂堂县主出现在厨房的时候,还把厨房的下人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吃,惹得县主亲自来问罪。 直到她挽起衣袖,叫人拿食材过来的时候,他们还意识到这位县主是要亲自下厨。 陶桃转头对着蓉儿说道:“蓉儿,你去门口和枢密府的人说一声,我做点吃食,劳烦他稍等片刻。” 蓉儿从没见过还有贵人自己动手做吃的,稍微愣了下神,便连忙点头转身离去。 “我做个馄饨,有没有现成的皮和馅?” 厨夫怔愣了下,听到声音,赶忙将东西递上来。 原本她是打算去外面买些吃得,凑合一下,充做自己做的,但是又想到那老头说自己做的东西特别难吃。 那要是出去买,不久露馅了,而且馄饨特别多简单,调了个料,一包,扔水里煮,完全没任何的技术含量。 特别适合她这样手废的人。 整了快半个时辰的时间,天都黑了,她赶紧让蓉儿拿着食盒,往门口赶去。 全程目睹的一切的慕容炎还以为她是做给自己的,直接拿了过来。 “我人就在这,也不用送了,我尝尝。” 第一百五十二章 你是在怕我吗 蓉儿不知所措地望向陶桃。 陶桃赶忙将东西拿了回来,警惕地望着他:“你干嘛?!” 慕容炎皱眉,疑惑地问:“这不是给我的吗?” 她撇了下嘴:“谁说这是给你的。”而后她仰了仰下巴,示意他看向那里,“呐,锅里还剩了点,你拿去吃。” “你要拿去送给他?段乾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哪里看得上你这粗茶淡饭,我劝你还是别浪费功夫了。” 他毫不客气地打压她,话里充斥着阴阳怪气。 “那个,你们把锅里的都倒了,世子看不上。” 说完转身就走。 慕容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转头看到那些正要把馄饨倒了,急忙上前:“不许倒!谁都不许动,我都还没同意呢。” 厨房的人一脸震惊地看着他,好似在说世子也会吃这样粗食吗。 他被看得有些脸红和尴尬,“看什么?!再多看一眼,本世子把你们的眼睛都给挖了!” 听言,众人纷纷低下头,一脸惶恐。 走到府门,陶桃才发现居然是陈景和。 他见到她低头恭敬地喊了一声:“小姐。” 全然没有以往对她的那种随意的态度,也让陶桃感到有些陌生,就好似一个朋友,忽然一下子和你产生了些莫名的芥蒂。 但她知道,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她随便说话玩笑。 “抱歉,让你久等了。” 陈景和听见她道歉的话,诧异地抬头看她,忽而笑了下。 三人坐上马车行驶在路上,恰好和一辆马车擦肩而过,那辆陌生的马车缓缓停靠在郡王府前,从里面下来穿着宫女服饰的女子。 她走到门口,和门房说道:“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是来传达皇后娘娘的懿旨。” 说着话,她从衣袖拿出令牌给他看。 门房见此惶恐的点头说道:“姑姑稍等,小人立马去通传。” 她仰起头,冷声里透着股傲慢:“不用了,我直接进去就行。” 说罢,她径直走了进去,门房顿时无措起来,苦着一张脸:“姑姑,您不能直接闯进去啊,还请在这稍等片刻。” “放肆!我乃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尔等贱奴敢拦我的去路?” 芷儿大声怒斥,丝毫不顾及这里是郡王府。 门房找来了管家,管家赶到时,见此不妙的情形,立马让人去请世子出来。 而他自己满脸笑容的迎接上前:“听说姑姑是从宫里来的,有所怠慢之处请姑姑原谅。” “我们郡王爷此时不在府中,不知您是要传达哪位贵人的懿旨?” 芷儿不耐地上下扫了他一眼,“我不找你们郡王爷,我是奉皇后娘娘之命给你们怀敏县主通传懿旨的。” “哎呀,真是不巧,我们县主此时也不在府中。” 他苦着脸,满是懊恼的说着。 芷儿皱眉,刚想发作,前面不远处传来一道声音。 “我妹妹不在,你有什么事直接告诉本世子即可,本世子会将皇后的话带给我妹妹。” 她抬头望去,见前方走来一身穿华服的少年。 看到郡王府的主人翁,她才稍稍收敛了下,淡笑说道:“世子爷,既然如此,那奴婢便说了,皇后娘娘让怀敏县主翌日上午进宫面见。” “还请世子爷将奴婢的话带到。” 慕容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透着一股轻傲,淡淡开口:“本世子知道了,没事的话你可以走了。” 芷儿脸上的笑一僵,“那奴婢就先回去了。” 他没说话,直接转身就走,一点儿面子都没给她这个皇后身边的人。 她恼怒地咬紧牙关,带着怒气转身离开。 心里不免谴责这郡王府里的人也太过无礼了,她可是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连进门喝杯茶的资格都没有。 陶桃这次连敲门都没有,熟门熟路地直接就推门而入。 “师父,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清凌凌的悦耳声音传来,段乾还未来得及将桌上的东西收好,便瞧见少女俏生生地站在底下,脸上洋溢着活泼灵动的笑。 他皱了下眉,不动声色地快速将手里的画像卷起,放置在旁侧的画篓中。 陶桃眸光闪了一下,自然是注意到他手里的动作,佯装无事的样子走上前。 “身上的伤如何了?” 她将东西拿出来,听到问话说道:“好很多了。” 段乾垂眸看着她拿出来的吃食,挑了下眉,玩味地勾唇一笑。 “你有事求我。” 他用的是陈述句,并不是问句。 每次她做吃的,不是道歉就是有事找他,总之一定会有目的。 他倒是不介意,只是每次都太过明显了,不带一点掩饰,就明晃晃的告诉你,她就是有目的接近他。 陶桃一愣,“呃…这个……我是有点事找你,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很难。” 她有些心虚,不知道该不该说,说出来他会不会生气。 但是她觉着他脾气挺好的,应该、或许会答应。 他手撑着太阳穴的位置,歪着脑袋,将目光放在她脸上,直勾勾地凝视着她此时窘迫的神色。 看得她直冒汗,止不住的心虚。 他轻笑了一声,朝着她勾勾手指头,示意她过来。 陶桃没动,因为她怕她说出来,他会忍不住动手掐死她,可她又想说,因为除了他,好像没谁能做到。 “师父,你先吃呗。” 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把东西吃了。 她想着,吃了她做的东西,一会儿她就好说出口了。 段乾忽然生起一点困惑,从没见过她如此谨慎和不安的模样,生怕他不答应她一样。 他拿起装着馄饨的碗,搅动了下,“我可以答应你,你直说便是。” “昨晚的刺客都死了,是吗?” “——嗯。” “我上了慕容家族谱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慕容炎要去边关任职也是你安排的?” 这不是废话吗…… 段乾抬头眉间微蹙,一时间居然猜不出她心里在想些什么,问的问题怎么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 “小丫头,你是在怕我吗?” 陶桃听言怔愣了下,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随后又立马摇摇头。 看得他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别这样对我 “只要你所求之事,无关于任何男人,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眉眼俱笑,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温和,好减轻自己在她心中的负面印象。 “当然,若是这个男人是我,那我会很乐意配合你。” 陶桃听他这么一说,更难开口了,因为她就是因为别的男人所以才想求他。 段乾看她脸上紧张的神色,还以为她遇到了什么事。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见她还是不开口的样子,他眉间渐渐隆起,将手中的碗放下,嗓音淡淡。 “那我换种说法问你,你想杀谁?” 听言,她登时瞳孔紧缩,心里如同翻江倒海般汹涌。 他如此正色的问她想杀谁,只要她说出这个名字,他一定会这么做。 看着他那副神色,这一点她真的无法怀疑,心里已经确信他一定会这么做。 她倏然变得慌张起来,心脏如同鼓点般咚咚咚,一震一震,闷闷地敲打在心头,紧张到耳朵都产生了莫名的鸣叫声。 她忽然觉着这是一个新的挑战,一个…触碰底线的机会… 陶桃笑盈盈地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听说太子被昨晚的事情所牵连,其实你也知道这件事情真的和他没关系,他是无辜的。” 段乾脸上的笑一僵,面容变得平静起来,一双瞳孔如墨汁般浓重幽深,死死地盯着她。 那一眼望不底的深处,似乎隐藏着什么可怖的东西,但主人却在拼命压制着。 他眼睫颤了颤,垂下眸,嗓音轻柔:“陶桃,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她见他如此冷静地样子,便没放在心上,走到他面前自顾自说的。 “四郎,他如今被关在牢里,我、我想你救救……啊!” 啪得一声!仿佛平地一声惊雷,猛然在耳边炸开,猝不及防的巨响,瞬间将陶桃惊吓到,不自觉地发出一声尖叫。 他猛地将桌上的碗摔在地面,瓷白的碎片和碗里的食物被炸得到处都是。 她抬头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神色阴郁骇人,阴冷的眼神里翻涌着充满戾气的杀意。 陶桃脸色发白,眼神露出恐惧,脚下不自觉地往后退。 结果刚一动,一只大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立马就喘不上气来。 那张漂亮的美人脸凑上来,曾经让她心动不已的脸庞,此时变得万分可怖,仿佛那曼陀罗花藏着的毒汁,只要一点足以要了她的命。 冰冷地气息喷洒在她的唇角,直叫她的心砰砰作响。 “从来没有人能这么玩弄本君,陶桃,难道你的眼里就看不到我为你做的一切吗?!人、钱、权,甚至是身份地位,不用你开口说,我便把一切都捧到你面前。” “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在我面前,求我去救别的男人,在你的心里就没有我的位置吗?!哪怕是一丁点儿!” 他快疯了,她怎么能这样!怎么…怎么能这样轻易践踏他的感情! 段乾眼角微红,快要抑制不住心里滚烫的杀气,手里的力道也快要控制不住。 她瞪大双眼,被掐得几近缺氧,双手不断地扒拉着那双泛着青筋的大手。 “小桃儿,你有心吗……” 他那双阴冷的黑眸带着浓厚的欲念,紧紧盯着她的双眸,最后一句话紧贴着她的唇瓣说的。 陶桃极力挣扎,努力汲取那一点点微弱的空气,却怎么也逃不出他的束缚。 直到他尖利的牙齿咬破她娇嫩欲滴的唇瓣,渗出鲜红的血,舌尖品尝到她带着铁锈味的鲜血,传来的刺痛令她倏然落泪。 看着她痛苦落泪的可怜模样,他心中忽然萌生一种莫名的快感。 她忍不住张嘴痛呼一声,温热滑溜的舌尖顷刻间强势闯进她的内壁,将她所有的声音和呼吸全部掠夺。 被掐住的脖颈,被唇舌堵住的嘴巴,都让她产生濒临死亡的窒息感。 就在她浑身发软无力,连最后一丝空气都要被攫走时,他搂住了她的细腰,松开被他蹂躏得红肿不堪的双唇,收回掐住她脖子的手。 少女苍白的脸颊透着不正常的绯红,眼角的泪珠成串成串的滚落,唇边溢出的嘤咛声。 如此害怕瑟瑟发抖的可怜样没能让他怜惜,反而激起他骨子里的凌虐感。 他冷冷地说道:“我怜惜你,并不代表我不会索取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紧接着大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地声音。 陶桃震惊地抬眼看他,心里有种莫名的不安和恐惧。 “师…师父…段乾…段乾我可以解释的,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说的话带着颤音,看上去害怕极了,转身想要逃走,却忘记了被搂住的腰肢,如同附骨之蛆一般怎么也挣脱不了。 他整个人从背后紧紧贴住她,将她直接禁锢在怀里。 而后双手一用力,瞬间把她放置在书桌前,伸手扯开她腰间的系带。 衣襟散开,露出雪白纤弱的锁骨和瘦削的肩膀,右肩下的位置还包扎着伤口,白色的纱布表面洇出点点红梅。 “你乖,就没那么疼。” 她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气愤,颤抖着身躯,啪!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时,清脆的一巴掌直接打在他白皙的脸上,瞬间泛起红痕。 可想而知她用的力道有多大。 段乾被打得偏过头,沉寂了一会儿后,转头正色地看着她。 “畅快了吗?你放心,我还能让你更畅快!” 他冷笑一声,炙热且侵略性十足的目光从她的眉眼一点点下移,将手伸向凌乱的衣襟里,冰凉地触感瞬间袭来,她立马浑身僵住。 “别这么对我……师父…呜呜…嗬…段…段乾…” 破碎的嗓音让句不成句,调不成调,带着娇弱的呜咽哭腔。 坐在紫檀木桌上的少女几近半裸,胸前的肚兜摇摇欲坠,外衣半披在肩膀处,露出大半雪白的肩膀,小足的绣花鞋堪堪被脚尖勾住。 覆在她身上的男人凌乱的衣服松松垮垮的,露出带着薄肌纤瘦的锁骨,颇有些风流放浪。 他张嘴在她莹白羸弱的颈侧上狠狠咬了下去,疼的她一抽一抽的吸气。 很快,一个血淋淋的牙印就出现在她的肌肤上,位置和她之前咬在他颈侧的位置一模一样。 第一百五十四章 狗东西 骨节分明泛着青筋脉络的右手伸向她的裙底放肆。 不多久,她脸色僵硬,浑身颤栗,将头深深地埋在他怀里,紧紧咬住下唇,潮红的脸颊,眉眼间那抹春色。 活了二十载,她从来都没有像此时此刻这么羞愤难当过。 她忍不住哭泣出声,一边哭一边骂他。 “神经病!你就是神经病…变态!段乾你这个变态!有病…王八蛋……” 心里默默地放狠话,段乾!你等着,我总有一天要你跪下来求我! 听着她痛骂他,他竟然还轻笑出声,含着一股温柔地宠溺。 段乾微微起身,将沾血的双唇落在她柔嫩的唇瓣上,轻咬含弄,黑眸紧紧盯着她噙着泪的琥珀色瞳孔。 黏糊缠绵的嗓音里拼凑成一句话。 “小桃儿,你可真是活该,既招惹了我,就该好好受着…” 夜深人静,窗外投进来一道盈盈月光,犹如温润细腻的珍珠般滚落在地上。 房间外壁上,烛火无风自动,幽黄色的光亮摇曳晃动,倒映处相互重叠的影子,高大挺拔的身影将底下娇小玲珑的身影完全笼罩,只有身侧的足尖微微扑腾着。 偶尔传来女子痛哭叫骂的声音,和男子恶劣的轻笑。 “错了吗?嗯?” 男人垂眸静静地凝视着那张满是泪痕的娇憨脸庞,炙烫得目光犹如实质性落在她赤裸带着红痕的肌肤上。 他从那裙底收回手,指尖在月光下泛起晶莹剔透的水光,点抹在她殷红破皮的唇上,再俯身亲吻舔舐。 她好似哭累了,靠在他臂膀处闭着眼睛,透明的泪珠挂在睫毛上颤抖着。 静谧的环境里,似乎隐隐约约间有道无奈地叹息,消失在无人的角落。 段乾将她靠在怀里,把她打横抱起,扯过搭在桌角的外衣,将其披在她的身上,再用自己的外衣盖上一层。 如此密不透风,连足尖都不曾露出一丝肌肤。 吱呀一声,打开了门,他抱着她走了出去,深色的桌面上有淡淡地晶莹水色。 站在门外的人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枯卷的黄叶。 绕过廊道,停在一处门前,他推开门而后用脚尖将门勾起,再次关了上去。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去取来纱布和药物将她的伤又重新包扎了一遍。 他将她放在床上,给她轻轻盖上被子,坐在床边,拿起她的手端详了下,将手指挤进她指缝中,一同十指相扣。 过了一会儿,又腻歪地放在唇上吻了吻,充满了稀罕和怜爱。 直至天将将明亮,门外开始有了走动的声音。 他倚靠在床头,微皱了下眉,睁开的眼睛很是清明,无半点困意,柔意的目光落在熟睡的人儿身上,眉间瞬间舒展。 段乾缓缓松开紧扣的手心,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 他俯身,带着凉意的唇瓣落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下,而后起身,伸手将两侧的帷幔放下,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刻钟后,床上的少女缓缓睁开双眼,微红的眼底带着愤怒的冷意。 她整夜未睡,就怕他做出点什么,好在没有彻底做到最后一步。 陶桃坐起身,把衣衫整理好,站在门前,贴耳认真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发现有道轻微的呼吸声。 她打开门,提起裙摆走了出去。 蓉儿和冷乔站门前不远处,蓉儿还靠在柱子上打着瞌睡。 察觉出动静,冷乔转头看去,一眼落在那沾着血破皮的唇瓣上,还有她那稍显凌乱的衣襟和发丝。 她快步上前,“小姐,您是要去哪儿?” 陶桃深呼吸了一口气,冷淡地说道:“回去,谁也不许告诉。” 话音刚落,她急匆匆地朝着外面走去。 冷乔连忙叫醒睡着的蓉儿,蓉儿打了个激灵,看到人都快没影了,慌忙地追了上去。 回到郡王府,待在房间里,她还一脸的心有余悸,放松下来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是被人吵醒的。 蓉儿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小心地问道:“小姐,您醒了吗?” “进来。” 听着里面传来的声音,她推开门,身后的丫鬟们鱼贯而入。 蓉儿看到她下床,赶忙上前伺候,边帮她穿衣边小声说道:“小姐,宫里来人了,正等着你去皇宫呢。” 陶桃惊诧地转头看她,“什么皇宫?我怎么不知道我还要入宫?” “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芷儿,世子爷说昨个您走了之后才送过来的。” “呀!小姐,你的颈侧……” 蓉儿惊慌地指着她雪白颈侧血淋淋的牙印,咬的人下了狠劲,连白色的亵衣都沾染上了血迹。 陶桃低头看不见,于是倾身凑到铜镜前,用指尖轻轻碰了碰,此时已经结痂了。 但是看上去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她忍不住低骂了一句这只狗东西。 “没事,拿药抹一下就行,再换件衣领较高的衣衫。” “是,小姐。” 蓉儿去将药和纱布都拿了过来,撩开她的里衣准备也给她的伤口换药,却发现这纱布好像是新的。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忍不住想着为什么这伤是重新包扎过的,但是小姐的颈侧却没有处理? 陶桃从镜子里看到她异样的神色,不禁问:“怎么了?” 蓉儿连忙摇摇头:“没事小姐。”让自己不要多想。 她动手给陶桃换药,其他丫鬟负责给她梳发描妆。 陶桃想到还在外面等着的人,猜想着皇后娘娘…难不成她是认出自己了? 那晚她低着头,尽力藏住自己的脸,再加上宴会人这么多,她应该认不出才对。 而今指名点姓的要见她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有关太子的事情吗,毕竟当时太子抱着她入了东宫。 但是太子被牵连入了地牢,也许皇后认为她是救了皇帝的人,说不定是打算用她这份救命之恩,来搭救太子。 思忖之时,丫鬟们已经给她梳妆好了。 陶桃抬眼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唇瓣上的痕迹因而抹了些口脂才没那么明显。 她又不放心地扯了扯衣领的位置,看了看,确保没有露出来。 “走。” 她起身走到大厅,慕容怀世和慕容炎也在,看样子似乎要和她一起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进宫 陶桃:“父亲、兄长。” 芷儿听见声音转头看去,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长得清丽娇俏,却不够惊艳,上了妆容,倒有几分好颜色。 这么看来,也就一般般,如何能获得太子殿下的青睐? 她皱了皱眉,着实有些理解不了。 慕容炎大步向前,拉住她的手腕,将她带到芷儿面前,说道:“这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宫女,皇后娘娘下了请帖,想见见你。” 按天朝律法,芷儿应当向她行礼。 于是她福了福身,说道:“芷儿见过怀敏县主,我家皇后娘娘那日在宴会上对你印象很好,想见一见是个怎样的女子有如此的胆识。” 这话有些矛盾了,说对她印象很好,却又说想看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陶桃抬眼看了下身侧的慕容炎,而后说道:“姑姑请起。” 忽然芷儿的目光落在她身侧的吴嬷嬷身上,登时大惊,连忙行礼。 “芷儿见过吴嬷嬷,芷儿竟不知吴嬷嬷现在的主子居然是县主。” 她没想到居然会在郡王府见到吴嬷嬷,而她的新主子竟然会是新封的怀敏县主。 吴嬷嬷是宫中的正四品礼教司仪,是专门教导宫女和秀女后宫规矩,出了名的严格,她的礼仪也是当时吴嬷嬷教导的。 只是她很久没见过她了,还以为吴嬷嬷出宫了。 吴嬷嬷淡笑一声:“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老奴的主子是怀敏县主,但老奴在宫中的职位还是在的。” 意思是说即便她不在宫中,她就算如今身为皇后的大宫女,照样也得向她行李。 芷儿笑了笑,眼中不经意地露出些许的惧意。 一行人坐上马车,往皇宫赶去。 芷儿在前面的马车,陶桃包括慕容炎和慕容怀世在最后的马车里。 “小桃,皇后娘娘要是问你什么,你可以自行斟酌之后再行回答。” 慕容怀世看向一旁沈默不语的陶桃。 他的儿子就要去往边关,这个时候绝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这关系到他们慕容家的荣誉和未来。 她在想些事情,听到声音转头看去,点了点头:“放心,我会见机行事的。” “你如今就是我慕容家的正经嫡女,上过皇家玉碟,这是毋庸置疑的,旁人也无法拿此事来做文章。” “而你的母亲眼下是慕容府的大夫人,赵氏,虽说那晚在圣上面前提过一嘴你是本王的义女,但并没有在此过多强调,所以他们也没有意识到这点。” “如此不算是欺瞒圣上,所以无需过多担忧。” 陶桃抿了抿唇,忽然唇瓣传来一阵刺痛,让她皱了下眉。 “我知道了。” 慕容炎面露狐疑,目光在她的脸上打转,察觉到她些许地异样。 “你怎么了?昨日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眼睫眨了眨,唇角上扬,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说道:“哪有,没发生什么,就是我有点担心,这皇后会认出我来。” “什么意思?皇后是认识你吗?” 不然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认识,但是她见过我,在枢密院前总使的灵堂上。” 慕容怀世眉头紧锁,沉思片刻。 慕容炎还以为是什么呢,无所谓地说道:“她是皇后,怎么可能会记住一个无关紧要的黄毛丫头,不用担心,说不定她早就把你忘了。” “希望如此。”她笑了下,笑意不到眼底。 她或许是不记得她这张脸,但是她绝对记得要杀了一个叫陶桃的女子。 慕容怀世点了点头:“炎儿说得对,假如她真的记得你,那又如何,天朝律法还没有规定不能收商贾女做义女了。” 顶多只是几番猜测缘由罢了。 车轮咕噜噜地响起,不多时,马车停了下来。 “瀛郡王爷、世子爷、县主,宫门到了。” 芷儿站在马车旁侧候着,等着他们下来。 慕容怀世和慕容炎是去文庆殿上朝,和他们是不同路,入了宫门,有皇后的准备的轿子在等候。 太监压低轿子,芷儿伸手将帘子掀起来,示意她进去。 陶桃站在青石板的宫道上,抬头看着这红墙黛瓦,高高的围墙阻挡了眺望远方的视线,看不到除了头上的这片天空。 原来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不只是说说而已。 冗长而幽深的道路,真的一眼望不到头,加上寂静地环境,有种莫名的恐惧。 皇宫没什么好新鲜的,她早在那时便看过了,只不过现在和后世的相比,新旧的区别罢了。 朝代迭代更新,不同的是里面的人。 轿子很平稳,比马车还要稳,走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便停了下来。 帘子被掀开,芷儿站在一旁等候。 蓉儿上前搀扶着她,“县主小心。”陶桃就着她的力道出来。 芷儿在前面领路,陶桃和蓉儿跟在后面。 三人到达一处殿门前,芷儿转头对陶桃说道:“县主,奴婢进去通报,您先稍等片刻。” 她点了点头,“有劳姑姑了。” 一时间门口只剩下他们,蓉儿年纪小,忍不住好奇地抬头四处张望。 “县主,这里好漂亮,和郡王府一点也不一样。” 陶桃笑了笑,没有说话,反倒是身侧的吴嬷嬷低声训斥:“这里是皇宫,戒备森严,别乱说话,小心给县主添麻烦。” 蓉儿缩了缩脖子,“是,吴嬷嬷。”而后尴尬地吐了吐舌。 很快,芷儿走了出来,说道:“县主,现在可以进去了。” 吴嬷嬷和蓉儿在外面候着,陶桃站在殿中,皇后娘娘就坐在她面前的软榻上,身侧站了个嬷嬷,神色看上去冷冰冰的。 她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行礼:“怀敏见过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皇后拿过一旁茶杯,低头吹了吹茶汤的沫子。 过了好一阵子,直到陶桃的膝盖都要软下去了,她才大发慈悲的说道:“起来。” 陶桃紧绷着脸色,虚虚握住的手心狠狠地攥紧,无声地深吸口气。 “多谢皇后娘娘。” 她垂首,保持着脸上的淡笑,任由眼前皇后审视的目光在身上打转。 皇后打量了好一会儿,满意地点了点头,刚想收回视线,却看着她那眉眼似乎有点眼熟,仿佛是在哪里见过。 第一百五十六章 威胁 她皱了皱眉,冷声道:“抬起头来,让本宫好好看看你。” 陶桃眨了眨眼眸,缓缓抬起头来,淡淡一笑,模样乖巧又温顺。 皇后站起身走到她面前,狐疑地绕着她周围转悠。 看着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给人就是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长得乖顺,看上去就是那种很听话很容易被人拿捏的样子。 她就喜欢这种天真无害的小丫头,难怪蘅儿会喜欢。 早知他喜欢如此的,那她早些送去,不至于他现在一个也不碰。 可就是…看着还是很眼熟,难不成她在何处见过?或许这个小娘子和某个她见过的人比较相像。 想不出是谁的皇后,也只能这样暗示自己。 “慕容桃?坐下。” 她扬了扬下巴,让她陶桃坐在左下侧的位置。 陶桃颔首致谢后,走到那处坐下,淡然的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皇后说道:“你和蘅儿可否是先前就相识的?” 听到此话,她的心忽然提了一下,手指不自觉地蜷缩捏紧。 “不曾相识,怀敏不曾见过太子。” 她说的是她自己,不过,皇后应该是还没来得及问太子,不然她也不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皇后忽而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那就是蘅儿自己先喜欢这小娘子的? “太子对你有意,想必那晚你便能察觉到,本宫就和你实话实说,如今太子有难,你可愿帮本宫的忙,将太子救出来。” 陶桃立马露出惊慌之色,赶忙起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怀敏惶恐,怀敏何德何能能让太子殿下喜欢,如今算来,太子殿下也算怀敏表兄,殿下有难,怀敏自然是愿意相助。” “只是……只是怀敏区区县主,只怕是有心无力。” 她眉间紧蹙,脸上满是遗憾,又懊恼自己无能为力。 皇后见此,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赶忙过去伸手将她扶起来,握紧她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友好。 “只要你有这个心,本宫会告诉你怎么做的。” 她诚惶诚恐的样子落在皇后的眼底,脸上的笑越发的深了。 心里更是认定陶桃是个好拿捏的主,只要她听话懂事,让她做蘅儿的良娣也无妨,县主这个身份勉强能配上她的儿子。 而且她的父亲还是瀛洲郡王,瀛洲是块富庶之地,即便瀛洲郡王并没有实权,但那块封地一年来往的收益不可估量。 如此有价值的人,将来对蘅儿是很有帮助的。 “你救了当今圣上,圣上因此封你为县主,你如今要去面圣谢恩,但在谢恩的时候,你可以说上一句对太子有利的话。” 陶桃睁大明眸,疑惑地问:“什么话?”软白的脸上尽是无辜。 “你和太子两情相悦,那晚太子见你受伤,慌乱之下才会直接将你带走。” “圣上是因为当时蘅儿身为太子,居然忽略了他这个天下之主,心中有所芥蒂,而你对圣上有救命之恩,只要你解释清楚,圣上定会看在你的份上,将太子放出来。” “太子出来后,本宫会向圣上请个恩典,给你们二人赐婚,封你做太子良娣。” 皇后笑脸盈盈,对她很是亲切和温和,说出的话却叫人大吃一惊。 陶桃救了圣上,圣上便是因为如此才封她为县主,相当于报了救命之恩。 如果她真去圣上面前为太子求情,那便是她不知好歹,得寸进尺,试图挟恩图报。 圣上能为了这点小事将堂堂太子打入大牢,就证明了这个人心胸狭窄,十分的小心眼,还有一点,那就是太子真的不得皇帝的心。 如此情况下,这皇后分明是叫她去找死啊,想着能成便成,不能成对她也没损失。 怎么,她儿子的命是命,她的命就不是了吗。 这黑心肝的皇后,真是气死她了。 陶桃心里吐槽不断,气得身上的伤都跟着疼了起来,面上却是唯唯诺诺起来。 “可是皇后娘娘,圣上都封我为县主了,我再去以此恩要求圣上放太子,圣上会不会杀了我啊?” 话音刚落,她直接跪在地上磕头,胆怯地说道:“皇后娘娘,怀敏真的很想帮太子表哥,可怀敏也是真的不想死,怀敏做不到娘娘说的事情,请娘娘赎罪。” “你!” 皇后登时脸色骤变,一双美眸瞪着她,充满了怒气。 她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强挤出一丝笑意。 “怀敏,圣上宅心仁厚,怎么可能会杀了你呢,但是倘若你不按本宫说的做,本宫很难保证你能安然无恙。” 赤裸裸不加掩饰的威胁直接传入陶桃的耳朵里。 皇后的意思已经明显了,不按她说的做,自己就不能活着出宫。 她对此其实挺嗤之以鼻的,天朝太子都能被这种理由轻易打入大牢,那皇帝对皇后还有几分重视? 而她是前不久才封为县主,更是圣上的救命恩人,而她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入皇后的寝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要是她真的在皇后寝宫出了事情,圣上会不会认为皇后这是在挑衅他? 但是她是齐蘅的母亲,那晚他将她抱出来送到东宫的时候,靠在他怀里,她很清楚地听到他慌张的心跳声。 哪怕是在皇帝面前,他也先顾及着她的性命,不管如何,他是真的有把她这个朋友放在心上。 陶桃抬头震惊地盯着她看,眼睛逐渐泛红,看上去害怕极了。 她的语调变得结巴起来:“皇…皇后娘娘,我…是,怀敏知晓了。” 到最后像是妥协了一般,十分难为情地点头答应。 听见她应承下来,皇后这才重新变为温和亲切的样子,弯腰伸手将她扶起来。 “你别怪本宫,本宫是救子心切,若不是圣上正怒气上头,本宫自己就去求情了,如今要是本宫去,只会适得其反。” 她只有这个儿子,蘅儿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才能将邱家壮大,不会被其他士族一直压在底下,连头都抬不起来。 无论是邱氏的荣誉、她的太后位置,都要蘅儿坐上那个位置才能一一实现。 陶桃温顺地垂首,什么话也没说。 第一百五十七章 羞恼 皇后非常看得起她,认为这件事情只有她办得到,专门让身边的大宫女芷儿将她带到皇帝所在的大殿。 陶桃站在殿门前,深呼吸了下,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芷儿,又回过头来。 吴嬷嬷察觉出一丝不对劲,上前一步,小声说道:“县主?方才皇后宫中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摇了下头,没有说话,刚挪动脚步,有人看到她的身影,赶忙小跑上前。 高连桂笑容热忱又十分亲切,说道:“哎呦,这不是怀敏县主吗,您来找圣上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她认得眼前的人,是上次在东宫宣旨的老太监。 不远处的芷儿看到高连桂竟然用这么温和,甚至是热情地态度对待陶桃,心中感到万分地震惊。 那可是圣上的贴身太监,有时候连对皇后都没好脸色,现在居然对一个小丫头都能有如此好脸色,实在是不可思议。 “我是来向圣上谢恩的,劳烦公公您通报一声。” 高连桂听言,面露难色,说道:“真是不巧,圣上这会儿不太方便,您要不改日再来?” 陶桃微微偏过头,瞧了一眼监视她的芷儿。 “公公,我就只是谢恩,很快就出来,您能不能进去通报一声?若是圣上怪罪下来,我一人承担,绝不连累您。” 见她如此坚持,高连桂无奈地笑了下:“那您在这候着,老奴进去说一声。” 她福了福身:“多谢公公。” 等了不到一会儿,里面的人走了出来,他笑道:“县主,您请。” 陶桃抿唇笑了下,微微颔首,走了进去,身侧的蓉儿和吴嬷嬷刚想跟上去,结果就被高连桂伸手拦住。 “只有县主一人能进去,二位在门口稍等片刻。” 吴嬷嬷皱了下眉,看向陶桃。 “你们在外面等着,我说完就出来。” 随后,她转身走了进去,忽然鼻尖嗅到一股似香非香的怪异味道,刚开始只是淡淡的,越往里走味道愈发的浓烈。 而且她都走到里面了,还没有看到人,两侧的帘子被放了下来,无风自动,垂落的珠串相互撞击发出轻微地碰撞声。 她狐疑地问道:“圣上?您在吗…” “圣上,您好坏呀…哈哈哈…” 倏然,帘子后面传来一阵娇媚嗔怪的女子声音,夹杂着若有似无的粗喘。 陶桃顿时瞪圆了眼睛,还未想明白,脚步立马顿住。 而且空气中那股香臭气味,越闻越恶心,甚至让她此时不免产生一阵头晕目眩,像是薄荷的清凉味,里面又有丁香和桂花的香味,又隐隐有一丝苦涩。 她眉头紧锁,面容浮现出一丝厌恶:“您先忙,怀敏告退。” 话毕,她迫切的转身,直接就走,忽而听见身后传来轻微地动静,下意识的回头看去,瞬间瞳孔地震。 是段乾! 他怎么在这?! 男人身穿一袭绯紫长袍,眉眼冷倦,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挑开绸帘,露出里面半角,得以窥见一斑。 身为九五至尊的皇帝就这么大刺刺地躺在地上,且衣衫凌乱不堪,身边还有一个穿着清凉的女子趴在他胸口,脸色潮红,神态迷离。 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而且她清楚地看到,距离三步远的位置还站着一个人,是男子的脚。 所以,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陶桃奇怪地望着他,脸色不太好,想到那晚发生的什么,惊惧的同时眼底闪过一丝嫌恶,脚下悄然挪动。 在他动身要走过来的时候,她迅速转身,毫不犹豫地跑起来。 “站住。” 身后响起一道懒散且不容拒绝的声音。 她下意识停住了脚步,神情凝滞,手脚冰凉,脑海一片空白。 “你来做什么?听高连桂说你专程来谢恩?专程……” 他将专程二字咬重又重复了一遍,拖长尾音,听上去意味深长。 陶桃自然听出他的阴阳怪气,咬紧牙关,心里忍不住谩骂着这狗东西在发什么癫。 他自己在那儿胡乱搞东搞西,有什么资格嘲讽她。 “本君很好奇,你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你自己?” 随着嗓音传来的危险性,身后的脚步越来越接近。 她转身,态度十分恶劣地说道:“关你什么事!反正不是为了你!”想起那晚的事情,她便气得浑身发抖。 简直太过无耻,狗东西,变态! 他的神色瞬间阴郁下来,眼神闪过一丝戾气,一字一顿地说道:“陶桃,你有胆子再说一遍,本君看你是学不乖…” “学你大爷!” 她骂完直接转身就跑,用上了毕生的速度,却还是被他抓住。 段乾掐住她的腰肢,将她禁锢在怀里,伸出两指紧紧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凑近,垂下眸凝望着她倔强的脸庞和充满愤怒的眼神。 满身的反骨,让他又喜又厌。 “那晚的教训还没吃够?” “啊!!你不许提那晚的事情!” 她猝不及防的大声尖叫,粉红的脸颊满是羞愤和恼怒。 像只炸毛的猫,还挺有趣的。 绸帘后有人走过来,正准备撩开看看是什么情况,倏地,一声冷斥传来。 “滚。” 无虚子猛然停住脚步,挑了下眉,放下手,转身轻蔑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人。 门口的高连桂听见声音,赶忙伸手将大门关闭,吴嬷嬷和蓉儿见此,想要直接闯进去,却被两侧的士兵阻拦。 他笑眯眯地说道:“二位稍安勿躁,县主不会有事的。” 叫完陶桃才反应过来这可是皇宫,帘子后面皇帝还在呢,虽然看着神志不清,但是万一他知道自己这么无礼,该不会杀了她。 她的心里刚腾升起害怕,却瞧见眼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丝毫不在意她方才的行为。 “小声些,难不成你想把所有人都引过来吗?” 她冷哼一声,“那正好让大家看看你都干了什么!不知廉耻!” “你这话从何说起?我可什么都没做。” 他的语气充满了无辜,那神情好像在说她冤枉了他。 “不如你说说谁让你来的?” 陶桃狐疑地打量着他,偏过头不去看他:“是皇后。” 第一百五十八章 姿态要放低 “她威胁你?” 段乾皱眉,脸色骤冷。 她点了点头,皱着小脸,顾及着帘子后的皇帝,轻声说道:“对,不然我才不会来见这老皇帝呢。” “老皇帝?” 他轻笑出声:“你可真是口无遮拦。” “这不是有你吗,师父……”陶桃仰着脸似笑非笑。 “这时候知道想起我了?早干嘛去了……” 他斜睨着她,冷哼一声,看着不虞,眉梢间却含着几分笑意,微微仰起下颌,颇有些傲娇。 “我救了皇帝,皇后想我以救命之恩向皇帝求个恩典,放了太子。” 虽然这一切都是他谋划的,但皇后不知道她是他一手捧起来的,而邱家自身难保,为了救太子,什么招数都使了出来。 “这回儿我真不是自愿的。” 她直视他的眼眸,目光澄澈,脸上满是诚挚,极力表现出她没有说谎的样子。 可到底有没有说谎,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 早在知道皇后派人宣她入宫那会儿,她便猜想到皇后见她想干什么,先前皇后说的那番话不过就是证实了她的猜测罢了。 可她依旧来了,除了不能拒绝,主要是她见皇帝,在皇帝面前想怎么说那就是任凭她自己说,皇后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说出的话,不是她要的。 只不过现在的变数是段乾,在此之前她并不知道段乾会在这里。 良娣这个位置的确很有诱惑力,但是不如太子妃,她对太子是存了点心思,踩谁不是踩上去,为何要在意是什么手段。 感觉将这些自诩身份高贵的人要是拿捏在手里,好像还挺好玩的。 段乾听言,眸光流转,一眼不错地盯着她脸上的神态,仿佛在找出她说谎的痕迹。 值得高兴的是,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对劲。 “师父,她是皇后,我可只是个县主,我怎么能违抗她的命令呢……我真的是迫不得己才来见圣上的,你都没调查清楚就冤枉我。” “我挺难过的,还有,你真的好狠心啊,我颈侧到现在都还疼得厉害。” 说着说着,她眼圈微红,伸手碰了碰颈侧伤口的位置。 他侧头看了一眼她的颈侧,嗓音淡淡:“没你咬我的重。” 沉默了一会儿,又听见他说:“你先回去,我让秦樾白去郡王府给你瞧瞧。” “可是…可是皇后怎么办?你又不能时时刻刻护着我,这次太子只是被连累的,又不是主谋,顶多皇帝多关他两日,你何不早些将他放出来?” 段乾冷笑一声:“你还真敢提。” 陶桃没好气地说道:“又不是我的错,我为何不敢提?” 他眸光沉沉,定定地看着她,似在审视,又似在思索。 她说的如此坦坦荡荡,似乎和太子真的没关系。 “知晓了,回去。” 他伸手轻拍了下她的头顶。 被他禁锢在怀里的陶桃垂眸看着搂住自己腰的大手,心里默默地吐槽你倒是放开啊。 她抬眼看他,又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示意他放手。 段乾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没松手,抬头将目光放在她的莹白的脸庞上,聚焦在她润红的唇瓣。 陶桃看到他直白的眼神,心中瞬间了然,却佯装不知的问道:“你不放手,我怎么出去啊?” 他眉间渐隆,也不回答她的话。 两人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儿,他眸中染上点点恼意,冷言道:“亲我。” 要她主动,态度还这么差?不愧是段大人,还真是高傲。 她弯了弯眉眼,笑道:“你求我呀。” 闻言,他微微眯起眼睛,带着一丝危险,直勾勾地盯着她。 “爱卿!段爱卿…段……” 里面传来皇帝模糊不清地声音,仿佛吃醉了酒般透露着一种迷迷瞪瞪的感觉。 “圣上,您先歇着,段大人处理完公务很快就过来了……” 无虚子半蹲下,笑眯眯地看着仪态尽失的皇帝,递了个眼色给旁侧不知所措的女子。 女子愣了下,连忙反应过来,扬起媚迭迭地笑容,柔如无骨地依附上去。 “圣上,奴家不好吗?来奴家伺候您……” 段乾怎么可能会求人,他倾身低头去寻那抹软红,却被她偏过头躲了过去。 陶桃歪头斜睨着他,眼神含着嘲弄,似笑非笑的脸上尽是讽意,仿佛从这一刻她变成了主导者。 他眸色晦暗,轻扯唇角,伸出两指掐住她的下颌,冰凉地呼吸喷洒在她的唇瓣上。 “师父,原来你不喜欢我主动啊。” 他一怔,薄唇停在她上方,似乎在思忖。 其实他心里还是期待着她能主动,证明她对他是有情在的,哪怕是一丝丝,都能说明他不是在唱独角戏。 “你求我呀…只是一句话而已,动动嘴皮子…” 陶桃一双秋眸水灵灵的,含着春色里的娇媚,嫣红饱满的唇上扬隐隐带着一丝引诱之意。 见他还不上钩的样子,心里忽而有些不耐。 她眸光流转,伸出指尖轻轻按在他柔软的唇瓣上,身体往前,贴紧了又紧。 他骤然气息不稳,呼吸急促,喉结上下滚动,望着她的那双极其纯黑的眼眸浮现出淡淡地欲色。 “……求你…求你亲我…” 低哑磁性的嗓音带着浓重的欲念,明明恳求的话语,却依旧透露着一股上位者的高高在上。 “不对,语气不对。” 她撇了撇嘴,摇摇头。 他深呼吸了一口,放低姿态念道:“小桃儿…求你…求求你了…” “还是不对,你再重新说一遍。” 段乾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抿紧了唇瓣,而后咬着牙说道:“你别得寸进尺,再敢耍本君,本君就……” 话还未说话,唇角旁猛然撞上一块软棉温热的红唇,清甜地梨香瞬间扑鼻而来。 他瞳孔放大,神色震惊中夹杂着一股愉悦,忍不住浑身泛起酥麻之意。 陶桃察觉到他的手有松开的迹象,双手猛地往前一推,随即后退转身,脚步轻快地朝着门口走去。 徒留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她打开殿门,门口站着高连桂和吴嬷嬷等人。 高连桂一看到陶桃,笑得跟朵菊花似的:“县主。” “公公,告辞。”她笑了下。 一行人很快就走远了。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刑部大牢 不远处的芷儿看到她出来的身影,等了一会儿后,看了一眼高连桂的方向,朝着陶桃的背影快步跑去。 “县主…县主!” 陶桃听到身后的声音,用余光撇了下跑过来的身影,继续向前。 前面的人走得很快,芷儿费了好一阵时间才追了上去。 她边喘着气边说道:“县主…你可是要同奴婢一起回见皇后娘娘?” 陶桃看向身侧的吴嬷嬷,吴嬷嬷收到眼色,走上前挡在她面前,冷冷地说道:“芷儿姑娘,我家县主现在要出宫,就不去见皇后娘娘了。” 芷儿一愣,连忙说道:“皇后娘娘还等着您回去复命呢。” “让皇后放心,会如常所愿的。” 眼前的少女扔下这么一句话,直接朝着前面大步走去。 芷儿还没想明白,脚下一动,正准备上前拦住她的去路,结果被吴嬷嬷挡住。 吴嬷嬷沉着脸,望着她的眼神刻薄又冰冷,怒斥:“你这是要做什么?一个奴婢,居然敢拦住县主的去路?是要以下犯上吗?!” 芷儿被她这么一呵斥,瞬间脸色发白,曾经吴嬷嬷严厉教导她的画面立马浮现在脑海中,让她忍不住双腿发软跪地。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有意冒犯县主。” 吴嬷嬷冷哼一声,“既然知道冒犯了县主,你便在这跪着,跪到太阳落下,你才能起来。” 她低着头,惶惶不安地应声:“是,嬷嬷。” 走在宫道上,蓉儿想起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些担忧:“县主,我们就这样走了,没事吗?万一皇后娘娘怪罪下来怎么办?” “她要求的事情我都办到了,还想怎么样?” 出了宫门,冷乔正坐在马车上,看到陶桃走过来,跳下来打了声招呼。 蓉儿将马凳放在地上,扶着她上去,而后自己再上去。 “冷乔,去刑部大牢。” 冷乔拿着鞭子,侧头听见马车里传来的声音,回道:“是,小姐。” 刑部大牢。 冷乔扯紧缰绳,马车缓缓停下。 “小姐,到了。” 蓉儿最先出来,之后站在旁侧将帘子掀起,等里面的人出来。 陶桃在她的搀扶下借力下了马车,站在大牢前,抬头打量着周遭的一切,和大理寺的牢狱相差不大。 左右两侧狱卒皱眉,冷着脸伸手拦住:“你们是什么人?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蓉儿从衣袖拿出令牌展现在他们面前,冷言道:“怀敏县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退让。” 两人对视一眼,表情瞬间变得谄媚起来:“原来是县主,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县主赎罪。” “不知县主想要探望哪位大人呢?” 陶桃笑了下:“我奉皇后之命前来探望太子殿下,二位还望行个方便。” 听到是太子,狱卒面露难色,满是歉意地说道:“县主,圣上下令不许任何人探望太子殿下,赎小人不能从命。” “也包括太子的生母皇后娘娘吗?圣上应该不会也这么说?” 圣上自然是不可能这么说的,但是任何人里肯定包括了皇后。 “哎呦,怀敏县主,您就别为难小人了,不然上面怪罪下来,小人不死也得没了半条命啊。” 陶桃侧眸看向蓉儿,蓉儿取下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走上前,左右张望了下,直接塞到狱卒的手里。 “你们放心,我就进去看一会儿,说两句话,好让皇后娘娘安心。” 两个狱卒面面相觑,看向手中沉甸甸的荷包,无奈地说道:“那县主您可要快些出来,不然等会儿侍郎大人该来了。” 她点了点头,两人让开一条道,目睹着她和丫鬟走了进去。 走进来,一股腥臭腐朽的味道随风飘了过来,她眉头紧蹙,赶忙用手帕捂住口鼻。 除了时不时响起的痛呼声,牢房里面倒是挺安静的。 她走过的地方传来锁链丁零当啷的声音,是囚犯好奇地站起来张望,看神色似乎是很久没看到有人来过。 蓉儿走在她身旁,身体紧紧贴住她,脸色微白,眼神充满惊恐。 陶桃察觉到,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前走。 “如果害怕的话,就出去等我,不用勉强自己。” 蓉儿听言抬头望着陶桃,而后摇摇头,强装镇定地说道:“县主,奴婢不怕,奴婢要陪着县主。” 她偏头看她一眼,淡声道:“害怕是人之常情。” 走了有段时间,终于在一处牢房找到了齐蘅,他穿着一袭缃色长袍,坐在椅子上,手支撑着太阳穴正在闭目养神。 清冷皎皎,不染一丝尘埃,真是个端方君子。 牢房还算干净整洁,桌椅和茶具都能看出是准备的新的,但是这种环境里怎么看都像辱没了尊贵的太子殿下。 她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终于里面的人感知到投注在身上的视线,睁开眼睛看了过来。 在看到眼前人是谁后,他顿时眼睛微亮,不到一秒钟,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而自己身处此等狼狈情景,脸上闪过一丝窘迫。 “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还好吗?” 陶桃走上前,伸手握住栏杆,神情尽是担心:“我没事,谢谢你及时将我带回府中寻医,倒是你,他们有没有对你不好?” 齐蘅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没事,我是太子,他们不敢。” “那你是太子,怎么还把自己弄成这样?” 听言,他无奈地摇头,苦笑了下,一时间语塞。 她又继续说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何会在宴会上看到我?” 他温和地笑起:“你若是想说,自然会与我说。” “你不问,我怎么说?那不是自作多情吗?谁知道你想不想听。” 他恍然大悟,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是如何入宫的?” “瀛洲郡王慕容怀世收了我做义女,所以我才会入宫参见宴会,我知你为何会落入大牢,但是我相信这件事情和你无关。” “你绝不可能会做出弑父这种事情,这事有蹊跷,不过你放心,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能出去。” 听到最后一句话,他皱了下眉,“你去见了皇后吗?” 第一百六十章 让人误会 陶桃点了点头:“是她找的我,皇后娘娘让我以救命之恩向圣上为你求情。” 齐蘅顿时皱起眉间,脸上浮现出担忧,忙不迭地说道:“别去,这会害了你的,圣上已经将你封为县主,倘若你真的这般做了,这是挟恩图报。” “圣上不但会对你有所猜忌,甚至有可能会治你的罪。” 他虽不是完全了解父皇,但是多少对他的脾气和性子有所了解,但凡有一步踏错,都会引起他的猜忌。 若是她真的按照母后说的那样做,父皇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朋友,朋友落难,那为朋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是应该的吗。” 她歪着头看他,目光真挚,软白的脸庞上满是无辜。 “况且,我已经去见过圣上了,他的确是很生气,但是好在最后他没有将我治罪,我还是幸运的。” 在听见她真的去见皇帝时,他的脸色骤变,眼神尽是紧张且慌乱,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但很快又知道了她没事,心又缓缓放下。 想到是因为母后胁迫了她,他顿时感到愧疚。 “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不该连累了你。” 陶桃连忙摇头,一急,绵软地小手搭在他握紧栏杆的手上。 齐蘅感知搭在手背的触感,瞳孔地震,惊诧地低头看去,还未收拾好震颤的心,而后耳畔又听见她温柔地话语。 “没关系,你又没做错什么,你人这么好,我是愿意为你冒险的。” 愿意…为他……冒险? 他的心猛然一跳,这话太容易让人误会了,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我要回去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她抽离手的瞬间,手背的温度也随之冷却下来。 齐蘅怔愣了一下,点头轻声说道:“嗯,好的。” 陶桃从衣袖拿出油纸包裹的东西,递到他面前,笑道:“这个给你,我真的走了,再见。” 他捏紧手里的东西,目光望着她远处的背影,脸上浮现出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眷恋和不舍。 直到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他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手里棕黄色的油纸。 他打开一看,是梨膏糖,看到这个,思绪不自觉回到那个惬意的夜晚。 那是他为数不多最为开心的时候,原来也会有人在意…… 出了地牢的陶桃,脸上的笑立马收敛,“回陶家。”而后坐进了马车。 …… 国师府。 “那女子什么来路?居然能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你看着也不像是沉迷女色之人,让我不得不好奇那女子究竟是何种绝色,才会让你说出那种话。” 无虚子吊儿郎当地斜卧在太师椅里,揶揄地笑看对面一脸冷淡的男人。 “今日的药圣上很喜欢,你可以多准备些。” “能不喜欢吗?刺激叠加刺激,爽到魂都快飞上天了。” 见他岔开话题,无虚子也就没再追问,接着又道:“不过,这药可比往前的药厉害多了,你若是不想他早点死,还是得悠着点。” “而且我听说了那晚宴会的事情,这老皇帝对太子越来越不满了,再则早朝的时候有不少太子的人在为他求情,殊不知大臣越是求情,皇帝越是心中芥蒂。” “这太子正值壮年,朝中更有不少大臣向着太子,原本是亲政的时候,皇帝却不仅不给他机会,还将他扔到大理寺打理陈年旧案。” “若是我没猜错的话,估摸着是皇帝的老臣在上蹿下跳诋毁太子,并且皇帝在将太子打入地牢的第二日,把三皇子齐桓给封为昌王,对此你似乎没什么意见?” 这时,段乾有了反应,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些老臣在齐蘅身上捞不到好处,加之为了保全自己的利益,出了事自然绞尽脑汁踩他一脚。” “皇帝的身体大不如前,一直在追求长生之法,何不是对即将失去权利的恐慌,在这种情况下,东宫幕僚和寒门世家走动频繁,太子在弑君案件中表现不佳。” “支持太子的大臣们还在为他求情,以皇帝的疑心病很难不怀疑太子急着坐上他的位子。” “而三皇子齐桓在秋狝上表现颇佳,深得帝心,本君身为一介臣子,就算压得住太子,太子党也会觉着本君毫无威胁,这时候皇帝认为需要有个儿子出现和太子分庭抗争。” “即便太子性子温润,无心皇位,皇后和他底下的人也会逼迫他去争去抢,毕竟太子手下的大臣们为了要更好的前程,不可能让他继续混下去。” 听言,无虚子登时感到困惑,摸了摸下巴,不解地问:“皇帝何故如此害怕太子亲政?这可是他亲封的太子,不应该啊。” 段乾今日心情好,不介意多说几句。 “曾经或许他们之间有父子之情,但是很多东西都会随着时间瞬息万变,没有什么感情是永恒的,尤其是皇帝身体变弱,更加舍不得手中的权势,身强体壮的太子转眼间就变成抢夺权利的敌人。” “太子是未来储君,那些老臣也不是一开始就和太子作对,老臣们为了保全手中权势,曾和太子交好,可身为太子和老臣来往乃是大忌,皇帝若是知晓必定会有所猜忌。” “太子不是傻子,自然将他们拒之门外,有些人想,既然太子不屑与他们相交,那么何不换其他人上位,只是后来本君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消停了些。” “现在本君坐山观虎斗,不插手任何事情,你说他们会不会想要换人?” 听完段乾说的,他瞬间恍然大悟,“皇帝如今最宠爱的是小儿子齐熙,但是齐熙年纪太小,所以他们打算扶持三皇子齐桓上去。” “齐桓登上台了,他第一时间绝对会拉拢你这个圣上身边的红人,怎么样?他给你递了多少请帖?” 段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想要?” 他立马摇头:“我不想啊,烦的要命,若不是欠你个人情,我倒现在还在街头自由自在地摆摊。” “我那会儿还认识个特别有意思的小丫头,也不知她现在如何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异常 回到陶家,陶桃边走边询问着身侧的罗管家。 “我娘怎么好端端生起病了?请大夫来看过了吗?” 罗管家恭敬地说道:“大夫来看过了,说是之前积劳成疾落下的病根,而且不知怎么的,夫人最近总是郁郁寡欢,生了些心病,重叠在一起,所以才会一下子病倒。” “郁郁寡欢?细辛不是一直在陪着我娘吗?算了,我进去看看。” 陶桃皱着眉头,眼神流露出些许担忧,脚下加快了步伐。 走进西厢房,正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她心里一惊,赶忙跑进去。 “娘,你怎么样了?” “老板!你回来了!” 陶母躺在床上,半靠在细辛怀里,脸色苍白,双眼无神,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身体正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颤抖着。 细辛满脸担心,连忙轻拍她的背部帮她缓解。 陶桃坐在床边,紧紧握住她的手,抬头对蓉儿说道:“这会儿太医局的秦大人应该到了,你去把他请来这里。” 蓉儿怔愣了下,而后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好的,县主,奴婢这就去。” “不用了…咳咳咳……桃儿…不用麻烦了,我没事。” 陶母拉住她的手臂,摇摇头。 她皱了下眉,面色稍冷:“看过了再说,蓉儿,还愣着做什么,快去。” 被她这么一训斥,蓉儿没有理会陶母的话,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等了有些时候,秦樾白来了,说出的话和先前罗管家的话相差无几。 “令母需要静心修养,不可太过忧心,再则这心病还须心药医,寻常药物只是治标不治本,你可以多和她交交心。” 秦樾白站在院子里和陶桃嘱咐着,而后想起什么:“你哪里受伤了?在下需要看一眼。” 陶桃正在思忖为何母亲会有心病,听到问话,下意识地伸手摸向颈侧的位置。 “我没事,是皮外伤,抹点药就好。” 他看到是这个位置,登时皱了下眉:“颈侧有皮外伤?有多大?如此靠近致命处,可有伤到筋脉?” 她摇摇头:“不是很大,没有伤到筋脉。” 秦樾白见她没有让他看的意思,心想着应该是不严重,也就没有坚持。 他从药箱拿了药,又给她写了张药方,交代了一番,之后就走了。 陶桃走进内室,厨房煎了些药,细辛去厨房看护,蓉儿拿着新的药方去外面抓药,其余人也都各忙各的。 陶母依靠在床头,脸色郁郁,没什么精神气,看到陶桃还是勉强露出一抹笑意,但在看到她穿着的衣物和头上首饰,却还是愣了下。 到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原来她的女儿已经是圣上亲封的怀敏县主,是皇亲国戚。 她的女儿原本也应该是……只是后来出了些差错,可现在为何会偏偏成为天朝的县主,真是阴差阳错。 许是想太多了以前的事情,夜里总是控制不住的生起了梦魇,让她时常感到很疲惫,又或者人老了,开始怀念从前的事情。 陶桃困惑地望着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娘?娘?!是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然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她,让她觉得似乎和母亲之间产生了些隔阂。 陶母神色恍惚,摇了摇头:“娘没事,你最近是很忙吗?总是不见你回来,良儿一直在问为什么看不到姐姐。” “对不起,我忽略了你们,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的。” 陶桃想着陶母是觉得太孤单了,所以生了些心病,转念又想,继续说道:“娘,你是不是想爹了?要不我让人去将他找回来。” “好几年了,就是不知道死了没有,若是人还活着,也不见他回来看一眼。” 此话一出,陶母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她等了好一会儿,母亲也没有说出责怪她大逆不道的话,心中忽而有些奇怪。 因为按照她母亲的性子,她定然会训斥她才对,哪怕她爹真的有错,百善孝为先,她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的女儿背负这种不孝女的骂名。 再则,她既然能想到母亲会骂她,可她还是这么说,只是为了母亲能提起精神,情绪稍微有些波动,不至于死气沉沉,让心感到负累。 还是说母亲的心病严重到精神都不正常了? 她眨了眨眼睛,问道:“娘,我刚刚说的话你有听见吗?就是关于我爹的,就是我说了对爹不敬且大逆不道的话。” 陶母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自己说了些不好的话,干嘛还要说出口。” “你不生气??”她瞳孔放大,惊讶地望着她。 “傻桃儿,你既已说了也认错了,娘还说你做什么。” 我认错了吗?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认错了…… 陶桃挠了挠头,不一会儿又听见她说道:“你爹他若是想回来,自己会回来的,这些年了,我早就看开了。” “呃…是吗,那还真好。” 陶母满脸慈爱地笑着看她,“桃儿,你听说过夏国吗?” “夏国?不曾听闻。”她摇了摇头,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为何母亲会提及这个陌生的国家。” 陶母望向窗外,脸上逐渐变得有些怀念,轻声说道:“那是个靠海的美丽国度,白昼长,夜色短,四季如春,民风纯补。” “听娘这么说是有去过吗?” 陶母倏然眼前一亮,努了努嘴,刚要开口,门外细辛端着药汤走了进来。 “老板,大夫人,这是之前的大夫开的药。” “蓉儿还没回来吗?” 细辛摇了摇头,“还没有。” “那先喝这个,秦大人开的药晚上再喝。” 陶桃接过她手里的药,搅动了下,使其更快变凉。 陶母喝了药之后感觉到困了,陶桃又在一旁守着她睡着,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回到房间。 细辛跟在身后,陶桃坐在铜镜前,散开衣襟,准备给自己上药。 见此,细辛连忙接过她手里的药:“老板,我来帮你。”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纱布,看到伤口时,瞳孔地震,倒抽了一口气。 她心疼地说道:“怎么这么严重,若是留疤了可怎么办啊?”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妙灵被骗 “没事,养一养就好了。” 陶桃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安抚她。 细辛嘟着嘴,见她毫不在意的样子,顿时感到无奈和不满,低头看去,忽然觉着这伤口似乎像是牙印。 她俯身仔细的观察,越看越像,可是这牙印又是怎么来的? “老板,这牙印……”她有些犹豫着开口。 陶桃察觉出她的异样,淡笑道:“被狗咬的,不用担心。” “被狗咬的?!”细辛瞬间瞪大眼,很是惊奇。 见她一直纠结在这个问题上,陶桃连忙问道:“最近店铺还好吗?有季显在,没人上门找事?” 她边换药边回复道:“没呢,一切都好,老板你放心,有我们在。” “啊对了,屠姑娘今早来找过您,问她什么事也不说,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我说您不在后,她就直接走了。” 屠妙灵来过?说来和她也许久未见了,上次搬家的时候还想让她来玩,结果转眼就忘记了。 “那我一会儿过去找她,可能是很久没看到我了,来找我玩的。” 去屠家之前,陶桃专门换了身寻常百姓的衣服,把发髻上的首饰全部都拆了下来。 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包括自己被封为县主,她还没机会去告诉她。 如果现在毫无征兆地以县主的身份去见屠妙灵,她怕两人之间会产生些芥蒂,感情可能会因此变得不存粹。 蓉儿和吴嬷嬷见她出门,却不明白她为何要穿成这样,但还是跟在她身后。 陶桃看他们也跟着去,说道:“我要去见个人,你们可以不用去。” 两人对视一眼,吴嬷嬷皱了下眉头,温和地说道:“县主,还是让奴婢们跟着您,要是您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 “我能有什么事,让冷乔暗中跟着我就行,之前都是这么过来的,放心。” 说完,她笑了下,转身直接离去,说一不二的语气,虽然带着笑意,却根本没有在和他们商量,只是通知。 出门,她先去屠家猪肉铺,发现摊位站着的是屠妙灵的爹。 陶桃皱了皱眉,以往都是妙灵在的,如今怎么不是,难不成妙灵出了什么事? 这般想着,她赶忙跑上前去,“屠叔,你还记得我吗?我是陶桃?” 正在拿着砍刀剁肉的屠老板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原本凶神恶煞的脸庞一下子变得温和起来。 “记得记得,陶小娘子许久未见,近来可好?是要买肉吗?” “今日怎么没见妙灵呀?她在家吗?” 一听到女儿的名字,他瞬间脸就垮下来了,黑着脸,沉声说道:“她好得很,就不劳你关心了,要是不买肉就赶紧走。” 她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道:“怎么了屠叔?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或许我能帮得上忙。” 屠老板猛地将刀拍在案板上,不耐烦地看着她:“没什么事!你还是管好自己,像你们这般年纪的小娘子早该许配人家了,也不至于被人骗得脑子都不正常了!” 陶桃立马捕捉到他话里的不对劲。 “她被谁骗了?报官了吗?” “说到底她只是个小姑娘,就算是被骗了,那也是别人的错,报官抓起来才是要紧事,你身为她的父亲,怎么还指责起她了?” 她面露不悦,听着他方才的话,倒还是受害者有罪论了。 屠老板生气地说道:“你说说她一个姑娘家居然拿钱去楚风馆那种地方,如此不知廉耻,伤风败俗,要是被街里邻居知晓,那还怎么许配个好夫家?!” 她听言顿时无语地扶额,还以为是什么呢,居然就是去楚风馆而已,正准备和他告辞,结果下一秒就听见他说的话。 “那小白脸一直在骗我女儿的钱,两人私底下还偷偷见面,想要我女儿给他赎身养着他,一个男人有手有脚,偏要做这种下贱勾当,简直是不要脸皮!” “不会?!”陶桃大吃一惊。 “怎么不会!那个王八蛋把我女儿迷的团团转,全副身家都给了他!要不是他跑的快,老子直接一刀宰了那狗娘养的玩意儿!” 屠老板怒目圆瞪,面目狰狞地说着,仿佛底下那块排骨是那个小倌,咚的一声,瞬间剁成两半。 “呃……那您先忙,我有事先走了。” 陶桃说完,转身忙不迭地跑了。 她没回家,而是直接去了屠家,按理说屠妙灵眼下应该是在家的。 没多久,她出现在屠家门口,意外发现居然上了锁。 她眉间紧蹙,俯身从门口缝隙往里面看去,“妙灵?妙灵你在吗?” 骤然,旁侧墙壁上扑通一声,紧接着是一道哎呦痛呼声。 陶桃转头拐进去看,看到摔到在地上正痛得龇牙咧嘴的屠妙灵,她穿着一袭粉色衣裙,看上去和之前不太一样。 “妙灵!” 听见声音的屠妙灵惊讶地抬头望过来,见到竟然是好久不见的陶桃,登时欣喜地叫出声。 “桃儿!!快!快来扶我一把。” 陶桃快步上前,伸手将她靠在肩上慢慢扶起来。 “哎呦我的娘呀,可疼死我了……” “那么高你也敢跳下来,不怕摔断腿啊。” 看着她喊着疼,陶桃无奈地摇摇头。 “你别说,我好像是扭到脚了,右脚踝好痛。” 听言,陶桃赶忙将她扶到旁侧的石头上坐下,蹲下来帮她看看严不严重。 好在只是红肿了些,摸了下骨头没断,擦点药很快就能好。 “我去猪肉铺找你,听你爹说,你又去楚风馆了?那花销不小,男人好看你也不能常去啊,尤其还被你爹发现了。” “我看他可生气了,扬言说要把那小子剁了。” 屠妙灵立马横眉竖眼:“他敢!他不是一直想要我嫁人吗,我自己找了个还不行啊。” “虽说我说这话不好,但是我还是想说一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媒苟合,你可是会被戳脊梁骨的,你能忍受那些风言风语?”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这个时代的确是这样,不过若是他们私奔换个不认识他们的地方,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她能放下她爹吗?而她喜欢的那个男人靠谱吗? 陶桃冷静地替她分析,看着她面露难色,还在强装镇定地样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奈 屠妙灵嘴硬地说道:“那他入赘就好了,我卖猪肉养他!” 陶桃登时失笑出声:“不是我说,你知道楚风馆是如何讲究,里面的人虽然有些是清倌,但大致和春烛楼殊途同归,人家吃穿住行有多精细你也不是不知道。” “你觉着他那种靠美色就能轻松获得荣华富贵的人,能受得了平民百姓的生活吗?他出一场就够你攒好几个月的钱,你怎么养得起楚风馆出来的人?” 她说得这般现实,屠妙灵却还是一意孤行,不相信她说的话。 “不是这样的,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他已经为了我很久不接客了,就等我攒到钱去帮他赎身。” 见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陶桃无语地叹了口气,见她为色所困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到该说些什么,因为她自己也是个看脸的。 只是楚风馆那些是在她心里,还没有段乾好看,所以她还能理智的劝诫她。 “那好,你这些攒了多少钱?听屠叔说,你可是把全部的钱都给了他。” 一提到钱,她瞬间露出些许地尴尬,挠了挠头:“他是楚风馆的人,若是不接客,就要按时交够银子,才能不接客。” “我那是为了帮他,我不想看到他被人强迫,他真的准备从良了。” 听她说的那些话,陶桃无语地拍了拍额头,跟没眼看一样,将头偏向一边。 心想着,这傻丫头,说句难听的话,相信婊子从良、赌狗戒赌还不如相信母猪会上树来得有盼头。 屠妙灵看着她那副样子,还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努力解释:“这是真的,而且我们是两情相悦的,他本是落魄公子,迫不得己才做这个的。” 陶桃松开手,站起身双手抱胸,直视着她,嗓音浅淡。 “你就听他随便说那么几句好听的话,然后把家里的银子全部给他了?” “你先前还说你爹喝酒花钱,我看你也不逞多让,那好,你们本身就是小买卖,你不仅每日都要给他钱,还要攒钱给他赎身,我就问你,你哪儿来这么多钱?” “还有,你说的两情相悦。是他许诺你要娶你为妻吗?你们成家之后还是靠卖猪肉为生?你爹会愿意吗?” 她听着这些话,沉默了好一阵,忽然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小声嘀咕:“我…我找人借钱了。” “什么??你说清楚。” 屠妙灵抬眼看她,哭丧着脸:“我找人借钱了,还把房契抵押给了当铺,若是不能还钱,半个月后,当铺就会收了我的家!” “你!” 陶桃深呼吸,顿时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屠叔知道吗?” 她摇了摇头,又把陶桃气得不行。 “所以你昨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借钱?” 听言,屠妙灵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上有些羞愧,姿态扭扭捏捏起来。 “怎么办啊?桃儿,青临还等着我去救他呢,我没有银子了,若是今日我不给他银子,他就得去接客了。” “那就让他去接!反正都是不干净的,多接几次怎么了!” 陶桃不耐烦地双手抱胸,紧绷着脸,对她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她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楚风馆也不是她能去的地方,花销有多大她不是不知道,根本就不是在她的经济范围内,为什么还要打肿脸充胖子。 在那种地方,那些人说的花话比她这辈子说的话还要多,她怎么就相信了这种人的花言巧语。 仔细想想,也不太对劲,她没记错的话,这个青临好像是楚风馆的头牌之一。 那他要赎身不是大把人为他赎身吗?为何要依托在一个市井女子身上? 这事不正常。 “桃儿,你能不能借钱给我?等我有钱了,我一定还你!” 屠妙灵拉住她的手,眼神满是恳求。 “你怎么能相信妓子真的有感情呢?对,有些人是有真情实意的,但那也是在少数,你别被美色蒙蔽了双眼!” “况且你仔细想想,他男男女女什么人都见过,你凭什么认为你一个市井女子,能得到他的心,且相信他会娶你的鬼话?!” “你给他的钱,说不定人家还不看在眼里,转眼能在别人身上获得更多,你这是在自作多情!” 陶桃毫不客气地说着,试图将她从幻想中拉出来,最好把她脑子里的水倒个干净。 屠妙灵瞬间被打击到,露出那种受伤的神色,眼睛刷的一下变红,涌上泪光。 “可我真的很喜欢他!我不信他是欺骗我的!昨天他写信给我,说本来想出来见我的,但是里面太严,出不来。” “这样的喜欢你负担不起,你已经倾家荡产了,你要我借钱可以,但是是为了还你欠下的债,不是为了让你把钱给那种人的。” “总之就一句话,你要还债,我可以借钱,如果不是,那我不会借给你的。” 听她这么一说,屠妙灵瞬间又哭丧着脸,嘴里发出哀嚎的声音。 “桃儿!不要这样嘛…你就帮帮我……” “我以后一定勤勤恳恳的杀猪还你钱!我绝对不会偷懒的!你就帮帮我,青临不会骗我的,他那般光风霁月如青竹,我不忍心看到他在那样的淤泥里挣扎。”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淤泥里挣扎,有什么不忍心的?” 陶桃觉着她真是魔怔了,不知道那王八蛋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让她心甘情愿地去给他送钱。 “又不是真的要死了,好些年了他若是真的想要赎身,那钱不应该早就攒到了吗?何必等着你这个真命天女?” “况且,你说淤泥就是淤泥?说不定他还挺喜欢现在奢侈的生活!” 说完,她感觉身心都疲惫了,她还从来没这么苦口婆心地劝过一个人。 看着屠妙灵那个颓废的样子,陶桃又深呼吸了下,转身直接就走,不打算管她了。 屠妙灵看到她走了,顿时一阵惊慌,连忙大喊:“桃儿!你去哪儿啊?!别丢下我。” 前面的人霎时间停住脚步,叉着腰无奈地转身看她。 “你家不就在这儿吗?等着你爹回来给你开门。” “不行!我爹回来我准是又和他吵一架,而且我的脚还好疼呢,难道你就忍心不管我吗?” 第一百六十四章 “我当然忍心,怎么不忍心。” 忽略她错愕的表情,陶桃径直向前走去。 正当屠妙灵自哀自怨的时候,她的眼皮底下出现一双熟悉的鞋,她惊诧地抬头一看,立马露出欣喜的表情。 陶桃将手中的药塞在她手里,没好气地说道:“把脚养好了,我倒要去看看究竟长得有多好看,让你不惜倾家荡产也要借钱去赎他!” 屠妙灵直接伸手抱住了她,将脸靠在她小腹上:“桃儿,我就知道你不会丢下我不管的,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如果被我知道他欺骗了你,你却还是心甘情愿,那咱们就一刀两断,我不和脑子不清醒的人做朋友。” 她面色平静,语气却是冷冷的。 屠妙灵却信誓旦旦的保证:“你放心,我不是白痴,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不会骗我的。” 陶桃:“最好如此,那你付出的也不算白费。” 她笑着点了点头。 陶桃指了指墙壁,问道:“你刚刚从上面跳下来是要去哪里?” 屠妙灵说道:“他找我要钱了,我就想着去见见他,之前我去楚风馆都没见到他。” “你有钱?你没钱还去?!” “算了,估摸着你爹就快回来了,你有钥匙没,这锁是从外面锁的。” 听到此,屠妙灵手撑着石头艰难的站起身,陶桃伸手过去搀扶她,让她借力稳住身形。 她在身上摸了摸,看有没有带钥匙,好一会儿,她抬头尴尬地摇摇头。 于是,青天白日的,两个人坐在大石头上,看着人来人往,过路人投来异样的目光。 好在两人都没那么的在意,在别人看过来时还能回视过去。 等到快睡着了,才听到一道惊讶夹杂着怒气的声音。 “你这个死丫头!怎么出来的?让你好好在家待着就是不听,非要干那些让我丢尽颜面的事情!你觉着你做到那些不知羞耻的事情很光彩吗?!” 陶桃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到屠叔正揪着屠妙灵的耳朵,一阵痛骂,屠妙灵在他手下疼得嗷嗷叫。 “爹!放手放手…你干什么呀!好疼……” 屠妙灵烦躁地大声喊着,脸颊通红,对他特别的不服气,拼命地挣扎。 她起身,站在一旁看着,无奈地挠了挠头。 这要是别人还好阻止,可这是她爹啊,她一个外人,不太好插手。 “屠叔,她脚受伤了,你要不先让她进去再说?” 屠老板听到声音,转头看过来,听清楚后,狐疑地低头看向她的脚,登时又是一阵怒吼。 “你看看你自己都在干什么!把所有的钱都给那个小白脸还不够,家里门锁着还想尽办法要逃出去,你有没有点廉耻心!有哪家小娘子想你这样上赶着贴过去的!” “偏偏还不是正经人家,去那种勾栏听曲的腌臜地方!你这是要把自己给毁了啊!” 这嗓门大得,五里地外的人都能听见,更惹来不少人的围观看热闹。 这么多人在看笑话,顿时让屠妙灵脸上发臊,心里充满了羞耻和屈辱,更加的拼命挣脱。 “哎呀!!你放手!爹!!” 陶桃见状赶忙上前,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屠老板立马发出一声惨叫,手臂抽搐着松开了手。 他震惊地抬头看向她,心里很是疑惑这小娘子看着这般瘦弱,怎么力气这么大? 她抬头露出一个抱歉的神色:“对不起呀屠叔,我不是故意的。” 练武之后她的力气是大了不少,但也没那么夸张的地步,只是刚刚捏住他的筋脉,导致手腕麻痹,迫使他松开手。 屠妙灵龇牙咧嘴地揉了揉红肿的耳朵,看到她爹吃瘪的样子,登时没心没肺地哈哈大笑起来。 陶桃无语地叹了口气:“你还笑得起来,心真是够大的。” “屠叔,你冷静一下,这也不全是她的错,妙灵性子单纯,难免遭人蒙骗,要不有什么事咱们进屋再说。” 屠老板扭了扭疼痛的手腕,察觉到周围的目光,立马又火起来,瞪着一双牛眼睛,怒斥:“看什么看!没见过别人拉家常吗?!赶紧滚!” 这杀猪匠一家的脾气真是一个比一个暴躁。 路人被说得有些尴尬,嘲笑了一声,无趣地挥了挥衣袖,纷纷散去。 两人都冷静下来之后,屠老板冷哼一声,训斥道:“你这死丫头,还不赶紧给老子进去,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连给你爹买酒的钱都给了那小白脸,下场我要是见到他,一定把他宰了!” 屠妙灵倚靠在陶桃身上,满脸不耐烦:“宰宰宰!你以为杀猪呢!杀人可是要偿命的。” “你这是什么态度,对你爹这么没大没小的,真是白养你了。” 陶桃夹在两人中间,一脸的生无可恋,被迫听着父女俩一声比一声高的争吵,仿佛在比谁的嗓门一样。 “那你对得起我的娘吗?!要不是你,我会从小没了娘?” 这话一出,屠老板瞬间闭声,面上又是心虚又是懊悔。 屠妙灵五岁那年,她娘怀着孕,眼看就要生产了,结果就以为他喝酒醉耽误了时辰,才导致一尸两命。 从此他打定主意不再喝酒,过了十来年,还是又忍不住喝了起来。 知道真相的屠妙灵才会对他喝酒一事,这般厌恶和痛心疾首,所以对于她把钱都花了,让他没酒喝的事,她还挺自豪的。 “妙灵,在这坐着,你们家有药吗?” 陶桃将她扶到凳子上坐下,四处张望了下。 “有,在那个柜子上面。” 屠妙灵手指了下左侧墙壁上靠着的木柜。 她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拿了个凳子踮脚踩上去取下来,而后去将门关上,准备给屠妙灵上药。 陶桃低头看放在凳子上又红又肿得老高的脚踝,将药倒在手心,摩挲出温度,之后敷上去,几下子就搞定了。 “桃儿,你真是太好了,谢谢你。” 这么久不见,屠妙灵变得黏黏糊糊,拉住她的手不放。 突然,她又想起什么,开口问道:“桃儿,这些天你都去哪里了?那天张奶奶去世了,我去铺子也没看到你。” 第一百六十五章 陶桃将手中的药物收拾起来,听到声音动作变慢,思考着该怎么说。 “我啊,我有事出去了趟,想着去随州开个分店什么的。” “桃儿,你好厉害,如今都把分店开到帝京外了,而我还守着这么一家小小的猪肉铺。” 屠妙灵抬头看向她,眼神亮晶晶的,脸上尽是羡慕和为她高兴的神色。 她扯了扯唇角,皮笑肉不笑,取下腰间的灰色荷包,把所有银钱全部拿了出来,塞到屠妙灵手里。 “我现在只有这么多,都给你。” 屠妙灵看着手里的银钱,忽而眼角变得湿润起来,抿唇笑了下。 “谢谢你桃儿,这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说着说着声音隐隐有些哽咽。 看着她那副样子,陶桃无奈地深呼吸了下,嘱咐道:“你不许把这银子给那混蛋,知道不?” “他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能说是混蛋呢?”她暗自嘀咕着。 “我真服了你。”陶桃恨铁不成钢地说了一句,很快又说,“对了,你在外面欠了多少钱?以至于把房契抵押出去。” “不多,很快就能还完的。” 问她又不说,左顾而言他,偏说不多,那不多又是多少呢? 陶桃皱了下眉头:“你别说其他的,直接就说欠了多少,别支支吾吾的,也别想着…欺瞒我,既然你要找我借钱,那我是不是要清楚你欠了多少?” 屠妙灵见躲不掉,哎呀了一声,只能硬着头皮,举起手比划出一个数字。 她皱了下眉,狐疑地问道:“五十两?” 屠妙灵没有说话,低着头,不去看她。 陶桃忽然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惊呼出声:“五百两?!” 听到声音,她把头埋得更深了。 “你…我…你…”陶桃半天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五百两银子就算是对现在都她来说,那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出来的。 不是她说,屠妙灵这房子也不值五百两啊,那她是干什么了花了五百两银子? 这钱都够普通人家生活十辈子了,甚至还有余钱,所以她是去借高利贷了吗? 她冷静下来,问道:“你找谁借的钱?” 屠妙灵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些难堪,喉咙干涩,艰难地说道:“先是放贷款万贵荣,那会儿我借的不多,才十两银子,后来我没及时还上,利滚利变成了五十两。” “我就拿家里的银子去还债,然后被我爹发现,家里的杀猪的买卖也不让我碰了,恰巧这时青临来信说他缺银子,不然就得接客,没办法,万贵荣的利息太高了。” “我就想着拿房契去当铺抵押些银子出现应急,结果没周转过来,眼看着还钱的时日就要到了,我一急,就去五福赌坊想着能不能去赢些钱回来。” “结果越输越多,到现在一堆债,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五百两。”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哭了起来,开始是小小声,得到陶桃的安慰后,猛然变得大声起来,还嚎啕大哭就像个孩子一样。 “没事,没事,别哭了……有我在怕什么?我们一起想办法。” 陶桃上前一步将她抱在怀里,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部。 她低头看着屠妙灵伤心的样子,皱了下眉,怎么感觉这事情有点不对劲呢。 越想越觉得该不会是什么连环套,怎么一环接着一环,目的就是为了让她欠下更多的钱。 她拿出手帕递给屠妙灵,“你看看你,哭得稀里哗啦的,快擦擦。” “呜呜呜……你是不是嫌弃我了…嫌弃……嫌弃我没用,嫌弃我笨,可是我真的不是…不是故意的…呜呜…” “真的完蛋了…好多钱…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屠妙灵接过她手里的帕子,一边擤鼻涕一边哭诉着。 模样看上去又可怜又好笑。 “行了!别哭了,多大点事儿!哭有什么用,当务之急就是还钱,别想其他没用的,尤其是那个什么青临。” 陶桃见她没完没了,忍不住训斥她一番,让她脑子清醒一点。 屠妙灵被她这么一呵斥,登时吓呆了,怔怔地看着她,头发凌乱,脸哭得稀里哗啦的,真有点精神状态不好。 陶桃也很无奈,她没想到自己就才几日没和她联系,居然就这么被人算计了。 那青临绝对是和其他人一起算计她的,她不信有这么巧的事情,一下子全部事情直接朝着屠妙灵涌了过来。 可是青临是楚风馆头牌之一,按理说也不应该缺钱才是,而且在楚风馆的人大多是贱籍,就算脱离了那里,他们能以什么谋生?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出来吃饭!还躲着干什么?你以为你躲着就能抹去你那些丢脸的事情吗?!” 屠老板在外面骂骂咧咧的,对女儿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屠妙灵对他也不逞多让,都是暴脾气,要不是这次屠妙灵真就收拾不了烂摊子,绝对是理直气壮地互怼。 总之两人就是在相爱相杀。 屠妙灵单腿站立,正准备一瘸一拐地去开门的时候,陶桃看不下去走上前开门。 屠老板看到她愣了下,紧接着烦躁地叹了好大一口气,感觉很无可奈何的,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屠叔,我就先走了,她的脚我已经帮她上过药了。” “一起吃饭啊!你别怪叔刚刚对你的态度,实在是我那蠢女儿太蠢了,被一个小白脸耍得团团转。” 陶桃刚想出门,转而又问道:“我之前听你说过,你见过那人来找她,是吗?” 他皱了皱眉,“是啊,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后她又转身走了进去。 “妙灵,你之前和他私底下见过面了吗?” 屠妙灵摇了摇头:“他说管的严,之前是和他的小厮见的面,可是他有写信给我说要见面的。” “你把那些信给我看看。” 她连忙点了点头,去妆奁拿过一个盒子,自己打开看了看,才犹豫着递给了陶桃。 陶桃看到满满一盒的信,还惊诧了下,心想着难不成这两人真是真爱了? 不过这青临还真是有够闲的,他不是最擅长跳舞吗,看来他的客人还是不够多啊。 第一百六十六章 陶桃低头看她,说道:“这里面有没有你写的?” 屠妙灵点了点头:“有的。” 陶桃听完,看着翻找信封上的字,她的字倒是好认,歪歪扭扭的,说着临郎亲启四个大字。 “这是什么东西?那小白脸给你的情书?!” 屠老板猛然窜了出来,伸手就要抢她手里的信。 “放手!” 陶桃皱眉,冷脸望着他,偏过身,躲过他的抢夺,“屠叔,你这是做什么?要不您先出去一下,这女儿家的东西您还是不看为妙。” “就是就是,你快点出去,这是我的房间!” 屠妙灵也不管这是她爹,毫不客气地在一旁附和。 他冷哼一声,“你别给我学坏了……” 陶桃见他还在说话,不耐烦地伸手将他推了出去:“对不起呀屠叔,冒犯了。” 她露出抱歉的笑意,双手一合力,碰得一声,直接关上房门。 而后她转身走到屠妙灵对面坐下,开始查看这些信,一番操作看下来,不外乎都是这些甜到掉牙的情话。 这要是被人知晓,指定会遭人诟病。 “哎呀,这些都是一样的,你还是别看了。” 屠妙灵不好意思地伸手放在信上面,脸颊泛红,一副害羞的模样。 陶桃无声地叹了口气,这些情话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杀伤力尤其之大,特别写这些信的人长得还不错。 虽然她是没有见过,只是听屠妙灵口述,但是头牌嘛,基本长得好看。 “不是,这些你都看懂?什么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还挺酸腐的。” 屠妙灵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幼时在学堂听过两节课,勉强能明白。” “这些信我都拿走了,他要是再差人送信过来,记得告诉我。” 陶桃这么一说,登时她苦着脸:“为啥要拿走呀,我日日夜夜都要看的。” “越看越傻了你!”她没好气地用手指推了一把屠妙灵的额头。 不管她说什么,陶桃直接拿着信塞在怀里,打开门走了出去。 出了门,她并未回家,先去了当铺问清楚到底有没有这回事,再去五福赌坊,最后在一个馄饨摊位上看到万贵荣带着一帮地痞在吃饭。 万贵荣正大口喝着馄饨汤,忽然头顶投下一片阴影,有人站在他旁侧。 他皱眉抬头一看,不耐烦地问道:“你谁呀?竟然敢挡住你爷爷的光?识相点,滚一边去!” “你是万贵荣?” 面前的小娘子看着软绵绵的,虽然面无表情地样子,但看着还是很好欺负。 他用手抹了一把油光滑亮的嘴巴,暴躁地说道:“老子就是,怎么,你个小娘们想干什么?” 与此同时,坐在一起的男子也纷纷站起来,一脸凶声恶煞的看着她。 哪知被他们有意恐吓的小娘子却依旧面无表情,丝毫没有感到恐惧地意思,这让万贵荣觉得有些挫败。 这四面八方的人,哪一个对他不是毕恭毕敬,这小娘子居然对他不感到害怕? “你说话客气点,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陶桃说话自顾自的坐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如此目中无人的样子,直接将万贵荣给惹怒了,他怒目而视,手握成拳头,猛地朝着她的头挥去。 在场的人看到纷纷远离,心里不免为眼前瘦弱的小娘子感到担忧。 挥舞的拳头带着疾风吹动她额前的发丝,可她仿佛没察觉到,一动不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万贵荣的拳头倏然被人攥紧,力道之大,瞬间让他发出一声惨叫,疼得他面目狰狞。 紧接着咔嚓清脆的一声,又是一道惨叫,他的手腕骨直接被拧断了。 旁侧的小弟们大惊失色,急忙朝着冷乔攻击过来。 这些三脚猫功夫根本就不是冷乔的对手,不过几个来回,地上躺满了哀嚎不断的地痞。 万贵荣脸色难看,往四周看去,居然没逃跑,抱着断掉的右手,不自量力地抄起板凳向冷乔冲去。 “这可是你们自找的,我原本是想好好说话的,谁知道你们迫不及待地想挨揍。” 陶桃眉眼弯弯地看着地上狼狈的一群人。 “哎呦喂!我的桌子!我的椅子……你们怎么这样啊……东西都坏了,我还怎么做生意?!” 摊主哭丧着脸,看着满地桌椅的残肢断骸,欲哭无泪。 很是心疼,但碰上这些,只能说是自认倒霉了。 陶桃见转,摸向腰间,忽然想起把钱都给了屠妙灵,转而将手伸向冷乔。 冷乔顿时明白,从腰间拿出一块碎银放在她手里。 “摊主,这个够吗?” 摊主正在整理破损的碗和杯子,抬头一看,一块发亮的碎银出现在眼皮底下,立马脸色大变,露出欣喜地笑容。 他赶忙点了点头:“够够够,多谢小娘子。” “那就好,帮我也上碗馄饨。” “好好好,马上就来。” 地上这些人缓过劲来后,急忙起身,朝着前面跑了。 万贵荣没跑成,被冷乔拦住了去路。 “万大哥坐啊,你不用怕,我就是想问你点事情,问完你就可以走了。” 听着后面轻灵的声音,万贵荣浑身僵住,望着面前冷脸的女人。 她冷冷开口道:“我家小姐让你坐下,你是没听到吗?” 他干笑了几声,举起双手,“得得得,我坐下还不行吗。”心里万分的懊恼自己碰到了硬茬。 他也没想到这看着普通到极致的小娘子,居然还是别家的小姐。 “您要问我什么?请讲。” 万贵荣说话都不自觉用上敬语,脸色看上去有些忐忑不安。 心想着自己最近也没得罪过什么大人物,去要债也只是吓唬他们一下,不然他们都不还钱了。 “你有没有把钱借给一个叫屠妙灵的小娘子?” 屠妙灵? 万贵荣的神色发生了细微的变化,很快恢复了正常。 他疑惑地挠了挠头,佯装细细思考的样子,而后说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怎么了?是这小娘子得罪您了吗?” 陶桃抬眼看了他一眼,淡声道:“问你什么就答什么,别这么多废话。”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他连忙点头,浮上谄媚讨好地笑:“是是是,您说得对。” “方才仔细想想,先前的确是有个叫屠妙灵的小娘子来找我借钱,到现在都没还呢,难不成这小娘子也找您借钱了吗?” 这时,摊主端着馄饨过来,笑嘻嘻第说道:“客官,您慢用。” 陶桃挺饿的,舀起一勺,吹了下,直接往嘴里送,嚼巴嚼巴咽下去之后,又继续问道:“欠了你多少钱?” 万贵荣嘿嘿一笑,颇有些得意地说道:“不多,也就二百两银子。” 不多?二百两? 这王八蛋还挺会利滚利的,先前才十两银子,滚着滚着居然成二百两了。 她的脸色有点冷,心里涌上怒气,但在下一秒又能很好的控制住,继续说道:“你认识五福赌坊的老板?” “自然是认识的,我们是多年好兄弟。” 他见她只是问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登时放松下来,看了眼座位,还想着要坐下来。 陶桃咬了一口,用余光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让你坐了吗?” 听言,万贵荣又笑嘻嘻地站起身,“您还有别的事情吗?不然小的就直接滚蛋了?” “我再问你,你认不认识楚风馆的青临?” 这问题一出,他顿时露出疑惑地表情,仔细想了下,恍然大悟:“那不是楚风馆的头牌嘛,想我们这种人,怎么可能会认识那些人。” “那些个小白脸天天接触的是王公贵戚,我们哪里会接触到。” 看着他行为粗鄙,言语透露着对那些人的不屑和厌恶,还夹杂一丝不易让人察觉到嫉妒。 “要老子看啊,那些个卖屁股的玩意儿,拿到的钱,还不如老子的干净,虽然老子是放贷的,可老子一向不做强买强卖的生意,你要是需要,我就借。” “只不过是利息高了那么一点点,那我们这些兄弟总是要吃饭的啊!” 陶桃抬手,不耐地说道:“得得得!你这利息可高了不知一点半点,你自己心知肚明。” 万贵荣心虚的摸了摸头,嘿嘿笑出声。 “天朝律法民间放贷利息不得超过三成,不然不仅要受鞭挞之刑,还得坐大牢,难道你们不害怕吗?” 受刑?还要坐大牢? 他的脸瞬间就绿了,“哎呦姑奶奶,您就直接说想小的做什么?只要小的能办到,一定给您做得妥妥当当。” “万贵荣!你实话实说,是不是和五福赌坊的谢明联合起来对屠妙灵设套了?” “让她借高额贷,再诱骗她去五福赌坊赌博!利用她不懂得你们这些套路,引她上钩,最后你们坐收渔翁之利。” 面对她的厉声质问,万贵荣脸色大变,“姑奶奶啊,我可没做过这样的事情,这么丧良心的事我万贵荣怎么可能做得出来。” “你还想狡辩?那谢明都承认了,我告诉你们,这利息屠妙灵是不可能还的,她欠了你本金十两银子,就只还这十两银子。” 她去到赌坊谢明不在,说这些只是在吓唬他而已。 “那不行!姑奶奶,你不能这样啊,这利息都是大家伙儿约定成俗的,你要是这样破坏了规矩,那我们还怎么混啊?!” 陶桃冷笑一声,站起身,猛然掐住他的脖子说道:“我管你什么规矩,不符合常规的利息,凭什么要给?” “若我没猜错,你们应当靠着这样的手段,让不少人倾家荡产?!” 万贵荣瞬间脸色大变,惊恐得瞪大了眼睛,被掐得直翻白眼,双手也使不上劲,身边的小弟都跑了,也没人替他挨打。 “饶命……饶命…姑、姑奶奶……是小人的错…” 陶桃直视着他的眼睛说道:“屠妙灵的利息不用还,你能明白吗?你要是还不明白,那你也不用明白了。” “……明…明白,姑…奶奶…饶命…” 他连忙点头,气都喘不过来了,还在艰难地一个字一个字的蹦出来,求生欲拉满。 “我再问你一遍,你认不认识楚风馆的青临?” 万贵荣急忙把头摇得更拨浪鼓一样,嘴里一直在说不认识,生怕她不相信,喉咙发出嗬嗬的声音,感觉下一秒就要背过气了。 旁侧看热闹的百姓嘲笑着指指点点,看到以往横行霸道的地痞被教训成这样,登时觉得大快人心。 陶桃终于松开手,他猛然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满脸通红,鼻涕和口水横飞,看上去狼狈不堪。 堂堂一个大汉被小娘子打成这样,简直奇耻大辱,但是他依旧不敢造次。 一个冷乔已经够他受的了,没想到这看似柔弱的小娘子居然也会武功。 生死关头下,他还不至于说谎,除非他真的是不要命了。 陶桃冷冷地凝视了他一眼,甩了甩手,转身走了,往楚风馆的方向走去。 这次她没有男扮女装,直接大大方方的进去这楚风馆,她觉着没什么好假装的,男人去得了楚风馆,出得了春烛楼,偏生女人去这两个地方还要穿什么男装。 以前她还觉得人言可畏,即便你不在意,总会有人逼得你不得不在意。 或许是因为身份的转变,心境发生了些变化,变得更加有自信和底气。 以前她表面对这些人说的话不多在意,实际心里对那些人异样的眼光还是感到不舒服的。 对于那些达官贵人对她高高在上的态度,她总会冒出些阴暗的想法,凭什么他们就可以看不起人,凭什么就因为她的身份就能表露出厌恶又嫌弃地表情? 人都有一死,正是因为有他们这些葬仪师,死者才能体面的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偏偏他们对丧葬之礼十分看重,却又不尊重他们这些为死者梳洗整理了的葬仪师。 她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真善美,拥有一个普通人的劣根性和缺点,爱财不是错,爱色也不是错,有野心也不是什么让人羞耻的事情。 但总有些人总是要站在道德制高点来对女子指指点点,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两面三刀又如何?虚伪做作又如何? 总归自己开心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之道,只要不是波及到她,能不理会那便不理会。 但有时她还是愿意管的,那就取决于心情的好坏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陶桃进去不到一会儿,立马有人迎接上来。 那人看到是个普通装扮的女子时,还一脸地诧异,但很快就收敛脸上的情绪,巧笑嫣然地说道:“姑娘,你们二位是想找哪一位小倌?” 她淡声道:“我找青临。” 他怔愣了下,不着痕迹地上下扫了她一眼:“姑娘,真是抱歉,青临他今日休沐,暂不接客。” 陶桃眼神讥诮地望着他,嘲弄说道:“他是今日不接客,还是一辈子不接客?又或者说他靠着别人的供养给楚风馆交够银子,就可以不用接客?” “还是说他是被哪个大官长期包养了,所以才不用接客?” 他皱了下眉,眼神闪过一丝不悦,脸上的笑骤然冷淡下去,说道:“姑娘,不是奴说话直接,只是就算青临今日在值,他是我们的头牌,价格也是极其昂贵的。” “多少?一百两?二百两?还是一千两?” 她从衣袖拿出一大叠银票,直接甩在他身上,而后又取下衣袖里手腕上的足金镶嵌红宝石手镯,递到他面前。 果不其然,他的脸色瞬间大变,眼神发光,立马洋溢着热情亲切地笑意。 在看到她冷着脸的样子,连忙充满歉意地说道:“对不住,真是对不住,是奴有眼无珠,不小心冒犯了您。” 所以说钱可真是个好东西。 “别说这些废话,我今日就要青临出来见客。” 听言,他高兴没多久,瞬间变得愁眉苦脸,“哎呦姑奶奶呀,不是奴不然他出来见您,而是他此时正在接待的人非同一般,我们得罪不起。” “请姑娘大人大量先饶了青临,今安也是楚风馆的头牌,不如让他来陪陪您?” 陶桃冷笑看他:“你是觉着我很好骗吗?一会子说他休沐,一会子又说他在陪客,你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还是都是假的?” “你们楚风馆就是耍人玩的?” 她看上去很生气,他连忙道歉陪不是,就在这时,从楼梯走来一人,见此赶忙走上前。 “这位客人可是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事情咱们可以好好商量。” 陶桃看向走来的男子,说道:“你是管事的?你不妨问问他,究竟是我没好好说话,还是他在敷衍戏弄于我。” 戏弄? 许鹤皱眉,看向旁侧的人,看着他慌乱地开始解释。 很快,许鹤便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不悦地看了身侧的人一眼,转头带着抱歉地说道:“姑娘,这的确是我的错,但是青临眼下的确是在接待客人。” “不如您挑选别的人?今日的花销在下免了,或者明日再来,在下帮您安排一下青临的时间。” “他接待的谁?不知可有我这个怀敏县主身份高?” 说着话,陶桃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展示在二人面前。 许鹤凑近一看,登时脸色一惊,两人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看似普通的女子居然会是县主。 “见过怀敏县主。”两人赶忙下跪行礼。 “起来。” 两人起身,许鹤虽然知晓她是县主,但是里面那人却比县主还要高一头。 许鹤面露难色,说道:“怀敏县主,青临今日还是不能陪您,还请县主另选他人。” 这顿时让陶桃心生好奇了,比她这个县主级别还高的大官屈指可数,这到底是谁在里面? “我不为难你,我要亲自看一眼青临,证明你们没有在欺瞒本县主,除非,你们楚风馆要本县主治你们一个大不敬之罪,他刚刚说的话摆明是在戏耍本县主。” “这……” 许鹤皱了下眉,脸上有些犹豫。 “我知晓楚风馆看重客人隐私,我只看一眼,不会做什么。” 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点了下头:“那好,县主,您随在下前来,还望您不要声张。” “放心。” 三人上了三楼,拐进右侧,来到一处紧闭的房门前。 许鹤敲了敲门,不一会儿,有人过来开门,站在门前,生性挺拔如松竹,轻声问道:“许管事,有什么事情吗?” 许鹤让开,身后的陶桃站出来,视线趁机往里面看去,屏风后的身影若隐若现,身躯曼妙,是个女子,只是看上去似乎有点眼熟。 不到两秒钟,她收回视线,抬头淡笑:“我明日再来找你。” 话音刚落,她转身朝着楼下走去。 许鹤望着青临疑惑地目光,摇了摇头,“先进去。” 青临一脸莫名其妙地关上门,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柔的声音:“临郎怎么了?是谁在外面?” “长公主殿下,无事,是走错门的。” 陶桃站在一楼,等着他下来,而后问道:“那人是不是当今长公主?” 许鹤惊讶地看着她,就凭一眼,县主竟然就认出来了?还是说他们之间是很相熟的,所以才会轻易认出。 “对的,县主。” 她神色若有所思,点了下头,随后直接转身走出了楚风馆。 太阳渐渐落下帷幕,天际线一片火烧云,看着格外亮眼。 “冷乔,你觉得一个连长公主都能拿下的人,会需要一个市井女子的银子来维持生活吗?还不想接客,这不是接得很欢喜吗。” 冷乔转头望向她,实话实说:“卑职觉着不太可能。” “是,你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屠妙灵怎么会被骗的这么惨呢……” “卑职还以为……”她的脸色带着些许地惊诧。 陶桃侧头看向她,笑道:“你以为是我啊,我先前听屠妙灵说有多好看,还以为是个绝世大美人,现在看来,不过如此,还是段乾长得好看。” 主子好…看? 冷乔轻扯了下嘴角,似乎有点子无语。 在她心里那张脸的恐怖程度远远大于美貌,像是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饿了吗?走,回家我来亲自下厨给你们尝尝我的手艺。” 陶桃步伐轻松地朝着前面走去,冷乔赶忙跟了上去。 晚上,她心血来潮做了一桌看似卖相不错,实则味道让人不敢苟同的“美食”。 她笑盈盈地望着在座的人,“你们吃呀,看着还不错,怎么都不动筷呀?” 细辛和冷乔面面相觑,陶母干笑了一声,只有弟弟陶良吃了一口,瞬间呕了出来,苦着脸,大喊道:“我不要吃垃圾!” 第一百六十九章 陶桃大怒,揪着他的耳朵,训斥道:“你个臭小子说什么呢?!我做得这般好吃,你居然敢浪费我辛苦做出来的饭菜?” “我告诉你,谁都可以不吃,你!必须得吃!” 听到这话,陶良登时哇哇大哭起来,“姐姐欺负我!姐姐欺负我……” “不许吵,再吵三个月内不准吃糖,更别提其他零嘴。” 她叉着腰横眉竖眼,光明正大地“欺负”他。 陶母捂嘴笑了笑,没说话,也没阻止。 陶良见看向母亲不管用,瞬间立马安静下来,只撇嘴幽怨地盯着陶桃看。 随后她转头看向桌上的其余几人:“你们也得吃啊,厨房没菜了,不然就得等明日才能有吃的。” 细辛连忙点了点头,殷勤地笑起:“老板,你放心,我一定吃完!” 陶桃满意地颔首,伸了个懒腰,“好累呀,我去洗澡了,你们慢吃。” 洗完澡的陶桃坐在桌前,目光澄澄,聚集会神地看着手里的信,长长的头发还在淌着水,她也没去理会。 这时蓉儿走进来,手里拿着帕子,到她的身后为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墨发。 “这信到底是谁写的呢……” 她摸着下巴,思忖着往后靠去,感觉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而且她也没听说屠妙灵真的见过他,都是通过书信联系。 再不然就是通过他身边的小厮联系,那就是从头到尾青临这个人就没出现过。 是不是说明有可能这个和屠妙灵联系的人,并不是青临。 可屠妙灵为何就单单认定和她联系的楚风馆的青临?所以是有人假借青临的名义针对屠妙灵做出的圈套? 其实也用不着那么麻烦,明日找青临问清楚就是了。 “县主,您晚上都没吃什么,这是奴婢做的夜宵鸭肉汤,您尝尝。” 耳畔传来蓉儿的声音,陶桃抬头看去,摸了把头发,已经处于半干的状态,鼻尖还闻到一股香气四溢的肉香味。 “好蓉儿,多谢你这么晚还在忙活,快去休息。” 蓉儿看到她这般温柔地语气,登时脸有些红了,轻声说道:“县主言重了,这是奴婢应该做的,您别太累了,身子要紧。” 她心里很喜欢这个县主,既不会无缘无故的打骂她,也不会拿他们这些奴婢撒气,比之瀛洲郡王府那些小姐们好多了。 陶桃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回去睡觉。” 人走了出去,门被关上。 她从旁侧拿出一枚银针,往汤里放下,而后拿起来发现没什么异样后,又把银针放了回去,若无其事地喝了起来。 忽而她抬头望着木架上正在吃着核桃的鹦鹉,招了招手,“阿苏,过来。” 听到声音的鹦鹉转头看她,眨了眨黑豆般的小眼睛,展开大翅膀扑腾一声飞了过来,站在桌子上。 “你想不想你的主子呀?放你回去见见他好不?” “嘎嘎——不去!不去!吓人……拔光毛阿苏…” 陶桃指尖戳了戳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看到它这么害怕地样子笑出声:“你的意思是段乾会拔光你的毛?怎么会呢,你又没惹他生气。” “我惹他这么多次,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其实有时候看他生气挺好玩的。” “只不过他某些时候挺不经逗的,生气的时候也是真的吓人,不过也还好。” 阿苏直接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长长的尾翎在烛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让人有种想拔下来的冲动。 她笑了笑,扯过一角纸张,提笔写下“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卷成长条状,左右看了看没找到绳子之类的,直接拿过一旁的浅粉发带绑在它的脚踝上。 闲得无聊,随便找点乐子。 “去,明日给你买好吃的。” 阿苏不情不愿地叫了几声,还是扑棱着翅膀往窗外飞去。 写完后她也没放在心上,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想着明日是先去找屠妙灵还是先去楚风馆,又或者去当铺把妙灵的房子先给赎回来。 枢密院书房。 陈景和站在底下,抬头看向提笔批阅的男人,皱了下眉,说道:“四爷,咱们真就这么轻易放过太子吗?” “如今他在圣上心中印象已经差到极致,何不再下一记猛药,逼得他不得不谋反呢?” 段乾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往后仰倒,靠在椅背上,伸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眉眼间露出一丝疲惫。 “邱家推了邱闫书出来挡刀,因为若是弑君之罪没人出来认领,刑部和本君就会借此将他们一查到底,有枢密院的协助,到时刑部便会查出他们在买卖官职。” “再进一步就会查到那批不翼而飞的兵器和火药和他们有关,以圣上的心性,届时太子也保不住邱家。” “可这前提是邱家没有把邱闫书推出来掩人耳目,这件事情和太子牵扯不大,有皇后和邱家在,没有充足的准备,可逼不了他谋反,即是如此,还不如卖个人情给他。” 陈景和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属下总感觉太子无心皇位,会不会是皇后和邱家一直在逼着他往前走?” 段乾轻扯了下唇角,冷淡说道:“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 陈景和还想说些什么时,窗外天上似乎有道黑影俯冲而来,他一惊正要抽出腰间的剑,忽而被段乾抬手阻止。 那黑影发出嘎嘎的声音,一道五颜六色的光从眼前划过,呼吸间,径直站在他的桌上。 看到眼前的鹦鹉,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抬眸看向窗外,没多久失落地收回视线。 阿苏跳跃了几下,看着他煽动翅膀,然后抬起右脚,示意他自己脚上有东西。 他低头垂眸看去,发现它爪子绑着一张纸条,连忙将其取下,之后打开一看。 倏地,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眉眼间都变得格外的柔和,指腹摩挲着纸条上的字迹,心底似有股暖流淌过。 昏暗的烛火下,那耳朵尖似乎隐隐泛着绯红。 这时陈景和煞风景走上前,好奇地说道:“四爷,上面说的什么啊?” 第一百七十章 段乾抬头睨着他,坐在椅子上,散漫地往后靠,脸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陈景和骤然觉得背后凉凉的,干笑了几声,“四爷,您看没什么事情,属下就先出去了?” 他没有说话,收回视线,伸手逗弄着正梳理毛发的阿苏。 见此陈景和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走,去见见她。” 男人站起身,阿苏飞上去站在他肩膀处,闲庭信步般地走了出去,华美的袍角拖曳着划过空中,带来一丝凉意。 睡梦中的少女仿佛感到一丝异样,不适地皱了皱眉头,没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朦胧的视线里似乎看到一个身影。 被褥的手一动,下一秒猛然起身,锋利的匕首朝着眼前的人狠狠刺下去! 倏地,她的手腕被握住,被人直接压制在床榻上,冰凉地长发从他的肩头垂下,扫在她的脸颊上痒痒的。 这回她彻底清醒了,才看清楚面前的人是谁。 她被扰了清梦,有些起床气,没好气地说道:“你干什么!自己睡不着,就三更半夜来打扰别人。” 这话说的,他摇头哂笑了一下,明明是她诱他过来,居然还倒打一耙。 真是个没良心的臭丫头。 段乾伸出手掐住她肉嘟嘟的脸颊,凑上前去,眉眼带笑:“小丫头,过两日带你去玩,要不要?” “真…真的?” 她的嘴巴被捏住有些口齿不清,瞪圆了杏眼略微惊喜地望着他。 他像是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轻笑出声,松开手的时候还在留恋那软糯糯又温热的触感。 见他笑得如此勾人,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钻入他宽厚的怀里,仰着脸,眼睛笑成月牙状,语气有些黏糊,“去哪里嘛?” 昏沉的环境里,只有盈润的月光从窗户的缝隙撒了进来,可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却如闪烁着璀璨光辉般明亮。 半明半昧间,那脸上娇俏的笑,悦耳的嗓音,每一处都在牵动他的心神,让他情难自控。 段乾强迫自己偏过头不去看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鼻息有些沉重。 可最要命的是呼吸间清甜的梨花香气,充斥着他的鼻翼,整个房间乃至她身上的味道,都萦绕在他的周围,将他紧紧缠住。 “你傻了?”她疑惑地直视着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脸。 软绵绵的手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上,仿佛抚慰般的动作,瞬间让他回神。 他道:“随州。” 随州?段乾去随州做什么…不过两日的时间应该能解决妙灵的事情。 “好啊,既然你段大人都开口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去。” “如此,便多谢怀敏县主赏脸了。” 她微仰着下巴,颇有些像傲娇的小猫,他心头一动,垂首,终是忍不住轻啄了下她粉嫩的唇。 陶桃一怔然,皱眉看他,不满地说道:“谁让你亲我了!” “那你亲回来?”他眼里含着揶揄地笑意。 她冷哼一声:“想得美。” 段乾垂眸凝望着她,眼角微红,伸手捏了捏她的后颈,另一只手搂紧她的腰肢,往前贴紧,呢喃道:“我不想,我做。” 随即低头吻上那抹香软的唇瓣。 她猛然瞳孔地震,满是错愕,惊得檀口微张,立马便被他乘机而入,将舌尖探入她口中。 清冷的迦南木质香随着他唇舌深入盈满鼻尖,气息交融,唇瓣被研磨得有些发疼,好像已经红肿起来。 明月不知何时悄然躲进了乌云之中,掩盖住房间内最后一丝光亮。 暧昧的喘息声在黑暗中愈演愈烈,空气中滚烫炙热的温度节节攀升,轻微的布料摩擦声更平添了几分隐秘的刺激。 她被吻得四肢发软,双手不自觉从他的脖子滑落,却在下一秒被他捞起来。 “搂住了……”嗓音低沉带着浓浓的欲色。 她不满地嘤咛了一声,唇齿间溢出模糊不清的声音:“……没…没力气了…” 话音刚落,天旋地转,两人的体位发生了变化,啧啧的水泽声在耳畔响起,瞬间让她的脸颊烧得快冒烟了。 直至她快喘不过气,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没反应,伸手直接掐住他的脖子。 致命处被她禁锢着,他刚一喘气,被她抓住机会从他的唇上起来,分开的时候还连接着涎水。 她轻喘着气,低头眼眸雾蒙蒙的看向他,坐直身子,散乱的衣襟下是雪白的锁骨,还露出藕粉色的肚兜。 被她掐住脖子的段乾,双手摊开在床上,一副任卿采撷的模样,眉眼间染着春色,殷红水润的唇角微勾,笑着看她。 如今她对他所做的事情,被他全当成两人之间的情趣。 好不容易陶桃缓过气来,忽然感觉到身下的异样,皱了下眉,嗔怪地说道:“你可真不要脸皮,半夜做采花贼闯入未婚少女的香闺。” “你猜若是被帝京的人知晓,你堂堂枢密院总使居然是这般不知廉耻的人,会引起怎样惊世骇俗的反响?只怕段氏都要丢脸死了。” 她皱着小脸,故意取笑着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此时失控的模样。 “那又如何?”他嗤笑着,丝毫不当回事。 “什么?”她疑惑地望着他。 “我便是这般不知廉耻的人那又如何?管他人的目光做甚?旁人的想法我为何要在意?我只在意你的看法。” 这近乎表白的话,瞬间让她羞赧的低下头。 “桃儿,叫声四郎。” 这奇怪的要求,让她忍不住抬头满眼不解地望着他,虽然觉着莫名其妙,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做。 “四…郎…” 拖长的尾音落在他耳边,像是对他独有的情话。 段乾的呼吸骤然变得沉重起来,胸口上下起伏,低声说道:“再唤一声。” 陶桃不耐地撇了撇嘴,“四郎。” “再唤。” “四郎四郎四郎……” 她有些烦躁,没好气地说道:“不喊了,你好烦啊。” “嗯。” 沉默了片刻,她悄悄抬眼看他,恰巧撞进他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眸,凌乱的衣襟露出宽厚白皙的胸膛。 她不禁想,美人真是美人,长得就是漂亮,以眼下的体位,她都有些忍不住想要蹂躏他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这般想着,陶桃微挑起眉,眸光闪烁着意味深长的光,伸出如葱段般的指尖缓缓点在他温热的胸口处。 指腹带着些许地凉意轻抚在他的胸膛,让他不自觉地屏住呼吸,肌肤随着她的抚摸猛然紧绷起来,血肉里的心脏却止不住的狂跳。 心悸得生出一种麻痹的痒意,犹如蚂蚁啃食般直钻骨髓缝里,连带着腹部抽搐痉挛,腾升起一股莫名的口腹之欲。 抑制不住想要将眼前引诱他的人一点点撕碎,再将其吞吃入腹,如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岂不妙哉。 男人阴冷的眸光中闪烁着对她满满的欲望,带有骇人的侵略性和占有欲,还夹杂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偏执,独属于她的偏执。 他撑在床榻的手指蜷缩了下,刚要有所行动,倏忽扑过来绵软温热的身体,隔着一层薄薄的肚兜,紧贴在他的胸膛处。 少女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心想着他方才是不是又想发病了,明明是个出身高贵的公子,却偏偏有时就跟得了疯狗病似的,说攻击人就攻击人。 她俯首轻轻吻在他凸起的喉结,果不其然,耳旁明显听到他的抽气声,沉重的气息,和从喉咙里发出的闷哼声。 每一处反应都在说明他对她那别样的心思,和难以克制的男女之情。 段乾受不住了,大手搂住她纤细的腰肢,伸手捏住她的后颈就要吻上她还红肿的朱唇,结果却被她偏过头躲开。 那滚烫的薄唇直接落在她莹润如珍珠般的耳垂上,炙热的温度烫得她浑身颤栗了下,使得她人忍不住呜咽出声。 他听到她那娇娇的声音,眉目间越发的迷离起来,本能地张嘴咬住她的耳垂在唇齿间反复研磨把玩。 一时之间,她皙白泛粉的耳垂瞬间充血,艳得仿佛能滴血出来。 “……别…别咬了…”她的声音有点抖。 只感觉耳垂又烫又麻,还带着别样的刺痛,说是刺痛却又不太像,总之就是很奇怪。 她双手攀住他的肩膀,靠在他颈侧,见他还是不听,恼怒地张口咬住他颈侧的命脉,贝齿用力,像是在威胁他。 致命点被人衔住在口中,带来窒息的感觉,却叫他更加的兴奋激动。 如此身子贴着身子的距离,她如何能不知道他身体的变化,心中暗自笑骂了声变态。 两人如一对鸳鸯般交颈缠绵,房间内尽是旖旎暧昧的温度和味道。 “四、四郎……你呃…就不想吻吻别的地方吗?” 骤然,男人用舌尖舔弄耳廓的动作一顿,像是在思考,趁此机会,她赶忙将充血的耳垂从他的口中拯救出来。 结果暴露出雪腻柔细的脖颈,他被晃了下眼,自然而然的将唇落在上面,直接嘬了一口,瞬间红痕浮现出来。 虽然她的身上已经有了他的痕迹,但是他不介意再多几个。 于是乎他一点点在她的脖子上啄吻,时而轻柔,时而加重力道,炙烫的鼻息喷洒在她脖颈上,酥酥麻麻的。 她被这作弄的手段和炽烫的空气温度弄的晕乎乎的,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道。 不禁心想着明明是她在主位,也是她撩拨在先,怎么自己转眼间就变成下位者了,被他这般拿捏在手里? 美色误人!真是美色误人…… 她低头垂下秋眸,眨了眨含着雾气的眼眸,唇角闻不可见地上扬,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如今失控的神色。 段乾清冷的眉眼间满是秾丽艳色,犹如勾魂摄魄的艳鬼,恍惚间让她分不清到底是他在引诱她,还是她在引诱他。 骤然,肚兜下传来冰凉地触感,她心头一惊,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推开他,可在腰间的大手被死死禁锢住,力道之大,一丝一毫都挣脱不开。 紧紧的缠在她身上,如同一条用尾巴将她缠绕的蟒蛇般,险些让她喘不过气来。 纤薄的锁骨处传来黏腻湿濡的感觉,渐渐往下,肚兜开始摇摇欲坠,让她不免有些惊慌失措。 “四郎…等…等等,先、先停一下…” 陶桃皱着眉头,暗骂了句狗东西,随即双手插入他散落的长发里,用力一拽。 头皮传来轻微地刺痛,惯性迫使他仰起头来,微微皱了下眉,半敛起的墨眸荡漾着春水般迷离的凝视着她,那红艳艳的唇,比之她有过之而不及。 看着他不满地神色,她戏谑地笑道:“你好像一只狗啊,舔得我满身都是口水。” 这话一出,再不清醒都变得清醒了,他懒懒地掀起眼皮,冷淡又夹杂着一丝危险凝望着她,似乎有些警告的意味。 佯装冷淡,身体却比他装出来的样子诚实多了。 她定定地直视回去,丝毫不畏惧,言笑晏晏的模样,可接下来的一句话登时让她目瞪口呆。 他嗓音暗哑,带着压制的欲色,“到时入了你,可别哭唧唧的。” 她登时瞪圆了杏眼,神色羞愤,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开口。 “闭嘴!你、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真是不要脸皮……” 见她难得害羞的样子,段乾扑哧地笑出声,眼底含着捉弄人的恶劣,眉梢间尽是得意和畅快的春色。 他温柔地吻了吻唇上的手指,灼热的触感让她的手缩了下想要收回。 但在看到他抓住她的手腕,用脸颊蹭了蹭她的手心时,心软得一塌糊涂。 因为他这个样子真的好乖,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用这个词来形容他,弯起眉眼。 段乾看她愉悦的样子,心里那点子担忧算是放下了,虽然她一直表现得和往常一样,可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有时会下意识地露出一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惧怕。 他想或许是那天太过极端和冲动,让她内心深处还留有阴影。 只是身处在他这个位置,原本就不该有软肋,一旦被人拿捏住,那就是致命的打击。 所以在他意识到她对于他来说,变得不一样后,他的第一想法就是杀了她,杀了这个乱他心神的祸端,亲手解决到这个软肋,日后就不会被人以此要挟。 但是一再的变故,让他清楚地明白,自己对她根本下不了手,无法,便也只能护着,教导她武艺,给她县主的身份,让她有自保的能力。 第一百七十二章 陶桃躺在他怀里,脸靠在他颈侧,手指把玩着他冰凉滑溜的长发。 盈盈明月不知何时又从乌云中冒了出来,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扬洒在窗棂边上,如同披上一层轻纱。 在昏暗的环境里散发出微弱斑驳的银辉。 寂静地环境里,两人依偎在一起,享受着难得的温存。 蓦然,她像是想起什么,仰头看向他问道:“你有和长公主接触过吗?” 段乾垂首,撞入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皱了下眉,讥诮道:“怎么?光是太子还不够,又看上长公主了?” “你说什么呢!”陶桃瞪了他一眼。 神经兮兮的,有病一样,真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他低头垂眸望着她的小手一直掐着他的手背,掐到通红一片,而她似乎恍然未觉,他不痛不痒,也就任由她去。 “你是说那个和亲回来的长公主?” 她点了点头:“对,就是她,不过她脾气好像不太好,那天在宴会上和她打过照面。”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她惹你了?” 他反手过来,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她察觉到,低头看去,尴尬地发现他的手背上青紫一片,算是月牙印。 听到他的问话,她摇摇头:“没,就是有点好奇。” “当年天朝到处征战,被夏国乘虚而入,不得已选择和亲,将长公主嫁了过去,半年前,夏国皇帝病逝,新帝登基,长公主向新帝请示,才回到这里。” “既然是为天朝和亲,那知道先皇死了,那不应该主动把长公主接回来吗?为何还要她自己去请旨?” “长公主可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这老皇帝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陶桃皱着脸,语气很是不满,颇有点在为长公主打抱不平。 “你还挺关心她的?若是你知道她为了不养大夏帝的孩子,亲手掐死尚在襁褓的亲子,那你还会不会可怜她?” 段乾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将脸凑到她面前,冰凉地鼻息喷在她的脸颊上,阴测测的眼神,有点想要吓唬她的意思。 可见惯了死人的陶桃怎么可能会被这点事情惊吓到,反而还会更加的可怜长公主。 “我如何不会怜悯她,既然她这么做,一定是受到了极大的屈辱,还要怀着敌人的孩子,被迫生了下来。” “看到孽种的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定然是十分的痛苦和煎熬,只有亲手杀死这个孽种,她的内心才会好过,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这般歪门邪说,在她嘴里似乎也变得合理起来了。 他微挑了下眉,面容露出一丝诧异,而后又带着些许地欣赏。 沉寂了一会儿后,她又问:“听说当年把长公主送去和亲,是当今皇后提议的?” 他颔首嗯了一声。 “那长公主肯定恨极了她,难怪敢在宴会上对皇后这般无礼,不过从圣上不主动接她回来看,圣上似乎…” 她言辞顿了下,被他接过话茬,“对她不看重,因为她目前没有利用价值。” “但她可是长公主,普天之下除了皇后和圣上,身份最尊贵之一,她的奉献有目共睹,若是圣上想博个好名声,那他就必须要做好表面功夫。” “你说是不是?”陶桃起身,双手搂住他的腰,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话里有话,他怔怔地看着她,说道:“你的意思是利用她来对付皇后?又或是利用言论来对付他们两人?” “不是利用,你不是想把圣上拉下来吗?可是这样做是谋逆,到时就算你权倾朝野,大权在握,世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没。” “你可以在适当的时候和长公主合作,既让她报了仇,你也成了事,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他皱了下眉,正色起来,眸光幽深,在她的脸庞流转打量着。 一个市井小丫头,如何懂得这些手段? “你真是本君的好徒儿。”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嘟囔着说道:“那你总得教我些什么?武功都是你让别人来教的我。” 他学着她眨巴着眼睛,语气无辜地说着:“我不是教你了吗?” “你教我什么了?”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段乾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俯身啄了下她还泛红的唇珠,而后看向她。 陶桃拧了拧眉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教她武功和这亲吻有什么关联?还是说只是他占便宜的借口? 看她真的没反应过来,他忽而轻笑了一声,发觉她笨的时候还真是笨。 她看着他笑了一下,猛然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伸手推搡了他一下,嗔怪地说道:“不要脸皮…” “天都快亮了,你该回去了。” 她看了眼窗外的天空,远处似乎出现一丝鱼肚白。 他没搭话,低头把玩着她青葱般的手指,面色淡淡,但她能感觉到他的不乐意。 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陶桃猛然抽回手,冷言道:“你是疯了吗?若是被我娘知晓怎么办?” “怎么?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段乾抬眼看她,脸色冷冷,言语含着一丝怨气。 “你有病?本来就见不得人,我好好的一个未婚小娘子房间里窜出个男人来,是想把她气死吗?” 她松开手,倏然起身,就要下床,瞬间被身后的人拉住手腕。 她不耐地转头看他,他直勾勾地盯着她,神色不明。 “桃儿,我可以……” “快起来嘛,改日我去你那儿。” 陶桃打断了他的话,将手心伸到他面前,语气带着一丝诱哄的意味。 “那你……” “我若是对你无意,可不会搭理你的。” 话虽然又被她打断,但他却感觉到心里泛起一丝甜意,点头嗯了一声,面容看似平静,望着她的那双眼眸暴露了他心底的情绪。 段乾将手搭在她手心上,到底没舍得用力拉扯,而是自己撑着床榻起身。 两人站在门口,还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 她踮起脚尖,轻轻在他的下巴吻了一口,“等我处理好自己的事,就来找你哦。” “好。” 他本来想着她有什么事,但想到今日她去的屠家,又把话咽下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段乾应了声,却还是站在那儿,脚步不带挪动,双手搂住她的腰,低头垂眸一眼不错地注视着她。 陶桃被盯得有些不耐烦了,眼看就天亮了,心里起了些焦灼。 他俯身薄唇贴住她软热的唇瓣,也不深入,就贴着,时不时充满怜爱的轻啄了下,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她挺翘圆润的鼻头。 两人气息交融,她迷蒙地抬眼看他,唇齿间溢出些黏糊的音节。 “……好、好啦,该回去了…” 外面响起轻微的声响,里面的两人却没注意到,脚步慢慢靠近,直到传来一道喊声,才叫陶桃瞬间回过神来。 “桃儿……你醒了吗?” 她一惊,心脏猛然收缩,站稳脚跟,偏过头瞳孔地震看向门口。 是陶母的声音。 就在门口的不远处。 她没回应,也不敢动,心里疑惑房间没有点烛火,娘亲是怎么知道她没有睡觉的?还是说她听到了什么声音,试探性地问一下。 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察觉到她紧绷的精神和僵直的身体,骤然起了些坏心思。 他俯下身,将头埋在她的后颈,将唇贴在她泛着凉意的肌肤上,不在意的样子,丝毫没把放生的一切放在眼里。 陶桃感受到后颈湿润的触感,顿时有些无语,紧张的情绪有增无减。 外面的陶母叫唤了一声之后,就没再说话,但是也没有听到离去的脚步声,似乎还站在门口不远处。 她都能想象到娘亲定然是一直盯着她这里,娘亲心思敏感,遇到什么事情虽然面上不说,可心里总会多想几个弯。 是以她现在根本就不敢动,却反而让身后的男人得了趣味,愈发起了作弄她的恶劣心思。 温热的唇舌在颈后不断舔舐,又吻又嘬,把莹白的后颈弄的又红又湿。 陶桃转头愠怒地瞪了他一眼,用眼神警告他别再乱动了,深呼吸,努力克制住逐渐混乱的气息。 男人对此却不予理会,张嘴露出利齿咬住她的后颈肉,来回研磨。 传来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咬住下唇,却不是很重,有点难受,但也还能忍受。 骤然,她脚下一软,虽然知道腰间的大手一直紧紧将她扣在怀里,可还是免不了下意识地伸手按住木门,来稳住身形。 轻微地咣当声,让原本转身离去的陶母迅速返回来,皱眉又喊了一声。 “桃儿?是你吗?再不回娘亲,娘亲可要进去了?” 陶桃登时大惊失色,知晓不能再装哑巴了,连忙唤道:“娘……” 刚一出声就被自己颤抖的声线吓了一条,赶忙捂住嘴,顺了顺嗓音,方才又开口说道:“娘,怎么了?我刚醒,起来喝口水。” 陶母眼神含着犹疑,皱着眉,打量着紧闭的雕花木门。 “桃儿,你没事?” “我没事啊,娘,我要休息了。” 她刚说完一句完整的话,身后的男人用舌尖舔了舔肌肤上的牙印,惹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好,那你休息。” 陶母抬头看了眼天空,渐渐泛白,刚想说都天亮了还休息,却想起女儿有睡懒觉的习惯,确认她没事之后,也就转身回屋去了。 陶桃等了一会儿,听到关门声后,才松了口气,僵硬的身体缓和了许多。 倏地,耳边听见沉闷地笑声,紧接着一道暗哑的嗓音低低传来。 “小桃儿,你可真有趣…” 她听言,无声地冷笑了下,心想着有趣是,还能更有趣的。 于是转过身,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四郎,我还有更有趣的,你想看吗?” 闻言,他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唇边挂着玩味地笑。 她没言语,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脖颈,挂着软绵且无害的笑容,下一秒,眼神一冷,右手直接在他的颈侧划出三道指甲痕。 他瞬间脸上的笑收敛,拧了拧眉间,而后又松快下来,伸手捏住她的手,垂眸看了看她指缝的血,目光落在她那张得意的脸,吻了下来。 叼着她红润饱满的唇,呢喃着:“你真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这话她可不赞同,她自认为吃过的亏已经够多了。 两人又厮磨了好一阵,直到她的余光瞥见窗边一抹光亮,才发觉真的太迟了,见他还在痴缠着她,伸手扯住他流丽的长发。 段乾一皱眉,炙热迷离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在分开的时候还咬破了她的下唇。 她吃痛的倒抽一口冷气,扯住他头发的手还是没放开。 他被迫往后仰头,眼睫轻颤,在脸上投下一片晦暗的睫影,轻喘着气,向下睨着她,无形中露出上位者的神色。 被陶桃眼尖的捕捉到,冷哼一声,松开手,随即将他推搡出去。 “出去。” 她双手抱胸站在门侧,面无表情地样子,明显是生气了。 他疑惑得拧了下眉,轻声问道:“怎么了?生气了?你挠成我这样,我都没生气,出去旁的人不得笑话我,你还不满意?” 心里不免感慨这女子的心思真是千变万化,着实令他猜不透。 她听到这话,侧眸看去他那有着三道血痕的冷白脖颈,眸光闪烁了下。 “我没有生气,你快回去,等会儿真的走不了了。” 他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随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看到他总算是走了,她松了口气,困意瞬间涌上头来,揉了下眼睛,伸了伸懒腰,转身直接往床榻倒下去,蒙头就睡。 期间有蓉儿过来敲门,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正准备敲第四下的时候,细辛赶忙上前来阻止。 她信誓旦旦地说道:“老板喜欢自然醒,你若是这个时候打扰她,她会生气的。” “可是……”蓉儿在她身边有段时间了,自然是知晓的,只不过没碰到她睡到下午下午的程度。 细辛却笑嘻嘻地推着她走开:“走,我会做纸扎,我教你怎么样……” 蓉儿听言啊了一声,很是意外,还有一丝畏惧。 她见过那些东西,总觉得瘆得慌,平日碰都不敢碰,而她也没想到细辛对这些东西居然这么熟悉。 第一百七十四章 睡饱了,又起来吃了顿饭,她才往楚风馆走去。 但她还是没见到青临。 许鹤满脸无奈,充满歉意地说道:“县主,委实抱歉,那长公主还点了青临的牌子,您也知晓,这长公主我们实在是得罪不起。” “您看这样,您选除了青临之外的任何一位小倌,费用全免,就当楚风馆的歉意。” 得罪不起长公主,就得罪得起她这个县主,也是她只是个县主而已。 陶桃淡笑了下,说道:“即是如此,那便让青临身边的小厮过来。” 随后她没理会他惊讶地神色,径直往楼上走去。 许鹤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连忙跑到她面前,问道:“县主,您方才说的是青临?还是青临身边的小厮?” 她冷下脸来,淡淡地说道:“怎么?连青临身边的小厮都不行吗?” “不是不是。”他赶忙摆摆手,随后叫来人先领着她去厢房。 他恭敬地说道:“县主,您先在厢房等候,在下马上将人叫来。” 她上下审视了他一眼,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两人在房间等了有一会儿,忽然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冷乔走上前去打开门,许鹤领着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走了进来。 “县主,这便是青临身边的小厮,叫溪泉。” 陶桃站在台阶上,借着高位俯视着眼前的两人,发现站在高处看人,就是和仰头看人不一样,让人心里生出一种掌控感。 许鹤两人并未觉得自己低眉顺眼,拱手作揖有什么不对,静静地等候她的指示。 她简言意骇的嗯了一声,许鹤就已经知道识趣地退下:“那在下就先出去了。” 关上门后,陶桃缓缓走下来,绕在他周围打量着他。 溪泉此时的心情有些忐忑,并不知道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县主,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先前知道的时候他着实吓了一大跳。 而他的印象里,自己好像没有见过她。 “县、县主。” 陶桃撇了撇嘴,转身回到案几前坐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空旷的房间内安静得吓人,陶桃不说话,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半柱香后,她手撑着下颌,懒洋洋地抬眸看他此时不安地样子,淡声说道:“你平日都是跟在青临身边的吗?寸步不离?” 听到声音的溪泉抬头看来,小声回道:“回县主话,是的。” “那你应该知道他不少事情?” 倏然,溪泉呆愣在原地,心里隐隐有些失落,想着原来不是来找他的,是因为公子青临,县主也是看上了公子,才把他叫来。 他勉强的笑了笑:“县主是想问什么呢?” “他平日都和谁接触,我听说他最近是没接客了吗?除了目前的长公主。” 他听言,疑惑地摇了摇头:“公子一直正常接待客人,接触的也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再不济也是富商,没有说出现不接客的现象。” 陶桃一下拧紧眉间,什么情况?怎么和妙灵说的不一样。 “他有没有对一个客人表现出特别的喜欢?” 溪泉仔细想了想,而后还是摇头:“没有,公子对这些人一直都是很客气的。” “他让你送过信吗?” 蓦然,他的眼眸闪烁了下,脸色闻不可见的浮现出一丝异样,却依旧是矢口否认。 “县主,没有。” 她微微眯了眯眼睛,唇角扯出一抹带着凉意的笑,双手撑在身后,往后仰躺,目光幽深地望着眼前故作镇定的人。 “本县主对你公子青临钦慕已久,就想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好对症下药,知道他私底下这般洁身自好,本县主就放心了。” “你家公子有没有想要赎身的打算?” 溪泉干笑了几声,说道:“县主说笑了,这楚风馆赎身堪比登天,不单单是官府公文难下,光是这金额就是个天文数字。” “至少奴才在这里还未见过赎身能有一身好皮的。” 此话一出,陶桃顿时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脸色微变。 所以这妙灵真是给人骗了,到底是谁?眼下答案已经不可能是青临了,屠妙灵身上才有多少钱,接连借钱,也只是欠了个五百两。 或许这钱对青临这样见惯富贵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可对一个普通百姓来说却是真正的天文数字,若是光靠做工,几辈子都还不起。 她忽而将目光放在他身上,笑道:“本县主看你长得也不差,你的公子这么受欢迎,想必你也差不了多少。” 他腼腆地笑了下:“县主真是说笑了,奴才这种姿色怎么入的了贵人的眼。” “你缺钱吗?”她倏地问了这么一句话。 溪泉怔愣了下,没有说话,支支吾吾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缺钱。 陶桃从腰间荷包拿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一时间他的眼睛就被桌上的银子吸引住,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眼神露出明显的渴望。 “你帮我拿到你家公子亲笔写的信,内容什么都可以,这锭银子就是你的了。” 他听言,二话不说直接就点头答应:“县主放心,奴才一定办到。”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可以拿了,“我可要的是你家公子亲笔写的,若是被本县主发现信是假的,下半辈子你就只能在牢里度过。” 话毕,她站起身,朝着门外走去,身后传来他信誓旦旦的话语。 “县主放心,奴才会拿到公子亲笔写的信。” 出了楚风馆后,她径直朝着五福赌坊走去,去在一楼意外发现一个身影。 赌桌上,赌徒们一脸兴奋的看着庄家手里的摇投子的盅,嘴里大声叫喊,穿着男装的屠妙灵混迹在其中,双眼紧紧地盯着打开的盅。 在看到投子上的点数时,登时脸色大变,丧着脸看着庄家把桌上的所有钱收了回去。 陶桃上前,愤怒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将其拉了出来。 屠妙灵猝不及防,正是烦躁的时候,不耐喊道:“谁呀!干什么干什么?是不是有毛病!?” 她转头不经意一看,一张冰冷且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心口猛然惊跳了一下。 忍不住叫出声:“桃儿?!” 第一百七十五章 屠妙灵震惊的瞪大眼睛,惊叫出声,与其同时还感到一丝恐惧和尴尬,种种复杂情绪下,让她萌生了逃跑的冲动。 于是她拼命挣脱束缚,直接朝着外面埋头跑去。 陶桃猝不及防,根本没料到她会这样做,一时间竟然让她挣脱了,人来人往的,很不好抓。 旁侧的冷乔见此快步冲出去,却被陶桃拉住手腕,她疑惑地转头看她。 陶桃摇了摇头:“算了,等我有空再找她算账。” 她是真没想到,说不把钱送去给青临,她是照做了,可结果呢,却是来这赌坊送钱来了。 要是还债,她还没那么生气,可偏偏屠妙灵是来这赌博来了!来这赌钱和打水漂有什么区别? 她也是觉着够够的了,心里对屠妙灵无语到极致,但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 而且方才看她跑那么灵活的架势,那脚好的还挺快的,一溜烟就跑了。 陶桃走到一旁看守的人,说道:“我有一笔生意,想找你们的东家谢明谈谈。” 那人从头到尾扫视了她一眼,看到那衣服料子价值不菲,且头上带着的首饰华贵精致,不是凡品,心想着应该是个冤大头,便点了点头走上楼去。 “你们等着。” 不多时,那人走了下来,说道:“走,和我上楼。” 厢房中,谢明坐在案桌前正在品茗茶水,看似淡定悠然,实则装模作样只会一味的牛饮。 “东家,人带到了。” 他抬头看去,又是审视的目光在看着她,根据他多年的经验,只一眼他就能看出她穿戴之物价值不凡,似乎有点像皇家制式。 于是乎他赶忙起身,脸上扬起热情地笑容站起身,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位娘子,请坐。” 陶桃缓步走上前,施施然落坐在他的对面。 心想着谢明似乎是没有认出她,她的变化不算大,还是说很久没见她,一时间没认出来? 也对,估摸着只记得欠债人的脸,还债了自然就不用记住。 他道:“不知您要同谢某谈的是什么生意?” “我直话直说,屠妙灵是不是欠你钱了?”被刚才的一幕气到,她也不想绕弯子。 谢明愣了下,疑惑地皱起眉头,回答道:“此女欠了我赌坊不少银子,原本想着今日她来是为了还钱,未曾想还是抱着搏一搏的心态。” “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老天爷没有站在她那边,连本带利加上今日输掉了银子,可足足欠了我四百两银子。” 他冷哼连连,但面对如此大金额的欠款,还是不急不躁。 干这行的,什么没见过,不怕她不还,就怕她不借,借了才有钱赚,不借哪来的利息。 她听言,无奈地扶额,这还越欠越多了,早知道连那几十两都不该给她。 “小娘子是她的什么人?难不成是来替她还债的?” “当然不是,我只是随便问问。” 说完,她取下腰间的荷包丢在桌面上,发出沉甸甸的声音。 谢明看到桌上的银子,眼睛一亮,露出明显的贪婪嘴脸,面上犹豫了下,皱眉不解地问道:“小娘子这是何意?如此还不是替她还债?” 陶桃皱眉,冷声道:“我都说了不是,只是想问你一些问题。” 他闻言,伸手拿过桌上的银子,沉甸甸的,只是问几个问题就这么大手笔,这小娘子还真是不简单。 “小娘子想问尽管问,在下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目光沉静,抬头望着窗外底下热闹喧嚣的景象,淡声说道:“你认识楚风馆的青临吗?” “那不是楚风馆的头牌嘛,知道他,说不上认识,虽然他是长得不错,但老子没有龙阳之好,可惜了那么一张脸。” 他砸了砸舌,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怎么说你们不相熟?” “哈哈哈,我倒是想啊…” “认识万贵荣吗?听说你们有十几年的交情,你开赌坊,他做借贷的生意,你们相互配合坑了一个又一个人,赚得盆满钵满,这事对是不对?” 谢明越听脸色越难看,黑沉沉的眼神紧紧盯着她看,沉寂了有一会儿后,他说道:“小娘子说笑了,我们都是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何谈坑骗?” 陶桃转头看他,唇角掀起一抹弧度:“啊,你不知道吗?你的那位好兄弟早就出卖你了,什么话都与我说了。” 他面容猛然阴沉下来,咬牙说道:“你到底是谁?劝你莫多管闲事,不然当心夜路不好走。” 面对他的威胁,她一点儿不放在眼里,甚至有点嗤之以鼻。 反观站在她身后的冷乔眉间一拧,眼神冰冷地看着眼前的谢明,忽而耳畔听见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闪身一过,直接伸手掐住他的脖子。 谢明登时脸色涨得通红,眼珠被掐得凸起,瞬间充满了红血丝,嘴里发出惊恐的嗬嗬声音,白胖的手指死命的扒着掐住脖子的手。 眼神望着坐在旁侧的陶桃很是难以置信,还带着求饶的意味。 陶桃掀起眼皮,懒懒地看了过去,软白的面皮上带着些许地惊讶,手撑着下颌,嗓音俏皮:“看看你吐舌头的样子,真像只癞蛤蟆。” “谢东家,谢老板,您还记得我吗?” 她笑嘻嘻的样子乖巧又无害,好似一个无忧无虑的高门贵女,但他隐隐却觉得莫名透着一股熟悉感。 她伸出手指将鬓角发丝缠绕在其中,歪着头,任由他打量着。 倏然,谢明瞪大了眼睛,很是震惊,手哆嗦着指她:“你…你…” 说不出话,陶桃却知道他要说什么,起身凝视着他:“好久不见了,没想到再次见面,你我的位置却是颠倒的。” 眼看着他就要撅过去了,她缓缓抬手,冷乔立马松手,谢明直接瘫软在地上,捂着脖子,猛猛喘气咳嗽,声音沙哑得跟破风箱发出似的。 难听极了。 他还以为是什么士族贵女,原来……原来竟然就是那个干丧葬那种晦气行当的商贾女! 她怎么敢在他的地盘对他动手?!难不成这商贾女疯了不成! “咳咳咳……咳咳……陶、陶桃!”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她蹲下身,举手晃了晃,笑道:“就是我。” 谢明看到她,犹记得那天她是如何的恳求他再多宽限些时日,狼狈又下贱的模样,如今倒变成一副士族贵女的模样了? 他轻蔑地扫视着她,嘴里发出不屑地嗤笑声,“老子还以为是哪家的贵人,没想到居然是你这个干晦气买卖的小贱人。” 这话一出,冷乔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刚要动手,却被身侧的少女阻止。 陶桃起身,一脚踩在他青紫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像是看垃圾般的眼神。 谢明备受受辱,热血涌上头,面露阴狠,从背后摸出一把匕首,猛然刺向她的脚踝,千钧一发间,她先一步将短刀刺入他的手心,插入地面上。 疼得他面目狰狞,扭曲着身体,嘴里止不住的惨叫连连。 惨叫声引来外面的人,木门咣当一声,径直被人冲撞开,打手一窝蜂地闯了进来。 冷乔神色凛冽,脚步挪动,挡在陶桃面前,抽出腰间长鞭,直接朝着众人挥舞过去。 一瞬间,将所有人掀翻在地上,面露痛苦之色,哀嚎遍野。 谢明看到他们这般废物霎时勃然大怒,嘴里刚发出声音,才恍然惊觉脖子被人狠狠踩住,别说发出声音,喘气已经是艰难。 紧接着麻痹的手心此时传来钻心的刺痛,疼的他大口地抽冷气。 陶桃从腰间拿出令牌,在他面前晃悠,“我乃圣上亲封的怀敏县主,尔等岂敢放肆?!” 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摆在他面前的令牌,顿时脸色大变。 嘴里念叨着:“怎么可能?不可能!你怎么会突然变成县主?!你只是一个开丧葬铺子的商贾女,怎么可能会是县主……” 在他心里,丧葬可是最脏污晦气的生意,她又是女子,满身阴气,且又不是长得花容月貌,怎么可能摇身一变,变成了皇亲国戚? 这也太荒谬了! “不可能?看来你是还没清醒。” 她冷笑一声,脚下随之用力碾压。 立马疼得他脸色煞白,手不自觉的挣扎,结果一扯,又是一阵痛彻心扉的疼痛。 赌坊的打手们连忙爬起来,神色紧张,正要有所动作,看到地上死狗一样的东家又瞬间不敢轻举妄动。 “饶…饶命…县主饶命……嗬呼…嗬…” 谢明努力张着嘴呼吸,说出的话近乎无声,但从他的样子,陶桃还是能看出他在说什么。 她脚下稍稍松懈了下,问道:“本县主问你,楚风馆的溪泉和你是什么关系?” 躺在地上的谢明正大口喘着气,脖子和太阳穴的青筋暴起,听到问话,急忙咽了咽肿痛的喉咙,艰难地说道:“债…债主…和欠债人…的关系…” “他欠了你多少钱?” “…五百两!” 陶桃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这般说来,她大概明白了,只是要进一步再确认清楚。 “所以就是他来假扮青临蒙骗屠妙灵,屠妙灵被他榨干了钱财,没办法的情况下找万贵荣借钱,结果利滚利,钱还不起,或许就在万贵荣的提议下来赌坊想靠投机取巧的办法获得更多的钱。” “谁知道屠妙灵越输越多,输无可输,你再出现借了些银子给她,鼓励她下一把就赢回来了,就靠着你这样的说辞,反而输得倾家荡产,不得已去将房契抵押给当铺。” 溪泉在赌坊输了钱,走投无路下,恰巧知道屠妙灵喜欢他的公子青临,之后生起一条专门针对她的计谋,利用她的喜欢,用青临的名义写信给她,说一些暧昧的话,引得她更加的倾心于他。 之后再一步博得她的同情,在两人没有见面的情况下,骗光了她所有的钱,还在信里明里暗里的让她准备更多的钱。 这不就是和后世那会儿网骗一样吗,利用美女头像寻找冤大头网恋,最后被骗的裤子都不剩。 谢明听完她的话,脸色难看,他知道一切,却还是在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也没逼着她来赌坊,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这的确和他没关系,他只是借钱给她继续赌而已,溪泉说什么做什么,都和他无关。 “而且屠妙灵输钱也是事实,天朝没律法规定不能借钱给别人赌钱?!所以老子根本就没犯什么事,你也不能抓我去见官。” 她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想到他都被揍成这样,还敢这么嚣张。 “你且看看,本县主有没有这个本事。” 陶桃伸手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一甩宽大衣袖,淡声道:“冷乔,把银子收起来。” 随后她施施然地走向门口,众人面面相觑,她是县主,东家也没开口,一时半会儿竟不知道该不该拦住。 冷乔转身拿过桌上的银子,大步跟在前方少女的身后。 他们连陶桃都不敢拦住,更别提她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从这么多打手中穿过,缓缓朝着楼下走去。 那谢明看到银子被拿走了,顿时气得直翻白眼,张口就要破口大骂,哪知刚刚缓和的喉咙,又开始疼得要命。 见此众人赶忙迎上来嘘寒问暖:“老大,你没事?要不要追出去啊?可那人说她是县主……” “老大老大……县主咱们可惹不起啊……” “老大,小的去给你请大夫来看看……” 把他围得密不透风,哪想先前那样,两个女子而已,一个个怕得要死。 刚出门就听见从楼下扑面而来的吵闹声,这些人兴奋得脸颊通红,嘴里一直在叫喊着,方才楼上动静这么大,也没能让他们从中清醒过来,眼里只有庄家手里的投子。 如此癫狂的模样,不输个倾家荡产都不罢休。 她轻嗤了一声,不禁想到她爹也是如此,而且她爹还更没良心,把妻女丢下独自面对讨债人,自己逃之夭夭,眼下指不定在哪里快活。 最好是别被她找到,不然休怪她大义灭亲。 她会去找屠妙灵算账,在此之前,要先去楚风馆把信拿到手,其实不管溪泉拿到的信是不是青临亲手所写,她都有应对的策略。 第一百七十七章 楚风馆厢房。 陶桃一手托着腮,一手拿着溪泉给的信,时不时抬头看向他,看得溪泉一阵忐忑不安。 正当他要开口的时候,忽见眼前的少女咧嘴笑道:“溪泉,我帮你赎身如何?” 刚开始他还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她,回过神来,瞳孔地震,难以置信地望着她,震惊到说出的话都结巴起来。 “县、县主,这…您是认真的吗?不是不是……奴才的意思是…奴才何德何能可以入县主的眼。”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欣赏着他此时的神色。 听见她的笑声,溪泉眼神露出些许地困惑,而后像是意识到她似乎在耍他,脸色刷得一下变白,兴奋的大脑像是被人从头浇灭了一盆冷水般,瞬间让他打了个冷颤。 他也笑了起来,只不过是讪讪地笑。 “本县主自然是认真的,至于你有没有入本县主的眼,那就不是你该管的事了。” 陶桃一脸正色地盯着他,完全不见方才嬉笑的模样。 以至于让溪泉因失望沉下去的心再次提了起来,瞬息之间,他的心脏大起大落,情绪因为她的一句话大喜大悲,着实让他此时的精神有些恍惚。 旁侧目睹一切的冷乔却有些疑惑,不理解她为何要帮他赎身,明明是罪魁祸首,不应该除之后快吗。 在仔细辨认她不是在耍他玩之后,溪泉急忙跪下去磕头:“多谢县主!多谢县主。” 见他像对救命恩人般对待自己的态度,陶桃双手撑着下巴,眉眼弯弯,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 赎这么一个小厮,还费了她不少的银子,不过想到之后的事情,陶桃觉着这些都无伤大雅。 三人走在大街上,身后溪泉看着人来人往,缩了缩脖子,怕碰见赌坊的人追着他要债就完了,眼前这个县主,应该不会想要一个麻烦的人,所以他得小心藏好。 他看着路绕来绕去,不免问道:“县主,咱们这是要去哪里啊?” 闻言,走在前头的陶桃侧眸看了他一眼,带着一股凉意,立马让他闭上嘴,不敢再僭越开口。 这也让他明白,县主并不是看上他了,总之不知道因为什么,她才帮他赎身的,所以应该是有别的事情。 一路来到屠家,她站在门口敲响了木门,没人应声,又伸手敲了几遍。 正当她以为里面没人在家的时候,隐约听见有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心里登时明白了。 “妙灵,开门,我给你送了个礼物过来。” 在听到屠妙灵的名字时,溪泉脸色骤变,转身刚想逃,结果被冷乔堵住了去路,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莫名有种狠厉之气,瞬间叫他不敢轻举妄动。 听着陶桃温柔地嗓音,门后的屠妙灵用眼睛从门缝里看出来,结果下一秒直接对上一只水灵灵的大眼睛。 顷刻间,她被吓了一大跳,往后退去,却不小心踩到石头,咚得一下,摔在地上,疼的她忍不住叫出声,也一下子暴露了她。 屠妙灵意识到,猛然捂住嘴巴,却也来不及了,耳畔又听到她的声音。 “不开门就算了,以后你都别来找我。” 陶桃转身,望了一眼门旁侧被冷乔擒住的溪泉,还没走出两步,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她回头看去,只见屠妙灵低着头,很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口,握住门边的手指无意识地抠弄着,直到凸起的木刺扎入指腹,疼的她浑身一激灵。 陶桃问:“我可以进去不?” 屠妙灵闻言,直接让开路,陶桃走进去,身后跟着冷乔还有…… 她瞪大眼睛看着被冷乔擒住的人,是青临身边的小厮,也是那个给她送信的小厮溪泉。 什么情况?为什么桃儿要将他带来? 陶桃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问道:“你们家杀猪的地方在哪里?” 屠妙灵愣愣地指了指右侧的小柴房,只见陶桃点了点头,径直朝着小柴房走去,推开门,一股腥臭味扑面而来,瞬间让她反胃,味道冲到险些作呕。 她皱着眉头,嫌弃地抬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气,走进去,看到一张分解的木床,架子上挂着几把剔猪刀,刀刃锋利,被光一照蹭亮蹭亮的,散发着寒芒。 跟在身后的溪泉看到,登时大惊失色,脸色惨白得好像鬼一样,拼命得在冷乔手里挣扎。 陶桃转身看到屠妙灵还站在院子里,招手催促:“过来啊!愣住干什么呢,快过来!” 屠妙灵听到,连忙走上前,刚进来就听见她又说:“把门关上。” 她下意识地就听从她的话,伸手关上门,门一关,溪泉更加的害怕了,却怎么也挣脱不掉冷乔的束缚。 陶桃看了看周遭,看到一个看似干净的长条凳,拉过来坐下。 她抬头看着屠妙灵说道:“你真的被骗了。” 屠妙灵嘴一张,正要说话,被她打断:“你别说话,先听我说完。” 于是她就把眼前的人是怎么骗她的一一说给她听,越听,屠妙灵的脸色越难看,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 被冷乔抓在手里的溪泉听言,瞳孔地震,震惊的同时脸色一片灰白。 “不可能……桃儿,不可能的,那些信怎么可能是他写的!”她越说越大声,看上去有些崩溃。 陶桃面色平静地盯着她,从衣袖里拿出两封信,“这两封信,一份是从你那里拿的,另一份是从楚风馆领事手里拿到的青临亲笔写的。” “两封信的笔迹不一样,有些字你不认识,笔迹总该能分辨出来。” 屠妙灵闻言,直接上前夺走她手里的信件,急切地翻开查看。 结果事实真如她所言。 她顿时懵了,怔愣的站在原地,低着头,久久不言语,忽然滴答一声,一颗饱满的泪珠砸在地上,激起些许地灰尘。 陶桃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臂,柔声细语:“别难过,现在你的心里是不是很恨他?” 她走到架子上,取下剔骨刀,又道:“那就杀了他,如此他也算功过相抵,你放心,欠下的债我都会帮你的。” 屠妙灵猛地抬头看她,双眼睁大,仿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被冷乔反手压制的溪泉消停一些后,在听到此等惊骇的话,瞬间像条拼命摆尾挣扎的鱼。 此时他若是不极力挣脱,那么他就会像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他冷汗涔涔,脸色惨白得跟鬼一样难看,尤其是看到陶桃手里锋利的剔骨刀,四肢冰凉发软,胆子都要吓破了。 不仅仅是他吓成这样,就连屠妙灵也是被吓得瑟瑟发抖,头皮发麻,她连猪都没亲手杀死过,都是她爹动的手,她顶多就是分解一下部位。 眼下居然说要她动手杀人,她就算再恨他,哪里有勇气下得了手。 “不不不……不行的,杀人犯法!” 她急忙摇摇头,惊慌失措的模样,双手紧紧抓住陶桃还劝导她。 “桃儿,我不能这么做,你、你也不能这样做,杀人偿命!就算他骗了我这么多钱,我们最多只能报官,让官府判罪。” “要是真杀了他,我们都得完了。” 陶桃静静地看着她,无声地轻叹了下,垂下的明眸中闪过一丝失望。 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不是个可塑之才。 “不怕的,我给他赎身了,他死了不会有人知道的,真的。” 她还是想再看看她会不会这么做,可好歹她是杀猪匠的女儿,这么比她还要胆小呢? “饶命!县主饶命……奴才是有眼无珠,不认得她是您的朋友,请您大发慈悲放过奴才!” “奴才是逼不得已的,若是不这样做,赌坊的人会剁了我的手脚的。” 他哭着喊着,一张白皙清秀的脸庞,乍一看还挺梨花带雨的。 只能说不愧是从楚风馆出来的,姿态气质就是不一样。 陶桃的目光在他的脸上转了几个圈,打量着他此时的神色,眨了眨眼睛,而后回头看向屠妙灵,将剔骨刀塞入她的手中。 “别磨磨蹭蹭啦,快动手。” 屠妙灵好像傻了一样,一动不动的,刀塞入她的手里,还一直在哆嗦,差点儿没拿稳,还是陶桃眼疾手快也接住的。 “这么怎么不小心呢?万一伤到脚也不好了。” 她皱着眉,不满地望着屠妙灵。 “桃儿,你莫不是疯了!我不做,反正我不会杀人的!” 说完,屠妙灵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要走,结果下一秒手臂就被人拉住,她错愕地回头望去。 只见陶桃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淡淡说道:“你真的不动手吗?” “桃儿!不能这么做!我发誓我早也不去赌了,我也不去找青临了,你就放过他,起码他活着,还能还钱。” “你说对不对?” 屠妙灵满眼恳求地看着她,而眼前的少女却还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心想着,他都骗她这么惨了,连房子都没了,怎么还替他求情? 屠妙灵是真心在劝她别犯错误,就算他骗钱固然可恨,但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人搭上自己的前程。 太过慌乱以至于她没注意到溪泉嘴里称呼陶桃为县主。 陶桃缓缓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手里抽离,侧目看向冷乔,说道:“将他放开,把门守住。” 冷乔闻言松开手,果然,第一时间,溪泉就冲向门口,但有人比他更快一步,挡住了门口的去路。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少女轻灵的声音响起:“溪泉,别急着跑呀,既然屠妙灵不动手,那我给你一个选择,你能做到本县主就放了你。” 他浑身一震,机械得转动僵直的脖子,惨笑说道:“县、县主,您说。” 陶桃站定,将手中的剔骨刀递到他面前,侧头看不明所以的屠妙灵一眼,淡声道:“杀了她,本县主就放了你。” “今日必须要有一人死,不是你死就是她死,给你两秒钟考虑。” 溪泉还没说话,身后的屠妙灵震惊地叫出声:“桃儿!你在说什么?!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你怎么能这么背信弃义?” “还愣做什么?!再不动手我可就没这个耐心了。” 话音刚落,他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夺过手里的剔骨刀,面露凶恶,朝着她一步步靠近。 屠妙灵瞪大了双眼,惊恐地不停的往后退去,才发觉脚下一阵发软。 陶桃一边看着一边走回凳子上坐下,眉眼盈盈,唇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玩味地笑意。 冷乔拧了拧眉,满眼困惑地看向自家小姐,总觉得这高高在上,欣赏别人狼狈逃窜的奇怪恶趣味和那位主子极其相似。 但屠妙灵是小姐的朋友,小姐怎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小姐舍得杀她? 两人就在这家屋子上演你追我逃,逃无可逃的情况下,屠妙灵直接躲在陶桃的身后。 她不相信陶桃真的会想要杀她,说不定只是为了惩罚她拿钱去赌博的事情。 但在溪泉拖着她,抬起手中闪烁着寒光的剔骨刀时,陶桃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 终于她咬着牙奋力反抗,满脸泪痕,大喝一声,给自己壮胆,随即拿过架子上的砍刀和溪泉对砍起来。 虽说女人的力气没有男人大,但是屠妙灵可是杀猪匠的女儿,没杀过猪,可剁过猪骨头。 那力气日积月累练出来的,哪里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溪泉能比的。 很快,两人的身上都被各自砍了一刀,鲜血跟流淌的水般泊泊地往下狂流,疼得屠妙灵惊叫出声,头发凌乱,脸色煞白,委实狼狈不堪。 溪泉却能忍着疼,借此机会乘胜追击,猩红的眼睛满是杀意,高举手对着她的头颅砍下去。 电光火石间,他的手腕被人用力一拧,顿感一阵麻痹,手不自觉松开。 在即将掉落在她的头上前,及时被人接住。 溪泉惊讶地抬头看去,却发现一脸笑意的陶桃。 “就这样,我不杀你了。” “你嘛,我也不追究了。”她低头看向瘫坐在地上,涕泗横流的屠妙灵。 这溪泉看着软弱,实际有勇有谋,胆子也够大,反观屠妙灵就逊色了些,到现在还在哭。 可以假装怕得要死,却也不能真的怕的要死。 陶桃缓缓蹲下来,伸手抱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没事了,不用害怕,都是闹着玩的。” 第一百七十九章 从上朝到现在,一整天,段乾都顶着颈侧的三道挠痕,惹来众多异样的目光,就连圣上也忍不住开口调侃问道:“段爱卿这是被哪个美娇娘挠成这般?看来是个脾气不太好的。” 一向不近女色,甚至有人看到他出入楚风馆的段乾,居然没有否认,说道:“是个脾气不好的,爱使小性子,让圣上见笑了。” 这话一出,瞬间收获朝堂众人震惊地目光,心里不禁在想这段乾不是喜欢男子吗?为何间接承认了自己有女人? 难不成是性取向治好了?还是说男女他都喜欢!? 所以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竟然能把这煞神给拿下?不过瞧他这副看似表面抱怨,实则甘之如饴的模样,就能知道这女子定然是长得貌似天仙,不然段乾岂能这般容忍。 再说了,这段乾本就是脾气不好的,又位高权重,是圣上身边的红人,能把他镇压得该是多厉害的女子。 所以说,再厉害的男人到底逃不过绕指柔,就是不知他喜欢的是哪家贵女,之前也没听过他有和哪家娘子接触过。 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他们好奇,就连皇帝本身也很好奇。 “段爱卿不知是和哪个小娘子情意相通,不若说来一听,若是身份相符,朕便做一回媒人,替你二人赐婚如何?” 段乾听言,抬眸望了一眼,因为这点八卦起了点精神的皇帝,淡淡说道:“多谢圣上,只是臣暂且未获得佳人芳心,不想让她感受到丝毫被强迫之意,只待顺其自然。” 皇帝听完,登时哈哈大笑,揶揄道:“没想到段爱卿还能有吃瘪的时候,真是难得……难得…” 身后的朝臣们也露出嘲笑的嘴脸,却也不敢笑出声,只偷偷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偷笑。 在他们调侃的时候,而有些人开始心思活络起来,想着送几个美人过去讨一讨这位枢密院总使的欢心。 若是能因此和段乾交好那更是再好不过。 对于皇帝的戏谑他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辩驳什么。 调侃过后,便开始正事,皇帝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扫视着底下大臣们,咳嗽了一下,清清嗓子,随即说道:“随州盐运使这个位置,众爱卿如今可有举荐的人选?” 随州盐运使? 这个位置自从丁家被抄家之后,已经空置很久了,虽说这期间有向圣上推荐过人选,却也都被一一否定了。 三皇子齐桓,他的目光看向右侧的一位大臣,交汇瞬息,忽然站出来说道:“父皇,您可还记得两年前科举的状元郎苏修远,他以刚正不阿,清廉爱民深受百姓爱戴,如今现任随州随县的知县。” 皇帝听到这个人想了想,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当年殿试的时候他对此人印象还不错。 “他好像还可以啊,段爱卿和太子以为如何?” 听到皇帝赞扬的话语,众人一时间心思各异,猜测有可能这位知县是下一任盐运使,这个位置空置挺长时间的了,正需要清廉正直的人,且此人必须是无党派的。 上一个丁义旭其实说起来还是属于太子党,让太子亲自下令抄家,不仅是警告和威慑,更重要的是,有些不知内情的人,会因此对太子寒心,这些人对太子的忠心便会有所动摇。 从而离间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太子势力一再变弱。 段乾:“圣上不妨听听殿下是如何看法?” 他把两个人的问题变成一个人,直接丢给齐蘅。 旁侧一直沉默寡言的太子,侧眸看向右侧的段乾,站起来拱手说道:“父皇,儿臣对此人不太了解,但对苏修远在随县百姓中的口碑还是有所听闻,不若先试上一试,若是不行再说不迟。” 听到他没有阻止,齐桓狐疑地目光看向他的背影,又望向内阁大臣钟老,眼神仿佛在说接下来该怎么说。 钟老给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眼观鼻鼻观心,不再有所动作。 沉寂了片刻之后,站在太子身后的大臣们赶忙附和:“圣上,殿下言之有理。” 皇帝陷入一阵深思,这盐运使之位乃重中之重,需得认真挑选合适的人选,万不可再出现丁义旭此等吃里扒外、不忠不义之辈。 这时,段乾站出来说道:“圣上,臣不日代君巡视,可间接观察此人的行事作风,若是不妥亦能及时将此人卸任。” 皇帝瞬间恍然想起,他怎么就忘了,段乾一直在探查的那批兵器在随州有了线索,这才有了他代君巡视的名头,实为暗中调查。 “好好好,段爱卿的提议甚好,就这么做。” 下朝的路上,齐桓听从钟老的意思,走上前来,向段乾打了声招呼。 “段大人,本王府上有一盆时下贵族女子们钟爱的海棠,是母妃赠予的,你也知道,本王粗心大意,养不好这些花花草草,再则本王还没有娶妻妾,不若借花献佛,送于你那小娘子?” 他有些冷淡地说道:“多谢昌王,只是她不喜女儿家之物,犹爱舞枪弄棒,怕是辜负了昌王的一片心意。” 齐桓惊讶的诶了一声,不自觉地停在原地,心里止不住的猜测到底是哪家的贵女喜欢舞枪弄棒,正欲抬头询问,才发觉人已经走远了,便赶忙追上去。 “段大人,即便是武官的女儿那也会喜欢漂亮的花花草草啊……你若要追求花是必须的……” 齐蘅不紧不慢地走回东宫,忽而身侧站着一个人。 邱闫文目光看向四周,低声说道:“段乾要去随州,这事你事先不知道吗?” 他沉默了一下,摇头说道:“不知。” “如今的情形对我们很不利,殿下要尽早做打算,皇帝已经不是当初的皇帝了,你们的父子之情也已然消耗殆尽,他被段乾那个贼人蛊惑,听信谗言,一心想要修道成仙。” “眼下三皇子齐桓深得帝心,何尝不是一种警示。” 齐蘅皱了皱眉头,“大舅,目前所做的一切都停下来,段乾心思敏锐,随州一趟不好糊弄。” 第一百八十章 话音刚落,邱闫文怒不可遏地低叱:“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大舅!那你还记得你惨死的二舅舅和三舅舅吗?!” “真是孺子不可教!你太令我失望了。”说完他甩袖气冲冲地扬长而去。 齐蘅渐渐停下脚步,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灰暗,带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郁色,无声地叹息了下,迈开步伐继续向前走去。 …… 屠妙灵疼的要命,眼泪一直在流,脸色惨白,咬住下唇都咬出血了,肩膀处还是钻心的痛,可怜兮兮的样子,很没安全感地靠在陶桃怀里,染了她满身的血。 陶桃一边安慰她,一边拿出衣袖里的棉布包,从里面拿出针线,用手帕浸透水,随后擦拭她伤口处的血迹。 冷乔在旁侧辅助,递给她需要的一切。 屏风之隔的后面,溪泉同样脸色难看地趴在桌子上要死不活的样子。 但他有点惨,需要等陶桃处理好屠妙灵的伤口后,才将他带去看大夫,期间若是他血流而尽那就只能算他运气不好了。 陶桃没有给她吃止疼的药,轻声细语地哄着她,在她意识恍惚的时候,硬生生地将手里的钢针扎入她的伤口边缘,给她缝补伤口。 屠妙灵便立马疼得惊叫起来,意识瞬间清醒,缓和过后又迷蒙起来,再被扎得清醒,反复横跳,一直满头大汗,精神恍惚,只会本能的依赖于抱住自己的人。 “对不起…对不起桃儿……我真的知道错了……你、你别杀我…” 她眼睛半睁不睁,嘴唇干裂毫无血气,嘟囔着求饶的话。 “不杀你…不杀你…你已经很坚强了,只是还不够勇敢,以后就自己过好自己的,在没能力之前,别沾这些陋习的了,好吗?” 陶桃将手中的帕子扔到盆里,示意冷乔过来倒杯水过来。 接过冷乔手里的茶杯,放在屠妙灵干裂的唇边沾了一点点,昏迷中的她本能的张开嘴想要大口喝起,下一刻冰凉地茶杯瞬间被人拿走。 “好了,不能多喝,除非你真的想死。” 她充满温柔地话语落在耳旁,若是不细听那意思,还是挺让人舒心的。 屠妙灵强忍住困意,艰难地睁开眼看头顶那张软白无害的脸庞,忍不住问道:“方才那个人叫你县主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她只回了这么淡淡一句,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屠妙灵还想要问什么,倏然外面传来一阵开门声伴随着脚步,走进院子。 “你爹回来了,我该走了。” 陶桃将东西收拾好,从衣袖拿住一张银票塞到她怀里,说道:“五福赌坊的人不会来找你要钱了,但是你找万贵荣借钱是事实,还钱之后,剩下的去把房子赎回来。” “我最近要出趟远门,归期不定,你以后就不用去找我了。” 屠妙灵心里一惊,抓住她的手臂,问道:“你要去哪里?以后不回来了吗?” “自是会回来的,只是回来后我可能会常不在铺子,你去铺子找不到我的。” “那我可以去家里找你呀,为何说我不用去找你?我们是朋友呀,你忘了之前我们在一起玩多开心啊。” 是很开心,那段时间算是她来到这个世界最轻松地日子了,所以她愿意为了那点开心付出点金钱的代价,包括帮她解决问题,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 甚至她还想着若是屠妙灵能够向她靠拢,心再狠一点,为了之后所要做的事情,那她会将她带在身边。 可是,事实证明还是不信,但她以此得到了另外一个帮手。 屠老板走进院子没多久,就闻到一股强烈的血腥气,视线看向那件宰猪的小柴房,惊讶的发现门是开着的,还有血迹在地上。 他脸色惊变,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急忙拔腿跑了过去,嘴里大喊道:“妙灵!女儿!”声音里充满了担心。 好在没看到他预想中的惨烈画面,但他还是快速跑去她的房间,猛地冲上前撞开门,结果在碰到门的一瞬间,门被里面的人打开了。 他猝不及防,带着震惊之色,咚得一声,直接整个人摔在地上,嘴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陶桃站在门边,低头看着地上的人,露出些许惊讶带着歉意地神色,随后伸出手:“屠叔你没事?” 屠老板晃了晃头,有些尴尬地裂开嘴笑了下:“没事没事,我很好。”刚要把手搭上去,下一秒眼前的手就收了回去。 “那就好。”她面色淡淡,平静地说道。 “我来之前带了头猪送给妙灵,结果没想到那头猪求生欲还挺强的,最后把妙灵给弄伤了。” “不过,您别担心,我已经给她缝好伤口上过药了,问题不大,安心修养即可。” 屠老板注意到她青绿色的衣衫前染上一片血红,如一朵朵绽开的梅花般绮丽漂亮,而脸颊处还被溅到一滴血,像是天生长的红痣似的,无端给那张清纯无害的脸庞,添上一抹妩媚之色。 让他从心底莫名感觉到一股邪气。 陶桃见他半天不说话,皱眉,散漫地睨了他一眼:“屠叔,我先走了。” 她转过身,他才发现旁侧站着一个陌生的人,不,好像也不陌生,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楚风馆的小厮。 于是他连忙出声叫住她:“等等!这人是什么情况?!” 她侧眸看向脸色煞白,伸手捂住伤口的溪泉,问道:“怎么了?他是我的下人。” 屠老板还以为她不知道他是谁,自动忽略了那句下人的话,激动地说道:“老子认得他!这个王八犊子是楚风馆的小厮!就是那个贱货身边的人。” 说着话,他愤怒地冲上前,冷乔脚步一动,挡住了他想要抓住溪泉的手。 “你干什么?!就是楚风馆的贱货指使他骗过了我女儿的钱!这王八蛋老子非得将他剁成肉酱不可。” 她淡声道:“他现在不是楚风馆的人,屠妙灵欠下的钱我已经帮她解决了,她还受着伤躺在床上,要不你先去看看她?” 第一百八十一章 屠老板听言,脸色骤变,转身风风火火地跑了进去。 “妙灵!妙灵…你怎么样了?爹过来了。” 陶桃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转身利落地走了出去,身后的溪泉捂着伤口,指缝流淌着血水,可怜巴巴地跟了上去。 他们就这么走回去,引起不少人的频频注视,露出惊讶之色。 回到陶家,她让下人去找大夫过来。 何老大夫是老熟人了,没忍住和陶桃当着伤者的面聊了几句家常,结果没一会儿,溪泉脸色憔悴难看,像是撑不住似的,直接给倒了下去。 “嘿?你这小伙子,怎么就一会子就撑不住了?!” 他满脸诧异地盯着地上的人说道,心想着还不如当初的陶娘子坚强呢。 陶桃扶额哭笑不得,“您要不先给他缝制下伤口,其实挺长时间的了,血流得也不少。” 这一听,何老大夫救死扶伤的心算是被激发出来了,着急忙慌地指挥让人把他抬到床上。 还边抱怨道:“你这小娘子,怎么不早说啊,人命关天!” “行行行,我的错,好了。”她无奈地摇摇头。 伤口挺大的,缝制的时候何老大夫又因为年纪大,手一直抖个不停,戳得他可疼了,昏迷中还疼得脸部肌肉在抽搐着。 溪泉满头大汗,咸涩的汗水渗入瞳孔,引发些许地刺痛,让他止不住的闭眼缓和。 最终他疼得受不了了,缓缓睁开眼,嘴唇蠕动着小声说道:“……能不能…能不能轻一点…太疼了…” 何老大夫闻言,反而抬头看向旁侧的陶桃,只见她琥珀色的眼珠闪烁着温和地光晕,唇角挂着笑意。 他低下头,佯装不耐地训斥了一声:“疼什么疼!阳刚一点,小伙子!” 阳刚个屁! 溪泉在心里默默地骂道。 陶桃看他还挺有精神的样子,也就转身出去,碰巧遇到正要进来的陶母,她刚要叫了一声,就被陶母拉着走了。 来到房间内,刚坐下来就听见母亲质问道:“那个人又是谁?为何你总是将不相干的人带回家中?” “难不成你们之间……桃儿,你实话告诉我,那天晚上你房中是不是有人?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他?!” 陶桃看着她脸色难得的冷凝,眼神充斥着质问,隐隐有一丝对她的陌生戒备,仿佛从来都没看透过她的那种奇怪眼神。 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而后哭笑不得地说道:“娘,你在什么呢,他只是为买的一个奴隶而已,眼下我是县主,婚娶有很大概率是需要圣上敲定的。” “好了,你最近有好好吃药吗?都出现幻觉了,等会儿让何大夫再给您瞧瞧病情如何?” 她一边巧笑嫣然,一边坐在母亲身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试图多建立一下两人逐渐减少的母女情。 “桃儿,你别再骗我了,我都看到了,你同我讲实话,那晚出现在你房中的男人是谁?” 看到了?那天他的确走得太迟了。 陶桃在心里思考着,但表面确实一脸茫然的样子,睁着一双无辜的杏眼看着母亲。 “娘,你说的是哪日啊?再则我的房间怎么可能会出现男人。” 说着说着,她面上忽然露出些许地惊惧,慌张地说道:“娘,你是说有人进了我的房间吗?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您当时怎么不叫醒我?” “还是说您认为我就是一个不知廉耻的人?又或者说我当了县主,在您的心里我就不是您的女儿吗?” 一声声的反问下,她倏然眼眸泛上点点水光,眼角微红,伤心地望着陶母。 陶母被这一句又一句的反问,给整懵了片刻,看着明日孝顺乖巧的女儿哭了起来,顿时心像是被人紧紧捏住似的,难受又疼痛。 让她每一下的呼吸都透着一股疼。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她不是这个意思,此时的大脑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把刚刚说出的话收回。 “……不、不是的……” “娘,不如你来告诉我,生辰那晚你给我的印章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有这种皇家之物?” 难道母亲是流落在外的皇亲国戚不成?那为何又会和他爹这种市井小人成婚,并且定居于此。 陶桃靠在她肩膀上,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的好女儿模样,伸手握住她此时有点冰凉地手心,嗓音依旧含着脆弱和哽咽。 思绪却在她疯狂运转,还是说她爹根本不是为了躲债,而是有其他原因离开这里。 ??脑洞再大点,她爹会不会是别国某个王爷郡王什么的,可印象里她爹窝里横,看着也不像是什么气质非凡的贵人。 面对她的问话,陶母沉默下来了。 “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你看我如今是县主,若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可一定要告诉我,我们都是彼此最亲密的人。” “血浓于水,你放心,我会好好保护你们的,你不用担心什么。” 陶桃的嗓音温柔中带着谆谆诱导的意味,她真的很好奇,很想知道这背后有什么隐情。 或许最后的结果会让她感到很意外。 陶母转头认真地看向她,说道:“桃儿,找到你爹,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 她直视着陶母的眼睛,眼珠微转,观察着母亲脸上的表情。 “好,我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找一个人,对枢密院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陶姨,老板该用膳了。” 是细辛的声音。 原来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下来,陶桃起身打开门,又听到细辛说道:“那何大夫走了,朱夏和何大夫去取药了。” “让人送点吃的给那个溪泉,就是受伤的那个人。” 她笑道:“老板放心,我已经让人严英送过去了。” “那就好。” 陶桃察觉到母亲在后面走得慢,转身走回去搂住她的手臂,感受母亲的目光,便笑眯眯地抬头回望过去。 陶母淡淡一笑,只是那笑有些勉强,甚至心里有点想将手抽出来,看到她那张从小看到大的脸,还是忍耐住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顿饭,大家都吃的津津有味,只有陶母味同嚼蜡,食之无味。 繁星点点,陶桃又在陶家过的夜,她来到溪泉所在的房间,正巧白藏在给他换药。 她就坐在桌前,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床边的白藏看到可怖的伤口,龇牙咧嘴地,脸上有着些许地不忍心。 溪泉疼的气若游丝,却还在安慰他道:“没事,你尽管动手就是,早疼早完事。” 换好药后,将染血的纱布扔到盆里,他端起来往门口走去,看见陶桃在此,弯了弯腰,就走了出去。 溪泉转头看向她,惨白的脸上有些忐忑,不知道她来是要做什么,也就没先开口说话。 在他看来,这小娘子太令人捉摸不透了,明明是在对你笑,说出的话却能要你的命,简直就是个心肠歹毒的笑面虎。 听先前那个屠妙灵口中说的他们两个是朋友,所以她对朋友也下得了手,委实不是个正常的女子。 “你的精神不错,看来真是命大。” 陶桃望着他,面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她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让他一下子回过神来,谄媚地笑道:“多谢县主大恩大德,奴才没齿难忘。” “您要奴才做什么尽管说,奴才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听言,她裂开嘴笑了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放心,必定会让你践诺。” 虽然眼下用不到他,但她想,从楚风馆出来的人,日后绝对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你在楚风馆这么久,想必对楚风馆出入的人都认识,你先拟出一份当朝大臣出入楚风馆的名单出来。” 此话一出,溪泉愣住了,眼神困惑地望着她,看到她好似不像开玩笑的样子,说话都结巴起来。 “县、县主,这不行,若是被楚风馆知晓是奴才泄密,一定不会放过奴才的。” 天朝有明令禁止朝中官员狎妓,轻则降职,重则革职。 女人势弱,走投无路,尚且能以此谋生,男人也不是说不能以此谋生,只是凭什么要比春烛楼价格贵? 难不成就凭他们有男人那玩意儿?所以要贵点?那女人还有堕胎的风险! 再则不是她说,去楚风馆寻刺激的官员,绝对要比春烛楼的人还要多,反正那日在宫中宴会看到的面孔,有好几个,她记得曾经在楚风馆撞见过。 陶桃听言,笑看他说道:“你行不行我现在就杀了你?” 说完,她的脸瞬间冷下来,唤了声名字:“冷乔!” 下一秒,门就被人用力退开,冷乔面无表情地朝着他步步逼近,心脏随着她的脚步,有节奏地咚咚狂跳,敲击着他的耳膜。 他敏感的察觉到她身上的杀气,本能的朝着床后退,结果不小心碰到临近心口处的伤口,刺痛瞬间让他反应过来。 溪泉连忙强忍着疼,起身跪在床上求饶:“县主饶命!县主饶命啊,求您放过奴才,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这三个字听起来让人觉着心情不好,所以要么你写下来,要么本县主现在就送你上路。” 陶桃站起身,作势要往外走去。 与此同时,冷乔抽出腰后的短刀,在幽黄的烛光下闪烁着阴寒的冷光,反射在他惨白恐惧地脸庞上。 她双手打开门,冷乔的刀朝着他颈侧刺入,千钧一发间,他闭着眼睛大声喊道:“我写!奴才现在就写出来。” 陶桃的脚步顿住,满意的唇角微微上扬,眉眼间露出一丝愉悦之色。 她重新走到他面前,温和地说道:“没事,你现在还在受伤,写慢点也无妨,这段时间就在这里好好养伤,伤好之后我会再来。” 溪泉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利刃从颈侧抽离,两人走出门。 安静地房间内只留有他急促的喘气,又一次的死里逃生,让高度紧绷的神经在此时彻底松懈下来,整个人瘫软在床上。 放松下来之后,他才惊觉背后汗湿一片,衣服黏在皮肉上很不舒服。 但是命还在,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城南街陶家铺子。 一道身影站在门前,在月光的照耀下长长的影子倒映在紧闭的大门上,莫名显得有几分孤寂和萧条。 齐蘅失落地低下头,接连几日都不见陶桃出现在这里,不禁想,她难道不回来了,还是说她一直在郡王府…… 可是如今父皇总是盯着他,在等着挑他的刺,为了投靠东宫的大臣们,他不能倒下去。 不然,一旦他被废除,那些人活不了。 他静静地待在这里有一会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脚步一转,往另外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他出现在某条不知名的巷口,这条巷子过去就是陶家。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大门被人急匆匆地推开,紧接着传来一道着急地嗓音。 陶桃脚下生风,看向身侧的人,边走边急切地问道:“怎么回事?阿苏吃东西怎么会卡住了呢?” “请兽医了吗?” 蓉儿面露难色地说道:“如今天色已晚,请不到大夫来。” 是小桃的声音。 齐蘅面露欣喜,刚要站出来,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出现是不是太过刻意了,好似一个登徒子般守在小娘子的门口。 “真是奇怪了,堂堂郡王府连一个大夫都请不来吗?” 陶桃有些怒了,事态紧急,她顾不上生气,也没有相熟的兽医,想着去找何大夫不知道能不能医治。 蓉儿惶恐地低下头,噤若寒蝉。 “小桃!” 忽而右侧有人叫了声她的名字。 她猛然停下脚步,狐疑地看过去,直到那人从阴影走出来,她才发现竟然是太子齐蘅。 什么情况?齐蘅大半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需要大夫吗?我马上把太医叫来郡王府。” 她一听,登时面露喜悦,“真的吗?那太好了,不过,我要的是兽医。” 齐蘅困惑地皱了下眉,却也还是点头:“可以的。” 随即他抬了下手,躲在黑暗里的暗卫如同一道风般瞬间消失不见。 陶桃看到他的手势,明白他在告诉暗处的人,太子殿下是储君,怎么可能没人保护出现在深夜里。 想到这里,她稍稍放下心,“走,那我们快点回郡王府。” 第一百八十三章 瀛洲郡王府。 众人低下头一脸焦灼地围观着,一只庞大的五彩鹦鹉直挺挺地倒在地上,眼珠都不动了,只喉咙里发出一阵阵沙哑的喘气声。 慕容炎皱着眉,面上难掩着急之色,忽然问道:“让人去请的兽医到了吗?” 管家面露难色,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回道:“世子,已经派了好几个人去找了,只是现在深夜,医馆基本都打烊了。” “府中的大夫又不会看这些牲畜,要不奴才再让他过来瞧一瞧?” “那还愣住干什么?!还不赶紧!”他拧紧眉头,充满了怒气。 他是知道小桃有多喜欢这只鹦鹉的,若是就这么死了,不说她会难过,以她的性子不得把府中弄的天翻地覆。 而且要是他没猜错的话,这鹦鹉好像是段乾送的。 后日便要启程去边境,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出茬子。 一道怒斥下,管家着急忙慌地带着几个小厮跑去院子,结果走到半路,门口的人来传找到大夫了,转头朝着门口的方向跑去。 正巧在路上碰到急匆匆走过来的两个人,管家说道:“您就是兽医?快走快走,那鸟就快不行了。” 兽医听言,立马加快了步伐。 几人很快就到了院子,桌上正摆放着专门给这只鸟睡觉的小木床,而鹦鹉此时在慕容炎手中拼命摇晃。 他想要把卡在它喉咙的东西给晃出来,可结果不如人意,甚至在过程中还被挣扎的鹦鹉抓伤了手背。 鹦鹉被他晃晕了,眼睛无神,耷拉着舌头,感觉下一秒就挂了。 兽医匆匆赶过来,就看到他这种相当于折磨的手法,登时大惊失色,连忙阻止:“停停停!你干什么呢?!快停下来!” 慕容炎寻声望去,不多时,手里的鹦鹉就被他夺走。 兽医不愧是兽医,就是专业,没一会儿,鹦鹉张大嘴巴,扑通一下,吐出来一整个干果核桃。 与此同时,陶桃和齐蘅也回到了郡王府,正朝着这边快步走来。 她面色凝重地冲进院子,看到许多人围在一起儿,还以为阿苏没救了,慌忙大喊:“阿苏!” 听到声音的鹦鹉还没晃过神来,就扑棱着翅膀飞了过去。 陶桃看到飞过来的鹦鹉,登时松了口气,双手抱住它上下左右地查看。 众人转头看去,慕容炎在看到她身侧的来人时,脸色一惊,连忙拱手作揖:“卑职见过太子殿下。” 众人齐齐下跪,高呼道:“参见太子殿下!” 齐蘅:“都起身。” “多谢殿下。” 兽医见状陶桃紧张的样子,解释道:“县主放心,方才下官已经把卡在它喉咙里的异物取出来了,现在它没事了。” 陶桃闻言看向他:“那就好,多谢大夫了。” 而后兽医走到齐蘅面前弯腰拱手:“殿下,臣就先回去了。” 齐蘅点了点头:“孤让沉霖送你回去。” 旁边的沉霖听言走上前来,和兽医结伴而去,往门口走了。 慕容炎看见兽医特意和太子说了声,霎时明白这人是太子请过来的,不由得将目光放在他们二人身上。 心想着,这太子是如何知晓府中之事,而且又为什么是和陶桃一同前来,她不是回了陶家吗? 难道说太子去了陶家? “你怎么这么笨?!吃个东西都能被卡住?” 在发现它没事之后,陶桃恼怒的给它一巴掌,直接把阿苏给扇懵了。 反应过来的它立刻发出如同婴孩般的尖锐哭声,边哭边说话:“坏!小猫坏!讨厌你!阿苏讨厌小猫,打阿苏……” 这般拟人化瞬间让不少没见过鹦鹉说话的下人们,震惊又诧异。 “蠢货,回房间去,罚你这两日都不许吃饭。” 阿苏委屈得冷哼一声,扑腾着翅膀,飞进去前还专门用翅膀扇了下她的头,如同大仇得报一般,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到房间。 陶桃看在它刚才死里逃生的份上,不与它计较,面色不虞地扒拉了下凌乱的发丝。 见一切结束,慕容炎上前说道:“殿下,多谢您让大夫过来救了舍妹的爱宠,不如移步前厅,叙旧品茶?” 齐蘅没应声,温和地目光看向陶桃。 陶桃察觉到他的视线,淡淡说道:“你们去呗。” 不到两秒钟,她意识到是不是自己的话太冷淡了,转头笑着看他:“殿下,你能这么快出来,我挺高兴的,有没有受伤?” 齐蘅闻言,方才略微失落的脸上,忽而浮现出一抹笑意,摇头:“没有,是不是你……” 还没说话,他将目光看向前面的慕容炎,神色淡然,“慕容世子,孤有要事同小桃说,你先下去。” 慕容炎听到,却没有马上走,视线在两人之间徘徊了下,神色不明。 “殿下,我妹妹乃未婚小娘子,孤男寡女同处,怕是不妥。” 齐蘅望着他,眼神含着一丝冷意,面对陶桃温和地神情,在此刻收敛,淡淡地语气夹杂的寒意:“你的意思是在说孤心怀不轨吗?” 听到他不悦地语气,慕容炎才发觉自己说出话了,急忙说道:“不敢,卑职不是这个意思,请殿下赎罪。” “孤听闻你任职中郎将,两日后就要前往边境为国效力?” 他忽然提到这个,登时让慕容炎的心提到嗓子眼,抿了抿唇,道:“对的,殿下。” “如此是非不辨,若是到了战场只怕会拖累他人……” “兄长,你先下去,我同殿下有话要说。”陶桃站出来打断了他的话。 慕容炎惊诧地抬头,望向齐蘅,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却发现他并没有任何被冒犯的不悦。 被陶桃打断话语之后,齐蘅没有再说话,似乎是默许了她这样的行为。 慕容炎拱手作揖,恭敬说道:“殿下,卑职先行退下了。” 所有人连同下人都退了下去,临走时,冷乔望了一眼齐蘅,拧了下眉,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看到陶桃对她的唇语。 『不许告诉段乾。』她面容正色,眼神隐约含着一丝警告。 冷乔怔忪了下,而后转身离去。 陶桃看到人都走了,主动拉过他的手腕,坐到石桌前,笑道:“砚礼,最近还好吗?大理寺的人有没有落井下石?” 第一百八十四章 齐蘅微微一笑,眉眼间过分柔和,反而不像是皇家中人。 “小桃放心,他们不敢的,在父皇没有下令废除我之前,太子这个身份还是有用的。” 这话怎么透着一股悲观之气。 陶桃微蹙了下眉,抿唇笑了下,想要缓解眼下略微沉重的气氛。 沉默了一会儿后,他问道:“你呢?我能这么快出来,小桃是去找圣上了吗?是不是交换了什么?” 当今圣上想要求他,就必须要付出代价,既然他封了她为县主,那么就不该再去要求他什么。 只是现在她仍然是县主,只能说明陶桃、又或者是郡王府付出些代价? 可他并不相信是郡王府为他做了什么,因为在段乾下令封慕容炎为中郎将,调任边境,虽然不是他明面上下令,但是有心人一查就能知道。 在他的心里,郡王府已经是站在段乾那边了。 当初慕容怀世来投诚的时候,他闭门不见,间接拒绝了他的请求,而今又怎么可能会冒着风险帮他在圣上面前说话。 所以只能证明是陶桃做的。 陶桃听言,垂下眼睫,在脸颊投下一片阴影,眸光流转,再次抬头看他,勉强笑道:“没关系的,看在受伤的份上,圣上只是训斥了我一番。” “你的伤…还疼吗?” 齐蘅看向她的心口上方的位置,蹙起眉,眼神充满了担忧,夹杂着一丝隐晦的心疼。 闻言,她伸手碰了下伤口处,摇摇头,脸庞扬起一抹乖巧甜美的笑:“不疼,真的,你不要太担心。” 她说不疼,却要比说疼还要让他难受,况且,伤口这么深,愈合不好的话极有可能会留疤。 若是这样,那她岂非很伤心。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在意和关心超乎了寻常的范围,那晚他看到她被刺伤的那一瞬间,心口紧缩,惊慌失措涌上头,连带着下意识的冲出去。 别说其他人震惊,就连他自己,也都感到很惊诧。 那一秒钟,他意识到他似乎是喜欢上了她,是真正男女之间的喜欢,不是口中用来随意搪塞的朋友之情。 她于他而言,是风,自由的风,是他那终其一生都不可能获得的自由。 但她是风,所以她轻而易举就获得了自由,即便是成为了县主,她的性子也没有变过,依旧肆意张扬。 他看着她忍不住说道:“小桃,你永远都这般自由肆意可好?” 陶桃一愣,诧异地望着他,点头答应:“好,我尽量。” 见她答应了,他又有些失落,具体失落什么说不清道不明,好似内心深处还有一句话压抑着没说出口。 他是太子,或许……或许他能给得起她肆意妄为的权利,只要他一日是太子,就比所有人都要有机会坐上那个位置。 但他又有些惶恐不安,不知道说出口,她会不会远离他,也许她是有一丝喜欢他的。 齐蘅想到那天在大牢里,她说她是因为朋友情谊,才冒险进言,可是她的动作又超出了朋友的界限。 在沉默的时间里,陶桃一直在静静地打量着他。 她可是冒了这么大的危险救了他,难道他不应该要报恩,他是太子,能给她的好处应该要比别人更多。 也正因为他是太子,她才会愿意去救他,如果不是想要得到什么,她何必去冒这个险,还被那狗东西咬了这么一口。 虽然因此她和段乾的关系更近一步,但这远远不够,她想要的是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不许再对她露出不屑一顾且高高在上的眼神。 她想要所有人都捧着她敬着她,不再是听到她的出身,就像是赶苍蝇一样把她赶出去。 她受够了,生意即便做得再大,也还是看人眼色,仰人鼻息。 金钱已经不是她的第一目标了,所以在她发现陶母对她生疑的时候,她就在另想法子。 特别是当她意识到段乾对她特殊,还有那枚交到她手上的印章,同时发生的时候,内心深处的想法产生了改变,想要走进权利的漩涡中,给自己重新找一条路。 等到她做到人上人的位置,才是真正把生意做到最大。 而身为县主的这些时日里,她也并非什么都不管,前段时间她还收到去往瀛洲的学子,以她的铺子名号开店的消息。 这些每月都是需要向她缴纳分红的,不然当初她收那么少的学费是为什么。 像每月的金钱进出,耗材指标,账房先生都会列清楚明细,送到郡王府给她一一过目, 甚至店铺人员不慎和主顾起的冲突和矛盾,都是靠她县主和枢密院的名头摆平。 间接证明了她此时走的路是没错的,那就无需再质疑自己。 另一种层面上,她还是孤独的,因为母亲并不是真的爱她,母亲是爱这个身份,这个身份是她的女儿。 可她要怎么和她说,她的女儿已经死了呢,她说不了,最好的办法是一步步摆脱陶家。 可她又不能真正的脱离陶家,对于屠妙灵,她是挺遗憾的,若是他们能够相伴,想必会多出很多乐趣。 其实也怪她一直把她忽略了,不然当初可以及时阻止。 “砚礼,砚礼?”陶桃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满眼疑惑地看着他。 不消一会儿,他回过神来,恰好陷入她那琥珀色的秋眸当中,望着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他忽而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下。 “今日太晚了,要不我们改日再续?” 他点了下头,“抱歉,是我莽撞了。” 她弯了弯眉眼,“怎么会,今日要不是你,阿苏就没命了。” 那只鹦鹉?这种品相的鹦鹉不多见,非但不多见,还珍贵非常,小桃是从哪里得到的? 齐蘅:“那只鹦鹉叫阿苏?这个名字不也是鹦鹉的意思吗?” “你知道?”陶桃有些意外,其实很少人知道鹦鹉的别称是叫阿苏。 为了图省事,才取了这么个名字。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他脸上浮现淡淡的疑惑,紧接着又说:“对了,怎么不见那只兔子呢?” 兔子?她根本就没关注。 陶桃面不改色地说道:“那只兔子在陶家,生活得很好,我特意把他们分开,不然我怕阿苏会伤害到它。”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他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嗯,对的。”她肯定的说道。 齐蘅取下腰间的令牌递给她:“这是东宫令牌,若是你日后有事,可以让人拿着这块令牌去东宫找我。” 陶桃伸手接过,左右观察了下,挺有分量的,模样精美,上面雕刻着她看不懂兽纹。 “多谢砚礼。” 她没有推脱,自然是选择毫不客气地收下,因为这是她应得的。 “那我走了。” 看着她好奇地打量着令牌,眉眼间浮现出一丝欢欣,他不免也跟着笑了起来。 陶桃将令牌揣进衣袖,笑眯眯地看他:“那我送你。” 齐蘅听言,没说话,眼睫忽闪了下,抿唇点了下头。 诶? 她脸上的笑僵住了,心想着自己只是说说而已,像他这么善解人意,按理说不应该自己出去吗。 陶桃:“那走。” 她站在门口,朝着他挥了挥手,看着两人走远,她才转身回去,结果刚一转身,慕容炎忽然出现,站在她身后。 一回头,这么一个人冷不丁的出现,差点儿吓得她叫出声。 陶桃没好气地说道:“你好端端的站在这里做什么?一声不吭的,不知道会吓到别人吗?” 慕容炎翻了个白眼:“你又不是别人,再说,你和太子关系如此亲近,段乾知道吗?” 他双手抱胸,冷笑着看她,眼底隐隐含着一丝怒意。 “关段乾什么事?再说了,你该不会以为他们是对立面?”她冷笑回之。 她说这话让他有点奇怪,“不然呢?” “这个问题留着你回来再说。” 陶桃说完,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为何不能现在说?你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小桃……” 慕容炎赶忙追在她后面,孜孜不倦地询问着。 “你快点去准备后日上路的东西,其实你方才不用和他那样说话,我又不是你的亲妹妹,你又不是没有亲妹妹…” 假装维护她的样子,事实上不都是各取所求。 “你管我!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年纪小小,知道什么…” 她嗤笑了一声,转头看他:“你也就比我大个一两岁,装什么深沉,我只是好心提醒你,有些人他看似脾气好,可别把他真的当成脾气好。” 皇室中人,怎么可能会有真正平易近人的人,所谓的脾气好,也只是给别人放松警惕用的。 他忽然瞪了她一眼,嘴硬地说道:“用得着你说,我当然知道,我先前那样说是为了试探他。” 试探?试探什么? 陶桃走进房间,站在门口,疯狂点头:“啊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再见。” 砰的一声,直接把门关上。 慕容炎站的近,差点儿撞上鼻子,耳膜倒是遭罪了。 他伸手揉着耳朵,对着门大眼瞪小眼,站了好一会儿,撇了撇嘴,径直转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门再次被打开,露出陶桃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淡声唤了一句:“冷乔。” 很快,冷乔深色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走进去。 “你知道你真正的主子是谁吗?我想你大概只认定段乾为你真正的主子。” 她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雾气萦绕,眉眼在薄纱中若隐若现,看不透她眼底的情绪。 冷乔骤然单膝跪地,“小姐,对不起。” 单膝下跪是她自愿,道歉也是她自愿,并不是因为段乾,而是这些时日她的所作所为,她几乎都看在眼里。 要说除了段乾,谁了解她更多,那便只有自己了。 这个时代,女子行商遭人诟病,更何论是殡葬这种晦气肮脏的买卖,多少对她难听甚至称得上侮辱的话,多少轻蔑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但她依旧很乐观,也懂得讥讽回去,并不是那种软弱之人。 虽然手段不光明,可陶桃还是爬上来了,做到了县主的位置。 她原以为陶桃已经满足于此了,毕竟这对一个商贾女来说,已经算是顶破天的身份了。 再要求就是贪心了。 可当她再次看到太子出现在她的身边时,那种之前隐约的意识,仿佛在此时有了答案。 陶桃太贪心了,她有心想要去到太子的身边,是因为太子的身份除了圣上外,最为尊贵的人吗? 她想是的。 “怎么你们都喜欢说对不起,对不起是能起什么作用吗?” 她的话打断了冷乔的思绪,陶桃有些好笑地望向冷乔。 冷乔不解,摇了摇头:“小姐,属下必须要听从主子的命令,只能将您的消息告诉主子。” 还挺忠心的。她的心里冒出这么一句。 “你放心,我会将你归属权拿到手,倘若争取不来,那只能让你回去了。” 她双手一摊,表情无奈。 冷乔沉默下来,模样看上去有些垂头丧气。 “快起来,要入冬了,地上凉,对女孩子身体不好。” 陶桃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来,笑盈盈地关心她。 她怔愣了下,静静地凝视着陶桃,缓缓起身。 “其实我们相处这么久,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呢,在我身边多惬意,应该和你之前完全不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是南辕北辙,每天不是在杀人就是在审讯的路上。 “你听我的话,我能保你,真的,你相信我,而且我需要你的帮助。” 陶桃直视她的眼睛,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模样认真且郑重。 冷乔拧了拧眉间,眼底充满了困惑:“小姐……” 她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什么时候真的被需要过,就算没了她,还会有无数人出现在陶桃的面前。 “你看看你,也是个女孩子,怎么不给自己添置一些好看的首饰。” 说着话,陶桃从头上摸下一支绿叶粉花夹竹桃样式的精致发簪,踮起脚尖,插入她束着男子发髻的头上。 随后拉住她的手腕走到铜镜面前,清晰的倒映出两道身影。 陶桃亲昵地靠近她,眼底满是欣赏,夸奖道:“这多好看啊,而且你长得也好看,以后若是得空可以试试漂亮的衣裙。” “……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多的是干脆利落的漂亮衣裙,在我这里从来不会限制你们穿什么用什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冷乔看着铜镜她那张稚嫩软白的脸庞,愣了会儿神,而后抿唇低声道:“多谢小姐。” “好了,你去休息,明日估摸着没什么事,咱们可以出去逛逛。” 陶桃站直身子,随意地坐靠在桌子上。 她点了点头,“是,小姐。” 门打开又关上,她转头盯着门口看了有一阵,倏然,阿苏从鸟架上飞下来,落在她的肩膀处,鸟喙上还叼着个东西。 她低头看着,发觉它鸟喙上有东西,张开手放到它嘴边,在看到又是干果核桃时,下意识又扇了它一巴掌。 “还吃?想死吗?!” 阿苏惨叫一声,气得毛都炸开,嘎嘎乱叫着:“坏人!你是坏猫!不想和你玩了,好痛好痛……再也不想理你了!” 狂躁到像是没拴住绳子的狗。 “发什么癫?” 陶桃皱眉,冷冷地看着它,没多理会,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的继续发了会儿呆,听着扑棱翅膀的声音,头发都被扇乱了。 她不耐烦地捋了捋自己被吹乱的头发。 看它好像很激动地样子,突然意识到这该不会是给自己的? 她试探性地问道:“给我的?!” 阿苏冷哼一声,飞回鸟架上用屁股对着她,气鼓鼓的,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陶桃看着手里的核桃,忽而脸上露出歉意,赶忙跑过去安慰它:“好了好了,都是我的错,明日再给你买许多许多好吃的,行不行?” 谁知这厮直接闭上眼睛装睡,和刚刚自己不理她的样子完全一样。 陶桃懊恼地挠了挠头,可能是刚刚安静下来,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会有点不高兴,所以它才会想着拿最喜欢的食物来哄着她。 结果她以为它又作死,下意识就是一巴掌,虽然以前是有这种拿食物给她吃的行为,但是很少。 这次它差点儿把自己给弄死了,没一会儿,嘴里又叼了个同样的东西,关心则乱,她不小心的行为,也不算过分。 她伸出手指戳了戳它毛茸茸温热的腹部,好声好气地哄着它。 终于在她不懈努力下,它勉强原谅她了。 两日后,郡王府门口。 慕容炎穿着银白色的盔甲,肩膀披着一件红色披风,英姿飒爽,在骑上俊马的瞬间,少年的意气风发在此刻显得淋漓尽致。 他的身后跟着长长的军队,个个训练有素,正严整待发。 他看向门口站着的众人,父亲一脸欣慰地看着他,少女眼神漠然,脸上什么表情,更别谈不舍了。 “父亲,小桃,我走了。” 陶桃眸光微闪,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慕容炎疑惑地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只见她走上前来,从衣袖拿出一个荷包,笑道:“兄长,里面有个护身符,是前不久我去城外寺庙特意为了你求的。” “有了这个护身符,兄长一定能平安无事,凯旋而归。” 听言,他瞳孔骤亮,满心雀跃,连忙俯身接过来,指腹摩挲着上面精美的刺绣,笑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心,多谢妹妹了。” 她笑了笑,没说话,望着他马上的背影,踢踏踢踏的马蹄声,伴随着盔甲的摩擦声,军队渐行渐远。 “小桃,听说昨夜太子来了?” 倏然,旁侧传来慕容怀世略微谄媚的声音,她侧眸斜睨了他一眼,眼尾带笑,眼底却不达半分,问道:“是又如何,劝你别起不该有的心思。” “墙头草不是那么好当的,想必你也知道段乾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被个这么小的丫头教训,登时让他尴尬到脸色泛红,而下一秒皱着眉,心里还有些恼怒和不悦。 他确实有这个想法,为郡王府多寻条后路又没错。 反观这陶桃,明明是段乾的人,却毫不避讳的和太子接触,到底是谁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你是想说我便是这样的人吗?我怎么能和您一样,段乾可舍不得杀我。” 陶桃面上挂着无害的笑,声音泠泠悦耳,伸手搀扶着他,往里面走去。 “义父,虽然瀛洲那块封地圣上说你百年之后还是属于慕容府,但是准确来说那块封地可是我的。” “你应该祈祷兄长能在战场获得军功,到时圣上自然会给你们赏赐,那块小地方就别和我争了。” 这话一出,慕容怀世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满是震惊,“你、你说什么?” 她是在向他要瀛洲封地的归属权吗?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块封地每年能产生的利润是其余三个州的总和,所以他才拼命想要守住这块封地,万一打起仗来,他能提供的粮草足够五十万大军打上十年的仗。 眼前是和平盛世,天朝为大,那些人意识不到瀛洲的存在价值,自然没人把他放在眼里。 可听闻契丹和西夏总是不知死活的来骚扰边关,一直试探。 相信不久这场大战一定会发生,到时谁还能轻视他,再则他的儿子武功超群,定能在战场立下赫赫功劳。 就算儿子战死,他还有另外的儿子,总有人能为慕容府博得功绩,锦上添花,助他这个父亲再登上更高的位置。 所以这块封地万万不可能脱离他的手。 “陶桃,你别忘了,你之前还只是一个商贾女,做到县主的份上已经够了,不要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他阴沉着脸,语气冰冷地警告着她。 陶桃停下脚步,眉眼间浮现出阴郁之色,咬紧牙关,强忍着从心底迸发的怒气。 “什么叫不属于我的?那就是我的东西!再则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做到县主的份上就够了?那你做到郡王的位置上就够了吗?” 她眼神充满了讥诮,言词尽是嘲讽。 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有了一就想要二,谁也没有资格评判谁。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蔓延到周遭,管家震惊的瞪大眼睛,还从来没见过女儿敢忤逆父亲,这可是大不孝。 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小娘子能有此等勇气正是闻所未闻。 慕容怀世登时铁青着脸,手指着她:“你!” “我什么?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慕容郡王。” 第一百八十七章 最后四个字里的嘲讽,满得都快溢出来了。 气得他那张老脸一阵青一阵白,顺畅了大半辈子,来到帝京之前他是万万没想到,会被一个黄毛丫头气到七窍生烟的地步。 他突然有些后悔了,好好待在瀛洲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虽然他的儿子是获得了个中郎将的职位,但是瀛洲这块肥肉他也要啊,如今看她的样子是对瀛洲势在必得了。 偏生他还拿她没有办法,谁叫她身后可是枢密院总使,圣上身边的红人段乾。 “别生气,我可是上了皇家玉碟的,那换句话说我的确是慕容家的人,那你把封地交到我手里,和交到你手里并无不同。” “县主的位置自然不能够满足我,我会朝着向上的位置继续往上走,而且如果到时我获利,也会有你们的一份。” “你把我的名字上了皇家玉碟,不就是为了一荣俱荣吗?我猜当初你这般想,定然是笃定了,我会给你们带来更多的利益,不是吗?” 她眉眼弯弯,生的一副乖巧无害、娇俏可人的模样,任谁也看不出此女的心思是这么的深沉。 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璀璨漂亮,却野心勃勃,盛满了对权势的渴望。 慕容怀世深呼吸了几口气,努力调整此时暴躁的心情,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他无处反驳。 他算计她,反倒被她牵制。 “瀛洲的生意往来、还有地方赋税十分之复杂,不是这么轻易就能交接出来的。” “小桃,不若这样,本王先代为掌管,等到时机成熟,再慢慢交于你。” 陶桃听言,也有几分道理,但也明白他这是拖延的借口。 “这样,我也不看瀛洲历年来的收入支出,想来你也会做假账忽悠我,我只要钱,没有多少,每个月给我一千两纹银,以我的名义存在钱庄里。” “一千两?!!还要每月?”慕容怀世瞪圆了眼睛看她,震惊到连心都跟着颤三颤,仿佛见鬼了似的。 “你这也太狮子大开口了!”他急忙摇头摆手,神情全是抗拒。 她直视着他,从衣袖拿出一块黑金色的令牌,有意无意地摆弄,淡笑道:“这对瀛洲来说九牛一毛,不是吗?” 慕容怀世盯着她手里那块令牌,眼眸微微眯起。 若是他没记错,这个应该是东宫的令牌,这东宫的令牌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上? 难道说是太子给她的??! 忽然他被这个猜想震惊到,可也只有这个可能了,所以她和太子的关系真的不一般?能让太子赠送令牌的女子,日后必有机会登上太子妃的位置。 就算没有,位置也不会比现在要低。 也就是说,他可以不出面结交太子,并不代表太子不能对他的义女动心啊,这男女之事如何说的准。 思索了一番后,他点了点头:“好,本王答应你。” 闻言,陶桃唇角勾起,露出一抹真情实意的笑,“我就知道义父是会审时度势之人。” ……… 齐蘅并未回去东宫,而是直接去了坤宁殿。 来人通报时,皇后还特别的惊讶,别说他不经常来,就算来也没有半夜来的道理啊。 皇后穿戴整齐后,走到殿中,看到正在等候的儿子,和齐蘅相似的眉眼涌上一抹温和地笑意,亲昵地伸手拉住他的手,缓缓坐下。 “蘅儿,怎么了?这么晚了还过来看望母后。” 他将手抽回来,淡然的面色上闪烁一丝窘迫,拱手说道:“儿臣深夜惊扰,还望母后见谅。” 她望了一眼手心,脸上的笑都有些淡了:“没事,想来你能这个时候过来,应当是有什么要紧事,但说无妨。” 齐蘅听言,只稍稍犹豫了一瞬,便说道:“母后不是一直想要儿臣娶妻生子吗?儿臣……” 他还没说完,就被皇后激动打断:“难道说蘅儿有心仪之人,且说来与母后听听看是哪家贵女,母后也和亲自向圣上请旨赐婚。” “孩儿属意瀛洲郡王的义女,怀敏县主慕容桃,想请母后为孩儿做主,迎娶怀敏县主为太子妃。” 说完之后,他紧张的不自觉屏住呼吸,内心此时有些忐忑。 时隔多年,这是他第一次在母后面前袒露出自己的喜欢。 到现在他都记得幼年时,母后曾说身为未来储君,不得在众人面前展示出自己的偏好和喜欢,不然这会成为别人的可乘之机。 在她说完之后,亲手毁掉了他手上漂亮的纸鸢,砸得稀巴烂,如同当时他迷茫且破碎的心。 至此,他明白了太子是不能有喜好,这些年来他一直遵循母后的话,从未在人前显露出半点喜好。 而今看母后的神色,庆幸之前没有同意母后的安排。 皇后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僵住了片刻,若是慕容怀世的嫡女,做太子妃尚且勉强,但只是一个义女,如何配得上。 当初想想是一回事,要真是这么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皱着眉头,神色不明,可这是他第一次向她开口请求,若是她不答应,岂非在母子俩本就不亲密的关系上雪上加霜? 她思索了下,笑道:“蘅儿,母后真高兴你有心仪之人,不知怀敏县主对你是否有同样的心意?也不知慕容郡王意下如何。” “你倘若没有弄清楚小娘子的想法,母后这般贸然去请旨,怕是不妥。” 齐蘅抬眼望她,眼底闪过一丝欣喜,雀跃地说道:“这么说,母后是同意了?” 没等她回答,他又自顾自地说着:“孩儿相信小桃定然也对孩儿有意,至于慕容郡王,孩儿明日再去拜访拜访,希望母后能一同前往。” 皇后脸上的笑彻底没了,端起旁侧的茶杯抿了口,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道:“这样,最近秋季快要过了,寿岳的花也可以再举办一次秋赏宴,邀请帝京的夫人贵女们,共同赏花。” “借此,母后来亲自观察下这位县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喜形于色,赶忙说道:“多谢母后,劳烦母后为孩儿费心。” “但是……” 齐蘅脸色一滞,眉眼间露出些许地疑惑。 第一百八十八章 皇后看向他,说道:“若是你成家,就该做出漂亮的政绩讨得你父皇的欢心,你也看到了你的三弟齐桓已经逐渐在朝堂站稳脚跟。” “内阁钟老摆明了态度要扶持你的三弟,偏偏前不久你的父皇才将他任命为中书令。” “听闻今早在朝堂上,齐桓举荐了一名知县去任命随州盐运使,圣上甚是高兴,这随州盐运使的位置是何其重要你不会不知道。” 她眼神不善,语气越来越凌厉。 “之前你二舅舅在世时,暗底里用来招兵买马、制造兵器的钱大部分从这里出的,没了这个位置的助力,我们就算掏空寒门世家的家底也支撑不了多久,你知道吗?” “把这么重要的位置给了你三弟的人,种种迹象下,难道你就没想过圣上是要废除你的太子之位,让齐桓坐上你的位置吗?” 齐蘅怔怔地望着她,低下头,嗓音透露出一丝隐忍:“母后,孩儿知道怎么做了,一个人就算再清廉正直,也不可能没有弱点,此人坐不上盐运使之位。” 听言,皇后这才露出满意地笑来,“这才对嘛,你放心母后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母后失望。” “是,母后。” ……… 三日后,来自皇宫的请柬如约而至送到慕容郡王府。 此时的陶桃站在院子,脸色有些不耐和无语,看到地上摆满了盆栽,顿感一阵头大,密密麻麻的快要占了她大半个院子。 再这么下去,她可以改行开个花店了。 最开始送过来的时候,她看着那精致漂亮的海棠和拒霜花时,还感到欣喜,本身她也不是对花草无感的人,但也谈不上多喜欢。 有人送花自然是开心的,又不需要自己打理。 结果她收下之后,早中晚,没有落下一点时间,从最开始送两盆,到四盆,再到六盆,一次比一次多。 偏偏每次这些花都特别的好看,明艳的清新的,各类花式都有,然后她就舍不得扔掉了。 最最重要的是,蓉儿说过这些花都是价值连城,且十分名贵的花,深受时下帝京贵族女子还有文人雅士的喜爱。 有些甚至是花钱买都买不到的,很特殊的花种。 那这么一说,陶桃更是要收下了,哪天可以用来结交士族贵女的桥梁。 “县主县主!您看,又有人送花来了。” 蓉儿激动地跑了进来,与此同时,她身后的人手里都捧着一盆花,小心翼翼地鱼贯而入。 他们目光巡视着地上还有哪里可以摆放的地方,蓉儿赶忙为他们指引。 “这这这……六盆放这儿,四盆放那儿,刚刚好。” 陶桃看到又有这么多花,深呼吸了一下,双手撑着下颌,无奈地说道:“让你们家主子别再送花过来了,放不下了都。” 不但院子放不下,到时该引来一群的蜜蜂了。 话虽这么说,可看她那眉眼间分明荡漾着愉悦且甜蜜的笑。 也不知道段乾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送起花来,还一送就送这么多,昨天让人告诉他别送了,然后今日就少了两盆。 只是少了两盆,对现在来说也没区别。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有个像领头的人站出来说了一句:“县主,小的们会转达,那我们就先走了。” 她抿唇笑了下,微微颔首。 “县主,这次送过来的有金缠腰!好漂亮!” “什么金缠腰?” 一旁传来蓉儿惊叹的声音,她疑惑地转头顺着蓉儿的视线看去,恰巧这时吴嬷嬷拿着浇壶走了过来,笑了笑。 “就是花瓣上下呈现红色,中间有黄蕊的花,这种花形和颜色,如同穿着红色官服腰系金带的大臣,这种花珍贵非常,要侍弄这种娇贵的花,没有千般万般的用心和技术,是培育不出来的。” “好在之前在皇宫里,奴婢在寿岳园呆过一段时间,向花匠学习了不少,不然这些花可就可惜了。” “这个时候芍药可不多见,没想到段大人居然能找到这么花形饱满新鲜的金缠腰,可见段大人对县主有多上心。” 芍药在天朝有代表男女情爱和相思之意,所以吴嬷嬷才会这么说。 陶桃走到那株芍药面前,神色若有所思,点头笑道:“这花的确漂亮。” “那这个又是什么花?”她指了指面前这盆绿叶白花黄蕊的花说道,在众多艳丽的花朵衬托下,显得格外的清新。 吴嬷嬷道:“这是太平瑞圣花,是蜀中珍品花卉,象征中着和平繁荣,而且此花的花名是太上皇亲口赐下的。” “据说是那段时间的天朝太过动荡,太上皇一日在梦中见过此花,相信此花能够带来和平,于是给此花赐名,后来天朝战争几乎全是胜仗,此后这花便是名副其实的太平花。” “这花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典故。” 陶桃伸出指尖碰了碰白色的花瓣,唇边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笑。 她环顾四周,想着这么多花,吴嬷嬷和蓉儿侍弄也需要一段时间,而她除了平日让人来打扫之外,不喜欢太多人在院子里。 于是,她拿过一旁的浇壶开始给这些花浇水。 突然,门口匆匆跑来一人,是管家。 “县主,县主!宫中送来请柬。”他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生怕耽误了什么大事。 她微挑下眉,眼神带着些许地兴味,问道:“莫不是又是从皇后宫里来的?” 吴嬷嬷还未接过,光是看,就知道这是哪个宫里的送出来,说道:“县主,这还真是从皇后宫里送来的。” 她上前,双手接过。 陶桃见此,懒洋洋地说道:“你打开看。” 闻言,吴嬷嬷打开看了看,而后抬头说道:“请柬上说邀请您明日进宫赴宴。” “赴宴?什么宴?鸿门宴?” 她轻嗤了下,不用想也知道这皇后找她准没好事。 “说是约帝京各家夫人贵女们到寿岳园共同赏花品茶。” 陶桃蹲下身,拿着小铲子给花盆松松土,边听着她说边回答道:“那这皇后还挺有闲情逸致的,按理说她是不应该很忙吗?” 第一百八十九章 吴嬷嬷想了想,又道:“许是皇后觉得太久没召集各家夫人进宫联系感情,趁此机会,召集众人进宫赏花品茗。” “那何必给我送,且不说我不懂这些,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去了能做什么。” 陶桃面色浅淡,显然对进宫赴宴没什么兴趣。 “可、这是皇后送过来的,县主还是要去一下的。”吴妈妈面露难色,说话有些犹豫。 她没有说话,垂眸凝望着手里一朵刚刚折下来的牡丹花,忽然右手握住,五指用力,将其在手心碾碎。 鲜艳的花汁从指缝溢出,松开手,方才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变成糜烂一团,掉在其中一盆花里,就地化作肥料,滋养着其他花朵。 蓉儿见状,不免胆战心惊起来,心想着县主越来越喜怒无常了。 吴嬷嬷主动上前,弯腰拿出帕子将她脏污的手擦净。 她展开手心,笑了笑,“既然是皇后娘娘邀请,我怎么敢不去。” 去试试能不能从皇后身上捞到好处,毕竟可是她逼迫她见皇帝的,那她就得兑现她的承诺。 “冷乔回来了吗?” 蓉儿道:“冷乔姐姐还未回来。” 她寻了个由头将赌坊告上了官府,又行使了县主的特权,越过官府的人,让冷乔带着枢密院的卫军去将赌坊给拆了。 去了约莫有两个时辰。 陶桃又端上来一盆散发着清香的玉桂,桂花好辨认,香气更是,能做桂花糕、桂花酿、还有桂花圆子。 这么想着有点想喝糖水了。 说到糖水,她想到自己做的雪梨糖水,每次都是做给他喝的,又想起那天晚上好像忽悠他说会去找他。 这么多天过去了,他还知道送花过来,那就是不在意。 陶桃推了推桌上的玉桂,嘴馋地说道:“把这花拿去做桂花圆子,想喝糖水了。” 蓉儿惊诧地看了看花,又看了看陶桃,仿佛在找她开玩笑的神色。 “县、县主,这是玉桂……” 这可不是普通的桂花,其价值不知能买多少碗桂花圆子了,就这么用来做糖水的原料是不是太浪费了? “有什么问题吗?能被我吃了,就是它的价值所在。” 吴嬷嬷淡淡一笑:“县主说的对,蓉儿,拿去厨房给庖厨处理了。” “好的。”蓉儿上前将这盆即将下锅的玉桂给拿到厨房去。 吴嬷嬷俯身在她耳旁,轻声说道:“县主,段大人送了好几日的花,您要不要想点儿什么回礼?” 回礼?这倒是没想过。 她抬眼看她,思考片刻,低头看向腰间的荷包,青绿色的,绣了朵白色芍药,精致漂亮,就是送个空荷包是不是不太好。 陶桃起身走到院子里的那颗大银杏树面前,亲手摘下一片银杏叶塞到荷包里。 吴嬷嬷不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正莫名其妙地,忽然她走到面前,将荷包递给自己,并说着:“回礼,让人送去枢密院呗。” “这……”她看向陶桃,表情有些难以言喻。 但还是接过了,毕竟这是女子的贴身之物,确实是能用来送心意之人。 于是乎,连续送好几日花,且左盼右盼的枢密院总使段大人,终于收到了来自陶桃的回礼。 段乾低头垂眸凝视手里隐约带着香气的精致小荷包,眸子充斥着满满的温柔,指尖来回摩挲着上面的刺绣针脚。 “这小丫头女红还挺好的……” 底下的陈景和听到这话,不免生出些好奇来,微微伸长了脖子看。 因为刚刚郡王府的人送来时,是用一个锦盒装着的,他还以为又是什么吃食之类的,没成想居然是女儿家的东西。 “小姐定然是对四爷您情根深种,不然怎么会送来这贴身物什,想必是四爷送的那些花深受小姐喜欢。” 他双手抱胸,笑嘻嘻地说道。 “真的吗?” 段乾抬眼看他,向来运筹帷幄、淡定慵懒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抹困惑和茫然,眼底甚至隐隐含着些许地不自信。 陈景和呆愣了下,他什么时候见过四爷露出这种神色,简直不可思议,忍不住想这陶桃到底是给自家四爷下了什么迷魂汤。 就凭那些狗都不吃的膳食?!不、不是,他可没有辱骂四爷的意思。 他心虚地挠了挠头,说道:“肯定是真的啊,四爷,您见过她对别人这般过吗,不是属下说,小姐脾气真算不上好,但是肯为您花心思绣这荷包,这女子给男子绣荷包,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段乾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面上不动声色,可晦暗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手里的荷包上,流丽长发下的耳夹逐渐炙烫起来,泛起红晕。 “四爷,我们此次毫不避讳地前往随州,是不是有些打草惊蛇了?” 他等了许久,却还是没听见上方传来的声音,悄悄抬头看上去,结果发现四爷还在看那荷包。 正欲退下,便听见段乾淡声道:“打草惊蛇又如何,他们能走吗?如此大规模的军器,带不走弃不掉,若能逼的他们动手,不是正合我意。” 正如当初明知道有人再私自铸造兵器,以招农工的名义招兵买马,他何曾阻止过? 陈景和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是,那…” 还未说完,就瞧见自家四爷一副失神的样子,活脱脱陷入了情爱的沼泽之中。 他手撑着下颌,眸子流露一抹黏糊的思念,喃喃自语地说道:“花是不是送够了?明日送什么…首饰珠宝?那丫头最喜欢钱,不若送一箱金银珠宝去……” 陈景和听着他的自言自语,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心想着四爷还真是会投其所好,陶桃出身商贾,可不就是最喜欢钱吗。 而且也不是他觉着花送够了,是人家差人过来说不要再送花了,院子都快放不下了。 没想到有这么一天,四爷也会开始讨好小娘子了,不过讨得心仪之人的欢心也不是什么丢脸的大事,还不如四爷顶着颈侧的挠痕上朝来的事大。 这不是明目张胆的在说他有女人了吗,只怕那些大臣都在猜此人是谁。 第一百九十章 “四爷,皇后宫里前不久差人送了封请柬到郡王府,说是要举办什么秋赏宴,邀请各家夫人贵女们一同前往。” “而且除此之外,皇后还送了封给在瀛洲的郡王妃,邀她前来赴宴。” “郡王妃?”段乾皱了下眉,抬眸看他。 陈景和点了点头:“对的,不知道这皇后是什么意思。” 他唇角微勾,说出的话夹杂些嘲弄:“怕不是要给太子选妃。” “选妃?也对,以太子的年龄再不娶妻也太晚了,皇后身为母亲着急也是应该的,难怪邀请这么多的寒门世家还有士族。” “倘若邱家有意谋反,确实要尽快让太子诞下子嗣,万一打头阵的太子死了,还有孩子留下,就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嗓音散漫,不经意间揭露了皇后和邱家阴暗的心思。 陈景和眼神中充满了讶异,原来这邱家竟然藏在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这太子好歹是皇后的亲子,如何狠得下心是利用他。 所以说入了这吃人的后宫,再纯良的人都会变成吃人的恶鬼。 ……… 正阳城门,一行队伍天黑之前匆促地赶了进来,在他们进来之后城门关闭。 队伍前后跟着四个护卫骑着马,中央是两辆马车,一辆坐人,一辆是下人坐的,外加装些必备的细软。 晃荡的马车内,身穿深蓝对襟繁花衣衫的夫人正闭目养神,坐在旁侧身穿淡紫色衣裙的少女,时不时拿眼小心瞧她的脸色。 徒然,安静地环境里响起声音。 陆淑清淡声问道:“到哪儿了?还有几时到郡王府?” 听言,慕容佳蕙连忙掀起窗帘往外面看去,轻声说道:“母亲,咱们已经入城了,相信一会儿后就能到了。” 她从鼻翼中发出嗯的一声,即便是闭着眼睛,也能从中看出此人的傲慢。 反观少女的察言观色,明显是对眼前的女人感到惧怕和忌惮。 一刻钟后,马车有渐渐停下来的极限,不多时队伍停留在郡王府门口。 领头的人下了马,走上前敲门,很快,门从里面被打开,门房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人,问道:“你找谁呀?” “郡王妃来了,让人出来迎接。” 门房惊讶地叫出声:“郡王妃?!”探头望向他身后,“好好好,小人现在就去通报。” “不用了,本夫人回自己的家,需要通报什么?” 陆淑清在少女的搀扶下,踩着马凳走下马车,抬头挺胸,微扬起下巴,一副没把所有人放在眼里的高贵姿态。 慕容佳蕙保持谦卑,伸手扶着她走进了府中。 后面的马车是陆淑清的贴身下人赵妈妈,和慕容佳蕙的贴身婢女云裳,两人紧跟其后。 她说不用通报,但是还是有下人去通知管家,管家再去通知慕容怀世。 半柱香时间,慕容怀世听到后,从书房走去前厅。 进来就看到自家夫人坐在高位上喝茶休息,前厅的两人看到慕容怀世的那一刻,赶忙起身笑脸相迎。 “郡王。” “父王。” 他微皱了下眉,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陆淑清是瀛洲枣阳县县令的女儿,虽然自家爹的官位不高,但是她却能靠着手段和美貌坐上郡王妃的位置。 是以她一向自视甚高,在瀛洲除了丈夫和儿子谁都得不到她的好脸色。 而慕容佳蕙是慕容怀世的二女,乃妾室所生,生母因为老实本分,慕容佳蕙又如其名蕙质兰心,听话懂事,从小懂得讨好当家主母。 因而这次皇后送来请柬,邀请入宫,明面上是赏花品茶,实际为太子选妃,陆淑清便毫不犹豫地将她带上。 除此之外,她还想见见这郡王亲自收养的义女,仔细瞧瞧到底是有多得郡王的心,才会将不是亲生女儿的她入了皇家玉碟。 陆淑清扬起笑容说道:“这不是皇后娘娘送了请柬邀我们入宫赏花吗,即是皇后娘娘相邀,就算是路途遥远,也不能失约啊。” “宴会?”慕容怀世点了下头,对女人家的宴会并不在意。 她环顾四周,面露困惑地问道:“炎儿去了边关,那您刚收的义女在何处?这母亲来了,不得赶忙来拜见吗?” 对此,慕容怀世更加不在意,挥挥手,“待在自己院子呢,没事不用管她。” 他现在还不想看到她,一看到她,他就想到那流失的白花花的银子,登时让他心痛万分,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这话一出,让两人惊诧不已,一个家里除了父亲,便是母亲最大,母亲日夜兼程赶来,身为子女怎么能不来拜见问候呢? 慕容怀世这般做法,无疑是让两人认为他太过宠爱纵容此女,对一个不是亲生女儿的女子如此偏颇,难道说是私生子不成。 陆淑清拧紧眉头,显而易见的不悦,却还是温和地说道:“既然这样,那妾身亲自去看看她。” 没等他回答,她自顾自地向前走了出去,慕容佳蕙对着他福了福身便跟着追上去。 管家见状,不知所措地看向慕容怀世,他无奈地叹息,眉眼尽是不耐,“去看着,别闹出什么事来。” “是,奴才这就去。” 他仓促地跑了过去,没一会儿就追上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陶桃在哪间院子里。 只得他去带路,很快,他将两人待在一处院落门口前。 陆淑清望着这精美雅致且宽敞的院落,前有桥,后有山,旁侧不远处是观景的亭湖,白日阳光明媚,夜晚赏月观星。 若她没记错,这座院落是除了慕容怀世居住的主院,便属这座院子最好,住得最舒服。 当初住进来的时候,原本是慕容炎住在这里,只是后来选了别的院子,这里才空置下来,没想到竟然给了这义女。 郡王对这义女好的未免太过分了。 管家转头对陆淑清恭敬说道:“郡王妃,奴才先进去通传一声。” “你在说什么?这长辈进晚辈的院子还需要通传吗?!” 陆淑清面色不悦地推开他,直接闯了进去,刚进去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 身后的慕容佳蕙不明所以,走上前,也被惊住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是花,好多的花,什么样式的都有,姹紫嫣红,仿佛在争奇斗艳般,每一个都在怒放着自己最美的身姿。 “这……这是怎么回事?哪儿来的这么多花?” 陆淑清瞪圆了眼睛,脸上尽是震惊和困惑。 慕容佳蕙还特意弯下腰,伸手去触碰花瓣,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真的,结果还真是,所以不是幻觉。 可为什么这里会有这么多的花!?有些花甚至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而且就算不懂花的人,也能看出这些花不是凡品, 是以,让他们心里更加的诧异和不解。 这时,从拐弯处走来一人,蓉儿看着眼前陌生的人,眼神露出疑惑。 “你们是谁呀?怎么能不经通传就擅自进入县主的院子呢?” 这帝京的府邸他们有三年未曾来过,而蓉儿是两年前才入的府中,自然不知道眼前的人是郡王妃和庶小姐。 管家赶忙上前说道:“蓉儿姑娘,这是郡王妃和佳蕙小姐。” 她听言,了然地点了点头,端着茶水,俯身行礼:“奴婢见过郡王妃。” 陆淑清眯起眼睛看她,有些不大满意她此时的脸色,一个奴婢知道她的身份后,不应该诚惶诚恐的吗,为何会如此淡定? “我这个母亲来了,做女儿的,难道不应该亲自出来相迎吗?”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点冷,面无表情地样子给人一种压迫感。 淫浸内宅多年,她早就清楚该如何才能让人产生畏惧感,特别是对不谙世事的小娘子,更是手拿把掐。 蓉儿迟疑了下,犹豫说道:“郡王妃,县主现在已经歇下了,不如您明日再来?” 她听言,面上瞬间浮现出难以置信地神情,仿佛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忍不住训斥:“大胆奴婢,居然敢这么和本王妃说话!” “她身为女儿,不疼惜母亲舟车劳顿就算了,竟然敢比母亲还要先行就寝,而今本王妃来到这院落,还不速速将她叫起来,不然本王妃可要家法伺候!” 听到她一直噼里啪啦说个不停,蓉儿倏然转头看向微亮的房间,脸色惊慌,急切地朝着他们摆摆手,示意她别再说了。 结果陆淑清误以为她是被刚刚自己的话吓到,眉尾微挑,露出得意之色,冷笑道:“既然害怕,现在就去把慕容桃给本王妃叫起来!” 蓉儿发觉她误会,急忙上前解释说道:“郡王妃您小声些,若是吵醒了县主,县主可是要发脾气的。” 陆淑清比之前还要震惊,怔愣在原地,她还从来没遇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旁侧的赵妈妈阴沉着脸怒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狗奴婢竟敢以下犯上,看我不撕烂……啊!” 不知从里面飞过来一颗石子精准的打在赵妈妈喋喋不休的嘴巴。 紧接着一道疾风略过,众人面前骤然出现一道身影,蓉儿高兴地迎上去,喊道:“冷乔姐姐。” 赵妈妈痛苦的惨叫一声,捂住嘴巴的指缝里立马流出大量的鲜血。 感受到嘴里有异物,她强忍着疼,狐疑地放下手一看,手心猩红的血里竟然泡着两颗泛黄的牙齿。 顿时脸色难看至极,疼的她嗷嗷大叫。 这杀猪一样的惨烈声,不吵醒里面的人都难。 帷幔内,躺在床榻上的少女拧紧眉间,听着外面的吵闹声一忍再忍,不是她不能起来,是她不想离开温暖的被窝。 结果越来越吵,终于忍不下去,径直掀开被褥。 她的眉眼间满是阴郁和躁意,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下床,连鞋子都没穿,走到桌前抄起茶壶,打开门,抬手用尽全力猛然朝着前方砸过去! 冷乔感知到身后飞驰而来的危险,一个闪身,那茶壶直接砸向站在陆淑清面前的赵妈妈头上。 紧接着又是一声剧痛无比的惨叫声,几乎要划破苍穹。 身后的陆淑清和慕容佳蕙也在瞬间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往四处闪躲。 碎片在空中炸开,弄的两人躲闪不够及时,被溅到身上,打得生疼生疼的。 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就听见一声怒叱:“狗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大半夜来我这儿吵!” 管家在旁侧低头缩着脖子,根本不敢吭声,因为他知道,在这个时候沉默是最好的,两边谁都得罪不起,一旦出声很有可能把苗头对准自己。 只是他没想到,这县主这么厉害,年纪小小,竟然这般泼辣。 脾气上来了,拿起茶壶哐哐往别人头上砸过去,都不担心会砸死人。 没到一会儿,赵妈妈捂着鲜血直流的脑袋,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硕壮的身体还砸坏了不少名贵的鲜花。 陆淑清吓懵了,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在瀛洲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所有人都对她尊敬有加,连一点脸色都没受过。 未曾想,回来这帝京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三十八年来从未遇到过的惊世骇俗的人和事情。 陶桃深呼吸,带着凉意的目光扫视众人,冷声道:“不相干的人都给我滚出去,谁要再多说一句话,冷乔杀了她!” 冷乔侧头恭敬说道:“是,小姐。” 话音刚落,她从背后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冰冷的寒光反射在他们的脸上,登时沿椎骨的位置起了一溜的鸡皮疙瘩,不自觉打了战栗。 见状,管家赶忙拉着郡王妃走了,生怕她真的死在这里。 要是郡王妃死了,他不知道县主会不会有事,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活不了,所以也顾不得什么,只得赶紧拉着她逃离这里。 慕容佳蕙也不傻,郡王妃都跑了,自己还留着做什么,于是带着丫鬟紧随其后。 而地上满头血的赵妈妈哎呦哎呦的小声惨叫,他们走了都不知道将她带上。 陶桃不耐烦地斜睨了一眼,“扔出去!” 随即走回房间,碰的一声关上了门。 蓉儿看着惨兮兮的赵妈妈,心想着还好县主没有责怪她,又不禁埋怨起大晚上来找茬的那两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县主睡觉的时候来,这不是找打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发泄完怒气的陶桃回到房间倒头就睡,完全不知道此时在他们内心造成了多大的阴影,一觉睡到大中午,神清气爽。 幸好宴会是下午未时三刻开始的,所以她起身的时候还有梳妆的时间。 陶桃坐在妆奁前,从镜子里发觉今日的蓉儿似乎有点战战兢兢的,好像是害怕她的意思,不由得皱眉疑惑。 “你怎么了?看上去奇奇怪怪的。” 蓉儿听到声音,手竟然还哆嗦了一下,不小心扯到她的头发,惹得陶桃下意识痛呼出声。 她脸色骤变,心头一惊,直接跪在地上求饶:“县主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县主赎罪!” 陶桃蹙起细眉,摸了摸被扯痛的头皮,缓过神来就看到眼前的一幕,霎时间有些无语。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怪你,快起来。” 弄的她好像是那种恶毒主子欺压可怜婢女似的,天知道没有踩到她的雷区,她的脾气还是算好的。 蓉儿听这语气好像没生气,悄悄抬眼看来,模样小心翼翼地。 在发现她真的没在意后,这才站起身来,“多谢县主不怪罪奴婢,奴婢一定谨言慎行。” 陶桃望见她这副胆怯的样子,思忖了下,印象里好像是昨晚发生了些事情,自己的反应似乎有点过激了,把她吓着了。 她眸光转动,习惯性思忖了下,扬起一抹干净的笑,揶揄道:“昨晚我真的看起来很可怕吗?别担心,我通常不会这样的。” 而后在桌面上随机挑了个珠钗,说道:“来,低下头。” 蓉儿闻言听话地在她面前低头,脸上有些忐忑不安。 过来一会儿后,就听见她说:“好了,起来,照照镜子看喜不喜欢?” 她起身往铜镜里看去,惊觉头上斜插着一支精美的珠钗,上面的珍珠有拇指大小,圆润饱满,在亮光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芒。 她瞬间喜形于色,却又立马收敛起来,疑惑不解地看向陶桃。 “这么多人参加皇后娘娘的宴会,你身为我的贴身侍女,总不能比其他人差,喜欢吗?” 蓉儿伸手摸了摸微凉的珍珠,点头,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喜欢,多谢县主赏赐。” 她嗓音轻快,带着笑意:“喜欢就好。” “县主,您看看穿哪件衣裙。”吴嬷嬷在旁侧提醒道。 陶桃起身,走到桌前,看着摆放在托盘的衣裙,一共有四套任她挑选,这四套是吴嬷嬷根据以往的经验挑选出来的。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有着比甲的套装上,青绿色的比甲,粉色的琵琶袖衫,外加一件碎金色的罗裙,颜色不算低调也不张扬,保暖性正适合这个时候。 正穿着衣服,外面门口有人在说话:“县主,郡王妃和小姐在前厅等您。” 只见陶桃微微颔首,蓉儿便转身走出去打声招呼。 “这郡王妃是什么来路?”她淡声问着正在服侍穿衣的吴嬷嬷。 吴嬷嬷好似早就知道她有此一问,从容说道:“她叫陆淑清,其父亲只是瀛洲的一个小小县令,小门小户出来的人家不足为惧。” “那她昨晚是来给我立威的?”她眉峰微扬,笑了笑。 “挺有意思的,瀛洲赶到这里路途遥远,大晚上到的,她不去休息反倒急着给我这个义女立威,想必是郡王爷没有和她说清楚。” “算了,照昨夜那蠢笨的样子,说了其他人便瞒不住了。” 吴嬷嬷又道:“这次郡王妃还带了位女子,郡王一共有两子三女,慕容炎是嫡子,其余都是庶出,此女便是郡王的二女,叫慕容佳蕙。” “郡王妃对此女颇为喜欢,又没有女儿,对她教导甚多,再加上年龄也大了,此次将她带来,想必也是为了给她寻觅良人。” 她昨晚那个时候已经就寝,睡的比较沉,没有起来,今早才将一切都了解清楚,顺便调查了一番。 “来这帝京,只怕不是为了寻个良人这么简单,若不是抱着想嫁高门的想法,何必来这儿,一个庶出竟能让主母为她费这么多心思,更不简单。” 陶桃穿戴整齐后带着人去了前厅,前厅的人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刚准备动身亲自去看看,结果就看到她终于来了。 陆淑清脸色僵硬,眼神不善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但在想到昨晚郡王的嘱托,强忍住不悦,勉强挤出一抹笑来。 却还是坐在高位上,等着她给自己行礼。 旁侧的慕容佳蕙转头看了眼母亲,观察着她的脸色,抿了抿唇,站起身,笑脸相迎,伸手亲切地想要握住她的手。 “妹妹,我是父王的二女儿,慕容佳蕙,你可以叫我佳蕙姐姐。” 陶桃不经意巡视了她一眼,乖巧地笑道:“佳蕙姐姐。”转头对着陆淑清福了福身,“母亲久等了。” 她向来不会对给自己示好的人难堪,而眼前的妇人是长辈,行个礼也无妨。 陆淑清矜持地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快走,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女儿家家的,更要遵循晨昏定省的规矩,不至于以后到了婆家被人诟病失了礼仪。” 陶桃脸色微变,哂笑了下,语气含着一抹讥讽。 “说到礼仪,听闻佳蕙姐姐从小养在母亲膝下,可到底是个庶出,就算比我大,按照律法是不是也该先给我这个圣上亲封的怀敏县主行个礼?” ??“可到现在我都没看到,看来母亲口中说的礼仪是“宽以待己,严以待人”如此做派很能让人相信是堂堂郡王妃的做派。” “看来是母亲小地方呆久了,不知道这帝京的贵妇贵女们对自己的要求甚高,像这种基本的常识是不可能需要别人提醒的。” 一番冷嘲热讽的话下来,顿时让陆淑清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的意思不摆明在说她教养无方,妄做郡王妃。 慕容佳蕙心里一惊,赶忙福身行礼:“慕容佳蕙见过怀敏县主,方才失礼请怀敏县主见谅。” 陶桃没了方才友好的神色,冷声道:“我前身也不是什么高门,没规矩惯了,你们也别故作姿态,装模作样,同处屋檐下,各管各的就行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陆淑清铁青着脸,望着少女远去的背影,气得胸口上下起伏。 一旁的慕容佳蕙同样注视着少女肆意如风的背影,一双美目中流露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向往,心中惊诧竟然会有这般无所顾忌的女子。 没多久她反应过来,安抚陆淑清说道:“母亲,都怪蕙儿,是蕙儿失了礼数,这才让人有机可乘,只是……没想到这小桃妹妹性子这般急躁,倒是让我们诧异。” “许是年纪还小,母亲消消气,再过几日就没这么生分了。” 她伸手顺着陆淑清的背部,轻声细语地说着,如同春日里熙和的风,让人感到舒适且惬意。 陆淑清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缓和下来后,才冷静说道:“黄毛丫头一个,本王妃大人大量不屑于她计较。” “这次皇后举办宴会,你可要找机会好好表现,若能给太子做妾,又或者能让皇后给你指婚,那便是你此生天大的福气。” “这帝京贵女多如锦鲤,个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母亲知道你向来刻苦,但你是庶出,就得比其他人还要加倍努力。” “知道吗?” 慕容佳蕙低眉颔首,柔声道:“知道了母亲。” 这时管家走过来提醒道:“郡王妃,小姐,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两人走出门,没看到门口陶桃的身影,只看到一辆马车,还以为她先上去了,顿时又让陆淑清一阵气急。 心想着这黄毛丫头还真如她所说没规矩惯了,长辈都没动身,她自己一个人就先上去了。 赵妈妈伤的严重,躺在床上起都起不来,陆淑清去看望的时候,还嘱咐她好好休养,是以,只能安排府中其他婢女伺候陆淑清。 可是现在只有一辆马车,人这么多怎么坐? 慕容佳蕙以为是管家安排错了,转头看向身后的管家说道:“王叔,是不是还有一辆马车给婢女坐的?” 管家满头雾水,心想着难不成他们是不想和婢女共处一辆马车,所以才这样问的吗? 他怔愣了下,忙不迭地笑道:“有的有的,小的这就去办。” 刚想招手叫去准备,陆淑清担心误了入宫的时间,不耐地说道:“算了,下人就不用去了,快走。” 慕容佳蕙连忙掀起车帘,还以为会看到方才的少女,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不由得转头问道:“怀敏县主呢?怎么不在里面?” 管家再次茫然,说道:“二小姐,县主早就去了啊,是有什么问题吗?” 陆淑清听言,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她独自乘坐一辆马车直接走了?!什么问题?这问题还不够大吗!” 管家见她这副气恼的样子,瞬间闭上嘴巴,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郡王妃才回来一日,他便感觉到什么事情都很为难,几乎是将他夹在两位得罪不起的主子之间。 可陶桃身为县主,的确是有属于自己的马车,郡王妃也是有的,只不过是慕容佳蕙没有。 陆淑清冷静下来后,也明白了这点,在婢女的搀扶下,踩着人凳上的马车,慕容佳蕙见此紧随其后。 既然陶桃主仆不在,那就正好四个人坐下。 管家看到马车启程,提到嗓子眼的心,算是放松下来,吐了口浊气,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感叹:“郡王府短时间内没有安稳日子喽。” 车轮轱辘轱辘地碾压过青石板,伴随着大街上热闹的喧嚣声纷至沓来。 陶桃倚靠在车身上,手里拿着一本花鸟集垂眸专注的看着,时不时手指翻开一页。 倏然她感觉到眸子一阵酸涩,闭了闭眼睛,伸手捏了捏鼻梁的位置。 马车再怎么稳当,还是避免不了轻微地摇晃,看久了眸子生出了点酸涩的疼痛感。 蓉儿见此劝说道:“县主,眼睛要是不舒服等会儿再看。” “没事。”她也没勉强自己,将书册放在案桌上,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一手挑开车帘往外看去。 前面不远就是巍峨的王宫,看样子一会儿就到了。 “县主,咱们不等郡王妃不要紧吗?”蓉儿忐忑地说着。 她不在意地说道:“一会儿都在宫门见了,也不算不等。” 心里却充满了对陆淑清的不耐烦,等她个大头鬼,这人一来弄的她心情都不好了,唧唧歪歪的,可烦了。 吴嬷嬷轻声劝道:“县主进宫后,对郡王妃还是得多些耐心,毕竟在外,她称得上是您的母亲,面子上总得过得去,免得遭人非议。” 陶桃深吸了口气,恹恹地打了哈欠:“知道了,不给他们难堪就是。” 不多时,马车渐渐停下,冷乔最先下去,最后是陶桃,蓉儿本想着搀扶下来,没想到她径直搂住陶桃的腰抱了下来。 陶桃诧异得愣了下,眨巴眨巴眼睛,还挺省力的。 蓉儿惊讶过后则一脸崇拜的看着她,双手捧着脸,眼睛像星星一样,兴奋地说道:“冷乔姐姐好勇猛啊!” 冷乔好似从没这么被人夸过,微微垂下头,有点羞涩之意。 宫门已经有不少夫人贵女们聚集在此,待到时间差不多就能进去。 陶桃巡视四周,隐秘地在观察着在场所有人,发觉妇人身边基本是未婚小娘子,心中猜测的想法大差不差。 就在她等候之际,身后传来一道欢快的声音。 “慕容桃?!” 这个名字有点陌生,她还没习惯,一开始还不知道是叫的她,是吴嬷嬷在旁侧提醒,才反应过来。 她冷淡地脸色在转头的瞬间骤变,眉目舒展,唇角上扬,软白的脸上荡漾出清纯无辜的笑意。 林婉歌小碎步地走上前,笑眯眯地说道:“我还以为认错了呢,没想到还真是你,桃儿,如今我该喊你县主了。” 陶桃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大脑在快速转动,想着这人是谁,有点眼熟,但是自己好像忘记叫什么了。 虽然不知道,但不妨碍她叙旧,抿唇笑了笑:“好久不见。” “这次只有你一个人吗?要不要和我们一同前去?” 她说完,视线看向不远处的三人,林夫人还有另外一位夫人和小姐,三人正有说有笑的。 第一百九十四章 陶桃腼腆一笑,轻声道:“谢谢你,我的母亲郡王妃一会儿就到了,我在这儿等她。” 林婉歌听言,了然地点头,关切地问道:“你伤好些了吗?那天那么混乱,我都快吓死了,后来也忘记去看你了。” 她摇了摇头,“没关系,已无大碍。” “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过去了,宴会上见。” “好,宴会上见。” 直到她走远,陶桃才拧着眉问吴嬷嬷:“那人是谁?” 这话一出,顷刻间让吴嬷嬷和蓉儿哭笑不得,心想着两人明明一副熟稔的模样,结果转头县主就问她是谁,感情是没记得人家。 听着还挺好笑的。 吴嬷嬷忍住笑说道:“她是林太常的女儿,林婉歌。” 陶桃见他们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不好意思地哎呀了一声,嗔怪道:“你们笑什么,我记性不好还不行啊。” 就在此时,有辆马车停在他们身边,掀开帘子出现的是慕容佳蕙。 她看到了陶桃等人,先是有点尴尬,而后露出一抹友好的笑:“怀敏县主。” 她可不敢再叫她妹妹什么的,万一慕容桃再拿县主的身份叫她难堪,而且这次这里还这么多人,只怕她会成为众人的笑柄。 陶桃记着刚刚吴嬷嬷提醒自己的话,要对他们有耐心,微微颔首:“估摸着一会儿就能进去了,让母亲下车等。” 经过先前一遭,她还如此温和,慕容佳蕙还有些受宠若惊,转身将陆淑清搀扶下来。 陆淑清看到陶桃脸色都不好了,但也知道这里聚集了多少高门世家,万一发作起来,他们不会说把陶桃摘出来,只会笑话郡王府。 而且想要让慕容佳蕙这个庶出攀上高门,更会难上加难。 蓦然,周围有人认出了陆淑清,三年未见,有的人还不敢相信,试探性地走过来打招呼。 来人是寒门的范阳孙家夫人,对陆淑清的态度可以称得上是殷勤,她转而看向陆淑清身后的两位少女,用眼神示意询问了下。 陆淑清亲昵的拉过陶桃的手心,笑道:“这是我的女儿,慕容桃,圣上亲封的怀敏县主。” “原来您就是怀敏县主。” 孙夫人看着一脸稚嫩无害的少女,还挺惊讶的,当初的中秋宴会她没有资格前往,并没有看到当时的境况。 只是听闻有位不惧危险、勇敢无畏的女子在混乱中救圣上一命,后得圣上嘉封为怀敏县主。 原本以为是位舞刀弄枪的武官之女,没成想居然是位看上去软糯,且还未褪稚气的少女。 陶桃淡淡一笑,颔首问道:“孙夫人好像认识我?” 孙夫人亲切地笑起:“先前还不认识,但是现在认识了,县主可是胆识过人,真乃女中豪杰。” 陶桃:“过誉了,孙夫人。” “这是我女儿叫孙轻烟,你们年龄相仿,想必会有很多话题。”她将一旁身穿浅红衣裙的少女拉到陶桃面前。 三位少女走在后面,前面两位妇人谈谈笑笑,陆淑清也在孙夫人的恭维下,心情郁气逐渐散去,面容变得柔和起来。 孙轻烟侧眸看向旁边的少女,发觉她不说话时,有种冷冷淡淡的感觉,完全不像是方才那样好接近的模样。 走在左侧的慕容佳蕙在观察着孙轻烟,欲言又止,在伺机寻找说话的时机。 在太监领事的带路下,穿过宫道走过小径,一众人来到百花齐放的寿岳园,宴席已经准备好,宫女们指引各位夫人小姐纷纷入席。 待众人入席之后,没一会儿,便传来太监尖锐的通报声。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起身行跪拜之礼,大呼:“参见皇后娘娘。” “都起来,不必如此多礼。” 陶桃的位置在左侧,且是最靠近主位的地方,而她本人的左右两侧是陆淑清和慕容佳蕙。 在即将跪拜之前,她特意往后退了一步,让两人挡在她面前,屈膝半蹲在宽大的罗裙掩盖下看不出来。 起身的时候又向前一步,和他们并肩而立。 在走向主位的时候,皇后的目光扫视时,还在陶桃身上停留了两秒钟,而后才淡笑着坐下。 “许久未将各位夫人们邀进宫叙旧了,眼看着秋季快要过去,想请各位夫人小姐们共赏这最后的美景。” 话音刚落,就有人奉承道:“能得皇后娘娘相邀,是我等之福分。” 皇后笑了笑,看向旁边的郡王府陆淑清,轻声道:“依稀记得本宫与郡王妃有三年未见了,接着此次宴会才有机会和郡王妃见上一面。” 陆淑清对上她的视线,恭敬有礼地笑说:“皇后娘娘若是想见臣妇只须一道口谕,臣妇便是日夜兼程也会赶来。” “这次辛苦你了,路上很累,先吃些东西,晚些再一同下去赏花。” 期间就是底下的人说说笑笑,刚开始他们还有些拘谨,在发现皇后真的什么话也没说之后,才渐渐放开。 而坐在高位的皇后则通过少女们的言行举止,来判断此女到底如何,适不适合太子。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陶桃,她离得近,也最方便观察。 不过倒是没观察出什么,若是没人来找她,她便安安静静的坐着用食,有人来找,回之一笑,交谈了两句,也就任由人走。 就是旁侧的女子有些急功近利,从方才到现在一直在结交不同的人,巧笑嫣然中多了几分谄媚,好似把这个宴会当成她跨越阶梯的跳板。 皇后想到于此,眉眼低垂,眼神中闪过一丝厌恶。 且不说是个庶出,单凭如此有心机的女子,万万不可能送去东宫,去到太子身边。 林婉歌带着李淼淼走到陶桃面前,提议道:“桃儿,这宴会一时半会儿散不了,要不咱们去外面逛逛?” “好不容易来躺皇宫,而且听说这寿岳园有千百种花,我们三人一同去看看。” 陶桃看了看两人,不经意抬眸,余光瞥见皇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眉间微隆。 心想着,这老女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然总是在盯着她,难不成是记起来她曾在枢密院看到过自己?应该不能,要记起早就记起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躲在走廊石柱后的陶桃听着前方气急败坏的声音,暗自屏住呼吸,心如擂鼓,砰砰作响敲打着她的耳膜,想着他们什么时候离开。 齐桓拿下甩在脸上的衣服,慌慌张张地起身穿上,对比起他的惊慌和六神无主,一旁的齐柔福显得格外镇定。 她整理好衣衫后,转头对他说道:“那两个女子不能活着,不单单是为了我,也为了你的前程。” 说话间,她脸色逐渐阴狠,眼神带着凌厉的杀意。 听到她的话,他也渐渐缓过神来,赞同地连连点头,脸色难看,说出的话充满了杀气。 “对,他们必须死!”而后又问着,“那现在怎么办?” 齐柔福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淡声道:“你直接换条路走,本宫去前面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在这个时候举办宴会。” 齐桓点点头,急不可耐地说道:“那姑姑我就先走了。”想要赶紧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随即转身离去,还没走出两步路又被身后的声音叫住,他疑惑地转头看去,却见女人含情脉脉地凝望着他,娇媚的笑里仿佛含着噬魂的钩子。 年龄的增长并未将岁月的痕迹留在她身上,反而使得她更加的有韵味,丰腴的身形显得她整个人风情万种。 她朝着他勾了勾手指,笑道:“过来。” 齐桓一个还没弱冠的少年,虽然已经有通房了,但哪里是她这种经验老道的女人的对手,登时看直了眼睛,着魔似的走过去。 两人又干柴烈火吻做一团,久久过后,再将他的火撩起来,她随之一把将他猛然推开。 齐柔福将掉落在脸颊的发丝勾到耳后,说道:“行了,快走,等会该有人来了。” 他不死心地伸手想要搂住她的腰,眼睛烧得通红,不知廉耻地喊道:“姑姑,姑姑你再疼疼我,侄儿那儿都快炸了。” 她直接将他的手打落,哄着他说道:“听话,到时候姑姑去你那里。” 陶桃听着他们又在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后,听到脚步声慢慢朝着她的方向靠近。 她抿了抿唇,捏住罗裙两侧的手紧了又紧,踮起脚尖,一点点小碎步,无声地挪动到声音的另外一侧。 齐柔福垂眸看着地上碎裂的盆栽,泥土散落成一堆,娇艳欲滴的花朵斜躺在地面上,一旁还有掉落的花瓣。 她冷哼一声,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脚尖转动,将漂亮的花碾成惨不忍睹地糜烂状,而后扬长而去。 直到听不到脚步声后,陶桃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站出来,目光望着方才齐柔福远去的方向。 回想起方才林婉歌和李淼淼被他们看到容貌,只能默默为林婉歌两人点根蜡烛。 好在她先一步预判到,及时躲了过去,不然这长公主的杀人名单上,肯定要多一个她的名字。 而且不说这个炸裂的姑侄乱伦奸情被撞破,齐柔福不会放过他们,就算是普通的奸情,以她那阴狠的性子,被打搅了好事,他们也不会好过。 齐柔福和皇后有怨,眼下肯定是去找茬,那便是有好戏看了。 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会对他们如何,可私底下必定会找机会。 林婉歌和李淼淼只是普通女子,没那么强大的心理素质,在受到伤害的情况下,难免不会因为害怕将她供出。 如此说来,那她岂非要保住他们不可?如果真的要保住他们,在齐柔福眼里是不是就代表着她故意要和她作对? 就算齐柔福再飞扬跋扈,在众人眼中,她还是长公主,是当今圣上的亲妹妹,无论是谁,明面上和她对上都讨不到好,尤其她曾为天朝奉献出自己。 陶桃拧紧眉间,脸色稍显凝重,心里觉着这事有点棘手,所以要想牵制住这六亲不认的疯子,就要有牵制的筹码。 而今牵制的筹码不就是她想杀掉目击者的理由嘛。 她晃了晃头,垂眸看向手中的牡丹花,手一扬,将花朵扔进花圃里,转身离开。 齐柔福看着其乐融融的场面,扬起一抹妩媚地笑,眼睛却透着一股冷意,缓缓道:“皇嫂在这儿寿岳园开宴赏花,怎么不叫上妹妹我呢?” 她缓缓靠近,明明带着笑,却让人有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众人起身相迎,行礼唤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皇后看着走进来的人,猛地站起身,眉间紧锁,脸色骤变,冷硬地说道:“你怎么来了?”语气明显不欢迎她的到来。 “本宫是圣上的亲妹妹,当朝长公主,怎么?难道连一个园子我都进不得吗?!” 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缓和起脸色,温和地说道:“哪里,你这么忙,本宫怎么好打搅你,若是坏了你的好事,本宫可就难过了。” 话里满是阴阳怪气和嘲讽,若是不知实情的人还听不出什么,可偏偏这些夫人们消息十分灵通,知道齐柔福不仅在公主府豢养男宠,还出入过楚风馆。 齐柔福想到方才被人撞见的一切,都是脸色有些难看,只是出现一瞬,很快便消失,开始反击。 “皇嫂这么在意我这个妹妹的感受,怎么会连举办宴会都不知道叫上我呢?难不成皇嫂只是口头说说而已,并非真情实意?” “若真是这样,堂堂一国之母竟然是这般虚情假意之辈,不知天下人知晓,会做何感想?” 皇后听言,顷刻间沉下脸,冷冷地看着她,口吻生硬:“是皇嫂的错,改日定然叫上你一起。” 这人一来,她瞬间没了心情,想着怎么该将此人打发了去。 坐在右侧母亲身边的林婉歌和李淼淼,见到此人,登时脸色煞白,眼神中流露出惊恐之色。 两人低头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惊慌,而后缩着脖子,拼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而陶桃也在众人起身的瞬间融入进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案桌前。 此时气氛剑拔弩张,众人听着两位后宫唯二最为尊贵的女人在唇枪舌战,顿时安静下来,唯恐波及到自己身上。 第一百九十七章 齐柔福唇畔微扬,露出一个无声地冷笑,一双凤目含着轻蔑,从他们身上缓缓略过,仿佛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倏然,她的目光停留在一位女子脸上,微微眯起眼睛,缓步靠近。 林婉歌垂首,佯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可衣袖下交织的双手指尖泛白,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甚至背后冒起了冷汗。 听着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好似就踩在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上,无形的压迫使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李淼淼和她就隔了一张桌子,和她同样低着头不敢有任何的动静,紧闭眼睛,在心里疯狂祈祷着千万不要注意到她,不要走到她这边来。 骤然,丁玲咣当的声音在寂静地环境里猛地响起,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只见宫女无措地瘫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拾起掉落在地上的碟子,惊觉所有人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瞬间惊慌起来,起身跪在地上求饶。 “皇后娘娘饶命!长公主饶命!奴婢不是有意的!不是有意的……” 斜后方的陶桃垂下眼眸,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下衣袖。 齐柔福注视着地上的宫女,满含嘲讽地道:“没想到皇嫂底下还有如此毛手毛脚的贱婢,登不上台面的东西,皇嫂也敢让此等贱婢出来丢人现眼。”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嫂治下不严,怕是会玷污皇嫂的威严,就让本宫来替皇嫂解决此等麻烦。” 她眼神浮现出阴狠之色,姣好的面容微微有些狰狞,呵斥道:“来人!将这个贱婢给本宫拖下去杖毙!” 话音刚落,宫女顿时惊恐万分,害怕得连连磕头求饶:“奴婢知错了…奴婢知错了…求长公主开恩!求皇后娘娘开恩!” 旁侧站着的几名太监犹豫了下,而后走上前来,弯腰正打算将宫女拖出去时,身后传来一道冷叱。 “慢着!” 太监转头看去,发现是皇后娘娘,又立马松开手。 皇后眉眼间藏着一丝愤怒,双目凝视着齐柔福,缓缓从高位走下来,脸色稍显难看,淡声道:“本宫是后宫之主,手底下的宫女还轮不到你来插手!” “方才也只不过是她一时失手,谈不上什么大错,没必要因此杖毙,长公主若是有闲情逸致就留下来赏花品茶,若是没有,本宫也不耽误你的时间,可自行离去。” 她也不是一时善心,偏要保住这宫女,只是齐柔福在她这个后宫之主面前,居然敢惩戒她宫里的人,这将她这个皇后的颜面放在何处! 齐柔福紧紧地盯着她,唇角微勾,忽而扬起一抹妩媚的笑:“皇嫂性子还是如此急躁,难怪皇兄夜夜宿在瑶华殿。” 这话可谓是一把尖锐的刀直接戳在她柔软的心口上,在众人面前毫不客气地揭露了她不被重视不得圣上欢心的事实。 齐柔福是想让她这个一国之母沦为众人眼中的笑柄。 登时皇后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眉眼含着怒气,到底还是在众人面前,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她深呼吸,面上挤出一抹笑意,说道:“如今时间正好,诸位夫人随本宫去外面赏花。” 她选择无视齐柔福来息事宁人,往外面走去,左右两侧的夫人小姐们看了一眼中央的长公主,连忙快步向前。 “等一下!” 这会儿是齐柔福叫住了她,而后快步走上前。 皇后顿住脚步,脸色阴郁,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捏住衣袖的手背青筋暴起,极力在克制住内心的愤怒和杀人的心。 她带着怒气地转过身,原以为齐柔福还来找茬,却看到她站在一位女子面前。 齐柔福伸出指尖挑起林婉歌小巧的下颌,眼神上下打量着她,极具审视意味,笑道:“本宫看你长得貌美如花,定是还未婚配的小娘子。” 林婉歌立马屏住呼吸,眼皮下垂,目光闪躲,根本就不敢直视她,发白的脸色带着控制不住的慌张。 旁侧的林夫人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连忙站出来说道:“民妇见过长公主,这是民妇的女儿叫林婉歌。” “林、婉、歌。”齐柔福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神色意味不明。 她点了点头,笑容越发地深:“倒是个好名字。” 林夫人还以为林婉歌得了长公主的青睐,跟着笑了起来。 躲在林婉歌身后的李淼淼无声地松了口气,心想长公主从方才一直在看着林婉歌,想必肯定是忘记了自己的长相。 她才感到庆幸,立马就被齐柔福给点了出来。 “不知这位小娘子是何许人也?出身哪家?” 李淼淼低着头,不知道是叫的她,齐柔福正准备将手伸向她,却被人挡住。 李夫人面色稍显不善,戒备地眼神直视着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露出惧怕的神色,反而眉宇间还带着一丝傲慢和不屑。 “长公主,民妇的夫君乃是当朝正四品的正奉大夫李锡华,本家是陇西李氏,这是民妇的女儿李淼淼,敢问有何指教?” 有何指教? 这话看似谦逊,配上她的神情和语气,却有种挑衅的意思,仿佛在说她有什么资格拦住他们。 不过在她说出家世时,众人也没那么奇怪了,因为她的确有这个资本用这种冷硬的态度对一个毫无实权的长公主。 陇西李氏是天朝四大士族之一,仅仅只是屈居于段氏之下,就连皇后也得对他们温和有礼的说话。 齐柔福见她这副嘴脸,哪儿能不猜出她的意思,笑得越发的深了,眼底却无半点笑意。 “本宫道谁敢用这种语气同本宫说话,原来是陇西李氏的人。” “无事了,皇嫂就好好陪陪他们,臣妹先行一步。” 说完,她直接转身施施然离去。 皇后死死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色稍显扭曲,胸口上下起伏不定,明显被气得够呛。 她可是一国之母,居然被这贱人用“陪”之一字,这轻蔑地语气显然是在嘲讽她如同戏子般在讨人欢心。 这齐柔福来这就是为了气她的,处处和她过不去,圣上就不该让她回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陶桃就隐匿在人群中,静静地凝视着发生的事情,全程静默,仿佛一个狩猎者在暗处观察着猎物的一举一动,寻找适合的时机一网打尽。 林婉歌和李淼淼没看到她,所以还没反应过来,其实她当时也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切。 齐柔福说这种话,皇后再怎么说服自己不在意,却还是没什么心情,带着人在园子里匆匆逛了几圈后,便让人将各位夫人小姐们送了出去。 陆淑清望着身侧的陶桃,皱了下眉,问道:“你先前这么久去了哪里?” 陶桃淡声道:“没去哪里,随便逛逛。” 她看着她这副无所谓的样子,警告道:“皇宫不比民间,不是随便玩闹的地方,倘若冲撞了哪位贵人,你可不要连累郡王府。” 这话一出,她猛然转头看向陆淑清,眼神冷冷的,又忽而笑起:“放心,我要是出事,一定会拉上郡王府,谁也逃不了。” 陆淑清听言,脸色都变了,本想压她一头,没想到又被她呛的说不出话来。 坐上马车的时候,林婉歌忽然看到陶桃的身影,猛然跑了过来,喊道:“桃儿!等一等。” 陶桃身形顿住,回头看去,等着她走过来,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林婉歌面露难色,看了看周围,而后拉住她的手腕走到另一处,紧张且小声地问道:“你、你看到了吗?” 她拧了拧眉,杏眼微睁,露出淡淡地困惑,“什么?” 林婉歌瞧她这样,心咯噔了一下,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臂再问一遍:“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个吗?就是、就是花丛……” 可她还是一脸疑惑地望着她,摇了摇头,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忽然她恍然大悟起来,说道:“你是想问我怎么回来的吗?那会儿我一转身你们就不见了,然后我就去找你们,结果迷了路,问了路边的宫女才找到回来的路。” 听到这话,林婉歌变得更着急起来,“不是不是,你难道真的没看到长公主和……”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陶桃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目光澄澈,望着她的眼眸,脸上似有些无奈。 不行不行,她怎么能不知道呢,明明就是他们三个人一起看到的,她可是县主,到时长公主若是报复起来,也不至于将所有罪责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可是、可是她说不知道,林婉歌望着陶桃那张无辜地脸庞,眸子是那样的清澈见底,她忍不住相信她的话也许就是真的。 林婉歌脸色有些灰白,那长公主看着就不好惹,而且还敢和皇后对着干,方才她虽然笑盈盈的,但那双美目却暗藏着阴毒的光,她看得清清楚楚。 李淼淼也没走,原本是站在不远处观望,但在看到林婉歌似乎有些不对劲后,赶忙走了过来。 “婉歌,发生什么事情了?” 陶桃看到她,松了口气,说道:“你来的正好,婉歌可能是出现了幻觉,当时不是你们两个在一起的吗,或许你应该知道发生什么。” 李淼淼被这话弄的莫名其妙,心想什么叫你应该知道发生什么,当时明明是他们三个人在一起,秘密也是他们一起撞破的,现在慕容桃这么说是要把自己摘出去吗? “桃儿,你、你难道忘了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去的吗?” 陶桃:“是我们三个人去不假,但是后来我们分开了,这难道不是真的吗?” “你们是当时遇到了什么吗?若是自己不能应付,可得要及时告知父母长辈呀。” 她上前拍了拍李淼淼的肩膀,视作安慰,“天都快黑了,我要走了。”随即转身走向等候已久的马车。 昏暗的天空染起了大片的火烧云,犹如即将灼烧在他们身上的烈焰,两人怔怔地望着,就连有人在叫他们都没听见。 林夫人拧眉,眼神露出担忧之色,看着女儿明显有些异样,问道:“歌儿,你怎么了?方才娘亲叫你怎么不答应呢?” “小姐,夫人一直在等您呢,问您还需要多久?”李淼淼的丫鬟这时候也跑过来询问。 临走时,两人在转身的那一刻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隐藏在内心的紧张恐惧,隐藏着这么大的秘密,从始至终他们心里都惴惴不安,这个秘密足以让长公主对他们产生杀心。 原本想着看到秘密的慕容桃还是县主,有县主在前面顶着,他们总应该没事。 但她却说出这样的话,瞬间叫他们六神无主,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继续隐藏着这个秘密。 陶桃回到马车旁的时候,陆淑清和慕容佳蕙已经先一步走了,她踩着人凳上了马车,不多时,身后跟着蓉儿还有冷乔和吴嬷嬷。 “县主,可是您出去遇到了什么事情?” 刚坐下,就听见吴嬷嬷在问,先前她和那两人出去时,并没有让任何人跟上去。 她眉眼盈盈,笑道:“没有,能有什么事。” 只不过是撞见了长公主和三皇子之间的秘密,这个秘密指不定有大用处,她现在应该好好想想给谁会利益最大化。 坤宁殿。 皇后邱灵瑶斜躺在软榻上,眉目间满是疲惫,眼里的妆容也遮掩不住她的颓然,眼角深深浅浅的纹路让人意识到这个女人已经不再年轻。 于嬷嬷这时端着一碗莲子羹从外面走了过来,她轻声说道:“娘娘,奴婢给您端了碗莲子羹,去去秋火。” “长公主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您也知道,这长公主去夏国和亲已有十五载,怕是在夏国受了不少的磨难,脾性变化大也是正常的。” “或许她的心早就扭曲了,咱们何必同这般异类一般见识。” 对啊,齐柔福当年是多么的天真无邪,不谙世事,以至于不顾世俗,那样不知廉耻地勾引她的亲兄长,或许心灵的扭曲,早在当时已然有痕迹。 听言,邱灵瑶缓缓睁开眼睛看她,脸色好了许多,唇角上扬尽是嘲讽之意。 只是夏国后宫的嫔妃怎么没有把她弄死,居然还让她活着回来天朝,来这儿给她添堵!这个不顾伦常的异类早就该死了,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你觉得范阳孙家二夫人的嫡女孙轻烟如何?虽然父亲只是个从六品的侍御史,但孙家乃是寒门世家,如今太子麾下正缺人手,或许可以提拔一些人上来。” “倘若能将孙轻烟嫁入东宫做太子的良娣,彼此之间的关系会更加牢固,孙家也是时候要往上走了,相信他们定然不会拒绝。” 邱灵瑶对吴嬷嬷说着她的打算。 而且她没记错的话,孙家大房的嫡女嫁给了城北那个卖香料的杨家,铺子沉梦轩开遍帝京,制作的香囊深受王公官宦的喜爱。 意味着娶了孙轻烟,相当于娶了颗摇钱树,虽然是大房的夫婿,但到底是一家人,只要许诺他们一些好处,以她和太子的身份,再多的钱也会愿意给的。 吴嬷嬷沉寂了下,小心斟酌着言词:“娘娘言之有理,且孙轻烟长得俏丽,瞧着是个性子开朗大方的小娘子,太子殿下沉稳,身边正缺此等女子相伴。” “说到性子明媚的女子,你如何不说怀敏县主?” 她的语气淡淡,让人猜不透她是什么意思。 吴嬷嬷抬眼悄悄地看她,眼珠子转动间心里已然有了思绪,轻声道:“奴婢认为娘娘心中早已有定夺,并不需要奴婢多言。” 皇后没问,必定是心中有了对此人的打算,不管是好是坏,她又何须主动说出口。 主要还是此女是太子的心上人,若是她说的不对,传到太子耳朵里,势必会认为这是在挑拨离间,那么到时倒霉的可就是她了。 “吴芳,有时候过度揣测主子的心思,可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话音落下,啪得一声,邱灵瑶将手中的茶杯用力地放置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吓得在场所有人直接跪在地上。 吴嬷嬷瞬间冷汗直流,额头紧紧贴住地面,说话的嗓音都开始哆嗦起来:“娘、娘娘赎罪,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只是…” 她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惊慌失措地模样反倒取悦了邱灵瑶。 邱灵瑶坐在高位上,眼睫下垂,在脸颊处投下一片阴影,也不说话,只是居高临视地俯视匍匐在脚边的奴婢。 常年身处高位让她身上自带一股不怒自威地气势。 她想来是平日对他们太过纵容,才导致这些奴婢竟敢随意揣度主子的心思,有心机的不是坏事,但若是这心机用在她身上,就是坏事。 “去外面跪上两个时辰,长长记性。” 吴嬷嬷像是如释重负般,连忙磕头谢恩:“多谢娘娘,多谢娘娘大恩大德。” 随后起身出去,扑通一声,膝盖硬生生地跪在坚硬的石子路上,疼的她的脸瞬间煞白,额角冷汗涔涔。 邱灵瑶侧头看向还没动过的莲子羹,说道:“芷儿,将这莲子羹用食盒装起来,咱们去看看日理万机的圣上。” 芷儿抬眸看向清爽甜香的莲子羹,俯身:“是,娘娘。” 广政殿内,原本富丽堂皇的大殿被装饰成道观的模样,处处可见太极八卦的道教符号,正中央放置着一个约莫两人高的葫芦状三足炉鼎。 青铜炉身上雕刻着复杂且神秘的纹路,袅袅青烟中,依稀可见藏匿在雾霭里身上道家衣袍且蓄着长须的明佑帝。 他双眼紧闭,表情显得十分庄重且神秘莫测,忽略眼底的青黑,还有眉眼间的虚浮,倒也还有些帝王的威严。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还是世上第一位修仙练道的帝王,不仅是痴迷其中,还把处理政务的大殿变成了他修炼的地方。 原本案桌上的朝廷奏折已经不见踪影,剩下的全都是有关道家玄宗的书籍,还有一张张黄底红字的符纸。 而国师无虚子拿着浮尘静静地站在他的身侧,闭着眼睛,单手掐决,嘴里念念有词。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自己身处在道观当中。 殿外倏然传来轻微地声响,无虚子缓缓睁开眼睛,目光往外面的方向看去。 高连桂愁眉苦脸,伸手拦住眼前的人,很是为难地说道:“娘娘,这会儿圣上在忙,您就别进去了,若是圣上怪罪下来,老奴就是有三个项上人头都不够砍。” “高公公,本宫也不是刻意要为难你,你尽管进去通传,圣上要是怪罪下来,本宫担下这个罪责。” 邱灵瑶拧了拧眉,眼底掠过一丝不悦,心想着她堂堂一个皇后,难道连她都没资格进去吗? 即便她这么说,他却依旧没有松口,面露难色,唉声叹气劝导着:“娘娘您还是回去。圣上真的不方便。” 之前圣上就嘱托过,他修炼的时候,谁都不能来打扰,若是搅和了他和上苍的交流,上苍神仙怪罪下来,不但会动摇社稷,甚至会带来灾害。 上一个不听劝阻的妃子闯进去后,圣上直接让人拖下去杖毙了。 “娘娘,听老奴一句劝,老奴说的都是实话。” 高连桂心里充满了无奈,怎么这皇后娘娘就是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呢。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带着训斥地口吻说道:“怎么殿外如此吵闹?要是打扰到圣上和上天的神仙谈话,你们担待得起吗?!” 高连桂转身看去,赶忙点头哈腰地道歉:“是老奴的错,国师赎罪,老奴现在就让皇后娘娘回去。” “国师,圣上到底在里面做什么,为何本宫不能进去?” 邱灵瑶骤然想到先前来找圣上时,在殿外听到女人的笑声,她看修仙是假,沉迷在酒池肉林里才是真的。 这般想着,她偏要进去看看,圣上在里面到底在做什么,竟让向来勤勉尽责的圣上变得如此懈怠,接连半个月的时间都不去上早朝。 无虚子用浮尘拦住了她的去路,故作高深地说道:“皇后娘娘,此时正是圣上和上天交流的关键时候,这时进去,怕是会唐突神仙,您还是请回。” 神仙?哪来的神仙! 都是这个妖道蛊惑了圣上,才让圣上整日浑浑噩噩,不是出现在瑶华殿,就是在这广政殿内修炼。 她都多久没见到圣上了,这些人就是故意在阻拦她见圣上! 第二百章 邱灵瑶根本就不相信他的任何措辞,冷眼说道:“本宫有许久未见到圣上,担心圣上安危,今日一定要进去亲眼看到圣上是安然无恙的。” “国师若是心中坦荡,就应该让本宫进去。” 换句话说,要是不让她进去,那就是间接证明了他心里有鬼,圣上一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 当朝天子出了什么差错,眼前这些人一个都活不了。 面对皇后的施压,无虚子依旧面不改色,丝毫不惧,但到底是松口了,淡笑道:“臣劝也劝过了,既然皇后娘娘执意要进去,那便进去。” 听言,她露出一抹得意地笑,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朝着里面走去。 无虚子低头,随即让开到一旁,没有跟着进去,而是等候在门口,在看到她身后的宫女也要跟着进去时,伸手拦住。 “你不能进去,命格太过卑贱,恐惹上苍不喜。” 芷儿看向他泛冷的脸色,怔愣了下,又转头焦急地望向殿内,皇后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没有办法,她只能在这里等皇后出来。 邱灵瑶手里拿着食盒,瞳孔地震,震惊地看着周遭陌生的一切,太极八卦、符纸香火,还有正中央的丹炉,俨然是一个小型道观。 青色的雾霭弥漫在眼前,越走近,一个装扮成道士的明佑帝出现在她的眼前。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圣上是对长生不老魔怔了吗? 而且圣上此时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完全没了意识,不会真的出事了? 她担心圣上的安危,急忙跑上去,呼唤道:“圣上?圣上您怎么了?圣上您醒醒!” 她跪坐在他的面前,脸色紧张慌乱,眼神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老脸,双手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摇醒。 就在她准备放弃,起身去找人时,眼前的人骤然睁开眼睛,紧接着他抬起手,掌风袭来,啪得一声脆响,脸颊瞬间变得火辣辣地疼。 邱灵瑶捂住脸颊,跌坐在地上,眼神震惊,神色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她头上的簪子都被打落在地上,发丝凌乱,脸颊高高肿起,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完全没了一国之母的端庄威仪。 明佑帝浑浊的双眼布满红血丝,怒目圆瞪,表情凶神恶煞,充斥着对她的杀意,怒吼道:“滚!给朕滚出去!!” 她瞬间回过神,一双美目含着水光,快速地爬起来,朝着门外跑去。 出来的瞬间,芷儿看到她这副样子,立马倒吸一口冷气,惊慌地迎了上去,眼神充满了担忧,“娘娘,娘娘您这是发生什么事,怎么会变成这样?” 高连桂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连连摇摇头。 他都已经劝了好几遍了,为什么就是不肯听劝呢,非要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 无虚子面色淡淡,眼神平静地望着她,看着他们主仆落荒而逃。 一路上,邱灵瑶连头都不敢抬,生怕被人看到,沦为这宫中的笑柄,尤其是不能被刘贵妃看到,她才不会输给那个平民! 回到宫里后,她把所有人都遣退,独自一人坐在这桌前,任由冰凉的泪水划过炙痛的脸颊,面如死灰,只有无声地哭泣。 最后还是吴嬷嬷担心,取来冰块用手帕包裹住,静静地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娘娘,咱们把伤先处理了,不然太难受了。” 邱灵瑶伸手擦去眼角渗出的泪,带着浓重的鼻音淡声说:“本宫没事,早就知道他无心无情,最爱的只有自己,早就料到的情况,只不过早晚发生的区别罢了。” “本宫最恨的是自己还抱有可笑的期望,人的一生总是在奢望一些永远也不会得到的东西,哈哈…是我错了,彻头彻尾的错了,哈哈哈……” 说到最后竟然又哭又笑了起来,含着嘲弄的眼底深处尽是苦涩悲凉。 “娘娘………” 吴嬷嬷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心疼,从入宫开始她便一直陪伴在皇后身边,陪着她从天真少女变成了满心算计狠毒的女人。 后宫是一个吃人的地方,它让所有人都变得不像自己,泯没你的良知,埋葬你的人性,让你变得歇斯底里,变成一个可怕的人。 可有些人到现在都还没发觉,真正的的罪魁祸首其实是皇位上的那个人。 “本宫累了,你们都出去。” 邱灵瑶闭上泪湿的眼睛,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从微红的眼角滚落,充满疲惫的尾音飘散在空气中渐渐消失。 吴嬷嬷看到她这副痛苦的样子,眼圈不自觉地红了起来,嘴巴张张合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便转身走了出去。 殿内再次恢复成寂静的模样,邱灵瑶面容逐渐变得狰狞起来,心道齐韦这都是你逼我的,是你非要逼我这么做的,你没有资格怪我。 ……… 郡王府。 陶桃将软榻搬到窗台下,上半身倚靠在窗台,趴在手臂上,望着被凉风吹的扑簌簌响的大银杏树,树叶在半空中翻滚,而后慢慢飘荡下来。 她脸色惆怅,无声地叹了口气,陶母又派人来叫她回去,其实她不太想回去。 回去又得哄着他们,还时不时接受陶母审讯的目光,前些天说要找她爹那个赌鬼还没来得及让人去找。 她手撑着下颌,抬头看向散发这莹润光亮的圆月,在脑海中呼唤着系统。 可是过了好久,还是没有声音,系统没有任何的回应。 她忽然有些着急起来,系统不见了还是怎么的?难不成系统真的坏掉了? 『系统?小系统?殡葬系统?』 【殡葬系统目前正在维修升级,敬请期待!】 倏然,脑海中传来一道冰冷机械的电子音,再然后便什么都没有了,叫了它几百遍也没有任何的回应。 『喂?你怎么突然就维修了?你好歹提前说一声。』 『我还能不能回去了?』 陶桃哎呦了一声,烦躁到伸手胡乱抓着自己的头发,心想着难道说是季显以她的名义杀人杀太多了吗,一时间它还没消化完,所以才升级的吗? 倏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蓉儿走进来道:“县主,佳蕙小姐来了,要让她进来吗?” 第二百零一章 她那如变色龙般的脸色,被陶桃尽收眼底,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心里愈发觉得有趣极了。 慕容佳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了目的,巧笑嫣然地说道: “妹妹、不是,县主,佳蕙并无恶意,只是想着皇后娘娘对您印象挺好的,太子殿下又还未成亲,或许、或许皇后娘娘有意将您许配给太子。” 她一边小心地试探,一边在紧紧观察着陶桃脸上的神色,在寻找陶桃是否对太子有意的线索。 哪知陶桃毫不在意,依旧是那副懒散的样子,甚至打了个哈欠,犯起了秋困。 “你想嫁给太子来摆脱自己庶出的身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有这个想法是没错的。” “你来问我无非是认为我会对你造成威胁,倘若事实真如你想象的那样,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能改变得了什么?” “与其浪费时间在我这,还不如去找陆淑清或者是慕容怀世,要是他们真有意将你嫁给太子,让他们给你出主意岂非更好。” 她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戳破了慕容佳蕙刻意试探的心思。 慕容佳蕙登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有些无地自容和尴尬,心中却也苦涩非常,若是自己真能如她所说,去找母亲和父王,那就不会在这里了。 父王从来都没正眼看过她,这么多的孩子,要不是她最得母亲的心,只怕她早就像长姐那样随意许配给了父王麾下的将领。 好在她懂得讨母亲欢心,这次上京也特意将她带了过来,让她不仅见识到了帝京的繁华,居然还去皇宫见了皇后娘娘,和结识到那么多的贵女。 让她不甘心再回到瀛洲那块小地方,虽然她在瀛洲衣食无忧,却也不是她真正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在帝京留下来,帝京才是真正的归属,她一定要在帝京有自己的一席之位,让父王能用正眼看她,甚至有天能站在母亲头上,不再被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陶桃看到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坚定起来,看到她眼底闪烁着名为野心的光芒,原来这看似温婉的慕容佳蕙,有一颗和她一样不甘屈居人下的心。 慕容佳蕙福身行礼,含着歉意地说道:“抱歉,是佳蕙不自量力,冒犯了您。” “慕、容、佳、蕙,你可以去试试向陆淑清提出过继的事,如果她真的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过继在她的名下,你不就是嫡女了吗?” “这个事情的难度可比嫁给太子的难度还要低多了,有了这个身份,即便你嫁不了太子,嫁给其他王公贵胄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陶桃手撑着下颌,眉眼弯弯,十分好心的给她指了另外一条捷径。 慕容佳蕙听完,登时眼睛亮了起来,神色若有所思。 说实话,若不是她说出来,她真没想到过这个事情,因为她的亲生母亲尚在,陆淑清又有自己的儿子,完全没有过继非亲子的必要。 “多谢县主指点,佳蕙感激不尽,那佳蕙就先下去了。” 她微微颔首,望着慕容佳蕙欢快的背影离去。 蓉儿看着手里的头面,眼睛放光,满是羡慕,惊呼道:“好漂亮啊县主,这套头面一定很贵。” 起码是她这辈子,哦不对,是八辈子都买不起的。 听言,陶桃侧眸看她,笑道:“你喜欢?喜欢就拿去。” 蓉儿瞬间瞪圆了眼睛,震惊地看着她,难以置信地又问了一遍:“真、真的吗县主?!” 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让她惊喜又振奋。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自己收好,可别被慕容佳蕙看到了,不然她可是要生气的。” 这套首饰想必连她自己都没戴过,如此珍贵且意义非凡的东西,一定是小心谨慎的放着,还有一点那可能是她最像样的首饰就这么一套。 拿出来送她,就为了试探她的口风,倒也舍得下血本。 蓉儿立马跪地磕头,喜极而泣地说道:“多谢县主赏赐,奴婢今后一定更加尽心尽力伺候您。” 晚膳过后,陶桃穿梭在院子花盆里,挑选着开得最好看灿烂的花朵,再用宣纸将剪下来的花包扎成花束的模样。 她低头拨弄着鲜花的方向,而后满意地笑了笑,“怎么样?好看?” 吴嬷嬷看着地上被剪的七零八落的盆栽,眼底闪过一丝痛惜,听到耳畔传来欢快的声音,她抬头看去,见眼前的少女笑得娇俏。 “好看,县主眼光独到,怎么能不好看呢。” “鲜花配美人,你们说是不是?”陶桃轻嗅花朵,对自己的搭配感到很满意。 其实也没什么技巧,甚至颜色没有先后,没有主色副色,不仅五颜六色,选的都是花形饱满硕大,有种在争奇斗艳的美感。 美人? 吴嬷嬷和蓉儿相互对视了一眼,在对方的眼中找到了一样的答案。 能被眼光挑剔的县主称之为美人的人,还能有谁。 两人附和道:“县主说的对。” 夜色沉沉,浮光掠影。 一辆低调的马车缓缓停靠在枢密府前,带着白色帷帽的少女在婢女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她怀里捧着一大束鲜花,如一缕轻烟,脚步轻快地走了进去。 一路通畅无阻,她熟稔地穿堂而过,走过廊道和园林,来到书房的所在位置,并没有站在正门,而是选择了站在窗棂前。 陶桃伸手敲了敲,随后将鲜花挡在自己面前,期待他看到的样子。 可过了好一阵,还是没听到有任何的反应,她拧了拧眉,心想着他该不会是不在。 她拿下花束,将头从窗棂探进房间内,里面昏暗,只点了一盏油灯,空空荡荡的,的确没有人在。 “奇怪,段乾去哪里了……” 她喃喃自语着,想着会不会去了水榭下棋去了,于是打算往水榭的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在经过一处流水假山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说话,声音好像是陈景和在和段乾聊天。 陶桃一喜,快步走了过去,倏然看到眼前的一幕,杏眸微睁,惊愣在原地,手中的花束随之掉落。 陈景和听到声音,转头惊诧出声:“小姐?!” 第二百零二章 从她的视角看过去,站在惨淡月光下的男人,身穿一袭白色常服,右手拿着淌血的剑,左手提着一个圆状物的东西,而面前地上跪着一具无头尸体。 离得这般近,从颈部喷射的鲜血必然会溅到身上,于是她将目光平移。 果不其然,白衣并非纯白,他的腹部展开一朵巨大的猩红花朵,由深红到浅红,随着微风摇曳生姿,如同开在白骨上的罂粟花般散发着致命且诡异的美感。 他回头看她,面色浅淡,淡薄寡情的眉眼间一片漠然,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此时看似平静,细看就能发现隐藏在深处汹涌翻滚的黑水。 那晦暗的眸子里分明是冰冷地戾气,还有兴奋地杀意,是刚刚杀过人见过血后的愉悦和畅快。 陶桃琥珀色的瞳孔紧缩,倒映出被撞破的杀人场面,莹白的脸庞上浮现出惊恐地神色。 她倒抽一口冷气,震惊到唇微微张开,连忙伸手捂住,不自觉地后退。 陈景和见状赶忙挡在段乾面前,急忙解释道:“小姐,不是你想的那样,四爷他只是…他只是……” 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来,但这也不能怪他啊,这头都提在手上了,要叫他怎么狡辩啊。 段乾微微眯起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冷声道:“过来。” 少女眼圈微红,紧咬下唇,用力到唇瓣充血,她摇摇头,听着他的话,反而还慢慢往后退,表情十分抗拒,还带着对他的恐惧和害怕。 男人拧了拧眉,掠过眼前的陈景和,视线如同锁定猎物般紧紧盯着她,充斥着满满的侵略性,朝着她一步步逼近。 陈景和在两人之间来回看了看,发现这修罗场根本就不是自己待的地方,于是乎悄无声息的跑了。 看着他步步紧逼,不知为何,她的脚好像是钉在原地,半点儿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提着颗头颅走到自己面前。 他歪着头看她,语气透出不解:“你跑什么?” 陶桃没说话,只是轻微地摇了摇头,但是表情明晃晃地在说撞见杀人还不跑,那不是傻子吗。 两人四目相对,她抬眼注视着他,眸光闪烁,透露出忐忑不安。 为了避开他那仿佛要将她剥皮拆骨的目光,不经意垂眸向下瞥去,顿时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打了个激灵,脊背骨猛地窜起一股凉意。 那…那是…若她没看错,那是楚风馆的头牌,青临! 她骤然抬头满眼震惊地望着他,手指着他手里死不瞑目的头颅,嗓音还带着微微的颤音:“你、你…他…你为何要杀他?!” 闻言,他眨了眨眼睫,唇角微勾,轻声说道:“你不是想见他吗?不是喜欢他这张脸吗?” “原本我想把他装进盒子给你送过去,没想到你自己来了,也好,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个人?” 段乾将头颅提到她面前,脸上的笑可以称得上柔情蜜意,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冰凉凉地目光扫视着她的脸。 在诡谲的夜色下,那张妖异的脸庞显露出一丝癫狂,又隐隐带着恼意,好像是在生气。 说着如此骇人的话,做着如此可怖的行为,他却还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尤其是看到她脸色苍白,说不出话的可怜模样,神色更甚。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吗?为何还要露出这幅模样?还是说你喜欢的仅仅只是我这张脸?” 他越说越靠近,尾音带着危险的语调,夹杂着一丝恼怒,将脸几乎凑到她面前,一眼不错地直视着她,眼珠子微动,不错过她脸上任何轻微的神色。 一瞬间,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许久未闻到鲜血的味道,她下意识地蹙了下眉,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这轻微的动作直接惹恼了他,只听见兵器掉落的金属碰撞声,她柔细的腰肢瞬间被一只大手搂住,向前收紧,贴住他染血温热的胸口。 她猝不及防,而后在惊诧的目光里,他俯下身攫住她冰凉的唇瓣。 双唇碰撞的那一刻,两人都颤栗了下,他是兴奋的发抖,而她却是控制不住地心悸了下,无意识地给出身体的反应。 顶着他灼热的目光,她似主动又似无意地微张开嘴,一瞬间,滑溜宽大的舌尖钻入她高热湿软的口腔内壁,极为肆意搅动每一处。 如同久旱遇甘霖般,拼命攫取她口腔里每一滴涎水,强势掠夺,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她也没想拒绝,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热情,和方才冷淡地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不过有一点他说对了,他的脸她的确很喜欢。 咚得一声,寂静的环境里传来异样的声音,有重物掉在了地上。 陶桃刚想低头看看是什么东西,结果就被掐住下巴掰正脸,被重重咬了一口下唇,忍不住吃痛的嘤咛了下。 “看他做什么?看我!” 两人唇齿研磨间,溢出一道酸溜溜的模糊低斥。 她抬眸望着他越发迷离的眼神,湿漉漉泛红的眼角,腰肢感受到死命往他怀里扣的大手,像是要彻底将她融入他的身体般,紧密交缠在一起。 她无辜的杏眼中闪过一丝坏意,双手松开,一手搂住他的脖颈,一手向下伸去,用了点巧劲直接握住。 顷刻间唇齿间溢出一道闷哼声,他不自觉仰起头,两人唇瓣难舍难分地拉出些距离,牵扯出泛着水光的暧昧银丝。 他皱着眉间,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难耐地喘着气,艰难地说道:“坏东西……放手…” 那嗔怪的口吻里明明含着愉悦的笑意。 说明他是喜欢的,还假装不要,欲拒还迎的样子,闷骚得很。 陶桃踮起脚尖去寻他那处殷红的唇瓣,主动到让此时的他感到万分错愕,心里又惊又喜。 尤其是她过分孟浪的行为,登时让他耳朵爆红,垂首,额头抵住她的额头,似痛苦似欢愉地大口喘着气。 少女黏黏糊糊的嗓音娇嗔道:“谁是坏东西?我是你姑奶奶……” “叫声姑奶奶听听,我就考虑考虑放手。” 第二百零三章 “……姑奶奶?”他沉默了一下,带点嘲笑意味反问道。 而后又轻嗤了一声:“坏丫头反了天了,敢对你师父这么说话?” “我怎么说话了?”少给我拿乔! 陶桃瞪着他,不满地冷哼了一声,当然最后那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她冷笑连连,手上力道丝毫不减,感受手心越来越坚硬和滚烫,还有跳动的脉搏,那温度都快将她的手心灼伤。 段乾轻喘了下气,冷白泛着青筋的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配着他那副秀色可餐的漂亮脸庞,简直是色气满满。 正当她得意的时候,骤然衣摆钻入一只大手,还没反应过来,胸前的柔软部位被倏地捏紧,毫不客气地力道瞬间让她吃痛的叫出声。 “敢对为师这般大逆不道的玩意儿,就该吃点教训。” 他倾身凑到她耳畔嗤笑出声,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本就滚烫的耳朵上,让她忍不住起了一阵的鸡皮疙瘩。 蓦然,她脸色骤变,情绪变得低迷起来,那双具有欺骗性的杏眼瞬间通红,眸子立马浮现出淡淡地水光。 他见状,一怔然,紧接着致命处上那柔软的小手被抽离,耳畔传来她抽咽带着恼意的声音。 “不和你玩了。”她伸手猛地一把将他推开,转身埋头走去。 结果没走两步路,直接被拉住手腕,她垂眸,眼皮半阖,掩盖住眼底的情绪,一丝得意的光芒稍众即逝。 段乾俯身一手抱住她的小腿,一手搂住她的细腰,抱小孩似的让她坐在自己的臂膀上,嗓音低沉带着些许柔意。 “只许你对我动手,却不让我还手,之前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般霸道之人?” 陶桃有些怕失去平衡,连忙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听到声音,想都不想直接就出口反驳。 “我之前也不知道你是这么不分是非的人。” 他哂笑了一下,淡声道:“我怎么就是不分是非的人?” “我还不够纵着你吗?如今为了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你也要同我置气?” 以现在的姿势,他只能抬头仰望着她,极度纯黑的眼眸中只倒映出她的身影,神色似有些无奈和难过。 她没说话,在享受着此时段大人仰视她的时候。 半晌后,她见他眉眼间郁气越来越重,脸色有阴沉的趋向,连忙出声哄道:“我没有和你置气,只是你方才那个模样,我有点害怕。” 听到她这么说,他的脸色也没好多少,任谁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心上人总是对自己抱有害怕地情绪。 他是喜欢看到她可怜兮兮向他求助的样子,因为觉着可爱,更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她是需要他的。 他承认刚刚是存心想吓唬她,谁叫她宁愿三番五次去找这个男娼,以色侍人,靠得不就是这张脸吗。 他也知道她好颜色,有好几次他都看到她对自己原本不甚在意的脸露出痴迷的目光,有时甚至会无意识地以此来引诱她。 但是他自认为这个男娼连一丝一毫都比不过他,为什么她就是不主动来见一见他,送了这么多花,连个回信都没有。 不过看在她亲自为他缝制荷包的份上,那就算了。 “哎呀,你身上的味道好重,要不你先换身衣服?”陶桃试图转移话题,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 “你还没有问答我先前的问题,你是不是一直想见他吗?为什么要去楚风馆?是不是喜欢他?!” 段乾拧着眉,漂亮的面容因为嫉妒变得微微有些扭曲,那充满阴霾的眼眸深处隐隐藏着一丝不自信。 不依不饶质问的样子,乍一看还有点像是被抛弃在后院的妒妇,在质问夫君是不是变心了。 看得陶桃惊诧过后顿时失笑出声,听到明显带着嘲弄的笑声,他的脸色更加不好了,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浓稠的墨汁。 那双瑞凤眼死死盯着她看,眼圈微微泛红,甚至有水光的浮现。 她见状心里一惊,连忙双手捧着他的脸哄道:“我不喜欢他,他长得又没你好看,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我最喜欢的是你呀。” “你的意思是若是他长得好看你就喜欢他了,是吗?还是说只要任何人长得比我都好看,你都喜欢?” 这般模样,和那些三心二意的负心汉有何区别? 她听言更是无奈了,伸手盖在眼睛上,无声地叹息,心想难道他不该注意的是最后一句话吗。 “哎呀,你这个呆子,你干嘛总提别人,那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我喜欢的是你,是你呀。” 说完她俯身凑过去唧一声亲在他软绵殷红的唇瓣上。 登时,他愣住了,怔怔地望着她,脑海中不断地在回响她那句情话。 心里瞬间像是喝了齁甜的糖水一般,冒着甜蜜的泡泡,不仅仅耳朵尖,就连脸上都微微泛起红晕。 他勉强满意了她方才的回答,依旧是这个姿势抱着她,转身朝着前面走去。 陶桃见他走动,赶紧搂住他的脖子,虽然他会让她摔倒,但她还是有点害怕失去平衡。 “你要带我去哪儿?” “哦对了,花!花要带上,那是我精心挑选的。” 她连忙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膀,示意他别把花落下了。 段乾听言,转身看向掉在原地的大束捧花,走过去半蹲下,将花拾起来拿在手里,花朵因而掉在地上,掉了好些花瓣,但也不碍事。 “给我,我拿着。” 陶桃说着伸手就要拿过来,结果被他躲了过去。 “不是送我的吗?” “是送你的呀,只是你不是不方便拿嘛。” 他哼笑了一声,没再说话,很快来到门口,他一脚踹开,而后用后脚跟将门勾住关上。 他把她放在软榻上坐下,才将手里的花塞到她怀里,之后走向屏风后面,她看着他的背影,才发现后方云雾缭绕,似乎是有个浴池。 陶桃又看了看这间房间,不是他原来的寝室,这个房间应该是专门用来洗浴的。 段乾站在屏风后,边解开腰带边看向半透明状的缂丝刺绣屏风,隐约可见坐在软榻上正好奇地左顾右盼的人儿。 第二百零四章 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晦暗,神色意味不明,定定地看了有一阵后,脱掉染血的衣物,随即转身走进浴池中。 听着里面入水的声音,陶桃下意识地转头看去,刚好看到那不着寸缕宽肩窄腰的高大背影。 白雾缭绕,加之半透明的屏风,朦胧间,越发引的人心中无限遐想,让人心猿意马。 她忍不住猜想,这段乾是不是故意的,故意选择这间房间,故意慢吞吞的弄出水声,诱她看过去。 而且他要洗澡为什么要带她过来,还放在外面。 她现在才发现他真的很闷骚,有本事把屏风撤了让她正大光明的看。 陶桃这般想着反而没移开视线,手撑着下颌,神情饶有兴趣,直勾勾地盯着屏风后面看。 泡在浴池里的男人感受到透过屏风看过来的灼热视线,热气熏得脸颊泛着红晕,乌眸像浸了水般湿漉漉的,看似面色平淡,唇角微不可见地微微上扬。 半晌后,他从水里缓缓站起身,踏着台阶一步步走上来,听到外面传来轻微的惊呼,微挑下眉。 她猝不及防,猛然看到这香艳的一幕,瞳孔地震,急忙偏过头,呼吸凝滞,暗骂了句不要脸。 男人从雾气蒙蒙中走了出来,穿着白衣里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被热水烫得粉红的冷白锁骨。 乌黑的长发半湿,发尾还淌着水,披散在肩膀处,有些不听话的水珠从他的衣襟里钻了进去,眨眼间消失在深处。 白和黑的相互映衬下,越发显得他那张脸秀色可餐。 陶桃瞳孔微睁,琥珀色的眸光中倒映出他的身影,长睫微颤,在脸上投注下一片阴影,殷红饱满的唇瓣轻抿。 逆光下,他就那样矗立在不远处,微低着头,脸色冷淡,骨节分明泛着青筋脉络的大手轻轻拨弄了下散在肩上的长发, “四郎!” 耳畔传来清脆娇俏的声音。 他抬头望去,恰逢这时怀里猛然撞进一具柔软的身躯,软绵的胸脯直接贴住他坚硬的胸膛,紧接着腰间被细细的手臂搂住。 力道之大,让他不免踉跄了一步,而后稳住身形,双手将她紧紧环抱在怀里。 “慢点儿,小心摔了。”他轻声嘱咐着。 “不是有你吗?难道你会让我摔倒吗?”她眉眼弯弯,笑嘻嘻地看他,整张脸写满了恃宠而骄这四个字。 “我头发还没干,别把你弄湿。”他将长发撩到后面,避免将水珠掉落在她身上。 少女眨了眨杏眼,露出一丝魅态,微微启唇,露出一小截红色舌尖,充满俏皮地说道:“你可以把我弄湿呀,我不介意。” 这话一出,段乾登时瞳孔地震,似乎很是震惊,直接怔愣住了,而后咬牙蹦出一个字:“你……” 心想着,这坏丫头莫不是在哪里学坏了,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陶桃见状,瞬间笑出了声,如同银铃般清澈悦耳,笑得趴在他胸口处花枝乱颤。 只不过是撩了他两句,竟然露出这般见鬼的表情,他真的好可爱,还特别有趣。 “你莫不是以为我真不敢?” 说完,他双手将她抱起,俯身垂首吻上她软绵的朱唇,重重地反复研磨,像是在吃一颗不会融化的糖般,又咬又舔。 她被他抱离了地面,双脚呈悬空状,让她感到轻微地失重感,干脆直接双腿夹住他的腰,来维持自己的安全感。 男人感受到一手捏住她的后颈,一手放在她的臀部,往上掂了掂,好让她的双腿能牢牢夹住。 静谧的房间里,烛光昏黄,无风自动,倒映出紧密交缠的两道身影,回荡着轻微地水渍声,更让炙烫的空气中暧昧丛生。 良久过后,直到她快喘不过气来,他才微微拉开些距离,供她喘息。 两人轻喘着气,额头抵住额头,四目相对,滚烫潮湿的气息相互交融缠绵,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对自己的欲望。 段乾微微笑起,眸光荡漾着温柔春色,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子,看着她还是没缓过神的小模样,怜爱地轻啄了下她的额头。 往下是眉间、鼻梁,再移向粉红的桃腮,最后捏住她尖俏小巧的下巴,含住清甜饱满的唇瓣吮吸舔弄。 如同一颗咬一口就能爆出汁水的水蜜桃,又清爽又甜美,让他险些不能自控,想要连皮带肉的吃进肚里。 终于他挪动步伐,抱着软成一摊水的少女,往内寝走去。 少女依附在他的颈侧,双手攀住他宽厚的肩膀,脑袋晕乎乎的,朦胧的视线里,她看到不断走动的脚步,而后被轻柔地放置在柔软的锦被。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落下一片阴影,将她的视线遮挡,高大挺拔的身体覆在她身上,完全把她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他晦暗滚烫的目光一点点从她的脸上巡视过来,而后在一寸寸往下,从莹白的脖颈,纤薄的锁骨,再到凌乱的衣襟露出的雪白隆起的胸脯。 充斥着十足十的侵略性,透过单薄的衣裙,肌肤炙热一片,好似她此时的身体在他眼中是赤裸一般。 双手擒住她的手腕,放置在她的头顶,双腿跨跪在她两侧,丝毫没给她逃跑的后路。 可即便是这样,少女依旧淡定自若,眉眼盈盈,甚至朝着此时快要失控的男人挑衅笑起。 段乾见此,冷笑一声,俯身将薄唇落在她的颈侧吮吸亲吻,逐渐往香软的地方而去。 倏然,陶桃打了冷颤,感觉到衣摆下钻入一只大手,掐住她赤裸的细腰抚摸把玩,最后才朝着目标又捏又掐。 她无比地配合,甚至双腿屈起夹住他的腰。 仿佛鼓励般的姿势和默许的态度,更加让他兴奋难耐,力道一下没控制住,脆弱的肚兜带子直接被扯断。 她低头看着落在胸口被扯断的细带,含着水光的眼眸瞪了他一眼,原以为自己眼神很凶狠,殊不知落在他眼中,软绵绵的毫无威慑力。 甚至让他觉着这是不是又是她勾引自己的另一种方式。 陶桃当然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但是从他的神色中依稀可以看出他在想些什么,登时又气又恼。 第二百零五章 “你弄坏我的衣服了!”她拧着眉,嗔怪地说道。 “重新给你买,要多少买多少。” 他闷笑出声,嗓音低沉且富有磁性,落在她耳朵里一阵酥酥麻麻的,如同电击般直通大脑,瞬间身子变得软绵无力。 在察觉到她搂住他脖子的双手即将脱落时,他及时拉住她的右手,而后将柔软无骨的小手放在唇边轻吻。 温存够了,她也恢复些力气,于是,段乾握住她的手,将其放置在自己松垮的腰带上,用眼神示意她拉开。 陶桃垂眸,唇角微勾,手指拽了拽腰带,嗓音刻意甜腻腻地说道:“四郎,我现在同你说一件事情,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你是糖水吃多了嗓子坏了吗?” 他睨着她,伸手捏住她的脸颊肉,捏得她的嘴巴都变得嘟起来。 听言,她顿时瞪大了眼眸,像是攒了两簇小火苗,恼怒地盯着他,想张开嘴咬他,却立马被他发觉,又捏得更紧了。 发出呜呜的模糊声音,配上她忿忿不平的表情,感觉像是在骂他一样。 她是真的在骂他,自己好不容易夹一次嗓子,想要变得甜甜的,结果被他这般奚落不解风情。 “你要与我说的哪一件事是不让我生气的?想必不让我生气的事,你是从来不与我讲,而让我生气的事你每次都讲,我都怀疑你是说来专门气我的。” 用得着的时候巴巴的跑过来,在他面前讨巧卖乖,用不着的时候态度可见一般,有时甚至称得上恶劣。 可他偏偏就吃她这一套,这让他更加觉着自己是上赶着讨好她的,要什么给什么,即便不开口也要捧到她跟前。 所以哪里是她在讨好他,分明是他在作践自己,就算是清楚地知道,也还是这样做。 甚至连她在自己颈侧留下的牙印都舍不得抹去,要不是那三道指痕留的位置太扎眼,而且痕迹太浅,他还真想留下来。 陶桃登时心虚地垂下眼睫,嘴硬地嘟嚷着:“我哪儿有……” 段乾看着她拧眉的样子,还有被自己捏红的脸,心疼的松开了手,指腹轻轻摩挲她脸上的红痕,宠溺地说道:“说,又想我做什么?” 她还没急着开口,左手搂住他的脖颈,主动送上软软热热的香唇贴在他的嘴角,右手抚摸着他的背部,像是在安抚大型野兽般顺着毛捋。 她刚要把唇收回来,瞬间被他捞住细腰,收紧向前,贴在他的胸膛上,大手按住她的头,下一秒张嘴含住她唇瓣吮吸研磨。 滑溜宽大的舌头钻了进来,直接将她整个口腔内壁填满,不断向内深去,从里到外全部沾上他的味道和温度。 陶桃皱眉,想要大口呼吸,却被那贪婪的舌尖抵在深处,一吸气险些把自己弄窒息了,连忙扯了扯他的头发。 身体又变得酥软无力,双腿发软勾不住他的腰。 他直接将腰塌下去,伸出大手,指尖微凉,一路抚摸着光洁裸露的小腿,慢慢向内延伸,往大腿内侧,落在肌肤上有种异常的灼热感。 倏然,她如梦初醒,眸子圆睁,双腿猛地合起紧闭,小声地说道:“不、不行,我来葵水了。” 话音刚落,她立马感受到他身体僵住。 漆黑如夜的眸子死死盯着她看,那眼底盛满了滚烫炙热的欲念,额头青筋暴起,密密麻麻的汗珠顺着鼻尖滴落在她的脸颊。 顶着他那仿佛要吃人的目光,她无辜地眨巴了下眼眸,“四郎,别生气嘛,我真不是故意的。” 还不是故意?将他撩拨得这么狠,箭在弦上却发不出去,还得拼命憋回去,气得心脏都在突突的。 谁能有他命苦,三番两次都被这臭丫头玩弄在掌心,着实令人可气! 段乾咬紧牙关,凝视着她那看似在小心认错,实则藏着顽劣得意的小脸,有那一刻,他真想不管不顾地入了她,让她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 他敛起眉眼,脸色阴郁,跪坐起身,掐住她的细腰一把将其扯了过下,双腿分开攀在自己的腰上。 这架势瞬间把她吓了一跳,惊慌失措,连忙往后退去,结果不到一寸,又被扯了回去,重重地撞在他紧绷的腹部。 疼得她仰头喘着气呻吟出声,细声细气地抽咽起来:“师父,我、我真的来葵水了,我没骗你……呜呜……” “哭什么?” 他俯下身,汗水顺着绷紧的下颌,滴落在她的唇瓣,轻轻一抿,就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少女嫣红的眼角渗出生理性的泪珠,紧咬住下唇,时不时溢出破碎的嘤咛声。 如同飘荡在海浪上无处依靠的小帆,只能任由汹涌的浪花重重地拍打着。 “……呜呜…王八蛋……腿好疼……” 啪叽一声,她抬起小手,拍打他的脸上,有声响但不疼,只感觉软绵绵的手心像是在抚摸般。 男人伏在她颈侧,粗喘着气,潮湿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垂上,抬眼瞧见小巧通红的耳垂,忍不住伸出舌尖舔舐下。 无视她不断推搡在胸口的双手,张开嘴,直接将其含入口中,用犬齿细细啃食吮吸。 “够、够了……别…别再咬了……”再咬就破皮流血了。 少女娇娇地颤着尾音呜咽出声,只感觉小腹胀胀的,身体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你…你滚啊……呜呜,狗东西……死变态……” 听着她一直在又哭又骂,小嘴叭叭的,一点儿也不饶人。 段乾吐出嘴里湿漉漉的小耳垂,轻啄了下柔白潮湿的脖颈,偏过头,去寻那喋喋不休的朱唇将其堵住。 吻够了,她也没出声了,他才缓缓直起身,用一种足以将人溺毙其中的温柔目光,注视着身下脸颊红扑扑的人儿。 而后伸出指尖撩开沾在她唇边湿透的发丝,用手指擦拭着满是额头的汗珠。 他轻声道:“不闹你了,休息。” 陶桃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像是沾了胶水般睁都睁不开,朦胧的视线中那张令人可恨又可爱的脸庞若隐若现。 依稀听见耳畔传来一阵充满柔意宠溺的话语,但实在是太累了,即便是她努力不想睡过去,还是陷入了梦乡。 第二百零六章 段乾见她睡着,在身侧缓缓平躺下,侧头看着她酣睡的睡颜,轻声问道:“桃儿,可愿嫁我?我娶你做正妻。” “身份对我来说不是沟壑,门第也并非不能破除,我能给你的远比任何人要更多,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的麻烦我都可以解决。” 他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不到一会儿,又充满怜爱地低头吻了吻,而后开始闭目养神。 半晌后,他像是想起什么,猛然睁开眼睛,轻轻起身下床,站在床边,伸手将她捞起靠在怀里,往后面的浴池走去。 段乾抱着熟睡的她坐在浴池岸边,剥开白色的里衣,里面肚兜已经不在,似乎是落在床榻的某个角落,用帕子沾了点水擦拭着汗湿的地方。 上半身擦拭干净过后,才解开裙子上的腰带取下来,露出褪到膝盖上的亵裤。 倏地,他脸色骤然变得阴沉下来,死死地盯着,大腿内侧除了被磨得通红,只剩下晶莹剔透的水泽,半点儿血色都没有。 他被气得胸膛上下起伏,咬牙切齿地说着:“该死的玩意儿,又骗我!” 她嘴里就没有一句真话,全是骗他的!只怕连说喜欢他也是假的! 气得他头昏脑胀,血液逆流,伸手作势掐住她的脖子,想要把这个气死人的玩意儿直接掐死算了。 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充斥着满满的杀意,心想把她弄死了算了,就不会再有人敢这般戏耍玩弄于他,也不会有人再把他气得心肝脾肺疼。 但是悬在上空的大手始终没有掐住她的脖子,心里满是纠结和犹豫。 蓦然,躺在怀里的人儿嘟嚷了一声,转头,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处,软白的侧脸看上去乖巧无害。 最终,静谧的环境里响起一道无奈地叹息,飘散在白雾里消失不见。 段乾低头垂眸凝望着酣睡的少女,无奈地轻笑出声:“你还真是我的姑奶奶……” 将污浊清洗干净后,他抱着她起身往内室走去,躺在床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闭上双眼。 两人抵足而眠。 清晨,第一缕曙光从窗棂折射进来,刺目的亮光惊醒了躺在床上的少女。 陶桃砸了下嘴,不适地转了个身,被那光扰得连懒觉都没法睡,皱着眉,恼怒的起身,结果身体一阵酸软发疼,痛得她又跌回床上。 她忍不住又暗骂了一句,不经意地低头,惊觉身上的雪白里衣好像不是原本的,不仅如此,里面的肚兜…… 她拉开衣襟,银青的,那就更不是自己的。 段乾换的? 她拧眉,撇了撇嘴,伸手揉了揉大腿内侧,没有昨晚火辣辣的疼,反而还一阵清凉,看样子是上了药,就还是有些酸软无力。 揉着揉着,她登时顿住了手,像是意识到什么,骤然变得惊慌起来。 完了完了,换了身衣服,还上了药,那不就知道自己是骗他的吗,昨晚她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简直就是在打脸。 而且原本是想让他帮忙找人来着,这么一来把自己搭进去不说,又一次失去了他的信任,要是再开口,他指定不会相信的。 哎呦,真是服了,当时她就应该先说找人的事,也不至于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 陶桃瞬间懊恼不已,唉声叹气的下床,拿过床头的衣服,又发现这身外衣不是自己的。 她也顾不得这些,满脑子想着后面应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轻声呼唤:“县主?您醒了吗?” 是吴嬷嬷的声音。 “进来。” 吴嬷嬷站在前头,拿着洗漱的用具,听到声音推开门走了进去,两侧的蓉儿和冷乔紧随其后。 陶桃洗漱完,站直身子展开手,身前的蓉儿拿着衣衫替她更换。 一切整理好后,吴嬷嬷说道:“县主想吃什么?奴婢去厨房拿。” “不吃了,回去。” 她刚想接过冷乔手上的帷帽,结果冷乔直接走上前,给她戴上,又整理了一番,而后沉默地退在身上。 “冷乔留下来,和他说一声,就说我想找个人,叫陶远,也是……我爹。” 冷乔点了点头:“是,小姐。” …………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太监尖锐的嗓音响彻朝堂。 大臣们照例汇报近日的事情,一炷香后,大臣们鱼贯而出往宫外走去。 太子同邱闫文结伴而行,倏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略微急切地声音。 “殿下!太子殿下!请留步。” 高连桂见他停步连忙走了过来,笑道:“殿下,圣上请您到广政殿一叙,有要事相商。” 齐蘅略有些惊讶,而后想到什么,眼底露出一丝欣喜,转头和邱闫文道别后,匆匆朝着前方赶去。 见状,高连桂赶紧跟上去,但没走两步路,就被邱闫文拦住,笑得一脸和蔼可亲,问道:“高公公,不知圣上唤太子去是有何要事?” “这奴才就不知道了,圣上的心思岂非是奴才可以猜测的。” 他面露难色地笑了笑,又道:“邱大人,奴才就先告退了,一会子要是圣上没见到奴才,奴才可要挨板子的。” “如此就不耽误高公公了。”邱闫文抱拳,望着高连桂的背影,神色若有所思,心中不禁生了些担忧。 广政殿。 齐蘅拧眉,看着眼前的一切,神情有些难以置信,心里很是震惊,许久不曾得到父皇的召见,没想到这里居然变成这样。 看来,那国师真是邪道,段乾将此等邪道找来,很难让人不怀疑他别有居心。 只怕段乾还在对当年的杨氏灭门一案耿耿于怀,借着圣上痴迷修仙想要长生不老的执念,趁机弄垮圣上的龙体,以此报复。 他之所以没有尽力阻止,一方面是圣上早已不信任他,倘若他做出任何阻拦的行为,都可能成为圣上废除他太子之位的借口。 另一方面,原本他是有想过阻止的,但在察觉到自己对小桃有其他心思后,就该为此筹谋。 等到圣上的身体支撑不下去后,那便是他继位的最好时候,或许他该向段乾抛出橄榄枝。 段乾这么做无非是想让杨家死的安息,他可以帮他。 第二百零七章 明佑帝又穿着一身道袍,盘腿坐在蒲团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大拇指捻住中指,闭着眼睛,一副正在修炼的模样。 齐蘅掀开衣袍跪地磕头,说道:“儿臣叩见父皇。” 说完,殿内一片寂静,良久之后,明佑帝才缓缓开口说道:“起来。” 他起身,站在不远处恭敬说道:“父皇唤儿臣来,可是有什么需要儿臣去做的?” 明佑帝睁开眼睛,眼下青黑,看起来像是被什么吸食了精气一般,而他自己还恍若未觉。 他淡淡说道:“听你母后说你有心仪之人?想让朕给你们赐婚?” “正是,儿臣心仪怀敏县主,请父皇成全。”说完,他扑通一声又跪在地上,满脸诚恳。 明佑帝定定地看着他,目光沉沉,似在打量,沉声道:“为何是怀敏?之前听你母后说过,你们之前是旧识?” 齐蘅捏了捏手心,心中有些忐忑,小心说道:“也并非是旧识,是儿臣在街上偶然碰见,对她一见钟情,后来多方搜寻下才发现是瀛洲郡王的女儿。” “再后面便是在皇宫相见。” 听言,他的脸色缓和了不少,先前让人去查他和慕容府之前有没有联系,确实没有查到东宫和郡王府有什么牵连。 倘若真有联系,那中秋宴上刺杀一案,便是他一手撤划,再借此女来救驾,博得封赏。 可奖赏此女的提议却是段爱卿提起来的,段乾和他不对付,两人麾下之人多次在朝堂闹的不可开交。 这么说来若是慕容桃之前就和他有关系,段乾不可能不知道,当初能提出奖赏慕容桃,那只能说明慕容桃和他之前确实没关系。 “你是想娶她为良娣?确实你的年纪是时候该娶妻了,朕可以答应你。” 他猛然抬头,脸上有些犹豫,还是说道:“儿臣想娶她为正妻。” “做太子妃?”明佑帝满是惊诧,“未曾想你对她情深如此。” 齐蘅抿唇笑了下,眼神隐隐露出一丝期待,“请父皇成全。” “瀛洲郡王的女儿,又是如今的怀敏县主,勉强可以配得上太子妃的身份,也好,瀛洲也算对你有所助益。” 明佑帝说到这话时,浑浊的目光有一瞬间是清明的,而后捂住着嘴开始猛烈咳嗽起来。 他听到最后那句话时,内心并没有任何的波动,父皇或许从前有为他考虑过,但是现在,他无法再相信父皇是真的想让他继承大统。 如今,所有人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况且他还即将有妻子,那么走得每一步都会更加的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没想到,时过境迁,曾经在朕膝下撒娇的孩子,如今都要成婚了,成婚后才算真正的长大,要肩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冷漠的帝王在此时难得显露出一丝柔情,像个寻常父亲一样,好好叮嘱儿子需要承担成家后的责任。 齐蘅面色淡然,却也乖巧应承。 拟旨还需要时间,他也没过多停留,看到圣上自顾自地叮咛了片刻,缓缓闭上眼睛,继续修炼的样子,作揖道:“父皇,那儿臣就先退下了。” 圣上气定神闲地嗯了一声:“去。” ……… 找人也不能光靠段乾的人去找,她自己也可以去找找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原本想着去问问陶母之前两人有没有发生过龃龉,可来来去去说的基本都是她知道的。 就算陶远走之前那几日没爆发过大的矛盾。,但他们是夫妻同床共枕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也不了解彼此,事实上就是她娘什么也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那就只有她娘本人知道了。 可她觉着,她娘只是不愿意告诉她一些事情而已,或许是对她有了防备心。 整这么神秘,要不是因为她的好奇心驱使,爱谁谁。 于是现在陶桃站在以前的陶家院子里,之前的院子她并没有卖掉,也算是个回忆,就留下当做纪念。 如今她站在这里,看着干净却因为无人居住变得有些萧条起来的家,心中不免感概着时过境迁,现在想起还记忆犹新。 那会儿她还坐在院子里,给那个何姨娘缝补身体,无事时就躺在大树下的躺椅小憩,吹着夏风,看看游记,好不惬意。 凉风习习,吹过茂密的枝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她心头一动,走到摇椅上躺下去,眯起眼睛抬头仰望从树枝缝隙透过来的阳光。 不由得心想这树可真是茂盛,不仅长势好,还很粗壮,叶子绿油油的,看了就让人心情愉悦。 里面的蓉儿和冷乔还在寻找着线索,而她自己偷懒,在这打个盹儿先。 两人出来时,才发现陶桃已经睡着有一会儿了。 蓉儿小声和冷乔说道:“冷乔姐姐,咱们要不要叫醒县主啊?” 冷乔看了她一眼,以沉默回应她,而后双手抱胸依靠在树身上。 她的行为不言而喻,蓉儿也只好寻处地方坐下一起等候。 “娘!别打我娘!放手……你是坏人!……你不是我爹!” 小女孩愤怒地推搡这比自己高好几倍的成年男子,而他的手中这拽着一个女子的头发。 女子柔弱,神色惊恐,苍白的脸颊处有个明显的巴掌印,红肿得高高隆起,在地上被拖着往前走。 最后男子不耐烦了,一脚将小女孩踹开。 只听见惨叫一声,小女孩被踹飞在地上,脸色煞白,眼圈通红,泪珠在眼睛打转,躺在久久不能起身。 女子见状拼命挣扎,却犹豫力量悬殊太大,只有被打的份。 “……不许、不许动手……该死………” 在躺椅上的陶桃眉头紧锁,嘴里一直在呢喃着,仿佛陷入了一场名为回忆的梦魇中。 梦中的陶桃满脸愤怒地冲过去,却惊觉自己的身体直接穿透他们,没有实物感,只能站在边上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畜牲动手, 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场面,隐藏在记忆深处的回忆逐渐浮出水面,这不是她的记忆,这是原主五岁时的记忆。 但或许是因为给年幼的她造成太大的心理阴影,才导致这段记忆被封存至今。 原来陶远不仅窝里横,还是个家暴男。 第二百零八章 忽然,陶桃感觉到脸庞有滴落的水珠,冰凉凉的,紧接着她便从梦中挣脱出来,猛然睁开眼睛,倏然眼前对上一张脸。 是冷乔。 冷乔弯腰伸手作势要抱她起来,还没来得及,就看着眼前那双冰冷且警惕地琥珀色眼眸。 没有之前那般时常带笑,一种很陌生,她从未见过的眸光。 但在瞬间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诧异地凝望着她。 她站起身说道:“下雨了。” 陶桃闻言望向天空,发现此时灰暗朦胧,半空中飘着密密麻麻的雾雨,伴随着一道极速掠过的闪电,在阴暗的上空忽明忽暗。 看来是要下场大雨了。 “好久没下雨了。”她伸手摊开去接那细密的小雨,落在手心冰凉凉的,还挺舒服。 蓉儿从桌边赶忙走到树下躲雨,问道:“县主,要不咱们先进屋子躲雨,等会儿要是着凉了就不好了。” 她点了点头,随后三人往外面走去,刚坐上马车,天边响起一道沉闷的打雷声,吓得路人更加行色匆匆,四处逃散。 第二声雷响时,哗啦啦的暴雨倾盆落下,干燥的地面顷刻间湿透,汇聚成一汪又一汪清透的水洼。 随着暴雨越下越大,冲刷得院子干干净净,大榕树被风雨无情地摧残着,枝叶张牙舞爪地胡乱摇摆,地面的泥土被砸得坑坑洼洼的,一片破碎的衣角藏匿在污泥当中若隐若现。 “县主这雨太大了,要不先回陶家?”车夫焦急的声音顺着风声飘了进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弄的寸步难行。 陶桃皱着眉,双手扒住车壁,晃荡到在马车里坐都坐不稳,冷乔见状连忙坐到她身边帮她稳住身形。 “先回陶家!”她冲外面大声喊道。 蓉儿怕马夫没听到,还专门掀起帘子探出头和马夫交代。 只听见马匹嘶鸣一声,随后调转车头返回去。 陶母拿着伞从新家走了出来,管家见状连忙阻止:“夫人,这外面正在下大雨呢,您这是要去哪儿?怎么没带婢女去呢?” 女人温柔地笑了笑,轻声说道:“我去趟铺子,很快就回来的。” 管家看向此时天跟破了洞似的,哗啦啦下个不停,满眼的担忧,“夫人,还是晚些再出去,现在不安全。” “没关系的。” 说完她打开油纸伞走进雨幕中,走得很快,拐个弯就不见了,让管家都没来得及去找婢女陪着去。 陶母拧着眉,双手握紧木柄,逆风而行,发现却不是往铺子走去,而是往反方向走去。 每次下大雨总是她最担心的时候,阴暗的天气会让她感到不适,潮湿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更加让她厌恶。 这般想着,她的步伐越发地快起来。 在拐进一条巷子往里面走去,很快就到了她要去的地方,之前居住的旧家。 这个承载了十八年记忆的家,终于是摆脱了。 以前在铺子时,女儿总是会很懂事的送来斗笠纸伞,然后他们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回到家。 曾经有那么一段时光,她是快乐的,想过就这么一直生活下去,可事实总不遂人愿, 他千不该万不该阻止她回去,他太自私了,自私的爱让她感到窒息,从来都没考虑过她的感受。 在夏国来寻人的时候,刻意隐秘她,导致就此错过,她原以为他多少都会顾及着她的感受,可是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当失望又失望的堆积起来,才发现她对他的失望已经到达了极致。 陶母站在院子中央环顾四周,看着这里的一砖一瓦,脑海深处的记忆犹如潮水般向她涌了上来。 滴答滴答,不知不觉间,她眼眶落下的泪珠和雨水融为一体。 陶母走到那颗异常茂盛的大榕树下,秋季,所有树的叶子都在泛黄掉叶,只有这颗院子里的大榕树经久不衰,越长越好。 就算是到了自然代谢的时候,顶多掉那么十余片,来家中做客的人屈指可数,可每一个人都夸奖这树长得好。 问她用的什么法子,每次她都笑而不语。 她放下纸伞,任由瓢泼大雨狠狠地砸在身上,不到一会儿,浑身变得湿漉漉的,原本光鲜亮丽的贵夫人模样,瞬间和落汤鸡没什么区别。 她走到院子的角落下,扒开破烂的纸人,在暴雨洗涤下,那纸都烂成一团,泡在水里呈糜烂状,露出竹藤编制的骨架,看上去好不可怜。 拿到铁锹之后,她转身正准备走向大树下,倏然,一道熟悉的声音登时把她吓了一跳。 陶桃站在门口屋檐下,皱眉,狐疑地望着前方一身狼狈的母亲。 陶母心头一惊,手不自觉地松开,砸在地上溅起不小的水花,亲切地笑道:“桃儿,你怎么来了?” “娘亲,我也想问您一个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淡淡笑起,看向陶母的眼神却如这雨水般冰凉刺骨,脚下刚一动,冷乔冲进雨幕,拿过在树旁的纸伞回到她身边。 恰好赶上陶桃往雨幕走去,站在她身侧替她撑着伞。 她走到母亲身边,拿过冷乔手中的纸伞,眼神露出些许地担忧,大声说道:“娘亲,咱们先去上边躲雨,雨太大了。” 陶母却蹲下来,将铁锹拿在手里,才回答道:“好!” 回到屋子里,里面还算干净,但是由于没人居住,桌椅什么的,都腐败得太快了。 就算是定期打扫,也无法避免时间对物品的腐蚀。 陶桃拉着陶母坐在椅子上,她则去找之前收起来的手帕还有没带走的衣物,拿出来给陶母换上。 冷乔拿着纸伞去门口把蓉儿接了进来。 蓉儿着急地说着:“县主,你身上都湿透了,得马上把衣衫换了。” 看到她手里的衣衫,连忙接过来,想要替陶桃换上,结果被她躲了过去。 “你去帮我娘把衣服换上,我的房间还放有之前的衣服,我自己去就行了。” 说完,陶桃拍了拍她的肩膀,走了出去,冷乔连忙跟上去。 “诶!县主……”蓉儿看她走了,只好先服侍陶母换衣服,“夫人咱们进去换。” 陶母从外面收回视线,转头点了点头。 第二百零九章 陶桃出来后并没有立马回到房间去,站在走廊边上,目光透过屋檐落下的雨水,没有聚焦地望着外面,耳旁尽是噼里啪啦的声音。 “你说她刚刚是想干什么?” 嗓音轻到几乎风一吹就散。 冷乔侧眸看向她,“或许是想埋一些东西。” “那是埋什么呢?她的力气还没有我大,又这么胆小,总不至于埋尸体?”她转头眼眸中露出淡淡地疑惑。 冷乔沉吟了好一会儿,试探性地说道:”可能是不好的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动手,方才我握住她的手时,手指缝里都是干干净净的,要说不好的东西,纸人算吗?” 她摇了下头:“属下不知。” 沉默片刻后,陶桃又问:“你去见段乾的时候,他有说什么吗?” “没有,只应承了声,没有说什么。” 陶桃撇了撇嘴,“好,没有更好,我们先去把衣服换了,这雨都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 两人走进房间,她从木箱拿出给自己和冷乔换上,之后回到前堂,坐着等雨停。 到时,陶母已经换好坐在这里,看到他们来了,只温和地笑起,若无其事的样子,丝毫没有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蓉儿去厨房烧了些热水,拿着茶壶给两人各倒杯水。 “蓉儿,去把衣服换了。”陶桃指了指自己拿过来放在凳子上的衣衫。 蓉儿顺着视线望去,眼中闪过一丝暖意,福了福身:“是,县主。” 陶桃翻开空茶杯,用热水清洗了下,而后从茶壶倒出来递给站在身后的冷乔。 冷乔看到出现在眼底热气腾腾的茶杯,怔愣了下,而后回过神伸手接过,嘴角不自觉地弯起轻微地弧度。 “娘亲若是有什么事,何必冒着大雨亲自来,让下人来不就行了吗?” 她语气淡淡,好似只是随意一问。 陶母双手捧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左右在家闲的无事,未曾想到了此处,竟然就下起了雨。” “娘亲,找到他之后,您还打算和他继续过吗?” 这话一出,她顷刻间沉默下来,努了努嘴,叹了口气,看向门外淅淅沥沥的雨,满脸惆怅,“良儿总归需要一个爹。” 陶桃听言,不解地问道:“为什么需要一个爹?哪怕这个人品行不端,不务正业,不爱护妻儿,遇到问题只会逃避责任,甚至、还动手打人……” “这样的人,你放心让良儿和他在一起吗?而不会教出另一个人渣?” 陶母顿时脸色骤变,眼底充满了不赞同,说道:“桃儿,他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 “他是生你养你的父亲,就算他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也没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那就让他滚回来履行自己的责任,而不是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躲在外面潇洒!” 咣当一声,陶桃冷着脸,将手中的茶杯猛然放置在桌面,发出不小的声响。 陶母瞳孔地震,满脸错愕地看着眼前冲她发脾气的女儿。 “为人夫、为人父,哪一点他做得到位了?想必为人子也不怎么样,反而还给我们留下一堆烂摊子,早知是这样的父亲,那我宁可从未来到这个世上。” “你!” 她猛地站起身,抬起手朝着陶桃甩过来一个耳光,结果被旁侧的冷乔伸手捏住了手腕。 换好衣服的蓉儿走出来骤然撞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瞪大了眼睛,捂住嘴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陶桃侧眸望向扇过来的巴掌,拧眉冷眼看她,面色淡淡,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那般。 陶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脸上露出震惊之色,仿佛也在惊讶自己居然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恰逢这时,雨停了,整个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寂静下来,只剩下对峙的两人。 她转头将目光移向外面,淡声道:“雨停了,娘亲若是在此处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那女儿把马车留给您。” 说完她直接转身离开。 “桃儿!娘不是故意的……” 陶母神色慌张,急切地追了上去,却因为她走得太快,没跟上。 她眼圈瞬间通红,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难过不已,泫然欲泣。 陶桃交代了下马夫后,又让蓉儿先回去。 她带着冷乔站在拐弯处,静静地等候,冷乔虽然感到疑惑,但也没问出口。 陶母擦了擦眼角的泪,深呼吸了几下,缓和好情绪之后,她转身拿起铁锹坚定地走向大榕树下。 她低头垂眸含泪看着露出来的衣角,哽咽道:“每次下雨你都要出来作乱,为什么不能好好待在下边,总要来打扰我们安稳的生活。” 手中的铁锹随着她的一声声质问,重重地敲打在地面上,而后又走到角落挖了些土回来倒在地上被雨水冲刷出坑的地方。 再次用尽全身的力气掩埋敲打,直至大榕树下全都夷为平地,这才罢手。 她累得直不起腰,半倚靠在铁锹的木棍上喘着气,双手全是淤泥。 方才她还不放心地用手拍了拍看结不结实,所以手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走到井边清洗干净后,整理下仪容,转身走出了门。 停靠在巷口的马夫见陶母走了过来,连忙下车,看着眼前一脸温柔地女人恭敬道:“夫人,小的是小姐留下来送您回去的。” 她温和地笑道:“辛苦你了,走。” 站在屋顶的陶桃和冷乔亲眼目睹全过程,整个画面离谱到连冷乔都觉着万分吃惊。 在她印象中,陶母一直是很温柔到有些懦弱的女人,除了对陶桃发脾气外,还没有见过对谁发过脾气。 现在看到这一幕,真是让她觉得很震惊。 两人从屋顶下来,陶桃站在大榕树下,静静地看着,忽而笑出声,以前她最常待的地方就是这里,躺在摇椅上,惬意的晒太阳。 没想到居然是一直踩在她爹的坟头上,还真是地狱笑话。 冷乔目露不解地转头看她,徒然有些担忧,心想难不成是她太难过,导致出现的反常? “小姐,要不挖出来再确认呢?或许不是………” 第二百一十章 她摇头说道:“先放着。” 挖出来她嫌膈应,而且在这里发现的尸体,被官府知道,指定麻烦不小,这样还不如让他继续待着。 “你一会儿去趟枢密院告诉段乾人不用找了。” “是,小姐。” 现在她最感兴趣的是陶母为何会反差如此之大,其中是不是她漏掉了什么事,还是说忘掉了什么事。 那段记忆都被潜意识封存,或许还会有其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回到陶家,不知是不是默契使然,陶桃和陶母两人都当做无事发生一样,照常相处。 更深露重,洗好澡的陶桃坐在铜镜前,手里把玩着金铜色的玄武小印章,神色若有所思。 她觉得最应该查的人是母亲才对,夏国……是个突破口。 “冷乔!” 下一秒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黑色身影走了进来。 冷乔:“县主。” 陶桃走到书桌前提笔画下手中印章的样子,拿起来轻吹了下半干的墨水,而后递给冷乔。 “你去查一下这个印章在夏国到底是干什么的,切记,万不可被段乾发现。” 她看向冷乔神色认真地嘱咐道。 冷乔接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是,县主。” “对了,再查一下夏国皇室现有多少个人,分别都是叫什么,曾经有没有皇室的人在乱世走散过,比如流落异国什么的。” 陶桃说完,走到妆奁前拿起放置在上面红梨花小木箱子,很重,要双手才能抱起来。 她捧着箱子转身塞到冷乔怀里,“这里面都是银子,你肯定用得上,查得越仔细越好,除了我,这件事情谁也不能知道。” 冷乔捧着沉甸甸的木箱应承下来,十分正色地看她,在得到她的应允后,转身离开。 “倘若她真是夏国皇室的人,那我就是真正的皇亲国戚,那在夏国会不会比这里会更好些?” 陶桃陷入了沉思,开始盘算着哪边对她更有利。 若她没猜错,只怕段乾有角逐皇位之心,想他这种有抱负有野心之人,必不可能甘心屈居人下,不然他不会对皇帝下手。 若非那次在皇宫在原本应该见到皇帝的时候,却出现了本不应该出现的段乾,她还没怀疑。 还有那个大太监,她在中秋宴上见过,当时他就站在皇帝身边,说明他是皇帝的贴身太监。 身为皇帝的贴身太监其存在和分量不言而喻。 可他却亲自为段乾把守,且还对她这么恭敬,一个大太监对她无足轻重的小县主如此恭敬,本身就是极其不对劲的事。 当时她觉着奇怪,在后来看到段乾时,就觉得不奇怪了,甚至隐隐猜测到了某些事情。 据她所知,段家曾经和皇室联姻过,细算下来,那就意味着段乾是有皇室血脉,若是真有心夺位也算不上名不正言不顺。 但是说实话她也算不准段乾的心思,也许是她想多了,如果他没有这个心思,那他应该站在哪一队的? 想到慕容怀世曾经和她提过一嘴,说三皇子如今正得圣宠,再则要说段乾和太子多有不对付,看着好像也没有。 可是倘若他真是支持太子的,不应该让太子遭皇帝如此厌恶才是,难道说他实际上是站在三皇子那边的? 想到那个性情温和的齐衡,她忧愁地拧起了眉。 忽然,门边传来一阵轻微的异响,刚开始还以为听错了,在第二次响起时,她站起身探头看去。 门口没发现人,但是在门边发现了一团雪白的东西。 陶桃眼眸浮现些许的困惑,靠近一看,惊奇的诶了一声,弯了弯眉眼,走过去蹲下将其抱在怀里。 是一只红眼睛小白兔。 “小兔子,你怎么跑出来了?” 她面露喜爱地揉了揉兔子雪白的长耳朵,又暖又热,摸起来软绵绵的很舒服。 “这时候跑出来,难道你也觉得齐蘅会赢吗?” 在她心里更倾向于段乾有夺位之心,他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又把皇帝弄成这副样子,不是有这个心思还能是什么。 陶桃摸了摸兔子毛茸茸的脑袋,倏然灵光一闪,她想起那晚在远郊山上遇到的满地枯骨。 好像说是杨家的人,当时他的话里带了丝异样,她那会儿并没有深思,后来她想着去帮其收敛尸骨,但是给忘了。 会不会这杨家和段乾有关? 到底要不要查下去呢,如果她真去查段乾,段乾一定会知道的。 她总得知道段乾的目标到底是谁,也好打算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万一选错了人,那便是万劫不复。 其实她或许是可以有退路的,那就是夏国,如今信物在她的手里,要是陶母真的认定自己不是她的女儿,只能动手除了她。 这只是最最坏的打算,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对原主的母亲动手。 段乾对她有情不假,但不足以被她拿捏在手里,也不太可能会娶她为正妻,自己若是不喜欢他还好,对他以后是否娶妻纳妾都不在乎。 可偏偏她喜欢上他,虽说称不上有多爱,对一个喜欢的人的占有欲还是有的。 她无法容忍喜欢的人除了自己还有别的女人。 可要是换做太子,似乎无所谓,她能感觉到太子对她有情,具体有几分,说不好,他的情绪太过内敛了,和段乾相比,一个强势,一个温和。 她不知道段乾在别人那里是怎么回事,但是在她这里,段乾是那种不屑隐藏自身情绪的,所以她能很清楚地感知到他对自己的感情。 所以才敢三番五次挑战自己在他那里的底线。 可太子不同,他温和有礼,情绪基本没有多大起伏,太过克制,也许是从小的教导过于严苛,导致学会将所有的情绪深埋于心。 这样的人也挺难猜,但是有一点,他绝对向往自由,向往世俗烟火,向往广袤的天地。 他是储君,所要面临的压力是无法想象的,上有皇帝皇后,下有跟随他的臣民,都在等着他的交代。 在这种压迫的环境下,反而奢望自己没有的东西,这很正常,所以她说不准他是对她动心了,还是只是喜欢她洒脱的性情。 第二百一十一章 权力权力权力!她想要真正的权力!如今受制颇多,都只是她站得不够高。 她虽然不是政客,不懂政治,却也想感受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什么滋味。 是人就会有欲望,她这么想一点错也没有,只要找到合适的人,便可以踩着他走上权力的巅峰。 再等等,再观望一下,千万别心急,要是判断错误,就没有重新选择的机会了。 陶桃低头看向怀里一动不动的兔子,这般温顺听话,被她掌控在手心,任由其搓圆捏扁。 “小兔子,小兔子?小兔子你跑哪里去了……” 外面细辛一边弯腰找寻,一边叫唤着,嘴里嘟囔着:“奇怪了,跑哪里去了?” 倏然,眼前出现一双绣花鞋,她抬头一看,心心念念的小兔子就在陶桃的怀里。 她惊喜地喊道:“老板!” 她都好久没见到她了,“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家里的生意还好吗?”陶桃笑眯眯地望着她。 细辛信誓旦旦的说道:“一切都好,您放心有我们在,再加上还有季大哥,基本都很顺利。” “细辛,如果有一天我要出趟远门,你们应该都应付的过来。” “出远门?您要去哪里?”她满眼疑惑地看着她。 陶桃淡淡一笑,道:“出去游历一下,看看其他地方能不能再开分店。” 她点了点头,笑道:“那老板尽管去就是,铺子的事情都有我们在。” 陶桃见状,放下手中的兔子,走过去伸手抱住了她,感叹道:“细辛,还好有你们,替我分担了很多事情,不然我没办法去做其他的。” 细辛未曾料到她会有如此亲密的动作,愣在原地,而后被巨大的喜悦包裹住心脏,砰砰砰,让她瞬间热血上头,脸颊在顷刻间变红。 “老、老板,你救了我的命,我愿意、愿意为你付出所有。” 付出所有?这个词太大了,谁又能为谁真正付出所有呢,好听的话谁都可以说,做起来却难如登天。 她睁着一双无辜杏眼,目光澄澈,说出的话与心中截然相反。 “我相信你说的话。” “对了,我娘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比如见什么人去过哪里?” 细辛听言,仔细地想了想,“夫人最常待的地方不是家里,就是铺子,见面的话除了主顾,就是我们。” “啊,我想起来了,前两日来了一队人马带着尸体来买棺材,听夫人说那是夏国的商队,后面夫人还和他们聊了几句。” 陶桃哦了一声,模样饶有兴致,“那你有没有听见他们说什么?” “嗯……我听到夫人有问过他们说夏国现在的皇帝是谁,听完后,夫人就愣住了下,没有他们就走了。” “……好,我知道了。” 细辛弯腰抱起小兔子,“那老板我就先回去了。” 陶桃抿唇笑了下,微微颔首。 人走后,她又兀自坐在那里思考,最终她站起身,走向西厢房,伸手敲响了房门。 过了有一会儿后,里面传来声音,“谁在外边?” 嗓音听着平淡,她却隐隐听出一丝哽咽还有抽泣的声音。 她抿了下唇,微蹙起眉,回道:“娘,是我。” 里面瞬间安静下来,又等了半柱香后,陶母才回道:“你回去,我要休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娘,有什么事我们一起解决,相互隐瞒是没什么好结果的。” 她说完后,陶母又开始沉默了。 陶桃干脆直接伸手把门推开,门没栓上,这让她感到有些意外,又想其实说不定她是一直在等着自己过来。 房间内昏昏暗暗的,没点蜡烛,只有旁侧的窗户微微敞开,透进来一道惨淡的月光。 往里面走去,一道身影坐在床边低着头,默不作声,影影绰绰下,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她站着看了有一会儿,才缓缓走过去,轻声问道:“我听细辛说起过前两日有队夏国商队来到铺子买棺材,想必是路途遥远,长途跋涉下不慎病逝。” “娘亲好不容易见到故乡的人,却是这种场面,还是会让人感到难过的。” “………你想说什么?”陶母的语气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冷漠。 “你想回去吗?你想回去的,娘。”陶桃自问自答。 她没有否认她是夏国人,而是直接问陶桃的目的。 两人交锋,此时的氛围,没有了往日母女间的温情和柔和。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你找到你爹,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话音刚落,她忽而抽咽了下。 “我找到了呀,你需要我把他挖出来给你吗?” 陶桃语气含笑,却透着一股冷意。 陶母骤然抬头看她,惨白的月光下,她瞳孔地震,满是震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桃、桃儿,你在说什么呢?你爹现在在哪里?!” 她激动得站起身,走过去抓住陶桃的手臂,那神色只有惊讶和慌张,无半点喜悦之色。 力道之大,抓得她都有些疼了。 陶桃轻拧了下眉,“就在那颗大榕树下,难道不是吗?” 听言,她眼睛瞪得更大了,温婉柔和的脸庞变得微微狰狞起来,“你、你都记起来了吗?” “什么?”什么叫记起来了?什么意思? 她脸上充满了疑惑和不解,绕是她看得再透彻,还是一头雾水,难道原主还忘记了什么事情吗? “不、你不是她。你不是我的女儿!” 她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大声地喊着。 陶桃骤然头皮发麻,大脑一片空白,浑身僵在原地,此时她听不进任何的话,耳朵里全是自己慌乱的心跳声。 “你和她不一样,我的女儿喜欢吃水晶脍,喜欢吃我做的长寿面,她听话懂事,性子温和,从来不会对我发脾气!” “她不会同你这般无所顾忌,性情张扬,利欲熏心,满肚子坏水!凡事充满了算计!” 陶母崩溃地大喊,情绪越发的激奋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不断地晃动着此时说不出话脸色发白的少女。 甚至她双手掐住陶桃的脖子,越掐越用力,仿佛要置她于死地一般。 第二百一十二章 陶桃终于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想要扒开脖子上的禁锢,结果不知她的力道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大,怎么也挣脱不开。 她脸涨的通红,眼眸满是水光,窒息到大脑缺氧。 拼命抬起发软的手,摸向头顶的发簪,眼底闪过一抹狠色,朝着眼前的女人颈侧猛然扎过去。 疼的陶母惨叫一声,也惊动了守候在不远处的冷乔。 木门猛然被推开,门口出现冷乔的身影,脚下生风,她急切地往内室跑去。 看到瘫坐在地上捂住脖子剧烈咳嗽的陶桃,她骤然一惊,连忙跑过去,将其扶起来。 “小姐!” 少女柔弱地倒在她怀里,脸颊粉红,眼角渗出泪花,一直止不住的咳嗽,看上去好不可怜。 而倒在旁侧的陶母捂着颈侧扎进去的发簪,哀哀戚戚的样子,想要拔出来,刚动了下,传来一阵刺痛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冷乔眉头紧锁,眼神充满担忧,手穿过她的双腿,直接将她抱起就要往外面走去。 不到两步,就被她叫住。 陶桃强忍着疼痛,嗓音沙哑:“等、等一下,我…咳咳咳…我没事了。” “放我下来。” 她伸手拍了拍冷乔丹肩膀,示意她把自己放下来。 “小姐,咱们先去看大夫。”第一次她出言反驳陶桃的话,却让陶桃感到被忤逆的不悦。 “不必了,我还有事情和母亲说。” 陶桃语气淡淡,而后强行挣脱束缚,冷乔无法,只能将她放了下来。 她轻喘着气,走到桌前,先给自己倒了杯水,缓和下嗓子眼火辣辣的疼,喝的太急,又开始咳嗽起来。 冷乔目露担忧,刚要走过去,就见她倒了杯水掠过自己,朝着不远处的陶母靠近。 陶桃半蹲下来,扶着她的肩膀,将其靠在怀里,低头看着母亲忍痛的模样,拧了下眉。 陶母抬眸,眼睛里充满了怨怼,语气充满了厌恶:“走!你给我滚!你不是我的女儿,不是!” 她伸手猛将陶桃推开,陶桃没反抗,直接被她推到地上,回过头看她濒临崩溃的模样。 陶母动作太大,牵扯到脖子上的伤,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平静地盯着她发疯的样子,眸光却泛起一股凉意,淡声道:“娘,你在说什么呢,人死不能复生,我知道爹爹的死让你打击很大,但是这不是你造成的吗?” “你要怨只能怨自己,可怪不得我。” 陶母抬头看向她,满目震惊,神色不可置信,心中更加确信眼前的人不可能是自己那乖巧凡事都听自己话的女儿。 冷乔望着母女俩对峙的模样,有些无措,倘若是别人伤害小姐,她大可以直接杀了,可眼前的人是小姐的母亲。 一时间,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陶桃看向冷乔,轻声道:“你先出去,我没事的。” 在她的再三催促下,冷乔还是退了出去。 “你到底是什么妖物!?你绝对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不会像你这般居然对母亲动手!你就是个没有人性良知的妖物!” 她捂住血流不止的脖子,对着陶桃怒吼,全然没有了以往温柔亲切地模样。 面目狰狞地样子,到底谁更可怕…… 陶桃在心里说道。 “我的母亲也不会像你这样,如此心狠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动手。” 她眼圈微红,清澈的泪珠默默划过莹白的脸颊,露出哀伤恸哭的神色。 “桃儿不知道您从哪里听到这么荒谬的话,但是我一直在尽全力改变我们的困境,没想到我在母亲心里竟变成利欲熏心、充满算计的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变成了这样的人,那也是因为这个家,当初我们孤立无援,赌坊的人要来封了我们的铺子,还想把我卖进青楼抵债,有谁站出来帮我们了吗?” “没有?即便是你这个母亲,好像也没有解决过问题,全都是仰仗着我,陶家才能过上如今的好日子,陶良才能上应天书院。” “你觉着我说的对吗?娘亲?” 在一声声质问下,她顿时变得哑口无言,如今能过上好日子确实是因为陶桃。 但若是没有陶家的铺子,她也不可能会赚到钱,所以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有陶家在,有之前陶远累计下来的人脉,不然她怎么可能接到生意。 陶母这般想着,怔怔地望着她朝着自己走过来,而后半蹲下,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又不相似的脸。 越看越觉得这张脸陌生,仿佛从前的女儿已经不复存在,而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全新的陶桃。 “是你动手杀了你的丈夫,反过来说我是个没有人性的妖物,说到没有人性,你也不逞多让,下雨天还专门跑过去再次掩埋,不就是怕被人发现吗?” “我、我没有……”陶母有些底气不足。 “有没有只有你自己知道,反正现在已经不重要了,他都已经死了还纠结这个做什么。” 陶桃无所谓地说着,伸手在她晃神的声音,直接拔出她颈侧的簪子,一瞬间血流成注。 她面露痛苦,失声惨叫,额头汗湿湿的,汗水和泪水同时涌了出来,浑身都在哆嗦,衣襟都被血染透。 她睫毛颤抖,努力睁开被汗珠糊住的眼睛,面前朦胧一片,依稀可见上方那张冷漠无情的脸。 琥珀色的眼珠冰冷地光,直勾勾地俯视着她。 顿时让她对眼前的少女心生恐惧,忍不住往后退去,不管陶桃先前说什么,心里越发的笃定她不是自己的女儿。 “娘亲,还是先止血,你留了好多血,万一死之前连故乡都没看上一眼,没见到真正想见到的人,岂非太过遗憾。” 陶桃蹙起眉,心疼的看着她。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拭着陶母脖子上的血迹,唉声叹气的,完全无视手底下颤抖的身躯。 “在我这个女儿看来,好似娘亲才是真的表里不一的人,明明那样懦弱胆小,却能做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事情。” “你、你别再说了……”陶母抱住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为什么不能说?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低头瞥向被撒了一半茶水,拿起来一口饮尽,冰凉清爽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喉咙,瞬间让她好受不少。 第二百一十三章 陶桃将手帕系在她的脖子上止血。 “来,我扶您去床上休息。” 陶母绝望地盯着她那张脸,悲戚地说道:“把我女儿还给我!还回来!你这个妖物!根本不是我的女儿……” “我就是你的女儿啊,娘,你在发什么癔症……” 她紧紧握住她的手,满眼地担忧之色。 此时的陶母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发白,头也晕乎乎的,被她握住的手都难以抽离,很是抗拒。 “如果我真不是你的女儿,我就不会想着带你回去,不会想着去找你那个丈夫,不会想着让我们都过上好日子,更不会让陶良上学。” “娘,是人都会变的,当时那种境况,不改变只有死路一条。” 陶桃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右手却放在她受伤的颈侧,有意无意地按压着,疼的她说不出话来。 “至于你说的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那更是无稽之谈了,一个人活这么多年,不可能总喜欢一样东西,喜欢的变成不喜欢,那不是很正常吗?”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其抱起放在床上,站在床边看着陶母又在默默流泪。 陶母不再说话,也不看她,仿佛默认了她的话,又像是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但是她再一次感受到陶桃的牙尖嘴利,又忍不住把现在的她和之前的女儿相提并论。 以前的女儿凡事都听她的,乖巧柔和,现在的这个人强势,不容置喙,一心想要往上爬,充满了狼子野心。 而且还会伪装,会伪装成以前那个她来欺骗自己。 自己的女儿,她身为亲身母亲,怎么可能没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可是她明明看过她手心的痣,那只有自己的女儿才会有的。 这个发现只能让她每天都在说服自己,眼前的人就是她的女儿。 想的多了,她的脑袋又开始晕乎乎的,混沌的意识中现实和回忆在脑海中来回交织,一瞬间将她拉回五年前。 “娘,娘!救我!救我!” 年仅十一岁的小女孩眼睛通红,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惊慌失措地叫着躺在地上半昏迷的女人。 小小年纪,怎么也挣脱不了被前边的男人抓住胳膊死命往外拽。 在母爱的爆发下,陶母顶着满头的血,晃晃悠悠地站起身,发白的脸上全是血和泪混合在一起流淌下来,既可怖又可怜。 她哭喊着:“陶远,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忍心将她卖掉!” 陶远回头狞笑一声:“你不是要走吗?你不是要回去吗?那老子就帮你把这个累赘处理掉。”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和我这种低贱的侍卫在一起,你不是一直觉得很耻辱吗,那我就把这些污点都给你处理了,然后我们再回去夏国。” 陶母愣住了,留着泪,嘴唇在哆嗦。 女儿的确是在她感到最为屈辱的时候出生的,她对这个女儿始终抱着很复杂的情绪。 当年她是高高在上的夏国公主夏朝华,后来因为叛乱,王宫陷入一片混乱,母后和父皇安排人护送她离开,也就是眼前的陶远。 也许是因为身边依靠的人只有他,她不免对陶远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可她终归记得她是夏国公主,绝不可能和这种人草草一生。 但是他却不顾她的意愿,强行将她占有,后面更是带着她来到千里之外的天朝,让她彻底失去逃走的机会。 过了一段安稳日子后,再加上他对她很好,什么事情都依着她,后来为了隐姓埋名选择开一家丧葬铺子。 直到他染上三不沾,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在一次对她动手后,更是变本加厉,到了实在忍受不了后,她开始想要找机会逃离这里。 到后面被陶远发现,更让她奔溃的是,她怀孕了。 如今儿子两岁,让她实在放心不下,便打算先将女儿留下来,女儿懂事能明白她的苦衷。 就在前不久在陶桃的掩护下,正准备逃走时,陶远回来了,他看到了她手里的包袱,和刚要抱起的孩子,直接给她打了一顿。 现在还要把女儿卖掉,其实她明白,一定又是在赌坊输了钱,想着将女儿卖掉抵债,可是她没有办法带着两个孩子回去。 只能带着还在咿呀学语的儿子,先逃离这里,等她回到夏国,一定会让人来接她的。 可是如今一切都化为泡影。 她不甘心,为何自己堂堂一个公主,竟然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夏朝华看向周围,地上有把砍柴刀,眼底浮现出一丝杀意,深呼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快速将其拾起来,朝着陶远冲了过去。 小女孩还在和陶远拉扯,陶远见状,恼羞成怒,甩了她一巴掌,脆响而后,小脸高高肿起,耳朵都在鸣叫。 她满眼恨意,张嘴一口下去,狠狠地咬住他的虎口,用尽全身的力气,身子都在发抖。 陶远惨叫一声,松开了手,抬脚正要将她踹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间,陶桃余光瞥见拿着刀冲过来的母亲,抬眼看他,直接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噗呲一声,刀刺入血肉的声音,听的人头皮发麻,万分渗人。 夏朝华瞪大眼睛,眼珠布满红血丝,惊恐地死死盯着手里刺进去的柴刀。 直到温热的鲜血渗到手背时,她恍然清醒,恐惧地尖叫起来。 陶远低头震惊地看着肚子上的刀,刚要说话,嘴里涌出大口鲜血,他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襟,另一只手想要掐住她的脖子。 骤然,背部传来一道推力,又是血肉刺穿的声音,让还有一节刀身的柴刀瞬间捅了进去。 夏朝华崩溃地大叫,手心如同被火烧似的,急切地甩开手,后退一步,脚跟发软,和陶远一同倒在地上。 露出站在陶远背后的女儿陶桃,她脸色煞白,满眼惊惧,看到地上的母亲赶忙跑过去,害怕的大哭起来。 轰隆一声,原本晴朗的天空打起了闷雷,重重地捶打在头顶。 她看着依靠在怀里的女儿,也跟着失声痛哭起来,她杀了人,她再也回不去夏国了。 若是她就这么走了,一定会有人发现的,到时候大街小巷都会张贴着她的通缉令。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只怕夏国不会要她这个罪人,到时候她将寸步难行,况且回去夏国路途遥远,她也没这么多银子。 没办法,她只能先留下来,日后再做打算。 “娘亲,喝口水。” 一道清甜的声音顷刻间将她拉回现实中,夏朝华虚弱地抬眼看向满脸担忧的陶桃。 和那个害怕到扑进她怀里的小女孩重叠在一起。 她顿时心软下来,正欲说什么,忽然颈侧传来一道剧痛,让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陶桃看到她醒来时充满温情的神色,在刹那间又变得冷漠和戒备起来,皱了皱眉,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 “娘,来喝水。” 她坐在床边,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喂水,结果夏朝华偏过头,脸上充满了抗拒。 陶桃见状,目光平静地望着眼前的人。 她着实是没有多少耐心,喉咙还疼的不行,要不是怕她昏死过去,自己早就走了。 她现在还不能死,虽然有信物在手,但是总归是死物,哪里比得上人管用。 万一这新皇帝真和她有关系,带着她回去岂非更好。 “娘,我看到你这般也很心痛,若不是你要杀我,我怎么可能会对你下手,而且弟弟还这么小,好不容易衣食无忧,还有书念,难道说你忍心让他再过以前的苦日子吗?” 她的语气恳恳切切,全都是为他们着想的意思。 可夏朝华却敏锐的从里面听出一丝威胁的意味,顿时心如刀绞。 “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让朱夏进来照顾您。”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去,骤然身后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叫住她。 “你、你真的能帮我回去?” 隐匿在阴影下的陶桃唇角微勾,回头,眉眼弯弯地看着她:“娘亲,当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你呢。” “只不过这件事情,还需从长计议,必须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 她听言觉得甚是有道理,咽了咽口水,立马就有茶杯端到面前给她,伸手拿过来,抿了一口。 陶桃见她有要长篇大论的意思,拿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仔细听着。 “我叫夏朝华,是夏国先帝的小女儿,我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哥哥,当年为了抵御外敌,他出征打仗,未曾想这时我的二哥哥选择谋反……” 长夜漫漫,烛光摇曳,当年的混乱厮杀、亡命天涯,仿佛才发生在昨日一般。 在她的讲述中,陶桃的脑海中很快拼凑出一个又一个画面。 夏国皇宫。 夏帝神色疲惫地捏了捏鼻梁,看着满是桌面的奏折,递上来的消息竟无一个是关于妹妹的线索。 十七年前,二皇兄协同四皇弟谋反,慌乱之下,母后让人带着妹妹逃出皇宫,结果一去就再也没有了消息。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在找她,也间接变成了父皇的一块心病,父皇母后临死之前都还在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妹妹。 天下何其大,茫茫人海中,即便他贵为夏国皇帝,也始终找不到人。 旁侧的总管太监见此,连忙端上来一杯心旷神怡的茶水,轻声道:“圣上,您若是累了就先休息一下,这奏折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批完的。” “朕不是在为这些奏折烦心,朕那皇妹一日没找回来,朕便一日寝食难安,派去这么多人,连有用的消息都没带回来,全都是废物一个!” 夏帝愤怒地抄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瞬间发出支离破碎的哀鸣。 吓得在场所有的宫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总管太监看到他如此愤怒,不免有些忐忑,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上前说道:“圣上,也许、也许朝华公主已经不在夏国了。” 甚至有可能已经死了,不然这么多年怎么会没有一点踪迹。 但是他可不敢这么说,而是用来一种更为委婉的说法说出来。 夏帝没有听出言外之意,叹息地说道:“朕何曾没想过,也让人去其他国家去找了,只是照样一无所获。” 而且其他国家找人也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派去其他国家的人暴露了行踪,被人认定是敌国奸细给处死了。 好在他们都没有说出自己是夏国人的身份,不然只怕会引起战乱,给夏国带来更大的麻烦。 他现在是夏国皇帝,不能肆意妄为,更要考虑到自己的臣民。 听言,总管太监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静静站在身后。 就在此时,门外快步走来一小太监,悄悄来到总管太监身边,说完后,他的眼睛都瞪大了一圈。 而后他挥挥手让其退下。 “圣上,镇元大将军从边防派人回来有事禀报,此时就在门外,可要即可召见?” 夏帝拧了下眉,“让人进来。” “是。” 而后他出去将人也带了进来。 风尘仆仆的将士单膝下跪,抱拳道:“卑职参见圣上,吾皇万万岁。” “起来,可是边防发生了何事?” 他从衣袖拿出一封信,说道:“这是大将军命卑职送来的战报,请圣上过目。” 总管太监连忙走下去将信呈递在他的面前。 夏帝狐疑地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信中说天朝正在与突厥交锋,不如趁机对天朝下手,使得天朝背腹受敌,以此扩大夏国领土。 天朝是第一强国,统治中原百余年了,除了辽国能于此一战,谁也不是对手。 乘虚而入是个不错的选择,前提是要有把握,且在他最虚弱的时候,而辽国前不久和西夏联姻,因此辽国的权力发生了些变化。 居然是被一个庶子给乘机夺了皇位,内患之际,无暇对天朝进行骚扰。此前也对天朝造成过损失,但也无伤大雅。 但突厥不知为何选择在此时对天朝动手。 镇元大将军孙钟此人好战,只怕是因为太闲了,听到天朝正在于突厥交战,手痒到不行,一心想要征战沙场,为夏国扩大版图。 “你去告诉孙钟,天朝实力不容小觑,即便那个煞神不在,也万不可以轻举妄动。” 他说的煞神,正是当年杀穿各国军队的少年将军段乾,不仅将一杆银枪让人闻风丧胆,带兵布阵也是手到擒来。 好在当年夏国内斗的时候,这人正在和辽国交锋,根本没空顾及到他们,不然只怕夏国此时已经不复存在。 第二百一十五章 “是,圣上。”将士领命后,就退了下去。 夏帝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幽冷的弯月,神情惆怅,心中充满了思念。 妹妹,你到底在何处?是否安康…… …… 陶桃起身伸手掖了掖她的被角,望着她熟睡的模样,心中感叹单从她的角度来说确实挺可怜的。 但要是从孩子的角度来说,也可怜。 从原主的角度来说更可怜,连一天福都没享受过,不仅父亲要卖了她,就连母亲也想抛下她,带着弟弟回归故乡。 她的出生并不是作为爱的结晶出生的。 并且从夏朝华的嘴里,她听到的关于自己的女儿,全都是听话、乖巧、懂事,这几个词遭谁惹谁了。 把这些词赋予给了一个小女孩,无形中给她施加压力,得到这些赞誉,又能如何呢? 就活该被父亲卖掉,在二选一里,被母亲无情地用这个借口抛弃。 因为你乖巧、懂事、听话,你就活该得到不好的待遇,你就注定要忍受不公平的一切。 去他大爷的!见鬼去! 如果在夏朝华眼里,她的女儿是个冤大头,那么很抱歉,眼前的陶桃还真不是她的女儿。 她不想认她这个女儿就不认算了,以前她还会紧张害怕,担心后面要怎么办。 直到前不久,在想后续的退路时,也在想着要保住夏朝华女儿这个身份。 但其实仔细想想,对于现在的她和夏朝华两人来说,他们之间在天朝的身份是不平等的,真正掌握主动权的人是她。 如今她知道了一切,想要控制夏朝华,不是易如反掌? “娘亲,现在该乖乖听话的人是你,知道吗?” 陶桃托着腮,眨了眨长睫,缓缓站起身,略微疲惫地叹了口气,朝着门口走了出去。 翌日,陶桃一大早就回了郡王府。 上午无所事事,便在院子里,浇水修花,再看看新出的话本子,躺在银杏树下的摇椅里,吃着零嘴,一派闲适惬意。 不消片刻,管家从外面走了进来,站在旁侧的吴嬷嬷瞧了一眼陶桃,缓步来到他面前,问道:“是有什么要事吗?” “东宫命人送来一些东西,可否请县主移步前厅。” 听言吴嬷嬷和蓉儿同时看向躺在摇椅上的陶桃,只见她掀起眼皮瞄了一眼,而后起身,懒洋洋地伸了个腰。 她边走边忍不住心想,东宫怎么会送东西过来。 来到前厅,站在中央的黑色身影转过身来,正是太子身边的护卫沉霖。 陶桃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向两侧侍卫手上的小木箱子,还有地上的紫檀木大箱子,眉尖微挑。 沉霖看到她连忙迎上来,拱手恭敬地说道:“县主,殿下命小人来送些小玩意儿,您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亦可告知小人,小人会向殿下转达。” 说完,他看向那些人,示意他们将东西打开。 不一会儿,整个前厅变得金光闪闪,即便是白天精美的饰物依旧散发着足以让人闪瞎眼的光芒。 其中有个人手上是个托盘,而托盘上,一件用玉石混合珍珠制成的精致云肩。 粉色和水绿色的玉石构造成繁复的图案,周围加以润白的东珠作为边缘镶嵌,再加上垂下的米粒大小的珍珠流苏,太过精致华美,只一眼便可得知这件云肩价值连城。 别说陶桃,就是其他人看到也忍不住小声惊呼了下。 除此之外便是小女儿家的饰品,发簪头面、璎珞玉坠,甚至还有精美的糕点零嘴。 陶桃眼眸露出一丝讶异,虽然段乾也给她送过很多饰品,包括衣裳手帕团扇,甚至琉璃花瓶、瓷器手炉。 但是也不妨碍她对眼前的东西感到惊讶和喜爱。 不过,无功不受禄,齐蘅送这些来做什么,还这般明目张胆,没有丝毫的掩饰。 这么高调的做派不像是齐蘅所为。 可事实就是他让人送过来的,她不禁怀疑他到底有什么用意,而且太子和其他皇室中人如此接近,也不怕遭到圣上猜忌? 还是说他有意和郡王府交好,虽然明面上是送给她,但何尝不是郡王府的关系。 可慕容怀世是站在段乾那边的,太子不可能不知道,难道说齐蘅想要挑拨离间? 也怪不得她多想,这齐蘅这么反常的举动,任谁不多想,况且如今她本来就是要走一步看百步。 “县主,您…这些都不喜欢吗?” 沉霖看向她,犹豫地说道。 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殿下亲自挑选的,花费了好多心思,而且这还是殿下第一次这般耗费精力去讨小娘子欢心。 陶桃疑惑啊了一声,回过神笑道:“喜欢,很喜欢,不过这些东西太贵重了,心意我就领了,这些你带回去。” 听言,沉霖皱眉,说道:“县主,这些都是殿下花了很多心思,专门为您挑选的,如此轻易推拒,是否有欠妥当?” “你们家殿下自愿花的心思,和我……”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住了,画风一转,说道:“既是如此,那就…多谢殿下了。” 看到她收下,沉霖的脸色算是好了不久,抱拳说道:“东西已经送到,小人便回去向殿下复命。” 陶桃微微颔首,应了声好。 就在沉霖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来郡王府的陈景和,两人同时跨过门槛,双方都冷着脸打量着对方。 只匆匆掠过一眼,陈景和便微扬起下巴,大步流星朝着里面走去。 那娴熟的步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枢密院。 沉霖不忿的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不过他却还是很疑惑,为什么段乾身边的人会突然来这里?又没带什么卫军,那就不是来缉拿谁的。 还是说他们已经交好到这种私下经常往来的程度? 不行,要和殿下说一声才行。 而后他加快脚下步伐,骑上门口的骏马,带着人往东宫赶去。 这边前厅,陶桃还没想到要怎么处置这些东西,又听见管家见状匆匆来报,说枢密院的人来了。 顿时她心底一惊,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来了,那该不会碰见东宫的人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下一秒陈景和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正欲说话,倏然目光落在桌上还有地面的箱子上,眼神露出些许地疑惑。 “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陶桃淡定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陈景和从怀里拿出一封信,上前双手递给眼前的少女。 她困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上面就一行字,写着两日后出发。 看到这个,她想起来之前段乾说要带她去随州,他说是去玩,实际上因为是有别的事情需要做。 “我知道了,你直接回去。” 话毕,陈景和却没有走,看向周围,忍不住问道:“小姐,方才我碰见东宫的人,不知他是……” “正常郎君送小娘子礼物,,你觉着是什么意思?” 陶桃疑惑地望着他,好似在说他这不是多余问的吗。 闻言,他一时语塞,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正常情况下,小娘子还未婚配,有郎君爱慕并不是件什么大事,只是她却不是普通人。 是四爷放在心里的人,若非他们两情相悦,四爷不可能帮她一步步向上走。 可眼下这陶桃是何意? 况且这太子和枢密院可不是一边的,这时候太子让人来郡王府来示好,莫不是在挑衅? “小姐,四爷脾气不大好,您直接收下是不是…不太好。” 最后三个字他看着她越来越冷地眼神,渐渐小声起来,趋近于无。 心想这陶桃真是和四爷越来越像了,脾气也日渐见长,喜怒无常的模样简直是如出一辙。 陶桃弯了弯眉眼,笑道:“你不和他说不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情还要我说吗?” 就算他不说,四爷同样会知道,再则他不可能不说,要真隐瞒了,他指定得完蛋。 “你还有事吗?” 忽然响起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没。”他干笑了几声,“属下告退。” 就在此时,陆淑清闻讯赶来,看到刚要走的陈景和,又望了望前厅送来的东西,金光闪烁,瞬间让她喜笑颜开。 “哎呦,这想必就是太子殿下派来给我们佳蕙送东西来。” 心中认定眼前的人便是太子派人过来送礼的,看来皇后是看上了佳蕙,不然太子怎么会知道郡王府慕容佳蕙的存在。 现在想来,带着慕容佳蕙去参见宫宴是个完全正确的选择,不枉她培养了佳蕙这么多年,只是不知,到时皇后会给她一个什么位置。 但只要嫁入东宫就是好事,以慕容佳蕙的身份已经是顶天了。 陆淑清越想越开心,自然忽略了前两日慕容佳蕙来试探她想要过继在她名下的不悦。 甚至激动之下,围着送过来的东西打转,时不时摸一摸这个,碰一碰一个,万分兴奋喜悦的样子。 把陈景和弄的一头雾水,什么太子派来的?他什么时候成了太子的人? 吴嬷嬷见状,冷声道:“郡王妃,看可以,摸的话是不是不太妥当,毕竟这是太子送来给县主的东西。” 闻言,陆淑清的脸色一僵,瞪圆了眼睛,震惊地道:“你说什么?” “这、这难道不是太子殿下给佳蕙的吗?” 这话一出,众人算是明白为什么她一来就露出欣喜若狂的模样,原来是误以为这些都是给慕容佳蕙那个庶女的。 但她也不用脑子想想,慕容佳蕙不仅是个庶女,还有何过人之处能让太子和皇后看上。 吴嬷嬷无声地冷笑了下,就连旁侧的管家尴尬地笑了几声。 陈景和提醒道:“郡王妃,在下可不是东宫的人,告辞。” 没等她回应,他径直转身离开。 陶桃似笑非笑地望着陆淑清,说道:“本县主给你,你敢要吗?” 她望着眼前的少女,脸色铁青,虽说郡王让她少和她接触,但是在一个屋檐下,她起码要尊重自己这个母亲。 动不动就对她冷嘲热讽,简直是不把她这个郡王妃放在眼里。 “你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可是你名义上的母亲!” 慕容佳蕙同样是听到太子派人过来,正兴高采烈的,结果刚一到,就听见了母亲和怀敏县主的争执声。 她缓步走了进来,站在离门口不远处,疑惑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吴嬷嬷,你和管家让人把这些都是送到我院子的偏房里。” 话音刚落,陶桃便转身离去,丝毫没有想要理会的意思,这种人还不值得让她放在眼里。 自然也没有这个功夫去和陆淑清周旋。 陆淑清双目圆瞪,望着施施然远去的背影,又是被气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不就是一个县主吗?为何郡王看着她很是小心,还特意嘱咐她不要去招惹此人。 她真的不能理解,就算此女再怎么样啊,那也还是郡王府的人,如何能轮到她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蓉儿紧跟上去,吴嬷嬷留在原地和管家一起把东西弄回去。 陶桃直接去往书房找慕容怀世,她站在门前,伸手敲响了门。 不到片刻,里面传来一道浑厚的声音。 她推门而入,先找个位置坐了下来,才抬头看向正在处理公务的慕容怀世。 “怀敏县主好手段,竟能让两个大人物对你如此上心。” 这话很明显他知道前厅的事情。 “慕容炎已经安全到达玉泉关,正巧对上突袭的突厥人,无暇多言,只得信中泛泛写上两句,以他的能力应该没那么快打败仗。” 她边说着边拿起旁侧的冷茶,抿了一口,微蹙起眉,放了下去。 他听到这些话,狠狠地皱起眉头,沉声问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段总使告诉你的?” 陶桃抬眸于他四目相对,“不是说了吗,当然是他写信给我的呀。” 看样子这慕容炎到的第一封信,居然是给了她,真是感到意外。 显然,慕容怀世也想到了这点,脸色有些不太好,端起茶杯,神色不明,低头喝了一口。 他淡声道:“你不是段总使的女人吗?为何还要接受太子送来的东西?” “你都说了,他可是太子,我能怎么办?”陶桃面色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有,在所有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我只是我。” “希望你搞搞清楚。” 他冷哼一声,道:“本王不管你如何游走在他们两人之间,但你不能牵连郡王府。” 第二百一十七章 陶桃冷笑连连:“早在你选择和段乾交易的时候,就没想过后面会发生什么?如今想置身事外,怕不是在痴人说梦。” 慕容怀世强忍住怒气,问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缓步走上前,而后快速抽出他正在书写的信,旁侧的信封上写着三皇子亲启。 他瞬间惊慌失措起来,色厉内荏地怒斥道:“还回来!” 动作之快,他都没反应过来,那动作和灵敏的身手,就像是个有武功的。 她杏眼微弯,软白的脸上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扬起手中的纸张,语气鄙薄又含着讥诮地说道:“都说让你不要做墙头草,怎么就是不听呢?” 前不久才和她说起过三皇子得宠的事情,转眼就已经开始盘算着要如何避开段乾,去结交三皇子。 该说他有勇气呢,还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这么看来,咱们做的事都是半斤八两,谁也用不着说谁。” 他忽然面露些许地尴尬和窘迫,又害怕她去告状,只得轻声细语地讨好她说道:“小桃啊,本王和三皇子都是正常交流,可没说别的。” “我哪敢背叛段大人,就是给我熊心豹子胆,我也不敢啊,这事就这么算了,你把信还给我,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 “先别急,我来看看这里面都说了些什么。” 陶桃展开书信,饶有兴致地仔细阅读:“臣素闻三皇子喜好玉石珍宝,特备薄礼还望笑纳,以恭贺三皇子封王之喜……“ 听着她将信中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慕容怀世面露土色,扶额佯装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 “人家封王管你什么事啊,慕容郡王,用得着上赶着给人送礼吗?” 她的语气依旧轻慢,眼神含着淡淡地嘲弄。 “哎呀行了,我这不是想着给郡王府多留一条路吗,你就行行好,别告诉段大人了,要是没了郡王府,没了瀛洲,咱们都讨不到好处!” 他苦口婆心地劝她要三思后行,这会儿又试图将她和郡王府捆绑在一起。 “我来是想问问你如何看待太子,你觉得他是否有可能会继承大统?” “但是凭这封信来看,似乎你更笃定三皇子,是吗?” 慕容怀世干笑了几声,说道:“我哪儿看得清如今朝堂局势,我那是为了多条路,不把全部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更稳妥些。” 他也看不透圣上到底欲意何为,原本想着跟着段乾好谋前程,那段乾作为圣上身边的人,自然是会知道圣上的举动。 而今圣上明明最宠三皇子,段乾却偏偏对三皇子的示好半点儿都不予理会,这让他着实感到奇怪。 他怕段乾也会有看走眼的时候,想着私下探探三皇子的口风。 没想到被她发现,万一她在段乾面前说三道四,那他好不容易得到段乾的信任,立马就会崩塌。 “这样,你不说我和三皇子的事,我也不说你和太子的事,咱们扯平如何?” 陶桃坐回原来的位置,手撑着下颌,假装在思考的模样,笑道:“我要是想当太子妃,你觉得我有这个机会吗?” 慕容怀世瞪圆了眼睛,震惊地望着她:“你莫不是在开玩笑?你一个小小商贾女,未免野心也太大了!” “段大人能看得上你就已经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如今你居然还敢对太子抱有不轨之心,甚至妄想当太子妃,本王不得不说你真是心比天高,命比纸……” 还没说完,茶杯从半空划过一道抛物线,猛然朝着他迎面砸过来。 他大惊失色,急忙缩了下去,如同一只缩头乌龟,滑稽又可笑。 一道刺耳的爆裂声从头顶响起,无数块细小的碎片从空中四处飞溅,他躲在太师椅下面头都不敢抬一下。 原本脸色冰冷,眼神充满戾气的陶桃看到这一幕,顿时发出嘲笑的声音,捂着肚子,笑得趴在桌上,久久不能起身。 就在此时,木门骤然被人推开,冷乔紧张地大喊:“小姐! 她走进来只发现坐在右侧正开怀大笑的陶桃,目光往右边扫去,却没看到人影。 她皱了皱眉头,走到陶桃面前,担忧地问道:“小姐,你没事?” 少女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花,“我没事,方才是不小心的,你出去。” 冷乔点了点头,没发现异常后,才转身走了出去,顺带关上门。 听到这满是讥讽的笑声,慕容怀世猛地站起身,气得双眼通红,面红耳赤,指着他怒斥:“你……你这毫无教养的黄毛丫头!竟敢对本王如此无礼!” “嘘,小声点,万一冷乔听到,你可是要倒大霉的。” “咱们也别互相指责我了,我给你透个底,如果我真嫁入东宫,你也不必惊慌,该如何便如何,也不用担心,段乾只会找我的麻烦。” “我说这些,就是为了给你有个心理准备,三皇子的事情我就当没看见,你自己好自为之。” 陶桃端正神色,言语平静地说着。 慕容怀世冷静下来,坐回椅子上,“那本王也同你说件事情,来这帝京也有段时间了,如今本王的目的已经达到,正想着过段时间就回瀛洲。” 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人都要被这死丫头气没了。 写封信给三皇子送点礼,只是为了在日后若真是他继承大统,那么也算在他那里留了点好,别到时候迁怒于他。 “哦,那好呀,我也一同回去呗,看看瀛洲是怎样的山清水秀。” 听言,他脸色变了变,拧眉,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心想简直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怎么?不愿我回去?瀛洲可是我的封地。” “哪里哪里,瀛洲也是你的家,你几时回去都可以。” 听着她语气又不对,他赶忙殷勤地笑起。 “我若嫁给太子,太子坐上皇位,我一定让他给你再进行封赏,你说好不好?” 她注视着他,观察着他脸上的神情。 “甚好甚好。”他顿时眉开眼笑,心里却不相信她有这个能力不过万一真有这个可能,他当然是乐见其成。 “我没和你说笑,到时需要你的时候,你可别当缩头乌龟。” 第二百一十八章 慕容怀世瞬间又变得愁眉苦脸起来,他就知道,想从她身上获得好处,绝对没这么简单。 “你要做什么就做,我也拦不住你。”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但我还是希望,你做任何决定之前,凡事多考虑一下郡王府。” “我明白,我心里自有分寸。” 陶桃缓缓上前,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茶,真如同是他的女儿般,低眉恭敬地说道:“父亲,请喝茶。” 对此,他抱起万分的警惕,狐疑地打量着她,方才一副无法无天的样子,现在变得这般恭敬,很难不让人怀疑她别有用心。 “你又想做什么?” 她眨了眨眼睛,无辜地道:“我没想做什么啊,我们不是一家人吗,我这个做女儿的,给你这个父亲倒杯茶不是应该的吗?” 你倒的茶我不敢喝!他在腹排道。 见他没想喝的打算,她随意地放在他面前,甩了甩略微酸麻的手。 “慕容佳蕙正值适龄,郡王妃将她带来,是为了给她在帝京找个高门嫁入,奈何身份卑微,还有想着要把她送入东宫的打算,只是皇后没看上。” “她只是个庶女,又无绝色美貌,惊世之才,得不到皇后青睐,也属实正常。” “本王早就劝淑清别痴心妄想,她一个庶女,如何能攀的上太子,还不如嫁给本王麾下的人,替本王笼络人心。” 他的话里满满对慕容佳蕙的贬低和轻蔑,丝毫没有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而有所宽容。 她听言,眉头微蹙了下,淡声道:“将她过继给陆淑清,岂非能让她的价值发挥更大。” “你是说让她成为嫡女?”他皱了皱眉。 只是一个妾室的孩子,生母还活着,且他子女众多,慕佳蕙又不是那么出众,没必要对她这般特殊。 是以他从来没想过要将谁过继在陆淑清膝下。 “你怎么突然想起要替她说话?” 他可不认为她是那种有多好心的人,说不定有其他目的。 “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家人,我可是在为郡王府考虑,你居然在怀疑我别有用心?” “要与不要,决定在你手里,我还能干预你的选择不成?” 话音刚落,她转身离去,独留慕容怀世还在思忖着她到底是何用意,难不成真是为了郡王府考虑? 仔细想想,她确实说的有道理,于是他让人去叫陆淑清过来,打算和她商量一下过继的事情。 前厅,慕容佳蕙小心翼翼地抬眼望着脸色难看的母亲,思考了好一会儿说道:“母亲,怀敏妹妹她只是心直口快,其实并没有恶意。” 陆淑清听言,转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怎么就不能争口气!竟然输给那种毫无教养的小贱人。” “当时宴会上,她有大半的时间都不在,明明皇后还夸你博学多才,怎么这种好事还是落在她的头上?!” “而今你竟然还有脸帮她说话,你是想让本王妃觉着选错人了吗?” “说到底,妾室生的就是上不了台面,就算是出生在郡王府这种皇亲国戚的家中,依旧改变不了骨子里的低贱和小家子气。” 夸她博学多才,只是当时在对诗的时候,压了世家女一头,并不能代表什么。 母亲却觉得一切都妥了,可只有她发现,皇后看着她的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轻蔑,夸奖也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这话明明白白的透着股不屑,就是看不上她是从贱妾的肚子里出来的。 哪怕跟在陆淑清身边这么多年,生气的时候照样拼命戳着她的痛楚说话,从来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也没有把她当做女儿来看待。 她只是母亲无趣时打发时间的玩意儿罢了。 “母亲,我只是……只是不想让您这般生气。” 她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面上有些难堪,即便是听多了这种贬低难听的话,心里还是很难受。 “你要是争气一点,讨得父亲和皇后的欢心,也不至于低人一等!” 她满脸的不耐烦,正准备走时,小厮走过来说郡王要见她,于是她往书房的方向走过去。 一进门,她便迫不及待地询问起关于陶桃的事情。 “郡王,那个怀敏县主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何您总是要维护她!您知不知道她对妾身的态度有多过分,简直是目中无人!” “难不成、难不成您在外边养了外室,她是您的私生子不成,您要纳妾,妾身何曾阻止过。” “但是她若真是私生子,您费劲全力也要让圣上封她为县主,那佳蕙你也得上上心啊,不能厚此薄彼成这样……” “放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慕容怀世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 觉着她真是越说越离谱,瀛洲那后院这么多女人已经够让他烦了,哪里还有什么精力去外面养什么外室。 妇人就是没见识,每天只会在后院拈酸吃醋。 陆淑清蹙眉,哀怨地看向他:“那、那您到底是为何要收她为义女,还把她带到圣上面前,妾身还是不能相信她救驾的本事。” “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本王还会骗你不成!人家可是枢密院段乾段大人的人,是你能得罪的起的吗?” “别总是因为一点小事就去招惹她,反而还在她面前落于下乘,丢失颜面,她不是你能用对付后院女人的手段就能对付得了的。” 还有一句他没说出口,那就是本王在她面前都讨不着好。 只是这话说出来那就真是太丢人了,完全没了身为瀛洲郡王的威严。 陆淑清被数落的头越低越下,低声下气地应承着:“是,郡王,妾身知晓了。” 心中更是惊诧不已,之前她从郡王嘴里就得知这位段总使位高权重,还掌控着天下兵马,是武官之首,更是圣上身边的红人。 没想到,那小贱人背后的人竟是他。 难怪她有恃无恐,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见她听话温顺的模样,他方才被陶桃气得半死的心情算是好受了不少,心中不免想着这才是女人。 女人就该以夫为天,遵循三从四,而不是像陶桃那样桀骜不驯。 第二百一十九章 沉寂了片刻后,慕容怀世又道:“本王打算让蕙儿过继到你的名下。” 听到这话,陆淑清顿时瞳孔颤动,面上露出惊诧之意,努了努嘴,欲言又止下,措辞小心地道:“郡、郡王怎的忽然说起这事?” “难道说蕙儿也找您提起过这个事了吗?” 他皱了皱眉,“怎么?原来蕙儿早就和你说起过,既然如此,那你意下如何?” 她脸色稍变,呼吸转了转,方才轻声道:“这…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她的生母还在世,哪有生母在世,还要过继到主母名下的。” “这不符合常理,怕是李姨娘不会同意的。” “一个妾室有何资格说同不同意,这事本王做主了,挑个良辰吉日正式过继到你的名下,她的婚事本王会仔细斟酌。” 他的话一锤定音,不容置喙,说是问她的意见,其实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主意,说出来也只是过个场面。 陆淑清无奈只能点头:“是,郡王。” “好了,你出去。”他挥挥手,刚拿起书籍,骤然又想起什么,又问,“对了,炎儿可有写信给你?” 她眸中有种淡淡地疑惑,摇头道:“还没有呢,最后一次书信是炎儿出征那日,彼时妾身还在瀛洲,郡王是知道的。” 听言,慕容怀世拧紧眉头,面色不虞,心想这臭小子怎么回事,只知道给他那个义妹寄信,却不知道给父母报平安? 难道说这陶桃竟比他们这些父母亲还要重要不成? 他越想越怄气,黑着脸,看得陆淑清一阵忐忑不安。 骤然他察觉到她的目光了,淡声说道:“回去,本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 “是,郡王。”她福了福身,而后退下。 回到院子,陆淑清特意将慕容佳蕙叫了过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说过会考虑的,没想到蕙儿如此心急,居然转眼就和郡王提及。 少女缓缓走进来,垂首低眉,恭敬地朝着高位的女人行礼。 “蕙儿见过母亲。” 她沉着脸,冷冷地望着看似乖巧的慕容佳蕙,竟然私底下去找郡王,在身边养了这么多年,还是没把她这个母亲放在心里。 到底不是亲生的,心思活络到同她那个生母一般多。 “你去找过你父王说起过继的事情?” 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慕容佳蕙疑惑地抬眼望去,看到她难看的脸色,心里一惊,惊慌失措地说道:“母亲,蕙儿没有。” “此事除了您,蕙儿从未和其他人提及过,包括父王。” 她不知道陆淑清怎么突然这样想,还是说父王和她说过什么,才导致她这般来质问自己。 慕容佳蕙扑通一声直接跪在地上,脸色煞白,“母亲,蕙儿真的没有说谎,对不起,是蕙儿没有自知之明,让母亲为难了。” “蕙儿对母亲的孺慕之情溢于言表,渴望能在您承欢膝下,做您真正的女儿,并不是看中嫡女的身份,倘若母亲以此对蕙儿疏远,那也是蕙儿的错,是蕙儿辜负了母亲的教导。” “请母亲责罚蕙儿,蕙儿毫无怨言,只因您是我的母亲。” 她边说着边潸然泪下,神色真挚,言语万分恳切,满眼都是对陆淑清的崇敬和爱戴。 陆淑清眸光在她的脸上流转,静静地打量着她,审视着她话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看着她从未如此的失态,泪流满面的样子,委实可怜,也看不出有半分作假的意思。 养了这么多年,人心都是肉做的,怎么可能没有感情。 望着她这副模样,陆淑清叹息了下,终究是心软了下,抬手让她站起来说话。 “行了,先起来,母亲不是不相信你的话,只是方才郡王向我提及到这件事情,原本母亲我就想着要同郡王说的过继的事情。” “只是没想到,郡王先一步向我提到这个事情,母亲心里自然是乐见其成,也在感叹你父王终于是对你上心了。” 慕容佳蕙缓缓站起身,泪珠坠在眼睫擦都不敢擦,缩着肩膀,安安静静地等候着她的发落。 “待命管家挑选到良辰吉日,便正式过继,上慕容家族谱。” “蕙儿叩谢母亲父王。”说着她又跪了下去,磕了个重重地响头。 陆淑清站起来,带着施舍的语气般,说道:“起来,陪我到园子里去逛逛散散心。” 慕容佳蕙连忙上前,搀扶起她的手臂,“是,母亲。” 任何事情包括婚事都是仰仗着这位当家主母,她不敢也不能得罪她,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很多时候她都做不了自己的主,所以渴望能够嫁入高门,和陆淑清一样做个人人艳羡且尊贵无双的高门主母,掌控着别人的人生。 人前人后都无限荣光,谁也不敢再轻视于她。 而今只能藏好自己的小心思,尽心尽力的讨好她,希望她能给自己挑门好的姻缘。 在看到和听到前厅东西,竟然是太子送给怀敏县主的,她就知道自己是没什么希望能嫁入东宫,哪怕是做妾。 她哪有资格和怀敏县主比,县主能和母亲对着干,是因为她的婚事不归母亲管,若是她同自己一般处境,想必也不敢这般飞扬跋扈。 她不禁幻想起若是她是怀敏县主该多好。 但有一点让她有些想不通,陆淑清说她从未和父王提起过继的事,那就证明上次说的考虑二字,只是敷衍她的。 可父王是如何会想到说要把她过继到陆淑清名下的?这可不单单是过继,而是给了她名正言顺嫡女的身份。 慕容佳蕙倏然想起之前笑盈盈帮她出主意的怀敏县主,想着会不会是她帮了自己? 除了县主,她想不到其他人了,可若真是县主,那县主为何要帮她? 这让她有些费解。 “等我明日进宫去探探皇后的口风,看她对太子的婚事作何打算,太子不可能只娶一个,届时你身为郡王府嫡女,总归有资格进入东宫。” 陆淑清拍了拍她的手背,缓缓说着。 “多谢母亲替蕙儿着想。” “以后我们就是真正的母女俩了,不必如此拘谨。” “是,母亲。” 第二百二十章 阴暗的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院子里的那颗大银杏树被狂风吹的扑簌簌的响起,掉落一地枯黄的银杏叶。 陶桃坐靠在窗棂下,看着灰沉沉的天,仿佛有种要塌下来的错觉。 山雨欲来,蓉儿指挥着婢女小厮们将娇贵的盆栽搬到偏房里面,盆栽数量太多,一时间有些慌乱起来。 她就这样看着忙碌的众人,眼神渐渐没有聚焦,思绪随风飘散。 吴嬷嬷走到她身边,轻声劝道:“小姐,快要下大雨了,要不您先进屋,这儿有奴婢看着。” 陶桃双手放在窗台上,下巴撑着手背,听到声音,长睫微动,淡声道:“没事,在这好透气。” “你说太子送礼到郡王府,段乾会不会知道?” 吴嬷嬷怔然了下,点头回道:“帝京之事,大部分段大人都是知晓的。” “所以说,有些事情要瞒他,还真不容易是?”她转头看向吴嬷嬷。 吴嬷嬷微拧起眉,眼神似含着些许地打量,一时间有些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想着两人心意相通,小姐还需要隐瞒什么? 看到她的模样,陶桃嗤笑了下,“吴嬷嬷,你现在是我的人,应该不会什么事情都告诉他的?” 吴嬷嬷虽然是郡王府从宫里聘请来的,但是她却早就猜到吴嬷嬷是段乾让过来的。 试问只是一个郡王府如何能调动一个正四品的礼教司仪,还是来当她的贴身侍从。 她淡淡一笑,说道:“奴婢现在的主子是县主您,可不是段大人,凡事自然是以您为先,县主大可放心。” 陶桃:“如此甚好。” 骤然,一道刺耳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传来小厮诚惶诚恐地道歉,“蓉儿姑娘赎罪,奴才不是有意……” 蓉儿沉着脸,没好气地训斥着:“你怎么回事?!不知道这花价值不菲,需要打起一万分精神吗?如此毛手毛脚我看是留你不得!” “蓉儿姑娘饶命……饶命啊……” 争执声引起陶桃的注意,旁侧的吴嬷嬷皱起眉头,低声说道:“县主奴婢去看看什么情况。” 她百般无聊地微微颔首,看到地上碎裂的名贵盆栽,心里没起任何的波澜,反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人惊慌失措地样子。 不多时,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院子中吴嬷嬷将事情处理好后,让他们加快进度。 陶桃伸出手,豆大的雨珠恰巧滴落在手心,带来一阵微凉的感觉,寒风夹杂着雨水迎面吹来,不禁让她打了个寒颤。 但她还是没进去,反而觉着更能让头脑清醒。 冷乔去调查夏国的事情,这两日都会不在,有那么一瞬间还有点不习惯。 齐蘅这时候送礼绝非偶然,偏偏是在皇后举办宴会之后,想到那日皇后将目光频频放在她身上,当时还觉得纳闷。 再加上之前齐蘅和她说好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她不得不多想这宴会该不会是因她而起的。 她有点想去东宫问清楚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担心圣旨会不会紧随其后。 “县主!”吴嬷嬷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陶桃寻声望去,“怎么了?” 她走过来,双手拿着一张小纸条,低声说道:“这是奴婢在清点东西的时候,在一支发簪下看到的。” 陶桃微挑了下眉,接过来一看,‘奇珍异宝不及卿,愿卿欢喜’。 她看到,骤然呼吸凝滞了下,手心下意识捏紧,不想让人看到,眨了眨长睫,不知该说些什么。 “吴嬷嬷,让他们都下去,你和蓉儿也一并下去。” “是,县主。” 院中的人渐渐散去,随着一声惊雷,空中哗啦啦下起了大雨,砸在地面,汇聚成一小汪水洼,荡起一圈圈涟漪,模糊了倒映在水面的建筑物。 还没来得及收起的鲜花备受摧残,掉落满地的花瓣,着实令人觉得可惜。 她想,她不能和段乾去随州了,要等接下来的圣旨,一定会有的。 就在此时,狂风暴雨中,一道披着黑色斗篷的人,撑着把纸伞,朝着郡王府徐徐走来。 他的身后跟着头戴斗笠的沉霖。 来到门口,沉霖上前敲响了大门。 门房看到来人,倏地瞪大了眼睛,另一人连忙进去禀报管家,管家听言,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 在半路撞见,迎着急促的暴雨,他赶紧上前,喊道:“小人参见殿下,不知殿下大驾来临有失远迎,请殿下赎罪!” 齐蘅没有理会,径直往陶桃的院子走去,上次只来过一回,但他已经记住路。 管家不明所以,却不敢阻拦,又赶忙道:“殿下,前厅在这边,请您移步前厅,小人这就向郡王通报。” 齐蘅拧了下眉,侧眸看向沉霖。 沉霖挡在管家面前,说道:“不必了,我家殿下是来找怀敏县主的,你且让开便是,待过后殿下有空自会去见郡王。” 在两人说话间,齐蘅已经走远。 这时的陶桃依旧趴在窗台上,用干果逗弄着阿苏。 鹦鹉扑棱着大翅膀,小脑袋跟着她逗弄的手势来回摆动,坚硬如铁的鸟喙张张合合,小舌头伸得老长,就是吃不到。 气得它蹦来蹦去,嘎嘎乱叫,左一句坏人右一句坏猫。 陶桃见状觉得越发的有趣,又活泼又可爱的小鸟,生气也只会蹦来跳去,丝毫不敢啄她。 都让她怀疑之前的丁云湘是不是它啄死的,可她喉咙这么大的血窟窿,还有在鸟喙发现的血迹,确确实实是这坏鸟干的。 “不是我不想给你吃,是你总是一点节制都没有,你看看你都吃多胖了,小心飞不起来。” 忽地,哗啦啦的暴雨中夹杂着一阵若有似无的脚步声,陶桃动作一顿,抬眸略微警惕地看向院外。 阿苏也察觉到陌生的气息,转身歪头朝着门口看去。 不多时,两道黑色的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门口,而后直接站定,并没有贸然进去。 沉霖出言说道:“怀敏县主,我家殿下此时正在院外,可方便相见?” 殿下? 她皱了下眉。 嘈杂的风雨声掩盖不少外面传来的声音,让她有些分辨不出声音是否熟悉。 第二百二十一章 陶桃直起身,走向旁侧通往门口的廊道,狂风肆意,将裙摆吹得翩跹,伴随着流丽的乌发,飞扬在半空中,带着一种莫名洒脱的自由美感。 细密的雾雨溅撒在脸庞上冰凉凉的,她并没有抬手挡住,依旧步伐坚定地向前走去。 阿苏拖着绚丽的长尾盘旋在她的头顶,没两下就累得站在她的肩膀处充当代步工具。 她感觉到肩头一沉,侧头看它,恰好看到它雄赳赳气昂昂的小胸脯,伸手捏把圆鼓鼓的肚子,感觉软绵绵热乎乎的,手感还挺好的。 揶揄地笑道:“你还是要减下肥,真的是有点胖。” 特别沉,它站上来的那一瞬间,肩膀都在往下塌,让她险些失去平衡。 阿苏像是听懂了,快速眨动的黑眼珠里顿时满含幽怨地盯着她,“不胖!美!特别美,阿苏好帅好看。” “好好好,你最好看了。”她哭笑不得地应承着。 有时候看着它是挺好看的,随口夸了它几句,竟然就记下了。 少女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看到来人时,眸子浮现出惊诧,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下这么大雨。” 兜帽下的那张脸抬起头来,眉目温和,唇边的笑充满柔意,轻声唤道:“小桃,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雨太大了,进去说。” 陶桃领着齐蘅走进房间,沉霖站在门口守候着。 “你送的东西我收到了,谢谢。”她边说她边给他倒上一杯热茶,抬眸望他,放置在手边。 随后又倒了杯茶水站起身走到沉霖面前递给他。 沉霖错愕地盯着面前的茶水,转而目光看向太子,在得到他的点头后才双手接过来。 他恭敬地道:“多谢县主。” “举手之劳而已。”随即走进屋子坐在齐蘅面前。 齐蘅双手捧着茶杯,腾升的雾气模糊了他眉眼间的犹豫,抿了抿唇,想说什么又怕说出来什么都变了的那种无措。 “小桃……我…” 他低头垂眸,吞吞吐吐的样子她从来都没见过,有点意外向来从容淡定的太子殿下还有这副忐忑的模样。 陶桃也没打断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小桃,我心悦于你,想娶你为正妻,我以征得父皇的同意,但是思来想去,唯恐不妥,想询问你的意愿。” “若你对我无意,也无需担忧,就当我从来没说起过,赐婚一事就此作罢。” 话音刚落,他喝了一口热茶,稍稍稳定下慌乱地心,而后抬眸望向眼前的少女,目光诚挚,端正了神色,无半点虚情假意。 她却在心里疑惑圣上说出的话那能收回吗? 屋外的大雨从未停歇,哗啦啦的砸在地面上,滴落的水珠声落在耳旁嘈杂凌乱,可他说的话清楚坚定,毫无遗漏地进入她的脑中。 齐蘅捏紧了手心,鲜见的用直勾勾近乎冒犯的眼神凝望着她,神情带着些许地紧张和忐忑。 如同在等待着面前的少女给予他最后的通牒。 忽而陶桃轻笑一声,“砚礼,你是在说笑吗?我有点不太相信你说的话。” 他倏然瞳孔地震,心说她不信他说的话,连忙说道:“我所说之言句句肺腑之言,并非儿戏!” “我也已经同母后说过我对你的心意,你若是对我无意也没关系的,我很清楚,向来我喜欢的从来都得不到,我愿意以太子妃之为迎娶你,这是我的诚意。” “当然,你不必为此感到忧心,也不必因为我的身份就强迫自己,以后我们还是同先前一样相处。” 说完,他目光暗淡下来,脸色惨淡,就连唇瓣的笑都带着牵强。 “那你知道我和段乾其实……”她在试探他。 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我不在乎,小桃,我在乎的是你的想法,我希望你能抛开所有顾虑,能认真的和我说实话,你心中可曾对我有过一丝情动?” 没有,她在心里说。 陶桃佯装羞怯,低眉垂首,躲避着他的目光。 齐蘅真的挺好的,身为太子,对曾经的葬仪师陶桃没有丝毫的鄙夷和嫌弃,反而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甚至说出两人是好友这句话。 不管目的是什么,对当时受惯了冷眼的她来说感到很欢喜。 和他相处是真的挺舒服的。 他见状有些心急地唤了一声:“小桃……”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后又停住了话音。 他的手伸向她放在桌上的手,临近时,又察觉到不妥,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克制住自己心中那股汹涌的情意。 就在他失落地收回去时,手背骤然被覆上柔软温热的小手。 齐蘅蓦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注视着她,呼吸凝滞,生怕眼前的只是一片幻象。 “砚礼,你能当皇帝吗?即便如今你是太子,你能保证以后一定会继承大统吗?” 陶桃睁着一双琥珀色的杏眼,满是天真无辜,清凌凌的嗓音说出的话确实那么的让人惊诧和胆寒。 他眼眸微闪,露出一丝不解,可转念一想,许是她觉着自己的身份太过危险,就连她也看出父皇对他的不喜,所以才会生出担忧。 如果最后不是他登上皇位,那么不仅是他,那些跟随在身后的大臣和军队都会万劫不复。 如此想来,他忽然对她生出退缩之心,是他没考虑清楚,太过冲动,没想过要是败了,到时她该怎么办? 齐蘅倏忽面上浮现出一抹苦笑,“抱歉,是我莽撞了。” “不要说抱歉,只有你能全心全意的去争夺本该属于你的东西,我愿意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说罢,陶桃伸出另一只手,双手紧紧覆在他微凉的手背上,那眼底倒映出的是他的身影,也只有他的身影。 他凝望着她的眸子,微微发怔,脑中像是爆开了无数朵绚丽的烟花,心里在发烫,热血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最后嗡的一下,冲上头颅。 脑袋开始变得眩晕起来,瞬间他的眼圈红了起来。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他终于要真正拥有自己喜欢的人了吗?原来他也可以拥有喜爱的东西吗? 她说她愿意,她说她会支持他…… 第二百二十二章 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吗…… 他好开心,开心到害怕一说话哽咽就抑制不住。 陶桃将他发慌的模样尽收眼底,依旧用审视的目光在打量着他,欣赏着一向淡然自若的太子殿下竟也会为了她这种人失态。 骤然,眼前划过一道亮丽的影子,伴随着刺耳的叫声,冲向愣神的齐蘅。 她一惊,急忙伸出后一把攥住它的大翅膀,冷斥道:“你干什么!一边去。” 说着话,直接将它甩到身后。 阿苏直冲过去,带着明显的敌意,张开尖利的鸟爪朝着他的脸抓过去,这一爪子下来,他的脸不掉块肉才怪。 好在她眼疾手快,半路就给它截住了。 阿苏看到她竟然为了一个陌生的人凶它,顿时委屈的哇哇大哭起来,尖锐的哭声划过雨幕,伴随着淅沥沥的雨水,无端生出一种凄凉感。 陶桃见此,顿时傻眼了,距离它上次这样,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了,眼下不过随便说了一句,怎么又哭了? “好了好了,你哭什么,哎呀对不起,是我语气太重了。” 她起身,将它抱在怀里哄着,想着翅膀可能是被自己拽疼了,又摸了摸它的翅膀安慰着。 不说还好,越安抚,它叫得更大声了,若不是有雨水的掩盖,只怕都要捅破天了。 齐蘅望着她怀里的鹦鹉,脸色淡淡,方才他分明感觉到了这只鸟对他的杀意,只是一只鸟而已,怎么会对他有这么重的敌意。 想到先前她提到段乾的名字,他早就猜到她和段乾可能关系不简单,就连郡王义女还有怀敏县主的身份,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他只恨自己没能早些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不然他也可以帮她,段乾这种冷戾无情的人,能为她做到这般份上,绝不会吃亏。 从前他们之间的事情,就当做过去了,他不在乎,只关心当下和她的未来,以后他会好好护着她的。 “小桃,许是它不太喜欢我,你且安心等着圣旨,你放心,很快我就会明媒正娶将你迎进门。” 陶桃听言,将阿苏放在鸟架上,走到他面前说道:“不着急,起码得等到段乾去了随州再说。” 随州…… 听到这个地名,齐蘅眸光闪烁,掠过一丝狠意。 舅舅私藏的兵马和武器都在随州,如今已成规模,根本迁徙不得,否则势必会被段乾的人发觉。 至于即将任命的盐运使苏修远,算算时间,而今只怕他已然身首异处。 若是在段乾追查之时,他和小桃举办婚礼,那段乾一定会乱了阵脚,势必无法再待在随州,那么可以借此稍微转移下地方。 他温和地笑了笑,点头应承:“好,听你的。” 此时的雨势渐渐变小,天依旧是暗沉沉的,风声夹杂着清脆的雨声落在青石地砖上富有节奏。 明明是能够让人心底放松的悦耳声音,却给人有块石头似的压在心头,再加上鼻尖萦绕着土腥气,沉重到快要喘不过气来。 她站在院门的屋檐下,看着眼前的齐蘅,他伸手想要摸一摸她的头,刚动了一下,又犹豫了下,正要收回来却被她握住放在脸颊处。 他感受到手心处热软的脸庞,心头也忍不住浮现出一股暖流。 陶桃微歪头,朝着他手里靠了靠,眼眸弯了弯,轻声道:“砚礼,路上小心,我会一直等你来的。” 齐蘅唇角勾起,眸中浮现和熙的笑意,温柔地轻声道:“好,你快回去,小心着凉。” 两人转身闯进雾蒙蒙的雨幕中,渐行渐远。 她矗立在原地,微眯起眼睛,凝望着那两道远去的黑色背影,冷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身侧。 陶桃侧眸余光瞥见冷乔的影子,长睫眨了眨,瞬间眼角微红,眼底浮现出一层晶莹剔透的水光,转身望向她。 “我真的没有办法,我不是故意要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你知道的,我不能和段乾这样不清不白的在一起。” “他不可能娶我为正妻的,而且我太爱他了,我的感情容不下其他人,我虽不爱齐蘅,可是齐蘅愿意娶我为太子妃。” “权利和爱,我总要拥有一个,你能理解我吗?冷乔。” 她泪眼婆娑地看着她,那双无辜地杏眼被洗涤的更加的清澈见底,莹白的脸颊还带着些许地婴儿肥,瘪着嘴,看上去既委屈又可爱。 冷乔怔怔地望着她,忽而回过神来,点头低低的嗯了一声。 “小、小姐做的没错。”说完她都愣住了,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倏地攥紧手心,心底莫名有种惊慌之意。 小姐说什么做什么都可以,但她没有立场这么说,不然就是在背叛四爷。 可是在第一次隐瞒小姐消息时,她就已经背叛了四爷,但是换句话说她如今真正的主子是小姐,效忠小姐并不算背叛。 眼前的少女不知道她内心的纠结,听到她的话,破涕而笑。 “冷乔,我需要你,我需要你们,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放弃你们的。” 陶桃握住她的双手,眸子认真地注视着她。 她向来不善言辞,头一遭遇到这种情况,小姐一次又一次的告诉她,她需要自己。 相比起在鬼卫军对于别人来说,可有可无的自己,竟然在这里找到了存在的价值。 “多、多谢小姐赏识。”她嘴笨不会说话。 原本还想要说什么的冷乔被她牵住手,朝着里面走去,转过身,蓉儿和吴嬷嬷站在门两侧笑着看他们。 两日后。 陶桃称病无法和段乾前往随州,都已经安排好了,不能取消,他便也只能独自一人前往。 深夜,她躺在床上,捂着嘴巴猛烈咳嗽,脸颊泛红,眼尾渗出点点泪光,身体咳嗽到一颤一颤的。 她是真的生病了,因为怕段乾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干脆洗了个冷水澡。 秋天已经过去,这时候洗冷水澡百分百发高热。 前不久才喝了药,到现在嘴里还是有股苦涩的味道,头重脚轻,身体难受到连意识都开始迷迷糊糊。 突然,雕花梨木门被人轻轻推开,那人逆光而立,身影映在地面被拉得颀长。 第二百二十四章 他的动作停住了,炙热的空气也在此刻瞬间凝固成冰。 陶桃心尖一跳,将手从他的指缝挣脱开来,眼眸盯着他偏到一侧露出巴掌印的脸庞,面上浮现出忐忑不安之色。 乌黑长发稍显凌乱的披散在他的肩膀处,垂落下来扫在她莹润的颈侧,微凉中带着一丝痒意。 看着他安静地样子,似乎有点不对劲,心想着她没用这么大的劲儿啊,还是说他觉着被女人打丢脸了? 又不是第一次,用得着和她生气吗。 她伸手轻轻扯了扯他垂下的长发,拧眉,别扭地诶了一声,“四郎?你生气了?说句话。” 男人依旧不说话,缓缓直起身,微抬起下颌,眼角微微泛红,垂眸睨着她,面色平静,神色莫测。 但是她就是觉得他是生气了,手撑着床起身,然后伸出双手搂住他的精腰,软乎乎的脸贴着他赤裸的胸膛。 撒娇似的说道:“别生气嘛,很疼吗?”抬眸看他,右手拽了下他的长发,将其拽下来。 还以为他会抗拒,没想到他还是顺从的低头俯身向她靠近,脸色却依旧是充满阴郁。 “我给你吹吹,好不好。”她抬头,左手勾住他的后颈,嘟起饱满的唇,给他泛红的脸颊吹气。 “不疼了不疼了,谁叫你折腾我,我本来就生病难受得要命,你一点也不心疼我。”说着说着她忽然委屈起来,嘤嘤地哭了起来。 泪珠子一颗又一颗的往下掉,掉落在他的锁骨处,她身体一抽一抽的,哭得格外的伤心难过。 “我怎么不心疼你了,我若不在乎你怎会三更半夜的赶回来。” 段乾原本还享受着她温柔地诱哄,那暖热甜香的气息吹在微疼的脸颊让他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 结果没一会儿,这小姑娘就哭得这般难过,向来只有她打骂他的份,哪有自己占上风的时候。 他无奈地一手将她搂在怀里,一手指腹抚去她脸上滚落的泪珠,满眼的心疼和怜爱,轻声细语地道:“不哭了,是我的错,我不该闹你。” “桃儿很难受吗?我让人去把太医叫过来给你看病。” 说完,他松开手,正要下床时,却被她紧紧抱住腰,根本不让他离开。 段乾低头看她,温柔地说道:“怎么了?不让我去?不难受了还是要喝水?” 从方才折腾到现在,又哭了这么多回,掉了这么多金珠子,不口渴才怪了。 陶桃抽咽了下,嗓音甜腻含着重重地鼻音,小声说道:“要喝水。” “什么?” 听到这问话,她又冲着他发脾气,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烦不烦!我说要喝水,你没听到啊!” 她恼怒地抬头看他,鼻尖红红的,睫毛还挂着泪珠,倏然撞进他那双含笑的黑眸中。 立马意识到他在耍着她玩,顿时气得脸颊鼓鼓的,心里又是委屈,眸子瞬间溢满泪水,视线变得朦胧起来。 眼看着她小嘴一抿,又要哭起来,他才惊觉自己闹过火了。 段乾双手捧着她的脸,薄唇覆在她的唇瓣上亲吻,立马堵住了她的哭声。 陶桃愣住,感受着唇瓣被含住又细细研磨,连哭都忘记了。 过了好半晌,她没声了,他才放开她,鼻尖对着鼻尖,滚烫的气息喷洒在她充血的朱唇上。 “和我一同去随州,嗯?”低低磁性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里。 她浓睫轻颤,佯装不经意地避开他的视线,撒娇似的说着:“我难受,要喝水。” 听言,他没再犹豫,起身去给她倒了杯茶水,感受着指腹冰凉的瓷器,放在唇边抿了一口,拧了下眉,转身回去。 他坐在床边,伸手将她捞起来靠在怀里,她望着他手里的水,刚要伸手接过来,结果他抬手仰头一口饮尽。 陶桃顿时瞳孔放大,惊诧地盯着他看,一脸不明所以。 没等一会儿,被他掐住下巴,俯首贴住她的嘴巴,以唇渡水,原先还冰凉的茶水含在嘴里变得温热起来,直接全部送入她的口腔里。 她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心里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做。 不过有先前那样的举动,以唇渡水算是能勉强接受了,只要不要像方才那样就行。 她真接受不了,就算是自己的东西,她也膈应到不行了。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反正是变态不过他。 “还想喝吗?” 他用指腹给她擦去唇边的水渍,轻声说着。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看着他起身要走,连忙又拉住他的手腕说道:“你把茶杯一起拿过来,我自己喝。” 她不想再像刚刚那样从他嘴里喝,总觉着怪怪的。 段乾拧了下眉,淡声道:“那水是凉的,你生病不能喝凉水。” 意思是他先捂热了再给她,有什么区别啊。 陶桃无语地闭上眼睛,拍了下额头,“我不管,我就要喝凉的,你不给我,我自己去。” 话音刚落,她下床脚趿拉着绣花鞋,刚站起身就感觉到头重脚轻,身体摇晃了下,便被人急忙搂在怀里。 “你怎么去?我没说不给你喝水,你待着等会儿。” 他眉间稍显出无奈,眼眸却含着宠溺,将她放置妥当后,去倒了杯茶水,却没有依着她的性子,还是把水含在嘴里。 她坐在床边等着他拿水,听到他走过来的动静,没看到他手里有茶杯,就知道怎么回事,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半蹲在床边,两指捏住她的下巴,俯身过去吻上她的唇。 亲吻缠绵的时候把嘴里的温水渡了过去。 这次吻的有点久,她没来得及把水全部咽下去,反而还呛住了,连忙偏过头咳嗽起来。 段乾急忙坐在床榻边,伸手将她抱在腿上坐着,抚摸着她的背部,给她顺顺气,轻声问道:“好些了吗?” 她没说话,只是一味的咳嗽,连脸颊都通红起来,双手抓住他凌乱的衣襟,头靠在他怀里喘气。 缓过劲来后,她劝道:“我没什么事,你快去,这会儿还不知道能不能赶上队伍呢。” 对此他毫不在意,无所谓地说道:“赶不上就赶不上,让他们等着又何妨。” 第二百二十五章 陶桃听言,微不可见地蹙了下眉,低头乖顺地趴在他胸口,没一会儿又问道:“那你是明日过去吗?” 这种不问到他什么时候去,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着实反常。 段乾皱眉,不满地说道:“怎么?就这么急着赶我走?难不成是有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吗?” 这话一出,她的心立马咯噔一下,正思考着忽而又听到他说:“据闻太子向圣上求了道赐婚的圣旨,倒不知是哪家的女子。” “这事你知道吗?” “你这问题好奇怪,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么会知道,再说了太子娶妻关我什么事。” 她的语气很是镇定,丝毫不在意太子成亲的事。 “我不想知道,自然没关注,只是徒然想起你们先前不是自称好友吗?难道说你们私下没见过面?” 他这话看似满是酸涩之意,实则却是在试探。 陶桃入住郡王府时,他的确暗自派人盯着这里,是怕她受到伤害。 后来没发生什么事,而且其他地方用人,况且还有冷乔和吴嬷嬷守着,再加之他时不时会来看她,也就把人都给撤走了。 陶桃恼怒地抬眸看他,没好气地说道:“你在说什么呢?用得着这般阴阳怪气吗。” “再则你不是一直都在派人监视我吗?我有没有和他见面,你不知道吗?算了,反正我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你还是走。” 见她又生气起来,他微拧了下眉,抿了抿唇,“我没有别的意思,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她面色淡淡,冷硬地说着:“我要休息了,你走。” 段乾静静地凝视着她,眉间忽然浮现出躁意和郁气,想不通她怎么一言不合就对他发脾气,人小小气性就这么大呢? 其他小娘子也像她这般喜怒无常吗? 他也不知道,先前更是没接触过其他的女人,绕是他心思多变,也想不通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辽国盛产北珠,便是那传闻中的鲛珠,圆润饱满,光泽强劲亮丽,可在夜间发光,到时会有一批辽国商队经过随州,届时我让人从随州送过来。” “还有那蕃罗,也是辽国一种精致轻软的布料,给你做衣裳正合适,到时也一并给你送来。” 他捏了捏她的小手,下巴靠在她的头顶,嗓音温柔到不像话,甚至带着隐隐讨好的意味。 见她还是没回答,他又从喉咙发出疑惑“嗯”的一声。 沉寂了好一阵后,他有些忍受不了她此时对他的冷漠,低声下气地说道:“是我不好,是我说错话了,桃儿就原谅我一次……” “段乾,我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了,我腻了,你明白吗?” 她嗓音轻淡,语气含着些许疲惫。 他呼吸一滞,心脏骤缩,握住她肩膀的手不自觉攥紧,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干涩,艰难地反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听不懂吗?” 她皱起眉头,面上划过一丝不耐,手撑着床,就要从他身上下来,却被身后的人禁锢在怀里。 紧接着耳畔响起他咬牙切齿的声音,“你收回去!把话收回去!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陶桃拼命掰开腰间的大手,听言直接脱口而出,“收不回去,我再说一遍,我不想再和你这样不清不楚的下去!” 原来是这样,他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松了下。 段乾依旧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跑了,弯腰俯身,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整个姿势充满了占有欲。 “别闹了,等我从随州回来,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他的嗓音含着浓浓困倦,眼睫半合,敛起眉眼,欲睁不睁的模样看上去很疲惫。 一路快马加鞭,从上午走到夜晚的行程,只用了一个半时辰就赶了回来,任谁来都顶不住,偏偏他硬生生赶了回来。 陶桃见他一点也没有把自己的话当做回事,咬紧下唇,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双手推搡着他的胸口,却被他抓住手按在怀里。 她眼珠子一转,正想着法子,结果他直接往后仰下,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她从怀里抬头看向他,微蹙起眉,寡冷的眉眼间满是倦怠,抿紧的唇瓣却露出一丝孩子气。 紧紧将她搂在怀里,连动都没法让她动弹,整个人仿佛缺乏安全感,好似完全把她当做一根浮木般紧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陶桃拧了拧眉,望着他那副模样,不知怎么心里有些不对劲,闷闷的。 左思右想,她把这点难受归为是被他勒得难受。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按压在他隆起的眉间,缓缓向下,一点点顺着他的轮廓描绘,最后落在他殷红的唇瓣上,仔细一看,还有点破皮了。 她望着那点痕迹,突然想起两人刚刚纠缠的时候尝到了一抹血腥味,还以为……原来是咬破了他的唇。 段乾你别怪我,我不可能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喜欢就委屈自己的,要就要全部,不要就一点也不要。 选择一个不喜欢的人,但是为了权利,她可以忍受太子三妻四妾,因为她不喜欢他,所以不在乎无所谓。 可要换做段乾就不行,她不可能让他因为自己喜欢他,就被他拿捏在手里,做个无足轻重的妾室,整日被困在后院等着他的一点施舍。 这不可能,她不做被动人,她要做掌握主动权的人。 其实仔细想想,他也没多喜欢她,不然到现在她怎么一点也看不出他未来的规划有自己的存在呢。 如此想着,陶桃心里的难受劲算是好受了不少,负罪感都变轻了。 被他闹起来的亢奋劲过去了,困意瞬间如排山倒海般席卷而来,让她一下子睁不开眼睛,靠在他胸口处沉沉睡去。 一刻钟之后,男人缓缓睁开漆黑地眼眸,低头垂眸凝视正陷入熟睡的人儿,嫣红的唇随着呼吸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贝齿。 他的眸子充满了爱慕和怜惜,伸出指尖拂去落在脸颊和颈侧的发丝,别让调皮的头发扰动她的清梦。 第二百二十六章 陶桃是被闹醒的,意识还没彻底清醒,就感觉到胸口一片黏糊湿濡。 倏然,她大口喘着气,弓起上半身,低头看去,朦胧的视线中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深埋胸口处。 她拧起眉,面上无奈且烦躁,嗔怪地喊道:“你干什么?好烦啊,我想睡觉啊,你能不能走开!” 少女手脚并用,又扯他头发,又用脚踹他,整个人都在抗拒。 男人滚烫的薄唇从柔软的胸口到雪腻的脖子一点点啄吻,留下一串潮湿的红痕,渐渐上移,两指捏住她小巧的下颌含住她清甜的唇。 “乖,桃儿,一会儿四郎就要走了,唤声四郎听听好吗?” 他伸出手擦去她鼻尖和额角渗出的汗珠,唇贴住她的嘴角,动作万分眷恋和柔情,低沉的嗓音落在她耳畔带来酥酥麻麻的感觉。 “嗯……桃儿?说说嘛……”他用鼻尖蹭了蹭她脖子脸颊,像是在撒娇。 平日那么冷漠不可一世的人,竟然在朝着她撒娇,毛茸茸的头在她颈侧一拱一拱的,就像只黏人的狗狗。 她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望着他轻声道:“四郎。” “四郎,四郎……” 她每叫一声,他便应一次,如视珍宝般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忽然他吻上她的唇,舌尖伸进她的口中,顺势将里面的东西推了进去。 陶桃不适地微仰起头,感觉到嘴里有东西,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药的味道。 ?静谧昏暗的房间内,时不时传来两人的窃窃私语,少女嗔怪地抱怨着,男人温柔地哄着她。 “什、什么…东西…”模糊黏腻的声音从两人唇齿间溢出来。 “治高热的药,我去太医局拿的,乖乖吃下去就能看好了。” “好苦…”她皱着小脸抱怨着。 下一秒嘴里又塞紧一颗甜丝丝的东西,是糖。 顿时她的脸色好了不少。 “含着这个就不苦了。”他安抚地捏了捏她的后颈,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没那么烫了。” 陶桃转头看向从缝隙渗入光亮的窗棂,低头垂眸说道:“天亮了,你该走了。” 段乾叹了口气,抬头凝视着她,目光下移,落在她红肿的唇上啄吻,眸色露出受伤和幽怨,不满地说道:“你难道就没有半点不舍吗?” “你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早点去就能早点回呀。” 她搂住他的脖颈,轻声诱哄,亲了亲他的脸庞,“我会想你的,四郎事情办好了,就早点回来哦。” 他从喉咙发出闷闷的嗯一声,又温存了好一阵,门外都响起了轻微地脚步声,已经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他起身下床,捞起掉在地面的外衣穿了起来。 整理好后他走到床边俯身用亲吻她的唇瓣,研磨舔舐了好一会儿,把她亲得晕晕乎乎的,伸手拿过旁侧的粉绿色肚兜塞在怀里。 “等我回来,我会给你想要的答案。” 她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段乾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冷落,皱了下眉,没再说什么,而后转身离开。 听着门打开又被关上的声音,陶桃起身下了床,赤着脚走到窗棂面前,伸手微微抬起,视线看向外边。 灰暗的院子中央,察觉到身后目光的段乾回头看去,看到矗立在窗边穿着白色里衣瘦削的人儿。 乌黑长发乖顺地披散在纤细的肩膀处,领口有点大,凌乱的衣襟下露出他留在肌肤的红痕,还有失去肚兜掩盖的雪白胸口。 原本冷淡的目光,面无表情的脸在看到他的眼神那一瞬间抿唇笑起,一双无辜地杏眼微微弯起。 陶桃望着他逐渐远去消失的背影,神色又立马恢复成淡淡地模样。 她将窗户合了起来,转身走到桌边坐下,一点不在意散乱的衣襟,伸手摸了摸正在杯子里喝水的阿苏。 “你怎么不出来和他说说话?经此一遭怕是没有下次机会了。” 鹦鹉歪头蹭了蹭它的手心,黑豆眼眨了眨,闪过一层白膜,乖得像只小狗。 收到圣旨的时候已经是三日后了。 与此同时,东宫送来的聘礼也一并随着圣旨送了过来,声势浩大,满满当当的,连前厅都放不下,一路铺到外面。 来宣旨的太监好巧不巧正是圣上身边的大太监高连桂。 其实就连高连桂也是在拿到圣旨的那一刻才知道,原来太子求娶的竟然是怀敏县主。 他望着跪在地上接旨的少女,神色意味深长,淡笑道:“怀敏县主恭喜您成为太子妃,还请接旨。” 是真恭喜还是假恭喜?这语气听着不太好。 陶桃起身,双手接过圣旨,恭顺地说道:“怀敏接旨,多谢公公贺喜。” 身后众人跟着起身,旁侧的慕容怀世真不知道该高兴好还是担忧接下来的命运。 和太子联姻,女儿转眼变成太子妃,这搁谁身上都是欣喜万分,就算这个女儿只是义女,那也是上了族谱的。 可偏偏他们是站在枢密院这边的,和太子那是在对立面啊。 最最重要的一点是这陶桃是段乾的人,这圣旨也是来的时间也真是妙啊,居然挑在段乾不在的时候。 这不明罢着就是不想让段乾知道吗。 “太子成婚大典繁琐了些,好在半月前就已经在准备了,怀敏县主就等着三日后东宫迎亲的轿撵,这两位是东宫派来的嬷嬷,负责侍候您的。” 半月前圣上下令礼部准备的时候,他还在纳闷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曾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当时圣上痴迷于炼丹之术,并没有问出来。 如今才知道居然是怀敏县主,那段大人不在,可怎么办啊。 高连桂皱了下眉,面上浮现出一丝忧愁,虽然拿到圣旨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派人去枢密府告知,还要靠着枢密府将消息传到随州。 不过以枢密府的速度,相信不到一日就会送到随州。 圣旨一旦下了,就不可能会收回,段大人究竟会不会为了怀敏县主和太子正面交恶呢? 他仔细想来,应当是不会的,段大人何其理智,断不会被儿女之情冲昏了头脑。 段大人要做的事情,可比这儿女之情大得多的多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他淡淡一笑,说道:“那咱家就先回去了。” 话音刚落,慕容怀世便向身侧的陆淑清递了个眼色,陆淑清明白是什么意思,看向一旁的婢女。 婢女连忙上前,从衣袖拿出一袋鼓鼓囊囊的荷包,借着衣袖塞到高连桂的手里。 陆淑清笑道:“高公公辛苦了,小小心意不足挂齿。” 哪知道高连桂没收,笑着将东西塞回婢女手里。 这举动所有人都看懵了,想着难道说是这高公公觉得钱太少了,不屑收吗? “咱家只是尽自己的职责,无功也无过,郡王爷不必如此,咱家还需尽快回宫向圣上复命,就不久留了,告辞。” 最后朝着陶桃微微点了下头,而后转身带着人走了。 “这?这高公公是什么意思?是看不上我们郡王府吗?”陆淑清指着远去的背影,满脸疑惑,还有一丝被看不起的不忿。 慕容怀世不耐地瞥了一眼她,心中越发觉着小门小户出来的就是没见识。 只有陶桃清楚地知道这钱为什么他不收,不是因为钱少,是因为他不敢收。 但她依旧说道:“人家是圣上身边的大太监,什么好东西都见过了,这点钱看不上确实很正常。” 这话一出,慕容怀世立马看向她,点了点头,心里顿时觉着她说的有道理。 陆淑清连忙叫人把这些东西送入库房,俨然一副已经是属于郡王府的东西,丝毫没有过问陶桃的打算。 “什么送进库房?我同意了吗?都送到我的院子,到时我要连同嫁妆一起带过去的。” “对了,我的嫁妆父亲可别忘记了。” 陶桃看向慕容怀世,唇角微勾,眼神却是冰凉凉的,从容且淡定。 他见状立马承诺道:“放心放心,一定只多不少。” 这两人一来一回,好似根本没有把她这个当家主母放在眼里,陆淑清正要说什么,想到眼前的丫头都是太子妃了,强迫自己忍了下来。 在内怎么闹都行,在外必须要大局为重,一切以郡王府为先。 她也是知道这丫头越好,他们郡王府也会跟着更好,所以不管怎样,在外面都会和她扮演母女情深的戏码。 虽然每次都是她在唱独角戏,但是这些天相处下来,她算是明白,这丫头脾气简直比她那个婆母还要大。 不知这两人要是碰上了,该是多么的惊天动地,只怕会把瀛洲闹得鸡犬不宁。 所以她能安静不说话拆穿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陶桃交代完并没有回去自己的院子,而是走向门口,准备去陶家,经过旁侧一直沉默不语的慕容佳蕙,不经意间看了她一眼,恰巧对上四目对视。 慕容佳蕙在对上她的视线时,脖子瑟缩了下,垂下眸有意无意地躲避她的目光。 “你去哪里?一会儿去库房给你挑些嫁妆。”慕容怀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看着办,我回趟陶家。” 陶桃话毕带着蓉儿走了,只留下吴嬷嬷监督那些下人搬运放在前厅的聘礼,免得被有心人私吞了。 慕容佳蕙亲自看着她走,转头望向一个个大红木箱,因为太重,有个下人手脱力没拿稳,不小心将木箱掀翻,里面金光灿灿的金银珠宝大半洒落在地面上。 众人寻声望去,在看到的那一刻,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下人们更是止不住的小声惊叹,这里面随便拿出一件都够将他们上下几辈子都买了下来。 即便是陆淑清和慕容怀世见惯了钱财的人,都忍不住诧异。 吴嬷嬷板起脸,怒斥道:“干什么呢?!手脚都不想要了吗?还不快点将东西拾起来,若是损坏了,几条命都不够赔!” “是是。”下人们惶恐地点头哈腰,慌忙将东西拾起来。 陶家。 管家看到进来的陶桃满脸欢喜,笑道:“小姐回来了,老奴马上让人做些小姐爱吃的茶点,还有益气补血的糖水。” “我娘怎么样了?伤好些了吗?” 她边说边往里面走,管家在旁侧亦步亦趋的向她事无巨细的一一禀报。 在说到细辛和溪泉时,陶桃正好停住了脚步,目光看着不远处亭子里谈笑风生的两人。 管家顺着视线看过去,脸色骤变,闭上嘴巴,小心翼翼地拿眼瞧自家小姐。 溪泉像是说了什么话,逗得细辛笑声连连,任谁看都能看出两人之间存在明显的暧昧。 陶桃皱眉,面无表情的模样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气场不容忽视。 不多时,溪泉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陶桃,眼神闪烁,脸色微变,而后眼睁睁望着她大步流星向这边靠近。 直到有人走近,细辛才从方才羞涩的心情中脱离出来,望着面色淡淡的陶桃,莫名有种恐慌,连忙起身,恭敬道:“老板。” 陶桃没理会,凌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看得溪泉心如擂鼓,胆战心惊,只得强压住心虚,站起身低眉顺眼的行礼:“见过县主。” 她倏忽挑唇笑起,眼底却一片冰凉,“我倒是不知,就连从楚风馆的一个小厮竟然也有此等手段,才多久就勾搭上我府中之人。” 两人听言顿时一惊,在溪泉还没反应过来时,细辛根据这么久的相处,已经知道她此时完全处于很生气的状态,连忙跪下来。 “老板,我和他什么都没发生,我们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 看得溪泉一阵瞠目结舌,就在前不久,他问她对自己是否有意,她还羞涩的点头,还说要在铺子给他按一个职务。 结果转眼间,她就因为自家主子有一点生气的征兆,就可以全然否认他们之间这么久相处的感情,这女子也太狠心了。 简直和她的主子一模一样。 可在细辛心里,陶桃永远是她的第一位,救她姓名,赐她名字,教习她本领,在这里她得到了重生。 老板的存在是比把她卖进杨家的父母重要,甚至比她的性命还要重要。 她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是伤老板的心。 “老板你要相信我啊,细辛对您绝无二心!” 细辛看到她不说话,瞬间变得更加的惊慌起来,心中害怕老板讨厌她,觉着自己是背叛她,把她赶出去。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陶桃细细地打量着她,仿佛在观察她是否在说谎,是否有异心。 不得已,溪泉也只能硬着头皮跪下来说道:“县主,我们没什么的,方才只是在闲谈几句罢了。” 陶桃哦了一声,坐在石桌前,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们:“本县主挺好奇的,不如说来听听。” 这话一出,两人立刻面面相觑,露出尴尬的脸色,好似刚刚说的那些都是见不得人的话。 “怎么了?我不能听吗?” 她的嗓音透着一股冷意和不悦。 细辛闭上双眼,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他、他说我貌美如花,说我善良,喜欢我,还说我戴这支海棠花好看。” 说到海棠花,她的目光移向她耳边那朵娇艳的花朵,陶桃站起身走过去一把薅下耳边的花,直接丢在地上又碾又踩。 “他说喜欢你你就信?这么没有防备心,那到时他叫你背叛我,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般没有脑子的听从?!” 一番质问下来,细辛更是惶恐不安,双手急切地抓住她的大腿,激动地说道:“不是这样的老板,细辛就算是死也不会背叛老板的!” 说完最后,她眼圈通红,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 全程溪泉都不敢再说话,在他眼里,男欢女爱不是很正常吗,干嘛小题大做。 “细辛,你可知道我一向很看重你,对你寄予厚望,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陶桃走上前,伸手将她扶起来,口苦婆心地说着,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泪水。 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和溪泉搅和在一起,喜欢季显那个江湖人都比喜欢这东西要强得多。 “你先下去。” 溪泉一愣,起身就要走,却听到一道呵斥声。 她拧眉,“没说你。” 细辛停住抽泣的声音,眼神稍显暗淡,起身道:“是,老板。”往前方走去。 “跪下。” 陶桃冷冷地看向溪泉。 细辛听到声音,回头看去,正巧看到陶桃一脚踹在他的心窝口,直接把他踹翻在地上,心里登时收缩了下。 第一次看到老板是这副神色,不免感到一丝惊恐和震惊。 或许是以往陶桃在她面前都是人畜无害且活泼可爱的小娘子形象,就算是面对死人也是一副恪尽职守的模样,好像都没见过她情绪波动大的时候。 现在看来,老板还是有脾气的。 陶桃脸色阴沉,眼神冰冷地看向他,抬起脚猛然踹向他受伤的地方,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 “你是什么东西?长得丑成这样,还有脸来勾搭我身边的人?!”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在我面前耍心眼,怕是没死够!” 想要挑拨离间,先打一顿再说,不就是看着细辛单纯没脑子的吗,想要欺骗她。 细辛不知道他是什么货色,她还不知道溪泉是什么货色吗,居然敢套路她身边的人想来以此作报复。 溪泉惨叫一声,捂住心口上方,瘫软在地面,脸色煞白,冷汗直冒,疼到久久无法起身。 他还感觉到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似乎已经崩裂,温热的鲜血从伤口出流淌出来。 但很快,他就从地上起来,双膝下跪求饶,强忍住疼痛,说道:“县…县主,奴才没有别的意思,请县主息怒。” “是奴才没有自知之明,是奴才下贱配不上细辛姑娘,对不起。” 沉闷的磕头声一道又一道传来,看上去令人万分的屈辱。 事实上他的心里的确感到很难堪受辱,在楚风馆做事,那些主子都没有像眼前的县主这般难侍候和喜怒无常。 但内心深处还是感觉到恐惧,更惊叹自己只不过是稍微接触了下细辛,她竟然如此敏锐的觉察到自己隐藏的小心思。 看来真的不能在她面前耍半点心眼,不然都会被她看透。 “县主,您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蓉儿端着杯茶水上前安抚她。 陶桃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快,深呼吸了一下,退回凳子上坐下,平静地说道:“之前让你写出入楚风馆的名单呢?” 溪泉听言,连忙用怀里拿出来,上面沾了些伤口渗出的血迹,低头双手恭敬的呈递在她面前。 “奴才一直随身携带,以备县主需要。” 陶桃接过来展开仔细看了看,之后递给蓉儿,并说道:“收起来,到时冷乔回来了让他先去查一下。” “倘若有一个名字对不上,我就砍你一只手,两个没对上,第二刀就落在你的脖子上,下辈子就小心点。”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眉眼弯弯的,语气也没有很凶恶,却莫名透着阴冷的气息。 这种人反而更让他感到恐惧和心惊。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溪泉嘴唇毫无血色,颤抖着嗓音说道:“县、县主,奴才……能不能让奴才才仔细确认一下?” “或许、或许可能有点小问题。” 她闻言,轻挑了下眉,侧眸看向蓉儿示意她把东西给他。 蓉儿从怀里拿出来,递到他面前,溪泉急忙接过来,展开认认真真的看每一行的名字。 他跪在地上,察觉到头顶投来的目光,不安地舔了舔干燥的唇,没多久说道:“这上面奴才好像、好像是有写错的地方。” 听完,陶桃瞬间露出一个满含嘲讽和讥诮的笑意,“蓉儿去拿笔墨过来,让他就在这里写下来。” “是,县主。”蓉儿连忙快步走去将东西拿过来。 溪泉拿着笔杆坐在石凳上,盯着她冰凉的目光始终下不去手,蓉儿站在旁侧安静地研墨。 陶桃似乎也察觉到,手撑着腮,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说着:“别紧张,我向来赏罚分明,你尽管写就是了,仔细想清楚,千万别漏了。” “本县主多的是时间。” 话音刚落,一杯热茶放在溪泉的手边,还传来贴心的问候。 “喝杯茶压压惊,清醒一下,写完了,我让大夫再过来看看你的伤势。” 他僵硬地点点头:“多谢县主恩赐。” 说完,他深呼吸一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思索了一会儿,开始认真仔细地动起笔来。 第二百二十九章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溪泉拿着写得密密麻麻的宣纸,站起身双手呈递在她面前。 陶桃睨着他些许惶恐地脸庞,似笑非笑地,下巴抬了抬,说道:“放那儿。” 他一愣,嘴小幅度动了动,说道:“县主不看看吗?” 她笑了笑,“我相信你啊。” 好似方才那么恶劣对他的人不是她一般,而且她现在说这话,他半点不敢相信,谁知道她下一秒又是什么样子的。 他有些局促,恭敬地说道:“多谢县主信任。” “蓉儿,让管家去请大夫来府中给溪泉看看伤势。” “是,县主。” 蓉儿下去之后,溪泉站在那里,变得越发的不自在,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自处。 “别紧张,算了,你下去,我一个人待会儿。” 溪泉抑制不住地欣喜起来,赶忙行礼,就在他转身准备走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叫住了她。 他脸色一僵,回首恭顺拱手:“不知县主还有何吩咐。” “我给你倒的茶是不屑喝吗?”她的语气含笑,却瞬间叫他额头冷汗涔涔。 他急忙拿过茶杯一饮而尽,讨好地说道:“县主倒的茶真是清香回甘,甚是不错。” 陶桃轻嗤了一声,挥挥手懒散地说了走两个字。 他立马头也不回,马不停蹄地快步而去。 一阵清风徐徐而来,吹动庭院的树木花草扑簌簌的响起,暖黄的阳光从错落有致的缝隙中折射下来,倒映在少女微微眯起的脸庞上半明半昧。 她坐在亭子边上的美人靠中,上半身伏在栏杆处,软白的脸庞还带着微微的婴儿肥,神色淡淡,浓翘的长睫半垂下,凝视着捏在指尖的玉玦。 溪泉走到半路,没听见身后传来任何的动静,终是忍不住回头看去,只一眼,骤然心乱了一拍。 少女梳着垂挂髻,红色的丝带随风飘舞,粉绿玉石雕刻成一朵山茶花样式镶嵌珍珠的发簪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晃眼。 她安静的模样,就是个娇俏可人、清丽无害的小娘子。 他虽然是在楚风馆,但是他的性取向依然是正常的,看到这一幕心动了也很平常。 只是喜欢这人,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溪泉苦笑着摇了摇头,捂住伤口的手心一片湿濡,显然是伤口崩裂的太厉害,血都渗透了他的层层衣衫。 他不再逗留,转身离开。 午后的阳光总是叫人发困,不知不觉的她头靠在手臂处,沉沉睡去。 “怎么办?怎么这么久还不醒?不会真有可能成植物人?” “别急,只希望她能醒,不然那钱只能赔给她那对离异的父母了。” 病床上的女孩脸色苍白消瘦,身上插着各种仪器,而床边站着两个正在交谈的男子 穿着短袖和牛仔裤的年轻男人满脸烦躁,转头望向女孩眼神中又充满了担忧和心疼。 中年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 “不许!凭什么赔给他们!”陶桃像是冲破了某种障碍,忽然以灵魂的方式站在馆长面前。 直到身体穿透他们的身体,她才发现不对劲。 她低头眼睛睁大的望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还有师兄和殡仪馆的馆长。 很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什么情况,我是回来了吗?可是这回来的方式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系统?系统宝宝?臭系统?烂系统,你给我出来!” 陶桃对着空气一顿叫骂,累了就坐在床边,望着昏迷不醒的少女,皱着眉头,仿佛在看一个陌生的人,而不是自己。 自己看着自己,总觉得怪怪的。 就在此时,病床上的人手指忽然动了动,陶桃顿时惊愣住,“不是我的魂还在这儿呢,身体怎么就动了?” 她伸手握住那人的手,却依旧穿了过去。 “不是,这怎么回事啊?!” 她爬上床试图把自己的魂按进身体里,结果就是一次又被一次的弹了出去。 陶桃不免惊慌起来,“不会是有什么孤魂野鬼占了我的身体?” “我的灵魂进不去,那我不就变成了孤魂野鬼?” 旁侧的男人察觉到病床上有动静,惊喜地连忙走过去,大喊道:“师妹?师妹你能听见吗?” 站在他身边的陶桃木木地问道:“我能,你赶紧给我找个道士来驱邪,不然你师妹我就成孤魂野鬼了。” 女孩皱着眉头,艰难地睁开眼睛,眼睛黑白分明,带着满满的疑惑打量着周围陌生到极点的环境,还有奇怪的人。 她望着眼前的人,害怕地问着:“你、你们是谁?” 年轻男人听言直接愣在当场,“师妹,我是师兄啊,还有他,他是殡仪馆馆长,你不会都忘记了?” 馆长见此眉头紧锁,伸手按了下玲,“让医生来看看,可能是伤到了什么地方,毕竟是磕到头了,暂时性失忆也正常。” 很快在医生的检查下断定是以为伤到脑部造成的失忆,恢复记忆的概率只能说微乎其微。 “那怎么办?叫她父母过来照看,结果没说两句直接就挂了。” “都是什么人啊,一点也不把自己的女儿放在心上,是离婚了又不是死了,有本事以后别找过来要求师妹养老。” 师兄一脸的无语,止不住的狂喷,在为此时懵懂无知的师妹打抱不平。 骤然,门一下子被人推开,出现了穿着防晒外套的女人,她一进门,摘下口罩,急切地问道:“怎么样?桃桃醒了吗?” “那边葬礼一处理完我就马上赶过来了,骑那个电动车忘记戴头盔我还被罚款了,一天饭钱又没了。” 她拧着眉,一边抱怨,一边剥开医生护士走进去。 看到床上的人醒来,瞬间大惊大喜,连忙跑过去坐在床边,庆幸道:“谢天谢地,你总算是醒了,你不知道天天去给你祈福,让菩萨保佑你。”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早知道就不让你帮我替班了。” 她满脸愧疚,眼睛都红了,本想握住她的手,发现手背上的针还在输液,又不敢碰了。 眼前的“陶桃”却是看陌生人一样看她,眼底有些许的害怕和忐忑。 第二百三十章 女人看到疑惑地说道:“我是师姐啊,你怎么了?怎么这副表情,不认得我了?” 师兄无奈地叹息:“她还真认不得你,因为她失忆了。” “失忆?!”师姐惊恐地尖叫出声,“有没有搞错?!我那么一个可爱又软萌的变异小桃子怎么就失忆了?!” “不要啊!救命!我还等着她好起来再一起并肩作战呢!” 师姐抱头崩溃大哭,哀哀戚戚的样子,完全不能接受她怎么就失忆了。 “哎哎家属小声点,这里是病房,大呼小叫的吵到病人了。” 护士皱着眉头,用笔头敲了敲床尾,满脸的不耐烦,等到医生查完房之后,又交代了一下,一群人才走了出去。 坐在椅子上的陶桃全程目睹,她也感觉到很无奈啊,手心撑着下巴,仔细思忖了下,忽然想到现在在她身体的会不会是古代的那个陶桃? 因为系统,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灵魂调换了。 接连几天,陶桃都在这家病房里看着“陶桃”和他们接触,不仅仅是不认得他们,就连很多东西都不会用,也不认识。 就像个刚刚新生的婴儿似的。 所以她才会确定那身体里的人是古代的那个陶桃,她没死,来到了现代。 其实说来能不能回现代她现在已经不是很在乎了,因为她在古代感觉活得比这里还要好,不用再担心钱的问题。 自从十四岁那年,貌合神离的父母终于离婚,她也算是摆脱了这个烂到极致的原生家庭。 每月除了按照国家赡养的义务,两人象征性给了几百块钱,留给她一个破房子,在其余事情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也乐得其见,反正就是自己养活自己,因为到了十八岁后,连那几百块钱都没了,只能一边读书一边打暑假工。 后来选择殡葬专业是听别人说不用和活人打交道,还钱多好就业。 可是只有自己干了才知道有多么的心酸,自己才做的不到一个月,因为太苦太累,昼夜颠倒,再加上犯了错的,跑得只剩下她一个实习生。 如今想想,在古代好像也不错,既然她在这个身体上,那就得承担这个身体的责任,比如说助学贷款什么的。 陶桃突然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体,耳旁还听到了蓉儿的声音。 最后她的身影消失在病房中,病床上的人似有所感,抬头看向她消失的地方,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来,桃桃,喝口粥。” 师姐捧着碗肉粥,舀了一勺放在她嘴边,啊了一声,示意她张开嘴巴。 她抿唇笑起,有些羞涩地说道:“谢谢师姐。” “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要不是我你也不会这么惨。”师姐笑嘻嘻地看着她。 …… “县主,您醒醒,天黑了。” 蓉儿半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呼唤着熟睡的人。 少女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刚醒,视线还有些朦胧感,伸手揉了揉眼睛。 她伸了个懒腰,转头望向夕阳西下,暮色的光洒满天际,特别的漂亮。 “大夫去给他看过了吗?” “去过了,而且也已经重新上药包扎了。”蓉儿如实回答。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又问:“我娘来过吗?” 原本她只是随便问问,没想到蓉儿点了下头,“奴婢来的时候,正碰上刚走的夫人。” “她没说什么吗?” “说了快天黑了,这里凉,要奴婢把您叫起来。” 蓉儿望着她若有所思的样子,说道:“县主,夫人对您还是很关心,现在要用膳了,咱们要不留下来用膳?” 就连她也看得出来,县主和母亲之间似乎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导致两人的氛围有些奇怪。 连用膳都很少留下来,只匆匆看了一眼小少爷,不然就是在房间里。 眼下县主都快要成婚了,生母自然是要到场的,不然县主该多伤心。 陶桃笑了笑,抬眸看她:“好蓉儿,居然这般关心我。” 蓉儿害羞的抿了抿唇,嗔叫了一声:“县主……” “走,既然蓉儿都这么说了,那我肯定会留下来啊。” 她懒懒地站起身,闲庭信步地往前走去,蓉儿因为她说的那一句话怔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连忙追了上去。 饭桌上,夹着食物的筷子放在她的碗里,陶桃看着出现在碗里的菜,疑惑地抬头看去,对着一张笑眯眯地肉脸。 陶良:“姐姐吃这个,特别好吃。” “谢谢。” 她将菜放入嘴里,咀嚼咽下,轻声问道:“良儿最近学业如何?会不会很难?” 闻言,夏朝华看向她,眸光闪烁,一看到她,脖子就在隐隐作痛。 晚饭过后,有人敲响了陶桃的门。 她坐在圆桌前,拿起茶壶倒了两杯茶,淡声道:“进来。” 夏朝华走进来转身关上门,而后来到桌前,注意到放置在桌面的两杯热茶。 看来她是知道自己会来。 看到她迟迟不坐,陶桃困惑地抬头,“娘,坐呀。” 夏朝华面对她,心里还是有些尴尬和不自在,自从上次闹得这么僵,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和眼前的“女儿”相处。 她的语气冷淡:“我听到了街上流传的事情。” “什么事情?哦,你是说圣上下旨的事吗?有什么问题吗?” 陶桃佯装不懂的样子,反问着她。 她有点急了,连忙说道:“你不是说了要回去吗?回夏国。” 陶桃没有否认,点了下头:“是啊,那和我要嫁入太子,有冲突吗?” 夏朝华皱着眉头,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你不回去吗?” “娘,原来你还认我是你的女儿啊。”她笑眯眯地看她,言语带着一丝调侃。 似乎没把那天两人吵架的事情放在心上。 夏朝华抿紧了唇,脸色有些不太好,侧过身,一副闹别扭的模样。 “回去自然是要回去的,你放心,我派人先去探路去了,你也知道我如今身份不一般,还需徐徐图之。” “或早或晚,都得看情况而定,娘,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陶桃端起茶杯放到她面前,非要她接过去的架势。 过了好一会儿后,她接过来,算是默认了她的决定。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她冷硬地说道:“你不要忘了你承诺的事情。” “娘,你在担心什么,我又不会跑,我们可是一家人,你为何现在总是对我有诸多的偏见?” 陶桃情绪低迷,面上有些无可奈何。仿佛她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似的。 看着陶桃哀怨和难过的模样,夏朝华故作冷硬的脸色倏然松动了下,眨了眨眼睛,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掩盖自己的不自然。 她本身就不是那种性格冷冽的人,相反脾气柔顺,容易心软,只有真的在被逼到绝路时,才会生起反抗的心。 不然她又怎么会遭受到陶远的引诱和蒙骗。 再则她原以为上次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便已经算是撕破脸了,没想到陶桃还是把她当做母亲来看待。 难道说她真的错了吗? 夏朝华心里不禁生出这种真实的错觉。 正当她陷入沉思中,倏然伤口处被人碰了下,她顿时如惊弓之鸟般猛然站起身来,双手防备状挡在自己面前。 陶桃动作一顿,抬眸眨巴眨巴了下,困惑地望向她。 “娘亲,我是想给你换药。” 眼前的少女站起身,拿过放置在旁侧的托盘,上面有准备好的伤药和纱布,回到她身边,将东西都拿出来放在桌上。 夏朝华还是一副警惕的模样,在她来动自己脖子上的伤口时,刚要抬起手,思忖了一下,到底是没阻拦。 陶桃小心翼翼地取下染血的纱布,在看到伤口时,眼神露出心疼的光,唉声叹气地道歉:“娘亲,都是我不好,我不该下这么重的手。 好在伤口没有之前看上去那么可怖,不然她得愧疚死了。 看着她真的在真心悔过的模样,夏朝华的心动容了下,轻声道:“娘亲没这么疼,放心。” 陶桃乖巧地抿唇笑起,而后低下头认真专注的给她换药。 “娘亲,夏国离这里有千里之距离,咱们的生意一时半会儿肯定是挪不过去的,我想着到时把细辛还有余山两兄弟都留下来看顾生意。” “要是咱们回到夏国后,你想一直留在夏国也是好的,反正这天朝对你来说回忆并不是那么好。” “良儿虽然读书差了点儿,但是没关系,让他一辈子开开心心衣食无忧即可,到了年龄就给他娶妻,生两个孩子,在您膝下承欢,你也可以颐享天年。” “如此,您觉着好吗?” 夏朝华听着她的规划,脑海中忍不住憧憬美好的未来,想再次回到以前那种父皇母后还有哥哥宠爱且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是她此生最为怀念的时光。 她脸上终于扬起一抹微笑,点头道:“好。” 药换好了,话也说完了,夏朝华没过多逗留,陶桃站在门边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脸色淡淡。 随州。 知州府门口。 身穿藏蓝官袍的中年男人被人簇拥在中央,神色端正,时不时的深呼吸了一口气,隐隐透露着些许地忐忑。 “大人,这么晚了,段大人还会来这吗?” 李长林皱下眉,淡声道:“不管如何,都要等着。” 结果等了后半夜,还是不见有人来,派去打探的人这时总算是回来了,单膝跪地拱手道:“大人,段总使去了随县。” “什么?”李长林一惊,身后的大小官员也面面相觑,满脸惊讶。 “好端端的,段大人怎么去随县呢?” “是啊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你们莫不是忘了不久前,随县知县苏修远意外病逝的消息吗?”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他。 有人不理解,“这不就是一个小小知县吗,再说,苏修远是突发恶疾,意外去世,有什么好关注的。” 只有李长林拧紧了眉头,脸上有些凝重,因为他知道,这苏修远病逝绝不是意外。 没理由这么巧的,就在上头有意将他调任盐运使的位置却在这个时候突发恶疾身亡。 这其中必定是有蹊跷。 他叹了口气,说道:“通判,准备一下,即刻去往随县。” “是,下官现在就去办。”接到吩咐的通判官马上去整顿人马,现在就出城往随县赶去。 知州都去了,这些大小官员没理由不去,于是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那个小小随县过去。 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天光大亮,一群人就这么风尘仆仆站在知县府门前,门房打开门时还吓了一跳。 他惊讶地喊道:“这…各位大人们,您们怎么来了?” “我们是来给枢密院总使段大人接风洗尘的。”通判官擦了擦额角滴落的汗珠,正了正因为赶路有些歪扭的官帽。 门房嘴角抽搐了下,心里不禁在说你们看起来更像是需要接风洗尘的人。 他还是殷勤友好地笑道:“大人们,不若现在大厅稍等片刻,这段大人还在休息呢。” 李长林略显狼狈,接过旁侧的人递过来的手帕,擦了下脸上的灰尘,点头:“如此便有劳了。” “大人客气了。” 一行人坐在大厅上,个个都在轻喘着气,想到一会儿要见到的人,又连忙整理了下身上的衣袍。 争取给段总使留下个好印象。 这一等,又是两个时辰,等到各位都饥肠辘辘,脸色发白,茶都喝了四杯了,还是没见人来。 当时谁让等的人是段乾呢,个个就算是等得不耐烦了,还是不敢吭声,更别提催促了。 终于,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中,门口出现一道身穿玄色常服的高大身影。 众人连忙起身相迎。 “下官参见段大人。” 男人散漫地走了进来,眉眼半敛,一副慵懒的做派,瞧见大厅这么多人在,眼底也只是划过一丝惊诧。 他淡声道:“诸位久等了。” 李长林走上前,“下官是随州知州李长林,段大人一路辛苦,我们是特来为大人接风洗尘的。” “段大人怎么不到城里,偏来这偏远寒酸的随县?” “是啊,这条件艰苦,大人还是和我们回去城里。” 一个个嘴脸殷勤谄媚得很,只有李长林稍显紧张和惶恐,站在不远处,并没有和那些人掺合在一起。 他歪头从这些人身上扫过一眼,最后落在李长林脸上,挑唇笑起,“先用膳,本君饿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饭桌上,官员们纷纷起身,双手拿着酒杯恭敬地向坐在中间的男人敬酒。 段乾手把玩着酒杯懒懒地掀起眼皮睨着他们,见眼前的酒,无动于衷,那些人只好尬笑了一声,之后一口饮尽。 在推杯换盏中,看似融洽和乐的氛围里,大家的心思各异,都在暗自猜测这段乾前来的真正目的。 由于暂时推算不出,众人也只好小心地服侍着眼前的大人物。 他道:“李长林。” 听到声音,李长林连忙站起身,“下官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 顶着压迫感十足的目光,在这微凉的天气里,他额角的汗珠都冒了出来,划过鬓角,顺着下巴,滴答一声,滴落在醇黄的酒液里。 “你知道知县苏修远是怎么死的吗?” “仵作和大夫都来看过了,一致认为是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他又再确认一遍:“真是如此?” 李长林抬眸看向他,咽了咽口水,低头恭敬地道:“真是如此,段大人。” 只闻他轻嗤一声,冷言道:“本君怎么查到他是被人恶意谋杀,所谓的突发恶疾只是个幌子,你身为随州知州难道连这点查案的能力都没有吗?!” 啪得一声,手中的茶杯被主人随意的丢弃在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得众人跪在地上,大喊:“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李长林欲哭无泪,这仵作和大夫的确都是这么说的,虽然知道他的死不简单,但是没有证据又能如何。 “段大人,下官万万不敢欺瞒于您,仵作的验尸结果却是如此。” 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仵作写下的检验结果双手呈递,陈景和接过来递给段乾。 李长林看着他正仔细查阅,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他一听到段乾来这随州,他便把这份验尸结果随身携带,好随时交由段乾过目,证明自己并没有说谎。 哪知道段乾只是扫了一眼,就放到一边,没有再看。 看着他那副冷淡地模样,众人倏忽停了下来,不敢再发出丝毫的动作,全都是谨小慎微地样子。 这所谓的验尸结果在段乾眼前根本不知道,他只是以此为借口向李长林发难罢了。 李长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段大人,下官句句属实,当时验尸的时候,下官也是在场的,亲眼看着仵作动手的。” “当然,下官没有凭借此就敢断言不是他人所害,而且经过多方查验得出的结论。” “许是大人手下能人辈出,所以才查出了不同寻常的东西,大人威武,如若大人需要配合,下官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下官同上。” “下官同上。” 其余官员皆是表现出一副忠心耿耿、肝脑涂地的模样。 李长林这是间接性承认了自己的无能,又说出一堆奉承枢密院的话,还表了忠心。 这话不说滴水不漏,却也没有漏洞可言,能坐上知州位置的人的确有两把刷子。 “起来,本君只是随口问问,瞧把你们吓成什么样。” 这道声音,犹如赦免的指令般,让所有人都紧绷的神经终于可以松了下来,但是众人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谁也不知道他会在随州待多久。 “本君此次前来是代圣上巡视民情,你们不必如此紧张,有需要你们的地方,自然会叫你们,无事就此散去。” 段乾端起酒杯微抿了一口,感受着舌尖辛辣而后带来的醇香酒气。 “既是如此,那下官便先回去了。” 其余人听到李长林这么说,也都一一附和,他们这些小官只是来段乾面前露个脸,大小事务反正也轮不上他们来做。 众人双手抱拳,而后恭敬地后退到门口,转身离开。 陈景和站在门口双手抱胸,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用轻蔑的口吻笑道:“咱们都来这随县了,他们还不惜连夜赶路也要跑过来试探,真是有意思。” “章程和冷绪还没回来吗?“ 听到身后的问话,他转过身回道:“四爷,他们昨日出去后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看来事情有点棘手。” 章程是骁骑营的统领,而冷绪可是枢密院鬼卫军的统领,一般都是在暗处守着段乾,保护他的安危。 但段乾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也无须保护,是以都被段乾用来去做他不方便出面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武功仅次于冷绪的冷川,被段乾派去暗地保护陶桃去了。 “没想到这随州大大小小的矿场有数十个,有的还极为隐秘,虽说其他不重要的地方已经派别人去,但是还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陈景和摸着下巴分析着他们还没回来的原因。 而他们现在在这里是为了吸引某些人的注意,降低那些人的防备,好让暗地里派去的人方便探查。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神色若有所思。 桌前的一片狼藉顷刻间已经被人收拾好,这时门外走来一人,是随县县丞云贤。 “段大人,知县的尸体已经放了好几日了,是否要让人安葬下来。” “怕什么,这天气又不热,多放几天又没什么。”段乾没说话,反而是陈景和不耐地说了一句。 “四爷,要是小姐在多好,还能让小姐重新做回一次葬仪师,我看她似乎蛮喜欢这个行当的。” 只是后来变得和四爷一样懒散了。 段乾似笑非笑地望着他,道:“你还挺了解她的。” 陈景和正欲再开口说话,却瞥见他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善,嘿嘿地干笑了几声,连忙说道:“属下一点也不了解小姐,一点也不了解……” 看着他收回视线,陈景和暗自抬手擦了下冷汗,心里不禁吐槽,四爷未免占有欲也太强了,随口说两句都不行。 段乾抬眸瞥向正在等令的县丞,“你叫什么?” 他诧异地抬头看去,“下官叫云贤。” “苏大人之前的身体就不太好,大夫说是积劳成疾,原先已经让他多注意身体,要多休息,他不听,下官也劝不住。” 段乾脑中不禁浮现出昨夜他说过的话,审视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 第二百三十三章 顶着头顶极具压迫的视线,云贤抿紧唇线,始终表现的淡定自若。 “他的家人呢?” “家中只有一对年迈的父母,得知苏大人去世,老夫人受不住打击,昏厥过去,大老爷正在床前照料。” 说着说着,他皱起眉,略显憔悴的面容浮现出淡淡不忍。 “苏大人清廉爱民,为人正直,从不贪污行贿,没想到辛苦了这么多年,竟然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云贤唉声叹气地,言词里充满了惋惜。 段乾忽然起身,云贤惊愕地望着他,随后他朝着外面走去,陈景和紧跟其后。 “大人,您这是要去哪里?” 前面的人没有回答,径直朝着前方走去,很快来到仵作的入殓房,仵作恰好正在给尸体穿新衣衫,看到来人,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 他弯腰拱手,”见过各位大人。” 陈景和率先走过去,一把掀开白布,露出那张青白色的脸庞,许是死得太快,没遭受到什么痛苦,面相倒还平稳,没太过于狰狞。 身后的云贤追上来,看到尸体狠狠地皱起眉头,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段乾淡声说道:“把尸体的衣服脱了。” 仵作面露难色,望向旁侧的云贤,“大人,先前不都已经检查过了吗?再则这死者为大,苏大人在世时劳苦功高,这般几次三番打扰不太妥当,是否要尊重一下死去的人?” 话音刚落,唰的一下,利剑出鞘,眨眼间他的脖子架着一把散发着冷冽寒光的利刃。 陈景和微微眯起眼睛,冷斥道:“有胆子再说一遍,我看你是想下去陪你的苏大人是?” 仵作霎时脸色煞白,被吓得浑身哆嗦,声音颤抖道:“小人不敢,小人不敢,饶命啊大人!” 他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要不然他绝对说不出忤逆的话。 云贤见此,面色淡淡,有些无动于衷,面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耐,但也不能什么也不说。 “大人息怒,他只是不想让苏大人再受到伤害。” 男人没有理会他,走到旁侧拿起羊皮手套带着,看样子是打算亲自上手。 云贤一惊,连忙说道:“大人,此等污秽之事,还是让下官来。” 他刚上前一步,伸手拦住段乾,结果他一个眼神瞥过来,云贤立马屏住呼吸,人都走过去都没反应过来。 云贤被刚刚那个狠戾的眼神惊愣在原地,直到回过神来,心还一直在砰砰狂跳。 段乾伸出指尖挑开衣襟,看着赤裸的尸体毫发无损,只有淡淡的尸斑,乍一看还真是因病而亡。 忽然想起那日去铺子找她的时,她正在尸体入殓。 当时的他看到的尸体也同眼前的一般无二,都是说的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是有因为疾病没来得及医治导致死亡的,但是这个人一定不是。” 彼时的陶桃只摸了两下尸体,就敢如此断言,她抬头笑了笑,“虽然我不是仵作,但因为我是葬仪师,学过两招。” “这个人没有外伤,不代表没有内伤,虽然此人长期从事力气活,可要说积劳成疾,也不至于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一边说着,一边摸向尸体的心口,低头认真地说道:“这里原本应该是有块淤青的,出手的人用来巧劲,震碎心脉的同时,血液加速循环导致淤青更快的消失。“ “你是不是问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平头百姓,为什么会有这么厉害的人来取他的性命,那是因为他罪有应得。” “谁让他逼死了别人的爹,许是倾家荡产才找了江湖人来替他动手。” 段乾饶有兴致地望着尸体的心口,十分好学的问道:“那该如何判断被人震碎的心脉?” 方才他碰了下,并没有察觉出有异样的地方。 “你摸摸这个位置,看能不能感觉到。”陶桃将尸体翻过来指着连接心口的背部。 他伸手摸了下,说出自己的感受,“软的,热的。” “大哥,你摸的是我的手。”陶桃无语地看着他。 他眨了眨漆黑地眸,居然显露出一丝无辜状,“不可以摸吗?” 她咬住下唇,更加的无语了,“你还想不想知道了?不感兴趣就老实呆着,别捣乱。” 见她有点不高兴的样子,他端正了脸色,伸手摸向她指定的位置,果然是有块凹陷的地方,但是伤得太过隐蔽,若非长期接触人体的人,是发现不了的。 “确实有块不一样的地方。” 段乾收回手,脱下羊皮手套扔到一旁。 云贤看了看尸体,又望了望他,小心地问道:“段大人,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闻言,男人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 “你不是说他因病而逝?那能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凝噎了一下,只得干笑几声,“这里污浊,段大人要不还是先出去说话?” 段乾懒洋洋地嗯了一声,随即走出门外,陈景和将剑收回,放入剑鞘中,跟在他身后离去。 仵作望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彻底放松下来,脚下发软,直接瘫软在地面,久久不能起身。 枢密院的人没去随州城,反而来了随县,这让高连桂派去的人直接扑了个空,问了人才知道他们为何不在此处。 快马加鞭累死了两匹马,他人都快没了,结果居然不在这,小太监顿时欲哭无泪,望着知州府的牌匾,和门房大眼瞪小眼。 没办法,问了门房随县的道路,他转身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一道鞭子抽打的破空声,马匹嘶鸣一声,转头朝着前方跑去。 门房疑惑地挠了挠头,嘟囔了一句奇怪,便双手合上门。 穿着布衣的小太监担心又把马给累死了,在马口吐白沫的时候及时停了下来休整了半柱香的时间。 喝了口水,又马不停蹄地飞奔而去。 到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暮色布满整片灰暗的天,随着夜色降临,看上去莫名有种血淋淋的感觉。 看到知县府,他急忙拉紧缰绳,马匹停下来后,连忙下马,跑过去敲响了紧闭的大门。 “谁啊?来了来了,催命似的。” 门房不耐烦地走过去开门,铺一打开,一道身影直挺挺的朝着他迎面倒了下来。 第二百三十四章 门房一惊,恐惧地尖叫出声,连忙伸出手,一把将压在身上的推开,急切地往后退去。 府中听到声音的枢密院卫军眨眼间迅速赶了过来。 小太监在昏迷过去的前一刻说着要见段大人的话,说完便倒头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感知到旁侧有道目光一直盯着他看,转头看去,发现坐在圈椅里穿着不凡,翘着腿慵懒的男人。 他一惊,赶忙起身,跪在地上行礼。 “行了,到底有什么事情,瞧你赶成这样,小太监。” 陈景和双手抱胸,有些吊儿郎当的模样,方才大夫来过了,说这人是个宦官。 太监来找四爷,那必然是皇宫里来的人。 “奴才是高公公派来的。”说完他从衣袖处拿出一张小纸条,双手递给眼前的男人。 陈景和先接了过来,狐疑地展开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瞳孔地震,转头看向脸色冷淡的男人。 他懒懒地抬眸看去,散漫地说道:“怎么了?” 陈景和欲言又止,面露难色,甚至出现一丝忐忑,听到他的声音,不知该不该将手中的纸条给他看。 心里止不住的开始慌张起来,觉着四爷看到一定会很生气的。 段乾察觉出他的异样,不禁想到是不是陶桃出了什么事,冷声道:“拿过来。” 他递过去的时候,还说道:“四爷,属下觉得这一定是误会,小姐肯定不是自愿的。” 段乾根本没听进去他在说什么,拧着眉,一把展开纸条,看着纸条上的内容,手指猛然攥得发白。 上面写着帝赐婚太子,怀敏县主为太子妃,于十五成婚。 一瞬间,他脸色阴沉,眉眼间浮现出一股满是杀意的戾气,下颌紧绷,冷白的脖颈上一股如细蛇般的青筋突突暴起。 他气得眼角泛红,正欲说话,刚轻启薄唇,喉间滚动,涌上一股腥甜味,一口猩红的鲜血猛然吐了出来。 一大摊血喷在地上,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看得人触目惊心。 陈景和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触及手,才发觉竟冰冷刺骨,慌忙且担忧地叫了一声:“四爷!” 小太监见状,心中庆幸自己没有偷懒,拼死拼活地赶了过来,要是耽误了段大人的大事,只怕自己几条命都不够用的。 他并不知道里面的内容是什么,而是觉得这必定是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 段乾捂着刺疼到骤缩的心口,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脸色发白,越发显得唇瓣上那抹血红更加的刺目。 “陈景和你留下,本君现在便启程回帝京。” 他说完,撇开陈景和的手,径直朝着门口踉跄地走去。 陈景和这是反应过来,急忙上前阻拦,“四爷,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您别着急,要不等这些的事情了结再……” “滚开,在我没动手之前。” 还未说完,就被眼前的人一句阴鸷可怖的话给遏制住,咬牙扯齿的蹦出那几个字,心头怒火如烈焰般将他灼烧。 血液在骨髓中不断翻涌,滚烫炙热,仿佛要将他的理智燃烧殆尽。 陈景和听到这语气,顿时惊愣在原地,一股刺骨寒意猛地从脊背骨窜起,直冲大脑,头皮一阵发麻。 四爷说的动手,那就是死手,让他动手的时候屈指可数,但每次都会有人死。 当即他让开了路,任由段乾大步离去。 他紧紧跟在身后,看着他从马厩迁出自己的马匹,翻身上去,陈景和赶忙大喊:“四爷,那他们回来之后怎么办?” “鬼卫军留下协助你处理矿场的事,一旦发现端倪,直接出兵擒拿,谁敢反抗,格杀勿论,其余人整顿好跟着本君回去帝京。” “本君先行一步,让他们尽快。” 话毕,他拉扯缰绳,玄黑色的骏马嘶鸣一声,抬起半身,而后直接冲了出去。 陈景和还没应声,只见眼前的人和马,犹如一道疾风般飞奔而去。 他暗道了一声不妙,急切地转身进去,整合军队。 不多时,知县府门口聚集了一群身着闷青色镶绣纹腹鸮袍子的卫军们,骑着马匹,如箭雨般窜了出去。 他站在门口,忧心忡忡地想着,帝京怕是要出大事了。 郡王府。 冷乔刚一进院,就察觉到暗处有双眼睛盯着,等到陶桃出来时,就看见两道黑影在院子中央打斗起来。 她一惊,看出那个男子的武功明显在冷乔之上,解开腰间蟒鞭,手一甩犹如一道闪电般朝着那人快速鞭打。 不消片刻,冷乔便觉察到此人极为熟悉,刚要开口,就碰到陶桃和他缠斗在一起。 看到陶桃上前,那男子无意动手,连连后退,面对猎猎作响的蟒鞭也只是一再防守,并没有还手的意思。 “小姐,那是四爷的人!” 冷川趁此机会,急忙退到屋檐上,心里惊讶没想到小姐的武功竟然这般的好,就连内力都不像是刚习武没多久的人。 陶桃收回蟒鞭,抬头,蹙眉,冷眼望着此人,淡声道:“下来。” 听言,他跳下来,单膝跪地,拱手恭敬地说道:“小姐,属下是冷川,负责保护小姐的安危。” 保护谁的安危她不关心,她关心的是他在这待多久了。 “你什么时候来的?既然是他让你过来的,为何不出来见我?” 冷川一愣,听出她话里的不悦,赶忙说道:“小姐赎罪,是属下考虑不周。” 她皱了下眉,冷淡地道:“算了,起来。” “多谢小姐。” 他望着两人进屋的背影,而后继续藏匿在暗处。 冷乔最后一个进去,转身关上门,听到身后的声音,“路途遥远,辛苦了,先坐下喝杯茶。” “多谢小姐。”她坐下喝了陶桃给倒的茶水。 她从怀里拿出陶桃当初交给她的锦盒,放在桌上,随即说道:“属下查到了这个,还有关于夏国王室的事情。” “此枚印章是当年走丢的长公主身份的印章,夏国十七年前遭遇皇子谋逆叛乱………” “如今的夏国皇帝是三皇子夏渊,也就是长公主的胞哥,正在到处寻找长公主夏朝华的下落。” 第二百三十五章 听着她说的话,和母亲说的大差不差,最重要的是夏国皇帝是母亲的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陶桃神色若有所思,手中把玩着玄武印章,唇角微微上扬。 夏渊这么多年了还在找他的妹妹,就说明他们的关系相当好,没有因为当上夏国皇帝就把亲妹妹给忘了。 他的亲妹妹因为他们的皇位之争流落民间受了这么多的苦,届时回归还不得千百倍的补偿她。 这个消息对她来说很有利,不枉她派冷乔去调查。 不过好在是夏渊登上了皇位,不然夏朝华长公主在身份也没什么用了。 “我清楚了,你下去休息。” 冷乔抱拳,转身推开门,碰巧蓉儿走了过来,她欣喜地叫了一声,“冷乔姐姐。” 冷乔点了点头,没说什么,转身离去。 蓉儿知道她是什么性子,并没有在意,走到陶桃面前说道:“县主,宫里送来请帖。” 陶桃闻言,抬眸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请帖,随口说道:“皇后送来的?” 她连忙点点头,笑道:“县主真聪明,就是皇后娘娘派人送来的。” 见她端详着里面的内容,蓉儿又道:“门外已经有人等着了,县主要去看看吗?” 陶桃微拧了下眉头,起身走门外,蓉儿赶忙跟在身后。 华贵的马车咕噜噜地转动着,平稳地碾压青石板,帘子外的热闹声随着凉风纷至沓来。 看着冷风不断从窗帘争先恐后地窜进来,蓉儿担心会让县主着凉,赶紧坐过去伸手想要把帘子拉好,却被后面的人叫住。 “帘子掀开一些,我想看看外面。” 蓉儿转头看去,见她脸色淡淡,兴致缺缺的样子,想着县主或许是无聊了,所以想看看热闹的场面,又顾及着冷风,于是敞开一小半给她观赏。 “孙大娘,这是去做什么?” “去买点老豆腐做菜吃,你们家猪肉这么快卖完了?” 穿着朴素身形高大的娘子提着刚买的鱼,爽朗一笑,微微仰头,露出颈侧的纱布。 她提起手中的鱼,说道:“还没有呢,这几日生意不好,早点收摊,前两日我爹不是脚扭伤了吗,我弄点鱼汤给他补补。” 孙大娘满眼羡慕,点头称赞,“真是孝顺啊,不过你年纪到了,是时候该考虑考虑自己了,女人最是耽误不得。” 屠妙灵挠了挠头,眼底闪过一抹暗淡的光,勉强笑道:“到时候再说。” 她摇摇头,唉声叹气地,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转身走了。 屠妙灵抿唇笑了下,往她的反方向走了,正好和一辆华贵精美的马车擦肩而过,她怕冲撞了贵人,连忙站在旁侧低头目不斜视的等候。 未曾察觉到,马车上的人正在看着她。 陶桃望着站在街边的人,眼睫微颤,而后垂下眸子,直到马车行驶过去,她才道:“把帘子放下来。” 蓉儿被热闹的外面吸引住,看得正起劲,又听到改变注意的县主,怔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习以为常地将帘子遮掩好。 一刻钟后,马车缓缓停靠在宫门前,入了宫门,在领路人的带领下,约莫又走了好一阵,倏然听见假山后传来一阵争执声。 “还给我,还给我!你这个坏女人!” 穿着尊贵的十岁稚子满脸愤怒,双手高高举起,想要拿到被眼前的女人抢走的风筝。 齐柔福面对他的愤怒,像是遇到什么好玩的东西一样,他越生气她便愈发的起劲逗弄他。 周围的宫人们都不敢上前阻拦,一个是圣上的皇子,一个又是圣上的亲妹妹,哪个都得罪不起。 只得小心翼翼地喊着:“小皇子当心,慢点儿,别摔了。” “来啊,你抓到我,我就给你,哈哈哈。” 齐柔福在前面跑着,小小的齐熙在后面追着,气得脸颊通红,张牙舞爪的模样,最后气不过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不远处的人狠狠地丢了过去。 她瞳孔地震,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半个拳头大的石头迎面而来,这砸下去绝对会破相的。 心里清楚,身体却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 “长公主!快闪开!”众人惊慌失措地呼喊着,可无一人上前阻拦。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娇小的身体出现在她的面前,伸出细白的手直接抓住那飞驰而来的石头。 少女拧眉,微冷着脸,随手丢弃右手的石头,摊开手一看,柔嫩的手心红肿一片。 有点疼。 齐柔福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身前的人,气势汹汹地朝着齐熙走过去,左手揪住他的衣襟,右手刮掌在他细皮嫩肉的脸颊上。 “县主!”蓉儿赶忙扶住踉跄的陶桃。 清脆响亮的一巴掌,瞬间让众人如梦初醒。 齐熙好在发愣,表情难以置信,瞪大了眼睛,直到火辣辣的疼痛从联机处传来,他嗷的一声,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 宫人们又是惊慌又惶恐,急忙上前安抚着最疼宠的小皇子。 心里不免想到,若是被刘贵妃和圣上知道,他们一定躲不过责罚,赶忙使尽浑身解数地力气,哄着他开心。 “放肆!简直是个目无尊长的玩意儿!你娘教你的礼仪教养都到哪里去了?居然敢朝我这个亲姑姑扔石子。” 齐柔福根本无所顾忌,只一张嘴不断地谩骂着,完全只顾着自己泄愤,丝毫没在意眼前的人是皇兄最宠爱的小儿子。 照她那嚣张跋扈的性子,只怕皇帝来了都会被她痛骂一顿。 反正自从回到这天朝,她就是破罐子破摔,谁惹她不高兴,谁也别想好过。 要不是她那皇兄还在乎脸面,怎么可能会让她回来。 回来才知道,原来他们过得这般好,只有她在夏国十年如一日般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听到训斥声,齐熙流着眼泪,嘶吼地叫骂道:“你这个坏女人,烂女人!恶心的女人!你是个蛀虫!是个只会勾引男人的荡……呜…” 话还未说完,身后的太监便急忙捂住他的嘴巴,一脸惊恐地看向脸色阴沉,满眼杀气的长公主。 “哎呦小祖宗啊,您少说两句。” 第二百三十六章 “你说什么?!你这个小混蛋!” 齐柔福气急败坏地大喊着,面目狰狞,伸手过去就要抓住他打一顿,结果被人一下子捏住了手腕。 紧接着一道训斥,“还愣住做什么!赶紧把皇子带下去!”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身侧穿着尊贵不凡的女子,来不及多想,他们赶忙抱起小皇子和齐柔福道歉后,急匆匆地跑了。 齐柔福愤愤不平,转过头正要把气撒在她身上,看到一张眼熟的脸,眼神露出些许地疑惑。 又侧头望着捏住自己的手,怒斥道:“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对我出手?” 陶桃听着她聒噪的声音,皱了下眉,甩开她的手,说道:“若是没有我,只怕公主这张脸花容月貌的脸就要毁了。” 说脸,她赶忙摸向方才快要被石头砸到的地方,摸着光洁如初,完好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你是谁?如何能入皇宫?莫不是我那皇兄又找了个新人?!” 这时带路的太监出来说道:“长公主,这是怀敏县主,未来的太子妃。” “未来的太子妃?”她又重复了一遍,神色意味深长。 齐柔福正要说她为何不行礼,下一秒,眼前的少女便福了福身,说道:“怀敏参见长公主殿下。” 如此识时务,倒叫她没理由找茬。 她冷哼一声,淡声道:“这是要去哪儿?去邱灵瑶那儿?” “我猜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嘛,都是一丘之貉。” 说完,她转身就要走,忽然听到身后的人说道:“长公主似乎对皇后特别不满?” 听着她如此大胆的言论,齐柔福停下脚步,回头,挑了下眉,饶有兴致地望着,嗤笑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不过,你身为未来的太子妃,敢和本公主讨论这些,你就不怕被皇后发现,对你生出间隙?” “怀敏不敢,皇后娘娘还等着怀敏去觐见,赎怀敏先行一步。” 话毕,她转身就走,丝毫不理会身后的人是什么表情。 齐柔福看着她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直接走了,心里顿时感到一阵不舒服,恼怒地喊道:“你给本公主站住!” “本公主让你走了吗?回来!” 旁侧的宫女缩着脖子,一脸战战兢兢的,生怕长公主注意到自己,将气撒在他们身上。 齐柔福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情绪逐渐平缓下来,眯起眼睛,掩盖住眼底浮现出的眼神,脸色淡淡。 想到方才年纪小小就对她下手这么狠的齐熙,还说的一些根本不是他能说出的话,心中明白一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 首当其冲就是那个看似柔弱温婉的刘贵妃,必定时她在暗地里和皇兄说了什么,这贱种才有样学样。 “该死的小杂种,该死的刘贵妃,还有那些对不起我的人,都给我等着,本公主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咬牙切齿地说着,也明白自己现在的力量微乎其微,除了长公主的头衔,一无所有。 就连长公主府中的亲卫军也被打散成普通士兵,什么也做不了,只怕发泄发泄自己不满地情绪。 倏然她注意到旁侧始终沉默不语的宫人们,揪过其中太监的衣襟,抬手就是一耳光,打他眼冒金星,嚎叫不止。 “方才都死了吗?!不知道上来把那小崽子给本公主按在地上打一顿?!都是没用的废物,要你们何用!” 众人见状,立马跪在地上求饶,“长公主息怒,长公主息怒……” …… 蓉儿看着前方带路的太监,小声说道:“县主,您的手没事?” 陶桃听言,捏了捏垂在身侧的手心,传来一阵轻微地刺疼,看向她摇摇头,“没事。” 现在就看齐柔福上不上钩了。 她上钩,自己就得了一大助力,若是连这点暗示也不知道,或者说知道,但是不上钩,那只能证明他们没有缘分。 而她自己也没什么损失,只不过看齐柔福是个可塑之才,不愿意也无所谓。 绕过一道清静的幽径,再走个半柱香的时候,坤宁殿便出现在眼前。 门口站着的于嬷嬷看到来人,走上起来,苍老的面容浮现出一抹淡笑:“怀敏县主,您来了。” “皇后娘娘说了,县主来了不用进去,奴婢安排了宫中教习嬷嬷,就在回曲亭,专门教导您太子妃应该做的事情。” 闻言,陶桃唇角微扬,后退一步,用审视的目光盯着眼前的老嬷嬷。 “我道皇后是有什么要紧事让我入宫,原来是想学什么劳什子破规矩,不过就免了。” “想必皇后娘娘不知我身边有一位正四品的礼仪嬷嬷,你们找来的人,应当没有人比我身边的吴嬷嬷品阶还要高?” “皇后娘娘既然不用我进去,自然也不太想见到我,那我就先走了。” 话音未落,人直接就转身离去,根本不等眼前人反应过来。 于嬷嬷满脸震惊,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去的人,手指颤抖,问着同样一脸懵的宫人,“这?她这是什么意思?忤逆皇后的旨意吗?!” 打定主意要在皇后面前好好说说这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怀敏。 回去的路上,又和匆匆赶过来的太子迎面撞上。 后日便是大婚,这时候母后将小桃召进宫里,他担心母后会为难她,更担心会发生什么变数。 是以在知道消息的那一刻,齐蘅便连忙赶了过来,碰巧在路上看到她。 他面露欣喜,步履匆匆,却又在下一秒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只叫了一声,“小桃。” 陶桃侧头看向坤宁宫的方向,又回头看向他,笑道:“殿下是来找……我的?” 他抿唇笑了下,点了点头,“小桃,母后可有为难你?” 她露出一抹乖巧地笑容,轻轻摇摇头,“没有呢,只是让我入宫学规矩,但是那些规矩我都已经学过了,所以就……” “没关系的,小桃开心就好。” “后日大婚,到时可能会比较繁琐,小桃可要好好休息,不然我怕你体力不支。” 他细心地叮嘱她,一点儿也没觉着她兀自离开对皇后来说有多失礼。 在齐蘅心里,陶桃越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越会让他更加产生包容的心。 第二百三十七章 陶桃笑了笑,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他的大手,“多谢砚礼对我如此关心。”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你也是。” 齐蘅感受到手中被塞进柔若无骨的小手,温热软绵,耳旁尽是温言软语,心几乎都要化了。 他低下头,脸颊微微泛起红晕,而后恢复正常,将手收了回来,看着她脸色微变,赶忙解释道:“若是被他人知晓,对你名声不好。” “虽说我们大婚在即,却也要遵守礼仪,不负你清白声誉。” 闻言,陶桃唇角微勾,眼底划过一抹玩味的笑意,很快恢复正常,“原来砚礼这么替我着想,我真是太开心了。” 他低下头,抿唇一笑,眉眼温润,长身玉立,一袭浅金蟒袍愈发显得贵气逼人,待人接物看似容易接近,实则疏离且界限分明。 “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闻言怔忪了下,但也没说什么,依旧是点头,“好,这里离宫门有段距离,我让人备顶轿撵送你出宫。” 陶桃微微颔首,绕过他,朝着前方走去。 齐蘅站在原地,望着她那娉婷的背影,眸子充满了柔意,直到走远,还不舍得将目光收回。 旁侧的沉霖狠狠地皱起眉头,心中对陶桃很是不满,想着一个从事丧葬行当的商贾女根本没资格坐上太子妃的位置。 她之所以飞上枝头变凤凰都是因为她运气好,就算她如今是县主,也改变不了之前是商贾出身的事实。 既不贤惠淑雅,也没有貌美似仙,殿下到底看上她哪点了? 这般想着,他忍不住说出口,“殿下,就这么定下太子妃的位置是不是太过仓促了,您是太子,应当有更好的人选。” “再则,若是去士族门阀出身的女子,对您日后继承大统会更有帮助,您是不是应该……” 话还没说完,齐蘅冷冽的训斥声便传到他的耳朵里。 “沉霖,她是怀敏县主,你没有资格在心里编排她,还有,孤不知道你眼中更好的人选是什么,但是太子妃的位置只有她才能坐,将来她也会是你的主子。” “如果你不能顺从她,那便是在忤逆我,既是如此,你就不必继续留在孤的身边,孤会给你安排另外的去处。” 嗓音清润,可话里的意思却是毫不留情。 沉霖顿时大惊失色,连忙跪在地上,“殿下,卑职没有别的意思,是卑职不该对怀敏县主不敬,请殿下看在沉霖在您身边这么久的份上,饶恕沉霖这一回。” 他满脸慌张,说完直接磕头,砰砰直响,听着就知道是个实心的响头。 齐蘅垂下眸,淡淡地凝望着他,无声地叹息。 总归是跟了自己这么久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说到底他也是为了自己着想。 “起来,再有下次,孤绝不轻饶。” 听到沉霖算是松了口气,赶忙谢恩:“多谢殿下宽宏大量。” 他实在是意外,殿下竟然对此女用情至深,就连他这个常伴多年的护卫也不得说她半句不好。 陶桃走后,坤宁宫一顿噼里啪啦的响起。 皇后邱灵瑶怒不可遏,大声喊道:“这慕容桃竟然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她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吗?!” “还未成为太子妃,就该对本宫如此不敬,若是她真当上太子妃指不定怎么嚣张!” 她早该知道这小娘子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未曾想,原来她也有看走眼的时候,简直气煞她也! 于嬷嬷也是一脸不忿,她一向在宫中是被人奉承恭敬的姑姑,却被她那样当众下了脸面,这让她在众多宫人面前还怎么树立威严? “娘娘息怒,这小娘子眼下只觉得志得意满,到时候她嫁进来,往大了说您是皇后,她只是县主,往小了说您是婆母她是媳,要怎样搓圆捏扁还不是您说了算。” “刘贵妃咱们对付不了,还不能拿捏一个县主吗?” 邱灵瑶听言,觉着甚是有理,转身回到位置上坐下,指尖按了按太阳穴,旁侧的芷儿很有眼色的上前替她按摩。 “对,且让她开心两日,若她不能在短时间内怀上孩子,那就别怪本宫不留情面。” 忽然她皱起眉头,又是一番气恼地抱怨,“蘅儿去请旨为何不与本宫商量?本宫又不是不随他心意,只不过稍晚了几日,他便如此心急。” “两人到时成婚后,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后的存在吗!” 一个两个都这般不把她当回事,她可是天朝的皇后! 芷儿在身后噤若寒蝉,凭她短暂接触过怀敏县主之后,在看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皇后气得暴跳如雷的模样,心里认为只怕县主会更胜一筹。 另一边瑶华殿,气氛同样严峻。 刘贵妃半蹲在小皇子齐熙面前,双眼含泪,满是心疼盯着齐熙红肿的脸颊,指尖微微颤抖,连碰都不敢碰。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做的?!” 她眼神阴冷,目光扫向周围战战兢兢的众人,语气看似温柔,实则充斥着满满的杀气。 宫人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当出头鸟。 齐熙眼睛通红,大声哭诉着:“是那个坏女人!母妃,是那个荡妇打的熙儿,好痛啊……母妃熙儿好痛……呜呜呜…” 荡妇? 他这么说,她便立马想到长公主齐柔福。 刘贵妃温婉姣好的面容微微有些扭曲,眼神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地说道:“原来是她!这个贱人竟敢伤我熙儿。” “不哭不哭啊,母妃帮你上药,放心,母妃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她伸手将他抱在怀里,转头训斥道:“一群废物,连小皇子都保护不好,还要你们有何用!” “来人,将这些人都拉下去杖责六十!” 杖责六十?! 这打完,指定人都没了。 宫人立马惶恐害怕起来,双膝跪地,连忙磕头求饶。 “饶命啊贵妃娘娘,饶命啊贵妃娘娘……奴婢错了……” 门外进来许多太监,将这些不断哭喊的宫女太监们强硬拉了下去,很快,外面传来一阵阵闷棍拍打在皮肉的声音。 惨叫声一道比一道大,萦绕在上空久久不散。 第二百三十八章 屋内,刘贵妃手中拿着包裹冰块的手帕,轻轻敷在齐熙脸上,疼的他一直嘶哈嘶哈的叫疼。 “好疼啊母妃,母妃你一定要杀了她!” 小小年纪,稚嫩的脸上充斥着大人才有的狰狞和杀意。 刘贵妃蹙了蹙眉,轻声说道:“这话可千万不能在外边说,若是被你父皇知晓,不但会让你父皇对你印象变差,甚至产生芥蒂。” 忽然她想到,若是齐柔福恶人先告状,圣上相信了怎么办。 于是她说道:“让人去小厨房立马准备羹汤,本宫要去见圣上。” 趁着还有时间,刘贵妃又命人见自己平日用的脂粉拿了过来,贴身宫女不解,问道:“娘娘,您为何要将小皇子的伤遮掩起来?” “这样露出来给圣上看到,岂非更好。” 她淡淡一笑,说道:“刻意显露地被发现,和不经意地发现,你觉得哪个效果更好?” 大宫女仔细想了想突然明白了,若是刻意地带着伤去,那就显得是来告状的,并不是真心为了圣上的龙体安康。 可要是将伤遮掩过,又在不经意间被圣上自己发现,让他主动问起,那什么都没主动提及的刘贵妃就显得格外无辜,稚子格外的可怜。 刘贵妃将他脸上的伤势用粉稍稍掩盖了一点,没那么明显却能让人一眼注意到。 很快,底下的人将羹汤端了上来,刘贵妃牵着儿子齐熙去往广政殿。 广政殿内,无虚子斜卧在台阶上,满脸愁容,唉声叹气地,望着明佑帝四肢着地,正毫无半点帝王威严和自尊在地面上爬走,在找散落到处的丹药。 他眼神迷离,一头凌乱的头发参杂着几缕银白,脸庞潮红,捡到一颗黑色的丹药便痴痴地笑了起来,而后直接放入嘴里,吞下去后,一脸的餍足。 “你说说你,好端端的干嘛给那个小娘子赐婚,你不知道她是段乾的女人吗?” “本来还想着让你在上面多待几年,眼下看来是不行喽。” 无虚子幸灾乐祸地取笑着眼前这个神志不清的皇帝,眼中满是嘲讽,想着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看来这明佑帝也不过如此。 当年那个杀伐果决、冷血无情的明佑帝早就在岁月的摧残和丹药的侵蚀下不复存在。 他坐在台阶上,视线从内望向外面,大鹰在碧海如洗的天空上高高盘旋,自由自在,毫无束缚。 “师父,您的账我可帮您清掉了,以后可不许再说我是不孝徒。” 正当他独自感伤的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高连桂笑嘻嘻地看着眼前尊贵的刘贵妃,说道:“奴才给贵妃娘娘和小皇子请安,不知娘娘有何事亲临?” 刘贵妃婉约地笑了下,柔声道:“本宫见圣上日夜操劳,特意准备了滋补的羹汤给圣上,劳烦高公公为本宫通传一声。” 他听言,面露难色,说道:“贵妃娘娘,圣上处理政事之时,不喜有人打扰,就连奴才进去通传都不行,除非圣上开口让奴才进去。” “所以,委实对不住了娘娘,要不您晚些再过来?” 没等刘贵妃说话,旁侧的齐熙便大声嚷嚷,“我要见父皇,我要见父皇!” 高连桂立马如临大敌,哭丧着脸,“哎呦小祖宗啊,您别喊了,万一圣上怪罪下来,可不得了了。” “贵妃娘娘,真的不能进去啊,奴才就是想让您进去,圣上也不许啊,请您见谅。” 刘贵妃皱了下眉,遗憾地叹了口气,“本宫明白,自是不会为难你们,那这羹汤就麻烦你拿进去给圣上。” 他连连点头,“可以的可以的。”伸手接过去的时候,倏然站在一旁的齐熙如一道箭羽般迅速窜了进去。 所有人都猝不及防,高连桂惊慌失措,转身追过去喊道:“小皇子,您不能进去呀,快出来!” 站在原地的刘贵妃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笑容依旧,“熙儿,你慢点儿,别冲撞了你父皇。” 案桌上,明佑帝正在奋力疾笔,听到有人跑进来的声音,抬头看去,白里透青的脸上勉强扬起一抹笑意。 “熙哥儿来了,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 小人儿毫无顾忌,横冲直撞地朝着前方的父皇屁颠儿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腰撒娇道:“父皇,您好久没来看儿臣了,儿臣想您了。” 身后的高连桂追了过来,诚惶诚恐地说道:“圣上赎罪,奴才没有拦住小皇子。” 明佑帝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行了,你先下去。” 高连桂应了一声,转身退下,却见身后的刘贵妃走了进来,没说什么,只微微欠身,走了出去。 刘贵妃嗔怪地说一声,“熙儿,不得无礼,这是你父皇,都说了不让你过来,偏要过来,你看看,你父皇是不是在忙。” “咱们走,别打扰你父皇处理国家大事。” “不嘛不嘛,我就要和父皇待砸一起,哪里也不去。” 齐熙嘟着嘴巴,满脸的不情愿,右脸颊的脂粉被衣服蹭掉了不少,这时的明佑帝才发觉到不对劲。 他拧了下眉,沉声问道:“这脸上是怎么回事?” 刘贵妃闻言,小声惊呼了下,神情有些慌张起来,赶忙说道:“圣上,熙儿只是不小心摔到了,并无大碍。” 话音刚落,齐熙的话接憧而来,不满地喊道:“才不是熙儿不小心呢!是姑姑!是姑姑打了熙儿一巴掌,好疼好疼,母妃还不许熙儿告诉任何人。” 说着话,他忽然委屈地哭了下来,泪水冲掉了敷盖的脂粉,露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在白嫩的脸蛋上触目惊心。 明佑帝听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怒斥道:“这齐柔福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为姑姑怎么对侄儿动手?!” “你且说说,她为什么会打你?” “她抢我风筝!” 刘贵妃也在一旁摸着眼泪,听着儿子把发生的一切在他面前重复了一遍,将托盘上的羹汤端了过去。 “没关系的,圣上,长公主毕竟是姑姑,有权利教训侄儿,只是熙儿还小,能不能……能不能让她以后稍微轻一点儿?” 第二百三十九章 明佑帝刚听完齐熙说的那番话,还没来得及深思,就听到刘贵妃在一旁哀哀戚戚的说着。 很是委曲求全的模样,配上她那张温婉柔弱的脸庞,更加的让他心疼。 “岂有此理,这齐柔福居然跋扈成这样!要不是朕看在她为天朝奉献的份上,又是亲妹妹,绝不会将她接回来。” “未曾想,才接回来没多久,就天天惹是生非,还和那些男娼终日厮混,将皇室颜面置于何地?身为长辈不以身作则,竟然还欺凌自己的亲侄儿,简直是无可救药!” 说到和男人厮混的时候,他泛着红血丝的眼底极快的闪过一丝嫉妒。 “圣上息怒,长公主在夏国吃了不少苦头,大家让着她也是应该的,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生养过孩子,不懂为人母是什么感觉。” “再则,长公主如今还年轻貌美,日后遇到了心仪之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就能明白了。” 刘贵妃贴心的说着,看上去十分理解齐柔福的模样,明明是受害者,还宽慰他不要怪他的妹妹。 特别善解人意。 听完如沐春风的话语,明佑帝的脸色好了不少,与此同时,内心也有了别的想法。 确实,他的亲妹妹身娇体柔,长得也貌美无双,甚至因为曾嫁为人妇而多了几分少女时期没有的妩媚和丰腴。 如今归来也才三十出头,仔细向来似乎还有几分价值。 “圣上日理万机,妾身看着委实心疼得不行,特意吩咐小厨房做了些滋补的羹汤,圣上您尝尝。” 刘贵妃美眸含笑,走过去,双手将羹汤放在他面前。 明佑帝低头望着色香味俱全的羹汤,方才吃了不少丹药让他感觉此时生龙活虎,甚至还有点燥热。 “母妃,我也想喝。” 坐在他怀里的齐熙指着羹汤,一双大眼睛还带着泪水的湿润,可爱又惹人怜惜。 她听到小儿子这话,干巴巴地笑了下,随后恢复正常,温柔地说道:“乖,这是专门为你父皇准备的,回去了母妃再让人给你准备。” 闻言,明佑帝瞬间明白什么意思了,意味深长地目光在她身上打转,最后晦暗的眼神落在她的低胸襦裙上。 他高声大喊:“高连桂!将小皇子带下去!” 匆忙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高连桂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他的目光扫了一眼站在圣上旁侧的刘贵妃,再看了下圣上怀里的小皇子齐熙,而后低眉垂眼的道:“是,圣上。” 明佑帝松开手,齐熙顺势下去站在地上,“去,一会儿让你母妃过去找你。” 齐熙嘟了嘟嘴巴,不情不愿地说道:“是,父皇。” 而后转身走向外面。 两人一走,他轻笑一声,伸手将刘贵妃拉入怀里,惹得人儿小声惊呼了下,娇嗔地拍了拍他的臂膀,“圣上!” 结果手底下全是骨头,摸不到一点肉。 刘贵妃诧异地愣了下神,结果不多时,被起身的圣上抱起抗在肩头上,那骨瘦嶙峋的肩膀膈得柔软的肚子生疼生疼的。 明佑帝为此时能扛起她而感到万分的兴奋,心想着那丹药果然有用,不枉他吃了这么多。 现在的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在身强体壮精力充沛的青年时候。 他亢奋地哈哈大笑,心潮澎湃,抬起步伐朝着内殿走去。 刘贵妃神色惊恐,紧紧扒住他的腰,听见他爽朗的笑声,勉强附和道:“圣上好勇猛啊,好厉害!” 听着她奉承的话,明佑帝只觉心头的欲火越发的旺盛,一把将她扔到床榻上。 她被甩得有点懵,还没回过神来,一具身体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一股浓重的丹药混杂着朱砂的奇怪味道扑面而来。 明佑帝晦暗的目光凝视着底下的美人,下流地扫视她的全身,好似她此时赤身裸体般,眼神露出明晃晃的欲望。 刘贵妃已经很久没体验过他这般热情似火的时候,以往在床上还没两下就结束了,纵有再多的激情都是白搭。 这次居然比上次多了半柱香的时候,简直让她喜极而泣。 完事后,明佑帝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闭着眼睛摸索,在玉枕旁拿到一个小锦盒,艰难地起身,靠在床头,颤抖着手打开,拿出里面其中一颗丹药囫囵吞枣地吃下去。 刘贵妃见状,赶忙起身下去端了杯茶水过来,娇媚地喊道:“圣上,喝杯水顺顺。” 她眉眼俱笑,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闪过一丝嫌弃,潮红的脸颊明显还欲求不满。 却也没办法了,他也就这样了。 他从她手中接过茶杯一口饮尽,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许是心理作用,明佑帝吃完后很快就感觉到精神和力气又回来了,但经过方才这么久的云雨,还是要再缓一下。 她见他脸色好了不少,起身趴在他的怀里,温顺得好似一只鸟儿。 眼波流转间,她有了一些心思,不经意间说道:“圣上最近这么忙,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行,只有龙体安康,天下牵挂您的人也能放心。” “确实很忙,段爱卿不过才去随州三日不到,那些奏折啊,堆得跟山似的,已经分了不少给老三,太子嘛,他后日都要成婚了,就少给他一些。” 他停顿了下,又继续道:“那突厥人不知死活,前段时间还攻下边境的一座小城,虽然只是一座无关紧要的城池,但是这着实在打朕的脸。“ “还有那西夏,也是不把朕放在眼里,待段乾回来之后,定要叫他出兵将那些野蛮人打的屁滚尿流。” ?言语间气恼不已。 “圣上,何不试试和亲,让这场战事稍作暂停,也好让我们的军队有足够的时间休整,以此来应对接下来的变化。” “和亲?”明佑帝低头望着她那张柔顺的脸庞,神色意味不明。 “对呀,和突厥和亲,先礼后兵,倘若他们没有好好对待咱们的公主,那我们也不必顾及这么多,派出大量的兵马出征,让突厥人知道,天朝发怒了,天朝的帝王生气了。” “此时的战争就不是小打小闹,不仅要挫他们的锐气,必须要让他们感到恐惧,直到他们百年内都不敢轻易来犯。” 第二百四十章 听后,他神情若有所思,静静地深思起来。 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于是他问道:“那你认为谁去和亲比较吗?” 刘贵妃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分析道:“虽然圣上有两位公主正值妙龄,但是她们从小到大娇生惯养,也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再说了,公主值得更好的,到时留在帝京嫁给圣上底下的大臣,还能帮圣上笼络人心。” 明佑帝徒然听懂了,说道:“你的意思是让柔福去和亲?” 她抬头笑脸盈盈地望着他,点头,“正是,长公主既然已经为天朝牺牲过一回,那再来一回,她也能处之泰然。” “长公主已经是妇人了,自是要比年纪尚幼的两位公主们更会懂得男人的心,若是她讨得国主的欢心,那这战争也算平息。” “不能的话,咱们也可以借此发动大规模战争,将他们打败后,再把长公主风风光光的接回来。” 他听着她说的一切,面上有些犹豫,“这会不会不太好,当初为了天朝,柔福已经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去夏国和亲,而今,她回来了,怎好………” “圣上,她身为长公主享受着天朝百姓的供奉和圣上的恩宠,理应付出代价,这是必然的。” “您不用为此感到愧疚和烦恼,这一切都是为了天朝。” 刘贵妃伸手抚摸着他的胸膛,语气温柔,循循善诱。 明佑帝听言,被说服了一般,颔首赞同,说道:“对,她享受到了身为长公主应该有的荣华富贵,为天朝做出牺牲也是理所当然的。” 闻言,刘贵妃满意地笑了笑,那神色还带着一丝隐藏的得意。 齐柔福啊齐柔福,你是长公主又如何,敢对熙儿动手,我这个母亲一定是要让你付出代价的。 让你知道不是谁你都能惹得起的。 她知道因为自己的平民出身,在背地里被人看不起,最开始入宫的时候谁都可以对她落井下石,不把她放在眼里。 她所能依靠的只有圣上,是圣上给了她一切,就算圣上以后不在了,日后她的荣宠也会由儿子维护。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扫除一些障碍,比如这个她一直都很讨厌的长公主。 如今太子不得圣上的心,三皇子齐桓被圣上重视,甚至将大部分政务都交给了他,看来他最有可能会取代太子登上皇位。 可是……如果是这样的,那她的熙儿也未尝不可。 要说最得圣上的心和宠爱的,那不就是她的熙儿吗?既然如此,是不是代表着熙儿也可能会继承大统? 刘贵妃心底忽然冒出这个野心十足的想法。 不知不觉间,空旷的内殿一片寂静,两人都沉默下来,各自都有别的心思。 事不宜迟,明佑帝甚至没等段乾回来商榷,联姻的消息便已让使臣快马加鞭送往突厥汗国。 长公主齐柔福恰好听到一些风声,正在府中大发雷霆,瓷器桌椅摔打破碎成一地。 “这个贱人!都是一群不要脸的王八蛋!本宫为天朝做了这么多的牺牲,竟然还把我送去那种野蛮之地和亲!” “啊啊啊!!” 齐柔福抑制不住心头的怒火,大肆尖叫出声,面目狰狞,将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个遍。 还是无法发泄心中的痛苦和难过。 最后她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一双眼睛空洞麻木,微红的眼角渗出泪珠,无声地流淌下来。 她声音哽咽,自言自语道:“……他们…呃呜呜……他们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辜负我,我可是长公主,半辈子都在为天朝维护和平,难道……难道这还不够吗!” “皇兄!你当初说要护我一辈子的!曾经的你食言了,到现在你还要亲自将我推入火坑吗?!” “你怎么能这样……怎么……怎么能这么狠心………” 说到最后,她毫无形象的瘫在地上,眼神涣散,望着顶端象征奢华的雕梁画栋,只感觉一阵讽刺。 她缓缓闭上眼睛,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张乖巧无害的脸庞。 过会后,她坐起身,伸手摸去脸上的泪痕,再次恢复成高傲的长公主模样。 “来人!本宫要梳洗装扮。” 她画上花钿妆,穿上只有长公主才能有的红黄相间尊贵华丽的宫装,面无表情的眉眼间尽是皇室的高傲和轻蔑。 齐柔福只带了两个人,便坐上马车前往瀛洲郡王府。 郡王府。 陶桃穿着一件粉蓝色对襟褙子,内搭姜红窄袖小衫,下身穿着杏黄色的百迭裙,正站在院子里拿着花壶给娇贵的花儿浇水。 不紧不慢的模样,一派闲适惬意。 她却觉得段乾是不是故意的,每回看到这些花都会想到远在随州的段乾,花多到每时每刻都被迫想起他。 不过没事的时候,浇浇花也挺好的。 齐柔福踏进院子便看到她如此有雅兴惬意的一幕,无忧无虑的样子,顿时想到方才她在府中为和亲一事痛苦伤心。 和她这副模样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明明她是长公主,是天朝最为尊贵的人之一,为何会活得这般难受煎熬?还不如一个怀敏县主。 管家跟在身后愁眉苦脸,他都没来得及通传,这长公主就直接闯进来了。 而且又是找的怀敏县主。 自从怀敏县主来到这郡王府,郡王府就没一日消停过,来的人身份一个比一个尊贵。 她站在门口,正要冲进去,倏然眼前出现一只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齐柔福不悦地抬头看去,“你是谁?可知道本宫是长公主,你一个下人竟敢阻拦本宫的路?” 冷乔没有说话,面无表情的,依旧挡在她面前,没有因为她亮出身份就让开。 这让齐柔福更加的恼怒起来,骤然,前方传来一道声音。 “冷乔,退下。” 听到此话,冷乔才收回手,退到走廊下。 “怀敏,你这的人都这么不懂事的吗?!” 还未说出自己的来意,她张口就是兴师问罪,还当这里是长公主府。 陶桃转头看向她一眼,继续给花浇水,淡声道:“长公主不知找怀敏有何要事?” 第二百四十一章 被人忽略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她这般倨傲自大的人,再加上如今两人鲜明的对比,更加让她心里不平衡。 齐柔福总要找些什么东西让她来撒气,忽然视线被满地鲜艳的花所吸引,脸上出现一抹愤愤不平,正要有所动作,就被不远处的人戳破心思。 “你这样敢动这里的任何一朵花,就立马给我出去。” 语气轻描淡写,却能轻易制住她想要搞破坏的心思。 齐柔福皱眉,咬住下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说的那句话突然就停下。 其实内心深处是明白她有求于人,也明白是自己理亏,找上门来的人总是会低人一头。 只是她不愿意承认,也不想承认。 陶桃放下花壶,走到端着盆的下人身边,净了净手,接过蓉儿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才说道:“吴嬷嬷,上茶。” 她眉眼弯弯地望向齐柔福,笑道:“长公主咱们坐下说。” 方才还一副冷淡的样子,现在又是笑盈盈的,变脸也变得太快了。 虚伪! 齐柔福看向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屑,调整好自己别扭的情绪,款步走到她对面坐下。 上了茶和点心之后,陶桃就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但是唯独她留下了冷乔。 齐柔福目光望向不远处的女人,只一会儿便收了回来,低头看向茶杯里有些许的花瓣。 陶桃察觉到她疑惑地目光,解释道:“这是花茶,是这院子里的花和一些茶叶制成的茶。” “看你刚刚的态度不是很珍视这些花吗?” 她拿去茶杯,一股幽香扑面而来,再抿上一口,忽然眼前一亮。 “我很重视啊,做成可以吃喝的东西还不够重视?” 齐柔福无语地嘴角抽搐了下,“本宫来找你,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事情。” “我不知道。” “你在宫里暗示我过来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皇兄会将我送去和亲?”她根本不相信她说的话。 和亲? 陶桃颇有些意外,问道:“你要去和亲?这事我可不知道。” 不过这是谁提的主意,够阴损的,原本十多年的和亲生活已经够让齐柔福崩溃了,这好不容易回来,才没多久,就又要把她当做两国交好的桥梁的工具。 这未免也太惨了。 但是现在的天朝用得着和亲吗? 于是她又问了一句:“去哪里和亲?” 说完,齐柔福瞬间脸色阴沉起来,手心不自觉地攥紧茶杯,咬牙切齿地说道:“是那个贱人!刘贵妃那个贱人在皇兄面前吹枕边风!” “你来找我帮你对付刘贵妃?还是帮你摆脱和亲?” 她轻笑出声,“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些我可都做不到。” 齐柔福猛然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臂,目光炯炯,“你帮我!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个出身市井的人从郡王义女到太子妃,我不信这都是巧合。” “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讨厌皇后,只要你能帮我,我就帮你对付皇后。” 她的身份说查也不是很难查,只要深挖下去,就一定找得到。 陶桃一愣,而后笑了起来,“我可是太子妃,太子若是没了皇后,可相当于失去左膀右臂,我怎么可能会这样做。” 齐柔福听言,冷笑道:“你骗不了我的,你当时特意在我面前提到皇后,不就是在试探我吗?现在我如你所愿,怎么?你反倒要拒绝我?” 陶桃没有说话,垂下眸,望着茶杯里浮浮沉沉的玫瑰花瓣。 皇后几次三番要杀她,她怎么可能就此作罢,就算她是齐蘅的母亲又怎么样,她是她,齐蘅是齐蘅。 当皇后在她还是小小平民,且认为杀害一个无辜人,无关紧要的时候,顾及怎么也想不到她有一天会走到这个位置。 而且更讽刺的是接连几次都想杀的人,居然没记住她长什么样子。 大抵以为她早就死了,原本她没想过对付皇后,只因当时的她太过弱小了,整日在为生计奔波,怎么会还有精力想别的。 说到底,是段乾给了她这个妄想,才让她有心思去琢磨该怎么往上走。 她始终将这个心思都藏的很好,只不过在看到长公主的时候,才忽然意识到,长公主或许能帮她这个忙。 可是这个和亲的事情,真是意外,她真不知道。 陶桃抬眸看向她,说道:“我帮你,但你要将你的所有事情都如实相告,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本宫能有什么事情,不都摆着了吗?就是那个贱人故意在皇兄耳边吹枕边风,不然皇兄不会想着把我送去和亲!” “林婉歌和李淼淼呢?” “什、什么?” 她忽然把事情跳到不相干的人身上,这让齐柔福有片刻的怔忪。 “林婉歌在同母亲去寺庙的路上祈福的路上,被山匪劫持,一夜过去,被人衣衫褴褛的丢到山下,在谣言的指指点点下,被迫悬梁自尽。” “李淼淼在林婉歌出事之后的第二日游湖,不慎掉落,被三皇子齐桓救去,因为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男子有了肌肤之亲,不得不为了清白,被嫁入昌王府。” 陶桃的语气不算质问,只是在称述这个事实。 齐柔福皱眉,说道:“那又如何,你都说了他们出事的原因,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唇动了动,没出声,眨巴了下眼睛,心想她都这么说了,齐柔福怎么还嘴硬,也对,这种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但是她如果是诚心合作,就应该说出来,她看着也不是这么胆小的人啊。 陶桃思忖了下,问道:“听你的语气,你认为你皇兄对你还是不错的,那当年他为何会听从皇后的提议,送你去和亲?” “我查过,当年的公主里,还有一位公主,虽然她在十年前去世了,但是如果是十五年前,还没婚配的情况下,圣上在你们两人之间二选一,为何偏偏选了作为胞妹的你?” 说完后,齐柔福彻底沉默了,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陶桃见状,琥珀色的眼珠子转了转,心中暗自思忖,难道真有什么隐情? 第二百四十二章 她来了点兴趣了,手托着腮,饶有兴致地望着齐柔福,说道:“你要是不说,我可没办法帮你。” “真的,而且最起码合作总要有点诚意,我的事情你都知道,那你的事情,我是不是也应该都知道。” 陶桃话毕,徒然脸色顿住,想起在宫里看到的那淫乱的一幕,看向她的眸色微变。 在意识到这点后,她望着齐柔福的目光越发觉得有意思。 陶桃伸手握住她的手背,惊觉冰凉一片,轻柔地说道:“你放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告诉我,我会好好帮你的。” 齐柔福冷笑了一声,眼底却浮现出碎裂的光,神色看上去有些惨淡。 心底明知道她不怀好意,却也还是缓缓开口,或许这些事情沉压在她的内心,实在是太久太久了。 她一个人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折磨,一直渴望有个人能好好听她说一次。 “十五年前,我刚满十六岁,从小到大我和皇兄的关系一直很好,好到什么程度,可以说是半刻也不分离,直到他对我做出不好的事情……” 时间回到十五年前。 两年前的齐柔福明艳动人,活泼开朗,从小就被娇养长大,皇帝和皇后逝世后,太子出征战死沙场,由二皇子,也就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哥哥继承皇位。 原本由她亲哥哥继位,她这个亲妹妹理应会比从前过得还要好,可恰恰相反,整个人变得病容满面,骨瘦嶙峋。 荣光殿。 拔步床上,齐柔福害怕地将被褥挡在胸前,拼命地往后退去,声音颤抖着求饶,“皇兄,你不要一错再错了,放过我!” 齐韦眼睛被欲念染得通红,一边假意安抚一边步步紧逼,“乖,快过来,皇兄这是在疼爱你,整个天下都是朕,你自然也是。” “没事的,你会习惯的,乖乖听话,快过来!” 她昨日被他奸淫的痕迹还清清楚楚,原本因为皇兄只是喝醉了,直到现在她才猛然意识到先前那些逾矩的话和动作,都不是她多想了。 而是皇兄一直对她存在龌龊的心思,她醒过来之后,还不肯让她离开,将她囚禁在这里。 “皇…皇兄,你这样对得起皇嫂吗!” 她大声呵斥,声线止不住的哆嗦,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害怕到大脑一阵空白,却还是极力想出能够让他停止的办法。 听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直接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拖拽过来,欺身压了下去。 齐柔福失控得尖叫起来,拼命地又踢打又抓挠,殊不知这会让他变得更加的兴奋起来。 他承认强迫自己的亲妹妹很禽兽,但是他是真的喜欢她,他爱她,舍不得将她嫁给其他人,想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 既然有了这个想法,那他又是天下之主,那他把她变成自己的女人,这可以理所当然的。 在他看来,妹妹也是喜欢他的,只是需要时间接受,往后有更多的时间让她接受,现在先让他这个哥哥解一解这么多年积压的痛苦。 女子痛彻心扉的惨叫声犹如绕梁之音,直接让闯进来的人顿住了脚步。 “皇后,皇后你不能进去……” 高连桂小心翼翼地说着,伸出双手身体挡在眼前满脸愤怒的人面前。 邱灵瑶脸色阴沉,怒斥道:“让开!本宫倒要看看究竟是哪个小贱人敢在这种时候,明目张胆地勾引圣上!” “如今天朝正处于内忧外患之际,圣上怎么可以不顾朝纲,整日和这些吸人精的小贱人厮混在一起!” “你给我让开!” 她一把推开面前的人,直接冲了进去,越靠近越是听到那暧昧的喘息声还有女子的尖叫。 倏然她停住了脚步,瞪大眼睛,震惊且内心感到万分的惊悚,呆愣地望着地上熟悉的衣衫。 那样式宫中只有一人会穿,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齐柔福察觉到站在不远处的邱灵瑶,羞耻到浑身颤抖,难堪到无地自容,低声下气地说道:“你快放开我……呜呜呜…求你了……” 恨不得在此刻就此死去。 哪知齐韦非但不停,反而变本加厉,一张还算端正的脸上满是邪笑。 邱灵瑶强压住内心的震撼,脸色发白,浑身发麻,死死地攥紧手心,就连渗出血丝都未曾察觉到。 最终理智占于上风,明白此等惊骇的丑闻万万不可暴露在众人眼前,否则会遭天下人耻笑。 她怒气冲冲地转身走了出去。 一连几日她都没有再去找圣上,直到战事越发的吃紧,就连消息都传遍了整个后宫,她再一次来到广政殿。 “圣上,妾身听说夏国已经连夺我国六座城池,这样下去天朝只怕会很危险。” 齐韦皱眉,停下手中的笔杆,抬头看向她,脸上满是愁容,眼底全是这两日熬出来的红血丝。 他疲惫地伸手捏了捏鼻梁,无声地叹了口气。 两人都很默契的没有提及之前关于齐柔福的事情。 “朕如何不知,只是如今边境现在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万一辽国真攻破了边境防线,那天朝起码沦陷一半。” “夏国夺走的城池还能再夺回来,可要是让那些野蛮之辈攻打进来,才是真的完了。” 她也明白现在天朝上下基本都在应对边关的战事,可在她看来,夏国依旧不能忽视。 “圣上,咱们和亲,和夏国。” “和亲?”他疑惑地抬头看向她,瞬间看懂了她眼底的意思。 邱灵瑶接着又道:“圣上,身为一国之母,也是您的发妻,妾身有义务要辅佐皇帝,维护皇室颜面,在国家动荡的时候,更有权利提出有利于国家的建议。” “妾身恳请您将长公主送往夏国和亲,以结交两国之好,维护江山社稷。” 她言词恳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的大义凛然。 听完,齐韦立马沉下脸,妹妹是他这辈子最想得到的,可江山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坐上皇位是他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的。 他绝不可能放弃江山,还有这么多的大臣和百姓都依附于天朝,若是天朝真的败了,所有人都得死。 第二百四十三章 相比之下,只能牺牲她一人的一生,换取天朝的安宁。 再则,她身为天朝的长公主,理应为天朝奉献,还有,要是他们的事情被天下人知晓,皇室的颜面何存。 邱灵瑶望着他一副深思的模样,心中有了底,没来之前,她就清楚的知道,一个女人和江山社稷相比,轻如鸿毛。 圣上一定会同意将她这个淫娃荡妇、不知廉耻的贱人送去和亲。 即便是想清楚了,他还是想维护自己在别人眼中好皇兄的印象,无奈地叹息,说道:“让朕再考虑考虑,毕竟她是朕的亲妹妹。” 这话一出,邱灵瑶垂在两侧的手死死攥住,紧咬下唇,眼底浮现出些许地泪光。 她是你的亲妹妹,那我呢?你和她苟且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还是你的发妻,当年说要一辈子对我好。 如今你都忘了吗?! 她在内心拼命地咆哮着,表面却还在维持基本的和平。 她是一国之母,她要顾全大局,她要做一个贤惠端庄的妻子,这些都是父母亲还有太后教导给她的。 可是却没有人教她在这种情况下,到底该如何做,好在她自己找到了解决办法。 这个时候的齐韦才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他的发妻。 他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来,脸庞挂上虚伪的笑,柔声道:“这段时间是朕忽略了你,是朕的不是,你方才的提议很不错,解了朕的燃眉之急。” “朕知道你是真心为了天朝,为了朕,你辛苦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背,嘴边满是温和地笑意,那双眼睛却是冰凉凉的,毫无半点情意。 邱灵瑶被眼前的人迷惑了心智,沉溺于此时虚假的温情里,羞涩地点头笑了笑,“只要能为圣上解忧,妾身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久没去你那里了,今晚过去陪陪你,蘅哥儿还乖吗?有没有闹你?” “挺好的,他现在依稀可以说出几句话。”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陶桃双手撑着下巴,若有似无地点了点头,望着面前的人从最开始的憎恨说到最后的平静,或者说是麻木和失望。 她伸手将一旁的梨膏糖向前推了一些,“这么说来,这皇帝真是该死。” 齐柔福通红的双眼倏然看向她,怔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说了什么,唇角微勾,说道:“你也这么认为?” “我虽然这么认为,但是我不会冒这个险。”因为有人在做这个事了。 最后那句话她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里默默说给自己听。 “那是你没有遭遇过我的经历,自然可以说的这般轻描淡写,而且是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绝望,直到现在,那个人还想将我最后仅存的价值全部榨干!” “我恨他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她说的咬牙切齿,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看着她又要激动起来,陶桃淡声道:“我也没说你恨他不应该啊,竟然你这么痛恨他,那你和三皇子又是为何?” 受害者成为加害者? 听到这话,她瞬间僵住了,瞳孔地震,带着明显的震惊和惊慌,嘴巴张张合合,结舌道:“你……你怎么知道?!”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但是确实是事实,对?” 齐柔福咬紧牙关,脸色紧绷,不到一会儿,她露出一抹妩媚得意的笑,轻嗤一声道:“那又如何?他毁了我,我就要毁了他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孩子!” “最有可能登上皇位的人不是太子吗?”她有些疑惑。 她望着眼前的人,冷笑道:“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只可惜他没有上钩。” 说完她怔住了,细细地打量着她,惊觉陶桃根本一点儿也不在意,而后用一种奇怪和难以理解的眼神望着陶桃。 “你、他可是你未来的夫君,你难道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我只是要太子妃这个位置,太子无论喜欢谁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介意。” 齐柔福哼笑了一声,“你以为他会登上皇位吗?皇帝早就厌弃他了,不然他不会在朝堂之上扶持齐桓。” “所以,皇帝是我们第二个共同的敌人。” “可是你刚刚说不会冒这个险!” 陶桃轻轻摇晃着茶杯,语气淡然,“别急,你听我慢慢和你说。” 暮色降临,天色渐晚,傍晚的风吹在人身上凉飕飕的,枯黄的树叶在空中打着旋缓缓坠落下来。 少女张开手心,一片巴掌大的银杏叶飘落下来,阿苏从屋内飞出来,叼走她手中的叶子,落在她无人的对面。 它将叶子转头插在自己尾巴上,充当漂亮的尾羽。 原本满是尾羽的屁股只剩下三三两两的,看上去有点难看,光秃秃的样子。 前段时间不知发什么神经,把自己尾巴上的羽毛一根接一根拔下来,送到她手里。 陶桃看着漂亮让人拿去做点翠首饰,之前也就几根,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这鸟看到她很喜欢的样子,干脆都拔了下来。 要不是她察觉到不对劲,只怕这傻鸟都得把全身拔光了,现在才知道不好看了。 她看着它弄好后,得意的摇摆着尾巴,蹦蹦跳跳的样子,似乎很高兴。 “嘎嘎!好看!好不好看?” 陶桃轻笑一声,“当然好看,你要是不拔自己的毛,就更好看了。” “你是不是很无聊?要不让蓉儿去陶家把那只兔子带过来陪你玩?” 阿苏眨了眨黑豆眼,歪着头看她:“玩!好玩!兔子,要兔子,阿苏和兔子一起玩。” “好好,一会儿我让人去给你带来。” 就在此时,蓉儿双手端着托盘走了过来,开心道:“县主您看,让绣娘做的小衣衫做好了,可喜庆漂亮了,阿苏穿上一定特别好看。” 鹦鹉一听到自己的名字,转头朝着她飞了过去。 蓉儿惊诧了一下,也不害怕,伸出手臂,让它有个站立的地方。 陶桃:“拿过来我看看。” 蓉儿小跑两步过去,将手臂上的阿苏放在桌上,把托盘放下,上面都是按照阿苏的身形做的各种样式的小衣衫。 绣的图案有花草树木、鸟兽猛禽,颜色从浅到深,布料柔软细腻,穿在它身上一点也不会不舒服。 第二百四十四章 陶桃随手拿了件给它穿上,抱着它仔细端详了下,满意地笑起,“不错,很漂亮。” 蓉儿也跟着笑道:“阿苏最好看了!” 你一句她一句,夸得这只鹦鹉都找不到北了,扑棱着大翅膀飞来飞去。 陶桃见状,拿起一枚糕点往空中丢去,阿苏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极速冲过去,张嘴叼了下去。 “哇!好厉害呀! 蓉儿兴奋地拍掌叫了起来。 一人一鸟正在玩闹时,吴嬷嬷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本折子,低声说道:“县主,聘礼和嫁妆都记录在上面了。” 听言,陶桃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接过来打开,粗略的扫了一眼,说道:“没问题,就这样。” 吴嬷嬷见她并没有仔细看,很是信任她的样子,顿时心中一股暖流划过,和蔼一笑。 “是,县主。” 新婚当日清晨。 蓉儿和细辛守在门前,身后一排侍女嬷嬷们,拿着婚服、头面,还有些洗漱用具,都在等着里面的人醒来。 “礼节繁琐,县主要是睡到自然醒,怕是会耽误时辰。” 蓉儿有些着急的来回走,细辛同样不知该如何时候,忽然她眼前一亮,想到陶姨,转头正要去前厅找人,结果看到夏朝华从院子外走了过来。 细辛惊喜地连忙走过去,说道:“陶姨您终于来了,老板一直没醒,我们不敢去叫。” 夏朝华温和地笑了笑,说道:“没事,我去看看。” 她走过去伸手敲了敲,柔声道:“桃儿?!我们进去了?” 过了半晌,里面才若有似无地传来进来的声音,蓉儿一喜,轻轻地推开门,让身后的人先进去。 屋内床躺上,少女一脸迷糊,眼睛半合,困到睁不开,还没清醒过来,就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些什么。 没有听清楚,就被人拉了下来,周围乌泱泱的围了好多人,还伴随着商讨的声音。 被人侍候着洗漱完穿上衣服,她还在迷迷澄澄的,直到坐在妆奁前,她才有几分清醒。 陶桃睁开眼睛,望着铜镜里穿着大红色绣着朝凰的朱服,样式精致繁复,里三层外三层,十分的厚重。 即便是这般泛凉的天气,都让她感到有些燥热。 还有那凤冠,金色的凤冠上面镶嵌了许多价值连城的宝石还有东珠,随着嬷嬷将它带着她的头上,深红色的琉璃吊坠在两侧来回晃动。 她眉头一皱,只感觉脖子快直不起来了。 “太子妃,这凤冠是重了些,麻烦您忍一忍。” 身后传来嬷嬷安抚的声音。 蓉儿欣喜的笑道:“县主,这凤冠好好看,衬托得您更加的漂亮了。” 吴嬷嬷无奈地笑起,说道:“该改口叫太子妃了。” 蓉儿这才恍然醒悟,捂住嘴,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县主现在是太子妃了,要改口。” “老板好美呀。”细辛感叹了一声,她可不管他们怎么叫,反正她开始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 陶桃好笑地从镜子里看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说话,一派热闹,心中浮现出一股暖意。 其实,她还蛮喜欢热热闹闹的场面,不会显得那般寂寥和空洞。 她刚要收回视线,就在镜子的角落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夏朝华带着弟弟陶良。 她看上去脸色有些惆怅,不知是不是镜子的反光,陶桃看到了她眼底浮现出的水色。 陶桃垂下眸,没有理会,坐直身子好方便后面的人梳发髻。 时间还算充足,迎亲队伍是黄昏时候才来,妆是最后化的,这样好用膳。 用完午膳后,负责上妆的嬷嬷才开始准备。 期间陆淑清和慕容佳蕙来了,陆淑清待了没一会儿,便出去和慕容怀世去招待那些身份尊贵的宾客。 只留下慕容佳蕙坐在房间内,她满眼艳羡地盯着一袭华贵婚服的陶桃。 “县主灵敏端秀,难怪殿下会看上您。” 陶桃听言,动作一顿,放下手中的口脂,淡笑一声,“你为何会认为他是因为我性子好才看上我?” 她一愣,疑惑地问道:“难道不是吗?” 女子不就该如女诫中那般,在家中应当谦卑柔顺,嫁人后要谨慎恭敬,无论对错都应顺从丈夫和婆家。 即便她有做人上人的野心,也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都是要依附于丈夫才能拥有的。 就好似母亲一样,如果她不是嫁给父亲,那她依旧还只是一个小官的女儿,而不是郡王妃。 在她看来,正因为县主表现出适合做太子妃的模样,皇后和太后才会选择了她。 陶桃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唇角上扬,“我性子一点儿也不好,你不是知道?” “可是皇后是看到你……所以才会请圣上下旨的呀。” 陶桃摇了摇头,“我在宴席上什么也没说,中途还出去了一趟,你认为能看出什么?” “你知道为何皇后对你不满吗?” “没…”慕容佳蕙皱起眉,刚想说皇后并没有对她不满,脑中猛然闪现那日皇后的确对她很冷淡。 “因为你太爱表现了,一个女子长袖善舞是好事,但是太过刻意,会让身处高位的人不适。“ “尤其是皇后这种心思狭隘,容易多想的人。” 慕容佳蕙闻言,当即愣住了,当时的她根本没有想过这一点,一心想要在皇后面前表现出一副就算她是庶女出身,也可以和那些贵女们相处得很融洽。 并没有想过会造成反作用。 陶桃望着她的神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 她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眼神有些迷糊。 “当嫡女的感觉怎么样?” 她还在想方才的事情,就听到陶桃将话题跳转到另外的事情上。 虽然还未正式举办过继的仪式,但是府中的人明显知道了这个消息,对她的态度和以往相比,大相径庭。 她能感觉到他们从内心把她当成一个真正名正言顺的主子。 但是陶桃现在提起来是什么意思,她有些不明白,可还是说道:“府中的人对我很好。” “你知道郡王为何突然将你过继在陆淑清名下吗?” 第二百四十五章 慕容佳蕙瞳孔微睁,心中霎时了然,抿唇笑起,“佳蕙知道,多谢县主出手相助。” “你可是我名义上的姐姐,我不帮你,谁能帮你呢?” 陶桃见她明白,伸手亲昵地握住她的双手,眉眼弯弯,带着一丝小女儿家的娇俏和天真。 “若是日后妹妹我有事请你帮忙,相信姐姐一定不会推脱的,是吗?” 慕容佳蕙心中疑惑,她都是太子妃了,能有什么事让她帮忙的,却还是点头答应,“要是你能用得到我,那也是我的荣幸。” 陶桃满意地笑了笑,“快去前厅漏漏脸,说不定会有意外之喜。” 忽然夏朝华从外面走了进来,慕容佳蕙见状起身叫了声陶姨,便向她告辞走了出去。 夏朝华坐在她对面,望着她新娘子的模样,一时间相顾无言,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以后就见不到了似的。 还是她打破冰面,出声道:“娘亲怎么不在前厅,多热闹啊。” “桃儿,以前是娘亲不好,是娘亲胡思乱想了,日后你在夫家可要好好照顾自己,皇室不比普通人家,一定要谨言慎行。” 她说这话的时候,看上去还是有点别扭,但为了自己的目的还是说了出来。 陶桃微微颔首,一副都听进去的模样,琥珀色的眸子凝望着她,“娘亲,您放心,就算我成了太子妃,依旧是你的女儿,不会不管你们的。” “我承诺过的事情,也不会不兑现。” 其实这句话她说过很多次了,但是母亲总是患得患失,可能也叫没有安全感,应该是早年被人带到这背井离乡的地方。 再加上得不到关心和爱护,小时候又是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一前一后生活差距太大,才导致了她如今脆弱的内心。 此时的夏朝华才露出一丝真心的笑,柔声道:“娘亲什么意思都没有,只希望你过得幸福。” 听言,她只轻轻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很快,外面响起一阵锣鼓喧天,通往皇宫的主街热闹非凡,老百姓们都来围观天朝太子娶妻。 齐蘅身着深红色四爪金龙锦绣婚服,配上那张俊美无双的脸庞,骑着一匹身强体壮的白色骏马,显得更加的雍容华贵。 迎亲队伍中央停着一座宽敞奢华的金色车辇,由四匹骏马并列驾承,周围悬挂着朱红色的半透明帷幔,使得坐在里面的人若隐若现。 比封闭的轿子平添了一丝神秘的窥探欲。 队伍一停下来,还没等上半柱香的时间,齐蘅便迫不及待地下马,快步走了进去。 和刚出来的郡王爷慕容怀世撞上,他狐疑地喊道:“太子殿下您这是去哪儿啊!?”眼睁睁看着太子往里面跑去, 齐蘅没有理会,直接越过去,越过那些挤上来道喜的大臣,满心欢喜地朝着后院大步流星地走去。 “县主县主!太子殿下来了!” 蓉儿从外面跑进院子,兴奋地说着,周围的侍女和嬷嬷们都在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想着这太子不是应该在门口等着迎亲吗?为何会自己前来。 打趣的目光一时间都向陶桃涌了过来,这大喜的日子,尊卑之分也没怎么明显,一群小娘子们纷纷调笑道:“县主,殿下可对您用情至深啊!” “对呀对呀,奴婢可从来都没见过有哪个新郎官进门亲自迎接的。” “县主真是有福气……” 陶桃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那样羞涩和兴高采烈,安静地凝望着她们说笑。 不经意间手指碰到腰间悬挂的玉佩,她低头垂眸,看到那块墨色的玉玦,脸色微怔,良久后才回过神来。 吴嬷嬷将面纱拿过来正要给她戴上,被她拒绝,“不戴了,就这样。” 吴嬷嬷一愣,面露难色地说道:“太子妃,这于礼不合。” “那又如何?”她反问着,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是,太子妃。” 陶桃执意如此,除了劝导,她没有说不的权利。 齐蘅站在院子门口,攥了攥汗湿的手心,向来淡然的脸色此时显得有些忐忑,心口也在以不寻常的速度正快速跳动。 直到看到身穿婚服光彩夺人的陶桃,他惶恐不安地心终于安定下来。 他连忙走上前,微微一笑,伸手拉住她柔软的双手,轻声说道:“小桃你真好看。” 她闻言,垂首避开他的视线,佯装羞赧的笑起。 齐蘅拉着她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步朝着外面走去。 与此同时,随县知县府。 陈景和穿着软甲站在院子中,眉头紧锁,脸色凝重,手中拿着章程命人传过来的书信不自觉捏紧。 不多时,所有在知县府的鬼卫军全部集齐,数量不多,但是都是一顶百的高手。 他凝望着底下的人,大声喊道:“四爷有令,将矿场那些叛军……全部拿下,如遇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 众人齐声回应道,如同一道惊雷响彻云霄。 陈景和正要走,倏然想到一直不见踪影的县丞云贤,疑惑地询问管家,“县丞人呢?” 管家左顾右盼,一脸懵,“小人也不知道啊,先前还在府中,仔细想来,确实许久……诶?” 他还未说完,眼前的人如一阵风从他眼前掠过,紧接着一道怒斥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走!” 陈景和脸色难看,迅速往外边走去,还不忘让军队跟在身后。 该死的,他怎么就忽略了这么一个人,云贤在这种关键时候不在,一定有问题。 他们要以最快的时间赶到数十里外的铁矿场。 四爷说过,他们有可能会冒险,认为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果不其然,真的在离知州府最近的一处矿场找到了叛军私遭兵器的痕迹。 铅山矿场。 一群装扮成采矿工的军队目光凶恶,将章程和冷绪围绕在中间,拿过放置在一旁还未经过淬炼的钝刀,朝着他们一步步逼近。 章程丝毫无惧,还有心情开玩笑,“这些人看着武功不怎么样,架势倒摆得挺足的,不过是仗着人多,在我看来还不是一群沙包。” “要不咱们比比,看谁打的沙包多?” 第二百四十六章 冷绪皱眉,斜睨了他一眼,淡声道:“别逞能。” 章程嘿了一声,转头看他,没好气地说:“谁逞能了?你可真没意思,要是和冷川多好,虽然脑袋是迟钝了点,可也不想你这般闷葫芦冷冰冰似的。” 他眉头紧锁,面无表情,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喂?说句话能要你的命啊?”章程对他这副模样很是不满。 领头的人见他们这般目中无人的谈话,登时恼羞成怒,怒喝一声,“给老子上!谁率先取了他们的首级,赏千两白银。” “嚯?咱们的首级竟然才值千两白银?这也太侮辱我们了?” 话音刚落,章程只感觉到身边一道疾风飞驰而过,同时眼前一花,惨叫声跌宕起伏。 等看清楚的时候,地上已经躺着好几具尸体。 众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望着地上的人瞬息间咽气,忍不住胆怯地向后退了一步 他们没想到眼前这个人居然这么强,难怪单单两个人就敢不带任何兵马来闯这龙潭虎穴。 只是停顿了两秒钟,众人高举钝刀,面目狰狞地齐齐冲了上去。 章程见状不妙,连忙抽出身后的长刀,运转轻功飞奔过去。 另一边,牢山矿场。 来来往往都是士兵,铅山矿场还要多,甚至还有许多制作精良的兵器和盔甲,正在领头人的指挥下飞快地将矿洞中的刀剑运出来。 站在旁侧的男人,穿着一袭黑色的斗篷,兜帽下那张阴沉且带着一丝焦灼的脸庞若影若现。 而站在他身边的却是随县县丞云贤。 他笑了笑,拍马屁说道:“邱大人英明,故意暴露出铅山的存在,好为这里拖延时间。” 邱闫文没有说话,双手拢在衣袖里,脸色深沉,注视着搬运的士兵们,良久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你的妹妹已经让人在找了。” “只要在帝京很快就能找到,等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你就去东宫,殿下会为你安排合适的差事。” “毕竟你们丁家也是因为太子的大业,太子不会辜负你们的。” 丁云贤听言,瞬间脸上浮现欣喜之色,作揖道:“多谢邱大人,多谢太子殿下。” 此时正在转移阵地的他们并不知道枢密院的军队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数十里外进山的小径上,一匹又一匹黑马奔驰而过,扬起一阵阵灰尘黄土。 为首的正是陈景和,他眉头紧皱,转头喊道:“快点!驾!” 进矿场的大门前,树立了两个用来查看山下动向的望楼,此时一人在打着瞌睡,一人无所事事地编制着草结。 倏然,没睡那人感受到望楼在不断地震颤,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几乎要将他手中的编制物也震落下去 他猛然反应过来,抬头看去,脸色瞬间煞白,急忙拉动铜铃,铛铛铛!刺耳又急促。 每一下都敲打在众人的心上。 底下的邱闫文转头看去,着急地大喊:“快!快走!” “所有人东西都放下,都不要了,所有人全部分开往四处逃散,万一被抓住了,即可自尽,我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说完,他转身朝着不远处隐蔽的一条幽径跑去,快得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邱闫文铁青着老脸,狼狈逃窜,心底对段乾恨得牙痒痒的。 原本还想着把这些好不容易打造的兵器保下来,结果他们竟然识破了他调虎离山的计谋。 好在狡兔三窟,还有一部分在其他地方,只可惜了这么多真金白银打造出来的兵器和盔甲,还搭上了丁家。 简直气煞他也! 云贤看向慌乱地众人,正回头就看到他拼命逃窜的背影,咬紧牙关,便赶忙追了上去。 临走时还回头看了看那些人,再三思量下,还是走了。 丁家现在只有他了,他必须要保全自己,丁家才能有机会回到往日的巅峰,他还要等着太子登上皇位,补偿他们丁家。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陈景和带着人来到牢山矿山,方才过来的时候已经抓了好几个人。 有些甚至看到他们就选择了自尽,气得陈景和分一些人出来把他们都捆住,下巴卸掉,杜绝他们自尽的可能。 矿场还有不少人没跑掉,拿起刀剑奋力的拼死搏斗,这些的士兵似乎是经过严苛的训练,武艺超群。 仗着人多势众,一时间鬼卫军没能立马拿下。 可鬼卫军太猛了,下手狠厉毒辣,几乎是一刀毙命,猩红的热血从断口喷涌而出,洒在一旁士兵的脸上,瞪大的瞳孔布满惊惧。 陈景和冷笑一声,怒斥道:“你们尽管反抗,就算死了,枢密院也会一个个找到你们的家人,叛乱者连诛六族!” 听言,有不少叛军被扰乱了心神,有片刻的停顿,忽然眼前一道寒光闪过,脖颈一凉,瞬间人头落地。 帝京,皇宫。 黄昏降临,逢魔之时。 男人身着一袭绯色长袍,面无表情,眉眼间却布满阴郁之气,他脚步急促,朝着不远处的广政殿走去。 站在殿门口的高连桂远远瞧见一片红,还以为是太子殿下来了。 但今日是太子殿下的成婚典礼,他是新郎官,此时应当是在接亲的路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原本圣上是要去东宫见证齐蘅这个太子的婚事,因为近日不得圣上欢心,且不被看中,只有皇后一人前去。 高连桂狐疑地微微眯起眼睛,结果等靠近的时候,看到是段乾之后,顿时瞳孔瞪大,满是震惊。 “段大人怎么亲自回来了?”他忍不住嘀咕。 他还以为段大人顶多一份来信,来告诉自己他已经知晓,毕竟太子娶了怀敏县主为太子妃,段大人肯定是不知道,所以他才会派人去通知。 正当他思考的时候,男人已经近在眼前,他脸上挂满殷勤的笑意,说道:“段大人怎么回来了?看样子莫不是来参见太子的婚事?” 这婚事不提还好,一提他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神充满了戾气。 “将禁卫军除去殿前司全部召集起来!” 说完,他扔给高连桂一块调遣的令牌,而后大步踏入内殿。 第二百四十七章 刚停下没多久,就听见旁侧的国师说道:“圣上,天朝容不下两条真龙,您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都是因为太子日渐成长,他已经长成了您控制不住的样子。” “要想保住性命,只有断了另外一条真龙的气运,您才可以获得新生。” 循循善诱的话如同裹着糖霜的毒药,吃下去的那一刻只觉清甜,可毒药却已经不知不觉地渗透脆弱的心脉之中,毒发时无药可医。 话音刚落,他的心口骤缩倏然传来一阵绞痛,疼得他趴在桌上粗喘着气,更加坚信国师说的话都是真的。 明佑帝等缓过来气后,立马提笔毫不犹豫地写下废太子的诏书,一边哆嗦着手,一边强忍着疼。 段乾和无虚子就站在他两侧,看着他写下每一个字。 倏然,明佑帝又停了下来,抬头无措地望着段乾。 “着枢密院总使段乾带领枢密院及禁卫军,将邱家上下以及太子压入刑部大牢,邱家因数罪并罚,连诛九族,于隔日午后斩首示众……” “至于太子,念及骨血之情,但先君后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除太子之位,降为庸王,终生在庸王府禁闭思过。” 男人字字珠玑,替眼前的皇帝,天朝的圣上坐着足以让天下动荡的决定。 而眼前所谓的真龙天子,早已没了往日的心智,如同一条丧家之犬,摇尾乞怜地听从自己臣子的摆布。 直到段乾拿到圣旨,他布满阴郁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了一丝。 “把东西给他。” 他冷淡地说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无虚子双手拢在衣袖里,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地摇摇头,心想着他也有为女人吃醋的时候,可真是难得。 这一怒,直接将计划提前这么早,算了,管他呢,反正他能处理好就行。 说来从许多人嘴里都听到过怀敏县主的名号,就是没见过她本人。 这让他感到越发的好奇了,打定主意,有时间一定要去见见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从别人嘴里都能听到不一样的说辞。 高连桂刚集结完所有人,听到身后的动静,他转头看去,目光立马被他手中明黄色的圣旨所吸引。 他常年在皇帝身上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什么,正因为知道,所以他此时才万分震惊。 灰暗的天色为这此刻肃穆庄严的气氛平添了几分肃杀的可怖,山雨欲来,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他怀揣着惶恐不安地心情,赶忙上前双手奉上令牌,恭谨说道:“段大人,禁卫军除去殿前司,其余的人都在这里了。” 段乾拿过令牌,高举右手的圣旨,语气冰冷,“圣上有旨,邱家勾结丁家私售官盐、邱闫令受贿买卖朝中官职,太子和邱家私下制造兵器且以招募矿工之名,招兵买马,意图谋反。” “着本君协枢密院和禁卫军将太子和邱家上下擒拿归案,如遇反抗者,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没等他们细想,本能地齐声回答,“是!” 身后的高连桂听言更是吃惊不已,瞪大了眼睛,仿佛在确认这一切是不是幻觉,可惜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今日可是太子的大婚,皇后都去东宫参见婚事,圣上却在这个时候命段大人前去抓捕,那不仅仅是在下太子和皇后以及身后寒门的颜面了。 这是要将他们都置于死地啊! 想到这里,高连桂心底不禁生出一股寒意,风一吹,打了阵哆嗦,才知道背后早已冷汗遍布。 他望着远去的男人,行走间那猩红得如同鲜血的袍角随着狂风翻飞,有种莫名的猜测,只怕这红衣也是刻意而为之。 出了皇宫,留守在枢密院剩下的卫军和从随州回来的人,都守在宫门等候段乾调遣。 段乾翻身上马,冷斥道:“叶承先!” “卑职在此!”身穿官服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双手抱拳很是恭敬。 他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队,说道:“兵分两路,你带着一批人马去将邱家抄了,剩下的跟着本君去瀛洲郡王府,捉拿废太子!” 轰隆!一声沉闷的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开。 乌云密布,沉重得仿佛下一刻灰暗的天空就塌下来似的,幽冷阴郁到让人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半空中忽然飘起了绵密的细雨,随风吹在脸上,冰凉凉一片。 马蹄的践踏和路人慌乱叫声交织在一起,此起彼伏,无端生出一种兵荒马乱的错觉。 狂风呼啸,吹得迎亲队伍站都站不稳,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陶桃拧眉,抬头望着眨眼间变色的天空,心口一阵闷闷的。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齐蘅也明显感觉到,他赶忙拉住她的手腕,“小桃,我们快点出去,看这天怕是要下暴雨了。” “万一让你着凉就不好了。” 她回过神来,点头,微微笑起,“好。” 两人刚穿过大厅,站在前院,就见管家仓皇来报,“郡王!郡王!大事不好了!” 正在安抚那些宾客的慕容怀世顿时怒斥道:“胡说八道什么呢!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哪能让你将这般晦气的话!” 陆淑清皱着眉头,冷静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慌慌张张的,也不怕人笑话!” 管家粗喘着气,手指颤抖着门口的方向正要说话,结果看到面前的郡王妃瞪大瞳孔,满脸惊惧和震惊地盯着他身后。 紧接着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小跑进来,耳边尽是软甲相互摩擦的金属声。 院子里的大臣们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脸的茫然,刚要询问,却见慕容怀世也是一脸不知情。 “你们这是做什么?!知不知道这里是郡王府!今日是太子大婚,谁允许你们可以这样闯进来的。” 齐蘅拧了拧眉,目光警惕,将身侧的陶桃拉到身后保护。 恰巧这时被走进来的段乾发现两人如此亲密的靠在一起,原本冰冷地脸色更添了几分凶戾,阴暗的眼神闪烁着可怖的杀意。 众人看到段乾心底越发的困惑,一般由枢密院卫军出马,不是杀人就是抄家,难道说这郡王府是犯了什么罪吗? 第二百四十八章 齐蘅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眼神充满了戒备,紧紧盯着眼前朝着他步步逼近的人。 陶桃被他挡在身后,没看清楚来人是谁,抱住他的手臂,嗓音悦耳,说道:“是谁啊?” 她先看了他的面容,再转头看到那个数日不见的人,那张漂亮的脸庞微微有些狰狞,向来望向她温柔地眼眸,浮现出阴冷的杀气。 她霎时间怔愣在原地,身体僵硬,一股凉意从脊背骨猛然窜了起来,瞬间头皮发麻。 段乾眼珠微动,死死地凝视着她抓住他手臂的那只手,紧贴的身躯,充满了依赖的姿态,心头滚烫的妒火顺着骨子里的血涌上头。 看得他瞳孔泛起一阵猩红之色,一股被心爱之人背叛的噬骨疼痛从心口腾升,顿时呼吸凝滞,喘不过气来。 他从来都没见过她这副模样,明明他才是最应该看到她穿着婚服的样子,却被其他男人捷足先登。 情绪波动太大,喉间又抑制不住涌上腥锈味,却被他抿紧唇瓣,给吞咽了下去。 他不可能当着她的面,在齐蘅面前狼狈的落于下乘。 一种诡异地安静在众人之间蔓延,谁也没有开口说第一句话。 但是这里是郡王府,慕容怀世总得给宾客们交代,他缓缓走上前,殷勤地打圆场。 ”段大人相比是来参见殿下的婚宴,还带了这么多人,不过挤一挤总是能做好的。” 他在变相的提醒段乾现在是太子的婚宴,让他谨言慎行。 可慕容怀世却不知道枢密院行事,不可能不名正言顺的,尤其此次还将皇宫禁卫军给带了过来。 “圣上有旨。” 话音刚落,慕容怀世第一个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作揖,高喊:“臣接旨。” 而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声音此起彼伏地响起。 一时间只有齐蘅和陶桃站着。 这个旨怕是不好接。她在心里说着。 雷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闪电,齐蘅终是跪了下去,哪怕他知道段乾来者不善,这道圣旨会让他身处险境。 但是他这么快过来,有可能舅舅会逃过一劫。 陶桃在犹豫片刻后跪在他身侧,低着头,不敢去看他那炙热到恨不能掐死她的目光。 心里一直在想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回来,骤然她想到前两日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好像是叫冷什么的。 难道说是他告的状吗?可是他一直在暗处保护她,没有离开过啊。 她傻了,枢密院出身的人,一定是有别的办法传消息,早知道让冷乔偷偷将他绑起来,这下好了,段乾肯定不会放过她的。 思及于此,她满是懊恼和后悔。 众人听着头顶传来宣旨的声音,越听内容,越让他们心惊胆战,内心如同巨浪般不停地翻涌。 意图谋反,废除太子,降为庸王?哪个庸?怕不是庸人的庸。 每一个字眼都认识,怎么搭配在一起都叫她感到陌生。 陶桃脸色发白,咬住下唇,脑中飞快运转,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不单单是她,还有慕容怀世,原本想着要借着太子这股东风上去,结果才飞到一半,直接掉了下来,摔成半残。 他抬头,惊慌失措地喊道:“段大人!段大人!圣上啊,这和郡王府没有半点关系,小桃还没有拜过堂,这婚事不算成!” 好在陶桃还没有坐上迎亲的马车,没有到东宫拜堂,不然这绝对会连累到郡王府。 陆淑清反应过来,急忙附和:“对对对,婚事还没成,太子谋逆的事情可不要带上郡王府!大人。” 齐蘅看着她难看的脸色,伸手握住她冰冷地手,耳边都是那些落井下石的声音。 他的脸色看上去也不太好,却依旧以她为先,低声安慰道:“没事的,幸好还没出郡王府,所以不会连累到你。” “对不起小桃,是我对不起你。” 陶桃这时似乎才回过神来,感受到他紧紧握住她的手,仿佛在给她力量。 但是她可是陶桃,在丧葬里什么没见过,碎尸都不知道封过多少了,自身心理足够强大,何须他人给予力量。 她乖巧一笑,正要将手抽离,却察觉到原本已经不在她身上灼烫目光,又因为他的动作,再次回到她的身上。 她毫不避讳,直接抬眸看向他,就算他再怎么生气,她也可以很平静地面对。 结果就是段乾微愣了,大抵他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这般理直气壮地回视他。 不过几秒钟,便有人走过来,丝毫没有顾虑齐蘅如今还是太子,出手粗暴地将他双手按在背后,带着他往门口走。 两人交织的手被迫分离,陶桃感觉到他的恋恋不舍,抬眸望向他,蓦然看到他微红的眼睛,和紧蹙的眉间。 她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怜惜,有段乾在,她本应该藏好,却不自觉地流露出来。 嫉妒如同一条毒蛇般,不断喷射出毒汁腐蚀他的内心,不止是火辣辣的疼,好似被剜掉一大块血肉,心里空荡荡的,却止不住的刺痛。 碰见被齐蘅又看到了他这番被妒火侵蚀的丑陋面目。 心想先前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以为段乾只是被小桃吸引,并没有产生多少男女之情,原来是段乾也喜欢上小桃了。 所以这么着急赶回来,不过难得,还有时间专门去皇宫求了道置他于死地的圣旨。 但是他的父皇啊,真的看到了所谓的证据吗?还是就那么相信段乾的话,连辩驳的机会都不给他这个亲生儿子。 委实可笑啊。 他垂下眸,向来温润的唇角露出一丝惨淡地笑。 陶桃不由得起身,刚踏出一步,就被身后的吴嬷嬷拽住手臂,耳边传来她低声劝告:“县主,凡事要三思,太子已经没用了。” “您如今不可再激怒段大人。” 听到这话,她恍然清醒,捏紧手心,没再出现什么出格的举动。 “看好怀敏县主,她要是出府半步,本君唯你是问!” 这话虽然是对慕容怀世说的,可段乾却是一眼不错地紧盯着陶桃,似乎在观察这她脸上的神色。 众人听言又是一阵惊诧,他们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慕容怀世是知道,心中暗自庆幸。 第二百四十九章 但是,众人看到段乾身上的绯红色衣袍时,再看向和他对视的新娘,忽视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莫名有种他才是新郎官的错觉。 不然别人大婚,哪有人会穿着红色的衣袍前来,还是来擒拿新郎官的,简直比当面开口嘲讽还要让人觉得屈辱。 再加上段乾进来有大半的时间目光都放在新娘身上,很难让人不怀疑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偏偏这人是段乾,这个冷漠寡情的煞神,最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所以他们又在否定刚刚所想的事情。 直到临走前,段乾那双眼睛还在盯着她看,那凶戾地表情明显在说他会来找她算账的。 旁侧的慕容佳蕙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他们之间的不对劲,默不作声,继续观察这眼前的一切。 在看到那些来势汹汹的士兵们撤走后,慕容怀世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 他用谴责的目光望向呆愣在原地的陶桃,他以为会看到她痛哭流涕悔过的样子,实际上她同往常的样子没有太大的不同。 他越发的觉得她变得深不可测,明明之前她不是这样的,还是说现在的样子才是她的真面目? 慕容怀世咳嗽了声,板着脸说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将县主带回院子。” 话音已落,却无人敢上前一步,用强硬的手段将她带下去。 毕竟就算婚礼取消,她不是太子妃,可依旧是高高在上的怀敏县主。 陆淑清忙着安抚那些贵客们,将礼金一一退回,可送出去的礼哪有收回的道理,即便婚礼取消,他们个个身份不凡,也送的起这些礼。 慕容佳蕙见状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声道:“妹妹,我们先回去,这里的事情有父亲和母亲在处理。” 陶桃闻言冲她淡笑一声,转身离开。 蓉儿目光担忧地望着坐在铜镜前的陶桃,又看向旁侧的吴嬷嬷,有些不知所措,忽然听见她说:“把头饰都拆了。” 屋内还保留着喜气洋洋的样子,红色的雕花蜡烛,精美的剪纸,院子里的红灯笼。 吴嬷嬷担心她触景伤情,赶忙命人将东西都拆了,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陶桃始终冷冷淡淡,也不说话,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慕容佳蕙看到她这副模样,还以为她深受打击,还没缓过劲来。 尤其是她这般要强的人,遇到这样的变故,只怕心里会更加的难受。 不过要是普通女子在新婚当日,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己的未婚夫君被抓入大牢,被这么多陌生的人看了笑话,声誉受损,估计都会想不开。 她没有自哀自怨没有痛哭流涕,且这般坚韧,已经赢了许多人。 骤然,陶桃回头望向坐在不远处的慕容佳蕙,说道:“佳蕙姐姐,我有事想让你帮忙。” 她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我吗?” 看到眼前的少女点了点头,起身走了过去。 “是什么事需要姐姐做的呢?” “劳烦你去一趟陶家,告诉我娘,可以动身了,让她低调行事,还有,你去的时候也避开点人。” 什么意思,她娘亲是要去哪里? 慕容佳蕙有些困惑,但还是点头答应:“好的,我现在就去。” 吴嬷嬷听到陶桃说的话,眼眸闪烁了下,似乎猜到了她接下来的打算。 陶桃:“把门关上。” 关上门后,房间内只剩下陶桃、冷乔还有蓉儿和冷乔。 她接过蓉儿递过来的热茶,双手捧着,小口地抿了下,头上沉重的凤冠和饰品都取了下来,只留下一只束发的钗子。 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平日轻便的浅色常服。 长长乌黑的墨发垂纤细的肩膀处,越发显得娇小无害。 他们隐隐感觉到陶桃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都在安静地等候着。 在漫长的时间里,终于她抬头望向他们说道:“天朝不能待了,这次是我赌输了,我们要离开这里。” 蓉儿听言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震惊地捂住嘴巴,结舌道:“县、县主,咱们要…要去哪里呀?” 这里是天朝,她是天朝的怀敏县主,她说的是离开天朝,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到时又能去哪里呢? “我们…去夏国玩玩。” 此时外面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豆大的雨滴随狂风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木门微敞,寒风吹来,咣当一声,将门吹开。 众人冷不丁地打了寒颤。 陶桃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蓉儿和吴嬷嬷先去城外义庄,那里有一辆马车,去那里等着和我娘亲汇合,你们先上路,后面我和冷乔会赶上的。” 三人都一脸惊诧地望着她,而后反应过来连忙说是。 商量好后,蓉儿和吴嬷嬷去收拾一些必要的细软,将包袱放在食盒里面,照常的出府。 出府之后,还专门绕了一大圈去街上买了点糕点,并且分开两路,同时往城门走去。 不一会儿,雨势越来越大,砸在青石板上,溅起一朵朵浑浊的水花。 慕容佳蕙带着婢女敲响了陶家大门,管家看到来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你们是谁?” 大雨滂沱,两人裙摆被淋湿了不少,婢女焦急说道:“我们是郡王府的,特意来找陶夫人的。” 听到是郡王府的,管家便让他们先在客厅等候。 此时厢房内,夏朝华、细辛、余山、余河还有季显都在,今日原本大家都在和乐融融的在郡王府参见陶桃的婚宴。 结果出了这么一遭事情,在陶桃的示意下,军队刚一走,他们就回来了。 原本细辛是不愿意走的,但是当时那样混乱,再加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陶桃身上,她根本找不到缝隙过去。 “陶姨,咱们真的不能去郡王府看看老板吗?” 夏朝华抬眸看向说话的细辛,怀里抱着陶良,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 余山说道:“别着急,老板一定会没事的,你要相信她,反正就算发生什么她也绝对能解决。” 他对陶桃有种天然的信任,认为她有能力解决任何的事情,所以他没有像他们那样充满担忧。 第二百五十章 “娘亲,姐姐呢?我想见姐姐。” 陶良抬眸看向夏朝华,一双和陶桃相似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笑着安抚:“良儿乖,你姐姐现在有事情在办,没有时间,咱们过几日再去找她,好吗?” 他低下头,小脸沮丧,不情愿地说道:“好。” 忽然,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下人的话传来:“大夫人,大厅来客人了。” 客人? 细辛皱了皱眉头,起身去打开门,问道:“是谁呀?” 这里又没有挂牌匾,怎么会有人上门呢,就算是店铺的客人那也不会让他到家里找他们。 “他们说是郡王府的人,要见大夫人。” 房间内的人听到外面的声音,都在猜测那所谓的客人到底是谁。 夏朝华起身走了出去,“走,我去见见。” 一行人到了大厅,看到坐在太师椅上的人,觉得这人似乎有点眼熟。 夏朝华见她的次数会比其他人多些,知道面前这个人是谁,走过去笑道:“佳蕙娘子,你怎么来了?” 慕容佳蕙刚要说话,忽然目光看见身后这么多人,想起陶桃的叮嘱,又欲言又止。 她察觉到她的不方便,转头让他们都下去了。 “好了,你可以直说了。” 没有问题后,于是慕容佳蕙将陶桃和她说的话都告诉给眼前的夏朝华。 一阵亮光闪过,闪电劈开灰暗的天空,发出渗人的噼里啪啦声,仿佛天破了个洞,哗啦啦的下着滂沱大雨。 夏朝华听言震惊的同时露出欣喜地神色,激动地站起身,“多谢佳蕙娘子,我都知晓了。” “既然如此,那陶姨我就先回去了。” 她微微拧了下眉,望向院子,说道:“这么大雨,要不你还是先等一会儿,我让人上姜茶给你暖暖身子。” “是呀,小姐,这雨这么大,咱们还是等会儿再回去。” 婢女也在旁侧劝着她。 最后慕容佳蕙还是留了下来,夏朝华还要去准备东西,便和她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回到房间,细辛便迫不及待地询问,夏朝华如实相告,顺便让淑华和朱夏开始收拾,只准备一下简易的必需品。 最重要的是带上钱财。 细辛和余山两兄弟听言都有些失望,不免想为何不将他们也带走。 最后还是细辛想去之前陶桃和她说过的话,故作轻松的笑道:“你们那么沮丧干什么,你们难道忘了铺子还要有人管吗?” “我们都走了,谁来管十几家铺子,老板是因为信任我们,再说了只是大夫人要出去游玩,又不是老板。” 可她的娘亲和弟弟走了,她不可能会单独留在这里。 余山心里清楚,但还是很舍不得,随着铺子的开拓,他和弟弟每月的月钱早就不是当初的二两银子。 他们也因此购置了新宅子,穿上了新衣衫,吃饭顿顿有肉,这样便已经很满足了。 如果不是她,他们到现在都还吃不饱饭,穿不暖衣,所以他们便要更加尽心尽力地为她做事。 季显明显有别的心思,摸了摸下巴,“那我呢?” 细辛俏皮地笑了下,“季大哥当然还是老样子啦,你都做了这么久的江湖人,还没厌倦江湖的打打杀杀啊。” “在我们铺子里多好,季大哥就不要想东想西了。” 这段时间相处,他们知道季显只是外表看着凶,实际上人很好,有情有义,就是话少了点。 刚到铺子那会儿,一天说不上两句话。 听言,季显没有再说话。 不多时,雨势逐渐变小,淑华和朱夏两个丫鬟也收拾完东西,几人都换了身低调的棉布衣裙,做到尽可能的不给别人留下印象。 慕容佳蕙也来告辞,她前脚刚走,后脚夏朝华就在后面坐上马车。 细辛伸手拥抱了下夏国,眼底含泪,“陶姨,你们一路顺风,要好好照顾自己。” “还有良儿。”她弯腰看着懵懂无知的陶良。 蒙蒙细雨,裹挟在风里,吹在脸上冰凉凉的,四人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马车,逐渐变成一个黑点。 溪泉像个见不得光的老鼠似的躲在后面,他看上去愤愤不平的样子。 他也想走啊,之前还想过偷偷逃走,结果还没实施这个计划,腹部一阵疼痛难忍。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吃坏了东西,结果竟然是陶桃这个阴险的女人给他下了毒,目的就是为了控制他。 他试过去找大夫,,可是就连大夫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毒,完全没办法下手医治。 在他疼得快死的时候,陶桃才派人送解药过来,但是并没有全部解除,只是暂时,以后每月十五都要找她拿药。 他不知道她到底要干什么,没办法,好在这里有吃有喝,加上被下了毒,这段时间他连院子都没踏出去半步。 马车快速地行驶在雨中,很快便到了城门,在经过城门兵检查过后,不一会就放行了。 路过义庄,正在路边等候蓉儿眼尖看到了赶过来的马车,赶忙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兴奋地朝着他们招招手。 马夫看到后有些疑惑,但还是缓缓停了下来。 蓉儿撑着纸伞走过去,喊道:“大夫人,我是蓉儿!还有吴嬷嬷在。” 不到两秒钟,车帘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夏朝华那张惊诧地脸,她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儿?桃儿也在吗?” 蓉儿有些着急,说不太清楚,吴嬷嬷简言意骇地解释了一番,便跟在他们身侧,继续冒着雨向前方而去。 郡王府。 慕容怀世和陆淑清将人都送走了,陆淑清皱着眉头望向周围,不耐烦地说:“把那些东西都拆了,简直是浪费功夫。” 慕容怀世来到陶桃的院子,小婢女碰到赶忙进去通传。 两人面对面坐着,他看着神色淡淡地陶桃,没好气地说:“现在怎么办?段大人绝对不会放过郡王府的。” 他接下这门婚事就相同于背叛了段乾,太子都在牢里了,那他还能幸免多久。 “我早就说过不能这么干,你看看,何苦去招惹太子呢,这下子咱们都得完蛋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慕容怀世不停地发牢骚在抱怨,像个深闺怨妇似的,喋喋不休。 陶桃无语地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不耐烦地说道:“行了!抱怨一两句得了,还没完没了了是?” “你不会以为我没了太子和段乾你就能对我颐指气使?你怕是没睡醒。” 他就这么被她呛了好几句,难堪到老脸通红,气愤地一个劲儿的指着她,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转头左顾右盼,最后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她看到他的样子,知道他冷静下来了,便说道:“这件事情不用担心,是太子请旨,圣上下令,抗旨是要杀头的,郡王府还能违抗皇命不成?” “谁有错?你有错吗?我有错吗?都没错啊,那错的是谁?太子?圣上?那段乾有这个本事就去找他们算账啊。” “哦不对,太子已经在牢里了,如果段乾还不解气,如果他来找你撒气的话,那你就建议他去见下旨那个人不就完了。” 她这般理直气壮的模样,丝毫不觉得自己有一丁点儿的错,最后那句话更是听得他嘴角一阵抽搐。 他要真在段乾面前这么说,只怕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但是仔细想想,她说的话也不无道理,郡王府只是在奉命行事,这桩婚事岂容他们拒绝。 “对了,把去钱庄取钱的信物给我。” 陶桃摊开手心放在他面前,慕容怀世愣了下,低头看去,思忖了好几秒钟,刚要取下忽然想到她现在根本不得段乾的心。 而且估计段乾也不会把心放在她身上了,太子又基本无翻身之力,那陶桃等同于没有价值了,也用不着在讨好她。 这般想着他硬气起来,正抬头望向她,结果眼前划过一道残影,紧接着腰间的玉坠落在她的手里。 “你!”他震惊地看着她。 “慕容郡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小心思,该是我的东西,我绝对要拿到手里。” 她垂眸望着手里暖黄色的两枚条形状的玉坠,仔细研究了下上面各自雕刻了一尾鲤鱼,两个合在一起就是一对。 “陶桃还回来!” 慕容怀世横眉竖眼地想要过来抢,结果被她灵敏地闪过了过去。 他气急败坏又无奈地说道:“你总得给我留一个!” 闻言,陶桃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话的真实性,长睫半敛,思忖了下,将其中一个丢回给他。 玉坠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慕容怀世赶忙双手接过。 “反正我是管不了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完,他不悦地瞥了她一眼,转头背着手匆匆地走了。 陶桃低头望着他喝过的茶杯,忽然伸手将其撇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不一会儿,冷乔紧张地走了进来。 她摇摇头,说道:“没事。” “外边那个是不是还在?” 冷乔眉间微拧,明白她在说谁,微微颔首,“在的,县主可是要见他?” “没事,起得太早了,我休息一下。” “那我就在外面。” 陶桃抿唇笑了下,“嗯,你饿了吗?一会儿晚膳你想吃什么,我让人去厨房做。” 听言,冷乔的唇角微微扬起一抹弧度,轻声道:“属下都可以的。” 她点了点头,“那好。”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她坐在妆奁前望着镜子里这张雪里透红的脸庞,安静地擦拭着湿漉漉的发尾,神色若有所思。 忽然阿苏嘎嘎地叫了一声,她拧了下眉,淡声道:“大晚上的,小声一点。” 就在此时,桌上的那对雕花龙凤烛台猛地倒了下去,噗呲一声,烛光熄灭。 坐在铜镜前的陶桃不慌不忙,将旁侧的小烛台拿到靠近自己的位置,接着微弱的光亮,继续擦拭着半干的发尾。 倏地,身后出现一道高大挺拔的黑影,压迫感十足,投下的阴影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抬眸间,她眼神凝滞,动作一顿,心头不禁紧张起来。 男人似乎察觉到她看到自己,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从凳子上拉起来,粗暴地按在铜镜前的桌面上,坚硬地桌沿膈得她柔软的肚子生疼。 陶桃皱眉,刚要抬起头来,就被人攫住下巴,强迫性地抬起来,面对着铜镜。 紧接着一具宽厚火热的身体紧贴在她的背部,他俯下身,微凉的吐息喷洒在她泛红的耳垂上,那双漆黑阴鸷地眸子死死盯着镜子她的脸。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为什么要骗我?” 她痛苦地皱着眉头,无辜且疑惑地回道:“我骗你什么了?” 段乾冷笑一声,脑中回想起齐蘅得意的嘴脸说的话,我和小桃是两情相悦。 他心中对妒火就在拼命地燃烧着他的理智,恨不能将他戏耍得团团转的罪魁祸首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陶桃,你少在我面前扮无辜,你嘴里的每句话都不可信,我不会再上你的当!” 耳旁的话音刚落,骤然她感觉到衣襟下一阵凉意,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 “你?!”他瞳孔微睁,露出震惊之色,盯着铜镜里那张潮红的脸庞。 他的耳尖瞬间就红了起来,抿了抿唇,低声道:“你、你怎么……” 以往都是隔着碰的,少有的几次也都是在情难自禁下,欲望上头,才会如此,瞬间让他原本嫉妒生气到不行的心情立马缓和了不少。 是她知道他要来,特意为之的吗,所以说,其实她心里是有他的,不然怎么会刻意引诱他。 但是一想到他碰到的地方,齐蘅也可能碰到过,他的心立马难受起来,仿佛被人死死抓住一般,妒忌到发狂。 力道一个没控制住,下手重了些,陶桃喘着气,嫣红的眼尾渗出泪珠,小声地呻吟:“呜!呃…你……你轻点儿……” “……白痴,你弄疼我了…” 听到她说疼,他下意识地松了松手,眸子凝视着她娇娇弱弱泛着泪光的模样,心里很不争气地生起怜爱。 段乾往后退了退,将她翻过正面,拿起她的双手搂住自己的脖颈,大手揉了揉她被膈得泛红的小肚子。 那一声声婉转的娇嗔,听得他喉间紧了又紧。 第二百五十二章 陶桃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迷蒙的视线里看到他漆黑地眼眸中,那股可怕的侵略感和占有欲,让她不免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她扬起一抹乖巧地笑,双腿勾在他的腰间,望着他阴郁紧绷的脸色,凑过去唧一下,亲在他的唇瓣上。 “怎么脸色这么难看?这又不是我的错,是皇帝的错。” “难道你不知道吗?我有什么办法反抗?还是说你要我自己独自一人不顾后果的去抗旨吗?” 她说着说着脸上浮现出脆弱害怕地神色,微微垂首,散乱的衣襟露出雪白纤细的肩膀更显得诱惑十足。 段乾望着她故技重施,冷笑连连,两指捏住她的下巴,眸子一眼不错地凝视着她,仿佛要从眼底看到她的内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满嘴谎言,一句不可信。” “倘若不是你去招惹太子,他会有那种心思?!你就那么多迫不及待吗?还是说你喜欢他?对我只是逢场作戏?” “我都说了等我从随州回来,我会给你想要的一切,为什么就是不听话?!为什么要惹我生气,为什么总是要和他见面,为什么要和他站得这么近?为什么要碰他?!” 一声声质问里,藏着满满隐忍的妒火,他嫉妒得面目全非。 那种居高临下的上位者态度,仿佛她就是他的所有物,看得她心底生出一阵反意,攫住下巴的手指仿佛钢铁般捏得她很疼。 而她却没有再做出可怜兮兮的样子,抿唇不说话,倔强固执的样子让段乾气恼得热血上涌。 “为什么不出声?为什么不说话?果然如此是吗,是被我说中了吗?” 她冷笑一声,垂下眸,不去看他,任由他崩溃到快要发狂,她承认她对他就是很记仇,不允许他在自己面前有一丁点儿上位者的姿态。 “不看…我?是什么意思?怕我看到你心虚的模样吗?你太残忍了!陶桃,你根本就不爱我……” 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低哑的嗓音隐隐透着一道哽咽,眼圈泛红,垂首将额头贴住她的额头,让她看到他到底有多心碎。 让她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折磨他的。 他满眼受伤地望着她冰凉毫无情绪的眼眸,他痛苦到不行,她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冷静到可怕,舍得看着他痛苦煎熬,不愿意施以援手。 “你……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没…”他嗓音干涩难受到连句完整的话都快说不出来。 段乾皱着眉,凝望着她始终无动于衷的模样,心疼得一抽一抽的。 既然他得不到她的爱,那别人也休想得到! 他凑过去吻上她柔软红润的唇瓣,吻得又狠又急,凶猛狠戾,唇齿纠缠间,犬牙顷刻间咬破她薄红的下唇。 传来一阵刺疼让她下意识想要抽离,结果被一只大手握住后颈,强迫着往前再更进一步。 靠近再靠近,直到两人之间贴在一起,再无半点距离。 “呜呜……疼…王八蛋,你轻点儿……你是狗吗你……” 她即便是求饶,也要口不饶人,拽住他后脑勺顺滑流丽的长发,头皮传来的刺疼迫使他向后倒仰。 但他就是不肯放过她,犬齿叼住她软绵的朱唇,右手死死禁锢着她柔细的腰肢,丝毫不肯松开。 那双雾蒙蒙的黑眸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浓黑的长睫颤动,一颗滚烫的泪珠滴答一声,落在她灼热泛红的脸颊上。 她怔愣了下,失神的瞬间,一阵失重感朝她席来,吓得她赶紧圈住他精瘦的腰。 像是害怕她掉下去,他抱住她的臀部往上掂了掂,而后朝着内室走去。 他将她嵌在怀里,两个人直接往床上倒了下去,此时两人的衣襟皆是一片凌乱不堪。 尤其是陶桃,像是没了壳的蚌肉,敞开着只剩下雪白光洁的身躯。 少女怯弱而害怕地凝视着他,咬住下唇,娇嗔道:“四郎,你可要轻一点,我怕疼。” 完全默许的态度瞬间让他枯死的心像是注入了血液般狂跳不止。 男人怜爱地轻啄着她破皮的唇瓣,大手握住她的手,将其嵌入她的指缝中十指相扣,亲密无间。 房间内被雨水的雾气氤氲弥漫,水滴声在静谧的环境里清晰可见,潮湿闷热到让人快要喘不过气来。 院子里一阵哗啦啦响起,又下起了暴雨,直至后半夜,雨势才渐渐停歇。 床榻上,少女从身后被男人紧紧拥在怀里,下巴放在她的颈窝处,一手和她十指相缠,一手紧扣住她的腰肢,生怕她逃走似的。 陶桃皱眉动了动,才发现半点动弹不得,而且全身酸痛得厉害,仿佛要散架了一般。 她侧眸用余光打量着他,双眼紧闭,那张漂亮秾丽的脸庞有几道红色的抓痕,往下瞥去脖颈和胸膛更甚。 她眨了眨眼眸,伸手往枕头摸去拿出瓷瓶,放在他鼻尖,半晌后,她感觉到身上的禁锢松懈下来。 陶桃又等了好一会儿,发现身后彻底没了动静,转身一把将他推开。 她跪坐在床上,静静地凝视了他许久,伸手指尖摸了摸他的眉眼,略有些不舍地说道:“再见。” 而后不在犹豫地下床,穿上行动便捷的衣服,站在桌前倒上一杯茶水,走到门口推开门,小声唤道:“冷乔!” 不多时,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拐角的阴影处走了出来。 “小姐。” 陶桃看着她,转头看向寂静无人的院落,喊道:“冷川,你家主子找你有事。” 一阵风声掠过,她的眼前出现一道半跪着的黑影,冷川起身,抱拳恭敬道:“小姐。” “先喝口茶,一会儿再进去。” 冷川低头看着清淡的茶水,毫无防备地一口饮尽,冷乔就站在旁侧安静望着这一切。 陶桃默默数了三个数,见眼前的人还没有倒,狐疑地皱起了眉头。 “小姐,可以……” 话还没说完,冷川骤然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看到他倒下去,她松了口气,说道:“将他放在里面去,呃,就放在门边就行,不用进去。” 冷乔把他弄进去之后,接过陶桃从里面拿出的包袱,关上门,两人一起消失在雨夜之中。 第二百五十三章 他们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去了趟陶家。 陶桃站在床边盯着正在熟睡的人,溪泉睡得好好的总感觉有人在凝视着他,弄的他心里毛毛的。 似有所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隐约间看到床边似乎站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看,还真是。 顿时将他吓了一大跳,一道急促惊恐地叫声从他的嘴里发出。 “是我。” 听到熟悉的声音,溪泉瞪大眼睛凑近一看,看到是陶桃后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还一脸紧张的样子。 “县、县主,不知您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陶桃站在阴影处,窗棂半掩,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半明半昧,看不出神色。 “从今日开始,我要将你送给一个贵人,这陶家以后就不必回了。” 贵人? 溪泉拧了拧眉,心底不禁怀疑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即便知道她居心叵测,却也不敢在表面显露出来。 “那我明日是去哪里呢?” “不是明日,是现在,快点起来。” “现在?!”他双目圆瞪,怔愣了下,看到她眉眼间出现的不耐烦,赶忙起身下床,拿过木架上的外衣穿上。 陶桃和冷乔站在门口,溪泉正要往门口跑去,却被身后的陶桃叫住,“回来。” “一会儿捂住嘴巴,不许出声。” 他疑惑地转头看去,但是又不敢问,只点点头,直到她身边的那个人抓住他的后领,嗖的一下,直接飞了出去。 他惊讶得刚要叫出声,猛然想到她方才的叮嘱,强行吞咽嗓子眼里的尖叫声,捂住嘴巴。 周遭的一切在他眼前急速飞过,寒冷的风吹在身上,猎猎作响,冷得人直打哆嗦。 溪泉害怕得闭上眼睛,一炷香之后,耳旁的风声停止,脚终于站在实地上。 他缓缓睁开眼睛,惶恐地观察着周遭的环境,骤然看到头上牌匾写着长公主府四个大字,抓住衣领的手松开,忽然脚下发软,险些没站稳。 陶桃走上前敲响了门,呼吸之间,门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打开门,来人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齐柔福站在院子里,看到陶桃走进来,热情地上前将她拥入怀里,“小桃子,你可终于来了。” 她一时间变得这般自来熟,陶桃还有些不适应,脸被她按在胸前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冷乔赶忙从她将齐柔福的怀里拯救出来。 陶桃脸都憋红了,手扇了扇灼热的脸颊,瞪了她一眼。 倏地,齐柔福惊诧地诶了一声,伸手过来撩开她颈侧的长发,看到她雪白的肌肤上明显的咬痕,疑惑了下,很快便用揶揄地眼神看向她。 “你这是什么回事?你这心上人还挺厉害的。” 陶桃后退一步,整理好衣襟和头发,“我让你去散播的消息你都做了?” 她腰肢一转,坐在石凳上,“当然,你说的我自然让人去照做了,天朝兵强马壮,圣上年老无力,胆小如鼠,面对比自己弱小的蛮夷竟然让为天朝贡献了大半辈子的长公主去和亲。“ “一转十十传百,话越传越离谱,很快就能传到他的耳朵里,你说得对,我这个皇兄狂傲自大,把颜面看得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还贪生怕死。” “多年前他就是因为怕被其他人知道,且在邱灵瑶的怂恿下将我送到夏国,根本没想过我能活到现在。” “一对心肠歹毒的贱人,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陶桃看着她还没胜利就摆出得意的嘴脸,淡声道:“你别急着得意,光靠舆论是没用的,三皇子得利用起来。” “太子被贬,皇后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去找皇帝,此次下令其中就有段乾的手笔,说明皇帝早就任由他摆布,所以皇后去找皇帝的作用不到,反而会惹他厌弃。” “而刘贵妃因为儿子被你打了一巴掌就怀恨在心,吹枕边风让皇帝将你送去和亲,皇帝居然也答应了,可见他很容易受到他人的言语影响。” “现在你要让刘贵妃和皇后斗起来,让皇帝都厌烦他们,这时候你可以趁虚而入,将新人送到他床上,取得他的宠信。” “至于三皇子这边,皇帝原本就器重他,太子之位空缺,有可能会落在他的头上,这个时候却不允许有不好的谣言传出来,你和他之间的事情,就是你最好的把柄。” “你可以让他在适当的时候为你说上两句话,再加上有人吹枕边风,刘贵妃和皇后斗得不可开交,无瑕顾及你,和亲的事情就能因此作罢。” 齐柔福听她说这么多,听得一愣一愣的,只知道拍手叫好。 陶桃笑盈盈地望着她,“三皇子年少,正是对床榻之事兴趣浓厚的时候,将他拿捏在手里你应该没问题?” 闻言,她扬起一抹妩媚动人的笑,“当然没问题。” “只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刘贵妃和皇后斗起来?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邱灵瑶稳坐后位,而生的儿子又是太子,还有刘贵妃出身市井,背后没有人,她完全不把刘贵妃放在眼里。 陶桃嗔怪了一句,“你是不是傻,你才打了他一巴掌这么快就忘了?” 她恍然大悟,“你是说刘贵妃的儿子齐桓?怎么做?杀了他然后嫁祸给皇后吗?” “别,杀人不至于,可以让他吃点苦头。” 陶桃并不想有人因为她死去,主要是她和这人无冤无仇,但是她劝也劝过了,齐柔福要真这么做,她也阻止不了。 齐柔福还想说点什么,看到她坚定地样子,也就没说出口,可心底一惊有了这个想法。 想到她方才说的新人,又道:“你刚刚说要我找个美人进宫是吗?” “人我已经找好了。” 她看着她的模样,疑惑地眼睛睁圆,“是谁?” 陶桃没说话,转头喊道:“溪泉!” 站在院子外的溪泉推门而出,齐柔福看到是方才跟在陶桃身边的男子,顿时傻眼了。 她惊讶得瞠目结舌,“他、他是个男子呀。” 陶桃眨了眨眼睛,反问道:“男子怎么了?皇帝不就喜欢这种刺激的感觉吗?瞧瞧他细皮嫩肉的样子,皇帝一定会喜欢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溪泉乖巧地走过来,抬眸不经意间看到眼前的人,而后又略显慌张地低下头来。 如同一个羞涩地小娘子般。 可心底有些激动,还以为他是来伺候长公主的,丝毫没听清楚刚刚陶桃说的话。 忽然听见眼前的人说道:“抬起头来。” 溪泉听言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自以为温柔地笑容,任由长公主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脸上流转。 齐柔福一边审视一边说道:“这人看着身娇体柔,又比一般小娘子多一分阳刚,看起来的确不错。” 闻言,他顿时有些失望,还以为长公主认出他,结果没有。 明明每次她去楚风馆找公子青临的时候,他也在的。 “要说全帝京最好看的男子在这里,一定是在楚风馆,只可惜我喜欢的那个段乾收了去。” 说到这个她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眼中还有一丝忌惮。 “最好看的男子?”陶桃重复了一遍,“最好看的男子不应该是段乾吗?” 至于青临,她想到那晚段乾手里提着的头颅,默默没有提及。 齐柔福被问得凝噎了下,“他是好看,但是你不觉得他很可怕吗?他杀了很多人,心比冰还冷,比铁还硬。” 之前她刚回来的时候,就尝试过接近他,当时正撞见他在处置一个逃犯,虽然不是他动的手,可他就坐在椅子上饶有兴致地看着。 那种漠然一切的神色和冰冷地眼神,她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陶桃闻言,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对了,今日是你大婚,你的夫君如今被贬成庸王,关在庸王府中紧闭,你不想办法救他吗?” “还有,好像现在都在传你和段乾有什么关系,枢密院总使从来没穿过红衣,却在太子的婚宴上穿了,还对你眉来眼去,不是挑衅是什么?” “而且还是来宣旨的,直接把你那新郎官第一时间关入大牢。” 话音刚落,她眼里露出些许担忧之色,很快笑道:“好在你们还没有拜堂,你也不算过门。” “他就不能是为了太子吗?你都说了他从楚风馆带了小馆回去,说不定他就好男色。” “啊?”齐柔福瞪大了眼睛,一脸惊诧地望着托腮看她的陶桃。 她还从来没想到这上面,听她这么一说似乎有点可能。 陶桃看到她震惊地模样,噗呲一声笑出声,“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这里有封信,你帮我给他。” 她从衣袖拿出一封信,上面写着砚礼亲启四个大字。 齐柔福狐疑地接过来,左右打量,问道:“你为何不自己拿给他?其实齐蘅人还可以,性子温润,就是他那个母后不怎么样。” “你别告诉我你去试探过他?”陶桃斜睨着她,从她的话里听出点别的意思。 结果还真是,她咬住下唇,避开她的目光,看上去有些心虚。 毕竟面前的人还差点儿成了她的侄媳,她之前还想着去以此来报复皇后。 “你真是…”她有些无语。 “齐蘅端方有礼,是个君子,肯定看不出我的意图,是我觉着这样的人不可能会受诱惑,所以我才放弃的……” 齐柔福试图解释,却总感觉越说越奇怪。 顶着她异样的目光,她殷勤地笑了笑,“哎呦,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你们也没做成夫妻,说明你们有缘无分。” 陶桃:“我没要怪你,我和你说下,这段时间我会不在帝京,等到了地方,我会派人联系你的。” 她皱眉:“你要去哪里?你不和我一起将他们击垮吗?” 击垮? 陶桃挑了下眉,托住腮的手指点了点脸颊。 她和他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顶多就是和皇后有仇,但是齐柔福这番折腾下来,皇后不死也残。 再则她下午就听说了邱家也遭殃的消息,就是齐蘅如今压力应该很大。 她站起身,说道:“我要走了,你直接多加小心。” “他叫溪泉。”陶桃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的人。 溪泉想着她走了,谁来给他解药,顿时一阵惊慌起来,说道:“县主,您要去哪里?那奴才的解药怎么办?” 陶桃从荷包拿出巴掌大的瓷瓶,交到齐柔福手中,“他身上有种毒,每月十五都要吃解药压制体内的毒,这里面是三个月的量。” 齐柔福看到手里的白色瓷瓶,她才意识到为什么陶桃这么放心这个人去到狗皇帝身边,原来是有控制他的手段。 她这番举动也是在间接地回答了溪泉的问题,更在告诉他,就算自己不在这里,她依旧能控制住他。 说完陶桃转身离开,齐柔福站在原地望着消失在黑夜里的背影,心里一阵惆怅。 她望向站在院子门口的冷乔道:“走。” 不多时,陶桃站在城外山林,抬头仰望着一丝白线从昏暗的天空中挣脱束缚,远处飞来一只五彩斑斓地鹦鹉落在她的肩头。 很快一辆马车快速行驶在黄土大道上,渐渐远离城门。 她撩开车后面的窗帘朝着逐渐远去的城门无声地凝视,直到视线内看不清楚,才收回视线。 “小姐,按如今的车程,要在今日傍晚才能到泸州,到时可以在客栈休息。” 冷乔边说边回头看去。 很快,帘子被人从里面掀开,露出陶桃那张带着困意迷糊的脸,她揉了揉眼睛,“你说什么?” 她见状,忽而抿了抿唇,摇头,“没什么,小姐你继续睡。” 陶桃哦了一声,还没进去又打了个哈欠,将头放在她肩上,嗓音黏糊,“要是累了就靠边停一下,反正已经离开帝京了。” 冷乔身体一僵,拉扯缰绳的那只手都不敢动,听到她的声音,机械地点了下头,“好、好的小姐。” 忽然马车好似碾到石子,猛地摇晃了下,陶桃没防备,差点儿一头栽下去,幸好冷乔眼疾手快托住了她的脑袋。 陶桃望着路面那布满尖锐的石头,瞳孔紧缩,吓得心脏砰砰狂跳,瞌睡都跑光了。 “小姐,小心。” 马车速度渐渐平缓,陶桃赶忙抓住车沿,拍了拍胸口,“还好有你,方才真是吓死我了。” 第二百五十五章 她心有余悸第回到马车里,靠坐在车壁上本想着继续再睡会儿,但是这段路不是凹凸不平,一颠儿一颠儿,难受极了。 索性拿过水囊喝了口水,又抱着果盒吃起零嘴来。 悠闲自在的样子丝毫不知道郡王府都快炸锅了,全府上下因为陶桃的失踪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上蹿下跳。 慕容怀世站在院子里,双手揉搓,不知该往哪儿放,面色忐忑不安地看着坐在石凳上阴晴不定的男人,心中只祈祷陶桃快点出现。 他点头哈腰地陪笑道:“段大人,您别担心,小桃生性好玩,她一定是去那里游玩了,相信不久就能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心底完全没底,一院子的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问谁都没见过,若非是提前预谋好的,还真没人信。 他原以为段乾已经厌弃了三心二意的陶桃,没料到这段乾居然对她这般死心塌地。 男人好似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低头垂眸凝望着手里的青绿色荷包,指腹摩挲着上面的白色芍药不知在想些什么。 谁也没看到他垂下的眼睑泛红,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荷包上,在干燥的布料上逐渐晕染开来。 现在的他只有满满的心累和无力,昨夜她还同他耳鬓厮磨水乳交融,今日就可以彻底将他抛弃,头也不回,没有丝毫的留恋。 那昨晚的一切又算是什么?死前的最后嘉奖吗? 就在这时,陈景和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一脸不安地慕容怀世就明白府中没有找到陶桃的任何线索,哪怕是她身边的一个丫鬟都跟着一起消失不见。 就连冷乔都不见踪影,这就说明陶桃已经完全将四爷送给她的人掌控的完完全全。 最糟糕的就是……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四爷,陶家…陶夫人不见了,应该…应该是早就打算好的。” 最糟糕的就是陶桃的母亲陶夫人也消失了,要说不是早就计划的,只能说陶桃动作还真快。 说完后,院子里没再响起任何的动静,每个人都是在屏住呼吸,如同头顶悬着一把利刃等待着主人的审判。 周遭安静得可怕,连空中飞过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微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许久后,传来男人低哑干涩的嗓音,清淡的声线,却透露着一股极致的偏执和恨意。 “去找,张贴告示、发布通缉令怎么样都好,无论如何都要给本君找到她!生要见人死…死要见尸!” 陈景和双目圆瞪,顿时心惊,连忙双手抱拳:“是,四爷。” 慕容怀世特别想逃离这个压抑的地方,见他要走,慌忙说道:“本王也去帮忙,陈领事等等本王。” 声音伴随着急匆匆地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口。 “陶桃,你休要逃出我的手掌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找到你,把你付诸在我身上的屈辱一一还给你!” 段乾捏住荷包指节攥得发白,眉眼间尽是阴郁之色。 …… “哈哈哈!” 少女白里透红的脸庞难掩兴奋,站在车顶,手放在眉毛处眺望远处,看到前面有个茶摊激动地大喊:“前面有歇脚的地方,不知道有没有好吃的。” 她低下头望着驾车的冷乔道:“一会儿咱们在那里停会儿,我想喝口热水,这天儿真是越来越冷了。” 冷乔抬头一看,却见陶桃趴在上面,头却往下栽,倒挂金钩的姿势笑起的眼睛弯得跟月牙似的,俏皮又可爱。 看得她忍不住微微上扬唇角,心里感到一阵轻松。 “好,小姐。” 不多时,马车停靠在路边的茶摊边上,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茶摊还挺多人的。 但是基本都是江湖人和少量的过客。 看到有人将马车停住,不由得投来审视的目光,在看到是两个女子时,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起来。 冷乔毫不避讳地回视,凌厉地眼神看得不少人主动避开了目光。 陶桃歪头疑惑地望着她道:“怎么了?走。”而后拉起她的手走向空位,不经意间扫视在场的人,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 她忽然发现每个桌子都有人,空位到时有,但是那些人看着就凶神恶煞不是善茬。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正大口喝着热汤的…和尚,还有靠在他身上带着斗笠的男人一动不动的,好似睡着了一般。 陶桃拉着冷乔走过去,笑道:“这位师傅,可以搭个桌吗?” 正吃着馍馍喝着热汤的元修抬头疑惑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他懵懂地指着自己,问道:“我吗?” 陶桃点点头:“对,可以搭桌吗?” “当然可以,女施主请便。”他笑了笑,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挺稚嫩的,笑起来憨憨的,有点可爱。 “谢谢。” 两人刚坐下,正巧小二忙完了,连忙走了过来道歉:“实在不好意思,这太忙了,二位娘子想要吃点什么?” 他一边弯腰擦拭桌面一边问着。 “上壶茶,再弄几个招牌点心,有肉饼的话也上一下。” “好嘞,一会儿马上到。” 众人在看到那两名女子坐在和尚的对面的时候,脸色忽然变了变,眼神紧紧盯着他们。 准确的说是盯着和尚边上的男人。 “来喽,客官请慢用。” 小二放下东西后,转身离开。 冷乔拿过送过来的茶壶往陶桃面前的杯子倒了杯茶,又将点心都放在靠近她手边的位置。 陶桃双手捧着热乎乎的茶,笑说:“谢谢。”感受着冰凉的手心此时开始泛热,心里也跟着温烫起来。 和尚吃得很快,他们的东西上了不到半柱香,和尚已经把面前的馍馍馒头全部都吃完了。 将手边茶壶里最后一杯茶水饮尽,他深吐了一口气,擦了擦嘴角,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走人。 她见靠在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不吃不喝,还一直不停,随口问了下。 “师傅,你的朋友不吃点吗?”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开始紧张起来,目光凶狠,紧紧地盯着他们的动向,手不自觉放在桌面的刀。 第二百五十六章 原本平和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小和尚还恍若未觉,挠了挠光洁的头,“这是贫僧的师叔,他去世了用不着吃东西,不过还是多谢女施主的善心。” 他笑眯眯地望着她,而后放下铜板,将师叔背在身后,拿起包袱走人。 陶桃惊诧地看着他背着个死人,又察觉到周遭流动的杀气,微挑了下眉,心中顿时觉得有意思。 冷乔同样感知到,拧了拧眉,手放在腰间的长鞭上,蓄势待发,时刻保持着警惕。 骤然,在小和尚踏出去的那一刻一道大刀凭空朝着他砍了过来,元修拧眉,肉眼看不到的速度闪到旁侧,若无其事地继续向前。 那人见自己被无视,望着众人看向他的嘲讽目光,恼羞成怒,怒喝一声,朝着元修再次攻击过来。 与此同时,周围所有人拔出手中的利剑都向小和尚一人攻击过去。 一时间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桌椅到处乱飞,噼里啪啦,残肢断骸散落一地。 “哎呦你们干什么啊!我这是小本生意,打坏了桌椅板凳都是要赔钱的!” 老板在旁侧猛拍大腿,欲哭无泪。 这些个江湖人,说什么有情有义,基本全都是鸡鸣狗盗之辈,上次上上次还有上上上次,全都是江湖人打斗把他的桌椅给弄坏了。 结果只知道拍拍屁股走人,有些趁乱连账都不买,偷偷溜走了,一个个都是不要脸皮的混账东西。 原本他是想过再多招一个人,但是根本负担不起,别看今日这么多人,明日就有可能一个人也看不到。 陶桃坐在一旁,有冷乔站在身边挡住飞过来的东西,毫无心里压力地坐着吃东西,边吃还边看热闹,给自己找了种消遣的方式。 当然总有人看不惯她舒服的样子,非要把她这个无辜的人卷入其中,那她肯定是不能忍受。 “冷乔,不用留情。” 当听到这句话的冷乔瞬间攻击由保守转变为强势,一条长鞭气势汹汹,很快地上倒下大片的江湖人。 元修背着个尸体,又挎着个大包袱,还能在这里人当中不落于下乘,已经很不错了,冷乔加进来之后,明显让他轻松不少。 那些人眼看不敌,咬了咬牙,只能灰溜溜地跑了。 “喂喂!你们不许走,把账都结了啊!” 老板和小二赶忙追上去,结果那些人跟兔子似的,跑得飞快,眨眼间就消失在山林里。 只留下老板和小二在原地一顿痛骂。 打完了陶桃正好也吃完了,正要叫小二过来买单,抬头发现站在旁侧的和尚,还有身后的仁兄。 他双手合十,朝着她和冷乔弯了弯腰,说道:“多谢女施主相助之恩。” “那你要用什么来感谢我呀?”陶桃笑眯眯地看着他。 元修一愣,淡笑道:“女施主可要算姻缘?贫僧可送你一卦。” 她嘶了一声,摸了摸下巴思考,“你们佛家也能算卦吗?不过就算违反戒律应该也和我无关。” “女施主放心,有任何业障元修一人承担,不会让女施主受到一点影响。” 佛门确实不可以给他人算卦,算是违背因果业力,但是他现在又没有其他东西可以报答她的,只能用这个来偿还。 这也是因果中的一种。 “那你帮我算算我未来如何?” 元修观察了她一番,手指翻飞,笑道:“女施主是紫金贵命,未来非常好,不过你目前眉间有点黑,女施主是不是很久之前接触过死人?” “对啊,我做丧葬行当的,你那位师叔要不要办葬礼?我可以帮忙的,给你打折。” 陶桃眨了眨眼睛,抬了抬下巴。 听到她的话,和尚感到很惊讶,眼睛圆溜溜的,更显得他年纪很小。 他竖起大拇指,佩服道:“女施主可真厉害,这是贫僧第一次看到有女施主从事白事行当的。” 一旁的小二和老板已经清点好损失,看到还没跑的和尚,两人对视,连忙跑上去来挡在他面前,伸出手道:“这位师傅,你在我这打坏了这么多东西,一共是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元修忍不住惊呼了一下,“可是我没有这么多钱。” 东西的确是他打坏的,早知道刚刚就不和他们动手了。 他无奈地从衣袖里拿出仅剩的十枚铜板递到老板面前,老板顿时面如土色,刚要破口大骂,却想到方才他出手对付那些江湖人。 决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道:“师傅,您是得道高僧,可不能欠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钱啊,我们生活也是不容易的。” “反正你看看身上有没有值钱的东西抵押,不然我可不能让你走。” 刚付了钱的陶桃寻声望去,看到一脸凶相的老板和手足无措的小和尚,白嫩的脸蛋懵懂的眼神,忽然让她起了点同情。 “多少钱,我付。” 听言老板激动地猛然转过头来,结果转得太猛,给转脱臼了,却还在想着钱的事情,龇牙咧嘴地说道:“三十…三十两银子!” 陶桃噗嗤一笑,拿出银子,干脆地扔到他手里,又道:“剩下的准备馍馍打包带走。” 小二见老板那凄惨的模样,一时不知该顾老板还是先去准备馍馍,直到老板叫唤他去准备,他才赶忙过去。 陶桃接过用油皮纸包裹的干粮,递到他手里,笑道:“呐,留路上吃,背你师叔也要吃饱饭才行啊。” 方才见他吃了这么多东西,似乎还没吃饱的样子,又和这么多人打了一架,哪里还有力气再赶路。 元修低头看着手里的白面馍馍,呆愣了下,而后红了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道:“不、不用了,多谢女施主。” 很快想起来把铜钱全部塞到她手里,说道:“抱歉我只有这么多了,或者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你喜欢的经书,贫僧送给你。” 他将包袱扯开,拿出一大叠的书,抱在怀里,任由她挑选。 弄得太急,很多都掉在地上,他身后背着个尸体又不方便,陶桃便蹲下来帮他捡起。 “别着急,我不看经书,不用了。” 陶桃将捡起来的书放回他的包袱里,有些甚至已经被翻阅到卷边。 第二百五十七章 听到她说,元修突然有些失落起来,只会呆呆地说道:“谢谢女施主。” 看着他软绵绵的样子,丝毫没有方才那股狠厉之色。 冷乔将马车牵了过来,陶桃坐在马车边上,转头望着他还站在原地,不禁问道:“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元修眸光闪烁了下,微微一笑说道:“贫僧要去泸州。” 泸州? 陶桃惊喜地诶了一声,“那巧了,正好我们经过泸州,一起走呗?” 他摇摇头,“多谢女施主好意,贫僧不想拖累任何人,方才您已经帮了贫僧很多了。” 他这么说,她也没有勉强,将铜板还给他,只留下一枚,“收个心意,其余的你拿回去。” 元修低头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铜板,再次抬眼的时候马车已经从面前驶过往前方而去。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他背后尸体头上戴的兜帽被吹落下来,露出一张慈祥和蔼的老者脸庞。 “师叔,咱们很快就能会到灵归寺了。” 他嗓音清淡很快就被吹散在风里。 帝京庸王府。 身着一袭白衣的齐蘅比之两日前要消瘦不少,手里捏住一封舅舅给他的信。 他的身侧各站着两个人,贴身护卫沉霖和暗卫沉雨。 沉霖脸色担忧,有些沉不住地说道:“殿下,属下早就说过陶桃根本就是心机深沉,是灾星,若不是遇上她我们的计划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破坏吗?!” “如今邱家被抄家,站在殿下您这边的大臣们被段乾和三皇子找尽各种理由在圣上面前参本,殿下咱们不能继续拖下去了,事不宜迟您快点下令。” “圣上不再对您有任何的信任,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只要殿下下令谋反,帝京里的锦衣卫和邱家暗地里隐藏的军队都会为他所用,还有朝中大臣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控制朝堂局势。 而不是想现在这样如此被动。 沉霖说的这些他都知道,舅舅的这封信也在告诉他,已经到了不得不谋反的时候。 不然,他不但无法为跟随在他左右的众人交代,也永远无法再拥有小桃。 突然门外有人过来,“王爷,长公主来了。” 齐蘅疑惑地抬头看去,恰逢齐柔福从门外走了进来,一身水红色的衣裙,看上去容光焕发明艳动人。 沉霖和沉雨以为对方来者不善,连忙挡在齐蘅身前。 见此,她笑了笑,“别紧张,本宫没什么恶意,你是本宫的侄儿,本宫还能害你不成。” 他起身作揖,淡声问道:“不知姑姑前来有何事?毕竟如今的砚礼是让众多人避之不及的。” 齐柔福转身从婢女的手里接过书信递给他,“这是小桃让本宫给你的。” 本来她还想看看里面写的什么,结果口子是被封住的,除非撕开,不然看不到里面的内容。 她当时还想着陶桃居然还防着她。 齐蘅一听到是陶桃给他的信,瞬间喜形于色,这些天他知道她过来会遭受到不好的影响,既担心她受到伤害,又私心想要她过来看看自己。 怕她会因此忘掉他,现在的他确实不是她的良配,可他就是不甘心,明明他们是两情相悦,却遭段乾蓄意破坏。 他赶忙小心翼翼地拆开封口,拿出来一看。 良久之后,他唇角微微上扬,心底浮现出温烫的暖意,信里都是在鼓励他的话,让他不要自暴自弃,只要还活着事情就没那么糟糕。 对啊,只要还活着,一切都会有解决的时候。 在他看到最后一行字时,脸色骤然微变了下,上面写着砚礼这里有份朝中官员去楚风馆狎妓的名单,只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这份名单虽然不能解他的困境,但是却给了他信心,倘若在之前,一定是对他有用的,但是现在有些晚了。 齐柔福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上面写得什么?” 齐蘅将信收起来,拱手道谢:“多谢姑姑愿意在这风口浪尖来替小桃送信。” 她打量了一番,唇角扬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心里不免想若是他知道小桃和她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他的母后,不知会做何感想? 是愤怒还是失望,又或是崩溃? 无论是哪一种,一定会比此时淡然的模样还要精彩。 “不用谢。” 泸州。 人灵地杰,山清水秀,这里的每一处都充满了诗意。 陶桃和冷乔找了个客栈落脚后,便来到大街上到处觅食。 陶桃一直在帝京生活,从来没出门去过这么远的地方,看到新鲜的东西,一时间兴奋得停不下来。 短短一天,她忽然有点舍不得离开这里,反正无事,决定在这里多住两天。 下午,两人正在摊位上吃着馄饨,骤然有人横空飞了过来直接砸坏她面前的木桌。 油腻的汤水溅了陶桃满身,低头看着躺在地上嗷嗷叫的人,没好气地说道:“有没有搞错,要打不能换个地方打吗?非要在大街上打。” 冷乔皱眉,走过来,说道:“小姐,您没事?” 她摇了摇头,忽然听见不远处穿来一阵打斗声,寻声望去,发现被众人围住的那人竟然还是先前见过的小和尚。 地上那人挣扎着起身,还要冲过去打,被陶桃直接拦住。 “你还想跑?赔钱!” 陶桃双手叉着腰,满脸怒气地望着他。 “滚开!” 他面目凶恶,看上去比她还要生气,一点也没有为砸坏别人东西和弄脏别人衣服感到愧疚。 这种恶劣的态度瞬间惹怒了陶桃,她冷笑一声,走上前,直接拔出藏在身后的匕首一把捅进他的腹部。 他没想到眼前看似无害的小娘子,竟然会对他动手,反应过来,抬起手中的大刀,旁侧的冷乔猛然地一脚将他踹飞出去。 瞬间将馄饨老板的摊位给砸了一半。 老板这时可不答应了,横眉竖眼地上前理论却被陶桃往手里塞了一块银子。 他低头一看,顿时脸色比变天还快,眉开眼笑,老老实实地去收拾一地残迹。 “老板再要一碗馄饨。” 陶桃换了个位置,又点了一碗, “好嘞,马上来。” 那些人和先前在茶摊碰到的人目的是一样的,都是为了小和尚背上的尸体。 第二百五十八章 眼看着小和尚不敌,陶桃低声道:“冷乔,去帮一下他。” 一道风声从耳旁掠过,眨眼间冷乔的身影便出现在人群中。 有她的加入,小和尚明显没那么的吃力,他是一路背着尸体从城外一步步走过来的,路上还时不时遭遇江湖人的追击。 就算他是十八罗汉,也抵不过长时间的消耗,如今他就快要到极限了,但是师叔的尸首绝不能被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抢走。 而且这里已经是泸州了,只要穿过泸州,很快就能到崖山灵归寺。 抱着这股气,他硬是支撑到现在,没想到竟然会在这个关键时候遇到帮过他的人。 有人看到方才这人是从前面馄饨摊过来的,抬头看去,却见空荡荡的摊位上只有一个小娘子坐着,而她的脚边躺着一具尸体。 虽然不是自己人,却也知道这是和他们一起抢夺尸首的江湖人。 当即认定小娘子和他们都是一伙,软软弱弱的样子,一看便知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就在此时,已经有人将目标对向了她,个人举着刀剑,面目狰狞,朝着正在吃着馄饨的少女冲了过去。 冷乔一惊,转身过去却被那些江湖人挡住,她一急直接下了死手。 他们人多势众,一时间两人都被缠住了脚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人朝着少女飞奔过去。 周遭围观的百姓们见到如此惊险的一幕,不由得发出惊叫声。 只见那少女即将惨遭敌人毒手之际,倏然从人群中冒出来一个身穿蓝白衣衫的男子手持宝剑。 铮得一声,金属与金属强烈碰撞发出刺耳的鸣叫声。 男子和那些江湖人瞬间缠斗在一起,陶桃起身望着他们在空中打斗的身影,放在腰间鞭子的手缓缓放下。 “你没事?” 一道鹅黄色衣裙的女子从人群里挤了进来,握住她的手臂紧张地询问着她。 陶桃抬眸凝视着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她腰间有块令牌,手上有剑,和方才那男子都长得不错,应该是江湖某个正道门派。 宁月还以为她被吓傻了,急忙安慰道:“没事没事,那些都是不好的人,他们是为了抢夺灵归寺一真大师体内的舍利子。” 她还没来得及问,眼前的人就跟倒豆子一样,自顾自地说起来。 “前段时间一真大师得道升天,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说得道升天的大师将肉骨拿去燃烧会得到一颗让人长生不老的舍利子。” “所以才引得江湖上这么多贪婪的人跑来抢夺,而我们呢是衡山剑派的弟子,你放心,我们是好人,不相信这世上真的存在长生不老。” “不然这一真大师怎么会变得这么老呢。” 陶桃听言了然地点了点头,又听到她说:“对了,你叫什么呀?我叫宁月。” 望着她明亮灿烂地笑容,陶桃笑道:“我叫陶桃。” “陶、桃?你的名字真可爱。”她笑嘻嘻地说着。 你的名字真可爱…… 这句话回荡在她的脑海中,只感觉到好熟悉,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陶桃不禁想起在宫门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女孩林婉歌,因为撞破辛秘,被长公主和三皇子联手迫害。 她突然有点后悔没有去注意她,想起她的时候,便是得知她悬梁自尽的消息,再后来她的尸首是由自己亲手入殓的。 “你怎么了?还在害怕吗?”宁月伸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蓦然,一把利刃从她的身后刺了过来,陶桃瞳孔紧缩,急忙将她拉开,伸手握住带着强劲内力的利剑。 猩红温热地鲜血瞬间染红雪白的剑身,一声铮鸣,陶桃将其折断反手刺入敌人的咽喉中。 快狠准,眨眼间发生的事情,扑通一声,那人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让在场看热闹的人顿时震惊起来,原以为是个娇弱的小娘子,没想到出手这么狠厉。 宁月站在身后,看到这一幕明显惊讶住了。 她和其他人一样震惊,在此之前,同样认为她是个需要被保护的小娘子。 方才的举动让不少江湖人看到,突然有人惊叫出声,“我没看错,刚刚那个步法……” “是踏雪无痕,那不是魔宫独有的武功路数吗?” “怎么回事?魔宫现世了?!” “看来这一真大师的舍利子是真的,不然魔宫的人也不会来抢夺。” 宁月听到旁侧的讨论声,登时脸色一变,用警惕地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有了男子的加入,不多时,敌人都被打得屁滚尿流。 陶桃面对他们的指点一脸的莫名其妙,事情一结束,冷乔立马赶了过来,站在她身边守着。 元修双手合十,朝着李剑心弯腰道谢,正要和冷乔道谢时,发现她不在这里,转头看去,她已经跑去少女的身边。 于是他便跟着走上前,望着她眉眼弯弯,憨憨地笑着,“女施主许久不见。” “多谢两位女施主出手相助。” 陶桃无语地挠了下脸,“前两日不是才见过吗,不过你还真是出家人,出门也不误修行。” 她双手抱胸,最后那句话带着明显取笑。 元修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知道她在说什么,是在说她邀请他上车的事情,有车不坐觉得他是傻子。 “女施主的声誉较为重要,贫僧已经习以为常。” 陶桃笑了下,没有搭话,转头对着帮了她的男子道谢,“多谢公子相救之恩。” 李剑心笑道:“举手之劳……” 还没说完就被宁月打断,她疑惑地望着陶桃道:“你是魔宫的人?” “不是啊。”陶桃摇摇头。 她不知道宁月怎么单凭别人几句话就认定她是魔宫的人,她连魔宫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又一直在帝京,怎么会知道江湖上的事。 冷乔却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定是方才小姐不小心用出毕士安教给她的武功,当机立断拉住陶桃的手想要走。 宁月却觉着他们是做贼心虚,伸手拦住了他们。 并且向一脸困惑的师兄李剑心解释看到的一切,李剑心听言,打量着她。 “会不会是你看错了,她看着不像啊。” 第二百五十九章 宁月叉腰瞪了他一眼,说道:“师兄你可真笨,不知道人不可貌相吗?” 元修听下来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连忙解释道:“这位女施主,他们不是魔宫的人,只是路过来帮一下贫僧。” “之前我们便已经见过,你们误会了。” 李剑心还是相信灵归寺的人说的话,点头同意,“咱们不能单凭一个武功路数就断言人家是魔宫的人。” “而且魔宫有许多不外传的秘籍都是多年之前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虽然很多都已经失传,但是说不定还有后人。” 宁月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嘟囔着看向陶桃,“真是这样吗?”眼神里还带着狐疑之色。 冷乔并不打算和他们废话,拿着长鞭的手挡在身前,面色冰冷,冷声道:“让开!” 元修面露歉意地说道:“两位女施主,实在抱歉,若是以后有需要贫僧帮忙的地方可去崖山灵归寺找贫僧。” 宁月被她这么一凶,顿时脸色有点难看,但是她知道自己理亏,不该没查清楚就如此断言。 可是她从始至终都没说出她是哪门哪派,不是更奇怪吗。 “那你们是哪个门派说出来不就行了,说清楚不就知道是不是我们冤枉你。” 冷乔难得生气了,眉头紧皱,刚要动手,被陶桃按住了手。 她挡在冷乔面前,站在他们对立面,弯了弯眉眼,说道:“我无门无派,家中是在帝京做丧葬生意,不是江湖人。” 不是江湖人? 宁月听言开始仔细地打量着她,意外发现她佩戴的首饰还有穿着的衣衫都不是凡品。 突然她像是意识到什么,惊叫出声:“丧葬生意?!做白事的!” “怎么了?很奇怪吗?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行当。” 李剑心虽然也惊讶,但是知道师妹这副样子明显是冒犯到眼前的姑娘,说道:“抱歉,我师妹没有其他意思。” “没关系,那、就此别过了。” 陶桃朝着小和尚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就在此刻,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女施主!” 她疑惑地回头,用眼神询问他。 “贫僧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您可否答应帮贫僧?” 陶桃眼珠子一转,问道:“护送你会寺庙?” 他摇了摇头,“方才我听女施主说您是祖传做丧葬生意的,不知可否帮贫僧的师叔办一场白事?” “您放心,贫僧会付钱的。” 这倒是让陶桃来了兴趣,“我还没有给和尚办过葬礼,听说一般圆寂的大师葬礼都是声势浩大的。” 元修淡笑一声,说道:“师叔大限将至时,曾和贫僧说一切从简。” “可以,那我们和你走,给你当一段时间的保镖。” 陶桃走到他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宁月听她这话,疑惑道:“你不用叫你铺子的人过来处理吗?” “我来入殓啊,就算小和尚的师叔想要做肉身佛,我也可以给他整洁好后刷上金漆,一切都按照佛家的意愿来办。” “至于需要的纸扎用品和纸钱,我买材料来做不就完了。” 看着她说的如此娴熟,三人都惊诧不已,尤其是宁月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之色,结舌道:“你…你会做这个?” 她笑眯眯地望着她,说道:“我不是说了我家里是干这个的吗,那我会,并不出奇?” 不是不出奇,是很出奇! 她看着一个就像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小姐,居然是会做这种行当,着实让人想破头都想不到。 李剑心连忙打圆场,说道:“姑娘抱歉,我师妹没有别的意思。” “元修师傅,您也知道现在江湖上到处都在传的谣言,要不我和师妹也跟着您一起护送一真大师回去。” 元修闻言,说道:“还是不麻烦二位施主了,多谢两位施主的好意。” “去啊,也不麻烦,他们这般做好事,也算给自己攒功德。” 陶桃在三人之间目光流转,倘若要和小和尚回去,那后面的追杀一定少不了,这样他们不累死才怪。 现在多了两个愿意帮忙的好人,怎么能拒绝呢。 听言,李剑心喜笑颜开,“那就这么说定了。” 他们入江湖本来就是为了行侠仗义、扶弱济困,更何况灵归寺是江湖正派,他们理应相互帮助。 元修见他们都已经决定好了,也只好点头同意。 “实在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陶桃拧了下眉,指着元修脸上的伤还有一直在流血的手臂,说道:“你要不先处理一下伤口呢?看上去还挺严重的。” 听言,他看了看正在流血的手臂,毫无血色地唇瓣微微一扯,笑道:“贫僧一会儿找个地方自己处理一下,不碍事的。” “你们都住哪里呀?要不都住在一起?这样方便一些,我和师兄就住在前面的客栈。” 宁月主动开口,希望可以消除一些前面的坏印象。 李剑心附和道:“是啊,要不都和我们一起住。” 元修感到自己身上只有几枚铜板,赶忙摆摆手,说道:“不用不用,贫僧已经有落脚点了,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陶桃左右打量着他,浑身上下看着就不像是有钱住客栈的样子,身上的僧袍陈旧发白,有好几处还是破的。 只不过两日没见他,脸色看上去比之前憔悴不少。 而且她是见识过他的饭量的,他那点钱顾及买几个馒头馍馍就没了。 所以他真的有钱付她吗?还是说寺庙有钱? 元修察觉到她审视的目光,有些不自然地空出一只手扯了扯衣摆,说道:“那明日早上出发,贫僧到时去找各位施主。” 说完他捡起地上的大包袱,背着尸体往反方向走了。 宁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说道:“这元修师傅还挺和善的。” 李剑心:“灵归寺哪个师傅不和善,不然也不会这么多人要一真大师的舍利子。” “舍利子真的能长生不老吗?”陶桃随口发出一问。 惹得两人齐齐看过来,一脸惊诧地样子,想到先前他们还在怀疑她是魔宫的人,笑着安抚道:“别紧张,我只是随便问问。” 第二百六十章 宁月欲言又止地看了她一眼,迟疑地走上前,有些别扭地说道:“姑娘,对不起呀,我刚刚不是故意冤枉你的。” 陶桃转过身来,唇角上扬,说道:“没事,我们也住在前面的客栈,你们要先回去吗?” 她惊讶地瞳孔微睁,“这么巧?啊嗯,对,天色不早了,我们是今日刚到的,出来逛了一下就打算回去了。” 见陶桃释怀,宁月轻松不少。 “我还有点事,就先不和你们回去了,明日见。” 陶桃朝着他们挥了挥手,拉住冷乔的手转身离去。 两人顺着元修离开的方向走去,没多久便在一处无人的巷子看到盘腿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打坐的小和尚。 他的手臂甚至没处理过,只是用一条破布包扎起来不让伤口流血,脸上的淤青,衣服上的灰尘,还坐在地上,怎么看都怎么狼狈。 她走过去站在他面前,一片阴影从他的头顶投注下来,元修似有所感,睁开眼睛,抬头看去。 发现陶桃,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你就这么让你的师叔死后也风餐露宿啊?”说着话,陶桃将目光移向靠坐在墙壁的尸,头上的白纱正随风晃荡。 “走,咱们先去买个棺材让你的师叔有个躺的地方。” “可是贫僧……” “别可是了,我知道你现在没钱,没事,就当我给贵寺捐的香火钱,让你这师叔在天之灵也保佑一下我喽。” 元修起身,双手合十,朝着她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女施主。” “为出家人做事,也算功德一件。” 陶桃双手合十回他。 …… 随州。 某处客栈房间,邱闫文得知帝京发生的事情,气得面红耳赤,怒不可遏,“段乾可真是可恶!” “本想用调虎离山之计,没想到竟然被他识破,还让他找到了我们真正隐藏的地方!” “这圣上也已经被他迷惑了心智,竟然将鬼迷心窍地将齐蘅的太子之位废除,现在太子失势,邱家被抄,皇后在皇宫只怕也起不到作用。” 丁云贤听出了他的意思,小心试探道:“大人,不如……我们反!” 这话一出,邱闫文转头惊诧地看向他,可眼里分明是对他话的赞同。 于是他毫无顾忌地说道:“让太子殿下带领我们,杀佞臣诛小人,清君侧!将天朝再次恢复成以往安定祥和的时候。” 他恨不得将段乾除之后快!原本他丁家可以逃过死劫,是他段乾不肯放过丁家,非要赶尽杀绝。 不然不会到现在丁家只剩下他和妹妹,现如今虽然妹妹还没有找到,但若是太子登上皇位,找一个人不是轻而易举。 邱闫文听言,并没有训斥他,神色变得若有所思,站起身来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相比这个时候信已经送到,段乾身边的心腹陈景和虽然已经先回到帝京,但是章程还在,枢密院和骁骑营也在。” “想要将军队整合起来不容易,但要是帝京那边发生了些变化,就能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听着他说谋划的话,丁云贤喜形于色。 “要不下官再写信催促一下太子殿下呢?”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邱闫文皱眉,警惕地望着门口的位置。 那人敲了敲门,低声中带着急切,“大人帝京来信了。” 闻言,两人对视一眼,丁云贤赶忙上前去打开门,结果刚一开门,噗呲!利刃刺进皮肉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晚格外明显。 丁云贤脸上满是惊愕之色,震惊地盯着眼前的男人,嘴动了动,刚要说话,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涌。 房间内的邱闫文察觉不对,准备破窗而出,却发现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剑直指着他。 拿剑的主人正是方才他们提及的章程。 他笑眯眯地望着邱闫文说道:“邱大人许久未见了,近来可好吗?” 冷绪脸色狠厉拿着手里的短刀捅着走进去,走到房间内,才将刀从他的腹部拔了出来。 丁云贤满脸满手都是猩红的血,脸色煞白,倒在地上身体抽搐着,强撑着一口气艰难地往身后退去。 章程手撑在窗台上,直接跨进去。 两人朝着一脸紧张警惕地邱闫文步步逼近。 章程把玩着手里的剑,笑道:“邱大人,只要你乖乖听话配合我们,下官可以保证在回帝京之前你还能活着。” 邱闫文冷声道:“你们要做什么?!本官可是天朝大臣,没有犯过什么律法,你们这么做是在对本官不敬,对圣上不敬!” “有没有犯过事,你自己不知道啊,还要我一一细数出来吗?” 他的脸色倏地变得冰冷,利剑指向眼前的邱闫文。 “现在听我的说,写封信给太子,跟他说随州的兵马已经集合齐全,随时都可以杀上帝京助他一臂之力,将帝京拿下。” 听到这话,邱闫文立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这是要传假消息给太子,让太子误以为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怂恿太子在必败的局势下造反。 让段乾更有充足的理由将太子以谋逆之罪杀之。 这是一点退路和翻身的余地都不给太子留,彻底将他们寒门死死地钉在叛国的耻辱柱上。 他冷笑一声,啐了一口唾沫,怒骂道:“做你们的黄梁大梦!老子是不可能写的,邱家既已败了,老子愿赌服输,要杀要剐任君自便!” 章程闻言,不慌不忙,心说四爷早就猜到你会这般抵死不从。 “这样啊,你死了没关系,你的妻儿也没关系?邱家牵制的众多寒门世家也没关系?” “你知道我们四爷的手段,有时候他真嫌麻烦,也懒得查,后果就是会因为你现在的不配合,导致上千人死亡。” “听说邱大人之前是一方大儒,底下学生无数,不知道这些人要是知道因为您,他们以及儿子乃至孙子,世代不能参加科举。” “不知道他们会是一副怎样的光景和嘴脸,会不会在私底下痛骂你这为人师的,竟然不会为他们这些学生考虑。” “毕竟这些寒门子弟还要靠着科举改变命运呢,可如今却为了您的一己私利,葬送了这么多人的一生,真是惋惜。” 第二百六十一章 章程唉声叹气地摇头,仿佛真在为他们惋惜似的。 听得邱闫文目呲欲裂,脸色涨红,气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着他,“你…你们……你们这群卑鄙无耻之徒!” “怎么能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老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们不能对他们下手!” 章程不屑地轻嗤一声,用轻蔑的剑端指了指他,嬉笑道:“你说不能就不能?你以为你是谁啊!” “要想你那些学生好好的,邱大人你就老老实实地写出来。” 冷绪双手抱胸站在旁侧,章程将纸笔墨放在邱闫文面前,凝视着他,说道:“写,邱大人。” 邱闫文望着他,又低头看了看宣纸,捏住笔的手指攥得发白,死死地咬住牙关,面色难看,深呼吸了几口气,才开始动笔。 一边写一边心中觉得万分屈辱。 想他堂堂一方大儒,手底下众多学生,受无数人敬仰,就算是入了朝政,也不该遭受到此等羞辱! 写完最后一个字时,他将笔狠狠地放在桌面上。 章程结果书信,仔细地查看了一番,觉得没问题后,给冷绪递了个眼神。 冷绪看到后上前一把将他的双手拧到身后,吓得邱闫文一阵狂叫,“你们要干什么?!放手!放手!” “闭嘴,你现在可是叛军,我们自然要将你送到帝京。” 章程望着他没好气地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书信折叠好放在腰间怀里,转头看向还剩下一口气的丁云贤走过去。 “丁云贤啊丁云贤,你说你要是好好躲起来,别再掺和进这些事情里,不就是能活下来吗?” “落到今时今日,是你不知好歹,也是你跟错了人,对了,你不是一直在找你的妹妹吗?” 提到妹妹,丁云贤眼睛一亮,露出些许地希翼,但是下一秒瞬间破碎。 他恶劣地一笑,说:“你妹妹丁云湘早就死了,她原本是被我们家小姐所救,只可惜她自己作死,妄图瞒天过海取而代之,被四爷的鸟儿给啄死了。” “那又柔又细的脖子啊,有拳头那么大的窟窿,可吓人了。” 听言,丁云贤眼珠凸起,猛然吐了一大口鲜血出来,面容万分扭曲,“你!你们会遭报应的!” “因果循环,这也是你们的报应,至于我们有没有,你也看不到了。” 说完,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抬起手中的剑,往丁云贤的喉咙猛刺下去。 丁云贤发出呃呃的吐息声,几息过后,彻底没了呼吸。 不多时,传来冷绪平静地声音,“走,该回去了。” “我都困死了,快三日没睡觉了,还要赶路回去,等帝京之后我非得睡个昏天暗地不可。” 章程边走边抱怨着,时不时还夹杂着邱闫文被堵住嘴巴发出地呜呜声。 …… 两日后,收到消息的齐蘅却没他人那般高兴,只是冷静地说道:“沉霖,沉雨,你们二人拿着我的令牌去将人安排好。” “切记,一定不要被所有人知道。” 忽然,管家匆匆赶过来,脸色凝重,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齐蘅闻言抬头惊诧地看着他,皱着眉道:“让他们进来。” 这个时间太敏感了,他们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过来,若是被人知晓,只怕会惹火上身。 很快,三名身穿黑色兜帽的人走了进来,一看到他立马跪下,高呼,“参见太子殿下。” 齐蘅认出这三人是朝中大臣,连忙上前讲他们扶起来,苦笑一声道:“三位大人,我已经不是太子了,不必行此大礼。” 其中一人说道:“不,殿下,您在我们心里一直都是太子。” “是啊,殿下。” 他淡笑说道:“你们快起来,我知道你们是为了什么过来的,你们放心,我已经决定好了。” 听言,三位大臣顿时老泪纵横,声泪俱下地说道:“您是不知道,这些天您不在朝堂的时候,那些人是怎么打压我们的。” “弹劾的折子一本借着一本送到圣上的面前,我们几乎快要溃不成军了,近日来三皇子极为嚣张,简直是如日中天,大家都在说他是下一任太子。” “圣上的轻视和不信任,三皇子处那些人捧高踩低,得意洋洋,段乾那个佞臣一直在圣上面前灌迷魂汤,现在圣上什么都听他的。” “而且今日圣上根本就没上早朝,说是身子不适,下口谕将朝中事物全权交由段乾那个贼人处置,更重要的是皇后被幽禁了。” “我们见不到皇后,邱家也被抄家了,不得已老臣们只能来寻殿下您啊。” 提及皇后二字,齐蘅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母后无缘无故怎么会被幽禁起来?是父皇下的令吗?” 他点了点头,说道:“小皇子吃了皇后亲手给的糕点而中毒,到现在还在昏迷不醒。” “但是我等都相信皇后绝不可能在此节骨眼上做出这种事情来,此事一定是遭人陷害,说不定就是三皇子和段乾合谋起来,为了太子之位,既能杀了圣上最宠爱的皇子,又能除了皇后,让殿下您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如此阴毒的计谋简直是一石二鸟。” 他愤愤不平地说着,其余人也跟着一起附和,齐蘅却感到一种深深地无力。 如今的局面,真的不是他想不反就能不反的,一切的一切都在逼他。 可越在这个时候,他越是想要见到小桃,他怕这次没见到,下次就不一定有机会。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商量对策,直至傍晚才有了结果。 “殿下放心,我等一定按照殿下的吩咐办事,绝不会让您失望。” 三人弯腰拱手,随后转身离去。 沉霖和沉雨见状,也准备下去,骤然齐蘅出声叫住了他们。 “沉雨,你…你去郡王府看看,怀敏县主现在在做什么。” 忽闻,两人对视了一眼,沉霖皱眉,又要开口贬低她,却被他一个抬手制止。 齐蘅抬眸看他们,“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小桃眼下如何?有没有不高兴,段乾和慕容怀世有没有为难她。” 第二百六十二章 沉雨听出殿下话里的坚决和不悦,朝着沉霖轻摇头,而后作揖道:“是,属下这就去。” 沉霖也只好强忍住说话的冲动回道:“属下告退。” 两人走后,院子里再次恢复成寂静的时候。温暖明媚的阳光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浑身的冰冷内心的荒凉。 皇宫,坤宁宫。 这些天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让邱灵瑶深受打击,一着不慎竟然被刘贵妃乘虚而入。 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爱子如命的女人为了对付她,居然狠的下心给自己的儿子下毒,来栽赃陷害她。 果然,在这个深宫里,所有人都会变成可怕的模样,为了权利就连亲生儿子都能当做利用的工具。 邱家没了,大哥生死未卜,她的蘅儿被终生囚禁在庸王府,圣上不顾往日情谊,宁愿相信刘贵妃,也不愿意相信她的话。 如今的她也已经败了。 虽然废后的圣旨还没有送到,没了凤印,她却知道这般举动和打入冷宫别无二致。 邱灵瑶痴痴地笑着,向来整齐的头发此时凌乱不堪,狼狈地瘫坐在地上,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处流淌出来。 芷儿跪坐在旁侧,担忧地望着,“娘娘,只要殿下还在,一切都会有转机的,您别这样,要振作起来。” 于嬷嬷同样担心不已,一张老脸满是对她的心疼,伸手想要将她扶起来,“娘娘,咱们到椅子上坐着,不然地上太凉了。” “真的是那个贱人陷害我,本宫没有下毒,为什么圣上不相信我,为什么?!” 她死死抓住于嬷嬷的手臂,抬头瞪着眼睛看她,眼底满是红血丝,看上去精神状态很不好。 于嬷嬷眉宇间露出些许痛苦之色,还是安慰道:“娘娘,圣上是被那个贱人蛊惑的,您要保重身体啊,千万不能自暴自弃。” “若是刘贵妃看到您这番憔悴的模样,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 听到这里,邱灵瑶慌乱地摸了摸发髻和脸庞,“对对对,本宫是一国之母,是后宫之主,万不能在别人面前失了仪态。” “本宫要好好活着,那个贱人想要本宫的皇后之位,白日做梦!只要本宫在这一日,就一定不会让她得逞!” 她连忙起身,说道:“快给本宫梳洗,本宫要去见圣上,蘅儿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本宫和大哥做的,本宫要去求圣上放了蘅儿。” 她已经失智到忘了皇帝将她幽禁的事情。 芷儿和于嬷嬷四目对视,开始安抚着她。 结果邱灵瑶根本不听,非要闹着出去,冲到门口,直接被看守的士兵挡住。 邱灵瑶怔怔地望着挡在面前的刀剑,震惊地抬头看去,怒斥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本宫是皇后,你们竟敢拦住本宫的路!” “圣山有令,皇后不得出门半步。” 他的语气冷冷地,对她没有丝毫的恭敬。 “让开!本宫要去见圣上!你们这些狗奴才竟敢对本宫如此不敬!” 她不顾形象地大声怒喝着:“来人,快来人!将这些狗奴才拖出去杖毙!” 却没有一个人搭理她,全都将她视作无物。 这让她心中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和愤怒,她一个堂堂的皇后连个人都使唤不动。 虎落平阳被犬欺,这些个狗奴才平日对她毕恭毕敬,只要手里没了权势,那些向来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最会见风使舵。 芷儿和于嬷嬷都在尽力地阻止着她,哀求着说道:“娘娘,真的是圣上下的令,您不要这样。” “蘅儿,本宫要见蘅儿!” 吵着闹着,她开始说要见齐蘅,总之就是要出去。 骤然,远处走来一大堆人,为首的正是圣上身边的高公公。 他站在门口,淡淡一笑,“娘娘,圣上有旨。” 邱灵瑶听言,面色一喜,还以为是来赦免她的旨意,可于嬷嬷看着高公公那冷淡地样子,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场的人跪在地上,听候圣旨。 高公公低头看了她一眼,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邱灵瑶身为皇后,德行有亏,未尽的该有的职责,心思善妒,下毒戕害天朝皇嗣,即日起废除皇后之位,贬为婕妤,永禁冷宫,不得外出,违者宫规处置,钦此。” 话音刚落,邱灵瑶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双眼失神,瘫软在地上。 相对方才激动地样子,此时的她在听完圣旨后,反而变得平静下来,表情麻木,了无生气。 “邱婕妤,接旨。” 高连桂斜眼看她,嘴边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风水轮流转,不是报应不来,是时候未到。 他向身后招了招手,那些宫女立马走到邱灵瑶面前,“邱婕妤,您这些不是皇后了,需要将身上皇后才能佩戴的饰品和衣物取下来。” 于嬷嬷上前怒斥:“放肆!你们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娘娘动手!” 邱灵瑶疲惫地闭上眼睛,淡声道:“算了,还给他们便是。” 她将头上的凤簪和步瑶取下,脱掉身上华丽的凤袍,脸色苍白如纸,心一抽一抽地刺痛。 没什么东西好收拾,这些大部分的东西都拿不走,只能拿走之前从宫外带来的东西。 当他们从里面狼狈地走出时,刘贵妃正笑盈盈地在宫道上等着他们,她高高在上地坐在步辇上,俯视着她。 “姐姐,当初你给桓儿下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她在提及下毒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恨意,脸上却失重挂着温婉的笑。 邱灵瑶冷笑一声,高傲地扬起下巴,目中无人的样子,径直转身离去。 刘贵妃身边的大宫女看到她依旧这副嚣张跋扈的样子,顿时感到气愤,指责道:“贵妃娘娘,你看她!” “都是婕妤了,还这般目中无人!她可是给小皇子下毒的罪人,圣上就应该将她赐死才对,而不是流着她继续活着……” “闭嘴!”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刘贵妃一声呵斥。 “你怎可这般无礼,要是被有心人告到圣上面前,本宫不能保证能保得下你。” 大宫女听言,瑟缩了下脖子,低声道:“是奴婢失言,请娘娘赎罪。” 第二百六十三章 “记住本宫的话,在这后宫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有丝毫的松懈。” “现在邱灵瑶被废,所有人都在盯着本宫,还有本宫的桓儿,其实所有人都知道,除了三皇子,最有可能坐上太子之位的,便是小皇子齐桓。” 刘贵妃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渐渐陷入了深思。 桓儿不止一次告诉他,父皇将玉玺拿给他把玩,将他抱在怀里亲自教书识字,试问有哪一个皇子有这般天大的殊荣。 只不过是她出身低微,若是她也有向邱灵瑶那般身世,或者是个小官出身的小姐,那她的儿子早就被封为太子了。 她想到邱灵瑶还是那副和往前的神情一样,不由得心里怀疑会不会当真不是邱灵瑶下的毒手。 而且圣上身子抱恙,她先前探望,试探性地问过长公主和亲的消息为什么还没有下旨的打算,却被他含糊其辞地略过去。 那时候她就知道,他已经打消了送齐柔福去和亲的打算。 她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改变了主意,对于身处在皇宫里的她,外面没有自己的依靠,发生什么她也一概不知。 只是偶尔听到宫人们在说前面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邱家犯了滔天大罪,害的成亲当天的太子被贬成庸王,婚事也就此作罢。 这么说来,这个怀敏县主也是幸运,不然此时的她便是罪王的王妃,要陪着他一辈子老死在王府,不得出去。 “走,去广政殿。” 这让她没料到的是,这次真的不允许任何人进去,说是会影响圣上的病情,而且还是禁卫军在把守。 里三层外三层,她连门槛的边都没摸着。 不得已,她只好转身回宫。 晴朗的天空忽然变得阴沉下来,乌云密云,空气也沉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好似有什么大事会发生一样。 刘贵妃抬眸望天,捂住急促跳动的心脏,猛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想到孩子,她顿时惊慌起来,赶忙让人回去。 瑶华殿。 齐柔福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躺在床上一脸青白的小皇子齐桓,唇角勾起。 先前还活蹦乱跳,对着她这个姑姑谩骂的贱种,如今变成这番模样,真是让她心中畅快不已。 她伸手想要触摸时,身后传来一声怒斥,“齐柔福你想要干什么!” 她转身看去,刘贵妃正怒气冲冲地瞪着她,脸色难看,甚至带着些许地害怕和惊恐, 齐柔福微挑了下眉,刚要动身,却见她快步跑来,伸手将她推到一边,站在床边,惊慌地抚摸着孩子的脸。 “桓儿?桓儿醒醒……母妃来了……” 她温柔地叫着,神色却是慌张到不行,就连手指都在颤抖。 见齐桓没有反应,转头双眼含泪,怒视着她,崩溃地大喊:“你到底要做什么?桓儿还小,他只是个孩子,有什么你冲我来就行,为什么要伤害一个孩子!” “他可是你的亲侄儿啊,你怎么能做出伤害他的事。” “太医!快叫太医!” 刘贵妃整个人惊慌到不行,底下的人见状也赶忙去将太医请过来。 倏然,一道细弱的声音夹杂在这慌乱的吵闹声中,刘贵妃没听到,齐桓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 “母妃……母妃…” 刘贵妃惊喜地转头看去,心终于松了口气,伸手将他抱在怀里,声音满是庆幸。 “我的儿呀,你总算是醒了,吓死母妃了。” 这时,照看齐桓的宫女和太监才姗姗来迟,看到这么大的阵仗,瞬间吓了一跳,赶忙躲在最后面。 齐柔福冷冷地嗤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望着齐柔福嚣张的背影,咬住下唇,心中充满了恨意。 想着这人为什么就是弄不掉,还偏生要在她面前晃,眼前更是明目张胆跑来瑶华殿下手。 要是她的桓儿真的登上太子之位,那这个长公主一定是个绊脚石,她必须得找个办法除掉她! …… 泸州有片莲花湖盛典产莲子,十月底是采摘莲子的尾声。 本地村民已经采摘够了,但是有不少游玩的客人以此为乐趣,这也算是个吸引别人过来泸州的一个游玩点。 陶桃看到时,立马起了兴趣,原本要走的计划也推迟了半天,宁月瞧着也很兴奋,拉着她就往湖里下去。 莲花湖很浅,只到膝盖的位置,方便村民采摘。 元修没什么意见,也不差这半天的时间,在边上的台阶打坐,笑着看他们。 李剑心担忧他们的安危,在岸上一个劲儿让他们当心,最后还是放心不下,脱去鞋袜踩在淤泥里。 “你们小心一点!” 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走着,一边注意着他们的安危。 两人玩得正兴起,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陶桃摘下一个莲蓬扒开,露出里面乳白色的莲子,还带着一股淡淡地清香,闻起来特别舒服。 她转头朝着站在元修旁侧的冷乔挥了挥手,扬起大大的笑容喊道:“你快下来,好大一颗莲子!” 冷乔回之一笑,又摇了摇头。 她要保护她的安危,时刻关注着周围的人,防止有心怀不轨的人来捣乱。 元修却误以为是在对他笑,忽而脸微微红了下,怔愣了好一会儿,陶桃没再看他,许久之后才反应过来。 最后陶桃和宁月摘了不少,但是两人的作用是不一样的,宁月摘来吃,她则用来戴在手上。 客栈房间里。 陶桃买了五彩编织绳,将莲子洗干净后,拿出自己的随身带的工具开始给莲子转孔。 其余人坐在一旁,一边吃着莲子,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 宁月忍不住好奇,问道:“这个戴在手上好看吗?是有什么寓意吗?” 她头也不抬地说道:“特别好看算不上,就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儿,有养心安神的作用。” “我也想要,你能教我做吗?” 陶桃抬眸看她,略微惊诧,“可以啊,很简单,这些我都转好孔了,你直接把它们都串起来,再打个漂亮的结。” “你看,像这样。” 陶桃将串好的莲子手串展示给她看。 她高兴得拍了拍手,“好漂亮啊。” 第二百六十四章 “拿去玩,莲子一大把呢。”她无所谓地说着。 宁月也不矫情,笑眯眯地说道:“谢谢你陶桃。”而后将其戴在手上,展示给李剑心看。 “师兄你看,好看吗?” 她仰着头,眸光闪闪,柔美的脸上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就这样望着他。 李剑心周正的脸庞浮现出一抹笑意,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看,挺好看的。” “那我给你也做一个好不?”她直白地说着。 他点了点头,“好,那就麻烦师妹了。” 闻言,陶桃抬头不经意地瞥了他们一眼,转头看到元修正看着自己,“出家人也可以戴这个吗?” 自古师兄师妹出情侣,李剑心有人送,元修没人送,好像有点尴尬。 元修一愣,视线望向她手中的圆润饱满的莲子。 “莲子乃圣洁之物,出家人自是可以随身携带。” 她笑了笑,说道:“那正好,我一会儿也编一条送你,这条要送给冷乔。” 说话间,陶桃看向站在身后的冷乔,伸手将她的手拿起来,将手串带着她的手腕上,仔细端详了下,满意地点头。 “喜欢吗?”她抬头问她。 冷乔凝视着手腕上她亲自编制的莲子手串,目光柔和,轻声道:“喜欢,多谢小姐。” 天色已晚,到了第二日,他们才上路。 去往崖山灵归寺,要穿过泸州整座城,在走三十里路便能到达。 晌午他们走出了城,一路朝着崖山的方向赶去,陶桃花钱租了个板车托着棺材和一些纸扎,走得比较慢。 李剑心和宁月各骑着一匹马,走在前头,元修驾着板车在中间,陶桃和冷乔的马车在后面。 陶桃靠在车壁上正闭目养神,倏然脑海中传来“叮”的一声。 紧接着系统机械又佯装俏皮地声音响起。 『殡葬系统已上线,亲亲宿主好久不见呀。』 【你还知道出现啊,我还等着做任务赚寿命值,你去哪里维修了?是自己自动升级了吗?】 『宿主不着急,当时事发突然,系统也没有办法呢。』 【任务是什么?】她不太想说这么多废话。 『任务是……咦?宿主这么快就把任务目标弄到手了?好厉害!』 【什么意思?任务目标?谁啊?】 和她在一起的有三个人,哦,还有一具尸体,所以她还真不知道系统在说谁。 『一真大师哦,只要宿主用一真大师的尸体烧制出舍利子,并且拿到手中既任务完成,可随机获得两件商品,或者获得生命值20』 【这么多?你要这个干什么?】 难道这所谓的舍利子真有什么大用处? 系统没说话了。 陶桃拧了下眉,伸手撩开车帘,探头往前面看去,漆黑反光的棺材里正躺着死去的一真大师。 元修可没说要火葬,怎么可能会任由自己烧了。 李剑心和宁月也不会坐视不管,她和冷乔两个人不可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任务,让这样一个功德圆满的出家人死后也不得安宁吗? 她手肘撑着窗台,托着腮,无声地叹息。 “元修师傅,这里过去要走多久啊?”宁月转头问他。 元修回道:“约莫太阳下山之前就能到。” 她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还可以啊。” 在穿过一道峡谷的时候,倏然,周围变得安静下来,风声在耳边格外的清楚,山林里的鸟兽虫鸣在某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像是有什么更厉害的东西隐匿在附近,窥视着他们。 马儿开始止步不前,焦躁不安,冷乔和元修也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拉扯着缰绳,控制住马匹不要乱动。 宁月被这马弄得有些烦躁,不解地问道:“这马怎么回事啊?怎么不继续往前走了?” 李剑心警惕地望着前面的地方,手放在身后的剑柄上蓄势待发。 下一秒,峡谷两侧从空中跳下来,涌出来大批的江湖人,拿刀拿剑拿长枪,什么都有。 看样子不全是一个门派的,相比也都是为了一真大师的舍利子而来。 望着他们的目光凶狠,面目狰狞,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李剑心正义感爆发,忍不住怒斥这些道貌岸然的人,“你们太过分了,简直人面兽心,一真大师心地善良,在江湖中帮助过许多的人。” “你们身处江湖,我就不信你们没有收到灵归寺一丁点儿的恩惠!” 听言,众人面面相觑,有些道德感高的人默不作声,却也没退让半步,有些天生坏人,发出桀桀桀邪恶嘲讽的笑声。 “那是那个老秃驴自愿的,没人逼他?!” “他现在死了,把舍利子给我们这些需要的人,那也是功德一件,我相信他老人家一定会同意的。” “对对对,没错,你们识相的,就感觉把身后的棺材交出来,我们就不为难你们。” 讨伐声一道比一道高,如此理直气壮的气势,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这一真的尸体就是他们的。 陶桃一把撩开帘子往外看,看到气势汹汹的这些人,不耐地撇了撇嘴。 “小姐,你先进去,别出来。” 冷乔低声说着,明显不让她和他们动手。 “这情况对我们不利,多一个人多一分胜算。”陶桃说着话,正要从里面出来,结果冷乔直接将帘子放下,阻止她出来。 里面的陶桃望着被挡住的帘子,一脸迷蒙。 冷乔不管什么一真大师,她的职责就是要保护好陶桃,其他人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就在此时,陶桃听到外面传来铿锵的金属打斗声,还有时不时传来的惨叫。 她放心不下,正要伸手掀开帘子,骤然一道温热猩红的血水喷洒在帘子上,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淌。 “啊啊啊!!是魔宫的人!” “快逃啊!魔宫来了!” 陶桃担心冷乔的安危,心头一紧,急忙掀开帘子往外看去。 只见一群穿着红色兜帽的人拿着弯月状的半身高镰刀,如同死神一般冷血无情的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人命。 这些人的武功不知比来的江湖人高了多少,大部分的人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杀死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凄厉惊恐地惨叫声此起彼伏,听得人不寒而栗。 “快逃快逃,救命啊啊!” 宁月一朝不慎,被前后夹击,弯刀划破她的手臂,来不及低头看,另外一人高举弯刀朝着她迎面而来。 她瞪大眼睛,抬起手中的剑拼命抵挡,虎口被震得发麻,险些握不住手里的剑。 李剑心见状,一慌,大喊道:“师妹!” 他想过去救她,却被魔宫的人死死纠缠住,根本脱不了身。 而元修要护住棺材不被他们抢夺,要顶住更多人的攻势,别说救人,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就在千钧一发之间,一条银白色的闪电从不远处极速飞来,缠住那人的脖颈直接甩了出去。 眨眼间陶桃的身影出现在宁月面前。 蟒鞭顺势将周围的敌人弹飞出来,速度之快,裹挟着一股深紫色的强劲内力,将这些魔宫弟子抽飞在半空中,再重重地摔在地上。 灰尘散去,四处都是被魔宫弟子砸出来的深坑。 这般声势浩大,众人震惊地目光纷纷落在她的身上。 其中魔宫领头的人看到她的内力,顿时感到一阵惊讶,在场的魔宫弟子似乎也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将视线移向她。 冷乔惊觉不妙,急忙赶过来挡在陶桃面前,戒备地盯着这些人。 陶桃也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忽然想到昨日前两日宁月说她的武功路数是魔宫出身的。 而今日魔宫弟子的目光看起来又是那么的古怪和惊奇。 教她武功的也两人,段乾勉强算一个,冷乔不可能是魔宫的人,那就是那个小老头了。 她早应该想到才是,长得阴森森的,还用尸体做傀儡,说他不是邪门歪道都没人信。 忽然,前面传来一道阴测测地问话,“你是谁?” 为什么会有他们宫主同源的内力,还有属于魔宫的武功路数。 众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一个回答不好,要是他们都把矛头对准了她,就算小和尚相信她,宁月也不可能相信她第二次。 都说了是魔宫,那魔宫的人也断不可能会有好心的时候。 “我是谁?我是你爹!” 陶桃冷笑一声,右手一挥,银白蟒鞭带着猛烈的杀气直接抽向他的脸部,那人一惊急忙往后退去。 蟒鞭甩在地上,激起一阵尘烟,将地面打得深陷下去,看得人心惊肉跳。 在场的人不禁想这要是甩在脸上,岂不是要把人的脑袋给劈裂开来。 这下手狠毒阴辣的劲儿,还有嚣张狂妄的态度,简直和宫主一模一样。 难不成是宫主在外边收的小徒弟吗? 不少江湖人看到那些魔宫弟子没有注意到自己,悄摸摸地往后退去。 退到安全距离后,脚底抹油,直接转身跑了,逃命的速度简直比兔子还要快。 陶桃可不管他们在想什么,手心运起内力,瞬间将一人吸了过来,一用力,咔嚓一声,颈骨立马被她捏断,嘴里的鲜血猛地喷在她白皙的手背上。 元修和李剑心也反应过来,元修是出家人,只能守不能杀,李剑心和宁月好在没有这个顾及,魔宫弟子人人诛之,杀得干脆利落。 最后魔宫领头深深地看了陶桃一眼,带着剩下的人,转身离去。 此时的他们早已精疲力尽,元修更是深受重伤,坐靠在棺材的边上,身上有被弯刀割出的大大小小的伤口,脸色苍白如纸。 宁月却在这个时候将染血的剑指向了她。 她愤怒地大喊道:“陶桃!你骗我们!你根本就是魔宫的人,一直不承认跟在我们身边,和那些人一样都是为了一真大师的舍利子!” 李剑心也目露警惕地盯着她看,这两人都在把她当成假想敌。 他忍不住问道:“陶桃姑娘你到底是什么人?方才那些魔宫弟子离开,分明也是因为你。” 陶桃笑嘻嘻地说道:“我不是说了吗,因为我是他爹,儿子不得听爹的话,你们干嘛怎么紧张。” 忽然噗嗤一声偷笑,打断了此时严峻的气氛,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四人转头看去,居然是元修在那里笑,眉眼弯弯,脸上的笑容又憨憨的。 他道:“贫僧相信陶施主不是魔宫的人。” 一点儿没怀疑她是什么魔宫的人。 她走过去,半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势,“还好吗?伤口看着有点严重哦。” 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有些难看,却还是扯了扯唇角,笑道:“没事,贫僧感觉还行。” 她笑了下,起身走到马车上拿了挎包出来,再回到元修身边,说道:“把衣服脱了,我给你处理伤口。” 宁月和李剑心见状对视一眼,满眼的疑惑。 最后李剑心还是先帮宁月处理好伤口再说,宁月的伤口是在手臂上,不用脱衣服就可以处理。 他们行走江湖也会随身携带伤药。 元修怔愣了下,捂住衣襟,有些犹豫,陶桃突地起身,说道:“我让李剑心来帮你。” “不、不用了,贫僧自己可以的。” 他不想麻烦别人。 陶桃点了点头,将伤药和纱布递给他,出家人嘛,她尊重他的意见。 而后转头拉着冷乔到马车上坐下,来给她处理伤势。 她一边处理,一边不经意间将目光放在棺材上,冷乔察觉出她的异样,用眼神询问她。 陶桃只弯了弯眉眼,微微颔首,变相的承认自己的想法。 冷乔的脸色露出些许地惊诧,忽而变得若有所思起来,似乎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短暂的休息了下,他们便马不停蹄地继续往前赶路。 直到晚上,他们终于到了崖山灵归寺下,抬头望着在半山腰的寺庙,陶桃不免谈了口气。 “这可怎么上去呀?” 她略微烦躁地挠了挠脸,看着他们身上都有伤,她自己一个人更不可能抗上去。 “贫僧去叫寺里的人来帮忙,劳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二。” “放心。”陶桃朝着他挥挥手。 夜幕沉沉,三人守在山下,宁月狐疑地凝视着她,怕她做点什么,又怕是自己多虑了。 想到昨日大家开开心心的样子,心底又忍不住生出一丝愧疚感。 第二百六十六章 她看着陶桃清丽软绵的模样,心想着难不成真是她和师兄想错了吗? 反反复复的怀疑,让她也感觉到一阵不好意思,可是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但是元修师傅都说了信任她,他们也的确不好再说什么了。 陶桃觉察到她在看自己,唇角上扬,眉眼带笑地回视过去,没有丝毫的心虚。 不多时,从上山的台阶处走下来好几个和尚,元修也在其中。 和尚们看着挺健硕的,棺材在他们手里感觉轻轻松松,三两下就抗在肩头往山上赶去。 元修道:“四位施主,多谢你们出手相助,如今天色已晚,陶施主二人要留下来和贫僧还有主持商榷葬礼一事。” “李施主和宁施主也一同留下来休息两日?” “如此便多谢元修师傅收留了。”李剑心拱手道谢。 他考虑的是眼下却是夜深,也赶不回去泸州,的确要找个落脚点地方。 而宁月却是在担心陶桃是不是真的是魔宫之人,听说多年前魔宫曾经设立过圣女,权利等同于魔宫第二个主人,可号令魔宫弟子。 她长得太过无害,反而让她有些担心。 因为她心里总隐隐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仿佛这件事情还没完一样。 确实,一真大师的尸首一日未下葬,便依旧会有觊觎舍利子的人在。 陶桃等人跟在元修身后,很快,一座肃穆庄严的寺庙出现在众人面前,门口站着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他缓缓走上前,比了个手势,轻声道:“阿弥陀佛,各位施主。” 在元修的安排下,四人入住寮房,只待明日天明再做打算。 房间内,陶桃坐在凳子上,感觉左手一直痒痒的,应该是正在愈合,所以才会生出痒意。 她有点忍不住想要去挠一挠,最后还是按耐下来。 夜半时分,陶桃因为口渴,迷迷糊糊地起身,不料眼前竟然站在一个人。 她一下清醒过来,瞳孔微睁,发现是冷乔站在她面前。 她刚要说话,冷乔似有所感,转身比了个嘘的手势,神情警惕,目光一直注视着门口。 陶桃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发现外面隐约有个身影。 她直接下床,走到门口,思忖了下,随后缓缓打开门,一道穿着红色兜帽的身影出现在面前。 那人转过身,朝着她恭敬地弯腰行礼,低声道:“圣女。” “啊?”她皱了下眉,眸子里全是疑惑。 她忽而发现过来,玩味笑道:“毕士安是你们什么人?” 他微微抬起头,从帽沿抬眸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声音嘶哑地说道:“是我 们的宫主。” 不久前,他们才收到消息,宫主在外收了个小徒弟,是魔宫新一任圣女。 而眼前的女子便是宫主的小徒弟陶桃。 陶桃听言,挑了下眉,说道:“你们是为了一真大师的舍利子?” 他点了点头。 “我也想要,还有你方才说的圣女指的是我?” 他又点了点头。 看着他一副哑巴似的样子,陶桃皱了皱眉,“我要那颗舍利子,你们不能和我争。” 听言,他才有了些许地反应,说道:“宫主要的。” “而且,他们已经动手了。” 左护法转头眺望远方,陶桃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半空中无数道红色身影骤现,如同闪电般窜了过去。 陶桃一惊,赶忙朝着前方跑去。 却被眼前的人拦住去路。 就在她气恼时,冷乔的身影飞跃而出,很快空中出现两道打斗纠缠的身影。 她抬头望着两人的身影,皱眉,扔下一句小心,便急忙赶了过去。 还没靠近大殿,忽然一束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一真大师的灵柩就放在那里。 守在面前的正是元修和李剑心等人。 灵归寺的僧人挡住了大部分的魔宫弟子,才不至于让原本有伤在身的他们如此吃力。 不知为何魔宫弟子看到陶桃,竟然没有对她出手。 好在这么混乱的场面,也没多少人注意到她。 她如过无人之境,朝着灵柩一步步靠近。 元修看到她,面色含笑,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喊道:“陶施主。” 他们没察觉出陶桃的异样,可宁月发现了,想要掉头回去,却被人缠住脚步,脱不开身。 熊熊烈火无情地燃烧着每一寸地方,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头顶的悬梁被大火烧断,直接砸落下来。 “小心!” 陶桃瞳孔紧缩,飞扑过去,直接将他压倒在地上,沉重的横梁砸在地上溅起一阵火光,浓烟弥漫,就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陶桃焦急地说道:“这里火势太猛,我们先将棺材抬出去。” 元修艰难地起身,牵扯到手臂上的伤口,一时脱力又倒在地上。 “走水了!走水了!” “快救火!快点救火!一真师叔和元修师兄还在里面呢!” 外边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急地叫喊,火势迅猛,却也只能分出一些人来救火。 魔宫弟子还在阻拦着他们。 周遭的空气变得滚烫炙热,两人如同置身在火炉之中,满头大汗,喉咙干涩到仿佛能冒烟。 陶桃猛地咳嗽了好几下,连忙用衣袖捂住口鼻,将元修拉起来,四处看去,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如今别说棺材了,就连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 忽然她感觉到手一沉,紧接着扑通一声,元修直接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元修!” 浓烟滚滚,火光冲天。 魔宫左护法并没有和冷乔过多纠缠,本想着让人趁乱去将棺材拖出来,在看到这么大的火势后,发现根本没法进去。 现在冒着大火进去无疑是找死。 冷乔在人群中到处找陶桃的身影,可是怎么也没有,心里顿时惊慌起来。 宁月清楚地看到陶桃飞扑过去救了元修的一幕,在这一刻,她已经完全相信陶桃不是魔宫的人。 魔宫的人冷血无情,怎么可能会救正派的人。 但是等她意识想要去救他们的时候,浓烟和大火已经将他们吞噬,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身影。 “救人啊!快救人!” 宁月红着眼眶直接冲过去,却被李剑心拉住了手腕。 他怒吼道:“师妹你疯了吗!?这么大火你进去做什么!” 第二百六十七章 她泪眼蒙眬,声音哽咽地说道:“师兄快去救救小桃,她和元修师傅被困在里面出不来了。” 此话一出,只见一道身影如同疾风从眼前飞速掠过。 是冷乔! 她顶着炙烫的熊熊大火和呛人的黑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害怕地直接闯了进去。 李剑心根本来不及阻止。 在场的人见状也纷纷露出震惊地表情。 魔宫左护法见状狠狠地皱了皱眉头,看到这么多人都往火场赶去,陶桃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大手一挥,命人全力抢夺被烧得只剩下一半的棺材。 李剑心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还不死心,方丈见此,脸色沉重,一个飞身过来,直接和左护法缠斗在一起。 几个回合之下,左护法捂着胸口,嘴边溢出猩红的血,目光狠厉地盯着他,随后转身带着人往山下跑去。 “元修师傅?!元修师傅你醒醒!咳咳咳……” 浓烟无孔不入,陶桃捂住嘴巴不断地咳嗽着,心跳急速,一呼吸险些被这污浊的空气弄得窒息。 她俯下身避开上方席卷而来的火焰,一点点挪到昏迷不醒的元修身边。 伸手扯下衣摆的布料,绑在元修脸上,而后将他双手放在肩膀处,拼命将他背起来。 昏迷的人没有丝毫的意识,身体沉重到拉都拉不动。 陶桃好不容易将他背起来,轰隆一声,屋顶坍塌,直接在她的头顶砸下来。 好在她反应迅速及时躲在死角处,才勉强逃过一劫。 周遭的温度越来越高,火舌不断随风飘向她,有好几次差点儿点燃了她的裙摆。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呼唤。 她皱了皱眉,那声音好像是冷乔的声音,很着急,很迫切,从来没听到冷乔这般急切的声音,让陶桃有些怀疑。 但她还是选择回应,大喊着:“我在这里!元修师傅也在!” 骤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冲破汹涌张狂的焰火和滚滚浓烟来到她的面前。 真的是冷乔,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小姐!” 冷乔一脸焦灼地望着她,蹲下来就要将她背起来,结果却被陶桃拒绝。 “你先送他出去。” 她有些不解,皱着眉头,眼里满是不赞同。 “小姐,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出去,等下我再回来救他。” 她不可能丢下她不管,而去救其他人,哪怕这是陶桃的命令。 陶桃面色冷凝,一再坚持,呵斥道:“带他离去,我不想再说第三遍。” 冷乔同样固执地望着她,抓住她的手就要往外面跑去。 结果陶桃直接把元修塞到她怀里,“快走,时间来不及了,再磨蹭下去,我们都得死在这里。” 她紧紧握住冷乔的肩膀,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郑重道:“我会没事的,你放心,我等着你来救我。” 周围到处都是掉下来的横梁,大殿四处坍塌,摇摇欲坠的模样让站在外面的人一阵心惊肉跳。 宁月望着眼前的一切有些不知所措,抓住身侧的李剑心担忧地说道:“怎么办啊?师兄他们不会都死在里面?” 李剑心此时也不知该是说什么,刚刚他试过闯进去,但是被一阵热浪给扇了回来。 滚烫的温度几乎能把人烫熟。 寺里的僧人们还在灭火,试图控制住汹涌的火势,但是却是杯水车薪,完全解救不了已定的局势。 终于,一道身影猛然冲破重重阻碍逃了出来。 众人一阵哗然,心中震惊她竟然能逃出来,在看到她背上的人是元修时,僧人们急忙赶了过去。 看到是冷乔出来,宁月赶忙迎接上去,可让她失望的是她的背后不是陶桃,而是元修。 她着急地抓住她的手臂问道:“陶桃呢?陶桃怎么没出来?” “她可是你的小姐,你怎么能不顾她的安危救其他人呢?!” 冷乔怒了,一把甩开她的手,眼中尽是对她的厌恶,“滚开!” 虚情假意的东西! 宁月猝不及防,险些栽到在地上,还是李剑心稳住了她的身体。 她错愕地望着面前的冷乔,清楚地看到她眼底对自己的厌恶和不满,心里充满了疑惑。 她什么都没有做,为何冷乔是这副表情? 还置身在火里的陶桃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捂住口鼻,望着不远处已经被烧得什么也不剩的棺材径直走了过去。 外面的呼喊声越来越远,耳边只有噼里啪啦炸开的声音,烈焰裹挟着灼热的风朝着她扑了过来。 她一鼓作气地快跑到放置棺材的地方,蹲下来,伸手扒拉着地上灰烬,黑色中夹杂着白色的骨灰。 她要找找到底有什么劳什子舍利子。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冷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可她还没有找到东西。 身后又是许多建筑物掉下来的声音,不能再拖下去了,这里地方很快就会全部坍塌,到时候神仙都救不了。 而且她感觉到自己的头晕乎乎的,喉咙难受得要命。 陶桃转身朝着外面跑去,眼底却不经意间看到一抹亮眼的红色,心头一喜,连忙走过去扒拉开满地的碎屑。 她凝视着在骨灰里的一刻手指那般大的红珠,将其拾起来,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舍利子,咳咳咳……咳咳……” “小姐?!你在哪里?咳咳……这里要塌了!” 在这里面待的时间太长,连她都开始受不了了,更别说从始至终都在火里的陶桃。 她不免担心她是否已经昏迷过去,所以才听不到她的呼唤。 方才她就应该不管不顾地带她走,她不明白小姐为什么宁愿不顾自己的安危,也要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陶桃看向声音的来源,将舍利子放在腰间上的荷包,随后朝着那个方向跑去。 “……我…我在这里!冷乔!” 听到声音的冷乔猛然转过头来,望着前方,无视飞扑过来的烈焰,直接埋头冲了过去。 陶桃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头满是汗珠,心口扑通扑通地狂跳,视线朦胧中,她看到了冷乔的声音,不由得伸出手。 再不来就要嘎了。 好在她跌下去的最后一秒,冷乔半跪在地上接住了她。 第二百六十八章 在他们出去的那一瞬间,随着一声巨响,大火彻底将这座大殿完全吞噬,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宁月连忙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陶桃?小桃?醒醒!” 李剑心刚把元修师傅送到房间,就看到他们出来的身影,急忙上前。 冷乔神情恍惚,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猛地半跪在地上,双手还记得紧紧地护着背上晕过去的陶桃。 方丈望着坍塌的大殿愁眉苦脸,不多时,他赶紧叫人过来将冷乔他们弄进去休息。 直至忙碌到天亮,这场大火才终于被浇灭。 而一真大师的尸首也没保住。 一时间在场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氛围,方丈连同众僧人席地而坐,闭上眼睛,开始念起了往生经。 陶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 她缓缓睁开酸涩的双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刚要起身,小臂处传来一阵刺痛。 疼的她倒抽一口冷气,低头看去,左手小臂上包扎着纱布,看来是在大火里受的伤。 不过她怎么没印象。 突然她想到什么,惊慌地摸向腰间的荷包,手中传来明显的触感才叫她忽而松了口气。 她艰难地起身,正要开口,喉咙干涩刺疼得厉害,踉踉跄跄地走到桌子前倒了满满一杯水,直接往嘴里灌去。 接连喝了三杯水,火烧似的喉咙才终于得到了缓解。 她捂住手臂,推开门,一道刺眼的亮光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抬手遮挡在眼睛前。 门外特别的安静,只有僧人洒扫的声音,连脚步声都微乎其微。 她靠在门边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倏然,左侧的走廊传来惊讶地声音。 陶桃转头看去,是宁月,只见她小跑着朝她走过来。 “小桃,你终于醒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你回去躺着。” “或者是饿了?我去给你拿吃的过来?” 宁月紧张地望着她,眼中还隐约带着一丝歉意。 她对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怀疑陶桃感到有些愧疚,她明明就是很善良的一个小姑娘,自己却怀疑她别有用心,实在是不该。 陶桃将她对神态尽收眼底,扬起一抹乖巧地笑,轻声问道:“冷乔呢?我要去看看她。” “冷乔在另外的房间,就在不远处,我带你去。” 说完她又有些犹豫,上下打量着陶桃,似乎在观察她的状况,“不过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晚一点再去?” 她摇摇头,“走。” “那我扶着你。”宁月热情地上前扶着她往左侧的方向走去。 陶桃侧眸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扯了下唇。 冷乔伤得比她还要重,或许是在火里一直在找她,顾不上危险,也顾不上自己受伤,就像是初生牛犊似的串来串去。 结果把自己弄得一身的伤,连那张脸庞都被烫伤了不少。 李剑心拿着汤药从外边走了进来,发现陶桃也在,连忙上前问道:“你没事?怎么不在床上好好休息?” “正好这药你先喝了,回头她醒了,我再重新熬。” 陶桃淡笑,嗓音透着微微的嘶哑:“我没事,感觉还行。” 她走到冷乔床边坐下,凝望着此时昏迷不醒的冷乔,心中有种莫名的情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她有点没想到冷乔竟然会为她这般拼命,甚至不惜冒着丢掉性命的危险,也要冲进火里去救她。 而她平日只不过给她一些小恩小惠般了。 宁月将汤药搅得半凉,小心翼翼地端过来,说道:“小桃,不烫了,你先喝。” 陶桃转头看去,望着黑乎乎的汤药不禁皱起眉头,表情露出一丝抗拒。 “你别嫌苦,有道是良药苦口利于病,你可不能拒绝啊。” 宁月说的头头是道,反惹得李剑心笑出了声。 她听到嘲笑声,转头看去,拧眉嗔怪道:“你笑什么啊?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看到她生气,李剑心抿紧唇,憋笑憋得双肩颤动,他缓和了下说道:“你忘了每次生病吃药,我和师娘都是怎么哄你的。” “十八般武艺都使出来了,你连两口都喝不下,还是师父出马你才勉强喝下去。” “我!”宁月瞬间哑口无言,双眼瞪着他,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揍他的样子。 “闭嘴!不许再说了!” 说话声不小,很快吵醒了床榻上的人。 陶桃靠的近,最先察觉到她轻微地反应,还听到冷乔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 她凑上前一听,才发现是在叫她,赶忙回应道:“我在这儿呢,别担心我已经没事了。” 她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给予她安全感。 忽然冷乔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下,下一秒倏地睁开双眼,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住,转头看去发现是陶桃。 “小姐。”她一急忘记身上有伤,就要起身,被陶桃按了回去。 “你有伤在身,先别起来。” 陶桃接过宁月手上的汤药,并说了声谢谢,而后放在冷乔面前。 “把药喝了,对伤口好。” 冷乔望着她手里的汤药,还是要起身,“小姐,这不合规矩。” 陶桃是主子,她是下人,怎么能让主子来伺候她呢。 陶桃蹙起眉间,嗓音有点冷,“有什么不合规矩?我不就是规矩吗?喝了就是,难不成还怕我下毒吗?” 这话一出,冷乔不免惊慌了下,急忙摇头,“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没什么好只是的,喝了便是。” 旁侧的宁月和李剑心也劝她,冷乔小心地从她手里拿过来,一口将其饮尽,好似在回应陶桃方才说的那句话。 她是在证明她对陶桃是百分百信任。 就在此时,门外有僧人送来斋食,看到这么多人,还惊讶了下。 “贫僧不知道有这么多人,你们先吃着,贫僧再去端些过来。” 李剑心担心麻烦他,赶忙说道:“没关系,一会儿在下自己去取便是,劳烦师傅您了。” 他点了点头,“那好,贫僧就先下去了。” “等一下。”陶桃出言叫住了他。 僧人转头疑惑地望着她,“请问施主还有什么事吗?” “师傅,我想问一下元修师傅怎么样了?他伤得重吗?” 他笑了下,说道:“施主放心,元修师兄没事,只不过还没醒,现在还在休息,不过已经无大碍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她了然地颔首,“那就好,多谢师傅。” 僧人朝着她弯腰双手合十,而后转头出去。 陶桃见冷乔喝完汤药将碗拿过来放到桌上,把刚刚和尚送过来白粥端过来放置在她的床头。 桌上除了白粥还有四个馒头和一碟小菜。 几人分着吃了些。 因为两人都需要静养,陶桃待了没多久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坐在凳子上,想到那颗舍利子,她取下腰间的荷包,从里面拿出。 她望着捏在手里的红色舍利子,仔细端详了下。 【这就是你要的舍利子?】 没等系统回应,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陶桃警惕地抬头看向门口,把手中的东西放回荷包,在腰间系好,佯装若无其事地模样。 “陶施主?” 是方丈的声音,他怎么会来这里? 她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但是她没有回应的意思,等着外面的人离开。 没有听到里面的回应,方丈又敲了下门,眉间起了些褶皱,脸上露出些许地困惑。 刚刚他明明看到陶桃进去不久,不可能这么快就睡着了。 于是他又敲了下门,“陶施主?贫僧有一事想要询问下您。” 陶桃手撑着下颌,凝望着倒映在门口的身影,依旧没有出声,轻轻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过了半晌后,还是无人回应,门外的人也就走了。 『叮咚!恭喜亲亲宿主完成任务。』 【我要寿命值,不要商品。】 『当然可以啦,恭喜宿主成功增加寿命值20%,宿主再接再厉!』 陶桃似有所感,扯开荷包,里面的舍利子已经消失不见,神色变得若有所思。 ……… 枢密院书房。 窗外半空划过一道绚丽的影子,转眼间,停留在桌面上。 半跪在地上的人抬头望了一眼,而后不着痕迹地低下头去,不一会儿就听见头顶传来一道冷淡地声音。 “庸王府那边继续盯着,不用出手,他要做什么便让他做什么。” 那人默默点头,瞬间从眼前消失。 阿苏用鸟嘴叼开茶杯,咕噜噜地喝了起来,看来累的不行,就连肚子上的肉都小了一大圈。 “在泸州见到她了吗?” 前两日有人来报在泸州都城见到了陶桃,看上去颇为自在,身边跟着冷乔,似乎还结识了不少朋友。 他在帝京诸事繁忙,顾不上她太多,再之不久后这里会变得危险起来,想着等事情了解了,亲自去将她抓回来算账。 过了这么久,段乾的怒火是消散不少,但他对她的偏执和占有欲却在日渐上升。 其实她是喜欢他的,只是她还没长大,太贪玩了,心性没定。 那就好好玩,玩够了,就该回到他的身边。 他明白她不满足如今县主的身份,他也明白她想要做到更高的位置,凌驾他人之上。 脾气大、记仇、不肯吃半点亏,也是个谎话连篇的小骗子。 看似能屈能伸,实际上暗自把对她不好的事和人记得牢牢的,就等着合适的机会反击。 他更知道她一直在利用他,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好处,他从始至终都知道,也甘愿让她踩着自己向上走。 这没什么不好的,没法子,她确实太得他的心了。 骂也舍不得,杀也下不了手,只能纵着她做任何事情。 但这不代表着可以肆意地戏弄于他,尤其私自和太子成婚一事,当时他真的恨不得捏死她。 却也只是想想罢了。 后来他想明白定然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到她想要的承诺,所以她才会被齐蘅那厮用太子妃的位置蛊惑。 她这般单纯,很容易就被这些权利富贵也引诱到。 说到底,还是他有错在先,怪不得她。 “嘎嘎!好玩,小猫在玩,见到了见到了……” 阿苏扑棱着翅膀,显得很兴奋地样子。 当时陶桃把它交给了蓉儿,结果隔天它啄断脚链回去,回到郡王府没看到陶桃,又往陶家去,还是没有。 最后朝着枢密院飞去。 碰到满身阴郁之气的段乾,抬眸看过来那抹杀意,吓得它浑身的羽毛都炸开,刚要转身跑路,立马被他叫住。 在枢密院待了两日后,他才让它去泸州找人。 原本看到陶桃的阿苏很是开心,还有那圆滚滚的莲子它也想吃,但是一想到段乾让它不许暴露踪迹,否则就拔光它身上漂亮的毛。 不得已,它只能偷偷摸摸地跟着身后,还偷吃到一颗香甜的莲子。 阿苏看着他们出城,才飞回了帝京去报信。 他太想念她了,不过才半月不见,心底的思念如蚂蚁啃食,思之如狂。 男人低头垂眸凝视着手里的荷包,即便认为错不在她,却还是忍不住想个妒妇一般埋怨她竟然这么狠心丢下他。 她简直就是个没有心的小白眼狼。 他心底有种冲动想要现在就去把她抓回来好好惩治一番,让她再也不敢离开他。 可是理智在告诉他,现在帝京正处于关键时候,不能去。 再等等,他总能将她抓回来。 段乾伸出指尖轻抚它的脑袋,低声道:“去她身边守着,不用回来禀报了。” 阿苏点了点头,“好的好的!阿苏明白了,明白了。” 他从旁侧拿过一个小木盒子打开,递到它面前,里面满满的干果。 它开心地扇着翅膀,吃完后,转身飞向窗外走了。 他往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望向窗外没有聚焦,伸手探向怀里,拿出一件粉绿色的小肚兜。 启唇咬住,而后右手往身下探去。 不多时,漂亮的脸庞上泛起旖旎的薄红,蹙起的眉眼间露出既愉悦又痛苦的神色,鼻息越来越粗重,唇缝里溢出难耐的闷哼。 额角渗出点点汗珠,丝丝缕缕地发丝沾在白皙的脸上,脖颈青筋宛如细蛇暴起,莫名充满了诱惑力。 许久过后,像是结束了,他整个人像是从水里出来一样,喘气声不断在房中回荡。 粉绿色的布料因为咬在嘴里被涎水浸湿,晕染出一抹深色。 “……桃儿…桃儿……”嗓音沙哑,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反复呢喃,带着浓浓的欲求不满。 第二百七十章 “哈欠!哈欠!” 陶桃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旁侧的宁月担忧地望着她,问答:“你是不是着凉了?” 她抬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应该不是,但是总感觉背后凉凉的,有点渗人。” “那就是着凉了,我给你倒杯热茶暖暖。” 宁月提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而后递到她面前,脸上笑盈盈地,“小桃,给。” “到时你养好伤后要去哪里呀?” 陶桃接过茶水,刚放到嘴边就听见她在问,说道:“我要去夏国。” “夏国?”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那很远呀,你怎么要去这么远的地方?” “没去过,想去看看。”陶桃没有过多解释,只是随便说了一句。 宁月微微颔首,双手捧着脸庞,忽然有些向往,喃喃自语道:“我也想去,听说那边很好玩,还有海。” “你见过海吗?哦我忘了,你说没去过。” “只可惜我们这里是中原,并没有海。” 她自言自语地说着,陶桃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表示附和。 宁月兴致盎然,拉着她聊些有的没的,大部分时候陶桃都是作为一个聆听者,静静地看着她说,时不时点头,给了她很大的倾述欲。 直至她困了才堪堪停下来。 “天色不早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陶桃笑道:“好的,再见。” “再、见?”她眼睛露出些许地疑惑。 “呃,明天见。” 宁月高兴的点头,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人走了之后,她关上门,开始给自己的胳膊换药,一只手有点麻烦,但是也不算太费劲。 换好药之后她打算早点休息,忽然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 陶桃没出声,等着外面的人先说话。 元修站在门外,忍不住咳嗽了一下,脸色看上去虚弱憔悴,轻声道:“陶施主休息了吗?” 他想到方丈对他说的话,不自觉拧了拧眉。 陶桃没想到居然是元修,听说这一天他都没醒,一醒来就到她这里。 她想到白日方丈来找她,但她没搭理,难不成这元修是因为方丈的事情来找她的吗? 他站在门外好一阵,自言自语道:“看来,陶施主休息了。” 结果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了。 “元修师傅,怎么了?是找我有事吗?” 陶桃望着眼前正准备要走的人,淡笑着说。 他转过头,眼眸微微发亮,唇边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笑意,轻声道:“不好意思深夜叨扰,是贫僧的错。” “没关系,元修师傅有事说就进来。” 陶桃弯了弯眼睛,让开一条路,露出里面昏暗的环境。 幽黄色的烛光在微风中来回摇摆,黑影在墙壁上张牙舞爪的狂舞着,此时寂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 元修望着她的笑颜,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下意识拒绝,“不、不用了,太晚了,贫僧只是随口问问。” 她撇了撇嘴,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那你要问什么呢?直接说就是。” “我想问一问,你有没有看到一真师叔尸体上出现过什么的东西?” “有啊。” 听言,他惊诧得眼睛微睁,“是一颗红色的圆珠吗?” 她凑上前,小声道:“是白色的骨灰。” 元修听完彻底怔愣在原地,仿佛石化了一般。 不到片刻,他的脸上出现被戏弄的窘迫。 “陶施主……” 陶桃歪头看他,笑道:“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可我的确只看到了白色的骨灰呀。” 忽然她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是不是想问有没有舍利子,那抱歉,我还真没看到。” “可能是你家师叔太特别了,所以上天连舍利子都不舍得给你们留下。” “你说是不是这样吗?” 元修不自然地往后倒退了一步,偏过头,声音有点结巴,“或、或许是……” “别纠结这些了,没有就没有嘛,又不是什么大事,葬礼照旧进行呗。” 陶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更加的不自在了,害怕的接连后退,好似她会吃人一样。 弄得她一脸的莫名其妙,看着空落落的手心,无事发生地收了回来,“你身体怎么样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说到这个,元修连忙感谢道:“陶施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有用得上贫僧的地方尽管说,贫僧一定会尽全力帮忙。” 话音刚落,陶桃接着道:“让你杀人也行?” 听到此等骇人之言,他瞬间眼睛瞪圆,一脸惊吓地望着她,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最后憋出一句话来,“贫僧是出家人不能做伤天害理之事。” 逗得她哈哈大笑,“我随便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害怕。” “放心,这次离开,或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何谈什么报恩,无所谓啦。” 忽然,他的神色有些恍惚,心里莫名有些空落落的感觉。 “这样啊……” “好啦,我这儿真没有你要的东西,要不你在那堆废墟里再找找。” “既是如此,那贫僧就不打扰你了。”元修双手合十,弯了弯腰,转身离开。 陶桃凝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逐渐趋于平静。 直至身影消失不见,她转头进屋关上门。 一大早,她还没睡醒,就听见外面传来吵闹的声音,皱着眉头,脸上浮现出淡淡地不耐烦,懒骨头似的坐起身。 “喂!喂!别跑呀,不对,别飞了,快下来!” 宁月仰头看着飞在头顶的五彩斑斓的鹦鹉,伸手一蹦一蹦的想要将它抓下来。 这鹦鹉看起来就像只小鹰似的,又肥又大,不知道从里面冒出来的。 周遭的和尚们似乎也没见过,都是一脸地稀奇,手指着那只盘旋在半空的鹦鹉讨论不断。 李剑心哭笑不得,“你小心一点,别摔了。” “你好端端的去抓它干嘛啊。” 宁月转头看他,嗔声道:“哎呦师兄,你就帮帮忙嘛,你不觉得这鸟很漂亮吗,我就是想看一看。” 无奈之下,李剑心只好帮她抓这只鸟。 鹦鹉好像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故意飞下来,仿佛在挑衅似的。 在李剑心即将要得手的时候,欻得一下,猛然飞向高空。 第二百七十一章 害得他控制不住身形,向前踉跄了好几步,差点被惯性连带着摔在地上。 上空盘旋的鹦鹉像是恶作剧得逞,发出嘎嘎的嘲笑声。 众人错愕又惊讶地看着,心里对这鸟越发觉得有趣,纷纷笑道:“这鸟好聪明啊,它还会作弄人。” “是啊是啊!” 宁月叉着腰指着它大喊:“你这臭鸟!还不快下来!” 说下来它就下来,直接朝着她迎面俯冲,宁月丝毫不惧,伸出手想要一把抓住它。 李剑心望着它尖锐的鸟喙,带着强劲的疾风,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刚忙拉着宁月躲到一边去,避开了它骤然发起的进攻。 宁月还不当回事,气恼地指着它骂,根本没发觉它那坚硬如铁的鸟喙,足以将她的皮肉戳出一个血洞。 房间内的少女满脸烦躁,双手揉了揉脸庞,让自己清醒一点,心里清楚这是别人的地方,不能乱发脾气。 “不生气不生气……” 她起身,穿上衣服,走到桌前喝了杯水,而后打开门,一道刺眼的亮光迎面而来。 她不适地闭了闭眼睛,嬉笑怒骂的喧嚣声纷至沓来。 宁月看到她的身影,高兴地大喊着:“小桃!” 没等她回应,宁月快步跑来,关切地问道:“小桃,你身体还好吗?你看,那里有只长得很特别的鸟。” “就是有点坏,还会嘲笑人,挺有意思的。” 她转头指向不远处的鹦鹉。 陶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微微眯起眼睛,脸色些许地诧异,呢喃道:“这家伙怎么找来的?” “小桃??走!咱们去外边转转。” 宁月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忽然,空中的鸟儿像是发现她的身影直直朝着她飞扑过来。 李剑心一惊,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焦急地大喊着让她闪开。 宁月见状脚下一动,挡在她面前,取出腰后的短刀,目光冷冽,紧紧盯着俯冲直下的鹦鹉。 陶桃却淡声道:“没事的。” 她从她的身后走出来,伸出手臂,不消片刻,鹦鹉拖着流丽夺目的长尾停在她的胳膊上。 在众人惊讶地目光下,那方才桀骜不驯的鹦鹉用它的小脑袋蹭着她的下巴,一副乖巧讨好地模样。 和方才戏弄他们的时候,简直是两模两样。-4 宁月手指着鹦鹉,瞠目结舌:“这……你这笨鸟,还会看人呀?” “它可不笨,聪明着。”陶桃伸出指尖抚摸着它的脸颊。 要是不聪明,怎么找到她的。 “……桃儿,小桃儿……想你。” 这鹦鹉说出的话让宁月和李剑心诧异不已,她问道:“这鸟儿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呀?还说想你,难道说这是你养的鸟?” 陶桃点了点头。笑道:“我都把它送去别的地方,不知道它怎么找过来的。” 倏然,前院传来一阵吵闹的声音,似有若无,太远听得不是很真切。 但是从这里可以看到山下有不少江湖人走上来,李剑心往前走去,狐疑地皱了下眉头,发觉还是一些他见过的人。 身后响起的声音回答了他心里的疑惑。 “这些都是来参加一真师叔葬礼的,受过师叔点点恩惠,来送一送他老人家。” 三人回头看去,发现是元修走了过来。 他看到陶桃手上的那只鹦鹉,眼神露出点点好奇,“这是从哪来的?长得好漂亮。” 阿苏听出是夸奖自己的话,登时抬头挺胸,十分骄傲的小模样。 “就这身毛漂亮,拔光了就变丑了。”陶桃笑眯眯地说着。 却让阿苏感觉阴森森的,一股凉意窜到头顶,直接叫它浑身羽毛都炸开了。 它幽怨地看着她,不满地叫唤着。 这恶味趣完全和某人一模一样,就知道吓唬它。 宁月和李剑心看到这鹦鹉就因为一句话吓成这样,不免感到有些惊奇。 想着这陶桃果然是它的主人。 元修的眼睛一直盯着它,走过来,轻声问道:“贫僧能摸一下吗?” 陶桃看到他似乎很喜欢的样子,笑道:“当然可以,但是我不知道它会不会拒绝哦,你试试。” 元修听言,伸手小心翼翼地想要碰一下它的翅膀。 阿苏还算听话并没有表露出抗拒的样子,于是他又多摸了几下它的大翅膀,羽毛在阳光下反射出绚丽的颜色,有种难以言表的美。 半晌后,元修收回手,脸色有些许不好意思,说道:“冒犯了。” 见状宁月跃跃欲试,跑过来说:“我也想摸一下。” 这话一出,阿苏张着嘴巴,表现出一副很有攻击性的凶狠样子。 陶桃连忙伸手抓住它张开的嘴巴,强行合起来,抱歉地看向宁月,“不好意思,它有点记仇。” 宁月听言双手抱胸,“算了,我也不是很想摸,就是一只鸟而已。” 李剑心明白她的口是心非,无声地笑起。 就在此时,有僧人从走廊走了过来,双手合十,恭敬说道:“元修师兄,各位施主,方丈请诸位过去。” 几人对视一眼,陶桃将阿苏放在房间中,嘱咐道:“你就在这里,那里也不许去,知道吗?” 它点点头,出声道:“知道了知道了。” 一真大师的尸体都被烧成一把骨灰,自然也用不着她处理什么,佛门的丧葬仪式复杂,且有不少禁忌。 更多时候她只是从旁协助。 有人认得李剑心和宁月,却不见认得陶桃。 她一出现就获得许多人的注目礼,都看着这个陌生的女人,竟然能靠近一真大师的灵柩。 包括烧纸烧纸扎用品什么的,都参与其中。 但也只是好奇地看了两眼,便收回视线,各自轮流上前给一真大师的灵牌上香。 衡山掌门看到宁月的身影,沉声开口:“过来,月儿!” 两人寻声望去,连忙走了过去。 宁月撒娇似的抱住中年男子的手臂,扬起笑容,道:“爹。” 李剑心没她这般轻松,稍显拘谨,抱拳道:“师父。” 衡山掌门只微微点了点头,便对宁月说道:“这些天玩得怎么样?没给你师兄闯祸?” 她皱了皱鼻子,没好气地说道:“爹!你就这么看你女儿的?我做的那些都是行侠仗义的好事。” 第二百七十二章 衡山掌门见她有点生气地样子,轻声哄道:“好好好,爹知道,知道你是懂事听话了。” 宁月恃宠而骄,依旧不依不饶地嘟囔着。 周围响起一道道念经颂佛的声音,一座高大的金身佛像矗立在头顶,扬起的笑容慈祥中带着些许地威严。 如此庄重的一幕,李剑心拉了拉她的衣角,给她使了个眼色。 宁月抬头看他,撇了撇嘴,虽然有点不服气地样子,但还是听了他的话。 忽然人群中有人说道:“方丈,听说得道圆寂的大师体内都会有一颗舍利子,不知这是否属实?” 众人闻言看向说话的男子,方丈闻言看去,眉目慈悲,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莫不是相信了江湖上流传的无稽之谈?” “就是,即便是有什么舍利子那也和你无关。” 方丈还没说话,就听到有人说着不怀好意的话,好在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他那般。 那人望着众人谴责的目光,恼羞成怒地说道:“你们别假清高了,谁不想要长生不老!” “一个个说的这么好听,谁不知道你们私底下都在派人打听着,冠冕堂皇的样子,实际上大家都心知吐明。” 方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施主,你真的误会了,一真体内没有这种东西。” “这个世间上也不存在长生不死,诸位英雄豪杰莫要被谣言说蒙蔽。” 元修将手中最后一张纸钱放入火盆中,起身淡声说道:“这位施主,您若是来祭拜师叔的,贫僧欢迎,倘若是来询问舍利子的,赎贫僧不远送。” 闻言,不少人感到有些诧异,确实没见过出家人有这般言词凌厉的时候。 陶桃站在角落,静静地观察着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最后将目光落在浑身冷冽的元修身上。 那人听言,涨红了脸,恼怒地喊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要赶人走吗?” “亏你们出家人,竟然连一点包容和慈悲之心都没有,当着佛祖的面,你们好意思吗?!” 宁月见此,萌生出正义之心,就要站出来替元修打抱不平。 他是什么人,这么多天,他们都清楚,绝不允许这种心怀恶意的人,在这里出言不逊。 可最后阻止她的人居然是她爹,衡山掌门。 宁月不解,疑惑地望着他。 衡山掌门冷声道:“你也知道这是佛门之地,就不应该如此放肆。” “元修师傅说的没错,你要是诚心来送一真大师一程,就老老实实地闭嘴,要是冲着舍利子而来,那你这厮和那些邪魔外道又有何不同!” 宁月原本还以为她爹是要阻拦她,没想到竟然主动开口讨伐此人。 她连忙附和道:“没错,赶紧滚!这里容不下你!” “我说你们也用不着这么激动,瞧这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衡山剑派已经归于灵归寺名下了。” “杨兄说的是,这衡山剑派看起来更像是心怀不轨之人,难不成是想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好让你们将舍利子独吞?” “这好东西既然大家伙都知道了,灵归寺就不能藏着掖着,一真大师生前这般舍己为人,死后也应当如此!” 两三个人,短短几句话,就挑起了巨大的纷争。 不少人听言,都将怀疑地目光落在衡山剑派的人身上,说实话,要真有长生不死的法子,这江湖上将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如今他们这些人当中也不是全都是为了来祭拜一真大师,更多人的内心是想见识一下这所谓的舍利子真有这般奇效吗。 就算他们有如此想法,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但总要有带头的人,激发出大家内心深处的贪念,没理由让某些人高坐在道德之上,俯瞰鹤蚌相争。 那宁愿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得到。 李剑心终于忍不住了,双眼含怒,呵斥道:“你们简直是不要脸皮,连一真大师的尸首都要抢夺!” “当着佛祖的面,也敢谈论这种令人诟病的龌龊行径!” 被训斥的几人冷笑连连,脸上满是不屑。 忽然间原本团结一致的正道顿时变得四分五裂,开始相互猜忌彼此,到底是不是为了舍利子而来。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让我们看一眼灵柩就知道。” “对没错!让我们看看一真大师有没有为江湖留下什么好东西!” 方丈听着他们说出这些无耻的话,顿时气恼不已,“你、你们怎么能这般蛮不讲理,这里是灵归寺,宵小休要这此放肆!” 话音刚落,周围的和尚都走过来站在方丈两侧。 他们绝不容许这些人玷污一真大师的灵堂。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们不让我们看,就一定有鬼,说不定舍利子的事情是真的,不然他们何必这般模样。” “上啊!谁得到舍利子就能长生不死!” 大部分被他们怂恿鼓动起来,竟然真的跟昏了头似的,拔出手中的剑指向灵归寺的僧人,看向灵柩的目光炽热,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这些人脸上的贪婪袒露无遗,撕开假惺惺的外皮,只剩下自私丑陋的嘴脸。 有人当甘愿出头鸟,很快,大部分人蜂拥而上。 只有衡山剑派连同小部分人没有被这番言论煽动,帮助灵归寺的和尚,和他们打斗起来。 陶桃见状不妙,走到灵台前,将装着一真大师骨灰的瓮罐抱在怀里,打算趁乱偷偷溜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切都来的这般荒唐和奇怪。 就好想有人在背后做推手,只待他们打的两败俱伤,就会有人出来捡这个便宜。 她猛然意识到这点,抬头望向头顶的天空,想着难不成魔宫的人还不死心。 毕士安要这个东西到底干什么用? 她不相信他也是为了那个可笑的谣言,因为长生不死想要这颗舍利子。 可若舍利子没有这个效果,那系统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这让她有点想不通。 就在她陷入深思时,一把利刃朝着她迎面砍了下来。 陶桃瞪大眼睛,就在以为自己逃不过的时候,他的脖子被人从身后猛地捅穿,口中大量鲜血涌出。 第二百七十三章 那人倒下,露出冷乔面无表情的脸庞,她看到陶桃的那一刻,眼睛微亮,唤道:“小姐。” 陶桃眉眼弯弯,笑道:“冷乔,你没事了吗?” 她摇头,”小姐放心,属下的伤势已无大碍。” “那就好。” 陶桃鬓角微微汗湿,眉间微不可查地微蹙起来,抱着瓮罐的左手轻微颤抖着,像是忍耐着疼痛。 冷乔似乎察觉到什么,正要说话,却听见她说:“你去帮一下他们,我在这里没事的。” 说完,她并没有按照她的命令去做,而是选择守护在她的身边。 期间还有不长眼的人过来想要攻击陶桃,都被冷乔瞬间绞杀,杀得人多了,众人也明白她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而且根本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手下留情,动作阴狠毒辣,丝毫不顾及这是在佛祖面前。 但是他们也知道了只要不去招惹她,她并不会主动攻击。 一时间这烧香拜佛的大殿忽然变成了人间炼狱,血流成河。 陶桃知道她是在担心自己,嘴张张合合,到底没有说话,抱着瓮罐靠在灵台边上,听着周围厮杀的声音,眉眼间浮现出淡淡地烦躁。 终于杀得没剩下多少人了,他们也就停手了。 以衡山剑派为首的正道之人占于上风,却也受了不少伤,那些煽风点火想要浑水摸鱼的人死伤无数。 “你们灵归寺的秃驴就是这般慈悲为怀的吗?简直比魔宫的人手段还要令人发指,无比残忍!” “兄弟们,他们都是想要得到一真大师的舍利子,所以对我们痛下杀手,今日你们这番所作所为,我们一定会在江湖上替你们好好宣扬!” 这些人在强词夺理,倒打一耙,明明是他们在觊觎舍利子,却反过来说衡山剑派众人才是为了舍利子对他们痛下杀手的罪魁祸首。 如此不要脸皮的行径,更是再一次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宁月气不过,谩骂着:“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王八蛋!在那里胡说八道什么!比狗还不如的东西!” 他们被骂得恼羞成怒,却也只敢回骂几句,转身想要逃走。 宁月连同其他弟子不愿意就此放过,正要追上去,但是被李剑心拦了下来,“师妹别冲动!” 结果不到片刻,一群身穿红色兜帽手持弯刀的人从天而降,想要来收割剩下的战利品。 而且人数比之前的还要多,众人顿时大惊失色。 看来这次魔宫的人是势在必得了。 “哈哈哈!让老夫来看看这传言能让人长生不死的舍利子长什么样子!”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大摇大摆的从魔宫弟子身后走了出来,姿态张狂傲慢。 那张脸…… 年轻一辈基本都不认识,可就算是老一辈的人也很少有人认识,能知道他的人大多都死了。 不巧,衡山剑派和灵归寺的方丈就曾见过这张脸。 准确的说是比现在还要年轻五十岁的毕士安。 听到熟悉的声音,陶桃立马站直身,往冷乔身后悄悄探头看去。 看到熟悉的那张老脸,她登时瞳孔地震,心想着这毕士安怎么亲自来了。 这么明目张胆真的好吗,不是说魔宫和朝廷还有江湖有百年之约吗,现在也才过了五十年,他就不怕被朝廷讨伐? 果然,下一秒就有人在说。 “你是何人?百年条约未到,你们魔宫的人就敢这么张扬,难道就不怕被朝廷知道吗?” 话音刚落,他猛然愣住,瞪大的眼睛里布满惊恐和错愕,手脚开始不受控制地舞动起来。 手里的刀朝着身边人骤然刺去,那人猝不及防,震惊地看着他,嘴里喷出大量鲜血,手指颤抖,“你……你…” 一干人见状,瞬间一片哗然,纷纷朝着身后退去。 “是魔宫失传已久的傀儡术!” 人群中爆发出一句话,有些人还不知道何为傀儡术,更不知道毕士安的存在,在他人的告知下才逐渐明了。 正因为知道这是什么,间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警惕戒备,那双紧紧盯着他们的眼眸,甚至露出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忐忑不安。 “救命!救我!我控制不了身体!” 男子惊惧地大喊着,脑袋里仿佛有根无形的丝线般,控制住他所有的行动,强迫他把剑挥向四周的人。 李剑心拧着眉,连忙上前查看,眼尖地看到他额头正中间出现一根几乎肉眼看不到的银丝,还是在反光下他才能勉强看到。 他脸色冷凝,当机立断抬手就要斩断那根丝线。 结果下一秒,男子的头像是西瓜爆开似的,猩红的血肉横飞四溅,喷洒在众人身上,甚至连脸上都被沾染许多。 吓得人群出现一阵骚动,许多人脸上浮现出惊惧之色。 面对魔宫宫主如此残暴的手段,一时间都被震惊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站在最后面的陶桃见事情应该没这么快结束,将怀里装着骨灰的瓮罐放在灵台上,随手拿过旁侧的桃子用衣袖擦了擦。 咔嚓!清脆地一声响,在这寂静到掉根针都能听见的场景下,显得异常的清脆。 陶桃动作顿住,琥珀色的眼珠乱转,观察着四周人的神色。 这道声音仿佛打破了此时的平静,令众人回过神来。 “毕施主,这里是佛门重地,不欢迎生性杀戮之人,还请您带着魔宫离开灵归寺,否则就算贫僧等人毫无胜算,也要与尔等拼死一搏!” 说话间,,方丈露出不符合出家人有的杀意。 在场的和尚像是在回应,手持木棍,摆出迎战的姿态。 毕士安撇了一眼一旁的魔宫弟子,弟子很有眼色的走过来四肢跪地,扮做人凳的姿势,让他直接坐在自己身上。 “紧张什么?老夫只是很友善的,就是想看看那传闻中的舍利子,反正一真那老秃驴死了,能留下一点有用的东西在,也算是不白活一回了。” 这话着实放肆,也足够嚣张,气得众和尚脸色发青。 站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敢口出狂言,真不愧是魔宫的人。 衡山掌门目光灼灼,凝视着眼前这个人,不由得回忆起当年那片血色笼罩的天空。 那年江湖正道死伤无数,没想到这魔头竟然还没死,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第二百七十四章 见识过毕士安不动刀剑就能将控制别人自相残杀,除去衡山剑派和灵归寺,有很多人下意识萌生出退缩的心思。 加之他一出场,就在无形中展露出强大的气场和极致的压迫感,更加让人心惊胆寒。 方丈怒了,大喝道:“你这魔头休得猖狂!” 话音降落,他目光狠厉,一跃而起,抬掌劈向毕士安的命门。 毕士安冷笑,眼睛浮现出阴戾,弹指间,骤然一根银丝在反光下,直直朝着方丈的额头射去。 衡山掌门脸色一沉,脚下移动,眼疾手快地抬剑挡了回去。 一场大战一触即发。 毕士安身后的魔宫弟子手提着夺命弯刀,飞身直上,冲进人群中和众多门派缠斗在一起。 陶桃见此,心中暗道不妙。 这江湖正派要都死光了,那可就成了邪魔外道的天下了,到时候不仅会对朝廷产生影响,就连百姓也会不堪其扰。 她皱着眉,思量片刻,抱起瓮罐朝着坐在正中间的毕士安走去。 冷乔护着在她左右,使得周遭的人半点近不得她身。?? “这里的确没有舍利子,我已经找过了。” 毕士安在看到她的时,立马瞪圆了眼睛,站起身望着她,老脸上露出惊喜地笑,指着她大喊:“小娃娃?!” 先前左护法和他说,看到疑似小徒弟的时候,他还不相信。 这小娃娃在帝京待得好好的,怎么会跑来这地方,结果还真是这小娃娃。 他赶忙喊道:“你们可千万不能伤到这小丫头,不然老夫可跟你们没完!” 他对着陶桃的这副表情和说的话,被其他人看到,顿时让他们震惊不已,心中猜想此女到底是谁。 众人面面相觑,不多一会儿,正道的剑指向了她这个无辜的人。 宁月和李剑心还有元修更是惊愣在原地,看样子明显他们是认识的,而且关系还匪浅,不然怎么会让魔宫宫主亲自开口护着。 这让他们一直在为她不是魔宫的人辩解,感觉到可笑至极。 元修只是有些失落,可宁月却是有种因爱生恨的情绪。 她这么多天的纠结和反反复复又算是什么?或许落在陶桃眼中就是一个笑话。 她好不容易说服自己陶桃不是魔宫的人,可现实直接将她打倒在地。 让宁月有种被戏耍的羞恼,原本她便是容易冲动行事,正义感澎湃的一个人,被情绪裹挟下,她直接将手里的剑刺向陶桃背后。 冷乔耳朵微动,正要动手,但是却有比她更快的东西袭向宁月。 陶桃一惊,脱口而出地喊道:“别杀她!” 毕士安挑了下眉,露出恶劣阴毒的笑,手一偏,往她额头左侧贯穿进去。 衡山掌门目呲欲裂,惊慌喊打:“月儿!” 李剑心目光狠厉,抬手砍向银丝,却被一股强劲的内力震飞出去,连带着将好几个人都震飞。 宁月瞬间变得目光呆滞,脸色僵硬,随着掌控人的手势挥剑刺向身边的衡山掌门。 衡山掌门对着自己的女儿根本下不了手,只能狼狈闪躲。 可他在方才的大战中受了不少伤,几个回合下来,力竭下被宁月刺中左肩的位置。 温热猩红的血液顺着雪白的剑身往下流淌,落在宁月眼中,立马将她的眼睛灼伤。 此时的她看似麻木,实际上意识还是清醒的,能清楚地看到自己将剑刺向疼爱她的父亲。 顿时眼圈通红,唰得一下,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元修望着陶桃手里的瓮罐,满眼都是对她的失望,脚下不知不觉地上前,“陶施主……” 方丈包括众和尚在内,都知道这是什么,脸上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陶桃身上,她就这么顶着这么多异样的目光走到毕士安身边。 他察觉到那些秃驴焦急地眼神都落在陶桃怀里的瓮罐,登时来了兴趣,问道:“难不成那老秃驴的骨灰就在这其中?” 她点了点头,“对的,但是没有你要的舍利子。” “不是都说得道高僧死后都会有舍利子吗?这老秃驴看来是个表里不一的假和尚。” 他话里满是嘲讽的语气,阴测测地笑里充斥着不屑。 陶桃望向被他控制的宁月,泪流满面,看向她的眼神又充满了愤怒,就好像是自己背叛了她。 她再看向元修,脸色发白,有些难以置信地模样。 李剑心则是皱着眉,和宁月一样仇视着她。 陶桃低头,眼睑下垂,长睫微微颤动了下,淡声道:“宁月是我朋友,爷爷就放过她。” 这声爷爷,让许多在心里猜测他们什么关系的众人,大吃一惊。 毕士安斜睨了她一眼,表情淡漠,眼神冷厉,隐隐含着滚滚煞气。 冷乔察觉到不对劲的气息,走上前挡在陶桃面前,警惕地望着他,攥紧手中的剑,浑身紧绷,蓄势待发的模样。 看着明显不对的氛围,众人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疑惑。 陶桃伸手轻推冷乔到一旁,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再次重复一遍,“爷爷,不禁宁月是我的朋友,李剑心、元修都是我的朋友。” “这里也没有舍利子,所以,能放了他们吗?” 毕士安听言,将目光望向人群中最可能是她嘴里说的人,烦躁地挠了挠头,“行行,老夫我就放过那三个人算了。” 说完,他将手中的银丝收了回来。 宁月骤然失去控制,四肢发软,猛然朝着地面倒去,衡山掌门连忙想要伸手接住,却因为肩膀上的伤势错过。 李剑心急忙接住,将其靠在肩头处。 “衡山剑派和灵归寺的人你也不能动,因为他们就属于这个门派的弟子。” 闻言,毕士安幽怨地看向她,“好好。” 陶桃又说:“他们的朋友你也不能杀,因为朋友的朋友也勉强算半个朋友。” “那岂不是所有人都不能动?!你这死丫头好生霸道!” 他不满地叫骂了一句。 他口中的死丫头有持无恐,双手抱胸,傲娇道:“那你答不答应?你也可以不答应。” 毕士安望着她明显威胁的眼神,连连点头,“得得得,没有舍利子我杀这些人做什么,那不能自找麻烦吗。” 第二百七十五章 在场的所有人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的对话,脸上满是震惊。 没想到这魔头已经有个孙女,还这般疼爱,说什么应什么,哪里还像之前赶尽杀绝的样子。 毕士安抬手挥了挥,让魔宫弟子都退下。 “这回看在小娃娃的份上,本座就放过你们,没有下次。” 说完,他站起身,对着陶桃说道:“你到这里做什么?你不是在帝京和你那情郎恩恩爱爱吗,怎么?难不成你那情郎对你不好?” “没有,我在帝京待腻了,出来透透气。” 陶桃垂下眸子,遮掩住眼底的异样。 听言,他狐疑地上下打量着她,“他能让你出来?莫不是你自己偷跑出来的?” 他见过那个浑身阴戾的男人,望着她时,眼底可怖的独占欲和侵略性,那张淡漠的脸皮下可是藏着一只噬人血肉的野兽。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脾气秉性比她还要坏。 那天在郡王府遇到的时候,两人都不知道双方是谁,直接动起手来。 虽然段乾没他功力深厚,却有着比他还过之不及的暴戾凶残的手段,那不要命的架势,简直吓了他一大跳。 反正他是惜命的,活了这么久还不够,这世间这么好玩,他还想着多活十几二十年。 在得知陶桃和他的关系之后,他便立马住手,不再去招惹这要命的疯子。 陶桃皱眉哎呀了一声,“你干嘛总提他,我都出来了。” 毕士安了然地指着她道:“哦本座知道了,你们吵架了,然后你生气,逃跑出来玩,是。” “走人了,一直待在人家地盘算什么。” 她没正面回答,没好气地说着他。 “你这小娃娃,要不然和本座回天机宫去?” 魔宫在域外,可比夏国远多了。 陶桃考虑都没考虑地摇头,“不去。” 毕士安被她这一声拒绝,还没说出的话凝噎在喉咙里,皱了下眉,又问了一句,“你真不和我去?” 他怕到时候段乾找到她,会欺负她。 而且这些道貌岸然的江湖人,知道了他们的关系,也不会就此放过他们。 他最知道这些人只会恩将仇报,陶桃这娃娃待在这里太过危险了。 “我不去,但我也不会在这里久待,你放心爷爷,有冷乔在,我会没事的。” 陶桃乖巧地笑起,丝毫不担心自己会遇到危险。 在得知魔宫的人要走时,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心里期盼着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赶紧走。 毕士安的目光一一扫向周围人的身上,嘶哑地声音布满阴狠的杀气,“你们要是谁敢伤她,天机宫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把他碎尸万段。” 话音刚落,众人的心颤了几下,涨红了脸,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因为这里没一个人能对付得了这种老怪物。 毕士安转身足尖一点,消失在漫漫山雾里,紧接着魔宫弟子一个接一个运气飞下山。 过了许久之后,他们才彻底把心放到肚子里。 顶着这么多人异样的眼光,陶桃依旧我行我素,走到元修面前,将瓮罐塞到他手里。 两指放到唇边,吹了个口哨。 不一会儿,一只耀眼夺目的鹦鹉从远空飞来,出现在众人面前,托着彩色的长尾,站在她的肩膀处。 不少人看到这鹦鹉眼睛都亮了起来。 陶桃站在他们的对立面,视线扫过一脸愤恨的宁月、冷漠警惕的李剑心,神情复杂的元修。 还有许许多多敌视她的江湖人,看向她的目光恨不能食其肉啖其血。 可明明救了他们的人是她,对他们出手的是魔宫弟子,他们不敢对魔宫无礼,却敢对她投以此目光。 她眉眼弯弯,笑道:“再见。” 陶桃转身,毫不犹豫地飞身直下,冰冷的寒风在耳边猎猎作响,潮湿的雾气拍打在莹嫩的脸庞上。 冷乔跟在身后,时不时回头看去,眼神充满了戒备。 元修望着远去的背影,脚下刚一动,就听见身后方丈的声音。 “元修,你要做什么?,莫要忘了清规戒律!” 他浑身一颤,恍然初醒,脸色微白,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羞耻和无地自容。 一道惊慌地声音响起,“师妹!” 宁月像是散去了全身的精力,蓦然昏迷过去。 …… 这几天发生的一切都不过只是陶桃路上的小插曲,一剂调味剂。 去夏国还得重新返回泸州出去,她不嫌麻烦权当玩乐。 可当他们从正门想要出城的时候,猛然发觉不知何时泸州多了许多士兵,身穿盔甲,装备精良。 行走的步伐,面无表情的脸色,都在说明这些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陶桃探头从窗户看去,思忖了下,在即将到城门的时候,她放下帘子,安静地等着出城。 “站住!” 一道呵斥,让她的心提了起来,闭上眼睛,心跳开始变得不正常。 是她太张扬了,到了泸州,以为段乾不会找过来,自然也没想着要隐藏路线什么的。 忘了段乾是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她把他戏耍成这样,他怎么可能不记仇。 只是难为他在百忙之中,还抽出时间派人找她。 冷乔凝视着眼前的人,手心攥紧缰绳,未曾想到,面前的将士还是熟人。 准确的说是他身上黑色镶绣纹腹鸮的衣服。 那是枢密院鬼卫军的衣服。 城门的人明显也认出她来,没有见到熟人的高兴,脸上只有戒备,浑身紧绷,手搭在腰间的刀上,蓄势待发地模样。 她低声道:“小姐,我们得冲出去了。” 陶桃掀开车帘,皱眉道:“你伤还没好,不要冲动。” “走,回去再商量对策。” “是,小姐。” 冷乔拉扯缰绳,正要掉头,却被过来的士兵拦住了去路。 “小姐,还请和卑职走一趟。” 这称呼一出,陶桃更加断定是枢密院的人,因为除了枢密院的人,没人会这么叫她。 她吐了口浊气,淡声道:“冷乔,跟着他们走。” 这些天来的好心情都在此时归于平淡,马车行驶,传来车轱辘碾压青石板的声音。 她默默捧着杯茶水,眼神没有聚焦,静静沉思。 第二百七十六章 士兵们将他们带到一处宅院,冷乔拧眉,看着眼前这些人,不自觉地叫了一句小姐。 陶桃觉察到她话里的异样,扶着她的手下车,转头看去。 发现这些人竟然是陶家的管家和下人。 年迈的罗管家往周围的士兵看了一眼,神色稍显惶恐,连忙带着下人走上前,恭敬地喊道:“小姐好。” “路途遥远,辛苦了。”她有些无奈。 “不辛苦,小姐请。”罗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她走进去。 直到走进这座宅院,她才意识到段乾不禁把陶家的下人弄过来了,还把陶家的布局在此处一比一还原。 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她的院落却是和郡王府把别无二致,甚至地上的花都是一模一样的。 置身于此,一时间她还有点恍惚,还以为自己还没离开帝京。 在这待了两日,陶桃有些无聊,她如今算是被彻底困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外面有重兵把守,暗地里也有影子在监视,一层接着一层,像套了个铁桶似的,把这座府邸笼罩得严严实实。 “罗管家!” “罗管家!!” 陶桃有气无力地喊着,手撑着下颌,趴在窗台边上。 很快,罗管家就出现在她的面前,弯腰低头恭谨道:“小姐,您有何吩咐。” “帝京还没人有书信送来吗?”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思考片刻,摇摇头,“小人并没有看到有人来。” 她听言,脸上有点烦躁,明明前两日她便写信让人送去帝京给长公主齐柔福,快马加鞭,一来一回也够了。 按理说今日她就该收到回信了,怎么会没有呢? 陶桃像是意识到什么,脸色沉冷,大喝道:“冷乔,让管事的来见我!” 不到一会儿,院子出现一道黑影。 他抬头起来,赫然是那晚被她迷晕的冷川。 他的脸色看上去比之前更加的冰冷,脖子处还有一圈淡淡地青紫色,像是遭了不少罪,变得有些麻木起来。 她见状,抿了抿唇,眸光闪烁了下,说道:“信呢?” 冷川沉默不语,既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看他的样子,那就是有了。 于是她再重复一遍,将手伸到他面前,“把信给我。” “段乾就是让你这般违抗我的吗?你行不行我在他面前告你一状?” 话音刚落,他总算是开口了,“小姐赎罪。” 这句废话让她有些不耐,“冷乔,把他抓起来,找到那封信。” 一道如闪电般的长鞭倏地朝着他迎面抽来,片刻间,两人在院子中打斗起来。 陶桃站在台阶上凝视着两人,很快看出冷乔不是他的对手,虽然双方都有伤在身,但还是可以看出武功的高低。 “冷川!你敢伤她!?” 一道怒斥,让冷川出手凝滞了下,也让冷乔钻了漏洞,乘胜追击下,直接用长鞭将他捆起来。 她伸出探向他的胸口一顿摸索,很快就找到了那封书信交给陶桃。 陶桃接过来连忙拆开一看,越看脸色越难看起来,呢喃道:“他难道连命都不要了吗?” 齐柔福告诉她齐蘅有意造反,并且和她说了如今帝京的局面。 段乾全权把控朝纲,皇帝称病不上朝,不见任何大臣,连后宫妃嫔都见不到他。 只有身边皇帝近臣的段乾才能见到,不仅如此,甚至给他摄政的权利,还把邱家逆谋一案交由他一手操办。 皇后被收了凤印,等同被废,邱家被连根拔起,太子被贬为庸王。 种种之下,太子不造反根本就没有翻身的机会。 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必定会不死不休。 陶桃想到于此,心情一时间有些复杂起来,手不自觉地攥紧书信,那个清润端方的君子不断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齐蘅……” 她做错了事情,大可以一走了之,那齐蘅呢? 如今的他压力该有多大,会不会迷茫无助。 邱家和齐蘅落到眼下的境地,不可否认段乾有因为她的几分因素在里面,但是却也不是百分百都是因为她。 只是有一部分罢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本身就有这个野心。 段乾想坐上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他要当皇帝。 从始至终他都在谋划那个位置,她忽然想到一个可怕的猜想。 那会不会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其实在利用他,包括踩着他攀附上太子,得到太子妃的位置? 他知道她想要往上爬,却纵容着她,反过来利用她来放松太子的戒心。 又在成婚当日,将太子抓走,当众给她难看,让她那颗虚荣的心瞬间跌入谷底,以此来惩罚她对他的戏弄? 她越想越瘆得慌,背后凉凉的。 所以一直以来她认为是自己把他耍得团团转,实际上他什么都知道,看着她像个跳梁小丑似的在蹦跶。 那他到底有没有喜欢过她?她和他之间谁的真心多一点? 如果段乾真坐上那个位置,他会怎么对她? 陶桃忍不住想着未来会是怎样的情形,她不会变成他后宫的一个可有可无的玩物。 他不让她走,那好,她倒要看看他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她会让他后悔没有放走她,她更不信他还能继续容忍下去。 他一定会忍受不了她的坏脾气,她善妒的心,她蛮横霸道的样子,他喜欢她乖巧听话的样子,她偏不! 陶桃脸色冷凝,眺望远方,嗓音冰凉道:“我要回帝京。” 冷乔和冷川同时看向她,一脸惊诧。 冷川抿了下嘴,说道:“四爷吩咐小姐哪里也不能去。” 她目光冷冷,“我说,我要回帝京。” “你们若敢拦我,就等着拿着一具尸体向他交代。” 闻言,他低下头,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又接着道:“如今帝京危险,四爷不会让小姐回去的,请小姐不要为难属下。” “那你放我离开?” 这话一出,他又开始不说话了。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让我离开,要么让我回帝京。” 陶桃垂眸俯视着单膝跪地的人,强迫他做出选择。 不到两秒钟,她的语气缓和许多,“那日是我不对,害你受了处罚,你放心,这次不会连累你的。” “四爷吩咐了……” “住嘴,我不想听,就这么定了。” 第二百七十七章 在她说一不二的坚持下,一行人走在回去帝京的路上。 冷川赶忙让人将消息传去帝京枢密院。 此时的段乾并不在枢密院,而是在皇宫广政殿内,床上的人粗喘着气,急促又嘶哑,仿佛病入膏肓。 “圣上,您没事?” 男子穿着一袭月白色的纱袍,衣襟敞开,露出瘦弱白皙的胸膛,一张清秀的脸庞画上妆容,多了几分女子的娇柔妩媚。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脸色潮红,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的老男人,低头赤裸皮肉上布满褶皱的身体,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嫌弃。 明佑帝脸色青白,身形枯槁,一整个纵欲过度的狼狈模样。 溪泉咬着牙,想到把自己送进宫里的长公主满心怨恨,但他最恨的还当属怀敏县主慕容桃! 可同时他又知道如果自己不按照他们说的做,么自己活不到明日。 为了活命,他不得不蛰伏在皇帝身下,受此等屈辱。 他正要下床,忽然明佑帝像是察觉到什么,嘴里呢喃着:“溪泉……泉儿……” 他想要抬手抓住溪泉的手腕,却被他躲了过去。 溪泉眼底闪过一丝嫌恶,声音却是娇媚道:“圣上,奴才去给您拿些汤药过来,喝了对身体有好处的。” 明佑帝此时却再次陷入混沌当中,时不时发出痴笑般的呓语。 他连忙下床,边走边穿好衣衫,走出内殿,抬头就看到身着玄色衣袍的男人,脚下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大、大人,奴才见过段大人。” 他神色惶恐,浑身颤栗,很是忐忑不安。 段乾斜睨着地上发抖的溪泉,一言不发地朝着前方走去。 溪泉悄悄起身,用余光瞥到经过身边的鞋子,直至脚步声消失,他才缓缓松了口气。 赶忙起身,朝着外面小跑出去。 走到一处假山边上,已经有人在等着他来。 是长公主的贴身奴婢,她看到溪泉的身影,连忙向他招招手。 他走过去,两日耳语一番后,奴婢从衣袖拿出用手帕包裹的东西,打开是一颗黑色药丸。 “这个是这个月的药。” 溪泉眼睛放光,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救命的药,丝毫没见眼前人不屑嫌弃的目光。 她无声地勾起唇角,转身离开。 段乾犹如闲庭信步般缓缓走进去,鼻尖闻到满室淫靡的气味,顿时眉间紧皱,冷淡地目光露出一丝厌恶。 他拿出手帕捂住鼻尖,伸出手指轻轻挑开明黄色的帷幔。 望着床榻上的人正在苟延残喘心中反而异常的平静。 “太子之位空缺,三皇子眼巴巴的看着,臣不能不给这个机会,就让他亲自解决掉这个前太子如何?” “自相残杀,是个不错的注意,你以为呢?是否觉得甚好,这可是你一贯的作法,当年的你不也靠着挑唆兄弟斗争,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当年太子继位,急需功绩来证明自己,他便怂恿太子前往战场,但是就算太子死在战场,也不能保证他能顺利登上皇位。 之前他都是表现出一副无心皇位的样子,加上他底下还有三个骁勇善战、文韬武略的弟弟,便使用离间计,激发他们争夺皇位的心。 所以实际上,导致太子死在战场,真正原因不是敌军,而是死于内斗。 是四弟关上了城门,任由敌军将他们屠戮。 而后他又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对太子最敬爱的六弟,使得六弟奔赴战场,亲自给太子报仇。 至于三弟,自然是利用舆论将他捧杀,狂傲自大的行为,引得朝堂大臣不满,最终作茧自缚。 “你放心,你剩余的儿子,刘贵妃会帮他的儿子解决掉的。” “况且,你不是一直以来都想让齐桓继承大统吗,臣只是稍微点拨了下刘贵妃,她便立马想通了。” “这是臣给你选的下场,众叛亲离的感觉如何?” 段乾语气平静,没有嘲笑没有讥讽,平静得如一滩死水。 明佑帝越听呼吸越急促,浑浊的眼珠凸起,从嗓子眼发出嗬嗬的喘气声,让人听了十分的难受。 他抬起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他,眼神充满愤怒,“……为…为什么?” “还记得那个被你以谋逆罪满门抄斩的杨家吗?” 他一愣,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杨家又和段乾有什么关系,如果说报仇,那他当初不是放过他母亲了吗。 他的母亲是杨家贵女,但是当时杨氏已经嫁入段家,杨家充其量只是个外戚,何必要费劲心思为杨家报仇? 段乾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声道:“我的母亲可不是那位金枝玉叶的贵女,她只是一个有着绝世容貌的哑巴乐妓。” 当年,杨氏嫁给段知泽,迟迟未育,杨家在那时候是和段家齐头并肩的士族大家。 杨氏身为天之骄女,夫君的第一个孩子断不可能用妾室生出,而且她心高气傲,不愿和他人共侍一夫。 但因为久久不育,流言四起,在机缘巧合下她看到了来杨家弹奏的教坊司乐妓,简直是国色天香,容貌出尘。 只可惜是个哑巴,因为容貌,她遭到许多心怀不轨的人骚扰。 由于教坊司的女子,大多是罪臣之女,又或是民间宫廷之女,入了教坊司的贱籍,无圣恩敕令,一辈子都不得脱离贱籍。 容娘是个哑巴,又失去记忆,顶替罪臣之女入了教坊司。 一次机缘巧合下,被杨氏看到,想到了借腹生子的法子,杨氏承诺给容娘脱离教坊司,入杨家做表小姐。 但是孩子出生后,不得和他相见。 可母子连心,该来的总会来,从出生到少年,他才得以见了她三回面。 至于他怎么知道这件事情,是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人对他不一般,还有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在某次杨氏和段知泽发生争执下,他站在门外,听到杨氏亲口说出,他才明白为何见那哑女有种莫名的亲切。 还有杨氏对他忽冷忽热的态度有了答案。 所以他年少时才会如今拼命想要在战场搏出个有实权的职位来,想着有了能力将母亲接到他的身边。 未曾想,这一切都被明佑帝的一声令下,将莫须有的罪名按在杨家头上。 等他从战场回来,杨家包括养的一条狗,全都死光了。 第二百七十八章 原本他们有机会将容娘接回来的。 但是杨氏和段知泽恩爱有加,伉俪情深,借此机会除去容娘这根一直卡在他们心里的那根刺。 既然他们不救她,那就下去陪她。 杨氏有心疾,某天晚上出现了脏东西,不知是不是她做贼心虚,竟然被吓死了。 段知泽已经为了杨氏不愿独活,竟也跟着殉情死了。 自那天起,段家四房只剩下他一人。 听完这一切的明佑帝感到非常的震惊,眼前的段乾竟然为了一个乐妓谋划这么多年。 这只是一个下贱的乐妓而已,他难道不为自己有位这么卑贱的母亲感到耻辱吗?居然还存着替她报仇的心! 实在令人难以理解。 “来人!来…来人啊!” 明佑帝以为自己喊得很大声,实际上声音小得很蚊子没有区别,丑陋恶心的嘴脸看得人心生厌恶。 他气急败坏,指着段乾不停地谩骂着,粗重的喘气,进气多出气少。 “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朕!朕如此信任你,给了你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权利,你怎么对得起朕!” “就为了……为了从没养育过你的……你的乐妓生母…” 段乾俯视着他这副模样,拿过一旁的茶壶直接浇在他的脸上,原本他就呼吸困难,此时口鼻灌满了水,让他有种快要溺毙的感觉。 他的生母,懦弱、胆小,却也有颗爱子之心。 她会躲在暗处偷偷看他,会亲手做羹汤送给他,被夫人发现和他见面,打得浑身是伤,也会笑着对他摇头,表示无碍。 就在此时,无虚子从外面赶来,看到床上的人濒死的样子,急忙走了过来。 “别这么快把他弄死了,禅位诏书还没写呢。” 明佑帝听到这话,目光紧紧盯着他这个人,变得更加的激动起来,目呲欲裂,崩溃地叫喊着。 他想说为什么连国师都和串通在一起,他待他不薄,给他至高无上的地位,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为什么他要和段乾一起背叛他! 无虚子瞥了他一眼,看穿他想要说什么,却没这个耐心和义务解释。 和一个将死之人说这么多废话,那就是在浪费时间。 夜深人静时,皇宫城门的士兵照常巡逻,某个别趁人没注意,偷偷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快要睁不开的眼睛。 待巡逻军队经过时,立马抬头挺胸精神抖擞。 也在这个时候,迎面而来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群人腰间跨着刀,面无表情,来势汹汹。 城门士兵赶忙伸手拦住,笑道:“各位大人,不知深夜入宫是为何事?” 领头人一声怒斥,“放肆!本大人受圣上密令,特来守护圣驾,尔等竟敢拦锦衣卫的去路?!” 这锦衣卫是隶属于太子的门下,如今太子被贬,宫中又有禁卫军把守,何须这锦衣卫入宫? 这说辞未免也太牵强了些。 守门兵就算知道有蹊跷,但也不会直接说出,委婉的说道:“大人,出入皇宫得有令牌,或是圣旨,不知您是否有?” 他不耐烦地斜眼看他,“本大人都说了是圣上密令,你是听不懂吗?” “耳朵要是长来当摆设的,就休怪本大人给你解决掉!” 密令?这是哪门子密令,他们从来没听到过还有什么密令。 一时间现陷入了僵局,守门兵四人面面相觑,随后低下头,也不让开,丝毫没有打算让他们进去。 “让开!”领头人再次怒喝一声。 这争执声引来周遭巡逻的军队,踢踏踢踏的声音传到锦衣卫的耳朵里,忽然其中一人拔出刀,直接一刀砍向守门兵。 守门兵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便已经倒地不起。 其余人眼疾手快,几乎是同步动手,一切都在安静中进行。 等巡逻军队赶到时,这里一切正常,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领头将士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没好气地说道:“刚才吵吵嚷嚷的干什么?要是惊扰了圣驾,你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他在前面喋喋不休的训斥着,丝毫没注意到身后,黑暗中一片翻飞的红色袍角。 他们熟练而隐秘地伸手捂住士兵的嘴巴,抬手抹向脆弱的脖子。 等到他准备走时,突然感觉到身后太过于安静,就连呼吸都听不到。 他疑惑地转头看去,伪装成守门兵的锦衣卫抓住机会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周围两侧黑暗处冒出一道道身影,所有的锦衣卫都在于此,还有一部分太子私兵则在庸王府。 与此同时,从随州赶过来的军队进入帝京城门,和拼命赶回来的陶桃队伍狭路相逢。 听到兵器和盔甲相互摩擦的金属声,伴随着马蹄哒哒哒的声音,陶桃一把掀开车帘,探头看去。 军队将他们围了起来,有人从前面骑马倒退回来。 章程望着眼前的陶桃,惊诧地叫出声:“小姐?” 陶桃皱了下眉,“章程?” 她看向正中间被黑布围起来的囚车,问道:“那里面是谁?” 章程掩盖般笑了下,“没谁,就是一个普通罪犯。” “一个普通的罪犯需要你带着这么多人大费周章吗?”陶桃露出狐疑地目光,还在巡视着被刻意遮掩的囚车。 他没有回答,看向一身黑的冷川,说道:“你怎么在这个时候把小姐带回来?” “要是四爷知道,怕是会生气。” 陶桃见他无视自己的话,跳下车,想要走到囚车面前,倏然被人挡住了去路。 冷绪面无表情地伸手拦住,低头垂眸。 她拧眉,疑惑道:“你又是谁?” “让开。” 章程连忙走过来说道:“他是四爷身边的贴身暗卫,此次奉命和属下一起去随州抓人。” “让开,没听到吗?” 囚车里面的人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发出呜呜的求救。 原本陶桃担心这里面的人会是齐蘅,但是听到声音后,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 可她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就是想看看里面的人是谁。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看看而已,她又不会做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这么防着她什么意思。 “小姐赎罪。” 冷绪低声说着,却也没走开。 第二百七十九章 陶桃伸手将他推开,径直朝着面前走去,掀开黑布的一角,看到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她皱了下眉,在脑海中不断回忆着,终于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找到这个人。 他是齐蘅的舅舅,是邱家的人。 邱家被判谋反,他是逃往随州吗?还是说随州有什么值得他去的? 难道邱家蓄意谋反的事是真的,而随州就是他们的老巢吗。 邱闫文望着眼前的小娘子,双目圆瞪,露出困惑地眼神,显然没有认出来她是谁。 但是不妨碍他向她求救,目光满是哀求,被堵住的嘴巴呜呜咽咽的,似乎想要对她说点什么。 结果下一秒,陶桃放下黑布,转头冷声道:“就这么个人,有什么好隐瞒的?” 章程笑嘻嘻地说道:“小姐说的是,都怪冷绪。” “不过……小姐这个时候回京,怕是不妥,要不您先回泸州溜达一圈?” “溜你个头啊,我都到这儿了,为什么要回去。” 陶桃转身回到马车上,对冷乔说道:“走,进城。” 章程无奈地一拍额头,对这位脾气这么大的主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谁让这小娘子是四爷心尖上的人呢。 他只好挥挥手,给他们让道,让他们后来者先进去。 忽然前面的马车又停了下来,陶桃对冷川说道:“你和他们一起。” “小姐……”冷川抬眸看她,有点懵懵的样子。 她咬了咬下唇,犹豫了下,“那你不许告状,让身后的人也都走,回哪里都好,就是不许跟着我们。” 冷川思考了一会儿,看向身后紧跟着的士兵,让他们回去枢密院。 陶桃走到冷川面前,“你转过身去。” 这时候的冷川有点警惕心,脚下不自觉往后退去,紧紧盯着她,生怕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这个样子是什么意思,我又不会对你动手。” 她有些好笑地望着他。 “算了,走。” 他们弃了马车,往庸王府的方向走去。 此时的齐蘅身穿软甲,手持利剑,温润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冷色,想着一定要将小桃从段乾手中救出。 郡王府和陶家都没有她的存在,那必定是段乾将她抓走,想要以此威胁他。 昏天黑地,乌云密布。 街道上的人家像是察觉到什么,门窗紧闭,灯笼随风摇晃,寂静到可怕,莫名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 陶桃还未靠近庸王府,远远看到齐蘅穿着一袭银白软甲,带着一众士兵,急冲冲地走着。 她赶忙跑过去阻拦,“砚礼!” 他倏然脚步一顿,望着眼前的少女,怔愣在原地,瞳孔地震,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地表情。 “小桃!” 他快步上前,冷川和冷乔同时拦住了他。 陶桃主动绕过他们,来到齐蘅面前,刚要说话,就被齐蘅紧紧抱在怀里。 他如同失而复得般说着庆幸的话,“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小桃,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陶桃听言,忽而沉默下来,长睫下垂,掩盖住眼底的情绪。 她伸手推开他,嗓音隐隐有些焦急,“砚礼,出城,邱家已经没了,皇后也自身难保,你顾好自己就行。” “不要……不要去谋反了。” 齐蘅眉间微蹙,抿了下唇,“小桃,我不能答应你。” “我死了不要紧,但是会有许多人因此家破人亡,就算不为自己,为了他们我也不能后退。” 她闻言,着急起来,没了往日的软和,言语都变得激进起来,“你是疯了吗?明知道这是必死的局面,你就非要去送死?!” 他看着和往常不同的陶桃惊愣了下,“小桃……” 沉霖见状,担心殿下被眼前的妖女蛊惑,放弃唾手可得的宏图大业,急忙站出来说道:“殿下,快走,迟则生变啊!” “您可千万不要听信他人的谗言,如今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你闭嘴!”陶桃望着他怒斥道。 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没想到这看似软糯的小娘子,脾气这般泼辣。 齐蘅温柔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小桃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没事的,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砚礼,不要去……” 陶桃抓住他的手臂不放,努力地挽留他。 眼下的帝京已经成了段乾的囊中物,他怎么可能会赢,就凭这点人手,他必败无疑。 他淡淡一笑,深深地望着她的眸子,“小桃,听话,照顾好自己。” 而后强行将她的手撇开。 “我看到你舅舅了。” 身后传来的话,成功让齐蘅的脚步再次顿住,却也只是停留了一秒钟,而后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有病有病有病有病!!! 陶桃气得直跺脚,她不明白自己都说这么清楚了,为何他就是听不进去,依着他的聪明程度,她不信齐蘅会不知道后果。 沉霖看向身侧面色沉沉的齐蘅,兴奋说道:“殿下,邱大人派人来说他们已经将帝京包围,只要我们把皇宫拿下,天朝就是殿下您的了。” 他们一路通常无阻地来到皇宫丽正门,丝毫没有起疑,还以为是锦衣卫把路清理了。 推开大门,幽暗而冗长的宫道出现在众人眼中,一眼望不到头,地面还有未干枯的血迹,莫名给人一种胆寒的错觉。 如同一头正张着獠牙的野兽等着他们自动送上门。 齐蘅皱了下眉,强压住心底的不安,带着人冲了进去,墙头两侧瞬间涌出大批穿着枢密院衣袍的卫军。 他一怔,猛地转头看去,看到熟悉的着装,那是邱家打造的盔甲还有武器。 “是舅舅吗?”他喃喃自语道。 先发制人,他们先动手,和枢密院还有禁卫军打了起来。 惨叫声连绵不绝,猩红温热的鲜血喷洒在每个人身上,地上到处都是残肢断骸。 身后的军队并未如他们如愿上前帮他们。 守在宫门的举动更像是担心他们会逃走似的。 一墙之隔的宫道上,陶桃脸色凝重,快步走着,嫌不够快,甚至开始提起裙摆跑起来。 跑到半路,想起自己有轻功,直接运气飞身向前。 第二百八十章 冷乔和冷川跟在她身后,阻止不了她做什么。 她熟门熟路地来到广政殿,门口站着高连桂,他看到她,一脸惊诧,“怀敏县主,您怎么来了?” “段乾在里面是吗?” 高连桂干笑了几声,发觉到她脸色的不对,打哈哈说道:“这么晚了,段大人怎么会在里面呢。” “县主,您这么晚入宫,该不会就是要找段大人,那您该去枢密院找啊,这是圣上的寝宫,您这般闯进去怕是不妥。” 陶桃望着他的眼睛,冷冷道:“高公公,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他在里面。” 说完,她直接撇开他伸出的手,朝着前面大步走去。 高连桂也只是象征性的阻止一下,并未过多的插手。 冷乔和冷川见她进去,双手抱胸靠在门边等候。 陶桃走进去后,没有马上往前走,深呼吸,酝酿了下情绪,感觉到眼眶又热又湿的眼泪涌了上来,才抬起步伐向前去。 她走进右侧的偏殿,映入眼帘的是坐在高位上的男人。 那个位置……是皇帝坐的龙椅。 男人身着深紫色繁锦暗纹缎袍靠在椅背,双脚交叠架在金丝楠木桌上,修长冷白的手指间把玩着明黄色的圣旨。 他歪头靠在椅子上,微微垂首,长睫在冷白的脸庞投下一片暗色的阴影,形状好看的薄唇微抿,神色若有所思。 幽黄的烛光无风自动,莫名显得有几分诡谲,就像是披着绝色美人的皮囊,实际上底下隐藏着的是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 听到声响,他抬眸看来。 在看到来人时,他漆黑地瞳孔有那么一刻放大,又不着痕迹地隐匿起来。 像是没有看到她似的,直接无视她。 她站在下面,嗓音绵软,糯糯地叫着,“师父……” 一声过后,周遭彻底安静下来,半天没听到他的回应,她无声地吐了口气,又夹着嗓子叫了一句,“师父,我错了……” 她的嗓音本就清凌甜脆,这般刻意夹着,更显得甜腻腻,一声接一声下来,让人骨头都要酥麻了。 这声音一出,她自己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陶桃见他还是没反应,直接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角,“四郎,你做什么不理我?” 她一双杏眼泛红,声音委屈还带着些许地哽咽,嘴里在认错,在他看来实际上她根本没觉得自己错了。 男人垂眸凝视着衣角处雪白的手指,轻嗤了一声,冷淡地脸庞,浮现出淡淡地讥诮。 他抬头望着她的眼眸,冰凉的目光在她的小脸上游荡。 伸出修长冷白的两指掐住她的下巴,凑近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你玩我还没玩够?回来做什么?” 他表情稍显狰狞,漆黑地眼眸阴鸷而充满戾气,像是要将她剥皮拆骨的模样,瞬间把她吓了一跳。 坠在眼睫处的一颗泪珠啪嗒,一下掉落在他的手背上。 温热的湿润感顷刻间从肌肤上传来,一路烧到他的内心深处。 “陶桃!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吗?又或是把我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还是把我当做一个可利用的工具?用得到我的时候百般讨好献媚,用不到便将我弃之如敝屐,你太过分了!” 他的一声声质问,字字句句如同泣血般,那双漂亮的眼眸微微泛起红晕,美得叫人心惊。 她看着看着又看呆了。 这般破碎委屈的大美人,真是……她真是太喜欢了。 少女踮起脚尖,在他的目光下,唧一声,在他的唇瓣上亲了一口。 男人瞬间瞳孔紧缩,露出奇异的表情,“你……”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重重地亲了一下,温软清甜的香气朝着他迎面袭来。 一时间他有点懵住了,愣在原地,唇微张了下,她又又凑过来砸一下,吮了他薄红的唇瓣一口。 段乾垂下眸子,目光闪烁,白皙的耳朵尖悄然攀上一抹红。 陶桃伸手搂住他的脖颈,用膝盖撑在椅子上,两腿分开两侧,跪坐在他的大腿上。 “我错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你别不理我。” 她嘟着嘴,软着嗓音,娇娇地撒着娇,低头对着他水莹莹的眼眸,冷冽的脸色似乎缓和了不少。 忽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眉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恼怒。 他是对自己感到生气,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蛊惑了,明明当初打定主意要好好惩罚她,到头来又被她拿捏在手里。 陶桃见他还在生气的样子,将唇印在他的额头上,慢慢往下移动,落在眼皮、鼻尖、脸颊处,最后吮吸着他红润的唇瓣。 全程他都不敢动,屏住呼吸,心跳却一下比一下猛烈。 到后面实在忍不住了,伸手扣住她的后颈,汹涌地吻上她温软的朱唇,将舌尖深了进去,缠绵交融。 旖旎滚烫的暧昧气氛在此时不断攀升。 直至她快要呼吸不上来,伸手拍打着他的肩膀,他才稍稍松了下。 她连忙偏过头错开,那炙热的唇便印在她的嘴角处,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颊上。 连带着她的脸都感觉到一阵灼热。 倏然,她似乎是感觉到什么,忽然僵住了身体。 两人紧贴着,没有一丝距离,很清楚地感知到对方身体的变化。 就在此时,左侧的内殿传来一道嘶哑地喘气声,吓得她下意识往他怀里钻。 段乾低头垂眸凝望着缩在怀里的娇软小娘子,那受惊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他唇边不禁噙了抹笑意,伸手顺了顺她纤薄的后背,安抚着她。 轻声低语道:“没事没事,一个废人而已。” 听言,她从他的怀里缓缓转头看去,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应该就是动不了了。 她突然想起来,这里是广政殿,皇帝的地方,那刚刚的声音…… 陶桃回头看向他,用眼神在询问他,很快他点了点头。 “四郎,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她看上去有些犹豫。 “我不想听。”知道她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他干脆直截了当的说出口。 她拧起眉,有些不高兴起来。 第二百八十一章 陶桃直起身,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我们直接挑明了说。” 段乾挑了下眉,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好奇她会说出什么话。 “你若是有了我,便不能有其他人,谁都不行,你同意咱们就好好的,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就一拍两散,就这么简单。” “你也别想着说成亲后你想干嘛就干嘛,成亲后也可以和离,我不怕闲言碎语,我要是不痛快了,谁也别想好过,就算是你也不行!” 两人四目相对,她脸色极其认真专注,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他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痴痴地望着,一时间有点怔愣了下。 “我也知道你有野心,你想当皇帝?是也不是?” 她凑上前,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过他丝毫的微表情。 男人长睫颤了颤,眼睑半垂,神情若有所思的样子。 陶桃半天听不见他的回答,眼底闪过一丝失望,手撑着椅子把手和他拉开距离,脚踩在地下。 正要转身离去,骤然腰间被一只大手搂住,阻止她离开的举动。 她疑惑地刚想抬头,握住腰的手一收紧,猝不及防,直接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口处。 少女气恼地推搡着他,“你做什么?别碰我!” 男人喉结滚动,发出一阵闷闷的笑声,她趴在他胸膛上都能感觉阵阵震颤。 他柔声开口,喊着一丝戏谑道:“怎么一点儿耐心都没有?” “桃儿既然这般说了,那我也同样直说,我段乾此生只会有你一人,我不信天命,我只信我自己。” “所以誓言对我来说是徒劳的,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我真的负了你,我便让你亲手杀了我,绝不反抗。” “但是,小桃儿,若是你的心有半点不属于我,又或者有背叛我的念头……” 他嗓音低沉沙哑,眸光下垂,指尖从她饱满的唇瓣一点点往下划,一直到她的心口。 陶桃忽而心跳加速,就在她以为他会说把她的心挖出来时,他继续道:“我就把你剥光关在房间里,日日夜夜将你灌满。” “再把你那个情夫千刀万剐,让你每日都能听见他的哀嚎入眠。” 他的声音轻缓而温柔,仿佛情人间的亲密呢喃,那话里却透着一股阴戾的残忍,充满了冰冷地寒意。 如同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直叫浑身发怵颤抖。 满是警告的话,她丝毫未惧,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将吻轻轻落在他的唇角。 “你对我好,我自是不可能做对不起你的事。” 段乾一手掌控着她的后颈,托着她的后脑勺,望着她的眸光春水荡漾,俯身吻上她的唇瓣,怜爱般地亲啄着,充满了柔情蜜意。 两人呼吸交缠,鼻息交融,享受着此时的缠绵悱恻。 说开后的两人,像是没了那层无形的隔阂,变得更加的密不可分。 倏然,陶桃像是想起什么,扶着他的肩膀直起身,轻声道:“四郎,能不能……” 门外传来的脚步声瞬间打断了她的话。 她有点慌乱,还没来得及从他身上下来,脚步声已经来到身后的位置。 陈景和略微诧异地看了一眼段乾怀里的人,而后连忙低下头拱手道:“四爷,小姐。” 段乾垂眸凝望着惊慌的陶桃,唇角微勾,低声在她的耳边逗弄着:“慌什么?又不是不认识。” 她嗔怪地瞪了他一下,咬住下唇,不是很想理他。 想下来却被他扣住腰,想挣扎,却怕引起底下人的注意,无奈只能趴在他肩膀上等着陈景和走。 “四爷,庸王齐蘅和叛军已经悉数拿下,请四爷发落。” 在说到齐蘅的时候,他很明显的感觉到身上的陶桃身体一僵。 让原本打算将齐蘅择日处死的段乾,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毫不犹豫地说道:“庸王齐蘅谋反死罪,将其就地正法。” “等一下!” 陶桃转头直接脱口而出。 陈景和疑惑地抬头看去,看到段乾神色明显不对,又赶忙低下头去。 她回头望向段乾,看到他眉眼间满是阴郁,说道:“你能不能放过他?你别多想,我只是对他有点愧疚。” 他皱眉,心里不舒服,却也没凶她,“你对他有何愧疚?” 两人刚刚才互交心意,他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是真的,但难保齐蘅不会使用一些蛊惑她的手段。 他不得不承认,齐蘅那张脸是有点好看,但绝对没有他漂亮,因为陶桃曾经不止一次看着他这张脸看入神了。 虽然是这样,可桃儿是个很容易心软的人,他怕她会被齐蘅给迷惑了。 之前的婚事就是最好的证明,所以不能让他们两个再见面。 “我骗了他,至于是什么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齐蘅都是被他们逼迫的,其实他本人对皇位没有丝毫的兴趣。” “他对你构不成威胁,所以…能不能放他一命?” 陶桃这么容易就说出口,底下的陈景和听着却是心惊胆战的。 那可是叛军废太子,不管有没有威胁,段乾断没有放过他的理由,杀他的理由倒是一大堆。 殿内沉默了片刻,倏地,他嗤笑一声,漆黑的眸子满是不屑,声线凉薄,“你有多了解他?就能断言他对皇位没有兴趣?” “你口口声声说对他无意,话里话外却都是对他的维护。” “你有想过我会怎么想吗?你有关心过我的感受吗?” 她皱了皱鼻子,闻了下,只觉得空气慢慢都是酸味,低头将他吃醋的妒夫模样尽收眼底。 “哎呦,四郎,我最在乎的人是你呀,别气别气……” 少女将软软的脸颊贴在他的脸庞上,揉来揉去,安抚着他,就像是安抚一只炸毛的大猫。 “你难道没有想过死人比活人更能让人记住吗,你想想,我本来对他就是有点点愧疚,他死了,我的愧疚就会更大。” “那怎么办好啊?想忘都忘不掉。” “你不许记得他!” 说了这么多,他只注意到她忘不掉的那句话,顿时急了起来。 她侧眸看他,嗓音绵软清甜,“那你放了他呗,好不好嘛?” “就让他做个闲散王爷,安稳度过一生。” 第二百八十二章 段乾没再说话,陶桃就当他默认,转头望着陈景和,用眼神示意他。 陈景和见他没意见,“属下知道了。”随即转身离去。 陶桃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间,撒娇道:“四郎对我最好了,我知道四郎爱我疼我,我也爱你。” 他猛然抬起头,瞳孔地震,满目震惊,“你…你说什么?” 浓黑的眸子里隐隐藏着几分雀跃、惊喜,还有期盼,冗杂在一起,形成了他的满腔爱意。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认真的看着他,“我说我爱你,段乾。” “我现在最喜欢最爱的人是你。” 对我的纵容、偏爱,舍不得我受伤舍不得我难过,我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 她在心里默念着。 只有他付出百倍千倍的爱,她才会稍微给他一点她的爱。 没有办法,她就是那样贪婪自私的一个人,单单只有一点偏爱,她才看不上,要就要全部。 她就是要反复折磨他,以此来断定他的喜欢他的爱不会轻易消失。 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尾忽而泛起红晕,心底因她的话激荡汹涌,莫名有种苦尽甘来的错觉。 段乾凝望着她那张小脸,心里默念着我比你自己还要爱你,你知道吗。 陶桃:“我们出去看看。” 夜空无星无月,幽暗的宫道上猩红一片,尸体满地都是。 齐蘅身受重伤,被人抓住双手摁在身后。 沉霖和沉雨身上同样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发白。 即便成为阶下囚,依旧目露凶光,满脸不服气地看着眼前的齐桓和陈景和。 他们没想到早在随州,邱闫文就被俘虏了,这群心机深沉的人,利用邱闫文写信给他们,将他们误导,才造成如今失败的局面。 要是有邱大人相助,他们早就将皇宫收入囊中。 若有机会,他们一定要奉劝殿下,先将段乾杀了,再除掉朝堂那些有异心的人。 三皇子齐桓恼怒地握紧手中长剑,明明刚才他差一点就将齐蘅斩于剑下,却被陈景和阻止。 “齐蘅犯下谋反大罪,为什么不能杀?!” “父皇呢?本王要去见父皇!” 陈景和眼底闪过不耐,冷淡道:“圣上病重,如今是段大人在处理朝政,昌王难道是在藐视天威吗?” “放肆!你竟敢污蔑本王!” 齐桓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一气之下居然将剑对准陈景和。 枢密院的卫军手里的剑立马对向他。 齐桓惊愣了下,怒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想造反吗?!” “本君倒要问问昌王将剑指向枢密院的人,是什么意思?”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所有人回头望去,只见段乾带着一少女缓缓走来。 在看清楚少女的样貌后,尤其是看到段乾这个煞神居然牵着她的手,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怀敏县主之前是差点嫁给太子齐蘅的人,按理说两人本该没有交集,如今这副亲密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桃站在他身边,感觉到齐蘅异样不解地目光,微微低下头不去看他。 沉霖愤怒地大喊道:“殿下,您看到了吗?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她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口蜜腹剑,满肚子心机!” 这番谩骂砸下来,瞬间把陶桃给砸懵了,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这王八蛋居然骂这么过分。 还什么妖女?她还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只是站在这里了。 段乾抬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冰凉的戾气,远处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松开陶桃的手,缓缓走向陈景和面前,拿过他手里的剑,朝着沉霖一步步逼近。 沉霖脸色微白,却依旧抬头挺胸,强撑的模样,反倒给人露怯的感觉。 就在众人以为段乾会动手的时候,倏然,噗呲一声,众人震惊。 齐桓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双目瞪大,低下头望着被长剑捅穿的心口,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 身处后宫的梅妃,齐桓的生母,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原本缩在角落的宫女听见声音,连忙进去安抚。 齐桓满是不解,手指着段乾问:“为…为什么?” 明明太子已经被废,如今最有希望当太子的人是他,段乾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在恍惚间他听到了段乾的声音,“昌王在抵挡庸王谋逆中,不幸身亡。” 沉霖松了口气,浑身汗湿,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后,又是一道刺入血肉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这次轮到他了。 段乾一出现,接连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是当朝圣上宠爱的昌王。 而在场的人却丝毫不敢置喙,生怕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 陶桃捂住嘴巴,瞳孔紧缩,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开始自觉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将庸王齐蘅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其余人将这里处理了。” 陈景和抱拳说道:“是。” 冷宫。 身着简朴的邱灵瑶坐在院中,好似听到远处有嘶吼的声音。 “于嬷嬷,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打仗?” 于嬷嬷和芷儿对视一眼,满脸心疼和担忧,“娘娘,您听错了,这周遭安静得很,许是您累了,要不进去歇一歇?” 听言,邱灵瑶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她还以为是哥哥和蘅儿带着人打进来了,要是他们成功,那这天下就该易主,而她能继续享受着众人的朝拜。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邱闫文和齐蘅已经失败了,她这辈子除非死,不然不可能离开冷宫。 后宫现在高兴的人只有刘贵妃。 她坐在床边,轻声哄着昏昏欲睡的齐熙,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太子被废,三皇子没了,其他皇子也没了,剩下她的桓儿,所以这天朝的皇位,注定是她的孩子来坐。 而她也注定成为天朝唯一出身民间的太后。 这是段乾和她说好的,他会拥护她的儿子坐上皇位,而她来解决掉皇上后宫剩余的皇子。 她别无选择,圣上如今自身难保,还如何依靠,还不如铤而走险,为自己的孩子谋得康庄大道。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二章 段乾没再说话,陶桃就当他默认,转头望着陈景和,用眼神示意他。 陈景和见他没意见,“属下知道了。”随即转身离去。 陶桃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间,撒娇道:“四郎对我最好了,我知道四郎爱我疼我,我也爱你。” 他猛然抬起头,瞳孔地震,满目震惊,“你…你说什么?” 浓黑的眸子里隐隐藏着几分雀跃、惊喜,还有期盼,冗杂在一起,形成了他的满腔爱意。 她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认真的看着他,“我说我爱你,段乾。” “我现在最喜欢最爱的人是你。” 对我的纵容、偏爱,舍不得我受伤舍不得我难过,我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 她在心里默念着。 只有他付出百倍千倍的爱,她才会稍微给他一点她的爱。 没有办法,她就是那样贪婪自私的一个人,单单只有一点偏爱,她才看不上,要就要全部。 她就是要反复折磨他,以此来断定他的喜欢他的爱不会轻易消失。 不知怎么的,他的眼尾忽而泛起红晕,心底因她的话激荡汹涌,莫名有种苦尽甘来的错觉。 段乾凝望着她那张小脸,心里默念着我比你自己还要爱你,你知道吗。 陶桃:“我们出去看看。” 夜空无星无月,幽暗的宫道上猩红一片,尸体满地都是。 齐蘅身受重伤,被人抓住双手摁在身后。 沉霖和沉雨身上同样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脸色因失血过多而发白。 即便成为阶下囚,依旧目露凶光,满脸不服气地看着眼前的齐桓和陈景和。 他们没想到早在随州,邱闫文就被俘虏了,这群心机深沉的人,利用邱闫文写信给他们,将他们误导,才造成如今失败的局面。 要是有邱大人相助,他们早就将皇宫收入囊中。 若有机会,他们一定要奉劝殿下,先将段乾杀了,再除掉朝堂那些有异心的人。 三皇子齐桓恼怒地握紧手中长剑,明明刚才他差一点就将齐蘅斩于剑下,却被陈景和阻止。 “齐蘅犯下谋反大罪,为什么不能杀?!” “父皇呢?本王要去见父皇!” 陈景和眼底闪过不耐,冷淡道:“圣上病重,如今是段大人在处理朝政,昌王难道是在藐视天威吗?” “放肆!你竟敢污蔑本王!” 齐桓感觉到自己被冒犯,一气之下居然将剑对准陈景和。 枢密院的卫军手里的剑立马对向他。 齐桓惊愣了下,怒斥道:“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是想造反吗?!” “本君倒要问问昌王将剑指向枢密院的人,是什么意思?” 一道懒散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所有人回头望去,只见段乾带着一少女缓缓走来。 在看清楚少女的样貌后,尤其是看到段乾这个煞神居然牵着她的手,更是让他们大吃一惊。 怀敏县主之前是差点嫁给太子齐蘅的人,按理说两人本该没有交集,如今这副亲密的模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陶桃站在他身边,感觉到齐蘅异样不解地目光,微微低下头不去看他。 沉霖愤怒地大喊道:“殿下,您看到了吗?这种女人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她就是个蛊惑人心的妖女!口蜜腹剑,满肚子心机!” 这番谩骂砸下来,瞬间把陶桃给砸懵了,她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吗,这王八蛋居然骂这么过分。 还什么妖女?她还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只是站在这里了。 段乾抬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冰凉的戾气,远处的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他松开陶桃的手,缓缓走向陈景和面前,拿过他手里的剑,朝着沉霖一步步逼近。 沉霖脸色微白,却依旧抬头挺胸,强撑的模样,反倒给人露怯的感觉。 就在众人以为段乾会动手的时候,倏然,噗呲一声,众人震惊。 齐桓口中涌出大量鲜血,双目瞪大,低下头望着被长剑捅穿的心口,露出难以置信地表情。 身处后宫的梅妃,齐桓的生母,忽然感觉到一阵不安,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原本缩在角落的宫女听见声音,连忙进去安抚。 齐桓满是不解,手指着段乾问:“为…为什么?” 明明太子已经被废,如今最有希望当太子的人是他,段乾怎么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 在恍惚间他听到了段乾的声音,“昌王在抵挡庸王谋逆中,不幸身亡。” 沉霖松了口气,浑身汗湿,就在他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后,又是一道刺入血肉的声音从耳旁传来。 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这次轮到他了。 段乾一出现,接连杀了两个人,其中一人还是当朝圣上宠爱的昌王。 而在场的人却丝毫不敢置喙,生怕下一个死的人是自己。 陶桃捂住嘴巴,瞳孔紧缩,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砰砰乱跳,开始自觉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将庸王齐蘅关入大牢听候发落!其余人将这里处理了。” 陈景和抱拳说道:“是。” 冷宫。 身着简朴的邱灵瑶坐在院中,好似听到远处有嘶吼的声音。 “于嬷嬷,你有没有听到有人在打仗?” 于嬷嬷和芷儿对视一眼,满脸心疼和担忧,“娘娘,您听错了,这周遭安静得很,许是您累了,要不进去歇一歇?” 听言,邱灵瑶脸上浮现出失望的表情。 她还以为是哥哥和蘅儿带着人打进来了,要是他们成功,那这天下就该易主,而她能继续享受着众人的朝拜。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邱闫文和齐蘅已经失败了,她这辈子除非死,不然不可能离开冷宫。 后宫现在高兴的人只有刘贵妃。 她坐在床边,轻声哄着昏昏欲睡的齐熙,脸上浮现出欣喜的笑容。 太子被废,三皇子没了,其他皇子也没了,剩下她的桓儿,所以这天朝的皇位,注定是她的孩子来坐。 而她也注定成为天朝唯一出身民间的太后。 这是段乾和她说好的,他会拥护她的儿子坐上皇位,而她来解决掉皇上后宫剩余的皇子。 她别无选择,圣上如今自身难保,还如何依靠,还不如铤而走险,为自己的孩子谋得康庄大道。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齐蘅双目一眼不错地紧盯着陶桃,违抗着压制住他的人,丝毫不想离开。 神色激动,粗喘着气,嗓音沙哑地喊着,“小桃……小桃,对不起……对不起……” 他以为陶桃是为了他,才遭受到段乾的胁迫,满脸愧疚和对她的担忧,嘴里一直在和她道歉。 眼神中还有着对她的思念和情意。 看得段乾心中醋意翻涌,越发的浓厚起来,攥紧剑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地戾气。 杀意犹如实质性般笼罩在众人身上,瞬间让人尾椎骨窜起一股发麻的刺痛感,身体和心里都感觉到沉重压迫,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忽然手臂感受柔软温热的触感,坚硬骨节分明的手背覆上绵软的小手。 清甜悦耳的女声随之传来,“四郎……我们回去。” 陶桃目光澄澄,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和他肢体接触,言语亲昵,动作亲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非同寻常的不一般。 这番举止下来,让段乾好受不少,被她这样安抚着,他感觉到空虚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令即将要喷涌而出的愤怒得以缓解。 而被迫跪在地上的齐蘅,却拼命挣扎起来,心中感到耻辱。 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地模样,尤其是在情敌面前,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他。 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可他在意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神色淡漠,就好似两人不认识的一样。 可要是真的不认识,她又怎么会在段乾面前为他求情呢? 段乾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无声地深呼吸,努力压制攻击欲,如同胜利者般伸手搂住陶桃的腰。 他微偏头侧眸给陈景和递了个眼神,随后陈景和点头,表示已知道。 出宫门时,她还依稀能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 两人共成一匹马走到街道上,皇城司的人一看到段乾,直接选择了绕道走,更别说上来阻拦。 陶桃被他整个人覆盖,卧在他宽大的怀里,感受着吹来的寒风,暴露在外面的脖子不由得瑟缩了下。 下一秒,一只大手横在她胸前,抚摸着她微凉的颈侧,宽大下垂的衣袖,像是在给她挡风。 属于男性的滚烫气息将她完全笼罩,让她感到十足的安全感。 吐息之间全是那清冷的迦南木质香气混杂着冰冷的铁锈血腥,莫名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和澎湃。 以前还没这么强烈的感觉,但是现在只要一碰到他,她的这种悸动变得越来越强。 她知道这是自己对他的喜欢越来越浓。 这样其实不太好,她怕自己会陷入得太深,就算是再喜欢也要保持一丝理智和清醒。 不让任何人牵着她的鼻子走。 马蹄在地上响起轻微地踢踏踢踏声音。 “你在想什么?” 耳旁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明明是温柔地语气,她却感觉到一股阴测测地凉意。 “没,没想什么。” “就是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杀了三皇子,没关系吗?这样你的目的性会不会太明显了?” “你在担心我?” 嗓音微扬,带着些许地欣喜和宠溺。 陶桃撇了撇,心想这是重点吗。 “别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一切,三皇子死了,皇帝废了,但还有小皇子齐桓。” “年纪尚幼更易掌控,我摄政掌权,而他只需坐在上面好好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陶桃有些诧异,这么好的机会,他也有这个野心,为何不直接谋朝篡位? 段乾似乎料到她在想什么,淡声道:“不急,待我彻底将朝堂清理干净,捏死那些烦人的臭虫,到时想要做什么也不迟。” “桃儿,我们成亲。” 她正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忽然听到轻缓如风的声音。 让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疑惑地问了一遍。 而他很有耐心,且语气比方才还要坚定地说道:“我们成亲,以正妻的身份,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她惊诧地回头看他,“你、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求婚? 他抿了抿唇,冷白的脖颈连带着耳根都起了一片红,周遭天色昏暗,要不是她在他的怀里都看不到他害羞的样子。 一句嗯从他的喉腔传来。 陶桃怔怔地望着他,心底如同揣了只小兔般,砰砰跳动,血液涌上太阳穴,耳膜全是尖锐的白噪音和心跳声。 她听到自己说:“好啊。” 没有多轰轰烈烈,只有两个人相互依偎,互诉衷情。 他俯下身,将下颌放在她的肩膀处,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严丝合缝,仿佛要把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紧得她快呼吸不上来了,在窒息感传来的那一刻,他蓦然松了下。 紧接着潮湿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处,小心翼翼,又充满了疼惜和怜爱。 好似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滚烫爱意。 马蹄声消失,马儿停在郡王府面前。 两人待了一会儿后,段乾下马,伸手将她抱下来。 他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温柔地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替她将落在鬓角的头发勾到耳后,轻声叮嘱:“快进去,夜里凉。” 说着让她进去的话,但是又搂住她的腰,不放手,摸了摸她泛凉的小脸,又忍不住舔吻她的嘴角。 “你娶我,那你家中会怎么看待?会不会不同意?” 她有点担忧,更怕他素未谋面的父母。 士族门阀似乎都很看重出身,虽然她现在是县主,但是有心人去仔细一查,还是能查出她之前是做什么的。 还有一般这种大家族,应该关系很复杂,面对的亲戚要更多才是。 那她岂不是要去讨好他们? 如果他们故意刁难,她又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万一和他们起了冲突,那段乾会不会很难做? 种种担心萦绕在她的心间,让她脸上不自觉地显露出来。 “和你成亲的人是我,无须他们同意,再则我的父母早已去世,只同爷爷说一声就好。” “况且我并不在段家常住,你不会遇到那些人,也用不着去应付。”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三章 齐蘅双目一眼不错地紧盯着陶桃,违抗着压制住他的人,丝毫不想离开。 神色激动,粗喘着气,嗓音沙哑地喊着,“小桃……小桃,对不起……对不起……” 他以为陶桃是为了他,才遭受到段乾的胁迫,满脸愧疚和对她的担忧,嘴里一直在和她道歉。 眼神中还有着对她的思念和情意。 看得段乾心中醋意翻涌,越发的浓厚起来,攥紧剑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地戾气。 杀意犹如实质性般笼罩在众人身上,瞬间让人尾椎骨窜起一股发麻的刺痛感,身体和心里都感觉到沉重压迫,喘不过气来。 就在他准备动手时,忽然手臂感受柔软温热的触感,坚硬骨节分明的手背覆上绵软的小手。 清甜悦耳的女声随之传来,“四郎……我们回去。” 陶桃目光澄澄,毫不避讳地在众人面前和他肢体接触,言语亲昵,动作亲密,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非同寻常的不一般。 这番举止下来,让段乾好受不少,被她这样安抚着,他感觉到空虚的胸腔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令即将要喷涌而出的愤怒得以缓解。 而被迫跪在地上的齐蘅,却拼命挣扎起来,心中感到耻辱。 任何人都不会愿意让喜欢的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地模样,尤其是在情敌面前,以一副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他。 更加让他无地自容。 可他在意的人至始至终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神色淡漠,就好似两人不认识的一样。 可要是真的不认识,她又怎么会在段乾面前为他求情呢? 段乾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无声地深呼吸,努力压制攻击欲,如同胜利者般伸手搂住陶桃的腰。 他微偏头侧眸给陈景和递了个眼神,随后陈景和点头,表示已知道。 出宫门时,她还依稀能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 两人共成一匹马走到街道上,皇城司的人一看到段乾,直接选择了绕道走,更别说上来阻拦。 陶桃被他整个人覆盖,卧在他宽大的怀里,感受着吹来的寒风,暴露在外面的脖子不由得瑟缩了下。 下一秒,一只大手横在她胸前,抚摸着她微凉的颈侧,宽大下垂的衣袖,像是在给她挡风。 属于男性的滚烫气息将她完全笼罩,让她感到十足的安全感。 吐息之间全是那清冷的迦南木质香气混杂着冰冷的铁锈血腥,莫名让她感到一阵心悸和澎湃。 以前还没这么强烈的感觉,但是现在只要一碰到他,她的这种悸动变得越来越强。 她知道这是自己对他的喜欢越来越浓。 这样其实不太好,她怕自己会陷入得太深,就算是再喜欢也要保持一丝理智和清醒。 不让任何人牵着她的鼻子走。 马蹄在地上响起轻微地踢踏踢踏声音。 “你在想什么?” 耳旁传来低沉磁性的声音,明明是温柔地语气,她却感觉到一股阴测测地凉意。 “没,没想什么。” “就是你当着这么多人面杀了三皇子,没关系吗?这样你的目的性会不会太明显了?” “你在担心我?” 嗓音微扬,带着些许地欣喜和宠溺。 陶桃撇了撇,心想这是重点吗。 “别担心,我早就安排好一切,三皇子死了,皇帝废了,但还有小皇子齐桓。” “年纪尚幼更易掌控,我摄政掌权,而他只需坐在上面好好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 陶桃有些诧异,这么好的机会,他也有这个野心,为何不直接谋朝篡位? 段乾似乎料到她在想什么,淡声道:“不急,待我彻底将朝堂清理干净,捏死那些烦人的臭虫,到时想要做什么也不迟。” “桃儿,我们成亲。” 她正思忖着他话里的意思,忽然听到轻缓如风的声音。 让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疑惑地问了一遍。 而他很有耐心,且语气比方才还要坚定地说道:“我们成亲,以正妻的身份,明媒正娶,八抬大轿。” 她惊诧地回头看他,“你、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求婚? 他抿了抿唇,冷白的脖颈连带着耳根都起了一片红,周遭天色昏暗,要不是她在他的怀里都看不到他害羞的样子。 一句嗯从他的喉腔传来。 陶桃怔怔地望着他,心底如同揣了只小兔般,砰砰跳动,血液涌上太阳穴,耳膜全是尖锐的白噪音和心跳声。 她听到自己说:“好啊。” 没有多轰轰烈烈,只有两个人相互依偎,互诉衷情。 他俯下身,将下颌放在她的肩膀处,紧紧将她搂在怀里,严丝合缝,仿佛要把她彻底融入自己的骨血中。 紧得她快呼吸不上来了,在窒息感传来的那一刻,他蓦然松了下。 紧接着潮湿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脸颊处,小心翼翼,又充满了疼惜和怜爱。 好似在无声地诉说着他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滚烫爱意。 马蹄声消失,马儿停在郡王府面前。 两人待了一会儿后,段乾下马,伸手将她抱下来。 他望着她琥珀色的眸子,温柔地将唇贴在她的额头上,替她将落在鬓角的头发勾到耳后,轻声叮嘱:“快进去,夜里凉。” 说着让她进去的话,但是又搂住她的腰,不放手,摸了摸她泛凉的小脸,又忍不住舔吻她的嘴角。 “你娶我,那你家中会怎么看待?会不会不同意?” 她有点担忧,更怕他素未谋面的父母。 士族门阀似乎都很看重出身,虽然她现在是县主,但是有心人去仔细一查,还是能查出她之前是做什么的。 还有一般这种大家族,应该关系很复杂,面对的亲戚要更多才是。 那她岂不是要去讨好他们? 如果他们故意刁难,她又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人,万一和他们起了冲突,那段乾会不会很难做? 种种担心萦绕在她的心间,让她脸上不自觉地显露出来。 “和你成亲的人是我,无须他们同意,再则我的父母早已去世,只同爷爷说一声就好。” “况且我并不在段家常住,你不会遇到那些人,也用不着去应付。”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们成婚后就住在枢密府,往后家中唯一做主的人是你,婚前婚后并无不同,你也不会看谁的脸色。”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有人来上门为难你,也不必顾忌其他,你只需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身后。” 陶桃抬眸望着他含情脉脉的瑞凤眼,他语气淡淡,却充斥着千般柔情,万般纵容,给足了她底气。 她踮起脚尖想要吻向他的同时,他也弯下腰,为她俯首称臣。 两人在夜色中拥吻,交颈缠绵,呼吸相融。 半晌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彼此,温存了好一阵子,他们才缓缓分开。 “我真的要进去。” “嗯。” 段乾拿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很是不舍和依恋。 看得陶桃有些好笑,“我这次肯定不走。” 骤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娘,按时间她应该到夏国了?” “夏国?”他微挑了下眉。“原来你这丫头是要去夏国。”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动作轻柔又宠溺。 “放心,陶夫人还有其他人已经在郡王府的院子等着你了。” 这话一出,陶桃瞬间愣住了,望着他的眼神满是震惊,一股寒意从心里猛然窜起,紧张到胃部都有些痉挛起来。 有种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监视的不适感,自以为逃离了他的掌控,其实也只是她的自以为而已。 见她异样的神色,他脸上的笑淡了一些,“怎么了?” 她抿唇笑了下,摇摇头,随即转身就要进去。 结果却被他拉住手腕,追问着:“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陶桃疑惑地看着他,想着他何时变得这么敏感了,伸手抱住他的腰,说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我娘一直想去夏国。” “你把她弄回来,她估计会不太开心。” “抱歉,是我做得不对,我只是想你回来,待事情了结之后,我再派人送她去夏国,好吗?” 他低头向她示弱,言语诚挚,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吻向他的下颌,眉眼弯弯,“好,我走了。” 忽然,段乾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她的唇瓣,凶猛地搅动了下,把她的唇吮吸得又红又肿,方才放手。 远远跟在身后的冷乔走上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朝着他微微颔首,便走到门口敲门。 管家看到陶桃的时候,还有点惊讶,目光望向她身后的人时,丝毫不敢言语,只恭敬地将她请进来。 站在前厅来回踱步的慕容怀世一听到陶桃回来了,震惊了一下,便立马叫人让她过来。 进屋的陶桃还没来得及歇息就被人匆匆带到这里。 “小桃,不好了,你兄长所在的玉泉关遭到了突厥的围攻,如今危在旦夕,你快让段大人派援兵去救救炎儿!” 慕容怀世满脸焦急,恨不得自己立马飞过去。 陶桃被毫无征兆地抓住手臂,望着他的样子一脸懵,“等等,你别急,边境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会不会是有人乱传消息?” “是真的,原先我同炎儿说过,让他每隔半月就传信过来报平安,这都一个月有余了,为何还不见他派人送信过来?!” “一定是玉泉关出了什么事,所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一个月没写信嘛。 “你先别慌,说不定只是路上耽搁了,又或是慕容炎忘记了,这都有可能的事情。” 他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中原通往突厥的商路都被封了,我和你说,这种一般不与外界想通的,一定是有问题的。” “而且这些天本王真是寝食难安,夜夜都做噩梦,梦到炎儿出了不好的事情。” 她皱眉,看着他这副神经的样子,竟然他这么宝贝这个世子,干脆就留在身边得了,干嘛让他去战场杀敌。 “本王接连好几日都去枢密院见段大人,偏偏就是见不到,你可是慕容家的人,炎儿可是你兄长,你不能坐视不管!” “你先放开我。” 看到陶桃不适的样子,冷乔刚要出手,就被她摇头制止。 “你放心,我没说不管,我明天去问问。” 在得到她的承诺之后,慕容怀世算是冷静下来,松了口气,松开手。 “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 “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你离开那天段乾那可怖的样子,简直是要把本王这郡王府给拆了。” 他唉声叹气地抱怨着。 “我就是溜出去玩,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对了,我娘在院子里?” “好吃好喝供着呢。” “麻烦义父了。”随后转身回去。 刚走到院子就看到从门口经过的蓉儿。 她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发现是陶桃,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县主,您回来了!” 陶桃笑了笑,“你们没事,有没有受伤?” 蓉儿摇了下头,“没有,县主,是我太笨了,没有跑成功。” “不是你的问题,我娘呢?歇下了吗?” 枢密院出马,他们还真对付不了。 “刚歇下呢,要不要和陶夫人说一声?”说着她真要去叫的打算,被陶桃给拉住。 “算了……” “是桃儿回来了吗?” 偏房传来夏朝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陶桃有些诧异,“娘,是我。” 她挥手让他们都退下,随后走向声音的门口。 “进来。” 她推开门,听见床上有窸窣声,紧接着有人下床,点燃了一旁的烛台。 昏黄的光亮倒映在墙壁闪烁迷离,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慢慢的,夏朝露那张柔美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伸手拉住她的双手,关切问道:“这些天还好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娘,我挺好的,就是……” 她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没事,娘十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会儿了。” 陶桃微微笑起,取下腰间的荷包,取出莲子手串,“娘,你看,这是我在泸州莲花湖亲自下去捞莲子做成的。” “有养心安神的功效,你看看戴着合不合适?” 闻言,她呆愣了下,低头一看,看着圆润乳白的莲子,用彩色的编织绳串成,看着不是贵重物,却也别有用心。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四章 “我们成婚后就住在枢密府,往后家中唯一做主的人是你,婚前婚后并无不同,你也不会看谁的脸色。” “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若是有人来上门为难你,也不必顾忌其他,你只需知道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身后。” 陶桃抬眸望着他含情脉脉的瑞凤眼,他语气淡淡,却充斥着千般柔情,万般纵容,给足了她底气。 她踮起脚尖想要吻向他的同时,他也弯下腰,为她俯首称臣。 两人在夜色中拥吻,交颈缠绵,呼吸相融。 半晌后,两人气喘吁吁地看着彼此,温存了好一阵子,他们才缓缓分开。 “我真的要进去。” “嗯。” 段乾拿起她的手指放在唇边吻了吻,很是不舍和依恋。 看得陶桃有些好笑,“我这次肯定不走。” 骤然她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对了,我娘,按时间她应该到夏国了?” “夏国?”他微挑了下眉。“原来你这丫头是要去夏国。” 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动作轻柔又宠溺。 “放心,陶夫人还有其他人已经在郡王府的院子等着你了。” 这话一出,陶桃瞬间愣住了,望着他的眼神满是震惊,一股寒意从心里猛然窜起,紧张到胃部都有些痉挛起来。 有种从头到尾都在别人监视的不适感,自以为逃离了他的掌控,其实也只是她的自以为而已。 见她异样的神色,他脸上的笑淡了一些,“怎么了?” 她抿唇笑了下,摇摇头,随即转身就要进去。 结果却被他拉住手腕,追问着:“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陶桃疑惑地看着他,想着他何时变得这么敏感了,伸手抱住他的腰,说道:“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我娘一直想去夏国。” “你把她弄回来,她估计会不太开心。” “抱歉,是我做得不对,我只是想你回来,待事情了结之后,我再派人送她去夏国,好吗?” 他低头向她示弱,言语诚挚,她也不好说什么。 她吻向他的下颌,眉眼弯弯,“好,我走了。” 忽然,段乾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她的唇瓣,凶猛地搅动了下,把她的唇吮吸得又红又肿,方才放手。 远远跟在身后的冷乔走上前,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朝着他微微颔首,便走到门口敲门。 管家看到陶桃的时候,还有点惊讶,目光望向她身后的人时,丝毫不敢言语,只恭敬地将她请进来。 站在前厅来回踱步的慕容怀世一听到陶桃回来了,震惊了一下,便立马叫人让她过来。 进屋的陶桃还没来得及歇息就被人匆匆带到这里。 “小桃,不好了,你兄长所在的玉泉关遭到了突厥的围攻,如今危在旦夕,你快让段大人派援兵去救救炎儿!” 慕容怀世满脸焦急,恨不得自己立马飞过去。 陶桃被毫无征兆地抓住手臂,望着他的样子一脸懵,“等等,你别急,边境的事情你如何得知?” “会不会是有人乱传消息?” “是真的,原先我同炎儿说过,让他每隔半月就传信过来报平安,这都一个月有余了,为何还不见他派人送信过来?!” “一定是玉泉关出了什么事,所以……”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呢,不就是一个月没写信嘛。 “你先别慌,说不定只是路上耽搁了,又或是慕容炎忘记了,这都有可能的事情。” 他连连摇头,“不对不对,中原通往突厥的商路都被封了,我和你说,这种一般不与外界想通的,一定是有问题的。” “而且这些天本王真是寝食难安,夜夜都做噩梦,梦到炎儿出了不好的事情。” 她皱眉,看着他这副神经的样子,竟然他这么宝贝这个世子,干脆就留在身边得了,干嘛让他去战场杀敌。 “本王接连好几日都去枢密院见段大人,偏偏就是见不到,你可是慕容家的人,炎儿可是你兄长,你不能坐视不管!” “你先放开我。” 看到陶桃不适的样子,冷乔刚要出手,就被她摇头制止。 “你放心,我没说不管,我明天去问问。” 在得到她的承诺之后,慕容怀世算是冷静下来,松了口气,松开手。 “没事了?那我就回去了。” “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你离开那天段乾那可怖的样子,简直是要把本王这郡王府给拆了。” 他唉声叹气地抱怨着。 “我就是溜出去玩,我这不是又回来了吗,对了,我娘在院子里?” “好吃好喝供着呢。” “麻烦义父了。”随后转身回去。 刚走到院子就看到从门口经过的蓉儿。 她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发现是陶桃,立刻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县主,您回来了!” 陶桃笑了笑,“你们没事,有没有受伤?” 蓉儿摇了下头,“没有,县主,是我太笨了,没有跑成功。” “不是你的问题,我娘呢?歇下了吗?” 枢密院出马,他们还真对付不了。 “刚歇下呢,要不要和陶夫人说一声?”说着她真要去叫的打算,被陶桃给拉住。 “算了……” “是桃儿回来了吗?” 偏房传来夏朝露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陶桃有些诧异,“娘,是我。” 她挥手让他们都退下,随后走向声音的门口。 “进来。” 她推开门,听见床上有窸窣声,紧接着有人下床,点燃了一旁的烛台。 昏黄的光亮倒映在墙壁闪烁迷离,两人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 慢慢的,夏朝露那张柔美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伸手拉住她的双手,关切问道:“这些天还好吗?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娘,我挺好的,就是……” 她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没事,娘十几年都等了,也不差这会儿了。” 陶桃微微笑起,取下腰间的荷包,取出莲子手串,“娘,你看,这是我在泸州莲花湖亲自下去捞莲子做成的。” “有养心安神的功效,你看看戴着合不合适?” 闻言,她呆愣了下,低头一看,看着圆润乳白的莲子,用彩色的编织绳串成,看着不是贵重物,却也别有用心。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五章 在发生那样的事情后,表面上她风平浪静,实际上还是对陶桃有所忌惮。 或许真的是女儿长大了,性子和小时候不一样,但内心深处还是对她这个娘亲很好。 如果说夏朝露先前还没她的温言软语攻陷,那么如今陶桃的这一出便已经彻底将她从之前的阴影摘除出来。 让她的心不自觉地开始向陶桃偏移。 “娘,你不喜欢吗?没关系的。” 少女似有些失落,却还是抢忍住情绪,仰起小脸笑了笑,却能让人感觉到几分勉强。 她冷冷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审视着陶桃。 在发觉她还是和之前无二时,伸手接过她的手串,笑说:“桃儿,娘亲很喜欢,很好看,你给娘亲戴上。” 陶桃眼睛微亮,欣喜地给她戴上。 门外听见声音的冷乔怔愣下,后知后觉地掀开束袖,露出一丝润白的颜色。 两人在房间聊了半宿,夏朝露已经十几年没出过帝京了,这次出去还有点兴奋,虽然最后还是回到帝京。 但是也算出去散散心了,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她还是很高兴的。 一直到陶桃困到不行了,两人才结束话题。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缓缓关上门,转头发现冷乔靠在门边闭着眼睛,神色中有几分疲惫。 她走到她面前,轻声细语地喊着:“冷乔?冷乔,回去睡。” 看来她真的是累极了,连叫两声才有了点反应。 冷乔睁开迷蒙的眼睛,有着和往日不同的神色,在察觉到自己的失职后,急忙站直身道歉。 “你是人,偶尔瞌睡也是正常的,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又不是在枢密院要你拼死拼活的时候。” “回去休息,明日不用起这么早,睡好了再说。” “多谢小姐。” 翌日。 陶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期间长公主来过,在得知她还在休息时,又回去了,留下一句让小桃到长公主府找她后,便回去了。 她边用膳边想着慕容炎的事情,应该怎么向段乾开口。 其实仔细想想,她也用不着说,因为段乾不可能不知道边境的事情。 他是枢密院总使,掌管天下兵马,就算是突厥人打来了,他也会有应对的办法。 反正她对他有种迷之信任。 至于长公主嘛,听昨晚的段乾说的话,他是想立刘贵妃的儿子为皇帝,但是齐柔福又和刘贵妃有仇,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段乾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她若是和长公主见面,长公主势必要问她怎么对付李贵妃。 这样是不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不去了。 她叫来管家吩咐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管家点点头,随后退下。 他走后没多久,慕容佳蕙来了。 一进门便喜笑颜开,柔声细语地呼唤着,“妹妹,你回来了。” 陶桃寻声望去,慕容佳蕙已然在走了过来,亲昵地伸手拉住她的双手,满脸红光,像是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听慕容怀世说慕容炎如今危在旦夕,那郡王府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她随口问道:“郡王妃给你定亲了?” 慕容佳蕙一愣,惊讶地望着她,仿佛在说她怎么知道。 随后她略微羞涩地点了下头,“嗯,对的。” 陶桃了无兴趣地哦了一声,“坐呗,我去浇浇花。” 她起身,去拿旁边的花壶打开看,里面水是清澈的,每日都有换水。 走到盆栽去侍弄花草。 慕容佳蕙困惑地看着她又是剪枝又是浇水,忙上忙下的,不禁说道:“这些干嘛不交给下人去做?妹妹可是县主,何须亲自动手?” 她听言,头也不抬地说道:“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的。” 说是打发时间,可看她那上心的样子,分明还是很重视的。 就在此时,朱夏等丫鬟已经收拾好夏朝露的东西,准备回去陶家。 夏朝露不习惯在郡王府居住,要不是她得罪不起段乾,也不会住这里。 所以陶桃回来之后,她便立刻想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 慕容佳蕙看到夏朝露,下意识看了陶桃一眼,站起身,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乖巧喊:“陶姨。” 夏朝露颔首笑了笑,随即对陶桃说道:“桃儿,娘回去了,你不用送。” 说完,带着人转身离开。 陶桃站在院门,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回到院子里。 她在一旁侍弄花草,慕容佳蕙看到,也起了点兴趣,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怎么弄,自己也跟着怎么弄。 “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听到声音,慕容佳蕙转头看她,说道:“在下月初六,是吏部侍郎蔡家的长子。” “那也快了,郡王妃已经在张罗你的嫁妆了吗?” 她点头,“母亲待我很好,凡事亲力亲为。” “那挺好的。”话刚落下,陶桃转头对蓉儿又说,“你去把我房中那几匹流光锦还有缂丝取来。” “县主,那可是御赐之物……是。” 蓉儿在看到她蹙起的眉间,连忙俯身应承下来,快步回到房中将珍藏的布料拿了出来。 慕容佳蕙在听到御赐之物时,讶异地看向陶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蓉儿手里的布匹,顿时倒吸了口气。 流光锦入手柔滑细腻,流光溢彩,还有那缂丝面料的,上面图案精致夺目。 这都是一寸布料一寸金。 哪怕是郡王妃都没有的东西,陶桃就这么送给她了吗? 她忍不住震惊地神色,还有雀跃的心情。 “妹妹,你、你真的要送我吗?” “你不是要成婚了吗,用这些布料做几身好看的衣服,你可不要嫌弃。” ”怎、怎么会,这些我很喜欢,多谢妹妹。” 她欣喜若狂,觉得这趟帝京真是没来过,也多亏了她一直昂求母亲将她带来,不然她不会找到这么好的婚事,还有遇到小桃。 “喜欢就好,等会儿让你的丫鬟带走就是。” 这些布料她有很多,段乾送了她很多成套的衣裙,布料也就没用了。 因为蓉儿他们身份不同,不能用这些御赐之物,就算不是皇帝赏赐的,也穿不了。 太过张扬了,会引来事端。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五章 在发生那样的事情后,表面上她风平浪静,实际上还是对陶桃有所忌惮。 或许真的是女儿长大了,性子和小时候不一样,但内心深处还是对她这个娘亲很好。 如果说夏朝露先前还没她的温言软语攻陷,那么如今陶桃的这一出便已经彻底将她从之前的阴影摘除出来。 让她的心不自觉地开始向陶桃偏移。 “娘,你不喜欢吗?没关系的。” 少女似有些失落,却还是抢忍住情绪,仰起小脸笑了笑,却能让人感觉到几分勉强。 她冷冷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审视着陶桃。 在发觉她还是和之前无二时,伸手接过她的手串,笑说:“桃儿,娘亲很喜欢,很好看,你给娘亲戴上。” 陶桃眼睛微亮,欣喜地给她戴上。 门外听见声音的冷乔怔愣下,后知后觉地掀开束袖,露出一丝润白的颜色。 两人在房间聊了半宿,夏朝露已经十几年没出过帝京了,这次出去还有点兴奋,虽然最后还是回到帝京。 但是也算出去散散心了,呼吸到新鲜的空气。 她还是很高兴的。 一直到陶桃困到不行了,两人才结束话题。 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来,缓缓关上门,转头发现冷乔靠在门边闭着眼睛,神色中有几分疲惫。 她走到她面前,轻声细语地喊着:“冷乔?冷乔,回去睡。” 看来她真的是累极了,连叫两声才有了点反应。 冷乔睁开迷蒙的眼睛,有着和往日不同的神色,在察觉到自己的失职后,急忙站直身道歉。 “你是人,偶尔瞌睡也是正常的,别把自己绷得太紧,又不是在枢密院要你拼死拼活的时候。” “回去休息,明日不用起这么早,睡好了再说。” “多谢小姐。” 翌日。 陶桃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期间长公主来过,在得知她还在休息时,又回去了,留下一句让小桃到长公主府找她后,便回去了。 她边用膳边想着慕容炎的事情,应该怎么向段乾开口。 其实仔细想想,她也用不着说,因为段乾不可能不知道边境的事情。 他是枢密院总使,掌管天下兵马,就算是突厥人打来了,他也会有应对的办法。 反正她对他有种迷之信任。 至于长公主嘛,听昨晚的段乾说的话,他是想立刘贵妃的儿子为皇帝,但是齐柔福又和刘贵妃有仇,她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会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事情? 段乾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用意,她若是和长公主见面,长公主势必要问她怎么对付李贵妃。 这样是不是会打乱他的计划?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不去了。 她叫来管家吩咐道:“你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能去了,改日再登门拜访。” 管家点点头,随后退下。 他走后没多久,慕容佳蕙来了。 一进门便喜笑颜开,柔声细语地呼唤着,“妹妹,你回来了。” 陶桃寻声望去,慕容佳蕙已然在走了过来,亲昵地伸手拉住她的双手,满脸红光,像是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情。 听慕容怀世说慕容炎如今危在旦夕,那郡王府是发生了什么好事? 她随口问道:“郡王妃给你定亲了?” 慕容佳蕙一愣,惊讶地望着她,仿佛在说她怎么知道。 随后她略微羞涩地点了下头,“嗯,对的。” 陶桃了无兴趣地哦了一声,“坐呗,我去浇浇花。” 她起身,去拿旁边的花壶打开看,里面水是清澈的,每日都有换水。 走到盆栽去侍弄花草。 慕容佳蕙困惑地看着她又是剪枝又是浇水,忙上忙下的,不禁说道:“这些干嘛不交给下人去做?妹妹可是县主,何须亲自动手?” 她听言,头也不抬地说道:“闲暇时候打发时间的。” 说是打发时间,可看她那上心的样子,分明还是很重视的。 就在此时,朱夏等丫鬟已经收拾好夏朝露的东西,准备回去陶家。 夏朝露不习惯在郡王府居住,要不是她得罪不起段乾,也不会住这里。 所以陶桃回来之后,她便立刻想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 慕容佳蕙看到夏朝露,下意识看了陶桃一眼,站起身,扬起一抹温婉的笑意,乖巧喊:“陶姨。” 夏朝露颔首笑了笑,随即对陶桃说道:“桃儿,娘回去了,你不用送。” 说完,带着人转身离开。 陶桃站在院门,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回到院子里。 她在一旁侍弄花草,慕容佳蕙看到,也起了点兴趣,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怎么弄,自己也跟着怎么弄。 “婚事定在什么时候?” 听到声音,慕容佳蕙转头看她,说道:“在下月初六,是吏部侍郎蔡家的长子。” “那也快了,郡王妃已经在张罗你的嫁妆了吗?” 她点头,“母亲待我很好,凡事亲力亲为。” “那挺好的。”话刚落下,陶桃转头对蓉儿又说,“你去把我房中那几匹流光锦还有缂丝取来。” “县主,那可是御赐之物……是。” 蓉儿在看到她蹙起的眉间,连忙俯身应承下来,快步回到房中将珍藏的布料拿了出来。 慕容佳蕙在听到御赐之物时,讶异地看向陶桃,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到蓉儿手里的布匹,顿时倒吸了口气。 流光锦入手柔滑细腻,流光溢彩,还有那缂丝面料的,上面图案精致夺目。 这都是一寸布料一寸金。 哪怕是郡王妃都没有的东西,陶桃就这么送给她了吗? 她忍不住震惊地神色,还有雀跃的心情。 “妹妹,你、你真的要送我吗?” “你不是要成婚了吗,用这些布料做几身好看的衣服,你可不要嫌弃。” ”怎、怎么会,这些我很喜欢,多谢妹妹。” 她欣喜若狂,觉得这趟帝京真是没来过,也多亏了她一直昂求母亲将她带来,不然她不会找到这么好的婚事,还有遇到小桃。 “喜欢就好,等会儿让你的丫鬟带走就是。” 这些布料她有很多,段乾送了她很多成套的衣裙,布料也就没用了。 因为蓉儿他们身份不同,不能用这些御赐之物,就算不是皇帝赏赐的,也穿不了。 太过张扬了,会引来事端。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慕容佳蕙带着东西兴高采烈的回去,刚出院子,正要碰见迎面而来的长公主。 她一慌,赶忙俯身行礼。 那长公主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急匆匆地往里面走了。 她感到一阵奇怪,想着小桃什么时候和长公主如此熟稔,竟然让长公主亲自来到这里见她。 却也知道这不是她能过问的,便也起身离开。 齐柔福刚一进门就看到正在悠闲浇花的陶桃,顿时气恼不已,质问道:“本宫让你去公主府,你为何不去?” “还骗我说你身体不适,我看你好的很,就是不愿意见我。”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陶桃皱了下眉,不慌不忙道:“不至于气成这样,我的确是赶了三天的路,昨晚才回,身体不适不是很正常吗?” 提及昨晚,她的脸色忽而一变,看向周围,凑过来小声道:“昨晚的事你也知道了?” 陶桃眨了眨眼睛,装作不解道:“什么事情?” “你!”她气急,压低声音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昨晚齐蘅造反的事情。” “而且三皇子还因此死了,皇帝其他的儿子也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废的废,如今刘贵妃那个贱人,正得意洋洋呢,因为眼下只有她的儿子能继承大统。” “我不管,我帮你弄垮了皇后,你也要帮我!” 听完她说的话,陶桃没说什么,继续摆弄着花花草草。 齐柔福见她毫不在意的态度,上前一把抱住她面前的盆栽,塞到身后宫女的手里,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宫在说什么!” “我要他们死!一定要他们死!” 那个贱人和贱种,居然敢在背后这么编排她,不仅他们得死,皇后也得死! 任何和她作对的人,都要死! 这般想着,她较好的面容此时变得有些扭曲,眼神充满了戾气和杀意。 陶桃被她抢走了盆栽也不生气,回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品茗起来。 她看到陶桃悠闲且不慌不忙的样子,她更加的恼火起来。 “慕容桃!你说句话啊!” 陶桃手撑着腮,抬眸望着她,“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既然你知道刘贵妃的儿子有可能坐上太子之位,那就应该会料到段乾会扶持他做皇帝。” “段乾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你这是要和他对上吗?” “他连太子都敢对付,捏死我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什么都不准备好,你就一心让他们死,那你干脆现在就直接冲进宫里一刀捅死他们算了。” “简单明了,也用不着考虑后果,一命换两命,岂非划算。” 她这番冷嘲热讽下来,瞬间让齐柔福涨红了脸。 齐柔福咬住下唇,最后气鼓鼓地坐在石凳上,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缓了不少,抬眼看面前的陶桃,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等帝京的风头过去之后,再见机行事。” 如今风波不断,齐桓确实不能死。 “不行!”齐柔福瞬间脱口而出。 她才不管这天朝如今有多满目疮痍,甚至满怀恶意地想着,最好就此覆灭。 连带着那些屈辱的日子和见不得光的痛苦,一起埋葬在尸山血海里。 陶桃忽然软下语气,目光澄澈地凝视着她,“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我明白你的苦楚,我理解你此时愤怒的心情。” “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不能对他们动手,但是不代表以后不能,想要报仇,应该要先保全自己才是。” “莽撞且不计后果的动手,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四目相对,齐柔福看到自己倒映在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眸子,是那么诚挚、鲜活,和对她满满的担忧。 她忍不住想要妥协,挣扎了一会儿后,她彻底哑然下来。 怀敏说的对,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给他们陪葬,她应该站在高位,以胜利者的姿态,让他们知道和她作对没有好下场。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陶桃见她稳定下来后,无声地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但是也不至于连明摆着的局势都看不出。 相信齐柔福只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变成这般不清醒的样子。 “眼下皇后在冷宫,要不然找人去弄死她算了,她总可以死,她没有任何的价值。” 陶桃正思考着,突然听见她阴狠的话语,顿时心一跳。 提到皇后,她便免不了想到齐蘅,想到昨晚他看向自己愧疚心碎的眼神。 如果说皇后早就死了,那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是现在皇后还活着,甚至有可能自己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这感觉很奇妙,也很复杂。 齐柔福见她不说话,皱起眉来,“怎么?也不能动?” “你不必和我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陶桃选择逃避这个问题,当做自己不知情。 有时候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在短时间内还挺好用的。 齐柔福顿时一喜,连喝了好几杯茶水,还有茶点,“诶,你这花茶挺特别的,本宫回去让后厨的人制作,都做不出你这儿的味道。” “吴嬷嬷,准备一些花茶,让长公主带回去。” 陶桃毫不犹豫地吩咐着人去拿。 “是,县主。” 闻言,她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些茶叶而已。” 齐柔福走后,陶桃便继续侍弄满地的花,拿着小铁锹给花盆松松土,浇浇水,剪一剪枯叶,不亦乐乎。 倏然,她看到有盆月季似乎有点枯萎了,抱过来一看,自言自语道:“这花怎么了……” “是我这些天走之后,没好好养护吗?” 吴嬷嬷见状,走了过来,“应当是下人没照看好,奴婢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听言,陶桃将花盆递给她,“那你试试,不行就算了,也不差这盆。” 从郡王府出去的齐柔福冷笑着往皇宫去。 她要去看看那两个贱人的样子,皇兄啊皇兄,我最恨的就是你。 如今落得这众叛亲离的下场,也是你罪有应得。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六章 慕容佳蕙带着东西兴高采烈的回去,刚出院子,正要碰见迎面而来的长公主。 她一慌,赶忙俯身行礼。 那长公主像是没看到她一样,急匆匆地往里面走了。 她感到一阵奇怪,想着小桃什么时候和长公主如此熟稔,竟然让长公主亲自来到这里见她。 却也知道这不是她能过问的,便也起身离开。 齐柔福刚一进门就看到正在悠闲浇花的陶桃,顿时气恼不已,质问道:“本宫让你去公主府,你为何不去?” “还骗我说你身体不适,我看你好的很,就是不愿意见我。”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陶桃皱了下眉,不慌不忙道:“不至于气成这样,我的确是赶了三天的路,昨晚才回,身体不适不是很正常吗?” 提及昨晚,她的脸色忽而一变,看向周围,凑过来小声道:“昨晚的事你也知道了?” 陶桃眨了眨眼睛,装作不解道:“什么事情?” “你!”她气急,压低声音道:“我不信你不知道昨晚齐蘅造反的事情。” “而且三皇子还因此死了,皇帝其他的儿子也因为各种原因死的死,废的废,如今刘贵妃那个贱人,正得意洋洋呢,因为眼下只有她的儿子能继承大统。” “我不管,我帮你弄垮了皇后,你也要帮我!” 听完她说的话,陶桃没说什么,继续摆弄着花花草草。 齐柔福见她毫不在意的态度,上前一把抱住她面前的盆栽,塞到身后宫女的手里,没好气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本宫在说什么!” “我要他们死!一定要他们死!” 那个贱人和贱种,居然敢在背后这么编排她,不仅他们得死,皇后也得死! 任何和她作对的人,都要死! 这般想着,她较好的面容此时变得有些扭曲,眼神充满了戾气和杀意。 陶桃被她抢走了盆栽也不生气,回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花茶,品茗起来。 她看到陶桃悠闲且不慌不忙的样子,她更加的恼火起来。 “慕容桃!你说句话啊!” 陶桃手撑着腮,抬眸望着她,“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既然你知道刘贵妃的儿子有可能坐上太子之位,那就应该会料到段乾会扶持他做皇帝。” “段乾是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你这是要和他对上吗?” “他连太子都敢对付,捏死我们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什么都不准备好,你就一心让他们死,那你干脆现在就直接冲进宫里一刀捅死他们算了。” “简单明了,也用不着考虑后果,一命换两命,岂非划算。” 她这番冷嘲热讽下来,瞬间让齐柔福涨红了脸。 齐柔福咬住下唇,最后气鼓鼓地坐在石凳上,拿起茶杯一饮而尽。 她连续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平缓了不少,抬眼看面前的陶桃,问道:“那你说应该怎么办?” “静观其变,等帝京的风头过去之后,再见机行事。” 如今风波不断,齐桓确实不能死。 “不行!”齐柔福瞬间脱口而出。 她才不管这天朝如今有多满目疮痍,甚至满怀恶意地想着,最好就此覆灭。 连带着那些屈辱的日子和见不得光的痛苦,一起埋葬在尸山血海里。 陶桃忽然软下语气,目光澄澈地凝视着她,“我知道你受了很多的苦,我明白你的苦楚,我理解你此时愤怒的心情。” “不过,你不用担心,现在不能对他们动手,但是不代表以后不能,想要报仇,应该要先保全自己才是。” “莽撞且不计后果的动手,那是蠢货才会干的事情,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两人四目相对,齐柔福看到自己倒映在那双琥珀色的漂亮眸子,是那么诚挚、鲜活,和对她满满的担忧。 她忍不住想要妥协,挣扎了一会儿后,她彻底哑然下来。 怀敏说的对,她不能就这么轻易地给他们陪葬,她应该站在高位,以胜利者的姿态,让他们知道和她作对没有好下场。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本宫知道了。” 陶桃见她稳定下来后,无声地松了口气。 她并没有觉得自己聪明绝顶,但是也不至于连明摆着的局势都看不出。 相信齐柔福只是被一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才会变成这般不清醒的样子。 “眼下皇后在冷宫,要不然找人去弄死她算了,她总可以死,她没有任何的价值。” 陶桃正思考着,突然听见她阴狠的话语,顿时心一跳。 提到皇后,她便免不了想到齐蘅,想到昨晚他看向自己愧疚心碎的眼神。 如果说皇后早就死了,那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可是现在皇后还活着,甚至有可能自己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生死,这感觉很奇妙,也很复杂。 齐柔福见她不说话,皱起眉来,“怎么?也不能动?” “你不必和我说,你自己决定就好。” 陶桃选择逃避这个问题,当做自己不知情。 有时候逃避不能解决问题,但是在短时间内还挺好用的。 齐柔福顿时一喜,连喝了好几杯茶水,还有茶点,“诶,你这花茶挺特别的,本宫回去让后厨的人制作,都做不出你这儿的味道。” “吴嬷嬷,准备一些花茶,让长公主带回去。” 陶桃毫不犹豫地吩咐着人去拿。 “是,县主。” 闻言,她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一些茶叶而已。” 齐柔福走后,陶桃便继续侍弄满地的花,拿着小铁锹给花盆松松土,浇浇水,剪一剪枯叶,不亦乐乎。 倏然,她看到有盆月季似乎有点枯萎了,抱过来一看,自言自语道:“这花怎么了……” “是我这些天走之后,没好好养护吗?” 吴嬷嬷见状,走了过来,“应当是下人没照看好,奴婢看看能不能挽救一下。” 听言,陶桃将花盆递给她,“那你试试,不行就算了,也不差这盆。” 从郡王府出去的齐柔福冷笑着往皇宫去。 她要去看看那两个贱人的样子,皇兄啊皇兄,我最恨的就是你。 如今落得这众叛亲离的下场,也是你罪有应得。 (本章完) 第二百八十七章 皇宫,广政殿。 明黄色龙床上,男人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珠,空洞无神,全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好似骷髅般惊悚骇人。 他嘴唇动了动,咦咦呀呀的,在说些什么。 伸长了手,发现没有人后,用拼命地拍打着床榻,想以此引来人的注意。 可他并不知道,哪怕他弄出再大的声音,外面的人依旧置若罔闻,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会走进来喂他一口米汤,来维持他奄奄一息的生命。 时间长了,他就反应过来,气得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想要做什么却也有心无力。 他的身体早就被所谓的仙丹给蚕食得所甚无几,如今还有一口气,也完全是靠着千年人参在吊着。 不然他此时已经殡天。 可他这般痛苦的活着,遭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还不如死去,也算是解脱。 就在此时,脚步声从远由近,有人在靠近。 他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激动得眼珠凸起。 呃呃啊啊那些话不成话调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嘴里溢出,配上如同蛆虫般拱来拱去的身体,滑稽又可笑。 砰得一声响,他狼狈地躺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骤然,一双精美华贵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明佑帝艰难地抬起头看去,在发现来人的时候,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而后立马露出哀求的目光,在乞求着她救自己一命。 齐柔福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眼神充满嘲弄,讽刺地说道:“皇兄啊皇兄,你是否从未料到自己有天会变成这副低贱狼狈地模样?” “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弑兄杀弟,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甚至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都是你害得我变成如今的模样,是你将我变得不人不鬼!” 说着说着,她崩溃大喊,手脚并用,捶打踢踹在他此时不堪一击的残破身体上。 他见到她这副样子,却发出呵呵的嘲笑声,犹如一道杀人的魔音萦绕在她的耳边,迫使她更加歇斯底里。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去死去死去死!!” 尖锐刺耳的尖叫声被外面的人听见。 高连桂一进来就看到地上被打吐血的皇帝,青灰色的脸庞,进气多出气少,感觉下一秒就要咽气了。 他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带着人上前,拉住此时癫狂的长公主。 “长公主啊,您这是做什么?!您岂敢对圣上动手,这是要杀头的!你快住手!” 听言,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又畅快,像是被积压多年的屈辱终于在此时得到解脱。 高连桂来带着众人,惊愕地望着齐柔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杀……杀了她!……嗬嗬…给朕杀了她!” 明佑帝像是爆发出仅剩的潜力,撕心裂肺地大喊着,面目狰狞,仇视的模样,仿佛和齐柔福不共戴天。 眼下他在心里认定,她一定是和段乾他们狼狈为奸。 能杀一个是一个。 他死死拽住高连桂的手臂,怒目而视,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还不让人动手。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您要是这时候死了,奴才如何向段大人交代。” 此话一出,明佑帝震惊地看着他,难以置信,手指颤颤巍巍。 你们都是一伙!乱臣贼子!朕要把你们都赐死!都杀了! 他想说出口,嘴里却被鲜血堵住,一张口,大量黑红腥臭的血迫不及待地从嘴里溢出。 那些话只能被闷在心里发泄。 齐柔福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嘲讽道:“祝皇兄福寿连绵,长生不死!” 随后转身离开。 明佑帝紧紧盯着如同蝴蝶斑斓炫目的背影,眼中爱恨交织,心头犹如被敲打般阵阵钝痛,疼的让他呼吸不过来。 直到看不到那抹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也依旧不肯收回视线。 在冷宫的邱灵瑶什么也不知道。 芷儿拿着手里的食盒,大步走进房中,默不作声地将饭菜放在桌上。 于嬷嬷觉察出她的脸颊有红痕,衣襟凌乱,再看看这残羹冷菜,清汤寡水的样子,心中明白定然又是受到御膳房的刁难。 “虎落平阳被犬欺,看开点就好了。” 听着这话,芷儿脸上满是愤恨,气恼地说道:“这些人太过分了!于嬷嬷,你知不知道他们居然拿那些不要的馊食敷衍我们!” “这些干净的食物,还是奴婢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这些王八蛋,都是一些狗仗人势的贱人!” 她听着芷儿一直在谩骂,嘴张张合合,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坐在窗边沉默不语的邱灵瑶。 她眼神失焦,不知落在何处,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让人一阵心酸和唏嘘。 “娘娘,来用膳了,您都一日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身子会熬不住的。” 于嬷嬷走到她身边,轻声说着,眼神尽是对她的担忧和心疼。 她置若罔闻,一动不动且麻木的神态,活像个毫无生机的木偶。 下一刻,破旧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发出吱呀刺耳的声音,紧接着齐柔福穿着红色宫装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中。 “皇嫂,别来无恙。” 她唇角上扬,凌厉地目光在那张呆滞的脸上巡视。 她走进来,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也走了进来,他们伸手还拿着一些东西,食盒还有托盘。 芷儿和于嬷嬷连忙上前,“见过长公主殿下。” 就算内心再这么不情愿行礼,按照宫规也还是要遵循,除非他们想在这个时候得罪齐柔福,给邱灵瑶雪上加霜。 听到让邱灵瑶厌恶的声音时,她的眼珠子忽然动了动,看向一脸得意的长公主。 淡声道:“你来干什么?若是想看笑话,也已经看到了,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 “邱灵瑶啊邱灵瑶,你落到如此田地,还敢如此嚣张?!” “如同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在这冷宫里,应该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话里有话,让邱灵瑶的心一跳,脸色微白,有种不好预感,“你什么意思?” 第二百八十七章 皇宫,广政殿。 明黄色龙床上,男人面容枯槁,深陷的眼窝里一双浑浊的眼珠,空洞无神,全身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好似骷髅般惊悚骇人。 他嘴唇动了动,咦咦呀呀的,在说些什么。 伸长了手,发现没有人后,用拼命地拍打着床榻,想以此引来人的注意。 可他并不知道,哪怕他弄出再大的声音,外面的人依旧置若罔闻,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会走进来喂他一口米汤,来维持他奄奄一息的生命。 时间长了,他就反应过来,气得呼哧呼哧的大口喘着气,想要做什么却也有心无力。 他的身体早就被所谓的仙丹给蚕食得所甚无几,如今还有一口气,也完全是靠着千年人参在吊着。 不然他此时已经殡天。 可他这般痛苦的活着,遭受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还不如死去,也算是解脱。 就在此时,脚步声从远由近,有人在靠近。 他以为是有人来救他了,激动得眼珠凸起。 呃呃啊啊那些话不成话调不成调的音节从他嘴里溢出,配上如同蛆虫般拱来拱去的身体,滑稽又可笑。 砰得一声响,他狼狈地躺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 骤然,一双精美华贵的绣花鞋出现在他的眼前。 明佑帝艰难地抬起头看去,在发现来人的时候,脸上满是震惊之色,而后立马露出哀求的目光,在乞求着她救自己一命。 齐柔福居高临下地蔑视着他,眼神充满嘲弄,讽刺地说道:“皇兄啊皇兄,你是否从未料到自己有天会变成这副低贱狼狈地模样?” “这都是你应得的,你弑兄杀弟,冷血无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甚至对自己的亲妹妹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 “都是你害得我变成如今的模样,是你将我变得不人不鬼!” 说着说着,她崩溃大喊,手脚并用,捶打踢踹在他此时不堪一击的残破身体上。 他见到她这副样子,却发出呵呵的嘲笑声,犹如一道杀人的魔音萦绕在她的耳边,迫使她更加歇斯底里。 “都是你的错!都怪你!去死去死去死!!” 尖锐刺耳的尖叫声被外面的人听见。 高连桂一进来就看到地上被打吐血的皇帝,青灰色的脸庞,进气多出气少,感觉下一秒就要咽气了。 他顿时大惊失色,连忙带着人上前,拉住此时癫狂的长公主。 “长公主啊,您这是做什么?!您岂敢对圣上动手,这是要杀头的!你快住手!” 听言,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又畅快,像是被积压多年的屈辱终于在此时得到解脱。 高连桂来带着众人,惊愕地望着齐柔福,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杀……杀了她!……嗬嗬…给朕杀了她!” 明佑帝像是爆发出仅剩的潜力,撕心裂肺地大喊着,面目狰狞,仇视的模样,仿佛和齐柔福不共戴天。 眼下他在心里认定,她一定是和段乾他们狼狈为奸。 能杀一个是一个。 他死死拽住高连桂的手臂,怒目而视,似乎在质问他为什么还不让人动手。 “圣上息怒,圣上息怒……千万要保重龙体啊,您要是这时候死了,奴才如何向段大人交代。” 此话一出,明佑帝震惊地看着他,难以置信,手指颤颤巍巍。 你们都是一伙!乱臣贼子!朕要把你们都赐死!都杀了! 他想说出口,嘴里却被鲜血堵住,一张口,大量黑红腥臭的血迫不及待地从嘴里溢出。 那些话只能被闷在心里发泄。 齐柔福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嘲讽道:“祝皇兄福寿连绵,长生不死!” 随后转身离开。 明佑帝紧紧盯着如同蝴蝶斑斓炫目的背影,眼中爱恨交织,心头犹如被敲打般阵阵钝痛,疼的让他呼吸不过来。 直到看不到那抹令他魂牵梦绕的身影,也依旧不肯收回视线。 在冷宫的邱灵瑶什么也不知道。 芷儿拿着手里的食盒,大步走进房中,默不作声地将饭菜放在桌上。 于嬷嬷觉察出她的脸颊有红痕,衣襟凌乱,再看看这残羹冷菜,清汤寡水的样子,心中明白定然又是受到御膳房的刁难。 “虎落平阳被犬欺,看开点就好了。” 听着这话,芷儿脸上满是愤恨,气恼地说道:“这些人太过分了!于嬷嬷,你知不知道他们居然拿那些不要的馊食敷衍我们!” “这些干净的食物,还是奴婢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这些王八蛋,都是一些狗仗人势的贱人!” 她听着芷儿一直在谩骂,嘴张张合合,叹了口气,转头望向坐在窗边沉默不语的邱灵瑶。 她眼神失焦,不知落在何处,失魂落魄的样子,不免让人一阵心酸和唏嘘。 “娘娘,来用膳了,您都一日没进食了,再这样下去,只怕身子会熬不住的。” 于嬷嬷走到她身边,轻声说着,眼神尽是对她的担忧和心疼。 她置若罔闻,一动不动且麻木的神态,活像个毫无生机的木偶。 下一刻,破旧的木门被人猛地推开,发出吱呀刺耳的声音,紧接着齐柔福穿着红色宫装的身影出现在三人眼中。 “皇嫂,别来无恙。” 她唇角上扬,凌厉地目光在那张呆滞的脸上巡视。 她走进来,身后的宫女和太监也走了进来,他们伸手还拿着一些东西,食盒还有托盘。 芷儿和于嬷嬷连忙上前,“见过长公主殿下。” 就算内心再这么不情愿行礼,按照宫规也还是要遵循,除非他们想在这个时候得罪齐柔福,给邱灵瑶雪上加霜。 听到让邱灵瑶厌恶的声音时,她的眼珠子忽然动了动,看向一脸得意的长公主。 淡声道:“你来干什么?若是想看笑话,也已经看到了,这里不欢迎你,赶紧滚!” “邱灵瑶啊邱灵瑶,你落到如此田地,还敢如此嚣张?!” “如同一只阴沟里的老鼠,在这冷宫里,应该是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她话里有话,让邱灵瑶的心一跳,脸色微白,有种不好预感,“你什么意思?” 第二百八十八章 齐柔福冷笑一声,“你的儿子齐蘅在昨晚造反失败,已经彻底翻不了身了,很快就要问斩了。” “你就不用妄想着还有翻身的机会。” 邱灵瑶听言,瞬间五雷轰顶,颓然地坐在凳子上。 想到覆灭的邱家,即将问斩的齐蘅,她的儿子,忍不住朝着门口跑去。 结果被太监和宫女给挡在门口,出不去。 于嬷嬷见状,急忙过去安抚,“娘娘,你冷静一些,咱们不能出去啊。” “本宫要见圣上,让开!本宫要见圣上!” 事情一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让她见到皇帝,她肯定能够说服他放过蘅儿的。 蘅儿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能这般狠心! 此时的邱灵瑶还不知道,如今的天朝已经是在段乾的把控之下,他现在看在陶桃的份上,不会杀齐蘅。 但是难保以后,又或者说齐蘅真的甘愿如此毫无尊严的苟活在世上。 “皇嫂,本宫此次先前真的奉了皇兄的命令来看你的。” 她缓缓走到邱灵瑶面前,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却有种一股冰冷的寒意,眼神阴测测的。 在齐柔福的示意下,宫女拿出食盒里面的酒壶和酒杯,旁侧的太监则抽掉覆盖在托盘上的红绸,里面是有条白绫。 于嬷嬷和芷儿看到此,登时一副大难临头的惊骇模样。 她抬起下巴,淡声道:“选一个,毒酒还是白绫?” 邱灵瑶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圣上怎么可能会下此命令?一定是你假传圣旨,滚开!别碰我!我要见到圣上亲口问他。” “不必了,你在下面等他!” “来人!”齐柔福脸色狠厉,眼神充满杀气,“将她按住,本宫亲自动手,送皇嫂上路。” 于嬷嬷和芷儿见此,惊慌失措,急切地上前挡在邱灵瑶面前,却被那些魁梧的太监双手反剪在身后,死死按在地面上,无法起来。 “娘娘!娘娘!” “长公主求求您放过娘娘!求求您……” “于嬷嬷你求本宫没用啊,是皇兄要她死,她怎么能不死呢!这可是在违抗皇命,难道你也想下去陪她,是吗?!” 芷儿哭喊不止,拼命挣扎,在这么多人的压制下,却是徒劳。 “娘娘,你们别杀她,要杀就杀我!求求你们放过娘娘……” 齐柔福看到他们都在为邱灵瑶求情,还有点惊讶。 “没想到你这心狠手辣的毒妇,居然这么得人心,看来你在笼络人心这一套颇有手段。” “看在你们这般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宫就让你们给她陪葬如何。” 话毕,她拿起酒杯,俯视着被压制住跪在地上的邱灵瑶,望着她愤怒的样子,心中便一阵畅快。 一手掐住她的下颌,一手将酒灌入她的嘴里。 在邱灵瑶喝下毒酒之后,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四肢止不住的痉挛,神色难受痛苦,嘴边溢出黑红色的毒血。 不到片刻,整个人便没呼吸,眼睛到死都没闭上,直勾勾地盯着齐柔福看。 齐柔福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狠下毒手,区区一个死人而已,她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冷冷地笑起,满是嘲讽轻蔑之意,抬脚跨过地上的尸体,施施然地朝着外面走去。 在走出去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阵哭嚎声。 “娘娘……娘娘……” 刑部大牢。 一身白衣的齐蘅躺在木床上,忽然感觉到心口闷疼,坐起身,捂住胸口,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鬓角,蹙起的眉间满是疑惑和忧愁。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想到被关在冷宫的母亲,还有陶桃…… 这是唯二他放心不下的人。 他到现在都不相信陶桃是自愿和段乾在一起的,一定是段乾强迫她。 她是为了他,才会顺从段乾,不然她若是真的不在乎他,昨晚何必要来劝他,还和段乾求情。 一想到这里,他又感觉到愧疚涌了上来。 这么多人因为他受到牵连而死,如今就连妻子也得拱手让人,他真是没用。 父皇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失败者,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越想他的心越难受,痛得就快要死了。 …… 郡王府。 “县主!段大人又送东西来了。” 蓉儿兴奋地跑进院子,对着趴在窗台正端详着手里东西的陶桃说道。 她闻声看去,管家和吴嬷嬷正吩咐着人,将一箱箱用檀木箱子装着的东西送了进来。 “送到侧边库房。” 三天两头的送,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锦盒。 这是一对用纯金做的戒指,她的肯定是合适的,因为是她亲自过去首饰铺子让人做的。 男款…… 她想了想段乾的无名指,当时只是大概比划了下,不知道会不会不合适。 不过也没关系,不合适可以改。 这两日,本想着去找她,但转念一想,他应该是很忙的,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则,她有点想去刑部大牢看看齐蘅。 可要是被段乾发现,一定会认为那晚她说的话都是假的,毕竟她有前科。 好不容易让他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可不能让他再误会了。 还有慕容炎的事情,方才慕容怀世又来找她了,她能不能不管,要不搬回陶家。 再说,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情。 思来想去,她决定写张纸条让阿苏送过去,问问他有没有空再说。 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今日早朝圣上依旧没有出现。 朝堂顿时如同海浪般变得汹涌起来,甚至那些大臣都在询问皇帝的去向。 有些甚至还要冲到后宫,去找找圣上到底有没有在宫里。 三皇子死了,太子被废,如今闹事的人,正是这两拨人,见不到皇帝,他们便开始对着段乾咄咄逼问。 到底是段乾最近太过低调和温和,都让他们忘了眼前这个煞神是有多么的可怕。 他们更没想到段乾居然敢在朝堂杀人,血溅当场的时候,那些大臣们瞬间被吓住了。 除去领头人,个个如同鹌鹑似的,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第二百八十八章 齐柔福冷笑一声,“你的儿子齐蘅在昨晚造反失败,已经彻底翻不了身了,很快就要问斩了。” “你就不用妄想着还有翻身的机会。” 邱灵瑶听言,瞬间五雷轰顶,颓然地坐在凳子上。 想到覆灭的邱家,即将问斩的齐蘅,她的儿子,忍不住朝着门口跑去。 结果被太监和宫女给挡在门口,出不去。 于嬷嬷见状,急忙过去安抚,“娘娘,你冷静一些,咱们不能出去啊。” “本宫要见圣上,让开!本宫要见圣上!” 事情一定还有回旋的余地,只要让她见到皇帝,她肯定能够说服他放过蘅儿的。 蘅儿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不能这般狠心! 此时的邱灵瑶还不知道,如今的天朝已经是在段乾的把控之下,他现在看在陶桃的份上,不会杀齐蘅。 但是难保以后,又或者说齐蘅真的甘愿如此毫无尊严的苟活在世上。 “皇嫂,本宫此次先前真的奉了皇兄的命令来看你的。” 她缓缓走到邱灵瑶面前,脸上虽然带着笑,但是却有种一股冰冷的寒意,眼神阴测测的。 在齐柔福的示意下,宫女拿出食盒里面的酒壶和酒杯,旁侧的太监则抽掉覆盖在托盘上的红绸,里面是有条白绫。 于嬷嬷和芷儿看到此,登时一副大难临头的惊骇模样。 她抬起下巴,淡声道:“选一个,毒酒还是白绫?” 邱灵瑶不敢相信地摇摇头,“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是真的!” “圣上怎么可能会下此命令?一定是你假传圣旨,滚开!别碰我!我要见到圣上亲口问他。” “不必了,你在下面等他!” “来人!”齐柔福脸色狠厉,眼神充满杀气,“将她按住,本宫亲自动手,送皇嫂上路。” 于嬷嬷和芷儿见此,惊慌失措,急切地上前挡在邱灵瑶面前,却被那些魁梧的太监双手反剪在身后,死死按在地面上,无法起来。 “娘娘!娘娘!” “长公主求求您放过娘娘!求求您……” “于嬷嬷你求本宫没用啊,是皇兄要她死,她怎么能不死呢!这可是在违抗皇命,难道你也想下去陪她,是吗?!” 芷儿哭喊不止,拼命挣扎,在这么多人的压制下,却是徒劳。 “娘娘,你们别杀她,要杀就杀我!求求你们放过娘娘……” 齐柔福看到他们都在为邱灵瑶求情,还有点惊讶。 “没想到你这心狠手辣的毒妇,居然这么得人心,看来你在笼络人心这一套颇有手段。” “看在你们这般忠心耿耿的份上,本宫就让你们给她陪葬如何。” 话毕,她拿起酒杯,俯视着被压制住跪在地上的邱灵瑶,望着她愤怒的样子,心中便一阵畅快。 一手掐住她的下颌,一手将酒灌入她的嘴里。 在邱灵瑶喝下毒酒之后,她脸色煞白,浑身颤抖地倒在地上,四肢止不住的痉挛,神色难受痛苦,嘴边溢出黑红色的毒血。 不到片刻,整个人便没呼吸,眼睛到死都没闭上,直勾勾地盯着齐柔福看。 齐柔福连自己的孩子都能狠下毒手,区区一个死人而已,她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冷冷地笑起,满是嘲讽轻蔑之意,抬脚跨过地上的尸体,施施然地朝着外面走去。 在走出去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阵哭嚎声。 “娘娘……娘娘……” 刑部大牢。 一身白衣的齐蘅躺在木床上,忽然感觉到心口闷疼,坐起身,捂住胸口,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鬓角,蹙起的眉间满是疑惑和忧愁。 他莫名有种不好的感觉,想到被关在冷宫的母亲,还有陶桃…… 这是唯二他放心不下的人。 他到现在都不相信陶桃是自愿和段乾在一起的,一定是段乾强迫她。 她是为了他,才会顺从段乾,不然她若是真的不在乎他,昨晚何必要来劝他,还和段乾求情。 一想到这里,他又感觉到愧疚涌了上来。 这么多人因为他受到牵连而死,如今就连妻子也得拱手让人,他真是没用。 父皇说的没错,他就是一个废物,一个失败者,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 越想他的心越难受,痛得就快要死了。 …… 郡王府。 “县主!段大人又送东西来了。” 蓉儿兴奋地跑进院子,对着趴在窗台正端详着手里东西的陶桃说道。 她闻声看去,管家和吴嬷嬷正吩咐着人,将一箱箱用檀木箱子装着的东西送了进来。 “送到侧边库房。” 三天两头的送,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继续低头看着手里的锦盒。 这是一对用纯金做的戒指,她的肯定是合适的,因为是她亲自过去首饰铺子让人做的。 男款…… 她想了想段乾的无名指,当时只是大概比划了下,不知道会不会不合适。 不过也没关系,不合适可以改。 这两日,本想着去找她,但转念一想,他应该是很忙的,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再则,她有点想去刑部大牢看看齐蘅。 可要是被段乾发现,一定会认为那晚她说的话都是假的,毕竟她有前科。 好不容易让他相信,自己说的话是真的,可不能让他再误会了。 还有慕容炎的事情,方才慕容怀世又来找她了,她能不能不管,要不搬回陶家。 再说,这也不是她能管的事情。 思来想去,她决定写张纸条让阿苏送过去,问问他有没有空再说。 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今日早朝圣上依旧没有出现。 朝堂顿时如同海浪般变得汹涌起来,甚至那些大臣都在询问皇帝的去向。 有些甚至还要冲到后宫,去找找圣上到底有没有在宫里。 三皇子死了,太子被废,如今闹事的人,正是这两拨人,见不到皇帝,他们便开始对着段乾咄咄逼问。 到底是段乾最近太过低调和温和,都让他们忘了眼前这个煞神是有多么的可怕。 他们更没想到段乾居然敢在朝堂杀人,血溅当场的时候,那些大臣们瞬间被吓住了。 除去领头人,个个如同鹌鹑似的,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第二百八十九章 “段乾,你……你怎么敢如此?!简直太放肆了!” “无法无天,仗着圣上宠信你,竟然敢在朝堂当众杀人!” “老夫看,心怀不轨的人是你!” “一定是你用了什么诡计离间太子和圣上,所以太子才会做出这种错事!” 这些老臣怒目而视,指着站在皇位前的段乾谩骂不止。 段乾面容冷漠,眼神冰凉,一点点扫视着正在对着他叫嚣不断的老臣们,手中雪亮的剑身上流淌猩红的血水。 他手一转,那凛冽的寒光倒映在他们眼中,瞬间让说话的人下意识闭上嘴巴。 只有几个老顽固还在叫嚣不停。 可当枢密院的卫军抓着他们的家眷来到面前时,那错愕惊惧的神色,那看向段乾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愤怒目光。 “爹!救我!” “爷爷!……呜呜…好痛!” “夫君!啊啊!” 女人的尖叫声和幼童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环绕在大殿之中,凄厉又可怕。 “畜牲!你就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牲!” “士族大家里怎么会出现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 男人微挑了下眉,凝视着底下的众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漆黑地眸子泛着冰冷地光,微微转动,落在那些妇孺身上。 一旁的陈景和见状,立马上前,欻得一下,抽出腰间的利剑,猛然架在女人的脖子上。 颈侧传来的一股寒意迅速窜入心底,瞬间让她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夫君!夫君!救我!” “爹救救娘亲啊!爹……” “奶奶!放开我奶奶……呜呜呜……你们坏人!都是坏人。” 礼部尚书登时面如死灰,汗如雨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四肢发冷,不知所措起来。 他迈着沉重步子,踉跄着跪到段乾面前,嘶哑地喊着:“段大人!段大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无辜的!” “求段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老臣愿意以命相抵!” 男人垂眸睨着脚边狼狈不堪的礼部尚书,语气浅淡。 “尚书大人误会了,本君并没有要为难你们的意思,他们的生死都取决于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听话,为天朝和本君尽忠效力,他们便能安然无恙。” 礼部尚书听言,只在脸上出现一丝犹疑,底下爆发出更为尖锐的哭喊声。 吓得他磕头,匍匐在地上,高呼道:“老臣愿为段大人尽忠效力,为段大人马首是瞻!” “你怎么可能臣服在这奸人的脚下!?” “你难道忘了自己应该效忠的人是谁吗?!” “他可是有不轨之心的乱臣贼子!” 一声声质问犹如利刃般刺入他脆弱狂跳的心脏,血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太阳穴,直叫他头晕目眩。 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贱人,换做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只怕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当剑指向他们的家眷时,立马跪在地上,那丑陋的嘴脸简直是礼部尚书有过之而不及。 “求段大人网开一面!” “臣等愿为段大人尽忠效力,为段大人马首是瞻!” 段乾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满意地勾起唇角,看向坐在旁侧的高连桂。 高连桂抬眸隐秘地看了他一眼,缓步走出,高喊道:“圣上有旨,诸位大臣请听旨。” 圣旨?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对圣旨的存疑。 圣上不是病重吗,这圣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就算万一是假的,家眷在段乾手中,且枢密院和禁卫军听从他的命令。 他们有违抗的机会吗? “朕深知自己时日不多,无心管辖朝政,今日起将皇位禅让于齐熙,特封枢密院总使段乾为摄政王,兼右相,辅佐幼帝共同治理江山社稷。” “朝堂内外,诸位大臣,皆听命于段乾,如有违令者,杀无赦。钦此!” 高连桂收起圣旨,转身恭敬地交到段乾手中。 此时底下一片哗然,满脸的质疑,但经过方才那可怕的一幕,无人敢站出来置喙。 再则,他们以为段乾会直接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谋朝篡位,没想到这圣旨如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在这个时候,刘贵妃牵着手里的小皇子齐熙从大门走了过来。 “臣段乾见过圣上。” 段乾率先弯腰作揖,承认了齐熙的皇帝身份。 既然他都承认了,那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万岁。” 齐熙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瞪圆了眼睛,胆怯的同时又万分的兴奋。 刘贵妃察觉到儿子激动的情绪,低头看着他,捏紧他的手,安抚道:“没事的,熙儿。” 在众人的见证下,齐熙小心翼翼地坐在皇位上,感受着大臣们的朝拜。 当然这不包括段乾。 齐熙小心谨慎地拿眼瞅侧边高大的身影,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不跪,又想到进来前,母妃对自己的嘱托,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段乾。 此时的他还不够强大,要依靠段乾的能力和兵马才能稳坐皇位。 所以他可以对所有人不满,唯独不可能对段乾不敬,不然他拥有的一切就会消失。 段乾察觉到身后好奇地目光,侧头看去,却见齐熙缩着脖子,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无声地轻嗤了下。 回到枢密院的段乾,迎面飞来一只托着长尾的鹦鹉。 “嘎嘎!大美人!信,送信了。” 他伸出手,阿苏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臂膀处,歪头用嘴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他取下它脚边的纸条一看,淡粉色的唇瓣不自觉微弯,眉眼间充满了柔情,望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却感觉到心里一阵滚烫。 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似的,不再有往日的空虚。 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让他留恋不舍。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夜幕降下,繁星点点。 陶桃站在屏风后,解开腰带,脱下外衣。 正要解开里衣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外间似乎有人站在那里注视着她,视线炙烫,透过半透明的屏风,落在身上有些不适。 她皱眉,并未声张,拿过放在外衣上面的匕首,轻手取出,放缓脚步,朝着外面一步步走去。 第二百八十九章 “段乾,你……你怎么敢如此?!简直太放肆了!” “无法无天,仗着圣上宠信你,竟然敢在朝堂当众杀人!” “老夫看,心怀不轨的人是你!” “一定是你用了什么诡计离间太子和圣上,所以太子才会做出这种错事!” 这些老臣怒目而视,指着站在皇位前的段乾谩骂不止。 段乾面容冷漠,眼神冰凉,一点点扫视着正在对着他叫嚣不断的老臣们,手中雪亮的剑身上流淌猩红的血水。 他手一转,那凛冽的寒光倒映在他们眼中,瞬间让说话的人下意识闭上嘴巴。 只有几个老顽固还在叫嚣不停。 可当枢密院的卫军抓着他们的家眷来到面前时,那错愕惊惧的神色,那看向段乾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愤怒目光。 “爹!救我!” “爷爷!……呜呜…好痛!” “夫君!啊啊!” 女人的尖叫声和幼童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环绕在大殿之中,凄厉又可怕。 “畜牲!你就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牲!” “士族大家里怎么会出现你这个冷血无情的人!” 男人微挑了下眉,凝视着底下的众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漆黑地眸子泛着冰冷地光,微微转动,落在那些妇孺身上。 一旁的陈景和见状,立马上前,欻得一下,抽出腰间的利剑,猛然架在女人的脖子上。 颈侧传来的一股寒意迅速窜入心底,瞬间让她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扑通一声瘫软在地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夫君!夫君!救我!” “爹救救娘亲啊!爹……” “奶奶!放开我奶奶……呜呜呜……你们坏人!都是坏人。” 礼部尚书登时面如死灰,汗如雨下,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四肢发冷,不知所措起来。 他迈着沉重步子,踉跄着跪到段乾面前,嘶哑地喊着:“段大人!段大人他们都是无辜的,他们都是无辜的!” “求段大人放他们一条生路,老臣愿意以命相抵!” 男人垂眸睨着脚边狼狈不堪的礼部尚书,语气浅淡。 “尚书大人误会了,本君并没有要为难你们的意思,他们的生死都取决于你们,只要你们愿意听话,为天朝和本君尽忠效力,他们便能安然无恙。” 礼部尚书听言,只在脸上出现一丝犹疑,底下爆发出更为尖锐的哭喊声。 吓得他磕头,匍匐在地上,高呼道:“老臣愿为段大人尽忠效力,为段大人马首是瞻!” “你怎么可能臣服在这奸人的脚下!?” “你难道忘了自己应该效忠的人是谁吗?!” “他可是有不轨之心的乱臣贼子!” 一声声质问犹如利刃般刺入他脆弱狂跳的心脏,血液不受控制地涌上太阳穴,直叫他头晕目眩。 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贱人,换做他们遇到这种情况,只怕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果不其然,当剑指向他们的家眷时,立马跪在地上,那丑陋的嘴脸简直是礼部尚书有过之而不及。 “求段大人网开一面!” “臣等愿为段大人尽忠效力,为段大人马首是瞻!” 段乾望着跪在地上的众人,满意地勾起唇角,看向坐在旁侧的高连桂。 高连桂抬眸隐秘地看了他一眼,缓步走出,高喊道:“圣上有旨,诸位大臣请听旨。” 圣旨?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对圣旨的存疑。 圣上不是病重吗,这圣旨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可就算万一是假的,家眷在段乾手中,且枢密院和禁卫军听从他的命令。 他们有违抗的机会吗? “朕深知自己时日不多,无心管辖朝政,今日起将皇位禅让于齐熙,特封枢密院总使段乾为摄政王,兼右相,辅佐幼帝共同治理江山社稷。” “朝堂内外,诸位大臣,皆听命于段乾,如有违令者,杀无赦。钦此!” 高连桂收起圣旨,转身恭敬地交到段乾手中。 此时底下一片哗然,满脸的质疑,但经过方才那可怕的一幕,无人敢站出来置喙。 再则,他们以为段乾会直接暴露自己的狼子野心,谋朝篡位,没想到这圣旨如此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也在这个时候,刘贵妃牵着手里的小皇子齐熙从大门走了过来。 “臣段乾见过圣上。” 段乾率先弯腰作揖,承认了齐熙的皇帝身份。 既然他都承认了,那他们也没有反对的理由。 “臣等见过圣上万岁万万岁。” 齐熙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瞪圆了眼睛,胆怯的同时又万分的兴奋。 刘贵妃察觉到儿子激动的情绪,低头看着他,捏紧他的手,安抚道:“没事的,熙儿。” 在众人的见证下,齐熙小心翼翼地坐在皇位上,感受着大臣们的朝拜。 当然这不包括段乾。 齐熙小心谨慎地拿眼瞅侧边高大的身影,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不跪,又想到进来前,母妃对自己的嘱托,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段乾。 此时的他还不够强大,要依靠段乾的能力和兵马才能稳坐皇位。 所以他可以对所有人不满,唯独不可能对段乾不敬,不然他拥有的一切就会消失。 段乾察觉到身后好奇地目光,侧头看去,却见齐熙缩着脖子,一副胆小怕事的模样,无声地轻嗤了下。 回到枢密院的段乾,迎面飞来一只托着长尾的鹦鹉。 “嘎嘎!大美人!信,送信了。” 他伸出手,阿苏稳稳当当的落在他的臂膀处,歪头用嘴梳理着自己的毛发。 他取下它脚边的纸条一看,淡粉色的唇瓣不自觉微弯,眉眼间充满了柔情,望着歪歪扭扭的字迹,却感觉到心里一阵滚烫。 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似的,不再有往日的空虚。 这种被人记挂的感觉,让他留恋不舍。 甚至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 夜幕降下,繁星点点。 陶桃站在屏风后,解开腰带,脱下外衣。 正要解开里衣的时候,她忽然感觉外间似乎有人站在那里注视着她,视线炙烫,透过半透明的屏风,落在身上有些不适。 她皱眉,并未声张,拿过放在外衣上面的匕首,轻手取出,放缓脚步,朝着外面一步步走去。 第二百九十章 她试探性地呼唤道:“蓉儿?帮我把桌边的热水提过来。” 沉默了片刻,那人动了,提着桶热水走了过来。 看到熟悉的暗紫色衣袖,她挑眉,露出兴致盎然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将里衣解开。 雪白的衣服轻飘飘地飘落在他的脚边。 男人半蹲下捡起轻薄的里衣,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诱得他喉结上下滚动,胃部痉挛,分泌出一种饥饿感。 他抬头,眼眸落在眼前娇小的人儿,变得晦暗不明。 那莹白如雪的肌肤,乌黑流丽的长发覆盖在纤薄柔弱的背部,黑与白的强烈碰撞,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她似乎是嫌弃长发披散在赤裸的肌肤带来的痒意,伸手将头发捋到胸前,露出光洁无瑕的雪白背部。 细细的肚兜系带绑在身后,衬得那软细的腰肢越发的纤细,一手掌握还绰绰有余。 “蓉儿,水放下就可以出去了。” 她淡淡地说着,仿佛丝毫未曾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陶桃将指尖放在后颈的系带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动,正准备朝着浴桶走去,身后忽然被贴上冰凉的布料。 高大挺拔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透过衣服就感受到炙热的体温,还有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裸露的后颈,不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惊诧得刚要转头,却被身后的人捏住下颌,急促滚烫的气息落在后颈,紧接着传来湿濡的触感。 绑在后颈和背部的系带同时松开,惹得她惊呼出声,慌忙地捂住胸口。 “师父?” 温热潮湿的吻落在赤裸的颈侧,冷冽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 “怎么没有防备心?” 黏腻的水泽声伴随的舔舐吮吸,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吮出一个又一个红痕,仿佛彰显主权般的痕迹,令他满意极了。 嘤咛喘息的破碎声从她唇边溢出,双手不自觉抓住他的衣摆,脚下发软,差点儿栽倒在地。 好在他伸手搂住她的腰,避免了摔倒的尴尬场面。 段乾一握住她的细腰,心底冒出果然如他想象中那样一手可握,只是……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些。 他皱了下眉,正要说话,忽然视线被她左手小臂上的一片红痕吸引了注意,像是被烫伤后生出的嫩肉。 “手怎么回事?” 手? 右手的刀伤已经好了呀。 她想起来了,他是在说她左手上的伤。 段乾好似在抚摸珍宝般一点点用指腹抚摸着她手上的红痕,眼底满是疼惜,咬牙切齿道:“他们没保护好你?!” 这些废物,连个人都保护不好,还留着做什么! “不怪他们,是我不小心的。” 她卧在他怀里,将自己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在听到她在火灾险些丧命时,他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起来,耳边的心跳变得猛烈极速。 陶桃疑惑的回头看他,却被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以后不许再乱跑,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起来,哪里都不能去!” 她不甚在意,但他看着那红痕却刺眼的很,想到她遇到的危险,心脏紧缩,钝疼的厉害,恨不能代她受过。 陶桃转过身,仰头,笑盈盈地望着他:“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 他依旧蹙起眉间,低头俯身,心疼地吻在那抹烫伤的红痕上。 轻如羽毛的吻落在长好的嫩肉上带来一阵酥麻痒意,让她想要抓挠的同时,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疼惜。 随着她捂住胸口的手松开,绛红色的肚兜飘落在地上,雪白隆起被乌黑的长发所掩盖,动作间若隐若现。 她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绵软紧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不可避免的让他起了一身的燥热。 他深呼吸了下,眉越蹙越紧,两只手如同铁钳般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两人亲密无间,陶桃自然感觉到他的反应,热气上涌,莹白的脸颊泛起微微红晕,杏眼水盈盈的,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朦胧。 “不许这么不在意自己,见你受伤,我也不好受。” 说完他抿紧唇瓣,眼神有点闪躲,冷白的脖子还有那耳朵尖,攀上漂亮的潮红。 仿佛在因为自己说出如此肉麻的情话,而让自己感到一阵羞耻。 尤其是在她注视的目光下,更加让他感到十分的羞耻和无地自容。 但是他不想让她看出来,只能面无表情,强装镇定。 她望着他的神色,那紧皱的眉间,看来他真的很在意她受伤的事情。 她踮起脚尖,软红的唇吻在他脖颈凸起的一根青筋上,一瞬间他的气息混乱起来,下颌紧绷,喉结滚动,不断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陶桃感觉到他此时因为自己而狂烈跳动心脏,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略显狼狈地样子。 她喜欢他为自己失控时的神情,也喜欢他在对待别人和她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偏爱。 喜欢他紧紧搂住自己的时候,那几乎能将她揉到身体里的力道,好像没了她就会死的破碎样子,她最喜欢。 虽然她知道并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但是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意味。 “桃儿,我想亲你,可以吗?” 沙哑隐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听到她有些头皮发麻。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见他询问自己的意见,现在问是什么意思。 段乾没听到她的回答,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一副得不到她的回答誓不罢休的固执模样。 边问边用鼻尖蹭她的颈侧,嗅闻她身上的气味。 她闭上眼睛,微微嘟起嘴巴。 下一秒,狂风暴雨般的吻朝着她凶狠而来。 她没想到他这般凶猛,带着将她吞吃入腹的气势,把她的呼吸全部夺了去。 只微张开口,那炙烫滑腻的舌尖急切地伸进来。 缠住她躲在后面的小舌,吮得她舌根发麻发酸,唇边溢出不可避免的溢出些许唾液,还没掉落,就被他卷入口中吞咽下去。 “……呼……呃…等等……” 在她喘不上气来的那一刻,他终于放松了点,留着她喘息的空间。 在她还没呼吸够时,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 段乾双手抱住她的臀,胸口连带着长发垂落在他脸庞上,她有些惊慌,低头俯视,四目相对。 “等一下……” 第二百九十章 她试探性地呼唤道:“蓉儿?帮我把桌边的热水提过来。” 沉默了片刻,那人动了,提着桶热水走了过来。 看到熟悉的暗紫色衣袖,她挑眉,露出兴致盎然的神色,装作若无其事地样子,将里衣解开。 雪白的衣服轻飘飘地飘落在他的脚边。 男人半蹲下捡起轻薄的里衣,一股清甜的香气扑面而来,诱得他喉结上下滚动,胃部痉挛,分泌出一种饥饿感。 他抬头,眼眸落在眼前娇小的人儿,变得晦暗不明。 那莹白如雪的肌肤,乌黑流丽的长发覆盖在纤薄柔弱的背部,黑与白的强烈碰撞,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她似乎是嫌弃长发披散在赤裸的肌肤带来的痒意,伸手将头发捋到胸前,露出光洁无瑕的雪白背部。 细细的肚兜系带绑在身后,衬得那软细的腰肢越发的纤细,一手掌握还绰绰有余。 “蓉儿,水放下就可以出去了。” 她淡淡地说着,仿佛丝毫未曾察觉不对劲的地方。 陶桃将指尖放在后颈的系带上,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动,正准备朝着浴桶走去,身后忽然被贴上冰凉的布料。 高大挺拔的影子将她完全笼罩,透过衣服就感受到炙热的体温,还有粗重的呼吸,喷洒在裸露的后颈,不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惊诧得刚要转头,却被身后的人捏住下颌,急促滚烫的气息落在后颈,紧接着传来湿濡的触感。 绑在后颈和背部的系带同时松开,惹得她惊呼出声,慌忙地捂住胸口。 “师父?” 温热潮湿的吻落在赤裸的颈侧,冷冽低沉的嗓音随之传来。 “怎么没有防备心?” 黏腻的水泽声伴随的舔舐吮吸,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吮出一个又一个红痕,仿佛彰显主权般的痕迹,令他满意极了。 嘤咛喘息的破碎声从她唇边溢出,双手不自觉抓住他的衣摆,脚下发软,差点儿栽倒在地。 好在他伸手搂住她的腰,避免了摔倒的尴尬场面。 段乾一握住她的细腰,心底冒出果然如他想象中那样一手可握,只是……似乎比以前更瘦了些。 他皱了下眉,正要说话,忽然视线被她左手小臂上的一片红痕吸引了注意,像是被烫伤后生出的嫩肉。 “手怎么回事?” 手? 右手的刀伤已经好了呀。 她想起来了,他是在说她左手上的伤。 段乾好似在抚摸珍宝般一点点用指腹抚摸着她手上的红痕,眼底满是疼惜,咬牙切齿道:“他们没保护好你?!” 这些废物,连个人都保护不好,还留着做什么! “不怪他们,是我不小心的。” 她卧在他怀里,将自己遇到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在听到她在火灾险些丧命时,他的呼吸忽然变得粗重起来,耳边的心跳变得猛烈极速。 陶桃疑惑的回头看他,却被紧紧抱在怀里,动弹不得。 “以后不许再乱跑,再不听话,我就把你关起来,哪里都不能去!” 她不甚在意,但他看着那红痕却刺眼的很,想到她遇到的危险,心脏紧缩,钝疼的厉害,恨不能代她受过。 陶桃转过身,仰头,笑盈盈地望着他:“没事的,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别担心。” 他依旧蹙起眉间,低头俯身,心疼地吻在那抹烫伤的红痕上。 轻如羽毛的吻落在长好的嫩肉上带来一阵酥麻痒意,让她想要抓挠的同时,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疼惜。 随着她捂住胸口的手松开,绛红色的肚兜飘落在地上,雪白隆起被乌黑的长发所掩盖,动作间若隐若现。 她伸手搂住他劲瘦的腰,绵软紧贴在他坚硬的胸膛,不可避免的让他起了一身的燥热。 他深呼吸了下,眉越蹙越紧,两只手如同铁钳般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 两人亲密无间,陶桃自然感觉到他的反应,热气上涌,莹白的脸颊泛起微微红晕,杏眼水盈盈的,望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朦胧。 “不许这么不在意自己,见你受伤,我也不好受。” 说完他抿紧唇瓣,眼神有点闪躲,冷白的脖子还有那耳朵尖,攀上漂亮的潮红。 仿佛在因为自己说出如此肉麻的情话,而让自己感到一阵羞耻。 尤其是在她注视的目光下,更加让他感到十分的羞耻和无地自容。 但是他不想让她看出来,只能面无表情,强装镇定。 她望着他的神色,那紧皱的眉间,看来他真的很在意她受伤的事情。 她踮起脚尖,软红的唇吻在他脖颈凸起的一根青筋上,一瞬间他的气息混乱起来,下颌紧绷,喉结滚动,不断地做出吞咽的动作。 陶桃感觉到他此时因为自己而狂烈跳动心脏,好整以暇地欣赏着他略显狼狈地样子。 她喜欢他为自己失控时的神情,也喜欢他在对待别人和她上,有着不同寻常的偏爱。 喜欢他紧紧搂住自己的时候,那几乎能将她揉到身体里的力道,好像没了她就会死的破碎样子,她最喜欢。 虽然她知道并没有谁离了谁就不能活,但是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这种意味。 “桃儿,我想亲你,可以吗?” 沙哑隐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好听到她有些头皮发麻。 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以前怎么没见他询问自己的意见,现在问是什么意思。 段乾没听到她的回答,又重复地问了一遍,一副得不到她的回答誓不罢休的固执模样。 边问边用鼻尖蹭她的颈侧,嗅闻她身上的气味。 她闭上眼睛,微微嘟起嘴巴。 下一秒,狂风暴雨般的吻朝着她凶狠而来。 她没想到他这般凶猛,带着将她吞吃入腹的气势,把她的呼吸全部夺了去。 只微张开口,那炙烫滑腻的舌尖急切地伸进来。 缠住她躲在后面的小舌,吮得她舌根发麻发酸,唇边溢出不可避免的溢出些许唾液,还没掉落,就被他卷入口中吞咽下去。 “……呼……呃…等等……” 在她喘不上气来的那一刻,他终于放松了点,留着她喘息的空间。 在她还没呼吸够时,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 段乾双手抱住她的臀,胸口连带着长发垂落在他脸庞上,她有些惊慌,低头俯视,四目相对。 “等一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空气变得黏连燥热,昏暗幽黄的烛光打在两人身影半明半昧,安静的环境里只剩下两人暧昧的喘息声。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他那漆黑暗沉的眸子参杂着微红的迷离欲色,用眼神询问着她为什么要停下来。 绯色的脸庞上满是急不可耐,被汗湿的发丝粘在鬓角处,让人清楚地看到他忍得有多难受。 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愿意停下来,听她要说什么。 少女眨巴了下满是水雾的杏眼,娇声道:“我想沐浴。” “等会儿再洗。” 说完他觉得有点生硬,又补充道:“可好?” 段乾这般语气的变化,她自然察觉到,也许是因为她离开过,让他在对她的事情上变得更加的敏锐和细腻。 有种事事以她为先的意味,似乎她就算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当然,她可不敢再拿齐蘅刺激他,万一真玩脱了,那就不好了。 “不行,一会儿水都冷了。” “我也有点冷……” 她是真的有点冷,还有点尴尬,胸前要不是有长发的遮挡,她绝对不会像没事人一样。 而且如今的天气基本已经是入冬了。 话音未落,男人垂首将吻落在她的腹部,将她放下来,在她震惊地目光中褪下她的亵裤,露出纤瘦白腻的双|腿。 “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他打横抱起,放进了浴桶中。 在萦绕的热气白雾中,她那张小脸被泡得白里透红,眸子亮晶晶的,活脱脱就是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她松了口气,以为他会就这样出去。 结果却见他解开腰带,褪去外衣,陶桃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连忙伸手捂住眼睛。 听到传来的布料摩擦声,她忍不住从指缝里悄悄看去,却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 被他抓了个正着,她哼了一声,直接放下手,光明正大地看。 宽厚的双肩,白皙精瘦的腰腹,几线青筋盘旋在扎实的肌肉上,显得色气又性感。 而且……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疤,尤其是左胸上那道几乎是致命性的伤口。 看得她触目惊心。 段乾觉察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心口的伤上,长睫轻颤,垂眸看了一眼,抬起脚步朝着她靠近。 一道落水声响起。 浴桶一人有余,两人稍显逼仄,他们面对面坐着,上面铺着层粉色的花瓣,随着汹涌的水浪跌宕起伏。 他敞开手柔声道:“过来。” 陶桃迟疑了下,还是过去。 他双手抱住她的腰,面对面凝视着她泛红的脸庞,伸手将粘在她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轻轻地吻了下脸颊。 “你这伤……是打仗的时候受的伤吗?” 她用指尖描绘着微微凸起的伤疤,看痕迹,应该是类似于长枪的东西刺穿的。 这个位置很危险,当时他一定伤得很重,甚至处于九死一生的状态。 “嗯,是十六岁那年受的伤。” 十六岁? 她来了点兴趣,眼眸微亮。 她只从别人口中依稀知道他少年时是多么的鲜衣怒马,在军事上很有建设,打得敌军节节败退,令人闻风丧胆。 “能和我说说你年少时候的事吗?” “你想听?” 她连连点头。 他眼眸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指了指唇瓣,意思很明显。 陶桃撅起嘴,故意说道:“那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听。” 她知道他就是想看自己主动的样子,但是她就不想这么轻易答应,显得这个吻来的太轻巧了。 在她想要远离时,不出意外的被身后的人抓住手腕,轻柔又不失力道的将她给拽了回来。 “不愿意也没关系,别离开我。” 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头埋在她颈窝处,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委屈。 听着他服软的话,她有点心软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其十指相扣。 “好啦,我没走。” 侧头在他的脸上唧一口,特别的大声,直接让他懵住了。 “这样可以了吗?” 他没说话,却深埋在她的颈侧。 她余光看到他耳朵尖比原先的还要红,像是充血般的通红。 什么都做了,他居然还会因为一个脸颊吻害羞吗? 这也太…… 太可爱了。 “四郎?” 软糯的嗓音从耳旁传来,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突然她感觉到温热黏|腻的啄吻在敏感的颈侧蔓延,她喘了下气,忍住想要逃离的冲动。 好在他停留的时间不长,亲吻往纤薄的肩头而去,与此同时,他的手往下伸去。 不多时,她瞳孔地震,猛然一吸气,双手抓住他手臂,剪平的指甲掐在他的皮肉上,随着水波逐渐用力。 直到渗出血丝,他依旧还不肯停手。 “……等……等下,别……” 少女泛红的眼尾渗出点点泪水,眉间紧拧,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痛苦多些还是欢愉多些。 但终归两者皆有。 她的身体紧绷,拼命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却被他另一只手捏住大腿肉,止住了她逃离的退路。 往前进不得,往后又是他的怀抱里。 这浴桶又十分狭隘逼仄,在两人的纠|缠下,浪花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壁上,发出暧昧的水声。 混杂着时缓时急的粗重喘息,和破碎的呻|吟声。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累得趴在他的肩膀处,半合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迷离的眸光,紧咬的下唇渗出点点血迹。 他同样窝在她的颈侧,胸膛不断起伏,平息着由她带来的快感。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水已经凉了,再泡下去她会着凉的。 于是他抱住她的腿,像是抱孩子一样,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站起来,长腿一跨,出了浴桶。 但他没立马走向床榻,拿过木架上干净的帕子将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后,才往里间而去。 两人躺在床上,此时的陶桃已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 “小桃儿,你不是想听我以前的事吗?” 边说边用手轻轻掐住她的脸颊肉,眸子里满是宠溺的笑。 此时的陶桃有点不耐烦了,伸手想要挥开脸上的手。 谁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以前的事情,刚才干嘛不说,非得在她累得要困得要命的时候? 第二百九十一章 空气变得黏连燥热,昏暗幽黄的烛光打在两人身影半明半昧,安静的环境里只剩下两人暧昧的喘息声。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他那漆黑暗沉的眸子参杂着微红的迷离欲色,用眼神询问着她为什么要停下来。 绯色的脸庞上满是急不可耐,被汗湿的发丝粘在鬓角处,让人清楚地看到他忍得有多难受。 可即便这样,他依旧愿意停下来,听她要说什么。 少女眨巴了下满是水雾的杏眼,娇声道:“我想沐浴。” “等会儿再洗。” 说完他觉得有点生硬,又补充道:“可好?” 段乾这般语气的变化,她自然察觉到,也许是因为她离开过,让他在对她的事情上变得更加的敏锐和细腻。 有种事事以她为先的意味,似乎她就算提出再过分的要求,他也会答应。 当然,她可不敢再拿齐蘅刺激他,万一真玩脱了,那就不好了。 “不行,一会儿水都冷了。” “我也有点冷……” 她是真的有点冷,还有点尴尬,胸前要不是有长发的遮挡,她绝对不会像没事人一样。 而且如今的天气基本已经是入冬了。 话音未落,男人垂首将吻落在她的腹部,将她放下来,在她震惊地目光中褪下她的亵裤,露出纤瘦白腻的双|腿。 “你!” 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被他打横抱起,放进了浴桶中。 在萦绕的热气白雾中,她那张小脸被泡得白里透红,眸子亮晶晶的,活脱脱就是一颗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她松了口气,以为他会就这样出去。 结果却见他解开腰带,褪去外衣,陶桃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后,连忙伸手捂住眼睛。 听到传来的布料摩擦声,她忍不住从指缝里悄悄看去,却对上他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 被他抓了个正着,她哼了一声,直接放下手,光明正大地看。 宽厚的双肩,白皙精瘦的腰腹,几线青筋盘旋在扎实的肌肉上,显得色气又性感。 而且……他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疤,尤其是左胸上那道几乎是致命性的伤口。 看得她触目惊心。 段乾觉察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心口的伤上,长睫轻颤,垂眸看了一眼,抬起脚步朝着她靠近。 一道落水声响起。 浴桶一人有余,两人稍显逼仄,他们面对面坐着,上面铺着层粉色的花瓣,随着汹涌的水浪跌宕起伏。 他敞开手柔声道:“过来。” 陶桃迟疑了下,还是过去。 他双手抱住她的腰,面对面凝视着她泛红的脸庞,伸手将粘在她脸上的发丝勾到耳后,轻轻地吻了下脸颊。 “你这伤……是打仗的时候受的伤吗?” 她用指尖描绘着微微凸起的伤疤,看痕迹,应该是类似于长枪的东西刺穿的。 这个位置很危险,当时他一定伤得很重,甚至处于九死一生的状态。 “嗯,是十六岁那年受的伤。” 十六岁? 她来了点兴趣,眼眸微亮。 她只从别人口中依稀知道他少年时是多么的鲜衣怒马,在军事上很有建设,打得敌军节节败退,令人闻风丧胆。 “能和我说说你年少时候的事吗?” “你想听?” 她连连点头。 他眼眸闪过一丝恶劣的笑,指了指唇瓣,意思很明显。 陶桃撅起嘴,故意说道:“那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听。” 她知道他就是想看自己主动的样子,但是她就不想这么轻易答应,显得这个吻来的太轻巧了。 在她想要远离时,不出意外的被身后的人抓住手腕,轻柔又不失力道的将她给拽了回来。 “不愿意也没关系,别离开我。” 他紧紧将她搂在怀里,头埋在她颈窝处,低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委屈。 听着他服软的话,她有点心软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手指穿过他的指缝,与其十指相扣。 “好啦,我没走。” 侧头在他的脸上唧一口,特别的大声,直接让他懵住了。 “这样可以了吗?” 他没说话,却深埋在她的颈侧。 她余光看到他耳朵尖比原先的还要红,像是充血般的通红。 什么都做了,他居然还会因为一个脸颊吻害羞吗? 这也太…… 太可爱了。 “四郎?” 软糯的嗓音从耳旁传来,他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突然她感觉到温热黏|腻的啄吻在敏感的颈侧蔓延,她喘了下气,忍住想要逃离的冲动。 好在他停留的时间不长,亲吻往纤薄的肩头而去,与此同时,他的手往下伸去。 不多时,她瞳孔地震,猛然一吸气,双手抓住他手臂,剪平的指甲掐在他的皮肉上,随着水波逐渐用力。 直到渗出血丝,他依旧还不肯停手。 “……等……等下,别……” 少女泛红的眼尾渗出点点泪水,眉间紧拧,脸上的神色说不出是痛苦多些还是欢愉多些。 但终归两者皆有。 她的身体紧绷,拼命想要逃离他的掌控,却被他另一只手捏住大腿肉,止住了她逃离的退路。 往前进不得,往后又是他的怀抱里。 这浴桶又十分狭隘逼仄,在两人的纠|缠下,浪花一下又一下的拍打在壁上,发出暧昧的水声。 混杂着时缓时急的粗重喘息,和破碎的呻|吟声。 不知过了多久,少女累得趴在他的肩膀处,半合的眼睛里露出一丝迷离的眸光,紧咬的下唇渗出点点血迹。 他同样窝在她的颈侧,胸膛不断起伏,平息着由她带来的快感。 过了一会儿,他发觉水已经凉了,再泡下去她会着凉的。 于是他抱住她的腿,像是抱孩子一样,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站起来,长腿一跨,出了浴桶。 但他没立马走向床榻,拿过木架上干净的帕子将她擦干净身上的水渍后,才往里间而去。 两人躺在床上,此时的陶桃已经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了。 “小桃儿,你不是想听我以前的事吗?” 边说边用手轻轻掐住她的脸颊肉,眸子里满是宠溺的笑。 此时的陶桃有点不耐烦了,伸手想要挥开脸上的手。 谁在这个时候说什么以前的事情,刚才干嘛不说,非得在她累得要困得要命的时候? 第二百九十二章 被她挥开手后,他也没说什么,继而抓住她另一只手,放到唇边轻吻,思绪渐渐回到那年。 “我是十三岁从军,一路从无名小卒做起,上阵杀敌、攻陷城池,这些都能获得不错的功绩。 “但是身处在军营里,功劳是一层层分下来了,大头被上面的分完,只有零星碎末才会轮到我们这些无名士兵。 “这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晋升,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那就只能一辈子做无名小卒。 “于是我便常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比如以自身为诱饵引敌军上前,不顾一切冲破敌军防线,去取领头人的首级,又或者是深入敌营烧毁粮草。 “这种方式很有成效,十六岁那年我被皇帝封为定远将军,带领手下征战四方。 “那年也是我最得意风光的时候,当年的我年少轻狂,太过倨傲,不慎遭人算计,被困山林腹地。” 按理说穷寇莫追,但是契丹第一勇士将军的头颅太有分量了。 在他们一退再退的失败者姿态下,热血和冲动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带着人追赶过去。 少年将军身穿玄铁色盔甲,骑着汗血宝马,拿着一杆红缨银枪,驰骋在敌人身后。 陈景和还有章程带着五百士兵跟在后面,没人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人注意到原本跟在身后的三千精兵悄然落后在后面。 号称契丹骁勇善战毫无败绩的第一勇士,此时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在前面逃窜。 跑着跑着,他忽然露出一丝阴笑,一头扎进繁茂绿林中,连带着其他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贸然跟进来的段乾望着周遭陌生静谧的环境,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正要离开,却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陈景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身后的所有人也停了下来,等待下一步指令。 “四爷怎么了?那怂货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喘着气问他。 却见少年面色凝重,尚且稚嫩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懊恼,冷声道:“我们中计了。” “这里应该是有个阵法,借着这里的天然屏障地势,将我们都困在了这里。” 章程:“四爷,问题不大,我们还有人在外面,肯定能脱困的。” 他说完,便吩咐人去呼唤外面的兄弟。 结果却出乎意料,居然没一个回应。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段乾听到不同寻常的风声,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下一秒,他大声呵斥,“快跑!” 所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下意识按照他的指令做。 听到咻咻的声音,陈景和回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我的妈呀!快跑!赶紧跑啊!” 上空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箭羽朝着他们射来,有些没反应过来逃跑的士兵被直接射穿胸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胡乱逃窜时,他们进入一处隐秘的腹地躲藏起来,听着外面接连不断的射箭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防止敌人找到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半晌后,声音消失。 当大家以为短暂逃过一劫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士兵里发出。 原本紧绷的神经被这声惨叫差点击垮,众人吓了一跳,惶恐地回头看去,却看到一条手臂粗的花纹蛇缠绕在士兵的脖子上。 离他最近的人反应过来正要帮忙,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剑横空而出,直接将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头斩断。 哒啪一声,掉在地上,猩红的信子还在动。 “该死的!该死的!” 旁侧的士兵惨白着脸,一脚狠狠地踩在那蛇头上,一下比一下重,像是在发泄死里逃生的压抑恐惧。 段乾抖动剑身上腥臭的蛇血,睨着地上糜烂的血肉,淡声道:“行了。” 那名被缠住脖子的士兵在其他人的协助下刚脱离窒息,就感觉到脚下似乎软绵绵的,耳边也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他身体僵硬,缓缓低头看去,通红的脸色瞬间变白。 段乾和章程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地方不对劲,小心一点走出去,尽量别发出声音。” 段乾刚动一步,一条黑白相间的黑影猛地窜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森寒的獠牙朝着他迎面而来。 他眼神一凝,右手抓住蛇头,左手扯住身子,硬生生将其扯断,猩红恶臭的血溅到脸颊,立马浮现出嫌恶的神色。 紧接着周围的人也遇到了从各个角落窜出来的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忽然有人一脚踩空,控制不住的大叫起来,在看到脚下的蛇窝时,双目圆瞪,惊恐到变调的声音从嗓子眼挤出。 他拼命地摔着缠绕在脚边的蛇,有些甚至在往他身上攀爬。 “有蛇!这里有好多蛇!” “救命!救……救命……” 很快他被无数条交织在一起的蛇也淹没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枯叶覆盖的脚下都是蛇巢,每走一步路都能踩空,露出里面纠缠成一团的蛇球。 看得人浑身发麻发冷,头皮紧绷,大脑一片空白,同手同脚的,连逃跑都没力气。 “慌什么!一些畜牲而已!” 段乾一声呵斥,瞬间惊醒了不少人,和他一样挥舞起刀剑砍向汹涌而来的蛇潮。 他手持双剑,冷静地盯着这些嘶嘶吐着信子的蛇,满地都是被砍断的蛇,还有散发着腥臭的黑血。 “走!” 陈景和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们先走,他负责殿后。 “不行,四爷你先走!” 章程也意识到了,焦急地大喊:“你们快走,我来殿后!” 少年见他们不听命令,怒斥道:“混账!还不快滚!” 无法,再耽搁下去,死的人只会更多,陈景和咬牙看了他一眼,赶忙带着人逃离这里。 以他的武功,足以抵挡他们撤离。 章程是最后一个,大喊道:“四爷!” 少年听到,眼神冷厉,一个侧踢,将迎面而来的蛇踢回蛇巢,手中双剑挽出锋利急速的剑花。 无数段蛇身从空中掉落。 乘着短暂停歇的空隙,他转身一点脚尖,远离了蛇巢。 两人用尽全力往前面飞奔过去,不多时,便看到陈景和还有剩下的士兵。 第二百九十二章 被她挥开手后,他也没说什么,继而抓住她另一只手,放到唇边轻吻,思绪渐渐回到那年。 “我是十三岁从军,一路从无名小卒做起,上阵杀敌、攻陷城池,这些都能获得不错的功绩。 “但是身处在军营里,功劳是一层层分下来了,大头被上面的分完,只有零星碎末才会轮到我们这些无名士兵。 “这样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晋升,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契机,那就只能一辈子做无名小卒。 “于是我便常做别人不敢做的事情,比如以自身为诱饵引敌军上前,不顾一切冲破敌军防线,去取领头人的首级,又或者是深入敌营烧毁粮草。 “这种方式很有成效,十六岁那年我被皇帝封为定远将军,带领手下征战四方。 “那年也是我最得意风光的时候,当年的我年少轻狂,太过倨傲,不慎遭人算计,被困山林腹地。” 按理说穷寇莫追,但是契丹第一勇士将军的头颅太有分量了。 在他们一退再退的失败者姿态下,热血和冲动涌上心头,让他忍不住带着人追赶过去。 少年将军身穿玄铁色盔甲,骑着汗血宝马,拿着一杆红缨银枪,驰骋在敌人身后。 陈景和还有章程带着五百士兵跟在后面,没人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没人注意到原本跟在身后的三千精兵悄然落后在后面。 号称契丹骁勇善战毫无败绩的第一勇士,此时带着残兵败将狼狈地在前面逃窜。 跑着跑着,他忽然露出一丝阴笑,一头扎进繁茂绿林中,连带着其他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贸然跟进来的段乾望着周遭陌生静谧的环境,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正要离开,却发现来时的路不知何时消失不见。 陈景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身后的所有人也停了下来,等待下一步指令。 “四爷怎么了?那怂货呢?”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喘着气问他。 却见少年面色凝重,尚且稚嫩的眉眼间带着一丝懊恼,冷声道:“我们中计了。” “这里应该是有个阵法,借着这里的天然屏障地势,将我们都困在了这里。” 章程:“四爷,问题不大,我们还有人在外面,肯定能脱困的。” 他说完,便吩咐人去呼唤外面的兄弟。 结果却出乎意料,居然没一个回应。 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段乾听到不同寻常的风声,抬手,示意他们安静下来。 下一秒,他大声呵斥,“快跑!” 所有人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下意识按照他的指令做。 听到咻咻的声音,陈景和回头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我的妈呀!快跑!赶紧跑啊!” 上空数以万计密密麻麻的箭羽朝着他们射来,有些没反应过来逃跑的士兵被直接射穿胸口,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胡乱逃窜时,他们进入一处隐秘的腹地躲藏起来,听着外面接连不断的射箭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防止敌人找到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半晌后,声音消失。 当大家以为短暂逃过一劫时,一声凄厉的惨叫从士兵里发出。 原本紧绷的神经被这声惨叫差点击垮,众人吓了一跳,惶恐地回头看去,却看到一条手臂粗的花纹蛇缠绕在士兵的脖子上。 离他最近的人反应过来正要帮忙,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剑横空而出,直接将张着血盆大口的蛇头斩断。 哒啪一声,掉在地上,猩红的信子还在动。 “该死的!该死的!” 旁侧的士兵惨白着脸,一脚狠狠地踩在那蛇头上,一下比一下重,像是在发泄死里逃生的压抑恐惧。 段乾抖动剑身上腥臭的蛇血,睨着地上糜烂的血肉,淡声道:“行了。” 那名被缠住脖子的士兵在其他人的协助下刚脱离窒息,就感觉到脚下似乎软绵绵的,耳边也听到了嘶嘶的声音。 他身体僵硬,缓缓低头看去,通红的脸色瞬间变白。 段乾和章程也听到了,两人对视了一眼。 “这个地方不对劲,小心一点走出去,尽量别发出声音。” 段乾刚动一步,一条黑白相间的黑影猛地窜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森寒的獠牙朝着他迎面而来。 他眼神一凝,右手抓住蛇头,左手扯住身子,硬生生将其扯断,猩红恶臭的血溅到脸颊,立马浮现出嫌恶的神色。 紧接着周围的人也遇到了从各个角落窜出来的蛇,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 忽然有人一脚踩空,控制不住的大叫起来,在看到脚下的蛇窝时,双目圆瞪,惊恐到变调的声音从嗓子眼挤出。 他拼命地摔着缠绕在脚边的蛇,有些甚至在往他身上攀爬。 “有蛇!这里有好多蛇!” “救命!救……救命……” 很快他被无数条交织在一起的蛇也淹没了。 这时他们才发现枯叶覆盖的脚下都是蛇巢,每走一步路都能踩空,露出里面纠缠成一团的蛇球。 看得人浑身发麻发冷,头皮紧绷,大脑一片空白,同手同脚的,连逃跑都没力气。 “慌什么!一些畜牲而已!” 段乾一声呵斥,瞬间惊醒了不少人,和他一样挥舞起刀剑砍向汹涌而来的蛇潮。 他手持双剑,冷静地盯着这些嘶嘶吐着信子的蛇,满地都是被砍断的蛇,还有散发着腥臭的黑血。 “走!” 陈景和明白他的意思,是让他们先走,他负责殿后。 “不行,四爷你先走!” 章程也意识到了,焦急地大喊:“你们快走,我来殿后!” 少年见他们不听命令,怒斥道:“混账!还不快滚!” 无法,再耽搁下去,死的人只会更多,陈景和咬牙看了他一眼,赶忙带着人逃离这里。 以他的武功,足以抵挡他们撤离。 章程是最后一个,大喊道:“四爷!” 少年听到,眼神冷厉,一个侧踢,将迎面而来的蛇踢回蛇巢,手中双剑挽出锋利急速的剑花。 无数段蛇身从空中掉落。 乘着短暂停歇的空隙,他转身一点脚尖,远离了蛇巢。 两人用尽全力往前面飞奔过去,不多时,便看到陈景和还有剩下的士兵。 第二百九十三章 刚歇了不到片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爬行动物快速经过的声音。 他们又一次踏上了逃亡的路。 直到暮色落下,夜幕降临,那群蛇没有再追过来后,众人才有喘息的时间。 章程和陈景和半蹲下来,查看着被蛇咬伤的士兵,看到没什么异样,就是两个血洞的时候,松了口气。 “还好,这些蛇没有毒,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说完,陈景和不经意间往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的段乾看去,发现他褪去一般衣服,正在给手臂上药。 他连忙赶过去,紧张道:“四爷,您没事?伤得重吗?” 段乾用牙齿咬住另一端纱布,将手上被箭擦伤的地方包扎起来。 “没事,小伤。” “他们怎么样?” 他眉目冷淡,抬眸看陈景和询问着。 “都还好,就是没遇到过这么多蛇,被吓了一跳,蛇也没有毒,伤口就两个血洞,没什么大碍。” “但是……” 陈景和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皱起了眉,“怎么了?” “现在是夏季不冷,咱们在哪儿睡都可以将就一下,可是没有食物和水,加上刚刚赶了这么久的路,和杀了这么多蛇。 “大家的体力都耗尽了,还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没有食物和水只怕撑不了多久。” 他说完,语气顿了下,又道:“而且属下在来的路上观察了下,没有看到有野果之类的。” 段乾闻言,眉间紧蹙,神色若有所思,倏然,脚边经过一道黑影,下意识地捡起石头咻得一下,扔了过去。 砸在七寸的位置,那小蛇瞬间扭动着身体,渐渐没了生息。 他望着新鲜死去的蛇,睫毛眨了下,垂眸凝视片刻,伸手一把扯断蛇头,断口流出温热腥气的血,直接用嘴接住。 陈景和顿时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喝蛇血。 “四、四爷,这……这喝不得!” 段乾没理会他,喉结滚动,咕噜噜吞咽下,没来得及咽下的鲜血从嘴角淌下。 他的惊呼声,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在看到他们的将军居然生喝蛇血吃蛇肉,瞬间心里感到一阵惊悚骇人。 士兵们还以为段乾受了什么刺激,但很快便知道他这是在试生喝蛇血吃蛇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吃这些,死不了。” 段乾面不改色地将手里剩下的半截蛇身扔到陈景和怀里,吓得他面露苦色,捧着血腥的蛇身,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没四爷这般厉害,实在是下不了口。 章程走过来,指着他手里的蛇,嘴张了又张,满眼惊诧。 “你……你这,哈哈哈……四爷给的,你不得都吃了。” 他捂着肚子嘲笑着眼前脸色难看的陈景和,哪知道陈景和眼疾手快,直接将手中的蛇身塞到他嘴里。 陈景和冷笑一声,望着他瞪大了眼睛,“军令不可违,大家都得遵守。” 随后他拍拍手,朝着前方走去。 章程急忙将嘴里充满腥气的蛇身吐了出去,恶心到弯腰作呕起来。 “……呕…哕……呸呸呸!你个混蛋东西!有毛病是!信不信老子揍的你满地爬!” 深夜,万簌俱静。 躺在树上的少年猛地睁开眼睛,目光警惕,耳朵微动,轻而缓地坐起身,半蹲在枝桠上,眯起眼,凝视着远处的方向。 十里之外,一群牛高马大的契丹人,蹲守在草丛里,周围到处都是嗡嗡声。 蚊虫叮咬着他们露出的皮肤,痒得让人受不了。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出击?” “是啊,现在可以了,白天把他们折腾成那副惨样,现在中原人肯定睡的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而且再不动手,咱们的士兵快被这些可怕的蚊虫咬死了。” 领头人胸前梳着两条辫子,浓眉大眼,脸上一圈胡络腮,穿着契丹人特有的异域服装。 经过这座密林,再跨越两个大草原,就到了他们所在的驻扎部落。 只要将段乾活捉回去,那就能一雪前耻,无人在意曾经他败在这毛头小子手里。 况且,天朝因为有这小子在,才无法让辽国的勇士踏足天朝境内,如此说来这小子一定要拿下不可。 他眼神坚毅,咬紧牙关,大手一挥,让两侧的人小心匍匐前进。 却不知道段乾已经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章程和陈景和分开两路,在段乾的指挥下,形成包抄的样子,一队在前,一对在后。 白日因为已经射箭还有蛇巢,五百人,现在只剩下三百左右。 人少,藏在夜色中,对于三大五粗的契丹人来说,中原人显得比较矫健敏捷一下,不会这么轻易被发现。 就在他们逐步靠近时,耶律睹衮倏然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往前走。 正当他要让人撤退时,周围突然冒出很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耶律睹衮!” 听到如同煞神降临的声音,他浑身一震,瞳孔放大,盯着前方一脚踩在石头上的少年。 此时场面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他怒吼道:“杀了!将这些人都被杀了!一个中原人的首级赏钱五十贯!谁能砍下段乾手足,加官进爵!” 身后的契丹人听言,顿时眼冒绿光,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望着这些人好似香饽饽一样。 耶律睹衮慌了,前段时间在战场段乾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 段乾在战场打败他后,并没有马上杀死他,而是当着两军众人戏耍玩弄于他,拿着一杆红缨银枪,像赶牛羊畜牲似的。 在众目癸癸之下,让他在地上摸爬滚打,受尽了屈辱。 那充满轻蔑的目光,和大军嘲讽的笑声,让多年处在别人讨好奉承的高位上的耶律睹衮难以接受。 再则,如果这次他败北而归,那他这个第一勇士就在给契丹蒙羞,还不如和段乾这小子拼死一搏。 在他身上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惨淡的月光如一层白纱投射下来,照映出底下一众腥风血雨,嘶吼惨叫。 少年面无表情,扯下衣摆的布料,将利剑紧紧绑在右手,微微垂首,安静无害,可那微微泛红的眼睛却暴露了他此时有多兴奋。 第二百九十三章 刚歇了不到片刻,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爬行动物快速经过的声音。 他们又一次踏上了逃亡的路。 直到暮色落下,夜幕降临,那群蛇没有再追过来后,众人才有喘息的时间。 章程和陈景和半蹲下来,查看着被蛇咬伤的士兵,看到没什么异样,就是两个血洞的时候,松了口气。 “还好,这些蛇没有毒,不然咱们都得完蛋。” 说完,陈景和不经意间往不远处坐在石头上的段乾看去,发现他褪去一般衣服,正在给手臂上药。 他连忙赶过去,紧张道:“四爷,您没事?伤得重吗?” 段乾用牙齿咬住另一端纱布,将手上被箭擦伤的地方包扎起来。 “没事,小伤。” “他们怎么样?” 他眉目冷淡,抬眸看陈景和询问着。 “都还好,就是没遇到过这么多蛇,被吓了一跳,蛇也没有毒,伤口就两个血洞,没什么大碍。” “但是……” 陈景和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他皱起了眉,“怎么了?” “现在是夏季不冷,咱们在哪儿睡都可以将就一下,可是没有食物和水,加上刚刚赶了这么久的路,和杀了这么多蛇。 “大家的体力都耗尽了,还不知道会在这里待多久,没有食物和水只怕撑不了多久。” 他说完,语气顿了下,又道:“而且属下在来的路上观察了下,没有看到有野果之类的。” 段乾闻言,眉间紧蹙,神色若有所思,倏然,脚边经过一道黑影,下意识地捡起石头咻得一下,扔了过去。 砸在七寸的位置,那小蛇瞬间扭动着身体,渐渐没了生息。 他望着新鲜死去的蛇,睫毛眨了下,垂眸凝视片刻,伸手一把扯断蛇头,断口流出温热腥气的血,直接用嘴接住。 陈景和顿时一惊,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喝蛇血。 “四、四爷,这……这喝不得!” 段乾没理会他,喉结滚动,咕噜噜吞咽下,没来得及咽下的鲜血从嘴角淌下。 他的惊呼声,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在看到他们的将军居然生喝蛇血吃蛇肉,瞬间心里感到一阵惊悚骇人。 士兵们还以为段乾受了什么刺激,但很快便知道他这是在试生喝蛇血吃蛇肉,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吃这些,死不了。” 段乾面不改色地将手里剩下的半截蛇身扔到陈景和怀里,吓得他面露苦色,捧着血腥的蛇身,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没四爷这般厉害,实在是下不了口。 章程走过来,指着他手里的蛇,嘴张了又张,满眼惊诧。 “你……你这,哈哈哈……四爷给的,你不得都吃了。” 他捂着肚子嘲笑着眼前脸色难看的陈景和,哪知道陈景和眼疾手快,直接将手中的蛇身塞到他嘴里。 陈景和冷笑一声,望着他瞪大了眼睛,“军令不可违,大家都得遵守。” 随后他拍拍手,朝着前方走去。 章程急忙将嘴里充满腥气的蛇身吐了出去,恶心到弯腰作呕起来。 “……呕…哕……呸呸呸!你个混蛋东西!有毛病是!信不信老子揍的你满地爬!” 深夜,万簌俱静。 躺在树上的少年猛地睁开眼睛,目光警惕,耳朵微动,轻而缓地坐起身,半蹲在枝桠上,眯起眼,凝视着远处的方向。 十里之外,一群牛高马大的契丹人,蹲守在草丛里,周围到处都是嗡嗡声。 蚊虫叮咬着他们露出的皮肤,痒得让人受不了。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出击?” “是啊,现在可以了,白天把他们折腾成那副惨样,现在中原人肯定睡的死猪一样,叫都叫不醒。” “而且再不动手,咱们的士兵快被这些可怕的蚊虫咬死了。” 领头人胸前梳着两条辫子,浓眉大眼,脸上一圈胡络腮,穿着契丹人特有的异域服装。 经过这座密林,再跨越两个大草原,就到了他们所在的驻扎部落。 只要将段乾活捉回去,那就能一雪前耻,无人在意曾经他败在这毛头小子手里。 况且,天朝因为有这小子在,才无法让辽国的勇士踏足天朝境内,如此说来这小子一定要拿下不可。 他眼神坚毅,咬紧牙关,大手一挥,让两侧的人小心匍匐前进。 却不知道段乾已经察觉到他们的踪迹。 章程和陈景和分开两路,在段乾的指挥下,形成包抄的样子,一队在前,一对在后。 白日因为已经射箭还有蛇巢,五百人,现在只剩下三百左右。 人少,藏在夜色中,对于三大五粗的契丹人来说,中原人显得比较矫健敏捷一下,不会这么轻易被发现。 就在他们逐步靠近时,耶律睹衮倏然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直觉告诉他,不能再往前走。 正当他要让人撤退时,周围突然冒出很多人,将他们团团围住。 “耶律睹衮!” 听到如同煞神降临的声音,他浑身一震,瞳孔放大,盯着前方一脚踩在石头上的少年。 此时场面剑拔弩张,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 他怒吼道:“杀了!将这些人都被杀了!一个中原人的首级赏钱五十贯!谁能砍下段乾手足,加官进爵!” 身后的契丹人听言,顿时眼冒绿光,呼吸变得沉重起来,望着这些人好似香饽饽一样。 耶律睹衮慌了,前段时间在战场段乾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 段乾在战场打败他后,并没有马上杀死他,而是当着两军众人戏耍玩弄于他,拿着一杆红缨银枪,像赶牛羊畜牲似的。 在众目癸癸之下,让他在地上摸爬滚打,受尽了屈辱。 那充满轻蔑的目光,和大军嘲讽的笑声,让多年处在别人讨好奉承的高位上的耶律睹衮难以接受。 再则,如果这次他败北而归,那他这个第一勇士就在给契丹蒙羞,还不如和段乾这小子拼死一搏。 在他身上夺回属于自己的荣耀。 惨淡的月光如一层白纱投射下来,照映出底下一众腥风血雨,嘶吼惨叫。 少年面无表情,扯下衣摆的布料,将利剑紧紧绑在右手,微微垂首,安静无害,可那微微泛红的眼睛却暴露了他此时有多兴奋。 第二百九十四章 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可怕杀意,让耶律睹衮想要上前的脚步立马顿住。 几次交战下来,他从来没见过如此具有压迫气场的段乾。 在他看来,段乾就是个张扬跋扈、傲慢无礼的小子,他能赢自己完全是因为运气好。 丝毫没考虑到段乾想要杀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是如今,却让他此时没来由的萌生出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 于是在段乾抬头看过来的那一瞬间,耶律睹衮遏制不住涌上来的恐惧,竟然直接转身跑了。 少年见状,怔愣了下,唇角微勾,带着一抹嘲讽的意味。 天昏地暗,加之不熟悉路,他并没有要追出去的打算,重要的是今日已经吃过一次亏。 断不可能再栽第二个跟头。 忽然有人察觉到他们的将军耶律睹衮不见了,顿时惊慌失措,原本还算团结的人立马变成一片散沙。 飞快朝着夜色深处跑去,顷刻间消失不见。 经此一次,段乾改变马上出去的念头,耶律睹衮不杀了他不会罢休,定然会趁着他们被困于此,再次寻找机会。 正好,他也想将此人斩于剑下,以免再生事端。 终于周旋了许久,在第六天暮色侵袭的那一刻,他亲手砍下耶律睹衮这个号称契丹第一勇士的项上人头。 在第三日的时候,他便找出将他们围困在山林的阵法,之所以没有出去也是因为耶律睹衮,如今任务完成,便往玉泉关赶去。 当然,回到玉泉关有一件事情要解决。 就是当初跟在他们身后的三千精兵,为何没有跟上来。 是否其中出了和耶律睹衮勾结的叛徒。 能调动精兵的人除了章程和陈景和,那便是王泽,他是太原王氏家族的人,从枢密院总使邱闫令专门塞过来的。 很好,明目张胆的做出这种事,是算好他不会回来吗? 那王泽可就想错了。 在听到段乾居然活着回来的王泽,顿时脸色煞白,如临大敌般在房间内来回踱步,神情烦躁得很。 副将瞧见竟然说道:“不如将他们关在外面,派人就地解决。” 此话一出,王泽先是一愣,随后震惊,像是看傻子一样的看他。 “你个蠢货,脑袋是被驴给踢了吗?!玉泉关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巴,你能保证没有一个会乱嚼舌根吗?!” 副将被他一顿训斥,当即难堪地低下头,闭上嘴巴。 王泽唉声叹气地,走来走去,知道段乾在外面不敢出去。 段乾回来一定不会放过他,可要是自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他也拿他没有办法。 就算耶律睹衮供出他又如何,只要他死不承认,士兵们跟丢了也正常,谁叫他们跑这么快。 就在此时,有士兵兴冲冲地跑进来,语气好像在邀功似的。 “副将大人,卑职已经让人将段乾他们挡在城门外,等待着王大人的吩咐。” 两人一听,瞬间傻眼了。 王泽冲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个脑子进水了吗?!敢光天化日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段乾拦在外面?!” “你是在找死吗?” 士兵愣住了,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所措起来。 副将咬咬牙,说道:“大人,事已至此,咱们只能将错就错了,将段乾射杀在外面,别让他活着进来。” 见王泽还在犹豫,他又继续说道:“我们已经收不了场了,只能这样做啊大人!” “您莫要往了段乾那睚眦必报的性子,他绝对不会放过我们的!” “况且他还是士族段家的人,一直压寒门之上,你不就是因为不甘心,所以才选择来到这里和段乾较量的吗?!” “如今有大好的机会,且耶律睹衮已经死了,您可以借着这个功劳平步青云!” 王泽的心被他说动了,抬头看向他,脸皮激动得颤抖,眼睛微红,“好!就按你说的做,一定要将段乾杀死在外面,绝不能让他活着回来!” 在他说完这个决定时,他悬着的心不知为何猛然松了下来,仿佛他潜意识就是这么想的。 只是有人替他说了出来。 但是一想到段乾那可怕的战斗力,心又忍不住提到嗓子眼,呼吸急促,脸庞通红,紧张到浑身颤栗。 “城门全部换成我们的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大人!” 城门上,副将低头俯视着底下的段乾和那些残兵,六天六夜的野外生活,让这些人变得狼狈不堪。 也从原本的五百人,变成一半都不到。 而且他还注意到段乾受伤了,马侧边还有一个用布包裹的圆状物,正在往下渗血,看来那应该就是耶律睹衮的头颅。 陈景和拧着眉,拉扯缰绳,在原地徘徊,抬头望着城墙上的人,喊道:“你们怎么回事?!还不快开门!” 身下的马焦躁不安,不断地打着响鼻,仿佛即将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章程来到段乾身边,低声道:“四爷,属下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让我们进去,出了先前那一遭,他摆明了就是在和我们作对。” 段乾眯起眼睛,抬头看着对他们不予理睬的众人。 “找东西撞进去。” “是。” 他下马,组织着人,搜寻着撞门的木桩。 上面的人看到立马发现他们的意图,而此时也已经准备好了弓箭,副将望着他们冷笑连连。 段乾啊段乾,你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居然三番两次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了台,动不动便是军令处置,还处处针对我,这里有几个人能服你?! 在看到对准他们的弓箭,少年瞳孔地震,黑眸中充满阴冷的戾气,带着人连忙躲在城门边上,利用视线盲区,躲避如暴雨般密集的箭。 “这些王八蛋!是不是他大爷的脑子有病?!” 陈景和气疯了,口不择言地谩骂着。 “王泽!肯定是王泽那龟孙!四爷,此人非杀不可!” 大约一个时辰后,满地都是射下来的箭。 陈景和看着前面寂静到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心头一动,“四爷我出去看看。” “小心。” “放心。” 他悄悄地冒了个头,在发觉没有事情后,站出城门外,转头正要说话,忽然眼前一花,一道身影将他猛地推开。 第二百九十五章 “将军!!!” “四爷!!” 陈景和躺在地上,惊恐地望着趴在身上的段乾,脸色苍白,头皮发麻,耳朵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声。 那猩红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的脖子上,让他心底止不住的发寒。 一杆长枪直接穿透少年的左胸,眉头紧皱,脸上露出痛苦之色,胸前的衣服都被血染透。 他双手颤抖,丝毫不敢动弹。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那密密麻麻的箭雨又朝着他们袭来。 “你还愣着干什么?!”章程愤怒地大喊着。 急切地跑过来,在看到段乾的情况后,也不敢动,生怕会加重他的伤势。 就在两人都犹豫时,段乾咬牙,伸手自己给拔了出来,噗呲一声,鲜血溅到陈景和脸上。 “快走!让他们都回来!” 听到段乾隐忍的声音,陈景和瞬间清醒过来,起身,将他背在身后,由章程替他们掩护。 “四爷?你醒醒!该死的王泽!我一定要杀了他!” 砰砰砰! 陈景和起身,将城门踹得砰砰响起,试图将门也踹开。 章程半蹲下,观察着靠在墙壁的段乾情况,他的呼吸很微弱,但是意识是清醒的。 “药!有没有药?!” 他满脸着急地询问着他们。 “你们谁带药了?” “没有……” “我也没有。” 就在他们到处找药的时候,一瓶沾染着血迹的药塞到章程怀里。 章程连忙接过,抬头发现是段乾,只见他眼神沉静,即便是疼得满头大汗,也依旧不慌不乱。 看着他那双漆黑冷淡的眼睛,章程没来由的镇定下来。 “……别慌,冷静,给我上药。” 他小心翼翼地将段乾的衣服褪去一半,露出被洞穿且鲜血淋漓的伤口。 但好在不是正中心口,不然段乾现在只怕连意识都没有了。 那人用尽全力,抱着让人必死的力道和果决,要不是段乾及时挡住,陈景和绝对会没命。 陈景和转头看到那狰狞的伤口,显然也知道这点,更加的愤怒。 和其他人不断地猛踹着大门。 章程快而稳地将伤口包扎好,弄好之后,他才看到自己的指尖一直在微微颤抖。 陈景和还在和其他人撞着大门。 “景和,先别弄了,歇会儿。” 再怎么撞也是在浪费时间,而且还有点吵。 陈景和最后提起全部力气猛地一踹,发出沉重的砰砰声。 “四爷……” 他蹲在段乾身边,满脸担忧和自责,“四爷对不起,是我的问题,要是我警惕一些,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段乾正要说话,嗓子被涌上来的血沫给堵住,他强压住吐血的冲动,摇了下头。 陈景和看到他居然不骂自己,变得更心虚和愧疚。 在军队里的段乾很严格,但凡有一点触及军规,必定会军法伺候,底下的人对他颇有微词。 但由于他强劲的实力,没人敢说半句不满的话,连私底下也是讳莫如深。 他低着头,没看到段乾翻了个白眼,随后像是没眼看似的,闭上眼睛,开始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 城内的王泽,在知道段乾被射死之后,像是愣住,随即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好好好,这臭小子终于是死了。” 说完他停顿了下,有些担忧地问道:“你确定那小子真的死了吗?尸体呢?有没有看到尸体?” 副将露出一个阴险的笑,作揖道:“大人放心,卑职亲眼目睹那杆银枪直接穿过他的心口,除非是大罗金仙转世,否则不可能还活着。” “那就好,是谁干的?本将军一定要重重嘉奖他。” “是个不足挂齿的小兵,卑职已经奖赏了他一百两银子,足够了。” 他点了点头,“做的好,其他人呢?都死了吗?” “还没有,但是没了段乾,其余人死也是迟早的事情,大人可放心,这件事情就交由卑职去处理。” “很好,倒是事情解决了,本将军一定向圣上举荐你。” 副将一喜,”多谢大人赏识!” 待在城门口不是长久之计,段乾等人退居城外十里的地方扎营。 三日后,因为有上好的伤药,段乾的伤好得很快,不影响正常行走。 段乾、陈景和、章程三人藏匿在石头后。 陈景和皱着眉,眼前的人褪去盔甲,露出里面的黑色劲装,伸手拔出匕首,看了一眼,检查无误后,插到腰后的刀鞘里。 “四爷,你才受伤没多久,要不就让我去。” 闻言,少年抬眸睨了他一眼,“一会儿在城门口等着。” “是。”他低眉颔首。 章程看出段乾那眼神在说陈景和不自量力,顿时憋笑起来,憋得双肩不停耸动。 陈景和望着他隐匿在夜色中的身影,惆怅地叹了口气,不经意间转头,看到章程似乎不对劲。 “你干嘛?” 章程放下捂住嘴的手,摇摇头,“没事啊。” 此时夜深人静,天上无星无月。 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黑影如同飞鸟般,轻巧地攀登在城墙上,上面的守卫头一点一点打着瞌睡,眼睛半睁不睁的样子。 他们都听说了段乾希死亡的消息,不过几日,守卫便松懈到了如此地步。 要是换做段乾在场,被抓到无论什么缘由,先打五十军棍。 所以,除了少数真心服从段乾能力的人,大部分还是对段乾这个少年将军感到些许的不满。 王泽不分由说的许诺他们的军饷基础上,每人每月加一两银子。 那些因为穷苦才来参军的人,顿时欣喜若狂,立刻就倒戈相向。 少年望着近乎无声地落地,藏匿在柱子后面,看到这些懒散的守卫,眉间紧锁,转身朝着王泽方向跑去。 昏暗的房内里,烛火无风自动。 王泽坐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总觉得哪里不妥,心慌慌的,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似的。 终于他忍不住起身,想下床喝杯水。 倏地,他瞪大了眼睛,惊惧地望着站在床边的黑影,刚从嘴里发出一点声音,就在眼前的人用刀抵住咽喉。 “王泽,我是段乾,来取你狗命。” 听到这个名字,他更加害怕,求饶声就在嘴边,哪知少年丝毫没给他机会,下一秒匕首直接捅穿他的脖子。 第二百九十六章 王泽眼珠血丝如蛛网密布,满是惊恐,望着外面的方向,捂住喉咙嘴里发出呃呃的求救声。 最终怀着不甘怨恨的心倒在床榻上。 猩红的血从脖颈流淌,染红白色衣襟,将被褥彻底浸透。 段乾缓步上前,伸手将匕首从他的脖子上拔出来,轻视地扫了一眼,便没再正眼看过。 把匕首上的血在他身上擦拭干净后,转身不加掩饰地双手推开门。 外面巡逻的队伍听到声音,都被吸引过来,在看到那人的面容后,立马瞳孔放大,露出恐惧地神色。 “定……定远将军!” 陶桃伸手搂住他的腰,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琥珀色的眸子微亮,凝望着他的眼睛,问道:“那那些背叛你的人怎么处理?” “这么多人,难道都杀了吗?” 好几万人呢,一时间杀也杀不完。 而且他们又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哪里经得起这般消耗体力。 闻言,段乾轻笑一声,“你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有这般弑杀吗?” 他眉眼锋利清贵,沾染点微微红晕,带着魅惑的秾丽之色,殷红色的唇瓣微微上翘,漂亮到给人一种勾魂摄魄的意味。 很少见他的笑只是单纯的轻松愉悦,一时间她又看呆了。 她心头一阵痒痒的,咬了咬唇,终于还是忍不住冲动,吻了上去。 本来她只是吻一下下,过过瘾就得了。 谁知她刚要后退,就被他扣住后脑勺,从里到外都吮吸了一遍,最后更是他又一次吃干抹净。 陶桃趴在他身上,杏眼湿漉漉的,轻喘着气,湿润的气息扑在他的心口,有种又麻又痒的感觉在骨子里骚动着。 她忽然身体一僵,抬眸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别动了……再动出去。” 段乾被她这一瞪,又心神荡漾起来,在听到她的话,放在她腰间的手,又默默往下压了压。 她咬住唇,极力克制自己的嘤咛声。 缓过来神后,她气恼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烦不烦啊……” 他喘着气,嫣红的眼角渗出点点晶莹水光,眸子水津津的,望向她的视线愈发显得朦胧迷离,含着浓浓的情意和温柔。 半晌之后,他像是平息了那窜入骨子里的刺激爽感,咬住她的耳垂,喃喃细语。 她赶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巴,脸颊变得红了又红,听到这些荤话,雪白的耳垂都是娇艳欲滴的玫瑰色。 他长睫扑簌簌地煽动,凝望着她含羞带怯的模样,想要逗弄的心更加的强烈。 伸出舌尖舔舐了下她柔软粉嫩的手掌心,惊得她倏地抬头看来,湿润的杏眼睁大,震惊又难以置信。 段乾一边用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盯着她看,一边握住她的手,一边啄吻着她的手指。 那灼热仿佛有实质性的滚烫视线,那潮湿绵软的舌尖,都在表明想要把她从里到外吃进肚里的意思。 陶桃无声地吸气,将脸埋在他颈侧,转移话题问道:“那你把他们都怎么样了?” 他弯了弯眉眼,安抚性地伸手捏了下她的后颈,知道不能再折腾她了,不然真要坏了。 “逐步击破,分批而动。” 她哦了一声。 他的意思就是不能一下子都杀了,而且碰巧当时是在打仗,如果一下子杀了太多人,会动摇军心。 不如把他们当做战场上的消耗品,打仗死人再正常不过,所以死在战场是最好的办法。 “对了,边境没什么事?” “怎么?是慕容怀世让你来问的吗?” 她沉默了下,侧着脸,将他铺在枕头边的长发卷在手指上,细细把玩着。 “我已经安排人去了。” “所以边境真的出事了?” 她抬眸惊讶地望向他。 “算是,天朝发生如此大的动荡,就算是再怎么封锁消息,也没有不漏风的墙,那些心怀不愧的豺狼都在虎视眈眈。” “伺机而动钻空子,也是正常的。” 听言,她忽然想到段乾之前边境的混乱都是他在镇压。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可能会去边境平定战乱? 可是按照他如今的身份,是天下兵权之首,应该不用他亲自去冒险。 但也说不定。 眼下已经有火药的存在了,威力肯定不比现代,但要是改良一下比例,未尝不可。 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说了一下。 段乾听完她说的,眼神惊奇又带着一丝古怪,仿佛在审视着她。 为何一个民间女子懂得这些军事之物。 “我只知道一点,其他一概不知。” 她读懂了他眼里的意思,立马说道。 她真的就只记得这一点点,化学她并不在行,但是怎么调配比例,还是知道的。 火药威力不够大,配比存在很大的问题,只要优化好比例,威力绝对要比原先的要强。 段乾察觉出她不想自己再问下去,只是掐了掐她的小脸,哼笑了一声。 相处这么长时间,两人越来越默契,有时候单凭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要说些什么。 但他心里对她的身份存疑越来越深,之前他以为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民间小娘子,除了生意有点特别。 可在他知道他们要去夏国后,他才真正的去调查这背后是不是另有隐情。 原来有隐情的人是她的母亲,夏国公主,如今当朝皇帝的亲妹妹,夏朝露。 可也不能解释她为何会知道这些。 反而因为她从小生长在民间,让她知道火药这件事情变得更加可疑。 看来她有秘密在瞒着他。 他用指腹在她唇角轻轻按压,眸光在她脸上流转。 那种满是占有欲和侵略感十足的目光,顿时让她的心一颤,羞恼地张嘴咬住他的指尖。 她没有多用力,只是吓唬他而已,用牙齿磨了下,见他没什么反应,正打算吐出来,结果他直接掐住她的脸颊。 “…呜呜……你……你有病…” 他眼中闪烁着恶劣的光,在她气恼不已想要张口咬住的时候,及时抽了出来。 “你该换别的词了。” 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吻了过去,她不耐烦地挣扎了下。 折腾了半宿,她困的眼皮都在打架,没工夫理会他,趴在他肩膀处闭上眼睛,不知不觉地睡着过去。 第二百九十七章 男人侧眸望着她微红的小脸,一手摸着她的头,一手顺着她的脊背安抚着。 “睡……” 骤然,陶桃猛然惊醒过来,“我忘了有东西要给你。” 他眼底有着淡淡地疑惑,“什么东西?” 她起身下床,腿刚触及地面,一软,身后的段乾眼疾手快揽住她的细腰,才没让她跌倒在地上。 “你要去拿什么?我去便是。” 她被方才刚刚的窘境弄得有点尴尬,但转念一想,是因为他导致的,有什么好尴尬的。 她抬头理所当然地指着铜镜前的锦盒,“拿那个盒子。” “顺便把衣服给我。” 两人穿着白色的里衣,面对面坐在床边。 “你打开看看。” 陶桃微仰起下巴,示意他可以打开。 他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只金色的圆圈,看大小应该是待在手指上的。 旁边放着的是一个屈身兽头白青色环形玉玦吊坠,上面坠着两颗圆润饱满的莲子。 他认得这玉玦,先前给她的信物。 “泸州有片莲花湖,这莲子是我下去亲手从莲蓬摘出来的,这玉坠我一直忘记还给你,正好改良了下。” “这个呢,是叫戒指,戴在无名指上的,一人一个。” 陶桃一边给他解释着,一边观察着他的神色。 段乾听着她的话,怔怔望着锦盒里的东西,神情看上去有些恍惚。 “莲子是圣洁之物,可驱散邪祟,你杀过这么多人,我怕会有不好的东西扰你心神,希望对你有用。” “当然,话虽如此,它可能也没这个功效,你就当是个普通配饰。” “多谢小桃儿在外游玩,还能记得我。” 他抬眸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眸光温柔宠溺,仿佛真如她所说,她真的是去游玩一样。 少女眉眼带笑,伸出手指,“你帮我戴上。” 他听话的拿出小的金戒,问道:“是有什么寓意吗?” 不然她不会专门让人打造出来,相较王公贵族戴的用彰显身份地位的宝石扳指不同,这个显然要小巧简约。 “只有相爱的夫妻才能够佩戴的。” 闻言,他眼睛亮了起来,随后神色郑重地将其戴上她的无名指。 而后他伸出左手,乖乖的等着她给自己戴上。 陶桃拿起金戒戴在他的无名指上,在他的注视下,轻轻落下一枚吻。 段乾蓦然呼吸加重,瞳孔放大,望着她如此虔诚的吻,带着微微的兴奋,心底浮现出一股滚烫的暖意,涌向四肢百骸,身体开始轻微战栗。 “只要你不变心,我就不会辜负你,我们会永远的在一起。” 她抬眼看着他,眉眼专注认真,右手捧住他的脸。 他张了张嘴,一道近乎无声地哽咽却堵住了嗓子眼。 除了那个哑女,从来没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那么的重视,那么的温柔,琥珀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只有他的身影,再容不下其他。 他垂下泛红的眼眸,浓黑的长睫簌簌抖动,暴露了他此时因为她而激动慌乱地内心。 段乾脸颊在她的手心蹭了蹭,再次抬眸看她,倾身,轻柔地覆上她的唇瓣,模糊的声音从两人唇齿间溢出。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哪怕是死也不能分离。” “嗯。” 她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顷刻间,那些狂风暴雨朝着她迎面而来,很快将她彻底淹没。 先前她还说慕容佳蕙的婚事这么快定下,结果转眼,她比她还要早五天。 陶桃依旧是从郡王府出嫁再到枢密府,帝京的人也没想到,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便举行第二次婚礼。 嫁的人居然还都是帝京娘子们高不可攀的男人。 第一任夫君是太子,这第二任夫君,是当朝摄政王兼右相、枢密院总使的段四郎段乾。 这场婚礼,丝毫不比太子的婚礼场面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刑部大牢。 白色衣袍沾染上脏污的灰尘,他双膝屈起坐靠在墙壁处,面色苍白消瘦,眼眸如同一滩死水般平淡。 “那怀敏县主定然是个大美人,不然摄政王怎么会娶一个二婚的女人。” “应该是这么回事,说来,我也很好奇,她到底长得有多好看,只可惜咱们没有一饱眼福的机会。” “看什么看,有酒有肉还不够?这些都是咱们头儿特意拿过来的,不过也是因为今日是摄政王成婚,才有的赏银买的这些吃食。” “对对对,多谢摄政王,来来来吃啊。” 三四个狱卒围坐在桌上,大吃大喝,正兴高采烈的时候,忽闻身后有人问话。 “请问你们口中的摄政王是何人?” 齐蘅第一时间认为是陶桃又遭了谁的胁迫,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看到他们望过来鄙薄的目光,心里第一次痛恨自己是这么的无能。 狱卒看向齐蘅,嘲笑出声,言语猥琐且下流,“哎你之前是太子,是不是有过很多女人?那怀敏县主是不是比很多女人要好看?” “不然,你们怎么都要娶这个女人。” 一瞬间,他抿紧嘴唇,脸色阴沉下来,望着他们的眼神都透露着晦暗的杀意。 自齐蘅前后几次的入狱来,他们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 那股不怒自威的天家气势,立马把他们吓住了。 坐在右侧的狱卒见状不妙,打圆场道:“好了好了,吃你的,别说话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不屑地呸了一声,却到底没说话了。 这人三进三出,犯了谋反死罪,偏偏其他人都死了,就他没死。 难保这次他又逃过一劫。 齐蘅要是从这里出去,那还是天朝的王爷,哪里是他们这些低贱的狱卒能得罪得起的。 果不其然,有人从外面进来,来到齐蘅的牢房,吩咐他们将其打开。 “庸王,您可以回庸王府了。” “不过……您的活动范围只能是在庸王府。” 齐蘅淡笑了下,明白这又是一次的软禁,不同的是,这次绝对不可能再出来了。 在经过方才狱卒谈笑的桌子时,他忽然停住脚步,侧头看向此时忐忑不安的四名狱卒。 欻得一声,紧接着噗呲,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 他以飞快地速度抽出旁侧侍卫腰间的剑,猛地捅穿刚刚说着污言秽语的狱卒的心口。 那狱卒眨眼间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第二百九十八章 周围人看到瞪大了眼睛,瞬间露出一副惊骇的表情。 “庸王!快把剑放下!” 一声呵斥,将众人惊醒,他们以为他要越狱,或者说不服从当今新帝的旨意。 哪知齐蘅把这人杀了之后,就将剑给扔在地上。 “走。” 他重新恢复成以往的样子,没有解释为什么要这么做,也无需解释。 刚进来的人不知道,但是刚刚正同此人谈笑风生的狱卒却是明白。 心里惊惧地同时,不免感叹着齐蘅真是痴情,他的妻子都抛弃他,嫁给别人,他竟然还在维护她。 回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迎亲队伍的末端,听到吹锣打鼓的声音,整条街道都是喜气洋洋的。 围观的百姓特别的多。 送他回来的人还特意带着他绕过另一个方向避开。 回到庸王府,前后都有禁卫军在把手,防止他进去后逃出来。 其实在路上,他就想到这摄政王必然是段乾,只有段乾敢坐这个位置。 所以和小桃成亲的人,便是段乾。 沉雨站在他身边,望着他失神的样子,几次想开口安慰,却因为不善言辞,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或许是他的目光放在齐蘅身上太久,让他察觉到了。 “我没事,我想一个人待会儿,你下去。” 沉雨犹豫了片刻,还是抱拳,说道:“是,王爷。” 齐蘅坐在石凳上,从衣袖拿出一个莲子手串,这是前两日有人借着送饭的名义送过来的。 是陶桃命人给他送来的。 说明她心里是有他的。 她让人带话说让他要好好活着,可是邱家没了,母后死了,就连心爱之人也保不住,他活着到底还有何用? 但是…… 他低头凝视着手里的东西,起码或许还有个念想。 …… 枢密府。 昏黄的婚房内,红灯笼的光透过纸糊的雕花木门倒映进来,泛着微红的光亮,喜气中带着些许暧昧的旖旎。 蓉儿站在床边,忽然听到坐在床上陶桃说话的声音。 “我想吃点东西。” 她几乎一天都没吃饭,早晨又那么早起来,原本衣袖藏有糕点,结果走路的时候不小心也甩出来了。 好在当时乱糟糟的,也没人注意到。 蓉儿听言,往门外看了看,悄悄走到桌上拿了些茶果点心过来。 “县主,您吃一点,估摸着王爷没有这么快来。” 她将手中的团扇放在一边,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点心吃了起来。 还没吃几块,就听见门外传来轻微地声音,蓉儿惊慌,连忙说道:“县主别吃了,王爷来了。” “不管他,我吃完再说。” 陶桃没有理会,蓉儿却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她听说过段乾的事迹,打从心底对他产生恐惧,只能小声劝导:“县主……等会儿王爷该生气……” 吃得有点急了,她有点被噎住,“帮我把水拿过来。” 蓉儿刚走到桌前,就看到走到门前的段乾,他身着一袭红色婚服,高大挺拔的身形,眼眸稍显迷离,殷红的唇瓣,漂亮得有些妖异。 他的步伐略微踉跄些,走近,一股浓烈的酒气随风飘了进来。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酒,才导致连走路的风都带着酒气。 蓉儿拿着茶杯,垂首,声音颤抖,“王、王爷好。” 男人晃了晃沉重的头,接过她手里的茶,“下去。” 蓉儿行了行礼,小碎步的走了出去。 随着关门声落下,他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陶桃惊诧地望着他站起身。 他唇角微勾,朝着她招了招手。 她察觉到他似乎有点不对劲,脸颊泛着红晕,像是喝醉酒一样。 但是说喝醉了,又看着挺清醒的,也没站不稳耍酒疯。 她走过去,手刚碰到茶壶,就被眼前的人抓住手腕,俯身下来,炙热的唇吻上了她。 她下意识檀口微张,带着酒气的水直接从他嘴里渡进她的口中。 陶桃被迫咽下去,他探进来的舌尖都是辛辣的味道,不但如此,呼吸间全都是那股酒气混杂着他身上的味道。 一吻已毕。 她趴在他胸口轻喘着气,问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段乾俯身将她搂在怀里,滚烫的脸颊埋在她颈侧,呢喃道:“没多少,我还没醉呢。” “有哪个醉鬼会说自己醉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发烫的脸颊,想着去给他弄个湿手帕敷面。 但是他却不放开她,额头抵住她的额头,眸子水光潋滟,痴痴地凝望着她,喃喃道:“你真好看…小桃儿……” 看着他痴迷的眼神,陶桃笑出声。 没想到有天她居然能被他夸好看。 “唤声夫君听听……” “夫君。” 话音刚落,段乾瞳孔地震,垂首印上她的唇瓣,手同时扯落她腰间的腰带,褪去她厚重的外衣。 她被他急迫的举动,弄得节节后退,退到桌边,退无可退。 他余光撇见她略微不舒服的样子,伸手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了下去,噼里啪啦刺耳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 带着一种急色过头的暧昧感觉。 头上沉重的凤冠压得她向后仰头,露出雪白脆弱的脖颈,他刚吻上去,瞧见她眉间皱起,粗喘着气,停了下来。 他发觉是她头顶凤冠的问题,伸手一点点取下满头的珠钗发簪,还有固定凤冠的饰品。 戴得太多,又很繁杂,他却很有耐心地弄着,生怕弄疼了她。 “脖子疼死了,戴这么多东西……” 她不满地嘟囔抱怨了一句。 段乾忽然眼神清明了些,拉着她到铜镜前坐下,仔仔细细地取下。 直到那顶凤冠被取下后,她舒畅了一口气,觉得全身轻松了好多。 他伸手帮她揉捏着酸痛的后颈,盯着铜镜里的那张脸庞,问道:“怎么样?还疼吗?” 她仰头看他,撒娇道:“疼,很疼。” “扭伤了吗,要不我让太医过来看看。” “哪有新婚夜叫太医的,你不怕被人笑话啊。” 他轻笑出声,俯身吮了口她带着口脂的唇,“你也会在意别人的看法?” “这不一样,但是我没这么疼了,多捏捏就好。” “好。” 他耐心十足,手中力道轻重有度,揉到她叫停为止。 第二百九十九章 不知不觉地她歪着头,靠在他手臂上,闭着眼睛,渐渐睡去。 段乾手掌托着她的脸,半蹲下来,注视着她疲惫的眉间,眼神有些许地心疼。 “夫人,辛苦了。” 他凑上前,将唇轻柔地印在她的眉间。 他静静地凝视了她好一阵,搂住她的肩膀将其打横抱起,走进内室,小心地放在床上,盖住被褥。 段乾没有躺在她身边,而是选择坐在床边下的踏步,下颌抵住手背,直勾勾地望着睡梦中的少女。 她呼吸均匀,胸口随之轻微地起伏,卷翘的长睫微微颤动,抿紧嫩红的唇瓣。 安静、乖巧、无害,让人怜爱。 和清醒时那副开朗鲜活的模样,截然不同,却有种婉约安静的美感。 似乎此时的她也是同样被隐藏的另一面。 “桃儿……” 陶桃并未熟睡,处在半梦半醒的她,依稀感觉到一股紧盯着她的炙热目光,想要睁开眼睛看看是谁。 她的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加上实在太困了,恍惚间,意识逐渐消失。 当薄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缝隙折射进来,床榻上的人儿毫无心理负担地沉浸在梦乡里。 而另一处,段家大厅。 段老太爷坐在主位,和一种段家长辈等着陶桃来敬茶。 “爹,听说这怀敏县主可比长公主还要秉性跋扈,她能来段家给咱们敬茶吗?” 说话的人是三房段知庭的夫人胡氏,段知庭身体天生不好,常年需要服药静养,并无孩子,三房一向是胡氏在把持。 “是啊,这都快晌午了,哪家的儿媳第一天是起这么晚的,怕不是仗着段四郎,所以不把我们这么长辈放在眼里。” 蒋氏接过话茬,也感到隐隐的不满。 她是二房段知睿的夫人,段知睿任职翰林院大学士,育有一子二女,均已嫁娶。 “爹,这小县主面子大的很,有段四郎护着,咱们就别要求人家敬茶了,如今段四郎可是摄政王,他们要是来了,我们这些长辈不得行礼。” ??段知媛是段老太爷最小的女儿,可以说得上是知书达理,但性子也是极其高傲。 她嫁给陇西李氏家主,不到两年,丈夫得急病去世,也没有孩子。 远嫁陇西,又没了丈夫,更没有孩子继承家业,她一个人操持不了这么大的家族,况且有许多亲戚都在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 干脆她就回来了。 或许是因为年纪轻轻成了寡妇,她的性子比之前要越发的暴躁,更容不得别人异样的眼光。 “好了,你们一人少说一句。” 谢氏抬眼隐秘地看了下脸色越发的沉郁的老太爷。 大房段知远前两年病逝,她和段知远育有一对儿女,女儿嫁入皇室的一位闲散王爷,在封地安稳度日。 儿子段君仪的夫人前些年生子难产而亡,至今未曾续弦。 “怀敏县主年纪小,不太懂规矩也正常,再则四郎是个顽劣性子,护着自己的小夫人也情有可原。” “要不咱们去趟枢密府如何?想来自从四郎搬出府后,我们都还没去过枢密府呢。 “您说是?爹?” 段老太爷不耐且烦躁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旁侧的下人连忙搀扶。 “走。” 所有人也跟着起来,疑惑地面面相觑。 “爹?去哪儿?”段知媛问道。 还能去哪儿,自然是枢密府。 此时的陶桃刚洗完漱,段乾也从枢密院回来了,两人正吃着午膳,就听见管家传来的话。 两人小别胜新婚,连吃饭都要紧紧挨着,你喂一口我喂一口,腻歪得不像样。 她再一次拒绝他喂过来的鱼肉,“不吃了,我已经很饱了。” “太瘦了,太瘦武功可发挥不出力道。” 段乾将蘸着酱汁的鱼肉抵在她唇边,轻声诱哄着。 她面露难色,抬眸看了他一眼,想着他说的也有道理,张嘴将鱼肉吃了进去。 突然他倾身过来,吻去她嘴角的汁水,而后若无其事地给她盛汤。 陶桃被他刚刚的举动弄得有点懵了,转头看向周围站着的下人,他们低着头,好似什么也没看到。 他淡声道:“下去。” 那些下人听言,全部走了出去。 他们刚走出去,段乾放下手中的碗,朝着她张开双手,唇角上挑,“过来。” 她起身走过去,坐在他怀里。 想着以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粘人。 他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舀起汤送到她嘴边,跟喂不能自理的小孩似的。 陶桃估摸着又是他的恶趣味,顺着喝了两口,便偏过头,拧眉道:“我不想喝了,肚子好撑。” 闻言,他放下汤勺,大手摸向她的小肚子,是有点鼓。 长肉也不是一时半会,要循序渐进,他也就将剩下的汤喝完。 “你一会儿还去枢密院吗?” 她低头把玩着他筋骨分明的手指。 “是要去的,不过我也可以将公事搬回家里做,还可以陪你。” 家,他也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了。 思及于此,他望向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温柔宠溺,将下巴放在她的肩膀处,吻上她的侧脸。 “嘶……我们是不是忘记什么事了?” 她转头看他,脸色有些懊恼。 新婚夫妇不是都要给长辈敬茶请安的吗,就算是段乾也应该尽孝道,不然只怕会遭有心人编排。 “什么事?” “就是我们应该要去段家长辈敬茶的事。” “无所谓。” “那会不会对你不好?万一有人在皇帝面前说你的坏话怎么办?” 段乾和她四目相对,望着她担忧地神色,轻笑一声,“这么担心我?让夫人费心了。” “只是你好像忘了你的夫君如今是什么身份,摄政王爷的身份可不是摆设。” “连皇帝都得听你夫君的话,有谁敢说坏话?” 陶桃啊了一声,杏眼圆溜溜的,带着一丝诧异,给人一种娇憨感。 他现在是摄政王,她还真不知道。 他被她这副样子可爱到,忍不住低头吻上她的唇瓣。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管家站在门口,弯腰低头恭谨道:“王爷、王妃,段家来人了。” 她看向他,发现他神色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第三百章 陶桃说道:“一会儿我们过去。” “是王妃。” 管家缓缓退下。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眸光在他的脸上反复逡巡,问道:“你似乎对他们有点意见?你是不喜欢他们吗?” 也许是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才导致同处帝京,而他却选择常年居住在枢密府。 “我和他们关系不太好。” 他直白地说着,却也没有说出原因。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他和段家的事情她也不好插手,而且关于她娘亲是夏国公主的事情,她也没说。 虽然她知道他应该是知道的,但是自己说不说又是一回事。 十三岁从军,又父母双亡,还和其他亲戚关系不好,搬出来自己住。 怎么看都怎么可怜。 她心里生起一股怜惜之情,将唇印在他嘴角,“你还有我,他们对你不好,我们就不理他们。” “当然他们要自讨没趣上门来,应付一下就行。” 段乾感受到她的怜惜,挑了下眉,不知她是自己想到什么,不过能得到一个香甜的吻,也是值得的。 当两人牵着手来到大厅时,他们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段乾!你成亲难道都不知道带人回去给长辈敬茶的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段家有没有老夫的存在?” 段老太爷脸色沉沉,语气冷硬,看上去很不满。 刚一进来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骂,陶桃瞬间不太好了。 话说段乾如今身份不同,按天朝律法,难道不是他们该给段乾行礼先吗。 就算是长辈,也不应该在这么多人面前不顾他的脸面。 她心底不舒服起来,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段乾感知到她的情绪,转头看去,却见她原本冷凝的脸,变得笑盈盈地。 她松开手,拿过旁侧丫鬟手里的茶,走上前,“爷爷,请喝茶。” 段老太爷烦郁地叹息了下,望着眼前的茶水,缓缓抬眼,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 那种审视的犀利目光让她隐隐感到有些不适。 就在她手开始酸的时候,一只大手替她接了过来。 他冷声道:“你不是要喝吗?”眼神含着一丝警告意味。 段老太爷虽然眼花,但还没眼瞎,这么近,且针对他的神情,他如何看不到。 当即拿起拐杖往地上剁了剁,发出沉闷的声音。 “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对长辈的态度吗?”他不满地训斥着。 “对啊,四郎,虽然你如今贵为摄政王,可你始终都是段家人,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事实。” 胡氏说着话的时候,脸色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嫉妒。 凭什么他段乾就能扶摇直上,而她的夫君就只能拖着残破的身子,终日躺在床上,连桂一官半职都没有。 一定是段乾抢了原本就属于她夫君的职位。 胡氏从来没去细想为何段乾能有如今的成就,也丝毫记不起当初段乾年纪小小独自去军营的时候,没人在意也没人帮过他。 都在嘲笑他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自己自讨苦吃。 陶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拿过段乾手里的茶杯,丁零当啷地扔到桌子上,“够了。” 段知媛腾得一下起身,震惊地望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才入门第一天就敢忤逆长辈?!” “那又如何?这里是枢密府,不是你们段家。” 她站出来将段乾拉到身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个女人。 去他大爷的长辈,倚老卖老在她这儿不管用,对他们好声好气就敢在他们的地盘蹬鼻子上脸。 不发火真当她是软柿子了? 段乾顾及着血缘关系,尚且给他们一丝薄面,可不是让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使的。 “爱喝不喝,不喝麻溜的出去。” 众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站起身,满脸的不可置信。 完全没想到这看似软糯的小娘子,和段乾那倨傲自大的样子,简直如出一辙。 段乾站在她身后,低头垂眸凝视着她维护自己的模样,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很奇妙。 所有人都认为他强大到不用任何人保护,虽然确实如此,但是他还是第一次被人保护在身后。 尤其这人还是个这般娇小的小娘子。 谢氏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侄媳妇你别生气,我们没有恶意的,就是老太爷想四郎了,也想见见你这个孙媳妇。” “百善孝为先,段家是士族大家,看中孝道礼仪,也是再平常不过,你莫要觉得是在针对你。” 说完,她顿了下,含笑看向段乾,“四郎,你说对吗?” “大伯娘,如今枢密府是我夫人在执掌,应当以她为先,她说什么做什么,我都得听她的。” 潜意思就是他说的话不管用。 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娇小的女子身后,看似是被她保护着,实则笼罩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挡住了所有对她不好的事物。 “你!”蒋氏目瞪口呆的望着他。 丝毫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看似乖巧的段乾,会是以前那个乖张冷漠的少年。 他们也明白,他这是在给他的新婚夫人撑腰。 陶桃在他们身上扫视一眼,淡声道:“现在,坐下喝我敬的茶,不喝我让管家请你们出去。” 众人嘴角抽搐了下,强压住内心的震撼,相互对手一眼后,缓缓坐下身。 段老太爷从来没见过这般女子,怒其不争地看向段乾,正要说点什么,被谢氏按住了。 “爹。”她朝他摇了下头。 如今段家是大房长媳,他不能不给她这个面子。 于是他沉住气,坐了下来。 陶桃拿过丫鬟重新上的茶,双手递到老太爷面前,“爷爷,请喝茶。” 段老太爷脸色不太好,却还是接了过来,轻轻抿了一口。 而后转头看向旁侧的奴仆,让其把东西拿过来。 他给她的是一只祖母绿的翡翠手镯,色泽翠绿,水头十足,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陶桃看了一眼,便让身后的蓉儿接过。 “多谢爷爷。” 其余人她都不认识,只有简短生硬的三个字,“请喝茶。” 送她的也都是一些首饰。 她都让蓉儿也收了起来。 这些伯娘们见她毫不在意,也没有表现出感恩戴德的模样,想着她一个县或许是见过比这更好的东西。 但是总不能一点表面功夫都不肯做。 第三百零一章 他们又想到段乾,认定果然不是一类人走不到一起去。 这怀敏县主也不是省油的灯。 当即他们没有心情再待下去,但是见段老太爷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按耐住想走的心。 都一一敬完茶之后,陶桃拉着段乾在他们对面坐下。 “本王妃的礼数周全了,现在该轮到你们行礼。” 这话一出,他们又是一副震惊地样子。 胡氏难以置信地盯着她看,“什么?你说什么?” “天朝律法见到皇室中人不行礼,乃是以下犯上,轻则五十大板,重则入狱坐牢。” “我夫君虽然是异姓王,却也是圣上亲自下旨册封的,你们既无官职,也无诰命在身,不遵循律法是在蔑视天威吗?!” 陶桃觉察到段老太爷震惊地目光,又补充道:“当然,除了爷爷,他是致仕下任,并非毫无官职。” 这下子饶是淡定如谢氏,也有点坐不住了。 可偏偏她这话是对的,没有反驳的余地,除非他们拿血缘亲情说事。 但是她既然说出这话,便不会顾及这些,而段乾一副完全任由她胡闹的纵容样子。 “各位伯娘们,我的耐心有限。” 她转头对着外面喊道:“陈景和!” 不消片刻,陈景和带着卫军走了进来,“王妃。” 众人看到她居然来真的,才起身不情不愿地朝着他们行礼。 原先他们是想着段乾早日成亲,好将他分离出段家,而段家的一切就由他们来分。 结果没想到,这段乾坐的位置越来越高。 而且还娶了个秉性和他一样的妻子。 自从那日吃过亏后,段家再没有人来。 晚上,寒气渐深。 书房内。 陶桃担心他夜里受凉,已经吩咐人点燃壁炉取暖。 她拿着羹汤,缓缓推开门,见他还在伏案提笔。 段乾抬头见她来,笑了笑,放下笔,张开手,示意她过来。 她坐在他腿上,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泛着凉意。 段乾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手和脸庞,又见她只穿了件单薄的常服,微微蹙起眉间,“怎么穿这么少?” “夜里凉,不用等我,该休息便休息。” 话虽如此,他却没有将她放下,握住她冰凉的两只手搓了搓,给她捂暖。 “我睡不着,想着来看看你。” 陶桃一双杏眸水灵灵的,望着他,带着些许地依赖。 他低头垂眸凝视着她,微微扬起一抹笑意,“那我们聊聊?” “聊什么?” “就聊你为什么要去夏国?” 她一愣,说道:“你不是知道吗?” “我娘亲是夏国公主,我不信你查不到。” “那你还想去夏国吗?” 她直起身,眸中有淡淡地困惑,“什么意思?” 好端端的怎么会说起这个,他是有什么安排吗?毕竟之前他怎么也不愿意让她离开。 现在就算是在帝京,出门的时候也让枢密院的卫军跟在其左右。 好似即便成婚了,他对她先前逃跑还心有余悸。 段乾静静地看着她,叹了口气,有点意外,她仅凭一句话就知道自己有其他的意图。 他沉默了许久,垂首吻上她的唇,温柔又缠绵,带着满满的爱意。 “你有话直说。”她却皱着眉,眼神有点冷。 “边境战乱越发严重,我必须得出征。” 他的眼眸有些许地歉意,但没有半点儿悔意,好似之前就已经决定好了。 陶桃听言,猛然起身,和他四目相对,脸色紧绷,冷言道:“你再说一遍,你要去哪里?” 段乾望着她略微难看的脸色,皱了下眉,还是继续说道:“突厥来势汹汹,且与辽国周边部落联合,他们守不住,我只能……” 话还没说话,啪的一声脆响。 他被这一巴掌打偏了头,墨发稍显凌乱,冷白的脸庞瞬间浮现出淡淡地红痕。 感受到脸颊传来轻微地疼,他用舌尖抵了下灼热的腮,依旧面不改色,甚至眼底还有些许地笑意。 陶桃呼吸加重,眸光冰冷,带着一丝愤怒。 “你要去打仗还和我求什么婚?你死了让我守活寡吗?!” “你是要用婚姻绑住我一辈子吗?!” 这话好像她从来没想过和他一辈子在一起似的,顿时让他怒了起来,将这段时间在她身上积攒的安全感碎得淋漓尽致。 段乾回头看她,漆黑地眸子泛着凉意,“什么叫用婚姻绑住你一辈子?” “我们不该在一起一辈子吗?还是说……还是说当初那些话,只是你为了要齐蘅活命,而想出的谎话?” 他说完这些话,眼尾立马泛红。 感觉到心一抽一抽的刺疼,一想到之前她说过的承诺都是因为想要救齐蘅的命,他就克制不住对齐蘅的杀意。 现在看来他当时就应该杀了他,他不该对她的话还抱有念想,认为她不会再欺骗自己,他更不该受她的蛊惑,对她心软。 他就应该把她抓回来,什么都不听她说,直接把她关起来! 段乾开始呼吸急促,漂亮的面目因为愤怒和杀意变得狰狞起来,望向她的眼神泛着阴暗刺骨的戾气。 他紧紧抓住她纤细的手腕,语气阴郁,“我就该把你关起来,哪里也去不了!” 陶桃眉头紧皱,看着他这副受刺激的模样,一脸莫名其妙。 她这是一巴掌打出个神经质来了? 原本她的意思是他要去战场,这种十分冒险,且九死一生的事情,为什么不提前和她商量? 为什么非要到成婚后才和她说? 她相信他有去边境的念头,觉得不可能是在婚后产生的,难怪他要让齐桓那个小孩子先坐在皇位上。 是担心他自己死了,天朝会大乱吗? 他连这个都考虑到了,那她呢? 等他死了,她守着这个摄政王妃的身份过一辈子,哪里也去不了吗? 即便他死了,他也不放过她。要她带着她是他夫人的头衔过一辈子,无法摆脱,无法改嫁。 试问普天之下,谁敢娶摄政王的王妃。 虽然她不一定会嫁给别人,但是这种没有一点商量,他死了还要绑住他的身份过一辈子的事情,她很不舒服。 “你是不是疯了?到底有没有在意我说的重点?” 第三百零二章 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究竟是谁疯了?!我如何没有在意你说的话?!” “我便是太在意你说的话,才会一次又一次的被你耍得团团转!” 那满身的阴厉之气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冰凉如玉雕的指尖攫住她尖俏的下巴,立马让她的心紧缩颤栗。 陶桃像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他,“你简直是不可理喻!” 和他根本就说不通,干脆大家都冷静一下。 她开始挣扎,想要挣脱手腕上的束缚。 段乾气到脸皮上都在痉挛,眼底逐渐攀上血丝,硬生生地蹦出几个字,“我很冷静!” “那你放开我啊!”她大喊道。 “我们要个孩子。” 他直勾勾地望着她,看似冷静,实则陶桃能感觉到他现在真的很不对劲,完全疯了一样。 他太患得患失了,迫切需要一个能让彼此紧密相连的东西,孩子是个不错的选择。 “疯子。” 她骂了一句,转头就要走,结果下一秒眼前天旋地转,她被他直接抗在肩上,朝着门外走去。 “段乾!你要干什么?!” 她慌了,不断拍打着他的背部。 段乾丝毫不理会,推开卧室的门,随后一脚勾起关了起来。 阴暗的屋檐下,冷乔呆愣地看着走过去的两人,看着他们这般模样,还有陶桃羞恼的叫喊。 忽然有些不知该不该上前阻拦。 她脚下刚一动,就被眼前一道黑影伸手拦住。 冷乔皱眉望着冷川,“你做什么?!” 她疑惑,冷川还一脸困惑,问道:“小两口在打情骂俏,你干嘛?” 听言,她有些窘迫,转身离开。 段乾走进内室,一把她扔在柔软厚实的被褥上。 还没直起身,就被陶桃双手握住肩膀反压在床上。 她双腿跪在他两侧,骑在他腰上,红扑扑地脸上满是恼怒,伸手掐住他的脖子,“你能不能冷静一点?!” 他微红的眼睛冰冷阴沉,脸色绷得紧紧的,咬牙道:“我很冷静。” 静默片刻,陶桃以为他真的冷静下来,喘着气,刚松开手,立马眼前一黑,眨眼间,她被段乾捏住手腕,反制在身下。 “乖乖的,听话些,就不会弄伤你。” 男人面无表情,眼神格外坚定冷冽,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他一手抓住她两只手腕,压制在头顶,一手扯开她腰间的腰带,衣襟凌乱散开,露出她小巧白皙的锁骨和纤薄的肩膀。 少女同样怒气冲冲,不甘示弱,屈起膝盖狠狠怼过去,却被他反压在床上。 男女力量悬殊太大,她只能找机会用巧劲。 你来我往缠斗挣扎中,两人都面红耳赤,满头大汗,撕扯下,华贵的外衣都变得破烂不堪。 “臭丫头!本君就不信治不了你!” 段乾掐住她的下巴,极其纯黑的眸子阴戾骇人,语气咬牙切齿的,仿佛要将她吞吃入腹。 好让她不再惹他气得七窍生烟。 不一会儿她疼的皱起眉,白皙的肌肤浮现出红痕。 他直勾勾地凝视着那些因他而起的痕迹,心中的暴虐欲猛然增加。 “你动手呀!你杀了我呀!” 她冷冷一笑,琥珀色的眼眸充满不知死活的挑衅,这桀骜不驯的叛逆模样,似乎才是她的真面目。 以往的乖巧娇俏的模样只是她的伪装,自我、骄纵跋扈、狐假虎威,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他一怔然,望着她不同寻常的神色,别有一番风情,喉管上下滑动,眼神不自觉露出些许地痴迷。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紧绷,起了令人羞耻的反应。 看到他呆愣的样子,她唇角嘲讽的弧度越来越大,几乎笑出声,雪白的胸脯随着笑声起伏不定。 她伸出赤裸的足踩在他那坚硬又脆弱的地方,炙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绸布料近乎要烫伤她娇嫩的脚底。 随着她又揉又踩的动作,他发出隐忍的闷哼声,豆大的汗珠在额头鼻尖渗出,哒啪一声,滴落在她的脸颊处。 冷白的脖颈泛着潮红,几线青筋暴起,又色气又性感。 她的眼神充满鄙夷不屑,清泠泠的嗓音含着利刃,“你要不要瞧瞧你这副被欲望控制的丑陋样子。” 丑陋? 他瞳孔地震,震惊地望着她,带着委屈和谴责。 她居然说他丑陋?明明她最喜欢他这张脸! 陶桃这副鄙薄的模样,好在只是维持了一会儿,看着他都要哭出来的模样,到底是心软的。 “你之前不是拿过我的小衣吗?拿过来。” 他稍显迷离的眸子浮现浅淡的疑惑,在她的暗示下,他倏然想起来那件粉绿色的肚兜。 他没想到她还记得,而且自己还拿着干了点坏事。 忽然他的耳根子开始起了红潮。 看着他发愣的样子,她恼怒地呵斥,“听到没有?!”一脚踹在他的胸膛上。 他抿了抿绯红的唇,下床,将夹藏在贴身衣物的粉绿色小衣拿过来,坐在她对面。 少女冷哼一声,想要抢过来,却被他紧抓在手里。 她威胁似的看着他,拉扯了下,最后他松了手。 她低头端详看有没有沾染上什么,发现除了有点皱,还是干净的,正要说话,倏地发现衣角似乎有块白白的东西。 她鼻尖轻嗅,脸色霎时一变,直接将小衣扔到他脸上,怒骂:“死变态!” 见她如此羞赧的神情,他反而松快起来,左手撑在床榻,上半身向后仰头,右手拾起落在胸前的布料咬住,向她展示自己是如何变态。 嫣红的眼尾仿佛带着钩子一般,紧盯着她看,唇边是不是溢出暧昧的呻吟。 这回轮到陶桃呆愣住了,圆溜溜的杏眼瞪大看着他,微张着口。 在感叹他怎么能这么无耻和不要脸。 让她看得浑身都泛着红,正要偏过头,却怕被他以为自己是在认输,硬生生看完全程。 原本是想惩罚他,没曾想反倒让他得了趣味。 就连她自己在他眼里好像都变成了让他食欲大开的猎物。 她咬住下唇,望着他秀色可餐的浪荡且充满邪气的样子,终是忍不住目光闪躲。 男人唇角勾起,看准时机,伸手抓住她的脚踝,快速将她拖拽在自己身下。 第三百零三章 陶桃始料未及,短促地惊呼出声,刚抬手想要给他一巴掌,目光触及,他脖子、锁骨还有露出来胸口都是她的抓痕。 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是她的下巴也疼啊,大腿根也疼,自己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段乾望着她还气鼓鼓的模样,俯身轻柔地吻上她的唇瓣,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下去。 “小桃儿,我们生个孩子?” 话里满是委婉的恳求,他用鼻尖轻蹭着她的颈侧、脸部,满是柔情蜜意和依恋。 但垂下的眼眸还是那样泛红,充斥着偏执和占有欲。 他真是怕极了,他更受不了她忽冷忽热,每每觉得她心里是有自己的,转眼她就要打破他的妄想。 如今即便成婚也依旧不能够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没关系。 那就生个孩子。 有个能够彻底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孩子。 如此,他才会安心一些。 陶桃感知到他不安惶恐的心情,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所以造就了方才那般用愤怒掩盖恐惧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夫君,我不是要离开你,也不关齐蘅的事。” 在听到齐蘅二字,他呼吸急促了下,握住她腰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我是在气你不提前和我商量,你说要去边境,完全是在通知我的语气,根本就不是在和我商量。” “既然你早有打算,为何成亲前不说?你是怕说了之后我会不和你成亲吗?” “同不同意都不能成为你隐瞒我的理由,你这是不尊重我。” “也许你并不是真的爱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四郎,你时常怀疑我对你的爱,我又何尝不是呢……” 倏然他的身体僵硬,却依旧缄默不言。 说句实话,在现代还讲究门当户对,在这个时代,身份悬殊太大能有好结果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因为从小出身环境的巨大不同,接受的事物不同,造就人的性格回异。 她不知道也不能断定他是不是因为太过无聊,遇到了她,一时觉得新鲜有趣。 在她看来,他对她的好奇和探知欲,远比他的爱要来的多。 她不能保证永远能让他有这份新鲜感和探索欲。 所以如果在他婚前说自己要去进行九死一生的冒险,她第一反应绝对不会同意他的求婚。 因为皮相产生的喜欢和爱,永远不可能越过自己的生命。 可是…… 在她感知到他惴惴不安和害怕自己离开的情绪时,现在的她还能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我对你的爱不是新鲜感。” 耳旁传来低哑的嗓音。 这句话把她飘远的思绪立马拉了回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便感觉到颈侧似乎有湿濡的水痕。 温热的潮湿的,一路划过锁骨,流淌在她的心口上。 “我也知道你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的权力给你带来便利,也知道你爱慕虚荣,为达目的不惜以自己作饵,同样知道你最先喜欢的是我这张脸。” “虽然我曾因为这张脸遭受过不堪,一度厌恶这张皮囊,但是能让你喜欢,我忽然感觉到庆幸。” 陶桃神色不明,垂眸不语地凝视着他的侧脸。 “我的母亲并不是出身高贵的杨家贵女,她只是一个出身教坊司的乐妓……” 在他的述说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从小到大都没感受到父母温情的少年,在岁月的流逝逐渐变得冷漠无情。 唯有三次感受到母亲的爱,却在最后被人亲手摧毁。 难怪他要费尽心思拉皇帝下位。 “杨氏从来没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却因为她不得不需要一个儿子来应对外界的口舌和来自杨段两家的压力。” “她讨厌我,甚至到了憎恨的地步,她认为我是她和段知泽之间那根永远也拔不出来的刺。” “稍有不顺便将气撒在我身上,无论晴雨天将我罚跪在院子里,只要做错事,不管大小,家规处置,藤条重重地抽打在我身上,我不言不语,她便更气了。” “非要让我出声求饶,她才能得到畅快,我知晓她扭曲的心理,怎能如她所愿,于是每回我满身都是血。”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般。 陶桃震惊地瞪大眼睛,无声地深呼吸了下,压下心头的气愤,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那、那你的父亲呢?” 只听到他嗤笑一声,“他多数时候都是在冷眼旁观,因为他无能懦弱,娶了这么一位金枝玉叶的贵女,捧着敬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忤逆她。” “在段家段知泽排行第四,既不是嫡长子,又不是才华横溢的绝世奇才,除了有张脸,他一无是处。” “但他和杨氏极为相爱,在杨氏病逝后,他第二日便殉情随她而去。” 殉情? “是…是真的殉情了,还是……” 她有些迟疑,说话也变得犹豫起来,甚至心里有某种猜测。 沉默片刻,他忽然双肩轻颤,她还以为他怎么了,紧张地询问着。 结果他闷闷地笑出声,而后抬头望向她,一双黑眸水光潋滟,眼角沾染上红晕,长睫还坠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裂唇笑起,夹杂着一丝阴暗的诡异气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眉眼弯弯的样子,没有一丝无辜感,显得这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庞,在此时莫名给人一种渗人的寒意。 陶桃眉头紧锁,眸中浮现出一抹心疼,亲吻着他的额头。 他倏地愣住了,双目圆睁,惊诧又有点茫然。 段乾以为她会害怕,会谩骂他是一个毫无人性的畜牲,会比之前还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当然,他既然选择说出来,就不会给她逃离的机会。 不管她接不接受,他都不会容许她离开。 她说过爱他的,那不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必须要接纳,不能拒绝。 “四郎受苦了。” 她亲吻他的眉间,顺着往下,最后到殷红柔软的唇瓣,在他忍不住给予她回应时,说出这句话。 “夫君、段乾受苦了。” 她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 第三百零三章 陶桃始料未及,短促地惊呼出声,刚抬手想要给他一巴掌,目光触及,他脖子、锁骨还有露出来胸口都是她的抓痕。 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但是她的下巴也疼啊,大腿根也疼,自己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段乾望着她还气鼓鼓的模样,俯身轻柔地吻上她的唇瓣,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身下去。 “小桃儿,我们生个孩子?” 话里满是委婉的恳求,他用鼻尖轻蹭着她的颈侧、脸部,满是柔情蜜意和依恋。 但垂下的眼眸还是那样泛红,充斥着偏执和占有欲。 他真是怕极了,他更受不了她忽冷忽热,每每觉得她心里是有自己的,转眼她就要打破他的妄想。 如今即便成婚也依旧不能够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没关系。 那就生个孩子。 有个能够彻底将他们连接在一起的孩子。 如此,他才会安心一些。 陶桃感知到他不安惶恐的心情,没有安全感,患得患失,所以造就了方才那般用愤怒掩盖恐惧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伸手将他搂在怀里,轻声道:“夫君,我不是要离开你,也不关齐蘅的事。” 在听到齐蘅二字,他呼吸急促了下,握住她腰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我是在气你不提前和我商量,你说要去边境,完全是在通知我的语气,根本就不是在和我商量。” “既然你早有打算,为何成亲前不说?你是怕说了之后我会不和你成亲吗?” “同不同意都不能成为你隐瞒我的理由,你这是不尊重我。” “也许你并不是真的爱我,也不在乎我的感受,四郎,你时常怀疑我对你的爱,我又何尝不是呢……” 倏然他的身体僵硬,却依旧缄默不言。 说句实话,在现代还讲究门当户对,在这个时代,身份悬殊太大能有好结果吗? 她并不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但是因为从小出身环境的巨大不同,接受的事物不同,造就人的性格回异。 她不知道也不能断定他是不是因为太过无聊,遇到了她,一时觉得新鲜有趣。 在她看来,他对她的好奇和探知欲,远比他的爱要来的多。 她不能保证永远能让他有这份新鲜感和探索欲。 所以如果在他婚前说自己要去进行九死一生的冒险,她第一反应绝对不会同意他的求婚。 因为皮相产生的喜欢和爱,永远不可能越过自己的生命。 可是…… 在她感知到他惴惴不安和害怕自己离开的情绪时,现在的她还能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我对你的爱不是新鲜感。” 耳旁传来低哑的嗓音。 这句话把她飘远的思绪立马拉了回来,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说了出来。 她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声音,便感觉到颈侧似乎有湿濡的水痕。 温热的潮湿的,一路划过锁骨,流淌在她的心口上。 “我也知道你最开始就是在利用我,利用我的权力给你带来便利,也知道你爱慕虚荣,为达目的不惜以自己作饵,同样知道你最先喜欢的是我这张脸。” “虽然我曾因为这张脸遭受过不堪,一度厌恶这张皮囊,但是能让你喜欢,我忽然感觉到庆幸。” 陶桃神色不明,垂眸不语地凝视着他的侧脸。 “我的母亲并不是出身高贵的杨家贵女,她只是一个出身教坊司的乐妓……” 在他的述说里,她仿佛看到了那个从小到大都没感受到父母温情的少年,在岁月的流逝逐渐变得冷漠无情。 唯有三次感受到母亲的爱,却在最后被人亲手摧毁。 难怪他要费尽心思拉皇帝下位。 “杨氏从来没把我当成她的儿子,却因为她不得不需要一个儿子来应对外界的口舌和来自杨段两家的压力。” “她讨厌我,甚至到了憎恨的地步,她认为我是她和段知泽之间那根永远也拔不出来的刺。” “稍有不顺便将气撒在我身上,无论晴雨天将我罚跪在院子里,只要做错事,不管大小,家规处置,藤条重重地抽打在我身上,我不言不语,她便更气了。” “非要让我出声求饶,她才能得到畅快,我知晓她扭曲的心理,怎能如她所愿,于是每回我满身都是血。”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般。 陶桃震惊地瞪大眼睛,无声地深呼吸了下,压下心头的气愤,喉咙干涩,艰难地开口:“那、那你的父亲呢?” 只听到他嗤笑一声,“他多数时候都是在冷眼旁观,因为他无能懦弱,娶了这么一位金枝玉叶的贵女,捧着敬着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忤逆她。” “在段家段知泽排行第四,既不是嫡长子,又不是才华横溢的绝世奇才,除了有张脸,他一无是处。” “但他和杨氏极为相爱,在杨氏病逝后,他第二日便殉情随她而去。” 殉情? “是…是真的殉情了,还是……” 她有些迟疑,说话也变得犹豫起来,甚至心里有某种猜测。 沉默片刻,他忽然双肩轻颤,她还以为他怎么了,紧张地询问着。 结果他闷闷地笑出声,而后抬头望向她,一双黑眸水光潋滟,眼角沾染上红晕,长睫还坠着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裂唇笑起,夹杂着一丝阴暗的诡异气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眉眼弯弯的样子,没有一丝无辜感,显得这张漂亮到极致的脸庞,在此时莫名给人一种渗人的寒意。 陶桃眉头紧锁,眸中浮现出一抹心疼,亲吻着他的额头。 他倏地愣住了,双目圆睁,惊诧又有点茫然。 段乾以为她会害怕,会谩骂他是一个毫无人性的畜牲,会比之前还想要逃离他的身边。 当然,他既然选择说出来,就不会给她逃离的机会。 不管她接不接受,他都不会容许她离开。 她说过爱他的,那不论他是什么样子,她都必须要接纳,不能拒绝。 “四郎受苦了。” 她亲吻他的眉间,顺着往下,最后到殷红柔软的唇瓣,在他忍不住给予她回应时,说出这句话。 “夫君、段乾受苦了。” 她以为他没听清楚,又重复一遍。 第三百零四章 即便不是亲生儿子,也是在膝下抚养长大的,更是她千万般强求来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还有那个混蛋,段乾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就这么仍由着她打骂,不管不顾。 还有那些段家人,想必对他也不怎么样。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陶桃心里酸涩难受得要命,眼睛泛红,涌上一股热意,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滴落在他的脸庞处。 段乾怔怔地看着她,有点惊奇和难以置信。 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她是在为他难过吗? 随着小珍珠不断地滚落,砸在他的脸上,更像是砸在他心里。 他温柔地吻去她的泪珠,轻声哄着,“不哭不哭,不难过,卿卿乖,不哭了好不好。” 她努力平息喉间的哽咽,觉得自己太夸张了,可就是止不住泪水,在听到他哄着她的话,更加难受,心在抽搐的疼。 以前她听别人说要是爱的人受过很多苦,自己是会难过到心都在疼的地步。 当时她还不以为意,没想到如今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难过的时候他在哄她,那他难过的时候,谁来给他安慰? 她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看他,抽泣地问道:“你疼不疼?” 他愣了下,看着她的眼睛,随即笑了笑,摇头:“不疼。” 这么多年了,早就不疼了。 “蠢货,你要说疼,不然我这眼泪白掉了。” 她嗔怪地望着他,吸着鼻涕。 段乾轻笑出声,低下头,很快换了一副稍显委屈的神色,嗓音低沉带着些许黏腻,“我疼,很疼,见你落泪,我便更疼了。” 陶桃吸气呼气,平缓了下情绪,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将沾有泪痕的脸埋在他颈窝,用他的衣襟偷偷擦拭着。 感受到抚摸在头上的那只大手,回想起方才他的坦白。 他说他的母亲是乐妓,是杨氏借腹生子的工具,但是从言语里,不难听出他对母亲的孺慕之情。 他没觉得他的母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甚至因为皇帝错杀她,而谋划多年也要报仇。 所以,他拿他的母亲和她对比,是在说身份和门第都不是问题吗。 段乾低头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耳垂上,边啄吻边轻声道:“小桃儿别生气,是为夫不对,是为夫考虑不周,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夫人能原谅为夫吗?” 陶桃攀上他宽厚的肩,意乱情迷地轻喘着气,忽略了要回答的问题。 他见她不出声,以为她还在生气,手渐渐往下,用尽一切办法讨好她。 她猛地急促地叫出声,抬起迷蒙的眼眸怒视着他,握起拳头朝着他胸口砸去。 他眨了眨眸子,无辜地问道:“不舒服吗?” 她哼了一声,靠在他肩膀处,不说话了。 “你还没回答为夫的问题呢,嗯?” 他没听到她的话,便一直缠着她。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我原谅你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陶桃倏然抬头,咬住下唇,眼神仿佛在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段乾凝视着她的眼眸,眼底布满稀碎的光,唇角的笑意是那样恶劣,似乎逗弄她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夫人,我们要个孩子,嗯?好吗?” 他这是说的第三遍了,她知道他这是没有安全感,想要个孩子,自以为能捆绑住他。 或许……或许可能是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她也是年少就没了爹妈,但意外的并不渴望自己有个孩子,也不认为有孩子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真的想要个孩子吗?如果有孩子,那我全部的爱就不会落在你身上。” “我的关注、我的心神,都只会在孩子身上,而你会一点点被我忽略,被我无视,你愿意这样吗?” “你愿意把我对你的爱分给别人吗?你不再是我唯一深爱的人,你想这样吗?” 她语气轻缓,却掷地有声音,一字一句,让他的脸色一寸寸变白。 “不……不行,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孩子只是作为他和她能够更加紧密相连的东西,不能够从他这里将陶桃的爱和注意全部夺去。 陶桃最爱的人必须是他,绝不能有其他人,哪怕这个人是孩子。 如果孩子是来夺走她的,那么这个孩子不要也罢。 “桃儿,你只能是我的!” 他再一次强调,紧紧地盯着她看,和她十指交缠,他身上的气息将她全部包裹,容不得她拒绝地入侵着她肌肤的每一寸。 她忽然不言不语,和他对视着,摇头说道:“不对,你是我的,而我是我自己的。” 他呆住了一会儿,正欲再说什么,却仔细想想,他是陶桃的,那也间接说明了陶桃是属于他的。 两者区别不大。 反正若是有人敢挡在他和她之间,那他就杀了这个人。 见他默认,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说你的打算。” 她摸着他的头,他隐隐感觉到有点怪异,却也没在意,说道:“我打算将你送到夏国。” “届时我不在帝京,若是有心怀不轨的人伤你,我并不能及时赶到,你知道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分心的。” “所以,最好是把你送到夏国,你的母亲是夏国公主,你亦是夏国郡主,有了这个身份,你在夏国安全些。” “当然,哪怕你不是,我也会安排好一切,让你在夏国无虞。” 陶桃认真地说道:“我不去。” 听到她不愿意,他疑惑地皱起眉,耐心问道:“怎么了?到时我不在,帝京会变得很危险,我不放心你在这里。” “我要是不在,你才会变得危险。” 她这个摄政王妃不在,才会让反对他们的人变得猖獗起来,一旦段乾需要援兵,朝廷极有可能找借口拖延。 如今他大权在握,刘贵妃是最想除掉他的人,因为她的儿子是皇帝,与其将权力落在其他人手里,不如她垂帘听政,把控一切。 其次是太子党羽,皇后虽然死了,但是齐蘅还在。 就算齐蘅已经没有这个野心,但是难保不会有人怂恿他。 朝堂之上势必会有异心和不服段乾的大臣,皇室直系只剩下齐桓和齐蘅,一定会有那些自诩正义打着清君侧名义的大臣出馊主意。 她在帝京还能时刻知道这里的动向,好传消息给他。 第三百零四章 即便不是亲生儿子,也是在膝下抚养长大的,更是她千万般强求来的孩子,怎么能这么对他呢。 还有那个混蛋,段乾可是他唯一的儿子,就这么仍由着她打骂,不管不顾。 还有那些段家人,想必对他也不怎么样。 太过分了,真的太过分了。 陶桃心里酸涩难受得要命,眼睛泛红,涌上一股热意,顺着眼角滚落下来,滴落在他的脸庞处。 段乾怔怔地看着她,有点惊奇和难以置信。 似乎还是不敢相信她是在为他难过吗? 随着小珍珠不断地滚落,砸在他的脸上,更像是砸在他心里。 他温柔地吻去她的泪珠,轻声哄着,“不哭不哭,不难过,卿卿乖,不哭了好不好。” 她努力平息喉间的哽咽,觉得自己太夸张了,可就是止不住泪水,在听到他哄着她的话,更加难受,心在抽搐的疼。 以前她听别人说要是爱的人受过很多苦,自己是会难过到心都在疼的地步。 当时她还不以为意,没想到如今竟然发生在她的身上。 她难过的时候他在哄她,那他难过的时候,谁来给他安慰? 她睁着泪水朦胧的眼睛看他,抽泣地问道:“你疼不疼?” 他愣了下,看着她的眼睛,随即笑了笑,摇头:“不疼。” 这么多年了,早就不疼了。 “蠢货,你要说疼,不然我这眼泪白掉了。” 她嗔怪地望着他,吸着鼻涕。 段乾轻笑出声,低下头,很快换了一副稍显委屈的神色,嗓音低沉带着些许黏腻,“我疼,很疼,见你落泪,我便更疼了。” 陶桃吸气呼气,平缓了下情绪,双手搂住他的脖颈,将沾有泪痕的脸埋在他颈窝,用他的衣襟偷偷擦拭着。 感受到抚摸在头上的那只大手,回想起方才他的坦白。 他说他的母亲是乐妓,是杨氏借腹生子的工具,但是从言语里,不难听出他对母亲的孺慕之情。 他没觉得他的母亲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甚至因为皇帝错杀她,而谋划多年也要报仇。 所以,他拿他的母亲和她对比,是在说身份和门第都不是问题吗。 段乾低头滚烫的唇落在她的耳垂上,边啄吻边轻声道:“小桃儿别生气,是为夫不对,是为夫考虑不周,没有不尊重你的意思。” “夫人能原谅为夫吗?” 陶桃攀上他宽厚的肩,意乱情迷地轻喘着气,忽略了要回答的问题。 他见她不出声,以为她还在生气,手渐渐往下,用尽一切办法讨好她。 她猛地急促地叫出声,抬起迷蒙的眼眸怒视着他,握起拳头朝着他胸口砸去。 他眨了眨眸子,无辜地问道:“不舒服吗?” 她哼了一声,靠在他肩膀处,不说话了。 “你还没回答为夫的问题呢,嗯?” 他没听到她的话,便一直缠着她。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我原谅你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 陶桃倏然抬头,咬住下唇,眼神仿佛在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段乾凝视着她的眼眸,眼底布满稀碎的光,唇角的笑意是那样恶劣,似乎逗弄她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 “夫人,我们要个孩子,嗯?好吗?” 他这是说的第三遍了,她知道他这是没有安全感,想要个孩子,自以为能捆绑住他。 或许……或许可能是他想要一个完整的家。 她也是年少就没了爹妈,但意外的并不渴望自己有个孩子,也不认为有孩子才是一个完整的家庭。 “你真的想要个孩子吗?如果有孩子,那我全部的爱就不会落在你身上。” “我的关注、我的心神,都只会在孩子身上,而你会一点点被我忽略,被我无视,你愿意这样吗?” “你愿意把我对你的爱分给别人吗?你不再是我唯一深爱的人,你想这样吗?” 她语气轻缓,却掷地有声音,一字一句,让他的脸色一寸寸变白。 “不……不行,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孩子只是作为他和她能够更加紧密相连的东西,不能够从他这里将陶桃的爱和注意全部夺去。 陶桃最爱的人必须是他,绝不能有其他人,哪怕这个人是孩子。 如果孩子是来夺走她的,那么这个孩子不要也罢。 “桃儿,你只能是我的!” 他再一次强调,紧紧地盯着她看,和她十指交缠,他身上的气息将她全部包裹,容不得她拒绝地入侵着她肌肤的每一寸。 她忽然不言不语,和他对视着,摇头说道:“不对,你是我的,而我是我自己的。” 他呆住了一会儿,正欲再说什么,却仔细想想,他是陶桃的,那也间接说明了陶桃是属于他的。 两者区别不大。 反正若是有人敢挡在他和她之间,那他就杀了这个人。 见他默认,她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说你的打算。” 她摸着他的头,他隐隐感觉到有点怪异,却也没在意,说道:“我打算将你送到夏国。” “届时我不在帝京,若是有心怀不轨的人伤你,我并不能及时赶到,你知道的,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我会分心的。” “所以,最好是把你送到夏国,你的母亲是夏国公主,你亦是夏国郡主,有了这个身份,你在夏国安全些。” “当然,哪怕你不是,我也会安排好一切,让你在夏国无虞。” 陶桃认真地说道:“我不去。” 听到她不愿意,他疑惑地皱起眉,耐心问道:“怎么了?到时我不在,帝京会变得很危险,我不放心你在这里。” “我要是不在,你才会变得危险。” 她这个摄政王妃不在,才会让反对他们的人变得猖獗起来,一旦段乾需要援兵,朝廷极有可能找借口拖延。 如今他大权在握,刘贵妃是最想除掉他的人,因为她的儿子是皇帝,与其将权力落在其他人手里,不如她垂帘听政,把控一切。 其次是太子党羽,皇后虽然死了,但是齐蘅还在。 就算齐蘅已经没有这个野心,但是难保不会有人怂恿他。 朝堂之上势必会有异心和不服段乾的大臣,皇室直系只剩下齐桓和齐蘅,一定会有那些自诩正义打着清君侧名义的大臣出馊主意。 她在帝京还能时刻知道这里的动向,好传消息给他。 第三百零五章 她也能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成为他人拿捏段乾的软肋。 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片刻里,他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段乾唇角上挑,眼神意味深长,突然起身下床,在她懵懵的视线里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个紫檀木锦盒。 他将锦盒塞到她手里,双手将她捞起来,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困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他不说,反而让她打开。 陶桃奇怪他在打什么哑谜,打开一看,猛然转头震惊地望着他。 “你!”她一时有些失语。 里面是一个四方形的玉质国玺,上盖雕刻着古盘龙和太极图案,外部周围雕刻四只朱雀作为脚托。 “这是玉玺,你怎么拿来了?” “有了这个,即便那小皇帝坐在皇位上,夫人也可号令天下。” “刘贵妃和那些大臣更不敢对你不敬。” 他笑盈盈地看着她,没觉得哪里大逆不道。 她没想到段乾竟然这般胆大,顿时有些瞠目结舌,抿了抿唇,消化着这让人震撼的事情。 不过说来,他连皇子都敢杀,虽然太上皇现在还剩下一口气,但也离死不远了。 陶桃打量了一会儿后,放在脚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夫君真是会未雨绸缪,妾身钦佩不已……” 她抬头送上香软的唇舌,玲珑有致的身躯紧贴着他,绵软细腻压在他宽厚白皙的胸膛上,带来阵阵愉悦的颤栗。 随着她压上来,坐在他腰间,他整个人顺从地躺在床上,眼角渗出点点泪光,痴痴地望着她。 半透明的帷幔伴随着动作飘飘荡荡,依稀透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和嬉戏打闹的笑声。 突然,咚得一声,锦盒掉在地上,发出轻微地闷声,里面的玉玺随之滚落在旁侧。 半月后,段乾出征。 帝京城门,小皇帝、刘太后、还有大臣们都来相送。 陶桃抬头凝视着眼前身穿玄色软甲的男人,伸手替他整理披肩,又顺了顺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记得和我保平安,万事要小心,多留个心眼。” 她看到出远门的人一般都是这么说的,知道段乾肯定会小心,但她也要走个流程。 段乾弯了弯唇角,眼中充满了柔情,俯身将吻印在她的额头上。 “我到了会让人送信回来,好好照顾自己,去哪里都不能离人,知道吗?” “我知道了,放心。” “我还是把陈景和留着你……” “你不是已经留了枢密院一半的人给我了吗,再说还有冷川和冷乔,我能有什么事,你比我更需要他。”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腻歪,却无一人敢催促。 他一扯缰绳坐在马上,微微眯起眼,看向身后众人,最后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刘贵妃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手里牵着懵懂无知的小皇帝。 在看到军队终于走后,转头望向他们大臣,沉沉地吐了口气。 黄土纷飞,马蹄踏响,军队渐行渐远。 回到枢密府,陶桃又开始侍弄那些花草,在郡王府院子里的盆栽,在婚后的第二日送了过来。 不过因为初冬的原因,不少花都已经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慕容佳蕙也已经嫁入蔡家,当日她很开心,仿佛人生圆满了一般,感到很满足。 “王妃,长公主来了。” 管家快步走来禀报。 紧随其后的是一袭雍容华贵的齐柔福,容光焕发地朝着她迎面走来。 “怀敏!” 两人面对面坐在院子里。 “你有事找我?” “监天司说三日后会下一场初雪,本宫打算在那日举办宴席赏雪,你觉着怎么样?” “在长公主府?” “对。” “可以啊,你喜欢就好。” “到时本宫派人亲自来接你,你可一定要来,不能推诿。” 陶桃笑了笑,点头,“好,我会去的。” “不过本宫还是想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和段乾勾搭上的?” 齐柔福语气戏谑,可目光却一直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怀疑之前那些话是不是她在敷衍自己。 “我也不知道。”她笑盈盈,从容淡定。 “段乾如今权倾朝野,或许你可以吹吹枕边风,将刘太后处置一番。” “你忘了,他出征了,再则要真这么容易,那就好了。” 陶桃笑了下,而后变得神色淡淡。 “好好好,本宫也不是为难你,只是三日后的宴席你可一定来。” 她走后,蓉儿忍不住嘀咕,“王妃,这长公主怎么突然要举办什么赏雪宴?” “无聊。” “可是三日后,不是刘太后的生辰宴吗?” 她拧眉,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蓉儿看到她一脸疑惑,惊诧地说道:“是啊,请柬都送来了。” 提及请柬,她猛然瞪大了眼睛,顿时转身走进房中,双手捧着请柬跪在陶桃面前,紧张愧疚,“王妃恕罪,奴婢一时忘了。” “这请柬是一早送到的,那时奴婢见您还在休息,便想着过后再同您说,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忘记了。” “都怪奴婢,是奴婢大意了,请王妃责罚。” 陶桃接过请柬,匆匆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到桌上。 不多时,有下人过来禀报。 “王妃,蔡家夫人慕容佳蕙前来拜见。” 她有点诧异,“让她进来。” 很快,穿着一袭深蓝色衣裙的慕容佳蕙走了进来,行礼,“民妇见过王妃。” 陶桃上前,伸手将她拉过来,“不必多礼,姐姐和蔡家长子新婚燕尔,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 说到这个,她羞涩一笑,“妹妹就别打趣我了。” 忽然她脸色有点异样,迟疑不决,咬了咬唇,说道:“不知妹妹是否同时收到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的请柬?” 陶桃听言微挑了下眉,想着这长公主是和刘太后对上了。 如今她的儿子登上皇位,硬碰硬是会吃亏的。 “你是不知道该去哪个宴席?来问我的意见?” 慕容佳蕙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含着期许。 “我不知道。” 她抬眸注视着她,十分正色。 慕容佳蕙愣了下,勉强一笑,“没、没关系。” 她以为是陶桃不愿意告诉她,确实,她太看得起自己了,自以为姐姐妹妹相称,就真的是姐妹了。 第三百零五章 她也能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成为他人拿捏段乾的软肋。 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片刻里,他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段乾唇角上挑,眼神意味深长,突然起身下床,在她懵懵的视线里走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手里还拿着一个紫檀木锦盒。 他将锦盒塞到她手里,双手将她捞起来,坐在自己大腿上。 她困惑地问道:“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他不说,反而让她打开。 陶桃奇怪他在打什么哑谜,打开一看,猛然转头震惊地望着他。 “你!”她一时有些失语。 里面是一个四方形的玉质国玺,上盖雕刻着古盘龙和太极图案,外部周围雕刻四只朱雀作为脚托。 “这是玉玺,你怎么拿来了?” “有了这个,即便那小皇帝坐在皇位上,夫人也可号令天下。” “刘贵妃和那些大臣更不敢对你不敬。” 他笑盈盈地看着她,没觉得哪里大逆不道。 她没想到段乾竟然这般胆大,顿时有些瞠目结舌,抿了抿唇,消化着这让人震撼的事情。 不过说来,他连皇子都敢杀,虽然太上皇现在还剩下一口气,但也离死不远了。 陶桃打量了一会儿后,放在脚边,伸手搂住他的脖颈。 “夫君真是会未雨绸缪,妾身钦佩不已……” 她抬头送上香软的唇舌,玲珑有致的身躯紧贴着他,绵软细腻压在他宽厚白皙的胸膛上,带来阵阵愉悦的颤栗。 随着她压上来,坐在他腰间,他整个人顺从地躺在床上,眼角渗出点点泪光,痴痴地望着她。 半透明的帷幔伴随着动作飘飘荡荡,依稀透着两人交叠的身影,和嬉戏打闹的笑声。 突然,咚得一声,锦盒掉在地上,发出轻微地闷声,里面的玉玺随之滚落在旁侧。 半月后,段乾出征。 帝京城门,小皇帝、刘太后、还有大臣们都来相送。 陶桃抬头凝视着眼前身穿玄色软甲的男人,伸手替他整理披肩,又顺了顺垂落在胸前的长发。 “记得和我保平安,万事要小心,多留个心眼。” 她看到出远门的人一般都是这么说的,知道段乾肯定会小心,但她也要走个流程。 段乾弯了弯唇角,眼中充满了柔情,俯身将吻印在她的额头上。 “我到了会让人送信回来,好好照顾自己,去哪里都不能离人,知道吗?” “我知道了,放心。” “我还是把陈景和留着你……” “你不是已经留了枢密院一半的人给我了吗,再说还有冷川和冷乔,我能有什么事,你比我更需要他。”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腻歪,却无一人敢催促。 他一扯缰绳坐在马上,微微眯起眼,看向身后众人,最后挥动马鞭扬长而去。 刘贵妃脸上挂着僵硬的笑,手里牵着懵懂无知的小皇帝。 在看到军队终于走后,转头望向他们大臣,沉沉地吐了口气。 黄土纷飞,马蹄踏响,军队渐行渐远。 回到枢密府,陶桃又开始侍弄那些花草,在郡王府院子里的盆栽,在婚后的第二日送了过来。 不过因为初冬的原因,不少花都已经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 慕容佳蕙也已经嫁入蔡家,当日她很开心,仿佛人生圆满了一般,感到很满足。 “王妃,长公主来了。” 管家快步走来禀报。 紧随其后的是一袭雍容华贵的齐柔福,容光焕发地朝着她迎面走来。 “怀敏!” 两人面对面坐在院子里。 “你有事找我?” “监天司说三日后会下一场初雪,本宫打算在那日举办宴席赏雪,你觉着怎么样?” “在长公主府?” “对。” “可以啊,你喜欢就好。” “到时本宫派人亲自来接你,你可一定要来,不能推诿。” 陶桃笑了笑,点头,“好,我会去的。” “不过本宫还是想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和段乾勾搭上的?” 齐柔福语气戏谑,可目光却一直在她脸上逡巡,似乎在怀疑之前那些话是不是她在敷衍自己。 “我也不知道。”她笑盈盈,从容淡定。 “段乾如今权倾朝野,或许你可以吹吹枕边风,将刘太后处置一番。” “你忘了,他出征了,再则要真这么容易,那就好了。” 陶桃笑了下,而后变得神色淡淡。 “好好好,本宫也不是为难你,只是三日后的宴席你可一定来。” 她走后,蓉儿忍不住嘀咕,“王妃,这长公主怎么突然要举办什么赏雪宴?” “无聊。” “可是三日后,不是刘太后的生辰宴吗?” 她拧眉,转头看她,“你说什么?” 蓉儿看到她一脸疑惑,惊诧地说道:“是啊,请柬都送来了。” 提及请柬,她猛然瞪大了眼睛,顿时转身走进房中,双手捧着请柬跪在陶桃面前,紧张愧疚,“王妃恕罪,奴婢一时忘了。” “这请柬是一早送到的,那时奴婢见您还在休息,便想着过后再同您说,没想到……没想到居然忘记了。” “都怪奴婢,是奴婢大意了,请王妃责罚。” 陶桃接过请柬,匆匆扫了一眼,便随手扔到桌上。 不多时,有下人过来禀报。 “王妃,蔡家夫人慕容佳蕙前来拜见。” 她有点诧异,“让她进来。” 很快,穿着一袭深蓝色衣裙的慕容佳蕙走了进来,行礼,“民妇见过王妃。” 陶桃上前,伸手将她拉过来,“不必多礼,姐姐和蔡家长子新婚燕尔,怎么还有空到我这里?” 说到这个,她羞涩一笑,“妹妹就别打趣我了。” 忽然她脸色有点异样,迟疑不决,咬了咬唇,说道:“不知妹妹是否同时收到太后娘娘和长公主的请柬?” 陶桃听言微挑了下眉,想着这长公主是和刘太后对上了。 如今她的儿子登上皇位,硬碰硬是会吃亏的。 “你是不知道该去哪个宴席?来问我的意见?” 慕容佳蕙点了点头,看向她的眼神含着期许。 “我不知道。” 她抬眸注视着她,十分正色。 慕容佳蕙愣了下,勉强一笑,“没、没关系。” 她以为是陶桃不愿意告诉她,确实,她太看得起自己了,自以为姐姐妹妹相称,就真的是姐妹了。 第三百零六章 陶桃瞧她的神情,知道是她误会了。 “我是真不知道,因为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的。” 这话一出,慕容佳蕙瞬间脸色好转,“原来是这样,那以妹妹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相信帝京大多数有头有脸的名门贵女都收到了长公主和刘太后的请柬。 那到底该去谁哪里,以权势来说,不言而喻,当然是刘太后最大。 可长公主齐柔福这个人,锱铢必较,心眼比针小,得罪了她,必然会找一切办法寻你的麻烦。 而刘太后又是当今小皇帝的生母,小皇帝年幼,很多事情都是她在从中定夺。 虽然现在局势动弹,还需士族协助皇室,但表面功夫也得做到,免得遭人诟病,辱没声誉。 陶桃神色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叩两下。 三日后。 陶桃特意起了个大早,穿了套较为华丽的深红色衣裙,踏上马车,掀开帘子,慕容佳蕙正抿唇笑着看她。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一路想着城外行驶。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来到金泉寺。 这个时候人不算多,却还是有人进进出出。 陶桃走在前面,由于她身后跟着枢密院的卫军,其他人见状纷纷避之不及。 慕容佳蕙走在右侧,疑惑地问道:“妹妹,咱们来这儿做什么?只是上香吗?” “下午不是还需要去宫中赴宴吗。” 她接过和尚手里的香,朝着金光闪闪地佛像弯腰朝拜,而后将其插在香鼎中。 慕容佳蕙疑惑地望向周围,想着不应该要跪下,显得虔诚一些,不然怕是对佛主不敬。 可她刚要说话,又想到陶桃脾气不太好,也就没开口。 在她跪下朝拜时,旁侧走一小和尚,双手捧着本书走到陶桃面前,“施主,这是您之前让寺里抄写的寿经。” 蓉儿走上前,伸手接过,又从衣袖拿出银子塞到和尚手里。 小和尚面不改色地接过,弯腰说了句阿弥陀佛,随即转身离去。 “妹妹,这是你给摄政王求取的吗?” “今日是太后生辰,自然是给太后的。” “可你不是准备了玉如意吗?” “又不是我写,无所谓。” 慕容佳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准备的是一副刺绣,是一只仙鹤。 时间紧俏,好不容易在昨晚才赶完。 他们在寺庙吃过斋饭后,殊不知长公主的人已经在枢密府等候多时。 齐柔福坐在举办宴席的花园中,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眼看着快到宴请的时间,却迟迟不见有人来。 看来他们是入宫赴宴,而选择开罪于她。 好,很好! 就在此时去枢密府的下人回来了。 她望着下人身后空空如也,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人呢?怀敏呢?!” “长公主,枢密府管家说王妃很早就出城祈福去了,奴婢便一直在等,可是还是等不到她。” 下人说完,头都要埋在怀里了。 “长公主恕罪,奴婢真的已经尽力了。” 话音刚落,齐柔福怒不可遏,衣袖一挥,噼里啪啦地碎裂声在地上响起。 “怀、敏!连你都来耍我!” “我可没有。”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猛然转头看去,看到陶桃正面色淡然地望着自己。 齐柔福面上一喜,急忙跑过去,“本宫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陶桃淡笑了下,扫视四周,空空如也,没一个敢忤逆太后来参加宴席的。 “这些贱人!本宫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齐柔福注意到她看向周围的目光,眉眼间满是躁郁,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对。 “走。” 她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齐柔福一脸疑惑,“去哪里?” “这宴席本宫都让人布置好了。” “入宫赴太后生辰宴。” 齐柔福直接脱口而出:“本宫不去,要本宫给那个下作的人庆贺,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今日宫中设宴,那你还选同一天在府中大摆宴席,你想自取其辱也用不着这般声势浩大。” 陶桃看向她的目光有点无奈和无语。 她咬牙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与其在这里生气,还不如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宫中,你不想看到她,她也未必想看到你。” “既然这样,那你在她面前晃悠给她添堵,也好过自己在这里生闷气。” 陶桃说了一通,齐柔福逐渐冷静下来。 她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走,贺礼我都给你备好了。” “贺礼?什么贺礼,本宫能去就已经是给她天大的脸面,让本宫准备贺礼,她一个出身民间的贱人配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给你准备好了。” “尽管去就是。” 两人边说边走着,一旁的慕容佳蕙抿唇跟在身后。 “对了。”陶桃转身将慕容佳蕙拉到身边,“这是我姐姐,叫慕容佳蕙。” “民女见过长公主。”她连忙福了福身,心底忽然划过一道暖流。 齐柔福打量了她一眼,如见一抹尘埃般毫不在意,淡声道:“起来。” 三人坐上前往宫中的马车。 赶到时,宴会差不多快要开始了。 宴席男左女右,隔着一道屏风,时不时传来一道窃窃私语。 “长公主到,摄政王妃到!” 太监高声呼喊,众人起立。 那些收到请柬而没去的夫人小姐们,有不少心中忐忑不安。 生怕她在这种情况下给他们难堪。 毕竟除了太后和小皇帝,还有一个病重的太上皇,皇室中就只有长公主是最大的。 当然,也许还要算上一个摄政王妃。 只是两人一同前来,看上去私交不错。 “见过长公主、摄政王妃。” 齐柔福目不斜视,高傲的在右边第一个位置落座。 陶桃就坐在她的旁边。 他们一落座不久,刘太后和小皇帝出现在门口。 “见过太后、圣上,万福金安。” “众卿平身。” 刘太后因为今日是生辰宴心情大好,但在经过齐柔福身边时,脸色立马变了。 那眼底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接下来是众人送贺礼祝福的时候。 直到长公主送上贺礼。 “太后,这是本宫给你的贺礼,一本寿经,但愿你“福泽连绵,寿比南山”。” 第三百零六章 陶桃瞧她的神情,知道是她误会了。 “我是真不知道,因为我也是刚刚才收到消息的。” 这话一出,慕容佳蕙瞬间脸色好转,“原来是这样,那以妹妹之见,我们该如何是好?” 相信帝京大多数有头有脸的名门贵女都收到了长公主和刘太后的请柬。 那到底该去谁哪里,以权势来说,不言而喻,当然是刘太后最大。 可长公主齐柔福这个人,锱铢必较,心眼比针小,得罪了她,必然会找一切办法寻你的麻烦。 而刘太后又是当今小皇帝的生母,小皇帝年幼,很多事情都是她在从中定夺。 虽然现在局势动弹,还需士族协助皇室,但表面功夫也得做到,免得遭人诟病,辱没声誉。 陶桃神色若有所思,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叩两下。 三日后。 陶桃特意起了个大早,穿了套较为华丽的深红色衣裙,踏上马车,掀开帘子,慕容佳蕙正抿唇笑着看她。 车轱辘碾过青石板,一路想着城外行驶。 走了大约有半个时辰,来到金泉寺。 这个时候人不算多,却还是有人进进出出。 陶桃走在前面,由于她身后跟着枢密院的卫军,其他人见状纷纷避之不及。 慕容佳蕙走在右侧,疑惑地问道:“妹妹,咱们来这儿做什么?只是上香吗?” “下午不是还需要去宫中赴宴吗。” 她接过和尚手里的香,朝着金光闪闪地佛像弯腰朝拜,而后将其插在香鼎中。 慕容佳蕙疑惑地望向周围,想着不应该要跪下,显得虔诚一些,不然怕是对佛主不敬。 可她刚要说话,又想到陶桃脾气不太好,也就没开口。 在她跪下朝拜时,旁侧走一小和尚,双手捧着本书走到陶桃面前,“施主,这是您之前让寺里抄写的寿经。” 蓉儿走上前,伸手接过,又从衣袖拿出银子塞到和尚手里。 小和尚面不改色地接过,弯腰说了句阿弥陀佛,随即转身离去。 “妹妹,这是你给摄政王求取的吗?” “今日是太后生辰,自然是给太后的。” “可你不是准备了玉如意吗?” “又不是我写,无所谓。” 慕容佳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准备的是一副刺绣,是一只仙鹤。 时间紧俏,好不容易在昨晚才赶完。 他们在寺庙吃过斋饭后,殊不知长公主的人已经在枢密府等候多时。 齐柔福坐在举办宴席的花园中,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眼看着快到宴请的时间,却迟迟不见有人来。 看来他们是入宫赴宴,而选择开罪于她。 好,很好! 就在此时去枢密府的下人回来了。 她望着下人身后空空如也,神色瞬间阴沉下来,“人呢?怀敏呢?!” “长公主,枢密府管家说王妃很早就出城祈福去了,奴婢便一直在等,可是还是等不到她。” 下人说完,头都要埋在怀里了。 “长公主恕罪,奴婢真的已经尽力了。” 话音刚落,齐柔福怒不可遏,衣袖一挥,噼里啪啦地碎裂声在地上响起。 “怀、敏!连你都来耍我!” “我可没有。”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她猛然转头看去,看到陶桃正面色淡然地望着自己。 齐柔福面上一喜,急忙跑过去,“本宫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陶桃淡笑了下,扫视四周,空空如也,没一个敢忤逆太后来参加宴席的。 “这些贱人!本宫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齐柔福注意到她看向周围的目光,眉眼间满是躁郁,完全不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对。 “走。” 她转身就要往外面走。 齐柔福一脸疑惑,“去哪里?” “这宴席本宫都让人布置好了。” “入宫赴太后生辰宴。” 齐柔福直接脱口而出:“本宫不去,要本宫给那个下作的人庆贺,绝对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今日宫中设宴,那你还选同一天在府中大摆宴席,你想自取其辱也用不着这般声势浩大。” 陶桃看向她的目光有点无奈和无语。 她咬牙瞪着她:“你什么意思?” “与其在这里生气,还不如大摇大摆地出现在宫中,你不想看到她,她也未必想看到你。” “既然这样,那你在她面前晃悠给她添堵,也好过自己在这里生闷气。” 陶桃说了一通,齐柔福逐渐冷静下来。 她走过去,拉起她的手,“走,贺礼我都给你备好了。” “贺礼?什么贺礼,本宫能去就已经是给她天大的脸面,让本宫准备贺礼,她一个出身民间的贱人配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给你准备好了。” “尽管去就是。” 两人边说边走着,一旁的慕容佳蕙抿唇跟在身后。 “对了。”陶桃转身将慕容佳蕙拉到身边,“这是我姐姐,叫慕容佳蕙。” “民女见过长公主。”她连忙福了福身,心底忽然划过一道暖流。 齐柔福打量了她一眼,如见一抹尘埃般毫不在意,淡声道:“起来。” 三人坐上前往宫中的马车。 赶到时,宴会差不多快要开始了。 宴席男左女右,隔着一道屏风,时不时传来一道窃窃私语。 “长公主到,摄政王妃到!” 太监高声呼喊,众人起立。 那些收到请柬而没去的夫人小姐们,有不少心中忐忑不安。 生怕她在这种情况下给他们难堪。 毕竟除了太后和小皇帝,还有一个病重的太上皇,皇室中就只有长公主是最大的。 当然,也许还要算上一个摄政王妃。 只是两人一同前来,看上去私交不错。 “见过长公主、摄政王妃。” 齐柔福目不斜视,高傲的在右边第一个位置落座。 陶桃就坐在她的旁边。 他们一落座不久,刘太后和小皇帝出现在门口。 “见过太后、圣上,万福金安。” “众卿平身。” 刘太后因为今日是生辰宴心情大好,但在经过齐柔福身边时,脸色立马变了。 那眼底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接下来是众人送贺礼祝福的时候。 直到长公主送上贺礼。 “太后,这是本宫给你的贺礼,一本寿经,但愿你“福泽连绵,寿比南山”。” 第三百零七章 齐柔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嘲弄,送的偏偏是佛门寿经,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祝福还是来找茬。 刘太后当然认为她是来给自己找晦气,不但选在生辰宴给那些名门贵女送请柬设宴。 到如今竟然敢在众人面前下她的脸面,实在是气煞她也! “多谢长公主好意,收起来。” 她脸色沉郁,语气冷冷,并没有给齐柔福好脸色。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似乎对本宫送的贺礼不满意?” “这可是本宫日夜艰辛亲手写出来的,就算太后出身民间贪慕金银珠宝,那也不应该辜负本宫的一片善心?” “只怪皇兄唯爱皮相,并不注重女人的出身修养,倘若是我父皇,刘太后未必能入宫。”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在贬低刘太后的出身,不单单是出言不逊,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果然,刘太后脸色黑沉,猛地站起身,怒斥:“齐柔福!你太放肆!如此目中无人,休怪哀家治你的罪!” 齐柔福丝毫未惧,在她看来她的儿子能坐上皇帝,完全就是运气。 要是没有段乾,这皇位绝对是属于齐熙的。 “本宫是长公主!为天朝付出了半生的代价,更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你们谁敢动本宫?” 她眼神冰冷地盯着想要上前动手的太监。 “太后息怒,长公主性情豪爽,并不是有意为之。” “是啊是啊。” 那些老臣见势不妙,但是长公主的奉献毋庸置疑,况且现在皇室中人寥寥无几,只是不宜再出事端。 刘太后和她四目相对,谁也不愿意退让。 乐师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气氛在此时凝固,好好的一场生辰宴被齐柔福搅得天翻地覆。 小皇帝见到母亲被欺负,站起身大骂道:“你这个贱女人!竟敢欺负朕的母妃,朕要将你打入地牢秋后问斩!” 陶桃坐在旁侧低着头吃糕点,全程不声不响。 齐柔福太容易情绪用事,冲动易怒,以为给天朝做过奉献,便可以这般肆无忌惮。 殊不知,明佑帝落幕后,她自以为对天朝的恩情已经泯灭。 再则和亲,本就是公主应尽的责任,既然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和百姓们的供奉,就应当为他们做些事情。 她的人生是很惨,变成这般性子也能理解。 天朝没错,她没错,刘太后也没错,小皇帝同样没错。 错的是明佑帝将不该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给了她。 她该知道避其锋芒才是。 小皇帝一声令下,禁卫军立马冲了进来,将齐柔福团团围住。 齐柔福见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禁卫军,色厉内荏道:“本宫是长公主,你们狗奴才敢碰本宫一根手指头试试!” 话音刚落,她终于想起陶桃的存在。 “怀敏!” 这声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表现得事不关己的陶桃身上。 刘太后眯眼看向镇定自若的女子,她知道此女颇得段乾的心,单看即便出征,都要将枢密院一半的卫军留在她身边保护。 就知道他对她有多么的上心。 慕容桃不能轻易开罪,她方才和齐柔福一起进来,也不能说明什么,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站出来替她说话。 陶桃抬头看向各位,神色有点迷糊,疑惑地问道:“都送完贺礼了吗?轮到我是吗?” 她起身,挥手,让蓉儿站出来,打开手里的东西,对着刘太后说道:“臣妾送于太后娘娘的是一柄玉如意,愿太后日日称心如意。” 听言,刘太后脸色算是好了不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王妃有心了,来人拿上来给哀家看看。” 禁卫军和齐柔福僵持在中央。 小皇帝不满地瞪着齐柔福,“你们还不赶紧将这疯女人带下去!朕是皇帝,你们敢不听朕的话,朕要将你们通通处死!” 禁卫军一惊,急忙过去就要伸手抓住齐柔福,被一道声音叫住。 “等等。” 禁卫军寻声看去,发现是摄政王妃,直接就住手了。 “你们下去,今日是太后生辰宴,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姑姑,圣上年幼,偶尔说两句玩笑也算正常。” “您说是吗,太后娘娘?” 她抬眸笑眯眯地望着高位上的女人。 刘太后淡笑一声,眼底却没一丝笑意,“当然,摄政王妃说的是。” 小皇帝恼怒地看向说话的人,想着这人是谁,竟然敢忤逆他说的话,抬手指向她,正要开口,却被刘太后压了下去。 “圣上,咱们还是好好欣赏歌舞。” 齐熙转头看向刘太后轻摇头,而后坐了下去。 高连桂站起来,大喊道:“奏乐!” 禁卫军缓缓退下,齐柔福依旧面色铁青,直接转身甩袖离去。 经过方才严峻的场面,多数人还在心有余悸,说说笑笑间,多了许多拘谨。 慕容佳蕙离陶桃大约隔了三四个人,侧头看去,见她周遭围着不少想要同她交好的夫人小姐。 心中不免产生自卑的情绪,想要过去,让众人看看,她和摄政王妃是姐妹,却犹犹豫豫的不敢过去。 天逐渐变得昏沉起来,明明还没到傍晚,却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忽然,似乎有雪花从空中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还能外面听到宫女太监窃窃私语,颇有些兴奋。 “瑞雪兆丰年,今日又是太后的生辰宴,是个好兆头啊……” “不错不错,这定然是上天预示着边境战事的胜利。” “有摄政王在,还怕打不赢那些野蛮的突厥人吗……” “说的也对。” 刘太后高兴地说道:“各位,今年的初雪,哀家和诸位大臣一同见证。” 说完,她起身,拉着小皇帝走向门外。 “王妃,外面下雪了,咱们把这斗篷披上。” 蓉儿在身边小声说道。 陶桃摇摇头,“没事,我还不冷,走,我们也出去看看。” 下雪了啊,原来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如柳絮般飞舞的雪花,伸出手,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手心。 喃喃自语:“不知道段乾怎么样了……“ 第三百零七章 齐柔福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满是嘲弄,送的偏偏是佛门寿经,一时间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祝福还是来找茬。 刘太后当然认为她是来给自己找晦气,不但选在生辰宴给那些名门贵女送请柬设宴。 到如今竟然敢在众人面前下她的脸面,实在是气煞她也! “多谢长公主好意,收起来。” 她脸色沉郁,语气冷冷,并没有给齐柔福好脸色。 “太后这是什么意思?似乎对本宫送的贺礼不满意?” “这可是本宫日夜艰辛亲手写出来的,就算太后出身民间贪慕金银珠宝,那也不应该辜负本宫的一片善心?” “只怪皇兄唯爱皮相,并不注重女人的出身修养,倘若是我父皇,刘太后未必能入宫。” 这话已经是明晃晃在贬低刘太后的出身,不单单是出言不逊,简直是在打她的脸。 果然,刘太后脸色黑沉,猛地站起身,怒斥:“齐柔福!你太放肆!如此目中无人,休怪哀家治你的罪!” 齐柔福丝毫未惧,在她看来她的儿子能坐上皇帝,完全就是运气。 要是没有段乾,这皇位绝对是属于齐熙的。 “本宫是长公主!为天朝付出了半生的代价,更是当今皇帝的亲姑姑,你们谁敢动本宫?” 她眼神冰冷地盯着想要上前动手的太监。 “太后息怒,长公主性情豪爽,并不是有意为之。” “是啊是啊。” 那些老臣见势不妙,但是长公主的奉献毋庸置疑,况且现在皇室中人寥寥无几,只是不宜再出事端。 刘太后和她四目相对,谁也不愿意退让。 乐师不知不觉地停了下来,气氛在此时凝固,好好的一场生辰宴被齐柔福搅得天翻地覆。 小皇帝见到母亲被欺负,站起身大骂道:“你这个贱女人!竟敢欺负朕的母妃,朕要将你打入地牢秋后问斩!” 陶桃坐在旁侧低着头吃糕点,全程不声不响。 齐柔福太容易情绪用事,冲动易怒,以为给天朝做过奉献,便可以这般肆无忌惮。 殊不知,明佑帝落幕后,她自以为对天朝的恩情已经泯灭。 再则和亲,本就是公主应尽的责任,既然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荣华富贵,和百姓们的供奉,就应当为他们做些事情。 她的人生是很惨,变成这般性子也能理解。 天朝没错,她没错,刘太后也没错,小皇帝同样没错。 错的是明佑帝将不该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给了她。 她该知道避其锋芒才是。 小皇帝一声令下,禁卫军立马冲了进来,将齐柔福团团围住。 齐柔福见状,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禁卫军,色厉内荏道:“本宫是长公主,你们狗奴才敢碰本宫一根手指头试试!” 话音刚落,她终于想起陶桃的存在。 “怀敏!” 这声成功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表现得事不关己的陶桃身上。 刘太后眯眼看向镇定自若的女子,她知道此女颇得段乾的心,单看即便出征,都要将枢密院一半的卫军留在她身边保护。 就知道他对她有多么的上心。 慕容桃不能轻易开罪,她方才和齐柔福一起进来,也不能说明什么,而且到现在也没有站出来替她说话。 陶桃抬头看向各位,神色有点迷糊,疑惑地问道:“都送完贺礼了吗?轮到我是吗?” 她起身,挥手,让蓉儿站出来,打开手里的东西,对着刘太后说道:“臣妾送于太后娘娘的是一柄玉如意,愿太后日日称心如意。” 听言,刘太后脸色算是好了不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王妃有心了,来人拿上来给哀家看看。” 禁卫军和齐柔福僵持在中央。 小皇帝不满地瞪着齐柔福,“你们还不赶紧将这疯女人带下去!朕是皇帝,你们敢不听朕的话,朕要将你们通通处死!” 禁卫军一惊,急忙过去就要伸手抓住齐柔福,被一道声音叫住。 “等等。” 禁卫军寻声看去,发现是摄政王妃,直接就住手了。 “你们下去,今日是太后生辰宴,长公主是圣上的亲姑姑,圣上年幼,偶尔说两句玩笑也算正常。” “您说是吗,太后娘娘?” 她抬眸笑眯眯地望着高位上的女人。 刘太后淡笑一声,眼底却没一丝笑意,“当然,摄政王妃说的是。” 小皇帝恼怒地看向说话的人,想着这人是谁,竟然敢忤逆他说的话,抬手指向她,正要开口,却被刘太后压了下去。 “圣上,咱们还是好好欣赏歌舞。” 齐熙转头看向刘太后轻摇头,而后坐了下去。 高连桂站起来,大喊道:“奏乐!” 禁卫军缓缓退下,齐柔福依旧面色铁青,直接转身甩袖离去。 经过方才严峻的场面,多数人还在心有余悸,说说笑笑间,多了许多拘谨。 慕容佳蕙离陶桃大约隔了三四个人,侧头看去,见她周遭围着不少想要同她交好的夫人小姐。 心中不免产生自卑的情绪,想要过去,让众人看看,她和摄政王妃是姐妹,却犹犹豫豫的不敢过去。 天逐渐变得昏沉起来,明明还没到傍晚,却给人一种灰蒙蒙的感觉。 忽然,似乎有雪花从空中飘飘荡荡地落了下来。 还能外面听到宫女太监窃窃私语,颇有些兴奋。 “瑞雪兆丰年,今日又是太后的生辰宴,是个好兆头啊……” “不错不错,这定然是上天预示着边境战事的胜利。” “有摄政王在,还怕打不赢那些野蛮的突厥人吗……” “说的也对。” 刘太后高兴地说道:“各位,今年的初雪,哀家和诸位大臣一同见证。” 说完,她起身,拉着小皇帝走向门外。 “王妃,外面下雪了,咱们把这斗篷披上。” 蓉儿在身边小声说道。 陶桃摇摇头,“没事,我还不冷,走,我们也出去看看。” 下雪了啊,原来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她叹了口气,抬头望着如柳絮般飞舞的雪花,伸出手,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手心。 喃喃自语:“不知道段乾怎么样了……“ 第三百零八章 玉泉关。 众将士望着从中间走过的男人,脸上满是恭敬,眼神里隐约透露出钦佩之意。 前不久号称突厥第一勇士的努哈赤,在听到当年的定远将军到来时,正兴致勃勃的想要较量一番。 结果兵力不足,又因为段乾来临,玉泉关的将士们士气大涨,没等对上段乾,就被鬼卫军和玉泉关的将士给打跑了。 段乾走进主帅房中,看着行军布阵图,还有地势沙盘,手指放在边上轻叩两下,陷入深思。 这时,一名三大五粗满脸胡络腮的大汉走了进来,抱拳,“卑职孟田参见摄政王。” “慕容炎呢?” “中郎将一时不慎,被努哈赤生擒,以卑职看来,他们似乎没有要交换的意思。” 努哈赤…… 段乾回想起,之前碰到的人,能屈能伸,见势不对,立马带着人跑了,也没有说顾及着面子,明知在力量悬殊下,非要软碰硬。 “而且……”孟田叹息着,“而且这么久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慕容炎这小子还不错,虽然有时候莽撞了些,又娇气,还有洁癖,但有什么事都是第一个上前。 在战场上,也知道配合兄弟们,不会自以为是的单打独斗。 “他们驻扎的营地离这么多远?” “约莫有十五里路。” “辽国还没回信吗?” 玉泉关周围的小城都被拿下,但由于玉泉关是天朝边境最后一道防守,且易守难攻,所以他们才坚持了这么久。 并且他们都是有备而来,还撺掇辽国附近的零散部落。 许是承诺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心甘情愿的打头阵,为突厥汗国视死如归的冲锋陷阵。 孟田摇了摇头,“没有,就连咱们派去的人都不见。” “这群契丹狗,简直是翻脸不认人,想当初还是您放过他们一马,才得以让他们壮大成这样。” “无妨,本王会让人联系上耶律烈。” 应该是辽国发生了什么,耶律烈还没有这个胆子敢不见他的人。 他一点根基都没有,辽国大少君死了,还有个二少君。 就算他现在已经登上王位,那些反叛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孟田点了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的,每次只要段乾在,众将士们总会觉得很安心,仿佛真正的主心骨回来了。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孟田。” 他猛然回过神,抬头看去。 只见段乾那双冰凉的黑眸,眉眼间冷淡,且透露着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定、定远将军。” 望着熟悉的神色,他不自觉唤出当年那个称呼。 段乾眸光微闪,微微颔首,让他过来,挪动着沙盘的东西,娓娓道来。 忽然,外边一阵骚动,两人朝着门外看去,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荡在空中,冷风拂过,带来一丝刺骨的冰冷寒意。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 “年关将至,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一定可以的,定远将军都来了,还怕什么突厥……” 士兵的闲聊声若有似无地随风飘了进来。 ……… 宫宴散去,一位嬷嬷站在陶桃面前,垂眉低头,恭谨道:“摄政王妃,太后有请。” “不了,下雪了,本王妃还得回去照看我的孩子,请嬷嬷和太后说声,恕臣妾不能前去,改日定然入宫谢罪。” 陶桃淡笑一声,径直转身离开。 嬷嬷皱眉,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响后,她才结舌,“孩、孩子?” 她不曾听说过这摄政王妃有孩子啊,这是怎么回事? 本想叫人阻拦,但是在看到她身边的卫军,嬷嬷顿时歇了这个心思。 只能咬咬牙,回去复命。 慕容佳蕙侧眸,眼神有些担忧,轻声道:“妹妹,你方才那样直接拒绝太后,会不会将她得罪了?” “倘若太后真的治你的罪,可怎么办啊。” 她嘀嘀咕咕的说着,也不敢大声,生怕惹了陶桃厌烦。 脸上的担忧却是真情切意的。 “而且……妹妹,你这么快就有孕了吗?” 慕容佳蕙略微惊奇地看向她还平坦的小腹,这才成婚多久,没想到她竟然就有孩子了。 她以为刚刚陶桃说的孩子是因为她有孕了。 陶桃眉眼弯弯的看着她,“我说的是我那满院子的花,下雪了怕下人没及时搬进去,你以为我怀孕了?” 段乾喝的汤药不是白喝的好。 自从那晚说有了孩子会不爱他后,他自己找了太医要来避孕的汤药。 段乾没想过让她喝,因为怕有损身体,她也不会折腾自己喝这玩意儿,反而让太医研制出能让男子避孕的汤药。 慕容佳蕙困惑地啊了一声,呆愣了下。 原来是花,她还以为…… “我们走回去,好久没散步了,正好今日是下雪天。” 陶桃的话瞬间让她回神,“好,我都可以的。” 蔡家离得近,她将慕容佳蕙送回去后,没坐马车,还是在街道上走着。 看着因为下雪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冷意肆无忌惮的钻入身体。 冷乔和蓉儿站在她两侧,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六名枢密院卫军。 她呼了一口寒气,忽然有点想念之前一直吃的馄饨。 走着走着来到她熟悉的城南街,那家馄饨摊位还在,没有收摊。 陶桃一喜,快走两步过去。 “老板,来一……呃,来九碗馄饨。” 摊主顿时欣喜若狂,高声吆喝,“好嘞客官,马上来马上来,你们先坐。” 原本因为下雪,没几个人吃,但又不大,想着多摆一会儿,就收摊了。 没想到竟然来了个大生意,还好他没走。 陶桃转头招呼那些卫军过来,“快过来坐下,我给你们点了馄饨,这么冷的天,吃了能暖和一些。” 六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动。 “多谢王妃。” “我已经点了,不吃可浪费了,过来。” 她又叫了一遍。 他们这才过来。 陶桃拉着蓉儿和冷乔坐在自己两侧,等着上馄饨。 蓉儿看到她手都冻红了,赶忙起身去添置热水。 回到桌前,给陶桃倒了杯热茶,“王妃,您捧着可以暖暖手。” 第三百零八章 玉泉关。 众将士望着从中间走过的男人,脸上满是恭敬,眼神里隐约透露出钦佩之意。 前不久号称突厥第一勇士的努哈赤,在听到当年的定远将军到来时,正兴致勃勃的想要较量一番。 结果兵力不足,又因为段乾来临,玉泉关的将士们士气大涨,没等对上段乾,就被鬼卫军和玉泉关的将士给打跑了。 段乾走进主帅房中,看着行军布阵图,还有地势沙盘,手指放在边上轻叩两下,陷入深思。 这时,一名三大五粗满脸胡络腮的大汉走了进来,抱拳,“卑职孟田参见摄政王。” “慕容炎呢?” “中郎将一时不慎,被努哈赤生擒,以卑职看来,他们似乎没有要交换的意思。” 努哈赤…… 段乾回想起,之前碰到的人,能屈能伸,见势不对,立马带着人跑了,也没有说顾及着面子,明知在力量悬殊下,非要软碰硬。 “而且……”孟田叹息着,“而且这么久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慕容炎这小子还不错,虽然有时候莽撞了些,又娇气,还有洁癖,但有什么事都是第一个上前。 在战场上,也知道配合兄弟们,不会自以为是的单打独斗。 “他们驻扎的营地离这么多远?” “约莫有十五里路。” “辽国还没回信吗?” 玉泉关周围的小城都被拿下,但由于玉泉关是天朝边境最后一道防守,且易守难攻,所以他们才坚持了这么久。 并且他们都是有备而来,还撺掇辽国附近的零散部落。 许是承诺了什么,才会让他们如此心甘情愿的打头阵,为突厥汗国视死如归的冲锋陷阵。 孟田摇了摇头,“没有,就连咱们派去的人都不见。” “这群契丹狗,简直是翻脸不认人,想当初还是您放过他们一马,才得以让他们壮大成这样。” “无妨,本王会让人联系上耶律烈。” 应该是辽国发生了什么,耶律烈还没有这个胆子敢不见他的人。 他一点根基都没有,辽国大少君死了,还有个二少君。 就算他现在已经登上王位,那些反叛他的人也不在少数。 孟田点了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不知怎么的,每次只要段乾在,众将士们总会觉得很安心,仿佛真正的主心骨回来了。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一点没变。 “孟田。” 他猛然回过神,抬头看去。 只见段乾那双冰凉的黑眸,眉眼间冷淡,且透露着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定、定远将军。” 望着熟悉的神色,他不自觉唤出当年那个称呼。 段乾眸光微闪,微微颔首,让他过来,挪动着沙盘的东西,娓娓道来。 忽然,外边一阵骚动,两人朝着门外看去,雪花洋洋洒洒的飘荡在空中,冷风拂过,带来一丝刺骨的冰冷寒意。 “下雪了!” “这是今年的初雪!” “年关将至,不知道我们还能不能活着回家……” “一定可以的,定远将军都来了,还怕什么突厥……” 士兵的闲聊声若有似无地随风飘了进来。 ……… 宫宴散去,一位嬷嬷站在陶桃面前,垂眉低头,恭谨道:“摄政王妃,太后有请。” “不了,下雪了,本王妃还得回去照看我的孩子,请嬷嬷和太后说声,恕臣妾不能前去,改日定然入宫谢罪。” 陶桃淡笑一声,径直转身离开。 嬷嬷皱眉,瞪大了眼睛,震惊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响后,她才结舌,“孩、孩子?” 她不曾听说过这摄政王妃有孩子啊,这是怎么回事? 本想叫人阻拦,但是在看到她身边的卫军,嬷嬷顿时歇了这个心思。 只能咬咬牙,回去复命。 慕容佳蕙侧眸,眼神有些担忧,轻声道:“妹妹,你方才那样直接拒绝太后,会不会将她得罪了?” “倘若太后真的治你的罪,可怎么办啊。” 她嘀嘀咕咕的说着,也不敢大声,生怕惹了陶桃厌烦。 脸上的担忧却是真情切意的。 “而且……妹妹,你这么快就有孕了吗?” 慕容佳蕙略微惊奇地看向她还平坦的小腹,这才成婚多久,没想到她竟然就有孩子了。 她以为刚刚陶桃说的孩子是因为她有孕了。 陶桃眉眼弯弯的看着她,“我说的是我那满院子的花,下雪了怕下人没及时搬进去,你以为我怀孕了?” 段乾喝的汤药不是白喝的好。 自从那晚说有了孩子会不爱他后,他自己找了太医要来避孕的汤药。 段乾没想过让她喝,因为怕有损身体,她也不会折腾自己喝这玩意儿,反而让太医研制出能让男子避孕的汤药。 慕容佳蕙困惑地啊了一声,呆愣了下。 原来是花,她还以为…… “我们走回去,好久没散步了,正好今日是下雪天。” 陶桃的话瞬间让她回神,“好,我都可以的。” 蔡家离得近,她将慕容佳蕙送回去后,没坐马车,还是在街道上走着。 看着因为下雪街道上的人寥寥无几,冷意肆无忌惮的钻入身体。 冷乔和蓉儿站在她两侧,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六名枢密院卫军。 她呼了一口寒气,忽然有点想念之前一直吃的馄饨。 走着走着来到她熟悉的城南街,那家馄饨摊位还在,没有收摊。 陶桃一喜,快走两步过去。 “老板,来一……呃,来九碗馄饨。” 摊主顿时欣喜若狂,高声吆喝,“好嘞客官,马上来马上来,你们先坐。” 原本因为下雪,没几个人吃,但又不大,想着多摆一会儿,就收摊了。 没想到竟然来了个大生意,还好他没走。 陶桃转头招呼那些卫军过来,“快过来坐下,我给你们点了馄饨,这么冷的天,吃了能暖和一些。” 六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动。 “多谢王妃。” “我已经点了,不吃可浪费了,过来。” 她又叫了一遍。 他们这才过来。 陶桃拉着蓉儿和冷乔坐在自己两侧,等着上馄饨。 蓉儿看到她手都冻红了,赶忙起身去添置热水。 回到桌前,给陶桃倒了杯热茶,“王妃,您捧着可以暖暖手。” 第三百零九章 她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飘着雪,正看得入神,突然冰凉的手心塞进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顿时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好。” “来喽,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来喽。” 摊主脸上洋溢着热情地笑,目光巡视了下,很有眼色的将第一碗馄饨放在陶桃面前。 他不经意抬头一看,看到熟悉的脸孔,顷刻间呆愣住,眼神有疑惑有奇怪,讪笑了下,“姑娘,你有点像小人认识的一个客官。” 他说完,瞥了一眼她身上繁复华贵的衣裙,又看了看旁侧注视着他的士兵,断定这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存在,连忙转身就走。 “抱歉抱歉。” 陶桃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伸手拿过汤匙搅动着热气腾腾的馄饨。 一口汤下肚,浑身暖洋洋的。 蓉儿好奇地看了看她,又看了下摊主一眼,“王妃是有来过这里吗?” 她嗯了一声,没有交谈的意思,蓉儿识时务地埋头喝汤。 随着雪越下越大,行人缩瑟着脖子行色匆匆,头顶身上都披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冷冽地风刮在脸上,麻痹又冰冷。 失去温度的汤凝固着乳白的油脂,一块银子裹着雪花静静地躺在桌上。 回到枢密府,正巧管家送来玉泉关的信笺。 陶桃接过来边走边看,话不多寥寥几句,交代了他到玉泉关的事宜,唯有最后一句,让她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更阑人静月侵廊,独自行来行去,思卿念卿,辗转反侧。 她唇角上挑,眉眼间藏着无尽的柔情,足以融化着雪夜带来的寒冷。 她推开门,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因为自己的字迹不太好看,连续浪费了好几张纸,才堪堪能入眼。 春朝秋夜雨雪天,思君甚笃,愿君春潮涌动不忘妾容,更愿君平安顺利,早日归矣。 她正将信放进去,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将目光落在裹着毛毯睡觉的鹦鹉。 它似乎也挺怕冷的,刚入冬,便叫唤着冷。 于是她便准备了厚厚的毛毯铺在它的小窝里,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看到它在窝里呼呼大睡。 她将手中放到唇边吹了个口哨,阿苏眼睛都还睁不开,下意识扑棱着翅膀朝着她飞过来。 “好乖呀,阿苏。” 陶桃伸出指尖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听着它发出愉悦的笑声。 “吃!要吃的,阿苏乖!奖励!” 之前她夸它乖,就会给它吃好吃的,现在它是记住了,都会主动要了。 她拿过旁侧的小匣子打开,摸出几个干果扔给它。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说道:“小阿苏,姐姐借你根羽毛好不好?” 它没搭话,把干果啄得咯吱响。 见它没吭声,她抚摸着它身上的羽毛,摸着摸着从尾巴薅下来一根斑斓夺目的尾羽。 它还在无知无觉的吃着。 将羽毛粘在信封上,就好看许多了。 她叫来管家将信送出去之后,走到窗边的软榻跪在上面,半身趴在窗台,凝望着院子上空飘落的雪花。 不知不觉,她趴在上面睡着了。 房间内烧着地龙,还点着壁炉,即便是开着窗,也能感觉到暖烘烘的温度。 这时,吴嬷嬷悄声走了进来,将白色的狐裘盖在她身上。 陶桃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起身睁开眼,看到一群丫鬟在大树下堆雪人,蓉儿也在其中,不亦乐乎。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因为她不喜欢太暗,基本是三步一灯笼,还有随处可见的烛台,将地面和院子照得几乎如同白昼一般。 突然,她似有所感,往右边看去,看到冷乔隐匿在黑暗中,不声不响。 她不禁说道:“你也可以和她们一起玩,不必守着我。” 闻言,冷乔眼珠子一动,落在她身上,缄默无言,随即摇摇头。 陶桃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出去,拉起她的手腕,一起走到院子。 她蹲下身,揉了个雪球,笑眯眯地喊道:“冷乔!” 雪白冰冷的圆球砸她身上,瞬间炸开,无数冰凉的碎末溅在她脸上,登时让她愣在原地。 冷乔像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单纯的玩闹,不带任何的杀意和恶意。 “哈哈哈!你在发什么呆?好傻啊……” 蓉儿听到陶桃的笑声,屁颠颠的跑了过来,手里的雪球直接砸在她的脚边。 她性子活泼,也懂看人眼色,知道陶桃看似脾气大,实际上很好相处,便毫无芥蒂地和她打闹起来。 果然,陶桃转头看到是她,嗔怪道:“好啊,居然欺负到你主子头上来了,看我不收拾你。” 她攥住一把雪,朝着蓉儿追着跑着。 “王妃……蓉儿错了…” 几个丫鬟连同陶桃一起玩闹起来,嬉笑打闹声在阴郁的上空不断盘旋,混着呼啸的风雪,不知不觉忘记了寒冷。 仗着雪势不大,肆意玩闹的下场就是发热生病。 吴嬷嬷板着脸,皱着眉,站在门口不停地训斥着一众丫鬟。 “养你们有什么用?!明知是下雪天,王妃贪玩,你们作为丫鬟,难道就不知道劝阻吗?竟然拉着王妃一起在院子里玩雪?” “简直是胡闹!” “还有你,蓉儿,你是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却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一点也不稳重,还让王妃生病,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蓉儿被训斥得垂头丧气,眼眶通红,很是愧疚。 “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 “嬷嬷……咳咳咳…嬷嬷别…别怪他们,是我的问题。” 里面传来一道伴随着咳嗽的阻挠声。 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和吴嬷嬷交代之后,便让人跟着他去拿药。 吴嬷嬷赶紧走进去,看到一脸通红不断咳嗽的陶桃依靠在床头,连忙倒杯热水过去给她润润嗓子。 “王妃,快喝些水。” 陶桃接过杯子猛地灌了下去,长舒一口气,“别责罚他们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没见过雪,从皇宫一路走过来,又在院子里玩雪,兴奋了些,没有意识到会生病。 吴嬷嬷拧了拧眉,用不赞同的口吻说道:“王妃,您太纵容他们了,才导致他们对您如此懈怠。” 第三百零九章 她抬头望着阴暗的天空飘着雪,正看得入神,突然冰凉的手心塞进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顿时心底涌起一股暖意。 “好。” “来喽,热腾腾香喷喷的馄饨来喽。” 摊主脸上洋溢着热情地笑,目光巡视了下,很有眼色的将第一碗馄饨放在陶桃面前。 他不经意抬头一看,看到熟悉的脸孔,顷刻间呆愣住,眼神有疑惑有奇怪,讪笑了下,“姑娘,你有点像小人认识的一个客官。” 他说完,瞥了一眼她身上繁复华贵的衣裙,又看了看旁侧注视着他的士兵,断定这绝对是他惹不起的存在,连忙转身就走。 “抱歉抱歉。” 陶桃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没有说话,伸手拿过汤匙搅动着热气腾腾的馄饨。 一口汤下肚,浑身暖洋洋的。 蓉儿好奇地看了看她,又看了下摊主一眼,“王妃是有来过这里吗?” 她嗯了一声,没有交谈的意思,蓉儿识时务地埋头喝汤。 随着雪越下越大,行人缩瑟着脖子行色匆匆,头顶身上都披着一层薄薄的雪花,冷冽地风刮在脸上,麻痹又冰冷。 失去温度的汤凝固着乳白的油脂,一块银子裹着雪花静静地躺在桌上。 回到枢密府,正巧管家送来玉泉关的信笺。 陶桃接过来边走边看,话不多寥寥几句,交代了他到玉泉关的事宜,唯有最后一句,让她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 更阑人静月侵廊,独自行来行去,思卿念卿,辗转反侧。 她唇角上挑,眉眼间藏着无尽的柔情,足以融化着雪夜带来的寒冷。 她推开门,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下,因为自己的字迹不太好看,连续浪费了好几张纸,才堪堪能入眼。 春朝秋夜雨雪天,思君甚笃,愿君春潮涌动不忘妾容,更愿君平安顺利,早日归矣。 她正将信放进去,忽然想到什么,抬头将目光落在裹着毛毯睡觉的鹦鹉。 它似乎也挺怕冷的,刚入冬,便叫唤着冷。 于是她便准备了厚厚的毛毯铺在它的小窝里,一天有一半的时间都看到它在窝里呼呼大睡。 她将手中放到唇边吹了个口哨,阿苏眼睛都还睁不开,下意识扑棱着翅膀朝着她飞过来。 “好乖呀,阿苏。” 陶桃伸出指尖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听着它发出愉悦的笑声。 “吃!要吃的,阿苏乖!奖励!” 之前她夸它乖,就会给它吃好吃的,现在它是记住了,都会主动要了。 她拿过旁侧的小匣子打开,摸出几个干果扔给它。 看它吃得津津有味,说道:“小阿苏,姐姐借你根羽毛好不好?” 它没搭话,把干果啄得咯吱响。 见它没吭声,她抚摸着它身上的羽毛,摸着摸着从尾巴薅下来一根斑斓夺目的尾羽。 它还在无知无觉的吃着。 将羽毛粘在信封上,就好看许多了。 她叫来管家将信送出去之后,走到窗边的软榻跪在上面,半身趴在窗台,凝望着院子上空飘落的雪花。 不知不觉,她趴在上面睡着了。 房间内烧着地龙,还点着壁炉,即便是开着窗,也能感觉到暖烘烘的温度。 这时,吴嬷嬷悄声走了进来,将白色的狐裘盖在她身上。 陶桃是被一阵打闹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起身睁开眼,看到一群丫鬟在大树下堆雪人,蓉儿也在其中,不亦乐乎。 虽然现在是晚上,但因为她不喜欢太暗,基本是三步一灯笼,还有随处可见的烛台,将地面和院子照得几乎如同白昼一般。 突然,她似有所感,往右边看去,看到冷乔隐匿在黑暗中,不声不响。 她不禁说道:“你也可以和她们一起玩,不必守着我。” 闻言,冷乔眼珠子一动,落在她身上,缄默无言,随即摇摇头。 陶桃揉了揉眼睛,起身走出去,拉起她的手腕,一起走到院子。 她蹲下身,揉了个雪球,笑眯眯地喊道:“冷乔!” 雪白冰冷的圆球砸她身上,瞬间炸开,无数冰凉的碎末溅在她脸上,登时让她愣在原地。 冷乔像是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只是单纯的玩闹,不带任何的杀意和恶意。 “哈哈哈!你在发什么呆?好傻啊……” 蓉儿听到陶桃的笑声,屁颠颠的跑了过来,手里的雪球直接砸在她的脚边。 她性子活泼,也懂看人眼色,知道陶桃看似脾气大,实际上很好相处,便毫无芥蒂地和她打闹起来。 果然,陶桃转头看到是她,嗔怪道:“好啊,居然欺负到你主子头上来了,看我不收拾你。” 她攥住一把雪,朝着蓉儿追着跑着。 “王妃……蓉儿错了…” 几个丫鬟连同陶桃一起玩闹起来,嬉笑打闹声在阴郁的上空不断盘旋,混着呼啸的风雪,不知不觉忘记了寒冷。 仗着雪势不大,肆意玩闹的下场就是发热生病。 吴嬷嬷板着脸,皱着眉,站在门口不停地训斥着一众丫鬟。 “养你们有什么用?!明知是下雪天,王妃贪玩,你们作为丫鬟,难道就不知道劝阻吗?竟然拉着王妃一起在院子里玩雪?” “简直是胡闹!” “还有你,蓉儿,你是王妃的贴身大丫鬟,却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一点也不稳重,还让王妃生病,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蓉儿被训斥得垂头丧气,眼眶通红,很是愧疚。 “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 “嬷嬷……咳咳咳…嬷嬷别…别怪他们,是我的问题。” 里面传来一道伴随着咳嗽的阻挠声。 大夫从里面走了出来,和吴嬷嬷交代之后,便让人跟着他去拿药。 吴嬷嬷赶紧走进去,看到一脸通红不断咳嗽的陶桃依靠在床头,连忙倒杯热水过去给她润润嗓子。 “王妃,快喝些水。” 陶桃接过杯子猛地灌了下去,长舒一口气,“别责罚他们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她没见过雪,从皇宫一路走过来,又在院子里玩雪,兴奋了些,没有意识到会生病。 吴嬷嬷拧了拧眉,用不赞同的口吻说道:“王妃,您太纵容他们了,才导致他们对您如此懈怠。” 第三百一十章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我有吗?” “您歇会儿,一会儿药煎好了,再叫您。” 吴嬷嬷走上前,给她盖了盖被子。 “再煮点甜水,喝药好苦的。”她一想到那黑乎乎散发一阵苦涩味道的汤药,眉头紧皱,连小脸都皱巴巴的。 “这可不行,同时喝,只怕会减少药效,不过蜜饯倒是可以吃。” “那好,为了能早点好,我就忍耐几天。” 吴嬷嬷站在床边,望着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的陶桃,眉目温和充满慈爱。 三日后,陶桃又重新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样子。 病一好,她便开始着手准备夏朝露回去的事情。 她之前答应过她的,得信守承诺,不过最近一直在下雪,马车不好走,要过两日看看情况。 段乾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基本都在府中,任何人都不见,还有那些夫人小姐们递来交好的请帖,都让管家回拒。 不单单是他们,就连长公主和太后亦是如此。 就算出门,她也只是去陶家看望娘亲。 陆淑清在帝京住不习惯,想着回瀛洲,而慕容郡王因为担心慕容炎,想在帝京等消息。 结果因为瀛洲出了些事情,不得不赶回去。 临走时,嘱托边境来了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让人去瀛洲告诉他。 这点小事,陶桃自然是应承下来。 长达一个月的下雪,街道铺满了厚厚的雪堆,只留有中间一条干净的道供人行走。 一出门,冰冷刺骨的寒风刮路人脸上,疼痛的同时,滚烫的血液像是凝固住,让人连动弹都觉得费劲。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白雾,飘散在空中。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两扇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冷,里面还燃烧着铜炉取暖。 坐在中间的女子穿得厚实,上身一件浅绿绣梅花样式的绸缎袄子,下身穿同款样式的百迭裙,衣领和袖口都带着毛茸茸的狐狸毛。 还披着一件带帽子的斗篷。 很快,马车在一处宅院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冷乔侧头对里面说道。 陶家门口站在夏朝露和朱夏、淑节,还有枢密院卫军十余人。 叶承先看到熟悉的马车,立马上前迎接,“见过王妃。” 冷乔搀扶着陶桃踩着马凳下车,就听到旁侧的声音,转头看去,“劳烦叶大人跑一趟了。” 他笑了笑,“应该的,为王妃做事是应该的。” 任当时的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一个商贾女,转眼间成为了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 陶桃淡笑一声,走向夏朝露还有陶良。 “娘亲,良儿,这次我就不和你们去了,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此番回去路途遥远,还需多加小心。” 她握住夏朝露冰凉的手,耐心嘱咐着。 “姐姐,良儿不想离开你。” 陶良双手抱住她,满脸不舍。 在他眼里,姐姐一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有什么问题都是她在解决,也是因为她,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即便陪伴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是母亲,但他心里对姐姐还是会多些依赖。 “姐姐,你真的不能我们一起走吗?” 陶桃低下头,望着他眼底含着两泡泪,憋着嘴,难过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们先去,我晚点儿会去的。” “可是、可是你上次都没有和我们去。” 他带着些许控诉的语气说着。 “我去了,只不过又回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至于什么时候去,她还真不知道。 “良儿听话,姐姐还有事没忙完,不能缠着她。” “既然姐姐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实现。” 夏朝露微蹙了下眉,蹲下来,笑着耐心地说道。 好说歹说,陶良才松手,被夏朝露牵着上了马车。 护送他们的卫军一共十人,外加枢密院院事叶承先,他骑上马,“王妃,您回去,卑职必定将夫人和公子安全送达。” 前不久,她让夏朝露亲自写了一封信送到夏国,到夏国境内就会有人迎接他们。 只要夏国皇帝还牵挂着这个亲妹妹,就一定会派人。 倘若他们不认,夏朝露就此死心,回到帝京,不会再想着回去。 陶桃站在原地,神色稍显惆怅,注视着越来越远的一队人马,叹了口气。 既然出来了,她便巡一遍铺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结果迎面撞上来找她的长公主。 齐柔福看到她怒不可遏,急匆匆地跑上来,“怀敏!你为什么骗我!” 冷乔拦住她的脚步,陶桃自顾自地往前面走着,听到她在身后愤怒不已的声音,好似陶桃真的有负于她。 “滚开!我是长公主你敢拦我!” “怀敏!你站住!你给本宫站住!” 陶桃吐了口气,揉了揉被吵得有些疼的耳朵,转头无奈地看她,“到底又怎么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她挥挥手,让冷乔到一边。 齐柔福提起裙摆,满脸愤恨,“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对付刘太后的吗?” 陶桃瞬间脸色一变,眼神阴冷充满戾气,冷言道:“齐柔福,你说话注意一点!” 齐柔福顿时愣住,瞳孔地震,明明穿着厚实,却还是在此刻感受到一股冰冷地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狂跳。 她从来没见过陶桃这副样子,一时间被吓到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张了张僵麻的下颌,咬牙道:“好!很好!怀敏连你也要耍我!” “闭嘴,进去。” 此时的陶桃心情不太好,没有多少耐心。 说完,她径直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齐柔福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满是怨恨,思来想去,猛地跺了下脚,还是跟在身后。 回到房间,蓉儿立马接下陶桃的斗篷放好,让其他丫鬟端来热水给她洗洗手。 上了一壶热茶和瓜果点心,在陶桃的示意下,他们缓缓退下。 “一点事你就恨不得到处招摇,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这不是一点事!对本宫来说不除了他们,本宫寝食难安!” “那次宫宴你也不是没有看到!竟然这般对本宫,那些大臣也都跟死了一样,难道他们都忘了本宫为天朝做过什么吗?!”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章 陶桃有些哭笑不得,“我有吗?” “您歇会儿,一会儿药煎好了,再叫您。” 吴嬷嬷走上前,给她盖了盖被子。 “再煮点甜水,喝药好苦的。”她一想到那黑乎乎散发一阵苦涩味道的汤药,眉头紧皱,连小脸都皱巴巴的。 “这可不行,同时喝,只怕会减少药效,不过蜜饯倒是可以吃。” “那好,为了能早点好,我就忍耐几天。” 吴嬷嬷站在床边,望着闭上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的陶桃,眉目温和充满慈爱。 三日后,陶桃又重新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样子。 病一好,她便开始着手准备夏朝露回去的事情。 她之前答应过她的,得信守承诺,不过最近一直在下雪,马车不好走,要过两日看看情况。 段乾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基本都在府中,任何人都不见,还有那些夫人小姐们递来交好的请帖,都让管家回拒。 不单单是他们,就连长公主和太后亦是如此。 就算出门,她也只是去陶家看望娘亲。 陆淑清在帝京住不习惯,想着回瀛洲,而慕容郡王因为担心慕容炎,想在帝京等消息。 结果因为瀛洲出了些事情,不得不赶回去。 临走时,嘱托边境来了消息,一定要第一时间让人去瀛洲告诉他。 这点小事,陶桃自然是应承下来。 长达一个月的下雪,街道铺满了厚厚的雪堆,只留有中间一条干净的道供人行走。 一出门,冰冷刺骨的寒风刮路人脸上,疼痛的同时,滚烫的血液像是凝固住,让人连动弹都觉得费劲。 每一口呼吸都带着白雾,飘散在空中。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行驶在大街上,两扇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寒冷,里面还燃烧着铜炉取暖。 坐在中间的女子穿得厚实,上身一件浅绿绣梅花样式的绸缎袄子,下身穿同款样式的百迭裙,衣领和袖口都带着毛茸茸的狐狸毛。 还披着一件带帽子的斗篷。 很快,马车在一处宅院停了下来。 “小姐,到了。” 冷乔侧头对里面说道。 陶家门口站在夏朝露和朱夏、淑节,还有枢密院卫军十余人。 叶承先看到熟悉的马车,立马上前迎接,“见过王妃。” 冷乔搀扶着陶桃踩着马凳下车,就听到旁侧的声音,转头看去,“劳烦叶大人跑一趟了。” 他笑了笑,“应该的,为王妃做事是应该的。” 任当时的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到,一个商贾女,转眼间成为了万人之上的摄政王妃。 陶桃淡笑一声,走向夏朝露还有陶良。 “娘亲,良儿,这次我就不和你们去了,我安排人送你们回去,此番回去路途遥远,还需多加小心。” 她握住夏朝露冰凉的手,耐心嘱咐着。 “姐姐,良儿不想离开你。” 陶良双手抱住她,满脸不舍。 在他眼里,姐姐一直是这个家的顶梁柱,有什么问题都是她在解决,也是因为她,他们才能过上好日子。 即便陪伴在他身边时间最长的是母亲,但他心里对姐姐还是会多些依赖。 “姐姐,你真的不能我们一起走吗?” 陶桃低下头,望着他眼底含着两泡泪,憋着嘴,难过的样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你们先去,我晚点儿会去的。” “可是、可是你上次都没有和我们去。” 他带着些许控诉的语气说着。 “我去了,只不过又回来了。” “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至于什么时候去,她还真不知道。 “良儿听话,姐姐还有事没忙完,不能缠着她。” “既然姐姐答应了你,就肯定会实现。” 夏朝露微蹙了下眉,蹲下来,笑着耐心地说道。 好说歹说,陶良才松手,被夏朝露牵着上了马车。 护送他们的卫军一共十人,外加枢密院院事叶承先,他骑上马,“王妃,您回去,卑职必定将夫人和公子安全送达。” 前不久,她让夏朝露亲自写了一封信送到夏国,到夏国境内就会有人迎接他们。 只要夏国皇帝还牵挂着这个亲妹妹,就一定会派人。 倘若他们不认,夏朝露就此死心,回到帝京,不会再想着回去。 陶桃站在原地,神色稍显惆怅,注视着越来越远的一队人马,叹了口气。 既然出来了,她便巡一遍铺子,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结果迎面撞上来找她的长公主。 齐柔福看到她怒不可遏,急匆匆地跑上来,“怀敏!你为什么骗我!” 冷乔拦住她的脚步,陶桃自顾自地往前面走着,听到她在身后愤怒不已的声音,好似陶桃真的有负于她。 “滚开!我是长公主你敢拦我!” “怀敏!你站住!你给本宫站住!” 陶桃吐了口气,揉了揉被吵得有些疼的耳朵,转头无奈地看她,“到底又怎么了?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她挥挥手,让冷乔到一边。 齐柔福提起裙摆,满脸愤恨,“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我对付刘太后的吗?” 陶桃瞬间脸色一变,眼神阴冷充满戾气,冷言道:“齐柔福,你说话注意一点!” 齐柔福顿时愣住,瞳孔地震,明明穿着厚实,却还是在此刻感受到一股冰冷地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头顶,心脏不受控制地扑通狂跳。 她从来没见过陶桃这副样子,一时间被吓到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张了张僵麻的下颌,咬牙道:“好!很好!怀敏连你也要耍我!” “闭嘴,进去。” 此时的陶桃心情不太好,没有多少耐心。 说完,她径直往自己院子里走去。 齐柔福死死盯着她的背影,满是怨恨,思来想去,猛地跺了下脚,还是跟在身后。 回到房间,蓉儿立马接下陶桃的斗篷放好,让其他丫鬟端来热水给她洗洗手。 上了一壶热茶和瓜果点心,在陶桃的示意下,他们缓缓退下。 “一点事你就恨不得到处招摇,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这不是一点事!对本宫来说不除了他们,本宫寝食难安!” “那次宫宴你也不是没有看到!竟然这般对本宫,那些大臣也都跟死了一样,难道他们都忘了本宫为天朝做过什么吗?!”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陶桃有些恼火,训斥道:“你不要再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把自己弄得身心疲惫,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多在意你自己一点,好吗?” 齐柔福又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忘记了反应。 “还有,我是不是一再三和你强调,他们现在动不得,你也动不了,一个是皇帝,一个又是执掌后宫的太后。 “你也还知道在宫宴上你是如何的狼狈不堪,沉静下来,不要急,你再如此激进,你会毁了自己的。” 她说完,重重地呼吸了下,坐下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话已至此,你要不要听是你自己的事,反正这段时间我不会出手。” “如果你真的生气,那你去把太上皇做掉,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是还吊着一口气,不过你要做得隐秘一些。” “不要再被刘太后抓到把柄。” 说到把柄,陶桃又生气起来。 “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去冷宫的事没处理干净,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刘太后以谋害前皇后的罪名下令赐死了。” “我对你够仁至义尽了,你多用点脑子行不行?” 真不知道她在夏国怎么活下来的。 齐柔福被一顿痛骂,涨红了脸,甚至有点无地自容,还没法反驳。 她努了努嘴,虚张声势地大喝道:“本宫知道了。” “谢谢怀敏。”她扭捏地小声说着,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房间再次恢复以往的安静,外面隐约传来下人经过踩在雪上的咯吱声,有寒风刮过的凛冽呼啸。 树枝被积雪压得不堪重负,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地声音。 整个院子被霜雪覆盖,在这片雪色天地里毫不起眼,仿佛被遗忘的一角,孤冷寂静。 陶桃低头垂眸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有点想段乾了,真的……只是一点。 远在玉泉关的段乾站在城墙之上,往下俯瞰着夜袭的突厥士兵还有那些并没有归顺于辽国的散落部族。 右手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目光冰冷,戾气尽显。 底下不断响起嘶吼声和金戈交错的刺耳声,此起彼伏的惨叫伴随着血肉的捅刺,白雪皑皑里,猩红的血几乎染满了雪地。 那一声声鼓舞士气的擂鼓仿佛重重地敲击在士兵的心中。 努哈赤同样在后方,骑着高头大马,一双鹰眼犀利地注视着城头上的男人。 他大喝一声:“拿弓箭来!” 身后的士兵立马将半身高且重达十五斤的长弓抱了过来,递给他。 他只一手便拿起沉重的长弓,臂膀绷得紧紧的,即便被盔甲覆盖,也依旧能感觉到那扎实鼓起的大块肌肉。 他举起弓箭,直直对准段乾的咽喉。 两人遥遥相对,在视线触及的那一刻,仿佛点燃了空气中的炸药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咻! 须臾间,一支锐利的箭羽带着浓烈的杀气,穿过杀伐的人群,破开雪雾,以一种势如破竹之势射向段乾。 男人幽深冷寂的眼底倒映出尖锐的利箭,一抬手,倏然,两指夹住箭头,将抹有火药粉末的掌心摩挲在箭头。 紧接着他接过士兵递来的弓箭,对准此时脸色大变的努哈赤。 迅雷不及掩耳,努哈赤来不及从马背上下来,箭已经来到他身边,擦肩而过, 一道金属和金属的碰撞声,他被强大的惯性冲撞,狼狈地从马背上摔倒地面。 下一秒他的肩膀猛然窜起火苗,眨眼间,将他的手臂吞噬在烈火之中。 整个来回的过程不过几个呼吸,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沉黑的夜晚里,那道橙红色的烈火异常明显。 紧接着无数的霹雳火球在火炮的投射下,在敌人堆里炸开,惊恐地惨叫一声比一声高。 他们顾不得进攻,急忙躺在雪地里扑火保命。 敌人后方猝不及防,在看到努哈赤将军也中招了,就更加的惊慌失措。 好在他们同样训练有素,努哈赤还没有下令时,他们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叫喊着撤退。 一半人赶忙给他们的将军灭火,一半人掩护着剩余的残兵逃窜。 努哈赤被人搀扶着逃跑,边跑边回头看向城墙上那个凝视着他的男人。 他那阴狠毒辣的目光,如同那还会卷土重来的恶狼,只要结仇,就会一直紧盯着你不放,找到机会张开獠牙,狠狠地撕咬下身上一大块肉。 回到驻扎的营地,他黝黑的脸庞布满冷汗,苍白如纸,嘴里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半边身子被烈火灼烧得惨不忍睹,就连那盔甲都滚烫万分,别人一碰,立马被烫掉一层皮肉。 “屈律啜!!快把屈律啜叫来!” 屈律啜是突厥人对于大夫的尊称,中原人叫大夫,而突厥人和某些部落则称呼屈律啜。 “快快快!将军不行了!” 这话一出,努哈赤就算是疼到咬紧牙关也要给他来一脚,将心头的怒气全部喷涌出来。 “放屁!你这头蠢猪,蛮牛!脑袋被牛顶了的蠢货!” “再瞎咧咧,老子杀了你!” 士兵一听大惊失色,一味求饶认错。 其余人赶忙将他拉出去,免得再惹将军生气。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屈律啜来了!快让让。” 穿着貂皮的中年男人见到他这副惨状,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他们的火药比之前的还要厉害!” “对对对,在雪地里也很难扑灭……”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个个被火熏得灰头土脸,眼神还带着对战场的恐惧和惶恐。 屈律啜坐在床边小心地帮他脱下粘连在皮肉里的衣服。 每动一下,努哈赤都止不住发出痛苦的喊声,“该死的段乾!老子一定要杀了他!” “这些中原来的王八蛋!手段这么狠毒……” 副将守在旁边,弓着背,满脸担忧。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玉泉关迟迟攻不下来,可汗已经非常有意见了。” 努哈赤不耐烦地大喊:“老子能不知道吗?!老子在外拼死拼活,他们倒好,连兵马都藏着掖着,不舍得给本将军多派点。” 副将连忙低头哈腰附和着。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一章 陶桃有些恼火,训斥道:“你不要再把目光放在别人身上,把自己弄得身心疲惫,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多在意你自己一点,好吗?” 齐柔福又愣住了,怔怔地看着她,忘记了反应。 “还有,我是不是一再三和你强调,他们现在动不得,你也动不了,一个是皇帝,一个又是执掌后宫的太后。 “你也还知道在宫宴上你是如何的狼狈不堪,沉静下来,不要急,你再如此激进,你会毁了自己的。” 她说完,重重地呼吸了下,坐下来,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话已至此,你要不要听是你自己的事,反正这段时间我不会出手。” “如果你真的生气,那你去把太上皇做掉,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只是还吊着一口气,不过你要做得隐秘一些。” “不要再被刘太后抓到把柄。” 说到把柄,陶桃又生气起来。 “你知不知道上次你去冷宫的事没处理干净,要不是我,你早就被刘太后以谋害前皇后的罪名下令赐死了。” “我对你够仁至义尽了,你多用点脑子行不行?” 真不知道她在夏国怎么活下来的。 齐柔福被一顿痛骂,涨红了脸,甚至有点无地自容,还没法反驳。 她努了努嘴,虚张声势地大喝道:“本宫知道了。” “谢谢怀敏。”她扭捏地小声说着,而后转身大步离去。 房间再次恢复以往的安静,外面隐约传来下人经过踩在雪上的咯吱声,有寒风刮过的凛冽呼啸。 树枝被积雪压得不堪重负,掉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地声音。 整个院子被霜雪覆盖,在这片雪色天地里毫不起眼,仿佛被遗忘的一角,孤冷寂静。 陶桃低头垂眸转动着无名指上的戒指,惆怅地叹了口气。 她有点想段乾了,真的……只是一点。 远在玉泉关的段乾站在城墙之上,往下俯瞰着夜袭的突厥士兵还有那些并没有归顺于辽国的散落部族。 右手转动着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目光冰冷,戾气尽显。 底下不断响起嘶吼声和金戈交错的刺耳声,此起彼伏的惨叫伴随着血肉的捅刺,白雪皑皑里,猩红的血几乎染满了雪地。 那一声声鼓舞士气的擂鼓仿佛重重地敲击在士兵的心中。 努哈赤同样在后方,骑着高头大马,一双鹰眼犀利地注视着城头上的男人。 他大喝一声:“拿弓箭来!” 身后的士兵立马将半身高且重达十五斤的长弓抱了过来,递给他。 他只一手便拿起沉重的长弓,臂膀绷得紧紧的,即便被盔甲覆盖,也依旧能感觉到那扎实鼓起的大块肌肉。 他举起弓箭,直直对准段乾的咽喉。 两人遥遥相对,在视线触及的那一刻,仿佛点燃了空气中的炸药般,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咻! 须臾间,一支锐利的箭羽带着浓烈的杀气,穿过杀伐的人群,破开雪雾,以一种势如破竹之势射向段乾。 男人幽深冷寂的眼底倒映出尖锐的利箭,一抬手,倏然,两指夹住箭头,将抹有火药粉末的掌心摩挲在箭头。 紧接着他接过士兵递来的弓箭,对准此时脸色大变的努哈赤。 迅雷不及掩耳,努哈赤来不及从马背上下来,箭已经来到他身边,擦肩而过, 一道金属和金属的碰撞声,他被强大的惯性冲撞,狼狈地从马背上摔倒地面。 下一秒他的肩膀猛然窜起火苗,眨眼间,将他的手臂吞噬在烈火之中。 整个来回的过程不过几个呼吸,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沉黑的夜晚里,那道橙红色的烈火异常明显。 紧接着无数的霹雳火球在火炮的投射下,在敌人堆里炸开,惊恐地惨叫一声比一声高。 他们顾不得进攻,急忙躺在雪地里扑火保命。 敌人后方猝不及防,在看到努哈赤将军也中招了,就更加的惊慌失措。 好在他们同样训练有素,努哈赤还没有下令时,他们已经很有先见之明,叫喊着撤退。 一半人赶忙给他们的将军灭火,一半人掩护着剩余的残兵逃窜。 努哈赤被人搀扶着逃跑,边跑边回头看向城墙上那个凝视着他的男人。 他那阴狠毒辣的目光,如同那还会卷土重来的恶狼,只要结仇,就会一直紧盯着你不放,找到机会张开獠牙,狠狠地撕咬下身上一大块肉。 回到驻扎的营地,他黝黑的脸庞布满冷汗,苍白如纸,嘴里忍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的半边身子被烈火灼烧得惨不忍睹,就连那盔甲都滚烫万分,别人一碰,立马被烫掉一层皮肉。 “屈律啜!!快把屈律啜叫来!” 屈律啜是突厥人对于大夫的尊称,中原人叫大夫,而突厥人和某些部落则称呼屈律啜。 “快快快!将军不行了!” 这话一出,努哈赤就算是疼到咬紧牙关也要给他来一脚,将心头的怒气全部喷涌出来。 “放屁!你这头蠢猪,蛮牛!脑袋被牛顶了的蠢货!” “再瞎咧咧,老子杀了你!” 士兵一听大惊失色,一味求饶认错。 其余人赶忙将他拉出去,免得再惹将军生气。 “将军息怒,将军息怒……” “屈律啜来了!快让让。” 穿着貂皮的中年男人见到他这副惨状,眉头紧皱,“怎么会这样?” “他们的火药比之前的还要厉害!” “对对对,在雪地里也很难扑灭……” 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个个被火熏得灰头土脸,眼神还带着对战场的恐惧和惶恐。 屈律啜坐在床边小心地帮他脱下粘连在皮肉里的衣服。 每动一下,努哈赤都止不住发出痛苦的喊声,“该死的段乾!老子一定要杀了他!” “这些中原来的王八蛋!手段这么狠毒……” 副将守在旁边,弓着背,满脸担忧。 “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玉泉关迟迟攻不下来,可汗已经非常有意见了。” 努哈赤不耐烦地大喊:“老子能不知道吗?!老子在外拼死拼活,他们倒好,连兵马都藏着掖着,不舍得给本将军多派点。” 副将连忙低头哈腰附和着。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二章 努哈赤想起就生气,骂骂咧咧了好一阵。 这次要不是段乾来了,勉强派了些兵马,可汗只怕到现在都还在忽悠他。 他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能有足够的兵力,不然怎么和段乾斗。 段乾可是当年战无不胜的定远将军,而他当年只是个小小的马奴。 连见一眼定远将军的面的资格都没有。 世人都说段乾用兵如神,杀伐果断,原以为他没别人口中这么厉害,都是以讹传讹。 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接连重创了他好几次。 拿下的四座小城,他们就拿回去了两座,还有火药,估摸着经过改良的,不然效果不会这么好。 简直气死他了。 屈律啜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包扎好后,细心叮嘱道:“这烧伤太严重了,在伤好之前不能碰水,一点都不能。” “尽量也别下床,以免牵扯到伤口变得更严重,我出去让人煎药。” 他走出去后,努哈赤嚷着要喝水,副将阿那措连忙把水拿过来,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他望着努哈赤的神色,斟酌了许久,说道:“将军,咱们其实还握着中原人的把柄,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听言,努哈赤疑惑地皱起眉头,嘶嘶地抽气,缓解了好一阵,方才艰难开口问道:“什么把柄?” “将军,您忘了那个小将吗?就是一个月前,被我们从战场上俘虏来的小将,叫什么……叫什么慕容…慕容什么的。” 阿那措思索了半天,还是想不起那人到底叫什么。 但是看当时士兵对他的听话程度,应该是个职位不低的。 这么说,努哈赤顿时想起来了,当时他拿着鞭子反复鞭打折磨,但他就是不肯说出玉泉关的弱点在哪里。 后来他让人将慕容炎绑在马后,拖着一路狂奔,他还是不愿意松口。 索性直接丢给属下们,只要不玩死,随便他们怎么殴打谩骂。 “那人还没死?” 他有点意外。 阿那措听言,挠了挠头,“应该…还没死…” 他的语气带着迟疑和不坚定,这些天他也没时间管他,就吊在外面那颗枯树下,也许是没死。 “卑职马上去看看。”说完,他转身跑出去。 来到外面,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疾风裹挟着冰凉的雪花扑面而来,就算他穿得厚实,也免不了打了个冷颤。 远远看去,那颗枯败灰黑的大树下吊着一个人,浑身覆满白雪,像是死了一样,随风摇摆。 而他底下是一滩凝固在雪地里黑红色的血。 阿那措冒着风雪,大步前行,抬头望着被冻得脸颊青紫,闭着眼睛的少年。 “哎呦,都这么久了,该不会是死了,早知道就让他们弄进来了。” 他唉声叹气地惋惜,正准备走,在转身地那一刻,他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阿那措一愣,转头看去,惊觉眼前的少年竟然睁开了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于是他连忙叫人把他弄下来,给他取暖穿衣,治一下比较严重的伤,让他别这么快死。 而他急忙回去和将军复命。 “将军!将军,那中原人没死!” 来到营帐却发现努哈赤已经睡着了,没办法只好先出去,嘱咐着士兵一定要照顾好那个中原人。 第二日,阿那措端着牛羊肉和大饼殷勤地走进来。 看到屈律啜在给努哈赤换药,把吃食放在一旁的桌上,安静地等候着。 努哈赤趴在床上,抬头虚弱地扫视了他一眼,嘴巴毫无血色,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 但他不想在人面前露出无谓的脆弱,那对他来说是耻辱。 他咬着牙,强行将声音往肚子咽下。 阿那措看着那烧伤,都有些不忍心看,“那段乾实在可恶!将军,咱们不妨用外面那个中原人把段乾换来?” “待段乾落在我们手里,一定要好好折磨他。” “你是蠢货吗?段乾是什么人?他是玉泉关的主帅!是主心骨,他能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将,把自己置于危险吗?” “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动一动脑子,蠢猪一个!” 他被骂得缩起脖子,“是是是,将军,只是……只是卑职想着他们有情有义,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所以才……” “放他娘的狗屁!” 努哈赤随手拿过旁边的烛台朝着他砸过去,怒吼谩骂着。 “中原人最是狡诈,从他们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他们是骗子!最虚情假意的人!” “而我们才是最有情有义的人!” 阿那措急忙点头,“是是是,将军说的是。” 他如此激动,不相信又牵扯到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屈律啜皱着眉,赶紧让他消停一些,不然这伤口猴年马月都不会好的。 这一听,努哈赤立马就老实了。 他受了伤,根本就不敢让可汗他们知道,因为一旦被他们知道,他就会被卸职,就没有机会和段乾交手了。 他一定要打败段乾,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最厉害的。 段乾已经许多年没有打仗了,刚来救扭转局势也只是巧合,是定远将军这个称号短暂的鼓舞了士气。 只要他伤好一半,他绝对要重新回到战场,和段乾来一场真正的战斗。 而不是缩在城里,玩这些阴谋诡计。 中原人满肚子坏水,论实战,段乾肯定打不过他。 努哈赤在心里这样和自己说,气也消散了不少,还充满了信心。 “这么多天的战斗也该让兄弟们休息一下了,待过两日,带着那小子上玉泉关。” “如果他们不在意,或者拿不出好条件来交好,本将军就当着他们的面,亲自将那小子给宰了!” 好解一解这段时间积攒的怨气。 说话间,他面目狰狞,满是杀气。 “将军说得对!卑职佩服。” 阿那措抱拳笑起,觉得他说得完全在理。 努哈赤见他傻笨傻笨的,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赶紧将食物拿过来,你是要饿死本将军啊。” 听呀,他连忙端起托盘,来到床边,“将军请用。” 努哈赤拿起羊排大口咬下,又拿起一壶灌下,满足地喟叹一声。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二章 努哈赤想起就生气,骂骂咧咧了好一阵。 这次要不是段乾来了,勉强派了些兵马,可汗只怕到现在都还在忽悠他。 他即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能有足够的兵力,不然怎么和段乾斗。 段乾可是当年战无不胜的定远将军,而他当年只是个小小的马奴。 连见一眼定远将军的面的资格都没有。 世人都说段乾用兵如神,杀伐果断,原以为他没别人口中这么厉害,都是以讹传讹。 没想到,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居然接连重创了他好几次。 拿下的四座小城,他们就拿回去了两座,还有火药,估摸着经过改良的,不然效果不会这么好。 简直气死他了。 屈律啜将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包扎好后,细心叮嘱道:“这烧伤太严重了,在伤好之前不能碰水,一点都不能。” “尽量也别下床,以免牵扯到伤口变得更严重,我出去让人煎药。” 他走出去后,努哈赤嚷着要喝水,副将阿那措连忙把水拿过来,小心翼翼地侍候着。 他望着努哈赤的神色,斟酌了许久,说道:“将军,咱们其实还握着中原人的把柄,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听言,努哈赤疑惑地皱起眉头,嘶嘶地抽气,缓解了好一阵,方才艰难开口问道:“什么把柄?” “将军,您忘了那个小将吗?就是一个月前,被我们从战场上俘虏来的小将,叫什么……叫什么慕容…慕容什么的。” 阿那措思索了半天,还是想不起那人到底叫什么。 但是看当时士兵对他的听话程度,应该是个职位不低的。 这么说,努哈赤顿时想起来了,当时他拿着鞭子反复鞭打折磨,但他就是不肯说出玉泉关的弱点在哪里。 后来他让人将慕容炎绑在马后,拖着一路狂奔,他还是不愿意松口。 索性直接丢给属下们,只要不玩死,随便他们怎么殴打谩骂。 “那人还没死?” 他有点意外。 阿那措听言,挠了挠头,“应该…还没死…” 他的语气带着迟疑和不坚定,这些天他也没时间管他,就吊在外面那颗枯树下,也许是没死。 “卑职马上去看看。”说完,他转身跑出去。 来到外面,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疾风裹挟着冰凉的雪花扑面而来,就算他穿得厚实,也免不了打了个冷颤。 远远看去,那颗枯败灰黑的大树下吊着一个人,浑身覆满白雪,像是死了一样,随风摇摆。 而他底下是一滩凝固在雪地里黑红色的血。 阿那措冒着风雪,大步前行,抬头望着被冻得脸颊青紫,闭着眼睛的少年。 “哎呦,都这么久了,该不会是死了,早知道就让他们弄进来了。” 他唉声叹气地惋惜,正准备走,在转身地那一刻,他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阿那措一愣,转头看去,惊觉眼前的少年竟然睁开了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于是他连忙叫人把他弄下来,给他取暖穿衣,治一下比较严重的伤,让他别这么快死。 而他急忙回去和将军复命。 “将军!将军,那中原人没死!” 来到营帐却发现努哈赤已经睡着了,没办法只好先出去,嘱咐着士兵一定要照顾好那个中原人。 第二日,阿那措端着牛羊肉和大饼殷勤地走进来。 看到屈律啜在给努哈赤换药,把吃食放在一旁的桌上,安静地等候着。 努哈赤趴在床上,抬头虚弱地扫视了他一眼,嘴巴毫无血色,鬓角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 但他不想在人面前露出无谓的脆弱,那对他来说是耻辱。 他咬着牙,强行将声音往肚子咽下。 阿那措看着那烧伤,都有些不忍心看,“那段乾实在可恶!将军,咱们不妨用外面那个中原人把段乾换来?” “待段乾落在我们手里,一定要好好折磨他。” “你是蠢货吗?段乾是什么人?他是玉泉关的主帅!是主心骨,他能为了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将,把自己置于危险吗?” “你说话之前能不能动一动脑子,蠢猪一个!” 他被骂得缩起脖子,“是是是,将军,只是……只是卑职想着他们有情有义,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所以才……” “放他娘的狗屁!” 努哈赤随手拿过旁边的烛台朝着他砸过去,怒吼谩骂着。 “中原人最是狡诈,从他们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不能相信,他们是骗子!最虚情假意的人!” “而我们才是最有情有义的人!” 阿那措急忙点头,“是是是,将军说的是。” 他如此激动,不相信又牵扯到伤口,疼的他龇牙咧嘴的。 屈律啜皱着眉,赶紧让他消停一些,不然这伤口猴年马月都不会好的。 这一听,努哈赤立马就老实了。 他受了伤,根本就不敢让可汗他们知道,因为一旦被他们知道,他就会被卸职,就没有机会和段乾交手了。 他一定要打败段乾,让所有人知道,他才是最厉害的。 段乾已经许多年没有打仗了,刚来救扭转局势也只是巧合,是定远将军这个称号短暂的鼓舞了士气。 只要他伤好一半,他绝对要重新回到战场,和段乾来一场真正的战斗。 而不是缩在城里,玩这些阴谋诡计。 中原人满肚子坏水,论实战,段乾肯定打不过他。 努哈赤在心里这样和自己说,气也消散了不少,还充满了信心。 “这么多天的战斗也该让兄弟们休息一下了,待过两日,带着那小子上玉泉关。” “如果他们不在意,或者拿不出好条件来交好,本将军就当着他们的面,亲自将那小子给宰了!” 好解一解这段时间积攒的怨气。 说话间,他面目狰狞,满是杀气。 “将军说得对!卑职佩服。” 阿那措抱拳笑起,觉得他说得完全在理。 努哈赤见他傻笨傻笨的,没好气地说道:“还不赶紧将食物拿过来,你是要饿死本将军啊。” 听呀,他连忙端起托盘,来到床边,“将军请用。” 努哈赤拿起羊排大口咬下,又拿起一壶灌下,满足地喟叹一声。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玉泉关。 “王爷,您看到没有,努哈赤这孙子被火药烧成那副鬼样子,如果没有救治及时,那孙子指定完蛋。” 孟田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他想起努哈赤那怂样顿时觉得大快人心。 想着他们被压着打了这么久,总算是真正的出了一口恶气。 章程双手抱胸站在旁侧,说道:“依我看,他没这么容易死,听说他那里的大夫还挺厉害的。” “之前不是说有半拉脑袋都快掉下来的,硬生生拖了两个月才死的。” 孟田抬眼看了看他,又见站在沙盘前神色莫测的段乾,摸了摸鼻子,“呃,还真是,章大人说得对。” 陈景和:“这都好几天了,他们还没动静,不会努哈赤真的死了?” “如果他真死了,那突厥汗国肯定会重新派人过来,咱们好不容易才摸清这努哈赤的秉性还有作战手法。” “要真换人了,前期肯定摸不清他们的路数。” 他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段乾,问道:“四爷,您怎么看?” “慕容炎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不可能不利用他来换取好处,除非他真的被弄死了。” 如果慕容炎还在,也许他们会用他来换火药。 毕竟在他们眼里,玉泉关如今能有扭转局面火药功不可没。 段乾垂眸凝视布阵图上画上红圈的地方,手指在桌子的沿边轻轻叩了两下。 提及慕容炎,他不自觉地想到陶桃。 陶桃对慕容炎似乎颇为上心,在帝京时在他面前提到两次,而今在信中又提到一次。 他无声地冷笑了下,最好是慕容炎死了,省得她总是记挂。 忽然外边有人敲门。 “各位大人,该用膳了。” 努哈赤披着件豺狼皮裘在士兵的搀扶下,来到隔壁的营帐,望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慕容炎,阴测测笑道:“中原的小将就是不一般。” “这都多久了,居然还没死。”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看上去既像慕容炎没死成的惋惜,又像还好没死的庆幸,还带着忍痛的狰狞。 神情复杂,让那张还看得过去的面孔,很是扭曲丑陋。 躺在床上的人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动不动的样子,只有轻微地喘息声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你看看你,要是不嘴硬,就不用受这种苦,简直是不知好歹!” 阿那措走过去谩骂道。 “你让人去给段乾说,让他拿一千斤火药还有五十架火炮来换这臭小子,给他们一天的考虑时间。” “但是每隔一个时辰,本将军就切下他的一根手指头送到玉泉关,十个手指头切完了,还不打算赎回,那本将军就只好砍下他的头颅送过去。” 努哈赤看向他的目光满是阴狠毒辣。 阿那措迟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将、将军,卑职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同意的,如果他们真的看中这人,早就应该和我们要人了。” “你是不是蠢!能换到那就是老天都要我们赢,不能换到杀了这人,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是,将军说的有理。”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孟田忍不住叫骂出声,“这群狗东西!卑职这就带人去把慕容炎救出来。” “站住!”陈景和呵斥道。 “别这么莽撞,小心他们恼羞成怒,慕容炎就真的没救了。” 孟田烦躁地左右来回的走,“那该如何?我们总不可能答应他的条件,他们要的数量,就是要把玉泉关掏空。” “而且如果真的给了他们,玉泉关就真的守不住了。” 章程和陈景和同时皱起眉,火药确实不能给,要不然只能放弃慕容炎。 打仗自然会有牺牲,他死了向圣上追封个封号得了。 “给他们。”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震惊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段乾双腿架在前面的案几上,手肘靠着扶手,撑着太阳穴,一双瑞凤眼慵懒地半睁着,垂在下方的左手里拿着一封信。 上面写着歪七扭八的中原字,还夹杂着辽国的语言。 耶律烈会点中原字,但写得很难看,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写信,只有让心腹写信的时候。 上面说他正派人攻打突厥汗国,但遭到耶律宗璟伙同诸多大臣阻挠,辽国如今处于分裂阶段,只能勉强给出两万兵马以表诚意,已经在来的路上。 但愿能助贵人一臂之力。 段乾是打算趁着突厥汗国派援兵相助努哈赤之时,让辽国趁虚而入,不枉费这颗一直埋在辽国的棋子。 耶律烈也算懂感恩,知道派兵马过来助力。 不过这也好,当初他将耶律宗璟留下,就是为了和耶律烈分庭抗争,一旦让辽国上下齐心,那么他们就该掉转头来对付天朝。 耶律烈看着老实听话,但他同样很有野心。 一个出身低贱受尽磨难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野心,这种人一旦拿到权力,很容易见利忘本,恩将仇报。 他其实不太相信辽国真如耶律烈信中所说,但回来的人却是和他所说相差无几。 当初耶律烈说好登上皇位,会永世效忠天朝,隶属文书却迟迟没有交到他手中,反而以诸多借口拖延。 看来突厥处理完后,他得走一趟辽国。 沉寂片刻,章程忍不住问道:“四爷,为什么?反正就是一个慕容炎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打仗怎能不牺牲,而火药一旦交出去,咱们怕是……” 陈景和听着有点质问的语气,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四爷自有考量,咱们照做就是。” 孟田也有点疑惑,但他比章程和慢一步开口,于是望着段乾,期待能得到解答。 在看到段乾冷淡的眼神,章程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对不起,四爷,是卑职失言。” “两日后,会有两万辽国的士兵从西北方向赶来,他们会从这个地方替我们拦截逃窜的突厥军队。” “以突厥人的本性,在拿到大量火药时,一定会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继而载歌载舞,守卫松懈,本王会让人潜入敌军内部,将火药全部点燃。” “一千斤火药不是摆设,这样还不死,那只能是他们命大。” 段乾说这话时,神色漠然,语气淡淡,丝毫没把这几十万的人命看在眼里。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三章 玉泉关。 “王爷,您看到没有,努哈赤这孙子被火药烧成那副鬼样子,如果没有救治及时,那孙子指定完蛋。” 孟田拍着大腿哈哈大笑,他想起努哈赤那怂样顿时觉得大快人心。 想着他们被压着打了这么久,总算是真正的出了一口恶气。 章程双手抱胸站在旁侧,说道:“依我看,他没这么容易死,听说他那里的大夫还挺厉害的。” “之前不是说有半拉脑袋都快掉下来的,硬生生拖了两个月才死的。” 孟田抬眼看了看他,又见站在沙盘前神色莫测的段乾,摸了摸鼻子,“呃,还真是,章大人说得对。” 陈景和:“这都好几天了,他们还没动静,不会努哈赤真的死了?” “如果他真死了,那突厥汗国肯定会重新派人过来,咱们好不容易才摸清这努哈赤的秉性还有作战手法。” “要真换人了,前期肯定摸不清他们的路数。” 他看向始终沉默不语的段乾,问道:“四爷,您怎么看?” “慕容炎还在他们手里,他们不可能不利用他来换取好处,除非他真的被弄死了。” 如果慕容炎还在,也许他们会用他来换火药。 毕竟在他们眼里,玉泉关如今能有扭转局面火药功不可没。 段乾垂眸凝视布阵图上画上红圈的地方,手指在桌子的沿边轻轻叩了两下。 提及慕容炎,他不自觉地想到陶桃。 陶桃对慕容炎似乎颇为上心,在帝京时在他面前提到两次,而今在信中又提到一次。 他无声地冷笑了下,最好是慕容炎死了,省得她总是记挂。 忽然外边有人敲门。 “各位大人,该用膳了。” 努哈赤披着件豺狼皮裘在士兵的搀扶下,来到隔壁的营帐,望着床上蜷缩成一团的慕容炎,阴测测笑道:“中原的小将就是不一般。” “这都多久了,居然还没死。” 他的表情有点奇怪,看上去既像慕容炎没死成的惋惜,又像还好没死的庆幸,还带着忍痛的狰狞。 神情复杂,让那张还看得过去的面孔,很是扭曲丑陋。 躺在床上的人像是没听见,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动不动的样子,只有轻微地喘息声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你看看你,要是不嘴硬,就不用受这种苦,简直是不知好歹!” 阿那措走过去谩骂道。 “你让人去给段乾说,让他拿一千斤火药还有五十架火炮来换这臭小子,给他们一天的考虑时间。” “但是每隔一个时辰,本将军就切下他的一根手指头送到玉泉关,十个手指头切完了,还不打算赎回,那本将军就只好砍下他的头颅送过去。” 努哈赤看向他的目光满是阴狠毒辣。 阿那措迟疑地望着他,欲言又止,“将、将军,卑职觉得他们应该不会同意的,如果他们真的看中这人,早就应该和我们要人了。” “你是不是蠢!能换到那就是老天都要我们赢,不能换到杀了这人,我们也没有任何损失。” “是,将军说的有理。”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孟田忍不住叫骂出声,“这群狗东西!卑职这就带人去把慕容炎救出来。” “站住!”陈景和呵斥道。 “别这么莽撞,小心他们恼羞成怒,慕容炎就真的没救了。” 孟田烦躁地左右来回的走,“那该如何?我们总不可能答应他的条件,他们要的数量,就是要把玉泉关掏空。” “而且如果真的给了他们,玉泉关就真的守不住了。” 章程和陈景和同时皱起眉,火药确实不能给,要不然只能放弃慕容炎。 打仗自然会有牺牲,他死了向圣上追封个封号得了。 “给他们。”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震惊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男人。 段乾双腿架在前面的案几上,手肘靠着扶手,撑着太阳穴,一双瑞凤眼慵懒地半睁着,垂在下方的左手里拿着一封信。 上面写着歪七扭八的中原字,还夹杂着辽国的语言。 耶律烈会点中原字,但写得很难看,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写信,只有让心腹写信的时候。 上面说他正派人攻打突厥汗国,但遭到耶律宗璟伙同诸多大臣阻挠,辽国如今处于分裂阶段,只能勉强给出两万兵马以表诚意,已经在来的路上。 但愿能助贵人一臂之力。 段乾是打算趁着突厥汗国派援兵相助努哈赤之时,让辽国趁虚而入,不枉费这颗一直埋在辽国的棋子。 耶律烈也算懂感恩,知道派兵马过来助力。 不过这也好,当初他将耶律宗璟留下,就是为了和耶律烈分庭抗争,一旦让辽国上下齐心,那么他们就该掉转头来对付天朝。 耶律烈看着老实听话,但他同样很有野心。 一个出身低贱受尽磨难的人,怎么可能会没有野心,这种人一旦拿到权力,很容易见利忘本,恩将仇报。 他其实不太相信辽国真如耶律烈信中所说,但回来的人却是和他所说相差无几。 当初耶律烈说好登上皇位,会永世效忠天朝,隶属文书却迟迟没有交到他手中,反而以诸多借口拖延。 看来突厥处理完后,他得走一趟辽国。 沉寂片刻,章程忍不住问道:“四爷,为什么?反正就是一个慕容炎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打仗怎能不牺牲,而火药一旦交出去,咱们怕是……” 陈景和听着有点质问的语气,连忙拉住他的手臂,“四爷自有考量,咱们照做就是。” 孟田也有点疑惑,但他比章程和慢一步开口,于是望着段乾,期待能得到解答。 在看到段乾冷淡的眼神,章程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 “对不起,四爷,是卑职失言。” “两日后,会有两万辽国的士兵从西北方向赶来,他们会从这个地方替我们拦截逃窜的突厥军队。” “以突厥人的本性,在拿到大量火药时,一定会认为自己胜券在握,继而载歌载舞,守卫松懈,本王会让人潜入敌军内部,将火药全部点燃。” “一千斤火药不是摆设,这样还不死,那只能是他们命大。” 段乾说这话时,神色漠然,语气淡淡,丝毫没把这几十万的人命看在眼里。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努哈赤很快便收到他们的消息,瞬间瞪大眼睛,震惊到上药的疼都忘记了,“哈哈哈……这段乾怕是个傻子!” “怎么会有人真的同意,难道说这小子是有什么隐藏的身份不成?” 阿那措附和道:“将军,肯定是那小子的身份不一般,要不我们就不交出去了,这筹码捏在外面手里,说不定能换到更好的东西。” “比如说那十六州。” 他转头看向他,眼神满是赞同,“说得有道理,但是这火药,本将军也必须要拿到手。” 阿那措一拍掌心,“这好办,咱们就派人假扮这慕容炎,用麻袋套上不就好了。” 努哈赤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能想到,别人就想不到吗?再说,去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慕容炎给他们?” “难不成将慕容炎的脸皮剥下来贴你脸上?” 听言,阿那措立马慌了,因为他知道要是没有办法,努哈赤真会这么做,他向来手段残暴不仁。 “将军息怒,将军恕罪。” 他半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屈律啜这时已经给努哈赤上好药,淡声道:“好了。” 他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看向地上阿那措,说道:“我有法子可以帮你们。” 闻言,两人齐齐看向他。 努哈赤忽然恍然大悟,对了,他怎么忘记眼前这个人是军队里有名的军医,相比换一个人的容貌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敢问屈律啜要怎么做?” 他笑了下,表现出自己一副和蔼的样子。 “首先你们要找一个和他脸型身形接近的人,然后准备一些猪皮……” 几人带着从军队挑选出最为相似的人,来到关押慕容炎的营帐,阿那措在前头,屈律啜在后面。 慕容炎恢复能力不错,在没被折磨的这些天伤势逐渐好转,但人相对之前来说,消瘦到不成人形。 而且现在他们给食物也是在刻意不给他吃饱,只给一口酒几块肉,让他能维持基本的生命。 几个士兵上前按住躺在床上的人,让他的脸正对着屈律啜。 慕容炎大惊,怒斥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他脸色煞白,拼命挣扎,在身强体壮的突厥士兵面前却是徒劳。 屈律啜拿起托盘上混杂着猪油的凝结物覆在他的脸庞上,“别动别动,很快就好了。” 糊在他脸上,只留有两个鼻孔给他呼吸。 直到干枯,凝结着一张面具,屈律啜才将慕容炎脸上拿下来。 “可以了,走。” 一行人走出去,来到努哈赤的营帐,阿那措把那个相似的人带到屈律啜面前仍由他摆布。 屈律啜看着眼前不大的男子,拿起面具在他脸上比划,随后拿出准备好的猪皮开始套在面具雕刻。 几人围观着,一个时辰后,众人望着眼前这个和慕容炎一模一样的男子,露出惊叹的眼神。 努哈赤指着男子,满脸震惊道:“怎、怎么会?!竟然真的一模一样的!” 阿那措也很惊讶,反复确认,“将军,真的是相差无几,好厉害啊!” “这绝对没有问题,就是他娘来了,也不可能会认出来的。” “不错不错,咱们突厥的屈律啜就是不一般。” 听到夸奖的屈律啜谦虚地笑了笑,“为将军为国家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他却没有出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努哈赤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挥挥手,“有赏有赏!那条金腰带就拿去!” 屈律啜看向挂在木架上的金腰带,整体是用牛皮做成的,中间镶嵌了一枚宝石和黄金做点缀。 他快步过去,将其收入怀里,这时的笑容才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将军英明,将军仁厚,属下就先出去了。” 努哈赤望着他出去的背影,有些烦躁,“一个个的,没钱是不能活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努哈赤强忍着伤口的疼,亲自将人带到战场,也向众人表示自己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两军主帅站在后方,让前面的士兵相互交换。 阿那措身后跟着抗麻袋的士兵,两人缓缓走上前。 与此同时章程和陈景和带着运火药的马车旁边,脸色警惕,注视着彼此,防止突厥人整出什么幺蛾子。 走到中间时,士兵将麻袋扔到地上,和阿那措还有其他人,正打算走走上前,却被章程伸手拦住。 阿那措心里一咯噔,立马色厉内荏地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将军说的没错,你们就是一群说话不算话的虚伪之人!” “我们已经把人给你了,你拦着我们要干嘛!” 争执声想起,两方军队都骚动起来。 努哈赤还以为是暴露了,正要抬手,却发现似乎不是,静静地盯着前方,观察着一举一动。 “你他娘的脑子被狗吃了?!我们不得检查一下到底是不是慕容炎,万一你们调包了怎么办?” “还专门用麻袋套着,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章程毫不客气的怒斥着,就差上手了。 陈景和带着身后的人一起去将麻袋解开,在看到露出来的那张青紫色明显被冻伤的脸,还有看向他们惊恐地眼神。 他仔细地端详了下,确认是慕容炎,向章程点了点头。 阿那措见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却让人是那副嚣张的样子。 “我们突厥汗国诚实,却不会像你们一样说谎、伪善,向来言出必行。” “别再狗叫了,赶紧滚!” “下次在战场碰见,我一定将你斩杀在剑下!” 阿那措强忍着怒气,挥挥手,赶忙将身后的士兵把三车火药推回去。 而在一直在注视着章程他们,生怕这些人反悔,对他们出手。 一场不公平的交易在数万人的见证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 今日不是交战的一天,双方都返回各自的领地。 孟田痛惜地望着眼前精神恍惚的“慕容炎”,“受苦了中郎将,快把人送进去养伤!” 在经过段乾身边时,突然被他叫住。 他凝望着恐惧到瑟缩着脖子的少年,视线在“慕容炎”逡巡了好一会儿,冷淡说道:“走。” (本章完) 第三百一十四章 努哈赤很快便收到他们的消息,瞬间瞪大眼睛,震惊到上药的疼都忘记了,“哈哈哈……这段乾怕是个傻子!” “怎么会有人真的同意,难道说这小子是有什么隐藏的身份不成?” 阿那措附和道:“将军,肯定是那小子的身份不一般,要不我们就不交出去了,这筹码捏在外面手里,说不定能换到更好的东西。” “比如说那十六州。” 他转头看向他,眼神满是赞同,“说得有道理,但是这火药,本将军也必须要拿到手。” 阿那措一拍掌心,“这好办,咱们就派人假扮这慕容炎,用麻袋套上不就好了。” 努哈赤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道:“你能想到,别人就想不到吗?再说,去哪里找个一模一样的慕容炎给他们?” “难不成将慕容炎的脸皮剥下来贴你脸上?” 听言,阿那措立马慌了,因为他知道要是没有办法,努哈赤真会这么做,他向来手段残暴不仁。 “将军息怒,将军恕罪。” 他半跪在地上,冷汗直冒。 屈律啜这时已经给努哈赤上好药,淡声道:“好了。” 他一边收拾着残局,一边看向地上阿那措,说道:“我有法子可以帮你们。” 闻言,两人齐齐看向他。 努哈赤忽然恍然大悟,对了,他怎么忘记眼前这个人是军队里有名的军医,相比换一个人的容貌对他来说也不是难事。 “敢问屈律啜要怎么做?” 他笑了下,表现出自己一副和蔼的样子。 “首先你们要找一个和他脸型身形接近的人,然后准备一些猪皮……” 几人带着从军队挑选出最为相似的人,来到关押慕容炎的营帐,阿那措在前头,屈律啜在后面。 慕容炎恢复能力不错,在没被折磨的这些天伤势逐渐好转,但人相对之前来说,消瘦到不成人形。 而且现在他们给食物也是在刻意不给他吃饱,只给一口酒几块肉,让他能维持基本的生命。 几个士兵上前按住躺在床上的人,让他的脸正对着屈律啜。 慕容炎大惊,怒斥道:“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他脸色煞白,拼命挣扎,在身强体壮的突厥士兵面前却是徒劳。 屈律啜拿起托盘上混杂着猪油的凝结物覆在他的脸庞上,“别动别动,很快就好了。” 糊在他脸上,只留有两个鼻孔给他呼吸。 直到干枯,凝结着一张面具,屈律啜才将慕容炎脸上拿下来。 “可以了,走。” 一行人走出去,来到努哈赤的营帐,阿那措把那个相似的人带到屈律啜面前仍由他摆布。 屈律啜看着眼前不大的男子,拿起面具在他脸上比划,随后拿出准备好的猪皮开始套在面具雕刻。 几人围观着,一个时辰后,众人望着眼前这个和慕容炎一模一样的男子,露出惊叹的眼神。 努哈赤指着男子,满脸震惊道:“怎、怎么会?!竟然真的一模一样的!” 阿那措也很惊讶,反复确认,“将军,真的是相差无几,好厉害啊!” “这绝对没有问题,就是他娘来了,也不可能会认出来的。” “不错不错,咱们突厥的屈律啜就是不一般。” 听到夸奖的屈律啜谦虚地笑了笑,“为将军为国家尽一份力也是应该的。” 虽然他这么说,但是他却没有出去,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努哈赤撇了撇嘴,不耐烦地挥挥手,“有赏有赏!那条金腰带就拿去!” 屈律啜看向挂在木架上的金腰带,整体是用牛皮做成的,中间镶嵌了一枚宝石和黄金做点缀。 他快步过去,将其收入怀里,这时的笑容才多了几分真情实感。 “将军英明,将军仁厚,属下就先出去了。” 努哈赤望着他出去的背影,有些烦躁,“一个个的,没钱是不能活了。” 到了约定的时间,努哈赤强忍着伤口的疼,亲自将人带到战场,也向众人表示自己根本什么事也没有。 两军主帅站在后方,让前面的士兵相互交换。 阿那措身后跟着抗麻袋的士兵,两人缓缓走上前。 与此同时章程和陈景和带着运火药的马车旁边,脸色警惕,注视着彼此,防止突厥人整出什么幺蛾子。 走到中间时,士兵将麻袋扔到地上,和阿那措还有其他人,正打算走走上前,却被章程伸手拦住。 阿那措心里一咯噔,立马色厉内荏地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将军说的没错,你们就是一群说话不算话的虚伪之人!” “我们已经把人给你了,你拦着我们要干嘛!” 争执声想起,两方军队都骚动起来。 努哈赤还以为是暴露了,正要抬手,却发现似乎不是,静静地盯着前方,观察着一举一动。 “你他娘的脑子被狗吃了?!我们不得检查一下到底是不是慕容炎,万一你们调包了怎么办?” “还专门用麻袋套着,这不是心虚是什么?” 章程毫不客气的怒斥着,就差上手了。 陈景和带着身后的人一起去将麻袋解开,在看到露出来的那张青紫色明显被冻伤的脸,还有看向他们惊恐地眼神。 他仔细地端详了下,确认是慕容炎,向章程点了点头。 阿那措见状,心里暗自松了口气,却让人是那副嚣张的样子。 “我们突厥汗国诚实,却不会像你们一样说谎、伪善,向来言出必行。” “别再狗叫了,赶紧滚!” “下次在战场碰见,我一定将你斩杀在剑下!” 阿那措强忍着怒气,挥挥手,赶忙将身后的士兵把三车火药推回去。 而在一直在注视着章程他们,生怕这些人反悔,对他们出手。 一场不公平的交易在数万人的见证下,总算是有惊无险地结束。 今日不是交战的一天,双方都返回各自的领地。 孟田痛惜地望着眼前精神恍惚的“慕容炎”,“受苦了中郎将,快把人送进去养伤!” 在经过段乾身边时,突然被他叫住。 他凝望着恐惧到瑟缩着脖子的少年,视线在“慕容炎”逡巡了好一会儿,冷淡说道:“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