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宠萌崽:皇城毛茸茸全是我线人》 第1章 小小孩重生 永昭二十三年春,谢府后花园。 乍暖还寒,草长莺飞。花园里冬日修剪过的树木盆栽,纷纷抽出翠绿的枝条,入目是满园春色。 一个粉色的小身影独自坐在荷花池旁边,是谢家五岁的幺女,谢绵绵。 本应该随着嬷嬷一起午睡的小孩,趁下人们打瞌睡时,偷偷摸摸跑到花园晒太阳。 不喜欢睡午觉,睡觉好无聊的,谢绵绵想,她还是喜欢看蔚蓝的天,嫩绿的草,飞掠的燕子。 暖黄的阳光晒在谢绵绵身上,她穿着粉色齐胸襦裙,小脚悠闲地一晃一晃,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宝贝嘀嘀咕咕。 只有走近了,才听到稚嫩的童声,“这可是大哥出门前给我的饴糖,二姐一颗,三哥一颗,我一颗。” “不对不对。”谢绵绵兀自摇摇头,双螺髻上缠绕的珊瑚珠链微微晃动,“二姐一颗,我一颗,三哥一颗,我一颗…” 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分糖世界里,对周遭的事物毫无察觉。 忽而,一双干枯细长的手朝她猛地一推,“啊!”谢绵绵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叫声,就被来人推进了萧瑟的荷花池里。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五岁的谢绵绵,她拼命挣扎着,小手在水面上扑腾,肺里的空气被消耗完,窒息的感觉使鼻子不自觉一吸,灌入的却是脏污的池水。 小小的头颅终于露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呼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就被干瘦有力的手拽着脑袋,死死摁回水下。 是谁,呜呜好难受,谁来救救她,爹爹,大哥,二姐,三哥……好冷…… 谢绵绵无措地推着控制她命运的大手,小脚用力地蹬着,试图想要借力冲出水面。可是在绝对的力量差异下,小孩子微弱的自救却是徒劳。 痛苦的窒息感愈发强烈,小手慢慢滑落,意识模糊的谢绵绵遗憾地想,今天不能把饴糖送给二姐和三哥了。 希望他们不要生气。 绵绵已经尽力了。 谢绵绵觉得好困,闭上眼睛前,她好像看到一尾红色的锦鲤划过眼前,传来一道声音。 “谢家气运被林若雪吞噬,一个月内全家必惨遭灭亡。” 谢绵绵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什么也听不懂,脑中一片混沌,意识时有时无,眼前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画面。 平时不喜她的父亲一夜白了头发,倒在她的身体旁。 黑衣人闯进了家里,把书房翻得好乱,搜出一些东西,说是巫毒人偶和北戎密信。 然后,那些坏人二话不说就把三个哥哥姐姐抓走了! 她看见,她的长兄谢临渊被关在狱中,平时会给她递饴糖的手,却握着玉簪抵着脖子。 血,溅到了大哥的脸颊上。 她还看见一个坏女人用预言,把二姐嫁到北戎。 平时会给谢绵绵剥葡萄的手,却用力拔断了琴弦,将它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流了好多血。 谢绵绵急忙伸手去捂,可是怎么也摸不到。 她看见,三哥谢怀瑾,被流放北境做了一个无名小兵。 在大战即将胜利前夕,三哥被坏人陷害。他们拉开弓箭,将锋利的箭头对着三哥。 谢绵绵赶紧张开手臂,想护住三哥,可密密麻麻的箭雨还是射向了她的身后。 亲眼目睹亲人的惨烈,谢绵绵痛苦地哭喊着,“不要!!” 谢绵绵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剧烈疼痛,小手倔强向前伸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突然,“叮——”的一声。 “天道萌德系统已绑定。” “检测到怨气值满格,逆转倒计时启动——” 空中一阵细微的抖动,忽然,太阳西升东落,斗转星移,雨滴往上漂,植物往回缩。 在谢绵绵眼里,走马灯坏掉了,竟然开始往回走。她迷惘地看着这一切,声音变得错乱冗杂,一句也听不懂。 但是,谢绵绵清清楚楚地看见,箭雨往回飞,琴弦从洁白的脖子上解开,玉簪插到乌黑的发髻上,白发渐变成黑发。 而她,还在荷花池边数饴糖。 谢绵绵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拔步床上。安神香静静地燃烧着,暖黄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地上,王嬷嬷在一旁打着瞌睡。 和之前偷偷离开去花园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回来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蓄满泪水,一眨巴,泪水像断落的珍珠一般,快速滑落。 谢绵绵这次是哪也不敢去了,小嘴一瘪,喉咙一张,就是嚎啕大哭。 “啊呜呜呜!”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这是怎么了?”王嬷嬷被哭声吓得一激灵,伸手就要去抱谢绵绵。 谢绵绵却是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哭着往床里头缩,最后还躲在被子里。 呜呜呜,家里有坏人。 她现在除了血亲家人,看谁都是坏人。 王嬷嬷见她直哭,还不让抱,被子也不敢硬拽,急得团团转,“来人,快去通知少爷小姐们,还有,让府里的王大夫来一趟。” 一炷香后,出门参加春日游诗会的谢明仪,和狐朋狗友游街打马的谢怀瑾都匆匆回府了。 房间内,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停止了。但是裹着被子,撅着屁股的谢绵绵躲在拔步床的最里面。 任凭王嬷嬷和王大夫,以及一众下人怎么低声地哄着,谢绵绵都倔强地不理人。 走廊上,“绵绵怎么了?”一道明媚着急的声音响起,穿着月白色留仙裙的谢明仪快步走来,步伐轻快却不失优雅。 端庄的少女走着,还不忘朝后面的人骂道,“我出门前叫你在家好好照顾绵绵,你倒好,一转头就鬼混去了!” “姐,你是我亲姐!我知道错了!”束着高马尾的赤色锦衣少年边走,边求饶道。他们的面容有八分相似,竟是一对龙凤双生子。 谢怀瑾揉了揉鼻子,嘀嘀咕咕道,“这不是看绵绵睡午觉了嘛,再说,我们昨天都约好了,要去看林恺之的长胜将军。” 长胜将军,一只斗蟋。 谢怀瑾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因为去看一只蟋蟀,曾失去过一次最爱的妹妹。 听到二姐的声音,谢绵绵把头从蝉蛹里钻出来,眼眶湿红,迅速蓄满泪水。 第2章 需要亲亲才能好 谢绵绵看向来人,手忙脚乱地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出来。 可是越慌乱,手脚就越不听话。还是谢明仪双手一伸,把谢绵绵剥了出来。 谢绵绵扁着嘴巴,双脚交叉钳住谢明仪的细腰,然后小手紧紧环抱着她的脖子,哭过的小花脸挨着谢明仪香香的侧脸。 “怎么啦,绵绵小哭猫。”谢怀瑾嬉笑着,捏了捏绵绵的小奶膘。 “二姐三哥呜呜……有坏人!”谢绵绵抽泣着声音,边哭边说。 她一会说自己淹死了,一会说锦鲤会说话,一会吹了吹谢明仪的脖子说呼呼就不疼了,一会趴在谢怀瑾的胸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说三哥别死啊。 把谢怀瑾给气笑了,怎么在谢明仪那里就是别疼了,到他这就叫他别死,真是倒霉孩子。 “呜呜,还有细桶,叮的一声,呼噜哗啦,呜呜,然后我就回来了。”谢绵绵揉搓着眼睛,终于说完了。 但这一大段在大人眼中,就是谢绵绵把噩梦和现实混淆了,在胡言乱语。 “好好好,我们相信你,绵绵好厉害啊,可以自己回来。”谢明仪细细哄着。 “绵绵不厉害,细桶厉害。”谢绵绵纠正道。 “好好好,这个劳什子桶最厉害了。”谢明仪轻声细语地说着,“让王爷爷给你看看,好不好?” 谢绵绵乖乖地点点头。 王大夫仔细给谢绵绵把着脉,眉头紧蹙,把手抬起,再重新把脉,脸色古怪。 他把两姐弟叫到一旁,正色道,“四小姐的脉象是肝魂受惊、脾思过耗之象,惊悸扰神,郁火伤津。老夫开点镇魂养神,清热祛湿的汤药即可。” 王大夫抚了抚他的白须,“可是这思虑过重,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老夫晚些时候送上朱砂括印的安神符,晚上睡觉放在四小姐枕下即可。” “我们明白了,王大夫慢走。”谢明仪皱着眉。 “咱们小妹这是睡午觉睡出了惊吓过度,思虑过重啊。”谢怀瑾咋了咋舌,担忧地望着哭累睡着了的谢绵绵。 谢明仪举着打湿的手帕,轻柔地给谢绵绵擦脸,语气很自责,“是我们对她的关心太少了。这孩子敏感,心里竟藏着这么多事。” 母亲生谢绵绵时难产,生下她后下身血崩不止,不久便去世了。 父亲难过,只一味埋头处理漕运上的事务来麻痹自己,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去想母亲,连谢绵绵也很少看望,只叮嘱下人照顾好她。 他们这三个手足更是,只顾着忙碌自己的事情,每天只是抽空过来看看谢绵绵。也不懂怎么和小孩玩,只会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孩子自娱自乐。 像养在府中的小狸奴,主人得空了才过来陪她遛一遛,大多数时间小狸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以后就让绵绵和我一起住。”谢明仪怜惜地说,“不知道绵绵三字经背会了没有。” “千字文,论语,还有女戒,贵女录也要安排起来了。”谢明仪喃喃道。 ———— 谢绵绵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浅褐色的瞳孔涣散,望着头顶的青烟色纱帐发呆,一呼一吸间,满腔都是好闻的檀香。 好香啊!谢绵绵偏过头满足地蹭了蹭枕头,这是二姐的房间! 谢绵绵觉得好幸福啊,像吃了一颗饴糖一样幸福。似乎想到了什么,小手往裙子隐藏的小口袋一掏,掏出来一块饴糖。 谢绵绵迫不及待把糖往嘴里一塞,嘻嘻嘻,更开心了,幸福加倍! 忽然她脑海中传来奇怪的声音,雌雄莫辨,却又说得字正腔圆,奇怪得很。 “叮——充能完成。” “萌德系统加载完成。” 谢绵绵:!细桶! “宿主,你好。” “本系统需要甜食充能,运作期间将被动随机听到附近动物的预言心声。” “那我听到的锦鲤会说话,就是它的预言!”谢绵绵一惊,随后想到了全家惨死的景象,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呢?”谢绵绵沉思,按照原本的走向,明天就会在她家发现巫毒人偶! 谢绵绵急得满头是汗,手指头无意识地扣着被子。 “宿主可以用萌德值驱使小动物帮忙。” 小动物……对了,谢绵绵想到了什么,胖乎乎的手掌拍了一下小脑袋瓜,她可以让小动物搬走那什么巫毒人偶! “小桶,你真的好聪明啊!”谢绵绵眼里发光,崇拜地说。 听到小朋友软软糯糯地夸它,系统的数据有一瞬间错乱了几秒。 “那萌德值是什么呢?”谢绵绵脑袋一歪,疑惑道。 “每次强制改变动物的行为需要消耗五十点萌德值。每次撒娇,助人成功,被人亲亲,都可以获得萌德值。” “但是当天,一个人无论亲你多少下,都只能获得二十点。” “好噢,我要偷偷把人偶和密信移走,需要……一百点!”谢绵绵算数不好,但是听三哥说过,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就是一百两! “一百点需要多少个人亲亲呢,一个人有二十点,两个人就是……”谢绵绵认真地点着手指头,十只手指头都点完了,就去点脚趾。 “哎呀,脚趾也不够了,小桶你能把你的借给我吗?” “……你需要五个人的亲亲。” “小桶你好厉害啊,你有这么多手指可以数,不像我。” 系统如果有实体,真的很想拥有很多脚趾,然后用来扣地,那一定可以挖出史无前例的庞大陵墓。 它赶紧转移谢绵绵的注意力,“温馨提示,你一天需要吃四块甜食才能提供足够的能量。” “啊啊好噢,还是先亲亲。”谢绵绵跳下床,啪嗒啪嗒走到面盆架前,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干净小脸蛋。 然后又跑到梳妆台前,拿起一盒谢明仪的香膏就开始擦香香。 谢绵绵努力踮起脚,望着模糊朦胧的铜镜,小胖手在红润的脸蛋上转着圈地抹开,末了,还满意地拍了拍脸,香香软软的,肯定很好亲。 谢明仪听到声响走进来,只看到小小的人儿抬起脸,严肃地说,“二姐,为了拯救这个家,我需要两个亲亲才能好。” 第3章 福尔摩斯绵 谢明仪听到幺妹这句话,心里软得要命,又难过又开心。 难过的是在谢绵绵眼里,这个家竟是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的空中楼阁,开心的是,小孩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管谢绵绵的借口在她看来多么稚嫩,拙劣,谢明仪却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被熨得服服帖帖,心情很复杂。 谢明仪轻笑着,“两个亲亲就够了吗?” “三个……也行。”好耶,可以多骗一个,但谢绵绵有点心虚,明明只需要两个的,是自己贪心了。 幽幽的兰香扑面而来,啵啵,谢明仪在小妹的脸上左右各亲了一下。 没有了吗,谢绵绵有点失望。 然后,谢明仪在绵绵的额头珍重地亲了一下,从小孩中午的噩梦来看,她很害怕他们的死亡,谢明仪不清楚为什么,但还是想尽力给足她安全感。 “谢绵绵,希望你平安喜乐,做个快乐的小孩,不要想那么多好吗,万事有我们做哥哥姐姐的顶着。” “好。”谢绵绵红着脸蛋说,好奇怪,浑身热乎乎的,不过,她也会认真守护好家人的! “以后搬过来和二姐一起住好不好?” 谢绵绵被惊喜砸昏了头,飘飘然又说了声好。 “行了,二姐让下人去归置东西,你去玩。” 谢绵绵蹦蹦跳跳跑去找三哥了。 院子的空地上,一个身着银白劲装的少年在练剑,挑,刺,砍,点,动作利落,行云流水。 谢怀瑾眼角撇见一个粉色的小身影,修长有力的腿往地上一扫,带起一阵风,原本被剑砍断的花叶从地上飞舞起来。 少年原本枯燥实用的剑法变得华丽,衣袂在空中舞动,婉若游龙。 舞毕,风止,利剑直指谢绵绵,剑身上,停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梨花。 谢绵绵这才惊醒过来,兴奋地直拍手掌,“三哥好厉害啊!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谢怀瑾收起剑,把梨花插在小妹的发髻上,笑道,“那就承小妹吉言。” 可惜,已经有了漕运总督的父亲,刑部侍郎的长兄,谢家不会,也不允许出现第三个位高权重的人了。 他只是一个游街打马的纨绔罢了。 “绵绵来找三哥有什么事吗?”少年半蹲着,眉眼含笑。 “我想要三哥亲亲。”谢绵绵伸出两根手指糯糯道,“要两个。” 她紧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为了拯救我们的家。” 谢怀瑾闻言哈哈大笑,“我的好绵绵,你太可爱了。”说着,往小脸蛋重重亲了两下。 他胡噜着小女孩的头发,“绵绵要记住,不可以让我以外的男人亲你,知道吗?” “大哥和爹爹也不可以吗?” “嗯……”谢怀瑾竟然思索起来,“父亲可以,长兄不行。”想起那个冷面煞神,谢怀瑾摇摇头。 “我们绵绵喜欢撒娇了,真好。”大手还是继续蹂躏着她的头发。 谢绵绵赶紧跑了,“三哥坏!” 她也不敢去找其他家里人了,好奇怪,他们总会说一些她很难懂的话,但会让她暖暖的,像喝了一杯蜂蜜水,甜滋滋。 谢绵绵找了三个平时和她一起玩的小丫鬟,每人骗了两个亲亲,然后偷偷潜入厨房——找糖吃。 “小桶,蜜饯可以吗?” “只要是甜食就可以。” 谢绵绵悄悄拿了三个蜜饯,蹲在角落唧唧地吃,小嘴可忙了。 忽然,谢绵绵听见灶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看去。 是一只可爱的小白鼠,它蹲坐着,爪子抱着一颗红枣啃啃啃,开口道,“绵绵,丑时三刻,会有人在桂花树底埋下巫毒娃娃叽叽叽。” 谢绵绵:! 这就是细桶说的被动触发的动物预言! 谢绵绵慢慢递过去一颗蜜饯,小心翼翼地说:“鼠鼠好,给你吃,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小白鼠把三两下把红枣藏进腮帮子了,小爪子轻轻接过蜜饯,又开始忙碌地啃啃啃。 “绵绵好,穿紫色衣服的女人坏!” “鼠乖,下次想吃还来找绵绵噢。” 谢绵绵伸出短短的手指,笨拙地抚摸着鼠鼠的头。 紫衣女人?可是府上好多嬷嬷都穿紫衣服的。 谢绵绵小巧的眉头紧皱。 她现在有了要保护家人的紧迫感,稚嫩的嗓音严肃说道,“谢绵绵暗卫二号,你负责丑时三刻叫醒我。” 系统:……别闹。 谢绵绵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谢绵绵暗卫一号,开始行动!” 她学着长兄谢临渊批卷宗时那冷峻的眉眼,皱着眉,躲在角落里,审视着府里穿紫衣的女人。 一些嬷嬷,厨娘忽觉背后莫名一冷,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柱子后,桌子下,墙根旁,草丛里,有个小身影灵活地走动,撅着屁股,冷冷地视奸着所有紫衣女人。 吃完晚饭,谢绵绵在洗漱时,被谢明仪骂了一顿,“谢绵绵!你一整个下午去哪里野了,到处都找不到人,王嬷嬷都快把整个谢府给翻遍了。” “绵绵在府里观察坏人!”她这可是正经事,她在保护家人,谢绵绵有点委屈。 谢明仪给自己顺着气,不停催眠自己:要和孩子好好沟通,要和孩子好好沟通。 “好,那绵绵抓到坏人了吗?” 谢绵绵摇摇头。 “以后去哪里都让人跟着,好不好?” 谢绵绵点点头。 睡觉时,谢绵绵不哭也不闹,很快就睡着了。谢明仪松了一口气,小孩子还是不难带的嘛,乖乖就睡了。 丑时三刻。 “谢绵绵,起床了。” 小孩一动不动。 “谢绵绵,抓坏女人了!” 谢绵绵一个顺溜直起身,强忍着困意睁开眼。 她偷偷从床上滑下来,没有惊动谢明仪,穿鞋,顺手在桌子上拿了一罐蜂蜜,从门缝溜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泥鳅一般滑不溜手。 后花园,桂花树下。 谢绵绵双手合十,酝酿了一番,轻声道,“小蚂蚁呀搬家忙,帮帮绵绵找东西~把巫毒娃娃和书房的北戎密信找来。” 慢慢地,地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整齐有序的蚂蚁军团排着队走来,裂成两排,一排在钻入桂花树下,一排转向书房方向。 很快,一个满是泥土的包裹被蚂蚁们拉了出来。谢绵绵打开一看,被吓了一跳,恐怖的巫毒人偶身上扎满了银针。 过了一会,一封信被气昂昂的蚂蚁工兵举来,谢绵绵不太认字,“小桶你帮我看看,是北戎的秘信吗?” “是的,宿主。” 谢绵绵深深呼了一口气,总算把陷害他们家的坏东西找到了。 她倒了一些蜂蜜在地上,用稚嫩的童声说道,“谢谢小蚂蚁帮绵绵找到坏东西,明天还给你们加餐!” 蚂蚁们舔舐完蜂蜜,开始在地上摆图案,一会是绽开的花,一会是生动威猛的大猫,谢绵绵像看连环画似的,拍着小手,直呼厉害。 “等会帮我把它们搬到很深很深的地底下埋起来。” 谢绵绵不懂,她只知道不能让人看见这些东西,那就藏起来好了,藏到地底深处,谁也找不到。 在谢绵绵的背后,冷光一闪,一个紫衣女人拿着匕首慢慢逼近。 第4章 抓到你了 地上的蚂蚁突然炸开了,站立起来,张牙舞爪地摆弄着前肢和触须。 小小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保护绵绵!”“绵绵快跑!” 谢绵绵疑惑地回头看。 来人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她。 谢绵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坏人居然是陪伴她五年的王嬷嬷! 苍白的月光照在王嬷嬷嶙峋的脸上,在眉骨和鼻子旁落下可怖的阴影。 王嬷嬷右手半举着匕首缓步走向谢绵绵,还用温柔的语气说着话。 “桀桀桀,绵绵不乖噢,不好好睡觉,出来玩泥巴呀。” 谢绵绵被吓得跌倒在地,小脸煞白,这时的王嬷嬷竟然比那个诡异的巫毒娃娃还要可怕。 谢绵绵颤抖着声音说:“王嬷嬷,不要这样,绵绵害怕……” “哎哟~”王嬷嬷忽然一声惨叫,左手猛地拍打着脚踝,看向地面,“怎么会有那么多蚂蚁,啊,该死的,这蚂蚁咬人好痛!” 原来是蚂蚁军团龇着大牙出动了。 可惜,王嬷嬷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匆匆往地上碾死几团蚂蚁,就快步冲上来。 谢绵绵站不起来,仰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后挪。 冰冷的匕首就要往谢绵绵胸口上扎。 这时,“叮——”一块小石子从不远处飞速打向王嬷嬷的手腕,匕首落地。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长腿一伸,用力踹向王嬷嬷的胸口,紧接着结实宽阔的臂膀从地上捞起谢绵绵。 谢绵绵泪眼朦胧地看向来人,委屈道,“大哥。” 谢临渊右手掐着小孩的胳肢窝,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硬邦邦地说:“别哭。” 谢绵绵小手指向王嬷嬷,“坏人!”又指向巫毒人偶和信件,“坏东西!” 谢临渊这时才注意到地上的物件,深沉的瞳孔骤缩,语气冰冷,“某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远处传来暖黄的烛光,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谢绵绵你在哪?” 是二姐来找她了,这时谢绵绵后知后觉开始心虚,把头埋在大哥怀里当缩头乌龟。 只要看不见绵绵,二姐就不会骂她。 谢明仪跑过来,看着掩耳盗铃的小孩,气笑了。 “把人关起来,东西带到书房。”谢临渊冷声吩咐道。 书房内,灯火通明。 了解了来龙去脉的谢明仪是又气又后怕,平日里端庄守礼的贵女抓起谢绵绵放在膝盖上,对着小孩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竟然半夜溜出去玩!” “我说你怎么早早就乖乖上床睡觉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谢明仪常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孩子静悄悄,就是在作妖,她当时还不信,现在是知道了,确实是老一辈的至理名言。 谢绵绵嗷嗷了几嗓子,可怜巴巴地看向大哥和三哥。 谢怀瑾绷着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谢临渊不为所动,甚至还要补刀,“若不是刑部有事,我晚归,今夜……” 今夜谢绵绵就命丧花园了! 谢明仪一想到这,眼泪就簌簌落下来,打骂的手也停了下来。 谢绵绵这时却急了,把二姐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被打得通红的屁股上,“二姐不哭,二姐继续打,绵绵不怕。” 粘着干涸泪痕的小脸傲娇地扬起来,得意地说:“绵绵救了大家!” 是了,谢家人沉默地看着这些足以让全家斩首的“罪证”。 谢明仪吸了吸鼻子,紧紧抱着小孩。 谢父盯着北戎密信,沉默地看了半响,说:“这封密信模仿了我的笔迹,竟只有微毫的差异。” 谢怀瑾拿着巫毒人偶细细观察着,手指把人偶衣服一翻,面色难看,“上面用朱砂写着太子的生辰八字。” “看来有人非要至我们谢家于死地。” 谢父沉着脸点点头,“这些天圣上身体不适,昨夜钦天监奏报,妖星犯储君,方位正东。”而谢府正处于皇城的正东方。 谢怀瑾皱着眉,“如果明日钦天监再出个指向我们谢家的奏报,圣上让锦衣卫往家中搜查……” 届时,谢家怕是被一锅端了。 “背后之人怕是林家。”谢临渊厌恶地看着巫毒人偶,“将人压上来。” 谢明仪抱起小孩就要走,“绵绵我们回去休息。” 谢绵绵手脚轻轻挣扎着,“不要,这是我抓到的坏人,我要看。” “绵绵不害怕吗?”要杀害自己的人可是从小陪伴长大的王嬷嬷。 “绵绵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害怕。”谢绵绵歪着脑袋,“她对我做了坏事,看见我,该害怕的人是她才对。” 谢明仪叹息地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坏人不会害怕受害者,只会害怕惩戒他们的刑罚。 “那我们在屏风后面看。”谢明仪顺着孩子的心思来,不然回去折腾的还是她。等小孩害怕了,自会乖乖跟她回去。 屏风后面的小厅离得远,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一会是谢临渊低沉磁性的质询声,一会是王嬷嬷在大喊:“老奴冤枉啊!老奴带大三位小主子,怎么会害谢家呢!” 门开了,是谢临渊的亲信卫五,他低头禀告道:“回主子,没有搜查到异常。” 谢临渊冷哼,他混迹刑部许久,多的是可让犯人不见血的刑法。 昏黄的烛光照在他英挺的侧脸上,轮廓忽明忽暗,无端让人想起他玉面修罗的名号。 王嬷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谢临渊摆摆手,有人用抹布堵住了王嬷嬷的嘴,接着传来了痛苦压抑的闷哼声。 小厅这边,谢绵绵安静地坐着,乖乖接受着二姐的投喂。 这时,一道小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绵绵,我以前见过,在她屋子床脚遮挡的墙缝里面,有纸条!” 谢绵绵:! “谢谢小蚂蚁。”小孩用气声说道。 谢绵绵摸了一块糖蒸酥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椅子底下,但被一直关注她的谢明仪看个正着。 “你们悄悄搬走,不要让人看见噢。” 谢绵绵一点一点挪到屏风旁,探出脑袋,小手朝卫五招了招。 卫五不明所以,但还是半蹲下来低头侧耳。 谢绵绵低声转达了小蚂蚁给她说的话。 卫五眼睛一亮,朝小孩拱了拱手,出门了。 很快,卫五果真带着王嬷嬷和林家的密信回来了。 谢临渊修长的手指捏着密信在烛火上燎了燎,纸张上出现了林家的暗纹——鸢尾花。 “你还有什么可抵赖?”谢怀瑾愤怒地看着地上的人。 王嬷嬷突然癫狂大笑:“是!老奴恨透了谢家!” 浑浊的眼睛满是愤懑,“夫人当年为保二小姐平安,竟将我刚出生的女儿扔进了乱葬岗!我可怜的女儿啊!” 第5章 纠葛 闻言,谢临渊捏碎了茶盏,“令嫒死于羊水栓塞,母亲为她在佛华寺铸了往生碑,碑下还埋着你偷走的长命锁。” 当年,同时怀有身孕的谢母和王嬷嬷应贵妃的邀约,到佛华寺祈福。 谁知途中遭歹人劫道,受惊的两人竟双双羊水破裂,只能躲到破庙生产。 谢母平安生下了龙凤双生子,王嬷嬷却因为胎位不正,孩子迟迟不能出生,在腹中呛了羊水,溺死了。 事后,谢母觉得是因为自己先生产而耽搁了王嬷嬷,心生愧疚,命人在寺庙中为枉死的婴儿铸往生碑,日日烧香,祈祷女婴来世能投个好胎。 可在王嬷嬷眼中,她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发现歹人不见了,她平安躺在床上,可孩子却没了。 即使谢家跟她解释了来龙去脉,可王嬷嬷就是倔强地认为是谢家利用她刚出生的孩子引开贼人。 她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被扔在乱葬岗,什么羊水溺毙,什么往生碑,她通通不信! 可若是王嬷嬷当时没有昏迷,按照她老家的习俗,夭折的小孩有忌讳,是不能埋进祖坟的,她也只会用一卷草席把死婴胡乱一裹,然后扔到乱葬岗。 这么多年,她一直偏执地认定自己的想法,哪怕到寺里,也没有去看那往生碑一眼。 谢临渊冰冷的眼眸望向地上呆滞的人,“当年人证物证具存,可笑的是你执迷不悟。” “你竟也心狠到对小妹下手。” 王嬷嬷一下子泄了气,瘫软在地。 她恍惚半响,哽咽道,“是他们,抓走了小宝,事成之后才肯放过我们,我也是为了保命……” “怕是为了荣华富贵。”谢怀瑾讽刺道,密信上写着事后送上黄金百两。 “愚蠢,你以为抵死不认就能保住家人?” “林家用完的棋子只有两种结局——被灭口,或像西街张铁匠‘暴毙’后,他唯一的女儿被卖进了暗窑。” 王嬷嬷这下是心如死灰了,她颤抖着摸向谢绵绵绣的平安符:“老奴说,但求大人给个痛快。” 谢绵绵看王嬷嬷把事情抖落得差不多了,就安心坐回去,但很快又悄悄走到卫五身边。 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你有兴趣成为谢绵绵暗卫三号吗?”一起保护谢家的那种。 系统:哈,它不是唯一的兵了。 “四小姐说笑了,有用上卫五的地方,小姐尽管吩咐。”卫五立即单膝跪地抱拳。 谢绵绵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递给他一块酥酪。 只见魁梧健硕的汉子也不拒绝,拱拱手,然后安静地将酥酪一口吞下。 全程默契丝滑,好似在背地里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共识。 听完王嬷嬷的证词,谢怀瑾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林家这是觉得我们谢家好欺负吗!” 谢父沉默地喝一口茶,心里盘算着在朝廷上报复回去。 谢临渊剑眉紧蹙,沉声道,“人偶放我这里,过些时候定给林家送上一份大礼。” 事了,谢家人便各自回院子歇息了。 临走前,谢明仪往椅子底下看去,打算把小孩刚刚放在这的酥酪捡走,免得生虫蚁。 却发现椅子底下空空荡荡,也不见一丝残渣,谢明仪若有所思,指腹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袖。 余光看见谢绵绵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谢明仪便抱起小孩回去了。 放下心头大石的谢绵绵甚是好眠,美美地陷入了黑甜的梦。 另一边,林府书房。 林父看着飞鸽传来的字条,脸色难看,“事情败露,人被逮到了。” 林若雪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他们那么长时间的精密筹划,竟然失败了。 谢家守卫深严,他们的人安排不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在谢府多年的王嬷嬷为他们做事。 该死的,就差一点点,他们谋划了这么久,就等明天钦天监的预言一出,谢家就能倒台。 事情竟然在胜利前夕败露了,死在黎明前! 林若雪咬牙切齿,“这就是气运之女吗?”气运好到轻而易举就能避开祸事。 她的外公裴家祖上是开国国师,裴家盛极一时。可到了她母亲这一辈,族人卜术天赋都平平无奇,这一脉眼看就要没落了。 林若雪作为外嫁女的孩子,却意外继承了国师血脉的天赋。 林若雪没有让他们失望,卜卦极其精准,如今破例被收到钦天监,当了一名女官。 一年前,林若雪深夜起了一卦,大凶。她连忙卜了好几卦,卦象显示,气运之女生在谢家,谢林两家气运此消彼长。 只要谢家人还活着一天,气运就永远压林家一头,那他们林家就永无出头之日。 “谢家气运还是太盛,无法一网打尽,那就逐个击破。” 林父丑恶的嘴脸写满遗憾,他都想好怎么说服圣上将漕运归到他户部名下了。 “不急,北戎使团快入京了,到时候我们,慢慢玩。”林若雪恶狠狠说道。 想起了谢家的一个人,她扯了扯嘴角,眼里满是狠毒和不甘。 ———— 翌日,谢绵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人还迷糊着呢,谢明仪就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她拧了一张手帕,给睡眼惺忪的小孩擦着脸,“宫里要给皇子公主们选伴读了,谢绵绵也要去。” “可是小妹才五岁啊,她够干什么的。”谢怀瑾倚在门框,双手抱臂。 谢绵绵被暖暖的手帕一盖,清醒了不少,她气鼓鼓地看向三哥,她可能干了好,如果有抓坏人比赛,她可是头名! “跟池塘边的小青蛙一样。”少年伸出手指卡着小脸蛋往中间一掐,小孩被迫嘟起嘴,噗,青蛙泄气了。 “听说是那位的意思。”谢明仪抬头看了一下天。 她也不想让小妹进宫,万一被皇亲国戚给欺负了,他们鞭长莫及,而且很多时候大人不好插手小孩之间的打闹。 “绵绵听二姐说,要笑眯眯,别惹事,多吃糕点,少说话,知道吗?”谁会想要一个又笨又馋的丫头当伴读呢? “如果有人要欺负你,你就跑去找大人,跑不过,就哭。”谢明仪拉着小孩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听明白了吗?” 谢绵绵点点头,“跑着去吃糕糕,说不过别人就哭,受欺负了就闹事。” 谢明仪扶额微笑,罢了,万般皆是命。 午饭过后,三人往府外走去。 长廊上,款款走来一个穿着黛绿色交领襦裙的美丽女子,弯着柳叶眉,一双杏仁眼温柔地笑着,双手交叠,端庄大气。 第6章 熊孩子出没 “大嫂回来了!”三人齐齐行礼,惊喜道。 “大嫂,绵绵好想你啊!”谢绵绵冲上去一把抱住女子的大腿。 “绵绵乖。”大嫂温舒晚轻柔抚着小孩的头。 “要大嫂亲亲。”谢绵绵扬起可爱白净的小脸。 “最近小妹可缠人了,净让人亲她的小脸蛋,美得她。”谢怀瑾打趣道。 “我们家小孩就是用来宠的。”温舒晚抱起谢绵绵,在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两下。 “姻伯父的病可好了?”谢明仪关切地问。 温舒晚的父亲生病了,她这两天回去侍疾。 “吃完大夫的药,无甚大碍。” 那就好,谢明仪放心了。虽然大嫂只嫁进来一年,可为人温和良善,执掌中馈,把家中的大小事务,人情往来都管理得很好。 家里有大哥大嫂在,谢明仪就像有了主心骨,很安心。 而且在他们姐弟眼中,大哥大嫂是让人艳羡的一对,郎才女貌,相敬如宾,从来不会红脸吵架。 这让谢明仪有了小小的憧憬,她希望成婚后的生活也像他们这般幸福。 谢绵绵窝在温舒晚的怀里,闻着美人幽幽的冷梅香,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枝丫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燕子,在叽叽喳喳:“绵绵,你长兄半夜不睡觉,在看大嫂的画像,还看了很久!” 谢绵绵惊讶地噢起小嘴。 “大哥很想你。”谢绵绵悄悄贴着温舒晚的耳朵说。 “羞羞脸。”小孩把头埋进女子怀里。 闻言,温舒晚眼神却是一暗,成婚一年了,夫君依旧是冷冰冰的,待她同旁人一样。 若不是当年落水恰巧被他救起,恐怕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有所交集。谢临渊是个好人,可惜为了负责任,被迫娶了一个他不喜的女子。 温舒晚眨了眨眼睛,掩盖了眼底的落寞,语气故作轻松,“绵绵去到宫中要乖乖听话,家里的梨花开了,大嫂给你做杏酪梨花糕,等绵绵回来就可以吃。” 谢绵绵被馋得眼睛一亮,尔后依依不舍放开了大嫂的手,跟着哥哥姐姐离开了。 谢府大门前,马车旁。 谢明仪整理着小孩的衣衫,“把绵绵全须全尾带回来,知道吗?”谢怀瑾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谢明仪想。 “放心。”少年跳上马车,长手一伸把谢绵绵捞进怀里。 车夫甩着鞭子,抽了马屁股一下。马车缓缓前行,带起一阵烟尘。 谢明仪捏着帕子的手抵在额角上,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 一下马车,他们就被引到了外朝的六科廊,小孩会被宫人接进去,家长则要在此等候。 谢怀瑾给公公递过去一个锦袋,说道:“家妹顽劣,劳烦公公照顾一番。”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接过锦袋,捏了一把,顺手塞进衣袖里。 “哪里,小姐乖巧可爱,宫里人怎会舍得欺负呢,请谢公子放心。” 谢绵绵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依旧扎着两个冲天螺旋髻,右边插着一支精致的珐琅蜻蜓簪,蜻蜓栩栩如生,震翅若飞。 明明是场上最小的孩子,却很安静乖巧,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好奇地转着,不吵不闹。 一旁的小孩林月苒注意到了谢绵绵,她嘟起嘴,指着谢绵绵头上的蜻蜓簪,大声叫喊着,“那只簪子好好看,哥哥,我要!我要!叫她给我!” 被纠缠的少年穿着青色长衫,一脸无奈,“胡闹,怎可无端要别人家的东西,回去哥哥给你买。” 说罢,林轩朝谢怀瑾拱拱手,“小儿无状,失礼了。” 谢怀瑾摆摆手直说无事,心里却一言难尽,还好自家小孩教得好,不然轮到他挨个给人道歉。 林乐苒气得直跺脚,正想着要不要撒泼打滚时,和她一起来的小孩林岳季偷偷跟她说:“待会我教训她一顿,让她把东西给你。” 林月苒满意了,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谢绵绵一眼。 乖小孩谢绵绵:? 宫人把孩子们送到了文华殿,挨个给他们安排座位。 十岁的六公主望着在人群中矮了一截的谢绵绵,乐了,“这么小的孩子来当伴读?” 平时多半是八岁以上的世家孩子来宫里当伴读。 正在磨墨的宫女回答道,“回公主,是谢家幺女,谢绵绵。” 六公主撑着头思考,谢家幺女么…… “罢了,就让那小孩坐我旁边。” 后排的林乐苒听了,嫉妒地瞪着谢绵绵,刚刚六公主理都不理自己,凭什么谢绵绵可以得到六公主的青眼。 林乐苒就是奔着六公主来的,六公主最受皇上宠爱,当了公主伴读,以后她就可以像螃蟹那样,到处横着走了。 她又想起出门前,姑姑林若雪让她教训一个叫谢绵绵的女孩。 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不让谢绵绵出丑她就不姓林! 她幽怨地盯着谢绵绵的后脑勺。 这边,谢绵绵小屁股往凳子上一坐,下巴刚好可以搁在桌面上。 谢绵绵:嗯? 她求助地望向李公公,李公公忍着笑,给小孩垫了一个厚实的坐垫。 皇子公主们到齐了,太傅咳嗽一声就开始授课。 谢绵绵听不懂催眠一般的之乎者也,慢慢地磨着墨,然后在纸上练壹贰叁。 小孩不懂磨墨,砚台里满满一碟墨汁。 许久,终于等到太傅说课毕,孩子们兴奋地站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团在一起聊天。 而谢绵绵还在和她黑团团的字奋斗。 倏地,有人用力往谢绵绵右手手肘一推,那一大盘乌黑的墨汁,满满当当的,不偏不倚地全淋在了旁边的六公主身上。 六公主:!!! 她又惊又气,一双大眼睛瞪得极圆,低头一看,她最喜爱的衣裳满是黑色的污渍。 头上的墨汁顺着发丝,滴滴滑落到嘴唇上,她还不能张嘴骂。气急了的六公主只能用衣袖挡住脸,快步夺门而出。 等会她就来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小孩,管她是什么漕运总督的幺女,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坐旁边! 谢绵绵无措地往周围看去,大家都在一团聊天,没有发现有嫌疑的人。 小孩欲哭无泪,完了,是要跑还是要哭来着,得罪了公主要怎么办,二姐也没教呀! 大不了,就打一顿屁股,对这点谢绵绵很有心得体会。 今日的骑射课暂时不上,宫人在御花园准备了茶点,小孩们拥簇着皇子公主,个个都挣着要表现自己。 刚刚得手的林月苒乐坏了,等着看六公主怎么教训谢绵绵。 林岳季更是悄悄拿出一包巴豆粉,这是他平时专门用来捉弄下人的。 他们把巴豆粉充当糖霜撒在一碟糕点上,打算让谢绵绵吃下去。 两个坏小孩躲在角落里笑嘻嘻。 谢绵绵也来到了御花园里,认真履行二姐的话,静静吃着糕点。 宫里的糕点(嚼嚼嚼)怎么就(嚼嚼嚼)这么好吃捏(嚼嚼嚼)。 谢绵绵吃完了一碟,小手摸向下一碟,一只蓝色的小胖鸟突然冲过来,弄翻了盘子。 “叽叽叽,绵绵,别吃,这糕点有毒!” 第7章 荒芜之境 谢绵绵生气了,“小鸟知道是谁做的吗?”到底是谁竟然要对好吃的糕点下手!太坏了。 圆滚滚的小胖鸟停在桌子上,朱红色的鸟喙一下一下啄着羽毛。 “是想要绵绵簪子的那个小孩。”小胖鸟抖了抖翅膀,绸缎般的蓝色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也是她把绵绵的砚台推翻了,叽叽。” 啊,那很坏了,那小孩要抢她的簪子,弄脏六公主的衣服,给好吃的糕点下药。 她皱着脸,掰着手指细数那人的罪证,谢绵绵得出结论——是个很能浪费的坏小孩! 谢绵绵决定给她一个教训,小手合十,稚嫩的声音小声道,“小胖鸟呀啄羽忙,帮帮绵绵训坏人,把坏小孩头上的发簪叼走!” 小鸟似乎有些不满谢绵绵说它胖,张开翅膀扑腾了几下,扇了谢绵绵一脸风,然后飞向躲在人群后的林乐苒。 林乐苒觉得头皮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头发,“啊,好痛!” 她伸手一挥,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只蓝色的小鸟。见小鸟还往她头上扑,林乐苒捂着头,尖叫着蒙头往人群里跑。 周围的世家小孩被她的嗓音吓得躲开了,宫人也带着皇子公主远离这个古怪的事故。 一时间,林乐苒周围空出了一片地方。 小胖鸟好几次扑向她头上的簪子,但都没有成功叼走,反而是尖利的爪子把整齐的双螺髻勾出来好几股发丝,翅膀煽动的强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像一颗蓬松的蒲公英。 “啊!来人!快救救我!”她东躲西藏,不小心跌倒在地。 小胖鸟也终于成功把簪子一叼,飞走了。 “死鸟快还回来,这是我的簪子!”这是她从表姐那“拿”的簪子,要还回去的。 她又开始追着小胖鸟跑,边跑边骂,全然不顾自己现在披头散发的,直至听到周围的孩子在窃窃私语,她才反应过来。 她竟然在皇宫的御花园里,当着众皇亲国戚,世家子弟面前,披头散发地叫骂! 林乐苒觉得天都塌了,在场多是同龄人,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们会在一个圈子里玩,而这将会成为她的黑历史,可能直到她成婚生子,还会被人拿出来调侃。 一个黑着脸的嬷嬷朝她走来,语气很严肃,“林小姐,你这也太失礼了,请跟老奴来。”林乐苒捂着脸被逮走了。 看到坏小孩走了,谢绵绵松了一口气,糕点也不吃了,就往无人在意的假山角落躲着。 谢绵绵正低头数蚂蚁,一双镶玉锦靴忽然停在她身前,小孩仰头看去。 是一个穿着华贵锦袍的年轻男子,年纪比谢怀瑾大一些,眉眼大气好看,五官跟六公主相似。 来人把食指抵在唇上,轻声说:“嘘,本宫是三皇子,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谢绵绵点点头。 三皇子轻笑,“你是谢绵绵吗?” “对的。”小孩老实巴交说道。 三皇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绵绵乖,把这封信交给你二姐。” 谢绵绵有些警惕,歪了歪脑袋,他是三皇子,还认识二姐,应该不会是坏人。 “好嘞,绵绵当信鸽了。”小孩捂嘴笑。 假山外传来一阵男童的声音,“我看到她往这里来了!怎么不见人?” 三皇子把信塞进谢绵绵的衣服里,严严实实地藏好,急声说:“要亲手交给她。”便匆匆离开了,生怕被别人看见。 “你怎么在这里?” 林岳季跑过来,拉着谢绵绵的手就要往外跑,“快点,六公主在找你呢!” 谢绵绵本来想挣扎的手停了下来,六……六公主找她,还是来打她屁股了吗嘤嘤嘤。 林岳季把谢绵绵拉到一条小路,“你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到了,六公主在那里等你。” 谢绵绵看着无人的小路一阵踌躇。 “你还不快去,晚了六公主就更生气了!”林岳季催促道,把小孩往小路方向推了一把。 谢绵绵害怕生气发飙的六公主,更害怕她会怪罪谢家。 小孩勇敢起来,一股脑往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打了她,就不能打她的哥哥姐姐了。 林岳季看着谢绵绵背影,童稚的脸阴森地笑了,林若雪姑姑跟他说,谢林两家相生相克,他和谢绵绵只能活一个! 他可不是那个废物林月苒,只会小打小闹,林岳季打听过了,小路尽头的冷宫关着一个疯掉的前朝妃子。 进到院子里的人都会被她用菜刀疯狂乱砍,不知道谢绵绵这样的小身板,能经住几刀呢。 谢绵绵走过了一段两边是宫墙的窄窄小道,跨过一道宫门,前面的路变宽了,也更……荒凉。 谢绵绵仰着头,只觉得两边的朱红宫墙比天还要高。 高大肃穆,阴深,阳光照不进来,周围变得很安静,和刚刚热闹明亮的御花园截然相反,只有抬头望着那一线蓝天,谢绵绵才确信这还是人间。 不知跨过了几道宫门,转过了几道弯,谢绵绵来到一处宫院前。 院门前的青石地砖破破烂烂,还开着一种花,无枝无叶,突兀地从青砖缝隙之间长出来,血色的花瓣灿烂地绽开着。 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绵绵怕六公主等得不耐烦,小手就要去推门。 一只烟蓝色的小鸟停在不远处的地上,歪着脑袋,冷不丁地出声,“绵绵,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绵绵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刚刚那只小胖鸟。 “我在找六公主呀。” “可这里是冷宫,六公主不住在这儿。”小胖鸟在青砖上蹦蹦跳跳。 冷宫……! “里面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地方!我有一次差点死在里面了叽叽叽。”小胖鸟很害怕。 谢绵绵颤抖着说:“小胖鸟,可以带我回去御花园吗?”小孩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带你走,绵绵,还有那个簪子吗,布灵布灵的,我很喜欢!”想到喜欢的事物,小胖鸟立马转换了心情,欢快地原地蹦跳着。 “有的,小鸟乖,等我回去了给你拿好不好。”谢绵绵蹑手蹑脚离开了那处院子。 “叽叽叽,往左边走,我在歪脖子树那里等你。”小胖鸟扑腾翅膀飞走了,赶着去歪脖子树那里抓虫吃。 谢绵绵闻言赶紧往左边跑,没跑几步,“咔嚓”一声,她踩到了一截枯枝,院门后安静了下来,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 第8章 他真凶啊 哇呜,谢绵绵吓得撒丫子跑了,仿佛有狗后面撵。 谢绵绵跑到一处岔路口,看着两边一模一样的长巷子,迷茫了。 只见小孩眼睛一闭,开始念叨,每念一个字,食指就指向一个方向,一点一点地往两边来回数,“绵绵走这条路可以到歪脖子树。” 左边! 谢绵绵毫不犹豫地往左边的巷子狂奔。 在巷子尽头的拐角,逼仄地长着一颗歪脖子树。 谢绵绵抬头去找小胖鸟,却发现那抹蓝在干枯的粗壮枝丫上忙碌着。 小胖鸟张着两扇漂亮的羽翼,对着一只淡蓝色的体态修长的漂亮小鸟,在一蹦一蹦地舞动着。 小鸟绿豆大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小胖鸟在搔首弄姿,忽然毫无预兆地飞走了。 小胖鸟怔在了原地,脑袋和翅膀颓废地耷拉着,开始嘤嘤嘤,“它怎么就飞走了?是我哎,这漂亮的蓝色羽毛,这圆润大气的身材,它不满意吗?” 谢绵绵虽然很急,但还是笨拙耐心地安慰,“你是我见过最有福气的小鸟。” “绵绵,它是我的梦中情鸟!我是不会放弃的叽叽叽。”小胖鸟又支棱起来了,就要朝着刚刚小鸟消失的方向飞去 谢绵绵双手放在嘴边,向空中的鸟影大喊,“接下来我该往哪里走呀?” “往前走到银杏树!” 谢绵绵望向鸟儿离去的方向,想起它们的身形,挠挠头,苹果和香蕉也可以在一起吗? 小孩只能继续往前走,路上又变得寂静起来了,阴暗幽深,时不时会吹来一阵阴凉的风。 谢绵绵攥着小拳头,闷头跑,又碰到了岔路口,这次小孩往右跑,跑了很远也没有看到小胖鸟所说的银杏树。 按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谢绵绵往回跑,幽长的小巷子回荡着小孩急促的呼吸声。 谢绵绵跑到一个岔路,发现三条路都一模一样,她分不清来时路了! 小孩慌急了,随便选了方向就狂奔,不知拐过来几个弯,跨过了几道宫门。 没有,还是没有看到银杏树! 谢绵绵快急哭了,她一直跑,不敢回头看,身后的路变得昏暗,好像有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在暗中盯着她。 “哎呀!”谢绵绵不小心摔倒了,也不敢哭,默默站起来继续跑。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拐过一个黑漆漆的角落,落入了一片明亮。 面前是一大片空地,中间有一棵比朱墙还高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金黄的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枝丫落在地上,形成一片零落的光斑。 耳边渐渐响起虫鸣鸟叫,谢绵绵呼吸着清新的青草香,顿时放松下来。 现在可以哭了,谢绵绵真的很想哭。 “哇呜呜呜呜呜~” “闭嘴,小哭猫。”一道童稚的声音冷冷响起。 谢绵绵抽泣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向来人。 是一个矜贵的小公子,穿着月白金丝的华贵锦服,面无表情,怀里还抱着一只不断在挣扎的狸花猫。 “你是谁呀?”谢绵绵都忘记哭了,直勾勾看着小公子,他真好看,是她见过最俊的小孩,嗯,就算是黑脸也好看。 “本宫是七皇子,你这脏小孩怎么会在这里?嘶…”七皇子怀里的狸花猫不小心抓了他一下,“衔蝉,别动。” 谢绵绵低头看了看刚刚摔得黑扑扑的裙子,没有反驳,只道,“七殿下安,绵绵迷路了。” 看到狸花猫好像很痛苦,谢绵绵伸出小手轻轻摸着它的头,“小猫好,你怎么了?” 闻言,八岁的七皇子嗤鼻,你问一只猫,猫能告诉你吗? 可猫还真说话了,“我的爪子好痛啊喵。” “别动噢,我看看。”谢绵绵拿起那只爪子仔细查看。 七皇子不悦地蹙起眉,但发现谢绵绵好像很懂的样子,就没发脾气。 谢绵绵在小猫粉嫩的肉垫上发现了一根小刺,已经快没入肉里了。 她向七皇子示意,七皇子紧紧抱着狸花猫,谢绵绵眼疾手快地一拔,狸花猫连喵呜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完事了,两个小孩默契至极。 七皇子放下猫,狸花猫抖了抖爪子,试探地踩了几下,发现不痛了,“人好,喵呜。” 七皇子默默看着,沉思了一下,笃定地说:“你是兽医。” “啊?”谢绵绵挠挠头,她可以是,只要他能带她回去,做兽医也行。 “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七皇子解决了狸花猫的问题,心情很好,他抱起小猫,冷哼一声,“跟我来。” 小胖鸟站在枝丫上叽叽叽地叫着谢绵绵,谢绵绵朝它挥挥手,用夸张的口型说着:“我跟他回去。” 小胖鸟歪了歪头,起飞,追妻去了。 谢绵绵跟着七皇子七拐八绕,到了一处熟悉的宫院前。 这……这怎么又来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来不及阻止,七皇子推开门就要进去,谢绵绵只能抓着他的衣服,躲在七皇子身后,偷偷探头往里看。 院子里很平常,只是养了许多猫,一些猫还伸着身子往树身磨爪子,确实会是小胖鸟很害怕的地方。 见到来人,猫咪们立马拥了上来,七皇子挨个打招呼,“乌云,尺玉,绣虎……” “岚姨,本宫把衔蝉带回来了。” 屋里走出来了一个老妇人,一身粗布衣服洗得发白,皮肤松弛,眼窝深陷,眼周长着皱纹,五官却意外的好看,很有气质,让人感叹岁月从不败美人。 “多谢七殿下。”岚姨发现平时总是孤身一人的七皇子背后,躲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她招招手,亲切道,“刚刚在门外的是你吗?别怕。”冷宫这边荒凉冷寂,别吓坏了小姑娘。 谢绵绵一看见美人,什么也不怕了,她大大方方走出来,“岚姨好,绵绵不怕。” 七皇子瞥了她一眼,是她的岚姨吗,就跟着叫。 岚姨笑了笑,一人给了一个小袋子,谢绵绵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芝麻糖。 “七殿下快把人带回去,已经很晚了。” 两个小孩只好告辞。 桀骜的七皇子走在前面,谢绵绵紧紧跟着,生怕又走丢了。 很快,就走到了最初进来那条小路,谢绵绵激动不已。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下来,她差点撞上去。 七皇子摸出来一块精致的玉佩扔到谢绵绵怀里,恶狠狠地说:“刚才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懂吗?” 谢绵绵手忙脚乱接过玉佩,懵懂地点点头,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皇宫一点都不好玩,她想家了嘤嘤嘤。 谢绵绵终于跑出了逼仄高耸的宫墙,御花园里依旧春日暖暖,小孩们围在一起嬉笑聊天,投壶射箭,刚刚好像只是她经历的一场梦。 “谢绵绵,本宫终于找到你了!” 第9章 做谁的伴读呢 换了一身衣裳的六公主双手叉腰,凤眸圆睁,浑身似乎怒火冲天。 好你个谢绵绵,做了坏事还敢躲,害她找半天,看本宫不狠狠教训这破小孩一顿…… 却看见谢绵绵小小一个人儿,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泪光,眼眶湿红,小巧的鼻子时不时抽泣着,原本柔顺的头发也抽丝了,衣服灰扑扑的。 好……可怜,好委屈的乖小孩,扑闪扑闪的眼睛好像狸奴,觉得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六公主觉得自己的火气好像灭了一半。 同时在心中疑惑,本宫打她啦? “喂,就算你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可你还是用墨水泼本宫身上了,别想抵赖!”六公主继续趾高气昂。 谢绵绵软软地解释:“不是我,是有人不小心……” “就是谢绵绵弄的!”林岳季不知何时走来,急切打断了谢绵绵的话。他很惊讶谢绵绵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可他并不打算放过谢绵绵。 “谢绵绵看中我堂妹的簪子,哭着吵着想抢,我堂妹不给,她就把糕点抹在堂妹的头发上,引得小鸟去啄她,差点抓瞎她的眼睛!”林岳季一脸慷慨激昂,“她还把我引去冷宫想害死我!”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六公主也错愕了,这么好看但又实在恶毒的小孩她还是第一次见。 哇,谢绵绵惊得张大嘴巴,他好会胡说八道,想学。 “叽叽叽,这么会说你怎么不去说书,敢欺负绵绵,看我不教训你!”追妻追到一半的小胖鸟俯冲下来,纤细但有力的爪子抓向林岳季。 “啊!” “死鸟快走开!救救我!” 林岳季吃痛的惨叫,混杂着周围人逃跑的尖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小胖鸟带着它的战利品——一支镶嵌着翡翠的簪子,飞远了。 黑脸嬷嬷又来逮人了,拎着头发炸开的林岳季走了。 谢绵绵对着还在惊讶的六公主认真道:“小鸟抓人不是因为糕点,是他们不乖。”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两个小孩是怎么欺负她的。 六公主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请皇子公主们挑选伴读。”李公公尖细的嗓子恭敬地说道。 在场只有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还没有伴读。 七皇子指着谢绵绵,冷冷说道,“本宫选她。” 虽然人太小太笨,爱哭还脏兮兮的,但是勉强可以收入麾下,给他当兽医,他不会亏待手下的。 一旁的李公公听了,直冒冷汗,哎哟喂,我的小主子呀,往小了说是选玩伴,可是相处中产生的羁绊是很深的,长大后或是成为知己好友,或是亲信手下,往深了说,可是涉及皇子党争的! 这可不是在选小皇妃呀,李公公低头抹了一把冷汗,想着怎么回话。 一旁的六公主哼了一声,“男人当然和男人一起玩,谢绵绵给本宫当伴读。” 这破小孩不容小觑,人小马大,欺负她的那两堂兄妹都没有落着好处,而且一向不爱搭理人的小七都争着要她,可见是有几分本事的,勉强够格给她当个小跟班。 竟然和他抢人?七皇子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善地盯着六公主。 六公主反瞪回去,丝毫不怵。 两个小孩不甘示弱地对视着,火花四闪,噼里啪啦的。 李公公拍了拍谢绵绵的肩膀,挤眉弄眼,绵绵,你说句话呀! 谢绵绵懦懦道:“我两个都不……” “跟着本宫,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六公主双手抱臂,傲娇地说,“我们一起玩,宫里的糕点随便吃,新到的西洋万花筒想不想看?” 谢绵绵每听一句,眼睛就亮一下,特别是听到“我们一起玩”,后面再诱惑也不能吸引她了,她要有一个正式的朋友了! “好耶!”谢绵绵小跑到六公主身边,“我给你当伴读,我们是朋友了噢。” 六公主别扭地转过头,朋友么……谁要和一个五头身的小屁孩当朋友,开玩笑,她可是全京城最高贵的公主殿下! 七皇子瞪着谢绵绵,很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忤逆他,她知道自己拒绝的是谁吗! 见谢绵绵不搭理他,七皇子更气了,袖子一甩,走了。 谢绵绵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捂着嘴偷偷笑。 “七殿下,您还没选伴读呢!”李公公追了上去。 吵吵闹闹间,这次宫里选伴读的事就告一段落了。 李公公引着谢绵绵往宫外走,刚走出一个宫门,就扑的一声跪地,“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李公公还不忘拽着谢绵绵一起跪地。 “平身。”是一道威严且中气十足的声音。 谢绵绵好奇地抬头看去,是个穿着黄袍的中年男子,面上储须,不言苟笑,衣袍上张牙舞爪的龙像是要飞扑过来一样,谢绵绵觉得可怕极了。 “这是?” “回皇上,她是六公主选中的伴读,谢家幺女,谢绵绵。” 皇上挥挥手,周围的仆从都退下了。 他半弯着腰,语气尽量温和地说:“你就是谢绵绵?” 谢绵绵乖巧地点点头,“黄伯伯安。”这个伯伯穿着黄色衣服,还叫黄尚,有点奇怪,谢绵绵不理解但会尊重。 皇上哈哈大笑,“告诉伯伯,你是自愿想当六公主伴读的吗?” 小六这个孩子他太清楚不过了,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可心地不坏。 “对的,我们是朋友噢。” 皇上不知想起什么,心中略微苦涩,皇室中人还能有朋友么,他不禁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孩子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特地诏谢家幺女入宫,是想敲打敲打谢总督,他可以随时掌控谢总督的儿女,谢总督若是敢生出旁的心思……呵。 曾几何时,他竟也变得这般心狠手辣了,连昔日好友的孩子也可以利用。 望着孩童干净纯洁的眼眸,他想,幸好她们可以玩到一起,幸好,还没有出现最坏的那一幕。 “伯伯希望你们能一直做好朋友。” 谢绵绵拿出她的宝贝袋子,扯开袋口,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黄色的芝麻糖。 小孩高高举起袋子,樱桃般的小嘴笑着说:“黄伯伯吃点糖,脸上才不会苦。” 第10章 万家灯火 皇上一怔,随后真心实意地笑了,他拿起一块芝麻糖,不顾旁边就要冲上来验毒的德胜,放进了嘴中,细细地嚼着。 谢绵绵见状,拿起一块芝麻糖吃起来,眼睛笑眯眯的,“好好吃,对不对!” 小孩夸张地扯出来一个大大的微笑,“吃到甜的,要像我一样。” 谢绵绵示意地吃了一大口,嚼巴着,然后幸福地说:“哇噢,好好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被小孩逗笑了,发出爽朗的笑声。 不远处的德胜挎着拂尘,喃喃道:“好久没见圣上笑得那么开心了。” ———— 望妹石谢怀瑾终于接到谢绵绵了。 回去的马车上,他望着正开心得左摇右晃的小孩,皱着眉问:“衣服怎么脏了?”被人欺负了?但看小孩笑得那么灿烂又不像。 “是绵绵不小心摔倒了。” 小孩开始兴奋地说,“绵绵有朋友了噢,是六公主。” “人家六公主只把你当小跟班的。” 谢怀瑾眼前一黑,得了,小孩还是进宫当伴读了,看样子,她还挺乐意,看着缺心眼的小孩,谢怀瑾无力吐槽。 “是朋友!” “小跟班。” “朋友!” “跟屁虫。” …… 太阳快落山了,大片的胭脂红染上蓝天,渐变交织,马车摇摇晃晃跑在回家的路上,车厢里隐隐传出一大一小拌嘴的声音。 一下马车,谢绵绵对着谢怀瑾略略嘴,然后跑进府中。 “二姐,绵绵回来啦!” 耳房中,谢明仪放下毛笔,和温舒晚对视一笑,小孩平安回来了。 温舒晚抱紧扑向她怀里的小孩,端起桌上的杏酪梨花糕示意小孩吃,“绵绵尝一尝。” 谢明仪想了想,还是试探道,“绵绵没选上伴读不要紧。” 谢绵绵满嘴的糕点,话都说不出来,只喷出阵阵梨花香。 谢怀瑾走进来,没好气道,“小妹可厉害了,都当上六公主的朋友了呢。”他重重说着朋友二字。 谢明仪扶额,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温舒晚给谢绵绵擦着嘴,安慰大家,“无妨,我们先去几天,然后告假,慢慢再请辞。” 谢明仪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贪吃的小孩,拿起其中一碟糕点收起来,“父亲不爱吃甜食,嫂子亲手做的,给大哥也尝尝。” 温舒晚扯了扯嘴角,暗中推脱,“他今夜恐怕还是晚归,而且也不喜甜食。” 谢明仪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努努嘴,“大哥会喜欢的,嫂子也早点回去。” 晚饭过后,温舒晚竟也听了小姑子的话,早早回房了,精致的糕点静静地摆放在案上。 这边,谢绵绵拉着谢明仪走进里间,还不忘偷偷查看四周有没有仆人。 谢明仪有了前车之鉴,觉得小孩这次还是没干好事,“说,闯什么祸了?” 谢绵绵大呼冤枉,小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在二姐耳边悄声说:“这是三皇子给你的信。” 谢明仪拿着信,咯噔一下,皱着眉,把坏笑的小妹逮走,让嬷嬷给她洗漱去了。 谢明仪打开信,开头写的是百年前诗人杜盛的一首词,接着是洋洋洒洒的解析和个人感悟,角度新奇,一些观点竟然和她不谋而合。 谢明仪眉头舒展,跟着信上的文字喜乐起来,想起了她和三皇子的初次见面。 去年中秋节,她在一个猜灯谜的小摊上猜中了一只兔子灯笼,可店家非说她作弊,不给她兑换。 “看本小姐今天不把你店里的灯笼全部拿走!”她气冲冲就开始解题,解了快一半,把店家吓得汗流浃背。可很快,她就卡住了。 店家竟又嘚瑟起来,“哟哟哟,不会就别逞强啊,小姑娘快回家吃饭。” “九死一生,乃独活。”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然后他们两个联手,把店家的灯谜全解了,拿了镇店之宝——一只华丽的走马灯,满意地离开了。 “今天真是痛快,多谢公子帮忙。” 他们在河边聊了许多,竟发现意外的契合,有一样爱看的书籍,有共同欣赏的诗人。 后来参加宴会也会聊几句,可私下并无其他往来。 谢明仪扪心自问,她确实曾对三皇子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后来都想通了,他们充其量只是喜好一致的泛泛之交。 而且,谢明仪咬了咬唇,她也有暗示过对方,可三皇子一直都没有正面回应,现在却让谢绵绵带给她这封没有署名的信,意欲何为? 谢明仪扫了一看信件,忽然发现了其中的藏诗,“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却气急了,捏着信件几度想烧掉,最后还是夹在了书中。 天将将暗下来,谢临渊回府了,嫌下人走太慢,他夺过提灯,走在长廊上,匆匆往院子里赶。 温舒晚听到院里下人请安的声音,提着裙子小跑出门,迎面碰上了冷俊的男人。 高大挺拔的谢临渊穿着锈红暗纹官袍,英俊的脸庞在昏黄的烛光下若隐若现,深邃的眼眸直直望着她,温舒晚感觉自己好像被凶猛的野狼盯上了一般。 她福了福身,声音有些颤抖,“夫君回来了。” “嗯。”谢临渊喉结滚了滚,烛光照在妻子的脸上,眼波潋滟,肌肤白若凝脂,弯弯的黛眉隐入额角,他想把提灯举得近些,好要仔细看清楚她。 温舒晚不安起来,他怎么一直盯着自己,那么凶。 她侧身将谢临渊迎进去,故作镇定说道:“夫君,用膳了吗?” “嗯。”谢临渊轻声应着。 温舒晚咬着唇,搅动脑汁想想能说些什么。 谢临渊眼尖地发现了案上放着的糕点,大马金刀坐在案前,“你做的?” “对,夫君要尝一尝吗?”温舒晚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他不喜欢。 谢临渊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一口就吃掉了,“很甜。”眼睛却是望着妻子。 温舒晚坐在男人对面,取出茶叶匣子,这是她特地寻来的茶,“要来一盏茶吗?这次的山茶不错。” “好。”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春寒料峭,夫君还是不要喝冷茶了。” 温舒晚熟练地燃起茶炉,放茶叶,洗杯,冲泡,分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一边忙活,一边慢慢说起今天的事,“绵绵被选中为六公主伴读了。” 谢临渊只静静欣赏着美人为他泡茶,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但还是喜欢听妻子念叨,不会觉得厌烦。 他悠悠酌了一口热茶,吃着糕点,“我知道了。” 很快,一大盘糕点都被他风暴吃完了。 谢临渊拉着温舒晚走进隔间,“劳烦夫人替我更衣。” 随后,温舒晚也尝到了满腔梨花香。 一夜好眠。 翌日,皇宫朝堂。 皇上高高坐在龙椅上,威严地俯看着底下众文武百官。 “这老匹夫!你再说一遍!” 第11章 又生祸端 又吵起来了,皇帝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每天上朝就听这些老头子互怼,一言不合还撸起袖子干架。 时不时还会有一两句威胁,“圣上,老臣今日就一头撞在这金銮殿上,以死明鉴!” 这厢吵完,那厢又来。 林尚书拱拱手,“禀圣上,北戎使团不日入京,接待使团的人选未定,臣斗胆推荐一人。” 礼部尚书王莽跳出来了,“这是我礼部的事,户部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林尚书也不怵,慢条斯理地说:“使团进京是国之大事,所有部门当严阵以待,此乃体现我泱泱大国之气度,让北戎贼人看清楚了,这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 他拱拱手,继续说:“臣觉得谢家三子谢怀瑾少年英才,文韬武略极佳,可任使节一职,让贼人瞧瞧吾国未来的栋梁之才。” “林尚书说笑了。”谢总督站出来,拱拱手,道:“愚子顽劣,学识不佳,只是秀才之身,武道上更是花拳绣腿,难堪大任啊,皇上!”说罢,竟双膝跪地。 “谢总督起身。”皇上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作甚,竟有这般不想孩子进步的父亲。”林尚书装腔打趣道。 谢总督站起身,“愚子只是一个小小的金吾卫西城夜巡使,年少不经事,不能坏了这等重大国事。” “听说西城如今被管理得极好,宵禁后无人敢闹事,令郎是极有本事的,勿要妄自菲薄。”林尚书穷追不舍。 谢总督咬咬牙,刚刚拒绝了户部一个小分支插手漕运的事,现在又来搞这出,林家亡我家族之心不死! 皇帝还是选择制衡谢林两家,各退一步,“谢怀瑾领一支金吾卫,协助鸿胪寺,负责北戎使团在京的安保事宜。” 谢、林二人无话可说,朝皇帝拱了拱手。 当夜,谢家人聚集在谢父书房。 “竟让三弟参与接待使团一事。”谢明仪担忧地望着谢怀瑾。 谢怀瑾却是一笑,轻松道:“我可不是面团捏的,放心,必不会让他们得逞。” “林家这次来势汹汹,想来是要撕破脸皮了。”谢父沉吟道。 谢临渊放下茶杯,“父亲和我都会帮你,莫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怀瑾心里却暗暗在想,他无所谓,只要不连累到家人就好。 本该在房中睡觉的谢绵绵,却撅着屁股在门后偷听。 另一边,林府书房。 林若雪箍着月白色的广袖,姿态优雅,不紧不慢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这次机会难得,我们要多做几手安排,一举将谢怀瑾摁死。” 说着,她将一盏热茶放在林父面前。 “为父知道,一明一暗。”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叹道:“若雪的茶艺放在全京城,无人能出你左右。” “在他的护卫队里搜出刻有北戎图腾的箭,看他能怎么抵赖,前提是,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两父女相视一笑。 ———— 谢绵绵担心林家会陷害三哥,这几天都缠着谢怀瑾,学也不去上,真的当了一个跟屁虫。 “明天北戎使团就进京了,你别闹。”谢怀瑾被缠得很无奈。 谢绵绵表示很无辜,她就静静待在三哥身边,啥也没干,话也没说好。 谢绵绵确实什么也没干,她不语,只一味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怀瑾。 谢怀瑾本来在认真做事,可总觉背后莫名一寒,几次后头却发现是小妹,这种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的感觉太可怕了,很阴湿,他表示不需要这种背后灵似的关心。 谢绵绵跟着三哥来到宫中查看使团住的四方馆,路过一个小湖,倏尔一条金色的大鲤鱼跳出水面,尾巴甩了谢绵绵一脸水。 没来得及生气,就听到大鲤鱼说:“绵绵,明天路过红色的桥要小心,桥会爆炸!” “好,谢谢小鱼!”谢绵绵掏着小兜,拿出最后一块点心,掰碎了扔进湖里喂鱼。 谢绵绵思索了一会,疑惑地问一旁的谢怀瑾:“三哥,京城里有红色的桥吗?” “桥都是用青石砖搭的,京中也不喜给桥涂色,怎会有红色的桥?”谢怀瑾笑孩子的奇思妙想。 谢绵绵挠挠头,算了,明天就知道了。 她拍了拍谢怀瑾的手背,“三哥放心,绵绵不会让你死的。” 这倒霉孩子,谢怀瑾没忍住,大手轻轻呼了一下谢绵绵的后脑勺,害得小孩踉跄了一下。 很快就到了迎接北戎使团的日子,这天早上,谢怀瑾来到马房正准备骑马,却发现马背上坐了一个谢绵绵。 谢怀瑾:? 周围无人,这个五岁的孩子是怎么上马的,而且他的烈焰是匹烈马,它怎么变这么听话了,怪哉。 “你小子怎么回事,赶快给我下来,别耽误了时辰。”谢怀瑾伸手就要把小孩抱下来。 谢绵绵紧紧抱着烈焰脖子,死活不松手,“不要,绵绵也要一起去。” 小孩的手很神奇,明明看似无力,小小一只,却莫名有劲,脚也是,不小心蹬得谢怀瑾胸口疼。 嘶,古人诚不欺我,娇儿恶卧踏里裂。 无法,谢怀瑾翻身上马,咬牙切齿,“带你去行了,你是我祖宗!” 谢绵绵小小一只窝在谢怀瑾胸前,像一个福娃娃,并不突兀。 烈焰跑得极快,谢怀瑾带着马抄近路,不一会儿就到城门口。 礼部鸿胪寺卿带着一众人马,在寒风中等待着北戎使团的到来。 一盏茶后,城外远处黑压压走来一队人马。 迎面来的是用来拉车的八匹高头大马,马躯健硕,肌肉发达,毛色乌黑发亮,狠狠喷着鼻息,无疑是上好的战马。 众人沉默,若是吾国也能有这样的好马上战场,也不至于被北戎掠去几城。 北戎来的人也是个个身材魁梧,八尺高,满脸横肉,看起来极不好惹。 等人马走近了,礼部带着众人迎了上去,就是一阵寒暄,双方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接到使团,谢怀瑾骑着马走在最前方带路,而怀里的谢绵绵察觉不到这凝固的氛围,她只专心看着眼前的路。 很快,他们走上了一座桥。 谢绵绵眼睛猛的一缩,这桥上挂满了百姓用来祈福的红绸带,所以这是大鲤鱼所说的——红色的桥。 那座会爆炸的桥! 第12章 谁疯了鱼疯了 谢绵绵坐在马上一扭一扭地往桥两边使劲看,只看见两旁随风飘荡的红绸带。 谢怀瑾一把摁住小孩,低声说:“别动,你屁股长尾巴了吗?” 谢绵绵无果,只能求助系统,“小桶,炸药会在哪里呢?” 系统引导她:“桥就这么大,不在两边,会在哪里呢?” 谢绵绵害怕桥会马上爆炸,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分别抵着两边的太阳系,小脑袋瓜使劲转呀转。 “呀!想到了,是在桥底!” 系统:“恭喜你回答正确。” 谢绵绵闻言赶紧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小鱼儿呀甩尾忙,帮帮绵绵毁炸药~把桥底下的炸药全部用水浇湿,让它们不能爆炸。” 谢怀瑾摸着小孩的头摁回怀里,“小家伙叽里咕噜说啥呢?” 忽然,桥底下传来激烈拍打水面的声音,稀里哗啦的,竟十分吵闹。 两边围观的百姓都指着桥底,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鱼疯了!” 谢怀瑾右手一抬,打了一个手势,队伍马上停下来,他叫来一个金吾卫去桥底看看怎么回事。 北戎使团这时还没有上桥,察觉到异样,一名粗壮的北戎汉子打马走上前来,揶揄道:“怎么,大周的人都这么胆小怕事吗?” 谢怀瑾面无表情,拱了拱手,“职责所在,请使团稍等片刻。” 很快,那名金吾卫调查回来,在谢怀瑾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谢怀瑾先是脸色一变,很快便恢复正常,吩咐了几句,便挥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 隐匿在暗中的人等不住了,见事情败露,匆忙又生一计,他拿起袖中的毒针管,往两匹马儿身上吹了几针。 正在桥上行走的烈焰突然发出痛苦的长啸,两只后腿不停地蹬着,谢怀瑾只能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手揽着谢绵绵在马背上颠簸。 旁边那个北戎汉子的黑马也发疯了似的狂跳。 谢绵绵紧紧抱着马脖子,安抚着马脸,“烈焰,你怎么了?” “绵绵,我的屁股好像被扎了,好痛啊!” “烈焰乖,你先别动,我帮你找找。” 烈焰忍着剧痛,努力平静下来。 谢绵绵身子往后扭,手往烈焰说的地方摸去,真的摸到了一根尖尖的凸起,她用力一拔,烈焰再次发出惨叫声。 她把针举给三哥看,谢怀瑾瞳孔一缩,接过毒针细细查看,然后小心包裹起来。 另一边那壮汉竟被发疯的黑马甩下去了,眼看乱跳的黑马正要踩踏到那人身上。 这时,谢怀瑾飞身坐到疯马身上,左手猛地一拽缰绳,马儿长叫一声前蹄高高举起,那人赶紧滚远了。 只见少年修长的双脚紧紧踩着马踏,强劲的腰身贴着马背,适应着疯马的起起落落。 他右手往后摸,终于摸到凸起的银针,使劲一拔,黑马缓缓停止躁动了。 “哇!”不远处的老百姓传来欢呼声和细密的掌声,时不时夹杂着个人的惊叹。 “这男子真厉害啊!不得了!” “早些年,我也是这样的!” “不知是谁家少年郎,娶妻没有呢?” 这一夜,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知会出现在多少人的梦中。 谢绵绵坐在烈焰身上,抱着马脖子,骄傲地扬起头,接受着百姓的赞誉,与有荣焉。 谢怀瑾翻身下马,把马还给汉子,“此事稍后会给使团一个交代。” 汉子右手握拳捶胸,做了一个北戎的礼仪,“多谢阁下救命之恩,真是少年出英雄,马术不错,后头我们比试一番。” “一言为定。”谢怀瑾伸出拳头和汉子碰了碰。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安全到达了皇宫,礼部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刚刚的情形真是吓死个人了,还好谢怀瑾镇得住,不然就给大周丢脸了。 谢怀瑾让金吾卫看紧使团,他则捞起谢绵绵去刑部找大哥。 刑部,慎刑司偏殿。 谢怀瑾拿出一个黑布包裹放在长案上,展开来一看,里面放着的是被水洇湿的炸药包。 他一脸凝重地对长兄说:“有人在我们必经的桥底下放置了炸药包。” 谢临渊蹙起眉,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翻看着案上的炸药。 “幸而遇到桥底下的鱼群异常活跃,把炸药都打湿了,不然……” 谢怀瑾对鱼群发疯很疑惑,但还是继续说起调查发现的异样,“有人借着桥上绑着的祈福红绸带做掩护,拉了一根极长的炸药引线,炸药贯穿了一整条桥,最后在岸边隐蔽的地方发现了引线头。” “只要在那人等我们全部上桥后,悄悄点燃引线,我们必死无疑,不说可能会连累附近看热闹的百姓,桥上还有许多朝中的高官达人,北戎的重要使臣……” 万一真的有什么差池,他们谢家就成了整个大周和北戎的敌人! 谢怀瑾紧绷着脸,“贼人发现这计不成,又往马上射了毒针,让马儿发狂,差点踩死了一个北戎人。” 他又从怀里拿出用手帕包裹好的银针,打开放在谢临渊手边。 谢临渊沉默地拿起银针,放在阳光下反复仔细地观察着。 沉思片刻,谢临渊说:“配置炸药需要大量硝石,硝石管控极严,一查便容易发现端倪。” “至于这毒针,江湖中人使用居多,可查。” 闻言,谢怀瑾松了一口气,有大哥在,什么疑案查不出来! “幸好今天小妹在,是她发现了马上有毒针。”谢怀瑾双手掐着谢绵绵的胳肢窝把小孩举起来,“绵绵真是三哥的小福星!” 谢怀瑾往小妹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两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捏住胳肢的谢绵绵痒得嘎嘎笑,原本沉闷压抑的慎刑司飘荡着孩儿银铃般的笑声。 谢怀瑾放下小孩,“好了,你该去上学了,学业不可荒废。” 他身边太危险了,他怕,怕自己护不住她。 “不要!” “我管你要不要。”谢怀瑾朝长兄拱拱手,拎着小孩后衣领便扬长而去。 走远了还能时不时听到兄妹俩的拌嘴声,谢临渊扶额,孩子心真大,罢了,天塌下来有他这个做长兄的顶着。 时隔好几天,谢绵绵久违地回到了文华殿,还是坐在六公主旁边。 六公主撇了她一眼,“舍得回来了?” 第13章 谢小神医 “绵绵好想你啊!” 六公主很少听到这么直白的话,她扭过头,这小孩真是油嘴滑舌。 见六公主不理自己,谢绵绵也不闹,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她慢慢磨着墨,吓得六公主给一旁的宫女递了一个眼神,宫女手疾眼快夺过砚台,“让奴婢来。” 谢绵绵笑嘻嘻地把椅子一点一点往六公主身边挪,直到挨着她的好朋友才罢休。 六公主:我说小屁孩就是烦。 “我三哥现在是使团护卫队的队长。” 六公主:我爹还是皇帝呢。 “有很多人要陷害他,我这几天在保护我三哥呢!”谢绵绵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六公主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她竟没为父皇干过一件实事,每次刺客来袭她都躲在父皇黄袍底下来着,啧,这次算她输了。 右后方传来一声短促的嗤笑,六公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讨人厌的小七。 她语气不善,“都闭嘴,太傅快来了。” 谢绵绵捂着嘴巴,右手在纸上画着黑团团,这次写的是肆伍陆。 下堂课是马术,众人转战到马场,马术师傅们都是之前在战场上英勇善战的士兵,不过因为暗伤退下来了。 看着膘肥体壮的高马,小孩们脸都激动得发红,个个都跃跃欲试。 特别是六公主,换上了专门的暗红色骑射服,束着高马尾,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踏着黑色靴子,小马鞭凌厉地往地上一甩。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女郎! 谢绵绵双眼冒光,布灵布灵地看着六公主,围着她不停夸夸。 哼,六公主傲娇地抬着头,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开屏孔雀,对谢绵绵的夸夸很受用。 父皇现在最头疼的是北戎,待她把马术练好,便带人把北戎打下来,做公主有什么好的,她要做天下第一女将军! 六公主这般想着,雄心壮志地跟着师傅练马去了。 小孩们都兴致勃勃围着马儿聊天。 只有极个别小孩呆呆坐在一边。 一个是谢绵绵,她太小了,只能骑小马驹,而且早上才骑过烈焰,现在谢绵绵还是对一旁的糕点比较感兴趣。 另一个则是坐在谢绵绵不远处的七皇子,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茶,兴致缺缺地想,在郊外跑马才过瘾,和一群小屁孩有什么好玩的。 而且,他余光撇着谢绵绵,他都坐在这里了,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还不来找他说话。 谢绵绵一口一个酥酪,吃了满嘴奶香味,灌了一口茶,打了大大的嗝,舒服了。 吃饱喝足的小孩觉得无聊了,手有些痒了,看见旁边的七皇子,也不害怕,凑过去说:“七殿下,我们去找岚姨玩。” 她想撸猫了。 七皇子耳朵动了动,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慢慢地喝着他的茶,直到谢绵绵嘟着嘴,两只手抓着他的袖子来回晃,“七殿下,去嘛,猫猫也想你了。” 七皇子闻言放下茶盏,真是拿她没办法,怎么会有人这么会撒娇呢。 他只扳起他那稚嫩且肉嘟嘟的脸,对谢绵绵说:“你真烦人,下不为例。”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还时不时微微偏着头,看谢绵绵有没有跟上来。 谢绵绵开心极了,七皇子人真好,他是她的第二个好朋友了。 两个小孩走进了无人荒凉的冷宫,这次谢绵绵却不害怕,蹦蹦跳跳地到处看。 他们还在狭长的宫道上比赛跑步,其实只是谢绵绵单方面发起的挑战。 谢绵绵跟在七皇子身后七拐八绕,觉得好好玩,像是在走迷宫一般,每转过一个弯就是一片新的风景。 她惊喜地发现了朱墙下大片的爬山虎,青砖缝里顽强钻出来的橙黄小花,拐弯处一闪而过的野兔。 这片无人的宫殿,生生不息,动植物都在这里野蛮生长。 谢绵绵喜欢极了,特别是那棵银杏树所在的空地,她称其为秘密之地,只有她和七皇子知道的地方。 小孩耸着肩膀,偷偷捂嘴笑。 七皇子侧过头,看见谢绵绵在笑,松了一口气,很多人都害怕这个地方,说起冷宫都是厌恶,恐惧,还编排了红衣女鬼半夜索命的谣言,实在可笑。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带别人进来,七皇子摸了摸鼻子,继续走着。 很快,到了岚姨的院子,他们推开门,院子里依旧是上次的模样。 满院的猫儿们咪咪咪的就涌上来了,只是这次求摸摸的对象变成了谢绵绵。 被冷落的七皇子:…… 原来谢绵绵能听懂它们说话这件事,在整个咪咪圈疯狂传开了! 憨憨的玳瑁猫用头蹭着谢绵绵的脚,“绵绵,我的屁股痛痛的,是不是也有木刺扎里了?” 谢绵绵往玳瑁屁股上一看,摘下来一颗苍耳。 浑身漆黑的玄猫舔着爪子,“绵绵,我的爪子好痛啊,不能走路了!” 谢绵绵捏了捏肉垫,猫爪跟着自动收缩,谢大夫表示没有大问题,多抓树磨磨爪子就好了。 玄猫喵呜地跑开了,绝不承认是它懒得磨爪子。 胖乎乎的橘猫艰难地挤进来,“绵绵,我的后背好痒,是不是长虱子了?” 谢绵绵撸了撸大橘猫的后背,油光水滑,很干净,“是你太胖舔不到后背啦!” 橘猫瘫在地上享受着谢大夫的独门撸毛按摩,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谢绵绵一只一只地挨个接诊,看完“病”的猫咪们个个都神清气爽,也不离开,围着谢绵绵直呼神医。 “简直就是猫中华佗啊,喵呜~” “绵绵好可爱,她一定是小仙童!” 而七皇子孤零零站在一边,和谢绵绵这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只觉得它们吵闹。 哼,喜新厌旧的坏猫。 不过,七皇子目光难得温和地望着和小猫玩耍的谢绵绵,摸了摸鼻子,他找来的这个小兽医,还不错,挺……厉害的。 岚姨坐在树下做着针线活,望着被猫团团围住的谢绵绵,一脸慈祥,再看着一旁柔和下来的七皇子,笑着摇摇头。 临死前总算是体会了一番含饴弄孙的快乐。 七皇子对着猫堆数了数,“不对,衔蝉又不在。”那只狸花猫又丢了? 第14章 亲亲啊 谢绵绵站起身,来找她玩的猫咪里确实没有衔蝉这只狸花猫,“难道它在秘密之地吗?” 七皇子疑惑,啥玩意儿? 谢绵绵提醒道:“银杏树。” 七皇子恍然大悟,是属于他们的秘密之地么…… 谢绵绵催促他,“走,我们去找衔蝉。”狸花猫也太野了,老是不着家,遇到坏人怎么办呀。 俩小孩一前一后地前往秘密之地。 高大的银杏树静静矗立在中间,暖黄的阳光是偏爱它的,不偏不倚地照在它身上,静谧,幽绿。 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一只狸花猫在树下玩耍。 小猫仰躺在地上,前爪抱着一根东西,嘴巴忙碌地啃咬着上面的羽毛,两只后爪还不停地乱蹬,玩得不亦乐乎,连他们走到跟前也不知道。 谢绵绵轻轻拍着小猫的脑袋,“坏猫,又不回家!” “你又偷偷拿别人的东西了?”七皇子有点生气,不问自取,视为贼猫也。 衔蝉气得喵喵叫,“猫的事,那能叫偷吗!”这根羽毛漏在箱子外面,不就是引诱猫去拿的吗! 七皇子发现了不对劲,衔蝉拿的竟是一只箭羽,在宫中发现一只箭并不稀奇,奇怪的是箭上雕刻的图案。 七皇子从猫嘴抢过这支箭仔细查看。 衔蝉更气了,使出了连环无敌喵喵拳,打在七皇子腿上邦邦响。 “两脚兽坏,喵呜,绵绵,你看他!” 谢绵绵疑惑地看着箭羽,“是有什么问题吗?” 七皇子小脸变得严肃起来,“大周的箭上一般雕刻的是‘周’字纹,可这只箭。” 他指着那处雕刻给谢绵绵看。 谢绵绵惊呼:“是一只大狗狗!” “是狼首,北戎的图腾。” 一说到北戎,谢绵绵就很敏感,她摸着猫头,“衔蝉,你跟我说,这支箭是从哪里找到的?” 七皇子摸了摸下颚,怀疑他的小兽医真的能听懂猫说的话。 衔蝉一顿猫语,形容凌乱,谢绵绵听不懂。 “衔蝉可以带我们去吗?” 狸花猫转身开始带路,“跟喵来。” 啧,谁跟你是我们,七皇子腹诽,但谢绵绵拉着他往前走的时候,七皇子还是默默跟上了。 跟着衔蝉,他们离开了冷宫,走到了一处谢绵绵熟悉的院子。 谢绵绵瞪大眼睛,“这是三哥暂住的院子!” 七皇子脑子转得飞快,“北戎的箭羽怎么会在金吾卫的院子里?” 他们快步跟上衔蝉,来到一处偏僻的耳房。 衔蝉端坐在房门前,优雅地舔着爪子,“就是这里了喵。” 谢绵绵推了推门,门是锁着的。 他们绕到窗户那里,从小小的窗缝里溜了进去。 这应该是兵器室,墙上挂满了弓弩,房间堆满了各种武器,角落里放着几个大箱子,谢绵绵想,衔蝉的箭应该就是从里面拿的。 他们一一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刻着狼首的箭羽。 七皇子一脸凝重,“金吾卫竟与北戎暗中勾结。” 谢绵绵攥紧拳头,反驳道,“才不是,三哥是被陷害的!” 她把谢怀瑾是怎么当上护卫队长,以及今早桥底炸药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七皇子。 谢绵绵抹了抹眼角,“三哥是无辜的,宫里有坏人。” 七皇子抬起手,轻轻拭去了小孩脸上的泪珠,认真道:“我信你。” 谢绵绵大为感动,七皇子真是个好人啊。 “我们把这些箭都搬走。” 七皇子:这合理吗? “我可以让猫咪们帮忙。”谢绵绵拍了一下脑袋,“搬到坏人那里去!” 七皇子想了想,竟好像有点可行! “本宫知道林尚书的一个左膀右臂。”他俯身在谢绵绵耳旁说了一个名字。 谢绵绵激动地拍拍手,太好了。 小孩正双手合十,却猛然发现她的萌德值不够了,早上已经用过一次,啊,还差两个亲亲。 谢绵绵一本正经地对七皇子说:“七殿下可以亲我两下吗?” “什……什么?”七皇子被震感到说话难得卡壳了。 什么亲亲,亲什么,什么两下?我? “要两个亲亲才可以让小猫干活。”谢绵绵无辜道。 七皇子慌乱地扭过头,视线似乎在谢绵绵肉嘟嘟的脸蛋上流转了一下。 “你作为一个小姑娘,也太不矜持了。”这……不好。 还没干什么呢,七皇子自己就羞红了脸。 “快点,再晚可能就来人了。”七皇子平时挺靠谱的一个人,一到关键时刻就叽叽歪歪,谢绵绵着急了,这可是事关三哥存亡的大事啊! “好,你别动。”见谢绵绵真的生气了,七皇子只能依着她。 只见七皇子从衣袖里拿出手帕,轻轻擦着谢绵绵的脸蛋。 谢绵绵:? “我是一个什么很脏的小孩吗?” 七皇子摇摇头,嘴里却说:“你刚刚哭了。” 谢绵绵:行:) 七皇子把手帕叠好,放进衣袖里,望着谢绵绵的侧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慢慢靠近。 窗外一缕阳光透进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谢绵绵挺翘的睫毛,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面还有一层白白的绒毛,像一只水蜜桃。 凑近了,他还能闻到甜腻的香气,谢绵绵肯定又把糕点揣兜里了,他想。 七皇子轻轻亲了两下,感觉像是吮了两口白嫩嫩的豆腐,还没有咂出什么滋味来,就结束了,他觉得微微有点……遗憾? 终于等七皇子磨叽完了,谢绵绵开始干活。 她双手合十,嘴里轻快道:“小猫咪呀叼羽忙,帮帮绵绵搬箭羽~把这里所有的北戎箭羽都叼到坏人那去。” 话毕,岚姨院子里养的猫咪们像一支暗卫,整齐有序地就来了,肉垫踩在地上,悄无声息。 它们一趟一趟的把箭都叼走,然后带回来大周的箭,把几个大箱子重新装满。 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猫猫队把北戎箭羽都换到坏人那去了! 谢绵绵挨个摸着小猫的头,表扬着,“你们立大功啦!以后有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来找绵绵帮忙噢。” “我好喜欢绵绵!” “你只是喜欢神医给你抓痒!” 猫咪们七嘴八舌地离开了。 谢绵绵关上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七殿下,马术课快结束了,我们也回去。” 七皇子却一把抓住了谢绵绵的手。 第15章 蹲大牢预制菜 一朵乌云飘来遮挡了太阳,窗缝里那点阳光消散了,兵器房里光线不明,七皇子的脸隐没在昏暗中。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能号令动物这么大的一件事,你就这么轻易告诉本宫?”谢绵绵就这么信任他? 谢绵绵歪了歪头,很自然地说道:“我和七殿下是好朋友哇。” 七皇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凉飕飕地说:“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六公主,你也会让她知道?” 谢绵绵勤快地点点头,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七皇子脸都黑了,抓住谢绵绵的手指紧了紧,咬牙切齿,“除了谢家人和本宫,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你这个秘密。” 他像是泄愤似的,用手捏住了谢绵绵脸上的奶膘,“懂吗?” 谢绵绵吃痛地点点头,她又不是大嘴巴会到处说。 七皇子冷哼一声,翻出窗户,站在外面对谢绵绵伸出手,“还不快走。” 谢绵绵嘿嘿一笑,在某人的帮助下,小身板利落地钻出去。 在踏出院子的前一刻,七皇子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喃喃低语,“我会负责的。” 可惜这句话被风吹走了,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谢绵绵并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她也不懂,不懂说这话的那人内心有多郑重。 “哎哟,我的小主子!”李公公挎着拂尘屁颠颠地跑来,“七殿下安,以后去哪劳烦让奴才跟着。” 李公公挤眉弄眼地低声对谢绵绵说话,“谢小姐,六公主找你找到都要发飙了。” 七皇子不悦地皱起眉,啧,谢绵绵是六公主的狗吗,呼来唤去的。 六公主表示:她是你伴读还是我伴读呢,我请问。 “我们这就回去。”谢绵绵抱歉地对李公公笑了笑,低调得无人察觉到这是一个刚刚闷声做大事的小孩。 这时,不远处乌泱泱走过来一群人。 一个在院中看守的金吾卫王甲闻声走出来,看到谢绵绵他们仨人还一脸纳闷,这仨是啥时候来的。 管不了这么多,王甲对院外的人说:“何人来此喧哗?” “哼,吾乃金吾卫中郎将赵丙,你可看清楚了。”说着,赵丙举起了手中的令牌,继续说,“有匿名信称你们院中有人和北戎勾结,本将来搜查一番。” 早上的事败露了,林家父女害怕夜长梦多,所以催促赵丙赶紧动手。 一旁的谢绵绵听到赵丙二字,惊讶地瞪大眼睛,是七皇子所说的林尚书暗中的左膀赵丙。 “胡说,我们是负责看护北戎在京的守卫,怎会做此勾当?”王甲非常激动,差点爆粗。 眼见两边就要动手了,李公公赶紧半拥着两个小孩,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谢绵绵小小的肩膀左右扭动,摆脱了李公公半揽着她的手臂,她不走,这里需要她来守护! 李公公都快碎掉了,欲哭无泪,我的祖宗啊,刀剑无眼,这些人膀大腰圆,像你这样的小孩,他们一拳一个,就算是我,两拳就无了。 李公公无助地看向七皇子,“七殿下,你说句话呀?” 七皇子动了,他把谢绵绵拉到不会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然后抱起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李公公:!? 人老了,是真的很容易破碎的。 无法,李公公只好站在两个小孩前面,觉得多少能挡住些,但是纤细的身躯挡不住下面的小孩,他们秃噜出来,一览无遗。 对林尚书信心满满的赵丙趾高气昂,“你说了不算,本将奉命办事,赶紧让开!” “哦?奉的是谁的命令?”谢怀瑾快步跨进来,冷声道。 他刚从萧将军那里回来,没有听到丝毫风声,一回来就发现有人竟奉命搜他护卫队的院子,这般狐假虎威,当他是死人吗? “本将也不想为难你,只要搜查一番,没有问题,我们就走。”赵丙的态度突然软下来,“还是说,谢大护卫长不敢?” 谢怀瑾可不吃他这一套激将法,这帮人来势汹汹,想到早上的炸药,恐怕这伙人还真能搜出“东西”来。 他沉着脸,快速想着对策,谢绵绵忽然从旁边跑过来,扯了扯谢怀瑾的衣袖,示意他低头听她说话。 谢怀瑾不明所以,可在这要紧关头,还是选择蹲下身子听小妹说话,他知道,谢绵绵不是会在关键时候捣乱的孩子。 谢绵绵两只手拢在谢怀瑾耳旁,围得严严实实,生怕声音漏出去,随后对谢怀瑾说了几句话。 谢怀瑾眼神先是一凌,恶狠狠地瞪着赵丙,听到最后,神情却放松起来。 短短几句话,却像是让谢怀瑾经历了大起大落一般,生出了一身冷汗。 旁人听了或许会觉得惊世骇俗,小孩乱说话的,让猫把栽赃他们的北戎箭矢叼走了?做梦都不敢这么异想天开。 可谢怀瑾偏偏相信了,且深信不疑,他家小妹一直都是他的小福星,他信她。 谢怀瑾起身把谢绵绵护在身后,“进去搜查可以,若是找不到东西怎么办?” 赵丙嗤笑一声,半个时辰前林尚书的人已经确认过了,东西还在里面,他还派人在院子外面看着,连一只苍蝇飞出来他们都知道,直到他来之前,并无异样。 可赵丙下意识忽略了那两个无端出现在这里的小孩,或许看到了,可,两个小屁孩能干啥呢,他想。 赵丙大笑一声,语气满是自信,“如果找不到,本将就把头削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谢怀瑾看着他那嘴脸,扯了扯嘴角,“那也不必如此血腥,还有小孩在场呢,若找不到东西,你就当着众人的面大喊三声,赵丙是阴险狡诈无耻至极的赖皮走狗。” “哼,轻狂小儿。”他是胜券在握,可对面的谢怀瑾凭什么这么张狂,竟借机辱骂他。 赵丙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在心里想了十几种酷刑,到时候一一回报到这小子身上。 谢怀瑾轻笑一声,作了一个手势,“请。” 端着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真是让丑陋的赵丙作呕。 赵丙带着一群人气势匆匆地往里走。 “谢队长,若是真的搜出了东西,可如何是好啊?”王甲有点绝望了。 谢怀瑾抚了抚谢绵绵的头,语气漫不经心,“没事。” 吓得一边的李公公赶紧让人去禀告六公主,别找谢绵绵了,她待会可能要去蹲大牢了。 第16章 你小子很棒 赵丙气势汹汹,目标明确,直往兵器房走。 谢怀瑾跟在他们身后,冷冷地笑了。 他挡在紧锁的房门前,理了理衣袖,“赵大人真要进去?” “别废话,快滚开。”东西就在里面了,赵丙兴奋癫狂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似乎透过这扇门,看到了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赵丙和林尚书都谈好了,事成之后不仅给他黄金万两,还让他当漕运副使,这可是份肥得流油的差事啊。 他狂热地想,只要推开这扇门,他就有权有势,金钱满屋,大周所有的美娇娘任他挑选,他都看好了,谢家二小姐谢明仪就不错,京城第一才女,配他刚刚好。 赵云使劲推搡着谢怀瑾,却没有推动,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却意外的有劲。 “有来无往,非礼也。”谢怀瑾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在我这里没有搜到,也让我查查赵大人的院子,如何?” “你这不可能没有!”眼看钱途就在面前,急慌了眼的赵丙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但他也不在意,“若是没有再说。” 谢怀瑾还是纹丝不动。 赵丙气急了,怒吼,“如果你这里没有,本将那随便搜!” “好,赵大人可记住了。”谢怀瑾退到一旁。 门锁死了,赵丙打不开,手下的人跑去找钥匙,他却等不及了。 “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废物!” 赵丙后退一步,一脚踢开了兵器房的门,迈开步子就往里冲。 他看向角落的那几个大箱子,眼睛泛光,悠悠走到那里,语气欠扁,“哟,看看谢小儿在这里藏了什么?” 赵丙直勾勾看着谢怀瑾,自信极了,随手就打开了一个箱子。 “在兵器房里的还能是什么呢,只是箭而已。”谢怀瑾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 赵丙哈哈大笑,他随手拿起一支,“是箭,但是是……”他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中的箭。 “是大周的箭,怎么,赵大人被自家的箭吓住了吗?”谢怀瑾信步走来。 “不可能!”赵丙喃喃说道。 他扒拉着箱子里的箭,一只只看过去,都不是,都没有。 他又把剩下的几个大箱子一一掀开了,粗暴地翻找着。 “赵大人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谢怀瑾嬉笑道,眼神却是如寒冬一般。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赵丙讪讪说道:“哈,怕是有人故意匿名陷害你啊,本将这就回去查明你的清白。” 东西好端端的怎么会不翼而飞呢,真是邪了门了,难道是,林尚书戏耍他! 赵丙气得直喘粗气,林尚书如果不给他一个解释,看他不把这个糟老头套进麻袋,狠狠揍一顿。 “赵大人,其他地方不看了吗?”谢怀瑾提醒道。 赵丙眼睛一亮,刚刚在别处搜查的手下却朝他摇摇头。 赵丙挥了挥手提示收队,他正要离开,谢怀瑾却拦住了他。 谢怀瑾掏了掏耳朵,“赵大人之前说过,在我这里找不到东西,就大喊三声什么来着?” 赵丙凶神恶煞,“谢小子当真要跟本将撕破脸么?” 谢怀瑾修长的右手轻轻一抬,“请。” 他也不怕得罪人,反正一会赵丙还有得哭。 赵丙恶狠狠地放话,“你死定了。” 他趁人不注意,快速出拳,想要袭击谢怀瑾。 “欺负老子的人还没出世呢!” 谢怀瑾握住赵丙的手腕,四两拨千斤,把赵丙的手往后一扭,黑色的锦靴重重踩在赵丙背上。 “啊!”赵丙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赵大人,说不说?嗯?”谢怀瑾手上慢慢使劲。 赵丙痛极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踩在他的背上,还挣脱不得,在一众手下丢尽了脸面,极度耻辱。 打又打不过,赵丙只能不甘地照做。 “我赵丙是阴险狡诈无耻至极的赖皮走狗。” “大声点,堂堂赵大人,就这?”对于要谋害谢家的人,谢怀瑾从不手软,若不是绵绵,他就又落入贼人手里了。 赵丙的眼睛像毒蛇一般狠狠盯着谢怀瑾,随后,他闭起双眼,大声地喊了两遍。 “这可以了。”赵丙狠得咬碎了牙。 “不错。”谢怀瑾放开了他。 赵丙狼狈地起身,什么话也不说了,直往外走,狠不得把谢怀瑾剥筋拆骨,生啖其血肉。 “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你还想干什么?”赵丙红着眼,一字一字地挤出来。 “轮到我搜查你的院子了。”谢怀瑾抽出腰上的剑,拔了赵丙一撮头发,放在剑刃上,轻轻一次,发丝拦腰齐断。 赵丙:这小子竟恐怖如斯。 他捂着发疼的头皮,沉默地屈服了。 打又打不过,只能丢丢脸这样子了。 “我们走。”谢怀瑾挥挥手,他手下的金吾卫瞬间昂首挺胸起来,一群人气势高昂往赵丙管辖的院房走去。 谢绵绵他们仨也在,谢绵绵一脸兴奋,七皇子悠闲得像是在看一出好戏,李公公只一味苦着一张脸。 赵丙再怎么一根筋也想到不对劲了,他和林尚书合作了这么久,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林尚书怎么会布下这么个局来戏耍他。 赵丙望着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掌控之中的谢怀瑾,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后背一阵发凉,他望着不远处自己的卫院,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怎么回事?”是萧将军的声音。 谢怀瑾朝来人拱拱手,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萧将军。 萧将军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他不禁望向谢怀瑾,暗中感慨,赵丙武功可不俗,一身狠劲打趴过许多人,谢怀瑾少年可畏啊。 他摇摇头,不服老都不行了。 “你就不怕得罪了赵丙?” 赵丙官衔可比谢怀瑾要高两级,这等乌龙,一般人就当没这回事了,谢怀瑾却抓着不放,日后少年怕是有好苦头吃了。 好不容易有个好苗子,萧将军不想他陨落了。 可谢怀瑾却是摇摇头,赵丙没活路了,他不怕。 萧将军望着少年正直坚毅的眼神,有些出神,仿佛透过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了曾经嫉恶如仇的自己。 “罢了,你去。”萧将军摆摆手,就当替从前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走一遭。 第17章 谁也欺负不了你 “萧将军!”赵丙不由得上前一步,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萧将军。 他心想,这小子也太邪门了,安排好的北戎赃物没找到,反而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按着在手下面前打。 “现在知道害怕,那你早干嘛去了?” 萧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赵丙,在他看来,赵丙办事能力是有的,就是为人太过鲁莽冲动,就让他栽个跟头长长教训。 谢怀瑾恭敬地朝萧将军拱拱手,然后压着人往赵丙的卫院走去。 一众人大摇大摆地就闯进了院子里,看守的护卫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的老大被一个少年压着进来了。 看着昔日狂妄自大的老大此时像个小鸡仔似的,再看看旁边的萧将军,护卫默默地让开了。 谢怀瑾右手向后挥了挥,众手下就在卫院里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在一处偏房内,一名金吾卫随手掀开一个箱子,被里面的东西惊了一跳,他快步走向谢怀瑾,“禀大人,有发现!” 谢怀瑾眉毛只轻轻一抬,好像并不意外的样子,他朝萧将军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将军眼皮不由得重重一跳,他虎眼圆睁,视线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看向赵丙,冷哼一声,跨步走向那处偏房。 谢怀瑾紧跟上去,路过赵丙时,嘴角玩味地扯起,似笑非笑地看了赵丙一眼。 赵丙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的,那小子只是吓唬他而已,他这怎么会藏有东西呢,等等!赵丙想起了那不翼而飞的箭,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该不会…… 他踉踉跄跄地跟上去了。 萧将军往那金吾卫所指的箱子一看,是箭,他拿起一只来细细端详,在箭尾处发现了狼首图腾——北戎的箭! 他气不打一处来,萧将军失望地看着他的得力手下,把箭狠狠扔到赵丙脚下,厉声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电光火石间,萧将军全都明白了,他指着赵丙的鼻子骂:“贼喊抓贼,你竟敢这般做局污蔑自己人!” 人不但坏,还蠢笨到连赃物都不知道在哪里,就敢大摇大摆去害人。 昔日那个爽朗正直的赵丙哪儿去了,“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萧将军捂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钱,是权,是利欲熏心,赵丙呆呆地望着箱子里的箭,忽然疯狂大笑起来,没了,什么都没了。 赵丙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萧将军,“你这老匹夫只顾自己享乐,在你手底下干活我得到了什么!我连老母的救命药钱都付不起啊!你欠我家一条命!”他歇斯底里。 萧将军摇摇头,无力地挥挥手让人把赵丙压下去。 他自问从不亏待手下,也没有贪墨,他问心无愧,赵丙每晚流连花丛,可曾想起过卧病在床的老母亲? 萧将军深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谢怀瑾的肩膀,“此事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怀瑾抿了抿嘴,弯腰拱手道:“多谢将军,还望将军保重。”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谢怀瑾牵着谢绵绵,正打算送七皇子和李公公回去。 不远处,一撵软轿急冲冲地就来了。 人还没下轿,就大声喊道:“我看谁敢欺负我的伴读!” 六公主呲牙咧嘴地跳到地上,今天加练了半个时辰的马术,她大腿两侧都被磨破了,火辣辣地疼,听到谢绵绵被人欺负了,她连药都没来得及涂,就赶过来救谢绵绵小命了。 六公主微微张开大腿,一瘸一拐地就往谢绵绵走来,虎着小脸,姿势虽然怪异,可气势却不能输。 谢绵绵咧着小嘴,开心地迎上去,“我们没事,事情都解决了。” 六公主听着谢绵绵絮絮叨叨,她满意地看了七皇子一样,不错,把她的小跟班保护得很好。 七皇子:啧。 谢怀瑾好笑地看着两人,见六公主都螃蟹走路那样了,还赶着来救谢绵绵,看来她们相处得不错,谢怀瑾放心了。 他拱拱手,“多谢六公主和七皇子相助,时候不早了,微臣送殿下们回去。” 六公主也不用别人搀扶,自己又一瘸一拐地坐上轿撵,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疼得面容扭曲,她这几天不当女将军了,伤好再说。 等送走了六公主那仨人,谢怀瑾牵着小妹的手缓缓往宫外走。 谢怀瑾神情凝重地思索着,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无论他们谢家如何退让,如何低调行事,皇上都会忌惮他们,林家更不会放过谢家。 那他谢怀瑾更要成长起来,他要有自保能力,更要去护住家人,不要再依赖父亲和长兄,更不能,再让谢绵绵护在他前面了。 他摸了摸谢绵绵的头,小孩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头对哥哥甜甜地笑着。 一大一小慢慢地走着,橘红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另一边,林府。 得知赵丙被抓走了,林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到地上,气得直喘气,“废物!” 这么大一个棋子就这样被废了! 林若雪面色难看,眉头紧锁,“当务之急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弃车保帅,先把林家摘出去再说。” 林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可惜了赵丙,之前金吾卫收缴的违禁品都由赵丙交给户部,七成上交国库,剩下的他们五五分。 如果赵丙没了,他们最大的财路之一也断了。 “啊!”林父泄恨似的把书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地上,“谢家人怎么这么难杀!” 林若雪恶毒的眼睛眯了眯,使劲拉扯着手中的帕子,“父亲放心,该我出马了。” 这夜,有人睡得流哈喇子,有人气得挠心挠肺整夜睡不着觉。 翌日,谢怀瑾把谢绵绵送进文华殿,他弯下身叮嘱道,“今日圣上设晚宴款待北戎来使,我们家也要去,千万别跟任何人走,等哥哥来接你,知道吗?” 谢怀瑾随手弹了一下谢绵绵的小脑门。 小孩委屈地点点头,她才不会乱走,她已经是五岁的大孩子了。 谢绵绵坐在李公公给她专属定制的坐垫上,高度刚刚好,这下小孩终于可以好好练字了。 这次谢绵绵奋斗的黑团团是柒捌玖。 窗外春光明媚,暖阳正好,不少小孩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听太傅授课,实际上,都神游到窗外的景色去了。 一只烟蓝色的小胖鸟停在不远处的枝丫上,叽叽喳喳:“绵绵,宫里有一只小鸟在哭,你能救救它吗?” 第18章 神秘的铁笼 谢绵绵放下毛笔,双手捂围在嘴巴,偷偷摸摸自以为很隐蔽地对窗外小声说:“可以的,课毕后你带我去。” 正在授课的太傅望着底下千奇百怪的学生,一览无遗,欲言又止。 罢了,那就来寓教于乐一下。 他清了清嗓音,“春日融融,接下来便不上课了,到花园赏春。” 闻言,学子们都咧嘴笑了,个个兴奋不已。 “但,明日每人上交一篇关于春的五言诗。” 学子们的笑容逐渐消失。 转移到了太傅脸上。 花园里,太傅跟孩子们说起一篇伤春的诗文,顺便讲解了诗人的生平事迹,此诗如何如何表达了诗人复杂的感情。 小孩们:???有点不对劲,好像有知识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谢绵绵趁着别人不注意,一点一点挪到了最后面,发现无人在意她,她起身偷偷溜走了。 很快,另一道身影起身也跟在谢绵绵身后。 谢绵绵跟着小胖鸟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里面安静极了,没有一点人声。 小孩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不敢大声说话,“那只小鸟它怎么了?” “叽叽叽,它在求救,好痛苦。”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小胖鸟语气很难过。 谢绵绵一下一下抚摸着小胖鸟的头背,安慰着,“放心,我一定会救它的。” 小胖鸟把谢绵绵引到一个虚掩的窗户旁,“它就里面,叽叽叽。” 谢绵绵轻车熟路地从窗缝里溜进去。 里面空间很大,很昏暗,大大小小的箱子层层叠叠地堆得极高,几乎要把这个偏殿塞满了,只留下几条形成“井”字形的过道。 像是走在弯弯绕绕的冷宫一样,谢绵绵一踏进去,就被高叠的箱子包围了。 小孩慢慢地走着,每个犄角旮旯都仔细看过去,生怕那只可怜的小鸟会卡在某个角落,可是并没有发现。 谢绵绵注意到了几个特别高大的铁笼,都被人用漆黑的布严严实实地遮挡着。 她一一看过去,发现了其中一个笼子造型奇特,很像隔壁家高老爷子常常端在手上的鸟笼,只是面前这个鸟笼要高大许多,竟跟长兄的身高差不多。 谢绵绵有些疑惑,小鸟会在这里面吗? 小手好奇地伸向厚实的布料,掀起了一个小小的角。 “扑通!”笼子里的东西毫无预兆地飞扑过来,先是响起翅膀扇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强风,扇过来一阵混杂着属于禽类气味的血腥气,撞到冰冷的铁笼上。 “啊!”谢绵绵被吓了一跳,无声地往后跌去。 身后一双瘦小但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谢绵绵。 小孩又被吓了一跳,往后看去,一张冷漠桀骜的小俊脸在昏暗中格外惹眼。 “七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谢绵绵拍了拍胸口,把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按回去。 “应该是本宫问你,你来北戎存放行囊的地方做什么?”七皇子松开她。 谢绵绵真是不让人省心,一会没看住,就能往地上摔,还好他跟着来了。 谢绵绵抬手指了指大鸟笼,“有只可怜的小鸟受伤了,我来救它。” 七皇子皱着眉,眼睛犀利地观察着面前的笼子,他握住谢绵绵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重重掀开了笼布。 “呜!呜!呜!”里面的东西察觉到光亮,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尖利地叫着。 两个小孩看到笼子里的东西,震惊了半响,目瞪口呆的。 七皇子艰难地抬头望向这比他还要高的庞然大物,咽了咽口水,“这是你说的,可怜的,小鸟?” 这是小鸟吗,这是足有人高巨型金雕! 这只庞大的金雕状态很不好,好像哪里受伤了,但是不难看出它原本的英姿。 金雕的翼展足有八尺长,漂亮顺滑的羽毛泛着金铜色流光,一双野性的眼瞳像琥珀一样,紧紧盯着他们。 “小鸟?是你在求救吗?”谢绵绵虽然害怕,但还是问向这只庞然大物。 “呜!”金雕发出痛苦的叫声。 它语序混乱地说着话,“好痛,他们下药,饿。” 谢绵绵不懂,但是身边的七皇子应该懂,于是她将金雕的话转述给了七皇子。 “应该是北戎的人在训雕。”七皇子回忆着骑射课师傅跟他说过的话,“他们给金雕下药,训练它,只有它乖乖听话,才能给解药,不然……” 他看着金雕因为疼痛而不停撞击着地面,继续说道,“不然就让它活活疼死,它要么痛苦地自杀,要么憋屈地活着。” 谢绵绵皱着小脸,疼惜地看着金雕,“你知道解药在哪里吗?我帮你拿。” 听到这话,金雕痛苦模糊的意识有了一丝清醒,“黑色的箱子里,白色的瓶子。” 谢绵绵赶紧拉着七皇子去找黑箱子,黑箱子有好几个,他们一一打开,发现里面要么是衣服,要么是皮革毛料,传出来一阵难言的膻腥味,谢绵绵紧紧捏着鼻子。 很快,只剩最后一个黑箱子了,在一个跟大鸟笼一般高大的方形铁笼旁,同样用黑布盖得严严密密。 七皇子打开这个黑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各色的药瓶子,药瓶上有纸条标识,他们挨个查找着白瓶解药。 七皇子的胳膊不小心杵到了旁边的笼子,笼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求求你们,也帮帮我。”是一道虚弱的雌性声音。 谢绵绵也不害怕了,两只手费劲地把把笼上的黑布扯开。 铁笼的正中央,躺着一只巨大的雪狼。 只是满身血色的脏污,原本银白柔顺的毛发变得灰扑扑的。 谢绵绵着急地问:“你怎么了,也是被下药了吗?” 雪狼抬起头,气若游丝地说:“饿,三天没有吃饭。” 谢绵绵:! 小孩赶紧在衣服兜里翻找起来,把带在身上的糕点全部都拿了出来。 发现雪狼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谢绵绵只好把糕点扔到它的嘴边。 雪狼勉强支着脑袋,狼吞虎咽地吃着。 这边的七皇子一心两用,一边注意着谢绵绵的情况,一边翻找着。 终于,解药找到了。 第19章 它在说不要走 谢绵绵握住寒冷的铁栏杆,对里面的雪狼说:“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吃饭呀?太坏了。” 雪狼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语气悲伤,“他们每次都会饿我几天,然后再丢进来一只活羊,我咬得越凶狠,越血腥,他们就越兴奋。但是这次我快熬不住了……” 一双冰蓝的兽眸温和地望向自己的腹部,“我肚子里的小狼,它很饿。” 谢绵绵难过地望着雪狼的肚子,哽咽着对七皇子转述着雪狼的话。 七皇子冷冷地抿着嘴,“北戎的人竟然驯化野兽用来屠戮么?” 谢绵绵抬起手臂擦了一下眼睛,轻声对雪狼说:“你先慢慢吃,不着急,我们先去给金雕喂解药。” 闻言,雪狼费劲地抬起头,四肢挣扎着起身,却是徒劳,温和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谢绵绵。 谢绵绵忽然福至心灵,她安慰雪狼,“别怕,我们一会就回来,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她还要回去给雪狼带好多好吃的糕点。 听到这话,雪狼终于是安心躺下来,吃着嘴边的糕点,等待体力慢慢恢复。 他们拿着解药,一路小跑到鸟笼。 谢绵绵打开白瓷瓶,往手里倒出一颗药丸,“这就是金雕要的解药吗?” 七皇子傲娇地点点头,“平时他们喂的应该是只能缓和几天的药,这是本宫找到的,能彻底解除毒性的解药。” “那太好了!”谢绵绵一手攀着铁栏杆,另一只举着解药的手拼命往鸟笼里伸,“金雕快吃解药,吃完就不痛了。” 金雕拖着被沉重铁链铐着的脚,扑棱着羽翼,慢慢靠近那只伸进去的小手。 庞大的身躯微微俯下来,金雕低头用鸟喙轻轻把解药叼走,修长的脖子朝天一扬,顺利把药丸吞入腹中。 谢绵绵不由得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金雕,看着它痛苦隐忍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 金雕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轻快,它缓缓舒展着自己金棕色的翅膀,歪着头,郑重地对谢绵绵和七皇子说:“呜!谢谢你们!” 谢绵绵开心地蹦起来,不停地拍打着七皇子的胳膊,“它好了!它在跟我们道谢呢!” 七皇子感觉自己快被这破小孩拍出重伤,它是好了,可他坏了。 “我们这就把笼子打开,放你出来。”谢绵绵扒拉着鸟笼上的大锁。 “本宫看过了,要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谢绵绵还是不死心,试图通过她的铁齿铜牙来解锁。 这时,门开传来响动,是北戎的人来了。 “怎么回事,笼子的布怎么被掀下来了。” “快,快盖回去,等会就要去御前展示了,可别出了差错。” 沉重的脚步声朝着谢绵绵他们这边紧紧走来。 两小孩赶紧蹲下身来,谢绵绵只匆匆对金雕留下一句“等我们回来救你”,就被七皇子拽着躲在不远处的箱子后面。 金雕悲悯沉默地望着他们离开,发出凄厉的叫声,眼角流下一滴血泪。 谢绵绵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金雕说的话,“……想回去……悬崖……” 他们卡在北戎人看不见的视线范围,踮起脚轻轻走着,路过一个比较矮小的铁笼时,里面突然传来好像用木棍不断敲打铁栏杆的声音,邦邦作响。 “谁!”粗混的声音厉声喊着。 俩小孩赶紧蹲下来身来躲好,谢绵绵更是用手捂住嘴巴,屏住呼吸。 “是那物,别管,我们快把布盖好来,汉达要来了。” 听到那两人朝鸟笼走去的脚步声,他们一点一点地挪到窗户,终于从窗缝里顺利溜出去了。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拼命往外跑,根本不敢回头,生怕被人发现了。 七皇子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跑,后知后觉地想,不对呀,整个皇宫都是他家,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光明正大的。 该心虚的是北戎的人才对,看他不把北戎干的坏事告到父皇那去。 俩小孩在夕阳下奔跑着,谢绵绵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小脑袋瓜一直盘算该怎么把它们救下来。 七皇子则不紧不慢地跟着谢绵绵的步伐,望着她头上那只跟着颤抖的蜻蜓簪,瓦蓝透亮的翅膀在金黄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还挺好看的,七皇子想,蝴蝶簪也很适合她,改天让宫里的师傅打造一支。 一路上的宫人们目视着这两个奔跑的小孩,让他们惊讶的是,其中一个竟然是那个沉着冷静,小孩老成的七皇子! 橙红的夕阳像咸蛋黄一般,一点一点隐没在远处挺翘的瓦砖屋檐上。 天色开始黯淡下来,整个皇宫静谧地笼罩在一片暗蓝色调中,宫人们陆陆续续点亮路旁的灯笼。 温舒晚来接孩子下学了,她穿着绛紫色云锦月华裙,端庄地走在长廊上,一长串的珊瑚步摇铺在脑后,轻轻晃动着。 长廊的另一头,也走过来一个女子,面覆白纱,穿着月色水文留仙裙,款款而来。 正是从钦天监出来的女官林若雪。 二人见到彼此,都不由得一愣。 林若雪更是在温舒晚三步之外停下来,语气熟稔,像是对多年未见的好友说话,“谢夫人,谢侍郎近来可好?” 温舒晚难得的对人说话语气冷淡,她静静地望向林若雪,“甚好。” 说罢,她抬脚便要离开,跟林若雪擦肩而过的时候,林若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他根本就不爱你。” 温舒晚猛地停下脚步,脑后的步摇受力而狠狠摇晃着。 林若雪轻笑一声,“他只是因为负责任才娶你的。” 温舒晚不想听,继续往前走。 林若雪见她要走,提高了嗓音继续说道:“我卜算过,当年他是因为宴会上的一个女子才来的。” 温舒晚顿住脚步。 林若雪见状,得意地弯起眉,“据我所知,你们二人之前并没有见过面,那……” 她停顿了一下,嬉笑起来,“那他就是为了喜爱的女子而来咯,可惜呀,他救了你,你却害了他,让他和心上人不得善终,啊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林若雪竟狂笑起来,声音尖锐,似笑似哭。 温舒晚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她转身快步走到林若雪面前。 第20章 我就知道你很歹毒 温舒晚很想狠狠甩林若雪一巴掌,但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而且,她也不能给夫君惹麻烦。 明艳的眼眸冷冷望着林若雪,“那也好过某些人,爱而不得,还跑到原配面前来撒野,真是下贱至极。” 一旁明亮的烛光照映在明眸里,好像淬着一团跳跃的火,让人不敢直视。 林若雪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像只被踩着尾巴的老鼠,想骂人,又反驳不了,只能冷哼一声,“看你能得意多久。” 温舒晚转身就走,都懒得理这种跳梁小丑,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捏着手帕。 直到谢绵绵一脸惊喜跑到她面前,软软地抱着她的大腿,温舒晚才回过神来。 她半蹲着,把谢绵绵紧紧地搂在怀里,感受着小小的身躯给她传来无形的治愈。 温舒晚告诉自己,没事的,会好的。 谢绵绵小手轻轻拍着温舒晚的后背,“大嫂不开心吗?” 温舒晚站起身,牵着小孩的手,摇了摇头,温声道:“看见绵绵就很开心。” 皇帝在保和殿设晚宴款待北戎使团。 大殿内,金碧辉煌,皇帝专属的皇椅宽大奢华,高高设在最上方,两边分别是后宫家眷的座位。 皇上还未出席,大殿两边已经整整齐齐坐满了人,左边的官员及其家眷们,右边是北戎使团。 即便长案上摆满了精致的吃食和美酒,可无人敢先动筷。 不一会儿,“皇上驾到~” 最尊贵的人终于姗姗来迟,皇帝说了几句场面话,右手轻轻一抬,这场宴会便开始了。 穿着华丽服饰的舞娘在殿中央跳着舞,觥筹交错,北戎的汉子望着柔美的舞姿,眼都要看直了。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突然站起来,朝皇帝拱拱手,说:“北戎来使看来很欣赏大周的文化,臣女听闻谢家二女谢明仪小姐才艺极佳,特别是琴,不知能不能请谢小姐弹奏一曲,让殿上的人欣赏一番。” 听到林若雪说的话,北戎的人窃窃私语,听闻大周的人弹琴很好听,很期待传说中的琴声是否真的能绕梁三日。 大周的人也期待起来。 “听说谢二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琴艺更是一绝。” “是啊,今日能大饱耳福了。” 谢明仪听到林若雪的话,不禁看向父亲和大哥,难道林若雪又生出什么花样,难道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吗?还是使计让她冒犯圣上,然后被重罚? 谢明仪拿不准主意了,谢父和谢临渊也不知林若雪想做什么。 上面那位发话了,“谢家二女,听闻你琴技出众,今日便让殿上的人都听上一听。” 谢明仪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多谢圣上。 婀娜多姿的舞娘退下了,谢明仪在宫人摆上来的古琴前,跪坐下来。 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波,响起几声珠玉落地般的琴声。 好琴!谢明仪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兴奋极了,手指迫不及待一挑一捻地弹奏起来。 琴声悠扬,时缓时促。像是缓缓展开的一张水墨画,又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在烛灯下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谢明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殿中,也忘了旁边的林若雪还在虎视眈眈。 皇上享受地眯着眼,跟着琴声轻轻点着指尖。 一曲终,鸦雀无声,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皇上拍手叫好,“当赏!”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谢明仪手指还停在古琴上舍不得离开,闻言,她站起身行礼,“回皇上,臣女能在这绝世古琴上弹奏一番,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臣女无憾。” 皇上哈哈大笑,大手一挥,便将古琴赠予谢明仪了。 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真是一绝,想起了老夫当年还在山野中苦读的时候。”说话的官员抹了抹眼角的泪。 但也有人觉得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北戎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们在赞扬什么。 只觉得刚刚的琴声枯燥极了,时有时无的,让他们如坐针毡,抓心挠肺的。 谢明仪眉眼都压不住笑意,抱着她的宝贝古琴就回到座位。 直到坐下来才发觉不对劲,林若雪竟然不打算干点什么坏事?真是稀奇,林若雪还甚至是,让她得到了一把绝世好琴。 没有辜负谢明仪的“厚望”,林若雪又站起身来了。 “禀皇上,听完谢二小姐这一曲,臣女想起来有要事禀报,臣女昨晚夜观星象,发现一颗红鸾星落入北方,这是吉兆啊。” 林若雪拱拱手,继续说道:“预示着大周若是与北戎联姻,于两国双方都极有好处。” 皇上垂眸不语。 北戎的二王子拓跋弘站起来了,他朝皇帝拱手道:“我们北戎也正有此意,这是我的妹妹拓跋秀。” 他指着旁边的异族女孩,继续说道:“希望能在大周给我的妹妹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当然,我也非常愿意迎娶大周的贵女。” 殿中一片哗然。 “那北戎贼人还想求娶我大周的贵女,真是美死他了,简直白日做梦。” “我的好闺女啊,快把头低下去,别被贼人看上了。” 林若雪撇了一眼谢明仪,“谢二小姐才貌双绝,跟二王子极为相配,若是能为两国成就秦晋之好,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拓跋弘看了看谢明仪,兀自摇摇头,这种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最是无趣了,他并不喜欢。 他看向面覆着白纱的林若雪,还是神秘的高冷美人让他感兴趣。 听到林若雪发言的谢明仪:! 她就知道,林若雪满脑坏肠,行事不会无缘无故,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谢父站起身,朝皇上深深拱手,说:“并非老臣不愿为国分忧,只是老臣答应过亡妻,要好好照顾儿女,望圣上三思。” 皇上轻笑一声,“你总是这般,朕可什么话都没说。” 他摇摇头,什么时候开始,昔日的伴读好友竟对自己这般生分了,诚惶诚恐的。 “两国联姻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此事全凭自愿,朕绝不会强求。” 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朝皇上行礼。 拓跋弘扯了扯嘴角,“此番进京,我们北戎为圣上准备了惊喜节目。” “哦?那朕就等着大饱眼福了。” 拓跋弘拍了拍手,“有请我们的训兽师,汉达。” 一个高瘦的汉子走了进来,他头上缠着布,满脸胡须,眼睛深邃,格外有神。 两个手下推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缓缓跟在汉达身后。 拓跋弘为皇上介绍道:“汉达是我们北戎的第一驯兽师,无论多凶猛的野兽最终都会驯服在他的长鞭之下。” 汉达朝皇帝拱拱手,说道:“下面我将为陛下表演一个节目,训雕。” 他向手下摆摆手,那两人会意,一同把罩在铁笼上的黑布掀开。 殿上的人个个都伸着脑袋好奇地看。 只见大殿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铁鸟笼,鸟笼里困着的东西才是最让他们目瞪口呆的。 “这竟是,金雕!” “老夫没看错。” 皇上也瞪大着眼睛沉思着。 汉达右手拿着鞭子,高昂着头,享受着大周的人没有见识过市面的样子。 随后,他提起鞭子,重重地打向金雕。 “呜!呜!呜!”金雕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立完威,汉达朝金雕吹了一个口哨,并抬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金雕作动作。 可金雕冰冷的琥珀眼盯着他,不为所动。 汉达使劲吹着口哨,却见金雕一动不动,竟连毒药都控制不了它了吗? 而后,汉达又拎起鞭子,狠狠地打向金雕,那便打服。 第21章 飞走鸟 “不要!” 大殿上响起凄厉的童声。 是谢绵绵,她挣扎着被温舒晚抱在怀里,眼眶蓄满泪水,满眼的悲伤都快要溢出来了。 隔着朦胧的湿润,童稚哀伤的眼眸跟一双野性但温柔的琥珀瞳孔隔空相望。 漂亮的羽毛被打断,断羽混着血迹稀稀拉拉地穿过冰冷的铁笼,飘落在华贵的地砖上。 殿中有人不忍地别过头,“真是作孽啊。” 有人眼中隐匿着不为人知的兴奋和癫狂,只觉得浑身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半响,金雕收回望向谢绵绵的眼睛,依着先前汉达的指令,被镣铐锁着的右脚向后一伸,左翼收拢在胸前,八尺长的右翼向后展开。 对着高殿上的人,低下了它高昂的头颅,深深鞠了一躬。 “好!”北戎的人带头拍起手来,起身叫好。 见难训的金雕乖乖听话,汉达得意地挺起胸膛,对皇上拱了拱手,“这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雕,特地向陛下送福,祝陛下万福安康!” 皇上沉声说道:“有心了。” 接着,汉达又吹起口哨,作了几个手势,金雕不再抵抗,都一一执行了。 高大威猛的草原之主,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一样,乖巧地跟随木偶师动作着,供大殿上的达官贵人取乐。 又收获了好几波热烈的掌声,汉达的自信心膨胀到极点,他自认为已经把雕成功驯服了。 他转身打开铁笼,“接下来我将金雕放飞出去,在五息之内,它必返回笼中。” 汉达并不担心金雕不会回来,虽然刚刚已经给过它解药,但是它体内的毒一日不解,金雕就都要仰仗他的鼻息活着。 殿中议论纷纷。 “他当是训信鸽吗?那人这样打它,它还会自己回来?” 有人则想到了更深一层,“若是北戎的人连这等凶猛的金雕都可以驯化,将来运用到战场上,大周危矣。” 他们能想到的,皇上也想得到。 黄袍底下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北戎的人向他送福是假,挑衅是真,很好,皇上眼睛紧盯着金雕,看它接下来有何动作。 汉达知道金雕通人性,他对着它低声威胁了几句,最后还拍了拍系在腰上的解药瓶子,示意金雕五息之内赶紧回来,它的小命可是捏在他手上呢。 汉达解开了禁锢在金雕脚上多日的沉重枷锁,转身面对众人,闭上眼睛,自信地举起双臂。 “呜!”金雕仰头高昂一声,似是恢复到了往日的神采。 它展开庞大的双翼,扇扑了几下,离得近的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强风,不由得眯起眼来。 扑扑,几声翅膀扇动的声音,金雕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殿内,众人往殿外望去,可外面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天上飞翔着。 汉达静静的默数五息,五,四,三…… 金雕没有回来。 二…… 汉达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 金雕回来了,它在众人头上飞了几圈,就是不进铁笼。 倏尔,它快速飞向汉达。 在汉达惊恐的眼神中,金雕俯冲下来,坚硬的喙狠狠啄向了他的眼。 “啊!”汉达响起了一阵非人似的惨叫声,双手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眼睛。 “护驾!”众侍卫提刀护住皇上。 金雕停在谢绵绵不远处,向小孩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绵绵,我终于自由了,我要回去属于我的地方了,一个悬崖,有缘再见,谢绵绵。” 金雕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谢绵绵,朝着蓝天飞走了。 谢绵绵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双手围在嘴边,对着天空大喊,“要开心自在啊,金雕!” 天上传来金雕“呜!呜!”的回声,它,远去了,被禁锢的灵魂终于自由。 拓跋弘命人把半死不活的汉达拖下去,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只是一个小失误,请陛下恕罪。” 皇上放下心来了,语气冷淡,“训雕的人被雕啄伤了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相信二王子自有考量。” 拓跋弘对皇上拱拱手,本想向大周展示他们是有驯化野兽军队的能力,借此为筹码,等两国谈判的时候可以多要几个城的归宿权。 熟知,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最厉害的驯兽师汉达给搭进去了。 拓跋弘不甘心,他说:“相信大周人才辈出,肯定会有不少优秀的驯兽师,我这有一个从深山老林里抓到的猛兽,想见识见识大周厉害的驯兽之法。” 众人沉默,他们哪懂什么驯兽,狮子老虎熊狼是有,但一般狩猎时就射死了,谁会去驯养啊,他们齐齐望向皇上。 皇上:……他也没有驯养野兽的嗜好,藏獒算吗? 拓跋弘也不等皇上回应,他拍拍手,下面的人推上来一个半人高的铁笼,正是吓了谢绵绵一跳的那个。 里面不断传来邦邦邦,类似木棍狠狠敲打铁杆的声音,极狠,极重,一声一声似乎敲在了众人的心上。 “能降服此物者,朕重重有赏。”见众人沉默,皇上缓缓开口道。 大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文官对武官挤眉弄眼,快去,你们平时不是嗓门最大喊打喊杀吗? 武官狠狠瞪回去,这可是掉命的事,你们怎么不用笔墨纸砚去说服笼里的家伙。 拓跋弘见大周的人缩头缩脑,讽刺地说:“没有人来吗,那不如让刚刚冲出去对金雕喊话的那个小孩来,我看她倒有几分驯兽的天赋。”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竖子猖狂!”武官气得横眉竖眼,他们再怎样畏缩,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孩子替他们去征服凶兽。 “刚刚那个小孩是谢家幺女,你们看见了吗,那金雕临走前竟对她鞠躬!” “对啊,她还追出去跟金雕说话呢,难道天生跟野兽有几分渊源?” 另一人悄摸对旁边说:“我看让那小孩出去,说不定还真的能训成。” “你疯啦!让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独自去面对凶兽!”说话的人却在心里悄悄地想,万一呢。 听到旁边官员说的话,谢家人都气疯了,都听听,他们说的是人话吗,怎么不让他们的儿女出去驯兽呢? 皇上望着底下的骚动,“谁人愿意出来?” “我愿意!”掷地有声,是一个稚嫩小姑娘的声音。 第22章 尾巴有自己的意识 温舒晚吓得捂住谢绵绵的嘴,把小孩重新摁在怀里。 谢明仪又惊又气,轻轻掐着谢绵绵脸上的肉,“谢绵绵,你疯了!这事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谢绵绵眨巴着大眼睛,全身都动不了,只能微微地点点头。 谢家人深吸了一口气,好想当众打孩子。 只有谢怀瑾真的相信小孩,他接过谢绵绵,问:“绵绵真的可以吗?” 小孩重重地点点头,大家都不敢上,那她来好了,黄伯伯是好人,她想帮他。 那个什么北戎二王子,笑起来真是太丑了,竟虐打动物,看把可怜的金雕小鸟打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雪狼…… 谢绵绵攥紧拳头,如果笼里的家伙想咬她,她就用萌德值让它去咬二王子! 谢怀瑾放下小孩,把谢绵绵往外一推,“去,谢绵绵。” 他当然不会让谢绵绵独自冒险,有他旁边看着,野兽的嘴快,可他的剑更快。 谢怀瑾对自家小孩莫名地自信。 谢家人:?!你陪她一起疯? 这时,一个彪形大汉拍案而起,“本将还没死呢?大周还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替我们出来冒险。” 拓跋弘好笑地看着他,手向后一挥,底下的人把笼布揭开了。 逼仄的铁笼里,竟满满当当地塞着一条白化的巨蟒! 圆滚滚的身躯在窄小的空间里缓缓游动着,在烛光的照耀下,粉白色的鳞片如同稀世的宝石一般,坚硬,闪着细碎的珠光。 众人哑然,呆呆着望着巨蟒。 白化的巨蟒像古籍中描绘的神兽,神秘,美丽,又危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湖绿色的竖瞳看见了殿上的某人,细圆的尾巴像是有自己是意识,拼命地拍打着铁栏杆,发出邦邦邦的声音。 刚刚站起来的大汉见到面前这副场景,咽了咽口水,拿过护卫递过来的剑,就站在笼子前。 为了不让巨蟒冲出来伤害众人,拓跋弘让人推上来一个更大的笼子,让人在笼子里驯化巨蟒。 其实是,巨蟒和人在笼子里决斗! 拓跋弘嘴角扯出一个血腥的笑,期待着接下来的场景。 大汉钻进笼子里,比了比,这巨蟒竟有他大腿这般粗。 粉白的巨蟒盘起来,圆润的头靠在身子上,时不时伸出红色的分叉舌头,警告着大汉,别靠近它。 大汉双手捏紧了剑柄,和巨蟒僵持着,忽然大喝一声,一剑砍在巨蟒的身上。 剑刃擦过坚硬的鳞片,发出“锵”的一声。 巨蟒毫发无损,剑倒是卷了刃。 大汉见状,连砍巨蟒好几剑,剑剑不致命。 巨蟒烦了,直起腰身,毫无人性的竖瞳冷冷俯视着他,张起血盘大嘴就要一口咬下去。 “啊!”大汉一声惨叫。 众人屏住呼吸看过去,大汉竟被吓晕了,软软地瘫在地上,巨蟒也盘回去了。 “啊这,此等冷血动物绝无被驯服的可能!”有人质疑拓跋弘。 拓跋弘嗤笑一声,“人不行就怪路不平,北戎有人能将蛇训得能为主人穿鞋,巨蟒亦可。”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也无人敢进笼子里把大汉拖出来。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动了。 趁着谢家人不备,谢绵绵轻而易举地从笼子的缝隙里钻进去了。 谢怀瑾赶紧夺过侍卫的剑跟上去。 高殿上的七皇子看见这一幕,心脏狠狠一跳,竟有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冲过去了。 在一旁伺候的李公公目眦欲裂,七殿下别过去呀!你也不够巨蟒一口的! 谢绵绵有些害怕巨蟒,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你先等一下,等我走过来再开始,好吗?” 巨蟒庞大的身躯往后缩了缩,好像有些委屈。 小孩从笼子边上一点一点地往巨蟒那边挪,脚下不察,踩到了倒在地上的大汉,小小的身子往后倒去。 “啊!” 众人为小孩捏了一把汗。 谢绵绵吓得闭上眼睛,几息过去了,她好像并没有磕到地上。 她感受着身下,是软软的,小手往后一探,摸到了一片光滑冰冷,质地坚硬的玉石。 又软又硬? 谢绵绵好奇地往身后看去。 是粉白的巨蟒,在谢绵绵倒地之前,瘫成一张蟒饼,接住了她! 见到原本凶神恶煞的巨蟒竟然救了小妹,谢怀瑾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还是警惕地站在一旁,观察着巨蟒的弱点。 七皇子也松了一口气。 圆滚滚的大脑袋轻轻地蹭着谢绵绵的膝盖,湖绿色的眼睛温顺地望着她。 它好像在求摸摸,谢绵绵心想。 于是小孩忐忑地伸出手,慢慢放在大脑袋上,是冷润的手感,她顺着来回抚了抚。 巨蟒开心地眯着眼,尾巴尖不自觉地左右晃动着,拍打在铁栏杆上。 邦邦的响声惊醒了众人。 “这不可能!”拓跋弘不禁大声喊起来,为了抓这巨蟒,他们北戎前前后后耗费了十几个人,最后还是汉达吹了一管强针才把巨蟒药倒了。 它怎么可能这么温顺,还是对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头? 拓跋弘见过这么多次驯兽,眼前的场景,他闻所未闻。 不仅是他,殿上的大周人都惊呆了。 谢绵绵站起身来,嗒嗒走到笼子一边,对拓跋弘说:“二王子,绵绵要怎么做才算是驯化成功呢?” 拓跋弘哑了哑,一时说不出话,他总不能说,这样就已经很成功了? 他清了清嗓子,“只要巨蟒听懂你的十个命令,就算成功。”他悄悄上升难度。 “好噢。”谢绵绵回到巨蟒跟前,歪了歪脑袋,思考着可以让巨蟒做些什么呢? 她看了看因为走动而有些凌乱的衣服,试探地说道:“巨蟒可以帮我整理衣服吗?” 众人:哈?这跟二王子说蛇可以帮主人穿鞋一样离谱。 巨蟒呆萌地盯着谢绵绵的衣服,半晌,细圆的尾巴尖轻轻拉扯着小孩的衣服,东扯一下,西拉一下,末了,尾巴尖还满意地拍了拍谢绵绵的裙摆。 谢绵绵低头看了看,噢起小嘴,开始夸夸,“你好厉害啊!” 说着,小孩觉得有些口渴了,她锃亮眼睛,期待地问:“那你喂我喝水,也可以吗?” 湖绿色眼眸四下查看,并没有发现有河流,那要怎么给绵绵喝水呀? 粉白的尾巴尖疑惑地挠了挠光滑的大脑袋,有点不知所措。 第23章 驯它跟驯小狗一样 见巨蟒一时没了动作,拓跋弘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他捂住笑得发酸的肚子,几个跨步走到一边的长案上,不羁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目中无人地喝了起来。 拓跋弘手中的酒杯忽然被用力一推,杯中的酒水灌他一脸。 “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满鼻腔都是香醇的酒味,液体随着他的动作不断从两个鼻孔里流出来。 拓跋弘狼狈地摸了一把脸,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干的,让他堂堂北戎二王子在大周的殿上丢脸。 他愤怒地看过去,却发现碧绿的琉璃酒杯悬浮在半空中。 不对!拓跋弘揉了揉被烈酒辣到的眼睛,定睛一看,酒杯上缠着玉粉色的绳子,一直垂到地面上。 是巨蟒! 原来是巨蟒发现拓跋弘在喝水,长长的尾巴从铁笼的缝隙穿过,一把夺过了他的酒杯。 细圆的尾巴尖圈着酒杯,缩回铁笼里,巨蟒凑过去闻了闻杯中剩余的液体,嫌弃地拎远了,嘶了嘶舌头,难闻,简直就是臭水沟里舀出来的水。 巨蟒把酒杯朝拓跋弘一扔,还回去了。 “当!”一声闷响,杯子砸到了拓跋弘的头上。 “啊!”拓跋弘吃痛地捂着头,粗粗摸过去,在头顶摸到了凸起的肿包。 他目光凶狠地盯着巨蟒,等结束回去后,他一定把巨蟒剁开一段一段的,做成蟒蛇羹! 长长的一条巨蟒尾巴又伸了出去,在最近的案上一阵摸索。 虽然巨蟒本体不能出来咬人,但众人还是惊慌失措地左藏右躲,传来阵阵小声的惊呼声。 谁也不敢确保,这刚才还圈着酒杯的蟒蛇尾巴,下一秒不会勒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七皇子却很镇定,八岁的小汉子离开了侍卫的保护圈,信步走到一旁的案桌上,翻出一个新的茶杯,缓缓往里面倒着茶水。 一边是烦躁的尾巴尖翻找得噼里啪啦。 一边是俊美的小皇子岁月静好地倒着茶。 七皇子拿着茶盏的手往尾巴尖那一递。 尾巴尖疑惑地顿了顿,随后轻轻圈起了茶杯,巨蟒以极缓慢的速度往铁笼里收回尾巴。 玉粉的尾巴高高举着要给谢绵绵的茶杯,小心翼翼的,好像端着什么稀世珍宝。 躲在案桌下的众人望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不禁暗想,生长在深山野林里的凶兽竟这般通人性吗? 如果这小丫头都可以,那是不是他们自己上也行呢,但众人看着还倒在铁笼里的大汉,恶寒地摇摇头。 巨蟒把茶盏递到谢绵绵面前,圆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小孩。 谢绵绵小手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她是真的渴了。 温热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咽喉,小孩抬起手臂抹了一把唇上的水迹,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巨蟒你好聪明啊!”谢绵绵对着圆润的大脑袋甜甜一笑。 七皇子:他总觉得该被夸聪明的另有其人。 巨蟒有点小小的羞涩,尾巴尖不知觉地快速摇晃起来。 谢绵绵歪了歪脑袋,继续向巨蟒下达指令。 于是接下来的众人就看到了—— 谢绵绵扭着屁股教巨蟒跳舞,巨蟒把它那盘顺条靓的身躯扭成麻花。 巨蟒把谢绵绵身上那两条垂下来的腰带编成一个简陋的双环结。 沉重有力的尾巴尖给站在一旁的谢怀瑾捶肩,双手抱剑的少年眉头舒展,说要再重一些。 谢绵绵还让巨蟒给七皇子端过去一盘烧鸡,不过七皇子没有吃,最后这盘烧鸡全部倒入了巨蟒嘴里。 …… 如此这般,殿上所有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麻木,有种看淡一切的死感。 谢绵绵拍了拍小手,巨蟒瘫成一张蟒椅,小孩往后一趟,对铁青着脸的拓跋弘说:“这样绵绵算是驯化成功了吗?” 拓跋弘咬着腮帮子,一字一句地往外蹦,“当然,大周真是人才济济,连小孩都这么厉害。” 他对手下挥挥手,还想把巨蟒装回去。 谢怀瑾嘲讽地看着他,“北戎都这般吝啬吗,是我们小妹成功驯服了巨蟒,你就坐享其成?还是你觉得,你还能把它带回去?” 他指了指和谢绵绵一起在玩耍的温顺巨蟒。 拓跋弘被说得一噎,脸色有些不自然,“谢公子说笑了,巨蟒当然归驯服者所有。” 坐在高殿上的皇帝将底下发生的事都尽收眼底,龙颜大悦,他拍着龙椅扶手满意地笑着说:“不错,谢家幺女成功驯服了凶兽,重赏!” 说着,皇上换了一副语气,慈祥地对小孩说:“绵绵,告诉伯伯,你想要什么赏赐,朕私库里的金银财宝可任你挑选。” “哇,谢家这是接住了破天的富贵啊!” “这小丫头运气真是好,给她捡着大漏了。” 一旁的人撇了他一眼,“真酸,该上的时候你怎么躲桌底了?” 皇上连同众人都在等待小孩说想要什么珍宝。 小小的人儿恭敬地朝皇上行了一礼,“多谢黄伯伯,绵绵想要那只被他们关在笼子里的雪狼。” “哦?”皇上很是意外。 谢绵绵严肃的小脸补充道:“他们坏,不给雪狼吃饭,把它饿得都动不了,绵绵想给它吃很多很多的糕点。” 皇上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北戎这驯兽手段,真是不同凡响呀。” 就这,还能训练成一支野兽军队?真是不自量力,要他说,真是连谢绵绵这个五岁孩童都不如。 拓跋弘本来信心十足想给大周展示他们多年来优秀的驯兽手段,哪知道事事都不如意,竟倒了一个大跟头,费劲寻回来的野兽都排不上用场,白忙活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过是一只小小雪狼,小丫头要那便拿去。”反正雪狼也快要死了。 “太好了!”谢绵绵开心地拍着手掌。 拓跋弘让人把雪狼推上来,谢绵绵着急地过去查看,“你还好吗?” 冰蓝的眼眸惊喜地望着小孩,“我没事。” 她真的,回来救我了。 雪狼望着腹中的孩子,我们有救了。 皇上抚了抚下巴的胡须,“绵绵,伯伯为你在宫中设一个院子,派专人为你照顾它们,可好?” 第24章 那我让巨蟒吃他 谢绵绵纠结地皱着眉,她想让巨蟒和雪狼跟她一起睡觉的,还想亲自给它们洗澡呢。 见小孩沉默,皇上继续说:“在皇宫里,朕可以给它们最好的照顾,你每天都可以进宫来看望它们。” 谢绵绵望着一旁的谢家人。 一旁的谢怀瑾挤眉弄眼,快答应,家里可没人会照顾凶兽,不用他们费心费力费银两的好事,快答应啊。 谢绵绵读懂了,她暗自撅了撅嘴,行礼道:“多谢黄伯伯。” 皇上笑着直说好,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绵绵让巨蟒回到笼子里去。 巨蟒以为谢绵绵要抛弃它了,委屈巴巴地看着小孩,眼眶湿湿的,一动不动。 谢绵绵摸着它的头,“你要乖乖的,绵绵明天来看你,快进去。” 巨蟒只好转过身,一滑一滑地慢慢行动着,只是尾巴尖还圈着谢绵绵的脚踝。 “巨蟒。”听到小孩在后面喊它。 它飞快地后头,只见谢绵绵指了指脚上的尾巴尖,说:“你忘记你的尾巴啦!” 巨蟒落寞地滑进铁笼,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尾巴。 谢绵绵扒在它们的笼子旁说了许久,让它们不用怕,别伤害人,自己明天一定会来找它们玩。 一旁的宫人想上去搬走笼子,都被两双凶猛的兽瞳吓退了。 最后还是谢怀瑾拎着小孩的后衣领走了。 晚宴已经到中场了,皇上让北戎来使尽情享用,便离开了。 最权威的人不在场,殿上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场子霎时欢腾起来。 中途,谢明仪出去了,说是要宽衣。 谢绵绵眼尖地发现,那个之前让她送信给二姐的三皇子也悄悄出去了,看样子是往二姐离开的方向去的。 小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跟温舒晚说:“大嫂,我想跟七皇子出去玩。” 温舒晚放下筷箸,“那便去,小心安全噢。” 她并不反对小孩跟七皇子一起玩,刚刚七皇子怎么担心和帮助绵绵,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谢绵绵偷偷来到七皇子身后,想拍拍他的肩膀,好吓他一跳。 但七皇子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望着小孩。 谢绵绵吓人不成,反而被吓了一跳,“七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的?” “是你太笨了。” 他怎么知道的,他的鼻子比他更先认出了谢绵绵,那一身奶香的糕点味,她简直是一块行走的香甜酥酪,只是谢绵绵自己不知道。 谢绵绵才不管七皇子怎么又开始骂她了,她拉着七皇子的衣袖就要带他离开。 七皇子也顺着她,“你要带本宫去哪里?”怎么,老是找他玩,就不能,歇一会吗? 谢绵绵神秘地说:“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俩小孩躲过路上的宫人,来到一处湖边,看到亭子中间的两人,他们悄悄躲在一旁的柱子后面。 谢绵绵用气声说:“三殿下跟我二姐。” 七皇子:哦,看人幽会来了。 亭中,谢明仪望着面前略有波澜的湖面,疏离地问:“三殿下找我何事?” 三皇子一身织金华服,气度非凡,端着一副皇家子弟的行径,却说:“明仪,本宫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谢明仪转过身,看着他,“三殿下还是叫我谢小姐,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张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怎样的回答,如果是诉衷情的话,她…… “信上的话就是本宫想对谢小姐说的话。” 三皇子温和的眉眼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她心中暗笑,他还是这样,从来不会正面回应他们的关系。 谢明仪忽然就放下心了,她发现,她是害怕从三皇子的嘴里听到情话的。 原来自己并不喜欢面前这个伪君子! 她在意的只是一个懂她的灵魂,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男女之爱。 她握着帕子的手轻轻抚了抚胸口,吓死了,还以为差点就要情情爱爱了。 谢明仪绷着脸,意正言辞地对三皇子说:“我从未收过三殿下的信,我们以后也不要往来了,只当陌路人,还望三殿下珍重。” 说罢,谢明仪行了一礼,就要离开亭子。 谢绵绵吃惊地对七皇子哇了一声,俩小孩赶紧往里躲了躲。 听到谢明仪这话,三皇子忽然发疯了,他飞快地握住谢明仪的手,上下嘴唇一碰就开始说,“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本宫日日夜夜都很想念你。” 谢明仪不知怎么回事,听见这话打了一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拼命想要挣脱三皇子的手,可是徒劳。 七皇子在谢绵绵耳旁幽幽地说:“听闻三哥跟他那三个妾室夜夜……”厮混,他忽然有些不自然,没有说下去。 “反正三哥是没有时间天天思念你二姐的。” 谢绵绵眼中冒出一阵火,小孩很生气,正想着要不要让巨蟒越狱来教训三皇子。 三皇子见女子不但不接受,还死命挣扎,他有些不耐烦了,如果谢明仪不是谢总督的女儿,当他乐意陪她说那些老掉牙的诗书。 他要使出绝技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三皇子就一把抱住了谢明仪,深情说道:“本宫心悦你。” 谢明仪:! “啪!” 当谢明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巴掌已经狠狠打在了三皇子的脸上。 三皇子被打得偏过头,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颊,冷笑一声。 谢明仪又气又悔,“三殿下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到三殿下的脸色极为恐怖。 周围安静极了,并没有人声,只有湖中鱼儿偶然划过水面的哗啦声。 男人的手缓缓抬起来。 谢明仪不禁后退一步。 “三哥!” 七皇子拉着谢绵绵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二姐,你出来好久了,绵绵来找你。” 小孩不会掩饰,她气鼓鼓地瞪着三皇子。 谢明仪连忙把谢绵绵拉在身后,“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望三殿下恕罪,告辞!” 她福了福身,拉着谢绵绵匆匆离开了。 小孩被拉走,还不甘地一路回头瞪这个欺负自家二姐的男人。 七皇子也跟着离开,他叹了一口气,把小孩的脸转回去。 谢明仪把他们送回殿中,就又离开了。 之前宫人不小心把酒水撒在衣裙上,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半路就遇到了三皇子。 穿着脏污的衣裙实在失礼,谢明仪这次换了一条路走,希望不要再遇到其他人了。 俩小孩站在一排宫人身后闲聊。 “你以后不要靠近三皇子,知道吗?” “为什么?”她不怕。 “他吃小孩。” 谢绵绵:! “那我让巨蟒吃他。”小孩双手叉腰。 这时,拓跋弘走出了大殿。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也跟着走出去了。 俩小孩:? 谢绵绵锃亮着双眼,作着手势,兴奋道:“走不走?” 第25章 他就好这口 七皇子沉思了片刻,点点头,总觉得那两人凑一起不会有好事发生。 于是俩小孩趁着宫人们不注意,又偷偷溜出大殿,跟着过去了。 幽静的长廊上。 “二王子请留步。”一阵急促动听的女声响起。 林若雪脸上覆着白纱,身着月白色衣裙快步走来,层层叠叠的裙摆像绽开的野百合。 拓跋弘回头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看呆了,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美人。 他嘴角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自以为这个角度的自己十分英俊,肯定能得美人欢心。 “是有什么事吗?”拓跋弘问。 林若雪在他面前站定,“二王子安,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受人所托,特来询问二王子是否有中意的联姻对象,如果没有的话,我这里有个不错的人选。” 拓跋弘眼睛一亮,这个小美人是来毛遂自荐吗? “正是刚刚在殿中弹琴的那位谢家二小姐,她倾慕二王子已久,还望二王子成全。” 想起事成之后,谢明仪就要嫁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之地,林若雪越说越兴奋,眼睛饱含笑意,努力劝说着二王子。 “哦?那女子啊?”拓跋弘顿时兴致缺缺,无趣至极的女人,还有她那手琴技,他都不想说。 林若雪若有深意地说道:“谢二小姐才貌出众,出身名门,她的父亲是大周的漕运总督,总管全国大大小小的航运。” 这下二王子总听明白了,娶了谢明仪意味着有机会可以深入大周的腹地,什么样的好东西不能弄回北戎。 拓跋弘仿佛听不清林若雪说的话,只双眼迷离地望着她。 洁白的月光照在美人身上,像是蒙了一层朦胧的白纱,像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林若雪完全是长在二王子喜好上的美人。 他痴痴道:“你一定是圣女。” 林若雪不明所以,还是解释说:“大周没有圣女这一职位,我只是钦天监的女官……啊!” 拓跋弘用手撩拨了一下林若雪的面纱,“小美人,你跟本王子联姻如何?” 林若雪吓得退后几步,用手捂住面纱,被面纱遮挡的脸狰狞起来,真是失策了,她特意戴上面纱就是防止二王子看上她的美貌,谁知,他竟好这口! 她努力平复语气,“二王子说笑了,还是说回谢二小姐,她……” “别提其他人了,说说你,跟本王子回去,保证你能吃香喝辣的。” 拓跋弘打断了她的话,一把攥住她的手,一脸痴迷。 柱子后面,七皇子赶紧用手遮住了谢绵绵的眼睛,谢绵绵气鼓鼓用手去掰,却没掰动,她要看看这个坏女人想干什么,竟然污蔑二姐。 七皇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用耳朵听也是一样的。”要不是想知道事情接下来怎么发展,他连谢绵绵的耳朵都想捂上。 七皇子耳朵红了,心想,为什么大人凑在一起就总要谈情说爱,少爱一会会死吗? 谢绵绵不动了,只竖起耳朵认真听。 林若雪挣了挣,没能把手收回来,慌忙间,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假装柔弱地摁着胸口,“实不相瞒,若雪仰慕二王子已久,只是不想和谢二小姐争抢。” 啊,她好善良,好柔弱,他好爱。 拓跋弘一把揽过林若雪,“别怕,本王子一定会坚定地选择你。”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跟谢小姐说清楚,二王子就在东偏殿的左数第一间厢房等我,好吗?” 林若雪抬起头,深情地望着男人。 “好!”对于美人的主动献身,拓跋弘兴奋极了,他松开林若雪,想亲一亲她。 林若雪抬手用力抵着拓跋弘的嘴,假装羞涩,实则狠厉作呕,“二王子快去,我等会就来。” 亲不到美人,他也不恼,只是更兴奋了,“本王子等你,你快快来。” 林若雪转身走了,嫌恶地用手帕在手心使劲搓,虽然中间有一点波折,但事情总算按照她的想法在走。 她早先花重金收买了一个宫女,让她把酒水撒在谢明仪身上,然后把谢明仪引到东偏殿的厢房,正是她让二王子去的那间。 厢房里早就让宫女燃好了芙蓉香,芙蓉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和碧香酒的酒气混合,就会变成浓烈的催情香。 林若雪掩嘴一笑,今日晚宴上喝的,正是碧香酒,如果被抓奸在床,可轮不到这两人抵赖了。 长廊中已经空无一人。 谢绵绵终于把挡住眼睛的手扒拉下来。 小孩忧心忡忡地问:“那该怎么办呀,我们去东偏殿看看?” 七皇子搓了搓指腹,“不必,她的目标是你二姐,我们只需要把她看好就行了。” 七皇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说了我们,从前的他总是独来独往,从未有机会说出这个词。 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感觉,还不错。 “好!”谢绵绵崇拜地望向七皇子,有脑子就是好啊。 “哎,七殿下笑了,真好看。”谢绵绵像是看到了什么奇观,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的脸。 “哪……哪有,你看错了。”七皇子赶紧绷起小脸,转移话题,“再不去找你二姐就来不及了。” 吓得谢绵绵拉起七皇子就开始跑。 跑过一处花园,惊起了一阵纷飞的萤火虫。 着急的小孩无心欣赏这里的美景。 一只萤火虫悠悠地飞到谢绵绵身旁,发出微弱的声音,“绵绵,三皇子要给你二姐下药。” 听到这话,谢绵绵停下来奔跑的步伐。 她四处张望,最后锁定了一点黄绿色的荧光。 “萤火虫好,那人怎么给我二姐下药呀?” 萤火虫悠悠飞了两下,“他要下在杯子里,让你二姐喝下去。” 谢绵绵:!总有人要害我二姐。 “谢谢你呀,你是绵绵见过的最闪亮的萤火虫。” 小孩拉着七皇子边跑,边说萤火虫的事。 俩小孩刚刚踏进大殿,就看见谢明仪举着琉璃杯正要喝。 谢绵绵匆匆跑过去,拍飞了杯子。 刚刚换好了衣裙又湿了,谢明仪赶紧用手帕去拭擦。 “谢绵绵,你最好给我新换的衣裳一个解释。” 小孩搂着谢明仪的胳膊,“杯里被下药了,二姐别喝。” 谢明仪真是服了小孩时不时的奇思妙想,“我刚刚已经喝了好几杯,平安无事。”她轻轻敲了一下小孩的额头。 谢绵绵回头望向七皇子,难道,药还没下? 第26章 萤火 谢绵绵小跑到七皇子身边,小嘴向他嘀嘀咕咕,半响,七皇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俩小孩躲在繁复的灯柱身后,暗中观察着谢明仪的周围,以及她边上的杯子。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孩的眼睛都盯累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谢绵绵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主意。 她双手合十,轻声念着:“萤火虫呀慢慢飞,帮帮绵绵找杯子~麻烦萤火虫飞到那只被下了药的杯子上。” 受到了某种召唤,刚刚那只被谢绵绵称赞为最亮的萤火虫,掠过觥筹交错的人们,悠悠地飞了进来,无人在意。 不一会儿,谢绵绵看见一个宫女端着木托盘走来,其中一个杯子正停着一点明亮的荧光。 “这是贵妃赏赐的美酒,请各位享用。” 训练有素的宫女如此说道,然后把停有荧光的那只酒杯端到了谢明仪面前。 谢绵绵朝七皇子挤眉弄眼,示意可以开始行动啦。 只见七皇子走到三皇子面前,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坐一站,小小的身板挡住了三皇子的视线。 谢绵绵趁人不备,从托盘上拿过一杯酒,跟谢明仪的酒互换了。 小孩开心地眯着眼,得手了,朝七皇子打着手势。 七皇子余光看见谢绵绵向他挥手,于是他往旁边一站,就跟三皇子告辞了。 三皇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七弟聊了一阵,但是还好看见了谢明仪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他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在杯子的掩饰下,阴森地笑了。 三皇子下的正是春那个药,她谢明仪不是烈女吗,希望待会她的表现不要让他失望。 本想多吊着这几个贵女的,但是谢明仪想要退出,他三皇子同意了吗? 他享受地嘬了一口酒,等着谢明仪那药发作离席,然后他会跟上去。 谢绵绵拿着这杯有问题的酒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刚好旁边路过一个手拿空托盘的宫女。 她把酒杯放到托盘上,甜甜地对宫女说:“这杯酒臭臭的,麻烦宫女姐姐帮绵绵倒掉!一定一定要倒掉哦!” 宫女觉得好笑,轻声应答着,多好的美酒,在小孩眼中却是污臭的。 但是官家小姐的吩咐,她不能推脱,于是宫女端着这杯酒正要拿去倒掉。 这边林若雪气喘吁吁地踏入殿中,不知怎么回事,二王子已经就位了,可谢明仪却不在,她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谢明仪,连当初收买的宫女也不见了,真是气煞她了。 看见一个宫女端着一杯酒走出来,林若雪顺手拿起来就喝了下去,走了这么久的路,渴死她了。 “林小姐!”宫女惊呼一声。 “怎么了?”林若雪不耐烦地说。 “回小姐,无事。”宫女害怕极了,低头懦懦道,反正这杯酒也没有问题,只是小孩闻不惯要倒掉而已,她安慰自己。 “下去。”林若雪挥挥手,不就是喝她一杯酒吗,再去端就是了,难道在宫女眼中堂堂钦天监女官还比不得要这杯酒的人? 进到殿中,林若雪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其中的谢明仪,她一惊,谢明仪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换好衣裳回来了,那她之前的谋划又要落空了吗? 想起还等在厢房里的二王子,此时他应该等得很难耐了,林若雪一阵恶寒。 她招来一个宫女,让她给谢明仪带一句话,楚家小姐醉酒了暂时在东偏殿休息,请她去照顾一番。 林若雪扯起势在必得的笑容,楚小姐是谢明仪的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果然,谢明仪听到宫女转达的话,匆匆离开了。 一直盯着谢明仪的三皇子悄悄走出了大殿。 俩小孩也轻车熟路地跟了上去。 林若雪一边往东偏殿走,一边扯着衣领,只觉得浑身燥热极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既没喝碧香酒,也没有闻芙蓉香,怎么会,啊,她想到了,是那杯酒。 林若雪气得咬牙,竟然在这种地方栽了跟头。 已经快走不动了,她脚步踉跄,意识模糊地想,她不能去二王子所在的厢房,于是随便挑了一个无人的厢房便进去了,匆忙间,忘记了落锁。 七皇子带着谢绵绵抄了一个近道,从一侧假山里跑出来,刚好和谢明仪撞上了。 “二姐快跟绵绵来!” 谢绵绵拉过二姐躲在假山后面。 谢明仪有些不明所以,“绵绵,你们是野猴子吗,到处钻。”怎么也让她来陪着一起钻,谢明仪还急着去照顾好友呢。 不一会儿,三皇子从假山旁走过去了。 谢明仪:! 三皇子怎么会跟在自己身后,她忽然一阵后怕,该不会好友醉酒是他让宫女骗她的。 谢明仪一阵懊悔,关心则乱,她应该先找楚家人问个清楚再去的。 她牵着谢绵绵的小手,软声说道:“绵绵比二姐聪明,七殿下,我们回去。”还是要找楚家人问个明白。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那片黑暗的小花园。 当他们走过的时候,花园忽然亮起了点点星光,开始是一颗两颗,后来亮起了一大片荧光,一闪一闪的,阵阵纷飞。 谢绵绵哇的一声踏进了花园,那点点荧光像一阵风,热切地围绕着小孩。 萤火虫停在谢绵绵的发髻上,衣摆上,黄绿色荧光把黑暗中的小孩照得发亮。 谢绵绵的手不自觉地追逐着悠悠飞舞的星星,双手一笼,扑了一个空。 小孩哈哈大笑,“好好玩!你们快来一起玩呀!”谢绵绵招呼道。 点点荧光好像照进了小孩含笑的眼眸里,明亮得很,熠熠生辉。 谢明仪好笑地欣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 七皇子望着眼前这个会发光的小孩,目不转睛。 另一边,林若雪倒在厢房的床上,把自己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嘴中不自觉地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吱呀。”没有上锁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房间里没有点烛火,目之所及,一片黑暗,唯有窗户缝隙里照进来一片月光。 但是来人并不在意,他兴奋地搓搓手,朝里间走去。 第27章 癫 都癫点好啊 那人摸黑走到床前,望着床上躺着的朦胧倩影,深深地裂开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一片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刚刚跟着过来的三皇子。 他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一边急躁地脱起衣裳,一边朝床上爬去。 “谢小姐,别着急啊,本宫来了。” 为了报复谢明仪打他的那一巴掌,三皇子打算事后先不认账,戏耍她一番,等欣赏完这个失去了贞洁女子的崩溃,他再勉为其难将她纳为妾室。 三皇子摸到了一身柔软,一双女子的手臂无意识地缠在他的脖子上。 另一边,谢明仪抱着玩累了的谢绵绵,和七皇子回到了大殿上,走过来这一路,谢绵绵已经趴在她身上睡得正香。 她把小孩交给温舒晚,便朝楚小姐的母亲走去。 “楚夫人安,楚小姐是醉酒了吗?不知现在在何处?”谢明仪朝楚母行了一礼,说道。 一脸温和亲切的楚母说:“谢小姐有心了,小女的确是醉酒了,不久前已经坐马车回家去了。” 听到这话,谢明仪脸色难看,果真是有人要将她骗去东偏殿,不知意欲何为。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楚母。 楚母一听,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竟有人冒充我们楚家干这等事,走,我们带人去看看,究竟是谁人这么嚣张。”敢利用他们女儿的名义去害人,当她家老爷工部尚书是吃干饭的吗? 楚母为人亲和有礼,在官员女眷中混得极开,人脉很广,只见她说了几句话,很多颇有身份的官员夫人们就跟在楚母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东偏殿走去。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谢明仪,也拉着大哥谢临渊一同去了,有大哥这根定海神针在,她安心许多。 很快,一行穿金戴银的女眷走到了东偏殿。 “便从第一间厢房探起。”楚母吩咐手下的丫鬟去敲门。 门被敲响了几声,但无人应答。 她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里面有猫腻。 “直接开门进去!” 丫鬟的手用力一推,门便开了。 女眷们纷纷探头往里面看。 “啊!”这一看,可把这些老妇人们吓了一跳,只见里面地上躺着一个浑身不着片缕的男人。 正是那北戎二王子,白花花一条躺在地上,满是中了情欲香之后的空虚。 “真是不知羞哟!”一个夫人惊讶地捂着嘴。 “呀,他身材还挺壮硕的。”一个年轻一点的夫人轻声说道,双手挡着眼睛,却悄悄张开了一丝缝隙。 “别看了,快关门。”楚母赶紧让丫鬟把门掩上,把辣眼睛的场景关上。 “难道是二王子搞的鬼?” “可看他那样,倒像是被人下药了,应该是受害者。” 女眷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谢明仪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疑惑地望着大哥,二王子,她不知道啊,他们并没有交集。 这边的喧哗声传到了隔壁的厢房内。 三皇子满足地搂着怀里的女子。 听到外面的声音,林若雪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她疲惫地睁开眼,刚刚发生的事情像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中。 她猛的挣开男人的怀抱,狠狠刮了他一记响亮的大耳光,咬牙切齿,“该死的登徒子。” 三皇子被打得偏过脸,阴侧侧地说:“谢小姐,你再闹一个试试。” “啪!”林若雪呼吸急促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听到他认错了人,更是脑子气得一昏。 “我是林若雪!” 轮到三皇子震惊了,他不禁往后退去,跟林若雪拉开距离。 “怎么是你?!” 林若雪快要崩溃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缓了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穿衣服,外面的人随时可能会进来。” 两人从床上起来,匆忙地把散乱的衣服往身上套。 “事已至此,你要娶我做正妃。” “不行。”三皇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选择多的是,林若雪算哪位。 “娶了我,我们林家会倾尽所有把你扶上那位子,而且我还是钦天监的女官,舆论的威力,还需要我多说吗?三殿下。” 林若雪望着他,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三皇子倒是可以培植,以后他登位,便是林家的傀儡皇帝了。 到时候整个大周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什么谢家,什么天命之女,到时候都是她林若雪脚下的蠕虫! 这样想着,面前的女子竟然微笑起来。 看得三皇子心里莫名发毛,“娶就娶。” 到时候他争不上那个位子,大不了再换一个女人。 外面的女眷们还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 “哎你们听,隔壁厢房好像有声音。” 众人安静下来,仔细听去,果然听到了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楚母朝丫鬟使了一个眼神。 门没敲几下,却是自动开了。 林若雪看见门外照进来的光亮,瞪了一眼三皇子,“你这个色胚子干这种事居然不锁门。”她真的要疯了。 门外探进来几个脑袋,纷纷发出几声惊呼,引得后面的女眷一阵好奇。 她们小声对后面的人说:“是三殿下和林小姐。” 众女眷一片哗然。 三皇子这时走出来了,还是端得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本宫跟林小姐情投意合,早已同父皇说过要娶她为妃,这次喝醉酒失礼了,还望众位夫人莫要乱传闲话。” 只是看着他领口不整,衣衫都没穿好的样子,还有躲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的林若雪,就知道三皇子没说实话。 她们只是小小的官员女眷,能说什么呢? 众人行了行礼,表示明白。 “林小姐!”有个粗狂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原来是情欲香褪去后的拓跋弘,此时他已穿好衣衫,脸色铁青地走上来。 “碰!”拓跋弘一声不吭,上来往三皇子的脸上打了一拳。 “你他爷的干什么!”向来谦虚守礼的皇家子弟当着一众女眷爆粗了。 “打的就是你!”拓跋弘邦的又往三皇子另一边脸打了一拳,他心里燃起熊熊烈火,这人居然亵渎了他的女神! 三皇子双手捂住脸,弯着腰痛苦地哀嚎着。 拓跋弘把三皇子扒到一边,紧紧抱住林若雪,“林小姐,都怪我,让你受了这个禽兽的玷污。” 她本来是该来找他的,只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拓跋弘痛苦地想。 第28章 到底是谁爱谁 女眷们不约而同地捂着嘴巴,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在这三人身上乱转。 这这这,也太精彩了,她爱他,他爱她,她不爱他。 林若雪使劲推搡着拓跋弘,惊慌地望向三皇子求助,可三皇子狼狈地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无视她。 她只好出声,“二王子怕是喝醉了,请你自重,我跟三皇子才是两情相悦,我跟你并无瓜葛。” 拓跋弘愣了一下,被推开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艰难开口,“是不是因为他……” 林若雪疏离地朝他行了一礼,“请二王子不要再说醉话,凭白污蔑我的清白了。” 拓跋弘虎躯一震,退后一步,狠狠望着林若雪,“好,记住你说过的话,你日后可千万不要落入本王子的手里。” 林若雪被他的狠厉吓得后退几步。 拓跋弘甩甩袖子,大步离开了。 女眷们为他让出一条路,互相看了看,满眼写着八卦。 一女侍二夫!这是可以的吗? 林若雪真是厉害啊,竟引得两国皇子为她争风吃醋。 林若雪朝众人福了福身,“若无事,还请各位夫人回去。”她快有点绷不住了。 女眷们嘴里应着好,眼睛却是齐齐看向站在最后面的两人。 林若雪和三皇子才发现了站在众人身后的谢家兄妹。 同是身为女子,谢明仪对于林若雪意外失身于人下是感到怜悯的,可也仅仅只是对此怜悯。 今晚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都不知道有多少是出自于林若雪的手笔,想到这里,谢明仪摇摇头。 她又望着三皇子,不由得发出感慨,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原来她无意识对他的抗拒,竟是她的直觉发出的警示,这个人并不是良人。 “多谢各位夫人,时候不早了,殿中的大人们怕是等急了。”谢明仪对夫人们行了一礼,“明仪日后必登门答谢。” 并不是不追究,只是他们谢林两家早已不死不休,此事谢家记下了。 女眷们一边说着不用谢,一边还不忘打量林若雪和三皇子。 三皇子望着云淡风轻的谢明仪,握紧了拳头,她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他都不指望谢明仪像个泼妇一样缠着他了。 只是发生了这事,她竟一点都不吃醋,对他半点情意也没有吗,那他之前为了接近她而背的大篇诗文到底算什么?! 林若雪发现了站在明月下的那人,她不禁往三皇子背后躲了躲,并不是觉得三皇子身后有安全感,只是,不想让那人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她狠狠地咬着下唇,抬起头再往那人看去,发现,谢临渊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视线放在她身上过。 谢家好极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么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谢明仪不再看那两人,和长兄一起把女眷们送回了大殿。 这次宴请北戎来使的晚宴可谓是宾尽主欢,圆满地告一段落。 只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在京城各家后院中,不断流传着林若雪跟两国皇子的风流韵事。 回程的马车中。 温舒晚坐在马车的一边,怀里抱着还在睡梦中的谢绵绵。 她低着头,轻轻地拍抚着小孩的后背。 一缕发丝从鬓间滑落脸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来,爱惜地将落发挽到妻子耳后,顺手捏了捏洁白细腻的耳垂。 谢临渊问:“累不累,这孩子重,我来抱。” 温舒晚微红着脸,摇摇头。 若是让他来抱,小孩只会在梆硬的颠簸中惊醒。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向谢临渊,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温舒晚又匆匆低下了头,他老是用这种眼神望着她,很容易会让她产生错觉,让她以为自己被深爱的错觉。 她说:“绵绵在殿上驯服了野兽,这个孩子竟有这般天赋,不知是福是祸。”温舒晚摸着小孩的头发,语气很是担忧。 谢临渊紧紧挨着温舒晚坐了过来,手臂一圈,把妻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抚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莫怕,相信我,也相信绵绵。” 谢怀瑾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虽然对谢绵绵可以号令动物这件事感到十分震惊,但他们并不打算利用小孩的能力去做些什么。 保护家人是大人的责任,谢绵绵只负责快乐地长大就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会全力保护谢绵绵,小孩只需有自保能力就足够了。 “好,我相信夫君。”温舒晚被迫把头靠在谢临渊的肩膀上,心跳得飞快,觉得很甜蜜的同时,却在心里谴责自己,这种幸福是偷别人的。 当年的事她并不清楚,只知道落水后的第二日,谢临渊便上门提亲,把她那老实巴交的翰林学士老父亲吓了一跳。 面对救命恩人的求娶,温舒晚只默默接受父母之言,同意了亲事。 只是谁也不知道,当那人把她抱出水面那一刻,透过朦胧的水珠,她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湿掉的黑发丝丝缕缕粘在他的脸旁,宛若河神,庄严却误入凡尘。 那一瞬间的悸动,直到此时仍然存在。 温舒晚嘴巴张了张,想问出当年的事。 想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破坏了他的好姻缘。想知道,那个让他前来的女子,到底是谁。 可她不敢问,此时的氛围实在是太美好了,她好贪心,她并不想破坏这种亲密的安静。 谢临渊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只开心地抱着妻子,轻轻嗅着她发间的冷梅香。 一夜好眠。 翌日,谢绵绵他们要上骑射课了。 “就没有轻一点的弓吗?这弓我都拉不开。”一个小孩抱怨道。 “瞧你这小样,春猎很快就要到了,你此时不好好练习,到时候可别让我把猎物分给你。”另一个世家小孩说。 六公主更是神清气爽地站在靶子前,今日总算是不用练马术了,这小小射箭,看她还不轻松拿下。 她手里拿着一把专人制作的轻弓,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刚刚好。 “喂,谢绵绵别偷懒,快过来练箭,你身为本宫的伴读,可不能在春猎上给本宫丢脸。”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谢绵绵正龇牙咧嘴做斗争呢。 第29章 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只见谢绵绵抬起右脚蹬在大弓的中间,小手拿过一只箭羽卡在弓弦上,然后双手握着箭使劲往后仰。 左脚踏在地上受力,紧张得脚趾都在抓地。 一般小孩都很难拉动的弓,竟这样被谢绵绵拉得越来越满,渐渐绷紧的弓弦陷在了小孩肉嘟嘟的脸颊上。 “咿呀~” 谢绵绵吃力地拉着箭往后倒,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半眯着对准靶子,感觉弓已经再也拉不动了,小孩重重把手一放。 “咻!”一只箭羽飞快射向靶子。 在一边看热闹的众小孩赶紧看去,看到结果后齐齐哇了一声。 靶子一共有五环,谢绵绵竟是射中了第二环! 有人觉得她真厉害,有人却认为谢绵绵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教练箭的师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脑袋,赞扬道:“不错,能把弓拉开就已经赢很多了。” 说着,他半蹲下来,“很聪明的小孩啊,运气也不错。” 谢绵绵羞涩地笑了笑,挠挠头,“多谢师傅夸奖,大家都很棒的,嘿嘿。” 六公主走过来,诧异地盯着谢绵绵,“还可以嘛,本宫的小伴读有两下子昂。” 她向后挥了挥手,一个太监端着一把小弓走上前来。 “这大弓不适合你,这把边角料还勉强可以一用。”六公主满不在乎地对小孩说。 谢绵绵眼睛发光给地望着递到她跟前的小弓。 弓形流畅,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弓身处理得极好,没有一点毛刺,还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和六公主所拿着的弓如出一辙,不过这把弓更小巧一些。 谢绵绵惊喜地接过小弓,一双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反复翻看着这把弓,爱不释手,小孩非常喜欢这个边角料。 “多谢六公主!绵绵好喜欢呀!” 傲娇的六公主看到小孩开心的样子,满意极了,正打算亲自教小孩拉弓。 “哼。”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六公主转过头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七弟。 七皇子穿着修身的玄色云纹骑射服,束袖上缠着乌金丝皮质护腕,难得地束起了高马尾,缠在上面的暗红色发带长长地垂在发间。 他绷着小脸,矜贵地走过来。 撇了一眼六公主,语气平淡,“比一比?” 六公主:哈,你是在挑衅我吗,七弟。 “比就比,输了可别说本宫以大欺小啊,七弟。” 六公主无聊地把玩着她上手的弓,好歹自己比他大两岁,可不能输。 一旁的谢绵绵看不懂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不停地原地蹦跳着,跃跃欲试的样子,“比试吗?绵绵也要参加!带上我,带上我。” 充满火药味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伴读\/小兽医,只能宠着了。 听闻两位皇子公主要比试,众人都看好戏一般地让出了场地,还暗中打赌这两人谁能取胜。 至于旁边的谢绵绵,抱歉,人太小太矮了,他们以为小孩只是在一边玩的。 两人站在箭筒旁,一人抽了一支箭。 六公主说:“三局两胜,如何?” 七皇子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加个赌注?” 六公主不善地望着他,“你想要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给谢绵绵的弓就收回去。” 听到这话,六公主气得跳脚。 “有什么事情冲本宫来,欺负谢绵绵算什么本事,如果本宫输了,你是想让谢绵绵没有称手的弓箭可用吗?” 啊呸,本宫才不会输。 七皇子冷冷地撇了她一眼,朝不远处招招手。 李公公屁颠颠地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样东西。 凑近了一看,是一把墨色的小弓,通体漆黑,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小巧精致。 特别是这弓弦,六公主还小不知道,旁边的师傅认出来了,是用瞳鹿的鹿筋做成的弦,极为难得。 七皇子浅浅地勾了一下唇,“六姐不用担心,因为她会用本宫的弓。” 六公主差点气得哇哇叫,不儿,谢绵绵是她伴读还是他伴读呢,这小子真是太狂妄了!气煞她也。 “哼,别那么神气,小七,如果你输了,这把弓以后可得藏好了,永远不要让本宫见到它。”六公主双手叉腰放着狠话。 一旁的小孩们离得稍微有点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莫名觉得他们之间的火药味更重了。 “看来是谁赢了,谁就能得到那把弓。”一个小孩望着李公公手上的物件说道。 “那把弓真绝了,我也想参加这个比试了,这个彩头好!”另一个小孩羡慕地说道。 任他们挠破头也不会想到。 这个比试的奖励是,无辜的谢绵绵可以得到胜利者精心为她准备的弓箭。 两人都对对方冷哼一声,然后齐齐转身,来到各自的箭靶前。 一旁等了许久的谢绵绵挠挠头,比试终于要开始了吗? 六公主瞄准靶心,率先射出一支箭。 “咻!”命中四环。 她也不气馁,一鼓作气,连续射出剩下的两箭,一支在三环,最后一支擦边射中了四环。 六公主松了一口气,还行,都没脱靶。 “啧,惨不忍睹。”旁边抱臂的七皇子悠悠穿过来这一句。 六公主铁青着脸,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来。 七皇子右手举起弓,左手潇洒地拉着箭,一只眼睛凌厉地对准靶心,随后,干脆利落地把手一松。 “咻!”这支箭极快,擦着二环的边射进了三环。 “哇!七殿下好厉害!”一旁的谢绵绵都惊呆了,兴奋地拍着手,她如果能像七殿下一样厉害就好了。 “谢绵绵!”六公主咬着腮帮子扒拉下小孩的手掌,捏着她的脸蛋,“你到底是哪边的?” 被扯着脸,谢绵绵说话都漏风了,“窝系你们这一边的。” 六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管谢绵绵,紧紧盯着七皇子,心中暗暗祈祷,让他脱靶,让他脱靶。 老天爷好似听懂了六公主的心声,这时平静的靶场内,正刮过一阵风。 七皇子正拉着满弓对着靶心,感受到风的存在,他眯了眯眼,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手一松。 这时风忽然变强了。 第30章 你赢了 “咻!”射出的利箭被风吹偏了,只中了四环。 六公主先是诧异,然后狂喜,但是没有在脸上显露出笑意,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七皇子又拉出了一支箭,对准靶心,身姿挺拔地站着,像一棵小杨松。 他细细地感受着风向,劲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发丝纠缠着暗红色的发带,在空中肆意地飘动着。 七皇子瞄准了方向,正要松手。 “啊!”是谢绵绵的声音。 他心中狠狠一跳,连握着弦的手是什么时候松开的都不知道,他着急地往小孩的方向看去,担心她会出现意外。 他猛地转过头,却发现小孩开心地在原地拍手。 时间往回倒流,七皇子在射第二箭的时候,谢绵绵眼睛发亮地望着他,一下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只觉得七皇子拉弓的模样很专注,很好看,眼神不自觉就黏上去了。 七皇子真厉害呀,他的眼睛像金雕一样犀利,咻的一下,就中靶了。 小孩心里很是向往,很想成为像他一样意气风发的人。 于是,谢绵绵拿起六公主送给她的小弓,学着七皇子的模样,右手拿弓,左手吃力地把弓弦拉满。 浅褐色的眼瞳紧紧盯着靶心,想着七皇子的样子,握着弓弦的手利落地松开了。 咻!原本是会脱靶的箭羽,被强风吹向了二环! “啊!”谢绵绵兴奋地蹦起来,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她真的会射箭,不是他们嘴里说的瞎猫! 谢绵绵开心地望向七皇子。 一冷一暖的两双眼眸隔着众人,遥遥相望。 七皇子看着谢绵绵误打误撞射出来的二环,再看着自己刚刚脱靶的箭羽,无奈地笑了。 六公主望着他被风吹到地上的箭,叉着腰兴冲冲地就过来耀武扬威,“哼,是本宫赢了。” “哦?是吗?”七皇子淡淡地指着谢绵绵的箭靶。 六公主一噎,那可是二环!她至今从未射中过。 “那便算谢绵绵赢好了。”就让给小孩,她可一点都不酸。 七皇子从李公公手里接过小弓,迎着谢绵绵不明所以的眼神,把它递给小孩。 “你赢了,这是奖励。” 谢绵绵被惊喜砸昏了头,这这这,是七皇子送给她的奖励,七皇子亲手送的,奖励! 小孩觉得自己很幸福,像是连续吃了一整盘糖荔枝一样,脑子昏昏的,心里甜滋滋的。 被崇拜的人肯定了! 谢绵绵忙想跪地行礼感谢,却被一旁的李公公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七皇子:不至于。 被拦住了的小孩也不闹,福了福身,低头伸出双手,郑重地从七皇子手里接过小弓。 这场临时的比试就这样结束了,最终的得胜者居然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好了,大家都各自练箭。”师傅出来打圆场。 谢绵绵就这样得了两把新的弓箭,但她手里在用的是六公主送的那把。 七皇子的弓她正稀罕着呢,舍不得用。 此时小孩正在靶前专心致志地练箭。 六公主走过来,凑近谢绵绵,在小孩的耳边悄摸说:“你不是会驯兽吗?等到春猎那天,你把野兽都赶过来,然后本宫负责射箭,这样我们就能在春猎得头名了。” 说着,六公主朝小孩挤眉弄眼,但是许久都得不到谢绵绵的回复。 见小孩低着头不说话,她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弯下腰,把头往小孩的脸上探去。 只见谢绵绵眼眶湿红,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肉嘟嘟的脸颊上滑落,小孩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哭。 一滴两滴无数滴,慢慢地,眼泪滴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水坑。 六公主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给小孩擦脸。 “喂,你别哭啊,本宫也没有欺负你啊,怎么说几句就哭了?”她的声音难得有几分颤抖。 谢绵绵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哽咽着,声音满是难过,“六殿下,难道我们练箭,就是用来射杀野兽的吗?” 六公主不明所以,怔怔地点了点头。 “我们不要,好不好?”小孩用手抹了抹眼睛。 六公主没有说话,人人都想在春猎得头名,自古如此,她亦然。 “那绵绵再也不要练箭了!”说完,谢绵绵把手中的弓箭狠狠地扔在地上,哭着跑走了。 望着地上沾着泥土已经脏污了的弓箭,正是自己送给小孩的那一把。 六公主狠狠把头偏到一边。 她送的弓说不要就不要,谢绵绵以为自己是谁啊,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伴读,她也不要了! 六公主绷着脸,仰起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手背快速朝脸上抹了一下。 谢绵绵一路跑到了兽园,正是皇上专门为她驯服的野兽而设立的园子。 硕大的花园里,雪狼正闭着眼躺在草丛里晒太阳。 小孩默默地坐到在雪狼身边,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它柔顺干净的毛发,看来黄伯伯派人把它照顾得很好,谢绵绵松了一口气。 雪狼缓缓睁开眼,冰蓝的眼眸温和地望着小孩。 小孩发现它的眼睛很疲惫地半睁着。 “你还好吗?怎么看上去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我没事。”雪狼语气虚弱道,“它动了,你要摸一摸吗?” 谢绵绵的手慢慢摸向雪狼的肚子,细细地感受着。 “呀!它在踢我呢!”小孩的情绪终于没那么低落了。 谢绵绵被生命的震动感染,脸上出现了甜甜的笑容。 “小狼好调皮啊,它一直在踢我的手!”小孩哈哈大笑。 谢绵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它一直踢你,你的肚子会痛吗?” 雪狼摇摇头,慈祥地望着自己的肚子,“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很开心。” 小孩靠近雪狼的肚子躺了下来,环着它的腰,把脸埋进了蓬松柔软的毛发里。 一人一兽,安静地呼吸着。 谢绵绵闻着太阳晒过毛发的温暖气味,把手放在雪狼的肚子上,跟着它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 小孩呆呆地想,这就是母亲吗,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打滚,母亲会觉得很开心。 那她当初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也会这么想吗,谢绵绵不知道。 生下她的代价是死亡,母亲也愿意吗? 雪狼望着如此安静的小孩,觉得有点不对劲,“绵绵今天闯祸了?” 第31章 一脸傻乐的它 谢绵绵沉默了半响,把六公主说的话完完整整告诉了雪狼。 闷闷的声音从底下响起,“可我不想用学来的箭去伤害你们。” 小孩用脸蹭了蹭雪狼,在它白净温暖的毛发上留下了湿湿的痕迹。 雪狼目光柔和地望着这个香香软软的人类幼崽,说:“在草原上,兔吃草,我吃兔,猞猁吃我,或者我不小心死了,蘑菇会把我吃掉,这是一种生命的规律,谁都不能逃脱。” “六公主有她的想法,她没有错,绵绵你也没有错。” “但是绵绵呀,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可以不理解,但是要去尊重。每种生命都会走向既定的轨迹,不能强求。” 雪狼看着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小孩,温和的话里意有所指。 谢绵绵抬起埋在雪狼肚子上的小脸,蹙着眉,语气还是闷闷不乐,“我懂了,就像我讨厌吃酸果,但是不能让所有人都不去吃酸果,但是酸果就活该被人吃吗?” 雪狼低下头舔舐着小孩的手,“这就是命,谁都管不了的。” 谢绵绵感受着雪狼的安慰,静静地躺在它的肚子下,沉默不语。 这时,有东西戳了戳小孩的屁股,但是她一动不动,那东西锲而不舍,又戳了戳。 谢绵绵回头看去,是一脸呆萌的巨蟒,发现小孩愿意理它了,尾巴尖开心地左右乱晃着。 看着一脸傻乐的巨蟒,她想起了六公主把弓送给她时的模样。 谢绵绵无助地对雪狼说:“我把弓扔在地上了,绵绵真是个坏小孩,六公主肯定很难过。” 雪狼用毛茸茸的尾巴抚了抚小孩的头,“去,把你想说的话告诉她。” “好!”想通了的谢绵绵顿时神清气爽,她爬起身,正拍打着身上的杂草。 一朵黄色的小花忽然递到她眼前,是一条玉粉色的尾巴送来的。 原来是刚刚小孩不理巨蟒,只跟雪狼说话,巨蟒委屈巴巴,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小孩不喜欢它了。 无措的巨蟒赶紧在花园里找宝贝,它挑挑拣拣了许久,终于摘了一朵刚刚绽开的小黄花,颜色明亮,像是谢绵绵对它笑时的颜色,它想。 谢绵绵眼前一亮,小手接过花,惊喜地说:“谢谢巨蟒,好漂亮的花呀!” “呀!我想到怎么跟六公主道歉了!”小孩拍了拍额头,“我给她编一个花环呀,作为给她道歉的礼物,我要把这个春天送给她,嘻嘻。” 谢绵绵美滋滋地笑了,为自己这个天才的想法高兴不已。 小孩蹦起来,双手环抱住巨蟒,“巨蟒,麻烦你给我摘一些花,我要编整个皇宫里最好看的花环!” 第一次被小孩紧紧抱住,巨蟒不由得浑身僵硬起来,硬得像是寒冬里冻僵的蛇棍。 感受着软软的小孩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巨蟒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都涌上了热意,原本摇得正欢的尾巴尖都呆住了。 “巨蟒,我们走!” 谢绵绵兴奋地牵着它的尾巴尖朝花丛走去。 就这样,小小的身影拖动着庞大的巨蟒在前面走着。 雪狼好笑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倏尔感受到了肚子里的小狼在欢腾,这个小崽子真能闹啊,它缓缓闭上虚弱的眼睛,躺回草丛里。 梳着双螺髻的小孩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她的面前摆满了五彩缤纷的花,谢绵绵低着头,手上不停忙碌着,很快,一个小巧的花环便初具形态。 一旁的巨蟒也不停地忙着,尾巴尖挑挑拣拣地收割着小花,这朵不好看,这朵花瓣都掉一半了,给小孩的东西,巨蟒力求要送最好的。 谢绵绵把开得正好的花插在花环上,艳丽的鲜花拥拥簇簇,她还缠绕了一些绿叶作为陪衬。 这个花环集齐了春天里的所有美景,谢绵绵满意极了。 她拿好东西站起身,对巨蟒说:“好啦,花环已经做好了,我要走啦,明天再来看你们哦。” 听到小孩又要走,刚刚还在忙着摘花的尾巴尖失落地垂了下来,圆润的大脑袋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哒哒!” 谢绵绵拿出另一个做好的花环,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花环戴到巨蟒头上。 感受到脑袋上被摆了一个东西,巨蟒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小孩亲手给它戴的花环掉下来。 它慢慢地抬起头,湖绿色的眼眸满是惊喜,尾巴尖也幸福地摇晃起来。 “给你的礼物,谢谢巨蟒帮绵绵采花呀,我走啦,回见!” 笑嘻嘻的小孩哒哒哒地跑远了。 只余头戴花环的巨蟒矗立在原地,不舍地望着小孩离去,直到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它仍是没有离开。 谢绵绵跑回射箭场,左顾右看都没有发现六公主的身影,难道她回去了吗? 终于,小孩在一处亭子旁看见了六公主,她把花环藏在身后,开心地走过去。 六公主命人找了谢绵绵许久,都没有找到她。 骤然看见小孩出现了,六公主先是一喜,然后木着脸把小孩拉到亭子里。 不等谢绵绵说话,六公主亲手打开了桌子上的食盒,端出一盘又一盘精致的糕点。 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本宫以后都不会这么做了,吃了这些糕点,那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 六公主想了许久,总算是知道了小孩是把驯服的野兽当伙伴,她要求小孩把野兽赶到一块让她狩猎,也实在不该。 罢了,有个这么心软的伴读,她还能怎么办呢,不参与春猎,也行。 “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啊!”怎么回事,难道还在生她的气,六公主紧张地捏着衣袖。 谢绵绵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然后从背后拿出来一个精致的花环。 双手郑重地捧着花环,小孩软软地说:“六殿下,对不起,是绵绵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还不该,丢掉你送给我弓。” 说着,觉得自己太坏了,小孩耷拉着嘴角,忍住哭腔。 六公主被忽然怼到脸上的花环惊住了。 这一瞬间,她闻到了满腔属于春天的花香。 第32章 谁好人家里放这玩意 色彩缤纷的花环一出现,六公主只觉得亭子里的所有东西都黯然失色了。 就像整个春日突兀地绽放在这个窄小灰败的亭子里。 她怔怔地接过花环,爱不释手地左右端详着许久,然后命宫人把它戴在了自己头上。 “不错,本宫喜欢。” 谢绵绵腼腆地笑了。 六公主从小到大收过那么多礼物,只觉得这个花环最合她心意。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不计前嫌,送给了她一个盛大的春天。 谢绵绵也从宫人手里接过了被她扔到地上的弓,弓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拭擦干净了。 小孩用手指摩挲着上面一个小凹陷,这是被地上的石子擦花了。 两个小孩都觉得自己伤害了对方,于是他们窝在这个小亭子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软话。 说到开心的地方,还会传出银铃般的笑声,飘到很远的地方。 不远处的七皇子看到笑作一团的两人,松了一口气,天知道那时候他一转身,回头就发现谢绵绵不见了。 他找了许久,还去了他们的秘密之地,最后还是在兽园找到了坐在地上编花环的小孩,看见小孩想通的样子才放下心。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他好像,也不会安慰人,要不,找李公公学习一番? 斜阳西下,谢怀瑾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框上,等孩子下学。 看见谢绵绵走来,怀里还抱着两把价值不菲的弓。 “三哥,今天绵绵射箭可厉害了,咻的一下,中了二环哦!” 谢怀瑾心虚地接过弓箭,牵着小孩往马车里走。 被使团的事情忙忘了,他专门定做了一把小弓,但是忘记给小孩了。 三张弓而已,谢绵绵应该用得过来的,哈。 他不知道的是,谢临渊也给绵绵做了一张弓。 这夜睡觉前,谢明仪望着挂在墙上的四张弓,陷入沉思,谁好人家的闺房里会挂弓箭呢,还是四张? “这是都是绵绵最重要的人送给绵绵的,就是要都挂起来嘛。” 看着倔强的小孩,谢明仪头疼地想,要不还是让谢绵绵回去睡自己的房间。 但是,她一边听着小孩夸张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边绣着给小孩的香囊,摇摇头,谢明仪舍不得。 一夜好眠。 这天,刚过卯时,外面还是昏暗一片,谢临渊便要起身去上早朝。 他收集到了那日在桥下埋炸药的罪证,准备今日在朝上呈报给皇帝。 “嗯?”不久前才睡下的温舒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还暗着,今日怎么起那么早?” “吵醒你了?”谢临渊的声音低沉沙哑。 修长骨感的手指将妻子额前的黑发抹开,缱绻地抚摸着她光滑白皙的侧脸。 温舒晚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 真不想上早朝,谢临渊想。 “睡。”谢临渊拉过棉绸被子,遮住了妻子光滑的肩膀,紧紧掖好被子。 温舒晚只一瞬,就陷入了沉眠,最后意识朦胧地想,既然要早起,昨晚怎么折腾到这么晚。 这天的早朝,刑部侍郎谢临渊给朝廷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原来在北戎使团经过的桥下放炸药的幕后黑手是户部侍郎孙乙! 谢临渊把所有的证据都呈到朝堂上来了,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林尚书瞪大着眼,怎么回事,这事他不是已经都推到那赵丙身上了吗?这小子是怎么查出来的! “请圣上明察。” 谢临渊朝皇上拱拱手,冷厉的眉眼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林尚书,嘲讽地勾起嘴角。 户部侍郎想要谋害北戎使团,那么户部尚书当真什么都不知情吗? 朝上的人精安静地看着戏。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林尚书,但是这件事已经抖落到了皇上眼前,一旦怀疑,罪名便成立。 “冤枉啊皇上,都怪臣管教不严!” 林尚书又惊又气,在朝上直跳脚,还差点一头撞到柱子上,以死明志。 皇上大怒,处死了不少人,扯出萝卜带出泥,其中就有不少是林尚书埋在各处的暗桩。 林尚书气得两眼一黑,晕过去了,失去意识前,他绝望地想,完了,他这么多年埋下的人,竟然就这样被这小子除了个干净。 下朝后,谢临渊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那人,他拂了拂衣摆,转身离开大殿。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冷硬英俊的脸庞上,身姿挺拔,只是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谢临渊想,今日起身的时候把妻子吵醒了,她可能会生气,下值后买些首饰哄哄。 他嘴角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其他官员见他面容可怖,更是绕路走,心想这冷面阎罗是不是又想着杀谁了。 这段时间,北戎使团竟然在大周安安静静的,没有闹出什么大动作,对于那几处边界小城的归属谈判,也相当顺利,不久,他们便启程归国了。 只是相传,北戎二王子离开的时候,脸色铁青得像是要随时吃小孩似的。 有人说他不仅驯化野兽失败,还在情场上失意了,只能像落水狗一样,灰溜溜地回去。 很快,便到了春猎的日子。 这天,艳阳高照,皇帝带着百官及其家眷们到青龙山上进行春猎。 青龙山作为历代皇帝的狩猎场,山体极大,分为三个部分。 前面是驻扎的营地,中间是外围,只有一些兔子野鸡可供女眷和小孩猎着玩。 后方的内围则是真正的狩猎地,充满野性,豺狼虎豹,凶险非常。 营地里,众人都在忙碌着归置东西。 谢绵绵躲在无人的角落玩,因为这里不会有人走来走去踩到她的脚。 她捧着一个木雕在双手间抛来抛去,这是谢怀瑾给小孩雕的,一只圆滚滚的小鸟。 忽然小孩一个没接住,木雕滚落在一旁的草丛里。 谢绵绵呀了一声,跑过去捡。 小孩刚蹲下身,便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这里的草长得极高,密密麻麻的把小孩遮挡得严严实实。 谢绵绵小手把面前的草扒拉开一个小缝,悄悄往外面看。 “我告诉你,这次会有一波贼人行刺,你若是护驾有功,便可离那位子更近一步。” 第33章 叫你别贪吃吧 三皇子紧紧抓住林若雪的手腕,把她扯向自己,咬着牙低声说:“你这个疯女人,竟然敢派人来行刺父皇?” 林若雪挣了挣,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手底下没有那么多人可用,只是有一个暗探,他发现了山中有贼人的痕迹。” 闻言,三皇子松开了她的手。 林若雪继续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护驾,皇上才能发现你这个不显眼的三子可用。” 三皇子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抚拍着衣裳上的杂草,“行了,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多说。” 两人相看两厌,最后一同离开了。 转身前,林若雪好像在草丛里撇见了一抹粉色,但转瞬即逝,想着那个小草丛根本藏不了人,便跟着三皇子走了。 “呀!”谢绵绵看见那个女人很是惊讶,这是她之前掉入荷花池之后,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个,陷害他们家的坏女人吗! 那时在晚宴上,林若雪戴着面纱,小孩不知道她是谁,可这次,谢绵绵躲在草丛里看得清清楚楚,她就是那个坏女人! 想起家人的惨烈,谢绵绵皱着脸盯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小手紧紧攥着木雕,浅浅的指甲在上面刻出了月牙印记。 果然坏人就是和坏人一起玩。 谢绵绵愤愤不平地回到谢家所属的帐篷里,把山里有贼人的事情告诉了谢家人。 “好啦,绵绵别担心,哥哥们会注意的。” 谢怀瑾大大咧咧地呼噜着小孩的头发,“看!三哥给你找到了什么?” 谢怀瑾弯着腰,献宝似的,把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 谢绵绵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少年手上,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毛茸茸,哆哆嗦嗦地团成了一个白团团。 “是小兔子!”小孩眸中发出亮光,惊喜地说。 “没错,是一只被丢失了的可怜兔子,绵绵帮忙照顾好它,可以吗?” 这样,小孩就不会无聊得到处乱跑了,谢怀瑾心想。 谢绵绵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小兔,“三哥放心,绵绵会好好把它养大的。” 午饭后,众人陆陆续续地出发狩猎去了。 男人们拥簇着皇上以及其他皇亲国戚,到内围打猎。女眷们则三三两两,带着小孩子在外围春游。 谢绵绵蹲在帐篷不远处的草丛旁边,双手撑着小脸,看着地上的小兔。 只见小兔嘴巴一耸一耸的,一根根翠绿的青草快速地消失在了小小的三瓣唇里。 小孩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它,好笑地摸了摸毛茸茸的背,说:“贪吃的兔子。” 谢绵绵为了照顾好它,甚至拒绝了六公主和七皇子的邀约。 那俩人离开前,都颇为幽怨地望着地上那一团,不甘地离开了。 温舒晚坐在帐篷前,低头绣着荷包,温声对小孩说,“绵绵,可别走远了。” “知道啦,大嫂。”童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温舒晚放下心来,专注地研究着手下的荷包,一针一线细细地绣着,是鹤鹿同春的样式。 上次谢临渊下值回到家中,竟给她带回来一对精致的点翠耳坠,在梳妆台前亲手给她戴上了。 那时她不仅从朦胧的铜镜中看到了翠蓝色的耳坠在轻轻晃动,还看到了冷硬英俊的下颚角。 仅仅是模糊的半张脸,仍会让她心动不已,所以亲手绣上这个荷包作为回礼。 只是样式太复杂了,温舒晚沉浸在刺绣中,连谢绵绵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都没有发觉。 这边的谢绵绵蹲在小兔旁边,沉迷地看着小团子啃草。 林若雪躲在一棵大树背后,阴恻恻地望着小孩,眼中闪过了然。 刚刚蹲在草丛里偷听他们说话的,果然是谢绵绵这个臭小孩,小孩衣服上的样式跟她瞥见的一模一样。 林若雪左顾右看,发现谢绵绵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正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她轻手轻脚走到离小孩最近的一棵树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香囊,掏出里面的香料,然后撒在草丛里。 吃得正香的兔子像是受到了什么诱惑。 粉嫩的鼻子在空中猛嗅,一蹦一跳地朝那诱兔的草丛走去。 小孩呀了一声,也跟着蹲了过去。 林若雪的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手下的动作也没有慢下来,半蹲着身子,一边撒着香料,一边往后退,直至撒到无人的内围密林里。 谢绵绵只知道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越吃越欢,然后蹲着的小身影也跟着一挪一挪。 不知不觉间,小孩已经远离了热闹的人声,周围已经满是树木,寂静非常。 林若雪在后面,望着谢绵绵越蹲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深林腹地里,她拍了拍双手,满意地离开了。 耳边渐渐地响起了虫鸣鸟叫,谢绵绵才恍惚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小孩抱起吃饱后昏昏欲睡的兔子,站起身来。 “哎呀!”蹲久了猛的站起身,谢绵绵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眼前一阵黑。 小孩一只手抵着额头,皱着眉,缓了半天才感觉终于好些了。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望向四周。 “嗯?这里是哪里?” 怎么前后左右都是一摸一样的树?帐篷也看不见了,小孩分不清来时路了。 密林里的树长得极高大,谢绵绵努力仰头往树上看去,一眼望不到树顶。 只能看到树木之间,长出来的枝叶都与相邻树的枝叶互不干扰,留出来一道窄窄的缝隙。 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地从缝隙间倾射下来,照进谢绵绵浅褐色的眼眸中。 小孩忍不住眯着眼睛,感受着照在脸上的温暖,以及吹拂而过的青草香。 谢绵绵低下头,用力地抚摸着怀里小兔的脊背,嗔怪道:“都怪你贪吃,我们迷路啦!” 这时,右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太好了,看来有人在附近!谢绵绵想。 于是小孩抱着兔子,一步一步往发出声响的方向走去。 “吼!”是一道沙哑狠厉的警告声。 一只眼睛发着绿光的狼,龇着尖利的牙,狠狠地盯着谢绵绵,修长有力的四肢缓缓向她走来。 第34章 请不要欺负窝 只是这只狼的步伐一瘸一拐的,谢绵绵往它的后腿望去,上面明显是被利箭扎出了一个洞,正汩汩往外流血。 野狼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她。 谢绵绵害怕起来,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倒退。 小孩还试图跟野狼讲道理,声音有些颤抖,“小狼好,你的腿不是我弄伤的,请你不要吓我好吗,绵绵害怕。” “吼!”野狼又嘶吼了一声,表示不听。 它的腿好痛,两脚兽都是会伤害它的坏人,把面前的人撕碎,这样她就不能伤害自己了。 野狼上嘴唇的肌肉震慑般地扯起来,露出泛着冷光的獠牙,坚定不移地朝小孩走来。 谢绵绵慌乱地开始大步后退。 “啊!”因为没有看路,小孩被一条凸在地面的树根绊倒了。 谢绵绵狠狠摔在地上,野狼看到这个猎物这么不中用,几个跨步跑过来,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小孩的脖子咬去。 谢绵绵紧闭着眼睛,嘴里飞快地说着:“小野狼呀你要乖,不要伤害绵绵好不好~” 几息过后。 深林里顿时一片寂静,连鸟儿都不叫了。 小孩动了动手,蹬了蹬腿,扭了扭脖子,没有发现身上有哪里被咬了一口。 谢绵绵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野狼张得贼大的嘴,尖利的狼牙就停在小孩白嫩的脖子上。 小孩在心里暗叫一声,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等了许久都不见野狼咬她,谢绵绵双手双脚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终于离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谢绵绵狠狠松了一口气,差点就变成野狼点心了。 野狼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望着眼前的稚嫩的两脚兽幼崽就是下不了口,尝试了好几个角度,最终还是不甘地闭上了嘴。 谢绵绵终于缓过神来了,知道野狼不会伤害自己,她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药囊。 这是谢怀瑾为了以防万一,给小孩装的金疮药。 “你不要动噢,绵绵给你上药。” 小孩往野兽后腿的伤口撒着药。 这还是第一次跟两脚兽幼崽靠得这么近,野狼不自然地抖了抖那只伤腿。 “很痛吗,绵绵给你呼呼。” 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传来轻微的温暖的风。 野狼更不自然了,两只前爪尴尬地刨着地面的土,假装自己很忙碌。 谢绵绵又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缠在它的伤口上,打了一个结。 “好啦!”小孩顺手拍了拍野狼的后背。 “咻!”野狼的毛顿时炸开了,她对自己做了什么,竟然敢摸它,摸它这只威风凛凛的孤狼! 野狼三两步跑开了,端坐在不远处,忍着舔舐伤口的冲动,注视着谢绵绵。 “你要跑远一些,这几天他们都在春猎,不要再被发现啦。” 谢绵绵朝野狼挥挥手,就抱着小兔离开了。 应该往这边走,小孩自以为知道方向地选了一条路。 穿过密集的树林,谢绵绵踏进了一片软软的林地,上面铺满了枯叶败叶,腐败潮湿。 小孩走在上面安静无声。 这里的树更高大壮观了,谢绵绵把小兔放在地上,张开双手抱住其中一棵大树。 感受着手下粗粝的树干,这棵树怕是要十个谢绵绵手拉手才能环抱起来,小孩心想。 绕到大树背后,看见眼前的景象,小孩惊喜地瞪大眼睛,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地上长出了许多鲜艳的红蘑菇! 一朵一朵地冒出地面,胖嘟嘟的,鲜红的伞头张扬地凸出来,上面点缀着星星白斑。 谢绵绵吞了一口口水,哇的一声跑上去,好多蘑菇呀,看起来就是好看又好吃的好蘑菇! 小孩开心极了,打算上手去摘一些,带回去给家人们尝尝,他们肯定会夸自己的! 想到这,谢绵绵蹲在一颗硕大艳红的蘑菇旁,小手伸过去正准备摘。 只是,自己的手怎么过不去呢,小孩的手努力地往前伸了伸,就是触碰不到蘑菇。 嗯?谢绵绵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衣服有点勒脖子。 她转过头,惊讶地发现是野狼咬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往后叼。 “哎呀!”谢绵绵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往后倒去。 “狼坏,干嘛欺负绵绵。”小孩扁着嘴。 野狼闷声说道:“红蘑菇,有毒,不吃,会死。” 谢绵绵:! 小孩的双手耷拉下来,多好看的蘑菇呀,怎么就不能吃呢,她郁闷地想。 这时,谢绵绵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小孩饿了。 野狼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小孩饿肚子的声音,“跟我来。” 它转身离开,三步一回头,看到谢绵绵跟上来,才放心地继续走。 小孩以为野狼是带她回去,于是开开心心地捞起小兔跟上去了。 七拐八绕的,一狼一人来到了一条小河旁。 河水淅淅沥沥地流淌着,很清澈,趴在岸上可以看到里面的小鱼小虾。 野狼忽然不声不吭地跳进了河里。 谢绵绵一惊,朝水里大喊,“你干嘛呀,你的伤口不能沾水的!” 不一会儿,野狼从水中跳上岸,嘴里还叼着一条大肥鱼。 它嘴一松,把鱼放到小孩跟前,“吃。” 野狼疯狂地甩着毛发上的水。 谢绵绵:我要生啃吗? 一人一狼一动不动,互相干瞪眼。 “谢谢你,但是我不能吃生的鱼。” 野狼望着地上不停蹦跶的鱼,有些郁闷地刨着地,养人类幼崽就是麻烦,这可是这条河里最肥美的鱼。 见小孩不能吃,野狼低下头,三两下就把鱼给解决了。 “跟我来。”野狼又开始带着小孩走。 他们走到一处矮小的灌木丛,里面长满了红色的野果。 野狼下巴朝小孩抬了抬,“吃。” 谢绵绵有些难为地挠挠头,这跟刚刚的蘑菇一样鲜红,是可以吃的吗? 见小孩迟迟不肯动嘴,野狼低下头,衔着几颗红野果,吃下去了。 见这野果可以吃,谢绵绵迫不及待地摘下一颗饱满的野果,往嘴里塞,牙齿上下一咬。 “嗞!”香甜浓郁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鲜甜又多汁。 “好好次!” 一口一个,小孩停不下来,感觉比糕点还要好吃。 这时,谢绵绵低头摘果子,在泥地上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 小孩抬起左脚放在上面比了比,这是一个大人的脚印! 刚刚有大人在这里吃野果。 找到大人等于她能回去!小孩心想。 于是谢绵绵低着头,认真地跟着这串新鲜的脚印走去。 小孩呆呆的,不知道这是好人还是坏人留下的足迹。 第35章 坑的底下居然是 谢家帐篷前,温舒晚低着头,捏着绣花针的手在荷包上落下最后一针,突然指腹一阵刺痛。 不小心扎到手了,她心头不由得猛的一跳,一边吮吸着流血的手指,一边抬头往谢绵绵的方向望去。 却发现目之所及的草丛没有小孩的身影,温舒晚慌乱地站起身。 很快,原本在各处狩猎的谢家人收到了小孩失踪的消息,赶了回来。 看到谢临渊出现的那一刻,温舒晚飞扑到丈夫的怀里,杏仁眼里蓄着了泪水,眸中满是慌乱和自责,哽咽着。 “谢绵绵不见了,我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她,都怪我。”她握着帕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怪我没有看好她。” 谢临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惊慌失措的妻子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谢怀瑾握着手里的弓箭,在小孩消失前的地方查看着,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半蹲下来,用弓拨开了草堆。 “有人在草里撒了香料。”他拾起一点剩余的残渣,细细嗅着,“是兽香草,动物很喜欢的草料。” 谢怀瑾皱着眉,跟着地上的痕迹一路追查过去,“有人用兽香草把小妹引去了内围,我马上过去。” 说罢,少年跳上马,往林中深处狂奔。 内围!想到里面的凶险,温舒晚悲伤得呼吸困难,脑袋昏涨,差点要晕倒了。 谢临渊把妻子横抱到帐篷里的塌上,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别怕,等我回来。”而后也匆匆上马追去了。 谢明仪连忙安慰道:“是有人铁了心要害小妹,不关嫂嫂的事,小妹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她紧紧捏着手帕,安慰着温舒晚,也安慰自己。 谢明仪抬头看天,双手合十祈祷起来,老天爷若能保佑小妹平安归来,信女愿终身不嫁,她心中暗暗发誓。 “轰隆隆。”刚刚还明媚的天,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一阵乌云,发出闷闷的雷声。 谢绵绵对此毫无所觉,她跟着一串脚印越走越深,到了这片树林的尽头,脚印却戛然而止了。 小孩挠挠头,继续往前走。 额前一片明亮,丝丝缕缕阳光透过乌云落在地上,这是一片极大的空地。 谢绵绵望着面前的空地,惊讶地张大了嘴。 只见空地上,被人挖了一个很深的大坑,而深坑的中央,埋着一艘巨大的船! 船的上半部分裸露在空中,船身腐败,破烂不堪,下半部分还深埋在泥土里。 坑下还不停地传来泥土被铲动的声音,以及一阵对话声。 “俺挖不动咧,哥,这就行了,可以进去找宝贝了嘿嘿。” “蠢蛋,以前运送的好东西都在底仓呢,还得往下挖,不然绝对进不去!” 接着就是吭哧吭哧的挖土声。 谢绵绵捂住自己的嘴巴,矮下身轻轻地走着,躲在一颗大树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悄悄注意着坑下的情况。 呀,这应该是坏女人说的躲在山里贼人!只是,他们怎么会在地里挖坑呀,还,挖出了一艘船。 作为漕运总督的幺女,谢绵绵以前只见过画在书画上的船只,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船的实体,还是一艘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被搁浅在山上的大船! 小孩觉得好奇极了,不管是对这艘神秘的大船,还是对坑下的贼人。 他们在寻宝藏吗! 谢绵绵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趴在深坑的边上好好观察一番。 走到半路,“嘎吱~”小孩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低头一看,地上满满当当铺满了枯枝败叶。 “有人过来了!”坑中发出狠厉的声音。 “咋会咧,是小动物走过的。” 那人没应答,但是底下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爬上来。 谢绵绵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她慢慢往后退。 “唔!”忽然有人站在小孩身后,一只手用力地捂住她的嘴。 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吃力地把谢绵绵半抬起来,快速往后跑,来人在谢绵绵耳边说了一句话,“是我,别怕。” 谢绵绵惊喜地瞪大眼睛。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小孩被稳稳地放在地上。 害怕声音会被贼人听到,谢绵绵轻声说:“七殿下怎么来了?” 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七皇子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紧紧盯着小孩,“听说你不见了,本宫来看看。” “啊?”谢绵绵有些无措起来,语气慌张,“遭了,遭了,我不是故意不见的!回去被二姐打屁股怎么办!”小孩害怕极了。 “笨死了,本宫带你回去。” “可是有贼人在那坑里。”谢绵绵有些担忧。 “此事与你无关,我们快走。”七皇子拉着小孩的手就要走,那些人不是良善之辈,被抓到他们就死定了。 谢绵绵不想走,有些挣扎。 “吼!”不远处传来低吼声,是野狼回来了,刚刚谢绵绵没吃饱,它返回去摘野果,谁知一回来就看见有人要害它的幼崽。 七皇子动作极快地把谢绵绵护在身后,一只手悄悄拔出剑,有他在,这只狼休想伤害她。 一人一狼僵持对峙着。 谢绵绵从身后探出头,“你回来啦。” 不顾七皇子的阻拦,小孩走向野狼,“没事的,它是好狼。” 谢绵绵从野狼嘴里接过一片大叶子,打开一看,里面拥拥挤挤都是新鲜美味的野果。 小孩开心地捧给七皇子看,“是非常非常好吃的野果!七殿下尝尝。” 这果子是野狼摘的,肯定没有洗过,但是望着谢绵绵闪亮期待的大眼睛,七皇子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拿起一颗野果,眼睛一闭,毅然放进了嘴里。 野狼:啧,它辛辛苦苦摘的果子,幼崽还没吃呢,他倒嫌弃上,那就别吃,还给它! 七皇子嚼着嚼着,眉头舒展开来,“不错,你吃。” 旁边那只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反瞪回去,看在绵绵的面子上他才吃的,当他稀罕它的果子吗? 谢绵绵一边美滋滋地吃着野果,一边问:“那两个贼人在干嘛呀?” 七皇子沉思了片刻,说:“他们应该是在盗墓。” 第36章 是抓鸡还是抓人 “民间一直有传闻,青龙山底下埋着千年前青幽王的古墓,里面无数金银财宝,所以一直有人偷偷上山想盗墓。” 七皇子回想起几年前的情况,说:“但自从父皇派人严守青龙山,就很少有人再摸上来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春猎期上山来。” 而且,还真给他们挖到了东西。 谢绵绵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野果,“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万一他们拿着宝藏跑了抓不到,怎么办?” 七皇子一想,也是,贼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说明他们可能有进山的密道,如果他们跑了,确实难抓。 “我们先回去。”他觉得还是自身的安危重要。 “我们去抓贼。”小孩的眼神坚定,“不能让他们逃跑,也不能让三皇子抓到他们立功。” 接着她把之前偷听到的,三皇子和林若雪的对话告诉了七皇子。 谢绵绵想了一个办法,“我们让野狼把贼人吓出来,然后躲在背后把他们的脑袋敲晕!” 七皇子: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哎。 他低头思索了许久,说:“我们可以设下一个陷阱,把他们引过去,然后绑起来。” 小孩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忙说这个主意可太棒了。 说干就干,谢绵绵让野狼去把贼人留在边上的一捆绳子,偷偷叼了过来。 七皇子拿着绳子左绕右绕,在地上做了一个套圈,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师傅教的抓鸡的陷阱应该是这样子,没错。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把引绳绕过一根粗壮的树枝,垂到树后,再拾起落叶掩盖在绳子上面,直到看不见一丝端倪。 这么一个大型抓鸡,不是,大型套人的陷阱就做好了。 七皇子牵着谢绵绵躲在身后演练着。 “等他们走到那个绳圈里,我们一拉,他们就会被吊在树上。” “好!”小孩点点头,“陷阱里是不是要有诱饵呀。” 谢绵绵脑子一灵光,抓起一把野果就放在绳圈旁,“等他们饿了,发现野果,就会过来吃哒。” 七皇子:不是,谁会这么傻啊! 七皇子觉得这样行不通,忽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过来了,他赶紧把小孩拉到大树后面藏好。 他心里在想,还没正式行动,野狼就把人引过来了? “真是的,不让俺在坑里尿尿,那俺走到野林子里总行了。” 说着,来人走到一棵树前,正把手放在腰带上。 七皇子赶紧捂住谢绵绵的眼睛。 “嗯?刚刚俺把果子掉在地上了?” 那人停下了解裤腰带的手,挠挠头,看着地上鲜红诱人的野果。 想起在口中爆汁的香甜,他狠狠吞了一口唾沫,“俺可不能浪费咧。” 那人开始往陷阱旁的野果走来。 两个小孩紧张地盯着那人的脚步。 一步两步,眼见下一秒那人就要踩在陷阱里了,七皇子朝谢绵绵点点头,两个小孩用力一拉。 “啊!”先是一声惨叫。 “嗯?”然后是一声闷哼。 短短一息,两个小孩就要脱力拉不住了,这时一股强劲的力量从引绳末端传来,他们往后看去,发现竟是野狼。 “你怎么会在这里?”七皇子有些惊讶。 野狼:它一直在啊,只是他们没往身后看。 借助野狼的力量,他们把剩下的引绳一圈一圈往树上绑好。 接着谢绵绵兴奋地往树上一看,发出“啊?”的一声。 七皇子打完绳结,也往那一看,瞳孔骤缩,怎么会是,三哥?! 只见那笨贼躺在地上,而吊在树上,脑袋充血涨红的,却是三皇子。 原来是谢绵绵失踪的消息在营地里传开了,许多人上山寻找小孩,三皇子不甘心只是陪在皇帝身边。 这么多人上山,恐怕早已打草惊蛇了,他担心贼人不会下来行刺,也害怕在这个过程中有其他人发现贼人。 于是三皇子自己上山了,打算亲手抓住贼人向皇帝邀功。 他带人一来到这个地方,就看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人,于是一股脑冲上去,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 只是,自己是怎么会被吊起来的?三皇子晕头转向地想。 “快来人啊!咳咳!”他大声喊着。 不远处的侍卫赶紧跑上来。 发现不对劲,谢绵绵拉着七皇子,招呼野狼,赶紧就跑了。 俩小孩都知道,三皇子不是表面上看起那么温和,他就是一个伪君子,记仇得很,还是跑为上策。 听到树后传来脚步跑远的声音,三皇子还被吊着呢,他指着那个方向,狠狠道:“给本宫去追!敢吊本宫,他死定了!咳咳咳!” “是!”两人去解引绳,剩下的人都追去了。 “呼呼~”谢绵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七皇子想说算了,别跑了,他去跟三哥说是他一个人干的,大不了之后躲着点三哥就好了。 可是下一秒,野狼咬起谢绵绵的后衣领,往它身上一甩,小孩就稳稳当当坐在了野狼背上。 见谢绵绵抱住自己的脖子,野狼歘歘歘的跑得飞快,一下就快跑没影了。 七皇子先是心里一松,接着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在野狼身后跑起来了。 三皇子好不容易被放下来了,他黑着脸,走到那贼人跟前,见他还昏迷在地上,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叫你们暗算我,该死的。” 三皇子向两个手下招招手,示意把人带走。 两个侍卫刚弯下腰,“噗~”一阵白粉毫无防备地撒向他们。 “啊!”火辣辣的白粉进入了眼睛,他们吃痛地双手捂脸,跪在地上。 原来是那贼人装昏迷,趁人不备,一把石灰粉就撒过去了。 三皇子见状,扭了扭脖子跟手腕,阴狠地朝贼人走去,废物,还得本宫亲自出手。 还没走近两步呢,又一阵生石灰撒过来,“你给俺去死!” 三皇子早有防备,赶紧用衣袖一挡,感觉差不多了,刚放下手。 “碰!”一个铁拳就砸过来了。 三皇子顿时眼冒金星,鼻血哗啦啦就喷下来了,他伸手往鼻下抹了一把,就晕过去了。 笨贼啊啊啊的就跑走了,“有人过来抓俺们啦,快跑哥!” 另一边,那波侍卫追过去,却来到一处急坡,他们探头往下看,只见滚滚落石。 一人说:“回,他们摔下去,不死也残废了。” 第37章 山洞 在急坡边上,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只是离边上极近,岩石背后不可能藏人。 侍卫们看了一圈,便回去复命了。 待到他们的脚步渐渐消失了,七皇子从岩石后探出脑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岩石后的空间很窄小,确实很难隐藏一个成年人,但是对于几岁的小孩子来说刚刚好。 “出来,他们走了。”七皇子率先走出来,然后伸手小心翼翼牵着谢绵绵,担心她一个站不稳就会滚下急坡。 野狼:有它在,幼崽才不会摔下去。 “轰!”一阵闷雷,接着天上下起雨来,一滴两滴落在他们身上。 谢绵绵感受到点点湿润落到她的脸上,“呀,下雨了。” 七皇子连忙举起衣袖挡在小孩的头上,对野狼说:“快带我们到避雨的地方去。”湿了衣裳,怕是会感染风寒的。 野狼嗷的一声,跑在前面带路了。 顾不上给小孩挡雨了,七皇子拉着谢绵绵就跟着野狼跑。 只是跑着跑着,七皇子觉得小孩越跑越慢,感觉快要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谢绵绵不小心崴到脚了? 七皇子往后看去,觉得一阵无语。 只见被他拉着手腕往前跑的谢绵绵,她也不看路,只是高高仰起头,嘴巴张得极大,似乎还能听到小孩的喉咙里发出“啊”的声音。 谢绵绵正大张着嘴在接落下的雨。 意识到这一点,七皇子把小孩的头摁下来,气笑了,“你在干什么?” 谢绵绵不明所以,一边跑着,一边回答道:“太傅说春雨贵如油,绵绵要尝一尝,春雨好喝,还是油好喝。” 说话间,他们跟着野狼跑到了一处山洞。 洞内的空间不算大,但是容纳俩小孩和一狼还是绰绰有余。 山洞里还算干净,温暖干燥,七皇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有虫蚁。 野狼盘在山洞的入口处,两只耳朵高高竖着,时不时还会望向远方,它在给两只幼崽放哨。 七皇子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拉过小孩,不由分说地拭擦着她的脸,然后是头发。 “那你尝出来哪个更好喝了吗?” 谢绵绵感受着七皇子擦她的强劲力道,一擦一晃的。 她砸了一下嘴,像是在细细回味着,“喝得太少了,绵绵没尝出来。”语气还有些遗憾。 七皇子用力拍打着小孩身上的水珠,“雨水很脏的,喝了会生病,以后不要再调皮了知道吗?” 他顺手捏了捏谢绵绵的奶膘。 “哈秋!”小孩忽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七皇子看了看四周,抬起衣袖遮住头,就冲出雨幕了。 野狼站起来,望着外面的幼崽,烦躁地来回踱步。 好在不久,七皇子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些树枝。 树枝是在树底下捡的,还是干燥的,七皇子把它们放在地上,堆叠起来,然后像百宝袋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七皇子把竹盖轻轻拧开,往里一吹,橙黄的火苗便燃起来了,小孩就蹲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哇,七殿下好厉害!”谢绵绵一激动,鼻子里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七皇子嫌弃地把手帕往小孩手里塞,示意她赶紧擦擦。 他用火折子点燃了树枝下面的枯叶,很快,一个小火堆就做好了,明黄的火苗不停地跳跃着,噼里啪啦,发出温暖的热度。 七皇子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锦服外袍,铺在地上,“坐下来烤烤火。” 见谢绵绵不动,他把小孩拉过来坐好。 就这样,谢绵绵坐在了野狼和七皇子的中间,她的面前还燃着一个小火堆。 小孩把手虚虚拢在火前,感受着炽热的暖意,“那贼人被三殿下抓住了吗?” 她微低着头,语气有些失落。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七皇子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火堆,三哥的手下应该没有那么废物。 “唉,太傅说的对,这叫阿狼捕蝉,肥雀在后。”谢绵绵不满地嘟着嘴。 明明他们干的活最多,差点都要抓住那贼了,三殿下非要一脚踩进来,真是讨厌的大坏蛋。 七皇子好笑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感受到手下的头发没那么湿润了,他放松下来,双手放在脑后,往后靠在石壁上。 “但凡你多读些书,都不至于当笨狼。” “吼。”野狼听懂了,沉声警告着。 山洞外的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打在翠绿的枝叶上。 一阵阵清新的气味被风吹进来,谢绵绵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春雨混杂着泥土的特有的土腥气,她好喜欢呀。 虽然下着雨,但是洞外一片明亮,是倔强的阳光挤开乌云,洋洋洒洒地照在林地上。 小孩望向洞外,林间一片春和景明,听着雨滴不断落下的淅沥声,感受着脚下火堆传来的温暖,谢绵绵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沉重了。 小孩今天午饭后就一直在看小兔,没有午睡,后来还在深林里跑了许久,小孩疲惫了。 谢绵绵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小鸡啄米,一双手扶住小孩的肩膀往后放,让她睡在外袍上。 小孩靠着左边暖暖的毛茸茸,意识模糊,沉沉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间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 因为幼崽靠着自己,野狼没有起身,只是警惕地望着外面,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 七皇子瞬间就睁开眼了,他摇了摇睡得正香的谢绵绵,“醒醒,有人来了。” “嗯?”小孩迷迷瞪瞪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自己这觉睡得舒服极了。 七皇子也跟着坐了起来,揉了揉僵硬的左臂。 人声越来越近了。 七皇子踩灭了只剩点点星火的余烬,把谢绵绵拉到身后,然后侧着耳朵仔细听。 “三殿下,前面洞口站着一只野狼。” 三皇子坐在马上,用手帕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去给本宫猎来。” 说话间又把他疼得龇牙咧嘴,贼他没抓到,猎物他总得带回去,经过刚刚一场雨,许多猎物都藏起来了,连一只野鸡都没看到。 “咻!”一只利箭射到了野狼的脚边。 想起之前的遭遇,野狼怒了,它狠狠盯着不远处的两脚兽,想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它吼的一声正要冲上去。 第38章 宝物 却被一个香香软软的幼崽紧紧抱住了。 野狼闪着幽幽绿光的狠厉兽眸,往身后望去。 谢绵绵柔声说:“不要去,他们会杀死你的。” 野狼拖着小孩往前走了几步,它可不是吃素的,今天就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远处射箭的侍卫说:“禀三殿下,那狼背后似乎有个小孩。” 三皇子不耐地摆摆手,淡淡道:“杀。”野狼怎么会和小孩呆在一块,难道是它养的狼小孩,罢了,不重要。 等等,小孩!难道是谢家的幺女? 三皇子刚想阻止,但是那侍卫的箭已经射出去了。 电光火石间,他想,若是死了,也罢。 那箭很快,眼见就要射中野狼了,可它还在和谢绵绵纠缠着,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支箭朝它射来。 七皇子见状,一个健步飞扑上去,挡住了小孩。 “咻!”另一只箭从侧方射来,速度极快,把飞向野狼的箭射穿了,啪嗒掉在地上。 “呼~”一时间,三方人马都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怀瑾策马朝谢绵绵狂奔而来,看到小孩没事,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翻身下马,朝七皇子点了点头,单手抱起谢绵绵,检查着小孩的状况。 “三哥找到我啦,我没事哈哈哈。” 看见小孩精神状态不错,看起来还玩得挺开心的,谢怀瑾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人马的声音。 谢临渊骑着马赶来,看见谢绵绵活蹦乱跳的,冰霜的眉眼渐渐消融了。 一旁的谢父也松了松一直攥紧缰绳的手,忽觉一片冰凉,原来是浑身出了冷汗。 在最后方,被侍卫重重保卫的皇帝端坐在马上,开口道:“找到了小孩就好,咦,小七你怎么也在这里?” 七皇子朝皇上拱拱手,“儿臣恰好路过。” 谢怀瑾抱着小孩走向三皇子,冷冷道:“三殿下,我没看错的话,刚刚射向我小妹的箭,是你的侍卫发出的。” 三皇子一愣,“竟有这回事?” 他看向那个侍卫,暗中给他递了一个眼色,“你说说,若真是你干的,本宫绝不饶你。” 那侍卫立马就双膝跪地,对着谢怀瑾他们就哐哐磕头,“谢公子饶命啊,小的眼挫,是要猎狼的,没有看到小姐在狼身后啊!” 三皇子气得直骂侍卫,然后对谢怀瑾说:“等回去后,本宫定会好好教训他,让他向谢家赔罪。” 谢怀瑾冷眼看着面前的主仆一唱一和。 他怀里的谢绵绵突然开口道:“三殿下,你们抓到那两个贼人了吗?” 皇帝身旁的萧将军一惊,“竟有贼人混上山来了?还请三殿下细细告之。” 三皇子顿时汗流浃背了,要他怎么说,说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把贼抓到,然后自己还被贼狠狠揍了一拳吗? 他对萧将军温声道:“本宫无意中发现了贼人的踪迹,眼下正在追寻着。” 谢绵绵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三皇子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哪里怪怪的,小孩怎么也没想明白,急得抓耳挠腮。 她只能对萧将军说:“绵绵知道,他们是盗墓贼,还挖了一个大坑呢!” “哦?”皇上只觉好笑,“那绵绵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谢绵绵不认得路,她第一时间望向七皇子,七皇子摇摇头,表示他也忘了,只是它一定会知道,他指了指一旁的野狼。 谢绵绵摸了摸它的头,野狼爪子紧紧扣地。 “小狼乖,带我们到深坑那里去,好不好?” 野狼深深地望了小孩一眼,沉默地转身带路。 众人一路跟着野狼,来到了深坑,看到了那艘被半掩埋的巨船。 “神迹啊!”一个侍卫喃喃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青幽王的坟墓?” 一旁的人狠狠拍了他一下,“谁的坟墓会是一艘船啊?” “那这巨船怎么搁浅在了,山上?”那人挠挠头,表示不解。 萧将军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下去查看,“禀皇上,根据古堪舆图的记载,千年前有一条大河流经此处,怕是那时这船意外沉河,几百年过去,地貌骤变,当时的河底竟成了如今的青龙山。” “嗯。”皇上赞同地轻哼一声。 这时,派下去搜查的侍卫长回来禀告,“底下并没有贼人,但在船底发现了许多箱子。” 众侍卫两人一组,足足抬上来五个大箱子,箱子做功用料结实,千年过去,竟还没有散架。 萧将军走过去,一一打开,一道道金黄银白映入他的眼帘。 检查过没有机关毒物,他朝皇上拱拱手,“禀皇上,请过目。” 皇帝缓步走来,众人也跟在他身后,迫不及待往箱子里看。 箱里是各色华丽贵重的金银珠宝,璀璨夺目,看得众人眼底金黄,一时呆在原地。 三皇子很惊讶,接着是无尽的悔恨,不久前他就倒在旁边的林子里,竟然没有注意到此处的深坑,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啊。 他眼底满是贪婪和痛恨,若是之前能发现,他就都能偷偷藏起来了,到时候他就不再为钱财桎梏了,唉! 皇上龙颜大悦,“不错!”大手一挥,这些财宝全部充当国库了。 他拿过一颗圆润透亮的乳白色珠子,走到谢绵绵跟前,把珠子递给小孩,说:“今天绵绵表现很好,迷路也不哭闹,遇到贼人还能全身而退,这是伯伯给你的奖励,收下。” 小孩最喜欢就是收到礼物了,尤其是给自己的奖励,这可是小孩荣誉的象征。 谢绵绵双手接过珠子,对着皇上甜甜笑道:“多谢黄伯伯,绵绵好开心呀。” 一边的京城纨绔子弟谢怀瑾见了那珠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颗夜明珠。 他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珠子,手感温糯细腻,微微发着暖意,竟还是一块暖石。 谢怀瑾瞳孔震动,这是一颗难得一见的暖石夜明珠,在整个大周怕是千金难求。 有了这珠子,小妹冬日里再不用穿得圆滚滚的,也不用担心寒气入体,说不定小妹房里连灯都不用燃了。 这般想着,谢怀瑾不禁暗自好笑。 里面随手一颗珠子都这般金贵,那里面的宝物怕是不少啊。 宝箱前,皇上正和萧将军谈着话,期间两人还时不时看向谢怀瑾。 谈话完毕,萧将军走到谢怀瑾跟前,道:“呈皇上口谕,谢家三子谢怀瑾接旨。” 第39章 偏爱 谢怀瑾单膝跪地,俯首听命。 “盗墓贼猖獗,现令谢家三子速速将其抓拿归案。” 谢怀瑾朝着皇上的方向重重行了一礼。 萧将军浅笑着把眼前的少年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事得办好了,皇上对你很是看重啊。” 谢怀瑾朝萧将军拱拱手,“多谢将军举荐,定不辱命。” 萧将军满意地望着他,点点头,希望这个好苗子不要让自己失望。 谢怀瑾知道这个机会是萧将军为他争取而来的,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在皇上跟前挂上名字。 谢怀瑾攥紧拳头,他定要成为能为谢家挡住腥风血雨的人。 傍晚时分到了,林间渐渐昏暗起来,众人陆陆续续地返回营地了。 谢绵绵问大哥借了一条手帕,谢临渊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小孩要擤鼻涕呢,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家中嬷嬷绣的帕子给她。 拿过帕子,谢绵绵走到野狼跟前,蹲下身来,拿出金创药给它那只受伤的腿上药。 野狼之前又是下河,又是疾跑,后腿的伤口看着还是狰狞,隐隐有些撕裂流血的痕迹。 谢绵绵疼惜地给野狼上药,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扎好。 她摸了摸野狼的后背,“好啦,这次不要再下水了噢,这些天躲远点知道吗?今天跟你玩好开心呀,但是绵绵要回去了。” 野狼不语,只是凝望着它的幼崽。 它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 谢绵绵后退几步,向野狼摆摆手,“你也快回去,回见!” 然后小孩跑向那个大人,他们一同上马,渐渐消失在了森林的尽头。 天越来越暗,野狼仍静默地站在原处,大抵像它这样的孤狼,不配拥有自己的幼崽。 它望了望绑在后腿的手帕,忍不住舔了舔,惹得满腔苦药味,半晌,野狼转过身,向深处走去。 营地处灯火通明,宫人们走来走去正在准备夜宴的吃食。 谢临渊牵着小孩停在帐篷前,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去跟她说说话。” 说罢,他站在门外,只让谢绵绵进去了。 帐篷内,温舒晚怔怔地坐在踏上,时不时眼尾会滑落一行泪,隐没在鬓旁。 眼角瞥见那只绣好的鹤鹿同春荷包,温舒晚苦笑了一下,就是因为绣这个荷包,她竟弄丢了绵绵,她是那么乖那么可爱的小孩子啊。 她摇摇头,自己真是不称职的大嫂,然后随手把荷包塞进枕头底下。 “大嫂~二姐~”因为跑着进来,谢绵绵的声音一跑一颤的,“绵绵回来啦嘻嘻。” 温舒晚惊喜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小孩,一时呆在了原处。 谢明仪狠狠抱住了小孩,语气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你这孩子!” 她抬起手想要打小孩的屁股,但是停在了半空,最后还是抚摸着谢绵绵的后背,“回来就好……” 半晌,谢明仪放下小孩,把她推向温舒晚,说了跟大哥一样的话,“绵绵去跟大嫂说说话。” 对于小孩的失踪,他们并没有怪她,但大嫂很是自责,谢明仪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只希望小孩能解开她的心结。 谢明仪长长呼了一口气,离开了帐篷,缓步走到边上,双膝跪地,对着天上的明月叩首。 多谢老天爷保佑绵绵平安归来,信女信守承诺,甘愿受罚。 帐篷内,谢绵绵哒哒哒跑过去,抱住温舒晚,“大嫂不要难过,绵绵没事!” 温舒晚环抱着她,轻轻把头搁在小孩瘦小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哽咽,“是大嫂不好,把你弄丢了。” 谢绵绵大声喊道:“才不是,是绵绵自己弄丢自己的!”说着,她还有些骄傲地扬起头。 她离开温舒晚的怀抱,小手往怀里掏了掏,捞出来了一只小白兔,“啊,不对。”她把兔子放到一边。 又往袖子掏了掏,嘿嘿一笑,捏着拳头举到温舒晚跟前,悄悄地说:“大嫂猜猜绵绵的手里有什么?” 小小的手里抓得满满的,缝隙间能看到一丝红色,望着小孩期待的眼神,温舒晚摇摇头,“我不知道。” “哒哒哒!是非常非常好吃的野果!”谢绵绵小声而又夸张地说道。 小孩好像害怕被帐篷外的人听到了,轻声说:“绵绵只给大嫂吃噢,其他人都没有呢,尝尝!” 温舒晚感觉自己被小孩偏爱了,小小的手上那鲜红锃亮的野果好似有极大的魔力,她忍不住伸手拿过一颗,放入嘴中。 谢绵绵在手舞足蹈地说着白天的冒险故事,眼眸被灯火映得跳跃着旺盛的生命力。 温舒晚感受着舌头传来的浓郁香甜,仿佛看到了小孩是如何和贼人斗智斗勇的,她被感染得嘴角上扬。 “谢谢绵绵。”温舒晚说,谢谢小孩没有怪她,反而还来安慰自己。 她重新振作起来,牵着谢绵绵,“饿了吗,大嫂带你去用膳。” 小孩眼尖发现枕头底下放着一个青色的物件,上面露出一只精致的白鹤,她好奇地拿出来,“好好看呀!” 温舒晚眼神一暗,“绵绵喜欢?大嫂明天给你绣一个女孩子用的。” “哦~”谢绵绵人小鬼大地捂嘴笑,“这是给大哥的呀!他肯定很喜欢!” 温舒晚接过荷包,放进怀里,若是他知道因为这只荷包,她弄丢了绵绵,还会喜欢吗? 夜宴开始了,皇上还是坐在高位上,两旁坐着臣子及其家眷。 中间摆放着一人高的篝火,热烈地燃烧着,点点橙黄的星火飞溅在空中。 今日的猎物很丰富,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宫人烤好的野鸡,烤猪,还有烤鹿,也有解腻的酸甜果酒,以及采摘的春日野果。 谢绵绵拿过一颗看起来饱满的果子,美滋滋地放入嘴中,“嗞~”好酸! 小孩被酸得面目扭曲,吐着舌头,魂魄好像走了一会儿了。 她把果子放在桌子上,还是野狼带她摘的野果最甜最好吃了。 谢绵绵对着一旁的温舒晚挤眉弄眼,试图给她传达,好难吃,别碰。 温舒晚好笑地看着小孩,打算把果子都尝一尝,挑出谢绵绵能吃的野果。 这时,林若雪从席间站出来,款款来到宴席中央。 谢家人只有一个念头,她又想作甚? 第40章 神人也 林若雪向皇帝行了一礼,说:“隆恩浩荡,如今皇上的龙气越来越强,竟惹得千年沉船主动现身。” 谢家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禀皇上,臣女夜观天象,今日后的春猎期间,无雨,日日都是好光景,连上天都在为皇上庆典啊!” 皇帝听了只觉得浑身舒畅,仰头喝了一杯果酒。 林若雪继续说:“皇上,半柱香后,为感圣恩,上天为皇上准备了一个表演。” 席间一片交头接耳,纷纷仰头往天上看去,只有一轮明月。 “她竟说老天给圣上表演一个?” “真的假的,林若雪可真敢说。” 皇上好奇地抬起头,望着明月,“哦?那朕拭目以待。” 很快,宴席所在的空地渐渐刮起阵阵阴风,落叶被吹到了桌子上。 谢绵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莫名的冷,不禁双手交叉环抱自己,搓了搓胳膊。 温舒晚见状,把小孩抱在膝上,紧紧搂着她,给小孩挡风。 慢慢地,天上飘来一阵云。 林若雪自信地抬起手,“诸位请看。” 原本皎洁的月亮,不知何时缺了一个角,不似平时的阴晴月缺,而是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众人呆呆望着天上的光景,一片哑然。 只觉得风越刮越大,月亮被越吃越小。 倏尔,天,暗了。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中央的火堆飞舞着。 谢绵绵哇的一声躲在温舒晚的怀里,有些害怕。 这时一个结实的臂膀揽了过来,温舒晚吓得一抖擞。 沉稳可靠的声音响起,“别怕,是我。” 谢临渊低头靠近妻子的耳边,轻声说:“古书上曾有记载,只是一种天象,叫天狗食月,很快便能恢复,莫怕。” 温舒晚点点头,但还是紧紧抱着小孩缩在夫君怀里,才能有安全的感觉。 这时,月亮又一点一点地出现了。 席间紧张静默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当明亮洁白的月光撒在众人身上,他们才如释重负。 “老天显灵了!” “林若雪真乃神女也!她可以和上天沟通啊!” 听着大家对她的夸奖,林若雪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自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预测到今夜的天象,没想到小小的天狗食月就能唬住他们。 与其指望父亲,指望那个废物三皇子,不如她自己来,她要往上爬! 林若雪扑通对着高位双膝跪地,大声喊道:“圣上乃真龙天子,万福金安!” 席上众人也纷纷跪地,跟着大喊。 相信不久后,这里的盛况就会传遍大周每个角落,百姓也会更加拥护这位皇帝。 皇上久久才回过神来,对林若雪肯定道:“不错,重赏!” 林若雪镇定地领了赏赐,回到座位中,瞪了瞪三皇子,看什么看,废物,连一个小小的贼都抓不到,还得看她来赢得圣心。 接着,她又隐晦地望向那人,只看到他紧紧拥抱着怀里的人。 林若雪恨得差点咬碎了牙,感觉连刚刚到手的赏赐都不香了。 直到夜宴尾声,众人才一片恍惚地散去。 林家帐篷内。 林父捏着茶杯,“皇上竟让谢怀瑾去查那盗墓贼,这次要不要……”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林若雪拨弄着皇上赏赐的珠宝,“怕是谢家气运又会把他保下来,但是经过今夜这事,我得到了圣心,林家气运上升,这次说不定会成功。” “为父懂了,上次的炸药还有,这次伪装成山贼埋下的炸药,不难。” 这次不会下雨,旁边也没有水源,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什么被水浇湿炸药,这等荒唐事了。 两父女快意地笑了。 谢家长子的帐篷内隐隐透着光亮。 洗漱过后,谢临渊把外袍脱下,挂在木架上,却发现妻子还没睡,低着头坐在榻边。 昏黄的烛光让谢临渊一阵恍惚,他想起了一年前洞房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坐在榻上等自己回来。 “怎么还没睡。”谢临渊跨着修长的腿停到妻子跟前。 “我……”温舒晚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说,她把今日事情的原委都告诉夫君。 说完,温舒晚低垂着头,像是谢临渊平日审判的犯人,静静地等待着判刑结果。 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爱妻啊。 谢临渊伸手握住温舒晚纤细的后脖,逼着她抬头看向自己,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妻子的脸颊。 “大家都没有怪你,我亦然。” 温舒晚听到这话,鼻子发酸,眼眶微红。 想到了谢绵绵的鼓励,温舒晚从怀里拿出那个荷包,怯怯道:“这个送给夫君。” 谢临渊愉悦地接过来,一看,原来绣的不是鸳鸯啊,男人有些失望。 发现谢临渊好似不是很喜欢,温舒晚心头跳了跳,有些失落,“夫君不喜吗?” “喜欢。”男人快速说道。 只要是妻子送的他都喜欢,只是怎么跟她说,自己一个大男人,想要妻子给他绣鸳鸯戏水呢。 谢临渊叹了一口气,手下跟他炫耀的,他也想有。 温舒晚忐忑地躺好,既是喜欢为何要叹气,若是不喜为何又把荷包贴身放着? 她搞不懂,感受到身后的男人紧紧环抱着她,温舒晚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孩童时期的小房间,很舒服,很安全,她渐渐地沉睡过去了。 有人一夜好眠,有人挖了一夜的坑。 翌日,春光明媚,阳光正好,果然如林若雪所说,无雨,是打猎的好天气。 众人磨拳擦掌,望着内围,准备今天猎个大的。 谢怀瑾正整理着马匹,他昨夜搜查了一番,发现了山中有一个密道,看起来是被贼人打通的。 派去的人回来说,那条密道的尽头,正是旁边小镇外的一个偏僻的山头。 他现在正要带一队人马过去,剿匪。 谢绵绵打着哈欠走过来,昨夜在榻上跟二姐说她的风光伟绩,由于太过亢奋,以至于没睡好。 一旁的烈焰打了个鼻息,强大的气流把小孩吹醒了。 只听见烈焰在哀鸣,“绵绵,东山谷埋有炸药。” 谢绵绵这下是彻底醒了,她拍了拍它的脸,安慰道:“绵绵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知道三哥可能不会带上自己,谢绵绵给谢家人留下一封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和三哥在一起。 然后小孩就偷偷摸摸爬上了一辆马车,上面是一些锅碗,还有干粮,应该是炊事车。 很快,队伍便出发了,谢绵绵躺在车厢内,一晃一晃的,好像在摇篮里呀。 没睡饱的小孩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这时马车碾过一块石头,车厢一阵剧烈摇晃。 谢绵绵竟掉下马车了! 第41章 谁挖了老子的家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一个小孩掉下了马车,叽里咕噜地滚到半人高的草丛里。 谢绵绵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迷糊地张开眼睛,环顾四周,看到了三哥人马离开的方向,只剩下滚滚烟尘。 谢绵绵:?!我又丢啦? 小孩赶紧拍拍屁股站起身,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跑去。 可没等谢绵绵走几步,脚下一空,扑通一声,她摔进了一个地洞里。 “哎呀!”谢绵绵的额头砸到了松软的泥土里,倒是不疼,只是小孩下意识地揉搓着磕到的地方,把自己整成了一个大花脸。 这个地洞不深,小孩站起来的话,她的眼睛勉强可以跟地面持平,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莺飞草长。 只是回到洞内,两旁极为漆黑,一眼看不到尽头,这似乎不是一个地洞,而是一个地下通道。 是谁挖的,这难道是那些贼人挖的吗?三哥那边是跟不上了,或许可以从这里走走,谢绵绵想。 小孩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一颗珠子,正是皇上赏赐给她的那颗夜明珠。 谢绵绵可稀罕这颗珠子了,昨晚她用被子蒙住脑袋,撅着屁股,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发光的珠子,出神地望了许久。 一拿出珠子,通道里就散发出一道柔和的白色光亮,这颗珠子不大不小,握在小孩的手心里刚刚好。 谢绵绵举着珠子,微微弯着腰,朝通道的一边走去。 离开了从地面上撒下来的日光,珠子发出的光更加明亮了。 是幽白的冷光,在小小漆黑的通道里璀璨夺目,像是一颗被遗落在地底下的小月亮。 谢绵绵依靠着光芒,慢慢走着,不知道会通往何处。 这时,前方传来泥土被挖动的簌簌声。 小孩好奇地把珠子照过去,并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 “我在下面啦!”一个声音突兀地从地下传来。 谢绵绵低头望去,发现一个小小的黑色脑袋探了出来,红红的鼻子一耸一耸的。 “咦?”小孩蹲下来,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小动物,“你是什么呀?绵绵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动物呢?” “没见识的小孩,吱吱吱。”它一整个从地下跳出来了,“我是鼹鼠!” “鼹鼠好,你在这里干嘛呀?” “我在打洞,我打洞可厉害了。”说起打洞小鼹鼠就很生气,它对小孩说:“这个地道是不是你挖的?” 谢绵绵急忙摇摇头,“不是我干的,可能是一帮贼人挖的,怎么啦小鼹鼠?” “好哇,他们挖地道居然把我家给挖了!真是没有天理啊,能不能有人管管了,小小老子的家,就这样没了!吱吱吱!”小鼹鼠气得红鼻子剧烈颤动。 “别生气,我让三哥揍他们一顿。” 谢绵绵眼睛忽然一亮,“小鼹鼠,你打洞很厉害对不对?” 说起自己的看家本领,小鼹鼠神气地扬起头,“好说,肯定比那贼厉害一千倍!” 那就太好了,三哥有救了,小孩兴奋地拍着手。 随后谢绵绵双手合十,认真地说:“小鼹鼠呀打洞忙,帮帮绵绵搬炸药~请把东山谷埋下的炸药都搬到这里来。” 小鼹鼠一个激灵站直了,小爪子朝土里挖去,“绵绵等我的好消息!使命必达!”接着,钻进小洞里不见了。 谢绵绵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在这里等小鼹鼠回来。 这时,左前方的泥墙里忽然传来当当凿壁的闷响,还有说话的人声,泥墙被一点点破开了。 小孩吓得赶紧往之前小鼹鼠挖开的洞里钻,谢绵绵骨架小,整个小人儿就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息,泥墙被凿开了,“奇怪,怎么回来了,俺又挖错啦。” 那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半蹲着挪动起来,看到地上又一个小洞,骂道:“那臭鼹鼠又来捣乱,看俺不打死它。” 说着,用铁锹狠狠往小洞戳了几下。 躲在下面的谢绵绵听着上面传来的声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还把珠子深深藏到怀里,生怕冒出来一丝光亮。 “等俺想想,那个墓道入口应该往这边挖。” 随后又响起了铲动泥土的声音,在小孩屏住呼吸间,声音慢慢消失了。 “呼~”谢绵绵狠狠吸了一口气,这通道真的是那贼人挖的。 小孩悄悄冒出脑袋,慢慢爬上来,手里攥着柔和的光亮,一边警惕着,一边等待小鼹鼠回来。 通道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底下传来了小鼹鼠的声音,“我回来啦,炸药都在下面了。” 小鼹鼠小爪子一撑,爬了上来,当它看到旁边又开了一个洞,鼻子都气歪了,“吱吱吱,当老子的家是他的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绵绵从小洞垂下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堆的炸药包。 她摸了摸小鼹鼠的黑脑袋,安慰着:“多谢小鼹鼠呀,别生气啦,等绵绵去帮你抓坏人。” “我和你一起去。”小鼹鼠双手叉腰,它要自己报仇,再说了,眼前这个幼崽这么弱,还得是小小的老子亲自出马。 红鼻子在空中嗅了嗅,朝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我们去找他的老巢!” 于是一人一鼹鼠在复杂的地下迷宫里绕来绕去,有道走道,没道小鼹鼠锋利的小爪子一挖,硬是开出一条捷径来。 另一边,谢怀瑾一队人马顺利走到了东山谷。 察觉到不对劲,谢怀瑾挥手叫停队伍,“前方地势易设埋伏。”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细细观察着泥路。 虽然上面有草丛遮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撮泥土,但是下方,却是新翻上来的潮土。 “有埋伏,退!”少年翻身上马正要离去。 隐在暗处的人发现坏事了,赶紧点燃引线,把最前面的谢怀瑾炸死要紧。 “嗞。”一点火光顺着引线快速燃去。 几息过去了,连谢怀瑾的人马都跑远了,还是无事发生。 那人大惊,赶紧跑过去挖开泥土查看,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比之前桥底炸药被鱼打湿还要离奇。 那就是,他亲手埋下的炸药竟然不翼而飞了! 糟糕,不知道林尚书能不能相信,可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啊!那人崩溃地抓着头发。 小鼹鼠带着谢绵绵挖呀挖,终于挖到了地方,小小的爪子开始往上挖,终于,有亮光从头顶倾射下来。 谢绵绵把脑袋钻出去,看到外面的景象,噢起了嘴巴。 第42章 劫后余生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很是破败,里面并没有其它的家具,地上只铺了一层暗黄色的稻草。 最让谢绵绵感到惊讶的是,上面竟拥拥挤挤坐着八个姑娘,小孩来来回回数了几遍,是八个不错。 她们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着,动弹不得。 看到一个小孩忽然从旁边的地里钻出头来,姑娘们都大吃一惊,有几个人更是没忍住发出了惊呼声。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守在外面的人用棍子狠狠敲了敲紧锁的门,“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点!” 姑娘们纷纷闭上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谢绵绵从洞里爬出来,小声地说:“不要怕,绵绵会救你们出去的。” 她们怔怔地望着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的小孩,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们最疲惫,最绝望的时候,竟从地下冒出来一个小孩,说要救自己。 是幻觉吗?有个姑娘心想。 谢绵绵走到最近的一个姑娘身后,想要解开捆住她双手的麻绳,可是太扎实了,小孩无从下手。 她朝冒出头的小鼹鼠招招手,做着嘴型:“快过来。” 在她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只鼹鼠蹦蹦跳跳地走来了。 它伸出锋利的爪子,来回三两下就把麻绳割断了。 看到那姑娘身后的桎梏一松,白芸瞪大双眸,竟然真的,要得救了。 见到有一个人成功松开绳子,其他的姑娘们都激动地围了过来。 小鼹鼠像一个无情的杀手,收割着绳结的性命,而谢绵绵就负责埋头把绳子绕开。 人一激动,就容易无意识发出些声音来。 听到里面的窸窸窣窣,外头的人骂骂咧咧地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门。 姑娘们赶紧把双手放在背后,假装无事发生,然后团团围坐在一起,把身后的小孩藏得严严实实。 “还吵是,看来不给你们一些教训是不行了。” 那人正想抓过一个女人,狠狠教训一顿。 那个姑娘刚刚解开了绳子,若是被这土匪发现了,小孩就危险了。 “你们这群土匪简直无法无天,赶紧放了我们!” 一旁的白芸大声喊道,打算把土匪引到她这边来,毕竟自己还被捆得好好的,不怕露馅。 “好啊,就你爱搞事对。”那人狠狠踹了白芸几脚,感受到胸口的剧痛,白芸倒在了地上。 那土匪还嫌不够过瘾,抓起白芸就想扇她耳光。 谢绵绵好想冲出来阻止,但是被姑娘们紧紧摁住了,有人捂住她的嘴巴,有人抓住她的手腕。 她们把身后的小孩护得很好。 “够了。”门外一个声音不耐道,“打坏了脸还怎么卖钱?” “哼!”那土匪把手中的女子狠狠扔在地上,“再吵,老子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狠厉的眼神在剩余的女人身上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只剩白芸静静躺在原地,紧闭双眼,急促地呼吸着,几个女子围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经过这一遭,姑娘们是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她们提心吊胆,噤若寒蝉。 小鼹鼠一割开绳结,其他姑娘们就快速帮忙解绳索,手下的动作微微颤抖,却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很快,所有人都自由了。 她们跟着小鼹鼠和谢绵绵的步伐,一个接着一个从洞口下去。 白芸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负责殿后。 当她一只脚踏入洞口。 门外就传来那土匪的声音,“老子有人质,如果你们不把武器放下乖乖就擒,老子就把她们都杀光!” 一个不羁且磁性的声音响起,“是你们把武器放下,小爷还能放你们一条命。” 然后就是叮叮当当的,土匪拿钥匙开锁的声音。 惊得白芸赶紧猫下身。 “咻!”一只箭射中了土匪,把他钉在了门框上,接着就是官匪的厮杀声。 白芸不再听下去,跟着姑娘们的身影离开了。 小鼹鼠打的洞太小了,姑娘们过不去,只能走之前那笨贼挖的地道。 她们还是紧绷着,默不作声地赶路。 拐过一个弯,正与那贼正面相撞。 “俺个乖乖嘞,俺挖到仙女啦!”那贼惊喜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们。 这笨贼和他哥正是挖出千年沉船的那两人,他们是新加入这个土匪寨的,平时只负责盗墓这种地下事务,并不知道这些女子是被他们当家的抓去了。 前面的姑娘们发出惊呼声,赶紧把谢绵绵往自己身后藏。 “别怕,俺不会伤害你们的,能和俺一起玩不?”笨贼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害羞。 “好哇,被我抓到了,是不是你挖了老子的家!”小鼹鼠气得吱吱叫。 谢绵绵小声说:“就是他唔……” 旁边的姑娘吓得赶紧捂住了小孩的嘴。 笨贼忽视了蹦蹦跳跳的小鼹鼠,嘿嘿嘿的要往她们爬来。 “吱!”锋利的爪子狠狠挠向了那贼。 “啊!”他发生惨叫声,双手捂脸,倒地不起。 “俺不中咧,俺的脸好痛!” 小鼹鼠跳到他的身上,继续揍他。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走过,只是经过的时候,总会往他身上狠狠来上几拳。 不知挨了多少下,那贼浑身疼痛,哼哼唧唧。 最后的白芸更是使出致命一击,把笨贼敲晕了。 很快,她们来到了之前谢绵绵掉下来的那个坑洞。 姑娘们探出头来,陆陆续续走出了漆黑的地下通道。 外面春日融融,温暖的阳光久违地照在她们身上,姑娘们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不由得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她们,终于自由了。 “绵绵,真的谢谢你!” 姑娘们回过神来,围着小孩说着感激的话。 谢绵绵腼腆地笑着,“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三哥的事就是她的事,况且,她是不会对被抓的姐姐们视而不见的。 不知道是谁先亲了一下小孩嫩嫩的小脸蛋,其余的姑娘们都拥上来了。 谢绵绵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好多,好多香香软软的亲亲啊。 一时间,小孩满眼都是笑靥如花的脸,颜色各异但都极为好看的微笑着的唇,以及各种好闻的熏香。 谢绵绵正晕头转向的时候,迷离的眼睛看到不远处坐在马上的人。 第43章 劳资蜀道山 谢怀瑾带着护腕的手拽着缰绳,瘦长有力的腿轻轻蹬着马踏,烈焰缓缓踱步走来。 在山匪寨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将匪徒降服,将那破门打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那贼人所说的人质竟离奇失踪了。 还是谢怀瑾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地洞,派了两人到地下追查,其余人沿着山寨四处搜寻,而他恰好沿路找到了这。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谢怀瑾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睛,一只偷偷跟来,却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 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朝她们走来。 姑娘们警惕地把谢绵绵护在身后。 “绵绵别怕,我们不会让他伤害你的。”白芸如是说。 谢怀瑾在距离她们五步前站定,“绵绵,给我出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白芸瞳孔微缩,是他,那个带兵来救她们的大人! 谢绵绵躲在白芸身后,意识到三哥可能生气了,小孩根本不敢面对,本着能苟多久就多久…… 谢怀瑾双手抱臂,“老子数到三,一……” “呜哇哇~”谢绵绵猛的离开了姑娘们的保护圈,一颠一颠向少年跑去,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抬起头,用扑闪扑闪的泪汪汪大眼睛望着谢怀瑾,一副可怜巴巴的乖小孩的模样。 “绵绵救了姐姐们,三哥不能打绵绵嗷!”小孩试图谈判。 见谢怀瑾还是绷着脸,她拉着三哥的手来到洞前,把小鼹鼠搬炸药的事告诉了他。 谢绵绵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绵绵我呀,又干了件大好事了捏。 谢怀瑾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擦拭着小孩额角上的泥土。 不忍心做出打骂她的事,表扬的话也停在了嘴边,沉默半晌,只道:“以后不要再为我涉险了,可以吗,绵绵?” 谢绵绵看不懂三哥复杂的眼神,用不赞同的眼神望回去,这是涉险吗,这明明就是救人的探险呀! 但是望着谢怀瑾悲叹的脸色,小孩只能点点头,道:“绵绵知道啦!” 谢怀瑾牵着小孩走到姑娘们跟前,朝她们拱拱手,“多谢姑娘们护住我家小妹。” 姑娘们纷纷摆手摇头,忙说是小孩把她们救出来的,该是感谢他们才对。 “请姑娘们配合金吾卫例行询问,事后,会安排人将各位安全送回。” 谢怀瑾朝手下招招手,示意来人将她们接走。 这时,白芸走上前来,对谢怀瑾福下身,“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我跟两个姐妹是在去佛华寺的途中被贼人掳走的,若不是绵绵和大人,我们真不知道会被卖到何处受折辱。” 身后的姑娘们纷纷点头,不禁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 谢怀瑾抬手虚托起白芸,“不必客气,此乃职责所在。” 白芸直起身,咬了咬下唇,道:“白芸有个不情之请,我们是月雅苑的舞娘,下月初五有一场表演,希望大人和小姐能来捧场,届时,定会好好宴请一番,以报答救命之恩。” 她十分忐忑地低下头,紧紧捏着衣摆,等待着他的答复。 吾有一舞,想跳给恩人看。 平日里在京城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摸了摸下巴,月雅苑么,在四平坊里确实是个吃喝玩乐的好去处。 里面的姑娘们个个善歌舞,卖艺不卖身,人美,酒更美,楼里规矩极好,听说背后的老板是个贵族女子。 白天有不少夫人小姐们会去那里聚会消遣,带小孩去么,谢怀瑾暗自摇摇头,他怕他姐知道了要扒掉他一层皮。 谢怀瑾俊朗一笑,朝白芸虚虚拱手,“白姑娘,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自己去就好。 闻言,谢绵绵开心地仰着头望着少年,好耶,可以出去玩,三哥真好! 谢怀瑾带着一队人马返回了青龙山。 此时皇帝正在帐篷里看卷宗,听到萧将军的奏报,他挥挥手,让谢怀瑾进来。 少年走进帐篷,双膝跪地,拱手道:“禀皇上,臣幸不辱命。”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汇报给了高位那人。 皇上一边抚着胡须,一边听,听到他在土匪寨里收缴了十大箱从古墓中挖出来的财宝,眼睛一亮。 接着还听到了他们平安地救出了被掳的女子们,皇上满意地点点头。 龙心大悦,感慨道:“谢家的子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啊,你做得很好,赏。” 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谢怀瑾被赐封为金吾卫中郎将,正四品,主管京城门禁符验。 同样都是出来游玩,怎么谢怀瑾莫名其妙就升职了呢,打猎回来的世家公子挠头郁闷地想。 林家两父女也很郁闷,埋下的炸药居然不翼而飞。 林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们家得罪山神了,要不要去拜一拜?” 林若雪冷笑一声,“我不信鬼神,定是人为。” 林父一想也是,能消无声息做下此等大事,真是个能人,那以后就很棘手了。 “看来我们林家气运还是不够盛啊……”林若雪喃喃道。 浩浩荡荡的春猎还在进行中,只是丢了两次的谢绵绵就惨了,谢家人会轮流看管着小孩,还让两个嬷嬷眼睛都不要眨地盯紧她。 谢绵绵现在是想悄悄偷吃些糕点都不行了。 很快,便到了返程的日子。 众人忙着收拾东西,谢绵绵坐在帐篷前的小凳子上,膝上放着一盘八珍糕,小嘴正滋滋有味地吃着。 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蹲着一个黑影,但无人察觉。 唯有天天路过谢家帐篷的七皇子注意到了。 他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向草丛走去。 看见来人,那个黑影紧张地站起身来。 七皇子双手抱臂,“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黑影,正是野狼。 它来干什么,整个青龙山都是自己的地盘,幼崽在它的地盘就不能有事,那天幼崽居然不见了一天,还好最后回来了。 既然在自己的地盘,能护着幼崽一天就是一天,野狼心想。 七皇子犀利地眯着眼,“你该不会是想跟谢绵绵回去?” 怎么回事,一只两只都这么粘着她。 “嗷?”野狼歪着头,还能这样吗? 第44章 归家去 看到野狼好像被自己点明白的样子,七皇子沉思片刻,道:“你生而是在深林野山自由自在,而非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 野狼听懂了,难过地低着头。 “你不属于我们,回去。” 听到这话它就生气,凭什么把它排除在外,那个幼崽还属于它呢,野狼心想。 七皇子不说话了,黑沉的眼眸静静望着它。 野狼看着不远处端坐着乖乖吃糕点的幼崽,又回头凝视着来时的深山密林,罕见地犹豫了。 半晌,野狼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抬脚向谢绵绵走去,背影坚决。 它的前半生属于森林,但是后半生属于幼崽,野狼心想。 吾将违背天性,走进人类的世界,坚定不移。 看见忽然出现的野狼,谢绵绵惊讶了一瞬,很快便高兴地迎接她的小伙伴,“你来找我玩呀?可是我们待会就回去了。” 说着,小孩有些失落,“但是绵绵会想你的。”小手举起一块糕点,分享至野狼嘴边。 “你给我的野果,是我吃过最最香甜的果子,绵绵永远不会忘记的。”谢绵绵抬起胳膊肘抹了一下眼睛。 野狼一口吞下糕点,声音有些闷,带着不易察觉的希翼,“我能跟你回去吗?” 说完,两只前爪不自觉地开始挖地,黑灰色的毛发遮住了狼脸,不然或许可以发现它,脸红了。 倏尔,一双软软的小手圈上了它的脖颈,是小孩,紧紧抱住了它。 声音从它的脑袋旁传来,“你要离开自己的家,来到绵绵的家里吗?” 野狼蹭了蹭小孩的脑袋,“对的。”吾不悔。 “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谢绵绵兴奋地拍着野狼的背,“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啦。” 野狼,不对,现在它已经是有幼崽的狼了,它叫黑狼。 黑狼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欢快地摇摆着。 谢绵绵牵着黑狼的耳朵,悄悄来到马车旁,打开一个箱子,朝它挤挤眼,黑狼懂事地跳进箱子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绵绵,你又去哪里了?”是二姐的声音。 小孩慌忙盖好箱子,应声道:“在这里!”然后爬上马车坐好。 谢明仪一边吩咐着下人,一边走来,看到谢绵绵小小一个好好地坐在马车内,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直觉很奇怪,她脑中又浮现出一句话:孩子静悄悄…… 就是在作妖! 谢明仪狐疑地左顾右看,没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谢绵绵憋着一口气,左右两根食指不停地绕来绕去,明显就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谢明仪扶额,罢了,回去就知道小孩闯什么祸了。 这次春猎圆满结束,长长一溜马车从青龙山返回京城。 谢家的马车回到府中。 等谢明仪打开一个箱子,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箱子里会长出一只黑狼来! 谢绵绵嘿嘿一笑,单手搂着黑狼,一副哥俩好,腻腻歪歪的样子。 “黑狼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啦。” 一旁的谢怀瑾看完戏,对气得脑袋发昏的谢明仪耳语了几句。 她惊讶地望着黑狼,原来在内围是它保护了小妹,想起了刚刚三弟在她耳边说的话,“它可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护住小妹。” 谢明仪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放着肉干,是把他们打回来的猎物用碳火熏熟的,风味很好。 她把匣子递给小孩,“你们两个拿去吃,不许乱跑知道吗?” 谢绵绵嘻嘻地接过匣子,带着黑狼跑到后花园的湖边。 小孩慵懒地坐在草地上,黑狼则蹲坐在一旁,嘴里吃着谢绵绵喂给它的肉干。 你说,这两脚兽做的肉干(嚼嚼嚼),怎么会比它猎来的还要好吃啊(嚼嚼嚼)。 当天夜里,房间里的人都熟睡了,黑狼从外间的窝里站起来,静静地走进里间。 幽绿的兽眸望了望床上的一大一小,悄无声息地盘在床边的脚踏上。 一夜无梦,天蒙蒙亮。 谢家二小姐睡眼惺忪地起床了,然后,一双赤脚踩在了一摊毛茸茸的柔软上。 “啊!”谢明仪惊叫一声,缩回脚,然后看到黑狼夹着尾巴嘤嘤嘤地跑出去了。 谢明仪望着这越来越不似自己风格的房间,又是弓箭,又是黑狼的,她摇摇头,不禁笑出了声。 只是第二天晚上,黑狼发现它的窝被挪到了里间的床边。 谢绵绵回来的这些天里,白天去上学,看望雪狼和巨蟒,晚上回来跟黑狼玩。 回来的当天,谢绵绵问过二姐了,距离下月初五还有十天,于是小孩在另一个匣子里放了十根肉干,每过一天,她就吃掉一根肉干。 这些天,她都宝贝地看着这匣子肉干,数了又数,默默期待着还有几天能出去玩。 终于,最后一根肉干被谢绵绵吃完了。 明天晚上就能出去玩啦哈哈。 因为已经是中郎将,不是以前的夜巡使了,所以谢怀瑾现在是白天出去上值,傍晚会回府用晚膳。 这天,谢怀瑾早早地下了值,回来换衣服,打算到月雅苑赴约。 谢绵绵偷偷溜进三哥的房间,语气兴奋,“三哥,我们走。” 谢怀瑾撇了一眼小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袖。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云纹锦袍,身姿挺拔,腰间束着质地温润的白玉腰带,勾勒出少年坚韧的窄腰。 “是我去,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 “不要,白芸姐姐明明也邀请了我哒!”谢绵绵双手叉腰,凶狠道。 “那个地方小孩子不能去,等你长大了,三哥再带你去,乖。” “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偷偷去,让黑狼带着我,咻的一声,我们就出府了!”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大眼瞪小眼。 半晌,还是谢怀瑾先败下阵来,只见他举起双手,无奈道:“我带你去行了,祖宗!” 谢怀瑾给谢明仪留了一个口信,就赶快拎着小孩上马跑走了,先出府再说。 这是谢绵绵第一次到四平坊,这个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的地方。 小小的孩子看迷了眼。 第45章 看他就不是好银 马蹄在青石砖上哒哒哒地跑着,一转弯,就来到了四平坊的主街入口。 已经接近傍晚了,街道两旁高大精致的楼店门前,陆陆续续点上了红灯笼,华灯初上,照映在来往客人的笑脸上。 谢绵绵好奇地望去,街上熙熙攘攘的,多半是成群结队的青年,或者是氛围温馨的一家人。 街上还摆了许多小食摊,卖馄饨的,卖牛肉饼的,卖甜水的,还有卖樱桃毕罗的,小孩深深地嗅了嗅,咽了一下口水,饿了。 谢怀瑾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小孩的脑门,笑道:“小馋猫,到了地方多的是好吃的等着你。” 人太多了,他翻身下马,打算牵着缰绳走,可是留谢绵绵一个小孩在马背上,太不安全了。 谢怀瑾想了想,抬手掐着小孩的胳肢窝往上一提,让谢绵绵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孩一个没坐稳,朝后仰了一下,赶紧扒拉住三哥的脑袋,而后哈哈大笑。 越往前走,人越多,谢绵绵发现人们都围在一起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等他们走过去,只见半空中,三把大刀凌空来回舞动着,下落,然后被一双大手精准抓住,接着再往上抛着,循环往复。 谢绵绵看呆了,手不自觉拍打着谢怀瑾的脑袋,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大声喝彩,“好!” 好厉害啊,我三哥也可以抛剑的,她心想。 再往前,是身体柔软的女子在耍缸子,她半伏着身子,一口沉重的大缸从她左手背,滚过脊背,滑到右手背。 哇,这个也厉害,我二姐估计是做不到了。 谢怀瑾继续向前走,谢绵绵仍扭着头去看那个耍缸的女子。 忽然,一阵炽热朝她涌过来。 谢绵绵呀的一声俯下身,回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大汉,他喝了一口不明液体,并没有吞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脸颊像青蛙一样鼓起。 随后举起火把,向众人示意,围观的人纷纷鼓掌欢呼期待起来。 大汉缓缓靠近火把,“噗!”的一下,把口中的液体尽数喷在火把上。 只一瞬,火把上方竟冒出了一条巨型火龙,在昏暗中把小孩的脸映得火红,她惊艳地张大了嘴巴。 若不是刚刚谢怀瑾躲闪得及时,之前的火龙就把谢绵绵的眉毛都燎光了。 这个也厉害,大哥应该可以的,他老是绷着一张冷脸,忽然从嘴里喷出一团火来,肯定会惊艳到所有人。 到时候他们家组团到街头卖艺,大哥喷火,二姐头顶花瓶,三哥耍剑,肯定很受欢迎哈哈,至于自己嘛,就负责捧着铜锣收钱。 谢绵绵乱七八糟地想着,想到好笑的事情时,还会不自觉地拍打着谢怀瑾的脑袋。 谢怀瑾面无表情,这一路过来,他已经习惯了,只当自己的头是一个寒瓜,让小孩拍拍看是不是熟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目的地,月雅苑。 这是一座华丽宏伟的酒楼,足有三层高,楼外挂满了灯笼,楼里灯火通明,轻纱飘飘,极为雅致。 谢怀瑾把缰绳交给楼外的侍应,牵着小孩的手跨步走了进去。 一个小二迎面走来,恭敬道:“客官几人,可有邀约?” “在下与白芸姑娘有约。” 小二暗中大吃一惊,查询了一旁的书簿,发现确有其事。 白芸姑娘是楼里的舞娘第一人,舞姿翩翩,她前段时间更是精心编排了一段舞,在今夜盛大地出演。 毫不夸张地说,今夜的客人都是为了白芸姑娘而来的。 他暗地里追随了白芸姑娘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与旁的男子有过多接触,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竟和别人有约。 小二愤愤不平地暗自打量着面前的人,确实是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郎,他自愧不如。 小二面上僵笑着,作了一个手势,“请客人跟我来。” 他小步走在前面引路,暗想,这男子居然还带了一个小姑娘来,啧啧,夜里的月雅苑鱼龙混杂,带孩子来这种地方厮混,肯定不是好人啊,说不定还是这人的孩子呢。 白芸姑娘遇人不淑啊,小二一边嫉妒,一边痛心疾首。 小二把他们引到了二楼的一间厢房,推开门,“客人请坐,稍后会送上美酒美食。” 这时隔壁的厢房门被下人打开了,透过门缝,谢绵绵看到里面端坐着一个人。 小孩激动地往隔壁厢房跑,谢怀瑾眼疾手快地逮住了谢绵绵的后衣领。 “你干嘛去?” 谢绵绵原地扑棱了几下,仰头对三哥说:“绵绵看到七皇子在里面啦。” 宫里的小皇子竟然在夜里出现在四平坊的月雅楼中? 谢怀瑾牵着小妹,疑惑地敲了敲隔壁厢房的门。 门应声打开一条缝,一个人探出头来,面白无须,来人竟是李公公。 “哎哟,是谢家公子和小姐呀,容洒家禀告一番,请稍等。”看到他们,李公公一脸惊喜。 半晌,李公公重新打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只见七皇子坐在八仙桌前,百无聊赖地饮着一杯甜水。 在七皇子对面坐着的,竟是当朝太子。 谢怀瑾带着小孩深深行了一礼,“金吾卫中郎将谢怀瑾见过太子殿下。” 那青年穿着一身浅黄色的锦袍,戴着玉扳指的手放下酒杯,“免礼,既下了值,不必拘谨。” 谢怀瑾起身,“多谢太子殿下。” 谢绵绵哒哒哒地跑到七皇子面前,“七殿下,你也来玩吗?” 七皇子点点头。 他自三岁起便寄养到皇后娘娘膝下,跟太子哥哥成了更亲近的兄弟。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宫中对她的存在讳莫如深。 唯有冷宫中的岚姨知道一些他生母的事情,所以他常常往岚姨的院子里跑。 可是岚姨总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时常有些恍惚,似乎在透过他,看向旧人。 只是岚姨也不愿多说。 今日太子哥哥出宫,皇后娘娘知道后,牵着他的手来到太子的马车前,嗔怪道:“你带小七出去玩玩,好好培养培养感情,谁家兄弟如你们这般生疏的。” 于是,七皇子就被带到月雅苑的这间厢房里,跟太子哥哥大眼瞪小眼,只觉好笑,似乎这般也不能培养出多少感情来。 谢怀瑾朝太子拱拱手,“我们便不打扰殿下们了。”打完招呼,拉着小孩就出去了。 临走前,谢绵绵朝七皇子挤眉弄眼,示意等会自己来找他玩。 他们回到了白芸为他们准备的厢房,一进门,只见那用上好檀木做的重工八仙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满了美食。 晶莹剔透的玲珑蒸饺,薄如蝉翼的烤乳猪切片,上面的猪皮被烤得金黄酥脆。 还有一道海鱼,被浇上了滚烫的热油,谢绵绵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沾了沾盘里混杂着葱姜蒜香味的酱油,她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简直味蕾爆炸,入口即化。 一个字,香! 谢绵绵美滋滋地吃着桌上的美食。 白芸姐姐(嚼嚼嚼)对绵绵可真好哇(仰头喝了一杯酸甜的果汁)。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第46章 神仙药 一旁的下人打开门,一个冷着脸的小孩踏进来了。 是七皇子。 李公公笑嘻嘻地跟在身后,也过来了。 “谢公子安,谢小姐安,我家殿下过来串串门。” 谢怀瑾放下筷箸,“欢迎,七殿下请坐。” 七皇子挨着谢绵绵坐下了,他实在是不想面对无话可说的太子哥哥。 与其等她来找自己,不如自己过来,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谢绵绵夹过一只虾饺放进七皇子的碗里,期待地望着他。 七皇子皱着眉,望着小孩用吃过的筷箸夹过来的虾饺。 谢怀瑾一脸复杂,他家小妹什么时候跟七皇子这么要好了,她不是只是六公主的伴读吗,小孩在宫里上学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 他拿过一个干净的瓷碗,正打算在七皇子发飙之前,把碗换了。 却见,七皇子仍是绷着脸,然后抬起筷箸,把虾饺吃下去了! 竟吃下去了,谢怀瑾脸上更是复杂,有种自家白菜要被拱的感觉。 七皇子嚼着嘴里的虾饺,心想,黑狼摘的没洗过的野果他都吃了,这区区谢绵绵夹过来的虾饺,也能吃。 小小的七皇子还没意识到,其实他是可以拒绝的呀,但是他并没有。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八仙桌的不远处是一排雕花镂空围栏,人坐在桌子上喝着美酒,就可以欣赏到楼下美丽女子的表演。 但谢绵绵就是坐不住,她拿着一块糕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一楼大堂中央有一圈半人高的舞台,乐声响起,一群穿着蓝绿色鎏金衣裙的舞娘们就上场了。 她们身姿柔软,两臂挽着朱红色的轻纱,随着琴声的变幻舞动着。 这红绿两种主色碰撞在一起,竟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多了一丝异域的风味,让众人惊艳不已。 只是谢绵绵使劲往底下瞅着,都没有发现白芸姐姐,难道她还没有上场吗?小孩疑惑地挠挠头。 她回头看向三哥。 只见谢怀瑾不羁地仰头喝了一杯美酒,时不时才抬起眼皮望向楼下的舞动,一副见惯不惯的风流公子模样。 谢怀瑾许久没出来吃酒了,今日却是带着小妹出来的,不能大喝一场,谢怀瑾有些遗憾。 他也不打算喝完酒壶里剩的酒了,听说月雅苑新进了一种酒,他招呼着一旁候着的下人,“酒来。” 不多时,楼里酒郎就过来了。 “客官,这是咱们楼里新进的酒,玉林酒。”酒郎点头哈腰地介绍着。 谢怀瑾点了一壶,酒郎殷勤地给面前的公子倒了一杯酒。 谢怀瑾先是把酒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后一饮而尽。 沾着酒渍的薄红色的唇轻启,“此酒,无趣。”说罢,朝酒郎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酒郎看着谢怀瑾风流不羁的模样,在夜里还带着两个孩子来月雅苑,瞧着就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酒郎想,看来那个贵客说的不错,或许可以把那东西推销给面前的公子,事成,他又能大赚一笔了。 “公子,想要尝尝更有趣的酒吗?” “哦?”谢怀瑾狭长的眼蔑着他,“若是敢骗小爷,当心你的脑袋。” “小人若是没有,哪敢乱说啊。”酒郎四处张望了片刻,然后偷偷从酒托的夹层里,拿出小小一个纸包。 他低着头,朝谢怀瑾挤眉弄眼,“只需一点点,保证公子快活似神仙。” 谢怀瑾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着红白色的粉末,他凑近嗅了嗅,有轻微刺鼻的味道。 “这是五石散?”谢怀瑾的声音仍旧是波澜不惊。 “客官识货啊,您要多少?” “多多我都要。”谢怀瑾漫不经心地叠好纸包,“这东西不好找,从哪来的?” “哎,看客官爽快,小人才说的。”以为自己要做成大买卖了,酒郎忍着兴奋,小声在谢怀瑾耳边说:“西河。” 西河?听到这两个字,谢怀瑾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西河是自北向南流经京城的一条河,常常有货船流经,也有许多花间楼船夜游,热闹非凡。 父亲治下的西河竟有人贩卖五石散? 谢怀瑾冷笑一声。 酒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看到谢怀瑾狠厉的眼神,他知道,事情要遭了,他拔腿就跑出去了。 谢怀瑾只来得及跟李公公说一句,“请照顾好他们。”便匆匆追了出去。 楼里的客人极多,在被撞到的客人的一片谩骂声中,他追,他逃,不久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啊!三哥!”谢绵绵担心地追出去。 只是还没跑出门,就被李公公逮回去了。 他仍是笑嘻嘻的,“谢小姐就别追啦,小小贼人还难不住中郎将的。” 小孩心想也是,她家三哥可是天下第一厉害! 这时,楼下的乐声忽然变了,不再似前面的悠远缠绵,而是变得急促激昂起来。 谢绵绵被这一变化吸引了过去,重新趴回栏杆上。 只见那群舞娘已经退下了,缓步走上来一个女子。 穿着月白色的广袖裙,上面绣着繁复的锦绣花纹,裙摆层层叠叠,款步走来时,像是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 谢绵绵定睛一看,正是白芸姐姐。 她透白姣好的额上贴着一枚红色的花钿,双臂挎着一条水红色的水袖。 “咚,咚,咚。”不知何时,乐声中加入了极有节奏的鼓点,无端给人一种鸿大而振奋的感觉。 舞台中央的女子动了,她跟着乐声的节奏有力地舞动着,长长的水袖被甩向空中,像是倏尔绽放的花。 鼓声越发急促,白芸的舞姿也越发欢快,甩臂,后拱腰,像一颗被风吹得不停摇摆的火苗,旺盛且生生不息。 骤然,鼓声停了,琴声也变得缓慢起来。 烛光只打在她身上,白芸抬起手,缓慢地转着圈,莫名给人一种悲戚感,寂寥又沧桑。 忽然又响起一个鼓声,“咚!”像是敲打在了众人的心上。 扑通一声,孤寂的舞娘伏在地上,像雪山上凋落的花。 整座楼里都安静下来了,众人都沉浸在白芸的舞蹈中,还没缓过神来。 不知是谁先拍起了掌,很快便响起了激烈的掌声,还有赞叹声。 “不愧是白芸啊,观其一舞,夫复何求。” “在下竟然,看落泪了?”那书生模样的人抹了抹眼角滑落的泪。 白芸从台上站起身来,向各个方向的观众鞠躬,随后,她望着她预定的那间厢房。 那是白芸所知道的,观看视野最好的厢房之一。 只是,白芸并没有看到那个人。 谢绵绵发现白芸姐姐望着她,小孩激动地摇着手,还大声喊着白芸姐姐好厉害之类的话。 白芸微笑着,朝小孩作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就退回后台了。 谢绵绵学着三哥的模样,仰头饮过一杯果汁,故作畅快地咂嘴道:“快哉,快哉。” 第47章 梦蝶 七皇子好笑地看着小孩,摇摇头,随后也仰头饮下一杯茶。 他还在回味刚刚的舞,白芸传达的感情很复杂,他不懂,但是深受震撼。 七皇子觉得,白芸的舞比他在皇宫里看到过的舞还要更好。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表演也换了一批,正在大跳妖艳的波斯舞。 难怪楼里的小二看到他一个孩子也跟着来,表情会那样怪异。 他看向谢绵绵,发现小孩正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 难道,谢绵绵害臊啦? “谢绵绵你怎么了?”七皇子问。 小孩其实很喜欢看下面的波斯舞,只要是香香软软的姐姐们跳的舞,她都喜欢看。 她们光明正大地跳,小孩也会大大方方地欣赏。 只是,果汁喝多了,谢绵绵想去尿尿了,她不好意思让李公公带她去。 谢绵绵憋红着脸,在七皇子耳边说着话。 只是肉眼可见的,七皇子的耳朵越来越红了。 她,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怎么这般不知羞,在他一个外男面前说这种话。 可惜七皇子有男女大防的意识,谢绵绵没有,孩子还小。 “走,本宫带你去。”七皇子僵硬地站起身,带着小孩往门外走去,李公公自然也跟在身后。 到了专门的女子便所旁,七皇子别扭地对小孩说,“你快快去,本宫在这里等你。” 谢绵绵点点头,就急匆匆跑进便所了。 里面都是各色的妇人和年轻女子,忽然进来一个小孩子,她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但是谢绵绵管不了这么多了,她走近一个便桶,竟然还不够高,只能到处搜刮,找来一个小凳子。 脚踩在小凳子上面,谢绵绵终于可以畅快了。 完毕,小孩欢快地洗着手,哼着小调,正是白芸舞蹈的那首乐曲。 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刚刚还挤满了女子的便所,现在竟然空无一人了,只剩下谢绵绵一个。 空灵的童声在房间里回荡着,谢绵绵不禁闭上了嘴,胡乱地擦擦手,便要离开。 只是这个便所里七拐八绕的,还挂了许多装饰用的轻纱,对于小孩来说,像个迷宫似的。 谢绵绵闷头乱走,只有一个出口,她怎么走都会出去的。 她拨开一阵轻纱,终于出来了。 小孩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对,她是出来了,只是为什么会来到后院了? 谢绵绵望着眼前的凉亭流水和奇异花草,不解地挠挠头。 小孩正要回去,打算重新找出口。 不远处的厢房里忽然传出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四周一片安静,谢绵绵听得很清楚,是有人需要帮助吗?她想。 小孩走到厢房门前,小声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好没人,谢绵绵正要走。 房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孩壮着胆子推了一下门,门没锁,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她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似乎是一个男子,他正在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衫。 嘴里不停地喊着话,谢绵绵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他在说:“热,好热。” 这个人染病了,得让大夫过来瞧一瞧,她想。 里面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状元!我考上状元了哈哈哈!” 吓了小孩一跳,她接着看向那人。 他踉跄地站起身,极为不适地挠了挠脖子,接着脱掉了外衫,只着里衣,还嫌不够凉快,把衣领大扯开来。 嘴里还说着胡话,“我要骑高头大马!驾!状元驾到,闲杂人等通通闪开!” 那人又踉跄着走开了,小孩看不到他人在哪里。 倏尔一张苍白的人脸怼到谢绵绵面前,“你在看什么。” 小孩被吓得“啊!”的一声后退好几步,怯怯地望着面前的疯子。 那人忽然摸向自己的身子,“我的神仙药呢,神仙药不见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小孩,声音怪异地亢奋,“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神仙药!” 谢绵绵怔怔道:“不是,我没有。” 但那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仰着头,双手扶着脑袋,一脸沉迷恍惚的样子。 小孩赶紧撒丫子往回跑。 听到声音,他猛地看向谢绵绵,兴奋道:“神鹿,神鹿别跑!吃了你我就能长生不老了哈哈哈!” 说着,双眼通红,挎着大步,伸着狰狞的手,就冲谢绵绵抓来。 虽然小孩刚刚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里,但是那人吃了五石散,精神十分亢奋,跑得比平时要快多了,很快便要追上谢绵绵了。 小孩弯下身一躲,那人扑了一个空。 “呼呼~”谢绵绵气喘吁吁地跑进女子便所,那人也跟着来了。 “啊!”里面的女子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但是无人去拦住那个男子,谢绵绵左躲右藏地跑着,但是那人总是能发现她,然后嘿嘿坏笑着奔向她。 谢绵绵扁着嘴,害怕极了,强忍住没哭。 终于,她找到了来时路,只要跑出去,就能看到七皇子和李公公守在外面,就能把怪人抓住了。 谢绵绵满怀希望地一头扎到门外,她终于找对正确的出口了。 只是,七皇子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听到身后那人追来的声音,“别跑!我要长生啊!” 小孩只得拖着酸软的腿接着跑。 原来刚刚七皇子发现小孩许久都没有出来,他是等了又等,然后找来一个路过的丫鬟帮忙进去查看。 孰知丫鬟说,里面根本没有人,但是还有另一个出口是通向后院的,七皇子拉着李公公赶紧找去。 结果就是,他们错过了。 谢绵绵咬着牙,冲进了一楼大厅的人堆里,希望他们会帮忙阻止那人。 小孩拼命跑呀跑,小小的人儿在裙子里穿过,惹起一阵惊呼。 只是,怪人也追来了,他一来,人堆就像是退去的潮水一般,避让开了一条小道。 于是小孩就像是怪人眼中追逐的圣光,一览无遗。 谢绵绵眨着湿润的大眼睛,求助般地看向遇到的人。 可是他们无人在意,依旧搂着怀里的美人,吃着美酒,哈哈大笑。 甚至是冷眼旁观。 一方面纵情声色已经吸引了狂浪中的人们极大的注意力,再者,在蠢蠢欲动的夜晚,一个醉酒的人,在胡乱地跑着发酒疯,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前面好像有个小孩? 怎么可能呢?眼花了。 若是真的呢?管他呢,醉生梦死的人们只在乎灌入口中的美酒烈不烈。 第48章 你死了更好 谢绵绵一边慌乱地跑着,一边回头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片柔软。 是一个正在跟旁人说笑的女子,手中的酒杯不小心被小孩撞翻了,液体撒在罗裙上,染上了一片血色的酒污。 女子惊呼一声,但下一刻又被同行的男人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 谢绵绵只得继续围着人堆绕圈跑,无人在意她,小孩有些绝望,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奇怪地隔绝在外。 狼狈逃跑的小孩好像与纸醉金迷的人们身处于不同的时空,互不干扰。 无人救我,谢绵绵想。 小孩因为力竭,踉跄了一下,正要向前扑倒。 一双手出现了,揽住了谢绵绵的肩膀,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跑。 她认出了这双手,因为这双手曾无数次将她救出火海。 谢绵绵惊喜地看向来人,是七皇子! 她往后看去,略过怪人,谢绵绵看到李公公正挤推着人群跑来。 得救了,小孩开心地想。 只是李公公还没能赶过来,怪人也穷追不舍。 于是七皇子拉着小孩跑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漆黑无人的厢房,躲了进去。 “呼呼~”谢绵绵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都这样难受了,她还不忘跟七皇子说话。 “七殿下,你真厉害呀,每次都能找到绵绵。”小孩亮晶晶地看着他。 “谁让你老是乱跑了。” 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知道自己找她找得有多难吗,谁家兽医像她这般不听话的,七皇子气鼓鼓地瞪了小孩一眼。 这时,门外传来一对男女的说话声,似乎要进入到厢房里来。 七皇子赶紧拽着谢绵绵躲进了一个立柜里,把柜门紧紧关好。 “吱呀~”有人进来了,随后把门掩上了,来人并没有燃灯,厢房内仍是一片黑暗。 “想死你了,先给大爷香一个。”一个略显油腻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不可描述的啵啵声。 七皇子黑着脸,紧紧捂住小孩的耳朵。 “哎呀,张副使,那我哥的船……”一个女子趴在男人怀里娇俏地说着。 “小事一桩,让他过关便是了,有老子在,没人敢查他的船,来来来,再香一个!” 听到这对话,两个小孩互相对视了一眼。 张副使和船么,这听起来好像是我父亲的手下呀,谢绵绵用眼睛比划着。 怎么,本宫的手还捂不严实你的耳朵了,七皇子没好气地看着小孩。 这时,门外传来乓乓乓的拍门声。 一个彪悍的女声响起,“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老娘滚出来!” “糟糕,家中的糟糠来了,躲起来,快!别让她发现你。”张副使推开了怀里的女子,让她赶紧藏好。 听着门外的骂声,女子翻箱倒柜地找地方躲藏。 眼看就要到立柜这里了,两个小孩紧紧拉着柜门。 女子一下没拉开,就离开了,尔后匆匆躲进轻纱后面。 张副使咳嗽了几声,整理一下衣服,打开门,“瞎嚷嚷什么,老子还要面子不要了?” “出来幽会还想要面子,呸,啥好事都让你占光了。” “只是喝醉了进来歇歇罢了,你想多啦。” 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逐渐远去。 厢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俩小孩不由得屏住呼吸。 “哈!”旁边传来一声女子娇艳的冷哼。 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那女子也离开了。 俩小孩狠狠松了一口气。 安静了一会,七皇子道:“本宫去找人,你乖乖待在这里别动,等本宫回来,知道吗?” 他要去找太子哥哥要两个侍卫过来,谢绵绵现在还不能露脸,万一被那怪人发现了,他护不住她。 谢绵绵乖巧地点点头,外面有吃小孩的怪人,她哪敢乱跑呀。 很快,七皇子也离开了。 厢房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砰!”的一声,门被猛然推开了。 “桀桀桀,神鹿可藏好了,本状元要找到你了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谢绵绵心脏咯噔一下,双手捂住嘴巴,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怪人歪歪扭扭地走来,先是慢慢打开着旁边的柜门,然后猛的一个转身,弯腰往桌子底下探去。 没有发现小孩的踪迹,他好像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怪人渐渐变得急躁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听着近在咫尺的柜门拉开又关上砰砰声。 仿佛下一秒,小孩躲藏的柜门就会被打开,然后和怪人面对面。 想到这,谢绵绵就一阵恶寒,小孩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柜门,然后飞快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怪人余光撇见了小孩,放声大笑,“找到你了!” 他大声地喊着话。 小孩在桌底只能看到他凌乱的步伐围绕着桌子在转,怪人的脚走到哪里,谢绵绵眼睛就跟到哪里。 忽然,怪人没声了,房内一片死寂,谢绵绵提起一口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倏尔一张苍白可怖的脸倒着探进来,声音诡异,“嘿嘿,找到你了。” “啊!”谢绵绵吓得赶紧往怪人的反方向爬。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感受到桎梏,小孩死命地往身后踢着腿。 当初那双蹬在谢怀瑾的胸口上,差点让他吐血的小脚丫,如今在怪人的头上,肩膀上胡乱地踢着。 “啊!”怪人松开了手,吃痛地捂着头。 谢绵绵赶紧爬起来,隔着桌子警惕地望着他,想跑出房门。 孰知那人一边捂住脑袋,一边挡在了小孩前面,还步步紧逼。 谢绵绵慢慢往后退。 那人说话了,声音温柔,“乖乖让我吃掉不好吗?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小孩回想着刚刚那彪妇的骂声,小嘴一张,只吐出一个“呸!” 还恶狠狠地加了一句,“你不要脸!” 渐渐地,谢绵绵已经退至露台,后背碰到了栏杆,身后是漆黑的楼宇。 “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小孩威胁道。 那人眼睛放光,“摔死了更好,我就可以直接生啖神鹿的血肉了,桀桀桀。” 说罢,那人直接扑过来了,小孩顽强地推搡着。 一个不小心,谢绵绵被推得一个大后仰,她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住,小小的身影往后坠去。 第49章 它满眼都是你 “不要!”是一声惨烈的叫喊。 七皇子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赶来了,他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双凌空倒着的脚。 他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谢绵绵掉下去了! 谢绵绵猝不及防地往楼下倒去,她害怕地紧闭双眼,耳边响起破空的风声。 忽然小孩只觉得腰间一紧,自己似乎顿在了半空中。 谢绵绵疑惑,怎么回事呀?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腰间缠绕着一根浅粉色的绳子,顺着绳索往上看,是一双湖绿色的眼瞳。 呀,是巨蟒! 巨蟒用尾巴尖圈住了小孩,慢慢将她拉上来,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回厢房里。 谢绵绵双脚一落回地面,就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怀抱里。 小孩有些不知所措,双脚微微离地,上半身也受力地后仰着。 感受到湿热的水迹滴落到脖子里,谢绵绵有些错愕,垂在两旁的手想回抱那人,可两只胳膊却被抱得动弹不得。 “绵绵没事啦。”可是说着说着,小孩的嘴一扁,嘴角向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个小孩紧紧抱在一起,一个安静地落泪,一个嚎啕大哭,双双哭成泪人。 两个侍卫把那吃了五石散的书生抓走了,听说他之后可惨了,先是取消了举人身份,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然后因为吸食五石散,谋害朝廷命官子女,惊扰皇子,数罪并罚,先是在狱中被刑部侍郎用刑罚了几遍,然后被判了斩立决。 听说一个金吾卫中郎将曾偷偷进去,将人狠狠揍了一顿,不知是什么私仇。 李公公带着小孩们回到了原先的厢房内,给他们倒了一杯热茶压压惊。 谢绵绵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温热的感觉瞬间浸染了全身。 望着楼下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欢乐模样,谁也不知道小孩刚刚竟经历了这番凶险。 刚刚大哭了一场,谢绵绵觉得自己好多了,她偷偷看了七皇子一眼,低声在他耳边说:“刚刚七殿下哭了?” “闭嘴。”冷脸小孩说。 谢绵绵不说话了,她转头望向在一旁面壁的巨蟒。 小孩拿过一盘肉食,端到巨蟒面前,摸了摸它微微低下的大脑袋,“谢谢你刚才救了绵绵呀,吃饭了吗,饿不饿?” 见小孩没有问它怎么出现在这里,巨蟒松了一口气,然后委屈地点点头,饿饿,饭饭。 自从谢绵绵春猎回来,巨蟒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了,它的两只鼻孔可不是吃素的,它都闻到了,小孩身上有另一股狼味儿! 小孩在外面有狼了,意识到这一点,巨蟒很是难过,既然其他狼可以跟小孩住在一起,为什么自己不行。 于是这段时间,巨蟒都偷偷越狱,趁着夜色的遮掩,在漆黑的下水道,破败的庭院,昏暗的小巷子,无人注意的屋顶上默默穿梭着,在皇宫和谢府之间来回往返。 今天在兽园的时候,巨蟒听到今晚谢绵绵会去玩,它实在不放心,天未暗就偷偷跟来了。 它这硕大的身躯,很不容易哒,赶了很久的路才来到这里,它就守在屋顶上,幸好救下了小孩。 谢绵绵把食物倒进了巨蟒的嘴巴里,它欢快地嚼嚼嚼,风卷残云,把八仙桌上的剩菜都吃光光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呀?”谢绵绵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尾巴尖瞬间僵硬地绷直了,它沉默半晌,指了指自己的七寸,然后又指了指小孩。 最后尾巴尖圈过谢绵绵的腰,把她贴近自己,圆润的大脑袋轻轻地蹭着小孩的肩膀。 谢绵绵不禁伸手环抱着巨蟒,一片凉润的手感,虽然巨蟒不会说话,但是小孩能感受到它热烈的喜爱。 她觉得巨蟒好乖呀,虽然自己没有养过狗,但是乖狗狗大抵是像巨蟒这般了。 谁能拒绝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乖乖呢。 这时,谢怀瑾回来,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条白化的巨蟒立在桌子旁。 一定是自己左脚先踏进来的方式错了,他退回门外,关上门,接着右脚迈进来。 硕大的一条还在。 谢怀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小孩,“它怎么在这里?”巨蟒什么时候可以自由进出皇宫了? “你不要凶它,它很乖的,它只是来找绵绵玩。”小孩丝毫不提刚刚遇险然后被救的事情。 小小的人儿无师自通了属于成人的第一课——对家人报喜不报忧。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绵绵牵着巨蟒的尾巴,让它藏在了里间。 “进。” 门被推开了,白芸走了进来,她那边刚刚结束事务,就赶紧过来了,幸好大人他们还未离开。 她对众人福了福身,柔声问道:“大人们安,不知酒菜可还合胃口?” 这是白芸精心挑选的符合小孩口味的饭菜。 谢绵绵小跑过来,牵着白芸的手,“好好吃,绵绵好喜欢!” 看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白芸诧异地抚着小孩的肚子,可别吃撑了才好。 谢怀瑾爽朗一笑:“今日美酒美食,吃得实在尽兴,多谢白姑娘款待。” “那白芸就放心了。”她咬了咬唇,忐忑地问道,“不知白芸的舞,大人可看到了?” 谢怀瑾拍了拍手,语气赞叹,“美极了,白芸姑娘的舞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他的夸奖,白芸不自觉地扬起了微笑,脸颊微红。 “尤其是那蓝绿衣裳,白姑娘穿着极美。”谢怀瑾补充道。 听到这话,谢绵绵朝三哥挤眉弄眼,示意他快闭嘴。 只见白芸一瞬间脸色煞白,低着头,声音颤抖着,“我明白了,今日多谢大人们赏脸,白芸在此再次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深深地行了一礼。 “不打搅大人雅兴,白芸告退。” 尔后便离开了,只是转身的瞬间,似有莹白在她的脸颊滑落。 谢怀瑾一转头就发现小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怎么了?”他也没招惹小孩呀。 “坏三哥,没看白芸姐姐跳舞为什么说看了!” 谢怀瑾双手抱臂,“啧,小姑娘是要哄的,你不懂。” 谢绵绵气得蹦跳起来,一脚踩在了谢怀瑾的锦靴上。 “白芸姐姐是后来才上场的,她穿的是月牙白的裙子!” 谢怀瑾一怔。 第50章 被逮到了 谢怀瑾心虚地清咳了几声,食指拨了拨鼻子。 事出有因,他抓贼人去了,这才错过了白姑娘的表演嘛,他也不想的。 谢怀瑾看了看白芸离开的方向,想要去解释一番,却发现早已没有了她的踪迹。 他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刚刚白姑娘没有拆穿自己,那他也没必要上去讨嫌了。 谢怀瑾低头对小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放在桌子上,他可不能让白芸为他们破费,小姑娘攒点钱不容易。 骨感的手指指向一旁的巨蟒,“它也该回皇宫了。” 谢绵绵搂住巨蟒,“不嘛,它要跟我回去的。” 巨蟒无辜地眨巴着自己的豆豆眼。 两厢僵持着,后续就是,两人一蟒挤在了车厢里,随着马车的行走,一晃一晃的。 谢怀瑾受不了了,他猛的一拍脑袋,喃喃道,“我干嘛和你们一起挤啊,跟绵绵呆久了,脑袋都不灵光了。” 说罢,一个箭步跨出马车,利落地跳上了烈焰。 夜里的凉风吹拂着少年的脸庞,让他身上的酒气消散了不少。 谢怀瑾不似在宴席上的纨绔嬉笑,他一脸严肃,思索着酒郎被抓到后所说的话。 车轱辘在青砖上缓缓转动着,不久,便回到家了。 谢怀瑾牵着小妹走在长廊上,巨蟒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倏尔,他们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一个身影,面向他们站着,似乎已经在原地等了许久。 看到那人,两兄妹心里不禁咯噔一跳,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要遭了。 刚刚吹了风,头脑正清醒的谢怀瑾把小妹往前一推,低声说:“你去。”死道友不死贫道。 被三哥推出去的小孩有些慌张,但很快就淡定下来了,自己只是一个,无辜且不顶事的小孩呀。 但谢绵绵还是怯怯的,对那人说:“父亲安。” 谢父从暗处走上前来,声音严厉,“混账,竟带你妹妹如此晚归!” 呀,不要骂三哥,吓得小孩冲上去抱住了谢父的大腿。 仰着头,撒娇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是绵绵要出去玩的,不要生气好不好呀?”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抱人的人和被抱的人都僵住了。 谢绵绵都快要忘了,上次和父亲这么亲昵是什么时候了。 感受到小孩紧紧抱住自己,谢父内心软得一塌糊涂,目光复杂地望着小孩,似有惊喜,痛苦,怜爱。 “绵绵要父亲亲亲!”小孩软软说道。 谢父更僵硬了,看着谢绵绵饱含期待的圆溜溜的眼睛,他拒绝不了。 他缓缓地弯下腰,在小孩的额间亲触了一下。 谢绵绵很是忐忑,大家都亲过自己啦,把父亲剩下不好,被父亲亲脸是怎么样的感觉呢?小孩不知道。 随着父亲俯下身,谢绵绵先感受到的是,很扎,父亲没有剃胡子哈哈哈,小孩心想。 然后是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额头,谢绵绵清晰地感受到了,不同于大哥的冷硬,大嫂的温柔,二姐的香软,三哥的爽朗。 父亲的是,珍重,还有久违。 还没等她再好好感受,眼泪不知不觉浸湿了脸颊。 谢父站起来,转过身,似是不耐地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回去歇息。 谢怀瑾没有发现小孩的异常,他跟谢父说了有人在西河兜售五石散的事情,“那个酒郎说,有人让他把五石散卖给我,难道是有人暗中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您?” 谢怀瑾忽然想起了之前抓的盗墓贼,他们竟敢在春猎期间上山,这本身就很不寻常。 而且那艘被深埋在地下的沉船,这么些年狩猎期都安然无恙,那两个笨贼是怎么发现的,或者说,他们在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两件事发生得都太过巧合了。 谢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会去查。 谢怀瑾朝父亲拱拱手,便牵着小妹离开了。 谢父这时才转过身来,遥遥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右手负在背后,深深叹息。 年年岁岁过去,吾妻已离开五载有余。 在灯下看书的谢明仪,终于等到小孩回来了。 她先拉过谢怀瑾,垫着脚尖,狠狠揍了他一顿,看见小孩身后跟来的巨蟒,她两眼一闭,又邦邦打了弟弟两下。 谢明仪回头看到两双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睛,转身默认它可以留下来。 黑狼走过来,围着巨蟒转了几圈,又龇牙恐吓它,发现巨蟒只是默默地盘在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孩。 黑狼满意地离开了,哼,胆小的哑巴蛇,不足为惧。 只是深夜,谢明仪起夜的时候,被一坨东西绊倒了,一根尾巴及时圈住了她。 谢明仪已经波澜不惊,见怪不怪了,看着房中的一狼,一蛇,还有春猎带回来的兔子,她扶额苦笑,闺房变成兽园了。 第二天谢绵绵跑到兽园,想让雪狼也搬到谢府来。 只是雪狼摇头拒绝了,它望着隆起的肚子,只说:“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它不想麻烦小孩,而且它现在浑身难受,没力气,很焦虑,时常想吼叫,它不想吓到她。 谢绵绵被拒绝了也不恼,她摸着雪狼的脑袋,“你要好好的噢。” 然后她还恐吓还在肚子里的狼崽,“乖乖待在里面,不然出来打你屁屁。”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十日一次的休学日,这天谢绵绵正在家里跟一狼一蛇玩得开心。 她看到谢明仪要出门,吵着闹着也要跟着一块出门。 嘿嘿,这次怎么也要让二姐带她去福甜斋,小孩眼馋里面的糕点很久了,最近家里人都不让她多吃甜食。 “看你的牙都被甜食吃光了。”他们如是说。 谢绵绵才不信呢。 谢明仪带着小孩来到了一间书斋,听说新进了一批徽墨,她来看看。 只是今日书斋里的人异常的多,多是聚在一群的少男少女。 “听说这次的花间宴在西河的游船上举行哎!” “我知道!我哥有独家消息。”那女子兴奋地低声道,“听说这游船是一个皇族子弟跟外邦人一起办的,里面可好玩了!” “哇!你快跟我们说说里面有什么?” 可那女子却一脸神秘,吊足旁人的胃口,迟迟没有说话。 第51章 竟然飞上天啦 谢明仪在柜台上挑选着墨块,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女子说的不错,这次的游船确实是别出心裁,她打算带小孩去玩玩。 说起谢绵绵,怎么没听到她吵着要去福甜斋了?谢明仪朝小孩望去。 发现谢绵绵拉着嬷嬷出了门,向外面一个小摊子走去。 谢明仪无奈地摇摇头,加快了选墨的速度。 书斋对面,是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清俊少年,支着一张桌子在摆摊,上面满满当当摆的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 只见少年身上的青色长衫洗得发白,有一些地方更是因为用力揉搓而有些破损,一丝一丝的可以让人看到白色的里衣。 贺川已经在这里摆了一天了,都没有卖出去一件东西。 少年沮丧地垂着头,自己的手艺真就这么差吗,看来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忽然摊子前过来了一个小姑娘,她个子太小了,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把下巴放到桌子上。 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东西,贺川不禁生出一阵感慨,识货的人终于来了啊,即使是个小姑娘。 贺川拿起桌上一个竹片飞旋,笑着对小孩说:“小姑娘看好来!” 闻声,谢绵绵望着少年手中的物件,这是一个被削成波浪样式的竹片,中间插着一根木棍。 只见少年把木棍放两掌之间,轻轻搓动,竹片竟咻的一下飞上了天! “哇!”谢绵绵努力向后仰着头,看着竹片越飞越高,直至变成一个小点快要消失在空中。 “竹片飞天啦!”小孩惊呼。 尔后竹片又慢慢地回落,像一片纷飞的花瓣,砸在了小孩的头上。 “哎呀。”谢绵绵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片,把它递给少年,欢快地拍着手,“再来再来!” 贺川接过来,好笑地望着小孩,然后举起手用力一搓,这次的竹片飞得更高了。 谢绵绵噢起嘴,巴巴地盯着高飞的竹片,仰得脖子都酸了,接着又捡起地上的竹片,“好好玩,再来一次!” 她好喜欢望着竹片高高飞上天空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也跟着竹片飞过白云,在蓝天上自在地遨游。 然后她再盯着竹片从一个小黑点慢慢回落,直至跌落地上。 这个时候,小孩神游天外的恍惚感官也才跟着回到人间。 这种感觉真的好神奇呀!她很喜欢。 谢绵绵缠着少年玩了好多次,他也不会恼,只会笑嘻嘻地把竹片放飞了一次又一次。 “谢绵绵!”谢明仪买完东西从书斋过来,却发现小孩蛮不讲理地缠着摊主玩。 “你不能耽误人家做生意呀。”谢明仪伸出指腹戳了一下小孩的额头,教训道。 望着站在自己摊位前的生动明艳的女子,贺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的狂跳起来,扑通扑通! 拿着竹片的手忽然僵硬起来,只觉浑身不自在,身上的燥热似乎传到了脸上,咽喉仿佛干燥得黏连在了一起。 贺川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都怪自己今天出门没带水筒,他想。 “咦?”谢明仪望着摊上的物件,有些惊讶,“你这里的东西不错呀。” 白皙的手指在桌上翻看着,有各种样式的九连环和孔明锁,谢明仪很感兴趣地扒拉着,给小孩挑了一个燕子图案的七巧板。 发现了一只木陀螺,好奇的手指轻轻一转,木陀螺在桌上的小空位上旋转成残影。 谢绵绵惊奇地望会转的木陀螺,“这个绵绵也好喜欢呀!” 谢明仪每看到一样东西,眼睛就亮起来一下,像是发现了一个大宝藏,在不大的桌子上挖掘起来。 望着笑靥如花的美丽女子,贺川临时抱佛脚般地,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原本就凌乱不堪的桌面。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物件是那样的黯然,自己的小摊是那样的破败,面前的女子在他眼中才富有明亮的色彩。 谢明仪又选了好一些,双陆棋,重排九宫,还不忘给小孩拿上几个草编的蚱蜢和小鸟。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少年耳朵血红,沉默地点点头,丝毫没有了刚刚和小孩玩的从容。 “你的手艺真好呀!”谢明仪感慨道。 “你看看这些一共多少银钱?” 贺川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物件算了好几遍,都没算明白。 随后他听见一阵明媚的笑声,一块银锭放在了摊子上。 贺川嘴张了张没来得及开口,她们便离开了,走前那女子还留下了一句话。 “桌子放这么高,怕是很难吸引小孩子来买你的东西噢。” 谢明仪和小孩带着一堆东西满载而归。 谢绵绵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忽觉不对,呀,没有去福甜斋! 又到了下一个休学日,这天正好是花间宴举行的日子。 谢明仪带着小孩来到了西河。 这艘华丽巨大的两层楼船正停在河边,古朴繁复,又精致玲珑,在船身装饰着许多娇艳欲滴的鲜花,拥拥簇簇,远看竟像是一片花海。 谢绵绵正惊艳地望着楼船,手腕一紧,便被二姐牵上了船。 很快,楼船慢慢开始游动起来了,它会沿着河流绕上一圈,然后回到原处,这时游船才结束。 林若雪也在船上,她在角落里阴狠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尔后裂开红唇笑了。 她背地里认真研究过了,单纯的外力实在是很难除掉谢家人,气运之女真是太盛了,他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那便攻心,从内部一点一点瓦解谢家人,再结实的堤坝也会被侵蚀掉,她会有足够的耐心去瓦解掉谢家这个庞然大物。 这次一定要让谢明仪这个贱人狠狠出丑,扒掉她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女这个破名号! 林若雪眼中隐隐含有平静的疯感。 谢明仪她们来到了大堂,里面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只见里面摆满了一圈摊位,几乎都是卖美酒美食的,一旁摆有桌椅,熙熙攘攘坐着谈笑的人。 谢明仪牵着谢绵绵往楼梯上走,花间宴在二楼大厅上举行。 她们一路走过,发现二楼有许多小房间敞开着,门外挂着竹牌,竟是一些小店铺,在售卖西域特色的衣裙,奇异珠宝,挂饰,琳琅满目。 许多姑娘都看得走不动道了。 等她们过来的时候,花间宴上出的试题已经开始了。 谢明仪只是带小孩来开开眼的,并无意参加比试。 只听到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谢二小姐才智出众,这小小的桃核穿线应该不在话下!” 第52章 它在桃核里迷路了 又是林若雪,她穿着一身广袖白纱裙,被拥簇在人群中间。 林若雪刚刚已经尝试过很多遍了,都没能成功把线穿过桃核,还以为是出题人整蛊大家的。 只是她暗中掐了一卦,卦象显示是有解法的,只是极难。 林若雪戏谑地望着谢明仪,她就不信了,她都办不到的事情,谢明仪真会有这么聪慧。 太阳正盛,船内的温度不知不觉地缓慢上升,窗外的风透过轻纱吹了进来,带着清凉的水汽,抚平了众人身上的燥热。 “是第一才女谢二小姐,她应该能做到?” “那可不一定啊,人家堂堂钦天监女官都没办法,谢二能有何能耐?” 看着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谢明仪暗自叹气,走了出来,看来不能安静地看戏了。 她来到案前,拿出那枚桃核仔细端详起来。 这桃核被匠人雕刻成类圆形的玲珑骰子,表面的镂空花纹精细繁复。 更让人惊叹的是,里面雕刻着错综复杂的弯绕甬道,如迷宫一般。 若谁能将一根棉绳从桃核中穿出,便能在此轮胜出。 “这也太难了,连肉眼都不能分辨另一端能从哪里出来,仅凭手感如何能穿过呀?”一个女子小声喃喃道。 谢明仪皱着眉,迟迟没有动手。 林若雪嘴角上扬,“谢二小姐怎的,竟被小小的桃核难住了吗?” 谢明仪没有理她,将桃核放在案上,把谢绵绵拉到一旁,贴近小孩轻声说:“绵绵能不能给我找来一只蚂蚁?” 小孩点点头,埋进二姐的怀里,双手合十,用气声说道:“小蚂蚁呀快点来~麻烦乖乖配合我二姐一下啦。” 完毕,扬起头,谢绵绵朝二姐挤眉弄眼,示意事情已经办好了。 谢明仪回到案前,俯下身仔细查看,果然在桃核旁边发现一只小小的蚂蚁。 她拿起一根纤细的棉绳,小心翼翼地绑在蚂蚁上。 身边传来女子的惊呼,“谢二这是在干嘛?竟想让蚂蚁穿过去吗?蚂蚁如何能听她的话!” 谢明仪把蚂蚁放进了其中一个镂空的小洞里,然后在桃核另一端的桌面上,撒下了一点甜腻糕点的碎屑。 然后学着小孩的口吻,对里面的小蚂蚁说道:“麻烦你,找到出口,从另一端出来哦。” “好哒没问题。”一个非常微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可惜除了谢绵绵,没人能听到。 小孩对谢明仪点点头,示意小蚂蚁答应了她的话。 林若雪看着着一幕,脸色难看,简直荒唐,连卦象都说极难的题,随随便便一只蚂蚁就能破吗? 只是几息过去了,蚂蚁都没有出来,有人一脸期待,“不愧是谢二小姐啊,真有智慧。” 有人嗤之以鼻,“蚂蚁会走迷宫?简直笑话。” 而桃核里面的小蚂蚁真的是,迷路了。 “呀,怎么都是一模一样路,没有出口呢?” 小蚂蚁声音有些慌乱,自己本来就是一只路痴,在船上迷了路,结果还要被小孩召唤来走迷宫,它两眼一抹黑,就是乱走。 谢绵绵凑近桃核,小声说:“小蚂蚁,朝着甜甜的味道走。” 听到这话,小蚂蚁停了下来,两只小触角细细分辨着空中的气味,道不会走,找食物可是自己的强项呢。 分辨到香甜的气味,小蚂蚁雄赳赳向着光亮走去。 “都多久过去了,那蚂蚁恐怕困死在里面了。” “哎难说,可别把这难得的桃核给弄坏了,听说价值不菲呢?谢二真是瞎胡闹。”一个小公子忿忿说道。 可下一秒,一只蚂蚁带着长长的棉绳,竟成功出来了! 还在对着桌上的糕点大快朵颐着。 谢二小姐成功地解了这道困了他们许久的题! 刚刚还说她坏话的小公子闭嘴了,悄悄地退到人群中。 却被一旁的人狠狠拍着肩膀,“竟真的出来了!谢二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啊!” 那小公子只能尴尬地附和着。 众人一片哗然,嘴里说着恭维的话。 这时一个光头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对谢明仪道:“谢二施主真是聪慧巧思,贫道佩服。” 空明是佛华寺的弟子,此次机缘巧合带着桃核到花间宴,这道难了他一年多的迷题,竟这般巧妙就能解开。 一花一世界,不要看轻身边的事物,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这便是师傅让他入世所悟的道理么? 空明低头沉思。 谢明仪朝众人微微福了福身,“聪慧不敢当,只是一点小小的伎俩罢了,不值一提。” 若不是有小孩在,她也不能保证蚂蚁一定能穿过桃核。 毕竟连谢绵绵自己都不知道,她会招来一只迷途的路痴小蚂蚁。 谢明仪朝林若雪望着,眼里满是无奈,现在行了,不要再烦她了。 发现谢明仪的目光,林若雪气炸了,还以为她是在挑衅自己,她反瞪回去,事情还没完呢! 林若雪朝一个女子打着眼色,那女子会意,叫住谢明仪,“请留步,我这有一个象棋残局,请谢二小姐解答。” 见有人求助于自己,谢明仪上前去走到另一个长案前,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紧紧蹙着眉。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残局,设置得极为精妙,牵一发而动全身,盘上并没有兵卒,若要困死对面的将,剩下的棋子不够。 见谢明仪为难地摇摇头,林若雪得意地笑了。 “谢二小姐不是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这残局破不了?” 谢明仪浅浅一笑,“非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哦?我刚好有一丝头绪,不若我们比试一番?” 可谢明仪并不想节外生枝,和林若雪有过多的接触。 “谢二小姐竟然这么怕我吗?”林若雪假装惊讶地说道,“还是说,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才女怕输啊!” 谢明仪冷哼一声,“吾奉陪到底。” 林若雪也太嚣张了,都敢踩到自己身上来了,再不应战,当自己是浪得虚名的吗? 谢明仪素手揉了揉手腕,打算大干一场。 一旁看戏的人炸开了。 一边是才艳京城的第一人,一边是将神谕降世的卜术师,究竟哪边能赢呢,众人兴致勃勃。 第53章 是小孩破的局 有好事者还悄悄设下赌局。 “肯定是买谢二小姐赢啊,她这几年都保持着第一才女的名号,可见是有真功夫的,输不了。”一人摆手道。 “有林小姐在就不一定了呀。”那人悄声说,“若是自己想不出,她用卜术把解法算出来,不就赢了吗?” “这不光彩。” “一边去,若是她用自己的能力赢了,也是光明正大的,你这呆瓜,我要把全副身家买林小姐赢。”那人替林若雪胜券在握。 林若雪挑衅地望着谢明仪,“单是比输赢太单调了,我们来个赌约。” 谢明仪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可。” 林若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个女子一眼。 那女子跳出来说:“如果谢小姐输了,自然就不再是京城第一人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这第一人的位置怕是要易位了。”一人帮腔,幻想着把谢明仪拉下来后,自己就可以顶上了。 众人纷纷附和。 那女子继续道:“若是林小姐赢了谢二,这第一人的位置应当是林小姐坐上去。” 众人皆说没错,应当如此。 其中不乏一些想替谢明仪说话的人,可是声音都太小了,被好事者大声掩盖了过去。 知道自己众望所归,林若雪笑着看向谢明仪。 只见谢明仪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仿佛场上的欢腾与她无关,一副与世无争的淡泊模样,林若雪看着就来气。 事实就是,谢明仪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所谓京城第一才女是谁封的,只是一个宴会后,这个名号便疯传满城。 她无意于这个虚名,“也罢,若是我赢了,麻烦林小姐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话,多谢。” 林若雪只觉得一股热气烘地冲上脑门,气得一阵头晕眼花,她竟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给自己这样的难堪,真当自己想扒着她不放吗?岂有此理。 谢明仪觉得这个名号不重要?!可就正正因为有了这个名号,京城的人对她的崇拜和艳羡才让她的气运平稳上升。 林若雪狠狠握着拳头,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夺走它的原因。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平稳道:“可,那便开始。” 林若雪假装仔细思索着残局,实际上,这个残局就是自己收刮来的,然后冥思苦想了整整两个月,期间还卜算多次,总算把残局给破了。 想到这里,林若雪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我想到了,那我便开始了,谢二小姐不在意。” 谢明仪抬了抬下巴,请。 林若雪咬了咬牙,现在就开始连话都不跟她说了吗?看你能狂妄到几时。 林若雪执起残局上棋子,三两下移动了几个位置。 等众人再一看,棋局早已风云变幻,残局,破了。 “哈哈哈我赢了!我就说林小姐很厉害!”买林若雪赢的那人正狂笑不止。 众人望着谢明仪,想看看这个女子会是怎样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可谢明仪仍是云淡风轻的,众人有些失望。 看到林若雪挪动的那几枚棋子,谢明仪先是阔然开朗,随后眉间隐隐有些不赞同,觉得这解法还是不够,还能更好。 此时窗外吹进来了一片叶子,不小心落在了棋盘上。 看着二姐专心致志的样子,谢绵绵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够那片叶子。 坏叶子,不能打搅了二姐破局。 “哎呀。”不知是谁推了小孩一下,她的小手不小心碰歪了一些棋子。 谢绵绵气鼓鼓地往后看,却发现那个坏女人在对着她冷笑。 小孩自以为凶恶地瞪了林若雪一眼,然后回过身去,想把棋子挪回原来的位置。 手刚刚碰到一枚棋子,就被二姐握住了,只听到她惊喜的声音响起,“没错!就是这样!” 说完,谢明仪紧紧抱了小孩一下,然后在她的小脸蛋狠狠亲了两下,“绵绵真是二姐的小福星!” 谢绵绵不明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二姐亲亲了,羞羞。 谢明仪放下小孩,素手在谢绵绵弄歪了的棋子上小小改动了一番,随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大家过来看。 林若雪围过去,一脸不可置信。 众人也一阵哑然。 唯有空明赞叹道:“妙极,竟只走了小小两只棋子,就把对手困死了,谢二小姐之智慧,令空明折服。” “你说是就是啊,明明就是林小姐先赢了!”那人意识到自己的赌资可能血本无归,对着空明吼道。 一旁的人赶紧捂住这个愣头青,“这是佛华寺大方丈的关门弟子,连我父亲都要敬他几分,哪里轮得到你瞎嚷嚷。” 其余人围上去细细观察着。 “不愧是京城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小生折服。”那人朝谢明仪拱手道。 “没想到林小姐如此没用啊。”一人感慨道,发现林若雪猛的望向自己,他赶紧闭上了嘴巴,遁走了。 林若雪铁青着脸,只感觉天崩地裂,自己辛辛苦苦研究了这么久的棋局,她竟这么容易就解出来了,而且还比她解得更好! 林若雪一阵恍惚,差点向后倒去,一旁的女子赶紧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她死都不愿承认谢明仪就是比自己厉害,但是心中的磐石已经隐隐有坍塌之势。 对面众人的赞赏,谢明仪宠辱不惊,“大家也有目共睹,此种解法是我小妹解出的,我只是小小地改动一番罢了,接下来的比试我皆不参与,希望各位玩得尽兴。” 说完,就拉着谢绵绵的手到窗边坐下,给小孩倒了一盏茶。 “是吾等心胸狭窄啊。”那人原本怕谢明仪在花间宴出尽风头,没有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冷眼旁观,孰知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谢二小姐就是很好啊。”是一个一直默默支持谢明仪的小姑娘,她双眼发光地望着那人,心中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了。 至于阴恻恻坐在一旁的林若雪?众人直接忽视了她,继续比试的内容。 谢明仪撑着下巴,望着河对岸嫩绿飞扬的草丛,波光粼粼的河水,心情一片大好。 这时,一个小丫头给递给她一个小纸条,就立马跑开了。 谢明仪疑惑地打开一看,纸上是她非常眼熟的娟秀字迹,可惜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只见上面写着:事关令弟,二楼南甲板见。 谢怀瑾又闯什么祸了? 还是嚯嚯了好姑娘,竟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不对,谢明仪不信。 第54章 听好了,这比毒药还要毒 谢明仪皱着眉把纸条叠好,塞入袖中,她打算去赴约,是人是鬼,拿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望着吃得满嘴碎屑的笑眯眯的小孩,她暗自摇摇头,并不打算带谢绵绵一起去,万一真是什么肮脏事,莫要污了小孩的眼。 谢明仪捏起手帕擦着小孩的嘴,“绵绵你乖乖待在这里,二姐很快就回来,别再乱跑。”她叮嘱道。 吩咐嬷嬷看紧孩子,又拜托了场上的几位好友照看小妹,谢明仪理了理裙摆,便出去了。 深受打击的林若雪慢慢地缓过神来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她快步离开了大厅。 谢绵绵歪着头,好奇地跟了过去,也没走远,就扒在大厅墙角,探头往外面看,只见走廊里人来人往,并没有发现林若雪的踪迹。 “咦?”小孩疑惑地挠挠头,奇怪,就短短几息,人就不见啦? 身后的嬷嬷好笑地看着小主子撅着屁股,往外探头探脑,好像在干什么要紧的事情,小孩子的世界真是有趣呀,嬷嬷想。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终于看到,林若雪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拿着一个小瓶子,像是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在手中,然后把它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怀里。 还不忘抬起小臂挡在胸前,像是害怕别人会不小心冲撞了这宝贵之物。 下一步瓦解谢家就靠这样东西了,林若雪紧紧护住怀里的药瓶,这是她花重金购得的吐真剂。 据山盏楼的情报得知,那个外邦女人手里的吐真剂确有奇效,无色无味无毒,服用后两个时辰之内,所说的话皆为真。 若是让谢临渊喝下这吐真剂,从他口中吐出当年的真相,看他们这对恩爱得让人呕吐的爱侣还能不能演下去。 温舒晚不是还有寒门子弟的风骨吗,希望到时候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场面,林若雪掩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她不好过,别人也别想舒舒服服过日子,林若雪的笑声越发尖锐。 把一旁路过的小孩子都吓到了,躲进了大人怀里。 谢绵绵好奇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别的小店铺都是打开门迎客的,怎么这间店铺这么神秘呀? 小孩好奇地往那边走去。 受谢明仪委托的那几名女子看见小孩就要出去,顾不得跟别人比试,正想跟过来。 只见嬷嬷牵住小孩对她们说:“四小姐好奇廊上的店铺,奴跟着去就好,小姐们请放心。” 也是,船上有皇家势力在,无人敢放肆,她们还想说什么,可听到对手胡言乱语,立马就怒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你这首诗平仄不分,狗屁不通,看本小姐不给你一个教训!” 双方立即就吵得个人仰马翻。 嬷嬷好笑地摇摇头,感受到小孩扯着自己往外走,便顾不了这么多了。 谢绵绵逆着人群,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前,房门紧闭,她把耳朵贴上去听,里面安静极了,可这是一个小商铺呀,里面怎么没有一丝声音呢? 小孩扣响了房门,可无人应答,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踏进房内的第一感觉是,昏暗。 明明是白天,可把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透出光亮,只有房间各处稀稀疏疏燃着几根蜡烛。 谢绵绵吸了吸鼻子,房间里飘荡着一股好闻的草药香。 这个店铺的布局也很奇怪,房里挂着各种暗色的纱,大多是紫黑色调的,一直垂到地上。 上面还装饰着许多精致的挂饰,有铜铃,也有五光十色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着微微的璀璨。 谢绵绵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店铺,她挠挠头,后退一步望向走廊,是阳光明亮,嬉笑欢声。 前进一步踏进店铺,是神秘寂静,微光璀璨。 谢绵绵两只手扶着门框,前后俯仰着身子探来探去,感受着不同的变幻,呀,好好玩。 这个门框就像一个小小的结界,分割着两个迥异的世界。 这时,从里间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请门外的小贵客进来。” 听到里面的人招呼自己过去,小孩也不再玩闹了,她正式走入了这个奇妙的店铺。 嬷嬷把房门一关,外面的嘈杂戛然而止。 谢绵绵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朝里间走去,拨开一层暗红厚重的纱,伴着上面清脆的铜铃声,小孩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硕大的黑木长桌。 上面摆满了各种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古朴的书籍,凌乱但有序,给人一种繁杂的充实感。 然后是坐在长桌后的女子,围着一个紫到发黑的斗篷,头上还戴着斗篷的兜帽,隐在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请坐。”女子摊出瘦长白皙的手指,指向长桌前的椅子。 这把椅子有些高,谢绵绵要整个身子都趴在上面,两只小短腿使劲蹬呀蹬,咿咿呀呀地坐上去了。 等坐好来,谢绵绵发现自己的下巴刚好可以搁到桌面上,这感觉熟悉啊。 她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面,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女子,“姐姐好,绵绵想问一下,刚刚进来的姑娘买了什么东西呀?” 只听到女子浅笑,微微倾身向前,在烛光照映下,小孩看清了她的脸。 这是一个外域女子,眼睛很大,明亮深邃,眼窝很深,她的鼻子很有特点,让小孩盯了许久,这是一只鹰钩鼻,不夸张,但是骨骼感很强。 女子开口说话了,明明是外族的长相,却会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按理来说,我是不会透露客人的隐私,但是事情关乎于你,你想知道,我会破例告诉你,她买了一瓶吐真剂。” “啊?这是毒药吗?” “无毒。” “那她会怎么用来害人呀?”小孩不相信坏人会用这来干好事。 “比毒药更可怕,她用来毒害人心。”女子幽幽道。 “呀?”谢绵绵吓得后仰坐直了身子,这么毒?完了完了。 小孩手忙脚乱地想跳下椅子回去找二姐。 “你身上,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 听到这话,谢绵绵怔在了原地,诧异地望着女子。 她说的,是自己身上的小桶吗? 第55章 坏人的钱包被它偷了 谢绵绵弓下身子,只把眼睛露出桌面,疑惑地跟女子对视。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小桶说话了,一个月前,小桶匆匆说了一句它要沉睡,直至今日,它都没有再醒过来。 小孩有些警惕,“姐姐说的是什么呀?” 女子望着小孩,她的眼神里有犀利,谢绵绵有一种自己好像要被她看光光的感觉,很赤裸。 小孩的眼珠子不自觉地左右乱晃,这桌子可真桌子啊,就是不看女子。 半晌,女子收回眼神,“小姑娘,你与我有缘,我给你占卜一次,如何?” 占卜呀,跟那个坏女人会的东西好像,不知道谁更厉害点呢,谢绵绵的眼神有些飘忽。 “多谢姐姐。”小孩糯糯道,三哥教过自己,来都来了,就试试。 女子面前摆着一样东西,但是用黑色绸布盖得严严实实,谢绵绵不知道底下藏的是什么。 只见女子把绸布掀开,小孩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有她三哥拳头大小的珠子。 圆滑玉润,是透白色的,跟自己那颗夜明珠很像。 谢绵绵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冰冷的瓷感从指腹传来,小孩迅速把手缩了回去,还是自己的温热珠子天下第一好。 “请你闭上眼睛。”女子缓缓说道。 小孩听话地闭上了眼,由于对未知的紧张,长直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女子把双手凌空放在白珠上,“安静下来。” 自己也没说话呀,小孩疑惑。 “心里安静下来,放松,什么都不要想。”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明明很清冷,但会让人不知觉地平静下来,相信她,跟随她的声音。 “嗯……我看到了……骤变……坠落。” “还有死亡。” 女子每说一个词,谢绵绵的睫毛就颤抖一下,说到最后一个词,小孩猛的睁开了眼。 谢绵绵经过这些日子的旁敲侧击,她隐隐知道了,那日坠落荷花池后,自己发生了什么。 “这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吗?”小孩颤着声音问。 “不,这是你的未来。” 谢绵绵瞳孔骤缩,望向女子,却发现那颗大珠子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无色透明。 小孩惊奇地发现,珠子上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还能透过珠子,看到对面女子的服饰。 女子沉思了片刻,“这是外界发生的变动,人力难为,不过小姑娘你不用担心。” 似乎是察觉到这些话对于一个小孩来说难以接受,她温和了语气,“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要相信,万事发生皆利于你。” 谢绵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女子在桌子上翻找起来,打开了一个木盒子,拿出一支簪子。 簪子线条润滑流畅,最特别的是,上面镶嵌着一颗澄净透亮的淡绿色萤石,像一汪被凝固的潭水,清澈见底。 “这簪子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气。”女子将簪子递给小孩。 谢绵绵双手接过,软软道:“多谢姐姐,绵绵好喜欢呀。” 收到礼物,小孩立马开心起来了,爱不释手。 女子疲惫地揉着眉间,对小孩做了一个示意离开的手势。 谢绵绵不忍再打搅女子,慢慢爬下椅子,再三跟女子道谢之后,便离开了这个店铺。 当小孩回到走廊上的时候,人声鼎沸,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忽感一阵恍若隔世。 自己刚刚是做了一个梦吗?还是不小心吃了神仙药? 被外面的日光烘得暖洋洋的,谢绵绵不禁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哈出泪水的眼睛向对面房间一撇,透过门缝,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纸包。 上面的红白色粉末很是眼熟,谢绵绵来不及多看,门就被关严实了。 嗯?难道房间里的人要吃五石散? 想起在月雅苑的可怕经历,小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行不行,他们不能吃。 谢绵绵正要上去敲门,却被嬷嬷拦着了,嬷嬷在她耳边说:“别去,里面黑衣服那人老奴认得,一次宴会上,他就跟在三皇子身后。” 是三皇子的人!那肯定也很坏了。 小孩急得抓耳挠腮,把耳朵贴上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谢绵绵看到门底下跟地面有一条缝,于是趴在地上往里看。 看着毫无形象趴在人家门底偷看的小主子,嬷嬷不知如何是好,她能负责保护小姐的性命安危,可是品行她可管不了呀。 透过这条缝隙,小孩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说话声。 “此事所得,收好。” “不错,你办事,主子放心。” 她看到那黑衣服的人手里拿着一叠银票在数着,结合他们的对话,小孩懂了,这钱是卖五石散赚来的。 这是黑心钱啊,她从三哥那里知道了五石散是狠毒的阴邪之物,能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小孩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不能让黑衣人把钱给三皇子。 谢绵绵站起身来,可是该怎么办呢? 嬷嬷见状松了一口气,把小主子牵到一旁,轻轻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 忽然一只小巧的金丝猴跳进了小孩的眼眸。 这是刚进楼船的时候,在一楼看到的小猴子,小小一只端坐在外邦男人的肩膀上。 它浑身是蓬松柔软的金色毛发,不会调皮去扯别人的头发,很乖,只会腼腆地在主人的肩上表演。 那时谢绵绵正看到金丝猴在来回抛着三个小竹笼,动作很是娴熟轻巧,也很稳当,一双大眼睛圆滚滚的看着众人。 周围的人都拍手称好,主人想要离开了,金丝猴还不愿意,轻轻一跃就跳到一旁的桌子上,继续给大家抛竹笼,很愉悦的模样。 主人没有强迫它表演,可架不住金丝猴自己硬要表演。 看到金丝猴,谢绵绵想到了一个办法。 小孩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双手合十,低声喃喃道:“金丝猴呀巧手忙,帮帮绵绵拿银票~麻烦把那黑衣人手里的赃物银票都拿过来。” 金丝猴吱吱地小声叫着,回头望了望正在柜台跟女老板聊天的主人,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小小乖巧的金丝猴越狱了。 房间内,黑衣人数完银票,小心谨慎地把银票放进一个华贵的锦袋里。 忽而一阵金色的风吹过,手里的锦袋不翼而飞了。 “他爷爷个腿的!” 第56章 冷眼看他装深情 黑衣人望去,只见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猴子。 它手里握着那只装满银钱的锦袋,正蹲在一张椅子上,歪头看着他。 黑衣人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手指作出鹰爪,就要抓它。 可是金丝猴灵巧一跳,就从他的胳肢窝底下穿过去了。 黑衣人手一个扑空,没收住力,往前踉跄了一下。 “噗嗤!”是另一个人没忍住,发出了笑声,只是声音似有重叠,不过房间里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是谢绵绵,她还是趴在门缝底下往里观察着战况,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嘴里的笑声。 金丝猴好厉害呀,轻功了得。 黑衣人恼羞成怒,“笑你爷的,快过来抓住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于是两个身高体壮的大男人张开手臂,一前一后围住了小小的金丝猴。 金丝猴刚刚是从窗户翻进来的,明明已经拿到了锦袋,但是它还不舍得走。 嘿嘿,真好玩,两脚兽陪它玩抓迷藏呢。 黑衣人围了过来,抢先发难,双手扑过去,却又是一空,另一人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对待起来。 于是两个魁梧黑金刚大战小小金丝猴便开始了,两个略有武功的男人动起手来极快,可是金丝猴比他们更快! 在小猴子眼中,这两人要比它平时耍杂的竹笼慢上许多。 于是金丝猴在他们的围攻下,上蹿下跳,很是灵活,连一根猴毛都没有被碰到。 “啊!”不知道这是两人第几次碰到头了,他们捂着头,喘着粗气,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金丝猴不明所以,挠挠头,两脚兽真弱啊。 黑衣人背对着金丝猴,竟开始小步地往它挪去,距离差不多了,他猛的一个转身,双手狠狠掐住了小猴子的脖子。 “吱吱吱!”金丝猴被抓个正着,吓得尖叫起来。 看着被高高举起的小猴子,谢绵绵心里暗叫不好,一骨碌站起来,观察着房门之间的门栓。 发现是用一根木棍锁住的,于是小孩拿出刚刚那个神秘女子送给她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插进去,拨动着门栓。 一旁的嬷嬷看得是冷汗直流,不好了,发现小主子干坏事是上前阻止,还是假装看不到好呢。 只沉默了一息,嬷嬷抽出发髻上的银簪走上前去,“让老奴来,老奴的簪子细。” 小主子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老奴只负责盲从。 房间内,被抓住的金丝猴慢慢冷静下来,它一边挥舞着爪子,一边龇牙朝黑衣人的手狠狠咬去。 “啊!”黑衣人吃痛的松了手。 金丝猴顺势跳上了他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抓扯着手里的头发,随后跳上了窗台。 意识到猴子可能随时会走,黑衣人不敢走近,生硬地低下语气,“小畜生,啊不,小猴子,你过来呀,只要把你手里的袋子还给我,我就给你一座香蕉山怎么样?” 闻言,金丝猴歪了歪脑袋,似乎听进去了。 发现有戏,黑衣人补充道:“我们主上还能封你当大王呢,鼎鼎大名香蕉王,不错。” 哼,等老子抓到你,定要将你这小畜生煎皮拆骨。 只见金丝猴把握着锦袋的那只手伸出窗户,在黑衣人的破口大骂声中,松开了手,锦袋随风向河里飘去。 随后金丝猴灵活一跳,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黑衣人捏着窗户往河水里看,崩溃道:“这下全完了,破坏了主上的大计事小,老子的命快完了事大啊。” 看到金丝猴逃脱了,谢绵绵赶紧拉着还在跟门栓奋斗的嬷嬷也逃了。 二层南甲板上,谢明仪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直到出来透气的人都回去了,这里只剩她一个人,可那约她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谢明仪兀自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去。 这时,从暗处走出来了一个人。 谢明仪警惕地望着来人,那人一步步不紧不慢朝她走来,露出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是三殿下将我约出来的?” “明仪,本宫只是太想见你了,你别怪本宫。”三皇子眉眼深情地望着她。 谢明仪几乎快要作呕了,将她几个好友的笔迹杂糅在一起,让她感觉熟悉放松警惕,再利用谢怀瑾把她骗出来,真是好计谋,刚好抓住了自己的软肋,可是何必呢? “三殿下,你有这种心力,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来找我作甚呢?” 谢明仪悄悄把手伸进了衣袖中,紧紧握着手中之物,“还有,烦请唤我谢二小姐,多谢。” “本宫后悔了,明仪,本宫很怀念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日子,你也很喜欢,不是吗?” 他爷的,他已经受够了林若雪那个疯女人了,容貌才情处处都不及谢明仪,若是他之前早些拿下谢明仪就好了。 三皇子痴痴地望着栏杆前的美丽女子,林若雪那个女人实在是太恶毒了,只有像谢明仪这种清纯善良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他心里那个悔不当初啊。 谢明仪皮笑肉不笑,“三殿下说笑了,我们哪有什么从前,没有开始过的事情,哪来的怀念呢?” 她之前确实会想起三皇子跟她的高谈阔论,觉得他跟自己的观念很契合,若不是他们撕破脸了,谢明仪会认为他们可以成为笔友。 可惜,她之后竟发现,三皇子跟自己所说的话,全部都是来自于一本叫愚记的书籍。 他暗地里背诵下来,竟用于欺骗自己,谢明仪觉得自己隐隐有些反胃。 三皇子慢慢走上前来,嘴里还说着,“本宫真的很心悦你,你再等等本宫,本宫向你承诺,以后会迎娶你当正妃。” 三皇子暗中叹了一口气,谢明仪这话分明就是在意之前的事情,还在嘴硬呢,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也该松口了。 想到自己下个月就要跟林若雪成亲了,他深情款款地说:“本宫绝对不会碰她的,本宫以后只会有你一人,你就是唯一。”怎么样,这殊荣够大了。 谢明仪顿感炸裂,那之前你们在宴会途中,这样那样算什么,她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凭他空空如也的脑袋,眼下可以当大铁锤的青影,还是脚下飘忽像软脚蟹一样的步伐呢。 三皇子开始步步向她逼近,谢明仪慢慢后退,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是一只特制的簪子。 第57章 他连皇子都敢打啊 谢明仪借着衣袖的遮掩,用力拔下了簪子的上半部分,露出里面锋利的物件。 是一把双刃的小剑。 很快,谢明仪的后背便后退到了栏杆上。 “请三殿下止步,不要再上前了,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这辈子都绝无可能,一丝半点,星星点点都不会有。” 三皇子摇摇头,表示不听,还用一种宠溺的眼神望着她,你看,你又调皮了。 谢明仪紧紧握着手里的小剑,冷冷地盯着他,如果他想对自己做些什么,她绝对不会手软。 谢明仪活动了一下脖子跟手腕,若是三皇子听不懂人话,那她也略懂一些拳脚。 发现谢明仪似乎在娇羞地等着自己过去,三皇子喜出望外,果然,女子就是矫情,随便哄两下就能搞定。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可以天天各种美人在怀了,将她们纳进房中,把她们母家的势力收为自己所用。 他不用努力就能坐拥江山了,越想,三皇子便越发兴奋,双眼癫狂通红,手臂微微抬起向谢明仪做出拢抱的动作。 一步,两步。 谢明仪计算着他走到哪一步自己便出手,暗自比划着,将小剑扎进他手臂上的穴位,不会死,却会疼得死去活来。 那漂浮的脚步近了,谢明仪半眯着眼,手上正要动作。 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一边快步冲了上来,“呔!”的一声,一脚把三皇子踹到了地上。 “啊!”三皇子的额头狠狠磕在了甲板上。 接着那人便骑在三皇子的背上,殴打着身下的人,拳拳到肉。 少年一边揍着,一边语气激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敢欺负一个柔弱女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简直就是败类,畜生,猪狗不如!”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谢明仪都来不及惊讶,那少年就已经在三皇子身上邦邦打了好几拳了。 她赶紧上前去拉开少年,“别打了,此事与你无关,快起来。” 谢明仪用力拉起少年,发现他很是眼熟,竟是上次在书斋对面摆摊卖机关物件的小哥。 明明手上蛮力很大,能把一个大他好几岁的男人摁倒在地上狂揍,但是当谢明仪拉住他衣袖的时候,贺川却被轻轻一扯就拽动了。 只是起来的时候,贺川还不忘往三皇子身上踹了几个黑脚。 “如此歹人,既然我看见了,便不会袖手旁观!” 谢明仪发现三皇子还趴在地上呻吟着,并没有抬头看打他的人,周围也只有他们三个。 谢明仪赶紧拉着贺川往自己身后藏,“别让他看见你的脸。”她不希望让三皇子迁怒于少年。 贺川还未长开,此时只比谢明仪高半个头多一些,他望着面前的女子,“打便打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无悔。” 谢明仪只让他快点离开,“你再不走,我就生气了。”真是年少轻狂的小孩子,一介布衣连皇子都敢打。 说自己会生气那样的话,谢明仪只是跟小孩说惯了,此时脱口而出,却没曾想,面前的少年真的听进去了。 贺川动了动嘴没说话,不甘地往后走去,只是隐在了暗处,如果看到谢明仪有危险,他还是会第一个冲上来。 谢明仪用脚轻轻踢了踢还在地上的三皇子,“三殿下,你还好。” “嗯?”三皇子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刚刚他磕到额头了,现在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只感觉自己浑身难受,咬着牙,“是谁打本宫了?” 谢明仪脑子里疯狂编造了好几个谎言,最后选了一个比较有信服力的,那就是,刚刚他突发恶疾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快步跑到三皇子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谢明仪不知道黑衣人说了什么话,只知道三皇子听了之后,一脸阴深黑沉,语气狠厉。 “养你是吃干饭的吗?赶紧跳下河去给本宫搜!”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宫女,并无外家帮衬,没有足够的银两他在朝廷上是举步维艰。 上次春猎竟得知自己意外错过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藏,三皇子是悔恨了好一阵,天天捶胸顿足,怎么自己就给错了啊。 好不容易他打通了关节,在外售卖五石散,这玩意来钱快,谁知他这次辛辛苦苦贩来所得的银钱竟被一只猴子扔进了河中。 三皇子悲愤的脑子又转了一下,猴子?这么荒唐的事他能信吗?到底是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了。 他阴狠一笑,“如果不给本宫找回来,你下半辈子都给本宫在缸里当猴子。” 黑衣人冷汗都下来了,干了半辈子缺德事,还是第一次这么恐惧,他见过的,那缸中的,是人彘。 三皇子看起来很是着急,让黑衣人扶起自己便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有给谢明仪一个眼神。 谢明仪拍了拍胸口,有些庆幸,这麻烦事来得正好啊,不然事情就很难解决了。 她正转过身,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少年已经站在自己不远处。 “不是叫你离开了吗?” “我担心那歹人对小姐不利。”少年挠挠头。 “作为一个布衣,你怎么敢的呀?事后那些达官贵人找你算账,捏死你是轻而易举。”谢明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傻的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做的事不对,若是来找我麻烦,我便告到天子那里去,看谁有理。”贺川一脸正色地说道。 谢明仪暗自摇摇头,到底是少年人,幼稚,又鲁莽,但是却意外的热血正直。 “你怎么在船上?”能上船的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他都不是。 难道是当了谁家仆人?不对,这少年还穿着那日见过的略微褴褛的青衫,不会是从仆。 少年微微红了脸,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衫,还不小心戳出了一个洞来,又赶紧把手覆上去,遮掩住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 明明平日里无论遇到什么事,贺川都能面不改色,可以从容地面对别人的嘲笑和刁难。 可此时却难得的生出了几分窘迫,在光鲜亮丽的女子面前,自卑地遮掩着自己身上的破洞。 “我在船上摆摊。” 听说这楼船在招募商人,他带着自己的手作就来了,孰知那人却呸了自己一口,说他这些都是什么破烂玩意,赶紧滚。 第58章 你这是香蕉线啊 上次谢明仪给了贺川一枚银锭,但是他舍不得花。 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贺川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把那枚银锭用手帕细细地包裹好,放在枕头底下,偷偷珍藏着。 家中银钱不多了,所以他捧着自己做得最好的机关小物件来到楼船上,谁知差点被人打出去。 但好在有一个识货的管事叫住了他,允许他上船售卖。 只是贺川也没有银钱打点,不用说二层精致的小店铺,他连一层大厅的小摊位都没有混上。 他只能在甲板的角落上放上一张桌子,只是许久过去了,贺川的小摊仍是无人问津。 “带我去看看。”谢明仪说。 贺川望着女子精致的笑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便领着谢明仪向他小小的桌子走去。 只是这一路上,少年的身形僵硬,同手同脚的。 谢明仪来到摊子前,看到桌子的高度适中,她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个小弟弟还是听了自己的建议的,孺子可教。 她站在桌子后,茭白般的纤细手指认真地将上面凌乱的物件一一摆放好。 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跟贺川说着话,“你要分门别类摆好来,客人们才能一目了然,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物件。” “谢二小姐,你怎会在此?”一个大家闺秀站在小摊前,语气惊讶。 “远方亲戚小孩过来玩,做了一些小玩意,可要瞧一瞧?”谢明仪大大方方地展示着手中的九连环。 “正好,家中小弟老是缠着我,让我给他买这些玩具。” 那女子浅浅笑着,翻看着桌上的东西,只是越看越惊讶,“好精巧的孔明锁,怕是京城八成以上的师傅都难以做出来啊。” 那女子原本看在谢明仪的面子上,想客气地买上几件,孰知越看越喜欢,走时手中拿了一大推物件。 “怎么样,开心吗?”谢明仪将刚刚赚来的五两银子放在少年的手中。 贺川怔怔地望着手里的巨款,在想,这枚银子也是她亲手给自己的,不舍得花了怎么办。 “你做的物件自是极好的,只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该如何经商的话。 贺川微微弯下腰,俯首认真倾听着,时不时应答几句,表示自己受教了。 只是忽来的风,会将谢明仪身上幽幽的脂粉花香吹到少年的脸上,让他一阵恍惚。 贺川心脏好像漏跳了半拍,吸气也不是,怕唐突了佳人,闭气也不是,他心中贪婪的野兽在抓挠着他的心肺。 就偷偷闻一下,少年想。 那厢,谢绵绵逃到了一个小店铺内,正是之前金丝猴和它主人待着的地方。 这是一间卖异域女子衣裙的店铺,衣裙经过设计,巧妙地融合了异域和大周的服饰特点,精致华丽,好看极了。 谢绵绵发现金丝猴已经回来了,正端坐在一张桌子上。 小孩跑到它跟前,细细打量着,关切道:“小猴子,你没事?” 金丝猴摇了摇头,接着递给谢绵绵一个锦袋。 “呀!”小孩轻声惊呼,“你不是已经扔到河水中了吗?” 金丝猴吱吱吱地用手比划着,自己刚刚趁那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在那人怀里摸了一个锦袋,然后扔水里了。 接着,金丝猴拍打着自己的小胸膛,示意自己超厉害的。 谢绵绵接过锦袋,避着不远处的客人,悄悄将袋子打开了一个小口,只见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银票,丰厚极了。 小小的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谢绵绵赶紧把锦袋攥紧,然后藏在了怀里的最深处,末了,还隔着衣服拍了拍。 谢绵绵凑到金丝猴耳边说:“多谢小猴子,这些钱是不少人的苦命钱,绵绵会交给大哥处理的。” 她轻轻抚摸着金丝猴毛茸茸的小脑袋,终于说出来它最期待的那句话,“你是绵绵见过最厉害的小猴子,简直就是神偷呀!” “吱吱吱!”金丝猴得意地直用脑袋蹭着小孩软乎乎的手心。 谢绵绵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香蕉来,这是她刚刚在大厅果盘上拿的。 小手轻轻拨开金黄的外皮,露出里面甜软的绵白。 “咱们不用馋那些坏人的,这些绵绵都给你吃。” 金丝猴一双大眼睛锃亮地望着香蕉,猛猛咽了一口唾沫,只是主人不让自己吃别人的东西。 但是绵绵给的,就没关系! 金丝猴开心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嚼嚼嚼,今天真幸福啊,好玩,又好吃。 谢绵绵发现小猴子的手跟自己的好像啊,但是比自己的要小巧上许多。 她捧过金丝猴的左手,好奇地观察着它手中的掌纹。 金丝猴任由小孩扒拉着自己的手,吃着香蕉,但还是忍不住把头凑过去看。 于是这两个幼崽都低着头,脑门相抵,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小小的手掌心。 谢绵绵思索片刻,说道,“你看,你这条智慧线很长,表示你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猴子呀。” 金丝猴得意地扬起头。 “还有这条弯弯的,哇,不得了了。” 金丝猴赶紧把脑袋凑到自己左手边上,两只眼睛都快要盯成对眼了。 “这是香蕉线呀!你日后会有许多香蕉可以吃,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代香蕉大王呢!” “吱吱吱!”闻言,金丝猴不禁开心地蹦跳着。 两小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使劲忽悠,一个使劲白日做梦。 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是金丝猴的主人,一个外邦男人,操着一口别扭口音的大周话。 店中没有客人了,女老板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于是外邦男人拉着她聊天。 “你知道我经常跟着运船走南闯北的,几乎走遍了整个大周,我见过的怪事,比你卖的衣服还要多,想听吗?” 女老板翻了他一个白眼,“爱说不说,别打扰老娘做生意,滚。” “哎,好啦,我说。”外邦男人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 见他还要卖关子,女老板抄起手中的算盘。 “美人鱼。” 第59章 衣衫上不要再有破洞了 外邦男人的眼中带有向往,还有惊惧,“我看到了美人鱼,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美人鱼这个神奇的物种真的存在!” 女老板撇了他一眼,“你就别编故事了,以为老娘是你以前骗的那些小丫头片子吗?” 见女老板不相信,他急得想要上手去抓,想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可是被女老板躲开了。 看着女老板手中厚重的算盘,外邦男人只好离她远远的,只是说话的时候,脑袋还是不自觉地凑过去。 据他描述,那是在一个月光很明亮的夜晚。 运船在漆黑的大海中行走着,外邦男人踩上了甲板,苦闷地仰头饮了一口烈酒,望着茫茫海面,思念着远方的亲人。 忽然,在一块暗礁上,他看见上面坐着一个身影,可惜苍白的月光也没能照亮那道影子。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那竟是一个女子,修长及腰的头发,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才…… “啊!”外邦男人吃痛地捂着额头。 原来是女老板手中的算盘终于敲了上去,打断了他的臆想。 “说重点,你确认自己当时没有醉酒吗?” “只喝了一口,哪有这么快就醉啊,然后就是那道身影从暗礁跳进了大海,我两只眼睛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她拖着一条鱼尾巴,翻下去了!” “你有空去看看眼疾,或者找一个道士瞧一瞧。” 女老板才不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看到又有客人上门,她迎了上去。 “嘶。”外邦男人揉着额头,嘀嘀咕咕,“真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怎么就没一个人相信呢。”惊鸿一瞥也算是看到了。 他一个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小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而金丝猴在一旁淡定地吃着香蕉,显然这个故事它已经听男人说过很多遍了。 “然后呢,然后呢,你之后还见过美人鱼吗?”谢绵绵急切地问。 外邦男人裂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门牙,喃喃道,“果然是故事么,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听。” 他对谢绵绵说:“然后啊,船很快就驶出了那片海域,此后,我曾无数次在深夜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只是再也没有见过那道让我魂牵梦绕的倩影了。” “哇!”谢绵绵出神地望着他,显然是沉浸在这个故事里了。 外邦男人望着金丝猴,奇怪道:“我还没见过马喽这么亲近一个人呢。” 他曾在南越待了好几个月,知道南越语唤猴子为马喽,外邦男人觉得有趣,便给金丝猴取名叫马喽了。 马喽虽然喜人,但是从来不会轻易接近一个人。 谢绵绵说:“马喽很乖,它帮了绵绵一个大忙呢。” 说罢,小孩从荷包里掏出两片小金叶,谢明仪给她装了一袋子,很轻便,让小孩看上了什么尽管买。 她把小金叶递给外邦男人,“以后小猴子的香蕉绵绵全包了。” 这是小孩给金丝猴说的香蕉线,她会予以兑现,给它一座盛大的香蕉山。 外邦男人嬉笑着,把小孩的金叶塞回她的荷包里,“香蕉我会给马喽买,反倒是,你听了我的故事,我还没给你钱呢。” “啊?”谢绵绵挠挠头,给别人讲故事还要倒给钱?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小孩听出来了,是黑衣人的声音。 谢绵绵吓得赶紧把金丝猴藏在自己的裙摆下。 “你!”黑衣人进来了,他指着正在拨算盘的女老板,声音粗鲁,“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金色的猴子,个子小小的。” “店里人来人往的,我怎么知道?”女老板懒懒地回答道。 “你!”黑衣人气急了,随后在店铺里四处翻看着,还不小心推搡了一下谢绵绵,幸好被外邦男人扶住了。 “找到了吗,没找到就给老娘滚出去!”能在二层开店铺的,都是背景很深的人,女老板并不怵他。 黑衣人没有发现异常,冷哼一下,便急匆匆找向下一间了。 谢绵绵耷拉着脑袋,对外邦男人说:“对不起,绵绵带着马喽闯祸了。” 男人嘿嘿一笑,揉着小孩的头发,“小事,马喽调皮,经常惹事,我都习惯了。” 女老板走过来,用力拍开他的手,“一边去,别欺负小孩子。” 外邦男人把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一个特别的哨声,随后马喽窜到了男人身上,隐没在了衣摆里,外面看不出丝毫异常。 这时,谢明仪找了过来,牵走了小孩,“船快要靠岸了,走。” 谢绵绵离开前,还隐约听到了外邦男人在说话,“怎么没把我供出来,美人就这么喜欢我?啊痛痛痛!” 谢明仪拉着小孩站在了甲板上,望着不远处正在跟人讲解机关的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来这贺川以后日子不会太难过了,希望以后再见到的时候,他的衣衫上不要再有破洞了。 想起少年窘迫地用手捂住不小心扣出的破洞,谢明仪不禁捂嘴笑出了声,他自以为动作隐蔽,实际上僵硬至极,她看着都不忍心了。 贺川心不在焉地跟旁人说着这重排九宫应该如何玩,眼睛却频频看向谢明仪。 见女子笑得黛眉弯弯,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贺川的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上扬了。 这时,三皇子也来到了甲板上,只是他正烦躁着呢,只皱着眉望向滚滚河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 该死的,刚刚他急忙派出小船到河里去捞丢失的银钱,好不容易捞上来一个湿露露的袋子。 看到锦袋的那一瞬间,三皇子整个人像是吃了五石散一般,兴奋极了。 都不想等手下送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跳到了小船上,却不料船翻了,东西没拿到,他整个人还掉进了水里。 春末的河水仍是冰冷至极,这种冷寒入骨髓,让他哆哆嗦嗦地,整个人更不好了。 加上之前撞到了额头,三皇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太阳穴剧烈跳动着。 等他好不容易拿到了锦袋,先是双手一捏,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猛的打开袋子一看! 第60章 某人也酸酸的 结果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里面的巨额银票不翼而飞了。 三皇子立马狠毒地瞪着黑衣人,黑衣人哆嗦着跪地,“求三殿下饶命啊,真的是被一只猴子抢走扔水里了啊!” 另一人也扑通跪地,哆哆嗦嗦地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三皇子不爽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去找。 只是无果,银钱不见了,那猴子也像是消失了一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猴子?黑衣人把脑袋探进水里仔细瞧着。 就这样,三皇子前前后后调查好几遍了,那人确实是带着银票上船了,也给黑衣人清点过,可偏偏就是被一只猴子抢走了,无影无踪。 他眼前又闪过谢明仪那张明艳的脸,他咬牙切齿,双手都快要把栏杆拍烂了。 最后眼睛一闭,双腿一蹬,三皇子往后倒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愤恨地想,今日竟是人财两空! 谢明仪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呼声,望过去,却发现是三皇子被下人搀扶着,耷拉着脑袋,不省人事。 谢明仪难得心虚了,他刚刚该不会是把头磕坏了。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这精致的楼船终于回到了原点,靠岸了。 已近黄昏,鸟群滑过染上橘红的蓝天,归巢而去。 谢明仪牵着小孩下了船,一眼就发现了倚靠在马车前的谢怀瑾。 她笑着走过去,“臭小子,平时不是酷爱不务正业的吗?竟也不来凑热闹。” 谢怀瑾站直了身子,嬉皮笑脸,“我可不敢去,衬得那些世家公子都黯然失色,不得被全城追杀啊。” 谢怀瑾握紧了手中的剑,现在正是萧将军最看好他的时候,他不能停下来。 谢绵绵认真道:“三哥说得对呀。” 谢明仪无奈地笑了,一巴掌就朝谢怀瑾的胳膊拍过去了,“就你嘴贫。” 还在船上的贺川被人潮拥挤着,一手夹着桌子,一手把包裹搂在胸前,缓慢地前进着。 贺川不由得踮起了脚,伸长脖子往前张望。 就一眼,就看谢二小姐最后一眼,毕竟今日过后,他们恐怕难以再相见了。 他被挤着往前走了好几步,终于看见了那个令他欢喜的女子。 只是她正和一个男子笑着谈话,甚至,还宠溺地打了那人一下。 贺川顿时只觉得五雷轰顶,呆愣在原地,却被人群推搡着继续向前走,离他们越来越近。 贺川只能看见那公子的侧脸,但仅仅如此,他都能看出那贵公子浑身气度不凡,身姿挺拔。 他苦涩地看着他们,谢二小姐确实应该跟如此优秀的人在一起,他一个穷酸秀才,又比她小两岁,怎么能够触碰天上的明月呢。 少年踉跄地走着,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手下的桌子一角卡在了之前被他扣出的破洞里,再被另一股力量一推。 “撕拉。”是属于陈旧的布料被撕破的声音。 贺川的青衫被撕成条了。 但他来不及遮掩,就被人潮推向了他们,越来越近了。 谢明仪看见了正在下船的贺川,一边朝他招手,一边对谢怀瑾说:“我发现了一个工科的人才,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年纪轻,好好培养,未来可期呢。” 贺川不是没有发现谢明仪在呼唤他,但是自卑战胜了理智。 这是第一次,少年捂着彻底破烂的衣衫,狼狈地逃跑了。 “哎,贺川!”谢明仪踮起脚尖,叫着他的名字。 “别喊啦。”谢怀瑾卡着小孩送进马车,“是不是发现了你是一只凶猛的母老虎,把人给吓跑了?” 谢明仪扯起一个微笑,手却狠狠掐着弟弟的手臂。 听着谢怀瑾夸张的鬼哭狼嚎,谢明仪回头望向那个逃跑少年的背影,缓缓叹了一口气。 谢绵绵坐在马车里,小手撩开窗帘往楼船方向望去。 落日的余晖毫不吝啬地倾撒在河面上,水波荡漾,浮光跃金,那艘精致的花船就静静停在水上,蒙上了一层暖橙朦胧的光。 小孩感觉有些不舍,很惆怅,她还没玩够呢,明日又要早起上学了。 她真的好想一直待在船上啊,里面的人都很好玩,说话又好听。 谢绵绵忧伤地扁着嘴,把帘子拉好,把花船遗落在身后。 古朴神秘的花船继续它的旅程,期间又将上演着起承转合的故事。 马车哒哒哒的,装载着三个心思迥异的人,归家去了。 谢绵绵一回到家,就在院子前遇到了长兄。 小孩身揣巨款,跑过去,“大哥安,绵绵有事情跟你说。” 她忽然吸了吸鼻子,看向谢临渊手上的纸包,“这个味道好熟悉呀!里面装的是什么?” 很奇怪,一闻到这股味道,谢绵绵嘴里就忍不住疯狂分泌着唾液。 谢临渊打开纸包,往小妹面前伸去,“是你嫂子托我买的酸梅。” “呀!绵绵不喜欢吃这个,嘴巴酸酸的。”小孩苦着脸。 谢临渊把酸梅收了起来,幽幽道,“她说要给你做酸梅糖。” 谢绵绵纠结地挠挠头,这能好吃吗?但是大嫂做的糖,小孩是一万个喜欢的。 谢临渊望着小孩在吃与不吃间纠结着,伸手轻轻掐住了她的奶膘。 他想吃,妻子还不一定给他做呢,小妹倒是挑上了。 “她待你真好。”某人也酸酸的。 他真的好想,得到妻子明目张胆的宠爱啊。 “长兄,窝有系跟你嗦。” 闻言,谢临渊松开了手。 谢绵绵把怀里的锦袋交给长兄,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发生的事。 谢临渊眉头紧蹙,这些赃物,他会尽数归还给普通人家,至于那些富家子弟的钱,就全部捐赠给城里的育儿堂。 “马喽的小手超厉害的,太傅说过,这叫偷龙转凤对不对!” 谢临渊叹气,小妹终于能念对一个词语了。 “还有还有!”谢绵绵兴奋地拉着长兄的衣袖,“马喽的香蕉线超弯的,这很厉害,让绵绵看看大哥的香蕉线。” 说着,小孩就要上手了。 谢临渊无语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小孩的脑门上,谢绵绵向前扑棱了几下,就是无法靠近他半步。 这个小神棍,长兄无奈。 把三皇子违法赚的钱偷了,谢临渊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夸小孩聪慧。 不愧是谢家的孩子,自保能力很强。 “不错。”长兄吝啬地开口。 “只是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谢临渊难得地说了很长的话,来教育小孩,但是更多的是,教她如何自保。 末了,他轻轻推着小孩,“回去。” 可谢绵绵却不舍了,“不要嘛,绵绵还想听。” 谢临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今日所得整理成手札,明日我要检查。” 小孩:?! 谢绵绵挎着脸,欲哭无泪地回去了。 至于谢临渊,他要回去,也看看妻子手中的香蕉线。 第61章 轻声些,这难道光彩吗 翌日,谢绵绵背着落日,无精打采地回来。 在课堂上的时候,她绞尽脑汁地想着长兄昨日说的话,奋力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她满意地抬起笔时,却发现纸上是一片圆圈,还满是墨迹,因为小孩有太多字不会写了。 不料被太傅看到了,说她不爱惜笔墨纸砚,小孩委屈,可小孩没处说,默默吃了不识字的亏。 谢绵绵下了马车,发现隔壁高老爷子也正巧回来了,他单手托着一只鸟笼,慈祥地望着她。 “老夫最近新得了一只鹦鹉,名唤海盗,小友要不要来看看?” “要!”说到新鲜事物,谢绵绵立马就精神起来了,她拉着嬷嬷开开心心地就去了。 高家是武官世家,高老爷子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现年已经八十有五了,每天都乐呵呵地托着鸟笼出门吃早茶。 他们来到了高老爷子的小花园,里面摆满了奇花异草,还有各式各样的鸟笼,里面都养着不同品种的鸟。 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高老爷子进屋拎出了一个鸟笼,上面还神秘兮兮地盖着黑布。 这熟悉的场面,让谢绵绵一阵恍惚,里面该不会出来一只小金雕。 “小友看好了。”高老爷子掀开了笼布。 里面的鸟儿扑棱了几下,竟开口说话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是一只极为华丽的鹦鹉,很大只,它的头是鲜艳的朱红色,一直蔓延到背部。 羽翼的上半部分是草绿色,然后渐变过渡到翠蓝色。 谢绵绵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的鸟,一时间看呆了。 只是它的一只眼睛似乎是瞎了,高老爷子给它量体裁制了一只独眼罩。 “当年老夫打海贼时,遇到了一个戴着独眼罩的贼。”高老爷子双眼迷离,忆往昔,“往事不说了,看它戴着独眼罩,老夫就给它取名海盗。” “如何,除去眼睛,老夫这鹦鹉品相不错。”高老爷子笑呵呵地抚着白须。 “好看好看!”谢绵绵猛猛点头。 “而且它竟会口吐人言呢,小友不觉得惊奇吗?” “呀!”她一直都听懂动物说话,这还是第一次真的有动物说人话了,小孩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谢绵绵一惊一乍地样子,高老爷子笑着转身回库房,“小友先溜着鸟,老夫去找点它爱吃的,让你喂食。” “好哒。” 小孩着迷地看着鹦鹉身上的羽毛,手痒痒的。 你说,这世界怎会有如此奇妙的色彩,而且都长在一只鸟身上,羽毛的形状也好看,排列得错落有致,层次分明。 小孩好想摸一摸,看看手感会不会如绸缎一般。 鹦鹉忽然扑着翅膀,“绵绵,三皇子大婚当日,有人会把帝后画像弄坏,然后嫁祸给你们家。” 谢绵绵一惊。 “海盗,你知道是谁做的吗?”小孩挠挠头,林家人不至于搞砸自家的婚宴。 鹦鹉不说话了,收起翅膀,抓在笼里的木棍上,灵活地前后走动着,像是在踱步? 接着它的声音变了,变得有些低沉。 “谢家太盛,就不好玩了。”鹦鹉来回重复着这句话。 谢绵绵听得出来,这应该是鹦鹉从哪里听到的话,然后学着说出来的。 小孩惊讶地张大着嘴巴,谢家太盛,就不好玩了? 这时,高老爷子回来了,看着谢绵绵还是一副被鹦鹉惊艳到的样子,好笑地摇摇头。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如此轻易地,就能被填满。 “小友可要托住自己的下巴咯。” 他把手中的盘子递给谢绵绵,里面是颗粒饱满的瓜子,花生,还有一些小孩不认得的植物种子。 谢绵绵接过盘子,一脸正色地对高老爷子说:“高爷爷,绵绵想问你一个问题。” 看着小孩忽然严肃起来,高老爷子觉得有些奇怪,直觉要遭,小孩该不会是看上了他的海盗。 可是自己也不舍得割爱呀哎,如果她躺在地上蹬着腿吵闹,自己也不会把海盗送她的。 如果小孩哭了,那,那就没办法只能给她了。 “哎,小友说。” 高老爷子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了,可谁知,谢绵绵竟会问出这句话来。 “您这鹦鹉是正经得来的吗?”小孩很是疑惑。 高老爷子:!? 他瞪眼吹眉,把袖子甩到身后,“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老爷子积威已深,一般高家人看见他这副生气的模样,都不敢开口。 可是他平时对小孩极好,小孩也不怕他,“就告诉绵绵,高爷爷,海盗是从哪里来得的呀?” 到底是谁,在海盗身边说了这么一番话,却被它学了去。 高老爷子发现这招虚张声势没用了,他狐疑地看着谢绵绵,这小孩是如何得知有问题的。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无人说话。 “好,老夫说!”他忽然破釜沉舟一般地大声说道。 武将的大嗓门不是开玩笑的,小孩被他这么一震,脑子清醒了许多。 谢绵绵捂着耳朵,“可以轻声些啦,高爷爷也不想被旁人知道?” 只见威严高大的老人弯下腰,在小孩身旁耳语了几句。 “什么?这是您偷哒?” 童声太大了,高老爷子赶紧四处张望,幸好他已经屏退了下人。 “轻声些,这难道光彩吗?”轮到高老爷子叮嘱小孩。 “再说了,老夫这是捡来的,这能叫偷吗?” 第62章 你再问连裤兜都告诉你了 高老爷子最近鸟瘾犯了,想要一只五彩斑斓的乌鸦,心里痒痒的,他寻遍全京城的花鸟街,都没有遇到一只能让他一见钟情的鸟。 听闻城郊东侧有乌鸦群集,那里有几个大坑,专门用来处理达官贵人的废物。 高老爷子躲在树后,兴冲冲地蹲守了好几天,终于被他等来了一只完美健硕的乌鸦。 那鸟正停在他的陷阱里啄食,高老爷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它,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 “哗啦啦。”是有人推来了一车废物,然后倾数到进了灰坑里。 “呀呀!”乌鸦被惊飞了。 高老爷子抬头望向那在日光下,五光十色的羽翼,狠狠地跺着脚。 桀桀桀,看来是老夫离开朝野太久了,他们都忘了自己这个能止小孩夜哭,杀人饮血,神…… 神鸟! 高老爷子望着灰坑中的鹦鹉,眼中满是惊艳和渴望。 “老夫是趁那人暂时离开,把海盗捡走了。”老爷子清咳了几声,“反正它那时已经是死了,那身漂亮的羽毛也不要浪费嘛。” 谢绵绵瞪大了眼睛,“那海盗现在怎么是活的呀?高爷爷会巫术?” 高老爷子将一颗瓜子在海盗面前晃来晃去,它兴奋地跟着摇摆起来,“小友知道它的眼睛是怎么伤的吗?” 他叹了一口气,“是有人将一根银针从它的左眼刺入脑中,一般来说,确实是救不活的。” 谢绵绵看着海盗开心地啃着瓜子。 “老夫将它带回府中时,发现它还有一口气,几乎不可闻,救助了几日,海盗竟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听到这鹦鹉如此崎岖的经历,小孩怜惜地捧了一把瓜子递给它。 “海盗真像老夫当年,多少凶险危难都挺过来了。” 想起从前战场上的腥风血雨,马革裹尸,高老爷子略显浑浊的眼眸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所以,小友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老夫偷东西,知道吗?”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谢绵绵一边小鸡点头,一边抹了一把眼下,“海盗能遇到您,真好,到底是谁,要伤害这么可爱的鹦鹉?” 高老爷子拿过一颗花生,两手轻轻一掐便拨开了,将裹着红衣的花生倒在小孩的手心里。 “能在灰坑焚烧废物的,大抵是城中的贵人,人太多了,街上一只牌匾掉下来都能砸死几个皇亲国戚,老夫找不到是谁。” 听到海盗啄着鸟笼的声音,他笑呵呵地又给鹦鹉剥了一颗花生。 “只是这么漂亮的鸟实在罕见,而且还有人教会了它说祝寿语,显然是送给贵人贺寿的,只是不知,这么美丽的鸟那人竟然不喜,还要杀它。” 真是人心凉薄,高老爷子摇摇头。 谢绵绵嘴里吃着花生,小脑袋转了几下,是想明白了,应该是那人在海盗面前说了话,怕它泄露了出去,于是才…… 小孩紧张地扯着老人的衣袖,“高爷爷,您不能让别人发现海盗,那人好可怕,若是让他知道就坏了。” 高老爷子摸了摸小孩的头,道:“老夫晓得。” 临走前,谢绵绵扒着鸟笼,凑到海盗面前,细细叮嘱了一番,“海盗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刚刚那句话,知道吗?要好好活着啊!” 海盗歪着豆豆眼,只是高声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吃饱喝足,谢绵绵告辞了高老爷子,便回了谢府。 经过前厅时,小孩发现父亲跟一人在谈话。 “禀谢总督,您交代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妥。” 这人说话的声音好生耳熟,谢绵绵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小孩脑中一闪,一个声音响起了,“想死你了,先给大爷香一个。” 呀,是那时在月雅苑的厢房里,她听到过的。 只是那时的声音是油油腻腻的,现在这人说话好正经呀。 谢绵绵躲在门后,偷偷往里探头,看向那人。 是一个穿着整齐干净的中年人,脸上有些发福,显得脸圆圆的,但是眼睛却意外的澄净。 很难让小孩将那个猥琐油腻的大爷跟面前的正经人联系在一起。 谢绵绵噢起嘴,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啊,真像小孩穿衣服,一层又一层的。 那时张副使妻子对他的揪耳谩骂,到现在仍是历历在目。 谢绵绵缩起肩膀,捂着嘴,偷偷笑着。 “你躲在这里干嘛,都散学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去哪里野呢。” 身后,不知何时来的谢明仪一顿絮絮叨叨。 小孩转头看向二姐,歪起嘴角还没有放下。 “在这里偷听到什么了?” 谢明仪疑惑,父亲跟人谈公事怎么会有让人可乐的事情呢,奇怪。 谢绵绵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可是无果,抿着唇。 哎呀,这事怎么能跟二姐说呢,这可是人家的家事,告诉别人不好。 小孩左右两根食指绕着圈圈,还时不时抬起眼皮偷偷看谢明仪一眼。 一副心里有鬼,你别问我,再问我可就要告诉你了的样子。 谢明仪用帕子掩着脸,语气难过,“绵绵现在长大了,学会有事情瞒着二姐了。” “二姐别哭,绵绵都告诉你,可是二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如果世上有两样事物谢绵绵不能直视,一样是甜点,看一眼就想要吃掉,另外一样,就是美人落泪。 小孩拉过谢明仪,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说着话。 听到一切事情经过的谢明仪皱着脸,她错了,她不该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真的。 她心里像被蚂蚁爬过一样,痒痒的,于是她扒拉着门框,偷偷探头往里看。 前厅里,谢父正说着话,却发现有一双好奇的眼睛从门后探出来,是历来最守礼的谢明仪。 他往下一看,还有一只刚刚就出现过的小脑袋。 谢父无奈地摇摇头,却吓得旁边的张副使颤抖了一下,“谢总督,可是下属有做得不妥之处?” “无。”只是小女顽劣,罢了,她们开心就好。 谢明仪看清楚了里面那人,发出了跟小孩一样的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出了三皇子这事,还发现了向来在众人面前表现得爱妻的人,竟出去偷食。 谢明仪叹气,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她的那两个兄弟? 第63章 俺要狠狠戳你的屁股 一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一个满嘴胡话恨不得下药把他给毒哑。 谢明仪扶额,幸好自己是不会成婚的,一辈子当个小姑娘快快乐乐就挺好。 她拉着小孩正要离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长廊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竟是李公公。 他跑到她们跟前,来不及喘几口气,就开口道:“谢四小姐快去看看,雪狼要生产了!” “什么!”小孩急忙扯着谢明仪的衣袖,“二姐,快,我们赶快过去!” 小孩甚至嫌马车太慢了,她骑在黑狼背上,风驰电掣地冲向皇宫。 巨蟒委屈巴巴的,为什么小孩不骑自己呢?它只能跟李公公挤在一辆马车上。 一路上,李公公的冷汗是擦了一遍又一遍。 皇宫到了,他颤颤巍巍走下马车,在巨蟒口中活下来了,真好。 当谢明仪跟李公公赶到兽园的时候,里面一片寂静。 谢明仪觉得不对劲,“难道已经生产结束了?” 他们走过山石,来到一片柔软的绿茵草地。 上面静静躺着一只硕大的雪狼,还能听到微弱的幼崽叫声。 在小孩手里,捧着一只用绸布包裹着狼崽,小小的,像一只糯米团子,眼睛都没能睁开,正急切地哼哼唧唧。 雪狼虚弱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幼崽,它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逝。 之前被北戎的人虐待,已经伤了根本。 能平安怀到把狼崽生下来,它觉得很庆幸了。 望着面前沉默的小孩,雪狼眼皮半掩着:“这些时日是我偷来的,小崽就交给绵绵了。” 谢绵绵摇着头,轻喃道:“不要,好不好?” “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生死不能强求,这是宿命。 看见小孩沉默地点点头,雪狼放心了,它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折腾它许久的病痛不见了,浑身都轻飘飘的。 它知道,时间到了。 疲惫的双眼最后紧紧望着那雪白的小团子,倏尔,终于支撑不住了,缓缓闭上。 意识消散前,雪狼想,大王,我终于来找你了。 小孩双膝跪伏在地上,弓着身子,把额头抵在青草上,久久没有动作。 周围一片死寂,谢明仪上去轻轻拍着小孩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 半晌,谢绵绵站起来了,只余脸上一片水迹。 短短五载人生,小孩已经经历过三次死亡了。 还有一次,是她自己的。 小孩假装轻松地跟谢明仪说话,“二姐,我们把雪狼好好安葬。” 只是声音难掩哽咽。 一旁的李公公赶紧让人选一块地方去挖坑。 谢明仪揪心地看着小孩,她宁愿小孩又哭又闹,也好过这副懂事的模样。 很快,大坑挖好了,众人把雪狼放进里面。 谢绵绵带着狼崽跟雪狼告别,“崽崽睁开眼睛看看噢。” 狼崽只是着急地蛄蛹着,像是在寻找母亲的气息。 黑狼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感同身受。 当土快要盖上的时候,一只尾巴尖圈着一样东西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雪狼身上。 这是一个干枯的花环,曾经的斑斓色彩都褪去了。 但这是巨蟒非常珍惜的东西。 它希望来年这里开满鲜花,与雪狼作伴,届时,再共赏一次繁花。 夜幕彻底降临了,谢绵绵抱着小狼崽回到了谢府。 小孩让黑狼躺下,黑狼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谢绵绵把嗷嗷待哺的小狼崽放在黑狼身下。 黑狼:?!老子是公的啊,没有奶。 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着小孩脸上未干的泪痕,乖乖躺好。 罢了,左右不过是,疼一下罢了。 啊痛痛痛! 这狼崽牙口真好啊。 黑狼一脸生无可恋。 谢明仪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一碗羊奶。 看见小孩的杰作,她是哭笑不得,微微苦涩。 谢明仪把羊奶放在桌上,轻轻抱起狼崽,坐在桌前,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喂着奶。 “绵绵放心,以后狼崽都吃羊奶,会养好的。” 狼崽仍是紧紧闭着眼睛,闻到了食物香甜的味道,哼唧得更厉害了。 小小的舌头一舔舐到羊奶,就立马急切地喝起来了。 唧唧的,整整喝完了大半碗。 直到狼崽的肚子圆圆地鼓起来,摇晃起来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谢明仪才没有继续喂。 吃饱饱的狼崽小声哼哼着,随后安静下来,缓缓沉入梦乡。 小孩和一狼一蟒都团团围在一起,看着酣睡的狼崽,它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似乎还有小小的鼾声。 黑狼看得出神,忽然碰到巨蟒的脑袋,它无声地龇牙,脑袋大了不起啊,哑巴蛇。 巨蟒用尾巴尖在后面重重戳了黑狼的屁股一下。 黑狼不动声色地把脚狠狠踩在巨蟒的尾巴上。 谢绵绵不知道它们的明争暗斗,闻着奶香奶香的小团子,只觉得温馨。 这就是人人所期待的新生,确实让人心生欢喜。 接下来的好些天,谢绵绵都没有去上学,她都在家里照顾狼崽。 六公主还特意托人来问呢,说她的骑射进步飞速,问小孩什么来上学,她们可以比试一番。 谢绵绵回复道,她没空,要在家奶孩子呢。 六公主一脸茫然,问七皇子,“小七,绵绵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她还要照顾谁的孩子啊?” 七皇子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还说将来当女将军呢,情报真差。 说是照顾狼崽,其实小孩只是在一旁看着。 因为谢绵绵发现,相比于自己,黑狼和巨蟒照顾起狼崽来真是得心应手。 黑狼会给幼崽作清洁舔舐,还会把它叼出去花园里,让小团子躺在自己的身上晒太阳。 巨蟒就更厉害了,不需要别人来喂奶,小巧的尾巴尖能稳稳当当地圈起勺子,将奶喂进嗷嗷待哺的小嘴巴,一滴不撒。 谢绵绵更多的,是在一旁静静地望着狼崽出神。 像是闻到了小孩的气味,狼崽拼命地朝着她的方向嘤嘤嘤。 谢绵绵抱起它,下一瞬,狼崽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双,像它母亲一样的眼眸。 冰蓝,纯净。 像是一场轮回。 在黑狼和巨蟒打打闹闹着照顾狼崽时,日子很快便来到了三皇子跟林若雪的大婚之日。 四月初十,宜嫁娶。 第64章 我会一口吃掉你 这天,谢绵绵难得早起,没有赖床。 眼睛跟小狼崽一样肿肿的,迷迷瞪瞪,乖乖地坐着,被嬷嬷用温热的帕子擦着脸。 谢明仪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今天这么早起作甚?” 柔柔的童声响起,“绵绵要去上学呀。” 谢明仪点点头,顿感深慰,看来小妹在自己的熏陶下,总算是勤勉学习了。 马车载着姐妹俩,久违地来到了登科廊。 谢明仪把小妹交给前来迎接的宫女,伸手在小孩的头上抚了抚,留下一句孺子可教也便离开了。 看着二姐离开的背影,谢绵绵转头对着宫女笑眯眯地说:“姐姐,绵绵有东西落在兽园了,要先去取,可以吗?” 小宫女早已听说过面前这个小姐的事迹,小孩为大周赢下了北戎的驯兽,皇上对她很是看重,还大手一挥划了一大片地方作为兽园。 她行了一礼,道:“请小姐跟奴婢来。” 不久,谢绵绵跟着宫女到了兽园门口,望着小宫女一副要等自己的样子。 小孩挠挠头,“姐姐可以回去啦,李公公在里面等绵绵呢,待会他会把我送回文华殿。” “可是……”这恐怕不妥,小宫女还想说话。 却被小孩推着走了,“姐姐快回去,这会登科廊正忙着呢,让那些伴读等急了就不好啦。” 听到这话,宫女的脸顿时煞白,那些个世家子弟人虽小,却很难缠,鼻孔翘上天,动不动就会发脾气骂人,被管教嬷嬷知道就麻烦了。 “那奴婢就先离开了,小姐快些进去找李公公。” 说罢,她提着裙摆快步离去了。 谢绵绵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见四下无人,小孩呲着牙偷偷乐,不愧是我。 可待到她看到兽园的大门时,呲出的门牙立马就收回去了。 谢绵绵久久凝望着紧闭的院门,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小小的人儿叹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了怀念的笑意,微微苦涩。 她终于抬起脚离开了,凭着自己的记忆,朝三皇子的宫殿走去。 谢绵绵一路上躲躲藏藏的,时间尚早,宫道上并没有多少宫人。 可是越接近三皇子的宫殿,来来往往的宫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谢绵绵躲在宫墙后,偷偷探出眼睛望着,只见正门前站在两个看守的侍卫,透过敞开的门,还能看到里面一片喜气洋洋的正红。 那两个侍卫似乎察觉到了偷窥的目光,他们敏锐地朝小孩的方向望着。 呀,谢绵绵赶紧把头缩了回来,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侍卫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便继续如磐石般站着。 小孩心想不妙,自己可不能从正门走呀,这不就被抓个正着吗? 谢绵绵脚尖一转,朝着另一边走去,她想要找找有没有侧门。 可是侧门没有找到,谢绵绵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宫墙下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洞! 小孩赶紧蹲下身来,扒拉着洞前的杂草。 这个洞不小,谢绵绵四肢跪地,乌龟爬那样穿过这个洞。 只是在爬的过程中,小孩嗅了嗅,像是闻到了像黑狼那样的味道。 三皇子竟穷成这样吗,这个洞都破得这么大了都不修补,谢绵绵心想。 好不容易穿过洞,小孩吭哧吭哧地站起来,发现她来到了一个绿意盎然的花园里。 谢绵绵半弓着腰躲在一个盆栽后,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轻轻拍打着衣裙上的草屑。 不远处的凉亭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 小孩悄悄望过去,发现是两个穿着艳丽的女子。 “听说这三皇妃是个厉害的人物呢,在钦天监做女官的。” “啧,烂砖配烂瓦,希望殿下独宠她,以后不要来找我们才好唔……” 另一个女子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谢绵绵立马半蹲下来,双手抱膝,团成一团,眼睛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悄悄竖高了耳朵。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昨晚他欺负你了?” “我没事……” 谢绵绵恍然大悟,她知道这两人是谁了,是之前七皇子说过的,跟三皇子日夜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侍妾。 听到那两个女子离开的脚步声,小孩站起身来,细细观察着四周,看来她来到了后院。 谢绵绵害怕被路过的宫人发现,于是小孩只能在草丛里穿梭着,慢慢摸去正厅。 啊,小孩摸向脑后,无声地呐喊着,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灌木的枝丫勾住头发了。 好疼呀,谢绵绵扁着嘴,摸着自己有些散动的双发髻,还有勾出来的一缕一缕的发丝。 今天可是二姐给自己梳的头发呀,现在变成潦草小孩了。 谢绵绵来到一处窗前,四处张望发现并没有人,于是她从草丛里站起来,踮起脚尖往窗缝里面看去。 里面一片昏暗,看来不是这里,小孩正好钻回草丛里。 “当当。”里面传来轻微地敲击声。 谢绵绵好奇极了,又偷偷站起来往里面看。 等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小孩发现这个房间很奇怪,里面摆着许多大缸,很大,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 又是当当的声音,像是从缸里传出来了,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敲击。 能是什么呢? 谢绵绵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有些阴深可怖。 “我闻到一股陌生的气味。”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吓得谢绵绵躲回了灌木丛里,哆哆嗦嗦地往声音来源看去。 发现是两只高大壮硕的藏獒,小孩原本以为黑狼已经算很大了,但那藏獒比黑狼还要大一圈。 浑身的黑毛锃光瓦亮,身子很厚重壮实,粗壮的四肢跟小孩的腰差不多。 毛发很蓬松飘逸,也很长,差不多要把眼睛给遮挡住了,只能看到棕黄色的吻部。 但是它们的语气却是凶神恶煞的。 “是吗,我闻到了一股很香甜的气味,真想一口吃掉啊!”另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桀桀桀,看来院子里混进来了一只小老鼠呢?” “今天还没有吃东西,饿了,这个老子来抓!” 谢绵绵抬起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第65章 还是没守住画像 只见这两只藏獒嘴里发着嘶吼的声音,悄无声息地在空中嗅着,朝小孩的方向走来。 谢绵绵紧紧抿着唇,轻手轻脚地顺着草丛往另外的方向爬去。 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在院子里没有看到巡逻的守卫了,原来三皇子竟养着这样两只恶犬,用来看守宫殿! 还不知道是否只有这两只,还是,养了一群? 而且这藏獒不是在和她玩抓迷藏,被抓住怕是要被吃进肚子里了的。 好凶残,谢绵绵一边想着,一边手脚不敢停歇,往另一个院子爬去。 这处院子没有人,也没有看到藏獒。 谢绵绵放松了下来,又扒拉着一处窗子往里看,这应该是书房,里面并没有人。 看来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小孩刚想离开。 那道声音又传来了,“哟哟哟,小老鼠竟然敢到这里来。” “别去,主人不让我们进书房的。”这个声音像是有些惧怕。 “那气味好像在那边,走!” 听到藏獒朝她走来,谢绵绵赶紧爬上窗台,钻了进去。 小孩细细打量着书房,房中装饰得花里胡哨的,书架上摆满了名贵花瓶。 这就是三皇子的书房啊,真丑,小孩感叹。 谢绵绵走到书案前,发现桌子正中摆着一封信。 小孩好奇地展开看了一下。 皱着眉,发现自己字认不全,看不懂。 只是上面的谢字,和船字,她看懂了。 呀,这封信有古怪,谢绵绵顺手把信揣进怀里了。 此时,藏獒并没有放过寻找小孩。 谢绵绵听到它们说:“我在这边,你去门外候着,等人出来,咬无赦嘿嘿。” “那侧窗怎么办?” “那里通往前厅,人多着呢,那贼肯定不敢过去。” 小孩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找到去前厅的路了。 谢绵绵吭哧吭哧地爬上侧窗,往下面一跳,砸进了柔软的草丛里。 小孩仍是在灌木丛里穿梭着,前厅看似人来人往。 可是步履匆忙的宫人们并没有发现,在他们脚边的草木丛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忙碌地蛄蛹着。 其实很是显眼,只要微微弯下腰,就能透过绿叶下稀疏的枝丫,看到一个突兀的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孩。 可是无人在意。 竟让谢绵绵一路走走停停,摸爬着,找到了她的目的地——摆放婚礼用具的厢房。 里面并没有人,小孩从门缝溜了进去。 走进里间,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精致大气的画像。 正是皇帝和皇后的人物画。 听二姐说,皇子大婚当日,跟皇妃拜堂时,两人需行两跪六叩礼,要拜天地,以及拜帝后画像。 这两张画像比一般的画要大许多,足有一人高,画工细致。 把黄伯伯画得好凶啊,小孩仰着头,黄伯伯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他明明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呀。 谢绵绵挠挠头,表示不解。 “吱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小孩四处张望。 发现角落里有一个衣服堆,无章地堆叠着不同红色的布料,有喜服的半成品,还有各种或大或小的布料。 谢绵绵赶紧钻进去,扒拉着衣服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啪嗒啪嗒。”那人像是拿完东西,便又离开了。 谢绵绵艰难地从衣服堆里钻出头来。 看来那个人不是来弄坏帝后画像的,到底会是谁呢? 小孩就这样趴在衣服堆里,双眼炯炯有神地直直盯着画像。 她就在这里看守着,看谁竟敢来作坏! 半晌,小孩的眼睛那是一点都没眨啊,认真极了,泪花被刺激得慢慢蓄满眼眶。 呀,小孩眯了一下眼,就赶紧睁开,幸好画像好没事。 只是趴着,下巴垫在手臂上,感受到身下柔弱舒适的布料,谢绵绵一阵困意就涌上来了。 阳光透过纱窗,撒进来一片朦胧温暖的橘光。 感受到身上日光的暖意,小孩转过身仰躺着,还不忘扯过来一截布料,仔细盖好。 好,舒服啊,身下软软的,小孩轻轻嗅着阳光的味道。 闭上了眼睛,小孩的耳朵正听着呢,一旦有人进来,她肯定第一个发现。 慢慢的,早起的小孩陷入了一片黑甜,失去了意识,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忽然惊醒过。 嗯?我是谁,我在哪里? 直至看到那威严的帝后画像,小孩才回想起来,只是刚睡醒的眼睛微微失焦,无神地盯着画像。 日光渐渐投射到画像上,小孩可以看到,空中的尘埃在微微飘动着。 盯着盯着,皇帝的画像上忽然绽开了几朵橘红色的花,并快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谢绵绵呆呆地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呀!”,是这画像居然着火了! 小孩一骨碌地从衣服堆里滚落下来,跑到画像前,拿起一块布,拼命地拍打着上面的火。 结果却是徒劳,火势蔓延得极快,短短几息,这画像就要烧完了。 谢绵绵惊慌地捂着自己的嘴,明明之前自己一直在看着呀,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就算自己刚刚小眯了一会,可她睁开眼时,画像还是好好的呀! 怎么就,在无人纵火的情况下,画像竟然自己燃烧起来了。 这时小孩发现画像的整体框架没有被烧毁,还剩了些残片,中间被烧穿的窟窿似乎能组成一个图案来。 谢绵绵蹙着眉,疑惑地打量着,一时小脑袋往左歪,一时往右歪。 好眼熟,似乎是一个字? 小孩往后退了几步,再认真地眯着眼。 呀,这画像竟烧成了一个谢字! 完了完了,谢绵绵来回快速踱步。 这皇帝画像莫名其妙自燃就算了,还烧成了谢字。 可这该如何解释呀,太凑巧了,黄伯伯一定会生气的,而且画都烧没了,三皇子他们怎么拜礼呀。 谢绵绵急得团团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人发现这副画。 于是小孩站在木桌上,手忙脚乱地去够画像,一个用力。 “啪嗒。”画像摊在了地上。 因为小孩太着急了,耳朵里满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没有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人踏了进来。 第66章 请他关注员工福利 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绵绵心中直觉要遭,有人进来了。 小孩慌乱起来,脚崴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正要朝地上摔去。 谢绵绵赶紧像鸟儿扇动翅膀一样,两只手臂快速地向后挥舞着,企图让身体回到原处。 可这不过是徒劳,不过一息,小孩就从桌子上朝地面的画像扑去。 “啊!”谢绵绵发出一声惊呼,只觉得四肢磕蹭到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火辣辣地疼。 听到里间传来小孩的惨叫声,那脚步变得急促起来。 很快,来人便走进来了,是七皇子,绷着冷酷的小脸。 七皇子一眼便看到了鸭子似的坐在地上的潦草小孩。 阳光照在一旁的布料堆上,把红色的光芒反衬到谢绵绵身上,让她整个人都亮堂堂的。 只是小孩的造型,让七皇子不忍直视。 地上的人儿衣服乱七八糟的,满是褶皱和泥土草屑,还顶着一个拉丝的鸡窝头,凌乱蓬松,像一朵饱满的蒲公英。 见小孩还忍痛地捂着自己的手肘,七皇子快步走上前去。 “七殿下,你来得正好!”看见来人,谢绵绵顿时兴奋起来,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七皇子却是一言不发,沉默地拉起小孩的衣袖,看到她手肘上一片通红,小脸更加阴沉了。 “哎呀,你干嘛呀?” “这么久不来上课,一见面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七皇子闷闷道。 听说有伴读在登科廊看到小孩,他在文化殿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于是就派李公公出去找。 一路从登科廊找到兽园,仍是不见人影,还是一个眼尖的小公公看到小孩往三哥那边去了。 他是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这个失踪人口。 “这个不重要啦,你看嗯……” 见小孩还想要狡辩,七皇子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膝盖,小孩被痛得闷哼。 “你受伤了。”七皇子还想卷起谢绵绵的裤管查看。 却被小孩阻止了,她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手无措地指着被烧毁的画像,“现下好像这个比较重要啦。” 看到那大大小小的焦黄的窟窿,饶是沉着冷静的老小孩七皇子,都忍不住瞳孔颤抖。 好家伙,帝皇的画像说烧就烧啊。 谢绵绵结结巴巴地把来龙去脉说出来,她害怕地握着七皇子的小臂,“七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七皇子想了想,“莫怕,礼部那边会有备用的画像,我们去找。” “呀,太好了,有救了!”谢绵绵激动地晃着他的手臂。 七皇子把残画卷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拿在手里,反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丝毫没有偷拿别人东西的心虚感。 俩小孩便出去了,谢绵绵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七皇子身后。 忽然,七皇子停下了,小孩差点撞上去,她好奇地伸出头去看,吓了一大跳。 是那两只硕大凶狠的藏獒。 它们龇着牙,喉咙发出低吼的声音。 “那只小老鼠就在七殿下的身后。” “老子都饿了一上午了,啃一口不过分。” 七皇子眼见不妙,一边伸出手护住身后的小孩,一边四处打量,却没有看到宫人。 眼见其中一只藏獒狰狞着面孔,慢慢走来。 倏尔,一块糕点从他身后扔了出去,砸到藏獒跟前的地上。 藏獒轻轻嗅了嗅,“呵呵,老子是吃肉的,这玩意摆一桶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看一眼。” 又是一块软软的糕点砸过来,明明已经屏住了呼吸,可香甜的气味就是霸道地钻进了它的鼻孔里,嘴里不自觉开始分泌唾液。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没吃朝食吗,这些给你,很好吃哒。” 藏獒再也忍不住了,长长的舌头一卷,小小的两块糕点就被吞食入腹,它唧着嘴,有些意犹未尽,“真香啊。” 另一只藏獒却开口了,“你能听懂我们说话?” 谢绵绵探出头,“是的,只要不吃我们,让绵绵做什么都可以。” 两只藏獒霎时眼睛亮了起来,小孩终于可以看到它们隐藏在毛发下的眼睛了。 “哎嘛,你早说呀,我们也不会真的吃你的。” “能帮我们给三殿下带些话吗?” 谢绵绵小鸡点头。 两只藏獒便争先恐后地说起来了。 “每天都要有朝食!” “多加几个弟兄,日日就我们俩巡逻,很累犬的。” “夜宵再加个两只鸡就好了!” “偶尔让我们出去放放风,原本的狗洞太小了,我们钻不了了。” “给我找个媳妇嘿嘿。” 谢绵绵把它们的需求都认真地记录下来,“好哒,七殿下跟三皇子说的,对?” 七皇子无奈地点点头,不过是替三哥的手下传话罢了,下属的需求三哥应该会听的。 两只藏獒满意极了,便退让开。 俩小孩便匆匆离开了三皇子的宫殿,朝礼部走去。 今日皇子大婚,礼部也是一阵忙碌。 并没有人过多地关注两个小孩,不久,他们便来到了摆放画像的厢房。 厢房很大,摆满了高大结实的木架子,上面堆叠着许多画卷。 “这么多卷轴,我们怎么找呀?”谢绵绵挠挠头。 “帝皇画像规格不一般,我们找最长的画卷。” 小孩听话地一个个架子找去,看到角落里凸出来一卷画。 谢绵绵踮起脚尖,伸长着胳膊去够,一点点挪动着,拿了下来。 展开一看,画卷陈旧微黄。 纸面上是一个头上插满金钗,衣着端庄华贵的女子,长相标志,特别是她的眼睛,很是熟悉。 小孩觉得很奇怪,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本宫找到了。”七皇子拿着礼部备用的画像走过来。 闻声,谢绵绵一转头,便撞进了他深邃漆黑的眼眸里。 呀,她知道了,是七皇子的眼睛! 见小孩呆愣地盯着他看,七皇子挺直了身板,不过是找到了画像而已,不必如此崇拜他。 “七殿下,你看。” 七皇子狐疑地凑过去,只一眼,他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狠狠捏了一把,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的手缓缓抚上画上女子的脸,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自己与画上人有着很深的羁绊。 “扣扣。”有人敲门了,“三殿下在里面吗?”是李公公找来了。 七皇子最后深深看了画中人一眼,把那画卷放回原处,便拉着谢绵绵离开了。 他把被烧毁的画卷递给李公公,“彻底烧毁,莫要让人发现了。” 李公公接过来,颤颤巍巍地打开来一看,随后眼睛一闭,狠自己好端端怎么长了一双利眼,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勾当啊。 但他对七皇子忠心耿耿,想当初自己只是登科廊的打杂公公,幸得七皇子赏识,现在已是七皇子宫里的管事了。 “老奴遵命。” “把东西给本宫。” 李公公拿出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七皇子手中。 那是他专门命人定做的,送给谢绵绵的物件。 没人敢拒绝本宫的赏赐,只是手却紧紧攥着小匣子,有一丝道不明的紧张。 第67章 小七第一次觉得自己闯祸了 两个小孩光明正大地离开了礼部,又不慌不忙地踏进了三皇子的宫殿。 七皇子站在木桌上,把帝皇像牢牢挂在了原本的地方。 谢绵绵拍了拍胸口,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次总不会自己就烧起来了。 “好奇怪呀,画像怎么会自燃呢?” 七皇子单手一撑,利落地跳下桌子,“许是被人涂抹了易燃的东西,你想想,有什么异常吗?” 谢绵绵把掉在额前的发丝抹在脑后,“就是太阳照在画像上,然后就自己烧起来了,对了,我还闻到了一点点味道,臭臭的,好像大蒜呀。” 七皇子撇了小孩头上的呆毛一眼,“那应该是被抹了白磷,师傅说过,那东西很容易着火。” “竟是这样。”小孩低着头,发丝又垂下来挡住眼睛,她无奈地吹了吹,试图把它吹开。 那人真的又坏又聪明,谢绵绵没来由的一阵危机感,心里慌慌的。 “婚礼快开始了,看看你这潦草的模样,着实难登大雅之堂。”七皇子语气满是嫌弃。 “也还好。”谢绵绵无辜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衣裙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草屑也拍下去了呀。 “过来,本宫帮你。” 七皇子拉着小孩坐在柔软的布料堆上。 谢绵绵无措地端坐着,感受到松散的双螺髻被拆下,缠绕在珠链上的头发偶尔会被拉扯到。 “嘶!”小孩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七皇子不语,只是手下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很快,原本小孩头上叮叮当当的发饰被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 一头青丝散落下来,七皇子以手为指,给小孩梳拢着头发。 双螺髻怎么梳来着,他好像不会啊,七皇子沉默了。 他努力回忆着宫人给自己梳头时的样子,艰难地束起了小孩的头发。 只是歪歪扭扭的太丑了,还不如之前的鸡窝头呢,头一次,七皇子觉得自己闯祸了。 望着谢绵绵信任温顺的大眼睛,七皇子又把发髻拆开了,前前后后扎了好几遍。 甚至还背对着谢绵绵,模拟给自己扎头发那样,试图想要顺手给小孩扎发,却又失败了。 “七殿下,慢慢来,没事的,绵绵不着急。” 谢绵绵说完转过头,手里捏着被扯掉的头发,眼角滑下一大颗生理性的泪水。 绵绵的头发要掉光光了,会不会变成秃头啊。 受到鼓励的七皇子顿时干劲十足,他从头再来,一点一点认真地梳理着,终于,给小孩扎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双螺髻。 末了,七皇子无声地取出小匣子里的发簪。 他知道谢绵绵因为雪狼的事很难过,他跟匠人探讨了几日,做废了好几支样品,才打造出这支独一无二的发簪来。 是想哄小孩开心的。 谢绵绵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乖乖听话了,松了一口气,接着,发髻一紧,似乎有什么物件插了进去。 小孩好奇地抬手去摸,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了。 “回去再看。” 七皇子的声音有些怪怪的。 “好噢。” 谢绵绵开始摇头晃脑的,感受到发髻被扎得很牢固,不会轻易松动,还有珊瑚和珍珠相互碰撞的声音。 她还敏锐地感觉到了发髻上有另外一阵颤动。 门外传来一阵欢庆的唢呐声,似乎是三皇子把皇妃迎接回来了。 很快便有宫人推门进来取帝后画像。 俩小孩也跟着去到正厅,喜堂装饰得华丽喜庆,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这对新人正在礼部的唱和下,行着跪拜礼。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也混进去看,小孩的视线范围低,能看见大人不易察觉的地方。 小孩发现三皇子会不耐地扯着红绸,把林若雪拉过来,而林若雪又会在红绸的遮掩下,狠狠掐着三皇子。 谢绵绵乐得笑弯了眼,忙拍着七皇子让他去看。 七皇子敷衍地望了那对新人一眼,便低头看着小孩的发髻,以及那只簪子。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不愧是本宫,手艺真好。 礼毕,林若雪被送进婚房,婚宴开始了。 谢绵绵无事一身轻,哒哒哒地跑到谢家人身边,亲昵地搂着温舒晚。 “大嫂,绵绵要吃那个,啊。”小孩张大嘴,像雏鸟一般等着被投喂。 温舒晚宠溺地夹了小筷箸,托着小孩的下巴,轻轻送进了贪吃的嘴里。 男席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三皇子过去了,席上的人纷纷站起来,说着恭维祝福的话。 温舒晚看见谢临渊仰头闷了一杯酒,微微蹙眉,听闻这次席上都是烈酒,还好自己出门前早已让人备好了解酒汤。 “大嫂,绵绵还要吃。” 小孩恃宠而骄,享受着美人嫂嫂的投喂,只感觉嘴里的饭菜更美味了。 这时,一个小宫女经过温舒晚,在她怀里落下了一个纸条。 温舒晚抬起头去看,却发现那人已经走远了,她疑惑地展开纸条。 看见上面的文字,温舒晚心脏咯噔一跳,她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 还是那些字,字她都认得,怎么组合到一起,她就不知道纸上说的是什么呢? 什么叫,吐真剂? 第68章 吐真剂就是为了戏弄他? 纸条上说,已经把吐真剂倒进了临渊那一席的酒壶里。 这药剂无色无味甚至是无毒,哪怕就是皇宫里最厉害的太医,也无法查探出丝毫端倪。 温舒晚慌忙抬头朝谢临渊的方向望去,想提醒他千万不要喝酒,忽然脑中闪过他仰头闷酒的模样。 有问题的酒,他已经,喝了。 甚至是,一整桌的人都喝了。 温舒晚琢磨着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若不信,瞧好张副使,他会是最有力的证明。 张副使?他不是老爷的下属吗?怎么会帮着林若雪证明吐真剂的真伪呢? 这时,对面席间又喧哗起来。 张副使就坐在谢临渊旁边,两人正吃着酒。 一个中年男人拎着酒杯走过来,酒气上脸,肥头大耳,他单手猛地拍向张副使的肩膀,“张副使,嗝,听闻最近被令妻管得很严啊,全身上下窝囊得,连找一个铜板刮痧都没有,是不是啊!” 张副使面红耳赤地说:“胡说什么,老子身上还是有点傍身钱的,信不信?” 中年男人嘲笑地摇摇头,“啧,那有多少?” 张副使扯着嗓音,“说出来怕吓死你,足足有半两余五铜钱!” 说罢,张副使懊恼地捂住嘴,自己怎么就乖乖说出口了呢,难道酒喝多了?不应该啊,他可是千杯不醉的。 那个中年男人继续问:“哦?那这钱是如何来的?” “当然是我每次帮同僚带东西,都偷偷报高了几铜钱……”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张副使已经来不及把话收回去了。 遭了,他赶紧低下头捂着脸,躲躲闪闪的,不敢同席上的人对视。 场上有一个同张副使一样心慌的,那就是温舒晚。 张副使没理由会把这么不光彩的话当众说出口,他酒量极好,温舒晚是听说过了。 那现下唯一可解释的就是,这吐真剂是真的。 温舒晚忽觉浑身冰冷,像是溺回到一年前那个窒息的湖水中,无助,绝望。 心跳一下比一下重,真的要面对那个令她梦魇的恐惧吗? 温舒晚原本以为谢临渊只是出于责任,才不得已娶了自己,就算不喜,但是婚后也过得和谐。 可,那天林若雪竟告诉自己,是她插了一脚,生生拆散了一对碧人,不知真假。 温舒晚一直在逃避,不敢问,害怕听到谢临渊肯定的答复。 她真的,承受不起。 她是一个很软弱,很窝囊的人。 真的很抱歉。 “绵绵还要吃,啊~”小孩轻轻晃着温舒晚的衣袖,表示自己的嘴巴还很饿。 “好,来。”温舒晚努力扯起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谁都不知道这温婉的女子心中,轻舟已撞大冰山。 那边,中年男人还不放过张副使,他拽着想要借尿遁的人,“别急着走啊,既然令妻如此彪悍,不知张副使心中最爱的女人是谁呢?” 一听是这等桃色八卦,场上的妇人小姐们纷纷好奇地竖起耳朵,就连男人们也投去看戏的目光。 “啪!”只见张副使拍桌而起,声音铿锵有力,“唯爱吾妻!” 声音贼大,吓得原本吵嚷的席间安静了一瞬。 那个中年男人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复,干巴巴地说:“哈,是吗?” 这下是张副使硬拉着男人不让走了,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妻子有多么好,自己到底有多爱她。 说到情深处,还抹了几把眼泪,“这些年,糟糠妻跟着我受苦了。” 这副恶心痴缠的模样,让被张副使坑了钱财的同僚都不忍心找他还钱了。 可是,这些泪却淅淅沥沥地落在了席间的女子心上。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情深的男人。” “话本上写的都是真的,狠狠懂了。”一个伤春悲秋的小姐慢慢拭擦着眼角的泪。 可这泪浇灭了温舒晚心头急躁的火。 温舒晚表情复杂,张副使在外偷吃的事,小姑都跟自己说了。 望着声泪俱下的老张,温舒晚压在心头的大石落下了不少,男人还真是会演戏啊,宫里招收舞师,他怎么不舞到皇帝面前去呢。 所以说,那药剂是,假的? 如此大张旗鼓,就为了戏弄张副使? 席上的众人心思各异,此时,偏房里隐隐传来了宫女的惊呼声。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好事者还走过去打听。 温舒晚的目光兜兜转转,又落到了谢临渊身上。 只见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手指把弄着小巧精致的酒杯,仰起头,喉结滚动间,又是闷一杯酒。 谢临渊在心头冷笑,这份大礼,终于还给林家了。 温舒晚望着冷俊的男人,心想,这假药喝多了会不会有问题呀? 跟去厢房查看的人纷纷发出惊呼声,吵吵闹闹间,几个宫人竟抬着一个大箱子来到正厅前。 一个宫女扑通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三皇妃的一箱嫁妆,没曾想却看到这个物件,饶命啊大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围过去,伸长了脖子往箱子里面看,发现一个巫毒人偶竟躺在里面,人偶面容诡异,似人非人,浑身扎满了银针。 像是一滴水落在油锅里,霎时炸开来了。 “此等阴邪之物怎么会在三皇妃的嫁妆里啊?” “说是继承了裴家的国师血脉,善卜术,实际上啊,怕是背地里研究巫蛊之术呢。” “都让开!”三皇子来了。 众人退让出一条大道,直通巫蛊人偶。 三皇子铁青着脸,阴狠地盯着那物。 该死的,怎么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等到他们行礼完毕,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这档子事。 “请各位大人返回席间,三殿下会处理好此事。”是那个三皇子手下的黑衣人。 可是无人动身,这可是会被诛九族的大事啊,这么大的热闹,众人都不想错过,况且,现在不查探清楚,日后就难说了。 见没人离开,都是朝廷上的位高权重人精,三皇子有不少要依仗他们的地方,不好粗鲁将人赶走。 工部侍郎走上前去,细细查看那巫毒人偶。 他拨弄着人偶身上的衣裳,“大家快看。” 众人探头望去。 “这不是……” 第69章 男人实诚了许多 “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出生年月吗?” 一人低声说:“莫不是有人想谋害太子,登上那位?” 说着,还目光隐晦地看了三皇子一眼。 察觉到大家诡异的目光,三皇子上前一步,“各位,本宫对此事绝不知情,便请知情人来给大家说道说道。” 那恶毒女人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三皇子朝手下挥挥手,很快,林若雪便被人压上前来了。 她不停挣扎着,头上原本等待新郎掀起的红盖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 “放肆,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本皇妃!” 宫人们一个放手,林若雪便收不住力,踉跄地摔在箱子前,跟阴森可怖的人偶打了一个照脸。 “啊!”她尖叫着手脚往后爬去。 看到林若雪如此惊讶的反应,三皇子微微放心下来,她并不知情,怕是有人栽赃陷害了。 林若雪此时吓得面色苍白,连脸上的腮红都快褪色了。 这不是当初陷害谢家的巫毒人偶吗,怎会在此?谢家! 林若雪回头朝人群望去,只在远处的席面上,看到酒喝得正欢的谢临渊。 她吸了一大口凉气,紧紧攥着正红的衣袖,站起身来。 林若雪疯狂地思索着对策,忽然掩面哭泣起来,“定是有人嫁祸于本妃,大家试想,一个弱女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皇子之争,向来残酷,哪有什么无辜的弱女子一说。”人群中传出来这么一句话。 林若雪继续哭腔地说,“大家深知此物阴邪,不容于世,本妃怎么敢将它带进宫中呢?” 那人又说,“人心难测啊。” “好了。”三皇子站出来控制局面,“本宫定会好好调查此事,给太子哥哥一个交代,来人,将她关到狱中。” 林若雪瞪大眼睛,错愕地望着三皇子,这个男人竟如此绝情。 指甲狠狠陷入掌心,三皇子,谢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今日这场大戏就此落幕,众人稀稀拉拉地回府了,有的还群在一堆说着八卦。 一处精致的花园,有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喂着池中的鱼,手中的饲料一点一点滑落到水中,引得锦鲤争先恐后地抢食。 渐渐地,群成一圈圈金红白三色混杂的太极图。 “呵,倒是有趣。” 那人望着露出水面,大张着嘴巴的锦鲤,“将林若雪弄出来。” 身后一个黑影得令,无声地离开,执行任务而去。 回谢府的马车中,温舒晚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孩。 而谢临渊正紧闭眼睛,倚靠在车厢上,似乎是烈酒喝多了,有些难受。 温舒晚咬着嘴唇,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真假,都要问个明白。 只是下车后,谢临渊便快步回院子了,酒水喝多了,他忍了一路,不想跟妻子说,怕她笑话自己。 温舒晚望着男人冷冷离去的背影,又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把谢绵绵送回小姑子的院子后,她便回院子了,进门前,手里还端着下人热好的醒酒汤。 温舒晚推开房门,便看到了那人。 谢临渊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脖子枕着靠背,往后仰着头。 他穿着锦绣的玄色衣裳,可能是坐姿的原因,上半身的肌肉被包裹得鼓鼓囊囊,宽肩窄腰。 宽厚结实的臂膀舒展开来,竟把身后的椅背遮挡得严严实实。 一缕阳光打进来,照在了谢临渊身上,特别是,因为后仰的姿势,充满骨骼感的喉结存在感十足。 那日光正落在突出的喉结上,滚动,白皙,惹眼。 温舒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却听到谢临渊开口了,“回来了?” 温舒晚靠近男人,斟酌了一下,说:“夫君,此时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我说吗?” 谢临渊兀地睁开锋利的眼,受吐真剂的影响,诚实地说:“吻我。” 温舒晚踉跄了一下,手中的托盘差点没拿稳。 这,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说这话,温舒晚浑身的热意慢慢爬上脸颊,他是认真的吗? 温舒晚羞涩地低着头,声音颤抖,“还有吗?” 谢临渊想了想,回答道,“我想要鸳鸯戏水……” “哐当!”温舒晚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提这种要求,她是断断不能答应的,简直无耻! “的荷包。”男人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 “啊?”温舒晚一愣,似乎是自己想歪了,她摁回扑通扑通的心脏。 “别人有的,我也要有。”谢临渊的语气似乎有些委屈。 “好,回头我定给夫君绣一个极好看的荷包。”温舒晚好笑地说,喝醉了的夫君好实诚啊,跟以往都不一样。 还是说,那吐真剂确有奇效? 温舒晚打算旁敲侧击一下。 “夫君喜欢我亲手做的糕点吗?喜欢我给你泡的茶吗?” “只要是你做的,都喜欢。” 原来,夫君一直都是认可自己的付出的,温舒晚像是捡到了从前不小心遗失的宝藏,心里满满当当的。 “那夫君,你有过真心喜欢的女子吗?” 终于,温舒晚问出了这句话。 “有……” 温舒晚的心脏疯狂跳动,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只是过去许久,都没有等到后续。 温舒晚看向男人,他仍是后仰着,皱着眉,似乎已经昏睡过去了。 她不敢再说话了,刚刚那句话已经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没关系,知道夫君是认可自己的,那便足够了,喜悦的苗芽从温舒晚的心里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她想,从前过去便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 她有信心,可以成为跟谢临渊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妻子。 谢临渊头昏昏的,竟然说了那么多难为情的话,他紧紧抿着唇,希望妻子不要觉得他是一个孟浪,幼稚,又油嘴滑舌的人。 其实是吐真剂的时效到了。 谢临渊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倏尔,一阵暖香的风扑面而来,谢临渊静静呼吸着,这是妻子喜用的梅香,沁入了他的心脾,她想做什么? 细碎的发丝滑蹭着他修长的脖子,让谢临渊心里痒痒的。 一个软软的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在温舒晚看不到的地方,谢临渊紧紧握着扶手,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都快要把手中结实的木头给捏碎了。 第70章 机械蝴蝶 这还是,妻子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 谢临渊不敢动,努力平复着起伏的胸膛。 他觉得温舒晚这个举措可爱极了,心里生出一股欲望,想要把妻子狠狠抱进怀里揉搓一番。 但,只是心里想想罢了,不想吓到她。 日后谢临渊都不敢睡太熟,以免妻子又偷袭自己,而他还不知道,那也太亏了。 不过短短一息,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便离开了。 谢临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接着传来瓷碗碰撞木托盘的声音,应该是妻子捡起了刚刚被他吓得掉落在地的物件。 可是久久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谢临渊闭着眼,不知不觉进入了半昏睡的状态。 一个温热的柔软触感停在他的喉结上。 谢临渊轰的一下红温了,像妻子煮茶时那咕噜咕噜沸腾的热气,喉结滚了滚。 察觉到谢临渊的动作,温舒晚惊呼一声,吓得直起身,转身就要逃走。 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住,一拽,温舒晚跌落在男人的大腿上,她单手微微撑着谢临渊的胸膛。 温舒晚咬着唇,垂下眼眸,声音微不可闻,“夫君……” 第一次做坏事就被逮到了。 结实的手臂牢牢圈住妻子的细腰,另一只手抵在她纤细的脖子后,缓慢压向自己,不容拒绝。 这对小夫妻心里都有着各自的小欢喜。 夜幕慢慢降临,最后一抹残阳隐没在灰蓝的天际,家家户户的上空飘荡着鲜香的饭菜味。 晚食过后,谢明仪坐在木桌旁,手里还拿着那本愚记,她望着在逗小狼崽的谢绵绵,眸中闪过疑惑。 “绵绵,你这发髻似乎跟早上的不一样啊,而且,怎么回来还多了一个小簪子?” 谢绵绵正小小一只蹲在地上,对着两步之外的小狼崽,轻轻拍着双手,嘴里还不停鼓励着,“来,快过来绵绵这里,你可以的!” 小狼崽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唧摊在地上,嘤嘤嘤地叫。 黑狼跟巨蟒都蹲守在一旁,认真地盯着,似乎背上了身为人父的责任感。 谢绵绵站起身,把狼崽捞进怀里。 “二姐,是不是很好看!” 小孩黏在二姐身边,把后脑勺怼到谢明仪跟前,摇晃着她头上叮叮当当的发饰。 “是绵绵不小心把二姐扎的头发弄乱了,七皇子人好,重新给绵绵扎的。” 谢明仪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小孩软白的额头,“你呀,人家小皇子都不一定会自己束发呢,小麻烦精。” “才不是呢,绵绵今天又干了一件大事!”小孩语气骄傲。 “嗯?” 望着谢明仪忽然犀利起来的眼神,小孩原本挺起的小胸膛又蔫下去了,也不敢待在二姐身边了。 哒哒哒地小跑到谢明仪看不见的小角落,在一盏明亮的纱灯后躲着。 谢绵绵忽然想起七皇子送给她的簪子,还没有看过呢,于是小手伸向脑后,摸索着,一点点把簪子拔了出来。 到底会是怎样的呢?小孩好奇。 还没有看清原貌,谢绵绵余光便瞥到了一抹金黄。 等看到簪子全貌的时候,小孩半张着嘴巴,惊喜地叫出了声,眼睛铮亮。 这是一只由黄金打造而成的发簪,上面停着一只精致的蝴蝶。 谢绵绵认真观察着,发现蝴蝶是由无数张黄金薄片弯折起来,拼合而成的,细节很巧妙。 属于金属的冷硬线条却组合成了一只美丽标致的完美蝴蝶,每个部位都可以活动,特别是那双翅膀。 小孩轻轻晃动着簪子,这只冰冷的金属蝴蝶展翅翻飞,竟像是活了一样,栩栩如生。 纱灯上的烛光照在蝴蝶上,反射着璀璨金黄的光,迷了谢绵绵的眼睛。 小孩兴奋地双手高高举着蝴蝶,在房间里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蝴蝶,飞飞咯!” 一旁的谢明仪放下书,无奈地摇着头,“小心别摔了,热水应该放好了,绵绵快去沐浴。” 谢绵绵嘴里应答着,然后跑到梳妆台前,打开自己专属的匣子,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大家送她的首饰。 这是小孩的百宝箱。 谢绵绵珍重地把发簪放在最上面,离开前,蝴蝶的翅膀仍微微颤动着。 浴房内,小孩被嬷嬷牵去里间洗漱,谢明仪拿过小孩今日穿的外衫,翻动着,把谢绵绵藏在衣服里的糕点玩具都拿出来。 她忽然捏到一个东西,拎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张皱巴巴的纸。 谢明仪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她用指腹揉着太阳穴,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绵绵,信,三皇子。 原本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 谢明仪不信邪地展开纸张,只一眼,便愣住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所以,三皇子的机密信件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孩的怀里。 想起谢绵绵说的干了大事,谢明仪攥紧了纸张,不紧不慢走进里间。 “二姐,你也来洗澡哇!啊!” 光着的小孩被谢明仪摁住,狠狠挠了一番痒痒。 谢绵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鹅笑,一边求饶,“绵绵再也不敢了,哈!” 谢明仪无奈地停下了手,她可算是知道小孩的德行,每次都是这次认错,下次还敢。 她抹开小孩笑出的泪,揣着纸张,去找父亲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谢父捏着信纸,上面短短的几句话,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叹息道:“三皇子想插手运河的事。” 近段时间京运河的中游闸门在修建,因为地势高,落差大,闸门建造难度极大,所需钱财也多。 “我一直在忙此事,工部、户部、礼部吵得不可开交,人人都想来插上一脚。” 谢父疲惫地揉着鼻梁,“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罢了,最要紧的是,工匠们迟迟未能商讨出闸锁的建造图纸。” “闸锁?” 谢父点点头,为女儿解答,“此处闸门位置重要,需做好防盗以及防破坏的机关,那些老头子是日日夜夜地吵,也没见能给老夫提上有用的图纸来。” 见父亲如此忧心,谢明仪想到了一个人,贺川,此人极其精通机关,说不定会有巧思。 但是她不想贸贸然给父亲一个虚假的希望,还是,去找贺川问一问? 第71章 不卖给浪荡子 谢明仪只好安慰道,“父亲莫忧,柳暗花明,事情总会解决的。” 夜已深,有人一夜好眠,有人在狱中失眠。 翌日,谢怀瑾下值了,骑着高头大马溜达到书斋前,寻找着谢明仪所说的那个贩卖机关玩具的摊贩。 终于,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看见了那人,穿着一身半新的青色长衫,摊前并无客人,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默读着。 贺川单手握着书,趁旁下无人,便认真地背诵起来,他今年的秋闱打算下场,考乡试。 那年他考完院试开开心心地回家,想要告诉爷爷,这次他肯定会考上秀才。 谁知回到家中,却发现爷爷倒在了血泊中,原是老人家腿脚不便,不小心摔倒了,却无人知道,生生熬死了。 贺川这个半大小孩冷寂地埋葬了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含辛茹苦养大自己,还把一身本领传授给他,却并无血亲渊源的爷爷。 那日,衙人敲锣打鼓地恭喜他考上秀才,还是案首。 贺川望着爷爷的牌位,可是世上再也没有人真心为他欢庆了。 他沉寂了许久,爷爷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将来能当上一官半职,别像他那样,做一个贫穷的手艺人。 但是贺川倒觉得,研究机关算数很有趣,成为爷爷那样的人,也很伟大。 贺川这般想着,出了神,忽然看到摊前来人了,他赶紧放下书来,打算好好招待客人。 他抬头望去,发现是一个牵着马的公子哥,贺川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公子侧过头拍抚着自己的马。 电光火石间,贺川想起来了,那侧脸,是跟谢二小姐相熟的那人。 贺川不由得打量那人,看着确实是仪表堂堂的,他有些丧气。 贺川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人跟谢明仪相似的脸,他只会感慨地想,原来好看的人连五官都是相似的,而貌丑的人则是千奇百怪。 “客人需要些什么?” 谢怀瑾打量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惊奇地挑着眉,“你的东西都很不错,对了,你这是否有卖竹片飞旋,本公子全要了。” 谢绵绵很爱玩这玩意,连带着黑狼跟巨蟒都很爱看,于是小孩一天放飞个几十次。 而谢怀瑾也飞上屋顶捡了十几次。 那便多备一些,就不用逮着一只竹片使劲玩了。 贺川点头,“有的。”这公子要这么多,是想跟谁玩,是绵绵小姑娘,还是谢二小姐? 贺川酸酸地装着竹片。 这时,一个姑娘走过来,“大人,真巧啊。” 谢怀瑾转过头看去,发现是白芸。 白芸行了一个礼,道:“自从那日后,竟没见过大人了,可是月雅苑的饭菜不合大人胃口,还是那日白芸失礼了?” 谢怀瑾虚虚拱了拱手,朗声道,“那日是在下唐突了白姑娘,还望姑娘恕罪才是。” “大人言重了,白芸无碍。” 白芸福身,“希望大人一切安好,白芸不打扰了,告辞。” 谢怀瑾朝白芸点点头。 贺川看着面前这个浪荡子跟其他姑娘聊得有来有回,月雅苑?唐突? 这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花心大萝卜,不是良人。 谢怀瑾抱着双臂,正等着面前这小子给自己打包竹片,孰知这小子说:“你走,我不卖给你了。” 他才不会卖给浪荡子去哄别的小姑娘。 谢怀瑾诧异地挑着眉,握紧了手中的剑,“你说什么?” “我不卖给你!” 看着这小子理直气壮的样子,谢怀瑾气笑了,咚的一声把还插着剑鞘的剑立在桌子上。 脆弱的小桌差点四角变形,剧烈晃动了几下。 “给本公子一个理由,不然,哼。”谢怀瑾冷笑一声。 贺川也不惧,眼睛直视谢怀瑾,“我不会卖给你,让你去哄小姑娘开心。” “哈?”谢怀瑾确实是拿去哄小姑娘开心不错,谢绵绵也是小姑娘,可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胡说八道,看来不给点教训是不行了。 歘的一声,利剑出鞘,冷厉银白的光芒横在两人之间。 谢怀瑾把剑搁在贺川的脖子上,讥笑道:“可别乱动哦,小心你小子的项上人头。” 说着,还提起剑身拍了拍贺川的头,“读书人的脑袋是最值钱的。” 贺川临危不惧,任由锋利的剑在自己的要害处游走,“在下可是秀才,当街斩杀秀才,不知公子是否能强硬到能抵住刑部的刑罚,还有天下悠悠读书人的嘴。” 两个人直直僵持着,干瞪着眼,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愿第一个屈服。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俏丽的声音响起。 一听到这句话,他们之间冷硬僵持,你死我活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了。 谢怀瑾立马移开剑,转过身,背对着谢明仪,手忙脚乱地把剑收回剑鞘,可是好几次都没能对准鞘口。 贺川也连忙低头整理着桌上的物件,把书籍都塞回包裹里,还欲盖弥彰地清咳着嗓音。 谢明仪牵着小孩走过来,刚刚剑上那么明亮的银白反光,她离得那么远都看到了。 按照她对着俩人的理解,谢明仪二话不说,对着谢怀瑾的背就是一巴掌,“你又欺负人了!” 教训完谢怀瑾,她转过身,看着眼前拘谨的少年,歉意地说:“舍弟顽劣,贺公子莫怪,等我回去定会再好好教训他一顿,都这么大一个人,还来欺负小孩。” 谢绵绵也软软地说:“别生气哦,三哥不是故意的,虽然他也老是欺负我。” 谢明仪的话听得贺川是本喜本忧,喜的是,这公子竟是谢二小姐的弟弟,不是什么其他关系。 贺川傻笑地摸着头,可下一瞬,他嘴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这公子竟是她的弟弟!遭了遭了,那刚刚自己那番话岂不是把那公子给得罪透了。 还有,谢二小姐叫自己,小孩,小孩!贺川霎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似乎刚刚那剑不是拍在了自己头上,而是赤裸裸地插进了他的心里。 谢怀瑾捂着自己的后背,只觉冤枉,“清汤大老爷啊,是这小子先招惹我的好,他说……” “是在下的错!”贺川猛地深深弯下腰,向谢怀瑾行礼,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谢三公子大人有大量。” 谢怀瑾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望着这个小书生,这小子两副面孔啊。 第72章 不要说话,八卦时间到 谢明仪又是一巴掌拍在谢怀瑾的胳膊上,打破了他的冷笑。 她瞪圆了一双丹凤眼,望向谢怀瑾的眼神中充满警告。 谢怀瑾只好无奈地摆摆手,“罢了,本公子不与小孩一般见识。” 这小子日后可千万不要落在自己手上。 其实他还是有点欣赏贺川的,手艺好,不卑不亢,也不畏他这个强权,就是太犟了,跟一头驴似的。 见这公子终于松口了,贺川才直起身来,小孩就小孩,可他总会成为一个有担当的汉子。 贺川把摊上所有的竹片都包裹好,还附上了几个精致的小物件。 他双手递给谢怀瑾,道:“这是在下的赔礼,请公子收下。” 谢怀瑾接过包裹,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抛给贺川,审视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不必了,这银子拿去补补你的小身板。” 贺川隐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谢三公子关心。” 谢怀瑾对着谢明仪挤眉弄眼,看,他就说这小子有问题,如果不是有旁人在,贺川肯定就怼他了。 谢明仪直朝三弟挥挥手,让他带着小孩到一旁玩。 此时,这处摊子只剩下贺川跟谢明仪两个人。 谢明仪道:“贺公子,我有一事想跟你说。” “谢二小姐但说无妨。” 贺川不敢直视女子,只把视线落在桌子上,其实余光都偷偷在看着呢。 于是谢明仪把运河修闸门的事告诉了他,其中的厉害关节也没有隐瞒,都说得清清楚楚。 “此事你如何想,可愿意?” 贺川想都没想,直点头,“愿意愿意。” 谢明仪的请求他怎么会拒绝呢,况且,可以参与修建运河闸门,是一个工匠莫大的荣幸。 “你怕是只能以谢家客卿的身份加入,你年纪轻,人言可畏,个中要面对的心酸苦楚,希望贺公子能了解。” 谢明仪怕贺川像愣头青一样,啥也不懂,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还告诉他若事成办成,谢家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贺川朝谢明仪郑重地拱手,道:“在下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小姐厚望!” 这是一次能离明月更近一步的机会,他会努力的,古有夸父逐日,今有他贺川逐月。 少年的眼眸里迸发出明亮的闪烁。 谢明仪不明所以,只觉得贺川还蛮有趣的,一副干劲十足,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嫩模样。 “噗嗤”一声,谢明仪掩面笑了起来。 贺川无措地挠挠头,难道自己很可笑吗,无妨,能让她开心,怎么样他都是愿意的。 不远处的谢怀瑾看着这氛围良好的俩人,无语地放飞了竹片,引得小孩又一次哇哇哇地看。 啧,家里的这个可怜弟弟还不够她关心的吗?跟那个两幅面孔的臭小子有什么好说的。 谢明仪细细跟贺川叮嘱了两句,这仨人便回家了。 翌日,皇宫里的马术训练场一旁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茶棚,棚下坐着两个小孩。 谢绵绵没有去跑马,她乖乖地端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大嫂给她缝制的小背囊,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不远处的七皇子支起脑袋,无聊地望着小孩,他可以观察到,谢绵绵时不时地低头打开背囊看一眼,还偷偷把糕点放进里面。 谢绵绵这是,要把糕点都装回去?竟有这么好吃吗?七皇子无语。 他面无表情地挪了过去,听到小孩在嘟囔着,“好吃吗?是不是渴了,绵绵给你喂水。” “你在跟谁说话。”七皇子在小孩耳边冷不丁地问。 谢绵绵被吓得一激灵,连忙用手捂住背囊,发现是七皇子,又放松下来。 “七殿下安,是小狼崽想它的母亲了,绵绵带它来宫中看看。” 七皇子把头探过去看,发现小狼崽被养得极好,肉嘟嘟的,很结实。 他忍不住伸出手撸了一把它的头背,“好软。” 小狼崽也不怕生,一双水汪汪的冰蓝眼眸望着七皇子,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 “是啊,狼崽可乖了,你摸摸它的肚皮,更软乎呢。”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的手摸向狼崽的小肚皮,嘤嘤嘤地不敢反抗。 俩小孩目光柔和地凑在一起,挼着毛发蓬松的小狼崽。 这时,茶棚后面的草丛里传开两个小宫女的说话声。 谢绵绵狡黠地朝七皇子眨着眼,将白白胖胖的食指竖在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不要说话,八卦时间到。 “你听说了吗?三皇妃被放出来了。” “是啊,听说那巫毒人偶是她的奶娘放的,三皇妃是无辜的。”另一个小宫女神神秘秘地说。 “这谁信啊。” “唉,那位相信就行,走,嬷嬷快要来检查了。” 说罢,两个小宫女渐行渐远。 听完她们说的话,谢绵绵诧异地望向七皇子,“黄伯伯竟然相信了她?” 七皇子学着大人的模样,叹气道:“这便是帝王的平衡之道。” 父皇想要掌控好三皇子、林家、谢家之间平衡的度,这怕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了。 谢绵绵挠挠头,太深奥了,表示不懂。 七皇子撇了懵懂的小孩一看,“本宫这还有一个关于谢林两家的消息,想知道吗?” 小孩左右摇晃着七皇子的衣袖,软软糯糯地说:“绵绵想知道,请七殿下说说嘛。” 看着小孩主动撒娇的模样,七皇子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清了清嗓子,“渴了。” 谢绵绵识趣地把背囊放在七皇子怀里,让他捏捏小狼崽,她端过来一杯茶,笑眯眯地说:“七殿下请用茶。” 见七皇子的手腾不出来,谢绵绵掀开杯盖,颤颤巍巍地送到他的嘴边。 七皇子满意地喝了一口,“三皇妃昨日出了一个预言。” 谢绵绵惊讶地瞪大眼睛,跟小狼崽一样,巴巴地望着七皇子。 “她预言,京运河将有水患,死伤过万。” 第73章 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七皇子感受着手下毛茸茸的触感,预言虽被封锁不得泄露,但今日谢总督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谢绵绵听家里人说过,父亲正在京运河的事上忙得团团转,可现在却出现了这个预言。 这个坏女人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小孩生气地揪着自己的衣袖。 七皇子倒是觉得,这个预言若是真的,便可以提前防备起来,不至于会死伤如此多的百姓,但兹事体大,还轮不到小孩来管。 “明日是休学日,你有什么打算?”七皇子若无其事地问。 谢绵绵这才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抽离出来,“应该在家中玩耍,七殿下呢?” “本宫明日要去郊东跑马。” 小孩只回答了一句,“哦,好棒。”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满脑子都是林若雪说的那个预言。 七皇子等呀等,就等来了一句哦。 哦,哦!? 七皇子不语,他暗自生闷气,偷偷看向谢绵绵,就哦啊,就没有别的要说吗,比如想要跟本宫一起去跑马之类的话。 好笑,本宫也不是非要和她一起去跑马。 七皇子把背囊还给谢绵绵,小孩呆呆地接住了,还是不说话。 好笑,本宫也不是非得上赶着求她一起去跑马。 冷酷的七皇子便一个人走了,只是背影有些落寞。 第二日,谢绵绵不用去上学,还是起了一个大早。 小孩守在大门旁,小小一只正在蹲守着。 谢父紧锁着眉头,快步走来,脚下生风,这阵子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还出了预言一事。 若是预言的水患能防止那便最好,若是真的发生了,他这个漕运总督真的难辞其咎。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府门,在大门口立住,因为马车还未赶到正门。 谢父不满地朝大道的另一边望去,这个老刘,明知道他要出门,都不机灵点,早些等在门口,他真是急得嘴唇都要冒泡了。 这时,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稚嫩的童声响起,“父亲,绵绵也要去。” 谢父低头望去,看到了自己的小女儿,软软糯糯的一小只,让他心头的浮躁散去了许多,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半蹲下来,试图跟小孩讲理,“老夫是去京运河处理事务,不是去玩的。” “绵绵就是想去嘛。” 谢父看着小孩扁着嘴,一双大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蓄起泪水,像两汪深潭。 他看不得谢绵绵如此委屈的模样,“那便去,当做踏春也好。” 这还是谢绵绵第一次跟父亲一起出门。 小孩一会揪着谢父的衣袖看看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一会掀开窗帘望着外面飞掠的春和景明,叽叽喳喳地问什么时候到呀。 谢父只宠溺地由着小孩动作,对于小孩发出的奇奇怪怪的问题,硬着头皮也尽力回答。 “马喽说它会上树,父亲也会吗?” “会。” “为什么那两只狗会黏在一起呀?好可怜呀。” “因为春天到了。” 害怕谢绵绵还会问出为什么不把它们强制分开的话,谢父从小抽屉里拿出一片干果,塞进她的嘴里,“吃,快到了。”小嘴巴,别说话。 很快,便到了官员和工匠们驻扎的营地。 谢绵绵被父亲抱下了马车,一站到地面,她便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又来了。”谢父揉着眼间的鼻梁处,无奈道。 谢绵绵好奇地走近了看,发现争吵中的一人,她认识,是那个玩具摊摊主。 “竖子尔敢,老夫的图纸绝对没有问题!” “不说这机关防盗不够精密,就算按照这图纸也做不出来,您看这处就是错的。” 贺川指甲修建得圆润的食指,抵在了一处地方。 赵老头吵得面红耳赤,本还想继续骂,可眼睛却瞄向那处。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确实是画错了哈,赵老头收声了,想要拿回那张图纸。 却见贺川用炭笔在上面浅浅画了几笔。 “你小子做什么!” 赵老头赶紧冲上去拿回自己的画,匆匆一看,眼睛却黏在上面了,“妙啊,竟能如此处理,老夫怎么没能想到了,你这小子,有几分能耐啊。” 贺川朝赵老头拱手道:“是贺某失礼了,请赵工勿怪。” 这些场景谢父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上前去,说了一些场面话,鼓励大家继续努力。 末了,他拍了拍贺川的肩膀,“不错。”便拉着小孩离开了。 只留下贺川在原地嘿嘿嘿地傻笑。 还是赵老头拉了他一把,“别笑了,快说说你的想法。” 谢父带着小孩来到一处河滩前,上面有一顶小棚,这些天谢父都是在这里办公。 他命人搬来一方小桌,上面摆满了瓜果吃食,还有一壶水,“绵绵自己在这里玩,别乱跑。” “好噢。” 那边又出乱子了,谢父只得急匆匆过去解决。 谢绵绵面对着淅淅沥沥的河水,和远方重峦叠嶂的高山,嘴里一边嚼嚼嚼,一边在想。 就是这条河,会突发水患,那是如何发生的呢?谢绵绵用她有限的人生阅历,是冥思苦想啊。 阳光明媚,清风吹过河水带来凉爽的风。 七皇子跨坐在马背上,疯狂纵马,感受着疾风在耳边呼啸。 渐渐地,马慢了下来,沿着河岸踢踏地走着,七皇子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墨绿的高山,其中隐隐有个瀑布。 他正想看个仔细时,余光闪过一抹金黄,七皇子望去,前方远处似乎坐着一个小孩。 待马儿越走越近,七皇子是看清楚了,是谢绵绵,还摆了一桌吃食,正悠哉悠哉地赏春。 而那抹金黄,正是自己送给她的蝴蝶簪子发出的光。 七皇子气笑了,觉得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不跟他来玩,却自己偷偷跑来了。 “谢绵绵。”他冷声喊道。 “七殿下怎么来了呀!”谢绵绵一脸惊喜。 看着小孩笑靥的脸,眼睛弯成月牙,七皇子只巴巴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负责看着谢绵绵的官员听到声音,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走到小孩身边,对七皇子行礼,“七殿下安。” “免礼。” “绵绵想跟七殿下去玩。”小孩坐不住了。 官员望着七皇子身后的三个带刀侍卫,为难道:“不知七殿下是否方便?” “可。”七皇子冷酷道。 谢绵绵哒哒哒跑到七皇子的马前,朝他伸出了小手。 七皇子一把拉过小孩,有些吃力地将她抱到马背上,然后将她圈在自己跟前。 “走咯!”谢绵绵侧着脸,小声兴奋地说道。 于是一行人马便跑远了,跑出了河滩,进入一片稀疏的竹林。 正跑着,忽然地上升起几根麻绳,七皇子的马儿来不及停下,脚被拌住了,正要往地下倒去。 见状,七皇子抱着小孩跳下马,摔在了厚实的草丛上。 忽然不知从哪里冲上来一群拿着锄头和镰刀的男人们,气势匆匆正向他们来。 那三个侍卫赶紧挡在俩小孩面前,道:“七殿下快跑,回营地通知他们。” 七皇子紧紧抿着唇,拉着谢绵绵往来时的方向跑,顺手拔下了小孩的蝴蝶簪,避免被那些人发现。 可是一个不慎。 俩小孩不小心从一处缓坡滚落下去。 “啊!” 第74章 不是水患,是地龙翻身 七皇子紧紧抱着小孩,还用手护住她的头,几乎把小孩嵌在自己怀里。 俩小孩像滚寒瓜一样,咕噜咕噜从长满青草的缓坡一路滚到坡底。 最后,唧一下,他们稳稳落在一处田埂旁。 谢绵绵挣扎着坐起来,晃了晃晕头转向的脑袋,迷惘地望着四周。 这是一片田野,或直或歪的窄小埂道将田野分割成无数碎片。 小孩望着眼前这块水田,上面纵横整齐地生长着翠绿的麦苗,水面平静无波,像铜镜一样光滑,也更清晰,倒映着碧波天景。 谢绵绵迷离地看着水镜上的蓝天,有种上下颠倒的感觉,有刹那竟觉得自己飘在白云上。 一只手在她眼前上下挥了挥,“谢绵绵醒醒,是摔蒙了吗?” 七皇子已经站起来了,他朝小孩伸出手。 谢绵绵被拉了起来,“绵绵没事,七殿下,这里是哪里呀?” 七皇子打量着四周,麦苗被清风拂过,掀起了一小片波浪,“这里有人耕种,附近应该会有村庄,只要我们找到村里的里正,就能让他找到人来接我们走了。” 谢绵绵崇拜地望着他,眼眸泛光,糯糯道:“七殿下,你真的好聪明呀。” 七皇子微微侧过头,“咳,我们快走。” 于是谢绵绵跟在七皇子身后,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按着人为踏出来的道走。 路过一处高高的小土山时,谢绵绵发现底下有一个小小的洞。 她扯出七皇子的衣袖问:“好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洞呀,是干什么的?” 七皇子被迫停下脚步,故意吓唬小孩道,“快走,待会里面钻出来一条蛇,你怕不怕?” “绵绵才不怕呢。”她家里就有一条巨蟒,是可乖,可温顺的小狗蛇。 这时,小洞里钻出来了一只鼠,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它站出来查看情况。 这是一只高高瘦瘦的鼠,谢绵绵没见过,她好奇地问:“鼠鼠好,你是什么鼠呀?” “叽叽叽,我是土拨鼠。” 它站起来,两只小小的爪子端在胸前,突然“啊”了一声。 俩小孩猝不及防,被吼了一耳朵。 “土拨鼠你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叽。”土拨鼠往前跑了两步,来到谢绵绵跟前,“绵绵,不是水患那么简单,是地龙翻身!” 谢绵绵一怔,“什么是地龙?” 土拨鼠却不回答小孩了,它啊啊啊地跑回小洞中,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谢绵绵怯怯地对七皇子说:“土拨鼠说京运河附近有地龙翻身。”好可怕的龙啊。 七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竟是如此,莫怕,等回去就告诉父皇他们。” 谢绵绵小鸡点头。 俩小孩继续赶路,不知走了多久,都没有在田野中碰到一个村民。 这很不同寻常,即使已经播种完毕,可仍会有人时不时来田中视察,拔除杂草,或者补种不成的麦苗。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水面清晰地映着俩小孩的身影,不知不觉间,明亮的天变成了渐变的烟蓝色。 周围没有一丝人声,只有不知名的虫鸣。 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鼓声,“咚,咚,咚。” 钟晨暮鼓,一声又一声的,像是在提醒外面疯玩的孩子们赶紧归家,要吃晚食了。 “咕咕。”是谢绵绵的肚子在叫,小孩走了许久,饿了。 七皇子也很疲惫,但他还是拉着谢绵绵继续走,万一天彻底黑下来,他们就危险了。 终于,在不远处,匆匆走过一个人。 七皇子一边大喊,“老人家,等一下!”一边往前小跑。 谢绵绵也看到那人,顿时兴奋起来,腿脚也利索了许多。 这是一个半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穿着麻布衣裳,身上很多地方打着颜色不一的补丁,头发是黑白参半的,不知年龄几何。 她的臂间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是采摘的野菜,满得快要溢出来。 “哎哟,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岭啊?” 七皇子拉着小孩,道:“本宫……本公子跟家人出来游玩,却半路遇到匪徒,意外迷了路。” 谢绵绵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奶奶能带我们去找里正吗?” “哎,好。”老妇人怜爱地望着这两个小孩,不知道他们遭了什么罪,定是不容易的,“来,我先带你们回村子。” 俩小孩跟着老妇人来到了有些人烟的地方,路两旁的房子都很低矮,大多是用土黄色的泥砖垒成的,上面是用茅草盖的屋顶。 谢绵绵没见过如此建筑,诧异地盯着看。 村子里也很寂静,没有嬉笑打闹的孩童的声音,只有时不时从屋子里传来的低沉的说话声,以及隐忍的啜泣声。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高大的青砖房前,只是没有进去,老妇人让俩小孩坐在对面的石头上等着。 老妇人低头在竹篮里掏着,那只枯槁如干枝的手指拿出两枚饱满的野果,递给俩小孩,“吃,我去找里正,里面杂乱,小孩子别进去。” 谢绵绵乖乖地坐在石头上,在这可以看到青砖房里面的院子,杂七杂八摆着许多东西。 其中地上有一样物件,被盖上了暗红色的布,看不见具体的样子,但是凸出来的形状很是怪异。 谢绵绵感觉有些毛毛的,手里握着野果,没有吃。 小孩看到院子里有两个陌生的妇人拉着老妇人低头说着话。 不一会儿,老妇人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扬起头,脸颊落下两行水光,似乎在哭泣。 那两个妇人转头看了看俩小孩,指指点点的,似乎在对老妇人说了些什么。 第75章 被捆成小粽子和大闸蟹 老妇人也转头看过来,眼睛竟隐隐发着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谢绵绵不安地扭了扭,“七殿下,绵绵害怕……” “嗯?这天下父皇治理得极好,村庄也大多是民风淳朴,莫怕,有本宫在。” 七皇子把自己那个野果也塞给了小孩。 那个老妇人接着便进去屋里了,大概是去找里正,不一会儿就出来。 老妇人蹒跚地走到他们面前,有些不自然,脸上的沟壑都紧绷着,但语气是更加慈祥了。 “里正说天色已晚,出村不安全,让你们今晚歇在村里,明天再走,饿了,先来我家吃饭。” 无法,俩小孩只能跟着老妇人走了。 看着前面佝偻的老妇人,想起她那痛哭的模样,可她刚刚,又像无事人一样对他们笑啊,谢绵绵打了一个冷颤。 他们来到了老妇人的家,也是黄泥砖盖的,天色尚且还有光亮。 老妇人把破败的小木桌搬到门后,照着天光,省得点蜡烛了。 她去厨房做晚食了,俩小孩就坐在同一张长板凳上,面对着门外缥缈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端着两碗面条上来了,“快来尝尝,这是我亲手擀的面条,可筋道了!” 谢绵绵透过热气腾腾的水雾,看向碗内,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蛋香。 里面铺着不粗不细的圆面条,上面飘着绵密雪白和嫩黄的蛋花,伴着小小细密的油圈,汤里还点缀着翠绿的野菜。 谢绵绵感受到食物的暖香,立马就饿了,迫不及待地捏起筷箸,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做法虽然简单,但是意外地好吃。 小孩嘴里塞着面条,还能叭叭说话,“好次,这就是人间至味是清欢!” 正吃着面的七皇子听到这话,乐了,“你还挺有诗意的。” “二姐教绵绵哒。”她懂得可多了,小小的胸脯挺起来,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悄摸地走了进来,她跟谢绵绵的年纪相仿,很瘦,像一根柴火似的,脸都要瘦脱相了,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很惹眼。 小女孩走路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绵绵正吃着面呢,忽然从桌面冒出来一双发光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碗。 小孩吓得筷箸掉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女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怯怯地说:“我好想吃。” 听到里面的声响,老妇人走了进来,看到小女孩先是一惊,然后拉扯着小女孩的耳朵,“快走,给我干活去,别在这里打扰客人吃面!” 小女孩不停地挣扎着,“我太饿了。”这是家里仅剩的两个鸡蛋了,为什么她不能吃。 “饿了就去吃窝窝头,赶紧滚!” “不要,我也想吃鸡蛋!” 老妇人扭着小女孩耳朵的手更用力了,小女孩不禁发出惨叫声。 “吃什么吃!你这妮子还想不想要活命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拎着小女孩就要走,出门前还不忘亲切地对俩小孩说:“你们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哈。” 没想到一碗小小的面,竟让一个小女孩挨了打,谢绵绵有些闷闷不乐,她可以给小女孩分一半的。 小孩低头吃着,夹了一筷箸野菜塞进嘴里,她嚼了嚼,苦着脸。 这野菜味甘,微微苦涩,吃完嘴巴凉凉的,谢绵绵不喜欢吃。 只是剩下也不好,毕竟小女孩想吃都没得吃呢,自己还挑三拣四的,不好。 察觉到谢绵绵过于安静了,七皇子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孩捂着嘴轻声道:“这个菜苦苦的。” 七皇子利落地抬起筷箸把小孩碗里的野菜都夹到自己碗里,嘴上却说着,“矫情。” 谢绵绵顿时如释重负,还把汤都给喝光光了,吃了个肚圆。 不一会儿,谢绵绵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重,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一种不可抗力强制她闭上双眼。 在陷入沉睡前,透过窄窄朦胧的眼缝,谢绵绵看到了那个老妇人走过来,看不清面容,那双修长枯槁的手伸了过来。 天彻底黑了下来,苍白的月光透过残败的小窗,照进屋子里,这是一个狭小拥挤的柴房。 感受到明亮的光照在了眼睛上,谢绵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顺着光亮望去,发现是一轮明月。 都这么晚了,自己竟然还在外面没回家! 谢绵绵吓得从之前的混沌清醒过来了,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捆得严严实实。 啊,原来是被人绑了,那没事了……有事! 自己不见了,家里人肯定很着急的,不想大嫂跟二姐为自己哭泣的谢绵绵,努力挣扎着,像一只无能为力的粽子。 她余光看到了一旁低着头还在沉睡的七皇子,呀,差点忘了还有他在。 谢绵绵害怕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她只能用气声叫喊着,“七皇子!快醒醒!” 可是小小一个,被捆成大闸蟹的七皇子不动如山。 七皇子怎么比自己还要嗜睡呀,明明他们都是吃了同样的东西,难道是,那些野菜? 他们离得有些远,谢绵绵只能仰躺下来,把脚朝七皇子所在的方向蛄蛹着,很快,她的脚便碰到了七皇子。 谢绵绵咬着下唇,“对不住啦,七殿下,绵绵不是故意的。” 说罢,被捆起的脚像虾一样弓起来,然后狠狠一踹。 七皇子背对着小孩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七殿下,你醒了吗?” 谢绵绵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但是看到他被绑着的手作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小孩长长呼了一口气。 七皇子只觉得自己的大腿火辣辣的,只能暗夸谢绵绵的腿可真有劲啊。 他用力挣着手腕,可是绳子没有半点松动。 七皇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扭曲地去够左边的衣袖,扒拉着,终于够出一样东西来,是那只蝴蝶簪。 侧躺在地上的谢绵绵,看着七皇子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抹金黄来,惊讶地噢了嘴。 只见握着蝴蝶簪的手慢慢摸索着,不知道按动了哪个隐秘的机关,簪子最外层的壳子脱落下来,露出里面锋利的棱刺。 幸好捆着他们的是草绳,切割起来很快。 谢绵绵看到他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紧接着,草绳便被割开了。 太好了! 七皇子的双手终于自由了,他撑起身,把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了。 他马上跑向谢绵绵,手中的棱刺挥动几下,解救了地上的小粽子。 谢绵绵看着七皇子把蝴蝶簪收好,好奇地问:“这么厉害的簪子,七殿下怎么不跟绵绵说呀。” “忘了。” 而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们应该开始逃命了。 这个村子,有问题。 第76章 活人祭祀 七皇子走到木门前,伸出手推了推,没推动,他透过门上稀疏的裂缝,看到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一根木头打横卡住了。 谢绵绵把头凑过去看,“哎呀,这个绵绵熟啊。”这种木栓她在花间楼船拼命开过的,虽然最后没有打开,但开锁经验丰富着呢。 谢绵绵拿回自己的蝴蝶簪,把簪子卡在木头上方,用巧劲往上面推。 “啪嗒”一声,木头落地,门开了。 俩小孩将门打开一条脸大的缝,往院子里看去,洁白的月光把院子照得一片明亮,那个老妇人并没有在外面。 月明风高逃跑夜。 七皇子趁着这个机会,抓着谢绵绵的手腕就赶紧悄声往外跑。 没跑到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七皇子心头一紧,拉着小孩躲在一旁的树后。 这颗树不大,树身比小孩宽不了多少,俩小孩只能侧着身,把自己的衣袖衣摆拢起来,才能很勉强地躲好。 七皇子在谢绵绵耳边说:“把你的肚子收起来,莫被发现了。” 谢绵绵只好猛猛吸气,把吃得圆圆的肚子缩起来。 不远处,老妇人正在跟一个脸圆圆的面相和蔼的妇人说话。 圆脸妇人握着老妇人的手臂,语气有些着急,“你莫要发疯,那两个小孩是无辜的,真的要让他们顶替三丫啊?” 老妇人一把甩开她的手,语气激动,“难道我的三丫就不无辜吗,我丈夫前些年战死北戎,尸首都没能落叶归根,连银钱也没有回来,这些年就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说着,她悲从中来,掩面哭了起来,“料理家务,耕田种地,送走了公婆,还要拉扯孩子,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干啊!如此艰辛,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他们却要让我唯一的孩子去死!” 村里今年举行祭祀活动,莫名来了一个僧人,说要活祭五对童男童女才能消除困厄,可谁家都不愿出孩子。 里正只好用抽签决定,好巧不巧,等老妇人带着俩小孩去找里正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家的三丫被选中了。 想到这里,老妇人猛地握住圆脸妇人的双手,瞪大着眼睛,眼底隐隐有些疯狂和不甘,“你看看我如今的模样!三丫若是死了,那我这些年吃的苦是笑话吗?” 沟壑的脸,干枯的手指,老妇人颤颤巍巍摸向自己黑白混杂的发丝,可是她现年才不到三十啊。 圆脸妇人心有不忍地反握住老妇人的手,“可是那两个孩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如果他们的家里人找上门来……” 老妇人平静了下来,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很清醒,她直勾勾望着圆脸妇人的眼睛,“不会的,今晚一过,谁也找不到他们,若那些人找来,村里人也不会说的。” 她喃喃着,像是在说服圆脸妇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躲在树后的谢绵绵听了她们的对话,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咔嚓”一声,像是有谁踩在了树枝上。 两个小孩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什么?不是我啊! 那是谁? 俩小孩心里同时传来不好的预感,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一个妇人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了,嘴里大喊,“快来,这俩小孩要跑了。” 俩小孩都没跑几步,就被逮住了,被妇人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双手,将他俩串在一起。 妇人一边绑,一边对七皇子念叨着,“有了你,我家大宝就不用去了。” 七皇子奋力挣扎着,但是都无济于事,做惯了粗活的妇人看似瘦小,可手上的劲很大。 俩小孩在她手下就像是小鸡崽似的。 老妇人听到声音,匆匆跑过来,“我们走,时间快到了。” 于是她们拎着捆住俩小孩双手的麻绳,拉倔驴一样把他们拉到了一处地方。 在河边,一群村民拿着火把围在一堆,人很多,怕是整个村庄里的人都没睡觉,全聚集在这里了。 黑黢黢的河水湍急地流淌着,现场很安静,唯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橘红的火光照在神色各异的脸上,有的村民不忍,有的一脸悲痛,可更多的是被贫穷折磨的麻木。 老妇人他们赶来了,人群默默给他们让出来一条道。 见人都到齐了,里正看向一旁隐没在黑暗中的僧人,僧人缓缓转动着手上的佛珠,点了点头。 里正跨步走到村民面前,抬手示意大家听他说话,“近五十年来,我们小河村深受水患的侵扰,每过个几年就总会有一年田里的粮食被大水冲毁,颗粒无收。” 听到这话,许多黑瘦的老头眨着浑浊的眼睛,不禁抹了一把辛酸泪。 里正继续说:“今天正是我们村三年一次祭祀河神的日子,今年幸得高僧指点,小河村特将五对童男童女献给河神大人。” 说着,里正转过身面向河流,双膝跪地,大声道:“希望河神大人保佑我们小河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身后的村民也纷纷跟着跪地呼喊着,“希望河神大人保佑小河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村民们虔诚地跪了一地,一时间,场上只有三个人还站立着。 一个是那个僧人,他逆着光而站,神色不明。 还有就是俩小孩,七皇子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亏本宫还说村子民风淳朴,这简直就是愚昧,荒唐!” 等他活着回去,必定让父皇狠狠教训这些不开化的村民,特别是里正,竟带头残害孩童! 谢绵绵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害怕地往七皇子身后藏了藏,原来不是所有光头的僧人都像空明小师傅那样正直,面前这个僧人就是大坏蛋! 跪拜礼完毕,村民们陆陆续续站起来,里正看向一旁,那是六个强壮的中年男人,站在一个木担架两旁,上面的物件被暗红色的棉布盖着,正是谢绵绵白天在青砖房里看到了那个东西。 里正朝他们扬手,嘴里大喊着,“起!” 第77章 他是一巴掌,你更是两巴掌 顿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唢呐声,六个男人抬起木架,开始在河边游走起来,跟着唢呐的节奏一起一伏,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整齐有力的喊声。 上面的红布被掀开了,谢绵绵踮起脚尖望去,那被高高举起的担架上,是一个造型怪异的动物木雕。 狮头,鹿角,鳄鱼嘴,这赫然是一个龙首,只是,它的下半身竟然是一条鱼尾巴。 村民们拜的是鸱吻! 这只鸱吻木雕做功精细,欢腾的鱼尾巴高高甩起,穿过人群时,村民们都忍不住抬手挡了挡,总感觉会有水花溅到自己头上。 谢绵绵还是第一次见到百姓举行这样的仪式,觉得有些怪诞,神秘,质朴,当然,如果他们不是河神的祭品那就更好了。 七皇子眯起眼,冷冷望着村民们舞动,看来这小河村往年的祭祀仪式都是正常的,只是今年多了一个变故。 他盯着那个罪魁祸首,暗道,妖僧! 舞毕,里正挥了挥手,示意将祭品带上前来,很快,四对童男童女被牵了上去。 只剩下最后一对。 众人一声不吭,凉风将村民们手里的火把吹得摇曳,他们纷纷转头看向谢绵绵和七皇子,更是让出了一条路,等到祭品上前。 俩小孩不动,老妇人硬是将他们拉了过去。 距离那个僧人几步时,谢绵绵闻到了一阵风,是从僧人那吹过来的。 味道很奇怪,也很难言,似乎是沉静的檀香,还夹杂着一丝腥味。 不等谢绵绵多想,他们便来到了河岸上。 岸边摆放着五个小竹筏,显然是给祭品准备的。 小孩们都被捆上了手脚,若是在河中竹筏不小心翻了,他们连自救都做不到,只能等死了。 七皇子咬牙切齿道:“知道我们是谁吗?奉劝你们一句,回头是岸,赶紧放了我们!” 里正把小孩一个一个拎上了竹筏,“今夜后谁也不知道你们来过,有什么话,你留着对河神大人说。” 接着,把俩小孩也抓了上去。 五只小小的竹筏顺着湍急的河流往下飘,小孩们隐忍地哭泣着。 有一些村民还顺着河岸跑了几步,应该是小孩们的父母。 “我的囡囡啊!” “是母亲对不住你!” “放开我!小宝别走!” 坐在竹筏上的七皇子随着水流晃荡着,他不停地稳住身子,“绵绵快,把簪子给本宫!” 他们是一前一后坐着的,谢绵绵在前面,她努力扭着身子,把绑在身前的手往后送。 “咿呀!”小孩感觉自己快扭成麻花了,狠心一转,终于把簪子递到七皇子手上。 她还不忘诉苦,“七殿下就应该早些把机关告诉绵绵呀。” 七皇子不语,只低头努力割绳子。 “啊!”谢绵绵还没坐好来,忽然被一旁的竹筏撞了一下,她左右大幅度扭动着身体,想要维持平衡。 但是剧烈的动作让俩小孩身下的竹筏向一旁偏去,眼见着就要坠河了。 这时,水里一只大鲤鱼冒出头来,狠狠撞了一下竹筏,竟把竹筏撞回平稳的状态了。 “呼~”谢绵绵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七殿下,我们该怎么办呀?” 七皇子手上自由了,正割着脚上的麻绳,“我们要想办法靠岸。” 可是他现在也没有想出该如何做,可以跳下去推着竹筏游,然后穿梭在其余四个竹筏中,帮他们解绳索,可这样难度太大了。 此时,谢绵绵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低声对河水说:“大鲤鱼呀冒泡忙,帮帮绵绵顶竹筏~麻烦将我们的竹筏送到岸边!” 感受到了谢绵绵的召唤,许多大鲤鱼从水底扑哧扑哧冒出头来,顶着竹筏往岸上赶去。 感受到底下的异常游动,一些小孩恐惧地望向水中,“是,是河神大人来了?它要来吃我们了!” 谢绵绵一边扯着被割开绳子,一边说:“你们不用害怕,是小鱼,它们是来救我们上岸的!” 感受到自己离岸边越来越近,小孩们终于露出了点点笑意。 只是,七皇子敏锐地发现那岸上不对劲,似乎有人直勾勾看着他们。 等七皇子看清楚了那些人,他吸了一口凉气,岸上有一伙人正拿着长长的竹竿,像是早早就在这里,专门等着捞他们这些祭品似的。 “绵绵,快让鲤鱼往对岸走,那些人想要抓我们!” 事到如今,七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那妖僧早就计划好的,假意借祭祀河神的名义,来偷孩子,还是十个童男童女,他们想做什么? 谢绵绵也看到了那些歪瓜裂枣,手臂比她头还粗的坏人,她急声道:“大鲤鱼,快往对岸走!坏人要来了!” 岸上的人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主动飘过来的祭品,可是下一息,那五个竹筏竟然齐齐往对岸去了。 一个男人赶紧拿起手里的竹竿狠狠打过去,可是水里的鲤鱼更灵活,带着小孩们左右躲闪着,都避开了男人的攻击。 可是一条大鲤鱼就有点倒霉了,它没及时挤开,被打了一闷棍。 大鲤鱼停了下来,转过头幽怨地望着那个男人,该死的两脚兽,打鱼好疼啊! 它猛猛向男人游去,一个鲤鱼打挺,强有力的鱼尾狠狠甩了男人一个耳光。 “啪!” 那坏人吃痛地捂着脸,手里的竹竿也掉进了河里。 看着小孩们渐渐走远,另一个男人呸了他一口,“废物,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人抓不到,我们都要倒大霉!” 随后,说话的男人连衣裳都没有脱,就跳进了河里,他游泳速度很快,欻欻向小孩们游来。 谢绵绵他们的竹筏走在最后,看到有人游过来了,小孩生出来一股急迫的危机感。 “啊啊啊,快走快走!” 谢绵绵一边回头看那人,一边跪在竹筏上,两只手插进水里,哗啦哗啦地划着。 只是那人太快了,在水中几个起伏,短短几息就要追上来了。 那人向前伸着手,眼看就要抓到竹筏。 忽然一道鱼影跃过来,“啪!”狠狠打在了那人脸上。 刚刚没打你是,那人一巴掌,你,我更是两巴掌。 第78章 觉得她比半生瓜还苦 那人被打得闷哼一声,仍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拼命划动着水朝竹筏游来。 见这两脚兽如此冥顽不灵,大鲤鱼便发狠了,忘情了,不要命了。 它一个闷头潜入河底,随后猛烈地摇摆着自己的鱼尾巴,朝水面奔来。 “哗啦”,大鲤鱼高高跃出水面,邦的一声狠狠砸到了那人头上。 原本正在逃命的谢绵绵停下了划船的手,目瞪口呆,由衷赞叹,“大鲤鱼的身手真厉害啊!” 那人被砸得晕头转向,只能往后靠住同伙伸来的竹竿,才能让自己的口鼻勉强浮在水面上。 危机解除了,这五个满载着孩童的小竹筏,被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岸边。 七皇子把谢绵绵拉上岸,然后一个个替其它的小孩解开绳索,终于全部人安全着陆。 这边的河岸旁都是杂草树丛,荒芜人烟,周围一片寂静。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火光,还有嘈杂的叫喊声,谢绵绵仔细去听,发现来人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谢绵绵惊喜地看向七皇子,“有人来找我们啦。” 说着便朝那边大喊,“绵绵在这里!” 七皇子将袖中的蝴蝶簪重新插回谢绵绵的发髻上。 洁白的月光照在翩翩飞舞的蝴蝶上,宛若神灵,场上的小孩们纷纷痴迷地望着它。 此后,这只蝴蝶常常出现在他们的梦中,指引他们走出困境。 也每每回想起那个被救赎的夜晚,以及这两个大周的传奇人物。 那片火光渐渐走近了,为首的是谢父,一看到谢绵绵,他立马跨步跑过来,将安然无恙的小孩紧紧抱在怀中。 谢绵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陷入了一个安全感满满的怀抱,谢父抱得太紧了,小孩肉嘟嘟的小脸挤成一摊。 听着父亲在自己耳边不停地喊着自己名字,声音沙哑,“绵绵,绵绵……” 谢绵绵努力回抱着他,“父亲,窝没逝。” 后面的李公公也跑过来了,一边用拂尘拍打着七皇子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着急地说:“哎哟,真是急煞老奴了,七殿下没事!” 七皇子摇摇头,接着命人看顾好那些孩子,把人送回去。 谢绵绵从父亲怀里仰起头,开始告状了,倒豆子似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那个里正好坏!”小孩气鼓鼓。 “好,老夫这就去找他们算账!”竟敢欺负他的女儿,还残害无辜孩童,那个里正算是做到头了。 谢父抱起小孩,让她坐到自己的手臂上,带着众人气势匆匆地往小河村走去。 不多时,在刚刚举行祭祀的河边,黑压压跪了一地人。 谢父扫视着村民们,威严地问:“里正何在?” 里正颤颤巍巍跪了出来,“大人饶命啊,是那个僧人,他说小河村将遭水患,不献祭五对童男童女给河神大人,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死啊!” 里正回头望向身后,找了许久,却发现那个僧人不见了! 他慌了,“我是无辜的啊,大人,都是那个僧人的主意,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保住小河村啊。” 谢父气急了,一脚往他的狠狠胸口踹去,不想听他的鬼话,“有许多种方式可以避祸,你偏偏选择最残忍愚昧的一种,你就是自私,懦弱!” 里正倒在地上,安静如鸡。 谢父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对跪在地上的村民道:“此河上游将修建堤坝以及水闸门,待修建好后,可将河水控制起来,往后决不会发生严重的水患,请诸位放心,莫要再干傻事了。” 底下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说话,还是搂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父母激动地说:“多谢大人!” 村民们这才想明白,纷纷道谢。 该说的已经说过了,法不责众,谢父命人将主要犯事的人都抓起来送往大理寺,可那个僧人及其同伙却不见踪影了。 谢绵绵乖乖地搂着父亲的脖子,不吵不闹,小孩看见那个老妇人,被侍卫压着双臂,跪在地上。 她双眼无神,面无表情,不喜不悲,似乎有种眼睁睁看着世界崩塌,自己却无法挽回的无力感。 谢绵绵只觉得她很苦,比小孩最讨厌的半生瓜还要苦。 小孩想起了那个脸上瘦得只剩下眼睛的小女孩,谢绵绵不懂,她为何会对一碗打散的蛋花如此渴望。 但大抵,小女孩也是极苦的。 谢绵绵轻轻晃动着自己的手臂,“父亲,放了她好不好?” 谢父望着小孩纯真的眼眸,想起了那老妇人最初是真心帮助他们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叹息地挥挥手,示意放人。 本以为自己活不了的老妇人,听到了小孩的话,宛如天籁之音,她原本都绝望了,想着自己死了,她的三丫也很活不下去了。 谁知,这位小贵人竟好心肠地放过了她。 老妇人佝偻的身躯端端正正地跪着,朝谢绵绵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久久没有起身。 好心人活该幸福长寿一辈子,她想。 在回城的马车上,谢父看着谢绵绵丝毫没有被绑架活祭的阴霾,一路上叽叽喳喳的。 孩子心真大呀,谢父感慨。 谢绵绵咬了一口糕点,“对啦,父亲,土拨鼠说京运河不是水患这么简单,是地龙翻身嗷。”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惊若天雷的话,谢父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此事,当真?”最后的真字隐隐发颤。 “是真的呀,回头绵绵打听打听那只地龙在哪里,然后绵绵会让它不要翻身啦,或者轻轻地翻。” 谢绵绵一副你莫怕,万事有我的小模样。 谢父哭笑不得地给小孩解释了何为地龙翻身。 对于此事,谢父深信不疑。 因为谢绵绵这句话,谢父连夜赶回办公的地方,召集了人马,商量了一宿。 他在朝上向皇帝禀报,“据老臣观测,天气异象,许多敏锐的动物也有逃离的迹象,地龙翻身不可不防。” 皇帝抚着胡须点点头,让谢父全权处理此事。 他知道,是绵绵那个小孩预测的事,那个小姑娘未来不可估量啊,皇帝大手一挥,又赏赐了小孩不少东西,主要还是一些精致美味的吃食,投其所好。 窝在家的谢绵绵顿时觉得不得了了,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左一口右一口,还会跟小伙伴们分享。 谢绵绵手里端着盘子,对不远处的三只喊道:“接好咯!” 随后小手拿起一块酥酪,往前方的空中用力一抛。 黑狼往后抻着肩膀,撅起屁股,一个弹射,利齿却扑了一个空,它龇牙望向一旁。 第79章 佛华寺不对劲 酥酪被巨蟒轻而易举吃到了,因为它有身高优势,甚至都不用跳,就直挺挺站着,张开嘴,就接到了。 “不着急,还有啦!” 谢绵绵接着一连抛了好几个,三只上蹿下跳地用嘴去接,引得小孩哈哈大笑。 或许她可以爬上屋顶,用长杆吊着酥酪,像钓鱼那样钓它们,这样好好玩呀,谢绵绵心想。 “嗷呜~”是小狼崽跑到谢绵绵的脚边蹭蹭,喉咙里嘤嘤嘤地叫着。 它最小,两个老父亲只顾着争斗,不管它的死活,愣是一块都没有吃到嘴。 “乖乖,这些都给你吃。” 谢绵绵捧起酥酪放在手心,伸到小狼崽面前,它一口就吃进去了,末了还不舍地舔了舔小孩的手心。 湿湿痒痒的,谢绵绵反手摸在小狼崽毛茸茸的头背上。 这时,谢明仪跟温舒晚从长廊走过来了,两人说着话。 “大嫂,今年谢家似乎流年不利,还即将有地龙翻身,我心里慌慌的,想来是时候去佛华寺拜一拜了。” “确实应该去一趟,给大家都求一个平安符,听说千净大师替人看卦极为灵验,可真?” “是真的,只是平日里很难见到他,更别说他最近闭关修炼了。” 谢绵绵耳尖地抓到了“是时候去”这些字眼,抱起小狼崽跑过来,“去哪里玩,绵绵也要去!” 谢明仪白皙的食指刮了刮小孩的鼻梁,“小八卦,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 她想起父亲忙着处理公务,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谢父一接到圣令,就立即与户部、兵部就京运河一带的百姓做好地龙翻身前后的部署计划。 户部派人通知各个村庄的里正,再由里正挨家挨户告知村民们,要注意防范,把家中的贵重物品收拾好,若发生地动,立即疏散到安全的地方。 兵部派人驻扎到关键交汇的地方,一有险情,则立即派兵去救助。 有不少人觉得这是没影的事,为了一个小孩随口说的玩笑话,就如此草木皆兵,简直好笑。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真的发生了近百年来,京城附近最大的一次地动。 连在皇宫批阅奏章的皇上都感受到了房屋摇晃,在侍卫的保护下他跑到殿外,蹙眉望向远方。 不知此事又有多少百姓遭祸,他叹息。 这次关于地动的部署安排得极好,灾祸发生时,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有条不紊。 以至于这次如此轰动的地龙翻身,伤亡仅仅不过几十。 与林若雪所预言的水患,伤亡过万,相差甚远。 自从被发现巫毒人偶后,林若雪是牟足了劲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还不惜损害自身,给皇帝泄露了几道天机。 其中许多都应验了,皇帝也对她赞许有佳,更加信任她了,孰知这次水患预言却翻了一个大跟头。 久而久之便传出了一些声音。 “这是什么钦天监的预言女官,啥本事都没有,就会瞎嚷嚷,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孩童厉害呢。” “就这,就别待在官位了,回去生孩子。”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林若雪狠狠摔了一个茶杯,把路过的三皇子吓了一大跳。 她狠厉地喃喃道:“谢绵绵,原来是你。” 百姓们除了感激皇帝跟官员们,还知道了,原来是一个孩童让他们有机会可以避祸,得以活命。 百姓纷纷感慨,赞扬起来,难道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来救他们了? 其中有一个叫小河村的更甚,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聚集了村里的人,在新任里正的带领下,建造了一个生祠。 一般是对当地贡献极大的人,百姓们才会自发为他建造生祠,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敬佩之情。 小河村的生祠建造得很简朴,但是干净整洁,还隐隐有些童趣,里面供奉的是,一个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 那个老妇人常常会去打扫,还会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念念有词,不为别的,只盼小恩人喜乐,希望她平安。 时间回到地动前,这天,谢家的女眷们正坐在马车上,准备前往佛华寺。 谢明仪撩起窗帘,望着外面坐在马背上的人。 他懒懒地牵着缰绳,腰腹跟着马儿行走的幅度缓缓起伏着。 谢明仪打趣地说道,“今个儿谢三公子怎么得空跟我们去寺庙祈福?” 以前这小子就总爱往外跑,如今当了中郎将也是整日不见人影,谢明仪望着自家弟弟,总觉得他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许多。 谢怀瑾嬉笑道,“怎么能让家中柔弱的女眷独自出远门呢,我只好舍身陪伴左右了。” 一个苹果猛地从马车里掷出,砸向他,“给我好好说话。” 谢怀瑾抬起手利索地接过苹果,随手往胸口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 “最近进城的人中有些不对劲,有光头裹着头巾的,有穿着僧袍的,有的像是寻常百姓,却在他的包裹里发现成色不错的念珠。” 谢怀瑾变得严肃起来,“种种迹象串连起来,我怀疑,有寺庙可能出了问题。” 而且他的鼻子尖,他都在那些人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奇怪的腥气,若隐若现。 温舒晚把脑袋探过来,开口道:“可佛华寺是京城的第一大寺,更有千净大师坐镇,也会出问题吗?” 谢怀瑾咽下了口中的苹果,“难说,等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久,便到了佛华寺门口,谢绵绵被三哥抱下马车。 今日寺中的香客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一旁的青年僧尼看到来人,眼中一亮,眸里闪过贪婪和势在必得,但随着他垂下眼帘,再睁眼,便变回一个温和无害的僧尼。 第80章 小老鼠,跑什么 谢绵绵被二姐牵着小手往里面走,迎面来的是一座古朴宽大的寺门,整体是用结实的青砖垒成的。 上面高高挂着一副牌匾,用庄严的字体写着佛华寺三个字。 砖上隐隐长着青苔,初夏明媚的阳光从牌匾上倾洒而下,谢绵绵鼻子轻轻嗅着,闻到了一阵清新又凉爽的气息。 一个僧人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走了过来,小孩好奇地观察着他。 这时一个相貌很普通的青年,光头,五官都不突出,很圆润,没有一丝攻击感,他整体的气质让人感觉很平和,亲切。 僧人双手合十,对他们说:“阿弥陀佛,几位贵客可是来上香的?” 谢明仪答曰是。 僧人半合着眼帘,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贫僧来。” 谢绵绵被姐姐牵着,走在长长的石阶,两旁的树很高,枝繁叶茂,浅黄的阳光在阶梯上落下点点斑驳。 小孩低着头,蹦蹦跳跳地在光斑上踩来踩去。 却被谢怀瑾轻轻提溜起小巧的耳朵,“给我认真走路,你知道什么叫狗吃屎吗?” 谢绵绵气得又鼓起了青蛙脸,专门走到三哥瘦削的影子上,双脚重重蹦跶了几下,“三哥坏。” 谢怀瑾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挂起宠溺的笑。 走上石梯,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可以看到远处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大殿,墙体被粉刷成厚重的黄色,古朴庄严。 在庭院中,中间摆放着一只足有半人高,八尺长的方形青铜香炉,上面密密麻麻插着许多香。 只是更多的是,燃烧完毕的香根,正在燃的线香却稀稀疏疏,缥缈的烟缓缓挥散在半空中。 谢明仪疑惑,“怎的今日来拜佛的人这么稀少?” 僧人转过头,温和道:“可能今日不是初一十五罢。” 他微微叹息,“自从千净大师闭关以来,来的香客便越发稀少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大殿走。 谢怀瑾走在最后,他掩下眸中的犀利,“哦?听闻千净大师生病了,如今身体可还好?” 僧人侧过身接着为众人带路,“大师年事已高,小病不断,正卧床修养,施主有心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大殿前。 殿门很高,谢绵绵仰起头,只觉得要十个自己叠起来才能够到门框。 谢绵绵正要跨过门槛,余光却瞥见了一道五彩斑斓的身影。 小孩转头望去,只见在左边长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极高,看上去竟比长兄还要高出两个头,一袭白色的长衫,身后背着方方正正的竹篓,看起来像是一个书生,脸上戴着夸张的丑角面具。 他抬到胸前的双手握着一些竹条,丝丝缕缕地连接着一个人偶。 这个人偶竟与成年人的身形差不多,脸上化得惨白,头上戴着一顶盛大华丽的银色头冠。 它穿着繁复的衣袍,主藏蓝色,衣领衣袖间是绣着锦纹的红色布料,下半身飘摆着几片正红色的裙片。 举着人偶的书生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人偶的头冠装饰着两串宽大的明黄色流苏,极长,一直垂在胸前,似乎在无风自动。 谢绵绵正要走,却发现自己两腿间正卡在了高高的门槛上。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呀。”谢绵绵被一双大手卡住胳肢窝,举起来,接着轻轻落在了殿中。 小孩顾不得这么多,赶紧扒拉在门框旁,探出头去看,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似乎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她拉着谢怀瑾的衣袖,指着左边的长廊问:“三哥,刚刚那里有人,你看见了吗?” 谢怀瑾转过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人。” 谢绵绵还想说什么,谢怀瑾呼噜着小孩的头,“没事,等会三哥会去查看的。” 小孩这才放心地跟着进殿了。 谢怀瑾环顾着殿内,发现里面还有几个香客,他对谢明仪使了一个眼色,“本公子粗人一个,便不打扰了,我出去逛逛。” 谢明仪看懂了,她没好气地摆摆手,“走走走。” 谢怀瑾嬉皮笑脸地转身走了,只是没走几步,脸色便沉静了下来。 凭借灵活的身手,他一路躲躲藏藏,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后院。 谢怀瑾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思考,千净大师的房间在哪里,他需要知道那个僧人有没有在欺骗他们。 他越走越深,忽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了一间厢房。 抓到一只老鼠了,谢怀瑾想。 脚尖轻踏几步,他便来到了那间厢房门前,推开门,也闪了进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似乎是一间书房,里面挤满了木架,上面满满当当放着许多书籍竹简。 那个人正在书案上翻找着。 那人身材矮小,大约只到谢怀瑾的胸前,一身灰褐色的粗布衣裳,束着发,大抵是个瘦弱的小子。 谢怀瑾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右手快速地往那人的肩膀抓去。 眼见就要抓到他,那人却敏捷地一个俯身,谢怀瑾抓了个空。 那人转过身,发现是谢怀瑾,身形一怔,接着手上的动作慌乱了起来,开始慌不择路地朝门口跑去。 谢怀瑾脚步一跨便拦着了这人,轻笑道:“小老鼠,跑什么?” 他打量着前面的人,这人脸上还覆着倒三角的棉布,只是那双眼睛,漂亮,纯净,惊慌,有点眼熟,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 哟,还是熟人呢,谢怀瑾扯起嘴角。 四目相对,还是谢怀瑾先攻了上去,明明他的手速极快,可这人就是能在被抓住的前半息,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每每躲过了他的攻击。 这需要身体拥有超高的柔软度,一般人不会做到这样,当然,一般人也不会偷摸跑到这里来。 这人自己见过,到底是谁,这般本事需要从小练习才能做到,是耍杂技的? 来不及多想,谢怀瑾发现自己越打越爽,虽然仍没有触碰到那人的一片衣角,但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棋逢敌手的兴奋感。 他向后抻着右胳膊,只觉浑身一片舒坦。 心里痒痒的,这么久以来,鲜少有人空手与他对战还能这般游刃有余,谢怀瑾生出一股征服感来。 “你小子,身手不错。”在一次短暂的停手中,谢怀瑾笑着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人瞳孔骤缩,心中一片崩溃,指尖掐进掌心。 第81章 蚂蚁拦在大象前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都不及与他对打一场受到的赞扬真诚。 谢怀瑾左右扭了扭脖子,“好了,到此结束。” 下一瞬一道残影冲过来,那人猛地一躲,就躲进了,谢怀瑾的怀里。 这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谢怀瑾环顾着四周,一手握着那人的瘦小的肩膀,一手箍住那两只细细的手腕。 轻轻一跃,便带着人跳到了结实的木粱上,谢怀瑾把人搂在身前,食指竖在唇上,在那人耳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别说话。” 说话的两个僧人已经进来了,“此处无人,你就老实跟我说,千净大师究竟在何处?” 谢怀瑾认真地听着底下的人说话,余光却发现这小子的耳朵越来越红,在自己的怀里也越发僵硬。 这小子,面皮真薄啊,谢怀瑾感慨。 底下另一个人低声说:“找不到的,谁也不敢找,不然你以为这段日子为什么有那么多僧人无故失踪了?” 第一个僧人激动道:“那我便进京,告到御前去!” 另一个僧人连忙捂着他的嘴,“怕是你刚出寺门就无了。” 接下来的对话便没多大信息了,无非就是一人怒骂,一人极力劝阻。 谢怀瑾无聊地四处张望,最后眼睛落在了这小子身上,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耳朵怎么这么小巧,白皙。 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谢怀瑾凑过去盯着他的耳朵看。 感觉到谢怀瑾强硬霸道的气息,那人缩着脖子,下巴都快要抵在胸膛上了。 透过漂浮着尘埃的一缕阳光,谢怀瑾是看清楚了,上面有一个细小的…… 耳洞! 谢怀瑾只觉得轰隆一声,怀中的人是个女子! 电光火石间,这人的矮小,瘦弱,柔软的身体就都有了解释。 谢怀瑾轻轻放开了怀里的人,往后仰,心里还在嘀嘀咕咕,底下的人怎么还不走,唠唠叨叨个没完了。 他随手捏起一根木刺,反手一弹,便击到了门框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那两个僧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谢怀瑾松了一口气,拉着小姑娘的胳膊便安稳落到了地上。 “你,竟是女子?” 那姑娘一双潋滟的眼睛瞪着他。 谢怀瑾曲着指节蹭了蹭高挺的鼻子,又问:“此处危险,你来作甚?” 但是这姑娘还是不说话,转身就要走了,谢怀瑾赶紧去拦,却怎么也不敢轻易碰她了。 就只像一根木桩一样竖着,这姑娘恼怒了,扯过谢怀瑾的一只胳膊便狠狠咬了过去。 听到他的一声闷哼,这姑娘松开了口,趁着谢怀瑾不注意,窜到窗边,翻窗逃跑了。 谢怀瑾愣了一瞬,很快便翻身去追,只是不见那姑娘的身影了。 在路过一处长廊的拐角时,迎面撞上了一个女子。 “大人,好巧,您也来拜佛上香?” “白芸姑娘?” 谢怀瑾眯着狭长的眼睛,暗中打量着白芸。 她穿着绵白色宽袖衣裙,只用一根红绸缎简单地将长发束在脑后,脸上,似乎化着妆。 谢怀瑾往前凑了凑,发现白芸的眼皮上抹了鹅黄,眼睛也描过了。 白芸直往后躲,“大人,您这是何故?” “你怎会在此?” 白芸微微低着头,“我今日跟姐妹过来上香,您忘了吗,上次就是去往佛华寺的路上被俘,幸得大人相救。” 谢怀瑾漫不经心地说:“记得。” 这时不远处一个女子在呼唤白芸。 “哎,这就来。”白芸向谢怀瑾福了福身,“白芸便不打搅大人了,告辞。” 谢怀瑾沉默地颔首。 不多时,两人便擦肩而过。 在背对对方时,白芸伸手掩了掩衣领内的灰褐。 谢怀瑾则拉起衣袖,望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大殿内,谢怀瑾离开不久,她们便往殿里走。 绕过殿门前的高墙香台,她们才真正看到了此行要参拜的佛像。 这是谢绵绵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辉煌的大佛。 这金光闪烁的佛像足有三层楼高,盘腿而坐,左手垂摆在膝前,右手手指微拢竖放在胸前。 慈眉善目,乐呵呵的模样,似乎告诉来到这里的人,莫怕,所念皆能如愿。 那僧人拿过三个蒲团,摆放在佛像前。 谢绵绵有一个,她学着大嫂跟二姐的模样,膝盖一软,跪在了上面。 她并没有闭上眼睛,对佛祖倾诉自己的愿望,而是仰起头,努力看着这尊巨大的佛,后脑勺都快要碰到脊背了。 谢绵绵小嘴不自觉地半张着,这佛像真大呀,上面的指甲比自己的脑袋还要大呢,哇,金灿灿的。 谢绵绵看着这庞然大物,心里有点莫名的惧怕但又很兴奋,直眼勾勾地盯着看,眼神挪开不了半分,也不知道自己要许什么愿望。 忽然想到了什么,谢绵绵虔诚地跪伏身子,额头轻触冰凉的青石板。 在庞大的佛像面前,跪着一团小小的人儿,犹如蚂蚁拦在大象跟前。 愿,绵绵在意的人,此生平安喜乐。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仪站起身来,看到谢绵绵小小一只窝在蒲团上,悠闲地望着佛像。 谢明仪跟温舒晚相视一笑,罢了,由着孩子,她们走到僧人跟前,“我们想为家人求平安符,劳烦师傅帮忙。”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请跟贫僧来。” 他们来到靠近殿门的右侧,这个角落摆满了祈福用的纸符红绸缎、元宝香烛等等。 僧人引着俩人坐在一张长凳上,手里一边摆弄着平安符,一边跟她们聊天。 僧人说话很平稳,不疾不徐,不谄媚也不冷淡,说话内容也很高深充满禅意,说得俩人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卸下了心里的防备,沉浸在对话中。 偶尔,谢明仪会看一眼谢绵绵,看到那一团,她才安心下来继续听僧人说话。 谢绵绵躺着躺着便觉得无聊了,她起身在殿中四处闲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走走停停间,谢绵绵绕过了佛像,竟发现了后面有一个小侧门,她好奇地走出去,外面一片明媚,右边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长长的人影。 她拉着嬷嬷的衣袖,“嬷嬷看,那是不是有一个奇怪的人?” 第1章 小小孩重生 永昭二十三年春,谢府后花园。 乍暖还寒,草长莺飞。花园里冬日修剪过的树木盆栽,纷纷抽出翠绿的枝条,入目是满园春色。 一个粉色的小身影独自坐在荷花池旁边,是谢家五岁的幺女,谢绵绵。 本应该随着嬷嬷一起午睡的小孩,趁下人们打瞌睡时,偷偷摸摸跑到花园晒太阳。 不喜欢睡午觉,睡觉好无聊的,谢绵绵想,她还是喜欢看蔚蓝的天,嫩绿的草,飞掠的燕子。 暖黄的阳光晒在谢绵绵身上,她穿着粉色齐胸襦裙,小脚悠闲地一晃一晃,她低着头看着手里的宝贝嘀嘀咕咕。 只有走近了,才听到稚嫩的童声,“这可是大哥出门前给我的饴糖,二姐一颗,三哥一颗,我一颗。” “不对不对。”谢绵绵兀自摇摇头,双螺髻上缠绕的珊瑚珠链微微晃动,“二姐一颗,我一颗,三哥一颗,我一颗…” 小姑娘沉浸在自己的分糖世界里,对周遭的事物毫无察觉。 忽而,一双干枯细长的手朝她猛地一推,“啊!”谢绵绵只来得及发出短促的叫声,就被来人推进了萧瑟的荷花池里。 冰冷的池水瞬间淹没了五岁的谢绵绵,她拼命挣扎着,小手在水面上扑腾,肺里的空气被消耗完,窒息的感觉使鼻子不自觉一吸,灌入的却是脏污的池水。 小小的头颅终于露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呼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就被干瘦有力的手拽着脑袋,死死摁回水下。 是谁,呜呜好难受,谁来救救她,爹爹,大哥,二姐,三哥……好冷…… 谢绵绵无措地推着控制她命运的大手,小脚用力地蹬着,试图想要借力冲出水面。可是在绝对的力量差异下,小孩子微弱的自救却是徒劳。 痛苦的窒息感愈发强烈,小手慢慢滑落,意识模糊的谢绵绵遗憾地想,今天不能把饴糖送给二姐和三哥了。 希望他们不要生气。 绵绵已经尽力了。 谢绵绵觉得好困,闭上眼睛前,她好像看到一尾红色的锦鲤划过眼前,传来一道声音。 “谢家气运被林若雪吞噬,一个月内全家必惨遭灭亡。” 谢绵绵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什么也听不懂,脑中一片混沌,意识时有时无,眼前像走马灯一样,闪过许多画面。 平时不喜她的父亲一夜白了头发,倒在她的身体旁。 黑衣人闯进了家里,把书房翻得好乱,搜出一些东西,说是巫毒人偶和北戎密信。 然后,那些坏人二话不说就把三个哥哥姐姐抓走了! 她看见,她的长兄谢临渊被关在狱中,平时会给她递饴糖的手,却握着玉簪抵着脖子。 血,溅到了大哥的脸颊上。 她还看见一个坏女人用预言,把二姐嫁到北戎。 平时会给谢绵绵剥葡萄的手,却用力拔断了琴弦,将它缠绕在自己的脖子上,流了好多血。 谢绵绵急忙伸手去捂,可是怎么也摸不到。 她看见,三哥谢怀瑾,被流放北境做了一个无名小兵。 在大战即将胜利前夕,三哥被坏人陷害。他们拉开弓箭,将锋利的箭头对着三哥。 谢绵绵赶紧张开手臂,想护住三哥,可密密麻麻的箭雨还是射向了她的身后。 亲眼目睹亲人的惨烈,谢绵绵痛苦地哭喊着,“不要!!” 谢绵绵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剧烈疼痛,小手倔强向前伸着,却什么也抓不住。 突然,“叮——”的一声。 “天道萌德系统已绑定。” “检测到怨气值满格,逆转倒计时启动——” 空中一阵细微的抖动,忽然,太阳西升东落,斗转星移,雨滴往上漂,植物往回缩。 在谢绵绵眼里,走马灯坏掉了,竟然开始往回走。她迷惘地看着这一切,声音变得错乱冗杂,一句也听不懂。 但是,谢绵绵清清楚楚地看见,箭雨往回飞,琴弦从洁白的脖子上解开,玉簪插到乌黑的发髻上,白发渐变成黑发。 而她,还在荷花池边数饴糖。 谢绵绵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拔步床上。安神香静静地燃烧着,暖黄的阳光透过纱窗照在地上,王嬷嬷在一旁打着瞌睡。 和之前偷偷离开去花园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她,回来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蓄满泪水,一眨巴,泪水像断落的珍珠一般,快速滑落。 谢绵绵这次是哪也不敢去了,小嘴一瘪,喉咙一张,就是嚎啕大哭。 “啊呜呜呜!”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这是怎么了?”王嬷嬷被哭声吓得一激灵,伸手就要去抱谢绵绵。 谢绵绵却是像看到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哭着往床里头缩,最后还躲在被子里。 呜呜呜,家里有坏人。 她现在除了血亲家人,看谁都是坏人。 王嬷嬷见她直哭,还不让抱,被子也不敢硬拽,急得团团转,“来人,快去通知少爷小姐们,还有,让府里的王大夫来一趟。” 一炷香后,出门参加春日游诗会的谢明仪,和狐朋狗友游街打马的谢怀瑾都匆匆回府了。 房间内,撕心裂肺的哭声是停止了。但是裹着被子,撅着屁股的谢绵绵躲在拔步床的最里面。 任凭王嬷嬷和王大夫,以及一众下人怎么低声地哄着,谢绵绵都倔强地不理人。 走廊上,“绵绵怎么了?”一道明媚着急的声音响起,穿着月白色留仙裙的谢明仪快步走来,步伐轻快却不失优雅。 端庄的少女走着,还不忘朝后面的人骂道,“我出门前叫你在家好好照顾绵绵,你倒好,一转头就鬼混去了!” “姐,你是我亲姐!我知道错了!”束着高马尾的赤色锦衣少年边走,边求饶道。他们的面容有八分相似,竟是一对龙凤双生子。 谢怀瑾揉了揉鼻子,嘀嘀咕咕道,“这不是看绵绵睡午觉了嘛,再说,我们昨天都约好了,要去看林恺之的长胜将军。” 长胜将军,一只斗蟋。 谢怀瑾永远都不会知道,他因为去看一只蟋蟀,曾失去过一次最爱的妹妹。 听到二姐的声音,谢绵绵把头从蝉蛹里钻出来,眼眶湿红,迅速蓄满泪水。 第2章 需要亲亲才能好 谢绵绵看向来人,手忙脚乱地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出来。 可是越慌乱,手脚就越不听话。还是谢明仪双手一伸,把谢绵绵剥了出来。 谢绵绵扁着嘴巴,双脚交叉钳住谢明仪的细腰,然后小手紧紧环抱着她的脖子,哭过的小花脸挨着谢明仪香香的侧脸。 “怎么啦,绵绵小哭猫。”谢怀瑾嬉笑着,捏了捏绵绵的小奶膘。 “二姐三哥呜呜……有坏人!”谢绵绵抽泣着声音,边哭边说。 她一会说自己淹死了,一会说锦鲤会说话,一会吹了吹谢明仪的脖子说呼呼就不疼了,一会趴在谢怀瑾的胸口听他强有力的心跳声,说三哥别死啊。 把谢怀瑾给气笑了,怎么在谢明仪那里就是别疼了,到他这就叫他别死,真是倒霉孩子。 “呜呜,还有细桶,叮的一声,呼噜哗啦,呜呜,然后我就回来了。”谢绵绵揉搓着眼睛,终于说完了。 但这一大段在大人眼中,就是谢绵绵把噩梦和现实混淆了,在胡言乱语。 “好好好,我们相信你,绵绵好厉害啊,可以自己回来。”谢明仪细细哄着。 “绵绵不厉害,细桶厉害。”谢绵绵纠正道。 “好好好,这个劳什子桶最厉害了。”谢明仪轻声细语地说着,“让王爷爷给你看看,好不好?” 谢绵绵乖乖地点点头。 王大夫仔细给谢绵绵把着脉,眉头紧蹙,把手抬起,再重新把脉,脸色古怪。 他把两姐弟叫到一旁,正色道,“四小姐的脉象是肝魂受惊、脾思过耗之象,惊悸扰神,郁火伤津。老夫开点镇魂养神,清热祛湿的汤药即可。” 王大夫抚了抚他的白须,“可是这思虑过重,心病还须心药医啊。” “老夫晚些时候送上朱砂括印的安神符,晚上睡觉放在四小姐枕下即可。” “我们明白了,王大夫慢走。”谢明仪皱着眉。 “咱们小妹这是睡午觉睡出了惊吓过度,思虑过重啊。”谢怀瑾咋了咋舌,担忧地望着哭累睡着了的谢绵绵。 谢明仪举着打湿的手帕,轻柔地给谢绵绵擦脸,语气很自责,“是我们对她的关心太少了。这孩子敏感,心里竟藏着这么多事。” 母亲生谢绵绵时难产,生下她后下身血崩不止,不久便去世了。 父亲难过,只一味埋头处理漕运上的事务来麻痹自己,不敢让自己空闲下来去想母亲,连谢绵绵也很少看望,只叮嘱下人照顾好她。 他们这三个手足更是,只顾着忙碌自己的事情,每天只是抽空过来看看谢绵绵。也不懂怎么和小孩玩,只会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盯着孩子自娱自乐。 像养在府中的小狸奴,主人得空了才过来陪她遛一遛,大多数时间小狸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以后就让绵绵和我一起住。”谢明仪怜惜地说,“不知道绵绵三字经背会了没有。” “千字文,论语,还有女戒,贵女录也要安排起来了。”谢明仪喃喃道。 ———— 谢绵绵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浅褐色的瞳孔涣散,望着头顶的青烟色纱帐发呆,一呼一吸间,满腔都是好闻的檀香。 好香啊!谢绵绵偏过头满足地蹭了蹭枕头,这是二姐的房间! 谢绵绵觉得好幸福啊,像吃了一颗饴糖一样幸福。似乎想到了什么,小手往裙子隐藏的小口袋一掏,掏出来一块饴糖。 谢绵绵迫不及待把糖往嘴里一塞,嘻嘻嘻,更开心了,幸福加倍! 忽然她脑海中传来奇怪的声音,雌雄莫辨,却又说得字正腔圆,奇怪得很。 “叮——充能完成。” “萌德系统加载完成。” 谢绵绵:!细桶! “宿主,你好。” “本系统需要甜食充能,运作期间将被动随机听到附近动物的预言心声。” “那我听到的锦鲤会说话,就是它的预言!”谢绵绵一惊,随后想到了全家惨死的景象,心脏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那我可以做些什么呢?”谢绵绵沉思,按照原本的走向,明天就会在她家发现巫毒人偶! 谢绵绵急得满头是汗,手指头无意识地扣着被子。 “宿主可以用萌德值驱使小动物帮忙。” 小动物……对了,谢绵绵想到了什么,胖乎乎的手掌拍了一下小脑袋瓜,她可以让小动物搬走那什么巫毒人偶! “小桶,你真的好聪明啊!”谢绵绵眼里发光,崇拜地说。 听到小朋友软软糯糯地夸它,系统的数据有一瞬间错乱了几秒。 “那萌德值是什么呢?”谢绵绵脑袋一歪,疑惑道。 “每次强制改变动物的行为需要消耗五十点萌德值。每次撒娇,助人成功,被人亲亲,都可以获得萌德值。” “但是当天,一个人无论亲你多少下,都只能获得二十点。” “好噢,我要偷偷把人偶和密信移走,需要……一百点!”谢绵绵算数不好,但是听三哥说过,两张五十两的银票就是一百两! “一百点需要多少个人亲亲呢,一个人有二十点,两个人就是……”谢绵绵认真地点着手指头,十只手指头都点完了,就去点脚趾。 “哎呀,脚趾也不够了,小桶你能把你的借给我吗?” “……你需要五个人的亲亲。” “小桶你好厉害啊,你有这么多手指可以数,不像我。” 系统如果有实体,真的很想拥有很多脚趾,然后用来扣地,那一定可以挖出史无前例的庞大陵墓。 它赶紧转移谢绵绵的注意力,“温馨提示,你一天需要吃四块甜食才能提供足够的能量。” “啊啊好噢,还是先亲亲。”谢绵绵跳下床,啪嗒啪嗒走到面盆架前,拿起一旁的手帕擦干净小脸蛋。 然后又跑到梳妆台前,拿起一盒谢明仪的香膏就开始擦香香。 谢绵绵努力踮起脚,望着模糊朦胧的铜镜,小胖手在红润的脸蛋上转着圈地抹开,末了,还满意地拍了拍脸,香香软软的,肯定很好亲。 谢明仪听到声响走进来,只看到小小的人儿抬起脸,严肃地说,“二姐,为了拯救这个家,我需要两个亲亲才能好。” 第3章 福尔摩斯绵 谢明仪听到幺妹这句话,心里软得要命,又难过又开心。 难过的是在谢绵绵眼里,这个家竟是摇摇欲坠,大厦将倾的空中楼阁,开心的是,小孩愿意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管谢绵绵的借口在她看来多么稚嫩,拙劣,谢明仪却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被熨得服服帖帖,心情很复杂。 谢明仪轻笑着,“两个亲亲就够了吗?” “三个……也行。”好耶,可以多骗一个,但谢绵绵有点心虚,明明只需要两个的,是自己贪心了。 幽幽的兰香扑面而来,啵啵,谢明仪在小妹的脸上左右各亲了一下。 没有了吗,谢绵绵有点失望。 然后,谢明仪在绵绵的额头珍重地亲了一下,从小孩中午的噩梦来看,她很害怕他们的死亡,谢明仪不清楚为什么,但还是想尽力给足她安全感。 “谢绵绵,希望你平安喜乐,做个快乐的小孩,不要想那么多好吗,万事有我们做哥哥姐姐的顶着。” “好。”谢绵绵红着脸蛋说,好奇怪,浑身热乎乎的,不过,她也会认真守护好家人的! “以后搬过来和二姐一起住好不好?” 谢绵绵被惊喜砸昏了头,飘飘然又说了声好。 “行了,二姐让下人去归置东西,你去玩。” 谢绵绵蹦蹦跳跳跑去找三哥了。 院子的空地上,一个身着银白劲装的少年在练剑,挑,刺,砍,点,动作利落,行云流水。 谢怀瑾眼角撇见一个粉色的小身影,修长有力的腿往地上一扫,带起一阵风,原本被剑砍断的花叶从地上飞舞起来。 少年原本枯燥实用的剑法变得华丽,衣袂在空中舞动,婉若游龙。 舞毕,风止,利剑直指谢绵绵,剑身上,停着一支含苞待放的梨花。 谢绵绵这才惊醒过来,兴奋地直拍手掌,“三哥好厉害啊!你以后一定会成为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谢怀瑾收起剑,把梨花插在小妹的发髻上,笑道,“那就承小妹吉言。” 可惜,已经有了漕运总督的父亲,刑部侍郎的长兄,谢家不会,也不允许出现第三个位高权重的人了。 他只是一个游街打马的纨绔罢了。 “绵绵来找三哥有什么事吗?”少年半蹲着,眉眼含笑。 “我想要三哥亲亲。”谢绵绵伸出两根手指糯糯道,“要两个。” 她紧绷着小脸,一本正经地补充道,“为了拯救我们的家。” 谢怀瑾闻言哈哈大笑,“我的好绵绵,你太可爱了。”说着,往小脸蛋重重亲了两下。 他胡噜着小女孩的头发,“绵绵要记住,不可以让我以外的男人亲你,知道吗?” “大哥和爹爹也不可以吗?” “嗯……”谢怀瑾竟然思索起来,“父亲可以,长兄不行。”想起那个冷面煞神,谢怀瑾摇摇头。 “我们绵绵喜欢撒娇了,真好。”大手还是继续蹂躏着她的头发。 谢绵绵赶紧跑了,“三哥坏!” 她也不敢去找其他家里人了,好奇怪,他们总会说一些她很难懂的话,但会让她暖暖的,像喝了一杯蜂蜜水,甜滋滋。 谢绵绵找了三个平时和她一起玩的小丫鬟,每人骗了两个亲亲,然后偷偷潜入厨房——找糖吃。 “小桶,蜜饯可以吗?” “只要是甜食就可以。” 谢绵绵悄悄拿了三个蜜饯,蹲在角落唧唧地吃,小嘴可忙了。 忽然,谢绵绵听见灶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头看去。 是一只可爱的小白鼠,它蹲坐着,爪子抱着一颗红枣啃啃啃,开口道,“绵绵,丑时三刻,会有人在桂花树底埋下巫毒娃娃叽叽叽。” 谢绵绵:! 这就是细桶说的被动触发的动物预言! 谢绵绵慢慢递过去一颗蜜饯,小心翼翼地说:“鼠鼠好,给你吃,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小白鼠把三两下把红枣藏进腮帮子了,小爪子轻轻接过蜜饯,又开始忙碌地啃啃啃。 “绵绵好,穿紫色衣服的女人坏!” “鼠乖,下次想吃还来找绵绵噢。” 谢绵绵伸出短短的手指,笨拙地抚摸着鼠鼠的头。 紫衣女人?可是府上好多嬷嬷都穿紫衣服的。 谢绵绵小巧的眉头紧皱。 她现在有了要保护家人的紧迫感,稚嫩的嗓音严肃说道,“谢绵绵暗卫二号,你负责丑时三刻叫醒我。” 系统:……别闹。 谢绵绵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谢绵绵暗卫一号,开始行动!” 她学着长兄谢临渊批卷宗时那冷峻的眉眼,皱着眉,躲在角落里,审视着府里穿紫衣的女人。 一些嬷嬷,厨娘忽觉背后莫名一冷,回头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她们不知道的是,在柱子后,桌子下,墙根旁,草丛里,有个小身影灵活地走动,撅着屁股,冷冷地视奸着所有紫衣女人。 吃完晚饭,谢绵绵在洗漱时,被谢明仪骂了一顿,“谢绵绵!你一整个下午去哪里野了,到处都找不到人,王嬷嬷都快把整个谢府给翻遍了。” “绵绵在府里观察坏人!”她这可是正经事,她在保护家人,谢绵绵有点委屈。 谢明仪给自己顺着气,不停催眠自己:要和孩子好好沟通,要和孩子好好沟通。 “好,那绵绵抓到坏人了吗?” 谢绵绵摇摇头。 “以后去哪里都让人跟着,好不好?” 谢绵绵点点头。 睡觉时,谢绵绵不哭也不闹,很快就睡着了。谢明仪松了一口气,小孩子还是不难带的嘛,乖乖就睡了。 丑时三刻。 “谢绵绵,起床了。” 小孩一动不动。 “谢绵绵,抓坏女人了!” 谢绵绵一个顺溜直起身,强忍着困意睁开眼。 她偷偷从床上滑下来,没有惊动谢明仪,穿鞋,顺手在桌子上拿了一罐蜂蜜,从门缝溜出去,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泥鳅一般滑不溜手。 后花园,桂花树下。 谢绵绵双手合十,酝酿了一番,轻声道,“小蚂蚁呀搬家忙,帮帮绵绵找东西~把巫毒娃娃和书房的北戎密信找来。” 慢慢地,地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整齐有序的蚂蚁军团排着队走来,裂成两排,一排在钻入桂花树下,一排转向书房方向。 很快,一个满是泥土的包裹被蚂蚁们拉了出来。谢绵绵打开一看,被吓了一跳,恐怖的巫毒人偶身上扎满了银针。 过了一会,一封信被气昂昂的蚂蚁工兵举来,谢绵绵不太认字,“小桶你帮我看看,是北戎的秘信吗?” “是的,宿主。” 谢绵绵深深呼了一口气,总算把陷害他们家的坏东西找到了。 她倒了一些蜂蜜在地上,用稚嫩的童声说道,“谢谢小蚂蚁帮绵绵找到坏东西,明天还给你们加餐!” 蚂蚁们舔舐完蜂蜜,开始在地上摆图案,一会是绽开的花,一会是生动威猛的大猫,谢绵绵像看连环画似的,拍着小手,直呼厉害。 “等会帮我把它们搬到很深很深的地底下埋起来。” 谢绵绵不懂,她只知道不能让人看见这些东西,那就藏起来好了,藏到地底深处,谁也找不到。 在谢绵绵的背后,冷光一闪,一个紫衣女人拿着匕首慢慢逼近。 第4章 抓到你了 地上的蚂蚁突然炸开了,站立起来,张牙舞爪地摆弄着前肢和触须。 小小的声音七嘴八舌地响起,“保护绵绵!”“绵绵快跑!” 谢绵绵疑惑地回头看。 来人举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对着她。 谢绵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坏人居然是陪伴她五年的王嬷嬷! 苍白的月光照在王嬷嬷嶙峋的脸上,在眉骨和鼻子旁落下可怖的阴影。 王嬷嬷右手半举着匕首缓步走向谢绵绵,还用温柔的语气说着话。 “桀桀桀,绵绵不乖噢,不好好睡觉,出来玩泥巴呀。” 谢绵绵被吓得跌倒在地,小脸煞白,这时的王嬷嬷竟然比那个诡异的巫毒娃娃还要可怕。 谢绵绵颤抖着声音说:“王嬷嬷,不要这样,绵绵害怕……” “哎哟~”王嬷嬷忽然一声惨叫,左手猛地拍打着脚踝,看向地面,“怎么会有那么多蚂蚁,啊,该死的,这蚂蚁咬人好痛!” 原来是蚂蚁军团龇着大牙出动了。 可惜,王嬷嬷管不了三七二十一,匆匆往地上碾死几团蚂蚁,就快步冲上来。 谢绵绵站不起来,仰坐在地上,手脚并用拼命地往后挪。 冰冷的匕首就要往谢绵绵胸口上扎。 这时,“叮——”一块小石子从不远处飞速打向王嬷嬷的手腕,匕首落地。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长腿一伸,用力踹向王嬷嬷的胸口,紧接着结实宽阔的臂膀从地上捞起谢绵绵。 谢绵绵泪眼朦胧地看向来人,委屈道,“大哥。” 谢临渊右手掐着小孩的胳肢窝,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硬邦邦地说:“别哭。” 谢绵绵小手指向王嬷嬷,“坏人!”又指向巫毒人偶和信件,“坏东西!” 谢临渊这时才注意到地上的物件,深沉的瞳孔骤缩,语气冰冷,“某些人的手伸得太长了。” 远处传来暖黄的烛光,还有隐隐约约的人声,“谢绵绵你在哪?” 是二姐来找她了,这时谢绵绵后知后觉开始心虚,把头埋在大哥怀里当缩头乌龟。 只要看不见绵绵,二姐就不会骂她。 谢明仪跑过来,看着掩耳盗铃的小孩,气笑了。 “把人关起来,东西带到书房。”谢临渊冷声吩咐道。 书房内,灯火通明。 了解了来龙去脉的谢明仪是又气又后怕,平日里端庄守礼的贵女抓起谢绵绵放在膝盖上,对着小孩的屁股就是一顿打。 “你怎么这么不听话,竟然半夜溜出去玩!” “我说你怎么早早就乖乖上床睡觉了,原来在这等着我呢?” 谢明仪常听府里的老嬷嬷说孩子静悄悄,就是在作妖,她当时还不信,现在是知道了,确实是老一辈的至理名言。 谢绵绵嗷嗷了几嗓子,可怜巴巴地看向大哥和三哥。 谢怀瑾绷着脸,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谢临渊不为所动,甚至还要补刀,“若不是刑部有事,我晚归,今夜……” 今夜谢绵绵就命丧花园了! 谢明仪一想到这,眼泪就簌簌落下来,打骂的手也停了下来。 谢绵绵这时却急了,把二姐的手重新放在自己被打得通红的屁股上,“二姐不哭,二姐继续打,绵绵不怕。” 粘着干涸泪痕的小脸傲娇地扬起来,得意地说:“绵绵救了大家!” 是了,谢家人沉默地看着这些足以让全家斩首的“罪证”。 谢明仪吸了吸鼻子,紧紧抱着小孩。 谢父盯着北戎密信,沉默地看了半响,说:“这封密信模仿了我的笔迹,竟只有微毫的差异。” 谢怀瑾拿着巫毒人偶细细观察着,手指把人偶衣服一翻,面色难看,“上面用朱砂写着太子的生辰八字。” “看来有人非要至我们谢家于死地。” 谢父沉着脸点点头,“这些天圣上身体不适,昨夜钦天监奏报,妖星犯储君,方位正东。”而谢府正处于皇城的正东方。 谢怀瑾皱着眉,“如果明日钦天监再出个指向我们谢家的奏报,圣上让锦衣卫往家中搜查……” 届时,谢家怕是被一锅端了。 “背后之人怕是林家。”谢临渊厌恶地看着巫毒人偶,“将人压上来。” 谢明仪抱起小孩就要走,“绵绵我们回去休息。” 谢绵绵手脚轻轻挣扎着,“不要,这是我抓到的坏人,我要看。” “绵绵不害怕吗?”要杀害自己的人可是从小陪伴长大的王嬷嬷。 “绵绵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害怕。”谢绵绵歪着脑袋,“她对我做了坏事,看见我,该害怕的人是她才对。” 谢明仪叹息地抚摸着孩子毛茸茸的小脑袋,坏人不会害怕受害者,只会害怕惩戒他们的刑罚。 “那我们在屏风后面看。”谢明仪顺着孩子的心思来,不然回去折腾的还是她。等小孩害怕了,自会乖乖跟她回去。 屏风后面的小厅离得远,只能听到隐隐约约的声音。 一会是谢临渊低沉磁性的质询声,一会是王嬷嬷在大喊:“老奴冤枉啊!老奴带大三位小主子,怎么会害谢家呢!” 门开了,是谢临渊的亲信卫五,他低头禀告道:“回主子,没有搜查到异常。” 谢临渊冷哼,他混迹刑部许久,多的是可让犯人不见血的刑法。 昏黄的烛光照在他英挺的侧脸上,轮廓忽明忽暗,无端让人想起他玉面修罗的名号。 王嬷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谢临渊摆摆手,有人用抹布堵住了王嬷嬷的嘴,接着传来了痛苦压抑的闷哼声。 小厅这边,谢绵绵安静地坐着,乖乖接受着二姐的投喂。 这时,一道小小的声音从下方传来,“绵绵,我以前见过,在她屋子床脚遮挡的墙缝里面,有纸条!” 谢绵绵:! “谢谢小蚂蚁。”小孩用气声说道。 谢绵绵摸了一块糖蒸酥酪,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到椅子底下,但被一直关注她的谢明仪看个正着。 “你们悄悄搬走,不要让人看见噢。” 谢绵绵一点一点挪到屏风旁,探出脑袋,小手朝卫五招了招。 卫五不明所以,但还是半蹲下来低头侧耳。 谢绵绵低声转达了小蚂蚁给她说的话。 卫五眼睛一亮,朝小孩拱了拱手,出门了。 很快,卫五果真带着王嬷嬷和林家的密信回来了。 谢临渊修长的手指捏着密信在烛火上燎了燎,纸张上出现了林家的暗纹——鸢尾花。 “你还有什么可抵赖?”谢怀瑾愤怒地看着地上的人。 王嬷嬷突然癫狂大笑:“是!老奴恨透了谢家!” 浑浊的眼睛满是愤懑,“夫人当年为保二小姐平安,竟将我刚出生的女儿扔进了乱葬岗!我可怜的女儿啊!” 第5章 纠葛 闻言,谢临渊捏碎了茶盏,“令嫒死于羊水栓塞,母亲为她在佛华寺铸了往生碑,碑下还埋着你偷走的长命锁。” 当年,同时怀有身孕的谢母和王嬷嬷应贵妃的邀约,到佛华寺祈福。 谁知途中遭歹人劫道,受惊的两人竟双双羊水破裂,只能躲到破庙生产。 谢母平安生下了龙凤双生子,王嬷嬷却因为胎位不正,孩子迟迟不能出生,在腹中呛了羊水,溺死了。 事后,谢母觉得是因为自己先生产而耽搁了王嬷嬷,心生愧疚,命人在寺庙中为枉死的婴儿铸往生碑,日日烧香,祈祷女婴来世能投个好胎。 可在王嬷嬷眼中,她昏迷了两日,醒来后发现歹人不见了,她平安躺在床上,可孩子却没了。 即使谢家跟她解释了来龙去脉,可王嬷嬷就是倔强地认为是谢家利用她刚出生的孩子引开贼人。 她可怜的孩子就这样被扔在乱葬岗,什么羊水溺毙,什么往生碑,她通通不信! 可若是王嬷嬷当时没有昏迷,按照她老家的习俗,夭折的小孩有忌讳,是不能埋进祖坟的,她也只会用一卷草席把死婴胡乱一裹,然后扔到乱葬岗。 这么多年,她一直偏执地认定自己的想法,哪怕到寺里,也没有去看那往生碑一眼。 谢临渊冰冷的眼眸望向地上呆滞的人,“当年人证物证具存,可笑的是你执迷不悟。” “你竟也心狠到对小妹下手。” 王嬷嬷一下子泄了气,瘫软在地。 她恍惚半响,哽咽道,“是他们,抓走了小宝,事成之后才肯放过我们,我也是为了保命……” “怕是为了荣华富贵。”谢怀瑾讽刺道,密信上写着事后送上黄金百两。 “愚蠢,你以为抵死不认就能保住家人?” “林家用完的棋子只有两种结局——被灭口,或像西街张铁匠‘暴毙’后,他唯一的女儿被卖进了暗窑。” 王嬷嬷这下是心如死灰了,她颤抖着摸向谢绵绵绣的平安符:“老奴说,但求大人给个痛快。” 谢绵绵看王嬷嬷把事情抖落得差不多了,就安心坐回去,但很快又悄悄走到卫五身边。 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你有兴趣成为谢绵绵暗卫三号吗?”一起保护谢家的那种。 系统:哈,它不是唯一的兵了。 “四小姐说笑了,有用上卫五的地方,小姐尽管吩咐。”卫五立即单膝跪地抱拳。 谢绵绵开心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递给他一块酥酪。 只见魁梧健硕的汉子也不拒绝,拱拱手,然后安静地将酥酪一口吞下。 全程默契丝滑,好似在背地里达成了什么奇怪的共识。 听完王嬷嬷的证词,谢怀瑾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桌子,“林家这是觉得我们谢家好欺负吗!” 谢父沉默地喝一口茶,心里盘算着在朝廷上报复回去。 谢临渊剑眉紧蹙,沉声道,“人偶放我这里,过些时候定给林家送上一份大礼。” 事了,谢家人便各自回院子歇息了。 临走前,谢明仪往椅子底下看去,打算把小孩刚刚放在这的酥酪捡走,免得生虫蚁。 却发现椅子底下空空荡荡,也不见一丝残渣,谢明仪若有所思,指腹无意识地捻了捻衣袖。 余光看见谢绵绵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谢明仪便抱起小孩回去了。 放下心头大石的谢绵绵甚是好眠,美美地陷入了黑甜的梦。 另一边,林府书房。 林父看着飞鸽传来的字条,脸色难看,“事情败露,人被逮到了。” 林若雪沉默地坐在椅子上,他们那么长时间的精密筹划,竟然失败了。 谢家守卫深严,他们的人安排不进去,好不容易才找到在谢府多年的王嬷嬷为他们做事。 该死的,就差一点点,他们谋划了这么久,就等明天钦天监的预言一出,谢家就能倒台。 事情竟然在胜利前夕败露了,死在黎明前! 林若雪咬牙切齿,“这就是气运之女吗?”气运好到轻而易举就能避开祸事。 她的外公裴家祖上是开国国师,裴家盛极一时。可到了她母亲这一辈,族人卜术天赋都平平无奇,这一脉眼看就要没落了。 林若雪作为外嫁女的孩子,却意外继承了国师血脉的天赋。 林若雪没有让他们失望,卜卦极其精准,如今破例被收到钦天监,当了一名女官。 一年前,林若雪深夜起了一卦,大凶。她连忙卜了好几卦,卦象显示,气运之女生在谢家,谢林两家气运此消彼长。 只要谢家人还活着一天,气运就永远压林家一头,那他们林家就永无出头之日。 “谢家气运还是太盛,无法一网打尽,那就逐个击破。” 林父丑恶的嘴脸写满遗憾,他都想好怎么说服圣上将漕运归到他户部名下了。 “不急,北戎使团快入京了,到时候我们,慢慢玩。”林若雪恶狠狠说道。 想起了谢家的一个人,她扯了扯嘴角,眼里满是狠毒和不甘。 ———— 翌日,谢绵绵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人还迷糊着呢,谢明仪就给她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她拧了一张手帕,给睡眼惺忪的小孩擦着脸,“宫里要给皇子公主们选伴读了,谢绵绵也要去。” “可是小妹才五岁啊,她够干什么的。”谢怀瑾倚在门框,双手抱臂。 谢绵绵被暖暖的手帕一盖,清醒了不少,她气鼓鼓地看向三哥,她可能干了好,如果有抓坏人比赛,她可是头名! “跟池塘边的小青蛙一样。”少年伸出手指卡着小脸蛋往中间一掐,小孩被迫嘟起嘴,噗,青蛙泄气了。 “听说是那位的意思。”谢明仪抬头看了一下天。 她也不想让小妹进宫,万一被皇亲国戚给欺负了,他们鞭长莫及,而且很多时候大人不好插手小孩之间的打闹。 “绵绵听二姐说,要笑眯眯,别惹事,多吃糕点,少说话,知道吗?”谁会想要一个又笨又馋的丫头当伴读呢? “如果有人要欺负你,你就跑去找大人,跑不过,就哭。”谢明仪拉着小孩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听明白了吗?” 谢绵绵点点头,“跑着去吃糕糕,说不过别人就哭,受欺负了就闹事。” 谢明仪扶额微笑,罢了,万般皆是命。 午饭过后,三人往府外走去。 长廊上,款款走来一个穿着黛绿色交领襦裙的美丽女子,弯着柳叶眉,一双杏仁眼温柔地笑着,双手交叠,端庄大气。 第6章 熊孩子出没 “大嫂回来了!”三人齐齐行礼,惊喜道。 “大嫂,绵绵好想你啊!”谢绵绵冲上去一把抱住女子的大腿。 “绵绵乖。”大嫂温舒晚轻柔抚着小孩的头。 “要大嫂亲亲。”谢绵绵扬起可爱白净的小脸。 “最近小妹可缠人了,净让人亲她的小脸蛋,美得她。”谢怀瑾打趣道。 “我们家小孩就是用来宠的。”温舒晚抱起谢绵绵,在肉嘟嘟的脸上亲了两下。 “姻伯父的病可好了?”谢明仪关切地问。 温舒晚的父亲生病了,她这两天回去侍疾。 “吃完大夫的药,无甚大碍。” 那就好,谢明仪放心了。虽然大嫂只嫁进来一年,可为人温和良善,执掌中馈,把家中的大小事务,人情往来都管理得很好。 家里有大哥大嫂在,谢明仪就像有了主心骨,很安心。 而且在他们姐弟眼中,大哥大嫂是让人艳羡的一对,郎才女貌,相敬如宾,从来不会红脸吵架。 这让谢明仪有了小小的憧憬,她希望成婚后的生活也像他们这般幸福。 谢绵绵窝在温舒晚的怀里,闻着美人幽幽的冷梅香,听着大人们的谈话。 枝丫上不知何时站了一只燕子,在叽叽喳喳:“绵绵,你长兄半夜不睡觉,在看大嫂的画像,还看了很久!” 谢绵绵惊讶地噢起小嘴。 “大哥很想你。”谢绵绵悄悄贴着温舒晚的耳朵说。 “羞羞脸。”小孩把头埋进女子怀里。 闻言,温舒晚眼神却是一暗,成婚一年了,夫君依旧是冷冰冰的,待她同旁人一样。 若不是当年落水恰巧被他救起,恐怕他们这辈子也不会有所交集。谢临渊是个好人,可惜为了负责任,被迫娶了一个他不喜的女子。 温舒晚眨了眨眼睛,掩盖了眼底的落寞,语气故作轻松,“绵绵去到宫中要乖乖听话,家里的梨花开了,大嫂给你做杏酪梨花糕,等绵绵回来就可以吃。” 谢绵绵被馋得眼睛一亮,尔后依依不舍放开了大嫂的手,跟着哥哥姐姐离开了。 谢府大门前,马车旁。 谢明仪整理着小孩的衣衫,“把绵绵全须全尾带回来,知道吗?”谢怀瑾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关键时候还是靠谱的,谢明仪想。 “放心。”少年跳上马车,长手一伸把谢绵绵捞进怀里。 车夫甩着鞭子,抽了马屁股一下。马车缓缓前行,带起一阵烟尘。 谢明仪捏着帕子的手抵在额角上,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 一下马车,他们就被引到了外朝的六科廊,小孩会被宫人接进去,家长则要在此等候。 谢怀瑾给公公递过去一个锦袋,说道:“家妹顽劣,劳烦公公照顾一番。”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接过锦袋,捏了一把,顺手塞进衣袖里。 “哪里,小姐乖巧可爱,宫里人怎会舍得欺负呢,请谢公子放心。” 谢绵绵穿着鹅黄色齐胸襦裙,依旧扎着两个冲天螺旋髻,右边插着一支精致的珐琅蜻蜓簪,蜻蜓栩栩如生,震翅若飞。 明明是场上最小的孩子,却很安静乖巧,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好奇地转着,不吵不闹。 一旁的小孩林月苒注意到了谢绵绵,她嘟起嘴,指着谢绵绵头上的蜻蜓簪,大声叫喊着,“那只簪子好好看,哥哥,我要!我要!叫她给我!” 被纠缠的少年穿着青色长衫,一脸无奈,“胡闹,怎可无端要别人家的东西,回去哥哥给你买。” 说罢,林轩朝谢怀瑾拱拱手,“小儿无状,失礼了。” 谢怀瑾摆摆手直说无事,心里却一言难尽,还好自家小孩教得好,不然轮到他挨个给人道歉。 林乐苒气得直跺脚,正想着要不要撒泼打滚时,和她一起来的小孩林岳季偷偷跟她说:“待会我教训她一顿,让她把东西给你。” 林月苒满意了,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谢绵绵一眼。 乖小孩谢绵绵:? 宫人把孩子们送到了文华殿,挨个给他们安排座位。 十岁的六公主望着在人群中矮了一截的谢绵绵,乐了,“这么小的孩子来当伴读?” 平时多半是八岁以上的世家孩子来宫里当伴读。 正在磨墨的宫女回答道,“回公主,是谢家幺女,谢绵绵。” 六公主撑着头思考,谢家幺女么…… “罢了,就让那小孩坐我旁边。” 后排的林乐苒听了,嫉妒地瞪着谢绵绵,刚刚六公主理都不理自己,凭什么谢绵绵可以得到六公主的青眼。 林乐苒就是奔着六公主来的,六公主最受皇上宠爱,当了公主伴读,以后她就可以像螃蟹那样,到处横着走了。 她又想起出门前,姑姑林若雪让她教训一个叫谢绵绵的女孩。 好啊,不是冤家不聚头,今天不让谢绵绵出丑她就不姓林! 她幽怨地盯着谢绵绵的后脑勺。 这边,谢绵绵小屁股往凳子上一坐,下巴刚好可以搁在桌面上。 谢绵绵:嗯? 她求助地望向李公公,李公公忍着笑,给小孩垫了一个厚实的坐垫。 皇子公主们到齐了,太傅咳嗽一声就开始授课。 谢绵绵听不懂催眠一般的之乎者也,慢慢地磨着墨,然后在纸上练壹贰叁。 小孩不懂磨墨,砚台里满满一碟墨汁。 许久,终于等到太傅说课毕,孩子们兴奋地站起来,认识的,不认识的,都团在一起聊天。 而谢绵绵还在和她黑团团的字奋斗。 倏地,有人用力往谢绵绵右手手肘一推,那一大盘乌黑的墨汁,满满当当的,不偏不倚地全淋在了旁边的六公主身上。 六公主:!!! 她又惊又气,一双大眼睛瞪得极圆,低头一看,她最喜爱的衣裳满是黑色的污渍。 头上的墨汁顺着发丝,滴滴滑落到嘴唇上,她还不能张嘴骂。气急了的六公主只能用衣袖挡住脸,快步夺门而出。 等会她就来处置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小孩,管她是什么漕运总督的幺女,当初就不应该让她坐旁边! 谢绵绵无措地往周围看去,大家都在一团聊天,没有发现有嫌疑的人。 小孩欲哭无泪,完了,是要跑还是要哭来着,得罪了公主要怎么办,二姐也没教呀! 大不了,就打一顿屁股,对这点谢绵绵很有心得体会。 今日的骑射课暂时不上,宫人在御花园准备了茶点,小孩们拥簇着皇子公主,个个都挣着要表现自己。 刚刚得手的林月苒乐坏了,等着看六公主怎么教训谢绵绵。 林岳季更是悄悄拿出一包巴豆粉,这是他平时专门用来捉弄下人的。 他们把巴豆粉充当糖霜撒在一碟糕点上,打算让谢绵绵吃下去。 两个坏小孩躲在角落里笑嘻嘻。 谢绵绵也来到了御花园里,认真履行二姐的话,静静吃着糕点。 宫里的糕点(嚼嚼嚼)怎么就(嚼嚼嚼)这么好吃捏(嚼嚼嚼)。 谢绵绵吃完了一碟,小手摸向下一碟,一只蓝色的小胖鸟突然冲过来,弄翻了盘子。 “叽叽叽,绵绵,别吃,这糕点有毒!” 第7章 荒芜之境 谢绵绵生气了,“小鸟知道是谁做的吗?”到底是谁竟然要对好吃的糕点下手!太坏了。 圆滚滚的小胖鸟停在桌子上,朱红色的鸟喙一下一下啄着羽毛。 “是想要绵绵簪子的那个小孩。”小胖鸟抖了抖翅膀,绸缎般的蓝色羽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也是她把绵绵的砚台推翻了,叽叽。” 啊,那很坏了,那小孩要抢她的簪子,弄脏六公主的衣服,给好吃的糕点下药。 她皱着脸,掰着手指细数那人的罪证,谢绵绵得出结论——是个很能浪费的坏小孩! 谢绵绵决定给她一个教训,小手合十,稚嫩的声音小声道,“小胖鸟呀啄羽忙,帮帮绵绵训坏人,把坏小孩头上的发簪叼走!” 小鸟似乎有些不满谢绵绵说它胖,张开翅膀扑腾了几下,扇了谢绵绵一脸风,然后飞向躲在人群后的林乐苒。 林乐苒觉得头皮一紧,似乎有什么东西勾住了她的头发,“啊,好痛!” 她伸手一挥,抬头看去,发现是一只蓝色的小鸟。见小鸟还往她头上扑,林乐苒捂着头,尖叫着蒙头往人群里跑。 周围的世家小孩被她的嗓音吓得躲开了,宫人也带着皇子公主远离这个古怪的事故。 一时间,林乐苒周围空出了一片地方。 小胖鸟好几次扑向她头上的簪子,但都没有成功叼走,反而是尖利的爪子把整齐的双螺髻勾出来好几股发丝,翅膀煽动的强风将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像一颗蓬松的蒲公英。 “啊!来人!快救救我!”她东躲西藏,不小心跌倒在地。 小胖鸟也终于成功把簪子一叼,飞走了。 “死鸟快还回来,这是我的簪子!”这是她从表姐那“拿”的簪子,要还回去的。 她又开始追着小胖鸟跑,边跑边骂,全然不顾自己现在披头散发的,直至听到周围的孩子在窃窃私语,她才反应过来。 她竟然在皇宫的御花园里,当着众皇亲国戚,世家子弟面前,披头散发地叫骂! 林乐苒觉得天都塌了,在场多是同龄人,不出意外的话,以后他们会在一个圈子里玩,而这将会成为她的黑历史,可能直到她成婚生子,还会被人拿出来调侃。 一个黑着脸的嬷嬷朝她走来,语气很严肃,“林小姐,你这也太失礼了,请跟老奴来。”林乐苒捂着脸被逮走了。 看到坏小孩走了,谢绵绵松了一口气,糕点也不吃了,就往无人在意的假山角落躲着。 谢绵绵正低头数蚂蚁,一双镶玉锦靴忽然停在她身前,小孩仰头看去。 是一个穿着华贵锦袍的年轻男子,年纪比谢怀瑾大一些,眉眼大气好看,五官跟六公主相似。 来人把食指抵在唇上,轻声说:“嘘,本宫是三皇子,别让人知道我在这里。” 谢绵绵点点头。 三皇子轻笑,“你是谢绵绵吗?” “对的。”小孩老实巴交说道。 三皇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绵绵乖,把这封信交给你二姐。” 谢绵绵有些警惕,歪了歪脑袋,他是三皇子,还认识二姐,应该不会是坏人。 “好嘞,绵绵当信鸽了。”小孩捂嘴笑。 假山外传来一阵男童的声音,“我看到她往这里来了!怎么不见人?” 三皇子把信塞进谢绵绵的衣服里,严严实实地藏好,急声说:“要亲手交给她。”便匆匆离开了,生怕被别人看见。 “你怎么在这里?” 林岳季跑过来,拉着谢绵绵的手就要往外跑,“快点,六公主在找你呢!” 谢绵绵本来想挣扎的手停了下来,六……六公主找她,还是来打她屁股了吗嘤嘤嘤。 林岳季把谢绵绵拉到一条小路,“你往这条小路一直走就到了,六公主在那里等你。” 谢绵绵看着无人的小路一阵踌躇。 “你还不快去,晚了六公主就更生气了!”林岳季催促道,把小孩往小路方向推了一把。 谢绵绵害怕生气发飙的六公主,更害怕她会怪罪谢家。 小孩勇敢起来,一股脑往前走,一人做事一人当,打了她,就不能打她的哥哥姐姐了。 林岳季看着谢绵绵背影,童稚的脸阴森地笑了,林若雪姑姑跟他说,谢林两家相生相克,他和谢绵绵只能活一个! 他可不是那个废物林月苒,只会小打小闹,林岳季打听过了,小路尽头的冷宫关着一个疯掉的前朝妃子。 进到院子里的人都会被她用菜刀疯狂乱砍,不知道谢绵绵这样的小身板,能经住几刀呢。 谢绵绵走过了一段两边是宫墙的窄窄小道,跨过一道宫门,前面的路变宽了,也更……荒凉。 谢绵绵仰着头,只觉得两边的朱红宫墙比天还要高。 高大肃穆,阴深,阳光照不进来,周围变得很安静,和刚刚热闹明亮的御花园截然相反,只有抬头望着那一线蓝天,谢绵绵才确信这还是人间。 不知跨过了几道宫门,转过了几道弯,谢绵绵来到一处宫院前。 院门前的青石地砖破破烂烂,还开着一种花,无枝无叶,突兀地从青砖缝隙之间长出来,血色的花瓣灿烂地绽开着。 院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绵绵怕六公主等得不耐烦,小手就要去推门。 一只烟蓝色的小鸟停在不远处的地上,歪着脑袋,冷不丁地出声,“绵绵,你在这里干什么?” 谢绵绵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是刚刚那只小胖鸟。 “我在找六公主呀。” “可这里是冷宫,六公主不住在这儿。”小胖鸟在青砖上蹦蹦跳跳。 冷宫……! “里面是非常非常可怕的地方!我有一次差点死在里面了叽叽叽。”小胖鸟很害怕。 谢绵绵颤抖着说:“小胖鸟,可以带我回去御花园吗?”小孩的声音极轻,像是怕惊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我带你走,绵绵,还有那个簪子吗,布灵布灵的,我很喜欢!”想到喜欢的事物,小胖鸟立马转换了心情,欢快地原地蹦跳着。 “有的,小鸟乖,等我回去了给你拿好不好。”谢绵绵蹑手蹑脚离开了那处院子。 “叽叽叽,往左边走,我在歪脖子树那里等你。”小胖鸟扑腾翅膀飞走了,赶着去歪脖子树那里抓虫吃。 谢绵绵闻言赶紧往左边跑,没跑几步,“咔嚓”一声,她踩到了一截枯枝,院门后安静了下来,接着响起一阵脚步声。 第8章 他真凶啊 哇呜,谢绵绵吓得撒丫子跑了,仿佛有狗后面撵。 谢绵绵跑到一处岔路口,看着两边一模一样的长巷子,迷茫了。 只见小孩眼睛一闭,开始念叨,每念一个字,食指就指向一个方向,一点一点地往两边来回数,“绵绵走这条路可以到歪脖子树。” 左边! 谢绵绵毫不犹豫地往左边的巷子狂奔。 在巷子尽头的拐角,逼仄地长着一颗歪脖子树。 谢绵绵抬头去找小胖鸟,却发现那抹蓝在干枯的粗壮枝丫上忙碌着。 小胖鸟张着两扇漂亮的羽翼,对着一只淡蓝色的体态修长的漂亮小鸟,在一蹦一蹦地舞动着。 小鸟绿豆大的眼睛冷静地看着小胖鸟在搔首弄姿,忽然毫无预兆地飞走了。 小胖鸟怔在了原地,脑袋和翅膀颓废地耷拉着,开始嘤嘤嘤,“它怎么就飞走了?是我哎,这漂亮的蓝色羽毛,这圆润大气的身材,它不满意吗?” 谢绵绵虽然很急,但还是笨拙耐心地安慰,“你是我见过最有福气的小鸟。” “绵绵,它是我的梦中情鸟!我是不会放弃的叽叽叽。”小胖鸟又支棱起来了,就要朝着刚刚小鸟消失的方向飞去 谢绵绵双手放在嘴边,向空中的鸟影大喊,“接下来我该往哪里走呀?” “往前走到银杏树!” 谢绵绵望向鸟儿离去的方向,想起它们的身形,挠挠头,苹果和香蕉也可以在一起吗? 小孩只能继续往前走,路上又变得寂静起来了,阴暗幽深,时不时会吹来一阵阴凉的风。 谢绵绵攥着小拳头,闷头跑,又碰到了岔路口,这次小孩往右跑,跑了很远也没有看到小胖鸟所说的银杏树。 按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谢绵绵往回跑,幽长的小巷子回荡着小孩急促的呼吸声。 谢绵绵跑到一个岔路,发现三条路都一模一样,她分不清来时路了! 小孩慌急了,随便选了方向就狂奔,不知拐过来几个弯,跨过了几道宫门。 没有,还是没有看到银杏树! 谢绵绵快急哭了,她一直跑,不敢回头看,身后的路变得昏暗,好像有数不清的魑魅魍魉在暗中盯着她。 “哎呀!”谢绵绵不小心摔倒了,也不敢哭,默默站起来继续跑。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拐过一个黑漆漆的角落,落入了一片明亮。 面前是一大片空地,中间有一棵比朱墙还高的银杏树,枝繁叶茂,金黄的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枝丫落在地上,形成一片零落的光斑。 耳边渐渐响起虫鸣鸟叫,谢绵绵呼吸着清新的青草香,顿时放松下来。 现在可以哭了,谢绵绵真的很想哭。 “哇呜呜呜呜呜~” “闭嘴,小哭猫。”一道童稚的声音冷冷响起。 谢绵绵抽泣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向来人。 是一个矜贵的小公子,穿着月白金丝的华贵锦服,面无表情,怀里还抱着一只不断在挣扎的狸花猫。 “你是谁呀?”谢绵绵都忘记哭了,直勾勾看着小公子,他真好看,是她见过最俊的小孩,嗯,就算是黑脸也好看。 “本宫是七皇子,你这脏小孩怎么会在这里?嘶…”七皇子怀里的狸花猫不小心抓了他一下,“衔蝉,别动。” 谢绵绵低头看了看刚刚摔得黑扑扑的裙子,没有反驳,只道,“七殿下安,绵绵迷路了。” 看到狸花猫好像很痛苦,谢绵绵伸出小手轻轻摸着它的头,“小猫好,你怎么了?” 闻言,八岁的七皇子嗤鼻,你问一只猫,猫能告诉你吗? 可猫还真说话了,“我的爪子好痛啊喵。” “别动噢,我看看。”谢绵绵拿起那只爪子仔细查看。 七皇子不悦地蹙起眉,但发现谢绵绵好像很懂的样子,就没发脾气。 谢绵绵在小猫粉嫩的肉垫上发现了一根小刺,已经快没入肉里了。 她向七皇子示意,七皇子紧紧抱着狸花猫,谢绵绵眼疾手快地一拔,狸花猫连喵呜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完事了,两个小孩默契至极。 七皇子放下猫,狸花猫抖了抖爪子,试探地踩了几下,发现不痛了,“人好,喵呜。” 七皇子默默看着,沉思了一下,笃定地说:“你是兽医。” “啊?”谢绵绵挠挠头,她可以是,只要他能带她回去,做兽医也行。 “你可以带我回去吗?” 七皇子解决了狸花猫的问题,心情很好,他抱起小猫,冷哼一声,“跟我来。” 小胖鸟站在枝丫上叽叽叽地叫着谢绵绵,谢绵绵朝它挥挥手,用夸张的口型说着:“我跟他回去。” 小胖鸟歪了歪头,起飞,追妻去了。 谢绵绵跟着七皇子七拐八绕,到了一处熟悉的宫院前。 这……这怎么又来到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来不及阻止,七皇子推开门就要进去,谢绵绵只能抓着他的衣服,躲在七皇子身后,偷偷探头往里看。 院子里很平常,只是养了许多猫,一些猫还伸着身子往树身磨爪子,确实会是小胖鸟很害怕的地方。 见到来人,猫咪们立马拥了上来,七皇子挨个打招呼,“乌云,尺玉,绣虎……” “岚姨,本宫把衔蝉带回来了。” 屋里走出来了一个老妇人,一身粗布衣服洗得发白,皮肤松弛,眼窝深陷,眼周长着皱纹,五官却意外的好看,很有气质,让人感叹岁月从不败美人。 “多谢七殿下。”岚姨发现平时总是孤身一人的七皇子背后,躲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 她招招手,亲切道,“刚刚在门外的是你吗?别怕。”冷宫这边荒凉冷寂,别吓坏了小姑娘。 谢绵绵一看见美人,什么也不怕了,她大大方方走出来,“岚姨好,绵绵不怕。” 七皇子瞥了她一眼,是她的岚姨吗,就跟着叫。 岚姨笑了笑,一人给了一个小袋子,谢绵绵打开一看,里面是满满的芝麻糖。 “七殿下快把人带回去,已经很晚了。” 两个小孩只好告辞。 桀骜的七皇子走在前面,谢绵绵紧紧跟着,生怕又走丢了。 很快,就走到了最初进来那条小路,谢绵绵激动不已。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下来,她差点撞上去。 七皇子摸出来一块精致的玉佩扔到谢绵绵怀里,恶狠狠地说:“刚才的事情不许告诉别人,懂吗?” 谢绵绵手忙脚乱接过玉佩,懵懂地点点头,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家,皇宫一点都不好玩,她想家了嘤嘤嘤。 谢绵绵终于跑出了逼仄高耸的宫墙,御花园里依旧春日暖暖,小孩们围在一起嬉笑聊天,投壶射箭,刚刚好像只是她经历的一场梦。 “谢绵绵,本宫终于找到你了!” 第9章 做谁的伴读呢 换了一身衣裳的六公主双手叉腰,凤眸圆睁,浑身似乎怒火冲天。 好你个谢绵绵,做了坏事还敢躲,害她找半天,看本宫不狠狠教训这破小孩一顿…… 却看见谢绵绵小小一个人儿,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泪光,眼眶湿红,小巧的鼻子时不时抽泣着,原本柔顺的头发也抽丝了,衣服灰扑扑的。 好……可怜,好委屈的乖小孩,扑闪扑闪的眼睛好像狸奴,觉得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六公主觉得自己的火气好像灭了一半。 同时在心中疑惑,本宫打她啦? “喂,就算你装作委屈巴巴的样子,可你还是用墨水泼本宫身上了,别想抵赖!”六公主继续趾高气昂。 谢绵绵软软地解释:“不是我,是有人不小心……” “就是谢绵绵弄的!”林岳季不知何时走来,急切打断了谢绵绵的话。他很惊讶谢绵绵居然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可他并不打算放过谢绵绵。 “谢绵绵看中我堂妹的簪子,哭着吵着想抢,我堂妹不给,她就把糕点抹在堂妹的头发上,引得小鸟去啄她,差点抓瞎她的眼睛!”林岳季一脸慷慨激昂,“她还把我引去冷宫想害死我!”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六公主也错愕了,这么好看但又实在恶毒的小孩她还是第一次见。 哇,谢绵绵惊得张大嘴巴,他好会胡说八道,想学。 “叽叽叽,这么会说你怎么不去说书,敢欺负绵绵,看我不教训你!”追妻追到一半的小胖鸟俯冲下来,纤细但有力的爪子抓向林岳季。 “啊!” “死鸟快走开!救救我!” 林岳季吃痛的惨叫,混杂着周围人逃跑的尖叫,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小胖鸟带着它的战利品——一支镶嵌着翡翠的簪子,飞远了。 黑脸嬷嬷又来逮人了,拎着头发炸开的林岳季走了。 谢绵绵对着还在惊讶的六公主认真道:“小鸟抓人不是因为糕点,是他们不乖。”她絮絮叨叨地说着那两个小孩是怎么欺负她的。 六公主沉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请皇子公主们挑选伴读。”李公公尖细的嗓子恭敬地说道。 在场只有两位皇子和两位公主还没有伴读。 七皇子指着谢绵绵,冷冷说道,“本宫选她。” 虽然人太小太笨,爱哭还脏兮兮的,但是勉强可以收入麾下,给他当兽医,他不会亏待手下的。 一旁的李公公听了,直冒冷汗,哎哟喂,我的小主子呀,往小了说是选玩伴,可是相处中产生的羁绊是很深的,长大后或是成为知己好友,或是亲信手下,往深了说,可是涉及皇子党争的! 这可不是在选小皇妃呀,李公公低头抹了一把冷汗,想着怎么回话。 一旁的六公主哼了一声,“男人当然和男人一起玩,谢绵绵给本宫当伴读。” 这破小孩不容小觑,人小马大,欺负她的那两堂兄妹都没有落着好处,而且一向不爱搭理人的小七都争着要她,可见是有几分本事的,勉强够格给她当个小跟班。 竟然和他抢人?七皇子黑白分明的眼眸不善地盯着六公主。 六公主反瞪回去,丝毫不怵。 两个小孩不甘示弱地对视着,火花四闪,噼里啪啦的。 李公公拍了拍谢绵绵的肩膀,挤眉弄眼,绵绵,你说句话呀! 谢绵绵懦懦道:“我两个都不……” “跟着本宫,以后没人敢欺负你。”六公主双手抱臂,傲娇地说,“我们一起玩,宫里的糕点随便吃,新到的西洋万花筒想不想看?” 谢绵绵每听一句,眼睛就亮一下,特别是听到“我们一起玩”,后面再诱惑也不能吸引她了,她要有一个正式的朋友了! “好耶!”谢绵绵小跑到六公主身边,“我给你当伴读,我们是朋友了噢。” 六公主别扭地转过头,朋友么……谁要和一个五头身的小屁孩当朋友,开玩笑,她可是全京城最高贵的公主殿下! 七皇子瞪着谢绵绵,很好,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忤逆他,她知道自己拒绝的是谁吗! 见谢绵绵不搭理他,七皇子更气了,袖子一甩,走了。 谢绵绵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捂着嘴偷偷笑。 “七殿下,您还没选伴读呢!”李公公追了上去。 吵吵闹闹间,这次宫里选伴读的事就告一段落了。 李公公引着谢绵绵往宫外走,刚走出一个宫门,就扑的一声跪地,“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李公公还不忘拽着谢绵绵一起跪地。 “平身。”是一道威严且中气十足的声音。 谢绵绵好奇地抬头看去,是个穿着黄袍的中年男子,面上储须,不言苟笑,衣袍上张牙舞爪的龙像是要飞扑过来一样,谢绵绵觉得可怕极了。 “这是?” “回皇上,她是六公主选中的伴读,谢家幺女,谢绵绵。” 皇上挥挥手,周围的仆从都退下了。 他半弯着腰,语气尽量温和地说:“你就是谢绵绵?” 谢绵绵乖巧地点点头,“黄伯伯安。”这个伯伯穿着黄色衣服,还叫黄尚,有点奇怪,谢绵绵不理解但会尊重。 皇上哈哈大笑,“告诉伯伯,你是自愿想当六公主伴读的吗?” 小六这个孩子他太清楚不过了,目中无人,嚣张跋扈,可心地不坏。 “对的,我们是朋友噢。” 皇上不知想起什么,心中略微苦涩,皇室中人还能有朋友么,他不禁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孩子啊,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他特地诏谢家幺女入宫,是想敲打敲打谢总督,他可以随时掌控谢总督的儿女,谢总督若是敢生出旁的心思……呵。 曾几何时,他竟也变得这般心狠手辣了,连昔日好友的孩子也可以利用。 望着孩童干净纯洁的眼眸,他想,幸好她们可以玩到一起,幸好,还没有出现最坏的那一幕。 “伯伯希望你们能一直做好朋友。” 谢绵绵拿出她的宝贝袋子,扯开袋口,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金黄色的芝麻糖。 小孩高高举起袋子,樱桃般的小嘴笑着说:“黄伯伯吃点糖,脸上才不会苦。” 第10章 万家灯火 皇上一怔,随后真心实意地笑了,他拿起一块芝麻糖,不顾旁边就要冲上来验毒的德胜,放进了嘴中,细细地嚼着。 谢绵绵见状,拿起一块芝麻糖吃起来,眼睛笑眯眯的,“好好吃,对不对!” 小孩夸张地扯出来一个大大的微笑,“吃到甜的,要像我一样。” 谢绵绵示意地吃了一大口,嚼巴着,然后幸福地说:“哇噢,好好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皇上被小孩逗笑了,发出爽朗的笑声。 不远处的德胜挎着拂尘,喃喃道:“好久没见圣上笑得那么开心了。” ———— 望妹石谢怀瑾终于接到谢绵绵了。 回去的马车上,他望着正开心得左摇右晃的小孩,皱着眉问:“衣服怎么脏了?”被人欺负了?但看小孩笑得那么灿烂又不像。 “是绵绵不小心摔倒了。” 小孩开始兴奋地说,“绵绵有朋友了噢,是六公主。” “人家六公主只把你当小跟班的。” 谢怀瑾眼前一黑,得了,小孩还是进宫当伴读了,看样子,她还挺乐意,看着缺心眼的小孩,谢怀瑾无力吐槽。 “是朋友!” “小跟班。” “朋友!” “跟屁虫。” …… 太阳快落山了,大片的胭脂红染上蓝天,渐变交织,马车摇摇晃晃跑在回家的路上,车厢里隐隐传出一大一小拌嘴的声音。 一下马车,谢绵绵对着谢怀瑾略略嘴,然后跑进府中。 “二姐,绵绵回来啦!” 耳房中,谢明仪放下毛笔,和温舒晚对视一笑,小孩平安回来了。 温舒晚抱紧扑向她怀里的小孩,端起桌上的杏酪梨花糕示意小孩吃,“绵绵尝一尝。” 谢明仪想了想,还是试探道,“绵绵没选上伴读不要紧。” 谢绵绵满嘴的糕点,话都说不出来,只喷出阵阵梨花香。 谢怀瑾走进来,没好气道,“小妹可厉害了,都当上六公主的朋友了呢。”他重重说着朋友二字。 谢明仪扶额,不好的预感成真了。 温舒晚给谢绵绵擦着嘴,安慰大家,“无妨,我们先去几天,然后告假,慢慢再请辞。” 谢明仪恨铁不成钢地戳着贪吃的小孩,拿起其中一碟糕点收起来,“父亲不爱吃甜食,嫂子亲手做的,给大哥也尝尝。” 温舒晚扯了扯嘴角,暗中推脱,“他今夜恐怕还是晚归,而且也不喜甜食。” 谢明仪把食盒放在桌子上,努努嘴,“大哥会喜欢的,嫂子也早点回去。” 晚饭过后,温舒晚竟也听了小姑子的话,早早回房了,精致的糕点静静地摆放在案上。 这边,谢绵绵拉着谢明仪走进里间,还不忘偷偷查看四周有没有仆人。 谢明仪有了前车之鉴,觉得小孩这次还是没干好事,“说,闯什么祸了?” 谢绵绵大呼冤枉,小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在二姐耳边悄声说:“这是三皇子给你的信。” 谢明仪拿着信,咯噔一下,皱着眉,把坏笑的小妹逮走,让嬷嬷给她洗漱去了。 谢明仪打开信,开头写的是百年前诗人杜盛的一首词,接着是洋洋洒洒的解析和个人感悟,角度新奇,一些观点竟然和她不谋而合。 谢明仪眉头舒展,跟着信上的文字喜乐起来,想起了她和三皇子的初次见面。 去年中秋节,她在一个猜灯谜的小摊上猜中了一只兔子灯笼,可店家非说她作弊,不给她兑换。 “看本小姐今天不把你店里的灯笼全部拿走!”她气冲冲就开始解题,解了快一半,把店家吓得汗流浃背。可很快,她就卡住了。 店家竟又嘚瑟起来,“哟哟哟,不会就别逞强啊,小姑娘快回家吃饭。” “九死一生,乃独活。”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 然后他们两个联手,把店家的灯谜全解了,拿了镇店之宝——一只华丽的走马灯,满意地离开了。 “今天真是痛快,多谢公子帮忙。” 他们在河边聊了许多,竟发现意外的契合,有一样爱看的书籍,有共同欣赏的诗人。 后来参加宴会也会聊几句,可私下并无其他往来。 谢明仪扪心自问,她确实曾对三皇子有过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后来都想通了,他们充其量只是喜好一致的泛泛之交。 而且,谢明仪咬了咬唇,她也有暗示过对方,可三皇子一直都没有正面回应,现在却让谢绵绵带给她这封没有署名的信,意欲何为? 谢明仪扫了一看信件,忽然发现了其中的藏诗,“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她却气急了,捏着信件几度想烧掉,最后还是夹在了书中。 天将将暗下来,谢临渊回府了,嫌下人走太慢,他夺过提灯,走在长廊上,匆匆往院子里赶。 温舒晚听到院里下人请安的声音,提着裙子小跑出门,迎面碰上了冷俊的男人。 高大挺拔的谢临渊穿着锈红暗纹官袍,英俊的脸庞在昏黄的烛光下若隐若现,深邃的眼眸直直望着她,温舒晚感觉自己好像被凶猛的野狼盯上了一般。 她福了福身,声音有些颤抖,“夫君回来了。” “嗯。”谢临渊喉结滚了滚,烛光照在妻子的脸上,眼波潋滟,肌肤白若凝脂,弯弯的黛眉隐入额角,他想把提灯举得近些,好要仔细看清楚她。 温舒晚不安起来,他怎么一直盯着自己,那么凶。 她侧身将谢临渊迎进去,故作镇定说道:“夫君,用膳了吗?” “嗯。”谢临渊轻声应着。 温舒晚咬着唇,搅动脑汁想想能说些什么。 谢临渊眼尖地发现了案上放着的糕点,大马金刀坐在案前,“你做的?” “对,夫君要尝一尝吗?”温舒晚小心翼翼地问,生怕他不喜欢。 谢临渊修长的手指捻起一块,一口就吃掉了,“很甜。”眼睛却是望着妻子。 温舒晚坐在男人对面,取出茶叶匣子,这是她特地寻来的茶,“要来一盏茶吗?这次的山茶不错。” “好。”男人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了。 “春寒料峭,夫君还是不要喝冷茶了。” 温舒晚熟练地燃起茶炉,放茶叶,洗杯,冲泡,分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一边忙活,一边慢慢说起今天的事,“绵绵被选中为六公主伴读了。” 谢临渊只静静欣赏着美人为他泡茶,这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了,但还是喜欢听妻子念叨,不会觉得厌烦。 他悠悠酌了一口热茶,吃着糕点,“我知道了。” 很快,一大盘糕点都被他风暴吃完了。 谢临渊拉着温舒晚走进隔间,“劳烦夫人替我更衣。” 随后,温舒晚也尝到了满腔梨花香。 一夜好眠。 翌日,皇宫朝堂。 皇上高高坐在龙椅上,威严地俯看着底下众文武百官。 “这老匹夫!你再说一遍!” 第11章 又生祸端 又吵起来了,皇帝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每天上朝就听这些老头子互怼,一言不合还撸起袖子干架。 时不时还会有一两句威胁,“圣上,老臣今日就一头撞在这金銮殿上,以死明鉴!” 这厢吵完,那厢又来。 林尚书拱拱手,“禀圣上,北戎使团不日入京,接待使团的人选未定,臣斗胆推荐一人。” 礼部尚书王莽跳出来了,“这是我礼部的事,户部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林尚书也不怵,慢条斯理地说:“使团进京是国之大事,所有部门当严阵以待,此乃体现我泱泱大国之气度,让北戎贼人看清楚了,这不是他们能撒野的地!” 他拱拱手,继续说:“臣觉得谢家三子谢怀瑾少年英才,文韬武略极佳,可任使节一职,让贼人瞧瞧吾国未来的栋梁之才。” “林尚书说笑了。”谢总督站出来,拱拱手,道:“愚子顽劣,学识不佳,只是秀才之身,武道上更是花拳绣腿,难堪大任啊,皇上!”说罢,竟双膝跪地。 “谢总督起身。”皇上叹了一口气。 “你这是作甚,竟有这般不想孩子进步的父亲。”林尚书装腔打趣道。 谢总督站起身,“愚子只是一个小小的金吾卫西城夜巡使,年少不经事,不能坏了这等重大国事。” “听说西城如今被管理得极好,宵禁后无人敢闹事,令郎是极有本事的,勿要妄自菲薄。”林尚书穷追不舍。 谢总督咬咬牙,刚刚拒绝了户部一个小分支插手漕运的事,现在又来搞这出,林家亡我家族之心不死! 皇帝还是选择制衡谢林两家,各退一步,“谢怀瑾领一支金吾卫,协助鸿胪寺,负责北戎使团在京的安保事宜。” 谢、林二人无话可说,朝皇帝拱了拱手。 当夜,谢家人聚集在谢父书房。 “竟让三弟参与接待使团一事。”谢明仪担忧地望着谢怀瑾。 谢怀瑾却是一笑,轻松道:“我可不是面团捏的,放心,必不会让他们得逞。” “林家这次来势汹汹,想来是要撕破脸皮了。”谢父沉吟道。 谢临渊放下茶杯,“父亲和我都会帮你,莫怕。” “我有什么好怕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谢怀瑾心里却暗暗在想,他无所谓,只要不连累到家人就好。 本该在房中睡觉的谢绵绵,却撅着屁股在门后偷听。 另一边,林府书房。 林若雪箍着月白色的广袖,姿态优雅,不紧不慢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这次机会难得,我们要多做几手安排,一举将谢怀瑾摁死。” 说着,她将一盏热茶放在林父面前。 “为父知道,一明一暗。”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赞叹道:“若雪的茶艺放在全京城,无人能出你左右。” “在他的护卫队里搜出刻有北戎图腾的箭,看他能怎么抵赖,前提是,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两父女相视一笑。 ———— 谢绵绵担心林家会陷害三哥,这几天都缠着谢怀瑾,学也不去上,真的当了一个跟屁虫。 “明天北戎使团就进京了,你别闹。”谢怀瑾被缠得很无奈。 谢绵绵表示很无辜,她就静静待在三哥身边,啥也没干,话也没说好。 谢绵绵确实什么也没干,她不语,只一味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谢怀瑾。 谢怀瑾本来在认真做事,可总觉背后莫名一寒,几次后头却发现是小妹,这种无时无刻不被人盯着的感觉太可怕了,很阴湿,他表示不需要这种背后灵似的关心。 谢绵绵跟着三哥来到宫中查看使团住的四方馆,路过一个小湖,倏尔一条金色的大鲤鱼跳出水面,尾巴甩了谢绵绵一脸水。 没来得及生气,就听到大鲤鱼说:“绵绵,明天路过红色的桥要小心,桥会爆炸!” “好,谢谢小鱼!”谢绵绵掏着小兜,拿出最后一块点心,掰碎了扔进湖里喂鱼。 谢绵绵思索了一会,疑惑地问一旁的谢怀瑾:“三哥,京城里有红色的桥吗?” “桥都是用青石砖搭的,京中也不喜给桥涂色,怎会有红色的桥?”谢怀瑾笑孩子的奇思妙想。 谢绵绵挠挠头,算了,明天就知道了。 她拍了拍谢怀瑾的手背,“三哥放心,绵绵不会让你死的。” 这倒霉孩子,谢怀瑾没忍住,大手轻轻呼了一下谢绵绵的后脑勺,害得小孩踉跄了一下。 很快就到了迎接北戎使团的日子,这天早上,谢怀瑾来到马房正准备骑马,却发现马背上坐了一个谢绵绵。 谢怀瑾:? 周围无人,这个五岁的孩子是怎么上马的,而且他的烈焰是匹烈马,它怎么变这么听话了,怪哉。 “你小子怎么回事,赶快给我下来,别耽误了时辰。”谢怀瑾伸手就要把小孩抱下来。 谢绵绵紧紧抱着烈焰脖子,死活不松手,“不要,绵绵也要一起去。” 小孩的手很神奇,明明看似无力,小小一只,却莫名有劲,脚也是,不小心蹬得谢怀瑾胸口疼。 嘶,古人诚不欺我,娇儿恶卧踏里裂。 无法,谢怀瑾翻身上马,咬牙切齿,“带你去行了,你是我祖宗!” 谢绵绵小小一只窝在谢怀瑾胸前,像一个福娃娃,并不突兀。 烈焰跑得极快,谢怀瑾带着马抄近路,不一会儿就到城门口。 礼部鸿胪寺卿带着一众人马,在寒风中等待着北戎使团的到来。 一盏茶后,城外远处黑压压走来一队人马。 迎面来的是用来拉车的八匹高头大马,马躯健硕,肌肉发达,毛色乌黑发亮,狠狠喷着鼻息,无疑是上好的战马。 众人沉默,若是吾国也能有这样的好马上战场,也不至于被北戎掠去几城。 北戎来的人也是个个身材魁梧,八尺高,满脸横肉,看起来极不好惹。 等人马走近了,礼部带着众人迎了上去,就是一阵寒暄,双方都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接到使团,谢怀瑾骑着马走在最前方带路,而怀里的谢绵绵察觉不到这凝固的氛围,她只专心看着眼前的路。 很快,他们走上了一座桥。 谢绵绵眼睛猛的一缩,这桥上挂满了百姓用来祈福的红绸带,所以这是大鲤鱼所说的——红色的桥。 那座会爆炸的桥! 第12章 谁疯了鱼疯了 谢绵绵坐在马上一扭一扭地往桥两边使劲看,只看见两旁随风飘荡的红绸带。 谢怀瑾一把摁住小孩,低声说:“别动,你屁股长尾巴了吗?” 谢绵绵无果,只能求助系统,“小桶,炸药会在哪里呢?” 系统引导她:“桥就这么大,不在两边,会在哪里呢?” 谢绵绵害怕桥会马上爆炸,两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分别抵着两边的太阳系,小脑袋瓜使劲转呀转。 “呀!想到了,是在桥底!” 系统:“恭喜你回答正确。” 谢绵绵闻言赶紧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小鱼儿呀甩尾忙,帮帮绵绵毁炸药~把桥底下的炸药全部用水浇湿,让它们不能爆炸。” 谢怀瑾摸着小孩的头摁回怀里,“小家伙叽里咕噜说啥呢?” 忽然,桥底下传来激烈拍打水面的声音,稀里哗啦的,竟十分吵闹。 两边围观的百姓都指着桥底,纷纷发出惊讶的声音,“鱼疯了!” 谢怀瑾右手一抬,打了一个手势,队伍马上停下来,他叫来一个金吾卫去桥底看看怎么回事。 北戎使团这时还没有上桥,察觉到异样,一名粗壮的北戎汉子打马走上前来,揶揄道:“怎么,大周的人都这么胆小怕事吗?” 谢怀瑾面无表情,拱了拱手,“职责所在,请使团稍等片刻。” 很快,那名金吾卫调查回来,在谢怀瑾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 谢怀瑾先是脸色一变,很快便恢复正常,吩咐了几句,便挥挥手,让队伍继续前进。 隐匿在暗中的人等不住了,见事情败露,匆忙又生一计,他拿起袖中的毒针管,往两匹马儿身上吹了几针。 正在桥上行走的烈焰突然发出痛苦的长啸,两只后腿不停地蹬着,谢怀瑾只能一手紧紧拽住缰绳,一手揽着谢绵绵在马背上颠簸。 旁边那个北戎汉子的黑马也发疯了似的狂跳。 谢绵绵紧紧抱着马脖子,安抚着马脸,“烈焰,你怎么了?” “绵绵,我的屁股好像被扎了,好痛啊!” “烈焰乖,你先别动,我帮你找找。” 烈焰忍着剧痛,努力平静下来。 谢绵绵身子往后扭,手往烈焰说的地方摸去,真的摸到了一根尖尖的凸起,她用力一拔,烈焰再次发出惨叫声。 她把针举给三哥看,谢怀瑾瞳孔一缩,接过毒针细细查看,然后小心包裹起来。 另一边那壮汉竟被发疯的黑马甩下去了,眼看乱跳的黑马正要踩踏到那人身上。 这时,谢怀瑾飞身坐到疯马身上,左手猛地一拽缰绳,马儿长叫一声前蹄高高举起,那人赶紧滚远了。 只见少年修长的双脚紧紧踩着马踏,强劲的腰身贴着马背,适应着疯马的起起落落。 他右手往后摸,终于摸到凸起的银针,使劲一拔,黑马缓缓停止躁动了。 “哇!”不远处的老百姓传来欢呼声和细密的掌声,时不时夹杂着个人的惊叹。 “这男子真厉害啊!不得了!” “早些年,我也是这样的!” “不知是谁家少年郎,娶妻没有呢?” 这一夜,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不知会出现在多少人的梦中。 谢绵绵坐在烈焰身上,抱着马脖子,骄傲地扬起头,接受着百姓的赞誉,与有荣焉。 谢怀瑾翻身下马,把马还给汉子,“此事稍后会给使团一个交代。” 汉子右手握拳捶胸,做了一个北戎的礼仪,“多谢阁下救命之恩,真是少年出英雄,马术不错,后头我们比试一番。” “一言为定。”谢怀瑾伸出拳头和汉子碰了碰。 一路有惊无险,终于安全到达了皇宫,礼部的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刚刚的情形真是吓死个人了,还好谢怀瑾镇得住,不然就给大周丢脸了。 谢怀瑾让金吾卫看紧使团,他则捞起谢绵绵去刑部找大哥。 刑部,慎刑司偏殿。 谢怀瑾拿出一个黑布包裹放在长案上,展开来一看,里面放着的是被水洇湿的炸药包。 他一脸凝重地对长兄说:“有人在我们必经的桥底下放置了炸药包。” 谢临渊蹙起眉,骨节分明的手指细细翻看着案上的炸药。 “幸而遇到桥底下的鱼群异常活跃,把炸药都打湿了,不然……” 谢怀瑾对鱼群发疯很疑惑,但还是继续说起调查发现的异样,“有人借着桥上绑着的祈福红绸带做掩护,拉了一根极长的炸药引线,炸药贯穿了一整条桥,最后在岸边隐蔽的地方发现了引线头。” “只要在那人等我们全部上桥后,悄悄点燃引线,我们必死无疑,不说可能会连累附近看热闹的百姓,桥上还有许多朝中的高官达人,北戎的重要使臣……” 万一真的有什么差池,他们谢家就成了整个大周和北戎的敌人! 谢怀瑾紧绷着脸,“贼人发现这计不成,又往马上射了毒针,让马儿发狂,差点踩死了一个北戎人。” 他又从怀里拿出用手帕包裹好的银针,打开放在谢临渊手边。 谢临渊沉默地拿起银针,放在阳光下反复仔细地观察着。 沉思片刻,谢临渊说:“配置炸药需要大量硝石,硝石管控极严,一查便容易发现端倪。” “至于这毒针,江湖中人使用居多,可查。” 闻言,谢怀瑾松了一口气,有大哥在,什么疑案查不出来! “幸好今天小妹在,是她发现了马上有毒针。”谢怀瑾双手掐着谢绵绵的胳肢窝把小孩举起来,“绵绵真是三哥的小福星!” 谢怀瑾往小妹的脸蛋上狠狠亲了两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捏住胳肢的谢绵绵痒得嘎嘎笑,原本沉闷压抑的慎刑司飘荡着孩儿银铃般的笑声。 谢怀瑾放下小孩,“好了,你该去上学了,学业不可荒废。” 他身边太危险了,他怕,怕自己护不住她。 “不要!” “我管你要不要。”谢怀瑾朝长兄拱拱手,拎着小孩后衣领便扬长而去。 走远了还能时不时听到兄妹俩的拌嘴声,谢临渊扶额,孩子心真大,罢了,天塌下来有他这个做长兄的顶着。 时隔好几天,谢绵绵久违地回到了文华殿,还是坐在六公主旁边。 六公主撇了她一眼,“舍得回来了?” 第13章 谢小神医 “绵绵好想你啊!” 六公主很少听到这么直白的话,她扭过头,这小孩真是油嘴滑舌。 见六公主不理自己,谢绵绵也不闹,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她慢慢磨着墨,吓得六公主给一旁的宫女递了一个眼神,宫女手疾眼快夺过砚台,“让奴婢来。” 谢绵绵笑嘻嘻地把椅子一点一点往六公主身边挪,直到挨着她的好朋友才罢休。 六公主:我说小屁孩就是烦。 “我三哥现在是使团护卫队的队长。” 六公主:我爹还是皇帝呢。 “有很多人要陷害他,我这几天在保护我三哥呢!”谢绵绵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六公主眯着眼睛想了半天,她竟没为父皇干过一件实事,每次刺客来袭她都躲在父皇黄袍底下来着,啧,这次算她输了。 右后方传来一声短促的嗤笑,六公主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讨人厌的小七。 她语气不善,“都闭嘴,太傅快来了。” 谢绵绵捂着嘴巴,右手在纸上画着黑团团,这次写的是肆伍陆。 下堂课是马术,众人转战到马场,马术师傅们都是之前在战场上英勇善战的士兵,不过因为暗伤退下来了。 看着膘肥体壮的高马,小孩们脸都激动得发红,个个都跃跃欲试。 特别是六公主,换上了专门的暗红色骑射服,束着高马尾,露出白皙饱满的额头,踏着黑色靴子,小马鞭凌厉地往地上一甩。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小女郎! 谢绵绵双眼冒光,布灵布灵地看着六公主,围着她不停夸夸。 哼,六公主傲娇地抬着头,像一只耀武扬威的开屏孔雀,对谢绵绵的夸夸很受用。 父皇现在最头疼的是北戎,待她把马术练好,便带人把北戎打下来,做公主有什么好的,她要做天下第一女将军! 六公主这般想着,雄心壮志地跟着师傅练马去了。 小孩们都兴致勃勃围着马儿聊天。 只有极个别小孩呆呆坐在一边。 一个是谢绵绵,她太小了,只能骑小马驹,而且早上才骑过烈焰,现在谢绵绵还是对一旁的糕点比较感兴趣。 另一个则是坐在谢绵绵不远处的七皇子,他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热茶,兴致缺缺地想,在郊外跑马才过瘾,和一群小屁孩有什么好玩的。 而且,他余光撇着谢绵绵,他都坐在这里了,还不够明显吗,为什么还不来找他说话。 谢绵绵一口一个酥酪,吃了满嘴奶香味,灌了一口茶,打了大大的嗝,舒服了。 吃饱喝足的小孩觉得无聊了,手有些痒了,看见旁边的七皇子,也不害怕,凑过去说:“七殿下,我们去找岚姨玩。” 她想撸猫了。 七皇子耳朵动了动,却装作没听到的样子,慢慢地喝着他的茶,直到谢绵绵嘟着嘴,两只手抓着他的袖子来回晃,“七殿下,去嘛,猫猫也想你了。” 七皇子闻言放下茶盏,真是拿她没办法,怎么会有人这么会撒娇呢。 他只扳起他那稚嫩且肉嘟嘟的脸,对谢绵绵说:“你真烦人,下不为例。” 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还时不时微微偏着头,看谢绵绵有没有跟上来。 谢绵绵开心极了,七皇子人真好,他是她的第二个好朋友了。 两个小孩走进了无人荒凉的冷宫,这次谢绵绵却不害怕,蹦蹦跳跳地到处看。 他们还在狭长的宫道上比赛跑步,其实只是谢绵绵单方面发起的挑战。 谢绵绵跟在七皇子身后七拐八绕,觉得好好玩,像是在走迷宫一般,每转过一个弯就是一片新的风景。 她惊喜地发现了朱墙下大片的爬山虎,青砖缝里顽强钻出来的橙黄小花,拐弯处一闪而过的野兔。 这片无人的宫殿,生生不息,动植物都在这里野蛮生长。 谢绵绵喜欢极了,特别是那棵银杏树所在的空地,她称其为秘密之地,只有她和七皇子知道的地方。 小孩耸着肩膀,偷偷捂嘴笑。 七皇子侧过头,看见谢绵绵在笑,松了一口气,很多人都害怕这个地方,说起冷宫都是厌恶,恐惧,还编排了红衣女鬼半夜索命的谣言,实在可笑。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带别人进来,七皇子摸了摸鼻子,继续走着。 很快,到了岚姨的院子,他们推开门,院子里依旧是上次的模样。 满院的猫儿们咪咪咪的就涌上来了,只是这次求摸摸的对象变成了谢绵绵。 被冷落的七皇子:…… 原来谢绵绵能听懂它们说话这件事,在整个咪咪圈疯狂传开了! 憨憨的玳瑁猫用头蹭着谢绵绵的脚,“绵绵,我的屁股痛痛的,是不是也有木刺扎里了?” 谢绵绵往玳瑁屁股上一看,摘下来一颗苍耳。 浑身漆黑的玄猫舔着爪子,“绵绵,我的爪子好痛啊,不能走路了!” 谢绵绵捏了捏肉垫,猫爪跟着自动收缩,谢大夫表示没有大问题,多抓树磨磨爪子就好了。 玄猫喵呜地跑开了,绝不承认是它懒得磨爪子。 胖乎乎的橘猫艰难地挤进来,“绵绵,我的后背好痒,是不是长虱子了?” 谢绵绵撸了撸大橘猫的后背,油光水滑,很干净,“是你太胖舔不到后背啦!” 橘猫瘫在地上享受着谢大夫的独门撸毛按摩,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谢绵绵一只一只地挨个接诊,看完“病”的猫咪们个个都神清气爽,也不离开,围着谢绵绵直呼神医。 “简直就是猫中华佗啊,喵呜~” “绵绵好可爱,她一定是小仙童!” 而七皇子孤零零站在一边,和谢绵绵这里热闹的氛围格格不入,他只觉得它们吵闹。 哼,喜新厌旧的坏猫。 不过,七皇子目光难得温和地望着和小猫玩耍的谢绵绵,摸了摸鼻子,他找来的这个小兽医,还不错,挺……厉害的。 岚姨坐在树下做着针线活,望着被猫团团围住的谢绵绵,一脸慈祥,再看着一旁柔和下来的七皇子,笑着摇摇头。 临死前总算是体会了一番含饴弄孙的快乐。 七皇子对着猫堆数了数,“不对,衔蝉又不在。”那只狸花猫又丢了? 第14章 亲亲啊 谢绵绵站起身,来找她玩的猫咪里确实没有衔蝉这只狸花猫,“难道它在秘密之地吗?” 七皇子疑惑,啥玩意儿? 谢绵绵提醒道:“银杏树。” 七皇子恍然大悟,是属于他们的秘密之地么…… 谢绵绵催促他,“走,我们去找衔蝉。”狸花猫也太野了,老是不着家,遇到坏人怎么办呀。 俩小孩一前一后地前往秘密之地。 高大的银杏树静静矗立在中间,暖黄的阳光是偏爱它的,不偏不倚地照在它身上,静谧,幽绿。 他们远远地就看见一只狸花猫在树下玩耍。 小猫仰躺在地上,前爪抱着一根东西,嘴巴忙碌地啃咬着上面的羽毛,两只后爪还不停地乱蹬,玩得不亦乐乎,连他们走到跟前也不知道。 谢绵绵轻轻拍着小猫的脑袋,“坏猫,又不回家!” “你又偷偷拿别人的东西了?”七皇子有点生气,不问自取,视为贼猫也。 衔蝉气得喵喵叫,“猫的事,那能叫偷吗!”这根羽毛漏在箱子外面,不就是引诱猫去拿的吗! 七皇子发现了不对劲,衔蝉拿的竟是一只箭羽,在宫中发现一只箭并不稀奇,奇怪的是箭上雕刻的图案。 七皇子从猫嘴抢过这支箭仔细查看。 衔蝉更气了,使出了连环无敌喵喵拳,打在七皇子腿上邦邦响。 “两脚兽坏,喵呜,绵绵,你看他!” 谢绵绵疑惑地看着箭羽,“是有什么问题吗?” 七皇子小脸变得严肃起来,“大周的箭上一般雕刻的是‘周’字纹,可这只箭。” 他指着那处雕刻给谢绵绵看。 谢绵绵惊呼:“是一只大狗狗!” “是狼首,北戎的图腾。” 一说到北戎,谢绵绵就很敏感,她摸着猫头,“衔蝉,你跟我说,这支箭是从哪里找到的?” 七皇子摸了摸下颚,怀疑他的小兽医真的能听懂猫说的话。 衔蝉一顿猫语,形容凌乱,谢绵绵听不懂。 “衔蝉可以带我们去吗?” 狸花猫转身开始带路,“跟喵来。” 啧,谁跟你是我们,七皇子腹诽,但谢绵绵拉着他往前走的时候,七皇子还是默默跟上了。 跟着衔蝉,他们离开了冷宫,走到了一处谢绵绵熟悉的院子。 谢绵绵瞪大眼睛,“这是三哥暂住的院子!” 七皇子脑子转得飞快,“北戎的箭羽怎么会在金吾卫的院子里?” 他们快步跟上衔蝉,来到一处偏僻的耳房。 衔蝉端坐在房门前,优雅地舔着爪子,“就是这里了喵。” 谢绵绵推了推门,门是锁着的。 他们绕到窗户那里,从小小的窗缝里溜了进去。 这应该是兵器室,墙上挂满了弓弩,房间堆满了各种武器,角落里放着几个大箱子,谢绵绵想,衔蝉的箭应该就是从里面拿的。 他们一一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都是刻着狼首的箭羽。 七皇子一脸凝重,“金吾卫竟与北戎暗中勾结。” 谢绵绵攥紧拳头,反驳道,“才不是,三哥是被陷害的!” 她把谢怀瑾是怎么当上护卫队长,以及今早桥底炸药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七皇子。 谢绵绵抹了抹眼角,“三哥是无辜的,宫里有坏人。” 七皇子抬起手,轻轻拭去了小孩脸上的泪珠,认真道:“我信你。” 谢绵绵大为感动,七皇子真是个好人啊。 “我们把这些箭都搬走。” 七皇子:这合理吗? “我可以让猫咪们帮忙。”谢绵绵拍了一下脑袋,“搬到坏人那里去!” 七皇子想了想,竟好像有点可行! “本宫知道林尚书的一个左膀右臂。”他俯身在谢绵绵耳旁说了一个名字。 谢绵绵激动地拍拍手,太好了。 小孩正双手合十,却猛然发现她的萌德值不够了,早上已经用过一次,啊,还差两个亲亲。 谢绵绵一本正经地对七皇子说:“七殿下可以亲我两下吗?” “什……什么?”七皇子被震感到说话难得卡壳了。 什么亲亲,亲什么,什么两下?我? “要两个亲亲才可以让小猫干活。”谢绵绵无辜道。 七皇子慌乱地扭过头,视线似乎在谢绵绵肉嘟嘟的脸蛋上流转了一下。 “你作为一个小姑娘,也太不矜持了。”这……不好。 还没干什么呢,七皇子自己就羞红了脸。 “快点,再晚可能就来人了。”七皇子平时挺靠谱的一个人,一到关键时刻就叽叽歪歪,谢绵绵着急了,这可是事关三哥存亡的大事啊! “好,你别动。”见谢绵绵真的生气了,七皇子只能依着她。 只见七皇子从衣袖里拿出手帕,轻轻擦着谢绵绵的脸蛋。 谢绵绵:? “我是一个什么很脏的小孩吗?” 七皇子摇摇头,嘴里却说:“你刚刚哭了。” 谢绵绵:行:) 七皇子把手帕叠好,放进衣袖里,望着谢绵绵的侧脸,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慢慢靠近。 窗外一缕阳光透进来,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谢绵绵挺翘的睫毛,白里透红的脸蛋,上面还有一层白白的绒毛,像一只水蜜桃。 凑近了,他还能闻到甜腻的香气,谢绵绵肯定又把糕点揣兜里了,他想。 七皇子轻轻亲了两下,感觉像是吮了两口白嫩嫩的豆腐,还没有咂出什么滋味来,就结束了,他觉得微微有点……遗憾? 终于等七皇子磨叽完了,谢绵绵开始干活。 她双手合十,嘴里轻快道:“小猫咪呀叼羽忙,帮帮绵绵搬箭羽~把这里所有的北戎箭羽都叼到坏人那去。” 话毕,岚姨院子里养的猫咪们像一支暗卫,整齐有序地就来了,肉垫踩在地上,悄无声息。 它们一趟一趟的把箭都叼走,然后带回来大周的箭,把几个大箱子重新装满。 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猫猫队把北戎箭羽都换到坏人那去了! 谢绵绵挨个摸着小猫的头,表扬着,“你们立大功啦!以后有什么疑难杂症,都可以来找绵绵帮忙噢。” “我好喜欢绵绵!” “你只是喜欢神医给你抓痒!” 猫咪们七嘴八舌地离开了。 谢绵绵关上箱子,拍了拍手上的灰,“七殿下,马术课快结束了,我们也回去。” 七皇子却一把抓住了谢绵绵的手。 第15章 蹲大牢预制菜 一朵乌云飘来遮挡了太阳,窗缝里那点阳光消散了,兵器房里光线不明,七皇子的脸隐没在昏暗中。 他的语气有些生硬,“能号令动物这么大的一件事,你就这么轻易告诉本宫?”谢绵绵就这么信任他? 谢绵绵歪了歪头,很自然地说道:“我和七殿下是好朋友哇。” 七皇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凉飕飕地说:“如果站在这里的是六公主,你也会让她知道?” 谢绵绵勤快地点点头,这有什么可隐瞒的。 七皇子脸都黑了,抓住谢绵绵的手指紧了紧,咬牙切齿,“除了谢家人和本宫,不可以让别人知道你这个秘密。” 他像是泄愤似的,用手捏住了谢绵绵脸上的奶膘,“懂吗?” 谢绵绵吃痛地点点头,她又不是大嘴巴会到处说。 七皇子冷哼一声,翻出窗户,站在外面对谢绵绵伸出手,“还不快走。” 谢绵绵嘿嘿一笑,在某人的帮助下,小身板利落地钻出去。 在踏出院子的前一刻,七皇子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喃喃低语,“我会负责的。” 可惜这句话被风吹走了,蹦蹦跳跳走在前面的谢绵绵并没有听到,就算听到了她也不懂,不懂说这话的那人内心有多郑重。 “哎哟,我的小主子!”李公公挎着拂尘屁颠颠地跑来,“七殿下安,以后去哪劳烦让奴才跟着。” 李公公挤眉弄眼地低声对谢绵绵说话,“谢小姐,六公主找你找到都要发飙了。” 七皇子不悦地皱起眉,啧,谢绵绵是六公主的狗吗,呼来唤去的。 六公主表示:她是你伴读还是我伴读呢,我请问。 “我们这就回去。”谢绵绵抱歉地对李公公笑了笑,低调得无人察觉到这是一个刚刚闷声做大事的小孩。 这时,不远处乌泱泱走过来一群人。 一个在院中看守的金吾卫王甲闻声走出来,看到谢绵绵他们仨人还一脸纳闷,这仨是啥时候来的。 管不了这么多,王甲对院外的人说:“何人来此喧哗?” “哼,吾乃金吾卫中郎将赵丙,你可看清楚了。”说着,赵丙举起了手中的令牌,继续说,“有匿名信称你们院中有人和北戎勾结,本将来搜查一番。” 早上的事败露了,林家父女害怕夜长梦多,所以催促赵丙赶紧动手。 一旁的谢绵绵听到赵丙二字,惊讶地瞪大眼睛,是七皇子所说的林尚书暗中的左膀赵丙。 “胡说,我们是负责看护北戎在京的守卫,怎会做此勾当?”王甲非常激动,差点爆粗。 眼见两边就要动手了,李公公赶紧半拥着两个小孩,想要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谢绵绵小小的肩膀左右扭动,摆脱了李公公半揽着她的手臂,她不走,这里需要她来守护! 李公公都快碎掉了,欲哭无泪,我的祖宗啊,刀剑无眼,这些人膀大腰圆,像你这样的小孩,他们一拳一个,就算是我,两拳就无了。 李公公无助地看向七皇子,“七殿下,你说句话呀?” 七皇子动了,他把谢绵绵拉到不会被战火波及到的地方,然后抱起双臂,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李公公:!? 人老了,是真的很容易破碎的。 无法,李公公只好站在两个小孩前面,觉得多少能挡住些,但是纤细的身躯挡不住下面的小孩,他们秃噜出来,一览无遗。 对林尚书信心满满的赵丙趾高气昂,“你说了不算,本将奉命办事,赶紧让开!” “哦?奉的是谁的命令?”谢怀瑾快步跨进来,冷声道。 他刚从萧将军那里回来,没有听到丝毫风声,一回来就发现有人竟奉命搜他护卫队的院子,这般狐假虎威,当他是死人吗? “本将也不想为难你,只要搜查一番,没有问题,我们就走。”赵丙的态度突然软下来,“还是说,谢大护卫长不敢?” 谢怀瑾可不吃他这一套激将法,这帮人来势汹汹,想到早上的炸药,恐怕这伙人还真能搜出“东西”来。 他沉着脸,快速想着对策,谢绵绵忽然从旁边跑过来,扯了扯谢怀瑾的衣袖,示意他低头听她说话。 谢怀瑾不明所以,可在这要紧关头,还是选择蹲下身子听小妹说话,他知道,谢绵绵不是会在关键时候捣乱的孩子。 谢绵绵两只手拢在谢怀瑾耳旁,围得严严实实,生怕声音漏出去,随后对谢怀瑾说了几句话。 谢怀瑾眼神先是一凌,恶狠狠地瞪着赵丙,听到最后,神情却放松起来。 短短几句话,却像是让谢怀瑾经历了大起大落一般,生出了一身冷汗。 旁人听了或许会觉得惊世骇俗,小孩乱说话的,让猫把栽赃他们的北戎箭矢叼走了?做梦都不敢这么异想天开。 可谢怀瑾偏偏相信了,且深信不疑,他家小妹一直都是他的小福星,他信她。 谢怀瑾起身把谢绵绵护在身后,“进去搜查可以,若是找不到东西怎么办?” 赵丙嗤笑一声,半个时辰前林尚书的人已经确认过了,东西还在里面,他还派人在院子外面看着,连一只苍蝇飞出来他们都知道,直到他来之前,并无异样。 可赵丙下意识忽略了那两个无端出现在这里的小孩,或许看到了,可,两个小屁孩能干啥呢,他想。 赵丙大笑一声,语气满是自信,“如果找不到,本将就把头削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谢怀瑾看着他那嘴脸,扯了扯嘴角,“那也不必如此血腥,还有小孩在场呢,若找不到东西,你就当着众人的面大喊三声,赵丙是阴险狡诈无耻至极的赖皮走狗。” “哼,轻狂小儿。”他是胜券在握,可对面的谢怀瑾凭什么这么张狂,竟借机辱骂他。 赵丙觉得心里堵着一口气,在心里想了十几种酷刑,到时候一一回报到这小子身上。 谢怀瑾轻笑一声,作了一个手势,“请。” 端着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模样,真是让丑陋的赵丙作呕。 赵丙带着一群人气势匆匆地往里走。 “谢队长,若是真的搜出了东西,可如何是好啊?”王甲有点绝望了。 谢怀瑾抚了抚谢绵绵的头,语气漫不经心,“没事。” 吓得一边的李公公赶紧让人去禀告六公主,别找谢绵绵了,她待会可能要去蹲大牢了。 第16章 你小子很棒 赵丙气势汹汹,目标明确,直往兵器房走。 谢怀瑾跟在他们身后,冷冷地笑了。 他挡在紧锁的房门前,理了理衣袖,“赵大人真要进去?” “别废话,快滚开。”东西就在里面了,赵丙兴奋癫狂地盯着紧闭的房门,似乎透过这扇门,看到了一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赵丙和林尚书都谈好了,事成之后不仅给他黄金万两,还让他当漕运副使,这可是份肥得流油的差事啊。 他狂热地想,只要推开这扇门,他就有权有势,金钱满屋,大周所有的美娇娘任他挑选,他都看好了,谢家二小姐谢明仪就不错,京城第一才女,配他刚刚好。 赵云使劲推搡着谢怀瑾,却没有推动,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少年却意外的有劲。 “有来无往,非礼也。”谢怀瑾慢条斯理地说,“如果在我这里没有搜到,也让我查查赵大人的院子,如何?” “你这不可能没有!”眼看钱途就在面前,急慌了眼的赵丙不小心说出了心里话,但他也不在意,“若是没有再说。” 谢怀瑾还是纹丝不动。 赵丙气急了,怒吼,“如果你这里没有,本将那随便搜!” “好,赵大人可记住了。”谢怀瑾退到一旁。 门锁死了,赵丙打不开,手下的人跑去找钥匙,他却等不及了。 “养你们干什么吃的!废物!” 赵丙后退一步,一脚踢开了兵器房的门,迈开步子就往里冲。 他看向角落的那几个大箱子,眼睛泛光,悠悠走到那里,语气欠扁,“哟,看看谢小儿在这里藏了什么?” 赵丙直勾勾看着谢怀瑾,自信极了,随手就打开了一个箱子。 “在兵器房里的还能是什么呢,只是箭而已。”谢怀瑾双手抱臂,倚在门框上。 赵丙哈哈大笑,他随手拿起一支,“是箭,但是是……”他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手中的箭。 “是大周的箭,怎么,赵大人被自家的箭吓住了吗?”谢怀瑾信步走来。 “不可能!”赵丙喃喃说道。 他扒拉着箱子里的箭,一只只看过去,都不是,都没有。 他又把剩下的几个大箱子一一掀开了,粗暴地翻找着。 “赵大人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谢怀瑾嬉笑道,眼神却是如寒冬一般。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赵丙讪讪说道:“哈,怕是有人故意匿名陷害你啊,本将这就回去查明你的清白。” 东西好端端的怎么会不翼而飞呢,真是邪了门了,难道是,林尚书戏耍他! 赵丙气得直喘粗气,林尚书如果不给他一个解释,看他不把这个糟老头套进麻袋,狠狠揍一顿。 “赵大人,其他地方不看了吗?”谢怀瑾提醒道。 赵丙眼睛一亮,刚刚在别处搜查的手下却朝他摇摇头。 赵丙挥了挥手提示收队,他正要离开,谢怀瑾却拦住了他。 谢怀瑾掏了掏耳朵,“赵大人之前说过,在我这里找不到东西,就大喊三声什么来着?” 赵丙凶神恶煞,“谢小子当真要跟本将撕破脸么?” 谢怀瑾修长的右手轻轻一抬,“请。” 他也不怕得罪人,反正一会赵丙还有得哭。 赵丙恶狠狠地放话,“你死定了。” 他趁人不注意,快速出拳,想要袭击谢怀瑾。 “欺负老子的人还没出世呢!” 谢怀瑾握住赵丙的手腕,四两拨千斤,把赵丙的手往后一扭,黑色的锦靴重重踩在赵丙背上。 “啊!”赵丙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赵大人,说不说?嗯?”谢怀瑾手上慢慢使劲。 赵丙痛极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踩在他的背上,还挣脱不得,在一众手下丢尽了脸面,极度耻辱。 打又打不过,赵丙只能不甘地照做。 “我赵丙是阴险狡诈无耻至极的赖皮走狗。” “大声点,堂堂赵大人,就这?”对于要谋害谢家的人,谢怀瑾从不手软,若不是绵绵,他就又落入贼人手里了。 赵丙的眼睛像毒蛇一般狠狠盯着谢怀瑾,随后,他闭起双眼,大声地喊了两遍。 “这可以了。”赵丙狠得咬碎了牙。 “不错。”谢怀瑾放开了他。 赵丙狼狈地起身,什么话也不说了,直往外走,狠不得把谢怀瑾剥筋拆骨,生啖其血肉。 “我说你可以走了吗?” “你还想干什么?”赵丙红着眼,一字一字地挤出来。 “轮到我搜查你的院子了。”谢怀瑾抽出腰上的剑,拔了赵丙一撮头发,放在剑刃上,轻轻一次,发丝拦腰齐断。 赵丙:这小子竟恐怖如斯。 他捂着发疼的头皮,沉默地屈服了。 打又打不过,只能丢丢脸这样子了。 “我们走。”谢怀瑾挥挥手,他手下的金吾卫瞬间昂首挺胸起来,一群人气势高昂往赵丙管辖的院房走去。 谢绵绵他们仨也在,谢绵绵一脸兴奋,七皇子悠闲得像是在看一出好戏,李公公只一味苦着一张脸。 赵丙再怎么一根筋也想到不对劲了,他和林尚书合作了这么久,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林尚书怎么会布下这么个局来戏耍他。 赵丙望着从一开始就不在他掌控之中的谢怀瑾,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后背一阵发凉,他望着不远处自己的卫院,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是怎么回事?”是萧将军的声音。 谢怀瑾朝来人拱拱手,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了萧将军。 萧将军越听,眉头就皱得越紧,他不禁望向谢怀瑾,暗中感慨,赵丙武功可不俗,一身狠劲打趴过许多人,谢怀瑾少年可畏啊。 他摇摇头,不服老都不行了。 “你就不怕得罪了赵丙?” 赵丙官衔可比谢怀瑾要高两级,这等乌龙,一般人就当没这回事了,谢怀瑾却抓着不放,日后少年怕是有好苦头吃了。 好不容易有个好苗子,萧将军不想他陨落了。 可谢怀瑾却是摇摇头,赵丙没活路了,他不怕。 萧将军望着少年正直坚毅的眼神,有些出神,仿佛透过这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到了曾经嫉恶如仇的自己。 “罢了,你去。”萧将军摆摆手,就当替从前那个年少轻狂的自己走一遭。 第17章 谁也欺负不了你 “萧将军!”赵丙不由得上前一步,用求助的目光望着萧将军。 他心想,这小子也太邪门了,安排好的北戎赃物没找到,反而被这乳臭未干的小子按着在手下面前打。 “现在知道害怕,那你早干嘛去了?” 萧将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赵丙,在他看来,赵丙办事能力是有的,就是为人太过鲁莽冲动,就让他栽个跟头长长教训。 谢怀瑾恭敬地朝萧将军拱拱手,然后压着人往赵丙的卫院走去。 一众人大摇大摆地就闯进了院子里,看守的护卫定睛一看,发现是自己的老大被一个少年压着进来了。 看着昔日狂妄自大的老大此时像个小鸡仔似的,再看看旁边的萧将军,护卫默默地让开了。 谢怀瑾右手向后挥了挥,众手下就在卫院里翻箱倒柜地找起来。 在一处偏房内,一名金吾卫随手掀开一个箱子,被里面的东西惊了一跳,他快步走向谢怀瑾,“禀大人,有发现!” 谢怀瑾眉毛只轻轻一抬,好像并不意外的样子,他朝萧将军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萧将军眼皮不由得重重一跳,他虎眼圆睁,视线仿佛泰山压顶一般看向赵丙,冷哼一声,跨步走向那处偏房。 谢怀瑾紧跟上去,路过赵丙时,嘴角玩味地扯起,似笑非笑地看了赵丙一眼。 赵丙心里咯噔一下,不会的,那小子只是吓唬他而已,他这怎么会藏有东西呢,等等!赵丙想起了那不翼而飞的箭,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该不会…… 他踉踉跄跄地跟上去了。 萧将军往那金吾卫所指的箱子一看,是箭,他拿起一只来细细端详,在箭尾处发现了狼首图腾——北戎的箭! 他气不打一处来,萧将军失望地看着他的得力手下,把箭狠狠扔到赵丙脚下,厉声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电光火石间,萧将军全都明白了,他指着赵丙的鼻子骂:“贼喊抓贼,你竟敢这般做局污蔑自己人!” 人不但坏,还蠢笨到连赃物都不知道在哪里,就敢大摇大摆去害人。 昔日那个爽朗正直的赵丙哪儿去了,“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萧将军捂着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钱,是权,是利欲熏心,赵丙呆呆地望着箱子里的箭,忽然疯狂大笑起来,没了,什么都没了。 赵丙血色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萧将军,“你这老匹夫只顾自己享乐,在你手底下干活我得到了什么!我连老母的救命药钱都付不起啊!你欠我家一条命!”他歇斯底里。 萧将军摇摇头,无力地挥挥手让人把赵丙压下去。 他自问从不亏待手下,也没有贪墨,他问心无愧,赵丙每晚流连花丛,可曾想起过卧病在床的老母亲? 萧将军深深叹了一口气,拍了拍谢怀瑾的肩膀,“此事会给你一个交代。” 谢怀瑾抿了抿嘴,弯腰拱手道:“多谢将军,还望将军保重。” 这件事就这样告一段落了,谢怀瑾牵着谢绵绵,正打算送七皇子和李公公回去。 不远处,一撵软轿急冲冲地就来了。 人还没下轿,就大声喊道:“我看谁敢欺负我的伴读!” 六公主呲牙咧嘴地跳到地上,今天加练了半个时辰的马术,她大腿两侧都被磨破了,火辣辣地疼,听到谢绵绵被人欺负了,她连药都没来得及涂,就赶过来救谢绵绵小命了。 六公主微微张开大腿,一瘸一拐地就往谢绵绵走来,虎着小脸,姿势虽然怪异,可气势却不能输。 谢绵绵咧着小嘴,开心地迎上去,“我们没事,事情都解决了。” 六公主听着谢绵绵絮絮叨叨,她满意地看了七皇子一样,不错,把她的小跟班保护得很好。 七皇子:啧。 谢怀瑾好笑地看着两人,见六公主都螃蟹走路那样了,还赶着来救谢绵绵,看来她们相处得不错,谢怀瑾放心了。 他拱拱手,“多谢六公主和七皇子相助,时候不早了,微臣送殿下们回去。” 六公主也不用别人搀扶,自己又一瘸一拐地坐上轿撵,在无人看到的地方疼得面容扭曲,她这几天不当女将军了,伤好再说。 等送走了六公主那仨人,谢怀瑾牵着小妹的手缓缓往宫外走。 谢怀瑾神情凝重地思索着,他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无论他们谢家如何退让,如何低调行事,皇上都会忌惮他们,林家更不会放过谢家。 那他谢怀瑾更要成长起来,他要有自保能力,更要去护住家人,不要再依赖父亲和长兄,更不能,再让谢绵绵护在他前面了。 他摸了摸谢绵绵的头,小孩不明所以,但还是抬起头对哥哥甜甜地笑着。 一大一小慢慢地走着,橘红的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另一边,林府。 得知赵丙被抓走了,林父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掷到地上,气得直喘气,“废物!” 这么大一个棋子就这样被废了! 林若雪面色难看,眉头紧锁,“当务之急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身上,弃车保帅,先把林家摘出去再说。” 林父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只能这样了。 可惜了赵丙,之前金吾卫收缴的违禁品都由赵丙交给户部,七成上交国库,剩下的他们五五分。 如果赵丙没了,他们最大的财路之一也断了。 “啊!”林父泄恨似的把书案上所有的东西都扫到地上,“谢家人怎么这么难杀!” 林若雪恶毒的眼睛眯了眯,使劲拉扯着手中的帕子,“父亲放心,该我出马了。” 这夜,有人睡得流哈喇子,有人气得挠心挠肺整夜睡不着觉。 翌日,谢怀瑾把谢绵绵送进文华殿,他弯下身叮嘱道,“今日圣上设晚宴款待北戎来使,我们家也要去,千万别跟任何人走,等哥哥来接你,知道吗?” 谢怀瑾随手弹了一下谢绵绵的小脑门。 小孩委屈地点点头,她才不会乱走,她已经是五岁的大孩子了。 谢绵绵坐在李公公给她专属定制的坐垫上,高度刚刚好,这下小孩终于可以好好练字了。 这次谢绵绵奋斗的黑团团是柒捌玖。 窗外春光明媚,暖阳正好,不少小孩表面上一本正经地听太傅授课,实际上,都神游到窗外的景色去了。 一只烟蓝色的小胖鸟停在不远处的枝丫上,叽叽喳喳:“绵绵,宫里有一只小鸟在哭,你能救救它吗?” 第18章 神秘的铁笼 谢绵绵放下毛笔,双手捂围在嘴巴,偷偷摸摸自以为很隐蔽地对窗外小声说:“可以的,课毕后你带我去。” 正在授课的太傅望着底下千奇百怪的学生,一览无遗,欲言又止。 罢了,那就来寓教于乐一下。 他清了清嗓音,“春日融融,接下来便不上课了,到花园赏春。” 闻言,学子们都咧嘴笑了,个个兴奋不已。 “但,明日每人上交一篇关于春的五言诗。” 学子们的笑容逐渐消失。 转移到了太傅脸上。 花园里,太傅跟孩子们说起一篇伤春的诗文,顺便讲解了诗人的生平事迹,此诗如何如何表达了诗人复杂的感情。 小孩们:???有点不对劲,好像有知识钻进了我的脑子里。 谢绵绵趁着别人不注意,一点一点挪到了最后面,发现无人在意她,她起身偷偷溜走了。 很快,另一道身影起身也跟在谢绵绵身后。 谢绵绵跟着小胖鸟来到了一处陌生的宫殿,里面安静极了,没有一点人声。 小孩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不敢大声说话,“那只小鸟它怎么了?” “叽叽叽,它在求救,好痛苦。”像是感同身受一般,小胖鸟语气很难过。 谢绵绵一下一下抚摸着小胖鸟的头背,安慰着,“放心,我一定会救它的。” 小胖鸟把谢绵绵引到一个虚掩的窗户旁,“它就里面,叽叽叽。” 谢绵绵轻车熟路地从窗缝里溜进去。 里面空间很大,很昏暗,大大小小的箱子层层叠叠地堆得极高,几乎要把这个偏殿塞满了,只留下几条形成“井”字形的过道。 像是走在弯弯绕绕的冷宫一样,谢绵绵一踏进去,就被高叠的箱子包围了。 小孩慢慢地走着,每个犄角旮旯都仔细看过去,生怕那只可怜的小鸟会卡在某个角落,可是并没有发现。 谢绵绵注意到了几个特别高大的铁笼,都被人用漆黑的布严严实实地遮挡着。 她一一看过去,发现了其中一个笼子造型奇特,很像隔壁家高老爷子常常端在手上的鸟笼,只是面前这个鸟笼要高大许多,竟跟长兄的身高差不多。 谢绵绵有些疑惑,小鸟会在这里面吗? 小手好奇地伸向厚实的布料,掀起了一个小小的角。 “扑通!”笼子里的东西毫无预兆地飞扑过来,先是响起翅膀扇动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强风,扇过来一阵混杂着属于禽类气味的血腥气,撞到冰冷的铁笼上。 “啊!”谢绵绵被吓了一跳,无声地往后跌去。 身后一双瘦小但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肩膀,稳住了谢绵绵。 小孩又被吓了一跳,往后看去,一张冷漠桀骜的小俊脸在昏暗中格外惹眼。 “七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谢绵绵拍了拍胸口,把扑通扑通的小心脏按回去。 “应该是本宫问你,你来北戎存放行囊的地方做什么?”七皇子松开她。 谢绵绵真是不让人省心,一会没看住,就能往地上摔,还好他跟着来了。 谢绵绵抬手指了指大鸟笼,“有只可怜的小鸟受伤了,我来救它。” 七皇子皱着眉,眼睛犀利地观察着面前的笼子,他握住谢绵绵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重重掀开了笼布。 “呜!呜!呜!”里面的东西察觉到光亮,一边扑扇着翅膀,一边尖利地叫着。 两个小孩看到笼子里的东西,震惊了半响,目瞪口呆的。 七皇子艰难地抬头望向这比他还要高的庞然大物,咽了咽口水,“这是你说的,可怜的,小鸟?” 这是小鸟吗,这是足有人高巨型金雕! 这只庞大的金雕状态很不好,好像哪里受伤了,但是不难看出它原本的英姿。 金雕的翼展足有八尺长,漂亮顺滑的羽毛泛着金铜色流光,一双野性的眼瞳像琥珀一样,紧紧盯着他们。 “小鸟?是你在求救吗?”谢绵绵虽然害怕,但还是问向这只庞然大物。 “呜!”金雕发出痛苦的叫声。 它语序混乱地说着话,“好痛,他们下药,饿。” 谢绵绵不懂,但是身边的七皇子应该懂,于是她将金雕的话转述给了七皇子。 “应该是北戎的人在训雕。”七皇子回忆着骑射课师傅跟他说过的话,“他们给金雕下药,训练它,只有它乖乖听话,才能给解药,不然……” 他看着金雕因为疼痛而不停撞击着地面,继续说道,“不然就让它活活疼死,它要么痛苦地自杀,要么憋屈地活着。” 谢绵绵皱着小脸,疼惜地看着金雕,“你知道解药在哪里吗?我帮你拿。” 听到这话,金雕痛苦模糊的意识有了一丝清醒,“黑色的箱子里,白色的瓶子。” 谢绵绵赶紧拉着七皇子去找黑箱子,黑箱子有好几个,他们一一打开,发现里面要么是衣服,要么是皮革毛料,传出来一阵难言的膻腥味,谢绵绵紧紧捏着鼻子。 很快,只剩最后一个黑箱子了,在一个跟大鸟笼一般高大的方形铁笼旁,同样用黑布盖得严严密密。 七皇子打开这个黑箱子,里面满满都是各色的药瓶子,药瓶上有纸条标识,他们挨个查找着白瓶解药。 七皇子的胳膊不小心杵到了旁边的笼子,笼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求求你们,也帮帮我。”是一道虚弱的雌性声音。 谢绵绵也不害怕了,两只手费劲地把把笼上的黑布扯开。 铁笼的正中央,躺着一只巨大的雪狼。 只是满身血色的脏污,原本银白柔顺的毛发变得灰扑扑的。 谢绵绵着急地问:“你怎么了,也是被下药了吗?” 雪狼抬起头,气若游丝地说:“饿,三天没有吃饭。” 谢绵绵:! 小孩赶紧在衣服兜里翻找起来,把带在身上的糕点全部都拿了出来。 发现雪狼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谢绵绵只好把糕点扔到它的嘴边。 雪狼勉强支着脑袋,狼吞虎咽地吃着。 这边的七皇子一心两用,一边注意着谢绵绵的情况,一边翻找着。 终于,解药找到了。 第19章 它在说不要走 谢绵绵握住寒冷的铁栏杆,对里面的雪狼说:“他们为什么不给你吃饭呀?太坏了。” 雪狼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语气悲伤,“他们每次都会饿我几天,然后再丢进来一只活羊,我咬得越凶狠,越血腥,他们就越兴奋。但是这次我快熬不住了……” 一双冰蓝的兽眸温和地望向自己的腹部,“我肚子里的小狼,它很饿。” 谢绵绵难过地望着雪狼的肚子,哽咽着对七皇子转述着雪狼的话。 七皇子冷冷地抿着嘴,“北戎的人竟然驯化野兽用来屠戮么?” 谢绵绵抬起手臂擦了一下眼睛,轻声对雪狼说:“你先慢慢吃,不着急,我们先去给金雕喂解药。” 闻言,雪狼费劲地抬起头,四肢挣扎着起身,却是徒劳,温和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谢绵绵。 谢绵绵忽然福至心灵,她安慰雪狼,“别怕,我们一会就回来,不会抛下你不管的。”她还要回去给雪狼带好多好吃的糕点。 听到这话,雪狼终于是安心躺下来,吃着嘴边的糕点,等待体力慢慢恢复。 他们拿着解药,一路小跑到鸟笼。 谢绵绵打开白瓷瓶,往手里倒出一颗药丸,“这就是金雕要的解药吗?” 七皇子傲娇地点点头,“平时他们喂的应该是只能缓和几天的药,这是本宫找到的,能彻底解除毒性的解药。” “那太好了!”谢绵绵一手攀着铁栏杆,另一只举着解药的手拼命往鸟笼里伸,“金雕快吃解药,吃完就不痛了。” 金雕拖着被沉重铁链铐着的脚,扑棱着羽翼,慢慢靠近那只伸进去的小手。 庞大的身躯微微俯下来,金雕低头用鸟喙轻轻把解药叼走,修长的脖子朝天一扬,顺利把药丸吞入腹中。 谢绵绵不由得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金雕,看着它痛苦隐忍的表情慢慢平静下来。 金雕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轻快,它缓缓舒展着自己金棕色的翅膀,歪着头,郑重地对谢绵绵和七皇子说:“呜!谢谢你们!” 谢绵绵开心地蹦起来,不停地拍打着七皇子的胳膊,“它好了!它在跟我们道谢呢!” 七皇子感觉自己快被这破小孩拍出重伤,它是好了,可他坏了。 “我们这就把笼子打开,放你出来。”谢绵绵扒拉着鸟笼上的大锁。 “本宫看过了,要专门的钥匙才能打开。” 谢绵绵还是不死心,试图通过她的铁齿铜牙来解锁。 这时,门开传来响动,是北戎的人来了。 “怎么回事,笼子的布怎么被掀下来了。” “快,快盖回去,等会就要去御前展示了,可别出了差错。” 沉重的脚步声朝着谢绵绵他们这边紧紧走来。 两小孩赶紧蹲下身来,谢绵绵只匆匆对金雕留下一句“等我们回来救你”,就被七皇子拽着躲在不远处的箱子后面。 金雕悲悯沉默地望着他们离开,发出凄厉的叫声,眼角流下一滴血泪。 谢绵绵只能隐隐约约听到金雕说的话,“……想回去……悬崖……” 他们卡在北戎人看不见的视线范围,踮起脚轻轻走着,路过一个比较矮小的铁笼时,里面突然传来好像用木棍不断敲打铁栏杆的声音,邦邦作响。 “谁!”粗混的声音厉声喊着。 俩小孩赶紧蹲下来身来躲好,谢绵绵更是用手捂住嘴巴,屏住呼吸。 “是那物,别管,我们快把布盖好来,汉达要来了。” 听到那两人朝鸟笼走去的脚步声,他们一点一点地挪到窗户,终于从窗缝里顺利溜出去了。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拼命往外跑,根本不敢回头,生怕被人发现了。 七皇子不明所以,也跟着一起跑,后知后觉地想,不对呀,整个皇宫都是他家,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光明正大的。 该心虚的是北戎的人才对,看他不把北戎干的坏事告到父皇那去。 俩小孩在夕阳下奔跑着,谢绵绵跑得气喘吁吁也没有停下,小脑袋瓜一直盘算该怎么把它们救下来。 七皇子则不紧不慢地跟着谢绵绵的步伐,望着她头上那只跟着颤抖的蜻蜓簪,瓦蓝透亮的翅膀在金黄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还挺好看的,七皇子想,蝴蝶簪也很适合她,改天让宫里的师傅打造一支。 一路上的宫人们目视着这两个奔跑的小孩,让他们惊讶的是,其中一个竟然是那个沉着冷静,小孩老成的七皇子! 橙红的夕阳像咸蛋黄一般,一点一点隐没在远处挺翘的瓦砖屋檐上。 天色开始黯淡下来,整个皇宫静谧地笼罩在一片暗蓝色调中,宫人们陆陆续续点亮路旁的灯笼。 温舒晚来接孩子下学了,她穿着绛紫色云锦月华裙,端庄地走在长廊上,一长串的珊瑚步摇铺在脑后,轻轻晃动着。 长廊的另一头,也走过来一个女子,面覆白纱,穿着月色水文留仙裙,款款而来。 正是从钦天监出来的女官林若雪。 二人见到彼此,都不由得一愣。 林若雪更是在温舒晚三步之外停下来,语气熟稔,像是对多年未见的好友说话,“谢夫人,谢侍郎近来可好?” 温舒晚难得的对人说话语气冷淡,她静静地望向林若雪,“甚好。” 说罢,她抬脚便要离开,跟林若雪擦肩而过的时候,林若雪冷不丁地说了一句,“他根本就不爱你。” 温舒晚猛地停下脚步,脑后的步摇受力而狠狠摇晃着。 林若雪轻笑一声,“他只是因为负责任才娶你的。” 温舒晚不想听,继续往前走。 林若雪见她要走,提高了嗓音继续说道:“我卜算过,当年他是因为宴会上的一个女子才来的。” 温舒晚顿住脚步。 林若雪见状,得意地弯起眉,“据我所知,你们二人之前并没有见过面,那……” 她停顿了一下,嬉笑起来,“那他就是为了喜爱的女子而来咯,可惜呀,他救了你,你却害了他,让他和心上人不得善终,啊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林若雪竟狂笑起来,声音尖锐,似笑似哭。 温舒晚攥紧了拳头,忍无可忍,她转身快步走到林若雪面前。 第20章 我就知道你很歹毒 温舒晚很想狠狠甩林若雪一巴掌,但是她的教养不允许她这么做,而且,她也不能给夫君惹麻烦。 明艳的眼眸冷冷望着林若雪,“那也好过某些人,爱而不得,还跑到原配面前来撒野,真是下贱至极。” 一旁明亮的烛光照映在明眸里,好像淬着一团跳跃的火,让人不敢直视。 林若雪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像只被踩着尾巴的老鼠,想骂人,又反驳不了,只能冷哼一声,“看你能得意多久。” 温舒晚转身就走,都懒得理这种跳梁小丑,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捏着手帕。 直到谢绵绵一脸惊喜跑到她面前,软软地抱着她的大腿,温舒晚才回过神来。 她半蹲着,把谢绵绵紧紧地搂在怀里,感受着小小的身躯给她传来无形的治愈。 温舒晚告诉自己,没事的,会好的。 谢绵绵小手轻轻拍着温舒晚的后背,“大嫂不开心吗?” 温舒晚站起身,牵着小孩的手,摇了摇头,温声道:“看见绵绵就很开心。” 皇帝在保和殿设晚宴款待北戎使团。 大殿内,金碧辉煌,皇帝专属的皇椅宽大奢华,高高设在最上方,两边分别是后宫家眷的座位。 皇上还未出席,大殿两边已经整整齐齐坐满了人,左边的官员及其家眷们,右边是北戎使团。 即便长案上摆满了精致的吃食和美酒,可无人敢先动筷。 不一会儿,“皇上驾到~” 最尊贵的人终于姗姗来迟,皇帝说了几句场面话,右手轻轻一抬,这场宴会便开始了。 穿着华丽服饰的舞娘在殿中央跳着舞,觥筹交错,北戎的汉子望着柔美的舞姿,眼都要看直了。 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突然站起来,朝皇帝拱拱手,说:“北戎来使看来很欣赏大周的文化,臣女听闻谢家二女谢明仪小姐才艺极佳,特别是琴,不知能不能请谢小姐弹奏一曲,让殿上的人欣赏一番。” 听到林若雪说的话,北戎的人窃窃私语,听闻大周的人弹琴很好听,很期待传说中的琴声是否真的能绕梁三日。 大周的人也期待起来。 “听说谢二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琴艺更是一绝。” “是啊,今日能大饱耳福了。” 谢明仪听到林若雪的话,不禁看向父亲和大哥,难道林若雪又生出什么花样,难道是想让她当众出丑吗?还是使计让她冒犯圣上,然后被重罚? 谢明仪拿不准主意了,谢父和谢临渊也不知林若雪想做什么。 上面那位发话了,“谢家二女,听闻你琴技出众,今日便让殿上的人都听上一听。” 谢明仪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多谢圣上。 婀娜多姿的舞娘退下了,谢明仪在宫人摆上来的古琴前,跪坐下来。 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波,响起几声珠玉落地般的琴声。 好琴!谢明仪像是看到了什么宝贝,兴奋极了,手指迫不及待一挑一捻地弹奏起来。 琴声悠扬,时缓时促。像是缓缓展开的一张水墨画,又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在烛灯下将他的故事娓娓道来。 谢明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忘了自己还在殿中,也忘了旁边的林若雪还在虎视眈眈。 皇上享受地眯着眼,跟着琴声轻轻点着指尖。 一曲终,鸦雀无声,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皇上拍手叫好,“当赏!”问她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谢明仪手指还停在古琴上舍不得离开,闻言,她站起身行礼,“回皇上,臣女能在这绝世古琴上弹奏一番,已经是最好的赏赐了,臣女无憾。” 皇上哈哈大笑,大手一挥,便将古琴赠予谢明仪了。 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如听仙乐耳暂明啊!” “真是一绝,想起了老夫当年还在山野中苦读的时候。”说话的官员抹了抹眼角的泪。 但也有人觉得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北戎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他们在赞扬什么。 只觉得刚刚的琴声枯燥极了,时有时无的,让他们如坐针毡,抓心挠肺的。 谢明仪眉眼都压不住笑意,抱着她的宝贝古琴就回到座位。 直到坐下来才发觉不对劲,林若雪竟然不打算干点什么坏事?真是稀奇,林若雪还甚至是,让她得到了一把绝世好琴。 没有辜负谢明仪的“厚望”,林若雪又站起身来了。 “禀皇上,听完谢二小姐这一曲,臣女想起来有要事禀报,臣女昨晚夜观星象,发现一颗红鸾星落入北方,这是吉兆啊。” 林若雪拱拱手,继续说道:“预示着大周若是与北戎联姻,于两国双方都极有好处。” 皇上垂眸不语。 北戎的二王子拓跋弘站起来了,他朝皇帝拱手道:“我们北戎也正有此意,这是我的妹妹拓跋秀。” 他指着旁边的异族女孩,继续说道:“希望能在大周给我的妹妹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当然,我也非常愿意迎娶大周的贵女。” 殿中一片哗然。 “那北戎贼人还想求娶我大周的贵女,真是美死他了,简直白日做梦。” “我的好闺女啊,快把头低下去,别被贼人看上了。” 林若雪撇了一眼谢明仪,“谢二小姐才貌双绝,跟二王子极为相配,若是能为两国成就秦晋之好,真是天大的喜事啊!” 拓跋弘看了看谢明仪,兀自摇摇头,这种中规中矩的大家闺秀最是无趣了,他并不喜欢。 他看向面覆着白纱的林若雪,还是神秘的高冷美人让他感兴趣。 听到林若雪发言的谢明仪:! 她就知道,林若雪满脑坏肠,行事不会无缘无故,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谢父站起身,朝皇上深深拱手,说:“并非老臣不愿为国分忧,只是老臣答应过亡妻,要好好照顾儿女,望圣上三思。” 皇上轻笑一声,“你总是这般,朕可什么话都没说。” 他摇摇头,什么时候开始,昔日的伴读好友竟对自己这般生分了,诚惶诚恐的。 “两国联姻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此事全凭自愿,朕绝不会强求。” 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朝皇上行礼。 拓跋弘扯了扯嘴角,“此番进京,我们北戎为圣上准备了惊喜节目。” “哦?那朕就等着大饱眼福了。” 拓跋弘拍了拍手,“有请我们的训兽师,汉达。” 一个高瘦的汉子走了进来,他头上缠着布,满脸胡须,眼睛深邃,格外有神。 两个手下推着一个巨大的笼子,缓缓跟在汉达身后。 拓跋弘为皇上介绍道:“汉达是我们北戎的第一驯兽师,无论多凶猛的野兽最终都会驯服在他的长鞭之下。” 汉达朝皇帝拱拱手,说道:“下面我将为陛下表演一个节目,训雕。” 他向手下摆摆手,那两人会意,一同把罩在铁笼上的黑布掀开。 殿上的人个个都伸着脑袋好奇地看。 只见大殿中央,矗立着一个巨大的铁鸟笼,鸟笼里困着的东西才是最让他们目瞪口呆的。 “这竟是,金雕!” “老夫没看错。” 皇上也瞪大着眼睛沉思着。 汉达右手拿着鞭子,高昂着头,享受着大周的人没有见识过市面的样子。 随后,他提起鞭子,重重地打向金雕。 “呜!呜!呜!”金雕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立完威,汉达朝金雕吹了一个口哨,并抬手做了一个手势,示意金雕作动作。 可金雕冰冷的琥珀眼盯着他,不为所动。 汉达使劲吹着口哨,却见金雕一动不动,竟连毒药都控制不了它了吗? 而后,汉达又拎起鞭子,狠狠地打向金雕,那便打服。 第21章 飞走鸟 “不要!” 大殿上响起凄厉的童声。 是谢绵绵,她挣扎着被温舒晚抱在怀里,眼眶蓄满泪水,满眼的悲伤都快要溢出来了。 隔着朦胧的湿润,童稚哀伤的眼眸跟一双野性但温柔的琥珀瞳孔隔空相望。 漂亮的羽毛被打断,断羽混着血迹稀稀拉拉地穿过冰冷的铁笼,飘落在华贵的地砖上。 殿中有人不忍地别过头,“真是作孽啊。” 有人眼中隐匿着不为人知的兴奋和癫狂,只觉得浑身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 半响,金雕收回望向谢绵绵的眼睛,依着先前汉达的指令,被镣铐锁着的右脚向后一伸,左翼收拢在胸前,八尺长的右翼向后展开。 对着高殿上的人,低下了它高昂的头颅,深深鞠了一躬。 “好!”北戎的人带头拍起手来,起身叫好。 见难训的金雕乖乖听话,汉达得意地挺起胸膛,对皇上拱了拱手,“这是草原上最凶猛的雕,特地向陛下送福,祝陛下万福安康!” 皇上沉声说道:“有心了。” 接着,汉达又吹起口哨,作了几个手势,金雕不再抵抗,都一一执行了。 高大威猛的草原之主,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一样,乖巧地跟随木偶师动作着,供大殿上的达官贵人取乐。 又收获了好几波热烈的掌声,汉达的自信心膨胀到极点,他自认为已经把雕成功驯服了。 他转身打开铁笼,“接下来我将金雕放飞出去,在五息之内,它必返回笼中。” 汉达并不担心金雕不会回来,虽然刚刚已经给过它解药,但是它体内的毒一日不解,金雕就都要仰仗他的鼻息活着。 殿中议论纷纷。 “他当是训信鸽吗?那人这样打它,它还会自己回来?” 有人则想到了更深一层,“若是北戎的人连这等凶猛的金雕都可以驯化,将来运用到战场上,大周危矣。” 他们能想到的,皇上也想得到。 黄袍底下的手紧紧握住椅子扶手,北戎的人向他送福是假,挑衅是真,很好,皇上眼睛紧盯着金雕,看它接下来有何动作。 汉达知道金雕通人性,他对着它低声威胁了几句,最后还拍了拍系在腰上的解药瓶子,示意金雕五息之内赶紧回来,它的小命可是捏在他手上呢。 汉达解开了禁锢在金雕脚上多日的沉重枷锁,转身面对众人,闭上眼睛,自信地举起双臂。 “呜!”金雕仰头高昂一声,似是恢复到了往日的神采。 它展开庞大的双翼,扇扑了几下,离得近的人都感受到了一阵强风,不由得眯起眼来。 扑扑,几声翅膀扇动的声音,金雕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殿内,众人往殿外望去,可外面漆黑一片,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天上飞翔着。 汉达静静的默数五息,五,四,三…… 金雕没有回来。 二…… 汉达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 金雕回来了,它在众人头上飞了几圈,就是不进铁笼。 倏尔,它快速飞向汉达。 在汉达惊恐的眼神中,金雕俯冲下来,坚硬的喙狠狠啄向了他的眼。 “啊!”汉达响起了一阵非人似的惨叫声,双手捂着自己鲜血直流的眼睛。 “护驾!”众侍卫提刀护住皇上。 金雕停在谢绵绵不远处,向小孩深深鞠了一躬,“多谢绵绵,我终于自由了,我要回去属于我的地方了,一个悬崖,有缘再见,谢绵绵。” 金雕最后深深看了一眼谢绵绵,朝着蓝天飞走了。 谢绵绵踉踉跄跄地跑出去,双手围在嘴边,对着天空大喊,“要开心自在啊,金雕!” 天上传来金雕“呜!呜!”的回声,它,远去了,被禁锢的灵魂终于自由。 拓跋弘命人把半死不活的汉达拖下去,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这只是一个小失误,请陛下恕罪。” 皇上放下心来了,语气冷淡,“训雕的人被雕啄伤了眼,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相信二王子自有考量。” 拓跋弘对皇上拱拱手,本想向大周展示他们是有驯化野兽军队的能力,借此为筹码,等两国谈判的时候可以多要几个城的归宿权。 熟知,偷鸡不成蚀把米,把最厉害的驯兽师汉达给搭进去了。 拓跋弘不甘心,他说:“相信大周人才辈出,肯定会有不少优秀的驯兽师,我这有一个从深山老林里抓到的猛兽,想见识见识大周厉害的驯兽之法。” 众人沉默,他们哪懂什么驯兽,狮子老虎熊狼是有,但一般狩猎时就射死了,谁会去驯养啊,他们齐齐望向皇上。 皇上:……他也没有驯养野兽的嗜好,藏獒算吗? 拓跋弘也不等皇上回应,他拍拍手,下面的人推上来一个半人高的铁笼,正是吓了谢绵绵一跳的那个。 里面不断传来邦邦邦,类似木棍狠狠敲打铁杆的声音,极狠,极重,一声一声似乎敲在了众人的心上。 “能降服此物者,朕重重有赏。”见众人沉默,皇上缓缓开口道。 大周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文官对武官挤眉弄眼,快去,你们平时不是嗓门最大喊打喊杀吗? 武官狠狠瞪回去,这可是掉命的事,你们怎么不用笔墨纸砚去说服笼里的家伙。 拓跋弘见大周的人缩头缩脑,讽刺地说:“没有人来吗,那不如让刚刚冲出去对金雕喊话的那个小孩来,我看她倒有几分驯兽的天赋。”说着便哈哈大笑起来。 “竖子猖狂!”武官气得横眉竖眼,他们再怎样畏缩,也不至于让一个小孩子替他们去征服凶兽。 “刚刚那个小孩是谢家幺女,你们看见了吗,那金雕临走前竟对她鞠躬!” “对啊,她还追出去跟金雕说话呢,难道天生跟野兽有几分渊源?” 另一人悄摸对旁边说:“我看让那小孩出去,说不定还真的能训成。” “你疯啦!让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独自去面对凶兽!”说话的人却在心里悄悄地想,万一呢。 听到旁边官员说的话,谢家人都气疯了,都听听,他们说的是人话吗,怎么不让他们的儿女出去驯兽呢? 皇上望着底下的骚动,“谁人愿意出来?” “我愿意!”掷地有声,是一个稚嫩小姑娘的声音。 第22章 尾巴有自己的意识 温舒晚吓得捂住谢绵绵的嘴,把小孩重新摁在怀里。 谢明仪又惊又气,轻轻掐着谢绵绵脸上的肉,“谢绵绵,你疯了!这事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谢绵绵眨巴着大眼睛,全身都动不了,只能微微地点点头。 谢家人深吸了一口气,好想当众打孩子。 只有谢怀瑾真的相信小孩,他接过谢绵绵,问:“绵绵真的可以吗?” 小孩重重地点点头,大家都不敢上,那她来好了,黄伯伯是好人,她想帮他。 那个什么北戎二王子,笑起来真是太丑了,竟虐打动物,看把可怜的金雕小鸟打成什么样子了,还有雪狼…… 谢绵绵攥紧拳头,如果笼里的家伙想咬她,她就用萌德值让它去咬二王子! 谢怀瑾放下小孩,把谢绵绵往外一推,“去,谢绵绵。” 他当然不会让谢绵绵独自冒险,有他旁边看着,野兽的嘴快,可他的剑更快。 谢怀瑾对自家小孩莫名地自信。 谢家人:?!你陪她一起疯? 这时,一个彪形大汉拍案而起,“本将还没死呢?大周还轮不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替我们出来冒险。” 拓跋弘好笑地看着他,手向后一挥,底下的人把笼布揭开了。 逼仄的铁笼里,竟满满当当地塞着一条白化的巨蟒! 圆滚滚的身躯在窄小的空间里缓缓游动着,在烛光的照耀下,粉白色的鳞片如同稀世的宝石一般,坚硬,闪着细碎的珠光。 众人哑然,呆呆着望着巨蟒。 白化的巨蟒像古籍中描绘的神兽,神秘,美丽,又危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湖绿色的竖瞳看见了殿上的某人,细圆的尾巴像是有自己是意识,拼命地拍打着铁栏杆,发出邦邦邦的声音。 刚刚站起来的大汉见到面前这副场景,咽了咽口水,拿过护卫递过来的剑,就站在笼子前。 为了不让巨蟒冲出来伤害众人,拓跋弘让人推上来一个更大的笼子,让人在笼子里驯化巨蟒。 其实是,巨蟒和人在笼子里决斗! 拓跋弘嘴角扯出一个血腥的笑,期待着接下来的场景。 大汉钻进笼子里,比了比,这巨蟒竟有他大腿这般粗。 粉白的巨蟒盘起来,圆润的头靠在身子上,时不时伸出红色的分叉舌头,警告着大汉,别靠近它。 大汉双手捏紧了剑柄,和巨蟒僵持着,忽然大喝一声,一剑砍在巨蟒的身上。 剑刃擦过坚硬的鳞片,发出“锵”的一声。 巨蟒毫发无损,剑倒是卷了刃。 大汉见状,连砍巨蟒好几剑,剑剑不致命。 巨蟒烦了,直起腰身,毫无人性的竖瞳冷冷俯视着他,张起血盘大嘴就要一口咬下去。 “啊!”大汉一声惨叫。 众人屏住呼吸看过去,大汉竟被吓晕了,软软地瘫在地上,巨蟒也盘回去了。 “啊这,此等冷血动物绝无被驯服的可能!”有人质疑拓跋弘。 拓跋弘嗤笑一声,“人不行就怪路不平,北戎有人能将蛇训得能为主人穿鞋,巨蟒亦可。”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也无人敢进笼子里把大汉拖出来。 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动了。 趁着谢家人不备,谢绵绵轻而易举地从笼子的缝隙里钻进去了。 谢怀瑾赶紧夺过侍卫的剑跟上去。 高殿上的七皇子看见这一幕,心脏狠狠一跳,竟有种害怕失去的感觉,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子就已经冲过去了。 在一旁伺候的李公公目眦欲裂,七殿下别过去呀!你也不够巨蟒一口的! 谢绵绵有些害怕巨蟒,稚嫩的声音颤颤巍巍响起,“你先等一下,等我走过来再开始,好吗?” 巨蟒庞大的身躯往后缩了缩,好像有些委屈。 小孩从笼子边上一点一点地往巨蟒那边挪,脚下不察,踩到了倒在地上的大汉,小小的身子往后倒去。 “啊!” 众人为小孩捏了一把汗。 谢绵绵吓得闭上眼睛,几息过去了,她好像并没有磕到地上。 她感受着身下,是软软的,小手往后一探,摸到了一片光滑冰冷,质地坚硬的玉石。 又软又硬? 谢绵绵好奇地往身后看去。 是粉白的巨蟒,在谢绵绵倒地之前,瘫成一张蟒饼,接住了她! 见到原本凶神恶煞的巨蟒竟然救了小妹,谢怀瑾握着剑柄的手松了松,还是警惕地站在一旁,观察着巨蟒的弱点。 七皇子也松了一口气。 圆滚滚的大脑袋轻轻地蹭着谢绵绵的膝盖,湖绿色的眼睛温顺地望着她。 它好像在求摸摸,谢绵绵心想。 于是小孩忐忑地伸出手,慢慢放在大脑袋上,是冷润的手感,她顺着来回抚了抚。 巨蟒开心地眯着眼,尾巴尖不自觉地左右晃动着,拍打在铁栏杆上。 邦邦的响声惊醒了众人。 “这不可能!”拓跋弘不禁大声喊起来,为了抓这巨蟒,他们北戎前前后后耗费了十几个人,最后还是汉达吹了一管强针才把巨蟒药倒了。 它怎么可能这么温顺,还是对着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头? 拓跋弘见过这么多次驯兽,眼前的场景,他闻所未闻。 不仅是他,殿上的大周人都惊呆了。 谢绵绵站起身来,嗒嗒走到笼子一边,对拓跋弘说:“二王子,绵绵要怎么做才算是驯化成功呢?” 拓跋弘哑了哑,一时说不出话,他总不能说,这样就已经很成功了? 他清了清嗓子,“只要巨蟒听懂你的十个命令,就算成功。”他悄悄上升难度。 “好噢。”谢绵绵回到巨蟒跟前,歪了歪脑袋,思考着可以让巨蟒做些什么呢? 她看了看因为走动而有些凌乱的衣服,试探地说道:“巨蟒可以帮我整理衣服吗?” 众人:哈?这跟二王子说蛇可以帮主人穿鞋一样离谱。 巨蟒呆萌地盯着谢绵绵的衣服,半晌,细圆的尾巴尖轻轻拉扯着小孩的衣服,东扯一下,西拉一下,末了,尾巴尖还满意地拍了拍谢绵绵的裙摆。 谢绵绵低头看了看,噢起小嘴,开始夸夸,“你好厉害啊!” 说着,小孩觉得有些口渴了,她锃亮眼睛,期待地问:“那你喂我喝水,也可以吗?” 湖绿色眼眸四下查看,并没有发现有河流,那要怎么给绵绵喝水呀? 粉白的尾巴尖疑惑地挠了挠光滑的大脑袋,有点不知所措。 第23章 驯它跟驯小狗一样 见巨蟒一时没了动作,拓跋弘仰头放声大笑起来。 他捂住笑得发酸的肚子,几个跨步走到一边的长案上,不羁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美酒,目中无人地喝了起来。 拓跋弘手中的酒杯忽然被用力一推,杯中的酒水灌他一脸。 “咳咳咳!”他猛烈地咳嗽起来,满鼻腔都是香醇的酒味,液体随着他的动作不断从两个鼻孔里流出来。 拓跋弘狼狈地摸了一把脸,到底是哪个小兔崽子干的,让他堂堂北戎二王子在大周的殿上丢脸。 他愤怒地看过去,却发现碧绿的琉璃酒杯悬浮在半空中。 不对!拓跋弘揉了揉被烈酒辣到的眼睛,定睛一看,酒杯上缠着玉粉色的绳子,一直垂到地面上。 是巨蟒! 原来是巨蟒发现拓跋弘在喝水,长长的尾巴从铁笼的缝隙穿过,一把夺过了他的酒杯。 细圆的尾巴尖圈着酒杯,缩回铁笼里,巨蟒凑过去闻了闻杯中剩余的液体,嫌弃地拎远了,嘶了嘶舌头,难闻,简直就是臭水沟里舀出来的水。 巨蟒把酒杯朝拓跋弘一扔,还回去了。 “当!”一声闷响,杯子砸到了拓跋弘的头上。 “啊!”拓跋弘吃痛地捂着头,粗粗摸过去,在头顶摸到了凸起的肿包。 他目光凶狠地盯着巨蟒,等结束回去后,他一定把巨蟒剁开一段一段的,做成蟒蛇羹! 长长的一条巨蟒尾巴又伸了出去,在最近的案上一阵摸索。 虽然巨蟒本体不能出来咬人,但众人还是惊慌失措地左藏右躲,传来阵阵小声的惊呼声。 谁也不敢确保,这刚才还圈着酒杯的蟒蛇尾巴,下一秒不会勒在一个人的脖子上。 七皇子却很镇定,八岁的小汉子离开了侍卫的保护圈,信步走到一旁的案桌上,翻出一个新的茶杯,缓缓往里面倒着茶水。 一边是烦躁的尾巴尖翻找得噼里啪啦。 一边是俊美的小皇子岁月静好地倒着茶。 七皇子拿着茶盏的手往尾巴尖那一递。 尾巴尖疑惑地顿了顿,随后轻轻圈起了茶杯,巨蟒以极缓慢的速度往铁笼里收回尾巴。 玉粉的尾巴高高举着要给谢绵绵的茶杯,小心翼翼的,好像端着什么稀世珍宝。 躲在案桌下的众人望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不禁暗想,生长在深山野林里的凶兽竟这般通人性吗? 如果这小丫头都可以,那是不是他们自己上也行呢,但众人看着还倒在铁笼里的大汉,恶寒地摇摇头。 巨蟒把茶盏递到谢绵绵面前,圆溜溜的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小孩。 谢绵绵小手接过茶杯,咕噜咕噜就喝了起来,她是真的渴了。 温热的茶水滑过干涩的咽喉,小孩抬起手臂抹了一把唇上的水迹,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巨蟒你好聪明啊!”谢绵绵对着圆润的大脑袋甜甜一笑。 七皇子:他总觉得该被夸聪明的另有其人。 巨蟒有点小小的羞涩,尾巴尖不知觉地快速摇晃起来。 谢绵绵歪了歪脑袋,继续向巨蟒下达指令。 于是接下来的众人就看到了—— 谢绵绵扭着屁股教巨蟒跳舞,巨蟒把它那盘顺条靓的身躯扭成麻花。 巨蟒把谢绵绵身上那两条垂下来的腰带编成一个简陋的双环结。 沉重有力的尾巴尖给站在一旁的谢怀瑾捶肩,双手抱剑的少年眉头舒展,说要再重一些。 谢绵绵还让巨蟒给七皇子端过去一盘烧鸡,不过七皇子没有吃,最后这盘烧鸡全部倒入了巨蟒嘴里。 …… 如此这般,殿上所有人从一开始的震惊,到最后的麻木,有种看淡一切的死感。 谢绵绵拍了拍小手,巨蟒瘫成一张蟒椅,小孩往后一趟,对铁青着脸的拓跋弘说:“这样绵绵算是驯化成功了吗?” 拓跋弘咬着腮帮子,一字一句地往外蹦,“当然,大周真是人才济济,连小孩都这么厉害。” 他对手下挥挥手,还想把巨蟒装回去。 谢怀瑾嘲讽地看着他,“北戎都这般吝啬吗,是我们小妹成功驯服了巨蟒,你就坐享其成?还是你觉得,你还能把它带回去?” 他指了指和谢绵绵一起在玩耍的温顺巨蟒。 拓跋弘被说得一噎,脸色有些不自然,“谢公子说笑了,巨蟒当然归驯服者所有。” 坐在高殿上的皇帝将底下发生的事都尽收眼底,龙颜大悦,他拍着龙椅扶手满意地笑着说:“不错,谢家幺女成功驯服了凶兽,重赏!” 说着,皇上换了一副语气,慈祥地对小孩说:“绵绵,告诉伯伯,你想要什么赏赐,朕私库里的金银财宝可任你挑选。” “哇,谢家这是接住了破天的富贵啊!” “这小丫头运气真是好,给她捡着大漏了。” 一旁的人撇了他一眼,“真酸,该上的时候你怎么躲桌底了?” 皇上连同众人都在等待小孩说想要什么珍宝。 小小的人儿恭敬地朝皇上行了一礼,“多谢黄伯伯,绵绵想要那只被他们关在笼子里的雪狼。” “哦?”皇上很是意外。 谢绵绵严肃的小脸补充道:“他们坏,不给雪狼吃饭,把它饿得都动不了,绵绵想给它吃很多很多的糕点。” 皇上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北戎这驯兽手段,真是不同凡响呀。” 就这,还能训练成一支野兽军队?真是不自量力,要他说,真是连谢绵绵这个五岁孩童都不如。 拓跋弘本来信心十足想给大周展示他们多年来优秀的驯兽手段,哪知道事事都不如意,竟倒了一个大跟头,费劲寻回来的野兽都排不上用场,白忙活了。 他面无表情地说:“不过是一只小小雪狼,小丫头要那便拿去。”反正雪狼也快要死了。 “太好了!”谢绵绵开心地拍着手掌。 拓跋弘让人把雪狼推上来,谢绵绵着急地过去查看,“你还好吗?” 冰蓝的眼眸惊喜地望着小孩,“我没事。” 她真的,回来救我了。 雪狼望着腹中的孩子,我们有救了。 皇上抚了抚下巴的胡须,“绵绵,伯伯为你在宫中设一个院子,派专人为你照顾它们,可好?” 第24章 那我让巨蟒吃他 谢绵绵纠结地皱着眉,她想让巨蟒和雪狼跟她一起睡觉的,还想亲自给它们洗澡呢。 见小孩沉默,皇上继续说:“在皇宫里,朕可以给它们最好的照顾,你每天都可以进宫来看望它们。” 谢绵绵望着一旁的谢家人。 一旁的谢怀瑾挤眉弄眼,快答应,家里可没人会照顾凶兽,不用他们费心费力费银两的好事,快答应啊。 谢绵绵读懂了,她暗自撅了撅嘴,行礼道:“多谢黄伯伯。” 皇上笑着直说好,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谢绵绵让巨蟒回到笼子里去。 巨蟒以为谢绵绵要抛弃它了,委屈巴巴地看着小孩,眼眶湿湿的,一动不动。 谢绵绵摸着它的头,“你要乖乖的,绵绵明天来看你,快进去。” 巨蟒只好转过身,一滑一滑地慢慢行动着,只是尾巴尖还圈着谢绵绵的脚踝。 “巨蟒。”听到小孩在后面喊它。 它飞快地后头,只见谢绵绵指了指脚上的尾巴尖,说:“你忘记你的尾巴啦!” 巨蟒落寞地滑进铁笼,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尾巴。 谢绵绵扒在它们的笼子旁说了许久,让它们不用怕,别伤害人,自己明天一定会来找它们玩。 一旁的宫人想上去搬走笼子,都被两双凶猛的兽瞳吓退了。 最后还是谢怀瑾拎着小孩的后衣领走了。 晚宴已经到中场了,皇上让北戎来使尽情享用,便离开了。 最权威的人不在场,殿上的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场子霎时欢腾起来。 中途,谢明仪出去了,说是要宽衣。 谢绵绵眼尖地发现,那个之前让她送信给二姐的三皇子也悄悄出去了,看样子是往二姐离开的方向去的。 小孩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跟温舒晚说:“大嫂,我想跟七皇子出去玩。” 温舒晚放下筷箸,“那便去,小心安全噢。” 她并不反对小孩跟七皇子一起玩,刚刚七皇子怎么担心和帮助绵绵,她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谢绵绵偷偷来到七皇子身后,想拍拍他的肩膀,好吓他一跳。 但七皇子突然毫无预兆地转过头,望着小孩。 谢绵绵吓人不成,反而被吓了一跳,“七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身后的?” “是你太笨了。” 他怎么知道的,他的鼻子比他更先认出了谢绵绵,那一身奶香的糕点味,她简直是一块行走的香甜酥酪,只是谢绵绵自己不知道。 谢绵绵才不管七皇子怎么又开始骂她了,她拉着七皇子的衣袖就要带他离开。 七皇子也顺着她,“你要带本宫去哪里?”怎么,老是找他玩,就不能,歇一会吗? 谢绵绵神秘地说:“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俩小孩躲过路上的宫人,来到一处湖边,看到亭子中间的两人,他们悄悄躲在一旁的柱子后面。 谢绵绵用气声说:“三殿下跟我二姐。” 七皇子:哦,看人幽会来了。 亭中,谢明仪望着面前略有波澜的湖面,疏离地问:“三殿下找我何事?” 三皇子一身织金华服,气度非凡,端着一副皇家子弟的行径,却说:“明仪,本宫写给你的信,你看了吗?” 谢明仪转过身,看着他,“三殿下还是叫我谢小姐,那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紧张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怎样的回答,如果是诉衷情的话,她…… “信上的话就是本宫想对谢小姐说的话。” 三皇子温和的眉眼深情款款地望着她。 她心中暗笑,他还是这样,从来不会正面回应他们的关系。 谢明仪忽然就放下心了,她发现,她是害怕从三皇子的嘴里听到情话的。 原来自己并不喜欢面前这个伪君子! 她在意的只是一个懂她的灵魂,他们之间并不存在男女之爱。 她握着帕子的手轻轻抚了抚胸口,吓死了,还以为差点就要情情爱爱了。 谢明仪绷着脸,意正言辞地对三皇子说:“我从未收过三殿下的信,我们以后也不要往来了,只当陌路人,还望三殿下珍重。” 说罢,谢明仪行了一礼,就要离开亭子。 谢绵绵吃惊地对七皇子哇了一声,俩小孩赶紧往里躲了躲。 听到谢明仪这话,三皇子忽然发疯了,他飞快地握住谢明仪的手,上下嘴唇一碰就开始说,“行也思君,坐也思君,本宫日日夜夜都很想念你。” 谢明仪不知怎么回事,听见这话打了一个冷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拼命想要挣脱三皇子的手,可是徒劳。 七皇子在谢绵绵耳旁幽幽地说:“听闻三哥跟他那三个妾室夜夜……”厮混,他忽然有些不自然,没有说下去。 “反正三哥是没有时间天天思念你二姐的。” 谢绵绵眼中冒出一阵火,小孩很生气,正想着要不要让巨蟒越狱来教训三皇子。 三皇子见女子不但不接受,还死命挣扎,他有些不耐烦了,如果谢明仪不是谢总督的女儿,当他乐意陪她说那些老掉牙的诗书。 他要使出绝技了,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三皇子就一把抱住了谢明仪,深情说道:“本宫心悦你。” 谢明仪:! “啪!” 当谢明仪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的巴掌已经狠狠打在了三皇子的脸上。 三皇子被打得偏过头,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舌尖顶了顶被打的脸颊,冷笑一声。 谢明仪又气又悔,“三殿下恕罪,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到三殿下的脸色极为恐怖。 周围安静极了,并没有人声,只有湖中鱼儿偶然划过水面的哗啦声。 男人的手缓缓抬起来。 谢明仪不禁后退一步。 “三哥!” 七皇子拉着谢绵绵从柱子后走了出来。 “二姐,你出来好久了,绵绵来找你。” 小孩不会掩饰,她气鼓鼓地瞪着三皇子。 谢明仪连忙把谢绵绵拉在身后,“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望三殿下恕罪,告辞!” 她福了福身,拉着谢绵绵匆匆离开了。 小孩被拉走,还不甘地一路回头瞪这个欺负自家二姐的男人。 七皇子也跟着离开,他叹了一口气,把小孩的脸转回去。 谢明仪把他们送回殿中,就又离开了。 之前宫人不小心把酒水撒在衣裙上,她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半路就遇到了三皇子。 穿着脏污的衣裙实在失礼,谢明仪这次换了一条路走,希望不要再遇到其他人了。 俩小孩站在一排宫人身后闲聊。 “你以后不要靠近三皇子,知道吗?” “为什么?”她不怕。 “他吃小孩。” 谢绵绵:! “那我让巨蟒吃他。”小孩双手叉腰。 这时,拓跋弘走出了大殿。 一个月白色的身影也跟着走出去了。 俩小孩:? 谢绵绵锃亮着双眼,作着手势,兴奋道:“走不走?” 第25章 他就好这口 七皇子沉思了片刻,点点头,总觉得那两人凑一起不会有好事发生。 于是俩小孩趁着宫人们不注意,又偷偷溜出大殿,跟着过去了。 幽静的长廊上。 “二王子请留步。”一阵急促动听的女声响起。 林若雪脸上覆着白纱,身着月白色衣裙快步走来,层层叠叠的裙摆像绽开的野百合。 拓跋弘回头看见这一幕,眼睛都看呆了,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美人。 他嘴角摆出恰到好处的笑容,自以为这个角度的自己十分英俊,肯定能得美人欢心。 “是有什么事吗?”拓跋弘问。 林若雪在他面前站定,“二王子安,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受人所托,特来询问二王子是否有中意的联姻对象,如果没有的话,我这里有个不错的人选。” 拓跋弘眼睛一亮,这个小美人是来毛遂自荐吗? “正是刚刚在殿中弹琴的那位谢家二小姐,她倾慕二王子已久,还望二王子成全。” 想起事成之后,谢明仪就要嫁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蛮之地,林若雪越说越兴奋,眼睛饱含笑意,努力劝说着二王子。 “哦?那女子啊?”拓跋弘顿时兴致缺缺,无趣至极的女人,还有她那手琴技,他都不想说。 林若雪若有深意地说道:“谢二小姐才貌出众,出身名门,她的父亲是大周的漕运总督,总管全国大大小小的航运。” 这下二王子总听明白了,娶了谢明仪意味着有机会可以深入大周的腹地,什么样的好东西不能弄回北戎。 拓跋弘仿佛听不清林若雪说的话,只双眼迷离地望着她。 洁白的月光照在美人身上,像是蒙了一层朦胧的白纱,像一只不食人间烟火的精怪,林若雪完全是长在二王子喜好上的美人。 他痴痴道:“你一定是圣女。” 林若雪不明所以,还是解释说:“大周没有圣女这一职位,我只是钦天监的女官……啊!” 拓跋弘用手撩拨了一下林若雪的面纱,“小美人,你跟本王子联姻如何?” 林若雪吓得退后几步,用手捂住面纱,被面纱遮挡的脸狰狞起来,真是失策了,她特意戴上面纱就是防止二王子看上她的美貌,谁知,他竟好这口! 她努力平复语气,“二王子说笑了,还是说回谢二小姐,她……” “别提其他人了,说说你,跟本王子回去,保证你能吃香喝辣的。” 拓跋弘打断了她的话,一把攥住她的手,一脸痴迷。 柱子后面,七皇子赶紧用手遮住了谢绵绵的眼睛,谢绵绵气鼓鼓用手去掰,却没掰动,她要看看这个坏女人想干什么,竟然污蔑二姐。 七皇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别动,用耳朵听也是一样的。”要不是想知道事情接下来怎么发展,他连谢绵绵的耳朵都想捂上。 七皇子耳朵红了,心想,为什么大人凑在一起就总要谈情说爱,少爱一会会死吗? 谢绵绵不动了,只竖起耳朵认真听。 林若雪挣了挣,没能把手收回来,慌忙间,她又想到了一个主意。 她假装柔弱地摁着胸口,“实不相瞒,若雪仰慕二王子已久,只是不想和谢二小姐争抢。” 啊,她好善良,好柔弱,他好爱。 拓跋弘一把揽过林若雪,“别怕,本王子一定会坚定地选择你。” “那太好了,我这就去跟谢小姐说清楚,二王子就在东偏殿的左数第一间厢房等我,好吗?” 林若雪抬起头,深情地望着男人。 “好!”对于美人的主动献身,拓跋弘兴奋极了,他松开林若雪,想亲一亲她。 林若雪抬手用力抵着拓跋弘的嘴,假装羞涩,实则狠厉作呕,“二王子快去,我等会就来。” 亲不到美人,他也不恼,只是更兴奋了,“本王子等你,你快快来。” 林若雪转身走了,嫌恶地用手帕在手心使劲搓,虽然中间有一点波折,但事情总算按照她的想法在走。 她早先花重金收买了一个宫女,让她把酒水撒在谢明仪身上,然后把谢明仪引到东偏殿的厢房,正是她让二王子去的那间。 厢房里早就让宫女燃好了芙蓉香,芙蓉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和碧香酒的酒气混合,就会变成浓烈的催情香。 林若雪掩嘴一笑,今日晚宴上喝的,正是碧香酒,如果被抓奸在床,可轮不到这两人抵赖了。 长廊中已经空无一人。 谢绵绵终于把挡住眼睛的手扒拉下来。 小孩忧心忡忡地问:“那该怎么办呀,我们去东偏殿看看?” 七皇子搓了搓指腹,“不必,她的目标是你二姐,我们只需要把她看好就行了。” 七皇子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竟说了我们,从前的他总是独来独往,从未有机会说出这个词。 他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感觉,还不错。 “好!”谢绵绵崇拜地望向七皇子,有脑子就是好啊。 “哎,七殿下笑了,真好看。”谢绵绵像是看到了什么奇观,眼睛一眨不眨地直盯着他的脸。 “哪……哪有,你看错了。”七皇子赶紧绷起小脸,转移话题,“再不去找你二姐就来不及了。” 吓得谢绵绵拉起七皇子就开始跑。 跑过一处花园,惊起了一阵纷飞的萤火虫。 着急的小孩无心欣赏这里的美景。 一只萤火虫悠悠地飞到谢绵绵身旁,发出微弱的声音,“绵绵,三皇子要给你二姐下药。” 听到这话,谢绵绵停下来奔跑的步伐。 她四处张望,最后锁定了一点黄绿色的荧光。 “萤火虫好,那人怎么给我二姐下药呀?” 萤火虫悠悠飞了两下,“他要下在杯子里,让你二姐喝下去。” 谢绵绵:!总有人要害我二姐。 “谢谢你呀,你是绵绵见过的最闪亮的萤火虫。” 小孩拉着七皇子边跑,边说萤火虫的事。 俩小孩刚刚踏进大殿,就看见谢明仪举着琉璃杯正要喝。 谢绵绵匆匆跑过去,拍飞了杯子。 刚刚换好了衣裙又湿了,谢明仪赶紧用手帕去拭擦。 “谢绵绵,你最好给我新换的衣裳一个解释。” 小孩搂着谢明仪的胳膊,“杯里被下药了,二姐别喝。” 谢明仪真是服了小孩时不时的奇思妙想,“我刚刚已经喝了好几杯,平安无事。”她轻轻敲了一下小孩的额头。 谢绵绵回头望向七皇子,难道,药还没下? 第26章 萤火 谢绵绵小跑到七皇子身边,小嘴向他嘀嘀咕咕,半响,七皇子点点头,表示赞同。 于是俩小孩躲在繁复的灯柱身后,暗中观察着谢明仪的周围,以及她边上的杯子。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小孩的眼睛都盯累了,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谢绵绵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一个主意。 她双手合十,轻声念着:“萤火虫呀慢慢飞,帮帮绵绵找杯子~麻烦萤火虫飞到那只被下了药的杯子上。” 受到了某种召唤,刚刚那只被谢绵绵称赞为最亮的萤火虫,掠过觥筹交错的人们,悠悠地飞了进来,无人在意。 不一会儿,谢绵绵看见一个宫女端着木托盘走来,其中一个杯子正停着一点明亮的荧光。 “这是贵妃赏赐的美酒,请各位享用。” 训练有素的宫女如此说道,然后把停有荧光的那只酒杯端到了谢明仪面前。 谢绵绵朝七皇子挤眉弄眼,示意可以开始行动啦。 只见七皇子走到三皇子面前,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坐一站,小小的身板挡住了三皇子的视线。 谢绵绵趁人不备,从托盘上拿过一杯酒,跟谢明仪的酒互换了。 小孩开心地眯着眼,得手了,朝七皇子打着手势。 七皇子余光看见谢绵绵向他挥手,于是他往旁边一站,就跟三皇子告辞了。 三皇子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跟七弟聊了一阵,但是还好看见了谢明仪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他也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在杯子的掩饰下,阴森地笑了。 三皇子下的正是春那个药,她谢明仪不是烈女吗,希望待会她的表现不要让他失望。 本想多吊着这几个贵女的,但是谢明仪想要退出,他三皇子同意了吗? 他享受地嘬了一口酒,等着谢明仪那药发作离席,然后他会跟上去。 谢绵绵拿着这杯有问题的酒挠挠头,不知如何是好,刚好旁边路过一个手拿空托盘的宫女。 她把酒杯放到托盘上,甜甜地对宫女说:“这杯酒臭臭的,麻烦宫女姐姐帮绵绵倒掉!一定一定要倒掉哦!” 宫女觉得好笑,轻声应答着,多好的美酒,在小孩眼中却是污臭的。 但是官家小姐的吩咐,她不能推脱,于是宫女端着这杯酒正要拿去倒掉。 这边林若雪气喘吁吁地踏入殿中,不知怎么回事,二王子已经就位了,可谢明仪却不在,她找了几个地方都没有找到谢明仪,连当初收买的宫女也不见了,真是气煞她了。 看见一个宫女端着一杯酒走出来,林若雪顺手拿起来就喝了下去,走了这么久的路,渴死她了。 “林小姐!”宫女惊呼一声。 “怎么了?”林若雪不耐烦地说。 “回小姐,无事。”宫女害怕极了,低头懦懦道,反正这杯酒也没有问题,只是小孩闻不惯要倒掉而已,她安慰自己。 “下去。”林若雪挥挥手,不就是喝她一杯酒吗,再去端就是了,难道在宫女眼中堂堂钦天监女官还比不得要这杯酒的人? 进到殿中,林若雪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其中的谢明仪,她一惊,谢明仪竟然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换好衣裳回来了,那她之前的谋划又要落空了吗? 想起还等在厢房里的二王子,此时他应该等得很难耐了,林若雪一阵恶寒。 她招来一个宫女,让她给谢明仪带一句话,楚家小姐醉酒了暂时在东偏殿休息,请她去照顾一番。 林若雪扯起势在必得的笑容,楚小姐是谢明仪的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不会坐视不理的。 果然,谢明仪听到宫女转达的话,匆匆离开了。 一直盯着谢明仪的三皇子悄悄走出了大殿。 俩小孩也轻车熟路地跟了上去。 林若雪一边往东偏殿走,一边扯着衣领,只觉得浑身燥热极了,这是怎么回事,她既没喝碧香酒,也没有闻芙蓉香,怎么会,啊,她想到了,是那杯酒。 林若雪气得咬牙,竟然在这种地方栽了跟头。 已经快走不动了,她脚步踉跄,意识模糊地想,她不能去二王子所在的厢房,于是随便挑了一个无人的厢房便进去了,匆忙间,忘记了落锁。 七皇子带着谢绵绵抄了一个近道,从一侧假山里跑出来,刚好和谢明仪撞上了。 “二姐快跟绵绵来!” 谢绵绵拉过二姐躲在假山后面。 谢明仪有些不明所以,“绵绵,你们是野猴子吗,到处钻。”怎么也让她来陪着一起钻,谢明仪还急着去照顾好友呢。 不一会儿,三皇子从假山旁走过去了。 谢明仪:! 三皇子怎么会跟在自己身后,她忽然一阵后怕,该不会好友醉酒是他让宫女骗她的。 谢明仪一阵懊悔,关心则乱,她应该先找楚家人问个清楚再去的。 她牵着谢绵绵的小手,软声说道:“绵绵比二姐聪明,七殿下,我们回去。”还是要找楚家人问个明白。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那片黑暗的小花园。 当他们走过的时候,花园忽然亮起了点点星光,开始是一颗两颗,后来亮起了一大片荧光,一闪一闪的,阵阵纷飞。 谢绵绵哇的一声踏进了花园,那点点荧光像一阵风,热切地围绕着小孩。 萤火虫停在谢绵绵的发髻上,衣摆上,黄绿色荧光把黑暗中的小孩照得发亮。 谢绵绵的手不自觉地追逐着悠悠飞舞的星星,双手一笼,扑了一个空。 小孩哈哈大笑,“好好玩!你们快来一起玩呀!”谢绵绵招呼道。 点点荧光好像照进了小孩含笑的眼眸里,明亮得很,熠熠生辉。 谢明仪好笑地欣赏着眼前难得一见的美景。 七皇子望着眼前这个会发光的小孩,目不转睛。 另一边,林若雪倒在厢房的床上,把自己的衣服扯得乱七八糟,嘴中不自觉地发出压抑的呻吟声。 “吱呀。”没有上锁的房门被推开了。 一个男子走了进来,房间里没有点烛火,目之所及,一片黑暗,唯有窗户缝隙里照进来一片月光。 但是来人并不在意,他兴奋地搓搓手,朝里间走去。 第27章 癫 都癫点好啊 那人摸黑走到床前,望着床上躺着的朦胧倩影,深深地裂开了一个得逞的笑容。 一片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正是刚刚跟着过来的三皇子。 他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一边急躁地脱起衣裳,一边朝床上爬去。 “谢小姐,别着急啊,本宫来了。” 为了报复谢明仪打他的那一巴掌,三皇子打算事后先不认账,戏耍她一番,等欣赏完这个失去了贞洁女子的崩溃,他再勉为其难将她纳为妾室。 三皇子摸到了一身柔软,一双女子的手臂无意识地缠在他的脖子上。 另一边,谢明仪抱着玩累了的谢绵绵,和七皇子回到了大殿上,走过来这一路,谢绵绵已经趴在她身上睡得正香。 她把小孩交给温舒晚,便朝楚小姐的母亲走去。 “楚夫人安,楚小姐是醉酒了吗?不知现在在何处?”谢明仪朝楚母行了一礼,说道。 一脸温和亲切的楚母说:“谢小姐有心了,小女的确是醉酒了,不久前已经坐马车回家去了。” 听到这话,谢明仪脸色难看,果真是有人要将她骗去东偏殿,不知意欲何为。 她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楚母。 楚母一听,拍了一下桌子,“岂有此理,竟有人冒充我们楚家干这等事,走,我们带人去看看,究竟是谁人这么嚣张。”敢利用他们女儿的名义去害人,当她家老爷工部尚书是吃干饭的吗? 楚母为人亲和有礼,在官员女眷中混得极开,人脉很广,只见她说了几句话,很多颇有身份的官员夫人们就跟在楚母身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东偏殿走去。 身为当事人之一的谢明仪,也拉着大哥谢临渊一同去了,有大哥这根定海神针在,她安心许多。 很快,一行穿金戴银的女眷走到了东偏殿。 “便从第一间厢房探起。”楚母吩咐手下的丫鬟去敲门。 门被敲响了几声,但无人应答。 她们互相看了看,都觉得里面有猫腻。 “直接开门进去!” 丫鬟的手用力一推,门便开了。 女眷们纷纷探头往里面看。 “啊!”这一看,可把这些老妇人们吓了一跳,只见里面地上躺着一个浑身不着片缕的男人。 正是那北戎二王子,白花花一条躺在地上,满是中了情欲香之后的空虚。 “真是不知羞哟!”一个夫人惊讶地捂着嘴。 “呀,他身材还挺壮硕的。”一个年轻一点的夫人轻声说道,双手挡着眼睛,却悄悄张开了一丝缝隙。 “别看了,快关门。”楚母赶紧让丫鬟把门掩上,把辣眼睛的场景关上。 “难道是二王子搞的鬼?” “可看他那样,倒像是被人下药了,应该是受害者。” 女眷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谢明仪站在人群的最后面,疑惑地望着大哥,二王子,她不知道啊,他们并没有交集。 这边的喧哗声传到了隔壁的厢房内。 三皇子满足地搂着怀里的女子。 听到外面的声音,林若雪慢慢地恢复了神智,她疲惫地睁开眼,刚刚发生的事情像潮水一般涌入了她的脑中。 她猛的挣开男人的怀抱,狠狠刮了他一记响亮的大耳光,咬牙切齿,“该死的登徒子。” 三皇子被打得偏过脸,阴侧侧地说:“谢小姐,你再闹一个试试。” “啪!”林若雪呼吸急促胸脯上下剧烈起伏,听到他认错了人,更是脑子气得一昏。 “我是林若雪!” 轮到三皇子震惊了,他不禁往后退去,跟林若雪拉开距离。 “怎么是你?!” 林若雪快要崩溃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她缓了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赶紧穿衣服,外面的人随时可能会进来。” 两人从床上起来,匆忙地把散乱的衣服往身上套。 “事已至此,你要娶我做正妃。” “不行。”三皇子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的选择多的是,林若雪算哪位。 “娶了我,我们林家会倾尽所有把你扶上那位子,而且我还是钦天监的女官,舆论的威力,还需要我多说吗?三殿下。” 林若雪望着他,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三皇子倒是可以培植,以后他登位,便是林家的傀儡皇帝了。 到时候整个大周都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什么谢家,什么天命之女,到时候都是她林若雪脚下的蠕虫! 这样想着,面前的女子竟然微笑起来。 看得三皇子心里莫名发毛,“娶就娶。” 到时候他争不上那个位子,大不了再换一个女人。 外面的女眷们还没有讨论出一个所以然来。 “哎你们听,隔壁厢房好像有声音。” 众人安静下来,仔细听去,果然听到了隔壁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楚母朝丫鬟使了一个眼神。 门没敲几下,却是自动开了。 林若雪看见门外照进来的光亮,瞪了一眼三皇子,“你这个色胚子干这种事居然不锁门。”她真的要疯了。 门外探进来几个脑袋,纷纷发出几声惊呼,引得后面的女眷一阵好奇。 她们小声对后面的人说:“是三殿下和林小姐。” 众女眷一片哗然。 三皇子这时走出来了,还是端得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本宫跟林小姐情投意合,早已同父皇说过要娶她为妃,这次喝醉酒失礼了,还望众位夫人莫要乱传闲话。” 只是看着他领口不整,衣衫都没穿好的样子,还有躲在他身后,脸色苍白的林若雪,就知道三皇子没说实话。 她们只是小小的官员女眷,能说什么呢? 众人行了行礼,表示明白。 “林小姐!”有个粗狂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原来是情欲香褪去后的拓跋弘,此时他已穿好衣衫,脸色铁青地走上来。 “碰!”拓跋弘一声不吭,上来往三皇子的脸上打了一拳。 “你他爷的干什么!”向来谦虚守礼的皇家子弟当着一众女眷爆粗了。 “打的就是你!”拓跋弘邦的又往三皇子另一边脸打了一拳,他心里燃起熊熊烈火,这人居然亵渎了他的女神! 三皇子双手捂住脸,弯着腰痛苦地哀嚎着。 拓跋弘把三皇子扒到一边,紧紧抱住林若雪,“林小姐,都怪我,让你受了这个禽兽的玷污。” 她本来是该来找他的,只是不小心走错了地方,拓跋弘痛苦地想。 第28章 到底是谁爱谁 女眷们不约而同地捂着嘴巴,倒吸一口凉气,眼珠子在这三人身上乱转。 这这这,也太精彩了,她爱他,他爱她,她不爱他。 林若雪使劲推搡着拓跋弘,惊慌地望向三皇子求助,可三皇子狼狈地捂着被打得生疼的脸,无视她。 她只好出声,“二王子怕是喝醉了,请你自重,我跟三皇子才是两情相悦,我跟你并无瓜葛。” 拓跋弘愣了一下,被推开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艰难开口,“是不是因为他……” 林若雪疏离地朝他行了一礼,“请二王子不要再说醉话,凭白污蔑我的清白了。” 拓跋弘虎躯一震,退后一步,狠狠望着林若雪,“好,记住你说过的话,你日后可千万不要落入本王子的手里。” 林若雪被他的狠厉吓得后退几步。 拓跋弘甩甩袖子,大步离开了。 女眷们为他让出一条路,互相看了看,满眼写着八卦。 一女侍二夫!这是可以的吗? 林若雪真是厉害啊,竟引得两国皇子为她争风吃醋。 林若雪朝众人福了福身,“若无事,还请各位夫人回去。”她快有点绷不住了。 女眷们嘴里应着好,眼睛却是齐齐看向站在最后面的两人。 林若雪和三皇子才发现了站在众人身后的谢家兄妹。 同是身为女子,谢明仪对于林若雪意外失身于人下是感到怜悯的,可也仅仅只是对此怜悯。 今晚发生的这一连串事情,都不知道有多少是出自于林若雪的手笔,想到这里,谢明仪摇摇头。 她又望着三皇子,不由得发出感慨,真是知人口面不知心,原来她无意识对他的抗拒,竟是她的直觉发出的警示,这个人并不是良人。 “多谢各位夫人,时候不早了,殿中的大人们怕是等急了。”谢明仪对夫人们行了一礼,“明仪日后必登门答谢。” 并不是不追究,只是他们谢林两家早已不死不休,此事谢家记下了。 女眷们一边说着不用谢,一边还不忘打量林若雪和三皇子。 三皇子望着云淡风轻的谢明仪,握紧了拳头,她怎么一点都不生气,他都不指望谢明仪像个泼妇一样缠着他了。 只是发生了这事,她竟一点都不吃醋,对他半点情意也没有吗,那他之前为了接近她而背的大篇诗文到底算什么?! 林若雪发现了站在明月下的那人,她不禁往三皇子背后躲了躲,并不是觉得三皇子身后有安全感,只是,不想让那人看见她如此狼狈的模样。 她狠狠地咬着下唇,抬起头再往那人看去,发现,谢临渊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视线放在她身上过。 谢家好极了,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么默契地达成了共识。 谢明仪不再看那两人,和长兄一起把女眷们送回了大殿。 这次宴请北戎来使的晚宴可谓是宾尽主欢,圆满地告一段落。 只是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在京城各家后院中,不断流传着林若雪跟两国皇子的风流韵事。 回程的马车中。 温舒晚坐在马车的一边,怀里抱着还在睡梦中的谢绵绵。 她低着头,轻轻地拍抚着小孩的后背。 一缕发丝从鬓间滑落脸颊。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过来,爱惜地将落发挽到妻子耳后,顺手捏了捏洁白细腻的耳垂。 谢临渊问:“累不累,这孩子重,我来抱。” 温舒晚微红着脸,摇摇头。 若是让他来抱,小孩只会在梆硬的颠簸中惊醒。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抬头望向谢临渊,却撞进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他一直在注视着她。 温舒晚又匆匆低下了头,他老是用这种眼神望着她,很容易会让她产生错觉,让她以为自己被深爱的错觉。 她说:“绵绵在殿上驯服了野兽,这个孩子竟有这般天赋,不知是福是祸。”温舒晚摸着小孩的头发,语气很是担忧。 谢临渊紧紧挨着温舒晚坐了过来,手臂一圈,把妻子揽在怀里,另一只抚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莫怕,相信我,也相信绵绵。” 谢怀瑾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他们了,虽然对谢绵绵可以号令动物这件事感到十分震惊,但他们并不打算利用小孩的能力去做些什么。 保护家人是大人的责任,谢绵绵只负责快乐地长大就好。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们会全力保护谢绵绵,小孩只需有自保能力就足够了。 “好,我相信夫君。”温舒晚被迫把头靠在谢临渊的肩膀上,心跳得飞快,觉得很甜蜜的同时,却在心里谴责自己,这种幸福是偷别人的。 当年的事她并不清楚,只知道落水后的第二日,谢临渊便上门提亲,把她那老实巴交的翰林学士老父亲吓了一跳。 面对救命恩人的求娶,温舒晚只默默接受父母之言,同意了亲事。 只是谁也不知道,当那人把她抱出水面那一刻,透过朦胧的水珠,她看见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湿掉的黑发丝丝缕缕粘在他的脸旁,宛若河神,庄严却误入凡尘。 那一瞬间的悸动,直到此时仍然存在。 温舒晚嘴巴张了张,想问出当年的事。 想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破坏了他的好姻缘。想知道,那个让他前来的女子,到底是谁。 可她不敢问,此时的氛围实在是太美好了,她好贪心,她并不想破坏这种亲密的安静。 谢临渊不知道妻子在想什么,只开心地抱着妻子,轻轻嗅着她发间的冷梅香。 一夜好眠。 翌日,谢绵绵他们要上骑射课了。 “就没有轻一点的弓吗?这弓我都拉不开。”一个小孩抱怨道。 “瞧你这小样,春猎很快就要到了,你此时不好好练习,到时候可别让我把猎物分给你。”另一个世家小孩说。 六公主更是神清气爽地站在靶子前,今日总算是不用练马术了,这小小射箭,看她还不轻松拿下。 她手里拿着一把专人制作的轻弓,对于这个年纪的小孩来说刚刚好。 “喂,谢绵绵别偷懒,快过来练箭,你身为本宫的伴读,可不能在春猎上给本宫丢脸。”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谢绵绵正龇牙咧嘴做斗争呢。 第29章 欺负小孩算什么本事 只见谢绵绵抬起右脚蹬在大弓的中间,小手拿过一只箭羽卡在弓弦上,然后双手握着箭使劲往后仰。 左脚踏在地上受力,紧张得脚趾都在抓地。 一般小孩都很难拉动的弓,竟这样被谢绵绵拉得越来越满,渐渐绷紧的弓弦陷在了小孩肉嘟嘟的脸颊上。 “咿呀~” 谢绵绵吃力地拉着箭往后倒,小脸憋得通红,眼睛半眯着对准靶子,感觉弓已经再也拉不动了,小孩重重把手一放。 “咻!”一只箭羽飞快射向靶子。 在一边看热闹的众小孩赶紧看去,看到结果后齐齐哇了一声。 靶子一共有五环,谢绵绵竟是射中了第二环! 有人觉得她真厉害,有人却认为谢绵绵只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教练箭的师傅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小孩的脑袋,赞扬道:“不错,能把弓拉开就已经赢很多了。” 说着,他半蹲下来,“很聪明的小孩啊,运气也不错。” 谢绵绵羞涩地笑了笑,挠挠头,“多谢师傅夸奖,大家都很棒的,嘿嘿。” 六公主走过来,诧异地盯着谢绵绵,“还可以嘛,本宫的小伴读有两下子昂。” 她向后挥了挥手,一个太监端着一把小弓走上前来。 “这大弓不适合你,这把边角料还勉强可以一用。”六公主满不在乎地对小孩说。 谢绵绵眼睛发光给地望着递到她跟前的小弓。 弓形流畅,用的是上好的木料,弓身处理得极好,没有一点毛刺,还散发着淡淡的檀木香气,和六公主所拿着的弓如出一辙,不过这把弓更小巧一些。 谢绵绵惊喜地接过小弓,一双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反复翻看着这把弓,爱不释手,小孩非常喜欢这个边角料。 “多谢六公主!绵绵好喜欢呀!” 傲娇的六公主看到小孩开心的样子,满意极了,正打算亲自教小孩拉弓。 “哼。”不远处传来一声冷哼。 六公主转过头去,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七弟。 七皇子穿着修身的玄色云纹骑射服,束袖上缠着乌金丝皮质护腕,难得地束起了高马尾,缠在上面的暗红色发带长长地垂在发间。 他绷着小脸,矜贵地走过来。 撇了一眼六公主,语气平淡,“比一比?” 六公主:哈,你是在挑衅我吗,七弟。 “比就比,输了可别说本宫以大欺小啊,七弟。” 六公主无聊地把玩着她上手的弓,好歹自己比他大两岁,可不能输。 一旁的谢绵绵看不懂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她不停地原地蹦跳着,跃跃欲试的样子,“比试吗?绵绵也要参加!带上我,带上我。” 充满火药味的两人相互对视一眼,无奈地点点头,还能怎么办呢,自己的伴读\/小兽医,只能宠着了。 听闻两位皇子公主要比试,众人都看好戏一般地让出了场地,还暗中打赌这两人谁能取胜。 至于旁边的谢绵绵,抱歉,人太小太矮了,他们以为小孩只是在一边玩的。 两人站在箭筒旁,一人抽了一支箭。 六公主说:“三局两胜,如何?” 七皇子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加个赌注?” 六公主不善地望着他,“你想要赌什么?” “如果你输了,给谢绵绵的弓就收回去。” 听到这话,六公主气得跳脚。 “有什么事情冲本宫来,欺负谢绵绵算什么本事,如果本宫输了,你是想让谢绵绵没有称手的弓箭可用吗?” 啊呸,本宫才不会输。 七皇子冷冷地撇了她一眼,朝不远处招招手。 李公公屁颠颠地过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样东西。 凑近了一看,是一把墨色的小弓,通体漆黑,雕刻着繁复的云纹,小巧精致。 特别是这弓弦,六公主还小不知道,旁边的师傅认出来了,是用瞳鹿的鹿筋做成的弦,极为难得。 七皇子浅浅地勾了一下唇,“六姐不用担心,因为她会用本宫的弓。” 六公主差点气得哇哇叫,不儿,谢绵绵是她伴读还是他伴读呢,这小子真是太狂妄了!气煞她也。 “哼,别那么神气,小七,如果你输了,这把弓以后可得藏好了,永远不要让本宫见到它。”六公主双手叉腰放着狠话。 一旁的小孩们离得稍微有点远,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只是莫名觉得他们之间的火药味更重了。 “看来是谁赢了,谁就能得到那把弓。”一个小孩望着李公公手上的物件说道。 “那把弓真绝了,我也想参加这个比试了,这个彩头好!”另一个小孩羡慕地说道。 任他们挠破头也不会想到。 这个比试的奖励是,无辜的谢绵绵可以得到胜利者精心为她准备的弓箭。 两人都对对方冷哼一声,然后齐齐转身,来到各自的箭靶前。 一旁等了许久的谢绵绵挠挠头,比试终于要开始了吗? 六公主瞄准靶心,率先射出一支箭。 “咻!”命中四环。 她也不气馁,一鼓作气,连续射出剩下的两箭,一支在三环,最后一支擦边射中了四环。 六公主松了一口气,还行,都没脱靶。 “啧,惨不忍睹。”旁边抱臂的七皇子悠悠穿过来这一句。 六公主铁青着脸,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来。 七皇子右手举起弓,左手潇洒地拉着箭,一只眼睛凌厉地对准靶心,随后,干脆利落地把手一松。 “咻!”这支箭极快,擦着二环的边射进了三环。 “哇!七殿下好厉害!”一旁的谢绵绵都惊呆了,兴奋地拍着手,她如果能像七殿下一样厉害就好了。 “谢绵绵!”六公主咬着腮帮子扒拉下小孩的手掌,捏着她的脸蛋,“你到底是哪边的?” 被扯着脸,谢绵绵说话都漏风了,“窝系你们这一边的。” 六公主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管谢绵绵,紧紧盯着七皇子,心中暗暗祈祷,让他脱靶,让他脱靶。 老天爷好似听懂了六公主的心声,这时平静的靶场内,正刮过一阵风。 七皇子正拉着满弓对着靶心,感受到风的存在,他眯了眯眼,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手一松。 这时风忽然变强了。 第30章 你赢了 “咻!”射出的利箭被风吹偏了,只中了四环。 六公主先是诧异,然后狂喜,但是没有在脸上显露出笑意,看来老天爷还是站在她这边的。 七皇子又拉出了一支箭,对准靶心,身姿挺拔地站着,像一棵小杨松。 他细细地感受着风向,劲风吹起了他的头发,发丝纠缠着暗红色的发带,在空中肆意地飘动着。 七皇子瞄准了方向,正要松手。 “啊!”是谢绵绵的声音。 他心中狠狠一跳,连握着弦的手是什么时候松开的都不知道,他着急地往小孩的方向看去,担心她会出现意外。 他猛地转过头,却发现小孩开心地在原地拍手。 时间往回倒流,七皇子在射第二箭的时候,谢绵绵眼睛发亮地望着他,一下都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只觉得七皇子拉弓的模样很专注,很好看,眼神不自觉就黏上去了。 七皇子真厉害呀,他的眼睛像金雕一样犀利,咻的一下,就中靶了。 小孩心里很是向往,很想成为像他一样意气风发的人。 于是,谢绵绵拿起六公主送给她的小弓,学着七皇子的模样,右手拿弓,左手吃力地把弓弦拉满。 浅褐色的眼瞳紧紧盯着靶心,想着七皇子的样子,握着弓弦的手利落地松开了。 咻!原本是会脱靶的箭羽,被强风吹向了二环! “啊!”谢绵绵兴奋地蹦起来,原来自己真的可以,她真的会射箭,不是他们嘴里说的瞎猫! 谢绵绵开心地望向七皇子。 一冷一暖的两双眼眸隔着众人,遥遥相望。 七皇子看着谢绵绵误打误撞射出来的二环,再看着自己刚刚脱靶的箭羽,无奈地笑了。 六公主望着他被风吹到地上的箭,叉着腰兴冲冲地就过来耀武扬威,“哼,是本宫赢了。” “哦?是吗?”七皇子淡淡地指着谢绵绵的箭靶。 六公主一噎,那可是二环!她至今从未射中过。 “那便算谢绵绵赢好了。”就让给小孩,她可一点都不酸。 七皇子从李公公手里接过小弓,迎着谢绵绵不明所以的眼神,把它递给小孩。 “你赢了,这是奖励。” 谢绵绵被惊喜砸昏了头,这这这,是七皇子送给她的奖励,七皇子亲手送的,奖励! 小孩觉得自己很幸福,像是连续吃了一整盘糖荔枝一样,脑子昏昏的,心里甜滋滋的。 被崇拜的人肯定了! 谢绵绵忙想跪地行礼感谢,却被一旁的李公公手疾眼快地拉住了。 七皇子:不至于。 被拦住了的小孩也不闹,福了福身,低头伸出双手,郑重地从七皇子手里接过小弓。 这场临时的比试就这样结束了,最终的得胜者居然是一个五岁的小姑娘,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好了,大家都各自练箭。”师傅出来打圆场。 谢绵绵就这样得了两把新的弓箭,但她手里在用的是六公主送的那把。 七皇子的弓她正稀罕着呢,舍不得用。 此时小孩正在靶前专心致志地练箭。 六公主走过来,凑近谢绵绵,在小孩的耳边悄摸说:“你不是会驯兽吗?等到春猎那天,你把野兽都赶过来,然后本宫负责射箭,这样我们就能在春猎得头名了。” 说着,六公主朝小孩挤眉弄眼,但是许久都得不到谢绵绵的回复。 见小孩低着头不说话,她觉得有点奇怪,于是弯下腰,把头往小孩的脸上探去。 只见谢绵绵眼眶湿红,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肉嘟嘟的脸颊上滑落,小孩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哭。 一滴两滴无数滴,慢慢地,眼泪滴在地上形成了小小的水坑。 六公主顿时慌了神,手忙脚乱地掏出手帕给小孩擦脸。 “喂,你别哭啊,本宫也没有欺负你啊,怎么说几句就哭了?”她的声音难得有几分颤抖。 谢绵绵吸了吸微红的鼻子,哽咽着,声音满是难过,“六殿下,难道我们练箭,就是用来射杀野兽的吗?” 六公主不明所以,怔怔地点了点头。 “我们不要,好不好?”小孩用手抹了抹眼睛。 六公主没有说话,人人都想在春猎得头名,自古如此,她亦然。 “那绵绵再也不要练箭了!”说完,谢绵绵把手中的弓箭狠狠地扔在地上,哭着跑走了。 望着地上沾着泥土已经脏污了的弓箭,正是自己送给小孩的那一把。 六公主狠狠把头偏到一边。 她送的弓说不要就不要,谢绵绵以为自己是谁啊,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伴读,她也不要了! 六公主绷着脸,仰起头,在无人看见的角度,手背快速朝脸上抹了一下。 谢绵绵一路跑到了兽园,正是皇上专门为她驯服的野兽而设立的园子。 硕大的花园里,雪狼正闭着眼躺在草丛里晒太阳。 小孩默默地坐到在雪狼身边,小手轻轻地抚摸着它柔顺干净的毛发,看来黄伯伯派人把它照顾得很好,谢绵绵松了一口气。 雪狼缓缓睁开眼,冰蓝的眼眸温和地望着小孩。 小孩发现它的眼睛很疲惫地半睁着。 “你还好吗?怎么看上去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我没事。”雪狼语气虚弱道,“它动了,你要摸一摸吗?” 谢绵绵的手慢慢摸向雪狼的肚子,细细地感受着。 “呀!它在踢我呢!”小孩的情绪终于没那么低落了。 谢绵绵被生命的震动感染,脸上出现了甜甜的笑容。 “小狼好调皮啊,它一直在踢我的手!”小孩哈哈大笑。 谢绵绵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它一直踢你,你的肚子会痛吗?” 雪狼摇摇头,慈祥地望着自己的肚子,“能感受到它的存在,我很开心。” 小孩靠近雪狼的肚子躺了下来,环着它的腰,把脸埋进了蓬松柔软的毛发里。 一人一兽,安静地呼吸着。 谢绵绵闻着太阳晒过毛发的温暖气味,把手放在雪狼的肚子上,跟着它呼吸的节奏一起一伏。 小孩呆呆地想,这就是母亲吗,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打滚,母亲会觉得很开心。 那她当初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母亲也会这么想吗,谢绵绵不知道。 生下她的代价是死亡,母亲也愿意吗? 雪狼望着如此安静的小孩,觉得有点不对劲,“绵绵今天闯祸了?” 第31章 一脸傻乐的它 谢绵绵沉默了半响,把六公主说的话完完整整告诉了雪狼。 闷闷的声音从底下响起,“可我不想用学来的箭去伤害你们。” 小孩用脸蹭了蹭雪狼,在它白净温暖的毛发上留下了湿湿的痕迹。 雪狼目光柔和地望着这个香香软软的人类幼崽,说:“在草原上,兔吃草,我吃兔,猞猁吃我,或者我不小心死了,蘑菇会把我吃掉,这是一种生命的规律,谁都不能逃脱。” “六公主有她的想法,她没有错,绵绵你也没有错。” “但是绵绵呀,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可以不理解,但是要去尊重。每种生命都会走向既定的轨迹,不能强求。” 雪狼看着沉浸在自己思考中的小孩,温和的话里意有所指。 谢绵绵抬起埋在雪狼肚子上的小脸,蹙着眉,语气还是闷闷不乐,“我懂了,就像我讨厌吃酸果,但是不能让所有人都不去吃酸果,但是酸果就活该被人吃吗?” 雪狼低下头舔舐着小孩的手,“这就是命,谁都管不了的。” 谢绵绵感受着雪狼的安慰,静静地躺在它的肚子下,沉默不语。 这时,有东西戳了戳小孩的屁股,但是她一动不动,那东西锲而不舍,又戳了戳。 谢绵绵回头看去,是一脸呆萌的巨蟒,发现小孩愿意理它了,尾巴尖开心地左右乱晃着。 看着一脸傻乐的巨蟒,她想起了六公主把弓送给她时的模样。 谢绵绵无助地对雪狼说:“我把弓扔在地上了,绵绵真是个坏小孩,六公主肯定很难过。” 雪狼用毛茸茸的尾巴抚了抚小孩的头,“去,把你想说的话告诉她。” “好!”想通了的谢绵绵顿时神清气爽,她爬起身,正拍打着身上的杂草。 一朵黄色的小花忽然递到她眼前,是一条玉粉色的尾巴送来的。 原来是刚刚小孩不理巨蟒,只跟雪狼说话,巨蟒委屈巴巴,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让小孩不喜欢它了。 无措的巨蟒赶紧在花园里找宝贝,它挑挑拣拣了许久,终于摘了一朵刚刚绽开的小黄花,颜色明亮,像是谢绵绵对它笑时的颜色,它想。 谢绵绵眼前一亮,小手接过花,惊喜地说:“谢谢巨蟒,好漂亮的花呀!” “呀!我想到怎么跟六公主道歉了!”小孩拍了拍额头,“我给她编一个花环呀,作为给她道歉的礼物,我要把这个春天送给她,嘻嘻。” 谢绵绵美滋滋地笑了,为自己这个天才的想法高兴不已。 小孩蹦起来,双手环抱住巨蟒,“巨蟒,麻烦你给我摘一些花,我要编整个皇宫里最好看的花环!” 第一次被小孩紧紧抱住,巨蟒不由得浑身僵硬起来,硬得像是寒冬里冻僵的蛇棍。 感受着软软的小孩源源不断传来的热量,巨蟒觉得自己的脸上好像都涌上了热意,原本摇得正欢的尾巴尖都呆住了。 “巨蟒,我们走!” 谢绵绵兴奋地牵着它的尾巴尖朝花丛走去。 就这样,小小的身影拖动着庞大的巨蟒在前面走着。 雪狼好笑地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倏尔感受到了肚子里的小狼在欢腾,这个小崽子真能闹啊,它缓缓闭上虚弱的眼睛,躺回草丛里。 梳着双螺髻的小孩坐在开满鲜花的草地上,她的面前摆满了五彩缤纷的花,谢绵绵低着头,手上不停忙碌着,很快,一个小巧的花环便初具形态。 一旁的巨蟒也不停地忙着,尾巴尖挑挑拣拣地收割着小花,这朵不好看,这朵花瓣都掉一半了,给小孩的东西,巨蟒力求要送最好的。 谢绵绵把开得正好的花插在花环上,艳丽的鲜花拥拥簇簇,她还缠绕了一些绿叶作为陪衬。 这个花环集齐了春天里的所有美景,谢绵绵满意极了。 她拿好东西站起身,对巨蟒说:“好啦,花环已经做好了,我要走啦,明天再来看你们哦。” 听到小孩又要走,刚刚还在忙着摘花的尾巴尖失落地垂了下来,圆润的大脑袋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哒哒!” 谢绵绵拿出另一个做好的花环,她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把花环戴到巨蟒头上。 感受到脑袋上被摆了一个东西,巨蟒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小孩亲手给它戴的花环掉下来。 它慢慢地抬起头,湖绿色的眼眸满是惊喜,尾巴尖也幸福地摇晃起来。 “给你的礼物,谢谢巨蟒帮绵绵采花呀,我走啦,回见!” 笑嘻嘻的小孩哒哒哒地跑远了。 只余头戴花环的巨蟒矗立在原地,不舍地望着小孩离去,直到背影变成一个小黑点,它仍是没有离开。 谢绵绵跑回射箭场,左顾右看都没有发现六公主的身影,难道她回去了吗? 终于,小孩在一处亭子旁看见了六公主,她把花环藏在身后,开心地走过去。 六公主命人找了谢绵绵许久,都没有找到她。 骤然看见小孩出现了,六公主先是一喜,然后木着脸把小孩拉到亭子里。 不等谢绵绵说话,六公主亲手打开了桌子上的食盒,端出一盘又一盘精致的糕点。 她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本宫以后都不会这么做了,吃了这些糕点,那件事你就当没发生过。” 六公主想了许久,总算是知道了小孩是把驯服的野兽当伙伴,她要求小孩把野兽赶到一块让她狩猎,也实在不该。 罢了,有个这么心软的伴读,她还能怎么办呢,不参与春猎,也行。 “还愣着干什么,快吃啊!”怎么回事,难道还在生她的气,六公主紧张地捏着衣袖。 谢绵绵不自然地扭了扭身子,然后从背后拿出来一个精致的花环。 双手郑重地捧着花环,小孩软软地说:“六殿下,对不起,是绵绵不好,我不该乱发脾气,还不该,丢掉你送给我弓。” 说着,觉得自己太坏了,小孩耷拉着嘴角,忍住哭腔。 六公主被忽然怼到脸上的花环惊住了。 这一瞬间,她闻到了满腔属于春天的花香。 第32章 谁好人家里放这玩意 色彩缤纷的花环一出现,六公主只觉得亭子里的所有东西都黯然失色了。 就像整个春日突兀地绽放在这个窄小灰败的亭子里。 她怔怔地接过花环,爱不释手地左右端详着许久,然后命宫人把它戴在了自己头上。 “不错,本宫喜欢。” 谢绵绵腼腆地笑了。 六公主从小到大收过那么多礼物,只觉得这个花环最合她心意。 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不计前嫌,送给了她一个盛大的春天。 谢绵绵也从宫人手里接过了被她扔到地上的弓,弓身上的脏污已经被拭擦干净了。 小孩用手指摩挲着上面一个小凹陷,这是被地上的石子擦花了。 两个小孩都觉得自己伤害了对方,于是他们窝在这个小亭子里,一边吃着糕点,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软话。 说到开心的地方,还会传出银铃般的笑声,飘到很远的地方。 不远处的七皇子看到笑作一团的两人,松了一口气,天知道那时候他一转身,回头就发现谢绵绵不见了。 他找了许久,还去了他们的秘密之地,最后还是在兽园找到了坐在地上编花环的小孩,看见小孩想通的样子才放下心。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他好像,也不会安慰人,要不,找李公公学习一番? 斜阳西下,谢怀瑾双手抱臂,倚靠在门框上,等孩子下学。 看见谢绵绵走来,怀里还抱着两把价值不菲的弓。 “三哥,今天绵绵射箭可厉害了,咻的一下,中了二环哦!” 谢怀瑾心虚地接过弓箭,牵着小孩往马车里走。 被使团的事情忙忘了,他专门定做了一把小弓,但是忘记给小孩了。 三张弓而已,谢绵绵应该用得过来的,哈。 他不知道的是,谢临渊也给绵绵做了一张弓。 这夜睡觉前,谢明仪望着挂在墙上的四张弓,陷入沉思,谁好人家的闺房里会挂弓箭呢,还是四张? “这是都是绵绵最重要的人送给绵绵的,就是要都挂起来嘛。” 看着倔强的小孩,谢明仪头疼地想,要不还是让谢绵绵回去睡自己的房间。 但是,她一边听着小孩夸张地说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一边绣着给小孩的香囊,摇摇头,谢明仪舍不得。 一夜好眠。 这天,刚过卯时,外面还是昏暗一片,谢临渊便要起身去上早朝。 他收集到了那日在桥下埋炸药的罪证,准备今日在朝上呈报给皇帝。 “嗯?”不久前才睡下的温舒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天还暗着,今日怎么起那么早?” “吵醒你了?”谢临渊的声音低沉沙哑。 修长骨感的手指将妻子额前的黑发抹开,缱绻地抚摸着她光滑白皙的侧脸。 温舒晚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 真不想上早朝,谢临渊想。 “睡。”谢临渊拉过棉绸被子,遮住了妻子光滑的肩膀,紧紧掖好被子。 温舒晚只一瞬,就陷入了沉眠,最后意识朦胧地想,既然要早起,昨晚怎么折腾到这么晚。 这天的早朝,刑部侍郎谢临渊给朝廷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原来在北戎使团经过的桥下放炸药的幕后黑手是户部侍郎孙乙! 谢临渊把所有的证据都呈到朝堂上来了,桩桩件件,证据确凿。 林尚书瞪大着眼,怎么回事,这事他不是已经都推到那赵丙身上了吗?这小子是怎么查出来的! “请圣上明察。” 谢临渊朝皇上拱拱手,冷厉的眉眼不着痕迹地撇了一眼林尚书,嘲讽地勾起嘴角。 户部侍郎想要谋害北戎使团,那么户部尚书当真什么都不知情吗? 朝上的人精安静地看着戏。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指向林尚书,但是这件事已经抖落到了皇上眼前,一旦怀疑,罪名便成立。 “冤枉啊皇上,都怪臣管教不严!” 林尚书又惊又气,在朝上直跳脚,还差点一头撞到柱子上,以死明志。 皇上大怒,处死了不少人,扯出萝卜带出泥,其中就有不少是林尚书埋在各处的暗桩。 林尚书气得两眼一黑,晕过去了,失去意识前,他绝望地想,完了,他这么多年埋下的人,竟然就这样被这小子除了个干净。 下朝后,谢临渊看都不看倒在地上的那人,他拂了拂衣摆,转身离开大殿。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冷硬英俊的脸庞上,身姿挺拔,只是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让人不敢靠近。 谢临渊想,今日起身的时候把妻子吵醒了,她可能会生气,下值后买些首饰哄哄。 他嘴角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其他官员见他面容可怖,更是绕路走,心想这冷面阎罗是不是又想着杀谁了。 这段时间,北戎使团竟然在大周安安静静的,没有闹出什么大动作,对于那几处边界小城的归属谈判,也相当顺利,不久,他们便启程归国了。 只是相传,北戎二王子离开的时候,脸色铁青得像是要随时吃小孩似的。 有人说他不仅驯化野兽失败,还在情场上失意了,只能像落水狗一样,灰溜溜地回去。 很快,便到了春猎的日子。 这天,艳阳高照,皇帝带着百官及其家眷们到青龙山上进行春猎。 青龙山作为历代皇帝的狩猎场,山体极大,分为三个部分。 前面是驻扎的营地,中间是外围,只有一些兔子野鸡可供女眷和小孩猎着玩。 后方的内围则是真正的狩猎地,充满野性,豺狼虎豹,凶险非常。 营地里,众人都在忙碌着归置东西。 谢绵绵躲在无人的角落玩,因为这里不会有人走来走去踩到她的脚。 她捧着一个木雕在双手间抛来抛去,这是谢怀瑾给小孩雕的,一只圆滚滚的小鸟。 忽然小孩一个没接住,木雕滚落在一旁的草丛里。 谢绵绵呀了一声,跑过去捡。 小孩刚蹲下身,便听见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这里的草长得极高,密密麻麻的把小孩遮挡得严严实实。 谢绵绵小手把面前的草扒拉开一个小缝,悄悄往外面看。 “我告诉你,这次会有一波贼人行刺,你若是护驾有功,便可离那位子更近一步。” 第33章 叫你别贪吃吧 三皇子紧紧抓住林若雪的手腕,把她扯向自己,咬着牙低声说:“你这个疯女人,竟然敢派人来行刺父皇?” 林若雪挣了挣,没好气地说道:“我现在手底下没有那么多人可用,只是有一个暗探,他发现了山中有贼人的痕迹。” 闻言,三皇子松开了她的手。 林若雪继续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只管护驾,皇上才能发现你这个不显眼的三子可用。” 三皇子哼了一声,慢条斯理地抚拍着衣裳上的杂草,“行了,本宫知道该怎么做,不用你多说。” 两人相看两厌,最后一同离开了。 转身前,林若雪好像在草丛里撇见了一抹粉色,但转瞬即逝,想着那个小草丛根本藏不了人,便跟着三皇子走了。 “呀!”谢绵绵看见那个女人很是惊讶,这是她之前掉入荷花池之后,在画面里看到的那个,陷害他们家的坏女人吗! 那时在晚宴上,林若雪戴着面纱,小孩不知道她是谁,可这次,谢绵绵躲在草丛里看得清清楚楚,她就是那个坏女人! 想起家人的惨烈,谢绵绵皱着脸盯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小手紧紧攥着木雕,浅浅的指甲在上面刻出了月牙印记。 果然坏人就是和坏人一起玩。 谢绵绵愤愤不平地回到谢家所属的帐篷里,把山里有贼人的事情告诉了谢家人。 “好啦,绵绵别担心,哥哥们会注意的。” 谢怀瑾大大咧咧地呼噜着小孩的头发,“看!三哥给你找到了什么?” 谢怀瑾弯着腰,献宝似的,把原本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来。 谢绵绵好奇地看过去。 只见少年手上,躺着一只浑身雪白的毛茸茸,哆哆嗦嗦地团成了一个白团团。 “是小兔子!”小孩眸中发出亮光,惊喜地说。 “没错,是一只被丢失了的可怜兔子,绵绵帮忙照顾好它,可以吗?” 这样,小孩就不会无聊得到处乱跑了,谢怀瑾心想。 谢绵绵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过小兔,“三哥放心,绵绵会好好把它养大的。” 午饭后,众人陆陆续续地出发狩猎去了。 男人们拥簇着皇上以及其他皇亲国戚,到内围打猎。女眷们则三三两两,带着小孩子在外围春游。 谢绵绵蹲在帐篷不远处的草丛旁边,双手撑着小脸,看着地上的小兔。 只见小兔嘴巴一耸一耸的,一根根翠绿的青草快速地消失在了小小的三瓣唇里。 小孩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它,好笑地摸了摸毛茸茸的背,说:“贪吃的兔子。” 谢绵绵为了照顾好它,甚至拒绝了六公主和七皇子的邀约。 那俩人离开前,都颇为幽怨地望着地上那一团,不甘地离开了。 温舒晚坐在帐篷前,低头绣着荷包,温声对小孩说,“绵绵,可别走远了。” “知道啦,大嫂。”童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温舒晚放下心来,专注地研究着手下的荷包,一针一线细细地绣着,是鹤鹿同春的样式。 上次谢临渊下值回到家中,竟给她带回来一对精致的点翠耳坠,在梳妆台前亲手给她戴上了。 那时她不仅从朦胧的铜镜中看到了翠蓝色的耳坠在轻轻晃动,还看到了冷硬英俊的下颚角。 仅仅是模糊的半张脸,仍会让她心动不已,所以亲手绣上这个荷包作为回礼。 只是样式太复杂了,温舒晚沉浸在刺绣中,连谢绵绵的声音渐渐消失了都没有发觉。 这边的谢绵绵蹲在小兔旁边,沉迷地看着小团子啃草。 林若雪躲在一棵大树背后,阴恻恻地望着小孩,眼中闪过了然。 刚刚蹲在草丛里偷听他们说话的,果然是谢绵绵这个臭小孩,小孩衣服上的样式跟她瞥见的一模一样。 林若雪左顾右看,发现谢绵绵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正是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她轻手轻脚走到离小孩最近的一棵树后,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香囊,掏出里面的香料,然后撒在草丛里。 吃得正香的兔子像是受到了什么诱惑。 粉嫩的鼻子在空中猛嗅,一蹦一跳地朝那诱兔的草丛走去。 小孩呀了一声,也跟着蹲了过去。 林若雪的嘴角勾起得逞的笑容,手下的动作也没有慢下来,半蹲着身子,一边撒着香料,一边往后退,直至撒到无人的内围密林里。 谢绵绵只知道小兔子蹦蹦跳跳地越吃越欢,然后蹲着的小身影也跟着一挪一挪。 不知不觉间,小孩已经远离了热闹的人声,周围已经满是树木,寂静非常。 林若雪在后面,望着谢绵绵越蹲越远,最后消失在了深林腹地里,她拍了拍双手,满意地离开了。 耳边渐渐地响起了虫鸣鸟叫,谢绵绵才恍惚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竟然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小孩抱起吃饱后昏昏欲睡的兔子,站起身来。 “哎呀!”蹲久了猛的站起身,谢绵绵只觉得头晕乎乎的,眼前一阵黑。 小孩一只手抵着额头,皱着眉,缓了半天才感觉终于好些了。 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望向四周。 “嗯?这里是哪里?” 怎么前后左右都是一摸一样的树?帐篷也看不见了,小孩分不清来时路了。 密林里的树长得极高大,谢绵绵努力仰头往树上看去,一眼望不到树顶。 只能看到树木之间,长出来的枝叶都与相邻树的枝叶互不干扰,留出来一道窄窄的缝隙。 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地从缝隙间倾射下来,照进谢绵绵浅褐色的眼眸中。 小孩忍不住眯着眼睛,感受着照在脸上的温暖,以及吹拂而过的青草香。 谢绵绵低下头,用力地抚摸着怀里小兔的脊背,嗔怪道:“都怪你贪吃,我们迷路啦!” 这时,右侧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太好了,看来有人在附近!谢绵绵想。 于是小孩抱着兔子,一步一步往发出声响的方向走去。 “吼!”是一道沙哑狠厉的警告声。 一只眼睛发着绿光的狼,龇着尖利的牙,狠狠地盯着谢绵绵,修长有力的四肢缓缓向她走来。 第34章 请不要欺负窝 只是这只狼的步伐一瘸一拐的,谢绵绵往它的后腿望去,上面明显是被利箭扎出了一个洞,正汩汩往外流血。 野狼充满恶意的眼神盯着她。 谢绵绵害怕起来,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倒退。 小孩还试图跟野狼讲道理,声音有些颤抖,“小狼好,你的腿不是我弄伤的,请你不要吓我好吗,绵绵害怕。” “吼!”野狼又嘶吼了一声,表示不听。 它的腿好痛,两脚兽都是会伤害它的坏人,把面前的人撕碎,这样她就不能伤害自己了。 野狼上嘴唇的肌肉震慑般地扯起来,露出泛着冷光的獠牙,坚定不移地朝小孩走来。 谢绵绵慌乱地开始大步后退。 “啊!”因为没有看路,小孩被一条凸在地面的树根绊倒了。 谢绵绵狠狠摔在地上,野狼看到这个猎物这么不中用,几个跨步跑过来,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小孩的脖子咬去。 谢绵绵紧闭着眼睛,嘴里飞快地说着:“小野狼呀你要乖,不要伤害绵绵好不好~” 几息过后。 深林里顿时一片寂静,连鸟儿都不叫了。 小孩动了动手,蹬了蹬腿,扭了扭脖子,没有发现身上有哪里被咬了一口。 谢绵绵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野狼张得贼大的嘴,尖利的狼牙就停在小孩白嫩的脖子上。 小孩在心里暗叫一声,又把眼睛给闭上了。 等了许久都不见野狼咬她,谢绵绵双手双脚开始一点一点地往后挪,终于离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谢绵绵狠狠松了一口气,差点就变成野狼点心了。 野狼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望着眼前的稚嫩的两脚兽幼崽就是下不了口,尝试了好几个角度,最终还是不甘地闭上了嘴。 谢绵绵终于缓过神来了,知道野狼不会伤害自己,她从自己怀里掏出了一个药囊。 这是谢怀瑾为了以防万一,给小孩装的金疮药。 “你不要动噢,绵绵给你上药。” 小孩往野兽后腿的伤口撒着药。 这还是第一次跟两脚兽幼崽靠得这么近,野狼不自然地抖了抖那只伤腿。 “很痛吗,绵绵给你呼呼。” 原本火辣辣的伤口传来轻微的温暖的风。 野狼更不自然了,两只前爪尴尬地刨着地面的土,假装自己很忙碌。 谢绵绵又掏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缠在它的伤口上,打了一个结。 “好啦!”小孩顺手拍了拍野狼的后背。 “咻!”野狼的毛顿时炸开了,她对自己做了什么,竟然敢摸它,摸它这只威风凛凛的孤狼! 野狼三两步跑开了,端坐在不远处,忍着舔舐伤口的冲动,注视着谢绵绵。 “你要跑远一些,这几天他们都在春猎,不要再被发现啦。” 谢绵绵朝野狼挥挥手,就抱着小兔离开了。 应该往这边走,小孩自以为知道方向地选了一条路。 穿过密集的树林,谢绵绵踏进了一片软软的林地,上面铺满了枯叶败叶,腐败潮湿。 小孩走在上面安静无声。 这里的树更高大壮观了,谢绵绵把小兔放在地上,张开双手抱住其中一棵大树。 感受着手下粗粝的树干,这棵树怕是要十个谢绵绵手拉手才能环抱起来,小孩心想。 绕到大树背后,看见眼前的景象,小孩惊喜地瞪大眼睛,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地上长出了许多鲜艳的红蘑菇! 一朵一朵地冒出地面,胖嘟嘟的,鲜红的伞头张扬地凸出来,上面点缀着星星白斑。 谢绵绵吞了一口口水,哇的一声跑上去,好多蘑菇呀,看起来就是好看又好吃的好蘑菇! 小孩开心极了,打算上手去摘一些,带回去给家人们尝尝,他们肯定会夸自己的! 想到这,谢绵绵蹲在一颗硕大艳红的蘑菇旁,小手伸过去正准备摘。 只是,自己的手怎么过不去呢,小孩的手努力地往前伸了伸,就是触碰不到蘑菇。 嗯?谢绵绵终于发现了自己的衣服有点勒脖子。 她转过头,惊讶地发现是野狼咬着她的后衣领,把她往后叼。 “哎呀!”谢绵绵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着往后倒去。 “狼坏,干嘛欺负绵绵。”小孩扁着嘴。 野狼闷声说道:“红蘑菇,有毒,不吃,会死。” 谢绵绵:! 小孩的双手耷拉下来,多好看的蘑菇呀,怎么就不能吃呢,她郁闷地想。 这时,谢绵绵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小孩饿了。 野狼耳朵敏锐地听到了小孩饿肚子的声音,“跟我来。” 它转身离开,三步一回头,看到谢绵绵跟上来,才放心地继续走。 小孩以为野狼是带她回去,于是开开心心地捞起小兔跟上去了。 七拐八绕的,一狼一人来到了一条小河旁。 河水淅淅沥沥地流淌着,很清澈,趴在岸上可以看到里面的小鱼小虾。 野狼忽然不声不吭地跳进了河里。 谢绵绵一惊,朝水里大喊,“你干嘛呀,你的伤口不能沾水的!” 不一会儿,野狼从水中跳上岸,嘴里还叼着一条大肥鱼。 它嘴一松,把鱼放到小孩跟前,“吃。” 野狼疯狂地甩着毛发上的水。 谢绵绵:我要生啃吗? 一人一狼一动不动,互相干瞪眼。 “谢谢你,但是我不能吃生的鱼。” 野狼望着地上不停蹦跶的鱼,有些郁闷地刨着地,养人类幼崽就是麻烦,这可是这条河里最肥美的鱼。 见小孩不能吃,野狼低下头,三两下就把鱼给解决了。 “跟我来。”野狼又开始带着小孩走。 他们走到一处矮小的灌木丛,里面长满了红色的野果。 野狼下巴朝小孩抬了抬,“吃。” 谢绵绵有些难为地挠挠头,这跟刚刚的蘑菇一样鲜红,是可以吃的吗? 见小孩迟迟不肯动嘴,野狼低下头,衔着几颗红野果,吃下去了。 见这野果可以吃,谢绵绵迫不及待地摘下一颗饱满的野果,往嘴里塞,牙齿上下一咬。 “嗞!”香甜浓郁的汁水在嘴里爆开。 鲜甜又多汁。 “好好次!” 一口一个,小孩停不下来,感觉比糕点还要好吃。 这时,谢绵绵低头摘果子,在泥地上发现了一个人的脚印。 小孩抬起左脚放在上面比了比,这是一个大人的脚印! 刚刚有大人在这里吃野果。 找到大人等于她能回去!小孩心想。 于是谢绵绵低着头,认真地跟着这串新鲜的脚印走去。 小孩呆呆的,不知道这是好人还是坏人留下的足迹。 第35章 坑的底下居然是 谢家帐篷前,温舒晚低着头,捏着绣花针的手在荷包上落下最后一针,突然指腹一阵刺痛。 不小心扎到手了,她心头不由得猛的一跳,一边吮吸着流血的手指,一边抬头往谢绵绵的方向望去。 却发现目之所及的草丛没有小孩的身影,温舒晚慌乱地站起身。 很快,原本在各处狩猎的谢家人收到了小孩失踪的消息,赶了回来。 看到谢临渊出现的那一刻,温舒晚飞扑到丈夫的怀里,杏仁眼里蓄着了泪水,眸中满是慌乱和自责,哽咽着。 “谢绵绵不见了,我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她,都怪我。”她握着帕子的手不停地颤抖,“怪我没有看好她。” 谢临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把惊慌失措的妻子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着。 谢怀瑾握着手里的弓箭,在小孩消失前的地方查看着,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他半蹲下来,用弓拨开了草堆。 “有人在草里撒了香料。”他拾起一点剩余的残渣,细细嗅着,“是兽香草,动物很喜欢的草料。” 谢怀瑾皱着眉,跟着地上的痕迹一路追查过去,“有人用兽香草把小妹引去了内围,我马上过去。” 说罢,少年跳上马,往林中深处狂奔。 内围!想到里面的凶险,温舒晚悲伤得呼吸困难,脑袋昏涨,差点要晕倒了。 谢临渊把妻子横抱到帐篷里的塌上,只来得及留下一句,“别怕,等我回来。”而后也匆匆上马追去了。 谢明仪连忙安慰道:“是有人铁了心要害小妹,不关嫂嫂的事,小妹一定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她紧紧捏着手帕,安慰着温舒晚,也安慰自己。 谢明仪抬头看天,双手合十祈祷起来,老天爷若能保佑小妹平安归来,信女愿终身不嫁,她心中暗暗发誓。 “轰隆隆。”刚刚还明媚的天,不知什么时候飘来了一阵乌云,发出闷闷的雷声。 谢绵绵对此毫无所觉,她跟着一串脚印越走越深,到了这片树林的尽头,脚印却戛然而止了。 小孩挠挠头,继续往前走。 额前一片明亮,丝丝缕缕阳光透过乌云落在地上,这是一片极大的空地。 谢绵绵望着面前的空地,惊讶地张大了嘴。 只见空地上,被人挖了一个很深的大坑,而深坑的中央,埋着一艘巨大的船! 船的上半部分裸露在空中,船身腐败,破烂不堪,下半部分还深埋在泥土里。 坑下还不停地传来泥土被铲动的声音,以及一阵对话声。 “俺挖不动咧,哥,这就行了,可以进去找宝贝了嘿嘿。” “蠢蛋,以前运送的好东西都在底仓呢,还得往下挖,不然绝对进不去!” 接着就是吭哧吭哧的挖土声。 谢绵绵捂住自己的嘴巴,矮下身轻轻地走着,躲在一颗大树后面,露出一双眼睛悄悄注意着坑下的情况。 呀,这应该是坏女人说的躲在山里贼人!只是,他们怎么会在地里挖坑呀,还,挖出了一艘船。 作为漕运总督的幺女,谢绵绵以前只见过画在书画上的船只,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船的实体,还是一艘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被搁浅在山上的大船! 小孩觉得好奇极了,不管是对这艘神秘的大船,还是对坑下的贼人。 他们在寻宝藏吗! 谢绵绵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想趴在深坑的边上好好观察一番。 走到半路,“嘎吱~”小孩踩到了地上的枯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低头一看,地上满满当当铺满了枯枝败叶。 “有人过来了!”坑中发出狠厉的声音。 “咋会咧,是小动物走过的。” 那人没应答,但是底下传来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爬上来。 谢绵绵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在一片令人窒息的氛围中,她慢慢往后退。 “唔!”忽然有人站在小孩身后,一只手用力地捂住她的嘴。 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吃力地把谢绵绵半抬起来,快速往后跑,来人在谢绵绵耳边说了一句话,“是我,别怕。” 谢绵绵惊喜地瞪大眼睛。 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小孩被稳稳地放在地上。 害怕声音会被贼人听到,谢绵绵轻声说:“七殿下怎么来了?” 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七皇子急促地呼吸着,胸膛剧烈起伏,眼睛紧紧盯着小孩,“听说你不见了,本宫来看看。” “啊?”谢绵绵有些无措起来,语气慌张,“遭了,遭了,我不是故意不见的!回去被二姐打屁股怎么办!”小孩害怕极了。 “笨死了,本宫带你回去。” “可是有贼人在那坑里。”谢绵绵有些担忧。 “此事与你无关,我们快走。”七皇子拉着小孩的手就要走,那些人不是良善之辈,被抓到他们就死定了。 谢绵绵不想走,有些挣扎。 “吼!”不远处传来低吼声,是野狼回来了,刚刚谢绵绵没吃饱,它返回去摘野果,谁知一回来就看见有人要害它的幼崽。 七皇子动作极快地把谢绵绵护在身后,一只手悄悄拔出剑,有他在,这只狼休想伤害她。 一人一狼僵持对峙着。 谢绵绵从身后探出头,“你回来啦。” 不顾七皇子的阻拦,小孩走向野狼,“没事的,它是好狼。” 谢绵绵从野狼嘴里接过一片大叶子,打开一看,里面拥拥挤挤都是新鲜美味的野果。 小孩开心地捧给七皇子看,“是非常非常好吃的野果!七殿下尝尝。” 这果子是野狼摘的,肯定没有洗过,但是望着谢绵绵闪亮期待的大眼睛,七皇子说不出拒绝的话。 他拿起一颗野果,眼睛一闭,毅然放进了嘴里。 野狼:啧,它辛辛苦苦摘的果子,幼崽还没吃呢,他倒嫌弃上,那就别吃,还给它! 七皇子嚼着嚼着,眉头舒展开来,“不错,你吃。” 旁边那只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他反瞪回去,看在绵绵的面子上他才吃的,当他稀罕它的果子吗? 谢绵绵一边美滋滋地吃着野果,一边问:“那两个贼人在干嘛呀?” 七皇子沉思了片刻,说:“他们应该是在盗墓。” 第36章 是抓鸡还是抓人 “民间一直有传闻,青龙山底下埋着千年前青幽王的古墓,里面无数金银财宝,所以一直有人偷偷上山想盗墓。” 七皇子回想起几年前的情况,说:“但自从父皇派人严守青龙山,就很少有人再摸上来了,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春猎期上山来。” 而且,还真给他们挖到了东西。 谢绵绵又往嘴里塞了一颗野果,“那我们就更不能走了,万一他们拿着宝藏跑了抓不到,怎么办?” 七皇子一想,也是,贼人既然能悄无声息地进来,说明他们可能有进山的密道,如果他们跑了,确实难抓。 “我们先回去。”他觉得还是自身的安危重要。 “我们去抓贼。”小孩的眼神坚定,“不能让他们逃跑,也不能让三皇子抓到他们立功。” 接着她把之前偷听到的,三皇子和林若雪的对话告诉了七皇子。 谢绵绵想了一个办法,“我们让野狼把贼人吓出来,然后躲在背后把他们的脑袋敲晕!” 七皇子:太高估自己的实力了,哎。 他低头思索了许久,说:“我们可以设下一个陷阱,把他们引过去,然后绑起来。” 小孩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忙说这个主意可太棒了。 说干就干,谢绵绵让野狼去把贼人留在边上的一捆绳子,偷偷叼了过来。 七皇子拿着绳子左绕右绕,在地上做了一个套圈,他摸着下巴想了想,师傅教的抓鸡的陷阱应该是这样子,没错。 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把引绳绕过一根粗壮的树枝,垂到树后,再拾起落叶掩盖在绳子上面,直到看不见一丝端倪。 这么一个大型抓鸡,不是,大型套人的陷阱就做好了。 七皇子牵着谢绵绵躲在身后演练着。 “等他们走到那个绳圈里,我们一拉,他们就会被吊在树上。” “好!”小孩点点头,“陷阱里是不是要有诱饵呀。” 谢绵绵脑子一灵光,抓起一把野果就放在绳圈旁,“等他们饿了,发现野果,就会过来吃哒。” 七皇子:不是,谁会这么傻啊! 七皇子觉得这样行不通,忽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过来了,他赶紧把小孩拉到大树后面藏好。 他心里在想,还没正式行动,野狼就把人引过来了? “真是的,不让俺在坑里尿尿,那俺走到野林子里总行了。” 说着,来人走到一棵树前,正把手放在腰带上。 七皇子赶紧捂住谢绵绵的眼睛。 “嗯?刚刚俺把果子掉在地上了?” 那人停下了解裤腰带的手,挠挠头,看着地上鲜红诱人的野果。 想起在口中爆汁的香甜,他狠狠吞了一口唾沫,“俺可不能浪费咧。” 那人开始往陷阱旁的野果走来。 两个小孩紧张地盯着那人的脚步。 一步两步,眼见下一秒那人就要踩在陷阱里了,七皇子朝谢绵绵点点头,两个小孩用力一拉。 “啊!”先是一声惨叫。 “嗯?”然后是一声闷哼。 短短一息,两个小孩就要脱力拉不住了,这时一股强劲的力量从引绳末端传来,他们往后看去,发现竟是野狼。 “你怎么会在这里?”七皇子有些惊讶。 野狼:它一直在啊,只是他们没往身后看。 借助野狼的力量,他们把剩下的引绳一圈一圈往树上绑好。 接着谢绵绵兴奋地往树上一看,发出“啊?”的一声。 七皇子打完绳结,也往那一看,瞳孔骤缩,怎么会是,三哥?! 只见那笨贼躺在地上,而吊在树上,脑袋充血涨红的,却是三皇子。 原来是谢绵绵失踪的消息在营地里传开了,许多人上山寻找小孩,三皇子不甘心只是陪在皇帝身边。 这么多人上山,恐怕早已打草惊蛇了,他担心贼人不会下来行刺,也害怕在这个过程中有其他人发现贼人。 于是三皇子自己上山了,打算亲手抓住贼人向皇帝邀功。 他带人一来到这个地方,就看到了这个形迹可疑的人,于是一股脑冲上去,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 只是,自己是怎么会被吊起来的?三皇子晕头转向地想。 “快来人啊!咳咳!”他大声喊着。 不远处的侍卫赶紧跑上来。 发现不对劲,谢绵绵拉着七皇子,招呼野狼,赶紧就跑了。 俩小孩都知道,三皇子不是表面上看起那么温和,他就是一个伪君子,记仇得很,还是跑为上策。 听到树后传来脚步跑远的声音,三皇子还被吊着呢,他指着那个方向,狠狠道:“给本宫去追!敢吊本宫,他死定了!咳咳咳!” “是!”两人去解引绳,剩下的人都追去了。 “呼呼~”谢绵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七皇子想说算了,别跑了,他去跟三哥说是他一个人干的,大不了之后躲着点三哥就好了。 可是下一秒,野狼咬起谢绵绵的后衣领,往它身上一甩,小孩就稳稳当当坐在了野狼背上。 见谢绵绵抱住自己的脖子,野狼歘歘歘的跑得飞快,一下就快跑没影了。 七皇子先是心里一松,接着叹了一口气,认命地跟在野狼身后跑起来了。 三皇子好不容易被放下来了,他黑着脸,走到那贼人跟前,见他还昏迷在地上,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叫你们暗算我,该死的。” 三皇子向两个手下招招手,示意把人带走。 两个侍卫刚弯下腰,“噗~”一阵白粉毫无防备地撒向他们。 “啊!”火辣辣的白粉进入了眼睛,他们吃痛地双手捂脸,跪在地上。 原来是那贼人装昏迷,趁人不备,一把石灰粉就撒过去了。 三皇子见状,扭了扭脖子跟手腕,阴狠地朝贼人走去,废物,还得本宫亲自出手。 还没走近两步呢,又一阵生石灰撒过来,“你给俺去死!” 三皇子早有防备,赶紧用衣袖一挡,感觉差不多了,刚放下手。 “碰!”一个铁拳就砸过来了。 三皇子顿时眼冒金星,鼻血哗啦啦就喷下来了,他伸手往鼻下抹了一把,就晕过去了。 笨贼啊啊啊的就跑走了,“有人过来抓俺们啦,快跑哥!” 另一边,那波侍卫追过去,却来到一处急坡,他们探头往下看,只见滚滚落石。 一人说:“回,他们摔下去,不死也残废了。” 第37章 山洞 在急坡边上,立着一块巨大的岩石,只是离边上极近,岩石背后不可能藏人。 侍卫们看了一圈,便回去复命了。 待到他们的脚步渐渐消失了,七皇子从岩石后探出脑袋,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岩石后的空间很窄小,确实很难隐藏一个成年人,但是对于几岁的小孩子来说刚刚好。 “出来,他们走了。”七皇子率先走出来,然后伸手小心翼翼牵着谢绵绵,担心她一个站不稳就会滚下急坡。 野狼:有它在,幼崽才不会摔下去。 “轰!”一阵闷雷,接着天上下起雨来,一滴两滴落在他们身上。 谢绵绵感受到点点湿润落到她的脸上,“呀,下雨了。” 七皇子连忙举起衣袖挡在小孩的头上,对野狼说:“快带我们到避雨的地方去。”湿了衣裳,怕是会感染风寒的。 野狼嗷的一声,跑在前面带路了。 顾不上给小孩挡雨了,七皇子拉着谢绵绵就跟着野狼跑。 只是跑着跑着,七皇子觉得小孩越跑越慢,感觉快要跟不上自己的步伐了。 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谢绵绵不小心崴到脚了? 七皇子往后看去,觉得一阵无语。 只见被他拉着手腕往前跑的谢绵绵,她也不看路,只是高高仰起头,嘴巴张得极大,似乎还能听到小孩的喉咙里发出“啊”的声音。 谢绵绵正大张着嘴在接落下的雨。 意识到这一点,七皇子把小孩的头摁下来,气笑了,“你在干什么?” 谢绵绵不明所以,一边跑着,一边回答道:“太傅说春雨贵如油,绵绵要尝一尝,春雨好喝,还是油好喝。” 说话间,他们跟着野狼跑到了一处山洞。 洞内的空间不算大,但是容纳俩小孩和一狼还是绰绰有余。 山洞里还算干净,温暖干燥,七皇子转了一圈,没有发现有虫蚁。 野狼盘在山洞的入口处,两只耳朵高高竖着,时不时还会望向远方,它在给两只幼崽放哨。 七皇子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拉过小孩,不由分说地拭擦着她的脸,然后是头发。 “那你尝出来哪个更好喝了吗?” 谢绵绵感受着七皇子擦她的强劲力道,一擦一晃的。 她砸了一下嘴,像是在细细回味着,“喝得太少了,绵绵没尝出来。”语气还有些遗憾。 七皇子用力拍打着小孩身上的水珠,“雨水很脏的,喝了会生病,以后不要再调皮了知道吗?” 他顺手捏了捏谢绵绵的奶膘。 “哈秋!”小孩忽然打了一个大喷嚏。 七皇子看了看四周,抬起衣袖遮住头,就冲出雨幕了。 野狼站起来,望着外面的幼崽,烦躁地来回踱步。 好在不久,七皇子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一些树枝。 树枝是在树底下捡的,还是干燥的,七皇子把它们放在地上,堆叠起来,然后像百宝袋一样,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火折子。 七皇子把竹盖轻轻拧开,往里一吹,橙黄的火苗便燃起来了,小孩就蹲在一边好奇地看着。 “哇,七殿下好厉害!”谢绵绵一激动,鼻子里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七皇子嫌弃地把手帕往小孩手里塞,示意她赶紧擦擦。 他用火折子点燃了树枝下面的枯叶,很快,一个小火堆就做好了,明黄的火苗不停地跳跃着,噼里啪啦,发出温暖的热度。 七皇子想了想,脱下了自己的锦服外袍,铺在地上,“坐下来烤烤火。” 见谢绵绵不动,他把小孩拉过来坐好。 就这样,谢绵绵坐在了野狼和七皇子的中间,她的面前还燃着一个小火堆。 小孩把手虚虚拢在火前,感受着炽热的暖意,“那贼人被三殿下抓住了吗?” 她微低着头,语气有些失落。 “不出意外的话,是的。”七皇子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火堆,三哥的手下应该没有那么废物。 “唉,太傅说的对,这叫阿狼捕蝉,肥雀在后。”谢绵绵不满地嘟着嘴。 明明他们干的活最多,差点都要抓住那贼了,三殿下非要一脚踩进来,真是讨厌的大坏蛋。 七皇子好笑地拍了拍小孩的脑袋,感受到手下的头发没那么湿润了,他放松下来,双手放在脑后,往后靠在石壁上。 “但凡你多读些书,都不至于当笨狼。” “吼。”野狼听懂了,沉声警告着。 山洞外的雨还在下着,淅淅沥沥,打在翠绿的枝叶上。 一阵阵清新的气味被风吹进来,谢绵绵深深吸了一口气,是春雨混杂着泥土的特有的土腥气,她好喜欢呀。 虽然下着雨,但是洞外一片明亮,是倔强的阳光挤开乌云,洋洋洒洒地照在林地上。 小孩望向洞外,林间一片春和景明,听着雨滴不断落下的淅沥声,感受着脚下火堆传来的温暖,谢绵绵觉得自己的眼睛越来越沉重了。 小孩今天午饭后就一直在看小兔,没有午睡,后来还在深林里跑了许久,小孩疲惫了。 谢绵绵的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小鸡啄米,一双手扶住小孩的肩膀往后放,让她睡在外袍上。 小孩靠着左边暖暖的毛茸茸,意识模糊,沉沉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间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 因为幼崽靠着自己,野狼没有起身,只是警惕地望着外面,喉咙发出低沉的吼声。 七皇子瞬间就睁开眼了,他摇了摇睡得正香的谢绵绵,“醒醒,有人来了。” “嗯?”小孩迷迷瞪瞪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只觉得自己这觉睡得舒服极了。 七皇子也跟着坐了起来,揉了揉僵硬的左臂。 人声越来越近了。 七皇子踩灭了只剩点点星火的余烬,把谢绵绵拉到身后,然后侧着耳朵仔细听。 “三殿下,前面洞口站着一只野狼。” 三皇子坐在马上,用手帕捂着鼻子,声音闷闷的,“去给本宫猎来。” 说话间又把他疼得龇牙咧嘴,贼他没抓到,猎物他总得带回去,经过刚刚一场雨,许多猎物都藏起来了,连一只野鸡都没看到。 “咻!”一只利箭射到了野狼的脚边。 想起之前的遭遇,野狼怒了,它狠狠盯着不远处的两脚兽,想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它吼的一声正要冲上去。 第38章 宝物 却被一个香香软软的幼崽紧紧抱住了。 野狼闪着幽幽绿光的狠厉兽眸,往身后望去。 谢绵绵柔声说:“不要去,他们会杀死你的。” 野狼拖着小孩往前走了几步,它可不是吃素的,今天就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远处射箭的侍卫说:“禀三殿下,那狼背后似乎有个小孩。” 三皇子不耐地摆摆手,淡淡道:“杀。”野狼怎么会和小孩呆在一块,难道是它养的狼小孩,罢了,不重要。 等等,小孩!难道是谢家的幺女? 三皇子刚想阻止,但是那侍卫的箭已经射出去了。 电光火石间,他想,若是死了,也罢。 那箭很快,眼见就要射中野狼了,可它还在和谢绵绵纠缠着,似乎没有注意到一支箭朝它射来。 七皇子见状,一个健步飞扑上去,挡住了小孩。 “咻!”另一只箭从侧方射来,速度极快,把飞向野狼的箭射穿了,啪嗒掉在地上。 “呼~”一时间,三方人马都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怀瑾策马朝谢绵绵狂奔而来,看到小孩没事,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翻身下马,朝七皇子点了点头,单手抱起谢绵绵,检查着小孩的状况。 “三哥找到我啦,我没事哈哈哈。” 看见小孩精神状态不错,看起来还玩得挺开心的,谢怀瑾一时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身后又传来了一阵人马的声音。 谢临渊骑着马赶来,看见谢绵绵活蹦乱跳的,冰霜的眉眼渐渐消融了。 一旁的谢父也松了松一直攥紧缰绳的手,忽觉一片冰凉,原来是浑身出了冷汗。 在最后方,被侍卫重重保卫的皇帝端坐在马上,开口道:“找到了小孩就好,咦,小七你怎么也在这里?” 七皇子朝皇上拱拱手,“儿臣恰好路过。” 谢怀瑾抱着小孩走向三皇子,冷冷道:“三殿下,我没看错的话,刚刚射向我小妹的箭,是你的侍卫发出的。” 三皇子一愣,“竟有这回事?” 他看向那个侍卫,暗中给他递了一个眼色,“你说说,若真是你干的,本宫绝不饶你。” 那侍卫立马就双膝跪地,对着谢怀瑾他们就哐哐磕头,“谢公子饶命啊,小的眼挫,是要猎狼的,没有看到小姐在狼身后啊!” 三皇子气得直骂侍卫,然后对谢怀瑾说:“等回去后,本宫定会好好教训他,让他向谢家赔罪。” 谢怀瑾冷眼看着面前的主仆一唱一和。 他怀里的谢绵绵突然开口道:“三殿下,你们抓到那两个贼人了吗?” 皇帝身旁的萧将军一惊,“竟有贼人混上山来了?还请三殿下细细告之。” 三皇子顿时汗流浃背了,要他怎么说,说他们这么多人都没有把贼抓到,然后自己还被贼狠狠揍了一拳吗? 他对萧将军温声道:“本宫无意中发现了贼人的踪迹,眼下正在追寻着。” 谢绵绵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劲,三皇子这么说也没错,只是哪里怪怪的,小孩怎么也没想明白,急得抓耳挠腮。 她只能对萧将军说:“绵绵知道,他们是盗墓贼,还挖了一个大坑呢!” “哦?”皇上只觉好笑,“那绵绵带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谢绵绵不认得路,她第一时间望向七皇子,七皇子摇摇头,表示他也忘了,只是它一定会知道,他指了指一旁的野狼。 谢绵绵摸了摸它的头,野狼爪子紧紧扣地。 “小狼乖,带我们到深坑那里去,好不好?” 野狼深深地望了小孩一眼,沉默地转身带路。 众人一路跟着野狼,来到了深坑,看到了那艘被半掩埋的巨船。 “神迹啊!”一个侍卫喃喃道。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青幽王的坟墓?” 一旁的人狠狠拍了他一下,“谁的坟墓会是一艘船啊?” “那这巨船怎么搁浅在了,山上?”那人挠挠头,表示不解。 萧将军挥了挥手,示意侍卫下去查看,“禀皇上,根据古堪舆图的记载,千年前有一条大河流经此处,怕是那时这船意外沉河,几百年过去,地貌骤变,当时的河底竟成了如今的青龙山。” “嗯。”皇上赞同地轻哼一声。 这时,派下去搜查的侍卫长回来禀告,“底下并没有贼人,但在船底发现了许多箱子。” 众侍卫两人一组,足足抬上来五个大箱子,箱子做功用料结实,千年过去,竟还没有散架。 萧将军走过去,一一打开,一道道金黄银白映入他的眼帘。 检查过没有机关毒物,他朝皇上拱拱手,“禀皇上,请过目。” 皇帝缓步走来,众人也跟在他身后,迫不及待往箱子里看。 箱里是各色华丽贵重的金银珠宝,璀璨夺目,看得众人眼底金黄,一时呆在原地。 三皇子很惊讶,接着是无尽的悔恨,不久前他就倒在旁边的林子里,竟然没有注意到此处的深坑,白白浪费了这个好机会啊。 他眼底满是贪婪和痛恨,若是之前能发现,他就都能偷偷藏起来了,到时候他就不再为钱财桎梏了,唉! 皇上龙颜大悦,“不错!”大手一挥,这些财宝全部充当国库了。 他拿过一颗圆润透亮的乳白色珠子,走到谢绵绵跟前,把珠子递给小孩,说:“今天绵绵表现很好,迷路也不哭闹,遇到贼人还能全身而退,这是伯伯给你的奖励,收下。” 小孩最喜欢就是收到礼物了,尤其是给自己的奖励,这可是小孩荣誉的象征。 谢绵绵双手接过珠子,对着皇上甜甜笑道:“多谢黄伯伯,绵绵好开心呀。” 一边的京城纨绔子弟谢怀瑾见了那珠子,眼睛都要瞪出来,他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一颗夜明珠。 他伸出手指摸了一下珠子,手感温糯细腻,微微发着暖意,竟还是一块暖石。 谢怀瑾瞳孔震动,这是一颗难得一见的暖石夜明珠,在整个大周怕是千金难求。 有了这珠子,小妹冬日里再不用穿得圆滚滚的,也不用担心寒气入体,说不定小妹房里连灯都不用燃了。 这般想着,谢怀瑾不禁暗自好笑。 里面随手一颗珠子都这般金贵,那里面的宝物怕是不少啊。 宝箱前,皇上正和萧将军谈着话,期间两人还时不时看向谢怀瑾。 谈话完毕,萧将军走到谢怀瑾跟前,道:“呈皇上口谕,谢家三子谢怀瑾接旨。” 第39章 偏爱 谢怀瑾单膝跪地,俯首听命。 “盗墓贼猖獗,现令谢家三子速速将其抓拿归案。” 谢怀瑾朝着皇上的方向重重行了一礼。 萧将军浅笑着把眼前的少年拉起来,拍着他的肩膀说:“这事得办好了,皇上对你很是看重啊。” 谢怀瑾朝萧将军拱拱手,“多谢将军举荐,定不辱命。” 萧将军满意地望着他,点点头,希望这个好苗子不要让自己失望。 谢怀瑾知道这个机会是萧将军为他争取而来的,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在皇上跟前挂上名字。 谢怀瑾攥紧拳头,他定要成为能为谢家挡住腥风血雨的人。 傍晚时分到了,林间渐渐昏暗起来,众人陆陆续续地返回营地了。 谢绵绵问大哥借了一条手帕,谢临渊不明所以,还以为是小孩要擤鼻涕呢,从袖子里拿出一条家中嬷嬷绣的帕子给她。 拿过帕子,谢绵绵走到野狼跟前,蹲下身来,拿出金创药给它那只受伤的腿上药。 野狼之前又是下河,又是疾跑,后腿的伤口看着还是狰狞,隐隐有些撕裂流血的痕迹。 谢绵绵疼惜地给野狼上药,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手帕包扎好。 她摸了摸野狼的后背,“好啦,这次不要再下水了噢,这些天躲远点知道吗?今天跟你玩好开心呀,但是绵绵要回去了。” 野狼不语,只是凝望着它的幼崽。 它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空了一块。 谢绵绵后退几步,向野狼摆摆手,“你也快回去,回见!” 然后小孩跑向那个大人,他们一同上马,渐渐消失在了森林的尽头。 天越来越暗,野狼仍静默地站在原处,大抵像它这样的孤狼,不配拥有自己的幼崽。 它望了望绑在后腿的手帕,忍不住舔了舔,惹得满腔苦药味,半晌,野狼转过身,向深处走去。 营地处灯火通明,宫人们走来走去正在准备夜宴的吃食。 谢临渊牵着小孩停在帐篷前,他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一句,“去跟她说说话。” 说罢,他站在门外,只让谢绵绵进去了。 帐篷内,温舒晚怔怔地坐在踏上,时不时眼尾会滑落一行泪,隐没在鬓旁。 眼角瞥见那只绣好的鹤鹿同春荷包,温舒晚苦笑了一下,就是因为绣这个荷包,她竟弄丢了绵绵,她是那么乖那么可爱的小孩子啊。 她摇摇头,自己真是不称职的大嫂,然后随手把荷包塞进枕头底下。 “大嫂~二姐~”因为跑着进来,谢绵绵的声音一跑一颤的,“绵绵回来啦嘻嘻。” 温舒晚惊喜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小孩,一时呆在了原处。 谢明仪狠狠抱住了小孩,语气满是劫后余生的惊喜,“你这孩子!” 她抬起手想要打小孩的屁股,但是停在了半空,最后还是抚摸着谢绵绵的后背,“回来就好……” 半晌,谢明仪放下小孩,把她推向温舒晚,说了跟大哥一样的话,“绵绵去跟大嫂说说话。” 对于小孩的失踪,他们并没有怪她,但大嫂很是自责,谢明仪很能理解她的心情,只希望小孩能解开她的心结。 谢明仪长长呼了一口气,离开了帐篷,缓步走到边上,双膝跪地,对着天上的明月叩首。 多谢老天爷保佑绵绵平安归来,信女信守承诺,甘愿受罚。 帐篷内,谢绵绵哒哒哒跑过去,抱住温舒晚,“大嫂不要难过,绵绵没事!” 温舒晚环抱着她,轻轻把头搁在小孩瘦小的肩膀上,声音有些哽咽,“是大嫂不好,把你弄丢了。” 谢绵绵大声喊道:“才不是,是绵绵自己弄丢自己的!”说着,她还有些骄傲地扬起头。 她离开温舒晚的怀抱,小手往怀里掏了掏,捞出来了一只小白兔,“啊,不对。”她把兔子放到一边。 又往袖子掏了掏,嘿嘿一笑,捏着拳头举到温舒晚跟前,悄悄地说:“大嫂猜猜绵绵的手里有什么?” 小小的手里抓得满满的,缝隙间能看到一丝红色,望着小孩期待的眼神,温舒晚摇摇头,“我不知道。” “哒哒哒!是非常非常好吃的野果!”谢绵绵小声而又夸张地说道。 小孩好像害怕被帐篷外的人听到了,轻声说:“绵绵只给大嫂吃噢,其他人都没有呢,尝尝!” 温舒晚感觉自己被小孩偏爱了,小小的手上那鲜红锃亮的野果好似有极大的魔力,她忍不住伸手拿过一颗,放入嘴中。 谢绵绵在手舞足蹈地说着白天的冒险故事,眼眸被灯火映得跳跃着旺盛的生命力。 温舒晚感受着舌头传来的浓郁香甜,仿佛看到了小孩是如何和贼人斗智斗勇的,她被感染得嘴角上扬。 “谢谢绵绵。”温舒晚说,谢谢小孩没有怪她,反而还来安慰自己。 她重新振作起来,牵着谢绵绵,“饿了吗,大嫂带你去用膳。” 小孩眼尖发现枕头底下放着一个青色的物件,上面露出一只精致的白鹤,她好奇地拿出来,“好好看呀!” 温舒晚眼神一暗,“绵绵喜欢?大嫂明天给你绣一个女孩子用的。” “哦~”谢绵绵人小鬼大地捂嘴笑,“这是给大哥的呀!他肯定很喜欢!” 温舒晚接过荷包,放进怀里,若是他知道因为这只荷包,她弄丢了绵绵,还会喜欢吗? 夜宴开始了,皇上还是坐在高位上,两旁坐着臣子及其家眷。 中间摆放着一人高的篝火,热烈地燃烧着,点点橙黄的星火飞溅在空中。 今日的猎物很丰富,每张桌子上都摆满了宫人烤好的野鸡,烤猪,还有烤鹿,也有解腻的酸甜果酒,以及采摘的春日野果。 谢绵绵拿过一颗看起来饱满的果子,美滋滋地放入嘴中,“嗞~”好酸! 小孩被酸得面目扭曲,吐着舌头,魂魄好像走了一会儿了。 她把果子放在桌子上,还是野狼带她摘的野果最甜最好吃了。 谢绵绵对着一旁的温舒晚挤眉弄眼,试图给她传达,好难吃,别碰。 温舒晚好笑地看着小孩,打算把果子都尝一尝,挑出谢绵绵能吃的野果。 这时,林若雪从席间站出来,款款来到宴席中央。 谢家人只有一个念头,她又想作甚? 第40章 神人也 林若雪向皇帝行了一礼,说:“隆恩浩荡,如今皇上的龙气越来越强,竟惹得千年沉船主动现身。” 谢家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禀皇上,臣女夜观天象,今日后的春猎期间,无雨,日日都是好光景,连上天都在为皇上庆典啊!” 皇帝听了只觉得浑身舒畅,仰头喝了一杯果酒。 林若雪继续说:“皇上,半柱香后,为感圣恩,上天为皇上准备了一个表演。” 席间一片交头接耳,纷纷仰头往天上看去,只有一轮明月。 “她竟说老天给圣上表演一个?” “真的假的,林若雪可真敢说。” 皇上好奇地抬起头,望着明月,“哦?那朕拭目以待。” 很快,宴席所在的空地渐渐刮起阵阵阴风,落叶被吹到了桌子上。 谢绵绵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莫名的冷,不禁双手交叉环抱自己,搓了搓胳膊。 温舒晚见状,把小孩抱在膝上,紧紧搂着她,给小孩挡风。 慢慢地,天上飘来一阵云。 林若雪自信地抬起手,“诸位请看。” 原本皎洁的月亮,不知何时缺了一个角,不似平时的阴晴月缺,而是像,被什么咬了一口! 众人呆呆望着天上的光景,一片哑然。 只觉得风越刮越大,月亮被越吃越小。 倏尔,天,暗了。 眼前一片漆黑,唯有中央的火堆飞舞着。 谢绵绵哇的一声躲在温舒晚的怀里,有些害怕。 这时一个结实的臂膀揽了过来,温舒晚吓得一抖擞。 沉稳可靠的声音响起,“别怕,是我。” 谢临渊低头靠近妻子的耳边,轻声说:“古书上曾有记载,只是一种天象,叫天狗食月,很快便能恢复,莫怕。” 温舒晚点点头,但还是紧紧抱着小孩缩在夫君怀里,才能有安全的感觉。 这时,月亮又一点一点地出现了。 席间紧张静默的气氛渐渐缓和下来。 当明亮洁白的月光撒在众人身上,他们才如释重负。 “老天显灵了!” “林若雪真乃神女也!她可以和上天沟通啊!” 听着大家对她的夸奖,林若雪嘴角勾起得意的笑,自己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预测到今夜的天象,没想到小小的天狗食月就能唬住他们。 与其指望父亲,指望那个废物三皇子,不如她自己来,她要往上爬! 林若雪扑通对着高位双膝跪地,大声喊道:“圣上乃真龙天子,万福金安!” 席上众人也纷纷跪地,跟着大喊。 相信不久后,这里的盛况就会传遍大周每个角落,百姓也会更加拥护这位皇帝。 皇上久久才回过神来,对林若雪肯定道:“不错,重赏!” 林若雪镇定地领了赏赐,回到座位中,瞪了瞪三皇子,看什么看,废物,连一个小小的贼都抓不到,还得看她来赢得圣心。 接着,她又隐晦地望向那人,只看到他紧紧拥抱着怀里的人。 林若雪恨得差点咬碎了牙,感觉连刚刚到手的赏赐都不香了。 直到夜宴尾声,众人才一片恍惚地散去。 林家帐篷内。 林父捏着茶杯,“皇上竟让谢怀瑾去查那盗墓贼,这次要不要……”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林若雪拨弄着皇上赏赐的珠宝,“怕是谢家气运又会把他保下来,但是经过今夜这事,我得到了圣心,林家气运上升,这次说不定会成功。” “为父懂了,上次的炸药还有,这次伪装成山贼埋下的炸药,不难。” 这次不会下雨,旁边也没有水源,这次绝对不会再出现什么被水浇湿炸药,这等荒唐事了。 两父女快意地笑了。 谢家长子的帐篷内隐隐透着光亮。 洗漱过后,谢临渊把外袍脱下,挂在木架上,却发现妻子还没睡,低着头坐在榻边。 昏黄的烛光让谢临渊一阵恍惚,他想起了一年前洞房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坐在榻上等自己回来。 “怎么还没睡。”谢临渊跨着修长的腿停到妻子跟前。 “我……”温舒晚停顿了一下,还是选择继续说,她把今日事情的原委都告诉夫君。 说完,温舒晚低垂着头,像是谢临渊平日审判的犯人,静静地等待着判刑结果。 可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爱妻啊。 谢临渊伸手握住温舒晚纤细的后脖,逼着她抬头看向自己,拇指不自觉的摩挲着妻子的脸颊。 “大家都没有怪你,我亦然。” 温舒晚听到这话,鼻子发酸,眼眶微红。 想到了谢绵绵的鼓励,温舒晚从怀里拿出那个荷包,怯怯道:“这个送给夫君。” 谢临渊愉悦地接过来,一看,原来绣的不是鸳鸯啊,男人有些失望。 发现谢临渊好似不是很喜欢,温舒晚心头跳了跳,有些失落,“夫君不喜吗?” “喜欢。”男人快速说道。 只要是妻子送的他都喜欢,只是怎么跟她说,自己一个大男人,想要妻子给他绣鸳鸯戏水呢。 谢临渊叹了一口气,手下跟他炫耀的,他也想有。 温舒晚忐忑地躺好,既是喜欢为何要叹气,若是不喜为何又把荷包贴身放着? 她搞不懂,感受到身后的男人紧紧环抱着她,温舒晚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孩童时期的小房间,很舒服,很安全,她渐渐地沉睡过去了。 有人一夜好眠,有人挖了一夜的坑。 翌日,春光明媚,阳光正好,果然如林若雪所说,无雨,是打猎的好天气。 众人磨拳擦掌,望着内围,准备今天猎个大的。 谢怀瑾正整理着马匹,他昨夜搜查了一番,发现了山中有一个密道,看起来是被贼人打通的。 派去的人回来说,那条密道的尽头,正是旁边小镇外的一个偏僻的山头。 他现在正要带一队人马过去,剿匪。 谢绵绵打着哈欠走过来,昨夜在榻上跟二姐说她的风光伟绩,由于太过亢奋,以至于没睡好。 一旁的烈焰打了个鼻息,强大的气流把小孩吹醒了。 只听见烈焰在哀鸣,“绵绵,东山谷埋有炸药。” 谢绵绵这下是彻底醒了,她拍了拍它的脸,安慰道:“绵绵知道了,包在我身上。” 知道三哥可能不会带上自己,谢绵绵给谢家人留下一封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我和三哥在一起。 然后小孩就偷偷摸摸爬上了一辆马车,上面是一些锅碗,还有干粮,应该是炊事车。 很快,队伍便出发了,谢绵绵躺在车厢内,一晃一晃的,好像在摇篮里呀。 没睡饱的小孩闭上了眼睛,陷入沉睡,这时马车碾过一块石头,车厢一阵剧烈摇晃。 谢绵绵竟掉下马车了! 第41章 谁挖了老子的家 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一个小孩掉下了马车,叽里咕噜地滚到半人高的草丛里。 谢绵绵躺在柔软的草地上,迷糊地张开眼睛,环顾四周,看到了三哥人马离开的方向,只剩下滚滚烟尘。 谢绵绵:?!我又丢啦? 小孩赶紧拍拍屁股站起身,朝他们离开的方向跑去。 可没等谢绵绵走几步,脚下一空,扑通一声,她摔进了一个地洞里。 “哎呀!”谢绵绵的额头砸到了松软的泥土里,倒是不疼,只是小孩下意识地揉搓着磕到的地方,把自己整成了一个大花脸。 这个地洞不深,小孩站起来的话,她的眼睛勉强可以跟地面持平,可以看到外面明亮的莺飞草长。 只是回到洞内,两旁极为漆黑,一眼看不到尽头,这似乎不是一个地洞,而是一个地下通道。 是谁挖的,这难道是那些贼人挖的吗?三哥那边是跟不上了,或许可以从这里走走,谢绵绵想。 小孩从腰间的小荷包里拿出一颗珠子,正是皇上赏赐给她的那颗夜明珠。 谢绵绵可稀罕这颗珠子了,昨晚她用被子蒙住脑袋,撅着屁股,下巴搁在交叠的双手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发光的珠子,出神地望了许久。 一拿出珠子,通道里就散发出一道柔和的白色光亮,这颗珠子不大不小,握在小孩的手心里刚刚好。 谢绵绵举着珠子,微微弯着腰,朝通道的一边走去。 离开了从地面上撒下来的日光,珠子发出的光更加明亮了。 是幽白的冷光,在小小漆黑的通道里璀璨夺目,像是一颗被遗落在地底下的小月亮。 谢绵绵依靠着光芒,慢慢走着,不知道会通往何处。 这时,前方传来泥土被挖动的簌簌声。 小孩好奇地把珠子照过去,并没有发现有人的踪迹。 “我在下面啦!”一个声音突兀地从地下传来。 谢绵绵低头望去,发现一个小小的黑色脑袋探了出来,红红的鼻子一耸一耸的。 “咦?”小孩蹲下来,仔细观察着面前的小动物,“你是什么呀?绵绵从来没有见过你这种动物呢?” “没见识的小孩,吱吱吱。”它一整个从地下跳出来了,“我是鼹鼠!” “鼹鼠好,你在这里干嘛呀?” “我在打洞,我打洞可厉害了。”说起打洞小鼹鼠就很生气,它对小孩说:“这个地道是不是你挖的?” 谢绵绵急忙摇摇头,“不是我干的,可能是一帮贼人挖的,怎么啦小鼹鼠?” “好哇,他们挖地道居然把我家给挖了!真是没有天理啊,能不能有人管管了,小小老子的家,就这样没了!吱吱吱!”小鼹鼠气得红鼻子剧烈颤动。 “别生气,我让三哥揍他们一顿。” 谢绵绵眼睛忽然一亮,“小鼹鼠,你打洞很厉害对不对?” 说起自己的看家本领,小鼹鼠神气地扬起头,“好说,肯定比那贼厉害一千倍!” 那就太好了,三哥有救了,小孩兴奋地拍着手。 随后谢绵绵双手合十,认真地说:“小鼹鼠呀打洞忙,帮帮绵绵搬炸药~请把东山谷埋下的炸药都搬到这里来。” 小鼹鼠一个激灵站直了,小爪子朝土里挖去,“绵绵等我的好消息!使命必达!”接着,钻进小洞里不见了。 谢绵绵松了一口气,正打算在这里等小鼹鼠回来。 这时,左前方的泥墙里忽然传来当当凿壁的闷响,还有说话的人声,泥墙被一点点破开了。 小孩吓得赶紧往之前小鼹鼠挖开的洞里钻,谢绵绵骨架小,整个小人儿就消失在了原地。 下一息,泥墙被凿开了,“奇怪,怎么回来了,俺又挖错啦。” 那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半蹲着挪动起来,看到地上又一个小洞,骂道:“那臭鼹鼠又来捣乱,看俺不打死它。” 说着,用铁锹狠狠往小洞戳了几下。 躲在下面的谢绵绵听着上面传来的声音,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还把珠子深深藏到怀里,生怕冒出来一丝光亮。 “等俺想想,那个墓道入口应该往这边挖。” 随后又响起了铲动泥土的声音,在小孩屏住呼吸间,声音慢慢消失了。 “呼~”谢绵绵狠狠吸了一口气,这通道真的是那贼人挖的。 小孩悄悄冒出脑袋,慢慢爬上来,手里攥着柔和的光亮,一边警惕着,一边等待小鼹鼠回来。 通道内一片寂静,不知过了多久,底下传来了小鼹鼠的声音,“我回来啦,炸药都在下面了。” 小鼹鼠小爪子一撑,爬了上来,当它看到旁边又开了一个洞,鼻子都气歪了,“吱吱吱,当老子的家是他的后花园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谢绵绵从小洞垂下头去看,果然看到了一堆的炸药包。 她摸了摸小鼹鼠的黑脑袋,安慰着:“多谢小鼹鼠呀,别生气啦,等绵绵去帮你抓坏人。” “我和你一起去。”小鼹鼠双手叉腰,它要自己报仇,再说了,眼前这个幼崽这么弱,还得是小小的老子亲自出马。 红鼻子在空中嗅了嗅,朝一个方向走去,“跟我来,我们去找他的老巢!” 于是一人一鼹鼠在复杂的地下迷宫里绕来绕去,有道走道,没道小鼹鼠锋利的小爪子一挖,硬是开出一条捷径来。 另一边,谢怀瑾一队人马顺利走到了东山谷。 察觉到不对劲,谢怀瑾挥手叫停队伍,“前方地势易设埋伏。”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向前走了几步,细细观察着泥路。 虽然上面有草丛遮盖,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撮泥土,但是下方,却是新翻上来的潮土。 “有埋伏,退!”少年翻身上马正要离去。 隐在暗处的人发现坏事了,赶紧点燃引线,把最前面的谢怀瑾炸死要紧。 “嗞。”一点火光顺着引线快速燃去。 几息过去了,连谢怀瑾的人马都跑远了,还是无事发生。 那人大惊,赶紧跑过去挖开泥土查看,最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比之前桥底炸药被鱼打湿还要离奇。 那就是,他亲手埋下的炸药竟然不翼而飞了! 糟糕,不知道林尚书能不能相信,可就连自己也不敢相信啊!那人崩溃地抓着头发。 小鼹鼠带着谢绵绵挖呀挖,终于挖到了地方,小小的爪子开始往上挖,终于,有亮光从头顶倾射下来。 谢绵绵把脑袋钻出去,看到外面的景象,噢起了嘴巴。 第42章 劫后余生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很是破败,里面并没有其它的家具,地上只铺了一层暗黄色的稻草。 最让谢绵绵感到惊讶的是,上面竟拥拥挤挤坐着八个姑娘,小孩来来回回数了几遍,是八个不错。 她们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紧紧捆着,动弹不得。 看到一个小孩忽然从旁边的地里钻出头来,姑娘们都大吃一惊,有几个人更是没忍住发出了惊呼声。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守在外面的人用棍子狠狠敲了敲紧锁的门,“吵什么吵,都给老子安静点!” 姑娘们纷纷闭上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谢绵绵从洞里爬出来,小声地说:“不要怕,绵绵会救你们出去的。” 她们怔怔地望着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的小孩,有些不知所措。 在她们最疲惫,最绝望的时候,竟从地下冒出来一个小孩,说要救自己。 是幻觉吗?有个姑娘心想。 谢绵绵走到最近的一个姑娘身后,想要解开捆住她双手的麻绳,可是太扎实了,小孩无从下手。 她朝冒出头的小鼹鼠招招手,做着嘴型:“快过来。” 在她们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只鼹鼠蹦蹦跳跳地走来了。 它伸出锋利的爪子,来回三两下就把麻绳割断了。 看到那姑娘身后的桎梏一松,白芸瞪大双眸,竟然真的,要得救了。 见到有一个人成功松开绳子,其他的姑娘们都激动地围了过来。 小鼹鼠像一个无情的杀手,收割着绳结的性命,而谢绵绵就负责埋头把绳子绕开。 人一激动,就容易无意识发出些声音来。 听到里面的窸窸窣窣,外头的人骂骂咧咧地掏出钥匙,正要打开门。 姑娘们赶紧把双手放在背后,假装无事发生,然后团团围坐在一起,把身后的小孩藏得严严实实。 “还吵是,看来不给你们一些教训是不行了。” 那人正想抓过一个女人,狠狠教训一顿。 那个姑娘刚刚解开了绳子,若是被这土匪发现了,小孩就危险了。 “你们这群土匪简直无法无天,赶紧放了我们!” 一旁的白芸大声喊道,打算把土匪引到她这边来,毕竟自己还被捆得好好的,不怕露馅。 “好啊,就你爱搞事对。”那人狠狠踹了白芸几脚,感受到胸口的剧痛,白芸倒在了地上。 那土匪还嫌不够过瘾,抓起白芸就想扇她耳光。 谢绵绵好想冲出来阻止,但是被姑娘们紧紧摁住了,有人捂住她的嘴巴,有人抓住她的手腕。 她们把身后的小孩护得很好。 “够了。”门外一个声音不耐道,“打坏了脸还怎么卖钱?” “哼!”那土匪把手中的女子狠狠扔在地上,“再吵,老子就不会这么好说话了。” 狠厉的眼神在剩余的女人身上转了一圈,便离开了。 只剩白芸静静躺在原地,紧闭双眼,急促地呼吸着,几个女子围过来查看她的伤势。 经过这一遭,姑娘们是一丁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她们提心吊胆,噤若寒蝉。 小鼹鼠一割开绳结,其他姑娘们就快速帮忙解绳索,手下的动作微微颤抖,却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很快,所有人都自由了。 她们跟着小鼹鼠和谢绵绵的步伐,一个接着一个从洞口下去。 白芸是最后一个离开的,她负责殿后。 当她一只脚踏入洞口。 门外就传来那土匪的声音,“老子有人质,如果你们不把武器放下乖乖就擒,老子就把她们都杀光!” 一个不羁且磁性的声音响起,“是你们把武器放下,小爷还能放你们一条命。” 然后就是叮叮当当的,土匪拿钥匙开锁的声音。 惊得白芸赶紧猫下身。 “咻!”一只箭射中了土匪,把他钉在了门框上,接着就是官匪的厮杀声。 白芸不再听下去,跟着姑娘们的身影离开了。 小鼹鼠打的洞太小了,姑娘们过不去,只能走之前那笨贼挖的地道。 她们还是紧绷着,默不作声地赶路。 拐过一个弯,正与那贼正面相撞。 “俺个乖乖嘞,俺挖到仙女啦!”那贼惊喜地望着面前的女子们。 这笨贼和他哥正是挖出千年沉船的那两人,他们是新加入这个土匪寨的,平时只负责盗墓这种地下事务,并不知道这些女子是被他们当家的抓去了。 前面的姑娘们发出惊呼声,赶紧把谢绵绵往自己身后藏。 “别怕,俺不会伤害你们的,能和俺一起玩不?”笨贼挠了挠头,似乎有些害羞。 “好哇,被我抓到了,是不是你挖了老子的家!”小鼹鼠气得吱吱叫。 谢绵绵小声说:“就是他唔……” 旁边的姑娘吓得赶紧捂住了小孩的嘴。 笨贼忽视了蹦蹦跳跳的小鼹鼠,嘿嘿嘿的要往她们爬来。 “吱!”锋利的爪子狠狠挠向了那贼。 “啊!”他发生惨叫声,双手捂脸,倒地不起。 “俺不中咧,俺的脸好痛!” 小鼹鼠跳到他的身上,继续揍他。 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地从他身边走过,只是经过的时候,总会往他身上狠狠来上几拳。 不知挨了多少下,那贼浑身疼痛,哼哼唧唧。 最后的白芸更是使出致命一击,把笨贼敲晕了。 很快,她们来到了之前谢绵绵掉下来的那个坑洞。 姑娘们探出头来,陆陆续续走出了漆黑的地下通道。 外面春日融融,温暖的阳光久违地照在她们身上,姑娘们呼吸着新鲜自由的空气,不由得拥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她们,终于自由了。 “绵绵,真的谢谢你!” 姑娘们回过神来,围着小孩说着感激的话。 谢绵绵腼腆地笑着,“没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三哥的事就是她的事,况且,她是不会对被抓的姐姐们视而不见的。 不知道是谁先亲了一下小孩嫩嫩的小脸蛋,其余的姑娘们都拥上来了。 谢绵绵被亲得迷迷糊糊的,好多,好多香香软软的亲亲啊。 一时间,小孩满眼都是笑靥如花的脸,颜色各异但都极为好看的微笑着的唇,以及各种好闻的熏香。 谢绵绵正晕头转向的时候,迷离的眼睛看到不远处坐在马上的人。 第43章 劳资蜀道山 谢怀瑾带着护腕的手拽着缰绳,瘦长有力的腿轻轻蹬着马踏,烈焰缓缓踱步走来。 在山匪寨中,不到半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将匪徒降服,将那破门打开,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那贼人所说的人质竟离奇失踪了。 还是谢怀瑾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地洞,派了两人到地下追查,其余人沿着山寨四处搜寻,而他恰好沿路找到了这。 瞧瞧他发现了什么,谢怀瑾微微眯着狭长的眼睛,一只偷偷跟来,却掉进了米缸的小老鼠。 少年利落地翻身下马,大步朝她们走来。 姑娘们警惕地把谢绵绵护在身后。 “绵绵别怕,我们不会让他伤害你的。”白芸如是说。 谢怀瑾在距离她们五步前站定,“绵绵,给我出来。”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白芸瞳孔微缩,是他,那个带兵来救她们的大人! 谢绵绵躲在白芸身后,意识到三哥可能生气了,小孩根本不敢面对,本着能苟多久就多久…… 谢怀瑾双手抱臂,“老子数到三,一……” “呜哇哇~”谢绵绵猛的离开了姑娘们的保护圈,一颠一颠向少年跑去,然后紧紧抱住了他的大腿。 抬起头,用扑闪扑闪的泪汪汪大眼睛望着谢怀瑾,一副可怜巴巴的乖小孩的模样。 “绵绵救了姐姐们,三哥不能打绵绵嗷!”小孩试图谈判。 见谢怀瑾还是绷着脸,她拉着三哥的手来到洞前,把小鼹鼠搬炸药的事告诉了他。 谢绵绵骄傲地挺起小胸脯,绵绵我呀,又干了件大好事了捏。 谢怀瑾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擦拭着小孩额角上的泥土。 不忍心做出打骂她的事,表扬的话也停在了嘴边,沉默半晌,只道:“以后不要再为我涉险了,可以吗,绵绵?” 谢绵绵看不懂三哥复杂的眼神,用不赞同的眼神望回去,这是涉险吗,这明明就是救人的探险呀! 但是望着谢怀瑾悲叹的脸色,小孩只能点点头,道:“绵绵知道啦!” 谢怀瑾牵着小孩走到姑娘们跟前,朝她们拱拱手,“多谢姑娘们护住我家小妹。” 姑娘们纷纷摆手摇头,忙说是小孩把她们救出来的,该是感谢他们才对。 “请姑娘们配合金吾卫例行询问,事后,会安排人将各位安全送回。” 谢怀瑾朝手下招招手,示意来人将她们接走。 这时,白芸走上前来,对谢怀瑾福下身,“多谢大人救命之恩,我跟两个姐妹是在去佛华寺的途中被贼人掳走的,若不是绵绵和大人,我们真不知道会被卖到何处受折辱。” 身后的姑娘们纷纷点头,不禁用衣袖拭了拭眼角的泪。 谢怀瑾抬手虚托起白芸,“不必客气,此乃职责所在。” 白芸直起身,咬了咬下唇,道:“白芸有个不情之请,我们是月雅苑的舞娘,下月初五有一场表演,希望大人和小姐能来捧场,届时,定会好好宴请一番,以报答救命之恩。” 她十分忐忑地低下头,紧紧捏着衣摆,等待着他的答复。 吾有一舞,想跳给恩人看。 平日里在京城打马游街的纨绔子弟摸了摸下巴,月雅苑么,在四平坊里确实是个吃喝玩乐的好去处。 里面的姑娘们个个善歌舞,卖艺不卖身,人美,酒更美,楼里规矩极好,听说背后的老板是个贵族女子。 白天有不少夫人小姐们会去那里聚会消遣,带小孩去么,谢怀瑾暗自摇摇头,他怕他姐知道了要扒掉他一层皮。 谢怀瑾俊朗一笑,朝白芸虚虚拱手,“白姑娘,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自己去就好。 闻言,谢绵绵开心地仰着头望着少年,好耶,可以出去玩,三哥真好! 谢怀瑾带着一队人马返回了青龙山。 此时皇帝正在帐篷里看卷宗,听到萧将军的奏报,他挥挥手,让谢怀瑾进来。 少年走进帐篷,双膝跪地,拱手道:“禀皇上,臣幸不辱命。” 他将事情原原本本汇报给了高位那人。 皇上一边抚着胡须,一边听,听到他在土匪寨里收缴了十大箱从古墓中挖出来的财宝,眼睛一亮。 接着还听到了他们平安地救出了被掳的女子们,皇上满意地点点头。 龙心大悦,感慨道:“谢家的子女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啊,你做得很好,赏。” 然后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谢怀瑾被赐封为金吾卫中郎将,正四品,主管京城门禁符验。 同样都是出来游玩,怎么谢怀瑾莫名其妙就升职了呢,打猎回来的世家公子挠头郁闷地想。 林家两父女也很郁闷,埋下的炸药居然不翼而飞。 林父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我们家得罪山神了,要不要去拜一拜?” 林若雪冷笑一声,“我不信鬼神,定是人为。” 林父一想也是,能消无声息做下此等大事,真是个能人,那以后就很棘手了。 “看来我们林家气运还是不够盛啊……”林若雪喃喃道。 浩浩荡荡的春猎还在进行中,只是丢了两次的谢绵绵就惨了,谢家人会轮流看管着小孩,还让两个嬷嬷眼睛都不要眨地盯紧她。 谢绵绵现在是想悄悄偷吃些糕点都不行了。 很快,便到了返程的日子。 众人忙着收拾东西,谢绵绵坐在帐篷前的小凳子上,膝上放着一盘八珍糕,小嘴正滋滋有味地吃着。 在不远处的草丛里,蹲着一个黑影,但无人察觉。 唯有天天路过谢家帐篷的七皇子注意到了。 他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向草丛走去。 看见来人,那个黑影紧张地站起身来。 七皇子双手抱臂,“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个黑影,正是野狼。 它来干什么,整个青龙山都是自己的地盘,幼崽在它的地盘就不能有事,那天幼崽居然不见了一天,还好最后回来了。 既然在自己的地盘,能护着幼崽一天就是一天,野狼心想。 七皇子犀利地眯着眼,“你该不会是想跟谢绵绵回去?” 怎么回事,一只两只都这么粘着她。 “嗷?”野狼歪着头,还能这样吗? 第44章 归家去 看到野狼好像被自己点明白的样子,七皇子沉思片刻,道:“你生而是在深林野山自由自在,而非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京城。” 野狼听懂了,难过地低着头。 “你不属于我们,回去。” 听到这话它就生气,凭什么把它排除在外,那个幼崽还属于它呢,野狼心想。 七皇子不说话了,黑沉的眼眸静静望着它。 野狼看着不远处端坐着乖乖吃糕点的幼崽,又回头凝视着来时的深山密林,罕见地犹豫了。 半晌,野狼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抬脚向谢绵绵走去,背影坚决。 它的前半生属于森林,但是后半生属于幼崽,野狼心想。 吾将违背天性,走进人类的世界,坚定不移。 看见忽然出现的野狼,谢绵绵惊讶了一瞬,很快便高兴地迎接她的小伙伴,“你来找我玩呀?可是我们待会就回去了。” 说着,小孩有些失落,“但是绵绵会想你的。”小手举起一块糕点,分享至野狼嘴边。 “你给我的野果,是我吃过最最香甜的果子,绵绵永远不会忘记的。”谢绵绵抬起胳膊肘抹了一下眼睛。 野狼一口吞下糕点,声音有些闷,带着不易察觉的希翼,“我能跟你回去吗?” 说完,两只前爪不自觉地开始挖地,黑灰色的毛发遮住了狼脸,不然或许可以发现它,脸红了。 倏尔,一双软软的小手圈上了它的脖颈,是小孩,紧紧抱住了它。 声音从它的脑袋旁传来,“你要离开自己的家,来到绵绵的家里吗?” 野狼蹭了蹭小孩的脑袋,“对的。”吾不悔。 “那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了!”谢绵绵兴奋地拍着野狼的背,“以后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啦。” 野狼,不对,现在它已经是有幼崽的狼了,它叫黑狼。 黑狼身后毛茸茸的大尾巴欢快地摇摆着。 谢绵绵牵着黑狼的耳朵,悄悄来到马车旁,打开一个箱子,朝它挤挤眼,黑狼懂事地跳进箱子里,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绵绵,你又去哪里了?”是二姐的声音。 小孩慌忙盖好箱子,应声道:“在这里!”然后爬上马车坐好。 谢明仪一边吩咐着下人,一边走来,看到谢绵绵小小一个好好地坐在马车内,她松了一口气。 但是直觉很奇怪,她脑中又浮现出一句话:孩子静悄悄…… 就是在作妖! 谢明仪狐疑地左顾右看,没发现什么异常,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谢绵绵憋着一口气,左右两根食指不停地绕来绕去,明显就是一副心虚的样子。 谢明仪扶额,罢了,回去就知道小孩闯什么祸了。 这次春猎圆满结束,长长一溜马车从青龙山返回京城。 谢家的马车回到府中。 等谢明仪打开一个箱子,她的太阳穴突突的,谁能告诉她,为什么箱子里会长出一只黑狼来! 谢绵绵嘿嘿一笑,单手搂着黑狼,一副哥俩好,腻腻歪歪的样子。 “黑狼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啦。” 一旁的谢怀瑾看完戏,对气得脑袋发昏的谢明仪耳语了几句。 她惊讶地望着黑狼,原来在内围是它保护了小妹,想起了刚刚三弟在她耳边说的话,“它可以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护住小妹。” 谢明仪从另一个箱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满满当当放着肉干,是把他们打回来的猎物用碳火熏熟的,风味很好。 她把匣子递给小孩,“你们两个拿去吃,不许乱跑知道吗?” 谢绵绵嘻嘻地接过匣子,带着黑狼跑到后花园的湖边。 小孩慵懒地坐在草地上,黑狼则蹲坐在一旁,嘴里吃着谢绵绵喂给它的肉干。 你说,这两脚兽做的肉干(嚼嚼嚼),怎么会比它猎来的还要好吃啊(嚼嚼嚼)。 当天夜里,房间里的人都熟睡了,黑狼从外间的窝里站起来,静静地走进里间。 幽绿的兽眸望了望床上的一大一小,悄无声息地盘在床边的脚踏上。 一夜无梦,天蒙蒙亮。 谢家二小姐睡眼惺忪地起床了,然后,一双赤脚踩在了一摊毛茸茸的柔软上。 “啊!”谢明仪惊叫一声,缩回脚,然后看到黑狼夹着尾巴嘤嘤嘤地跑出去了。 谢明仪望着这越来越不似自己风格的房间,又是弓箭,又是黑狼的,她摇摇头,不禁笑出了声。 只是第二天晚上,黑狼发现它的窝被挪到了里间的床边。 谢绵绵回来的这些天里,白天去上学,看望雪狼和巨蟒,晚上回来跟黑狼玩。 回来的当天,谢绵绵问过二姐了,距离下月初五还有十天,于是小孩在另一个匣子里放了十根肉干,每过一天,她就吃掉一根肉干。 这些天,她都宝贝地看着这匣子肉干,数了又数,默默期待着还有几天能出去玩。 终于,最后一根肉干被谢绵绵吃完了。 明天晚上就能出去玩啦哈哈。 因为已经是中郎将,不是以前的夜巡使了,所以谢怀瑾现在是白天出去上值,傍晚会回府用晚膳。 这天,谢怀瑾早早地下了值,回来换衣服,打算到月雅苑赴约。 谢绵绵偷偷溜进三哥的房间,语气兴奋,“三哥,我们走。” 谢怀瑾撇了一眼小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衣袖。 他穿着一身淡青色的云纹锦袍,身姿挺拔,腰间束着质地温润的白玉腰带,勾勒出少年坚韧的窄腰。 “是我去,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 “不要,白芸姐姐明明也邀请了我哒!”谢绵绵双手叉腰,凶狠道。 “那个地方小孩子不能去,等你长大了,三哥再带你去,乖。” “如果你不带我去,我就偷偷去,让黑狼带着我,咻的一声,我们就出府了!” 两人一个低头,一个仰头,大眼瞪小眼。 半晌,还是谢怀瑾先败下阵来,只见他举起双手,无奈道:“我带你去行了,祖宗!” 谢怀瑾给谢明仪留了一个口信,就赶快拎着小孩上马跑走了,先出府再说。 这是谢绵绵第一次到四平坊,这个五光十色,异彩纷呈的地方。 小小的孩子看迷了眼。 第45章 看他就不是好银 马蹄在青石砖上哒哒哒地跑着,一转弯,就来到了四平坊的主街入口。 已经接近傍晚了,街道两旁高大精致的楼店门前,陆陆续续点上了红灯笼,华灯初上,照映在来往客人的笑脸上。 谢绵绵好奇地望去,街上熙熙攘攘的,多半是成群结队的青年,或者是氛围温馨的一家人。 街上还摆了许多小食摊,卖馄饨的,卖牛肉饼的,卖甜水的,还有卖樱桃毕罗的,小孩深深地嗅了嗅,咽了一下口水,饿了。 谢怀瑾用指节轻轻敲了一下小孩的脑门,笑道:“小馋猫,到了地方多的是好吃的等着你。” 人太多了,他翻身下马,打算牵着缰绳走,可是留谢绵绵一个小孩在马背上,太不安全了。 谢怀瑾想了想,抬手掐着小孩的胳肢窝往上一提,让谢绵绵坐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小孩一个没坐稳,朝后仰了一下,赶紧扒拉住三哥的脑袋,而后哈哈大笑。 越往前走,人越多,谢绵绵发现人们都围在一起好像在看什么热闹。 等他们走过去,只见半空中,三把大刀凌空来回舞动着,下落,然后被一双大手精准抓住,接着再往上抛着,循环往复。 谢绵绵看呆了,手不自觉拍打着谢怀瑾的脑袋,跟着周围的人一起大声喝彩,“好!” 好厉害啊,我三哥也可以抛剑的,她心想。 再往前,是身体柔软的女子在耍缸子,她半伏着身子,一口沉重的大缸从她左手背,滚过脊背,滑到右手背。 哇,这个也厉害,我二姐估计是做不到了。 谢怀瑾继续向前走,谢绵绵仍扭着头去看那个耍缸的女子。 忽然,一阵炽热朝她涌过来。 谢绵绵呀的一声俯下身,回头去看,发现是一个大汉,他喝了一口不明液体,并没有吞咽下去,只是含在嘴里,脸颊像青蛙一样鼓起。 随后举起火把,向众人示意,围观的人纷纷鼓掌欢呼期待起来。 大汉缓缓靠近火把,“噗!”的一下,把口中的液体尽数喷在火把上。 只一瞬,火把上方竟冒出了一条巨型火龙,在昏暗中把小孩的脸映得火红,她惊艳地张大了嘴巴。 若不是刚刚谢怀瑾躲闪得及时,之前的火龙就把谢绵绵的眉毛都燎光了。 这个也厉害,大哥应该可以的,他老是绷着一张冷脸,忽然从嘴里喷出一团火来,肯定会惊艳到所有人。 到时候他们家组团到街头卖艺,大哥喷火,二姐头顶花瓶,三哥耍剑,肯定很受欢迎哈哈,至于自己嘛,就负责捧着铜锣收钱。 谢绵绵乱七八糟地想着,想到好笑的事情时,还会不自觉地拍打着谢怀瑾的脑袋。 谢怀瑾面无表情,这一路过来,他已经习惯了,只当自己的头是一个寒瓜,让小孩拍拍看是不是熟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到了目的地,月雅苑。 这是一座华丽宏伟的酒楼,足有三层高,楼外挂满了灯笼,楼里灯火通明,轻纱飘飘,极为雅致。 谢怀瑾把缰绳交给楼外的侍应,牵着小孩的手跨步走了进去。 一个小二迎面走来,恭敬道:“客官几人,可有邀约?” “在下与白芸姑娘有约。” 小二暗中大吃一惊,查询了一旁的书簿,发现确有其事。 白芸姑娘是楼里的舞娘第一人,舞姿翩翩,她前段时间更是精心编排了一段舞,在今夜盛大地出演。 毫不夸张地说,今夜的客人都是为了白芸姑娘而来的。 他暗地里追随了白芸姑娘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与旁的男子有过多接触,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竟和别人有约。 小二愤愤不平地暗自打量着面前的人,确实是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郎,他自愧不如。 小二面上僵笑着,作了一个手势,“请客人跟我来。” 他小步走在前面引路,暗想,这男子居然还带了一个小姑娘来,啧啧,夜里的月雅苑鱼龙混杂,带孩子来这种地方厮混,肯定不是好人啊,说不定还是这人的孩子呢。 白芸姑娘遇人不淑啊,小二一边嫉妒,一边痛心疾首。 小二把他们引到了二楼的一间厢房,推开门,“客人请坐,稍后会送上美酒美食。” 这时隔壁的厢房门被下人打开了,透过门缝,谢绵绵看到里面端坐着一个人。 小孩激动地往隔壁厢房跑,谢怀瑾眼疾手快地逮住了谢绵绵的后衣领。 “你干嘛去?” 谢绵绵原地扑棱了几下,仰头对三哥说:“绵绵看到七皇子在里面啦。” 宫里的小皇子竟然在夜里出现在四平坊的月雅楼中? 谢怀瑾牵着小妹,疑惑地敲了敲隔壁厢房的门。 门应声打开一条缝,一个人探出头来,面白无须,来人竟是李公公。 “哎哟,是谢家公子和小姐呀,容洒家禀告一番,请稍等。”看到他们,李公公一脸惊喜。 半晌,李公公重新打开门,把他们迎了进去。 只见七皇子坐在八仙桌前,百无聊赖地饮着一杯甜水。 在七皇子对面坐着的,竟是当朝太子。 谢怀瑾带着小孩深深行了一礼,“金吾卫中郎将谢怀瑾见过太子殿下。” 那青年穿着一身浅黄色的锦袍,戴着玉扳指的手放下酒杯,“免礼,既下了值,不必拘谨。” 谢怀瑾起身,“多谢太子殿下。” 谢绵绵哒哒哒地跑到七皇子面前,“七殿下,你也来玩吗?” 七皇子点点头。 他自三岁起便寄养到皇后娘娘膝下,跟太子哥哥成了更亲近的兄弟。他不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宫中对她的存在讳莫如深。 唯有冷宫中的岚姨知道一些他生母的事情,所以他常常往岚姨的院子里跑。 可是岚姨总是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时常有些恍惚,似乎在透过他,看向旧人。 只是岚姨也不愿多说。 今日太子哥哥出宫,皇后娘娘知道后,牵着他的手来到太子的马车前,嗔怪道:“你带小七出去玩玩,好好培养培养感情,谁家兄弟如你们这般生疏的。” 于是,七皇子就被带到月雅苑的这间厢房里,跟太子哥哥大眼瞪小眼,只觉好笑,似乎这般也不能培养出多少感情来。 谢怀瑾朝太子拱拱手,“我们便不打扰殿下们了。”打完招呼,拉着小孩就出去了。 临走前,谢绵绵朝七皇子挤眉弄眼,示意等会自己来找他玩。 他们回到了白芸为他们准备的厢房,一进门,只见那用上好檀木做的重工八仙桌上,已经满满当当摆满了美食。 晶莹剔透的玲珑蒸饺,薄如蝉翼的烤乳猪切片,上面的猪皮被烤得金黄酥脆。 还有一道海鱼,被浇上了滚烫的热油,谢绵绵小心翼翼地夹起一块雪白的鱼肉,沾了沾盘里混杂着葱姜蒜香味的酱油,她迫不及待地放入嘴中,简直味蕾爆炸,入口即化。 一个字,香! 谢绵绵美滋滋地吃着桌上的美食。 白芸姐姐(嚼嚼嚼)对绵绵可真好哇(仰头喝了一杯酸甜的果汁)。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第46章 神仙药 一旁的下人打开门,一个冷着脸的小孩踏进来了。 是七皇子。 李公公笑嘻嘻地跟在身后,也过来了。 “谢公子安,谢小姐安,我家殿下过来串串门。” 谢怀瑾放下筷箸,“欢迎,七殿下请坐。” 七皇子挨着谢绵绵坐下了,他实在是不想面对无话可说的太子哥哥。 与其等她来找自己,不如自己过来,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谢绵绵夹过一只虾饺放进七皇子的碗里,期待地望着他。 七皇子皱着眉,望着小孩用吃过的筷箸夹过来的虾饺。 谢怀瑾一脸复杂,他家小妹什么时候跟七皇子这么要好了,她不是只是六公主的伴读吗,小孩在宫里上学的时候究竟做了什么? 他拿过一个干净的瓷碗,正打算在七皇子发飙之前,把碗换了。 却见,七皇子仍是绷着脸,然后抬起筷箸,把虾饺吃下去了! 竟吃下去了,谢怀瑾脸上更是复杂,有种自家白菜要被拱的感觉。 七皇子嚼着嘴里的虾饺,心想,黑狼摘的没洗过的野果他都吃了,这区区谢绵绵夹过来的虾饺,也能吃。 小小的七皇子还没意识到,其实他是可以拒绝的呀,但是他并没有。 这时,楼下传来一阵悦耳的琴声。 八仙桌的不远处是一排雕花镂空围栏,人坐在桌子上喝着美酒,就可以欣赏到楼下美丽女子的表演。 但谢绵绵就是坐不住,她拿着一块糕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一楼大堂中央有一圈半人高的舞台,乐声响起,一群穿着蓝绿色鎏金衣裙的舞娘们就上场了。 她们身姿柔软,两臂挽着朱红色的轻纱,随着琴声的变幻舞动着。 这红绿两种主色碰撞在一起,竟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多了一丝异域的风味,让众人惊艳不已。 只是谢绵绵使劲往底下瞅着,都没有发现白芸姐姐,难道她还没有上场吗?小孩疑惑地挠挠头。 她回头看向三哥。 只见谢怀瑾不羁地仰头喝了一杯美酒,时不时才抬起眼皮望向楼下的舞动,一副见惯不惯的风流公子模样。 谢怀瑾许久没出来吃酒了,今日却是带着小妹出来的,不能大喝一场,谢怀瑾有些遗憾。 他也不打算喝完酒壶里剩的酒了,听说月雅苑新进了一种酒,他招呼着一旁候着的下人,“酒来。” 不多时,楼里酒郎就过来了。 “客官,这是咱们楼里新进的酒,玉林酒。”酒郎点头哈腰地介绍着。 谢怀瑾点了一壶,酒郎殷勤地给面前的公子倒了一杯酒。 谢怀瑾先是把酒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随后一饮而尽。 沾着酒渍的薄红色的唇轻启,“此酒,无趣。”说罢,朝酒郎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酒郎看着谢怀瑾风流不羁的模样,在夜里还带着两个孩子来月雅苑,瞧着就是个荤素不忌的主。 酒郎想,看来那个贵客说的不错,或许可以把那东西推销给面前的公子,事成,他又能大赚一笔了。 “公子,想要尝尝更有趣的酒吗?” “哦?”谢怀瑾狭长的眼蔑着他,“若是敢骗小爷,当心你的脑袋。” “小人若是没有,哪敢乱说啊。”酒郎四处张望了片刻,然后偷偷从酒托的夹层里,拿出小小一个纸包。 他低着头,朝谢怀瑾挤眉弄眼,“只需一点点,保证公子快活似神仙。” 谢怀瑾接过纸包,打开一看,里面包裹着红白色的粉末,他凑近嗅了嗅,有轻微刺鼻的味道。 “这是五石散?”谢怀瑾的声音仍旧是波澜不惊。 “客官识货啊,您要多少?” “多多我都要。”谢怀瑾漫不经心地叠好纸包,“这东西不好找,从哪来的?” “哎,看客官爽快,小人才说的。”以为自己要做成大买卖了,酒郎忍着兴奋,小声在谢怀瑾耳边说:“西河。” 西河?听到这两个字,谢怀瑾心脏狠狠跳了一下。 西河是自北向南流经京城的一条河,常常有货船流经,也有许多花间楼船夜游,热闹非凡。 父亲治下的西河竟有人贩卖五石散? 谢怀瑾冷笑一声。 酒郎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看到谢怀瑾狠厉的眼神,他知道,事情要遭了,他拔腿就跑出去了。 谢怀瑾只来得及跟李公公说一句,“请照顾好他们。”便匆匆追了出去。 楼里的客人极多,在被撞到的客人的一片谩骂声中,他追,他逃,不久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啊!三哥!”谢绵绵担心地追出去。 只是还没跑出门,就被李公公逮回去了。 他仍是笑嘻嘻的,“谢小姐就别追啦,小小贼人还难不住中郎将的。” 小孩心想也是,她家三哥可是天下第一厉害! 这时,楼下的乐声忽然变了,不再似前面的悠远缠绵,而是变得急促激昂起来。 谢绵绵被这一变化吸引了过去,重新趴回栏杆上。 只见那群舞娘已经退下了,缓步走上来一个女子。 穿着月白色的广袖裙,上面绣着繁复的锦绣花纹,裙摆层层叠叠,款步走来时,像是一圈圈荡漾开来的涟漪。 谢绵绵定睛一看,正是白芸姐姐。 她透白姣好的额上贴着一枚红色的花钿,双臂挎着一条水红色的水袖。 “咚,咚,咚。”不知何时,乐声中加入了极有节奏的鼓点,无端给人一种鸿大而振奋的感觉。 舞台中央的女子动了,她跟着乐声的节奏有力地舞动着,长长的水袖被甩向空中,像是倏尔绽放的花。 鼓声越发急促,白芸的舞姿也越发欢快,甩臂,后拱腰,像一颗被风吹得不停摇摆的火苗,旺盛且生生不息。 骤然,鼓声停了,琴声也变得缓慢起来。 烛光只打在她身上,白芸抬起手,缓慢地转着圈,莫名给人一种悲戚感,寂寥又沧桑。 忽然又响起一个鼓声,“咚!”像是敲打在了众人的心上。 扑通一声,孤寂的舞娘伏在地上,像雪山上凋落的花。 整座楼里都安静下来了,众人都沉浸在白芸的舞蹈中,还没缓过神来。 不知是谁先拍起了掌,很快便响起了激烈的掌声,还有赞叹声。 “不愧是白芸啊,观其一舞,夫复何求。” “在下竟然,看落泪了?”那书生模样的人抹了抹眼角滑落的泪。 白芸从台上站起身来,向各个方向的观众鞠躬,随后,她望着她预定的那间厢房。 那是白芸所知道的,观看视野最好的厢房之一。 只是,白芸并没有看到那个人。 谢绵绵发现白芸姐姐望着她,小孩激动地摇着手,还大声喊着白芸姐姐好厉害之类的话。 白芸微笑着,朝小孩作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随后,就退回后台了。 谢绵绵学着三哥的模样,仰头饮过一杯果汁,故作畅快地咂嘴道:“快哉,快哉。” 第47章 梦蝶 七皇子好笑地看着小孩,摇摇头,随后也仰头饮下一杯茶。 他还在回味刚刚的舞,白芸传达的感情很复杂,他不懂,但是深受震撼。 七皇子觉得,白芸的舞比他在皇宫里看到过的舞还要更好。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的表演也换了一批,正在大跳妖艳的波斯舞。 难怪楼里的小二看到他一个孩子也跟着来,表情会那样怪异。 他看向谢绵绵,发现小孩正坐在椅子上,局促不安。 难道,谢绵绵害臊啦? “谢绵绵你怎么了?”七皇子问。 小孩其实很喜欢看下面的波斯舞,只要是香香软软的姐姐们跳的舞,她都喜欢看。 她们光明正大地跳,小孩也会大大方方地欣赏。 只是,果汁喝多了,谢绵绵想去尿尿了,她不好意思让李公公带她去。 谢绵绵憋红着脸,在七皇子耳边说着话。 只是肉眼可见的,七皇子的耳朵越来越红了。 她,她一个小姑娘,怎么,怎么这般不知羞,在他一个外男面前说这种话。 可惜七皇子有男女大防的意识,谢绵绵没有,孩子还小。 “走,本宫带你去。”七皇子僵硬地站起身,带着小孩往门外走去,李公公自然也跟在身后。 到了专门的女子便所旁,七皇子别扭地对小孩说,“你快快去,本宫在这里等你。” 谢绵绵点点头,就急匆匆跑进便所了。 里面都是各色的妇人和年轻女子,忽然进来一个小孩子,她们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但是谢绵绵管不了这么多了,她走近一个便桶,竟然还不够高,只能到处搜刮,找来一个小凳子。 脚踩在小凳子上面,谢绵绵终于可以畅快了。 完毕,小孩欢快地洗着手,哼着小调,正是白芸舞蹈的那首乐曲。 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刚刚还挤满了女子的便所,现在竟然空无一人了,只剩下谢绵绵一个。 空灵的童声在房间里回荡着,谢绵绵不禁闭上了嘴,胡乱地擦擦手,便要离开。 只是这个便所里七拐八绕的,还挂了许多装饰用的轻纱,对于小孩来说,像个迷宫似的。 谢绵绵闷头乱走,只有一个出口,她怎么走都会出去的。 她拨开一阵轻纱,终于出来了。 小孩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不对,她是出来了,只是为什么会来到后院了? 谢绵绵望着眼前的凉亭流水和奇异花草,不解地挠挠头。 小孩正要回去,打算重新找出口。 不远处的厢房里忽然传出哐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上,碎裂的声音。 四周一片安静,谢绵绵听得很清楚,是有人需要帮助吗?她想。 小孩走到厢房门前,小声道:“有人吗?” 无人应答,好没人,谢绵绵正要走。 房里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孩壮着胆子推了一下门,门没锁,被推开了一条小缝。 她透过门缝往里面看。 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似乎是一个男子,他正在用力撕扯着自己的衣衫。 嘴里不停地喊着话,谢绵绵把耳朵贴到门上听,他在说:“热,好热。” 这个人染病了,得让大夫过来瞧一瞧,她想。 里面那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状元!我考上状元了哈哈哈!” 吓了小孩一跳,她接着看向那人。 他踉跄地站起身,极为不适地挠了挠脖子,接着脱掉了外衫,只着里衣,还嫌不够凉快,把衣领大扯开来。 嘴里还说着胡话,“我要骑高头大马!驾!状元驾到,闲杂人等通通闪开!” 那人又踉跄着走开了,小孩看不到他人在哪里。 倏尔一张苍白的人脸怼到谢绵绵面前,“你在看什么。” 小孩被吓得“啊!”的一声后退好几步,怯怯地望着面前的疯子。 那人忽然摸向自己的身子,“我的神仙药呢,神仙药不见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小孩,声音怪异地亢奋,“是不是你偷了我的神仙药!” 谢绵绵怔怔道:“不是,我没有。” 但那人又哈哈大笑起来,仰着头,双手扶着脑袋,一脸沉迷恍惚的样子。 小孩赶紧撒丫子往回跑。 听到声音,他猛地看向谢绵绵,兴奋道:“神鹿,神鹿别跑!吃了你我就能长生不老了哈哈哈!” 说着,双眼通红,挎着大步,伸着狰狞的手,就冲谢绵绵抓来。 虽然小孩刚刚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里,但是那人吃了五石散,精神十分亢奋,跑得比平时要快多了,很快便要追上谢绵绵了。 小孩弯下身一躲,那人扑了一个空。 “呼呼~”谢绵绵气喘吁吁地跑进女子便所,那人也跟着来了。 “啊!”里面的女子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但是无人去拦住那个男子,谢绵绵左躲右藏地跑着,但是那人总是能发现她,然后嘿嘿坏笑着奔向她。 谢绵绵扁着嘴,害怕极了,强忍住没哭。 终于,她找到了来时路,只要跑出去,就能看到七皇子和李公公守在外面,就能把怪人抓住了。 谢绵绵满怀希望地一头扎到门外,她终于找对正确的出口了。 只是,七皇子他们原本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听到身后那人追来的声音,“别跑!我要长生啊!” 小孩只得拖着酸软的腿接着跑。 原来刚刚七皇子发现小孩许久都没有出来,他是等了又等,然后找来一个路过的丫鬟帮忙进去查看。 孰知丫鬟说,里面根本没有人,但是还有另一个出口是通向后院的,七皇子拉着李公公赶紧找去。 结果就是,他们错过了。 谢绵绵咬着牙,冲进了一楼大厅的人堆里,希望他们会帮忙阻止那人。 小孩拼命跑呀跑,小小的人儿在裙子里穿过,惹起一阵惊呼。 只是,怪人也追来了,他一来,人堆就像是退去的潮水一般,避让开了一条小道。 于是小孩就像是怪人眼中追逐的圣光,一览无遗。 谢绵绵眨着湿润的大眼睛,求助般地看向遇到的人。 可是他们无人在意,依旧搂着怀里的美人,吃着美酒,哈哈大笑。 甚至是冷眼旁观。 一方面纵情声色已经吸引了狂浪中的人们极大的注意力,再者,在蠢蠢欲动的夜晚,一个醉酒的人,在胡乱地跑着发酒疯,人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至于前面好像有个小孩? 怎么可能呢?眼花了。 若是真的呢?管他呢,醉生梦死的人们只在乎灌入口中的美酒烈不烈。 第48章 你死了更好 谢绵绵一边慌乱地跑着,一边回头看,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片柔软。 是一个正在跟旁人说笑的女子,手中的酒杯不小心被小孩撞翻了,液体撒在罗裙上,染上了一片血色的酒污。 女子惊呼一声,但下一刻又被同行的男人逗乐了,笑得花枝乱颤。 谢绵绵只得继续围着人堆绕圈跑,无人在意她,小孩有些绝望,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奇怪地隔绝在外。 狼狈逃跑的小孩好像与纸醉金迷的人们身处于不同的时空,互不干扰。 无人救我,谢绵绵想。 小孩因为力竭,踉跄了一下,正要向前扑倒。 一双手出现了,揽住了谢绵绵的肩膀,然后拉着她的手腕向前跑。 她认出了这双手,因为这双手曾无数次将她救出火海。 谢绵绵惊喜地看向来人,是七皇子! 她往后看去,略过怪人,谢绵绵看到李公公正挤推着人群跑来。 得救了,小孩开心地想。 只是李公公还没能赶过来,怪人也穷追不舍。 于是七皇子拉着小孩跑上了二楼,推开一间漆黑无人的厢房,躲了进去。 “呼呼~”谢绵绵双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都这样难受了,她还不忘跟七皇子说话。 “七殿下,你真厉害呀,每次都能找到绵绵。”小孩亮晶晶地看着他。 “谁让你老是乱跑了。” 知道刚刚有多危险吗,知道自己找她找得有多难吗,谁家兽医像她这般不听话的,七皇子气鼓鼓地瞪了小孩一眼。 这时,门外传来一对男女的说话声,似乎要进入到厢房里来。 七皇子赶紧拽着谢绵绵躲进了一个立柜里,把柜门紧紧关好。 “吱呀~”有人进来了,随后把门掩上了,来人并没有燃灯,厢房内仍是一片黑暗。 “想死你了,先给大爷香一个。”一个略显油腻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然后是不可描述的啵啵声。 七皇子黑着脸,紧紧捂住小孩的耳朵。 “哎呀,张副使,那我哥的船……”一个女子趴在男人怀里娇俏地说着。 “小事一桩,让他过关便是了,有老子在,没人敢查他的船,来来来,再香一个!” 听到这对话,两个小孩互相对视了一眼。 张副使和船么,这听起来好像是我父亲的手下呀,谢绵绵用眼睛比划着。 怎么,本宫的手还捂不严实你的耳朵了,七皇子没好气地看着小孩。 这时,门外传来乓乓乓的拍门声。 一个彪悍的女声响起,“我知道你在里面,赶紧给老娘滚出来!” “糟糕,家中的糟糠来了,躲起来,快!别让她发现你。”张副使推开了怀里的女子,让她赶紧藏好。 听着门外的骂声,女子翻箱倒柜地找地方躲藏。 眼看就要到立柜这里了,两个小孩紧紧拉着柜门。 女子一下没拉开,就离开了,尔后匆匆躲进轻纱后面。 张副使咳嗽了几声,整理一下衣服,打开门,“瞎嚷嚷什么,老子还要面子不要了?” “出来幽会还想要面子,呸,啥好事都让你占光了。” “只是喝醉了进来歇歇罢了,你想多啦。” 门外吵吵闹闹的声音逐渐远去。 厢房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 俩小孩不由得屏住呼吸。 “哈!”旁边传来一声女子娇艳的冷哼。 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那女子也离开了。 俩小孩狠狠松了一口气。 安静了一会,七皇子道:“本宫去找人,你乖乖待在这里别动,等本宫回来,知道吗?” 他要去找太子哥哥要两个侍卫过来,谢绵绵现在还不能露脸,万一被那怪人发现了,他护不住她。 谢绵绵乖巧地点点头,外面有吃小孩的怪人,她哪敢乱跑呀。 很快,七皇子也离开了。 厢房内又陷入一片寂静。 “砰!”的一声,门被猛然推开了。 “桀桀桀,神鹿可藏好了,本状元要找到你了噢!”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谢绵绵心脏咯噔一下,双手捂住嘴巴,呼吸不禁急促起来。 怪人歪歪扭扭地走来,先是慢慢打开着旁边的柜门,然后猛的一个转身,弯腰往桌子底下探去。 没有发现小孩的踪迹,他好像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怪人渐渐变得急躁起来,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听着近在咫尺的柜门拉开又关上砰砰声。 仿佛下一秒,小孩躲藏的柜门就会被打开,然后和怪人面对面。 想到这,谢绵绵就一阵恶寒,小孩鼓起勇气,轻轻推开了柜门,然后飞快地躲到了桌子底下。 怪人余光撇见了小孩,放声大笑,“找到你了!” 他大声地喊着话。 小孩在桌底只能看到他凌乱的步伐围绕着桌子在转,怪人的脚走到哪里,谢绵绵眼睛就跟到哪里。 忽然,怪人没声了,房内一片死寂,谢绵绵提起一口气,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倏尔一张苍白可怖的脸倒着探进来,声音诡异,“嘿嘿,找到你了。” “啊!”谢绵绵吓得赶紧往怪人的反方向爬。 一只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脚,感受到桎梏,小孩死命地往身后踢着腿。 当初那双蹬在谢怀瑾的胸口上,差点让他吐血的小脚丫,如今在怪人的头上,肩膀上胡乱地踢着。 “啊!”怪人松开了手,吃痛地捂着头。 谢绵绵赶紧爬起来,隔着桌子警惕地望着他,想跑出房门。 孰知那人一边捂住脑袋,一边挡在了小孩前面,还步步紧逼。 谢绵绵慢慢往后退。 那人说话了,声音温柔,“乖乖让我吃掉不好吗?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小孩回想着刚刚那彪妇的骂声,小嘴一张,只吐出一个“呸!” 还恶狠狠地加了一句,“你不要脸!” 渐渐地,谢绵绵已经退至露台,后背碰到了栏杆,身后是漆黑的楼宇。 “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小孩威胁道。 那人眼睛放光,“摔死了更好,我就可以直接生啖神鹿的血肉了,桀桀桀。” 说罢,那人直接扑过来了,小孩顽强地推搡着。 一个不小心,谢绵绵被推得一个大后仰,她伸出手,却什么也没抓住,小小的身影往后坠去。 第49章 它满眼都是你 “不要!”是一声惨烈的叫喊。 七皇子带着两个侍卫匆匆赶来了,他一推开门,看到的却是一双凌空倒着的脚。 他目眦欲裂,眼睁睁地看着谢绵绵掉下去了! 谢绵绵猝不及防地往楼下倒去,她害怕地紧闭双眼,耳边响起破空的风声。 忽然小孩只觉得腰间一紧,自己似乎顿在了半空中。 谢绵绵疑惑,怎么回事呀? 她缓缓睁开眼睛,发现腰间缠绕着一根浅粉色的绳子,顺着绳索往上看,是一双湖绿色的眼瞳。 呀,是巨蟒! 巨蟒用尾巴尖圈住了小孩,慢慢将她拉上来,然后稳稳当当地放回厢房里。 谢绵绵双脚一落回地面,就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怀抱里。 小孩有些不知所措,双脚微微离地,上半身也受力地后仰着。 感受到湿热的水迹滴落到脖子里,谢绵绵有些错愕,垂在两旁的手想回抱那人,可两只胳膊却被抱得动弹不得。 “绵绵没事啦。”可是说着说着,小孩的嘴一扁,嘴角向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两个小孩紧紧抱在一起,一个安静地落泪,一个嚎啕大哭,双双哭成泪人。 两个侍卫把那吃了五石散的书生抓走了,听说他之后可惨了,先是取消了举人身份,终身不得参加科考。 然后因为吸食五石散,谋害朝廷命官子女,惊扰皇子,数罪并罚,先是在狱中被刑部侍郎用刑罚了几遍,然后被判了斩立决。 听说一个金吾卫中郎将曾偷偷进去,将人狠狠揍了一顿,不知是什么私仇。 李公公带着小孩们回到了原先的厢房内,给他们倒了一杯热茶压压惊。 谢绵绵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温热的感觉瞬间浸染了全身。 望着楼下还是一副歌舞升平的欢乐模样,谁也不知道小孩刚刚竟经历了这番凶险。 刚刚大哭了一场,谢绵绵觉得自己好多了,她偷偷看了七皇子一眼,低声在他耳边说:“刚刚七殿下哭了?” “闭嘴。”冷脸小孩说。 谢绵绵不说话了,她转头望向在一旁面壁的巨蟒。 小孩拿过一盘肉食,端到巨蟒面前,摸了摸它微微低下的大脑袋,“谢谢你刚才救了绵绵呀,吃饭了吗,饿不饿?” 见小孩没有问它怎么出现在这里,巨蟒松了一口气,然后委屈地点点头,饿饿,饭饭。 自从谢绵绵春猎回来,巨蟒就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了,它的两只鼻孔可不是吃素的,它都闻到了,小孩身上有另一股狼味儿! 小孩在外面有狼了,意识到这一点,巨蟒很是难过,既然其他狼可以跟小孩住在一起,为什么自己不行。 于是这段时间,巨蟒都偷偷越狱,趁着夜色的遮掩,在漆黑的下水道,破败的庭院,昏暗的小巷子,无人注意的屋顶上默默穿梭着,在皇宫和谢府之间来回往返。 今天在兽园的时候,巨蟒听到今晚谢绵绵会去玩,它实在不放心,天未暗就偷偷跟来了。 它这硕大的身躯,很不容易哒,赶了很久的路才来到这里,它就守在屋顶上,幸好救下了小孩。 谢绵绵把食物倒进了巨蟒的嘴巴里,它欢快地嚼嚼嚼,风卷残云,把八仙桌上的剩菜都吃光光了。 “你怎么会来这里呀?”谢绵绵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尾巴尖瞬间僵硬地绷直了,它沉默半晌,指了指自己的七寸,然后又指了指小孩。 最后尾巴尖圈过谢绵绵的腰,把她贴近自己,圆润的大脑袋轻轻地蹭着小孩的肩膀。 谢绵绵不禁伸手环抱着巨蟒,一片凉润的手感,虽然巨蟒不会说话,但是小孩能感受到它热烈的喜爱。 她觉得巨蟒好乖呀,虽然自己没有养过狗,但是乖狗狗大抵是像巨蟒这般了。 谁能拒绝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乖乖呢。 这时,谢怀瑾回来,他一推开门,就看到了一条白化的巨蟒立在桌子旁。 一定是自己左脚先踏进来的方式错了,他退回门外,关上门,接着右脚迈进来。 硕大的一条还在。 谢怀瑾深深吸了一口气,问小孩,“它怎么在这里?”巨蟒什么时候可以自由进出皇宫了? “你不要凶它,它很乖的,它只是来找绵绵玩。”小孩丝毫不提刚刚遇险然后被救的事情。 小小的人儿无师自通了属于成人的第一课——对家人报喜不报忧。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谢绵绵牵着巨蟒的尾巴,让它藏在了里间。 “进。” 门被推开了,白芸走了进来,她那边刚刚结束事务,就赶紧过来了,幸好大人他们还未离开。 她对众人福了福身,柔声问道:“大人们安,不知酒菜可还合胃口?” 这是白芸精心挑选的符合小孩口味的饭菜。 谢绵绵小跑过来,牵着白芸的手,“好好吃,绵绵好喜欢!” 看着被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白芸诧异地抚着小孩的肚子,可别吃撑了才好。 谢怀瑾爽朗一笑:“今日美酒美食,吃得实在尽兴,多谢白姑娘款待。” “那白芸就放心了。”她咬了咬唇,忐忑地问道,“不知白芸的舞,大人可看到了?” 谢怀瑾拍了拍手,语气赞叹,“美极了,白芸姑娘的舞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他的夸奖,白芸不自觉地扬起了微笑,脸颊微红。 “尤其是那蓝绿衣裳,白姑娘穿着极美。”谢怀瑾补充道。 听到这话,谢绵绵朝三哥挤眉弄眼,示意他快闭嘴。 只见白芸一瞬间脸色煞白,低着头,声音颤抖着,“我明白了,今日多谢大人们赏脸,白芸在此再次多谢各位的救命之恩。” 说着,她深深地行了一礼。 “不打搅大人雅兴,白芸告退。” 尔后便离开了,只是转身的瞬间,似有莹白在她的脸颊滑落。 谢怀瑾一转头就发现小妹气鼓鼓地瞪着自己,“怎么了?”他也没招惹小孩呀。 “坏三哥,没看白芸姐姐跳舞为什么说看了!” 谢怀瑾双手抱臂,“啧,小姑娘是要哄的,你不懂。” 谢绵绵气得蹦跳起来,一脚踩在了谢怀瑾的锦靴上。 “白芸姐姐是后来才上场的,她穿的是月牙白的裙子!” 谢怀瑾一怔。 第50章 被逮到了 谢怀瑾心虚地清咳了几声,食指拨了拨鼻子。 事出有因,他抓贼人去了,这才错过了白姑娘的表演嘛,他也不想的。 谢怀瑾看了看白芸离开的方向,想要去解释一番,却发现早已没有了她的踪迹。 他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刚刚白姑娘没有拆穿自己,那他也没必要上去讨嫌了。 谢怀瑾低头对小妹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枚银锭,放在桌子上,他可不能让白芸为他们破费,小姑娘攒点钱不容易。 骨感的手指指向一旁的巨蟒,“它也该回皇宫了。” 谢绵绵搂住巨蟒,“不嘛,它要跟我回去的。” 巨蟒无辜地眨巴着自己的豆豆眼。 两厢僵持着,后续就是,两人一蟒挤在了车厢里,随着马车的行走,一晃一晃的。 谢怀瑾受不了了,他猛的一拍脑袋,喃喃道,“我干嘛和你们一起挤啊,跟绵绵呆久了,脑袋都不灵光了。” 说罢,一个箭步跨出马车,利落地跳上了烈焰。 夜里的凉风吹拂着少年的脸庞,让他身上的酒气消散了不少。 谢怀瑾不似在宴席上的纨绔嬉笑,他一脸严肃,思索着酒郎被抓到后所说的话。 车轱辘在青砖上缓缓转动着,不久,便回到家了。 谢怀瑾牵着小妹走在长廊上,巨蟒在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倏尔,他们在走廊的尽头,看到了一个身影,面向他们站着,似乎已经在原地等了许久。 看到那人,两兄妹心里不禁咯噔一跳,同时闪过一个念头,要遭了。 刚刚吹了风,头脑正清醒的谢怀瑾把小妹往前一推,低声说:“你去。”死道友不死贫道。 被三哥推出去的小孩有些慌张,但很快就淡定下来了,自己只是一个,无辜且不顶事的小孩呀。 但谢绵绵还是怯怯的,对那人说:“父亲安。” 谢父从暗处走上前来,声音严厉,“混账,竟带你妹妹如此晚归!” 呀,不要骂三哥,吓得小孩冲上去抱住了谢父的大腿。 仰着头,撒娇的话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是绵绵要出去玩的,不要生气好不好呀?”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抱人的人和被抱的人都僵住了。 谢绵绵都快要忘了,上次和父亲这么亲昵是什么时候了。 感受到小孩紧紧抱住自己,谢父内心软得一塌糊涂,目光复杂地望着小孩,似有惊喜,痛苦,怜爱。 “绵绵要父亲亲亲!”小孩软软说道。 谢父更僵硬了,看着谢绵绵饱含期待的圆溜溜的眼睛,他拒绝不了。 他缓缓地弯下腰,在小孩的额间亲触了一下。 谢绵绵很是忐忑,大家都亲过自己啦,把父亲剩下不好,被父亲亲脸是怎么样的感觉呢?小孩不知道。 随着父亲俯下身,谢绵绵先感受到的是,很扎,父亲没有剃胡子哈哈哈,小孩心想。 然后是一个轻轻的吻落在了额头,谢绵绵清晰地感受到了,不同于大哥的冷硬,大嫂的温柔,二姐的香软,三哥的爽朗。 父亲的是,珍重,还有久违。 还没等她再好好感受,眼泪不知不觉浸湿了脸颊。 谢父站起来,转过身,似是不耐地朝他们挥挥手,示意他们赶快回去歇息。 谢怀瑾没有发现小孩的异常,他跟谢父说了有人在西河兜售五石散的事情,“那个酒郎说,有人让他把五石散卖给我,难道是有人暗中想把这个消息告诉您?” 谢怀瑾忽然想起了之前抓的盗墓贼,他们竟敢在春猎期间上山,这本身就很不寻常。 而且那艘被深埋在地下的沉船,这么些年狩猎期都安然无恙,那两个笨贼是怎么发现的,或者说,他们在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两件事发生得都太过巧合了。 谢父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会去查。 谢怀瑾朝父亲拱拱手,便牵着小妹离开了。 谢父这时才转过身来,遥遥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右手负在背后,深深叹息。 年年岁岁过去,吾妻已离开五载有余。 在灯下看书的谢明仪,终于等到小孩回来了。 她先拉过谢怀瑾,垫着脚尖,狠狠揍了他一顿,看见小孩身后跟来的巨蟒,她两眼一闭,又邦邦打了弟弟两下。 谢明仪回头看到两双巴巴望着自己的眼睛,转身默认它可以留下来。 黑狼走过来,围着巨蟒转了几圈,又龇牙恐吓它,发现巨蟒只是默默地盘在一边,可怜巴巴地望着小孩。 黑狼满意地离开了,哼,胆小的哑巴蛇,不足为惧。 只是深夜,谢明仪起夜的时候,被一坨东西绊倒了,一根尾巴及时圈住了她。 谢明仪已经波澜不惊,见怪不怪了,看着房中的一狼,一蛇,还有春猎带回来的兔子,她扶额苦笑,闺房变成兽园了。 第二天谢绵绵跑到兽园,想让雪狼也搬到谢府来。 只是雪狼摇头拒绝了,它望着隆起的肚子,只说:“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 它不想麻烦小孩,而且它现在浑身难受,没力气,很焦虑,时常想吼叫,它不想吓到她。 谢绵绵被拒绝了也不恼,她摸着雪狼的脑袋,“你要好好的噢。” 然后她还恐吓还在肚子里的狼崽,“乖乖待在里面,不然出来打你屁屁。”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了,很快就到了十日一次的休学日,这天谢绵绵正在家里跟一狼一蛇玩得开心。 她看到谢明仪要出门,吵着闹着也要跟着一块出门。 嘿嘿,这次怎么也要让二姐带她去福甜斋,小孩眼馋里面的糕点很久了,最近家里人都不让她多吃甜食。 “看你的牙都被甜食吃光了。”他们如是说。 谢绵绵才不信呢。 谢明仪带着小孩来到了一间书斋,听说新进了一批徽墨,她来看看。 只是今日书斋里的人异常的多,多是聚在一群的少男少女。 “听说这次的花间宴在西河的游船上举行哎!” “我知道!我哥有独家消息。”那女子兴奋地低声道,“听说这游船是一个皇族子弟跟外邦人一起办的,里面可好玩了!” “哇!你快跟我们说说里面有什么?” 可那女子却一脸神秘,吊足旁人的胃口,迟迟没有说话。 第51章 竟然飞上天啦 谢明仪在柜台上挑选着墨块,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那女子说的不错,这次的游船确实是别出心裁,她打算带小孩去玩玩。 说起谢绵绵,怎么没听到她吵着要去福甜斋了?谢明仪朝小孩望去。 发现谢绵绵拉着嬷嬷出了门,向外面一个小摊子走去。 谢明仪无奈地摇摇头,加快了选墨的速度。 书斋对面,是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清俊少年,支着一张桌子在摆摊,上面满满当当摆的是自己做的小玩意儿。 只见少年身上的青色长衫洗得发白,有一些地方更是因为用力揉搓而有些破损,一丝一丝的可以让人看到白色的里衣。 贺川已经在这里摆了一天了,都没有卖出去一件东西。 少年沮丧地垂着头,自己的手艺真就这么差吗,看来今天又要饿肚子了。 忽然摊子前过来了一个小姑娘,她个子太小了,踮起脚尖才能勉强把下巴放到桌子上。 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着桌上的东西,贺川不禁生出一阵感慨,识货的人终于来了啊,即使是个小姑娘。 贺川拿起桌上一个竹片飞旋,笑着对小孩说:“小姑娘看好来!” 闻声,谢绵绵望着少年手中的物件,这是一个被削成波浪样式的竹片,中间插着一根木棍。 只见少年把木棍放两掌之间,轻轻搓动,竹片竟咻的一下飞上了天! “哇!”谢绵绵努力向后仰着头,看着竹片越飞越高,直至变成一个小点快要消失在空中。 “竹片飞天啦!”小孩惊呼。 尔后竹片又慢慢地回落,像一片纷飞的花瓣,砸在了小孩的头上。 “哎呀。”谢绵绵捡起掉在地上的竹片,把它递给少年,欢快地拍着手,“再来再来!” 贺川接过来,好笑地望着小孩,然后举起手用力一搓,这次的竹片飞得更高了。 谢绵绵噢起嘴,巴巴地盯着高飞的竹片,仰得脖子都酸了,接着又捡起地上的竹片,“好好玩,再来一次!” 她好喜欢望着竹片高高飞上天空的感觉,就好像自己也跟着竹片飞过白云,在蓝天上自在地遨游。 然后她再盯着竹片从一个小黑点慢慢回落,直至跌落地上。 这个时候,小孩神游天外的恍惚感官也才跟着回到人间。 这种感觉真的好神奇呀!她很喜欢。 谢绵绵缠着少年玩了好多次,他也不会恼,只会笑嘻嘻地把竹片放飞了一次又一次。 “谢绵绵!”谢明仪买完东西从书斋过来,却发现小孩蛮不讲理地缠着摊主玩。 “你不能耽误人家做生意呀。”谢明仪伸出指腹戳了一下小孩的额头,教训道。 望着站在自己摊位前的生动明艳的女子,贺川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猛的狂跳起来,扑通扑通! 拿着竹片的手忽然僵硬起来,只觉浑身不自在,身上的燥热似乎传到了脸上,咽喉仿佛干燥得黏连在了一起。 贺川不禁咽了一口唾沫,都怪自己今天出门没带水筒,他想。 “咦?”谢明仪望着摊上的物件,有些惊讶,“你这里的东西不错呀。” 白皙的手指在桌上翻看着,有各种样式的九连环和孔明锁,谢明仪很感兴趣地扒拉着,给小孩挑了一个燕子图案的七巧板。 发现了一只木陀螺,好奇的手指轻轻一转,木陀螺在桌上的小空位上旋转成残影。 谢绵绵惊奇地望会转的木陀螺,“这个绵绵也好喜欢呀!” 谢明仪每看到一样东西,眼睛就亮起来一下,像是发现了一个大宝藏,在不大的桌子上挖掘起来。 望着笑靥如花的美丽女子,贺川临时抱佛脚般地,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原本就凌乱不堪的桌面。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物件是那样的黯然,自己的小摊是那样的破败,面前的女子在他眼中才富有明亮的色彩。 谢明仪又选了好一些,双陆棋,重排九宫,还不忘给小孩拿上几个草编的蚱蜢和小鸟。 “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少年耳朵血红,沉默地点点头,丝毫没有了刚刚和小孩玩的从容。 “你的手艺真好呀!”谢明仪感慨道。 “你看看这些一共多少银钱?” 贺川觉得自己的脑子忽然一片空白,看着眼前的物件算了好几遍,都没算明白。 随后他听见一阵明媚的笑声,一块银锭放在了摊子上。 贺川嘴张了张没来得及开口,她们便离开了,走前那女子还留下了一句话。 “桌子放这么高,怕是很难吸引小孩子来买你的东西噢。” 谢明仪和小孩带着一堆东西满载而归。 谢绵绵手里拿着一个九连环,忽觉不对,呀,没有去福甜斋! 又到了下一个休学日,这天正好是花间宴举行的日子。 谢明仪带着小孩来到了西河。 这艘华丽巨大的两层楼船正停在河边,古朴繁复,又精致玲珑,在船身装饰着许多娇艳欲滴的鲜花,拥拥簇簇,远看竟像是一片花海。 谢绵绵正惊艳地望着楼船,手腕一紧,便被二姐牵上了船。 很快,楼船慢慢开始游动起来了,它会沿着河流绕上一圈,然后回到原处,这时游船才结束。 林若雪也在船上,她在角落里阴狠地望着她们的背影,尔后裂开红唇笑了。 她背地里认真研究过了,单纯的外力实在是很难除掉谢家人,气运之女真是太盛了,他们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那便攻心,从内部一点一点瓦解谢家人,再结实的堤坝也会被侵蚀掉,她会有足够的耐心去瓦解掉谢家这个庞然大物。 这次一定要让谢明仪这个贱人狠狠出丑,扒掉她所谓的京城第一才女这个破名号! 林若雪眼中隐隐含有平静的疯感。 谢明仪她们来到了大堂,里面张灯结彩,很是热闹。 只见里面摆满了一圈摊位,几乎都是卖美酒美食的,一旁摆有桌椅,熙熙攘攘坐着谈笑的人。 谢明仪牵着谢绵绵往楼梯上走,花间宴在二楼大厅上举行。 她们一路走过,发现二楼有许多小房间敞开着,门外挂着竹牌,竟是一些小店铺,在售卖西域特色的衣裙,奇异珠宝,挂饰,琳琅满目。 许多姑娘都看得走不动道了。 等她们过来的时候,花间宴上出的试题已经开始了。 谢明仪只是带小孩来开开眼的,并无意参加比试。 只听到一道阴魂不散的声音响起,“谢二小姐才智出众,这小小的桃核穿线应该不在话下!” 第52章 它在桃核里迷路了 又是林若雪,她穿着一身广袖白纱裙,被拥簇在人群中间。 林若雪刚刚已经尝试过很多遍了,都没能成功把线穿过桃核,还以为是出题人整蛊大家的。 只是她暗中掐了一卦,卦象显示是有解法的,只是极难。 林若雪戏谑地望着谢明仪,她就不信了,她都办不到的事情,谢明仪真会有这么聪慧。 太阳正盛,船内的温度不知不觉地缓慢上升,窗外的风透过轻纱吹了进来,带着清凉的水汽,抚平了众人身上的燥热。 “是第一才女谢二小姐,她应该能做到?” “那可不一定啊,人家堂堂钦天监女官都没办法,谢二能有何能耐?” 看着众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谢明仪暗自叹气,走了出来,看来不能安静地看戏了。 她来到案前,拿出那枚桃核仔细端详起来。 这桃核被匠人雕刻成类圆形的玲珑骰子,表面的镂空花纹精细繁复。 更让人惊叹的是,里面雕刻着错综复杂的弯绕甬道,如迷宫一般。 若谁能将一根棉绳从桃核中穿出,便能在此轮胜出。 “这也太难了,连肉眼都不能分辨另一端能从哪里出来,仅凭手感如何能穿过呀?”一个女子小声喃喃道。 谢明仪皱着眉,迟迟没有动手。 林若雪嘴角上扬,“谢二小姐怎的,竟被小小的桃核难住了吗?” 谢明仪没有理她,将桃核放在案上,把谢绵绵拉到一旁,贴近小孩轻声说:“绵绵能不能给我找来一只蚂蚁?” 小孩点点头,埋进二姐的怀里,双手合十,用气声说道:“小蚂蚁呀快点来~麻烦乖乖配合我二姐一下啦。” 完毕,扬起头,谢绵绵朝二姐挤眉弄眼,示意事情已经办好了。 谢明仪回到案前,俯下身仔细查看,果然在桃核旁边发现一只小小的蚂蚁。 她拿起一根纤细的棉绳,小心翼翼地绑在蚂蚁上。 身边传来女子的惊呼,“谢二这是在干嘛?竟想让蚂蚁穿过去吗?蚂蚁如何能听她的话!” 谢明仪把蚂蚁放进了其中一个镂空的小洞里,然后在桃核另一端的桌面上,撒下了一点甜腻糕点的碎屑。 然后学着小孩的口吻,对里面的小蚂蚁说道:“麻烦你,找到出口,从另一端出来哦。” “好哒没问题。”一个非常微小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可惜除了谢绵绵,没人能听到。 小孩对谢明仪点点头,示意小蚂蚁答应了她的话。 林若雪看着着一幕,脸色难看,简直荒唐,连卦象都说极难的题,随随便便一只蚂蚁就能破吗? 只是几息过去了,蚂蚁都没有出来,有人一脸期待,“不愧是谢二小姐啊,真有智慧。” 有人嗤之以鼻,“蚂蚁会走迷宫?简直笑话。” 而桃核里面的小蚂蚁真的是,迷路了。 “呀,怎么都是一模一样路,没有出口呢?” 小蚂蚁声音有些慌乱,自己本来就是一只路痴,在船上迷了路,结果还要被小孩召唤来走迷宫,它两眼一抹黑,就是乱走。 谢绵绵凑近桃核,小声说:“小蚂蚁,朝着甜甜的味道走。” 听到这话,小蚂蚁停了下来,两只小触角细细分辨着空中的气味,道不会走,找食物可是自己的强项呢。 分辨到香甜的气味,小蚂蚁雄赳赳向着光亮走去。 “都多久过去了,那蚂蚁恐怕困死在里面了。” “哎难说,可别把这难得的桃核给弄坏了,听说价值不菲呢?谢二真是瞎胡闹。”一个小公子忿忿说道。 可下一秒,一只蚂蚁带着长长的棉绳,竟成功出来了! 还在对着桌上的糕点大快朵颐着。 谢二小姐成功地解了这道困了他们许久的题! 刚刚还说她坏话的小公子闭嘴了,悄悄地退到人群中。 却被一旁的人狠狠拍着肩膀,“竟真的出来了!谢二小姐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啊!” 那小公子只能尴尬地附和着。 众人一片哗然,嘴里说着恭维的话。 这时一个光头的年轻人站了起来,对谢明仪道:“谢二施主真是聪慧巧思,贫道佩服。” 空明是佛华寺的弟子,此次机缘巧合带着桃核到花间宴,这道难了他一年多的迷题,竟这般巧妙就能解开。 一花一世界,不要看轻身边的事物,哪怕是一只小小的蚂蚁,这便是师傅让他入世所悟的道理么? 空明低头沉思。 谢明仪朝众人微微福了福身,“聪慧不敢当,只是一点小小的伎俩罢了,不值一提。” 若不是有小孩在,她也不能保证蚂蚁一定能穿过桃核。 毕竟连谢绵绵自己都不知道,她会招来一只迷途的路痴小蚂蚁。 谢明仪朝林若雪望着,眼里满是无奈,现在行了,不要再烦她了。 发现谢明仪的目光,林若雪气炸了,还以为她是在挑衅自己,她反瞪回去,事情还没完呢! 林若雪朝一个女子打着眼色,那女子会意,叫住谢明仪,“请留步,我这有一个象棋残局,请谢二小姐解答。” 见有人求助于自己,谢明仪上前去走到另一个长案前,看着棋盘上的残局,紧紧蹙着眉。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残局,设置得极为精妙,牵一发而动全身,盘上并没有兵卒,若要困死对面的将,剩下的棋子不够。 见谢明仪为难地摇摇头,林若雪得意地笑了。 “谢二小姐不是号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吗?这残局破不了?” 谢明仪浅浅一笑,“非也,只是需要一些时间。” “哦?我刚好有一丝头绪,不若我们比试一番?” 可谢明仪并不想节外生枝,和林若雪有过多的接触。 “谢二小姐竟然这么怕我吗?”林若雪假装惊讶地说道,“还是说,大名鼎鼎的京城第一才女怕输啊!” 谢明仪冷哼一声,“吾奉陪到底。” 林若雪也太嚣张了,都敢踩到自己身上来了,再不应战,当自己是浪得虚名的吗? 谢明仪素手揉了揉手腕,打算大干一场。 一旁看戏的人炸开了。 一边是才艳京城的第一人,一边是将神谕降世的卜术师,究竟哪边能赢呢,众人兴致勃勃。 第53章 是小孩破的局 有好事者还悄悄设下赌局。 “肯定是买谢二小姐赢啊,她这几年都保持着第一才女的名号,可见是有真功夫的,输不了。”一人摆手道。 “有林小姐在就不一定了呀。”那人悄声说,“若是自己想不出,她用卜术把解法算出来,不就赢了吗?” “这不光彩。” “一边去,若是她用自己的能力赢了,也是光明正大的,你这呆瓜,我要把全副身家买林小姐赢。”那人替林若雪胜券在握。 林若雪挑衅地望着谢明仪,“单是比输赢太单调了,我们来个赌约。” 谢明仪抬起眼皮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可。” 林若雪不着痕迹地看了一个女子一眼。 那女子跳出来说:“如果谢小姐输了,自然就不再是京城第一人了,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是啊,这第一人的位置怕是要易位了。”一人帮腔,幻想着把谢明仪拉下来后,自己就可以顶上了。 众人纷纷附和。 那女子继续道:“若是林小姐赢了谢二,这第一人的位置应当是林小姐坐上去。” 众人皆说没错,应当如此。 其中不乏一些想替谢明仪说话的人,可是声音都太小了,被好事者大声掩盖了过去。 知道自己众望所归,林若雪笑着看向谢明仪。 只见谢明仪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仿佛场上的欢腾与她无关,一副与世无争的淡泊模样,林若雪看着就来气。 事实就是,谢明仪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所谓京城第一才女是谁封的,只是一个宴会后,这个名号便疯传满城。 她无意于这个虚名,“也罢,若是我赢了,麻烦林小姐以后不要再和我说话,多谢。” 林若雪只觉得一股热气烘地冲上脑门,气得一阵头晕眼花,她竟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给自己这样的难堪,真当自己想扒着她不放吗?岂有此理。 谢明仪觉得这个名号不重要?!可就正正因为有了这个名号,京城的人对她的崇拜和艳羡才让她的气运平稳上升。 林若雪狠狠握着拳头,这就是为什么自己一定要夺走它的原因。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努力平稳道:“可,那便开始。” 林若雪假装仔细思索着残局,实际上,这个残局就是自己收刮来的,然后冥思苦想了整整两个月,期间还卜算多次,总算把残局给破了。 想到这里,林若雪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我想到了,那我便开始了,谢二小姐不在意。” 谢明仪抬了抬下巴,请。 林若雪咬了咬牙,现在就开始连话都不跟她说了吗?看你能狂妄到几时。 林若雪执起残局上棋子,三两下移动了几个位置。 等众人再一看,棋局早已风云变幻,残局,破了。 “哈哈哈我赢了!我就说林小姐很厉害!”买林若雪赢的那人正狂笑不止。 众人望着谢明仪,想看看这个女子会是怎样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 可谢明仪仍是云淡风轻的,众人有些失望。 看到林若雪挪动的那几枚棋子,谢明仪先是阔然开朗,随后眉间隐隐有些不赞同,觉得这解法还是不够,还能更好。 此时窗外吹进来了一片叶子,不小心落在了棋盘上。 看着二姐专心致志的样子,谢绵绵踮起脚尖,伸手想要去够那片叶子。 坏叶子,不能打搅了二姐破局。 “哎呀。”不知是谁推了小孩一下,她的小手不小心碰歪了一些棋子。 谢绵绵气鼓鼓地往后看,却发现那个坏女人在对着她冷笑。 小孩自以为凶恶地瞪了林若雪一眼,然后回过身去,想把棋子挪回原来的位置。 手刚刚碰到一枚棋子,就被二姐握住了,只听到她惊喜的声音响起,“没错!就是这样!” 说完,谢明仪紧紧抱了小孩一下,然后在她的小脸蛋狠狠亲了两下,“绵绵真是二姐的小福星!” 谢绵绵不明所以,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二姐亲亲了,羞羞。 谢明仪放下小孩,素手在谢绵绵弄歪了的棋子上小小改动了一番,随后拍了拍手上的灰,示意大家过来看。 林若雪围过去,一脸不可置信。 众人也一阵哑然。 唯有空明赞叹道:“妙极,竟只走了小小两只棋子,就把对手困死了,谢二小姐之智慧,令空明折服。” “你说是就是啊,明明就是林小姐先赢了!”那人意识到自己的赌资可能血本无归,对着空明吼道。 一旁的人赶紧捂住这个愣头青,“这是佛华寺大方丈的关门弟子,连我父亲都要敬他几分,哪里轮得到你瞎嚷嚷。” 其余人围上去细细观察着。 “不愧是京城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小生折服。”那人朝谢明仪拱手道。 “没想到林小姐如此没用啊。”一人感慨道,发现林若雪猛的望向自己,他赶紧闭上了嘴巴,遁走了。 林若雪铁青着脸,只感觉天崩地裂,自己辛辛苦苦研究了这么久的棋局,她竟这么容易就解出来了,而且还比她解得更好! 林若雪一阵恍惚,差点向后倒去,一旁的女子赶紧把她扶到椅子上坐好。 她死都不愿承认谢明仪就是比自己厉害,但是心中的磐石已经隐隐有坍塌之势。 对面众人的赞赏,谢明仪宠辱不惊,“大家也有目共睹,此种解法是我小妹解出的,我只是小小地改动一番罢了,接下来的比试我皆不参与,希望各位玩得尽兴。” 说完,就拉着谢绵绵的手到窗边坐下,给小孩倒了一盏茶。 “是吾等心胸狭窄啊。”那人原本怕谢明仪在花间宴出尽风头,没有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冷眼旁观,孰知人家根本就不在意。 “谢二小姐就是很好啊。”是一个一直默默支持谢明仪的小姑娘,她双眼发光地望着那人,心中一颗小小的种子发芽了。 至于阴恻恻坐在一旁的林若雪?众人直接忽视了她,继续比试的内容。 谢明仪撑着下巴,望着河对岸嫩绿飞扬的草丛,波光粼粼的河水,心情一片大好。 这时,一个小丫头给递给她一个小纸条,就立马跑开了。 谢明仪疑惑地打开一看,纸上是她非常眼熟的娟秀字迹,可惜她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只见上面写着:事关令弟,二楼南甲板见。 谢怀瑾又闯什么祸了? 还是嚯嚯了好姑娘,竟被人家找上门来了? 不对,谢明仪不信。 第54章 听好了,这比毒药还要毒 谢明仪皱着眉把纸条叠好,塞入袖中,她打算去赴约,是人是鬼,拿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望着吃得满嘴碎屑的笑眯眯的小孩,她暗自摇摇头,并不打算带谢绵绵一起去,万一真是什么肮脏事,莫要污了小孩的眼。 谢明仪捏起手帕擦着小孩的嘴,“绵绵你乖乖待在这里,二姐很快就回来,别再乱跑。”她叮嘱道。 吩咐嬷嬷看紧孩子,又拜托了场上的几位好友照看小妹,谢明仪理了理裙摆,便出去了。 深受打击的林若雪慢慢地缓过神来了,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她快步离开了大厅。 谢绵绵歪着头,好奇地跟了过去,也没走远,就扒在大厅墙角,探头往外面看,只见走廊里人来人往,并没有发现林若雪的踪迹。 “咦?”小孩疑惑地挠挠头,奇怪,就短短几息,人就不见啦? 身后的嬷嬷好笑地看着小主子撅着屁股,往外探头探脑,好像在干什么要紧的事情,小孩子的世界真是有趣呀,嬷嬷想。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终于看到,林若雪从一个房间里走了出来。 她拿着一个小瓶子,像是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握在手中,然后把它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怀里。 还不忘抬起小臂挡在胸前,像是害怕别人会不小心冲撞了这宝贵之物。 下一步瓦解谢家就靠这样东西了,林若雪紧紧护住怀里的药瓶,这是她花重金购得的吐真剂。 据山盏楼的情报得知,那个外邦女人手里的吐真剂确有奇效,无色无味无毒,服用后两个时辰之内,所说的话皆为真。 若是让谢临渊喝下这吐真剂,从他口中吐出当年的真相,看他们这对恩爱得让人呕吐的爱侣还能不能演下去。 温舒晚不是还有寒门子弟的风骨吗,希望到时候不要让自己失望才好。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场面,林若雪掩嘴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她不好过,别人也别想舒舒服服过日子,林若雪的笑声越发尖锐。 把一旁路过的小孩子都吓到了,躲进了大人怀里。 谢绵绵好奇地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别的小店铺都是打开门迎客的,怎么这间店铺这么神秘呀? 小孩好奇地往那边走去。 受谢明仪委托的那几名女子看见小孩就要出去,顾不得跟别人比试,正想跟过来。 只见嬷嬷牵住小孩对她们说:“四小姐好奇廊上的店铺,奴跟着去就好,小姐们请放心。” 也是,船上有皇家势力在,无人敢放肆,她们还想说什么,可听到对手胡言乱语,立马就怒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你这首诗平仄不分,狗屁不通,看本小姐不给你一个教训!” 双方立即就吵得个人仰马翻。 嬷嬷好笑地摇摇头,感受到小孩扯着自己往外走,便顾不了这么多了。 谢绵绵逆着人群,来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前,房门紧闭,她把耳朵贴上去听,里面安静极了,可这是一个小商铺呀,里面怎么没有一丝声音呢? 小孩扣响了房门,可无人应答,她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 踏进房内的第一感觉是,昏暗。 明明是白天,可把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没有透出光亮,只有房间各处稀稀疏疏燃着几根蜡烛。 谢绵绵吸了吸鼻子,房间里飘荡着一股好闻的草药香。 这个店铺的布局也很奇怪,房里挂着各种暗色的纱,大多是紫黑色调的,一直垂到地上。 上面还装饰着许多精致的挂饰,有铜铃,也有五光十色的宝石,在烛光下,闪着微微的璀璨。 谢绵绵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店铺,她挠挠头,后退一步望向走廊,是阳光明亮,嬉笑欢声。 前进一步踏进店铺,是神秘寂静,微光璀璨。 谢绵绵两只手扶着门框,前后俯仰着身子探来探去,感受着不同的变幻,呀,好好玩。 这个门框就像一个小小的结界,分割着两个迥异的世界。 这时,从里间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请门外的小贵客进来。” 听到里面的人招呼自己过去,小孩也不再玩闹了,她正式走入了这个奇妙的店铺。 嬷嬷把房门一关,外面的嘈杂戛然而止。 谢绵绵一边好奇地四处张望,一边朝里间走去,拨开一层暗红厚重的纱,伴着上面清脆的铜铃声,小孩首先看到的是一张硕大的黑木长桌。 上面摆满了各种形状各异的瓶瓶罐罐,还有一些古朴的书籍,凌乱但有序,给人一种繁杂的充实感。 然后是坐在长桌后的女子,围着一个紫到发黑的斗篷,头上还戴着斗篷的兜帽,隐在昏暗中,看不清面容。 “请坐。”女子摊出瘦长白皙的手指,指向长桌前的椅子。 这把椅子有些高,谢绵绵要整个身子都趴在上面,两只小短腿使劲蹬呀蹬,咿咿呀呀地坐上去了。 等坐好来,谢绵绵发现自己的下巴刚好可以搁到桌面上,这感觉熟悉啊。 她双手交叠垫在下巴下面,歪着脑袋好奇地望着女子,“姐姐好,绵绵想问一下,刚刚进来的姑娘买了什么东西呀?” 只听到女子浅笑,微微倾身向前,在烛光照映下,小孩看清了她的脸。 这是一个外域女子,眼睛很大,明亮深邃,眼窝很深,她的鼻子很有特点,让小孩盯了许久,这是一只鹰钩鼻,不夸张,但是骨骼感很强。 女子开口说话了,明明是外族的长相,却会说一口流利的官话。 “按理来说,我是不会透露客人的隐私,但是事情关乎于你,你想知道,我会破例告诉你,她买了一瓶吐真剂。” “啊?这是毒药吗?” “无毒。” “那她会怎么用来害人呀?”小孩不相信坏人会用这来干好事。 “比毒药更可怕,她用来毒害人心。”女子幽幽道。 “呀?”谢绵绵吓得后仰坐直了身子,这么毒?完了完了。 小孩手忙脚乱地想跳下椅子回去找二姐。 “你身上,有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事物。” 听到这话,谢绵绵怔在了原地,诧异地望着女子。 她说的,是自己身上的小桶吗? 第55章 坏人的钱包被它偷了 谢绵绵弓下身子,只把眼睛露出桌面,疑惑地跟女子对视。 她已经很久没听到小桶说话了,一个月前,小桶匆匆说了一句它要沉睡,直至今日,它都没有再醒过来。 小孩有些警惕,“姐姐说的是什么呀?” 女子望着小孩,她的眼神里有犀利,谢绵绵有一种自己好像要被她看光光的感觉,很赤裸。 小孩的眼珠子不自觉地左右乱晃,这桌子可真桌子啊,就是不看女子。 半晌,女子收回眼神,“小姑娘,你与我有缘,我给你占卜一次,如何?” 占卜呀,跟那个坏女人会的东西好像,不知道谁更厉害点呢,谢绵绵的眼神有些飘忽。 “多谢姐姐。”小孩糯糯道,三哥教过自己,来都来了,就试试。 女子面前摆着一样东西,但是用黑色绸布盖得严严实实,谢绵绵不知道底下藏的是什么。 只见女子把绸布掀开,小孩看清楚了,这是一个有她三哥拳头大小的珠子。 圆滑玉润,是透白色的,跟自己那颗夜明珠很像。 谢绵绵伸出手指轻轻摸了一下,冰冷的瓷感从指腹传来,小孩迅速把手缩了回去,还是自己的温热珠子天下第一好。 “请你闭上眼睛。”女子缓缓说道。 小孩听话地闭上了眼,由于对未知的紧张,长直的睫毛剧烈颤抖着。 女子把双手凌空放在白珠上,“安静下来。” 自己也没说话呀,小孩疑惑。 “心里安静下来,放松,什么都不要想。” 女子的声音似乎有某种魔力,明明很清冷,但会让人不知觉地平静下来,相信她,跟随她的声音。 “嗯……我看到了……骤变……坠落。” “还有死亡。” 女子每说一个词,谢绵绵的睫毛就颤抖一下,说到最后一个词,小孩猛的睁开了眼。 谢绵绵经过这些日子的旁敲侧击,她隐隐知道了,那日坠落荷花池后,自己发生了什么。 “这是之前发生的事情吗?”小孩颤着声音问。 “不,这是你的未来。” 谢绵绵瞳孔骤缩,望向女子,却发现那颗大珠子不知什么时候竟变得无色透明。 小孩惊奇地发现,珠子上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还能透过珠子,看到对面女子的服饰。 女子沉思了片刻,“这是外界发生的变动,人力难为,不过小姑娘你不用担心。” 似乎是察觉到这些话对于一个小孩来说难以接受,她温和了语气,“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你要相信,万事发生皆利于你。” 谢绵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女子在桌子上翻找起来,打开了一个木盒子,拿出一支簪子。 簪子线条润滑流畅,最特别的是,上面镶嵌着一颗澄净透亮的淡绿色萤石,像一汪被凝固的潭水,清澈见底。 “这簪子送给你,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气。”女子将簪子递给小孩。 谢绵绵双手接过,软软道:“多谢姐姐,绵绵好喜欢呀。” 收到礼物,小孩立马开心起来了,爱不释手。 女子疲惫地揉着眉间,对小孩做了一个示意离开的手势。 谢绵绵不忍再打搅女子,慢慢爬下椅子,再三跟女子道谢之后,便离开了这个店铺。 当小孩回到走廊上的时候,人声鼎沸,阳光正好,微风不燥,她忽感一阵恍若隔世。 自己刚刚是做了一个梦吗?还是不小心吃了神仙药? 被外面的日光烘得暖洋洋的,谢绵绵不禁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哈出泪水的眼睛向对面房间一撇,透过门缝,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个打开的纸包。 上面的红白色粉末很是眼熟,谢绵绵来不及多看,门就被关严实了。 嗯?难道房间里的人要吃五石散? 想起在月雅苑的可怕经历,小孩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行不行,他们不能吃。 谢绵绵正要上去敲门,却被嬷嬷拦着了,嬷嬷在她耳边说:“别去,里面黑衣服那人老奴认得,一次宴会上,他就跟在三皇子身后。” 是三皇子的人!那肯定也很坏了。 小孩急得抓耳挠腮,把耳朵贴上去听,却什么也听不到。 谢绵绵看到门底下跟地面有一条缝,于是趴在地上往里看。 看着毫无形象趴在人家门底偷看的小主子,嬷嬷不知如何是好,她能负责保护小姐的性命安危,可是品行她可管不了呀。 透过这条缝隙,小孩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说话声。 “此事所得,收好。” “不错,你办事,主子放心。” 她看到那黑衣服的人手里拿着一叠银票在数着,结合他们的对话,小孩懂了,这钱是卖五石散赚来的。 这是黑心钱啊,她从三哥那里知道了五石散是狠毒的阴邪之物,能让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小孩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不能让黑衣人把钱给三皇子。 谢绵绵站起身来,可是该怎么办呢? 嬷嬷见状松了一口气,把小主子牵到一旁,轻轻拍打着她身上的灰尘。 忽然一只小巧的金丝猴跳进了小孩的眼眸。 这是刚进楼船的时候,在一楼看到的小猴子,小小一只端坐在外邦男人的肩膀上。 它浑身是蓬松柔软的金色毛发,不会调皮去扯别人的头发,很乖,只会腼腆地在主人的肩上表演。 那时谢绵绵正看到金丝猴在来回抛着三个小竹笼,动作很是娴熟轻巧,也很稳当,一双大眼睛圆滚滚的看着众人。 周围的人都拍手称好,主人想要离开了,金丝猴还不愿意,轻轻一跃就跳到一旁的桌子上,继续给大家抛竹笼,很愉悦的模样。 主人没有强迫它表演,可架不住金丝猴自己硬要表演。 看到金丝猴,谢绵绵想到了一个办法。 小孩躲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双手合十,低声喃喃道:“金丝猴呀巧手忙,帮帮绵绵拿银票~麻烦把那黑衣人手里的赃物银票都拿过来。” 金丝猴吱吱地小声叫着,回头望了望正在柜台跟女老板聊天的主人,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没有人注意到一只小小乖巧的金丝猴越狱了。 房间内,黑衣人数完银票,小心谨慎地把银票放进一个华贵的锦袋里。 忽而一阵金色的风吹过,手里的锦袋不翼而飞了。 “他爷爷个腿的!” 第56章 冷眼看他装深情 黑衣人望去,只见房间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小猴子。 它手里握着那只装满银钱的锦袋,正蹲在一张椅子上,歪头看着他。 黑衣人一惊,一个箭步冲过去,手指作出鹰爪,就要抓它。 可是金丝猴灵巧一跳,就从他的胳肢窝底下穿过去了。 黑衣人手一个扑空,没收住力,往前踉跄了一下。 “噗嗤!”是另一个人没忍住,发出了笑声,只是声音似有重叠,不过房间里的两人都没有注意到。 是谢绵绵,她还是趴在门缝底下往里观察着战况,一手撑着地,一手捂住嘴里的笑声。 金丝猴好厉害呀,轻功了得。 黑衣人恼羞成怒,“笑你爷的,快过来抓住这个该死的小畜生。” 于是两个身高体壮的大男人张开手臂,一前一后围住了小小的金丝猴。 金丝猴刚刚是从窗户翻进来的,明明已经拿到了锦袋,但是它还不舍得走。 嘿嘿,真好玩,两脚兽陪它玩抓迷藏呢。 黑衣人围了过来,抢先发难,双手扑过去,却又是一空,另一人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认真对待起来。 于是两个魁梧黑金刚大战小小金丝猴便开始了,两个略有武功的男人动起手来极快,可是金丝猴比他们更快! 在小猴子眼中,这两人要比它平时耍杂的竹笼慢上许多。 于是金丝猴在他们的围攻下,上蹿下跳,很是灵活,连一根猴毛都没有被碰到。 “啊!”不知道这是两人第几次碰到头了,他们捂着头,喘着粗气,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金丝猴不明所以,挠挠头,两脚兽真弱啊。 黑衣人背对着金丝猴,竟开始小步地往它挪去,距离差不多了,他猛的一个转身,双手狠狠掐住了小猴子的脖子。 “吱吱吱!”金丝猴被抓个正着,吓得尖叫起来。 看着被高高举起的小猴子,谢绵绵心里暗叫不好,一骨碌站起来,观察着房门之间的门栓。 发现是用一根木棍锁住的,于是小孩拿出刚刚那个神秘女子送给她的簪子,小心翼翼地插进去,拨动着门栓。 一旁的嬷嬷看得是冷汗直流,不好了,发现小主子干坏事是上前阻止,还是假装看不到好呢。 只沉默了一息,嬷嬷抽出发髻上的银簪走上前去,“让老奴来,老奴的簪子细。” 小主子这么做,定是有她的道理,老奴只负责盲从。 房间内,被抓住的金丝猴慢慢冷静下来,它一边挥舞着爪子,一边龇牙朝黑衣人的手狠狠咬去。 “啊!”黑衣人吃痛的松了手。 金丝猴顺势跳上了他的脑袋,毫不留情地抓扯着手里的头发,随后跳上了窗台。 意识到猴子可能随时会走,黑衣人不敢走近,生硬地低下语气,“小畜生,啊不,小猴子,你过来呀,只要把你手里的袋子还给我,我就给你一座香蕉山怎么样?” 闻言,金丝猴歪了歪脑袋,似乎听进去了。 发现有戏,黑衣人补充道:“我们主上还能封你当大王呢,鼎鼎大名香蕉王,不错。” 哼,等老子抓到你,定要将你这小畜生煎皮拆骨。 只见金丝猴把握着锦袋的那只手伸出窗户,在黑衣人的破口大骂声中,松开了手,锦袋随风向河里飘去。 随后金丝猴灵活一跳,不见了踪迹。 只留下黑衣人捏着窗户往河水里看,崩溃道:“这下全完了,破坏了主上的大计事小,老子的命快完了事大啊。” 看到金丝猴逃脱了,谢绵绵赶紧拉着还在跟门栓奋斗的嬷嬷也逃了。 二层南甲板上,谢明仪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 直到出来透气的人都回去了,这里只剩她一个人,可那约她的人还是没有出现。 谢明仪兀自摇了摇头,正准备回去。 这时,从暗处走出来了一个人。 谢明仪警惕地望着来人,那人一步步不紧不慢朝她走来,露出了一张温润如玉的脸。 “是三殿下将我约出来的?” “明仪,本宫只是太想见你了,你别怪本宫。”三皇子眉眼深情地望着她。 谢明仪几乎快要作呕了,将她几个好友的笔迹杂糅在一起,让她感觉熟悉放松警惕,再利用谢怀瑾把她骗出来,真是好计谋,刚好抓住了自己的软肋,可是何必呢? “三殿下,你有这种心力,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来找我作甚呢?” 谢明仪悄悄把手伸进了衣袖中,紧紧握着手中之物,“还有,烦请唤我谢二小姐,多谢。” “本宫后悔了,明仪,本宫很怀念我们从前在一起的日子,你也很喜欢,不是吗?” 他爷的,他已经受够了林若雪那个疯女人了,容貌才情处处都不及谢明仪,若是他之前早些拿下谢明仪就好了。 三皇子痴痴地望着栏杆前的美丽女子,林若雪那个女人实在是太恶毒了,只有像谢明仪这种清纯善良的女子才配得上自己,他心里那个悔不当初啊。 谢明仪皮笑肉不笑,“三殿下说笑了,我们哪有什么从前,没有开始过的事情,哪来的怀念呢?” 她之前确实会想起三皇子跟她的高谈阔论,觉得他跟自己的观念很契合,若不是他们撕破脸了,谢明仪会认为他们可以成为笔友。 可惜,她之后竟发现,三皇子跟自己所说的话,全部都是来自于一本叫愚记的书籍。 他暗地里背诵下来,竟用于欺骗自己,谢明仪觉得自己隐隐有些反胃。 三皇子慢慢走上前来,嘴里还说着,“本宫真的很心悦你,你再等等本宫,本宫向你承诺,以后会迎娶你当正妃。” 三皇子暗中叹了一口气,谢明仪这话分明就是在意之前的事情,还在嘴硬呢,自己都说到这份上了,也该松口了。 想到自己下个月就要跟林若雪成亲了,他深情款款地说:“本宫绝对不会碰她的,本宫以后只会有你一人,你就是唯一。”怎么样,这殊荣够大了。 谢明仪顿感炸裂,那之前你们在宴会途中,这样那样算什么,她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到底是什么让他如此自信,凭他空空如也的脑袋,眼下可以当大铁锤的青影,还是脚下飘忽像软脚蟹一样的步伐呢。 三皇子开始步步向她逼近,谢明仪慢慢后退,警惕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 是一只特制的簪子。 第57章 他连皇子都敢打啊 谢明仪借着衣袖的遮掩,用力拔下了簪子的上半部分,露出里面锋利的物件。 是一把双刃的小剑。 很快,谢明仪的后背便后退到了栏杆上。 “请三殿下止步,不要再上前了,我再说一遍,我们之间这辈子都绝无可能,一丝半点,星星点点都不会有。” 三皇子摇摇头,表示不听,还用一种宠溺的眼神望着她,你看,你又调皮了。 谢明仪紧紧握着手里的小剑,冷冷地盯着他,如果他想对自己做些什么,她绝对不会手软。 谢明仪活动了一下脖子跟手腕,若是三皇子听不懂人话,那她也略懂一些拳脚。 发现谢明仪似乎在娇羞地等着自己过去,三皇子喜出望外,果然,女子就是矫情,随便哄两下就能搞定。 那自己以后岂不是可以天天各种美人在怀了,将她们纳进房中,把她们母家的势力收为自己所用。 他不用努力就能坐拥江山了,越想,三皇子便越发兴奋,双眼癫狂通红,手臂微微抬起向谢明仪做出拢抱的动作。 一步,两步。 谢明仪计算着他走到哪一步自己便出手,暗自比划着,将小剑扎进他手臂上的穴位,不会死,却会疼得死去活来。 那漂浮的脚步近了,谢明仪半眯着眼,手上正要动作。 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一边快步冲了上来,“呔!”的一声,一脚把三皇子踹到了地上。 “啊!”三皇子的额头狠狠磕在了甲板上。 接着那人便骑在三皇子的背上,殴打着身下的人,拳拳到肉。 少年一边揍着,一边语气激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敢欺负一个柔弱女子,你还是不是男人啊,简直就是败类,畜生,猪狗不如!” 事情发生得太快了,谢明仪都来不及惊讶,那少年就已经在三皇子身上邦邦打了好几拳了。 她赶紧上前去拉开少年,“别打了,此事与你无关,快起来。” 谢明仪用力拉起少年,发现他很是眼熟,竟是上次在书斋对面摆摊卖机关物件的小哥。 明明手上蛮力很大,能把一个大他好几岁的男人摁倒在地上狂揍,但是当谢明仪拉住他衣袖的时候,贺川却被轻轻一扯就拽动了。 只是起来的时候,贺川还不忘往三皇子身上踹了几个黑脚。 “如此歹人,既然我看见了,便不会袖手旁观!” 谢明仪发现三皇子还趴在地上呻吟着,并没有抬头看打他的人,周围也只有他们三个。 谢明仪赶紧拉着贺川往自己身后藏,“别让他看见你的脸。”她不希望让三皇子迁怒于少年。 贺川还未长开,此时只比谢明仪高半个头多一些,他望着面前的女子,“打便打了,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无悔。” 谢明仪只让他快点离开,“你再不走,我就生气了。”真是年少轻狂的小孩子,一介布衣连皇子都敢打。 说自己会生气那样的话,谢明仪只是跟小孩说惯了,此时脱口而出,却没曾想,面前的少年真的听进去了。 贺川动了动嘴没说话,不甘地往后走去,只是隐在了暗处,如果看到谢明仪有危险,他还是会第一个冲上来。 谢明仪用脚轻轻踢了踢还在地上的三皇子,“三殿下,你还好。” “嗯?”三皇子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刚刚他磕到额头了,现在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他只感觉自己浑身难受,咬着牙,“是谁打本宫了?” 谢明仪脑子里疯狂编造了好几个谎言,最后选了一个比较有信服力的,那就是,刚刚他突发恶疾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穿着黑衣的人快步跑到三皇子身旁,对他耳语了几句。 谢明仪不知道黑衣人说了什么话,只知道三皇子听了之后,一脸阴深黑沉,语气狠厉。 “养你是吃干饭的吗?赶紧跳下河去给本宫搜!” 他的生母只是一个出身普通的宫女,并无外家帮衬,没有足够的银两他在朝廷上是举步维艰。 上次春猎竟得知自己意外错过了一个价值连城的宝藏,三皇子是悔恨了好一阵,天天捶胸顿足,怎么自己就给错了啊。 好不容易他打通了关节,在外售卖五石散,这玩意来钱快,谁知他这次辛辛苦苦贩来所得的银钱竟被一只猴子扔进了河中。 三皇子悲愤的脑子又转了一下,猴子?这么荒唐的事他能信吗?到底是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了。 他阴狠一笑,“如果不给本宫找回来,你下半辈子都给本宫在缸里当猴子。” 黑衣人冷汗都下来了,干了半辈子缺德事,还是第一次这么恐惧,他见过的,那缸中的,是人彘。 三皇子看起来很是着急,让黑衣人扶起自己便匆匆离开,甚至都没有给谢明仪一个眼神。 谢明仪拍了拍胸口,有些庆幸,这麻烦事来得正好啊,不然事情就很难解决了。 她正转过身,便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少年已经站在自己不远处。 “不是叫你离开了吗?” “我担心那歹人对小姐不利。”少年挠挠头。 “作为一个布衣,你怎么敢的呀?事后那些达官贵人找你算账,捏死你是轻而易举。”谢明仪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傻的人。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他做的事不对,若是来找我麻烦,我便告到天子那里去,看谁有理。”贺川一脸正色地说道。 谢明仪暗自摇摇头,到底是少年人,幼稚,又鲁莽,但是却意外的热血正直。 “你怎么在船上?”能上船的都是皇亲国戚,世家子弟,他都不是。 难道是当了谁家仆人?不对,这少年还穿着那日见过的略微褴褛的青衫,不会是从仆。 少年微微红了脸,手指不自觉地揉搓着衣衫,还不小心戳出了一个洞来,又赶紧把手覆上去,遮掩住自己那可怜的自尊心。 明明平日里无论遇到什么事,贺川都能面不改色,可以从容地面对别人的嘲笑和刁难。 可此时却难得的生出了几分窘迫,在光鲜亮丽的女子面前,自卑地遮掩着自己身上的破洞。 “我在船上摆摊。” 听说这楼船在招募商人,他带着自己的手作就来了,孰知那人却呸了自己一口,说他这些都是什么破烂玩意,赶紧滚。 第58章 你这是香蕉线啊 上次谢明仪给了贺川一枚银锭,但是他舍不得花。 家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贺川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他把那枚银锭用手帕细细地包裹好,放在枕头底下,偷偷珍藏着。 家中银钱不多了,所以他捧着自己做得最好的机关小物件来到楼船上,谁知差点被人打出去。 但好在有一个识货的管事叫住了他,允许他上船售卖。 只是贺川也没有银钱打点,不用说二层精致的小店铺,他连一层大厅的小摊位都没有混上。 他只能在甲板的角落上放上一张桌子,只是许久过去了,贺川的小摊仍是无人问津。 “带我去看看。”谢明仪说。 贺川望着女子精致的笑眼,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便领着谢明仪向他小小的桌子走去。 只是这一路上,少年的身形僵硬,同手同脚的。 谢明仪来到摊子前,看到桌子的高度适中,她满意地点点头,看来这个小弟弟还是听了自己的建议的,孺子可教。 她站在桌子后,茭白般的纤细手指认真地将上面凌乱的物件一一摆放好。 手上一边动作,一边跟贺川说着话,“你要分门别类摆好来,客人们才能一目了然,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物件。” “谢二小姐,你怎会在此?”一个大家闺秀站在小摊前,语气惊讶。 “远方亲戚小孩过来玩,做了一些小玩意,可要瞧一瞧?”谢明仪大大方方地展示着手中的九连环。 “正好,家中小弟老是缠着我,让我给他买这些玩具。” 那女子浅浅笑着,翻看着桌上的东西,只是越看越惊讶,“好精巧的孔明锁,怕是京城八成以上的师傅都难以做出来啊。” 那女子原本看在谢明仪的面子上,想客气地买上几件,孰知越看越喜欢,走时手中拿了一大推物件。 “怎么样,开心吗?”谢明仪将刚刚赚来的五两银子放在少年的手中。 贺川怔怔地望着手里的巨款,在想,这枚银子也是她亲手给自己的,不舍得花了怎么办。 “你做的物件自是极好的,只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该如何经商的话。 贺川微微弯下腰,俯首认真倾听着,时不时应答几句,表示自己受教了。 只是忽来的风,会将谢明仪身上幽幽的脂粉花香吹到少年的脸上,让他一阵恍惚。 贺川心脏好像漏跳了半拍,吸气也不是,怕唐突了佳人,闭气也不是,他心中贪婪的野兽在抓挠着他的心肺。 就偷偷闻一下,少年想。 那厢,谢绵绵逃到了一个小店铺内,正是之前金丝猴和它主人待着的地方。 这是一间卖异域女子衣裙的店铺,衣裙经过设计,巧妙地融合了异域和大周的服饰特点,精致华丽,好看极了。 谢绵绵发现金丝猴已经回来了,正端坐在一张桌子上。 小孩跑到它跟前,细细打量着,关切道:“小猴子,你没事?” 金丝猴摇了摇头,接着递给谢绵绵一个锦袋。 “呀!”小孩轻声惊呼,“你不是已经扔到河水中了吗?” 金丝猴吱吱吱地用手比划着,自己刚刚趁那两人不注意的时候,在那人怀里摸了一个锦袋,然后扔水里了。 接着,金丝猴拍打着自己的小胸膛,示意自己超厉害的。 谢绵绵接过锦袋,避着不远处的客人,悄悄将袋子打开了一个小口,只见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银票,丰厚极了。 小小的一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谢绵绵赶紧把锦袋攥紧,然后藏在了怀里的最深处,末了,还隔着衣服拍了拍。 谢绵绵凑到金丝猴耳边说:“多谢小猴子,这些钱是不少人的苦命钱,绵绵会交给大哥处理的。” 她轻轻抚摸着金丝猴毛茸茸的小脑袋,终于说出来它最期待的那句话,“你是绵绵见过最厉害的小猴子,简直就是神偷呀!” “吱吱吱!”金丝猴得意地直用脑袋蹭着小孩软乎乎的手心。 谢绵绵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香蕉来,这是她刚刚在大厅果盘上拿的。 小手轻轻拨开金黄的外皮,露出里面甜软的绵白。 “咱们不用馋那些坏人的,这些绵绵都给你吃。” 金丝猴一双大眼睛锃亮地望着香蕉,猛猛咽了一口唾沫,只是主人不让自己吃别人的东西。 但是绵绵给的,就没关系! 金丝猴开心地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嚼嚼嚼,今天真幸福啊,好玩,又好吃。 谢绵绵发现小猴子的手跟自己的好像啊,但是比自己的要小巧上许多。 她捧过金丝猴的左手,好奇地观察着它手中的掌纹。 金丝猴任由小孩扒拉着自己的手,吃着香蕉,但还是忍不住把头凑过去看。 于是这两个幼崽都低着头,脑门相抵,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小小的手掌心。 谢绵绵思索片刻,说道,“你看,你这条智慧线很长,表示你是一只非常聪明的小猴子呀。” 金丝猴得意地扬起头。 “还有这条弯弯的,哇,不得了了。” 金丝猴赶紧把脑袋凑到自己左手边上,两只眼睛都快要盯成对眼了。 “这是香蕉线呀!你日后会有许多香蕉可以吃,说不定真的能成为一代香蕉大王呢!” “吱吱吱!”闻言,金丝猴不禁开心地蹦跳着。 两小只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使劲忽悠,一个使劲白日做梦。 这时,旁边传来了一阵说话声。 是金丝猴的主人,一个外邦男人,操着一口别扭口音的大周话。 店中没有客人了,女老板进入了短暂的休息时间,于是外邦男人拉着她聊天。 “你知道我经常跟着运船走南闯北的,几乎走遍了整个大周,我见过的怪事,比你卖的衣服还要多,想听吗?” 女老板翻了他一个白眼,“爱说不说,别打扰老娘做生意,滚。” “哎,好啦,我说。”外邦男人故作神秘地压低嗓音,“你根本想象不到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 见他还要卖关子,女老板抄起手中的算盘。 “美人鱼。” 第59章 衣衫上不要再有破洞了 外邦男人的眼中带有向往,还有惊惧,“我看到了美人鱼,没想到传说竟是真的,美人鱼这个神奇的物种真的存在!” 女老板撇了他一眼,“你就别编故事了,以为老娘是你以前骗的那些小丫头片子吗?” 见女老板不相信,他急得想要上手去抓,想要跟她好好说道说道,可是被女老板躲开了。 看着女老板手中厚重的算盘,外邦男人只好离她远远的,只是说话的时候,脑袋还是不自觉地凑过去。 据他描述,那是在一个月光很明亮的夜晚。 运船在漆黑的大海中行走着,外邦男人踩上了甲板,苦闷地仰头饮了一口烈酒,望着茫茫海面,思念着远方的亲人。 忽然,在一块暗礁上,他看见上面坐着一个身影,可惜苍白的月光也没能照亮那道影子。 他揉了揉眼睛,发现那竟是一个女子,修长及腰的头发,婀娜多姿的曼妙身才…… “啊!”外邦男人吃痛地捂着额头。 原来是女老板手中的算盘终于敲了上去,打断了他的臆想。 “说重点,你确认自己当时没有醉酒吗?” “只喝了一口,哪有这么快就醉啊,然后就是那道身影从暗礁跳进了大海,我两只眼睛都清清楚楚看到了,她拖着一条鱼尾巴,翻下去了!” “你有空去看看眼疾,或者找一个道士瞧一瞧。” 女老板才不轻易相信男人的鬼话,看到又有客人上门,她迎了上去。 “嘶。”外邦男人揉着额头,嘀嘀咕咕,“真是自己亲眼所见的,怎么就没一个人相信呢。”惊鸿一瞥也算是看到了。 他一个转身,就看到了一个小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他。 而金丝猴在一旁淡定地吃着香蕉,显然这个故事它已经听男人说过很多遍了。 “然后呢,然后呢,你之后还见过美人鱼吗?”谢绵绵急切地问。 外邦男人裂开嘴笑了,露出洁白的门牙,喃喃道,“果然是故事么,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听。” 他对谢绵绵说:“然后啊,船很快就驶出了那片海域,此后,我曾无数次在深夜站在甲板上,眺望大海,只是再也没有见过那道让我魂牵梦绕的倩影了。” “哇!”谢绵绵出神地望着他,显然是沉浸在这个故事里了。 外邦男人望着金丝猴,奇怪道:“我还没见过马喽这么亲近一个人呢。” 他曾在南越待了好几个月,知道南越语唤猴子为马喽,外邦男人觉得有趣,便给金丝猴取名叫马喽了。 马喽虽然喜人,但是从来不会轻易接近一个人。 谢绵绵说:“马喽很乖,它帮了绵绵一个大忙呢。” 说罢,小孩从荷包里掏出两片小金叶,谢明仪给她装了一袋子,很轻便,让小孩看上了什么尽管买。 她把小金叶递给外邦男人,“以后小猴子的香蕉绵绵全包了。” 这是小孩给金丝猴说的香蕉线,她会予以兑现,给它一座盛大的香蕉山。 外邦男人嬉笑着,把小孩的金叶塞回她的荷包里,“香蕉我会给马喽买,反倒是,你听了我的故事,我还没给你钱呢。” “啊?”谢绵绵挠挠头,给别人讲故事还要倒给钱? 这时,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小孩听出来了,是黑衣人的声音。 谢绵绵吓得赶紧把金丝猴藏在自己的裙摆下。 “你!”黑衣人进来了,他指着正在拨算盘的女老板,声音粗鲁,“你有没有看到一只金色的猴子,个子小小的。” “店里人来人往的,我怎么知道?”女老板懒懒地回答道。 “你!”黑衣人气急了,随后在店铺里四处翻看着,还不小心推搡了一下谢绵绵,幸好被外邦男人扶住了。 “找到了吗,没找到就给老娘滚出去!”能在二层开店铺的,都是背景很深的人,女老板并不怵他。 黑衣人没有发现异常,冷哼一下,便急匆匆找向下一间了。 谢绵绵耷拉着脑袋,对外邦男人说:“对不起,绵绵带着马喽闯祸了。” 男人嘿嘿一笑,揉着小孩的头发,“小事,马喽调皮,经常惹事,我都习惯了。” 女老板走过来,用力拍开他的手,“一边去,别欺负小孩子。” 外邦男人把手指放到唇边,吹了一个特别的哨声,随后马喽窜到了男人身上,隐没在了衣摆里,外面看不出丝毫异常。 这时,谢明仪找了过来,牵走了小孩,“船快要靠岸了,走。” 谢绵绵离开前,还隐约听到了外邦男人在说话,“怎么没把我供出来,美人就这么喜欢我?啊痛痛痛!” 谢明仪拉着小孩站在了甲板上,望着不远处正在跟人讲解机关的少年,满意地点了点头。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来这贺川以后日子不会太难过了,希望以后再见到的时候,他的衣衫上不要再有破洞了。 想起少年窘迫地用手捂住不小心扣出的破洞,谢明仪不禁捂嘴笑出了声,他自以为动作隐蔽,实际上僵硬至极,她看着都不忍心了。 贺川心不在焉地跟旁人说着这重排九宫应该如何玩,眼睛却频频看向谢明仪。 见女子笑得黛眉弯弯,虽然不知道她在笑什么,但是贺川的嘴角也跟着不自觉地上扬了。 这时,三皇子也来到了甲板上,只是他正烦躁着呢,只皱着眉望向滚滚河水,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 该死的,刚刚他急忙派出小船到河里去捞丢失的银钱,好不容易捞上来一个湿露露的袋子。 看到锦袋的那一瞬间,三皇子整个人像是吃了五石散一般,兴奋极了。 都不想等手下送过来,他迫不及待地跳到了小船上,却不料船翻了,东西没拿到,他整个人还掉进了水里。 春末的河水仍是冰冷至极,这种冷寒入骨髓,让他哆哆嗦嗦地,整个人更不好了。 加上之前撞到了额头,三皇子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嗡的,太阳穴剧烈跳动着。 等他好不容易拿到了锦袋,先是双手一捏,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猛的打开袋子一看! 第60章 某人也酸酸的 结果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里面的巨额银票不翼而飞了。 三皇子立马狠毒地瞪着黑衣人,黑衣人哆嗦着跪地,“求三殿下饶命啊,真的是被一只猴子抢走扔水里了啊!” 另一人也扑通跪地,哆哆嗦嗦地说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三皇子不爽地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去找。 只是无果,银钱不见了,那猴子也像是消失了一般。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水猴子?黑衣人把脑袋探进水里仔细瞧着。 就这样,三皇子前前后后调查好几遍了,那人确实是带着银票上船了,也给黑衣人清点过,可偏偏就是被一只猴子抢走了,无影无踪。 他眼前又闪过谢明仪那张明艳的脸,他咬牙切齿,双手都快要把栏杆拍烂了。 最后眼睛一闭,双腿一蹬,三皇子往后倒去,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愤恨地想,今日竟是人财两空! 谢明仪听到不远处传来惊呼声,望过去,却发现是三皇子被下人搀扶着,耷拉着脑袋,不省人事。 谢明仪难得心虚了,他刚刚该不会是把头磕坏了。 在一片兵荒马乱中,这精致的楼船终于回到了原点,靠岸了。 已近黄昏,鸟群滑过染上橘红的蓝天,归巢而去。 谢明仪牵着小孩下了船,一眼就发现了倚靠在马车前的谢怀瑾。 她笑着走过去,“臭小子,平时不是酷爱不务正业的吗?竟也不来凑热闹。” 谢怀瑾站直了身子,嬉皮笑脸,“我可不敢去,衬得那些世家公子都黯然失色,不得被全城追杀啊。” 谢怀瑾握紧了手中的剑,现在正是萧将军最看好他的时候,他不能停下来。 谢绵绵认真道:“三哥说得对呀。” 谢明仪无奈地笑了,一巴掌就朝谢怀瑾的胳膊拍过去了,“就你嘴贫。” 还在船上的贺川被人潮拥挤着,一手夹着桌子,一手把包裹搂在胸前,缓慢地前进着。 贺川不由得踮起了脚,伸长脖子往前张望。 就一眼,就看谢二小姐最后一眼,毕竟今日过后,他们恐怕难以再相见了。 他被挤着往前走了好几步,终于看见了那个令他欢喜的女子。 只是她正和一个男子笑着谈话,甚至,还宠溺地打了那人一下。 贺川顿时只觉得五雷轰顶,呆愣在原地,却被人群推搡着继续向前走,离他们越来越近。 贺川只能看见那公子的侧脸,但仅仅如此,他都能看出那贵公子浑身气度不凡,身姿挺拔。 他苦涩地看着他们,谢二小姐确实应该跟如此优秀的人在一起,他一个穷酸秀才,又比她小两岁,怎么能够触碰天上的明月呢。 少年踉跄地走着,不知被谁推搡了一下,手下的桌子一角卡在了之前被他扣出的破洞里,再被另一股力量一推。 “撕拉。”是属于陈旧的布料被撕破的声音。 贺川的青衫被撕成条了。 但他来不及遮掩,就被人潮推向了他们,越来越近了。 谢明仪看见了正在下船的贺川,一边朝他招手,一边对谢怀瑾说:“我发现了一个工科的人才,介绍给你认识认识,他年纪轻,好好培养,未来可期呢。” 贺川不是没有发现谢明仪在呼唤他,但是自卑战胜了理智。 这是第一次,少年捂着彻底破烂的衣衫,狼狈地逃跑了。 “哎,贺川!”谢明仪踮起脚尖,叫着他的名字。 “别喊啦。”谢怀瑾卡着小孩送进马车,“是不是发现了你是一只凶猛的母老虎,把人给吓跑了?” 谢明仪扯起一个微笑,手却狠狠掐着弟弟的手臂。 听着谢怀瑾夸张的鬼哭狼嚎,谢明仪回头望向那个逃跑少年的背影,缓缓叹了一口气。 谢绵绵坐在马车里,小手撩开窗帘往楼船方向望去。 落日的余晖毫不吝啬地倾撒在河面上,水波荡漾,浮光跃金,那艘精致的花船就静静停在水上,蒙上了一层暖橙朦胧的光。 小孩感觉有些不舍,很惆怅,她还没玩够呢,明日又要早起上学了。 她真的好想一直待在船上啊,里面的人都很好玩,说话又好听。 谢绵绵忧伤地扁着嘴,把帘子拉好,把花船遗落在身后。 古朴神秘的花船继续它的旅程,期间又将上演着起承转合的故事。 马车哒哒哒的,装载着三个心思迥异的人,归家去了。 谢绵绵一回到家,就在院子前遇到了长兄。 小孩身揣巨款,跑过去,“大哥安,绵绵有事情跟你说。” 她忽然吸了吸鼻子,看向谢临渊手上的纸包,“这个味道好熟悉呀!里面装的是什么?” 很奇怪,一闻到这股味道,谢绵绵嘴里就忍不住疯狂分泌着唾液。 谢临渊打开纸包,往小妹面前伸去,“是你嫂子托我买的酸梅。” “呀!绵绵不喜欢吃这个,嘴巴酸酸的。”小孩苦着脸。 谢临渊把酸梅收了起来,幽幽道,“她说要给你做酸梅糖。” 谢绵绵纠结地挠挠头,这能好吃吗?但是大嫂做的糖,小孩是一万个喜欢的。 谢临渊望着小孩在吃与不吃间纠结着,伸手轻轻掐住了她的奶膘。 他想吃,妻子还不一定给他做呢,小妹倒是挑上了。 “她待你真好。”某人也酸酸的。 他真的好想,得到妻子明目张胆的宠爱啊。 “长兄,窝有系跟你嗦。” 闻言,谢临渊松开了手。 谢绵绵把怀里的锦袋交给长兄,嘴里叽里呱啦地说着发生的事。 谢临渊眉头紧蹙,这些赃物,他会尽数归还给普通人家,至于那些富家子弟的钱,就全部捐赠给城里的育儿堂。 “马喽的小手超厉害的,太傅说过,这叫偷龙转凤对不对!” 谢临渊叹气,小妹终于能念对一个词语了。 “还有还有!”谢绵绵兴奋地拉着长兄的衣袖,“马喽的香蕉线超弯的,这很厉害,让绵绵看看大哥的香蕉线。” 说着,小孩就要上手了。 谢临渊无语地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小孩的脑门上,谢绵绵向前扑棱了几下,就是无法靠近他半步。 这个小神棍,长兄无奈。 把三皇子违法赚的钱偷了,谢临渊都不知道应不应该夸小孩聪慧。 不愧是谢家的孩子,自保能力很强。 “不错。”长兄吝啬地开口。 “只是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谢临渊难得地说了很长的话,来教育小孩,但是更多的是,教她如何自保。 末了,他轻轻推着小孩,“回去。” 可谢绵绵却不舍了,“不要嘛,绵绵还想听。” 谢临渊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今日所得整理成手札,明日我要检查。” 小孩:?! 谢绵绵挎着脸,欲哭无泪地回去了。 至于谢临渊,他要回去,也看看妻子手中的香蕉线。 第61章 轻声些,这难道光彩吗 翌日,谢绵绵背着落日,无精打采地回来。 在课堂上的时候,她绞尽脑汁地想着长兄昨日说的话,奋力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等她满意地抬起笔时,却发现纸上是一片圆圈,还满是墨迹,因为小孩有太多字不会写了。 不料被太傅看到了,说她不爱惜笔墨纸砚,小孩委屈,可小孩没处说,默默吃了不识字的亏。 谢绵绵下了马车,发现隔壁高老爷子也正巧回来了,他单手托着一只鸟笼,慈祥地望着她。 “老夫最近新得了一只鹦鹉,名唤海盗,小友要不要来看看?” “要!”说到新鲜事物,谢绵绵立马就精神起来了,她拉着嬷嬷开开心心地就去了。 高家是武官世家,高老爷子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现年已经八十有五了,每天都乐呵呵地托着鸟笼出门吃早茶。 他们来到了高老爷子的小花园,里面摆满了奇花异草,还有各式各样的鸟笼,里面都养着不同品种的鸟。 叽叽喳喳的,热闹极了。 高老爷子进屋拎出了一个鸟笼,上面还神秘兮兮地盖着黑布。 这熟悉的场面,让谢绵绵一阵恍惚,里面该不会出来一只小金雕。 “小友看好了。”高老爷子掀开了笼布。 里面的鸟儿扑棱了几下,竟开口说话了,“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是一只极为华丽的鹦鹉,很大只,它的头是鲜艳的朱红色,一直蔓延到背部。 羽翼的上半部分是草绿色,然后渐变过渡到翠蓝色。 谢绵绵第一次看到这么,华丽的鸟,一时间看呆了。 只是它的一只眼睛似乎是瞎了,高老爷子给它量体裁制了一只独眼罩。 “当年老夫打海贼时,遇到了一个戴着独眼罩的贼。”高老爷子双眼迷离,忆往昔,“往事不说了,看它戴着独眼罩,老夫就给它取名海盗。” “如何,除去眼睛,老夫这鹦鹉品相不错。”高老爷子笑呵呵地抚着白须。 “好看好看!”谢绵绵猛猛点头。 “而且它竟会口吐人言呢,小友不觉得惊奇吗?” “呀!”她一直都听懂动物说话,这还是第一次真的有动物说人话了,小孩都没有反应过来。 看着谢绵绵一惊一乍地样子,高老爷子笑着转身回库房,“小友先溜着鸟,老夫去找点它爱吃的,让你喂食。” “好哒。” 小孩着迷地看着鹦鹉身上的羽毛,手痒痒的。 你说,这世界怎会有如此奇妙的色彩,而且都长在一只鸟身上,羽毛的形状也好看,排列得错落有致,层次分明。 小孩好想摸一摸,看看手感会不会如绸缎一般。 鹦鹉忽然扑着翅膀,“绵绵,三皇子大婚当日,有人会把帝后画像弄坏,然后嫁祸给你们家。” 谢绵绵一惊。 “海盗,你知道是谁做的吗?”小孩挠挠头,林家人不至于搞砸自家的婚宴。 鹦鹉不说话了,收起翅膀,抓在笼里的木棍上,灵活地前后走动着,像是在踱步? 接着它的声音变了,变得有些低沉。 “谢家太盛,就不好玩了。”鹦鹉来回重复着这句话。 谢绵绵听得出来,这应该是鹦鹉从哪里听到的话,然后学着说出来的。 小孩惊讶地张大着嘴巴,谢家太盛,就不好玩了? 这时,高老爷子回来了,看着谢绵绵还是一副被鹦鹉惊艳到的样子,好笑地摇摇头。 小孩子的世界总是如此轻易地,就能被填满。 “小友可要托住自己的下巴咯。” 他把手中的盘子递给谢绵绵,里面是颗粒饱满的瓜子,花生,还有一些小孩不认得的植物种子。 谢绵绵接过盘子,一脸正色地对高老爷子说:“高爷爷,绵绵想问你一个问题。” 看着小孩忽然严肃起来,高老爷子觉得有些奇怪,直觉要遭,小孩该不会是看上了他的海盗。 可是自己也不舍得割爱呀哎,如果她躺在地上蹬着腿吵闹,自己也不会把海盗送她的。 如果小孩哭了,那,那就没办法只能给她了。 “哎,小友说。” 高老爷子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了,可谁知,谢绵绵竟会问出这句话来。 “您这鹦鹉是正经得来的吗?”小孩很是疑惑。 高老爷子:!? 他瞪眼吹眉,把袖子甩到身后,“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高老爷子积威已深,一般高家人看见他这副生气的模样,都不敢开口。 可是他平时对小孩极好,小孩也不怕他,“就告诉绵绵,高爷爷,海盗是从哪里来得的呀?” 到底是谁,在海盗身边说了这么一番话,却被它学了去。 高老爷子发现这招虚张声势没用了,他狐疑地看着谢绵绵,这小孩是如何得知有问题的。 一时间,大眼瞪小眼,无人说话。 “好,老夫说!”他忽然破釜沉舟一般地大声说道。 武将的大嗓门不是开玩笑的,小孩被他这么一震,脑子清醒了许多。 谢绵绵捂着耳朵,“可以轻声些啦,高爷爷也不想被旁人知道?” 只见威严高大的老人弯下腰,在小孩身旁耳语了几句。 “什么?这是您偷哒?” 童声太大了,高老爷子赶紧四处张望,幸好他已经屏退了下人。 “轻声些,这难道光彩吗?”轮到高老爷子叮嘱小孩。 “再说了,老夫这是捡来的,这能叫偷吗?” 第62章 你再问连裤兜都告诉你了 高老爷子最近鸟瘾犯了,想要一只五彩斑斓的乌鸦,心里痒痒的,他寻遍全京城的花鸟街,都没有遇到一只能让他一见钟情的鸟。 听闻城郊东侧有乌鸦群集,那里有几个大坑,专门用来处理达官贵人的废物。 高老爷子躲在树后,兴冲冲地蹲守了好几天,终于被他等来了一只完美健硕的乌鸦。 那鸟正停在他的陷阱里啄食,高老爷子聚精会神地盯着它,在心里默默倒数,三,二…… “哗啦啦。”是有人推来了一车废物,然后倾数到进了灰坑里。 “呀呀!”乌鸦被惊飞了。 高老爷子抬头望向那在日光下,五光十色的羽翼,狠狠地跺着脚。 桀桀桀,看来是老夫离开朝野太久了,他们都忘了自己这个能止小孩夜哭,杀人饮血,神…… 神鸟! 高老爷子望着灰坑中的鹦鹉,眼中满是惊艳和渴望。 “老夫是趁那人暂时离开,把海盗捡走了。”老爷子清咳了几声,“反正它那时已经是死了,那身漂亮的羽毛也不要浪费嘛。” 谢绵绵瞪大了眼睛,“那海盗现在怎么是活的呀?高爷爷会巫术?” 高老爷子将一颗瓜子在海盗面前晃来晃去,它兴奋地跟着摇摆起来,“小友知道它的眼睛是怎么伤的吗?” 他叹了一口气,“是有人将一根银针从它的左眼刺入脑中,一般来说,确实是救不活的。” 谢绵绵看着海盗开心地啃着瓜子。 “老夫将它带回府中时,发现它还有一口气,几乎不可闻,救助了几日,海盗竟奇迹般地活过来了。” 听到这鹦鹉如此崎岖的经历,小孩怜惜地捧了一把瓜子递给它。 “海盗真像老夫当年,多少凶险危难都挺过来了。” 想起从前战场上的腥风血雨,马革裹尸,高老爷子略显浑浊的眼眸里,慢慢蓄满了泪水。 “所以,小友可千万不能在外面说老夫偷东西,知道吗?” 老夫的一世英名啊。 谢绵绵一边小鸡点头,一边抹了一把眼下,“海盗能遇到您,真好,到底是谁,要伤害这么可爱的鹦鹉?” 高老爷子拿过一颗花生,两手轻轻一掐便拨开了,将裹着红衣的花生倒在小孩的手心里。 “能在灰坑焚烧废物的,大抵是城中的贵人,人太多了,街上一只牌匾掉下来都能砸死几个皇亲国戚,老夫找不到是谁。” 听到海盗啄着鸟笼的声音,他笑呵呵地又给鹦鹉剥了一颗花生。 “只是这么漂亮的鸟实在罕见,而且还有人教会了它说祝寿语,显然是送给贵人贺寿的,只是不知,这么美丽的鸟那人竟然不喜,还要杀它。” 真是人心凉薄,高老爷子摇摇头。 谢绵绵嘴里吃着花生,小脑袋转了几下,是想明白了,应该是那人在海盗面前说了话,怕它泄露了出去,于是才…… 小孩紧张地扯着老人的衣袖,“高爷爷,您不能让别人发现海盗,那人好可怕,若是让他知道就坏了。” 高老爷子摸了摸小孩的头,道:“老夫晓得。” 临走前,谢绵绵扒着鸟笼,凑到海盗面前,细细叮嘱了一番,“海盗千万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刚刚那句话,知道吗?要好好活着啊!” 海盗歪着豆豆眼,只是高声说:“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吃饱喝足,谢绵绵告辞了高老爷子,便回了谢府。 经过前厅时,小孩发现父亲跟一人在谈话。 “禀谢总督,您交代的事情属下已经办妥。” 这人说话的声音好生耳熟,谢绵绵似乎曾经在哪里听到过。 小孩脑中一闪,一个声音响起了,“想死你了,先给大爷香一个。” 呀,是那时在月雅苑的厢房里,她听到过的。 只是那时的声音是油油腻腻的,现在这人说话好正经呀。 谢绵绵躲在门后,偷偷往里探头,看向那人。 是一个穿着整齐干净的中年人,脸上有些发福,显得脸圆圆的,但是眼睛却意外的澄净。 很难让小孩将那个猥琐油腻的大爷跟面前的正经人联系在一起。 谢绵绵噢起嘴,大人的世界真的好复杂啊,真像小孩穿衣服,一层又一层的。 那时张副使妻子对他的揪耳谩骂,到现在仍是历历在目。 谢绵绵缩起肩膀,捂着嘴,偷偷笑着。 “你躲在这里干嘛,都散学那么久了,怎么还不回来,去哪里野呢。” 身后,不知何时来的谢明仪一顿絮絮叨叨。 小孩转头看向二姐,歪起嘴角还没有放下。 “在这里偷听到什么了?” 谢明仪疑惑,父亲跟人谈公事怎么会有让人可乐的事情呢,奇怪。 谢绵绵努力压下自己的嘴角,可是无果,抿着唇。 哎呀,这事怎么能跟二姐说呢,这可是人家的家事,告诉别人不好。 小孩左右两根食指绕着圈圈,还时不时抬起眼皮偷偷看谢明仪一眼。 一副心里有鬼,你别问我,再问我可就要告诉你了的样子。 谢明仪用帕子掩着脸,语气难过,“绵绵现在长大了,学会有事情瞒着二姐了。” “二姐别哭,绵绵都告诉你,可是二姐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 如果世上有两样事物谢绵绵不能直视,一样是甜点,看一眼就想要吃掉,另外一样,就是美人落泪。 小孩拉过谢明仪,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说着话。 听到一切事情经过的谢明仪皱着脸,她错了,她不该有如此强烈的好奇心,真的。 她心里像被蚂蚁爬过一样,痒痒的,于是她扒拉着门框,偷偷探头往里看。 前厅里,谢父正说着话,却发现有一双好奇的眼睛从门后探出来,是历来最守礼的谢明仪。 他往下一看,还有一只刚刚就出现过的小脑袋。 谢父无奈地摇摇头,却吓得旁边的张副使颤抖了一下,“谢总督,可是下属有做得不妥之处?” “无。”只是小女顽劣,罢了,她们开心就好。 谢明仪看清楚了里面那人,发出了跟小孩一样的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出了三皇子这事,还发现了向来在众人面前表现得爱妻的人,竟出去偷食。 谢明仪叹气,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至于她的那两个兄弟? 第63章 俺要狠狠戳你的屁股 一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屁来。 一个满嘴胡话恨不得下药把他给毒哑。 谢明仪扶额,幸好自己是不会成婚的,一辈子当个小姑娘快快乐乐就挺好。 她拉着小孩正要离开,一个熟悉的人影从长廊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竟是李公公。 他跑到她们跟前,来不及喘几口气,就开口道:“谢四小姐快去看看,雪狼要生产了!” “什么!”小孩急忙扯着谢明仪的衣袖,“二姐,快,我们赶快过去!” 小孩甚至嫌马车太慢了,她骑在黑狼背上,风驰电掣地冲向皇宫。 巨蟒委屈巴巴的,为什么小孩不骑自己呢?它只能跟李公公挤在一辆马车上。 一路上,李公公的冷汗是擦了一遍又一遍。 皇宫到了,他颤颤巍巍走下马车,在巨蟒口中活下来了,真好。 当谢明仪跟李公公赶到兽园的时候,里面一片寂静。 谢明仪觉得不对劲,“难道已经生产结束了?” 他们走过山石,来到一片柔软的绿茵草地。 上面静静躺着一只硕大的雪狼,还能听到微弱的幼崽叫声。 在小孩手里,捧着一只用绸布包裹着狼崽,小小的,像一只糯米团子,眼睛都没能睁开,正急切地哼哼唧唧。 雪狼虚弱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的幼崽,它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逝。 之前被北戎的人虐待,已经伤了根本。 能平安怀到把狼崽生下来,它觉得很庆幸了。 望着面前沉默的小孩,雪狼眼皮半掩着:“这些时日是我偷来的,小崽就交给绵绵了。” 谢绵绵摇着头,轻喃道:“不要,好不好?” “记得我之前说的话吗?” 生死不能强求,这是宿命。 看见小孩沉默地点点头,雪狼放心了,它松了一口气,忽然感觉折腾它许久的病痛不见了,浑身都轻飘飘的。 它知道,时间到了。 疲惫的双眼最后紧紧望着那雪白的小团子,倏尔,终于支撑不住了,缓缓闭上。 意识消散前,雪狼想,大王,我终于来找你了。 小孩双膝跪伏在地上,弓着身子,把额头抵在青草上,久久没有动作。 周围一片死寂,谢明仪上去轻轻拍着小孩的背,不知该如何安慰。 半晌,谢绵绵站起来了,只余脸上一片水迹。 短短五载人生,小孩已经经历过三次死亡了。 还有一次,是她自己的。 小孩假装轻松地跟谢明仪说话,“二姐,我们把雪狼好好安葬。” 只是声音难掩哽咽。 一旁的李公公赶紧让人选一块地方去挖坑。 谢明仪揪心地看着小孩,她宁愿小孩又哭又闹,也好过这副懂事的模样。 很快,大坑挖好了,众人把雪狼放进里面。 谢绵绵带着狼崽跟雪狼告别,“崽崽睁开眼睛看看噢。” 狼崽只是着急地蛄蛹着,像是在寻找母亲的气息。 黑狼沉默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感同身受。 当土快要盖上的时候,一只尾巴尖圈着一样东西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雪狼身上。 这是一个干枯的花环,曾经的斑斓色彩都褪去了。 但这是巨蟒非常珍惜的东西。 它希望来年这里开满鲜花,与雪狼作伴,届时,再共赏一次繁花。 夜幕彻底降临了,谢绵绵抱着小狼崽回到了谢府。 小孩让黑狼躺下,黑狼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了。 谢绵绵把嗷嗷待哺的小狼崽放在黑狼身下。 黑狼:?!老子是公的啊,没有奶。 它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看着小孩脸上未干的泪痕,乖乖躺好。 罢了,左右不过是,疼一下罢了。 啊痛痛痛! 这狼崽牙口真好啊。 黑狼一脸生无可恋。 谢明仪回来了,手上还捧着一碗羊奶。 看见小孩的杰作,她是哭笑不得,微微苦涩。 谢明仪把羊奶放在桌上,轻轻抱起狼崽,坐在桌前,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喂着奶。 “绵绵放心,以后狼崽都吃羊奶,会养好的。” 狼崽仍是紧紧闭着眼睛,闻到了食物香甜的味道,哼唧得更厉害了。 小小的舌头一舔舐到羊奶,就立马急切地喝起来了。 唧唧的,整整喝完了大半碗。 直到狼崽的肚子圆圆地鼓起来,摇晃起来会发出咕咚咕咚的声音,谢明仪才没有继续喂。 吃饱饱的狼崽小声哼哼着,随后安静下来,缓缓沉入梦乡。 小孩和一狼一蟒都团团围在一起,看着酣睡的狼崽,它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似乎还有小小的鼾声。 黑狼看得出神,忽然碰到巨蟒的脑袋,它无声地龇牙,脑袋大了不起啊,哑巴蛇。 巨蟒用尾巴尖在后面重重戳了黑狼的屁股一下。 黑狼不动声色地把脚狠狠踩在巨蟒的尾巴上。 谢绵绵不知道它们的明争暗斗,闻着奶香奶香的小团子,只觉得温馨。 这就是人人所期待的新生,确实让人心生欢喜。 接下来的好些天,谢绵绵都没有去上学,她都在家里照顾狼崽。 六公主还特意托人来问呢,说她的骑射进步飞速,问小孩什么来上学,她们可以比试一番。 谢绵绵回复道,她没空,要在家奶孩子呢。 六公主一脸茫然,问七皇子,“小七,绵绵自己还是一个孩子,她还要照顾谁的孩子啊?” 七皇子嫌弃地瞥了她一眼,还说将来当女将军呢,情报真差。 说是照顾狼崽,其实小孩只是在一旁看着。 因为谢绵绵发现,相比于自己,黑狼和巨蟒照顾起狼崽来真是得心应手。 黑狼会给幼崽作清洁舔舐,还会把它叼出去花园里,让小团子躺在自己的身上晒太阳。 巨蟒就更厉害了,不需要别人来喂奶,小巧的尾巴尖能稳稳当当地圈起勺子,将奶喂进嗷嗷待哺的小嘴巴,一滴不撒。 谢绵绵更多的,是在一旁静静地望着狼崽出神。 像是闻到了小孩的气味,狼崽拼命地朝着她的方向嘤嘤嘤。 谢绵绵抱起它,下一瞬,狼崽挣扎着,把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双,像它母亲一样的眼眸。 冰蓝,纯净。 像是一场轮回。 在黑狼和巨蟒打打闹闹着照顾狼崽时,日子很快便来到了三皇子跟林若雪的大婚之日。 四月初十,宜嫁娶。 第64章 我会一口吃掉你 这天,谢绵绵难得早起,没有赖床。 眼睛跟小狼崽一样肿肿的,迷迷瞪瞪,乖乖地坐着,被嬷嬷用温热的帕子擦着脸。 谢明仪觉得有些不对劲,“你今天这么早起作甚?” 柔柔的童声响起,“绵绵要去上学呀。” 谢明仪点点头,顿感深慰,看来小妹在自己的熏陶下,总算是勤勉学习了。 马车载着姐妹俩,久违地来到了登科廊。 谢明仪把小妹交给前来迎接的宫女,伸手在小孩的头上抚了抚,留下一句孺子可教也便离开了。 看着二姐离开的背影,谢绵绵转头对着宫女笑眯眯地说:“姐姐,绵绵有东西落在兽园了,要先去取,可以吗?” 小宫女早已听说过面前这个小姐的事迹,小孩为大周赢下了北戎的驯兽,皇上对她很是看重,还大手一挥划了一大片地方作为兽园。 她行了一礼,道:“请小姐跟奴婢来。” 不久,谢绵绵跟着宫女到了兽园门口,望着小宫女一副要等自己的样子。 小孩挠挠头,“姐姐可以回去啦,李公公在里面等绵绵呢,待会他会把我送回文华殿。” “可是……”这恐怕不妥,小宫女还想说话。 却被小孩推着走了,“姐姐快回去,这会登科廊正忙着呢,让那些伴读等急了就不好啦。” 听到这话,宫女的脸顿时煞白,那些个世家子弟人虽小,却很难缠,鼻孔翘上天,动不动就会发脾气骂人,被管教嬷嬷知道就麻烦了。 “那奴婢就先离开了,小姐快些进去找李公公。” 说罢,她提着裙摆快步离去了。 谢绵绵望着她的背影越来越小,见四下无人,小孩呲着牙偷偷乐,不愧是我。 可待到她看到兽园的大门时,呲出的门牙立马就收回去了。 谢绵绵久久凝望着紧闭的院门,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小小的人儿叹了一口气,嘴角扯出了怀念的笑意,微微苦涩。 她终于抬起脚离开了,凭着自己的记忆,朝三皇子的宫殿走去。 谢绵绵一路上躲躲藏藏的,时间尚早,宫道上并没有多少宫人。 可是越接近三皇子的宫殿,来来往往的宫人就越发多了起来。 谢绵绵躲在宫墙后,偷偷探出眼睛望着,只见正门前站在两个看守的侍卫,透过敞开的门,还能看到里面一片喜气洋洋的正红。 那两个侍卫似乎察觉到了偷窥的目光,他们敏锐地朝小孩的方向望着。 呀,谢绵绵赶紧把头缩了回来,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好险,差点被发现了。 侍卫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便继续如磐石般站着。 小孩心想不妙,自己可不能从正门走呀,这不就被抓个正着吗? 谢绵绵脚尖一转,朝着另一边走去,她想要找找有没有侧门。 可是侧门没有找到,谢绵绵转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在宫墙下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洞! 小孩赶紧蹲下身来,扒拉着洞前的杂草。 这个洞不小,谢绵绵四肢跪地,乌龟爬那样穿过这个洞。 只是在爬的过程中,小孩嗅了嗅,像是闻到了像黑狼那样的味道。 三皇子竟穷成这样吗,这个洞都破得这么大了都不修补,谢绵绵心想。 好不容易穿过洞,小孩吭哧吭哧地站起来,发现她来到了一个绿意盎然的花园里。 谢绵绵半弓着腰躲在一个盆栽后,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轻轻拍打着衣裙上的草屑。 不远处的凉亭里隐隐约约传来了说话声。 小孩悄悄望过去,发现是两个穿着艳丽的女子。 “听说这三皇妃是个厉害的人物呢,在钦天监做女官的。” “啧,烂砖配烂瓦,希望殿下独宠她,以后不要来找我们才好唔……” 另一个女子捂住了她的嘴,“别说了,当心隔墙有耳。” 谢绵绵立马半蹲下来,双手抱膝,团成一团,眼睛透过枝叶的缝隙望去,悄悄竖高了耳朵。 “怕什么,大不了一死,昨晚他欺负你了?” “我没事……” 谢绵绵恍然大悟,她知道这两人是谁了,是之前七皇子说过的,跟三皇子日夜不知天地为何物的侍妾。 听到那两个女子离开的脚步声,小孩站起身来,细细观察着四周,看来她来到了后院。 谢绵绵害怕被路过的宫人发现,于是小孩只能在草丛里穿梭着,慢慢摸去正厅。 啊,小孩摸向脑后,无声地呐喊着,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被灌木的枝丫勾住头发了。 好疼呀,谢绵绵扁着嘴,摸着自己有些散动的双发髻,还有勾出来的一缕一缕的发丝。 今天可是二姐给自己梳的头发呀,现在变成潦草小孩了。 谢绵绵来到一处窗前,四处张望发现并没有人,于是她从草丛里站起来,踮起脚尖往窗缝里面看去。 里面一片昏暗,看来不是这里,小孩正好钻回草丛里。 “当当。”里面传来轻微地敲击声。 谢绵绵好奇极了,又偷偷站起来往里面看。 等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小孩发现这个房间很奇怪,里面摆着许多大缸,很大,大到可以装下一个人。 又是当当的声音,像是从缸里传出来了,似乎有东西在里面敲击。 能是什么呢? 谢绵绵莫名其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有些阴深可怖。 “我闻到一股陌生的气味。” 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 吓得谢绵绵躲回了灌木丛里,哆哆嗦嗦地往声音来源看去。 发现是两只高大壮硕的藏獒,小孩原本以为黑狼已经算很大了,但那藏獒比黑狼还要大一圈。 浑身的黑毛锃光瓦亮,身子很厚重壮实,粗壮的四肢跟小孩的腰差不多。 毛发很蓬松飘逸,也很长,差不多要把眼睛给遮挡住了,只能看到棕黄色的吻部。 但是它们的语气却是凶神恶煞的。 “是吗,我闻到了一股很香甜的气味,真想一口吃掉啊!”另一个粗犷的声音说道。 “桀桀桀,看来院子里混进来了一只小老鼠呢?” “今天还没有吃东西,饿了,这个老子来抓!” 谢绵绵抬起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第65章 还是没守住画像 只见这两只藏獒嘴里发着嘶吼的声音,悄无声息地在空中嗅着,朝小孩的方向走来。 谢绵绵紧紧抿着唇,轻手轻脚地顺着草丛往另外的方向爬去。 她可算是知道为什么在院子里没有看到巡逻的守卫了,原来三皇子竟养着这样两只恶犬,用来看守宫殿! 还不知道是否只有这两只,还是,养了一群? 而且这藏獒不是在和她玩抓迷藏,被抓住怕是要被吃进肚子里了的。 好凶残,谢绵绵一边想着,一边手脚不敢停歇,往另一个院子爬去。 这处院子没有人,也没有看到藏獒。 谢绵绵放松了下来,又扒拉着一处窗子往里看,这应该是书房,里面并没有人。 看来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小孩刚想离开。 那道声音又传来了,“哟哟哟,小老鼠竟然敢到这里来。” “别去,主人不让我们进书房的。”这个声音像是有些惧怕。 “那气味好像在那边,走!” 听到藏獒朝她走来,谢绵绵赶紧爬上窗台,钻了进去。 小孩细细打量着书房,房中装饰得花里胡哨的,书架上摆满了名贵花瓶。 这就是三皇子的书房啊,真丑,小孩感叹。 谢绵绵走到书案前,发现桌子正中摆着一封信。 小孩好奇地展开看了一下。 皱着眉,发现自己字认不全,看不懂。 只是上面的谢字,和船字,她看懂了。 呀,这封信有古怪,谢绵绵顺手把信揣进怀里了。 此时,藏獒并没有放过寻找小孩。 谢绵绵听到它们说:“我在这边,你去门外候着,等人出来,咬无赦嘿嘿。” “那侧窗怎么办?” “那里通往前厅,人多着呢,那贼肯定不敢过去。” 小孩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找到去前厅的路了。 谢绵绵吭哧吭哧地爬上侧窗,往下面一跳,砸进了柔软的草丛里。 小孩仍是在灌木丛里穿梭着,前厅看似人来人往。 可是步履匆忙的宫人们并没有发现,在他们脚边的草木丛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忙碌地蛄蛹着。 其实很是显眼,只要微微弯下腰,就能透过绿叶下稀疏的枝丫,看到一个突兀的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孩。 可是无人在意。 竟让谢绵绵一路走走停停,摸爬着,找到了她的目的地——摆放婚礼用具的厢房。 里面并没有人,小孩从门缝溜了进去。 走进里间,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精致大气的画像。 正是皇帝和皇后的人物画。 听二姐说,皇子大婚当日,跟皇妃拜堂时,两人需行两跪六叩礼,要拜天地,以及拜帝后画像。 这两张画像比一般的画要大许多,足有一人高,画工细致。 把黄伯伯画得好凶啊,小孩仰着头,黄伯伯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呢,他明明一直都是笑眯眯的呀。 谢绵绵挠挠头,表示不解。 “吱呀。”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小孩四处张望。 发现角落里有一个衣服堆,无章地堆叠着不同红色的布料,有喜服的半成品,还有各种或大或小的布料。 谢绵绵赶紧钻进去,扒拉着衣服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啪嗒啪嗒。”那人像是拿完东西,便又离开了。 谢绵绵艰难地从衣服堆里钻出头来。 看来那个人不是来弄坏帝后画像的,到底会是谁呢? 小孩就这样趴在衣服堆里,双眼炯炯有神地直直盯着画像。 她就在这里看守着,看谁竟敢来作坏! 半晌,小孩的眼睛那是一点都没眨啊,认真极了,泪花被刺激得慢慢蓄满眼眶。 呀,小孩眯了一下眼,就赶紧睁开,幸好画像好没事。 只是趴着,下巴垫在手臂上,感受到身下柔弱舒适的布料,谢绵绵一阵困意就涌上来了。 阳光透过纱窗,撒进来一片朦胧温暖的橘光。 感受到身上日光的暖意,小孩转过身仰躺着,还不忘扯过来一截布料,仔细盖好。 好,舒服啊,身下软软的,小孩轻轻嗅着阳光的味道。 闭上了眼睛,小孩的耳朵正听着呢,一旦有人进来,她肯定第一个发现。 慢慢的,早起的小孩陷入了一片黑甜,失去了意识,沉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忽然惊醒过。 嗯?我是谁,我在哪里? 直至看到那威严的帝后画像,小孩才回想起来,只是刚睡醒的眼睛微微失焦,无神地盯着画像。 日光渐渐投射到画像上,小孩可以看到,空中的尘埃在微微飘动着。 盯着盯着,皇帝的画像上忽然绽开了几朵橘红色的花,并快速向四周蔓延开来。 谢绵绵呆呆地看着还没有反应过来。 “呀!”,是这画像居然着火了! 小孩一骨碌地从衣服堆里滚落下来,跑到画像前,拿起一块布,拼命地拍打着上面的火。 结果却是徒劳,火势蔓延得极快,短短几息,这画像就要烧完了。 谢绵绵惊慌地捂着自己的嘴,明明之前自己一直在看着呀,没有发现有人进来。 就算自己刚刚小眯了一会,可她睁开眼时,画像还是好好的呀! 怎么就,在无人纵火的情况下,画像竟然自己燃烧起来了。 这时小孩发现画像的整体框架没有被烧毁,还剩了些残片,中间被烧穿的窟窿似乎能组成一个图案来。 谢绵绵蹙着眉,疑惑地打量着,一时小脑袋往左歪,一时往右歪。 好眼熟,似乎是一个字? 小孩往后退了几步,再认真地眯着眼。 呀,这画像竟烧成了一个谢字! 完了完了,谢绵绵来回快速踱步。 这皇帝画像莫名其妙自燃就算了,还烧成了谢字。 可这该如何解释呀,太凑巧了,黄伯伯一定会生气的,而且画都烧没了,三皇子他们怎么拜礼呀。 谢绵绵急得团团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人发现这副画。 于是小孩站在木桌上,手忙脚乱地去够画像,一个用力。 “啪嗒。”画像摊在了地上。 因为小孩太着急了,耳朵里满是自己剧烈的心跳声,都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她没有听到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个人踏了进来。 第66章 请他关注员工福利 耳边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谢绵绵心中直觉要遭,有人进来了。 小孩慌乱起来,脚崴了一下,身体失去了平衡,正要朝地上摔去。 谢绵绵赶紧像鸟儿扇动翅膀一样,两只手臂快速地向后挥舞着,企图让身体回到原处。 可这不过是徒劳,不过一息,小孩就从桌子上朝地面的画像扑去。 “啊!”谢绵绵发出一声惊呼,只觉得四肢磕蹭到冰冷坚硬的地砖上,火辣辣地疼。 听到里间传来小孩的惨叫声,那脚步变得急促起来。 很快,来人便走进来了,是七皇子,绷着冷酷的小脸。 七皇子一眼便看到了鸭子似的坐在地上的潦草小孩。 阳光照在一旁的布料堆上,把红色的光芒反衬到谢绵绵身上,让她整个人都亮堂堂的。 只是小孩的造型,让七皇子不忍直视。 地上的人儿衣服乱七八糟的,满是褶皱和泥土草屑,还顶着一个拉丝的鸡窝头,凌乱蓬松,像一朵饱满的蒲公英。 见小孩还忍痛地捂着自己的手肘,七皇子快步走上前去。 “七殿下,你来得正好!”看见来人,谢绵绵顿时兴奋起来,像是看到了主心骨。 七皇子却是一言不发,沉默地拉起小孩的衣袖,看到她手肘上一片通红,小脸更加阴沉了。 “哎呀,你干嘛呀?” “这么久不来上课,一见面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七皇子闷闷道。 听说有伴读在登科廊看到小孩,他在文化殿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人,于是就派李公公出去找。 一路从登科廊找到兽园,仍是不见人影,还是一个眼尖的小公公看到小孩往三哥那边去了。 他是找了许久,才终于找到这个失踪人口。 “这个不重要啦,你看嗯……” 见小孩还想要狡辩,七皇子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膝盖,小孩被痛得闷哼。 “你受伤了。”七皇子还想卷起谢绵绵的裤管查看。 却被小孩阻止了,她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小手无措地指着被烧毁的画像,“现下好像这个比较重要啦。” 看到那大大小小的焦黄的窟窿,饶是沉着冷静的老小孩七皇子,都忍不住瞳孔颤抖。 好家伙,帝皇的画像说烧就烧啊。 谢绵绵结结巴巴地把来龙去脉说出来,她害怕地握着七皇子的小臂,“七殿下,这可如何是好啊?” 七皇子想了想,“莫怕,礼部那边会有备用的画像,我们去找。” “呀,太好了,有救了!”谢绵绵激动地晃着他的手臂。 七皇子把残画卷了起来,装作若无其事地拿在手里,反手背在身后,摆出一副天经地义的样子,丝毫没有偷拿别人东西的心虚感。 俩小孩便出去了,谢绵绵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七皇子身后。 忽然,七皇子停下了,小孩差点撞上去,她好奇地伸出头去看,吓了一大跳。 是那两只硕大凶狠的藏獒。 它们龇着牙,喉咙发出低吼的声音。 “那只小老鼠就在七殿下的身后。” “老子都饿了一上午了,啃一口不过分。” 七皇子眼见不妙,一边伸出手护住身后的小孩,一边四处打量,却没有看到宫人。 眼见其中一只藏獒狰狞着面孔,慢慢走来。 倏尔,一块糕点从他身后扔了出去,砸到藏獒跟前的地上。 藏獒轻轻嗅了嗅,“呵呵,老子是吃肉的,这玩意摆一桶在我面前,我都不会看一眼。” 又是一块软软的糕点砸过来,明明已经屏住了呼吸,可香甜的气味就是霸道地钻进了它的鼻孔里,嘴里不自觉开始分泌唾液。 一个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你不是没吃朝食吗,这些给你,很好吃哒。” 藏獒再也忍不住了,长长的舌头一卷,小小的两块糕点就被吞食入腹,它唧着嘴,有些意犹未尽,“真香啊。” 另一只藏獒却开口了,“你能听懂我们说话?” 谢绵绵探出头,“是的,只要不吃我们,让绵绵做什么都可以。” 两只藏獒霎时眼睛亮了起来,小孩终于可以看到它们隐藏在毛发下的眼睛了。 “哎嘛,你早说呀,我们也不会真的吃你的。” “能帮我们给三殿下带些话吗?” 谢绵绵小鸡点头。 两只藏獒便争先恐后地说起来了。 “每天都要有朝食!” “多加几个弟兄,日日就我们俩巡逻,很累犬的。” “夜宵再加个两只鸡就好了!” “偶尔让我们出去放放风,原本的狗洞太小了,我们钻不了了。” “给我找个媳妇嘿嘿。” 谢绵绵把它们的需求都认真地记录下来,“好哒,七殿下跟三皇子说的,对?” 七皇子无奈地点点头,不过是替三哥的手下传话罢了,下属的需求三哥应该会听的。 两只藏獒满意极了,便退让开。 俩小孩便匆匆离开了三皇子的宫殿,朝礼部走去。 今日皇子大婚,礼部也是一阵忙碌。 并没有人过多地关注两个小孩,不久,他们便来到了摆放画像的厢房。 厢房很大,摆满了高大结实的木架子,上面堆叠着许多画卷。 “这么多卷轴,我们怎么找呀?”谢绵绵挠挠头。 “帝皇画像规格不一般,我们找最长的画卷。” 小孩听话地一个个架子找去,看到角落里凸出来一卷画。 谢绵绵踮起脚尖,伸长着胳膊去够,一点点挪动着,拿了下来。 展开一看,画卷陈旧微黄。 纸面上是一个头上插满金钗,衣着端庄华贵的女子,长相标志,特别是她的眼睛,很是熟悉。 小孩觉得很奇怪,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本宫找到了。”七皇子拿着礼部备用的画像走过来。 闻声,谢绵绵一转头,便撞进了他深邃漆黑的眼眸里。 呀,她知道了,是七皇子的眼睛! 见小孩呆愣地盯着他看,七皇子挺直了身板,不过是找到了画像而已,不必如此崇拜他。 “七殿下,你看。” 七皇子狐疑地凑过去,只一眼,他便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狠狠捏了一把,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的手缓缓抚上画上女子的脸,他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自己与画上人有着很深的羁绊。 “扣扣。”有人敲门了,“三殿下在里面吗?”是李公公找来了。 七皇子最后深深看了画中人一眼,把那画卷放回原处,便拉着谢绵绵离开了。 他把被烧毁的画卷递给李公公,“彻底烧毁,莫要让人发现了。” 李公公接过来,颤颤巍巍地打开来一看,随后眼睛一闭,狠自己好端端怎么长了一双利眼,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勾当啊。 但他对七皇子忠心耿耿,想当初自己只是登科廊的打杂公公,幸得七皇子赏识,现在已是七皇子宫里的管事了。 “老奴遵命。” “把东西给本宫。” 李公公拿出一个小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七皇子手中。 那是他专门命人定做的,送给谢绵绵的物件。 没人敢拒绝本宫的赏赐,只是手却紧紧攥着小匣子,有一丝道不明的紧张。 第67章 小七第一次觉得自己闯祸了 两个小孩光明正大地离开了礼部,又不慌不忙地踏进了三皇子的宫殿。 七皇子站在木桌上,把帝皇像牢牢挂在了原本的地方。 谢绵绵拍了拍胸口,深深呼了一口气,这次总不会自己就烧起来了。 “好奇怪呀,画像怎么会自燃呢?” 七皇子单手一撑,利落地跳下桌子,“许是被人涂抹了易燃的东西,你想想,有什么异常吗?” 谢绵绵把掉在额前的发丝抹在脑后,“就是太阳照在画像上,然后就自己烧起来了,对了,我还闻到了一点点味道,臭臭的,好像大蒜呀。” 七皇子撇了小孩头上的呆毛一眼,“那应该是被抹了白磷,师傅说过,那东西很容易着火。” “竟是这样。”小孩低着头,发丝又垂下来挡住眼睛,她无奈地吹了吹,试图把它吹开。 那人真的又坏又聪明,谢绵绵没来由的一阵危机感,心里慌慌的。 “婚礼快开始了,看看你这潦草的模样,着实难登大雅之堂。”七皇子语气满是嫌弃。 “也还好。”谢绵绵无辜地扒拉着自己的头发,衣裙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草屑也拍下去了呀。 “过来,本宫帮你。” 七皇子拉着小孩坐在柔软的布料堆上。 谢绵绵无措地端坐着,感受到松散的双螺髻被拆下,缠绕在珠链上的头发偶尔会被拉扯到。 “嘶!”小孩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七皇子不语,只是手下的动作轻柔了许多。 很快,原本小孩头上叮叮当当的发饰被整整齐齐摆放在一边。 一头青丝散落下来,七皇子以手为指,给小孩梳拢着头发。 双螺髻怎么梳来着,他好像不会啊,七皇子沉默了。 他努力回忆着宫人给自己梳头时的样子,艰难地束起了小孩的头发。 只是歪歪扭扭的太丑了,还不如之前的鸡窝头呢,头一次,七皇子觉得自己闯祸了。 望着谢绵绵信任温顺的大眼睛,七皇子又把发髻拆开了,前前后后扎了好几遍。 甚至还背对着谢绵绵,模拟给自己扎头发那样,试图想要顺手给小孩扎发,却又失败了。 “七殿下,慢慢来,没事的,绵绵不着急。” 谢绵绵说完转过头,手里捏着被扯掉的头发,眼角滑下一大颗生理性的泪水。 绵绵的头发要掉光光了,会不会变成秃头啊。 受到鼓励的七皇子顿时干劲十足,他从头再来,一点一点认真地梳理着,终于,给小孩扎了一个像模像样的双螺髻。 末了,七皇子无声地取出小匣子里的发簪。 他知道谢绵绵因为雪狼的事很难过,他跟匠人探讨了几日,做废了好几支样品,才打造出这支独一无二的发簪来。 是想哄小孩开心的。 谢绵绵只觉得自己的头发乖乖听话了,松了一口气,接着,发髻一紧,似乎有什么物件插了进去。 小孩好奇地抬手去摸,却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了。 “回去再看。” 七皇子的声音有些怪怪的。 “好噢。” 谢绵绵开始摇头晃脑的,感受到发髻被扎得很牢固,不会轻易松动,还有珊瑚和珍珠相互碰撞的声音。 她还敏锐地感觉到了发髻上有另外一阵颤动。 门外传来一阵欢庆的唢呐声,似乎是三皇子把皇妃迎接回来了。 很快便有宫人推门进来取帝后画像。 俩小孩也跟着去到正厅,喜堂装饰得华丽喜庆,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这对新人正在礼部的唱和下,行着跪拜礼。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也混进去看,小孩的视线范围低,能看见大人不易察觉的地方。 小孩发现三皇子会不耐地扯着红绸,把林若雪拉过来,而林若雪又会在红绸的遮掩下,狠狠掐着三皇子。 谢绵绵乐得笑弯了眼,忙拍着七皇子让他去看。 七皇子敷衍地望了那对新人一眼,便低头看着小孩的发髻,以及那只簪子。 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不愧是本宫,手艺真好。 礼毕,林若雪被送进婚房,婚宴开始了。 谢绵绵无事一身轻,哒哒哒地跑到谢家人身边,亲昵地搂着温舒晚。 “大嫂,绵绵要吃那个,啊。”小孩张大嘴,像雏鸟一般等着被投喂。 温舒晚宠溺地夹了小筷箸,托着小孩的下巴,轻轻送进了贪吃的嘴里。 男席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原来是三皇子过去了,席上的人纷纷站起来,说着恭维祝福的话。 温舒晚看见谢临渊仰头闷了一杯酒,微微蹙眉,听闻这次席上都是烈酒,还好自己出门前早已让人备好了解酒汤。 “大嫂,绵绵还要吃。” 小孩恃宠而骄,享受着美人嫂嫂的投喂,只感觉嘴里的饭菜更美味了。 这时,一个小宫女经过温舒晚,在她怀里落下了一个纸条。 温舒晚抬起头去看,却发现那人已经走远了,她疑惑地展开纸条。 看见上面的文字,温舒晚心脏咯噔一跳,她不可置信地闭上眼睛,晃了晃脑袋,再睁开眼。 还是那些字,字她都认得,怎么组合到一起,她就不知道纸上说的是什么呢? 什么叫,吐真剂? 第68章 吐真剂就是为了戏弄他? 纸条上说,已经把吐真剂倒进了临渊那一席的酒壶里。 这药剂无色无味甚至是无毒,哪怕就是皇宫里最厉害的太医,也无法查探出丝毫端倪。 温舒晚慌忙抬头朝谢临渊的方向望去,想提醒他千万不要喝酒,忽然脑中闪过他仰头闷酒的模样。 有问题的酒,他已经,喝了。 甚至是,一整桌的人都喝了。 温舒晚琢磨着纸条上的最后一句话:若不信,瞧好张副使,他会是最有力的证明。 张副使?他不是老爷的下属吗?怎么会帮着林若雪证明吐真剂的真伪呢? 这时,对面席间又喧哗起来。 张副使就坐在谢临渊旁边,两人正吃着酒。 一个中年男人拎着酒杯走过来,酒气上脸,肥头大耳,他单手猛地拍向张副使的肩膀,“张副使,嗝,听闻最近被令妻管得很严啊,全身上下窝囊得,连找一个铜板刮痧都没有,是不是啊!” 张副使面红耳赤地说:“胡说什么,老子身上还是有点傍身钱的,信不信?” 中年男人嘲笑地摇摇头,“啧,那有多少?” 张副使扯着嗓音,“说出来怕吓死你,足足有半两余五铜钱!” 说罢,张副使懊恼地捂住嘴,自己怎么就乖乖说出口了呢,难道酒喝多了?不应该啊,他可是千杯不醉的。 那个中年男人继续问:“哦?那这钱是如何来的?” “当然是我每次帮同僚带东西,都偷偷报高了几铜钱……” 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的时候,张副使已经来不及把话收回去了。 遭了,他赶紧低下头捂着脸,躲躲闪闪的,不敢同席上的人对视。 场上有一个同张副使一样心慌的,那就是温舒晚。 张副使没理由会把这么不光彩的话当众说出口,他酒量极好,温舒晚是听说过了。 那现下唯一可解释的就是,这吐真剂是真的。 温舒晚忽觉浑身冰冷,像是溺回到一年前那个窒息的湖水中,无助,绝望。 心跳一下比一下重,真的要面对那个令她梦魇的恐惧吗? 温舒晚原本以为谢临渊只是出于责任,才不得已娶了自己,就算不喜,但是婚后也过得和谐。 可,那天林若雪竟告诉自己,是她插了一脚,生生拆散了一对碧人,不知真假。 温舒晚一直在逃避,不敢问,害怕听到谢临渊肯定的答复。 她真的,承受不起。 她是一个很软弱,很窝囊的人。 真的很抱歉。 “绵绵还要吃,啊~”小孩轻轻晃着温舒晚的衣袖,表示自己的嘴巴还很饿。 “好,来。”温舒晚努力扯起嘴角,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谁都不知道这温婉的女子心中,轻舟已撞大冰山。 那边,中年男人还不放过张副使,他拽着想要借尿遁的人,“别急着走啊,既然令妻如此彪悍,不知张副使心中最爱的女人是谁呢?” 一听是这等桃色八卦,场上的妇人小姐们纷纷好奇地竖起耳朵,就连男人们也投去看戏的目光。 “啪!”只见张副使拍桌而起,声音铿锵有力,“唯爱吾妻!” 声音贼大,吓得原本吵嚷的席间安静了一瞬。 那个中年男人也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复,干巴巴地说:“哈,是吗?” 这下是张副使硬拉着男人不让走了,他絮絮叨叨地诉说着妻子有多么好,自己到底有多爱她。 说到情深处,还抹了几把眼泪,“这些年,糟糠妻跟着我受苦了。” 这副恶心痴缠的模样,让被张副使坑了钱财的同僚都不忍心找他还钱了。 可是,这些泪却淅淅沥沥地落在了席间的女子心上。 “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情深的男人。” “话本上写的都是真的,狠狠懂了。”一个伤春悲秋的小姐慢慢拭擦着眼角的泪。 可这泪浇灭了温舒晚心头急躁的火。 温舒晚表情复杂,张副使在外偷吃的事,小姑都跟自己说了。 望着声泪俱下的老张,温舒晚压在心头的大石落下了不少,男人还真是会演戏啊,宫里招收舞师,他怎么不舞到皇帝面前去呢。 所以说,那药剂是,假的? 如此大张旗鼓,就为了戏弄张副使? 席上的众人心思各异,此时,偏房里隐隐传来了宫女的惊呼声。 众人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好事者还走过去打听。 温舒晚的目光兜兜转转,又落到了谢临渊身上。 只见男人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手指把弄着小巧精致的酒杯,仰起头,喉结滚动间,又是闷一杯酒。 谢临渊在心头冷笑,这份大礼,终于还给林家了。 温舒晚望着冷俊的男人,心想,这假药喝多了会不会有问题呀? 跟去厢房查看的人纷纷发出惊呼声,吵吵闹闹间,几个宫人竟抬着一个大箱子来到正厅前。 一个宫女扑通跪在地上,惊慌失措,“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三皇妃的一箱嫁妆,没曾想却看到这个物件,饶命啊大人,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围过去,伸长了脖子往箱子里面看,发现一个巫毒人偶竟躺在里面,人偶面容诡异,似人非人,浑身扎满了银针。 像是一滴水落在油锅里,霎时炸开来了。 “此等阴邪之物怎么会在三皇妃的嫁妆里啊?” “说是继承了裴家的国师血脉,善卜术,实际上啊,怕是背地里研究巫蛊之术呢。” “都让开!”三皇子来了。 众人退让出一条大道,直通巫蛊人偶。 三皇子铁青着脸,阴狠地盯着那物。 该死的,怎么早不发现,晚不发现,偏偏等到他们行礼完毕,在众目睽睽之下出这档子事。 “请各位大人返回席间,三殿下会处理好此事。”是那个三皇子手下的黑衣人。 可是无人动身,这可是会被诛九族的大事啊,这么大的热闹,众人都不想错过,况且,现在不查探清楚,日后就难说了。 见没人离开,都是朝廷上的位高权重人精,三皇子有不少要依仗他们的地方,不好粗鲁将人赶走。 工部侍郎走上前去,细细查看那巫毒人偶。 他拨弄着人偶身上的衣裳,“大家快看。” 众人探头望去。 “这不是……” 第69章 男人实诚了许多 “这不是太子殿下的出生年月吗?” 一人低声说:“莫不是有人想谋害太子,登上那位?” 说着,还目光隐晦地看了三皇子一眼。 察觉到大家诡异的目光,三皇子上前一步,“各位,本宫对此事绝不知情,便请知情人来给大家说道说道。” 那恶毒女人弄出来的烂摊子,自己收拾! 三皇子朝手下挥挥手,很快,林若雪便被人压上前来了。 她不停挣扎着,头上原本等待新郎掀起的红盖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了。 “放肆,你们做什么,快放开本皇妃!” 宫人们一个放手,林若雪便收不住力,踉跄地摔在箱子前,跟阴森可怖的人偶打了一个照脸。 “啊!”她尖叫着手脚往后爬去。 看到林若雪如此惊讶的反应,三皇子微微放心下来,她并不知情,怕是有人栽赃陷害了。 林若雪此时吓得面色苍白,连脸上的腮红都快褪色了。 这不是当初陷害谢家的巫毒人偶吗,怎会在此?谢家! 林若雪回头朝人群望去,只在远处的席面上,看到酒喝得正欢的谢临渊。 她吸了一大口凉气,紧紧攥着正红的衣袖,站起身来。 林若雪疯狂地思索着对策,忽然掩面哭泣起来,“定是有人嫁祸于本妃,大家试想,一个弱女子怎会做出这样的事呢?” “皇子之争,向来残酷,哪有什么无辜的弱女子一说。”人群中传出来这么一句话。 林若雪继续哭腔地说,“大家深知此物阴邪,不容于世,本妃怎么敢将它带进宫中呢?” 那人又说,“人心难测啊。” “好了。”三皇子站出来控制局面,“本宫定会好好调查此事,给太子哥哥一个交代,来人,将她关到狱中。” 林若雪瞪大眼睛,错愕地望着三皇子,这个男人竟如此绝情。 指甲狠狠陷入掌心,三皇子,谢家,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今日这场大戏就此落幕,众人稀稀拉拉地回府了,有的还群在一堆说着八卦。 一处精致的花园,有一个人漫不经心地喂着池中的鱼,手中的饲料一点一点滑落到水中,引得锦鲤争先恐后地抢食。 渐渐地,群成一圈圈金红白三色混杂的太极图。 “呵,倒是有趣。” 那人望着露出水面,大张着嘴巴的锦鲤,“将林若雪弄出来。” 身后一个黑影得令,无声地离开,执行任务而去。 回谢府的马车中,温舒晚怀里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孩。 而谢临渊正紧闭眼睛,倚靠在车厢上,似乎是烈酒喝多了,有些难受。 温舒晚咬着嘴唇,她已经下定决心了,不管真假,都要问个明白。 只是下车后,谢临渊便快步回院子了,酒水喝多了,他忍了一路,不想跟妻子说,怕她笑话自己。 温舒晚望着男人冷冷离去的背影,又在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把谢绵绵送回小姑子的院子后,她便回院子了,进门前,手里还端着下人热好的醒酒汤。 温舒晚推开房门,便看到了那人。 谢临渊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脖子枕着靠背,往后仰着头。 他穿着锦绣的玄色衣裳,可能是坐姿的原因,上半身的肌肉被包裹得鼓鼓囊囊,宽肩窄腰。 宽厚结实的臂膀舒展开来,竟把身后的椅背遮挡得严严实实。 一缕阳光打进来,照在了谢临渊身上,特别是,因为后仰的姿势,充满骨骼感的喉结存在感十足。 那日光正落在突出的喉结上,滚动,白皙,惹眼。 温舒晚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却听到谢临渊开口了,“回来了?” 温舒晚靠近男人,斟酌了一下,说:“夫君,此时此刻,只有你我二人,你有什么心里话,可以跟我说吗?” 谢临渊兀地睁开锋利的眼,受吐真剂的影响,诚实地说:“吻我。” 温舒晚踉跄了一下,手中的托盘差点没拿稳。 这,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说这话,温舒晚浑身的热意慢慢爬上脸颊,他是认真的吗? 温舒晚羞涩地低着头,声音颤抖,“还有吗?” 谢临渊想了想,回答道,“我想要鸳鸯戏水……” “哐当!”温舒晚手中的托盘掉落在地上。 光天化日之下,提这种要求,她是断断不能答应的,简直无耻! “的荷包。”男人终于说出了埋藏在心里的话。 “啊?”温舒晚一愣,似乎是自己想歪了,她摁回扑通扑通的心脏。 “别人有的,我也要有。”谢临渊的语气似乎有些委屈。 “好,回头我定给夫君绣一个极好看的荷包。”温舒晚好笑地说,喝醉了的夫君好实诚啊,跟以往都不一样。 还是说,那吐真剂确有奇效? 温舒晚打算旁敲侧击一下。 “夫君喜欢我亲手做的糕点吗?喜欢我给你泡的茶吗?” “只要是你做的,都喜欢。” 原来,夫君一直都是认可自己的付出的,温舒晚像是捡到了从前不小心遗失的宝藏,心里满满当当的。 “那夫君,你有过真心喜欢的女子吗?” 终于,温舒晚问出了这句话。 “有……” 温舒晚的心脏疯狂跳动,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男人接下来的话。 只是过去许久,都没有等到后续。 温舒晚看向男人,他仍是后仰着,皱着眉,似乎已经昏睡过去了。 她不敢再说话了,刚刚那句话已经花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 没关系,知道夫君是认可自己的,那便足够了,喜悦的苗芽从温舒晚的心里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她想,从前过去便过去了,最重要的是现在。 她有信心,可以成为跟谢临渊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妻子。 谢临渊头昏昏的,竟然说了那么多难为情的话,他紧紧抿着唇,希望妻子不要觉得他是一个孟浪,幼稚,又油嘴滑舌的人。 其实是吐真剂的时效到了。 谢临渊不知该如何面对妻子,只好闭着眼睛装睡。 倏尔,一阵暖香的风扑面而来,谢临渊静静呼吸着,这是妻子喜用的梅香,沁入了他的心脾,她想做什么? 细碎的发丝滑蹭着他修长的脖子,让谢临渊心里痒痒的。 一个软软的吻落在了他的嘴角。 在温舒晚看不到的地方,谢临渊紧紧握着扶手,手臂的肌肉瞬间绷紧,都快要把手中结实的木头给捏碎了。 第70章 机械蝴蝶 这还是,妻子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 谢临渊不敢动,努力平复着起伏的胸膛。 他觉得温舒晚这个举措可爱极了,心里生出一股欲望,想要把妻子狠狠抱进怀里揉搓一番。 但,只是心里想想罢了,不想吓到她。 日后谢临渊都不敢睡太熟,以免妻子又偷袭自己,而他还不知道,那也太亏了。 不过短短一息,那个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便离开了。 谢临渊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接着传来瓷碗碰撞木托盘的声音,应该是妻子捡起了刚刚被他吓得掉落在地的物件。 可是久久没有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谢临渊闭着眼,不知不觉进入了半昏睡的状态。 一个温热的柔软触感停在他的喉结上。 谢临渊轰的一下红温了,像妻子煮茶时那咕噜咕噜沸腾的热气,喉结滚了滚。 察觉到谢临渊的动作,温舒晚惊呼一声,吓得直起身,转身就要逃走。 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拉住,一拽,温舒晚跌落在男人的大腿上,她单手微微撑着谢临渊的胸膛。 温舒晚咬着唇,垂下眼眸,声音微不可闻,“夫君……” 第一次做坏事就被逮到了。 结实的手臂牢牢圈住妻子的细腰,另一只手抵在她纤细的脖子后,缓慢压向自己,不容拒绝。 这对小夫妻心里都有着各自的小欢喜。 夜幕慢慢降临,最后一抹残阳隐没在灰蓝的天际,家家户户的上空飘荡着鲜香的饭菜味。 晚食过后,谢明仪坐在木桌旁,手里还拿着那本愚记,她望着在逗小狼崽的谢绵绵,眸中闪过疑惑。 “绵绵,你这发髻似乎跟早上的不一样啊,而且,怎么回来还多了一个小簪子?” 谢绵绵正小小一只蹲在地上,对着两步之外的小狼崽,轻轻拍着双手,嘴里还不停鼓励着,“来,快过来绵绵这里,你可以的!” 小狼崽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唧摊在地上,嘤嘤嘤地叫。 黑狼跟巨蟒都蹲守在一旁,认真地盯着,似乎背上了身为人父的责任感。 谢绵绵站起身,把狼崽捞进怀里。 “二姐,是不是很好看!” 小孩黏在二姐身边,把后脑勺怼到谢明仪跟前,摇晃着她头上叮叮当当的发饰。 “是绵绵不小心把二姐扎的头发弄乱了,七皇子人好,重新给绵绵扎的。” 谢明仪伸出食指,轻轻戳了一下小孩软白的额头,“你呀,人家小皇子都不一定会自己束发呢,小麻烦精。” “才不是呢,绵绵今天又干了一件大事!”小孩语气骄傲。 “嗯?” 望着谢明仪忽然犀利起来的眼神,小孩原本挺起的小胸膛又蔫下去了,也不敢待在二姐身边了。 哒哒哒地小跑到谢明仪看不见的小角落,在一盏明亮的纱灯后躲着。 谢绵绵忽然想起七皇子送给她的簪子,还没有看过呢,于是小手伸向脑后,摸索着,一点点把簪子拔了出来。 到底会是怎样的呢?小孩好奇。 还没有看清原貌,谢绵绵余光便瞥到了一抹金黄。 等看到簪子全貌的时候,小孩半张着嘴巴,惊喜地叫出了声,眼睛铮亮。 这是一只由黄金打造而成的发簪,上面停着一只精致的蝴蝶。 谢绵绵认真观察着,发现蝴蝶是由无数张黄金薄片弯折起来,拼合而成的,细节很巧妙。 属于金属的冷硬线条却组合成了一只美丽标致的完美蝴蝶,每个部位都可以活动,特别是那双翅膀。 小孩轻轻晃动着簪子,这只冰冷的金属蝴蝶展翅翻飞,竟像是活了一样,栩栩如生。 纱灯上的烛光照在蝴蝶上,反射着璀璨金黄的光,迷了谢绵绵的眼睛。 小孩兴奋地双手高高举着蝴蝶,在房间里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嘴里喊着,“蝴蝶,飞飞咯!” 一旁的谢明仪放下书,无奈地摇着头,“小心别摔了,热水应该放好了,绵绵快去沐浴。” 谢绵绵嘴里应答着,然后跑到梳妆台前,打开自己专属的匣子,里面满满当当放着大家送她的首饰。 这是小孩的百宝箱。 谢绵绵珍重地把发簪放在最上面,离开前,蝴蝶的翅膀仍微微颤动着。 浴房内,小孩被嬷嬷牵去里间洗漱,谢明仪拿过小孩今日穿的外衫,翻动着,把谢绵绵藏在衣服里的糕点玩具都拿出来。 她忽然捏到一个东西,拎出来一看,发现是一张皱巴巴的纸。 谢明仪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她用指腹揉着太阳穴,有种不好的预感。 谢绵绵,信,三皇子。 原本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她。 谢明仪不信邪地展开纸张,只一眼,便愣住了,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所以,三皇子的机密信件为什么会出现在小孩的怀里。 想起谢绵绵说的干了大事,谢明仪攥紧了纸张,不紧不慢走进里间。 “二姐,你也来洗澡哇!啊!” 光着的小孩被谢明仪摁住,狠狠挠了一番痒痒。 谢绵绵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鹅笑,一边求饶,“绵绵再也不敢了,哈!” 谢明仪无奈地停下了手,她可算是知道小孩的德行,每次都是这次认错,下次还敢。 她抹开小孩笑出的泪,揣着纸张,去找父亲了。 书房里,灯火通明。 谢父捏着信纸,上面短短的几句话,被他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叹息道:“三皇子想插手运河的事。” 近段时间京运河的中游闸门在修建,因为地势高,落差大,闸门建造难度极大,所需钱财也多。 “我一直在忙此事,工部、户部、礼部吵得不可开交,人人都想来插上一脚。” 谢父疲惫地揉着鼻梁,“这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罢了,最要紧的是,工匠们迟迟未能商讨出闸锁的建造图纸。” “闸锁?” 谢父点点头,为女儿解答,“此处闸门位置重要,需做好防盗以及防破坏的机关,那些老头子是日日夜夜地吵,也没见能给老夫提上有用的图纸来。” 见父亲如此忧心,谢明仪想到了一个人,贺川,此人极其精通机关,说不定会有巧思。 但是她不想贸贸然给父亲一个虚假的希望,还是,去找贺川问一问? 第71章 不卖给浪荡子 谢明仪只好安慰道,“父亲莫忧,柳暗花明,事情总会解决的。” 夜已深,有人一夜好眠,有人在狱中失眠。 翌日,谢怀瑾下值了,骑着高头大马溜达到书斋前,寻找着谢明仪所说的那个贩卖机关玩具的摊贩。 终于,在不远处的树荫底下看见了那人,穿着一身半新的青色长衫,摊前并无客人,他手里拿着一本书,摇头晃脑地默读着。 贺川单手握着书,趁旁下无人,便认真地背诵起来,他今年的秋闱打算下场,考乡试。 那年他考完院试开开心心地回家,想要告诉爷爷,这次他肯定会考上秀才。 谁知回到家中,却发现爷爷倒在了血泊中,原是老人家腿脚不便,不小心摔倒了,却无人知道,生生熬死了。 贺川这个半大小孩冷寂地埋葬了自己唯一的亲人,那个含辛茹苦养大自己,还把一身本领传授给他,却并无血亲渊源的爷爷。 那日,衙人敲锣打鼓地恭喜他考上秀才,还是案首。 贺川望着爷爷的牌位,可是世上再也没有人真心为他欢庆了。 他沉寂了许久,爷爷是希望他能好好读书,将来能当上一官半职,别像他那样,做一个贫穷的手艺人。 但是贺川倒觉得,研究机关算数很有趣,成为爷爷那样的人,也很伟大。 贺川这般想着,出了神,忽然看到摊前来人了,他赶紧放下书来,打算好好招待客人。 他抬头望去,发现是一个牵着马的公子哥,贺川觉得他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只见那公子侧过头拍抚着自己的马。 电光火石间,贺川想起来了,那侧脸,是跟谢二小姐相熟的那人。 贺川不由得打量那人,看着确实是仪表堂堂的,他有些丧气。 贺川不是没有注意到那人跟谢明仪相似的脸,他只会感慨地想,原来好看的人连五官都是相似的,而貌丑的人则是千奇百怪。 “客人需要些什么?” 谢怀瑾打量着桌上琳琅满目的小物件,惊奇地挑着眉,“你的东西都很不错,对了,你这是否有卖竹片飞旋,本公子全要了。” 谢绵绵很爱玩这玩意,连带着黑狼跟巨蟒都很爱看,于是小孩一天放飞个几十次。 而谢怀瑾也飞上屋顶捡了十几次。 那便多备一些,就不用逮着一只竹片使劲玩了。 贺川点头,“有的。”这公子要这么多,是想跟谁玩,是绵绵小姑娘,还是谢二小姐? 贺川酸酸地装着竹片。 这时,一个姑娘走过来,“大人,真巧啊。” 谢怀瑾转过头看去,发现是白芸。 白芸行了一个礼,道:“自从那日后,竟没见过大人了,可是月雅苑的饭菜不合大人胃口,还是那日白芸失礼了?” 谢怀瑾虚虚拱了拱手,朗声道,“那日是在下唐突了白姑娘,还望姑娘恕罪才是。” “大人言重了,白芸无碍。” 白芸福身,“希望大人一切安好,白芸不打扰了,告辞。” 谢怀瑾朝白芸点点头。 贺川看着面前这个浪荡子跟其他姑娘聊得有来有回,月雅苑?唐突? 这就是一个表里不一的花心大萝卜,不是良人。 谢怀瑾抱着双臂,正等着面前这小子给自己打包竹片,孰知这小子说:“你走,我不卖给你了。” 他才不会卖给浪荡子去哄别的小姑娘。 谢怀瑾诧异地挑着眉,握紧了手中的剑,“你说什么?” “我不卖给你!” 看着这小子理直气壮的样子,谢怀瑾气笑了,咚的一声把还插着剑鞘的剑立在桌子上。 脆弱的小桌差点四角变形,剧烈晃动了几下。 “给本公子一个理由,不然,哼。”谢怀瑾冷笑一声。 贺川也不惧,眼睛直视谢怀瑾,“我不会卖给你,让你去哄小姑娘开心。” “哈?”谢怀瑾确实是拿去哄小姑娘开心不错,谢绵绵也是小姑娘,可这小子不分青红皂白就胡说八道,看来不给点教训是不行了。 歘的一声,利剑出鞘,冷厉银白的光芒横在两人之间。 谢怀瑾把剑搁在贺川的脖子上,讥笑道:“可别乱动哦,小心你小子的项上人头。” 说着,还提起剑身拍了拍贺川的头,“读书人的脑袋是最值钱的。” 贺川临危不惧,任由锋利的剑在自己的要害处游走,“在下可是秀才,当街斩杀秀才,不知公子是否能强硬到能抵住刑部的刑罚,还有天下悠悠读书人的嘴。” 两个人直直僵持着,干瞪着眼,谁也说服不了谁,谁也不愿第一个屈服。 “你们这是干什么?”一个俏丽的声音响起。 一听到这句话,他们之间冷硬僵持,你死我活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了。 谢怀瑾立马移开剑,转过身,背对着谢明仪,手忙脚乱地把剑收回剑鞘,可是好几次都没能对准鞘口。 贺川也连忙低头整理着桌上的物件,把书籍都塞回包裹里,还欲盖弥彰地清咳着嗓音。 谢明仪牵着小孩走过来,刚刚剑上那么明亮的银白反光,她离得那么远都看到了。 按照她对着俩人的理解,谢明仪二话不说,对着谢怀瑾的背就是一巴掌,“你又欺负人了!” 教训完谢怀瑾,她转过身,看着眼前拘谨的少年,歉意地说:“舍弟顽劣,贺公子莫怪,等我回去定会再好好教训他一顿,都这么大一个人,还来欺负小孩。” 谢绵绵也软软地说:“别生气哦,三哥不是故意的,虽然他也老是欺负我。” 谢明仪的话听得贺川是本喜本忧,喜的是,这公子竟是谢二小姐的弟弟,不是什么其他关系。 贺川傻笑地摸着头,可下一瞬,他嘴上的笑意就凝固了。 这公子竟是她的弟弟!遭了遭了,那刚刚自己那番话岂不是把那公子给得罪透了。 还有,谢二小姐叫自己,小孩,小孩!贺川霎时觉得自己无法呼吸,似乎刚刚那剑不是拍在了自己头上,而是赤裸裸地插进了他的心里。 谢怀瑾捂着自己的后背,只觉冤枉,“清汤大老爷啊,是这小子先招惹我的好,他说……” “是在下的错!”贺川猛地深深弯下腰,向谢怀瑾行礼,道:“是在下失礼了,还望谢三公子大人有大量。” 谢怀瑾抱着胳膊,冷笑一声,望着这个小书生,这小子两副面孔啊。 第72章 不要说话,八卦时间到 谢明仪又是一巴掌拍在谢怀瑾的胳膊上,打破了他的冷笑。 她瞪圆了一双丹凤眼,望向谢怀瑾的眼神中充满警告。 谢怀瑾只好无奈地摆摆手,“罢了,本公子不与小孩一般见识。” 这小子日后可千万不要落在自己手上。 其实他还是有点欣赏贺川的,手艺好,不卑不亢,也不畏他这个强权,就是太犟了,跟一头驴似的。 见这公子终于松口了,贺川才直起身来,小孩就小孩,可他总会成为一个有担当的汉子。 贺川把摊上所有的竹片都包裹好,还附上了几个精致的小物件。 他双手递给谢怀瑾,道:“这是在下的赔礼,请公子收下。” 谢怀瑾接过包裹,从怀里掏出一块银锭抛给贺川,审视的目光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不必了,这银子拿去补补你的小身板。” 贺川隐在衣袖中的手紧紧攥着,皮笑肉不笑地说:“多谢谢三公子关心。” 谢怀瑾对着谢明仪挤眉弄眼,看,他就说这小子有问题,如果不是有旁人在,贺川肯定就怼他了。 谢明仪直朝三弟挥挥手,让他带着小孩到一旁玩。 此时,这处摊子只剩下贺川跟谢明仪两个人。 谢明仪道:“贺公子,我有一事想跟你说。” “谢二小姐但说无妨。” 贺川不敢直视女子,只把视线落在桌子上,其实余光都偷偷在看着呢。 于是谢明仪把运河修闸门的事告诉了他,其中的厉害关节也没有隐瞒,都说得清清楚楚。 “此事你如何想,可愿意?” 贺川想都没想,直点头,“愿意愿意。” 谢明仪的请求他怎么会拒绝呢,况且,可以参与修建运河闸门,是一个工匠莫大的荣幸。 “你怕是只能以谢家客卿的身份加入,你年纪轻,人言可畏,个中要面对的心酸苦楚,希望贺公子能了解。” 谢明仪怕贺川像愣头青一样,啥也不懂,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还告诉他若事成办成,谢家会给予丰厚的报酬。 贺川朝谢明仪郑重地拱手,道:“在下定会全力以赴,不辜负小姐厚望!” 这是一次能离明月更近一步的机会,他会努力的,古有夸父逐日,今有他贺川逐月。 少年的眼眸里迸发出明亮的闪烁。 谢明仪不明所以,只觉得贺川还蛮有趣的,一副干劲十足,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稚嫩模样。 “噗嗤”一声,谢明仪掩面笑了起来。 贺川无措地挠挠头,难道自己很可笑吗,无妨,能让她开心,怎么样他都是愿意的。 不远处的谢怀瑾看着这氛围良好的俩人,无语地放飞了竹片,引得小孩又一次哇哇哇地看。 啧,家里的这个可怜弟弟还不够她关心的吗?跟那个两幅面孔的臭小子有什么好说的。 谢明仪细细跟贺川叮嘱了两句,这仨人便回家了。 翌日,皇宫里的马术训练场一旁的空地上,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茶棚,棚下坐着两个小孩。 谢绵绵没有去跑马,她乖乖地端坐在椅子上,膝上放着大嫂给她缝制的小背囊,里面鼓鼓囊囊的,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不远处的七皇子支起脑袋,无聊地望着小孩,他可以观察到,谢绵绵时不时地低头打开背囊看一眼,还偷偷把糕点放进里面。 谢绵绵这是,要把糕点都装回去?竟有这么好吃吗?七皇子无语。 他面无表情地挪了过去,听到小孩在嘟囔着,“好吃吗?是不是渴了,绵绵给你喂水。” “你在跟谁说话。”七皇子在小孩耳边冷不丁地问。 谢绵绵被吓得一激灵,连忙用手捂住背囊,发现是七皇子,又放松下来。 “七殿下安,是小狼崽想它的母亲了,绵绵带它来宫中看看。” 七皇子把头探过去看,发现小狼崽被养得极好,肉嘟嘟的,很结实。 他忍不住伸出手撸了一把它的头背,“好软。” 小狼崽也不怕生,一双水汪汪的冰蓝眼眸望着七皇子,鼻子一耸一耸地嗅着。 “是啊,狼崽可乖了,你摸摸它的肚皮,更软乎呢。”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的手摸向狼崽的小肚皮,嘤嘤嘤地不敢反抗。 俩小孩目光柔和地凑在一起,挼着毛发蓬松的小狼崽。 这时,茶棚后面的草丛里传开两个小宫女的说话声。 谢绵绵狡黠地朝七皇子眨着眼,将白白胖胖的食指竖在唇上,无声地嘘了一下,不要说话,八卦时间到。 “你听说了吗?三皇妃被放出来了。” “是啊,听说那巫毒人偶是她的奶娘放的,三皇妃是无辜的。”另一个小宫女神神秘秘地说。 “这谁信啊。” “唉,那位相信就行,走,嬷嬷快要来检查了。” 说罢,两个小宫女渐行渐远。 听完她们说的话,谢绵绵诧异地望向七皇子,“黄伯伯竟然相信了她?” 七皇子学着大人的模样,叹气道:“这便是帝王的平衡之道。” 父皇想要掌控好三皇子、林家、谢家之间平衡的度,这怕是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了。 谢绵绵挠挠头,太深奥了,表示不懂。 七皇子撇了懵懂的小孩一看,“本宫这还有一个关于谢林两家的消息,想知道吗?” 小孩左右摇晃着七皇子的衣袖,软软糯糯地说:“绵绵想知道,请七殿下说说嘛。” 看着小孩主动撒娇的模样,七皇子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他清了清嗓子,“渴了。” 谢绵绵识趣地把背囊放在七皇子怀里,让他捏捏小狼崽,她端过来一杯茶,笑眯眯地说:“七殿下请用茶。” 见七皇子的手腾不出来,谢绵绵掀开杯盖,颤颤巍巍地送到他的嘴边。 七皇子满意地喝了一口,“三皇妃昨日出了一个预言。” 谢绵绵惊讶地瞪大眼睛,跟小狼崽一样,巴巴地望着七皇子。 “她预言,京运河将有水患,死伤过万。” 第73章 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七皇子感受着手下毛茸茸的触感,预言虽被封锁不得泄露,但今日谢总督也应该收到消息了。 谢绵绵听家里人说过,父亲正在京运河的事上忙得团团转,可现在却出现了这个预言。 这个坏女人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小孩生气地揪着自己的衣袖。 七皇子倒是觉得,这个预言若是真的,便可以提前防备起来,不至于会死伤如此多的百姓,但兹事体大,还轮不到小孩来管。 “明日是休学日,你有什么打算?”七皇子若无其事地问。 谢绵绵这才从自己的小世界中抽离出来,“应该在家中玩耍,七殿下呢?” “本宫明日要去郊东跑马。” 小孩只回答了一句,“哦,好棒。”便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了,满脑子都是林若雪说的那个预言。 七皇子等呀等,就等来了一句哦。 哦,哦!? 七皇子不语,他暗自生闷气,偷偷看向谢绵绵,就哦啊,就没有别的要说吗,比如想要跟本宫一起去跑马之类的话。 好笑,本宫也不是非要和她一起去跑马。 七皇子把背囊还给谢绵绵,小孩呆呆地接住了,还是不说话。 好笑,本宫也不是非得上赶着求她一起去跑马。 冷酷的七皇子便一个人走了,只是背影有些落寞。 第二日,谢绵绵不用去上学,还是起了一个大早。 小孩守在大门旁,小小一只正在蹲守着。 谢父紧锁着眉头,快步走来,脚下生风,这阵子的事已经让他焦头烂额了,还出了预言一事。 若是预言的水患能防止那便最好,若是真的发生了,他这个漕运总督真的难辞其咎。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府门,在大门口立住,因为马车还未赶到正门。 谢父不满地朝大道的另一边望去,这个老刘,明知道他要出门,都不机灵点,早些等在门口,他真是急得嘴唇都要冒泡了。 这时,一只小手握住了他的手指,稚嫩的童声响起,“父亲,绵绵也要去。” 谢父低头望去,看到了自己的小女儿,软软糯糯的一小只,让他心头的浮躁散去了许多,心里更是软得一塌糊涂。 他半蹲下来,试图跟小孩讲理,“老夫是去京运河处理事务,不是去玩的。” “绵绵就是想去嘛。” 谢父看着小孩扁着嘴,一双大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蓄起泪水,像两汪深潭。 他看不得谢绵绵如此委屈的模样,“那便去,当做踏春也好。” 这还是谢绵绵第一次跟父亲一起出门。 小孩一会揪着谢父的衣袖看看里面藏了什么东西,一会掀开窗帘望着外面飞掠的春和景明,叽叽喳喳地问什么时候到呀。 谢父只宠溺地由着小孩动作,对于小孩发出的奇奇怪怪的问题,硬着头皮也尽力回答。 “马喽说它会上树,父亲也会吗?” “会。” “为什么那两只狗会黏在一起呀?好可怜呀。” “因为春天到了。” 害怕谢绵绵还会问出为什么不把它们强制分开的话,谢父从小抽屉里拿出一片干果,塞进她的嘴里,“吃,快到了。”小嘴巴,别说话。 很快,便到了官员和工匠们驻扎的营地。 谢绵绵被父亲抱下了马车,一站到地面,她便听到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又来了。”谢父揉着眼间的鼻梁处,无奈道。 谢绵绵好奇地走近了看,发现争吵中的一人,她认识,是那个玩具摊摊主。 “竖子尔敢,老夫的图纸绝对没有问题!” “不说这机关防盗不够精密,就算按照这图纸也做不出来,您看这处就是错的。” 贺川指甲修建得圆润的食指,抵在了一处地方。 赵老头吵得面红耳赤,本还想继续骂,可眼睛却瞄向那处。 他越看越觉得不对劲,确实是画错了哈,赵老头收声了,想要拿回那张图纸。 却见贺川用炭笔在上面浅浅画了几笔。 “你小子做什么!” 赵老头赶紧冲上去拿回自己的画,匆匆一看,眼睛却黏在上面了,“妙啊,竟能如此处理,老夫怎么没能想到了,你这小子,有几分能耐啊。” 贺川朝赵老头拱手道:“是贺某失礼了,请赵工勿怪。” 这些场景谢父已经见怪不怪了,他走上前去,说了一些场面话,鼓励大家继续努力。 末了,他拍了拍贺川的肩膀,“不错。”便拉着小孩离开了。 只留下贺川在原地嘿嘿嘿地傻笑。 还是赵老头拉了他一把,“别笑了,快说说你的想法。” 谢父带着小孩来到一处河滩前,上面有一顶小棚,这些天谢父都是在这里办公。 他命人搬来一方小桌,上面摆满了瓜果吃食,还有一壶水,“绵绵自己在这里玩,别乱跑。” “好噢。” 那边又出乱子了,谢父只得急匆匆过去解决。 谢绵绵面对着淅淅沥沥的河水,和远方重峦叠嶂的高山,嘴里一边嚼嚼嚼,一边在想。 就是这条河,会突发水患,那是如何发生的呢?谢绵绵用她有限的人生阅历,是冥思苦想啊。 阳光明媚,清风吹过河水带来凉爽的风。 七皇子跨坐在马背上,疯狂纵马,感受着疾风在耳边呼啸。 渐渐地,马慢了下来,沿着河岸踢踏地走着,七皇子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墨绿的高山,其中隐隐有个瀑布。 他正想看个仔细时,余光闪过一抹金黄,七皇子望去,前方远处似乎坐着一个小孩。 待马儿越走越近,七皇子是看清楚了,是谢绵绵,还摆了一桌吃食,正悠哉悠哉地赏春。 而那抹金黄,正是自己送给她的蝴蝶簪子发出的光。 七皇子气笑了,觉得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不跟他来玩,却自己偷偷跑来了。 “谢绵绵。”他冷声喊道。 “七殿下怎么来了呀!”谢绵绵一脸惊喜。 看着小孩笑靥的脸,眼睛弯成月牙,七皇子只巴巴地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旁负责看着谢绵绵的官员听到声音,放下了手中的卷宗,走到小孩身边,对七皇子行礼,“七殿下安。” “免礼。” “绵绵想跟七殿下去玩。”小孩坐不住了。 官员望着七皇子身后的三个带刀侍卫,为难道:“不知七殿下是否方便?” “可。”七皇子冷酷道。 谢绵绵哒哒哒跑到七皇子的马前,朝他伸出了小手。 七皇子一把拉过小孩,有些吃力地将她抱到马背上,然后将她圈在自己跟前。 “走咯!”谢绵绵侧着脸,小声兴奋地说道。 于是一行人马便跑远了,跑出了河滩,进入一片稀疏的竹林。 正跑着,忽然地上升起几根麻绳,七皇子的马儿来不及停下,脚被拌住了,正要往地下倒去。 见状,七皇子抱着小孩跳下马,摔在了厚实的草丛上。 忽然不知从哪里冲上来一群拿着锄头和镰刀的男人们,气势匆匆正向他们来。 那三个侍卫赶紧挡在俩小孩面前,道:“七殿下快跑,回营地通知他们。” 七皇子紧紧抿着唇,拉着谢绵绵往来时的方向跑,顺手拔下了小孩的蝴蝶簪,避免被那些人发现。 可是一个不慎。 俩小孩不小心从一处缓坡滚落下去。 “啊!” 第74章 不是水患,是地龙翻身 七皇子紧紧抱着小孩,还用手护住她的头,几乎把小孩嵌在自己怀里。 俩小孩像滚寒瓜一样,咕噜咕噜从长满青草的缓坡一路滚到坡底。 最后,唧一下,他们稳稳落在一处田埂旁。 谢绵绵挣扎着坐起来,晃了晃晕头转向的脑袋,迷惘地望着四周。 这是一片田野,或直或歪的窄小埂道将田野分割成无数碎片。 小孩望着眼前这块水田,上面纵横整齐地生长着翠绿的麦苗,水面平静无波,像铜镜一样光滑,也更清晰,倒映着碧波天景。 谢绵绵迷离地看着水镜上的蓝天,有种上下颠倒的感觉,有刹那竟觉得自己飘在白云上。 一只手在她眼前上下挥了挥,“谢绵绵醒醒,是摔蒙了吗?” 七皇子已经站起来了,他朝小孩伸出手。 谢绵绵被拉了起来,“绵绵没事,七殿下,这里是哪里呀?” 七皇子打量着四周,麦苗被清风拂过,掀起了一小片波浪,“这里有人耕种,附近应该会有村庄,只要我们找到村里的里正,就能让他找到人来接我们走了。” 谢绵绵崇拜地望着他,眼眸泛光,糯糯道:“七殿下,你真的好聪明呀。” 七皇子微微侧过头,“咳,我们快走。” 于是谢绵绵跟在七皇子身后,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按着人为踏出来的道走。 路过一处高高的小土山时,谢绵绵发现底下有一个小小的洞。 她扯出七皇子的衣袖问:“好奇怪,这里怎么会有洞呀,是干什么的?” 七皇子被迫停下脚步,故意吓唬小孩道,“快走,待会里面钻出来一条蛇,你怕不怕?” “绵绵才不怕呢。”她家里就有一条巨蟒,是可乖,可温顺的小狗蛇。 这时,小洞里钻出来了一只鼠,察觉到外面的动静,它站出来查看情况。 这是一只高高瘦瘦的鼠,谢绵绵没见过,她好奇地问:“鼠鼠好,你是什么鼠呀?” “叽叽叽,我是土拨鼠。” 它站起来,两只小小的爪子端在胸前,突然“啊”了一声。 俩小孩猝不及防,被吼了一耳朵。 “土拨鼠你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了叽。”土拨鼠往前跑了两步,来到谢绵绵跟前,“绵绵,不是水患那么简单,是地龙翻身!” 谢绵绵一怔,“什么是地龙?” 土拨鼠却不回答小孩了,它啊啊啊地跑回小洞中,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搬家了。 谢绵绵怯怯地对七皇子说:“土拨鼠说京运河附近有地龙翻身。”好可怕的龙啊。 七皇子眼中闪过一丝意外,“竟是如此,莫怕,等回去就告诉父皇他们。” 谢绵绵小鸡点头。 俩小孩继续赶路,不知走了多久,都没有在田野中碰到一个村民。 这很不同寻常,即使已经播种完毕,可仍会有人时不时来田中视察,拔除杂草,或者补种不成的麦苗。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在田埂上,水面清晰地映着俩小孩的身影,不知不觉间,明亮的天变成了渐变的烟蓝色。 周围没有一丝人声,只有不知名的虫鸣。 远处传来朦朦胧胧的鼓声,“咚,咚,咚。” 钟晨暮鼓,一声又一声的,像是在提醒外面疯玩的孩子们赶紧归家,要吃晚食了。 “咕咕。”是谢绵绵的肚子在叫,小孩走了许久,饿了。 七皇子也很疲惫,但他还是拉着谢绵绵继续走,万一天彻底黑下来,他们就危险了。 终于,在不远处,匆匆走过一个人。 七皇子一边大喊,“老人家,等一下!”一边往前小跑。 谢绵绵也看到那人,顿时兴奋起来,腿脚也利索了许多。 这是一个半佝偻着背的老妇人,穿着麻布衣裳,身上很多地方打着颜色不一的补丁,头发是黑白参半的,不知年龄几何。 她的臂间挎着一个竹篮,里面是采摘的野菜,满得快要溢出来。 “哎哟,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会出现在荒郊野岭啊?” 七皇子拉着小孩,道:“本宫……本公子跟家人出来游玩,却半路遇到匪徒,意外迷了路。” 谢绵绵扬起头,可怜巴巴地说:“奶奶能带我们去找里正吗?” “哎,好。”老妇人怜爱地望着这两个小孩,不知道他们遭了什么罪,定是不容易的,“来,我先带你们回村子。” 俩小孩跟着老妇人来到了有些人烟的地方,路两旁的房子都很低矮,大多是用土黄色的泥砖垒成的,上面是用茅草盖的屋顶。 谢绵绵没见过如此建筑,诧异地盯着看。 村子里也很寂静,没有嬉笑打闹的孩童的声音,只有时不时从屋子里传来的低沉的说话声,以及隐忍的啜泣声。 很快,他们来到一处高大的青砖房前,只是没有进去,老妇人让俩小孩坐在对面的石头上等着。 老妇人低头在竹篮里掏着,那只枯槁如干枝的手指拿出两枚饱满的野果,递给俩小孩,“吃,我去找里正,里面杂乱,小孩子别进去。” 谢绵绵乖乖地坐在石头上,在这可以看到青砖房里面的院子,杂七杂八摆着许多东西。 其中地上有一样物件,被盖上了暗红色的布,看不见具体的样子,但是凸出来的形状很是怪异。 谢绵绵感觉有些毛毛的,手里握着野果,没有吃。 小孩看到院子里有两个陌生的妇人拉着老妇人低头说着话。 不一会儿,老妇人拼命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痛苦地扬起头,脸颊落下两行水光,似乎在哭泣。 那两个妇人转头看了看俩小孩,指指点点的,似乎在对老妇人说了些什么。 第75章 被捆成小粽子和大闸蟹 老妇人也转头看过来,眼睛竟隐隐发着光,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谢绵绵不安地扭了扭,“七殿下,绵绵害怕……” “嗯?这天下父皇治理得极好,村庄也大多是民风淳朴,莫怕,有本宫在。” 七皇子把自己那个野果也塞给了小孩。 那个老妇人接着便进去屋里了,大概是去找里正,不一会儿就出来。 老妇人蹒跚地走到他们面前,有些不自然,脸上的沟壑都紧绷着,但语气是更加慈祥了。 “里正说天色已晚,出村不安全,让你们今晚歇在村里,明天再走,饿了,先来我家吃饭。” 无法,俩小孩只能跟着老妇人走了。 看着前面佝偻的老妇人,想起她那痛哭的模样,可她刚刚,又像无事人一样对他们笑啊,谢绵绵打了一个冷颤。 他们来到了老妇人的家,也是黄泥砖盖的,天色尚且还有光亮。 老妇人把破败的小木桌搬到门后,照着天光,省得点蜡烛了。 她去厨房做晚食了,俩小孩就坐在同一张长板凳上,面对着门外缥缈的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老妇人端着两碗面条上来了,“快来尝尝,这是我亲手擀的面条,可筋道了!” 谢绵绵透过热气腾腾的水雾,看向碗内,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淡淡的蛋香。 里面铺着不粗不细的圆面条,上面飘着绵密雪白和嫩黄的蛋花,伴着小小细密的油圈,汤里还点缀着翠绿的野菜。 谢绵绵感受到食物的暖香,立马就饿了,迫不及待地捏起筷箸,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做法虽然简单,但是意外地好吃。 小孩嘴里塞着面条,还能叭叭说话,“好次,这就是人间至味是清欢!” 正吃着面的七皇子听到这话,乐了,“你还挺有诗意的。” “二姐教绵绵哒。”她懂得可多了,小小的胸脯挺起来,觉得自己厉害极了。 这时,一个小女孩悄摸地走了进来,她跟谢绵绵的年纪相仿,很瘦,像一根柴火似的,脸都要瘦脱相了,只剩下一双大眼睛很惹眼。 小女孩走路像猫一样,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绵绵正吃着面呢,忽然从桌面冒出来一双发光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自己……的碗。 小孩吓得筷箸掉在碗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小女孩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怯怯地说:“我好想吃。” 听到里面的声响,老妇人走了进来,看到小女孩先是一惊,然后拉扯着小女孩的耳朵,“快走,给我干活去,别在这里打扰客人吃面!” 小女孩不停地挣扎着,“我太饿了。”这是家里仅剩的两个鸡蛋了,为什么她不能吃。 “饿了就去吃窝窝头,赶紧滚!” “不要,我也想吃鸡蛋!” 老妇人扭着小女孩耳朵的手更用力了,小女孩不禁发出惨叫声。 “吃什么吃!你这妮子还想不想要活命了!” 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她拎着小女孩就要走,出门前还不忘亲切地对俩小孩说:“你们慢慢吃,不够锅里还有哈。” 没想到一碗小小的面,竟让一个小女孩挨了打,谢绵绵有些闷闷不乐,她可以给小女孩分一半的。 小孩低头吃着,夹了一筷箸野菜塞进嘴里,她嚼了嚼,苦着脸。 这野菜味甘,微微苦涩,吃完嘴巴凉凉的,谢绵绵不喜欢吃。 只是剩下也不好,毕竟小女孩想吃都没得吃呢,自己还挑三拣四的,不好。 察觉到谢绵绵过于安静了,七皇子瞥了她一眼,“怎么了?” 小孩捂着嘴轻声道:“这个菜苦苦的。” 七皇子利落地抬起筷箸把小孩碗里的野菜都夹到自己碗里,嘴上却说着,“矫情。” 谢绵绵顿时如释重负,还把汤都给喝光光了,吃了个肚圆。 不一会儿,谢绵绵觉得自己的眼皮有些重,脑袋昏昏沉沉的,似乎有一种不可抗力强制她闭上双眼。 在陷入沉睡前,透过窄窄朦胧的眼缝,谢绵绵看到了那个老妇人走过来,看不清面容,那双修长枯槁的手伸了过来。 天彻底黑了下来,苍白的月光透过残败的小窗,照进屋子里,这是一个狭小拥挤的柴房。 感受到明亮的光照在了眼睛上,谢绵绵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顺着光亮望去,发现是一轮明月。 都这么晚了,自己竟然还在外面没回家! 谢绵绵吓得从之前的混沌清醒过来了,她想起身,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脚也被捆得严严实实。 啊,原来是被人绑了,那没事了……有事! 自己不见了,家里人肯定很着急的,不想大嫂跟二姐为自己哭泣的谢绵绵,努力挣扎着,像一只无能为力的粽子。 她余光看到了一旁低着头还在沉睡的七皇子,呀,差点忘了还有他在。 谢绵绵害怕外面的人知道自己已经醒了,她只能用气声叫喊着,“七皇子!快醒醒!” 可是小小一个,被捆成大闸蟹的七皇子不动如山。 七皇子怎么比自己还要嗜睡呀,明明他们都是吃了同样的东西,难道是,那些野菜? 他们离得有些远,谢绵绵只能仰躺下来,把脚朝七皇子所在的方向蛄蛹着,很快,她的脚便碰到了七皇子。 谢绵绵咬着下唇,“对不住啦,七殿下,绵绵不是故意的。” 说罢,被捆起的脚像虾一样弓起来,然后狠狠一踹。 七皇子背对着小孩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哼。 “七殿下,你醒了吗?” 谢绵绵没有听到他的回应,但是看到他被绑着的手作了一个手势,示意自己已经醒了。 小孩长长呼了一口气。 七皇子只觉得自己的大腿火辣辣的,只能暗夸谢绵绵的腿可真有劲啊。 他用力挣着手腕,可是绳子没有半点松动。 七皇子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扭曲地去够左边的衣袖,扒拉着,终于够出一样东西来,是那只蝴蝶簪。 侧躺在地上的谢绵绵,看着七皇子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抹金黄来,惊讶地噢了嘴。 只见握着蝴蝶簪的手慢慢摸索着,不知道按动了哪个隐秘的机关,簪子最外层的壳子脱落下来,露出里面锋利的棱刺。 幸好捆着他们的是草绳,切割起来很快。 谢绵绵看到他手上的动作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紧接着,草绳便被割开了。 太好了! 七皇子的双手终于自由了,他撑起身,把脚上的绳子也解开了。 他马上跑向谢绵绵,手中的棱刺挥动几下,解救了地上的小粽子。 谢绵绵看着七皇子把蝴蝶簪收好,好奇地问:“这么厉害的簪子,七殿下怎么不跟绵绵说呀。” “忘了。” 而且,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他们应该开始逃命了。 这个村子,有问题。 第76章 活人祭祀 七皇子走到木门前,伸出手推了推,没推动,他透过门上稀疏的裂缝,看到柴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用一根木头打横卡住了。 谢绵绵把头凑过去看,“哎呀,这个绵绵熟啊。”这种木栓她在花间楼船拼命开过的,虽然最后没有打开,但开锁经验丰富着呢。 谢绵绵拿回自己的蝴蝶簪,把簪子卡在木头上方,用巧劲往上面推。 “啪嗒”一声,木头落地,门开了。 俩小孩将门打开一条脸大的缝,往院子里看去,洁白的月光把院子照得一片明亮,那个老妇人并没有在外面。 月明风高逃跑夜。 七皇子趁着这个机会,抓着谢绵绵的手腕就赶紧悄声往外跑。 没跑到几步,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七皇子心头一紧,拉着小孩躲在一旁的树后。 这颗树不大,树身比小孩宽不了多少,俩小孩只能侧着身,把自己的衣袖衣摆拢起来,才能很勉强地躲好。 七皇子在谢绵绵耳边说:“把你的肚子收起来,莫被发现了。” 谢绵绵只好猛猛吸气,把吃得圆圆的肚子缩起来。 不远处,老妇人正在跟一个脸圆圆的面相和蔼的妇人说话。 圆脸妇人握着老妇人的手臂,语气有些着急,“你莫要发疯,那两个小孩是无辜的,真的要让他们顶替三丫啊?” 老妇人一把甩开她的手,语气激动,“难道我的三丫就不无辜吗,我丈夫前些年战死北戎,尸首都没能落叶归根,连银钱也没有回来,这些年就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 说着,她悲从中来,掩面哭了起来,“料理家务,耕田种地,送走了公婆,还要拉扯孩子,全部都是我一个人干啊!如此艰辛,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他们却要让我唯一的孩子去死!” 村里今年举行祭祀活动,莫名来了一个僧人,说要活祭五对童男童女才能消除困厄,可谁家都不愿出孩子。 里正只好用抽签决定,好巧不巧,等老妇人带着俩小孩去找里正的时候,却被告知她家的三丫被选中了。 想到这里,老妇人猛地握住圆脸妇人的双手,瞪大着眼睛,眼底隐隐有些疯狂和不甘,“你看看我如今的模样!三丫若是死了,那我这些年吃的苦是笑话吗?” 沟壑的脸,干枯的手指,老妇人颤颤巍巍摸向自己黑白混杂的发丝,可是她现年才不到三十啊。 圆脸妇人心有不忍地反握住老妇人的手,“可是那两个孩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如果他们的家里人找上门来……” 老妇人平静了下来,此刻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很清醒,她直勾勾望着圆脸妇人的眼睛,“不会的,今晚一过,谁也找不到他们,若那些人找来,村里人也不会说的。” 她喃喃着,像是在说服圆脸妇人,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躲在树后的谢绵绵听了她们的对话,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咔嚓”一声,像是有谁踩在了树枝上。 两个小孩立即瞪大了眼睛看向对方: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什么?不是我啊! 那是谁? 俩小孩心里同时传来不好的预感,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发出声音的地方。 一个妇人凶神恶煞地冲过来了,嘴里大喊,“快来,这俩小孩要跑了。” 俩小孩都没跑几步,就被逮住了,被妇人用麻绳结结实实地捆住了双手,将他俩串在一起。 妇人一边绑,一边对七皇子念叨着,“有了你,我家大宝就不用去了。” 七皇子奋力挣扎着,但是都无济于事,做惯了粗活的妇人看似瘦小,可手上的劲很大。 俩小孩在她手下就像是小鸡崽似的。 老妇人听到声音,匆匆跑过来,“我们走,时间快到了。” 于是她们拎着捆住俩小孩双手的麻绳,拉倔驴一样把他们拉到了一处地方。 在河边,一群村民拿着火把围在一堆,人很多,怕是整个村庄里的人都没睡觉,全聚集在这里了。 黑黢黢的河水湍急地流淌着,现场很安静,唯有哗啦啦的水声响起。 橘红的火光照在神色各异的脸上,有的村民不忍,有的一脸悲痛,可更多的是被贫穷折磨的麻木。 老妇人他们赶来了,人群默默给他们让出来一条道。 见人都到齐了,里正看向一旁隐没在黑暗中的僧人,僧人缓缓转动着手上的佛珠,点了点头。 里正跨步走到村民面前,抬手示意大家听他说话,“近五十年来,我们小河村深受水患的侵扰,每过个几年就总会有一年田里的粮食被大水冲毁,颗粒无收。” 听到这话,许多黑瘦的老头眨着浑浊的眼睛,不禁抹了一把辛酸泪。 里正继续说:“今天正是我们村三年一次祭祀河神的日子,今年幸得高僧指点,小河村特将五对童男童女献给河神大人。” 说着,里正转过身面向河流,双膝跪地,大声道:“希望河神大人保佑我们小河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身后的村民也纷纷跟着跪地呼喊着,“希望河神大人保佑小河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村民们虔诚地跪了一地,一时间,场上只有三个人还站立着。 一个是那个僧人,他逆着光而站,神色不明。 还有就是俩小孩,七皇子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亏本宫还说村子民风淳朴,这简直就是愚昧,荒唐!” 等他活着回去,必定让父皇狠狠教训这些不开化的村民,特别是里正,竟带头残害孩童! 谢绵绵看着面前诡异的一幕,害怕地往七皇子身后藏了藏,原来不是所有光头的僧人都像空明小师傅那样正直,面前这个僧人就是大坏蛋! 跪拜礼完毕,村民们陆陆续续站起来,里正看向一旁,那是六个强壮的中年男人,站在一个木担架两旁,上面的物件被暗红色的棉布盖着,正是谢绵绵白天在青砖房里看到了那个东西。 里正朝他们扬手,嘴里大喊着,“起!” 第77章 他是一巴掌,你更是两巴掌 顿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唢呐声,六个男人抬起木架,开始在河边游走起来,跟着唢呐的节奏一起一伏,嘴里还时不时发出整齐有力的喊声。 上面的红布被掀开了,谢绵绵踮起脚尖望去,那被高高举起的担架上,是一个造型怪异的动物木雕。 狮头,鹿角,鳄鱼嘴,这赫然是一个龙首,只是,它的下半身竟然是一条鱼尾巴。 村民们拜的是鸱吻! 这只鸱吻木雕做功精细,欢腾的鱼尾巴高高甩起,穿过人群时,村民们都忍不住抬手挡了挡,总感觉会有水花溅到自己头上。 谢绵绵还是第一次见到百姓举行这样的仪式,觉得有些怪诞,神秘,质朴,当然,如果他们不是河神的祭品那就更好了。 七皇子眯起眼,冷冷望着村民们舞动,看来这小河村往年的祭祀仪式都是正常的,只是今年多了一个变故。 他盯着那个罪魁祸首,暗道,妖僧! 舞毕,里正挥了挥手,示意将祭品带上前来,很快,四对童男童女被牵了上去。 只剩下最后一对。 众人一声不吭,凉风将村民们手里的火把吹得摇曳,他们纷纷转头看向谢绵绵和七皇子,更是让出了一条路,等到祭品上前。 俩小孩不动,老妇人硬是将他们拉了过去。 距离那个僧人几步时,谢绵绵闻到了一阵风,是从僧人那吹过来的。 味道很奇怪,也很难言,似乎是沉静的檀香,还夹杂着一丝腥味。 不等谢绵绵多想,他们便来到了河岸上。 岸边摆放着五个小竹筏,显然是给祭品准备的。 小孩们都被捆上了手脚,若是在河中竹筏不小心翻了,他们连自救都做不到,只能等死了。 七皇子咬牙切齿道:“知道我们是谁吗?奉劝你们一句,回头是岸,赶紧放了我们!” 里正把小孩一个一个拎上了竹筏,“今夜后谁也不知道你们来过,有什么话,你留着对河神大人说。” 接着,把俩小孩也抓了上去。 五只小小的竹筏顺着湍急的河流往下飘,小孩们隐忍地哭泣着。 有一些村民还顺着河岸跑了几步,应该是小孩们的父母。 “我的囡囡啊!” “是母亲对不住你!” “放开我!小宝别走!” 坐在竹筏上的七皇子随着水流晃荡着,他不停地稳住身子,“绵绵快,把簪子给本宫!” 他们是一前一后坐着的,谢绵绵在前面,她努力扭着身子,把绑在身前的手往后送。 “咿呀!”小孩感觉自己快扭成麻花了,狠心一转,终于把簪子递到七皇子手上。 她还不忘诉苦,“七殿下就应该早些把机关告诉绵绵呀。” 七皇子不语,只低头努力割绳子。 “啊!”谢绵绵还没坐好来,忽然被一旁的竹筏撞了一下,她左右大幅度扭动着身体,想要维持平衡。 但是剧烈的动作让俩小孩身下的竹筏向一旁偏去,眼见着就要坠河了。 这时,水里一只大鲤鱼冒出头来,狠狠撞了一下竹筏,竟把竹筏撞回平稳的状态了。 “呼~”谢绵绵松了一口气,“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七殿下,我们该怎么办呀?” 七皇子手上自由了,正割着脚上的麻绳,“我们要想办法靠岸。” 可是他现在也没有想出该如何做,可以跳下去推着竹筏游,然后穿梭在其余四个竹筏中,帮他们解绳索,可这样难度太大了。 此时,谢绵绵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她低声对河水说:“大鲤鱼呀冒泡忙,帮帮绵绵顶竹筏~麻烦将我们的竹筏送到岸边!” 感受到了谢绵绵的召唤,许多大鲤鱼从水底扑哧扑哧冒出头来,顶着竹筏往岸上赶去。 感受到底下的异常游动,一些小孩恐惧地望向水中,“是,是河神大人来了?它要来吃我们了!” 谢绵绵一边扯着被割开绳子,一边说:“你们不用害怕,是小鱼,它们是来救我们上岸的!” 感受到自己离岸边越来越近,小孩们终于露出了点点笑意。 只是,七皇子敏锐地发现那岸上不对劲,似乎有人直勾勾看着他们。 等七皇子看清楚了那些人,他吸了一口凉气,岸上有一伙人正拿着长长的竹竿,像是早早就在这里,专门等着捞他们这些祭品似的。 “绵绵,快让鲤鱼往对岸走,那些人想要抓我们!” 事到如今,七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怕是那妖僧早就计划好的,假意借祭祀河神的名义,来偷孩子,还是十个童男童女,他们想做什么? 谢绵绵也看到了那些歪瓜裂枣,手臂比她头还粗的坏人,她急声道:“大鲤鱼,快往对岸走!坏人要来了!” 岸上的人好不容易终于等来了主动飘过来的祭品,可是下一息,那五个竹筏竟然齐齐往对岸去了。 一个男人赶紧拿起手里的竹竿狠狠打过去,可是水里的鲤鱼更灵活,带着小孩们左右躲闪着,都避开了男人的攻击。 可是一条大鲤鱼就有点倒霉了,它没及时挤开,被打了一闷棍。 大鲤鱼停了下来,转过头幽怨地望着那个男人,该死的两脚兽,打鱼好疼啊! 它猛猛向男人游去,一个鲤鱼打挺,强有力的鱼尾狠狠甩了男人一个耳光。 “啪!” 那坏人吃痛地捂着脸,手里的竹竿也掉进了河里。 看着小孩们渐渐走远,另一个男人呸了他一口,“废物,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人抓不到,我们都要倒大霉!” 随后,说话的男人连衣裳都没有脱,就跳进了河里,他游泳速度很快,欻欻向小孩们游来。 谢绵绵他们的竹筏走在最后,看到有人游过来了,小孩生出来一股急迫的危机感。 “啊啊啊,快走快走!” 谢绵绵一边回头看那人,一边跪在竹筏上,两只手插进水里,哗啦哗啦地划着。 只是那人太快了,在水中几个起伏,短短几息就要追上来了。 那人向前伸着手,眼看就要抓到竹筏。 忽然一道鱼影跃过来,“啪!”狠狠打在了那人脸上。 刚刚没打你是,那人一巴掌,你,我更是两巴掌。 第78章 觉得她比半生瓜还苦 那人被打得闷哼一声,仍是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拼命划动着水朝竹筏游来。 见这两脚兽如此冥顽不灵,大鲤鱼便发狠了,忘情了,不要命了。 它一个闷头潜入河底,随后猛烈地摇摆着自己的鱼尾巴,朝水面奔来。 “哗啦”,大鲤鱼高高跃出水面,邦的一声狠狠砸到了那人头上。 原本正在逃命的谢绵绵停下了划船的手,目瞪口呆,由衷赞叹,“大鲤鱼的身手真厉害啊!” 那人被砸得晕头转向,只能往后靠住同伙伸来的竹竿,才能让自己的口鼻勉强浮在水面上。 危机解除了,这五个满载着孩童的小竹筏,被稳稳当当地送到了岸边。 七皇子把谢绵绵拉上岸,然后一个个替其它的小孩解开绳索,终于全部人安全着陆。 这边的河岸旁都是杂草树丛,荒芜人烟,周围一片寂静。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火光,还有嘈杂的叫喊声,谢绵绵仔细去听,发现来人是在呼喊自己的名字。 谢绵绵惊喜地看向七皇子,“有人来找我们啦。” 说着便朝那边大喊,“绵绵在这里!” 七皇子将袖中的蝴蝶簪重新插回谢绵绵的发髻上。 洁白的月光照在翩翩飞舞的蝴蝶上,宛若神灵,场上的小孩们纷纷痴迷地望着它。 此后,这只蝴蝶常常出现在他们的梦中,指引他们走出困境。 也每每回想起那个被救赎的夜晚,以及这两个大周的传奇人物。 那片火光渐渐走近了,为首的是谢父,一看到谢绵绵,他立马跨步跑过来,将安然无恙的小孩紧紧抱在怀中。 谢绵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陷入了一个安全感满满的怀抱,谢父抱得太紧了,小孩肉嘟嘟的小脸挤成一摊。 听着父亲在自己耳边不停地喊着自己名字,声音沙哑,“绵绵,绵绵……” 谢绵绵努力回抱着他,“父亲,窝没逝。” 后面的李公公也跑过来了,一边用拂尘拍打着七皇子衣服上的灰尘,一边着急地说:“哎哟,真是急煞老奴了,七殿下没事!” 七皇子摇摇头,接着命人看顾好那些孩子,把人送回去。 谢绵绵从父亲怀里仰起头,开始告状了,倒豆子似的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那个里正好坏!”小孩气鼓鼓。 “好,老夫这就去找他们算账!”竟敢欺负他的女儿,还残害无辜孩童,那个里正算是做到头了。 谢父抱起小孩,让她坐到自己的手臂上,带着众人气势匆匆地往小河村走去。 不多时,在刚刚举行祭祀的河边,黑压压跪了一地人。 谢父扫视着村民们,威严地问:“里正何在?” 里正颤颤巍巍跪了出来,“大人饶命啊,是那个僧人,他说小河村将遭水患,不献祭五对童男童女给河神大人,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死啊!” 里正回头望向身后,找了许久,却发现那个僧人不见了! 他慌了,“我是无辜的啊,大人,都是那个僧人的主意,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家好,为了保住小河村啊。” 谢父气急了,一脚往他的狠狠胸口踹去,不想听他的鬼话,“有许多种方式可以避祸,你偏偏选择最残忍愚昧的一种,你就是自私,懦弱!” 里正倒在地上,安静如鸡。 谢父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他对跪在地上的村民道:“此河上游将修建堤坝以及水闸门,待修建好后,可将河水控制起来,往后决不会发生严重的水患,请诸位放心,莫要再干傻事了。” 底下的村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人说话,还是搂着失而复得的孩子父母激动地说:“多谢大人!” 村民们这才想明白,纷纷道谢。 该说的已经说过了,法不责众,谢父命人将主要犯事的人都抓起来送往大理寺,可那个僧人及其同伙却不见踪影了。 谢绵绵乖乖地搂着父亲的脖子,不吵不闹,小孩看见那个老妇人,被侍卫压着双臂,跪在地上。 她双眼无神,面无表情,不喜不悲,似乎有种眼睁睁看着世界崩塌,自己却无法挽回的无力感。 谢绵绵只觉得她很苦,比小孩最讨厌的半生瓜还要苦。 小孩想起了那个脸上瘦得只剩下眼睛的小女孩,谢绵绵不懂,她为何会对一碗打散的蛋花如此渴望。 但大抵,小女孩也是极苦的。 谢绵绵轻轻晃动着自己的手臂,“父亲,放了她好不好?” 谢父望着小孩纯真的眼眸,想起了那老妇人最初是真心帮助他们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他叹息地挥挥手,示意放人。 本以为自己活不了的老妇人,听到了小孩的话,宛如天籁之音,她原本都绝望了,想着自己死了,她的三丫也很活不下去了。 谁知,这位小贵人竟好心肠地放过了她。 老妇人佝偻的身躯端端正正地跪着,朝谢绵绵的方向,磕了一个响头,久久没有起身。 好心人活该幸福长寿一辈子,她想。 在回城的马车上,谢父看着谢绵绵丝毫没有被绑架活祭的阴霾,一路上叽叽喳喳的。 孩子心真大呀,谢父感慨。 谢绵绵咬了一口糕点,“对啦,父亲,土拨鼠说京运河不是水患这么简单,是地龙翻身嗷。”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惊若天雷的话,谢父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此事,当真?”最后的真字隐隐发颤。 “是真的呀,回头绵绵打听打听那只地龙在哪里,然后绵绵会让它不要翻身啦,或者轻轻地翻。” 谢绵绵一副你莫怕,万事有我的小模样。 谢父哭笑不得地给小孩解释了何为地龙翻身。 对于此事,谢父深信不疑。 因为谢绵绵这句话,谢父连夜赶回办公的地方,召集了人马,商量了一宿。 他在朝上向皇帝禀报,“据老臣观测,天气异象,许多敏锐的动物也有逃离的迹象,地龙翻身不可不防。” 皇帝抚着胡须点点头,让谢父全权处理此事。 他知道,是绵绵那个小孩预测的事,那个小姑娘未来不可估量啊,皇帝大手一挥,又赏赐了小孩不少东西,主要还是一些精致美味的吃食,投其所好。 窝在家的谢绵绵顿时觉得不得了了,像是天上掉馅饼一样,左一口右一口,还会跟小伙伴们分享。 谢绵绵手里端着盘子,对不远处的三只喊道:“接好咯!” 随后小手拿起一块酥酪,往前方的空中用力一抛。 黑狼往后抻着肩膀,撅起屁股,一个弹射,利齿却扑了一个空,它龇牙望向一旁。 第79章 佛华寺不对劲 酥酪被巨蟒轻而易举吃到了,因为它有身高优势,甚至都不用跳,就直挺挺站着,张开嘴,就接到了。 “不着急,还有啦!” 谢绵绵接着一连抛了好几个,三只上蹿下跳地用嘴去接,引得小孩哈哈大笑。 或许她可以爬上屋顶,用长杆吊着酥酪,像钓鱼那样钓它们,这样好好玩呀,谢绵绵心想。 “嗷呜~”是小狼崽跑到谢绵绵的脚边蹭蹭,喉咙里嘤嘤嘤地叫着。 它最小,两个老父亲只顾着争斗,不管它的死活,愣是一块都没有吃到嘴。 “乖乖,这些都给你吃。” 谢绵绵捧起酥酪放在手心,伸到小狼崽面前,它一口就吃进去了,末了还不舍地舔了舔小孩的手心。 湿湿痒痒的,谢绵绵反手摸在小狼崽毛茸茸的头背上。 这时,谢明仪跟温舒晚从长廊走过来了,两人说着话。 “大嫂,今年谢家似乎流年不利,还即将有地龙翻身,我心里慌慌的,想来是时候去佛华寺拜一拜了。” “确实应该去一趟,给大家都求一个平安符,听说千净大师替人看卦极为灵验,可真?” “是真的,只是平日里很难见到他,更别说他最近闭关修炼了。” 谢绵绵耳尖地抓到了“是时候去”这些字眼,抱起小狼崽跑过来,“去哪里玩,绵绵也要去!” 谢明仪白皙的食指刮了刮小孩的鼻梁,“小八卦,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 她想起父亲忙着处理公务,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了。 谢父一接到圣令,就立即与户部、兵部就京运河一带的百姓做好地龙翻身前后的部署计划。 户部派人通知各个村庄的里正,再由里正挨家挨户告知村民们,要注意防范,把家中的贵重物品收拾好,若发生地动,立即疏散到安全的地方。 兵部派人驻扎到关键交汇的地方,一有险情,则立即派兵去救助。 有不少人觉得这是没影的事,为了一个小孩随口说的玩笑话,就如此草木皆兵,简直好笑。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真的发生了近百年来,京城附近最大的一次地动。 连在皇宫批阅奏章的皇上都感受到了房屋摇晃,在侍卫的保护下他跑到殿外,蹙眉望向远方。 不知此事又有多少百姓遭祸,他叹息。 这次关于地动的部署安排得极好,灾祸发生时,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有条不紊。 以至于这次如此轰动的地龙翻身,伤亡仅仅不过几十。 与林若雪所预言的水患,伤亡过万,相差甚远。 自从被发现巫毒人偶后,林若雪是牟足了劲在皇帝面前表现自己,还不惜损害自身,给皇帝泄露了几道天机。 其中许多都应验了,皇帝也对她赞许有佳,更加信任她了,孰知这次水患预言却翻了一个大跟头。 久而久之便传出了一些声音。 “这是什么钦天监的预言女官,啥本事都没有,就会瞎嚷嚷,还不如一个五岁的孩童厉害呢。” “就这,就别待在官位了,回去生孩子。” 听到这些闲言碎语,林若雪狠狠摔了一个茶杯,把路过的三皇子吓了一大跳。 她狠厉地喃喃道:“谢绵绵,原来是你。” 百姓们除了感激皇帝跟官员们,还知道了,原来是一个孩童让他们有机会可以避祸,得以活命。 百姓纷纷感慨,赞扬起来,难道是天上的小仙童下凡来救他们了? 其中有一个叫小河村的更甚,一个佝偻的老妇人聚集了村里的人,在新任里正的带领下,建造了一个生祠。 一般是对当地贡献极大的人,百姓们才会自发为他建造生祠,以表达自己的感激和敬佩之情。 小河村的生祠建造得很简朴,但是干净整洁,还隐隐有些童趣,里面供奉的是,一个扎着双螺髻的小姑娘。 那个老妇人常常会去打扫,还会跪在蒲团上虔诚地念念有词,不为别的,只盼小恩人喜乐,希望她平安。 时间回到地动前,这天,谢家的女眷们正坐在马车上,准备前往佛华寺。 谢明仪撩起窗帘,望着外面坐在马背上的人。 他懒懒地牵着缰绳,腰腹跟着马儿行走的幅度缓缓起伏着。 谢明仪打趣地说道,“今个儿谢三公子怎么得空跟我们去寺庙祈福?” 以前这小子就总爱往外跑,如今当了中郎将也是整日不见人影,谢明仪望着自家弟弟,总觉得他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了许多。 谢怀瑾嬉笑道,“怎么能让家中柔弱的女眷独自出远门呢,我只好舍身陪伴左右了。” 一个苹果猛地从马车里掷出,砸向他,“给我好好说话。” 谢怀瑾抬起手利索地接过苹果,随手往胸口擦了擦,“咔嚓”咬了一口。 “最近进城的人中有些不对劲,有光头裹着头巾的,有穿着僧袍的,有的像是寻常百姓,却在他的包裹里发现成色不错的念珠。” 谢怀瑾变得严肃起来,“种种迹象串连起来,我怀疑,有寺庙可能出了问题。” 而且他的鼻子尖,他都在那些人的身上闻到了淡淡的檀香,还有一丝奇怪的腥气,若隐若现。 温舒晚把脑袋探过来,开口道:“可佛华寺是京城的第一大寺,更有千净大师坐镇,也会出问题吗?” 谢怀瑾咽下了口中的苹果,“难说,等我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不久,便到了佛华寺门口,谢绵绵被三哥抱下马车。 今日寺中的香客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 一旁的青年僧尼看到来人,眼中一亮,眸里闪过贪婪和势在必得,但随着他垂下眼帘,再睁眼,便变回一个温和无害的僧尼。 第80章 小老鼠,跑什么 谢绵绵被二姐牵着小手往里面走,迎面来的是一座古朴宽大的寺门,整体是用结实的青砖垒成的。 上面高高挂着一副牌匾,用庄严的字体写着佛华寺三个字。 砖上隐隐长着青苔,初夏明媚的阳光从牌匾上倾洒而下,谢绵绵鼻子轻轻嗅着,闻到了一阵清新又凉爽的气息。 一个僧人放下了手中的扫帚,走了过来,小孩好奇地观察着他。 这是一个相貌很普通的青年,光头,五官都不突出,很圆润,没有一丝攻击感,他整体的气质让人感觉很平和,亲切。 僧人双手合十,对他们说:“阿弥陀佛,几位贵客可是来上香的?” 谢明仪答曰是。 僧人半合着眼帘,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请随贫僧来。” 谢绵绵被姐姐牵着,走在长长的石阶,两旁的树很高,枝繁叶茂,浅黄的阳光在阶梯上落下点点斑驳。 小孩低着头,蹦蹦跳跳地在光斑上踩来踩去。 却被谢怀瑾轻轻提溜起小巧的耳朵,“给我认真走路,你知道什么叫狗吃屎吗?” 谢绵绵气得又鼓起了青蛙脸,专门走到三哥瘦削的影子上,双脚重重蹦跶了几下,“三哥坏。” 谢怀瑾无奈地摇摇头,嘴角挂起宠溺的笑。 走上石梯,是一个宽敞的庭院,可以看到远处矗立着一座宏伟的大殿,墙体被粉刷成厚重的黄色,古朴庄严。 在庭院中,中间摆放着一只足有半人高,八尺长的方形青铜香炉,上面密密麻麻插着许多香。 只是更多的是,燃烧完毕的香根,正在燃的线香却稀稀疏疏,缥缈的烟缓缓挥散在半空中。 谢明仪疑惑,“怎的今日来拜佛的人这么稀少?” 僧人转过头,温和道:“可能今日不是初一十五罢。” 他微微叹息,“自从千净大师闭关以来,来的香客便越发稀少了。” 他们一边说着话,一边往大殿走。 谢怀瑾走在最后,他掩下眸中的犀利,“哦?听闻千净大师生病了,如今身体可还好?” 僧人侧过身接着为众人带路,“大师年事已高,小病不断,正卧床修养,施主有心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大殿前。 殿门很高,谢绵绵仰起头,只觉得要十个自己叠起来才能够到门框。 谢绵绵正要跨过门槛,余光却瞥见了一道五彩斑斓的身影。 小孩转头望去,只见在左边长廊的尽头,站着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极高,看上去竟比长兄还要高出两个头,一袭白色的长衫,身后背着方方正正的竹篓,看起来像是一个书生,脸上戴着夸张的丑角面具。 他抬到胸前的双手握着一些竹条,丝丝缕缕地连接着一个人偶。 这个人偶竟与成年人的身形差不多,脸上化得惨白,头上戴着一顶盛大华丽的银色头冠。 它穿着繁复的衣袍,主藏蓝色,衣领衣袖间是绣着锦纹的红色布料,下半身飘摆着几片正红色的裙片。 举着人偶的书生就这样静静地站着,人偶的头冠装饰着两串宽大的明黄色流苏,极长,一直垂在胸前,似乎在无风自动。 谢绵绵正要走,却发现自己两腿间正卡在了高高的门槛上。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 “呀。”谢绵绵被一双大手卡住胳肢窝,举起来,接着轻轻落在了殿中。 小孩顾不得这么多,赶紧扒拉在门框旁,探出头去看,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似乎从来没有人出现过一样。 她拉着谢怀瑾的衣袖,指着左边的长廊问:“三哥,刚刚那里有人,你看见了吗?” 谢怀瑾转过头,看了看,“没发现有人。” 谢绵绵还想说什么,谢怀瑾呼噜着小孩的头,“没事,等会三哥会去查看的。” 小孩这才放心地跟着进殿了。 谢怀瑾环顾着殿内,发现里面还有几个香客,他对谢明仪使了一个眼色,“本公子粗人一个,便不打扰了,我出去逛逛。” 谢明仪看懂了,她没好气地摆摆手,“走走走。” 谢怀瑾嬉皮笑脸地转身走了,只是没走几步,脸色便沉静了下来。 凭借灵活的身手,他一路躲躲藏藏,没有惊动任何人,便来到了后院。 谢怀瑾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思考,千净大师的房间在哪里,他需要知道那个僧人有没有在欺骗他们。 他越走越深,忽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闪进了一间厢房。 抓到一只老鼠了,谢怀瑾想。 脚尖轻踏几步,他便来到了那间厢房门前,推开门,也闪了进去,全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似乎是一间书房,里面挤满了木架,上面满满当当放着许多书籍竹简。 那个人正在书案上翻找着。 那人身材矮小,大约只到谢怀瑾的胸前,一身灰褐色的粗布衣裳,束着发,大抵是个瘦弱的小子。 谢怀瑾无声地扯了扯嘴角,右手快速地往那人的肩膀抓去。 眼见就要抓到他,那人却敏捷地一个俯身,谢怀瑾抓了个空。 那人转过身,发现是谢怀瑾,身形一怔,接着手上的动作慌乱了起来,开始慌不择路地朝门口跑去。 谢怀瑾脚步一跨便拦着了这人,轻笑道:“小老鼠,跑什么?” 他打量着前面的人,这人脸上还覆着倒三角的棉布,只是那双眼睛,漂亮,纯净,惊慌,有点眼熟,似乎自己在哪里见过。 哟,还是熟人呢,谢怀瑾扯起嘴角。 四目相对,还是谢怀瑾先攻了上去,明明他的手速极快,可这人就是能在被抓住的前半息,身体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每每躲过了他的攻击。 这需要身体拥有超高的柔软度,一般人不会做到这样,当然,一般人也不会偷摸跑到这里来。 这人自己见过,到底是谁,这般本事需要从小练习才能做到,是耍杂技的? 来不及多想,谢怀瑾发现自己越打越爽快,虽然仍没有触碰到那人的一片衣角,但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棋逢敌手的兴奋感。 他向后抻着右胳膊,只觉浑身一片舒坦。 心里痒痒的,这么久以来,鲜少有人空手与他对战还能这般游刃有余。 “你小子,身手不错。”在一次短暂的停手中,谢怀瑾笑着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人瞳孔骤缩,心中一片崩溃,指尖掐进掌心。 第81章 蚂蚁拦在大象前 自己努力了这么久,都不及与他对打一场受到的赞扬真诚。 谢怀瑾左右扭了扭脖子,“好了,到此结束。” 下一瞬一道残影冲过来,那人猛地一躲,就躲进了,谢怀瑾的怀里。 这时,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谢怀瑾环顾着四周,一手握着那人的瘦小的肩膀,一手箍住那两只细细的手腕。 轻轻一跃,便带着人跳到了结实的木粱上,谢怀瑾把人搂在身前,食指竖在唇上,在那人耳边轻轻地嘘了一声,“别说话。” 说话的两个僧人已经进来了,“此处无人,你就老实跟我说,千净大师究竟在何处?” 谢怀瑾认真地听着底下的人说话,余光却发现这小子的耳朵越来越红,在自己的怀里也越发僵硬。 这小子,面皮真薄啊,谢怀瑾感慨。 底下另一个人低声说:“找不到的,谁也不敢找,不然你以为这段日子为什么有那么多僧人无故失踪了?” 第一个僧人激动道:“那我便进京,告到御前去!” 另一个僧人连忙捂着他的嘴,“怕是你刚出寺门就无了。” 接下来的对话便没多大信息了,无非就是一人怒骂,一人极力劝阻。 谢怀瑾无聊地四处张望,最后眼睛落在了这小子身上,你说这人到底是怎么长的,耳朵怎么这么小巧,白皙。 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谢怀瑾凑过去盯着他的耳朵看。 感觉到谢怀瑾强硬霸道的气息,那人缩着脖子,下巴都快要抵在胸膛上了。 透过漂浮着尘埃的一缕阳光,谢怀瑾是看清楚了,上面有一个细小的…… 耳洞! 谢怀瑾只觉得轰隆一声,怀中的人是个女子! 电光火石间,这人的矮小,瘦弱,柔软的身体就都有了解释。 谢怀瑾轻轻放开了怀里的人,往后仰,心里还在嘀嘀咕咕,底下的人怎么还不走,唠唠叨叨个没完了。 他随手捏起一根木刺,反手一弹,便击到了门框上,发出轻微的敲击声。 那两个僧人顿时安静了下来,接着便一前一后地离开了。 谢怀瑾松了一口气,拉着小姑娘的胳膊便安稳落到了地上。 “你,竟是女子?” 那姑娘一双潋滟的眼睛瞪着他。 谢怀瑾曲着指节蹭了蹭高挺的鼻子,又问:“此处危险,你来作甚?” 但是这姑娘还是不说话,转身就要走了,谢怀瑾赶紧去拦,却怎么也不敢轻易碰她了。 就只像一根木桩一样竖着,这姑娘恼怒了,扯过谢怀瑾的一只胳膊便狠狠咬了过去。 听到他的一声闷哼,这姑娘松开了口,趁着谢怀瑾不注意,窜到窗边,翻窗逃跑了。 谢怀瑾愣了一瞬,很快便翻身去追,只是不见那姑娘的身影了。 在路过一处长廊的拐角时,迎面撞上了一个女子。 “大人,好巧,您也来拜佛上香?” “白芸姑娘?” 谢怀瑾眯着狭长的眼睛,暗中打量着白芸。 她穿着绵白色宽袖衣裙,只用一根红绸缎简单地将长发束在脑后,脸上,似乎化着妆。 谢怀瑾往前凑了凑,发现白芸的眼皮上抹了鹅黄,眼睛也描过了。 白芸直往后躲,“大人,您这是何故?” “你怎会在此?” 白芸微微低着头,“我今日跟姐妹过来上香,您忘了吗,上次就是去往佛华寺的路上被俘,幸得大人相救。” 谢怀瑾漫不经心地说:“记得。” 这时不远处一个女子在呼唤白芸。 “哎,这就来。”白芸向谢怀瑾福了福身,“白芸便不打搅大人了,告辞。” 谢怀瑾沉默地颔首。 不多时,两人便擦肩而过。 在背对对方时,白芸伸手掩了掩衣领内的灰褐。 谢怀瑾则拉起衣袖,望着上面浅浅的牙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大殿内,谢怀瑾离开不久,她们便往殿里走。 绕过殿门前的高墙香台,她们才真正看到了此行要参拜的佛像。 这是谢绵绵第一次见到如此雄伟辉煌的大佛。 这金光闪烁的佛像足有三层楼高,盘腿而坐,左手垂摆在膝前,右手手指微拢竖放在胸前。 慈眉善目,乐呵呵的模样,似乎告诉来到这里的信徒,莫怕,所念皆能如愿。 那僧人拿过三个蒲团,摆放在佛像前。 谢绵绵有一个,她学着大嫂跟二姐的模样,膝盖一软,跪在了上面。 她并没有闭上眼睛,对佛祖倾诉自己的愿望,而是仰起头,努力看着这尊巨大的佛,后脑勺都快要碰到脊背了。 谢绵绵小嘴不自觉地半张着,这佛像真大呀,上面的指甲比自己的脑袋还要大呢,哇,金灿灿的。 谢绵绵看着这庞然大物,心里有点莫名的惧怕但又很兴奋,直眼勾勾地盯着看,眼神挪开不了半分,也不知道自己要许什么愿望。 忽然想到了什么,谢绵绵虔诚地跪伏身子,额头轻触冰凉的青石板。 在庞大的佛像面前,跪着一团小小的人儿,犹如蚂蚁拦在大象跟前。 愿,绵绵在意的人,此生平安喜乐。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仪站起身来,看到谢绵绵小小一只窝在蒲团上,悠闲地望着佛像。 谢明仪跟温舒晚相视一笑,罢了,由着孩子,她们走到僧人跟前,“我们想为家人求平安符,劳烦师傅帮忙。”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请跟贫僧来。” 他们来到靠近殿门的右侧,这个角落摆满了祈福用的纸符红绸缎、元宝香烛等等。 僧人引着俩人坐在一张长凳上,手里一边摆弄着平安符,一边跟她们聊天。 僧人说话很平稳,不疾不徐,不谄媚也不冷淡,说话内容也很高深充满禅意,说得俩人一愣一愣的,不知不觉卸下了心里的防备,沉浸在对话中。 偶尔,谢明仪会看一眼谢绵绵,看到那一团,她才安心下来继续听僧人说话。 谢绵绵躺着躺着便觉得无聊了,她起身在殿中四处闲逛,这里看看,那里摸摸。 走走停停间,谢绵绵绕过了佛像,竟发现了后面有一个小侧门,她好奇地走出去,外面一片明媚,右边的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长长的人影。 她拉着嬷嬷的衣袖,“嬷嬷看,那是不是有一个奇怪的人?” 第82章 跟人偶玩抓迷藏 右边是一条由屋檐延伸出来的长廊,长廊的尽头种着一丛竹子,正沐浴着阳光。 之前一瞥而过的书生就站在那里,身前还有那个等人高的人偶。 忽然书生的手臂动了,人偶也跟着动作,只见它伸出手,朝谢绵绵的方向招了招。 谢绵绵歪头疑惑,它这是在……叫她们过去吗?小孩的脚欲走又止,踌躇不前,心里猫抓的痒,又觉得这状况有些奇怪。 人偶手上仍在动作,甚至幅度、频率都一模一样,似乎小孩不过来,它就一直摇下去。 这时,一个陌生的僧人从谢绵绵的身旁经过,路过的风将那熟悉的气味扇到她的脸上,跟之前在小河村做坏事那妖僧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 来不及多想,谢绵绵发现人偶的动作变了,它开始舞蹈起来。 人偶的手臂朝身体两边高高挥舞着,动作大开大合,绣着繁复花纹的宽大袖摆如展翅的蝶翼一般,上下翻飞。 特别是人偶的身体,不知那书生是如何牵制的,它的腰身扭动着,很灵活,脚下也跟着舞蹈的律动踏起来。 周围很静默,只有人偶在明媚的绿色竹叶前表演,无声而盛大。 看得谢绵绵一愣一愣的,小小的她没见过如此诡谲的场面,她被吸引住了,一点点往那书生走去。 刚路过的僧人已不见人影,书生停下手中的动作,随后人偶直直指向边上一条小道。 “啊?是什么意思?你说句话呀?绵绵不懂。” 书生仍是不语。 小孩朝它指的方向看去,等再回过头的时候,那人又不见了。 “嬷嬷你看到他往哪去了吗?怎么神出鬼没的?” 嬷嬷也摸不着头脑,“老奴也没注意。”可能是哪家请来表演的戏子。 谢绵绵好奇地往那小道走去,小道很不起眼,隐没在周围的建筑里,如果不是特意走近,不会有人发现。 除非是非常熟悉这寺庙的人才会知道,刚刚那书生,是佛华寺的人?可是他有头发呀。 谢绵绵踏入小道,嬷嬷临走前交代了府里的丫鬟,也跟着进去了,小主子没有哪里是不能去玩的,再说,庄严的第一大寺能有什么危险? 她们走出了长长的小道,来到一处陌生的庭院。 谢绵绵眼尖地看到人偶立在远处的拐角旁,仍是在向她们招手。 小孩觉得这是一个好好玩的抓迷藏游戏,她正要过去,却被一股霸道的肉香味抓住了鼻子。 谢绵绵像小狼崽那样,耸着鼻子嗅了嗅,“好香呀,这是什么好吃的?” 嬷嬷也闻到了,“像是炖牛腩的味道,不对呀,不论是僧人还是香客,在寺庙里都是吃素食的啊!” 谢绵绵想过去看看,却被嬷嬷抓住了,她不认同地摇摇头,“能在寺庙里公然吃肉的,都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流的混不吝,小主子,咱们还是别过去了。” “快到午食了,他们不做其他斋食了怎么办?” 谢绵绵不依,她都听二姐说了,这里的斋堂会做一种米糕,上面撒满着细腻的熟豆粉,香甜软糯,好吃还不粘牙,她嘴馋很久了。 “就要去,绵绵想吃米糕了。” 嬷嬷拗不过,只好跟着一同前往,心里还做好准备,要拿出谢府的仪态来,把那些不务正业的人口头教训一顿,然后交往寺里的管事。 看到这两人往反方向走了,还越走越远,人偶很是着急,在她们身后手都快要挥成残影了,俩人都没有回头看它一眼。 见又有一个僧人远远路过,人偶又开始舞蹈起来,只是动作间有些急躁。 跟着那馋人的肉香,她们来到了一处地方,只是这里看着不像是斋堂,倒像是,一个小厨房。 谢绵绵踮起脚尖,扒拉着窗沿,透过窗上的一个小破洞往里看。 灶台上,噼里啪啦地烧着一口大锅,锅里正咕噜咕噜地炖着肉,香气四溢。 谢绵绵眯起一只眼,细细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靠墙摆着一张木桌,围坐着四五个僧人,一脚踩在长凳上,大口大口吃着肉,个个吃得满嘴流油。 谢绵绵生气,他们果然没有做米糕! 嬷嬷也透过窗缝看到了,她看到的是他们那蛮横的肌肉,以及靴子里半露的匕首,她拉着谢绵绵只想赶紧离开。 这时,有个僧人从长廊的一边走来,“两位施主在这里作甚?”语气似乎很平稳,可眼神却有些阴恻恻的。 嬷嬷牵着谢绵绵的手都快要出汗了,死脑,快点想啊。 “绵绵想吃米糕,这里有做吗?”小孩童贞烂漫的语气响起。 阴暗的僧人跟嬷嬷皆是一怔,还是嬷嬷赶紧道:“我家小主子饿了,我们正赶着去斋堂呢,不打扰各位师傅了。” 嬷嬷拉着谢绵绵转过身要走。 “站住。” 嬷嬷不听,嬷嬷拉着小主子竞走。 那僧人竟然追赶上来了,拦在了她们跟前。 望着孩童稚嫩天真的眼神,眸中纯粹的信任击中了那僧人的心。 他觉得自己身上的罪恶似乎减轻了许多,仿佛回到了自己还不是恶人的时候。 他半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轻轻展开,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米糕,糯糯的几小块,只是上面的豆粉被蹭掉了些许。 “给你。”僧人递过来。 谢绵绵眼睛闪亮亮地接过来,笑眯着眼,甜甜道:“多谢师傅!” 没有过多停留,嬷嬷拉着小孩匆匆走了。 那僧人还呆呆停留在原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曾经那个意气风发闯天涯的人去哪里了,怎么到后来,一步一步深陷泥潭,堕落,且无法自拔。 “喂,刚刚是不是有人来了?” “没有。” 嬷嬷带着谢绵绵往来时路赶,不多时,在一个小殿门口看到了谢怀瑾,嬷嬷就跟看到救星一样,挥舞着双臂,呼喊着谢怀瑾。 见那武功绝世的谢三公子快步走来,嬷嬷兴奋地往旁边一抓,却扑了一个空。 她错愕地看着身旁,发现,谢绵绵不见了!天杀的,她这么大一个可爱的小主子哪里去了! 谢怀瑾跨步走到嬷嬷跟前,“怎么了,绵绵呢?” 嬷嬷手足无措起来,磕磕绊绊地说了刚刚发生的所有事情。 闻言,谢怀瑾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朝天空放了一个信号,无声,不会引人注目,只有他手下的人知道。 这表示,寺庙有问题,速来抓人。 他语速飞快地说:“你先回正殿,我去找人。” “老奴也去帮忙!” “回去,帮我照顾好她们。” 嬷嬷哭丧着脸,摸了一把泪,转身跑回去了。 原来刚刚,谢绵绵不明所以,一边被嬷嬷牵着走,一边嚼着嘴里的米糕。 她无意间的一个抬头,看到了远处朝她招手的人偶,是抓迷藏! 谢绵绵发现人偶要走了,恰好这时嬷嬷松开了自己的手,她盯着人偶看出了神,抬起脚不知不觉地朝那处走去。 这是一面青石墙,墙上有一个镂空的雕花石窗,不高,中间的小洞刚好可以容一个小孩子穿过去。 第83章 要被做成药材了 谢绵绵把手撑在上面,努力踮起脚,把头探进去,发现里面是一处幽绿静谧的院子,那个华丽的人偶就在里面。 她咿咿呀呀地翻过去了,谢绵绵得心应手,这是翻了无数次窗户翻出来的经验。 谢绵绵朝它的方向走去,路过一处地方,却停留了下来,这有一个被封闭的井,这并不奇怪。 奇怪的是,一边草丛里隐隐藏着一个小雕像,鱼尾巴秃噜出来了,谢绵绵好奇地蹲过去,拨开青草,一看。 是一尊鸱吻石像,小小一个,却活灵活现。 谢绵绵一般会在屋脊看到它们,鸱吻是避雷吞火的神兽,除了上次祭祀,没想到还会在这里看到它。 小孩好奇地打量着这神秘又怪异的神兽,伸手拨动着它高高甩起的鱼尾巴,却没想到,鱼尾巴是可以转动的。 谢绵绵顿时像是发现什么好玩的事物,扭动着石像。 “咔咔。”很轻微的声音,像是有什么机关被打开了。 谢绵绵四处张望,发现是原本封闭的井口打开了,里面有一截阶梯延伸下去,底下黑洞洞的,小孩摇摇头,正要离开。 一股隐隐的气味传了上来,是妖僧身上的味道! 谢绵绵心里打起退堂鼓,也不想跟人偶玩抓迷藏了,她只想回去告诉家里人,里面有坏人! 只是正当谢绵绵转过身的时候,井里伸出一双苍白瘦削的手,猛地捂住小孩的嘴巴,把她拖了下去。 而远处的人偶手招了许久,迟迟不见小孩过来,他跑到那个视野被遮挡的地方一看,怎么在眼皮底下人还能消失了呢,啊,他悄悄碎掉了。 谢绵绵被一股浓郁的气味包裹住,她想起来了,这是血腥气,雪狼生崽的时候她闻到过的。 “哐当”一声,谢绵绵被那人关在了一个铁笼子里,狠狠摔在了地上。 谢绵绵艰难地撑起身,皱着脸望向那人,地下昏黑,那人隐没在半明半暗的烛光里。 跟当初看到那妖僧的场景渐渐重叠,“是你!你是指使里正活祭的那个僧人!” 那人缓缓露出脸,这不是谢绵绵之前想的面目可憎的模样,而是五官端正,像一个柔弱文气的书生。 “桀桀桀,你来得正好,当初放掉了我的药材,如今你就来补上。” 妖僧笑了,橘黄的烛火照在他咧开的嘴上,这时谢绵绵才发现,他的嘴角到下巴有一行红色的液迹。 “你想做什么?”谢绵绵不禁往后缩了缩。 妖僧展开双臂,得意地扬起头,“我要做这世间绝无仅有的药!事成之后,我就能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 说罢,竟癫狂地大笑起来。 “碰!”他忽然走过来拍打着铁笼,“届时,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又狂笑起来。 这妖僧癫癫的,谢绵绵心想。 她静静观察着这里的情况,空间不大,中间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炉鼎,是葫芦形状的,像是炼丹炉。 旁边一张大木桌,上面堆满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还有许多小孩叫不出名字的干瘪褐色的物件,看着就很阴邪。 此时妖僧就在扒拉着上面的晒得干黄的草药,嘴里还念念有词,“别急,别急,很快就到你了。” 谢绵绵发现除了关着她的这个铁笼,旁边还有许多大小不一的笼子,里面装着稀奇古怪的动物,蛇,蝎子,还有…… 谢绵绵看着看着,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只螳螂吓到了,“啊!”小孩一声惊呼。 她的老天奶啊,这只螳螂就站在旁边的笼子上,不偏不倚就在她的面前,它通体是淡淡的蓝绿色,举着镰刀手,歪着脑袋一双豆豆看着她。 谢绵绵双手捂着扑通扑通的小心脏,她最怕这种虫子了,比看到妖僧还要害怕。 听到小孩发出的声响,妖僧抬起头,邪魅一笑,“怕了!” 谢绵绵猛猛小鸡点头,怕了,求求他放她出去,它比你可怕。 她只能紧紧躲在笼子的另一边,跟妖僧说话,“你究竟要做什么药,这么厉害?”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是其中一味药材。” 妖僧顿了顿,然后用向往的语气说道:“当然是传说的长生不老药!” 谢绵绵颤抖地问:“你都说了是传说,传说能是真的吗?传说还有美人鱼呢,可没有证据可以证实呀,再说了,你有正确的药方吗……” 妖僧恶狠狠地瞪着她,顿了一下,谢绵绵还是说出来了,只是声音小小的,“如果药方是假的,那绵绵再真也做不出长生不老药来呀。” “啰嗦!”妖僧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语气笃定道,“是那贵人给我的药方,不能有假。” “贵人?”谢绵绵两手抓着铁栏杆,脸蛋紧贴在上面,“到底是谁呀?” 妖僧不语。 “绵绵都要成药材了,你就说说。” 看着小孩无害的模样,妖僧压根就没有警惕她,他心情好,话也多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只知道贵人跟宫里有关系,派人给了我一些失传已久的古方。” 他轻飘飘地看了小孩一眼,扬起嗜血的笑容,“对了,还有一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方,听闻谢二小姐名艳京城,冰肌玉骨,正好可以当我的下一味药材。” “你们俩姐妹可以在一起了呢,开心吗?” 第84章 她是一只小蘑菇 “哇你!”谢绵绵握紧了手中的铁杆,气鼓鼓地瞪着妖僧,脑子里不停地搜刮着,只记得那晚张副使夫人说骂的话。 “呸!”小嘴开始叭叭吐字,“不要脸!你就是一个臭妖僧,臭臭的!” 妖僧听到小孩的骂声,哈哈大笑起来,只觉得她无能狂怒,这味药材还挺逗趣的。 他忽然停止了笑声,变得有些阴深,“你都闻到了?” 谢绵绵一手捏着鼻子,一手在面前扇动着,表示嫌弃极了。 妖僧冷哼一声,“这是我炼制出来的最成功的药,还阳丹,服用者能永远保持身体最鼎盛的状态,气势如虹,这是多少人都羡慕不来的美事。” 只不过会变得有些许腥味罢了,不足一提,应该是没有其他副作用的。 谢绵绵难以理解,不想看他,又四处张望起来,仰起头的时候,发现前方顶上悬挂着一个青铜炼丹炉,很小巧。 见小孩不说话,妖僧又想故意吓她,“知道这还阳丹是怎么做的吗?” 谢绵绵望着他诡异的笑容,摇摇头,“你啰嗦!” “哼。”可妖僧偏要说,“还阳丹,又称人丹,两个壮年男子方可做出一枚丹。” 谢绵绵猛然抬起双手捂住耳朵,“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这时,妖僧拿出一把菜刀,开始欻欻歘地磨了起来,还时不时抬头看谢绵绵一眼,“这刀用久了,都钝了,放心,我会磨得锋利一些,不会让你太痛苦的。” 谢绵绵:!? 她着急地用头哐哐撞着铁笼,小脑袋瓜开始疯狂转动,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跟黑狼它们一起玩的,还有和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怎么办,谢绵绵看着奋力磨刀的妖僧,这次好像,真的要回不去了,不行不行,他们还在等我回去,会有办法的,我要自救,自救…… 自救! 谢绵绵的脑中响起了兄长对她说过的一句话,是那时,她让马喽偷了三皇子的赃款,被兄长知道后,他教自己如何自救的话。 他说:“情况危急时,不要小看了周围的事物,即使是小小的一捧沙,也可以抓起来撒向坏人的眼睛。” 周围的事物……谢绵绵提溜着大眼睛四处观察着,抬头看,心里一紧,有了。 她又看向一旁的螳螂,它仍在盯着谢绵绵看,似乎她是一道天大的美味。 谢绵绵对着它双手合十,轻声道,“求求了,小螳螂,你们别吃绵绵可以吗?” 接着,她声音颤抖道,“小螳螂呀挥刀忙,帮帮绵绵割绳子~麻烦小螳螂将顶上挂着炼丹炉的麻绳割断,把那妖僧砸晕。” 螳螂没有动,歪头看了谢绵绵一小会,终于飞速一个弹射,跃到了小丹炉上,开始切割起来,只是进度缓慢。 不一会儿,妖僧的刀就磨好了,不愧是这具身体最鼎盛的时候,他满意地点点头。 妖僧举着刀,刃上冰冷的白光闪进了谢绵绵的眸中,“桀桀桀,来咯。” 谢绵绵盯着他一步一步走来,等到妖僧走到小丹炉下方的时候,小孩大喊道:“站住!” 妖僧停住了脚步,“好,贫僧大发慈悲,说说你的遗言。” 谢绵绵不敢明目张胆地往上看,只能用余光注视着螳螂的动作,绳子已经割到一半了。 “你……”谢绵绵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千净大师到底怎么了,他也是你们的同伙吗?” “他?”妖僧仰头癫笑起来,“那个秃驴,简直就是冥顽不灵!” 他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时而咧嘴笑,时而狂怒,双眼布满红血丝。 “这么多年了,我扪心自问兢兢业业,可他为什么就是不看我一眼,为什么不肯把住持的位置传给我!为什么!” 他激动起来,开始抬脚往前走,“明明我事事都做得极好,看,我炼丹的技艺多完美,我还即将做成这长生不老丹,那时,他会看到我的,我才是他最好的弟子!” 眼看妖僧要脱离小丹炉的掉落范围了,谢绵绵急忙打断他的施法,“闭上嘴巴,后退,快!” 见小孩的语气如此着急,妖僧还以为出了什么问题,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咚!”一阵厚重的声音响起,小丹炉落地,还带着丝丝青铜的颤音,在回响。 是螳螂及时割断了麻绳,一整个小丹炉砸到了妖僧的脑后。 “怎么会这样!”他吃痛地捂着头,步伐凌乱,左右颠倒着,转了一个圈,扑通倒在了地上。 谢绵绵长长松了一口气,她急忙跑到铁笼门口,扒拉着上面的锁,呀,需要钥匙,不能硬开。 钥匙在哪里呢?小螳螂知道吗? 可是看着又站到了原处,盯着自己的螳螂,谢绵绵不禁咽了一口唾液,孩怕。 这时,楼梯上传来细微的声音,好像是有人来了。 谢绵绵后退,小小一只蹲在角落,减少存在感,只希望来人不要发现自己,她只是,一只小蘑菇。 那人来了,烛光照在他的脸上,谢绵绵看清楚了,是之前给她米糕的那个僧人! 谢绵绵没有在那僧人身上闻到那个腥气,但不能说明他就是好人,特别是,他知道这个地方。 来人蹲在妖僧身旁,在他怀里掏来掏去,捞出了一串钥匙,然后走到关着谢绵绵的铁笼旁,一把钥匙一把钥匙地试着。 地下室很安静,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啪嗒”一声,锁,打开了。 铁门大敞开来,但是小孩不敢动作。 那僧人动了,他拖着妖僧往里去了,妖僧轻微动了动,嘴里发出呻吟声,似乎要醒了。 看到那俩人离得远远的,谢绵绵呜哇哇地像离弦的箭往楼梯冲了出去。 终于,谢绵绵从黑暗中探出头来,跨进了微微燥热的日光中,呼吸着清新的青草味,蔫蔫的小叶子活过来了。 谢绵绵往来的方向跑去,刚钻出石窗,却被一道人影拦出了。 看到那人,小孩就气不打一处来,“绵绵不跟你玩抓迷藏了,你快让开!” 那书生连同他的人偶一动不动,他刚刚找了小孩好久好久。 谢绵绵往左走,他也往左走,就是挡在小孩跟前。 “为什么不说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该说话的不说话,不该说话的,说一大堆可怕的事情来吓她。 第85章 人偶不是人偶 人偶动了,不似之前的舞蹈,它现在的舞姿有些滑稽,时而低头深深作揖,时而搞怪地摇着手,似乎在,道歉? 感受到这人的诚恳,谢绵绵被逗笑了,“好啦,不怪你了,现在绵绵要回去啦。” 人偶停了下来,在书生的操作下,竟在泥地上画了一个东西,歪歪扭扭的,一个千字。 谢绵绵皱着眉看了许久,“是……千净大师?” 人偶疯狂点头。 “好,等绵绵回去,找三哥来帮你好不好?” 人偶摇摇头。 自从千净大师出事以来,他不敢引起妖僧他们的注意,他不会说话,也不识字,只能日日这样子在寺中游荡,试图吸引香客去救千净大师。 可千千万万的人路过了,要么就只是笑笑,然后扔给他几枚铜钱。 面前的小孩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愿意搭理他的人,他不想小孩离开,怕她一去不复返,怕这唯一的机会也失去了。 书生连同人偶一起跪地,朝着谢绵绵砰砰砰磕起头来,吓得小孩赶紧避开,“会有危险吗?” 人偶疯狂摇头,它指的都是安全的路线,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频频出差错。 时间回到之前,与谢怀瑾分开后,嬷嬷正往回赶。 大殿里,那个温和亲切的僧人还在跟谢家的女眷说着话,“贫僧与两位施主有缘,不若请随贫僧来,给两位施主作一个深入的祈福,如何?” 闻言,谢明仪和温舒晚相视一眼,尔后站起身来。 僧人垂着眼帘,隐下眸中的阴邪得意,也跟着站起来。 却没想到,听见谢明仪说:“不必了,多谢师傅。” 僧人面上的笑意僵住,“是有什么顾虑吗?不妨说说。” “你真的想知道吗?”谢明仪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你之前说的话确实很有意思,让我们收益匪浅,只是,你太心急了。” 温舒晚接着道:“后面你三句话里,就有一句在撺掇我们跟你走,虽然很隐晦,但明耳人一听便知。” 谢明仪站在嫂嫂跟前,“今日的事我们必定告知管事,你好自为之。” 僧人看向周围,其它香客已经都离开了,谢府的丫鬟也各自忙去了,整个大殿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僧人浅浅地笑着,慢慢朝她们走来。 谢明仪护着温舒晚往后退,温舒晚紧紧贴在她身旁,与她并肩一起。 “阿弥陀佛,两位施主误会了……” “咻!”只见这人淡如菊的瘦削僧人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略微肥胖的身影给创飞了。 一声闷哼,他头朝地,呲溜地从大殿这头滑到了另一头。 是嬷嬷,她喘着粗气,“两位主子没事!” 谢明仪摇摇头,“绵绵呢?” 嬷嬷含着泪,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们,“都怪老奴没用……” 谢明仪皱眉,“事已至此,将丫鬟们都召回来,拿上武器,我们一起去找人。” 另一边,谢怀瑾摸到了小厨房,此时,那里聚满了人,除了扑鼻勾人的肉香,还有那股,奇怪的腥气。 他们,都是有问题的人。 其中一个僧人敏锐地发现了他,谢怀瑾也不藏了,大赤赤地站出来。 那些僧人一言不发,纷纷站起来,拿出各自的武器。 谢怀瑾也拔出了自己的剑,利落地挽了一个剑花,像是一个挑衅的示意,来战。 不知是谁先冲过去,他们便打起来了。 刚开始时,即使是以一敌众,谢怀瑾还是游刃有余,可渐渐的,他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群人怎么都这么有力气,像是不会累,不怕痛的木头人一样。 这时,一个匕首正朝谢怀瑾的后背扎过去。 “叮”的一声,不知何处飞来一块小石子,把匕首击飞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是几下,打到几个僧人手上,一个吃痛,武器便掉落了。 谢怀瑾也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见到有僧人往那扔暗器的方向走去,他赶紧冲过去,一脚踢飞了僧人。 那个拐角,躲着一个人,是白芸。 谢怀瑾扯过她,将她护在怀里,一边甩着剑,一边还抽空问:“这般危险,过来作甚?” 白芸搂着怀里的小石子,时不时还打出去一只,“看见大人有难,怎能见死不救。” 只是声音极轻,谢怀瑾都差点听不到。 他一个反手,刺进一个僧人的胸膛,带着白芸一个转身,又刺向另一个人。 “看不出,白姑娘武功竟这般厉害,嗯?” 感受到耳旁炽热的气息,以及腰间那只孔武有力的手,正紧紧揽住自己,白芸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不知是耳边胸膛的心跳,还是自己的,白芸脸上染着热意。 “白芸练舞多了,手臂有些力气,甩过上万次水袖,手上还是有些准头的。” 又是当的一声,一把短剑落地。 不知谢怀瑾是信了没有,他没再说话,两人依偎在一起,一个近攻,一个远防,配合得极好。 接近正午,日头渐盛,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小了许多,人偶带着谢绵绵走在阴凉的小道上。 最后,他们来到一处高高的建筑前,是用石砖堆建的,看了一圈,没有找到门,只发现一个小小的口子。 人偶又画了一个千字,接着指了指里面。 “千净大师在里面?” 人偶点头。 谢绵绵挠挠头,“这个口子绵绵倒是可以进去,只是太高了……” 说声未落,谢绵绵就被人抱起来了。 她回头去看,是一张惨白的脸,竟是人偶把自己抱起来了? 谢绵绵悄悄捏了一下,人偶的手是软的,又敲了敲那个书生,邦硬。 原来,书生是人偶,人偶才是真正有血有肉的人! 谢绵绵惊讶地噢起嘴,“你怎么骗绵绵呀?” 人偶:?! 他话都不会说,骗小孩什么了? 很快,谢绵绵便翻了进去,刚好可以踩在一张木桌上,平稳落地。 里面很大,很空旷,啥也没有,感觉冷冰冰的。 谢绵绵往左走去,便看到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僧人,闭着眼,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 高高的天窗撒下来一束金黄的阳光,正落在打坐的老僧人身上。 这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虔诚的千净大师。 谢绵绵慢慢走过去,怕惊扰了老僧人,她轻声道:“您是千净大师吗?” 闻声,像是从睡梦中醒来一样,老僧人缓缓睁开褶皱的眼,看见来人,浅浅笑了,很慈祥。 “孩子,你来了。” 第86章 不要依赖它的能力 谢绵绵疑惑地看着眼前的老僧人,他很瘦,可以说是干枯,皮包骨,像是许久没吃过饱饭。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块没有吃过的,白嫩嫩的米糕。 谢绵绵双手捧着展开的纸包,递过去,“大师,给你吃,这个可好吃啦。” 千净大师的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望着米糕的眸中情绪很复杂,有悲痛,也有怀念。 他没有吃,只是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 “大师,你怎么不吃呀?不饿吗?” 千净大师摇摇头,只说:“贫僧的时候到了。” 时候到了?谢绵绵不明所以,但是忽然变得有些抗拒这句话。 他抬起头,悲悯的眼神望向小孩,“得知空明成功破解了玲珑桃核,贫僧就知道,它来了。” “他?是谁呀?”谢绵绵挠头,那只穿过桃核,迷路的小蚂蚁吗? 千净大师没有说话,枯瘦的食指往上指了指,是它,天道。 忽然,他朝谢绵绵深深鞠了一躬。 吓得小孩赶紧跑过去,扶起千净大师,触碰间,像是握住了一根树枝。 “贫僧在此感谢谢家,幸亏有你们,佛华寺才没被那个孽徒彻底毁灭。” “啊?绵绵也没做什么,只是跟着跑来跑去玩抓迷藏,大师,你出去之后一定要狠狠教训一顿那个妖僧啊,他竟然还举刀来吓唬绵绵!” 谢绵绵坐在千净大师身边,絮絮叨叨地告状,说到要紧处,还手舞足蹈的。 千净大师眉眼带笑地倾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这是这段日子以来,他过得最轻松的时候。 最后,谢绵绵还说到人偶,“他竟然假扮人偶在舞蹈,好奇怪的人呀。” 千净大师眼睛望着虚空,声音有些沉重,“傩舞起,百灾消。” 他知道谢家的人快来了,在这等待的期间,想跟小孩多说说话。 “他是个好孩子,还是婴儿时被遗弃到寺院门口,是大家一口一口粥水喂养大的,七岁那年他下山学艺,谁知学成后他竟回来了,从此便在乡间为百姓跳傩舞。” “能驱鬼迎神,辟邪迎祥,祈愿平安顺遂。” 谢绵绵双手撑脸,全神贯注地听着,目光飘向远处,似乎透过那个小孔,人偶无声地在后面大开大合地跳着傩舞。 石塔外面,人偶在认真地舞蹈着。 每天他都会来陪千净大师,他不会说话,只能一遍又一遍地为大师跳祈舞,希望他能平安撑过去。 这时,有一大群人来了,是谢家人。 谢怀瑾快步上来,着急地问人偶:“绵绵是不是在里面?” 刚才他跟白芸联手,好不容易降服了那些穷凶极恶的僧人,却没有看到小孩,便一路找过来。 期间还在一个打开的废井地下室,抓到了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僧人,不管他们为什么内讧,也一起绑了,仍没有发现小孩的身影。 人偶点点头,伸手指向里面。 听到三哥的声音,谢绵绵兴奋地高声大喊,“绵绵没事,千净大师也没事!” 听到小孩平安的声音,谢家人松了一口气,纷纷在外面找开门的机关。 谢绵绵笑嘻嘻地说:“太好了,大师终于可以出去啦。” 千净大师不语,将手上伴随自己已久的佛珠取下来,示意小孩伸出手。 谢绵绵摸不着头脑地将手伸过去。 他将佛珠套进小孩的手腕上,并缠绕了几圈,“或许它能保佑你躲过那一灾。” “轰隆。”是石门缓缓打开的声音。 千净大师微微垂着头,声音疲惫,“切记,不要过度依赖它给你的能力。” “大师!”谢绵绵惊呼。 一个柔软的身影抱起了小孩,是温舒晚。 谢绵绵被轻柔地捂住了眼睛,大家都不说话,一片静默,小孩也没能看到,人偶在悲痛地无声起舞。 半晌,谢怀瑾说:“我们走,先把寺里整顿好。” 只留下人偶守在这里,众人便回到了正殿内。 谢怀瑾的手下来了,他们将寺里彻底排查了一遍,把有问题的僧人都抓走了,送往大理寺。 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僧人从外面走进来,谢绵绵认得他,是那个空明大师。 他脚步踉跄,看着周围的金吾卫,还有被绑的僧人,颤抖地问:“发生了什么事,师傅呢?” 一个小僧人跑过去,哀伤地跟空明说了几句话。 空明仰起头,闭上双眼,攥紧了手中的佛珠,“难怪,师傅几次勒令,让我今天过午之前都不要回来。” 是否师傅已经算到了,空明想起千净大师紧锁的眉,以及不停演算的手,师傅怕是不愿相信那孽徒竟真的敢做出这些恶事。 空明的本事众僧人是信服的,在这群龙无首时,空明当上了佛华寺的住持。 事情处理得差不多,谢家人也是时候打道回府了。 在悠长的石阶上,谢绵绵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米糕,迎着清凉的微风,小口小口地吃着。 嬷嬷紧紧跟在身后,手上拿着一个食盒,里面都是沾着豆粉的米糕,知道小孩喜欢吃,人偶给打包的。 谢绵绵给每个家人都分享过米糕了,她又拿起一块,跑到后面的白芸跟前,“白芸姐姐,你也吃!” “多谢绵绵。”白芸垂眸接过米糕。 前面的谢家人也停下了脚步,谢明仪招呼着她们过来,“听闻此事凶险,是白姑娘英雄救美,救了愚弟,在此谢过白姑娘。” 白芸走过来,感受到一股戏谑的眼神,她选择远离了谢怀瑾,跑到谢明仪的另一旁。 “大人身手极好,白芸只是扔几块石子罢了,不足挂齿。” “哪里的话,明明就很厉害。”谢明仪轻轻拉过白芸,“你教教我们,那石子怎么能扔得如此有水准?” 一旁的温舒晚点点头。 于是这三个女子并肩走在前面,热切地说着话。 谢绵绵和谢怀瑾慢慢跟在后面,她一边嚼嚼嚼,一边古灵精怪地偷看三哥,一副我有话说的模样。 谢怀瑾双手抱臂,目光直视前方,“说。” 小孩黏过来,“英雄救美嘿嘿,三哥是美人。” 第87章 这是另外的价钱 “嘤?”谢绵绵发现自己的手上空了,米糕被谢怀瑾拿走了,放在高高的枝丫上。 “就给鸟吃,鸟都没你这般叽叽喳喳吵得慌。” 谢绵绵手臂交叉,双手塞在胳肢窝下面,嘟起嘴,“绵绵知道那个妖僧是怎么回事哦。” 快哄我,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哦,大理寺审完他之后,不就都知道了。” “那不一样,事关宫里,大理寺怎么会……”意识到自己说漏了,谢绵绵连忙捂着嘴。 “嗯?”谢怀瑾眯起狭长的眼,伸手抱起小孩,还从食盒里拿过一块米糕,“说,说完就给你吃。” 谢绵绵双手微微合拢,在三哥的耳边小声说:“妖僧的古方说是与宫里的贵人有关。” “就这啊。”谢怀瑾一口吞下米糕,气得小孩直捶他的胸口。 谢怀瑾感受着小孩抓痒痒般的动作,若有所思地望着白芸的背影,妖僧,宫里,你究竟是谁的人? 一处华丽的庭院内,那人仰躺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把手中的鱼食扔进池子里。 引得各色锦鲤探出水面,激起朵朵水花。 听到手下人的汇报,那人道:“这么快就被抓了,无趣,实在无趣。” 倏尔,那人直坐起来,“哎,那还阳丹尚可,去。” 那人随意朝身后摆摆手,又躺了回去。 几日后,谢明仪重新到佛华寺求了平安符,便往京运河去了,打算去探望父亲,随行的,还有一只谢绵绵。 到地方,马车停了,谢绵绵被属于父亲的大手抱了下来。 小孩从怀里拿出一道平安符,是不久前二姐交代给她的,“父亲定会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哎,好!好!”谢父这段时间一直紧绷着的脸,此时舒展地笑了,跟乖小孩说一小会话,心情都放晴了。 谢父带着她们走入一顶帐篷里,里面摆着一张大木桌,上面乱七八糟摆满了图纸。 谢父语气兴奋地说:“明仪,你介绍过来的那个贺小子真不错,年轻人的脑子就是灵光啊。” 他拿过一张图纸,示意谢明仪来看,“这张草图的机关很精妙,不仅能有效防潮防盗,还考虑到了地动的情况,防震效果也极好。” “他还有许多其它的巧思,闸门马上就可以动工了,此后无论是暴雨还是地动,京运河都不会轻易发生水患了。” 谢父感慨地点点头,这于国于民都是一件大好事啊。 谢明仪浅浅笑了,“能帮到父亲便好,女儿可是许诺了那人重金,父亲不能让女儿食言哦。” 谢父把衣袖甩到身后,“老夫自然不是吝啬之人。” 此时,又有人急匆匆过来呼唤谢父,他抱歉地望着两个女儿,尔后离开了。 谢明仪牵着小孩离开帐篷,打算四处走走,这里的风景很好,绿树成荫。 像是看见了什么,谢绵绵示意二姐看向不远处,在一棵树旁,坐着一个人。 “二姐,是贺哥哥。” 她们抬脚往贺川走来。 贺川正坐在树荫底下,握着小刀在雕刻着一块木料,木雕渐渐有了雏形,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形态。 “贺公子在此处做什么?”一声含笑的声音响起。 贺川连忙站起身,将手里的木雕藏到袖子里,“没,没什么,谢二小姐,真巧。” “我都听父亲说了,于图纸设计一事,你的功劳很大,恭喜呀。” 贺川摸了摸后脑勺,“在下只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能帮到谢总督便好。” 谢明仪望着贺川褶皱的衣裳,还有伤痕累累的十指,暗自叹息,让这么一个半大小子独自在群狼环伺的复杂环境里,真是难为他了。 他在这里无亲无故,没人会照顾他,不久后还会发生地动,谢明仪有些担心,毕竟,是她让贺川牵扯进来的。 谢明仪拿出原本属于自己的那枚平安符,递给贺川,“希望这枚符能保佑公子平安。” 贺川两只手急忙在衣服上擦蹭着,尔后微微躬身,双手接过了平安符。 明明知道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他就是忍不住心想,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定,定情信物?! 是便好了。 贺川的脸红胜过一切。 一边的小孩谢绵绵无聊地四处张望,哎,她在一根枝丫上看到一个忙碌的小身影,谢绵绵认得,这是小松鼠。 她走到树枝底下,抬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它那蓬松的大尾巴,一晃一晃的。 小松鼠发现了谢绵绵,它很敏捷,一下就沿着树身跑到小孩跟前。 它端坐着,腿部鼓起圆滚滚的弧度,“绵绵好。” “小松鼠你也好。”谢绵绵也半蹲下来。 “如果绵绵能给我吃的,我就可以告诉你一个消息叽叽叽。” 呀,谢绵绵往衣袖里掏了掏,许久,掏出来一个核桃,这还是三哥给自己的,说是让她多吃,当一个聪明的小孩。 谢绵绵手里躺着一个孤零零的核桃,这东西硬邦邦的,小松鼠会喜欢吗? “这个可以吗?” “叽叽叽!可以,鼠很喜欢!” 小爪子把核桃抱进怀里,宝贝似的呼噜了几下,还差点忍不住露出门牙开啃。 见小松鼠开心得快要忘形了,谢绵绵催促它,“到底是什么消息,你说说呀。” “两个月后,有人说绵绵你祸国殃民,还会激起民愤。” “什么?”谢绵绵瞪圆了大眼睛,她只是一个小孩子呀,可从来不做坏事哒,怎么会这样! “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知道吗?” “叽叽叽,这是另外的价钱。” 可是不等谢绵绵继续掏兜,小松鼠歘的一下,单手抱着核桃便跑走了,不见踪影。 跟贺川说着话的谢明仪注意到小孩有些不对劲,她哭丧着脸,似乎有点难过。 “绵绵,怎么了?”这么短时间内又被谁给欺负了? 谢绵绵仰起头,双眼婆娑,泛着惊人的泪光,“绵绵,是什么很坏的小孩吗?不要欺负绵绵,呜呜。” 小孩说着说着,只见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跟不要钱似的滚落下来。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谢明仪跟贺川手忙脚乱地哄着。 “没有的事,在二姐眼里,绵绵是天下第一乖小孩!”只是偶尔有些调皮。 第88章 天生凤命 最后,谢绵绵微微抽泣,被谢明仪抱在怀里哄,小孩一手拿着核桃酥,另一只小手捏着一个木雕。 是贺川为了转移谢绵绵的注意力,特意当着小孩的面雕刻的,是一个头顶双螺髻的小姑娘木雕。 谢明仪腾出一只手来,握着手帕轻轻擦拭着小孩白嫩脸上的泪痕。 “告诉二姐,是谁欺负绵绵了?” 只是谢绵绵扁着小嘴巴,不说话,她想,只要从现在开始,绵绵当个好孩子,那么大家都不会欺负自己的! 这般想着,谢绵绵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对着手里的核桃酥就是嗷呜一口,眼睛幸福地眯起来,好次! 看到谢绵绵又不哭闹了,谢明仪无奈地笑了,小孩的脸色可真是说变就变啊。 若不是谢明仪看得真切,知道小孩是真的难过了,她还以为谢绵绵是调皮捣蛋假哭,来骗吃骗玩骗哄的呢。 可是,小妹的心思还是这么重,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谢明仪蹙眉,想起几个月前,那个小孩哭得快要晕厥过去的午后。 她叹息,向贺川告辞后,带着谢绵绵去游赏美景,希望明媚的夏日能抚去小孩隐藏的阴霾。 贺川本想也跟着去,毕竟好不容易才能见到谢明仪,可一道声音叫住了他。 “贺川,快过来看看,这里好像有些问题呀。”是赵老头。 贺川只得认命地回帐篷了,篷里有许多人,谢总督也在。 贺川一边画着图纸,一边听到有个官员说:“谢总督的孩子个个都是天之骄子呀,哎,不知谢二小姐可许配人家了?” 贺川手中的炭笔一顿,表面一本正经,背地里耳朵恨不得撅到他们的嘴边去听。 谢父一怔,他默默计算着年日,明仪今年也快十七了,确实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 谢父揉摁着额角,发现这几年自己忙着漕运的事务,真的很少管理孩子们的事情,啊,就连长子的婚事也是他自己定的。 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是失职。 “未曾许配人家,不过此事确实要提上日程了。” 贺川手里一紧,炭笔咔嚓断成两截。 听到谢父这话,各种声音就吻上来了,“谢总督,我家有个侄子……” “你那侄子矮冬瓜似的,哪有我家次子雄伟……” “哈,是,壮得像头牛,上次不是还把你这把老骨头给撞飞了吗?” 谢父抬手制止了他们,“先谈公事,此事老夫自有考量。” 贺川刚想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他想到谢总督面前毛遂自荐,可他,又能说什么呢。 难道说,虽然他现在还是一个穷小子,但是莫欺少年穷,他贺川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的! 这番话,莫说是谢总督,就连自己都听不下去了,如果日后当了父亲,有个臭小子敢对他这么说,他肯定一脚把那人狠狠踹出二里地。 想到这里,贺川重新拿过一只炭笔,认真地涂画起来,他要快一点,再快一点,谢二小姐,请再等等他。 太阳渐渐西斜,谢家三父女坐在回府的马车上。 谢父欲言又止,时不时还咳嗽几声,就是迟迟没有说话。 谢明仪注意到了,她说:“父亲可是有事情要说?” 谢父望着爱女,“明仪,你平日里参加那么多诗词宴会,可有哪家公子能入得了你的眼?” 谢明仪一时没有说话。 还是坐在中间的谢绵绵举手了,小嘴一张就开始说:“有呀,那个玩具摊……”上的物件都入了二姐的眼哦。 可是没等她说完,就被谢明仪捂上了嘴。 谢明仪半垂着眼帘,语气轻松道:“父亲是嫌明仪在家白吃白喝吗?” “当然不是!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纵然不舍得你,但也没办法。”谢父叹息。 “女儿想多陪在家人身边几年,可以吗?” 半晌,谢父说:“求之不得。” 至少这几年你可以在我们身边,不是谁的妻子,也不是谁的母亲,只是一个快乐无忧的小姑娘。 谢绵绵嘻嘻一笑,搂住谢父的胳膊,“那太好啦,绵绵也可以陪你,陪你好多好多年!” 谢父笑了,轻轻抚摸着小孩的头,目光透过谢绵绵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挚爱,他一直都不敢多见谢绵绵,因为,这个孩子,与她最相似。 一个月后,谢绵绵正在家中跟狼崽玩你追我跑的游戏呢,差点被小狼崽追赶上的时候,忽然腰间一紧,整个人儿腾空而起。 谢绵绵往下一看,是巨蟒,“呀,怎么啦?” 一旁的黑狼耳朵动了动,身上的肌肉骤然紧绷起来,它仰起头,就是一阵狼嚎,大声,悠长。 下一息,圈在腰间的尾巴尖颤抖起来,谢绵绵疑惑地抬起头,发现府中的下人纷纷跑到这片空地上。 嬷嬷惊恐道:“地动了!地龙翻身了!” 谢绵绵有些害怕,怀里抱着狼崽,左手搂着黑狼,右手圈住巨蟒,他们紧紧团成一团。 半柱香后,震动终于停止了。 由于对这次地动早有预防,如此大的天灾伤亡只有几十,而且京运河最重要的一段闸门修建得及时,并没有发生严重的水患。 百姓们对此啧啧称奇,谢绵绵坐马车去上学的路上,竟也能时不时听到有人在赞扬她。 “多亏了那个神童的预言,不然我家瘫痪在床的父亲怕是不能及时避灾了。” “是啊,拯救了上万人,真是功德无量啊。” 谢绵绵捂着嘴,自己在偷笑呢,她在想,这么说来,那绵绵就是大家口中的好小孩,那便不会有人说她祸国殃民啦。 心情极好的谢绵绵,一蹦一跳地来到文华殿。 她刚刚落座,太傅还没来呢,三三两两的人凑在一起说话。 谢绵绵晃着脑袋,磨着墨,她是个好小孩,已经学会怎么磨一池好墨汁了,不用假手于人。 “听说了吗?大家都说那孩子身怀凤命,将来尊贵至极。” 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谢绵绵握着墨条的手一顿。 呀,大家有这么说绵绵吗,小孩挠挠头,怎么当着她的面还这么夸自己呀,怪难为情的,嘿嘿。 “对呀,有命官推演过了,三皇妃肚子里的孩子,天生凤命,祥瑞降世啊。” 第89章 她是妖童啊 谢绵绵惊讶地瞪圆着眼睛,望向一旁的六公主,“是,是真的吗?” 那个坏女人怀了一个了不得的孩子?! 六公主放下了手中的兵书,“真的假的又如何,孩子还没出世呢,三皇妃就将他推向风口浪尖。” 她摇摇头,“不是本宫诅咒她,这孩子能不能平安诞生还不一定呢。” 听得谢绵绵愣愣的,难懂。 七皇子走到谢绵绵身边,双手抱臂,“听闻是前天夜里,有白鹤前来报喜,口衔凤命玉佩,有不少宫人都看到了,便有了这个传言。” 说完,他嫌弃地瞥了一眼六公主,她收集情报的能力还是这么差啊。 哈?六公主拍案而起,“这本宫当然知道,只是本宫先给绵绵分析一番。” 谢绵绵左右手分别抓住这两姐弟的衣袖,“多谢两位殿下的解惑,绵绵都清楚明了啦!”所以你们不要再吵啦。 此时太傅来了,所以人都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小孩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这两姐弟真的一个冰一个火,一言不合就要噼里啪啦地干架。 谢绵绵还听闻,为了庆祝这次平安渡过天灾,皇上决定与民同乐,一个月后开放皇家园林曲江苑,大小官员及其家眷皆可入苑参加宴席。 而在曲江苑外,也会大摆三天流水席,全城的百姓都可以敞开肚子来吃。 谢绵绵两眼放光,已经开始期待了,又能去品尝御厨做的美食啦。 只是在这期间,渐渐的,谢绵绵在百姓口中听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 “听说那个不是仙童,是妖童啊,是她害死了千净大师!” “对对!我就说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预言呢,我老舅说,是她窃取了千净大师的推演能力,才预言出地动的。” “真该死啊,千净大师这么一个人人敬仰的天命佛人,竟那样惨死在这个小孩手中!” 谢绵绵听着,脸色苍白,她无力地摇摇头,泪珠断落,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绵绵没有害死千净大师…… 一双温柔的手捂住了小孩的耳朵,是谢明仪,“绵绵别听,他们都是在胡说八道。” 谢明仪朝车夫喊道:“今日不进宫了,回府!” 一时间,这样的谣言时不时会出现在百姓的口中,就像是发现了明面上的几只蟑螂,其实阴暗里早已遍布了成千上万只。 慢慢地,谢总督的同僚收声了,不再给他疯狂荐举自己的亲人当谢总督的女婿。 有这样恶毒的幺女可不是开玩笑的,弄不好以后会被那位抄家的。 只有贺川,他鼓起勇气站到谢总督跟前,“属下坚信谢四小姐是无辜的,谣言会止于智者。” 谢总督拍了拍贺川的肩膀,暗自叹息。 万幸的是,皇帝也相信谢绵绵是无辜的,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一清二楚。 皇帝站在高高的楼阁上,遥望远处万家灯火,真是人言可畏啊,纵使堵住百姓的嘴,也堵不住他们爱胡思乱想,爱义愤填膺的心,总有人独执己见,一意孤行。 谢绵绵只能待在府中,谢家人根本不让她出门,生怕小孩听到了什么闲言细语,又被惹哭了。 谢绵绵在院子里跟狼崽玩呢,这次轮到小孩追狼崽了。 狼崽跑得很快,谢绵绵在后面吭哧吭哧地追,只是每次就在差点抓到狼崽的时候,它就总会一晃就躲开了。 狼崽在耍小孩玩呢,意识到这一点,谢绵绵停了下来,双手叉腰,喘着粗气,“你真坏呀。” 谢明仪跟温舒晚则躲在一旁,悄悄关注着小孩的情绪,但是这些天下来,就发现小孩仅在那天哭了一次,其余时候竟都如常。 其实谢绵绵早就不气了,她早就学会了,不会为掉在地上的糕点哭泣。 事已至此,世间还有好多糕点等着她去吃呀,小嘴巴都忙不过来,哪还有心思去为没用的东西难过。 谢绵绵小手一挥,指挥黑狼抓住狼崽,黑狼的厚爪子轻轻一抬,就将小狼崽摁在了地上。 她再望一眼巨蟒,尾巴尖就将叛逆的狼崽牢牢禁锢在原地。 谢绵绵嘿嘿嘿地走过去,伸出邪恶的小手挠向狼崽软软的肚皮,“你不乖,以后还敢调皮吗?” 雪白的一团不停挣扎着,无果,只能一边笑,一边嘤嘤嘤地求饶。 谢绵绵也哈哈大笑着,然后松开了狼崽,余光看到了那两道身影,无论她如何释然,可事情好像也没解决呀。 谢绵绵挠挠头,好想回去上学呀,她竟然开始想念起太傅来了,真是恐怖如斯。 她躺在椅子上,抬头望着蓝天,以及缥缈的云,偶尔会有鸟群在天上巡回。 谢绵绵思绪开始狂奔,她想起了林若雪的事,白鹤,报喜。 呀,谢绵绵猛地一拍自己的脑门,她想到办法啦。 谢明仪看到小孩玩着玩着就躺下了,还无故拍了自己一下,她担忧地跟温舒晚对视。 再往那看去的时候,发现小孩不见了!谢明仪正想从柱子后绕出来,却发现前面被一道小身影拦住了。 是谢绵绵,她抱住二姐的大腿,仰着小脑袋,叭叭地开口了,“二姐,黄伯伯的庆宴是不是快到了呀,绵绵要去!” 谢明仪不说话。 小孩前后摇晃着谢明仪,“绵绵已经是大小孩啦,没事哒,就带绵绵去。” “绵绵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轮到小孩不说话了,两颗眼珠子一下晃到左边,一下又滚到右边,一股子心虚劲儿。 谢明仪半蹲下来,捏了一下谢绵绵的鼻子,无奈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既然小孩都能这么勇敢,那么谢家人便不会畏手畏脚,她望向一旁,温舒晚亦朝她肯定地点点头。 另一边,三皇子的宫殿。 林若雪抚着自己的肚子,在自言自语,“快了,很快就可以将谢家那个气运之女除掉了。” 第90章 无人在意的小丑 这天,这是曲江苑举行庆宴的日子。 谢临渊将小孩抱上了马车,坐稳后,宽厚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谢绵绵的脑袋,“有什么问题,来找兄长。” 有他在,看谁还敢在小妹面前胡说八道,反正这阵子他已经处理过很多嘴碎的人了。 谢绵绵窝在大嫂香软的怀里,“知道啦,绵绵可厉害了,哎,大哥什么时候还给绵绵讲课呀?” 谢临渊沉默,总觉得自己的教育似乎哪里出现了问题。 就像是小孩原本拿着绣花针在刺绣,可仿佛下一息就会反手一弹,将银针射向敌人的脖子。 谢临渊微微摇头,选择跟妻子说话,眼神有些幽怨,“最近你很忙。” 竟比他这个刑部侍郎还要忙,这几天妻子都会在书房看账簿看到极晚,回来沾上枕头便沉睡过去了,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温舒晚伸出手掌捂住小孩的眼睛,示意谢临渊附耳过来,他以为妻子有话对自己说,便乖乖凑过去了。 无声的柔软,像羽毛抚过自己的脸,谢临渊原本紧皱的眉眼舒展了,眸中的冰冷瞬间融化了,整个人都柔和起来。 这样是,哄好了,温舒晚松开了遮住小孩的手。 临近月末,手里的店铺要开始查账,她白天要看着谢绵绵,只能晚上查算账簿,“夫君莫怪,等我忙过了这阵子就好。” 谢临渊悄摸握着妻子的手,“有些事不必总是亲力亲为。”手下的人是吃干饭的吗,谁的妻子谁心疼。 温舒晚点点头,惹得头上的点翠簪子轻颤,这是前几天夫君送的,“我还挺喜欢看账的,一点都不觉得辛苦。” 每次拨动算盘,看着上面的数目越滚越大,温舒晚都会生出一股兴奋感和满足感来,太过于沉浸了,以至于把在床上等候的夫君都给忘了。 谢临渊幽幽地望着她,“我知道。”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的模样,她是那般的鲜活,与众不同,让他第一次对一个女子产生了好奇心。 当时他想,这到底是哪家养出来的奇女子,竟这般…… “呀,到啦,到啦。”是谢绵绵兴奋的声音。 她趴在窗前,拨开帘子往外看,曲江苑外面人头攒动,沿街还有许多小贩在叫卖,好生热闹。 马车走走停停,好不容易进入了宫苑的大门,车厢一跨进来,门外鼎沸的人声立马就被隔绝了,只有蝉鸣,以及树叶翻飞的簌簌声。 谢绵绵伸出头去,望着外面的参天大树,枝叶交织,形成一片绿幕,高高笼罩在上方。 最特别的是,谢绵绵能感受到一股清爽的凉意,带着湿凉的水汽扑面而来,霎时驱赶了马车里的闷热。 真是一个消暑的好地方呀。 很快,便到地方了,谢临渊夹着小孩下了马车,随后朝妻子伸出手。 温舒晚一手提着裙摆,一手握着谢临渊有些粗糙的大手,男人一个用力,将妻子稳稳抱了下来。 这里停放着很多马车,不少人已经来了,“哟,谢侍郎跟发妻真是恩爱非常呀。” 是林若雪,她一手摸着肚子,慢腾腾地踩在宫人的背上,下了马车。 可是谢家无人在意她,只当作没听见。 谢绵绵气鼓鼓地扭过头去,才不要理这个坏女人呢,看在她肚子里的小孩的份上,谢绵绵都没冲她做鬼脸,已经很仁慈了。 谢家人是真的不想理她,也顾不上对皇家女眷的礼节了,眼不见为净,一群人往宴席的地方走去。 林若雪气得牙痒痒,撕扯着手里的帕子,该死的,该死的!今后若是没了气运之女,看你们谢家还能怎么嚣张! 谢绵绵被二姐牵着走,一路走来,眼睛都要不够看,好多小孩不认识的奇花异草,还走过了好些静谧精致的水榭、花榭。 每每小孩都想钻进去看,却被谢明仪拉走了。 曲江苑内有一条九曲回环的小溪,取名曲江,这次的宴席就在溪边举行。 谢家人坐在了自家的席位上,等着皇帝的到来,谢绵绵的屁股还没将支踵坐热呢,就一骨碌站了起来。 “二姐,绵绵想去找六公主玩。” 谢明仪看得出小孩是真的很想出去玩,便让嬷嬷跟着谢绵绵去了,同行的还有两个会武功的丫鬟。 谢绵绵嘻嘻地跟二姐腻歪了一会,就去往皇家的席位了。 她原本想找六公主的,可转念一想,似乎七皇子还要厉害一些呀,于是小脚丫一转,就往七皇子的方向哒哒哒去了。 “七殿下安!” 浅浅地打过招呼,谢绵绵一点都不见外地往七皇子的身边坐去,笑嘻嘻的。 小孩觉得七皇子脸色跟大哥好像,说话有时候又跟三哥好像,总之,就是对自己好好呀,如同自己的哥哥一般。 七皇子看了李公公一眼,李公公会意,立马打开一旁的食盒,里面是造型精致的糕点。 “谢四小姐安,这是薄荷绿豆糕,清热解暑气,还有这个。”李公公抽出第二层的抽屉,“藕粉桂花糖糕,想必小姐会喜欢的。” 谢绵绵哇的一声拍着手,咧开小嘴笑了,唇边荡漾着浅浅的梨涡。 “喜欢喜欢!”还没吃就已经很喜欢了。 看到小孩的笑容,七皇子一直握紧的手松了下来,看来,这些天的流言蜚语谢绵绵似乎并不在意。 或者说,她并不知情,七皇子宁愿小孩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岚姨做的。” 谢绵绵更开心了,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块糖糕,嗷呜一口,满满的桂花香,沁入心脾。 吃着吃着,谢绵绵想起来了,自己不是过来蹭吃蹭喝的,她是有正事的! 她猛地咽下口中的糖糕,却不想噎住了,小手拍打着自己的胸口,一盏茶停在了自己的唇边。 谢绵绵嘴一张,咕噜咕噜地喝起来,凉凉的茶水顺着口腔,流过干噎的喉咙,感受到一阵清凉落在肚子里。 “咳咳,多谢七殿下。” 七皇子面无表情地拍打着小孩的背,“没人跟你抢,急什么。” 急的,怎么会不着急。 只要一天没解决这件事,还有人误会她,家里人都会担心小孩听到不好的话,而不让她出门。 绵绵很想念宫里的小伙伴。 “七殿下,你知道这里哪里有白鹤吗?绵绵要做非常重要的事!” 七皇子沉思片刻,“据本宫所知,荷花池旁就养着一群像白鹤的鸟,说是番邦进贡的。” 谢绵绵拉着他的衣袖左右摇晃着,“七殿下可以带绵绵去吗?” 第91章 连自己的孩子都害 看着小孩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七皇子莫名想到了养在岚姨院里的狸奴,他的手痒痒的,好想在谢绵绵的头上揉一把。 他矜贵地点头,“可。” 在七皇子的带领下,一群人七拐八绕的,来到了荷花池。 不同于以往谢绵绵看过的荷花池,这个池也……太大了,这是一个湖! 水面上飘着一种很特别的荷叶,很大,像一个大圆盘,比蒲团还要大上好几圈。 “这是荷?”谢绵绵第一次见如此庞大的荷叶,看上去,似乎可以躺在上面睡觉。 “这是王莲。”之前来这里的时候,父皇跟他说过的。 “那鹤在何处?”谢绵绵左看右看都没有发现有鸟的踪迹。 “可能在荷花池的深处。” 啊?那可如何是好,谢绵绵皱着脸盯着荷叶看,忽然她心头一动,一边抬脚往池边的荷叶跨去,一边说:“你说,这荷叶能不能当一艘小船呀?” 身后的嬷嬷赶紧伸出去抓,可是小孩的动作很快,她没抓住,嬷嬷都打算跳下去捞人了。 却发现,谢绵绵竟稳稳当当地站立在荷叶上,这个品种的荷叶极其特殊,可以撑起一个小孩。 谢绵绵正兴奋地坐在上面呢,忽然感觉一阵晃动,视野在缓慢后退,是她身下的荷叶在飘,小孩要飘走了! 众人正手足无措间,七皇子也踏上了一张荷叶,随后也飘走了。 李公公等人目眦欲裂,他们都不会游泳。 “快呀,快去找小舟!” “哎你别去,这荷叶载不住你!” “七殿下和小姐要小心啊!” 就这么走了,今晚还回来吃饭吗? 谢绵绵只觉得一阵新奇,“七殿下,我们会去往鹤群所在的地方吗?” 七皇子摇摇晃晃地坐在荷叶上,总觉得自己快要坠进水里,“先顺着走,或许它们就在流动的尽头。” “好噢。”谢绵绵仰躺在荷叶上,随着水流将自己带往不知处。 她一时望着蓝天上奇形怪状的白云,一时望着浮出水面的荷花,朵朵粉白层层绽放,露出中间绒绒的黄色花蕊。 这两朵神奇的荷叶载着小孩,转过了一处弯,这尽头是一处浅滩。 看见活动在这里的鸟群,谢绵绵目瞪口呆,“这些鸟确实与鹤有些相似。” 可,这是一群火红色的鸟呀! 它们细长的腿插在水中,火红的脖子弯成优美的弧度,时不时探进水中,应该是在啄食。 谢绵绵挠挠头,“这种鸟会给人祥瑞之兆吗?绵绵想拜托它们帮忙,瑞兽会飞到好小孩的身边,这样,绵绵就不是一个不祥的坏小孩啦。” 说话间,荷叶已经靠岸了,火烈鸟自觉为他们让开一条道。 七皇子率先上岸,然后朝小孩伸出手,他暗自叹气,谢绵绵竟然真的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谣言了。 “它们颜色如此美丽,摄人心魂,应是祥瑞。” 谢绵绵赞同地点点头,握住七皇子的手,惊艳地望着鸟群,只觉得它们像一团团色彩艳丽的火烧云,让人挪不开眼睛。 俩小孩都平安上岸了,谢绵绵走到最好看最壮硕的那只鸟身旁,“漂亮的小鸟好呀,等会可以帮绵绵一个忙吗?” 首领说:“可以的,但是你要先帮我们一个忙,小橘是我们族里最小的孩子,我刚刚发现它不见了,你能帮我们找到它吗?” “嗯?小橘?”不远处的火烈鸟从水中拔出脑袋,“它好像说要去两脚兽的宴会看看热闹去,说一会就回来。” “你怎么不早说,竟还让它去了!?”首领狠狠啄了那鸟一下,然后对绵绵说:“麻烦你们将小橘带回来,在此之间,我们会想办法召集一些同类来帮你哒,别担心。” 得到了火烈鸟首领的许诺,谢绵绵拉着七皇子兴冲冲地往宴会的方向走去。 “七殿下,你说小橘会在哪里呀,一路上都没有看到它,火红色的应该一眼就能被发现才对呀。” 是的,火红色的,很是惹眼,一眼就被林若雪给发现了。 只见她俏手一指,对宫人命令道:“抓住它。” 于是,鹅鹅鹅惨叫的火烈鸟小橘就被抓住了,“可恶的两脚兽放开我,鹅!” “放开它!”谢绵绵匆匆赶来。 “哟,小仙童来了啊。”林若雪重重说着那三个字,阴狠地望着小孩,来得正好,免得自己去找她了。 “你的人把小橘抓疼了,快点放了它。” “好呀,你过来拿呀。” 谢绵绵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偏僻,不远处还是人来人往的。 小孩正要走过去,却被七皇子拉住了,他对谢绵绵摇摇头,别去,小心有诈。 可是,不能对小橘见死不救,谢绵绵步伐坚定地走过去,七皇子也只好跟着去了。 走到距离差不多的时候,谢绵绵侧对着她,岔开腿,右脚往林若雪的方向挪去,然后右手努力往她面前伸。 一副觉得林若雪仿佛是什么脏东西的样子。 “三皇妃,请把小橘给绵绵。”小孩就差没有捏鼻子了。 “呵!”林若雪拎过小橘,朝小孩走来,示意她伸出手。 坏女人会有这么好心吗,谢绵绵狐疑地伸出手,眼看捏着小橘的手越来越靠近。 忽然林若雪松开了小橘,猝不及防地握住谢绵绵的手腕,然后往自己的方向一拉。 “啊!我的孩子!”林若雪狠狠摔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 一旁的宫人大喊:“快来人啊,这个妖童竟敢谋害皇家子嗣!” 经过这个大嗓门宫人这么一喊,远处水榭中的人听见了,纷纷往这里赶。 谢绵绵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是,绵绵没有,是她……” 是林若雪要伤害自己的孩子,这个可怕的坏女人! 第92章 目击证鸟 林若雪单手撑地,面朝下,繁复的发饰遮挡住她的脸庞,没有人能看到她眼底的癫狂。 这次定能将谢绵绵的气运都夺过来!谢林两家气运此消彼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们之间,本就无解。 谢家没有了气运之女,那她,就能顺利当上大周的第一女官了! 林若雪狠狠捂着肚子,脑海里响起了那股令她憎恨的声音:“什么钦天监的预言女官,啥本事都没有,回去生孩子。” 呵,要生你去给那狗屁三皇子生,我要,走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我的孩子,来世看好了路再来。 可林若雪假装哀嚎了几下,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下有什么液体流出,肚子甚至都没有痛感。 难道还是不够狠? 林若雪紧紧咬着牙,伏趴在地上,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用手重重地捶打着自己的腹部。 这时,一片吵闹声走来了。 林若雪抬起头,用哭腔说道:“谢四小姐,本皇妃与你无冤无仇,可有什么事情你冲本皇妃来,你为什么要害我的孩子啊!” 七皇子抿着唇,将谢绵绵牢牢护在身后。 众人一片哗然。 已经有宫人跑去叫太医了。 “哎呀,老夫就说那孩子毒得很,竟敢谋害皇家子嗣,幸好老夫没将自家侄子介绍给谢家,不然……” “没道理啊,这么小一个孩子怎么会做这种事呢?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若雪的宫女一脸悲愤,“奴婢看得清清楚楚,谢四小姐一上来,就大声叫喊着让三皇妃将红鸟给她,言语间无礼至极。” “还是我家主子心善,亲手将红鸟给谢四小姐,孰知……”宫女还哽咽了一下,抬手抹了一把眼下,“她竟用力将我家主子推到地上,可怜肚子里的孩子,请各位老爷夫人们替我家主子评评理啊。” 众人朝七皇子背后的谢绵绵指指点点。 “性本恶啊,这小孩就像是难缠的小鬼,没有善念之分,做出此等恶事也不意外。” “哎,不是说谢四小姐是用预言拯救了万人的小仙童吗,应是心怀善念才对啊。” “你这消息旧啦,你以为她为什么会预言之术,因为她杀死了千净大师。” 那人却一脸不认同了,“不对呀……”一个五岁孩童怎么杀得了一个成年人,即便那个人是一个老叟。 可是这话没能说出口,被周围人义愤填膺的讨伐声给怼回去了。 “够啦!”谢绵绵从七皇子身后走出来,小脸严肃。 众人皆是一个后退,小鬼出来了,好可怕,她应该不会莫名其妙冲上来咬自己一口。 这般想着,人高马大的成年人们纷纷警惕地望着这个五岁小孩。 七皇子想把谢绵绵拽回去,可小孩犟得很,“明明是你抓走了小橘,绵绵是来救鸟的!还有,你说是我推的你,证据呢!” 谢绵绵越说越气,脸上不自觉学起了狼崽生气时候的模样,龇牙咧嘴地表达自己被冤枉的愤怒。 哎呀,众人又是一个后退,这小孩竟开始狼变了,更可怕了啊。 林若雪还得在地上装作肚子很痛,说不出话。 于是宫女开口了:“在场的人,这么多双眼睛都看见了是你推的我家主子,难道一个没有证据,就让你这个妖童谋害了皇家子嗣而不用担责吗,天理何在啊!” 七皇子道:“本宫可以证明,谢绵绵没有推她。” “你们是一伙的,三殿下怎么说都行,可怜了未出生的小主子啊。” “你!”谢绵绵气急,忽然看到了一旁的小橘,它还没有走,还在看热闹呢。 谢绵绵指着火烈鸟对众人说:“小橘就是目击证鸟,它不属于任何一方的,它说的话总能相信!” 她转过头对火烈鸟说:“小橘,你当时在她手上,你看得最真切,你说。” 见众人的目光聚在自己身上,小橘优雅地扑扇了一下自己淡红的羽翼,说:“没错,我都看到啦,就是那个坏女人自己把自己摔倒哒!” 可是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美丽的小红鸟,先是卖弄了一下自己的美貌,然后不停地,发出鹅鹅鹅的粗狂叫声,场面真是,诡异至极。 哎呀,疯了疯了,谢四小姐竟然疯癫到找一只鸟当证人啊,真是恐怖如斯,一时人心惶惶。 妖童!她真是妖童啊! “看她举止如此异常,怕是真的是她推的三皇妃啊。” “我觉得,你觉得得没错。” 见众人还是不相信,谢绵绵欲哭无泪地望着七皇子,七皇子紧紧握住小孩的手腕,无声地安慰着。 林若雪嘴角扬起得意的笑容,只要谢家的运势消落,这朝廷就是林家的天下了。 届时,她的父亲会夺过漕运的实权,而她林若雪,将会成为人人景仰的第一女官,林家到时钱权尽收囊中。 而谢家,怕是到时候连给她挽鞋都不配了,林若雪在心中哈哈大笑。 这时,三皇子带着太医姗姗来迟。 他单膝跪在地上,半揽着林若雪,对太医吼道:“快给她看看,如果皇妃肚子里的孩子有本分差池,本宫要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都跟着陪葬!” 这是三皇子流连花丛这么多年,第一个孩子啊,他非常看重。 这可把这个中年太医吓得够呛,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虚汗,手忙脚乱地将手帕覆在林若雪的腕上。 颤颤巍巍的手指认真地把起脉来,太医紧紧皱着眉,久久没有说话。 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在太医那讳莫如深的脸上。 “三皇妃似乎没有见红,腹中可是有什么感觉?” “疼痛难耐。” 太医沉默了,越探,脸色越是奇怪。 三皇子:本宫的第一个孩子啊。 林若雪:林家的好日子要来了哈哈哈。 众人也是十分好奇,这太医到底行不行啊,需要看这么久吗? 唯有谢绵绵担忧地望着林若雪的肚子,虽然不关她的事,可,那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不论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会变成何种模样,谢绵绵都坚信,所有婴儿都是最纯粹的,无辜,可怜,嗷嗷待哺。 一如那时刚出生的狼崽,小小一团,连眼睛都不能睁开,弱小且无助。 太医终于说话了,他抚了抚胡须道:“怪哉,三皇妃的喜脉难以捉摸,似有非有。” 第93章 孩子没有了 三皇子吼他了,“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似有若无是什么意思!” 太医跪地求饶,“三殿下饶命,是臣学艺不精,事不宜迟,速将三皇妃送往正殿让院使大人救治,方可有活路啊。” 是他这个命苦,要陪葬的太医才能有活路。 “你给本宫等着。”他对太医放了一句狠话。 三皇子将林若雪抱上轿撵,一行人匆匆赶往正殿。 谢绵绵和七皇子正要跟上去,她发现一抹火红的鸟影也跟上来了,“小橘,你快回去,它们很担心你。” 明明是在陆地,火烈鸟还把头垂到地面上,假装忙碌着,它不要回去,它也要去看热闹。 想起火烈鸟首领的嘱托,谢绵绵想要把小橘平安送回去,可是,她又很担心那个肚子里的孩子的安危。 小孩两难地踱着步,终于,李公公他们找来了。 “我的主子啊,可把奴才给吓坏了,你们没事。” 有事,出天大的坏事了。 可是谢绵绵没有说,而是一把摁住小橘,对李公公说:“李公公,你对这里比较熟,可以帮绵绵把小橘送回去吗?” 李公公艰难地捉住火烈鸟,它不停挣扎着,简直比过年的猪还难摁,还不停地鹅叫。 “不要嘛,我想去看两脚兽的热闹!” “麻烦李公公啦,一定要将小橘送到红鸟的首领那里。” “请小姐放心。”李公公不停仰头躲避着火烈鸟的攻击,“奴才一定把事给办妥了。” 谢绵绵这才放下心来,一行人跟着七皇子赶往正殿。 正殿的一处厢房外,乌泱泱站满了人,可是一片寂静,无人敢说话。 谢绵绵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孩子没保住? 俩小孩走进厢房里,乍眼一看,最显眼的,是一道明黄的身影,还有站在一旁的谢父。 谢绵绵轻声小跑过去,乖巧地行着礼,“黄伯伯安。” 皇帝点点头。 林若雪在最里间,隔着屏风,谢绵绵看不到具体的情形,她的声音有些忐忑,“黄伯伯,三皇妃没事,这件事,不是绵绵做的。” 皇帝还没有开口,谢父便抢着说道:“望陛下明察,臣的女儿绝不会做出此等劣事。” 林尚书也在一旁,“谢总督的意思,难道还是臣的女儿,自己把自己的孩子给害了吗?陛下,您要为老臣做主啊。” 皇帝微微抬手,制止了二人的争吵,“朕相信绵绵,她是好孩子,朕也认为,一个母亲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其中应是有什么误会。” 见林尚书还想说话,皇帝继续道:“等院使看诊结束再说。” 忽然,里间的院使传来惊呼,“原来如此!” 林尚书一个箭步冲进去,皇帝也踱步进去了。 谢绵绵跟在父亲身后看去,发现三皇子也坐在床上,半搂着林若雪,一旁的院使正在把脉。 那个院使年纪很大,眉毛胡子都白了,有一种仙风道骨的神医感。 院使问了林若雪几个问题,他一边听着答复,一边点着头。 他说:“那便没错了,三皇妃你根本就没有怀上身孕,而是肚子里长了一个囊肿。” “什么!?”三皇子,林若雪和林尚书异口同声说道。 他的亲亲孩子啊! 她的林家气运啊! 他的泼天财权啊! 林若雪崩溃道:“不能啊!院使你再仔细瞧瞧,明明,明明本皇妃能感受到腹中的胎动啊,不可能没有怀孕的!” 怎么会这样,这次竟又,失败了!? 院使解释道:“这腹中囊肿的症状以及脉象都与有身孕极为相似,老夫也只是许多年前见过一例,寻常太医误诊也是正常的。” 看着脸色还是难看的他们,院使安慰道:“不用担心,只需要喝七日的汤药便可痊愈,三皇妃的身子骨很好,怀上身孕也是迟早的事啊。” 听到这话,三皇子渐渐回过神来,他猛地站起身,让原本依靠在他身上的林若雪身后一空,差点倒下去。 俩人对视一眼,满是对对方的嫌恶。 林若雪躺回床上,生无可恋地拉上绸被盖住自己的脸。 皇帝说:“既无事,便散了。” 这时谢父站出来了,“林家污蔑臣的幺女这事怎么算,莫不是三皇妃早就知道了自己没有身孕,仗着太医没能察出实情,将计就计,将皇孙没保住的事赖到小女头上?” 他朝皇帝拱拱手,“林家居心叵测,请陛下明察啊!” 林尚书急了,“胡说八道,连太医都不知道的事,三皇妃怎么会知道,此事她也是受害者啊,陛下!” 皇帝抬手示意他们闭嘴,“好了,此事都是误会,林若雪是不小心摔倒的,与绵绵无关,莫要再说了。” 谢绵绵松了一口气,甜甜地说道:“多谢黄伯伯相信绵绵。” 至于那个拿生命陷害自己的坏女人,不好意思了,绵绵要当一个坏小孩,她要狠狠教训坏女人一顿,哼。 时候不早了,众人纷纷回到宴席上,准备开席。 见其他人都出去了,三皇子一把掀开林若雪头上的被子,“你装什么装,赶紧起来。” 被子一掀,露出了林若雪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殿下,我们的孩子没有了……” 三皇子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见美人落泪了,他忍不住心想,其实她也是期待他们的孩子的,只是,造化弄人。 他紧紧搂住林若雪,“没事,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他看不见,林若雪冷笑的眼,这个傻子,真的好拿捏,等登上那位后,当他们林家的傀儡正正好。 谢绵绵被谢父牵着回到席位上,小孩一打眼,就看到了那抹火红的鸟,是小橘。 只见李公公一脸苦笑地抱着火烈鸟,看到谢绵绵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似的。 “禀小姐,奴才找遍了整个荷花池,都没有看到那群红色的鸟,便只好把它带回来了。” 毕竟,如果把这只鸟给弄丢了,他就真是失职了,竟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办不好。 小橘一见到谢绵绵,便拼命扑棱着,“绵绵,救救我!救救我!” 第94章 此妖不除,大周危矣 谢绵绵苦笑不得地往火烈鸟的方向张开双手,“李公公,可以把小橘放开啦,没事的。” 李公公挎着脸,这只红鸟如此野蛮,若是伤害了小姐该如何是好。 小橘见这人还不放开自己,便用鸟喙去敲他的脑袋,“两脚兽坏,快把我放下去!” 无法,李公公只好半蹲下来,一边将它往地上放,一边叮嘱它道:“乖乖的,千万别伤害谢四小姐啊。” 一得到了自由,火烈鸟便鹅鹅鹅地扇着翅膀,向谢绵绵敞开的怀里扑去。 “哎呀。”小孩稳稳当当地抱住了火烈鸟,只是它冲过来的力道,将谢绵绵创得微微后仰,不过,问题不大。 “小橘,李公公说找不到红鸟首领它们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小橘优雅的脖子弯曲成好看的弧度,“我也不知道鹅,可能是出去玩了。” 这样吗,谢绵绵心不在焉地摸着火烈鸟背上的羽毛,那等会自己召唤它们,它们还会……来吗? 谢绵绵微微低着头,她不确定了,现在在众人眼中,自己不仅是祸国殃民的妖童,还是残害孕妇的邪恶小孩。 如果不能让瑞兽降临,她该……怎么办呀? “嘶溜嘶溜~” 谢绵绵闻声看去,发现是小橘正好奇地将鸟喙伸到茶盏里,喝着里面的水,“小橘,你不能喝。” 红鸟能喝茶水吗?不对,这不是自己的杯子,是兄长的,里面是醇香的烈酒! 谢绵绵赶紧握着火烈鸟的脖子,将它扒拉开,可是好像为时已晚了。 小橘有些头昏昏的样子,小小的脸颊似乎更加火红了,像烈火燃烧的样子。 谢绵绵看着有些摇晃的火烈鸟,忽然福临心至,小橘也是瑞兽呀! 她拍了一下自己的小脑袋瓜,努力回想刚刚的情景,刚刚,小橘,瑞兽,飞到了自己怀里。 这不就是瑞兽降临吗! 谢绵绵挪了挪屁股,认真乖巧地端坐在支踵上,用超级不经意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人。 既然白鹤飞到林若雪那里是报喜,是凤命降世,那小橘来到自己身旁,也是告诉世人,绵绵是得瑞兽欢喜的,可不是什么坏小孩呀。 周围的人也没有辜负谢绵绵的期待,都在热闹地说着话。 “哟呵,那是什么品种的鸟,如此艳丽,真如传说中的瑞兽一般,它竟主动接近谢家幺女,可是有什么说法。” “你不懂,这叫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它跟那妖童是一伙的,看它那颜色,妖邪至极,不如白鹤圣洁,高尚。” “老夫倒觉得红色喜庆,如那古时的瑞兽一般。” “比如说,凤凰。” 谢绵绵兴奋地拍打着火烈鸟的背,“小橘,你听听,他们说你好看,像凤凰呢。” 火烈鸟开心了,鹅鹅鹅地笑起来,“两脚兽真是好眼光,让我来,给他们舞一段助助兴!” 谢绵绵看着火烈鸟的身子左摇右晃的,总觉得它现在的状态有点奇怪。 她想起来了,她之前在月雅苑见过类似的情形,小橘它这是喝醉酒了啊! “哎,你别舞!” 可是火烈鸟翅膀一扇,就落到了宴席中间,纤细的筷箸腿蹦跳着,羽翼学着以前在宴会舞娘上偷看来的动作,灵活地一收一合。 于是众人看到一只红鸟在四仰八叉地跳舞,硬要给他们表演就算了,嘴里的鹅叫还喊破音了。 不知道为什么,谢绵绵忽然觉得有些坐立难安,明明不是自己上去舞蹈,脚趾却莫名开始扣地了,小孩好像有些明了,这就叫尴尬。 爱给人表演的红鸟亦是天下罕见的瑞兽。 这时,皇帝驾到了,他看到这一盛景,乐得开怀大笑起来。 林尚书隐晦地看了林若雪一眼,然后朝某些人打了一个眼色。 “这鸟跟那妖童一样怪得很,都不是什么好鸟。” “对对对,看那动作,何其诡异,何其妖邪,跟那孩子一样,都不是什么正道。” 不少人赞同地点点头,简直就是不堪入目,有觉得自己的眼睛被辣到。 这时就有人出来反驳了,“可明明就很有趣,没看到陛下都看乐了吗?” 只是并没有理会他,接他的话茬。 忽然,有一个老头从席间站出来,深深拱手,对皇帝说道:“臣要状告谢家幺女,杀害千净大师,谋害皇家子嗣,小小年纪,心思竟如此歹毒,请陛下明察!” 这些天,他都看得真真切切,所有真相都摆在自己面前了,为了大周的未来,他必将说服陛下将这祸国殃民的妖童给除掉。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着刘老头,有些头疼。 刘老是一个真的敢死谏的言官,为人正直刚毅,是一个忠臣,但极为倔强,独执己见,真是让皇帝又爱又怕。 “朕可以证明,这两件事都与绵绵无关,你无须多言,下去。” 刘老一副老骨头咣叽就跪到了地上,“这妖童的法术竟厉害到连陛下都能蛊惑了啊!” 众人也议论纷纷,用惊恐的眼神看着谢绵绵,这小孩竟恐怖如斯! 谢绵绵一时之间成了众矢之的。 她有些慌了,紧紧攥着小拳头,心想,现在是时候让红鸟们过来了。 不对,谢绵绵很快便否定了自己,她望向倒在地上昏昏欲睡的小橘,若是一群小橘向她飞来,似乎显得自己更加不祥了啊。 就在谢绵绵不停地纠结时,她没有发现,谢临渊向手下卫五悄悄叮嘱了几句,卫五得令匆匆离开了宴席。 皇帝沉着脸没有再说话,刘老仍在自以为是苦口婆心地劝谏着,“此妖童不除,大周危矣!” 第95章 传说中的瑞兽来了 谢临渊站出来了,他目光冰冷地望着刘老,“刘大人,你说舍妹杀害千净大师,口说无凭,可有证据?” “那天只有你们谢家人在场,有什么证据早就被你们销毁了!” “呵,那刘大人你这是空口就来诬陷吗?” 刘老又急又气,苍老的脸涨得紫红,这些天关于谢家幺女的事,总会不停地在他面前被人提及到,这是大家伙都觉得有问题的事,可不是他一人的偏见。 刘老道:“前脚千净大师离奇身亡,后脚她就预言出地动来,如今还不偏不倚让怀有身孕的三皇妃在她面前摔倒。” “从前她竟能驯服野兽,老夫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如今想来,谢家幺女身上处处皆是诡异的端倪!” 谢临渊扯了扯嘴角,“这些巧合甚是牵强,刘大人,不知你可认识如今佛华寺的住持,空明大师。” “自是认得。” “空明乃是千净大师的首徒,他的话,刘大人可相信?” 刘老憋着一口气,是他没想过去找空明吗,是无处去找啊,寺里僧人说空明有事外出,行踪不定。 “空明大师的话,老夫是一万个相信的,只是前提是,他现在就得来到老夫的面前说道,而且,你们以为空明大师会为妖童说话吗?” 出家人是善,可不是傻啊,自己的师傅无故惨死,对于最后见到千净的谢家幺女,空明难道不会怀疑吗? 众人议论纷纷。 “对啊,空明大师是何许人也,他说的话我信,出家人可不会说诳语的。” “你们说,谢家真的能将空明大师叫来吗?” “老夫有些期待了,还没见过这个大周以来最年轻的住持呢。” 谢临渊朝卫五离开的方向看去,但迟迟没有看到人影。 没等一会,刘老便开始吹眉瞪眼,“小儿猖狂,竟敢戏耍老夫,若是今日得不到令人信服的解释。” 说着,他朝皇帝膝行了几步,“我便从曲江中跳下去,以死明志!” 就用老夫一人轰轰烈烈的死,来换取大周几十年免受妖童侵害的安宁! 皇帝扶额,表情痛苦,又来了,在殿中的时候是撞柱,好不容易来到风景如此秀丽的地方,他倒好,跳河来了。 谢绵绵躲在大嫂的怀里,看着那个刘老头悲愤的脸,难道,真的是绵绵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吗? 她想冲上去跟刘老好好说道说道,却被温舒晚牢牢禁锢在怀里,“乖,别去。” 刘老见空明大师迟迟没有来,便笃定谢家是在骗人想蒙混过去,他刚想开口。 天边却传来了一阵鸟鸣,声音嘹亮,清脆悠长,清晰地穿进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惹得众人脑中一片清明,像是被清凉的泉水洗涤了一般。 人们好奇地仰头,往鸟鸣发出的方向望去。 只见碧空如洗的天际,一大群鸟儿正飞过来,品种繁多,有大有小,错综有序地点缀在蓝天上。 随着鸟群越飞越近,众人被惊得目瞪口呆,这其中有许多华丽的鸟是他们此生都没有见过的。 望着天上鸟儿各自优美的羽翼,灰绿的,烟蓝的,淡黄的,看得众人眼花缭乱。 “这,它们这是何故?” “天生异象,必定有祥瑞降世啊!” 鸟群在众人上空盘旋了几圈,便陆陆续续停到附近的枝丫上,时不时悠闲地啄着羽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树上的鸟儿,被这一景象惊得一时失语。 “你们快看!” 只见天边又飞来一群大鸟,如鹤一般大,只是浑身通红,像灼烧的朵朵云团翩至,优雅,美丽。 众人惊艳地噢起了嘴。 这不是,刚刚在席上舞蹈的红鸟一族么,原来不发癫的时候,是如此好看,真如瑞兽降临一般。 火烈鸟收起翅膀,纷纷停在了谢绵绵的周围,一只在鸟群中最为壮硕的鸟缓缓踱步而来,昂首挺胸,是首领。 它说:“绵绵怎么样,这是我们精心为你准备的,喜欢吗?我们找了许久才把它们聚集起来的。” 谢绵绵站起来,眼中闪烁着感动的泪花,她后来是没打算将它们召唤过来的,谁知道它们竟把她的话记在心中,还如此用心。 谢绵绵吸了吸鼻子,“绵绵很喜欢,谢谢你们!” 就算是被误会成超级大妖童也无所谓了,她跟它们是相互奔赴的嘤嘤嘤。 首领那两只比命还长的腿,两步就跨到了小橘身边,对着地上的死鸟,啪的就是一翅膀扇过去,“来活了,快我给起来!” 原本迷迷瞪瞪的小橘听到“来活了”这三个字,眼睛锃的一下就张开了,精神抖擞地站起来。 首领转过身对谢绵绵说:“还没有结束哦,我给绵绵找了一个超级大惊喜。” 谢绵绵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见又是一阵嘹亮清明的鸟鸣声。 遥远的天际不知何时飘来了一朵硕大的白云,如一座擎天高楼,从地面长起来似的,遮盖了半壁蓝天。 云朵十分饱满,隆起的地方还能看到暗色的阴影,突兀,给人不真实感。 更令众人恍惚的是,云朵中飞来一只庞然大物。 人们不由自主地站立起来,紧紧盯着那物,脖子仰得发酸,下巴惊得都快要掉到地上了。 刘老颤抖着,连声音都诧异得有些变调,“这究竟是何物!?” 席间一片寂静,无人能回答他的话。 只见那只庞大的鸟,从遮天蔽日的云中缓缓飞来,身姿飘逸至极,是一只赤红色的鸟。 随着大鸟越来越逼近,众人看得更加真切。 它的头很小,顶着一个金黄色的冠,宽大的羽翼悠然地上下翻飞着,最让人惊艳的是大鸟的尾翼,很长,比整只鸟的身体还要长。 随着大鸟的飞动,繁复华丽的尾翼也跟着飘逸地摆动起来,像一片柔软的珠光绸缎在随风飘扬,也像碧海荡漾开来的水波。 众人一片恍惚,只觉得犹如神灵亲至。 有人终于从一片失声中回过神来,“老天奶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这话仿佛像是一道惊雷,在席间炸开了,众人一边眼含热泪地望着大鸟,一边情不自禁地跪地祷告。 “天神降临人间啊!” “请受老夫一拜!” 火烈鸟首领忽然朝谢绵绵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随后对众鸟喊道:“都我给支棱起来,来活了,来活了!” 随后它轻盈地挥动翅膀,飞上了蓝天,余下的火烈鸟们纷纷跟在首领身后,随后,之前飞来的鸟群也一只跟着一只,朝它们飞去。 第96章 竟欺负孩童,老夫真该死啊 偶尔会有几只鸟儿低飞,贴着众人的脑袋滑翔而过,伴随着翅膀扇动的声音,掀起一阵强风,将女眷们鬓角的碎发吹得凌乱。 人们仍是高高抬起头,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望着眼前的盛况。 火烈鸟群跟着凤凰翻飞,大小不一的鸟儿们也紧贴着伴在它们左右,在凤凰的带领下,鸟群在众人的头上盘旋着,错落有致。 带头的是一道赤红美丽的鸟影,这是在人间从未见过的,神圣,矜贵。 空中盘旋的鸟群,在天上形成了一道庞大的色彩斑斓的漩涡,众人看得痴迷,仿佛有极大的魔力将他们的魂魄都给吸走了。 有人喃喃道:“这,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百鸟朝凤!”一旁的人扶起自己惊掉的下巴,替他补充道。 渐渐的,这令人震撼的漩涡似乎形成了一只……眼眸! 天上不停飞旋的漩涡刮起道道强风,将众人的衣摆吹得簌簌作响,可如今没人能管这么多了。 他们瞪大着眼睛看天,发现这只眼眸给人的感觉,威严,无情,仿佛是睥睨天下的神。 这是一只红龙之眼!? 亦或是天,天道? 无人知晓。 这时,卫五带着两个人匆匆赶来。 空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震撼,他虔诚地双手合十。 风,将他的袈裟吹向半空,空明闭上眼睛,浅红的唇微微张合,开始诵经。 人偶穿着华丽的服饰站在空明身旁,这次只有他自己,身上并没有那个伪装的书生木偶。 人偶迎着风张开手臂,伴随着空明低沉具有穿透力的念经声,他开始舞动起来,动作大开大合,盛大又虔诚。 耳边又仿佛响起千净大师那道苍老厚重的声音,“傩舞起,百灾消。” 众人只觉得哎呀,自己的眼睛好忙,恨不得在额头也长出一双眼睛来,实在是精彩绝伦,人间难得几回观。 看不过来,根本看不过来。 “空明大师来了!空明大师在诵经!我还是第一次听呐。” “那是……那是京城第一傩舞大师啊,前阵子都不出山了,这次竟在这里看到他,无憾了。” “这就是千净大师的那两个亲传弟子吗,真是年少有为啊。” 谢绵绵的小嘴巴因为仰头而大张着,她艰难地咽了口唾液,那只大鸟真的是凤凰吗,好美啊! 下一息,大鸟不再重复盘旋了,翅膀一扇,便转换了方向,轻盈地朝席间飞来,仿佛在空中游动一般,自在,不紧不慢。 刘老惊讶道:“我的老天奶,凤凰降世了!”到底是谁能得到凤凰的青睐,都不用多说,必定是他的亲亲皇上了。 刘老表示这点都毋庸置疑,凤凰肯定会落在……落在了妖童跟前?! 只见大鸟向着谢绵绵缓缓而来,清脆的“啪嗒”一下,稳稳停在了小孩前面。 看到眼前这一幕的刘老只觉得,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不然怎么会看到这荒诞的事情呢,真是震惊了这个迂腐的老头子。 谢绵绵微微张着嘴,看向大鸟的眸中闪着欣赏喜欢的亮光,“鸟儿好,你真的好漂亮呀!” 大鸟没有说话,下一息,它向小孩低下了原本高高昂起的头颅,朝她深深鞠了一躬。 谢绵绵一惊,手忙脚乱地双膝跪地,也朝大鸟还了一礼。 她微微抬头,对着大鸟悄声说:“谢谢你能来,绵绵好开心呀!” “你真的是传说中的凤凰吗?”小孩好奇地问道。 大鸟并没有说话,精致的眼眸望向谢绵绵,里面是小孩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还有一种道不明的悲悯。 大鸟忽然仰头叫了一声,霎时间,天地一片静默,鸦雀无声,轻鸣的鸟叫回荡在众人心间。 宽大飘逸的羽翼一扇,大鸟缓缓升起,向着来时的方向飞去,冲上蓝天前,似乎说什么,但是距离太远了,谢绵绵并没有听清楚。 它说:“原来这一世,你就是天命人。” 看见大鸟飞走了,原本落在谢绵绵附近的鸟群也渐渐离开了。 最后,火烈鸟首领走过来,道:“绵绵,我们的任务圆满完成啦,还不错嘿嘿,本来那家伙是不愿意出山的,但是一听到是你,它就来了。” 谢绵绵脸上梨涡浅笑,“喜欢的,谢谢你们,等会绵绵让人给你们加大餐!” 首领扑棱了一下翅膀,“好啦,我们也要走了,回头见。” “回见噢。” 首领率先飞走了,余下的火烈鸟也纷纷跟着离开,一群火红的鸟在蓝天上飞翔着。 只有一只最小的红鸟,踉踉跄跄地飞着,不是鸟喙扎在前面的鸟身上,就是把翅膀扇旁边的鸟儿头上,惹得众鸟一片骂骂咧咧。 是小橘,它的醉酒还没醒呢。 直到最后一只鸟的身影消失在天际,众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空明带着人偶向皇帝跪地行礼,“空明见过陛下。” 皇帝微微抬手,“平身。” “谢陛下。”空明站起身,“今日空明是特地来为谢四小姐作证的,我的师傅千净大师,的确是寿终正寝,自然死亡,与谢四小姐无关。” 说着,他向谢家的方向深深鞠躬,道:“那日匆忙,还没正式跟你们道谢,幸亏有谢家人在,抓住了孽徒,佛华寺才得以存活,多谢!” 谢临渊朝空明拱手道:“谢家人既然遇到了,便不会袖手旁观,不必客气。” 他侧过头,犀利的眼神看向刘老,“刘大人,不知对空明大师的解释是否还满意?” 刘老颤抖的手抹了两把鬓间的冷汗,咽了一口唾沫,“这,老夫无话可说,请谢四小姐受老夫一拜。” 说着,那把老骨头就是一弯,吓得谢绵绵赶紧躲开了,对着刘老糯糯道:“起来,老爷爷,绵绵不怪你了。” 太傅说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个老爷爷也不是那么蛮横无理嘛。 刘老直起了腰板,看着面前这个如此可爱无辜的稚子,他都想唾弃自己了,他都干了什么,去逼迫一个孩童,真是被猪油蒙了心眼。 况且,刘老浑浊的眼中银光闪闪,这哪是什么妖童,是引得百鸟朝凤的小仙童啊。 众人亦在议论。 “竟如此,我们都错怪谢四小姐了,她是真的小仙童啊!” 第97章 虽然你不需要,绵绵还是想给你 “我都说了事有蹊跷,你们都不信,竟连传说中的凤凰都向她行礼了,她才是真正的天生凤命啊。” 说话那人隐晦地看向林若雪,哪像三皇妃,怀个假孕肚,也说有白鹤衔玉佩报喜,怕是假的。 听到这些话,林若雪垂着头,掌心的月牙掐痕微微浸血。 这时,皇帝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道:“谢家幺女聪慧伶俐,巧语成功令万人避祸,如今天生异象,众鸟来贺,如此,朕特封谢家幺女谢绵绵为瑞欢郡主,赐冠服,奉银。” 席间顿时炸开了锅。 “老夫没听错,册封郡主,这可是官宦人家至高无上的荣誉啊。” “这可是皇帝登基以来的头一例,册封的人物竟还是一个小孩?!” “谢家幺女也是实至名归,反正我是心服口服的,无论是成功预言,还是引得百鸟朝凤,这谁能做到啊!” 谢家人齐齐向皇帝恭敬地行礼,“谢陛下隆恩。” 谢绵绵听不懂赏赐,只觉得应该好事情,她开心道:“绵绵在此多谢黄伯伯!” “好。”皇帝满意地点点头,浑身舒畅。 这场庆宴终于开始了,众人心头仍是很激动,没有平复下来。 不管是壮观的鸟群盘旋,还是册封年仅五岁的小郡主,都让人们兴致勃勃,推杯换盏地谈论了许久。 谢绵绵算是放下心头大石,纵使天气炎热,她的胃口也极好,不停地吃吃吃。 这时七皇子来了,李公公还端着一个托盘跟在身后。 谢绵绵往旁边挪了挪,给七皇子让出一个空位,还拿过来一个支踵。 “七殿下,快过来坐呀。” 他原本是想说几句话就离开的,可是谢绵绵朝那个空位拍了拍,期待地望着他。 他犹豫不过一息,便坐了上去,语气有些生硬,“恭喜你。”这是第一次,七皇子对旁的人说恭维的话。 谢绵绵嘿嘿一笑,凑过去对七皇子神神秘秘地说:“别的我没听懂,但是黄伯伯最后那句话我听懂了,就是我以后有漂亮衣裳穿,每个月还有银两可以拿,对不对!”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能将银两分成几份,“绵绵一份,父亲一份,大哥一份,大嫂一份……一共七份!” 七皇子无奈地摇摇头,明明谢家只有六个人,谢绵绵竟连数手指都数不会,他叹息,回头定要让太傅仔细教导一番。 “你算错了,真笨。” 谢绵绵哞的一声,重新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点过去,“就是七份,没错呀,七殿下也有一份呢。” 七皇子错愕,“为什么?”他什么时候跟谢绵绵成为一家人了,自己怎么不知道。 谢绵绵认真地看着七皇子,“如果没有七殿下,绵绵就找不到红鸟来帮忙,多谢你。” 七皇子把头正回去,没有看谢绵绵,轻轻咳嗽了几声,“嗯,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绵绵知道七殿下很富有,但绵绵就是想给你。”小孩还在说一些黏黏糊糊的话。 七皇子忙示意李公公将托盘上的东西拿过来,瓷器触碰木案,发出清脆的声音,这是一个有些深的大碗。 谢绵绵好奇地伸头去看,里面乘着一些水,还有许多奇怪的明黄色块状物。 李公公笑嘻嘻地说:“小姐,这是外邦进贡的果子,名叫凤梨,特意冰镇过的,消暑效果极好,你快尝尝看。” 他将干净的筷箸递给小孩。 谢绵绵接过筷箸,戳中了一块凤梨,放在鼻下轻轻嗅着,只闻到一股清新的水汽。 “七殿下,你觉得好吃吗?” 七皇子只说:“你会喜欢的。” 谢绵绵不再犹豫了,对着泛着水光的凤梨就是嗷呜一口。 入口先是淡淡的咸味,随着牙齿的咀嚼,软熟香甜的凤梨在小孩口中爆开。 “嘶溜”一声,她又忍不住咬了第二口。 听着耳边的蝉鸣,谢绵绵细细品尝着凤梨,酸酸甜甜的凉意在味蕾间不停跳跃,正是小孩喜欢的口味。 谢绵绵吃得鼓起腮帮子,还不忘对七皇子说,“好好次。” 七皇子目光柔和地望着小孩开心的模样,这才是谢绵绵该有的样子,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让她难过了。 他沉默地垂下眼帘,他到底何时才能长大,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谢绵绵一边美滋滋地吃着凤梨,一边眼睛滴溜溜地在席间乱转,连凤梨上的盐水顺着筷箸流到手上,都没注意。 还是七皇子看不过眼,从袖中掏出浸满熏香的帕子,低垂着头,一点一点给她的小胖手拭擦着。 “多谢七殿下~”谢绵绵说着,忽然感觉有道强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想忽视都不行。 她顺着看过去,发现是那个坏女人,正恶狠狠地盯着她。 林若雪心中真的很不甘,特别是谢绵绵被赐封了郡主,这样一来,谢家的气运就真的稳固下来了。 而她,将永无出头之日。 一旁的丫鬟忽然对林若雪耳语道:“禀三皇妃,出状况了,不知那只白鹤应如何处置?” 林若雪收回看向小孩的目光,“要么杀了,要么放走,别来烦本皇妃。” 北戎的驯兽就是这般,没有解药,她也救不了那只被她利用的白鹤,只能怪它命不好了。 谢绵绵咽下香甜的果肉,凑到七皇子耳边说悄悄话,“绵绵想到了一个教训那坏女人的办法。” 感受到阵阵清新的果香喷到自己的耳朵上,七皇子不自在地偏过头,“是什么?” 见七皇子离自己远了,谢绵绵只得直起身来,微微压住自己爆棚的分享欲,直往七皇子的耳边凑。 看到小孩还要追过来,七皇子伸出手抵住谢绵绵的肩膀,“就这样说便可。” “不行哒,绵绵这个主意可坏啦,不能被别人知道。” 第98章 蛰得她嗷嗷叫 七皇子只得强忍着不动,任由谢绵绵靠近自己。 谢绵绵在他耳边轻声说:“绵绵要让蜜蜂狠狠扎她屁股嘿嘿嘿。” 说完,小孩觉得自己可坏了,捂着嘴巴偷偷笑。 七皇子还以为是什么惊天大计划呢,这,这也行,他无奈地赞扬道:“不错。” 于是谢绵绵闭上眼睛,双手合十,“来一只小蜜蜂帮帮绵绵~” 等了一会,无事发生,耳边唯有沙沙的树叶声,和宴会上热闹的谈笑声。 她挠挠脸,怎么回事,亲亲值是够的呀,为什么没能将小蜜蜂招呼来,忽然,谢绵绵脑中闪过千净大师的那道声音。 “切记,不要过度依赖它给予你的能力。” 为什么不能用,难道,没等谢绵绵想明白,案桌上传来一道细小的声音。 “绵绵,我来啦。” 她低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瓷白的茶盖上停着一只小蜜蜂。 这是一只小孩从未见过的品种,小小一只,胖乎乎,圆滚滚,还毛茸茸的,憨态可掬。 谢绵绵好奇地盯着它那黄棕相间的条纹,说:“小蜜蜂好,你好可爱呀。” 它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说:“我不是蜜蜂,是熊蜂哦。” 是尾巴没有倒刺,蜇人不会死的熊蜂。 “小熊蜂好,你可以帮绵绵一个忙吗?” 小熊蜂扇动着透明小巧的翅膀,“可以的。” 谢绵绵示意它去看林若雪,低声说:“就是那个女人,可坏了,帮绵绵教训她一顿,让她以后还敢不敢作恶了,等你回来,绵绵帮你找一朵最香甜的花可好?” “没问题!我去把我的兄弟姐妹们都叫来!” 谢绵绵还没来得及说话,小熊蜂就簌地飞走了,她伸出的手还停留在半空,随后心虚地望向七皇子,“被一群熊蜂蛰,能受得住吗?” 席间正一片和谐,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惊叫,“啊!” 众人看去,只见林若雪腾地一下从支踵站起身来,龇牙咧嘴的,双手还隐隐捂住臀部。 男人们疑惑,三皇妃这是怎么了,女眷们则猜测,难道是来癸水了,可也不至于这般大惊小怪呀。 见众人纷纷望着自己,林若雪努力想镇定下来,可下一息,又被狠狠蛰了一下。 她扭头看去,发现裙摆周围竟出现了许多只熊蜂,林若雪惊恐地捂着脸,想走却走不得。 因为她已经被熊蜂们重重包围了! 小熊蜂气昂昂地说:“兄弟们冲啊,狠狠教训这个坏女人一顿!” 接着,林若雪便崩溃地发现这些熊蜂们齐齐撞过来。 又是几道惨叫声,林若雪此时顾不得皇室的礼仪了,双手捂着屁股,慌不择路地逃走了。 她一边疯狂狼狈地逃跑,一边被熊蜂蛰得嗷嗷叫。 最后,平日里保养得雪白娇嫩的皮肤,满是红肿,脸更是被蛰得像一个猪头,躲在屋子里不敢出门见人,足足修养了半个多月。 席上的人看着平时端庄冷清的三皇妃竟如此滑稽、失礼,都忍不住偷笑起来。 “呵呵。”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执起酒杯,漫不经心地啄了一口。 林若雪这个女人对自己够狠,连肚子里的孩子都可以不要,有趣,他就是欣赏这种有野心的人,够上进,也……足够好玩。 那人对手下耳语道:“派个人接近她,就看她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了。” 手下得令,很快便隐退了,无人察觉。 看到林若雪被熊蜂们追着疯跑的模样,谢绵绵捧着肚子哈哈大笑起来,一手捂着肚子,另一只手还拍打着七皇子的臂膀。 “七殿下,你看看她,好好笑呀,好像被狗撵了。” 笑着笑着谢绵绵就把门牙收回去了,她被狼崽追着跑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的,哈哈。 一群毛茸茸的小黄球们悄无声息地从席间穿梭而来,停在了谢绵绵面前。 小熊蜂说:“绵绵,我们想要吃一块黄黄的果肉,可以吗?” 熟软的凤梨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好馋熊蜂。 谢绵绵拿过一个干净的瓷碟,用筷箸艰难地夹了两块凤梨,放入碟中。 她把瓷碟推过去,“给你们吃,谢谢你们帮绵绵教训坏人呀。” 小熊蜂们开心地围了上去,开始大快朵颐,“下次有这等好事,记得还找我们哦。” 谢绵绵咧着牙笑,用筷箸戳中一块凤梨,咬了一大口。 七皇子淡淡地开口,“此事已了,明日你应该会来文华殿上学?” 小孩歪着脑袋看他,他补充道:“你的学业不可荒废。” “当然会回去,绵绵可想你们啦!” 七皇子暗自松了一口气。 “哎呀,绵绵的舌头怎么麻麻的,好奇怪,可是,绵绵也没有被熊蜂蛰呀?” 小孩苦起脸,吐着舌,可怜巴巴地望向七皇子。 七皇子捏着谢绵绵的下巴,左看右看也没有发现端倪,皱起好看的眉头,“本宫召太医给你看看。” 听到谢绵绵的惊呼声,谢怀瑾跨着长腿走过来,他看着桌上吃剩的几块凤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谢怀瑾轻轻敲了一下小孩的脑门,“贪吃。” 谢绵绵大着舌头,“三哥为什么打窝?” “你的舌头就是吃太多凤梨吃的,回去要喝苦茶才行。” 谢怀瑾见小妹没事,便又回去接着吃酒了。 “不要啊。”谢绵绵扁着嘴,讨厌喝苦苦的茶汤! 七皇子懊恼地抿着唇,他吃的时候不贪多,竟不知道不能多吃。 谢绵绵发现七皇子的情绪有些低落,“没事哒,绵绵喜欢吃,还要吃。” 反正回去都要喝苦茶,现在就多吃几口,嗷呜。 渐渐地,太阳开始西斜,橘红的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场宴席曲终人散了。 谢绵绵坐在车厢里,往窗外探去,看着橘黄照在森绿上,随着马车的离去,被遗落在身后。 她想,她会永远记住这个夏天。 谢绵绵微笑着落下窗帘坐好,忽然,心脏剧烈跳动了一下,“扑通”,她觉得心脏似乎在一瞬间变大了许多。 紧接着,心跳开始快速跳动,浑身血液似乎沸腾起来,胸口闷闷的,越来越涨得慌。 谢绵绵扯着大嫂的衣袖,努力调整着呼吸,“大嫂,绵绵好难受啊。” 下一息,小孩便晕过去了,在意识还残存间,她听到了两声惊呼,“绵绵!” 第99章 母上大人 不知过了多久。 冷,好冷。 谢绵绵脑袋晕乎乎的,想拼命睁开眼,却觉得眼皮很沉重,像被浆糊紧紧粘住一样。 透过紧闭的眼皮,谢绵绵似乎感觉到面前有一道爆亮的白光。 她用尽全力,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面前是一处奇怪的地方,里面的装潢以及家具都是谢绵绵此前从未见过的,好看,又简洁。 这里是哪里? 她只觉得光怪陆离的,似乎是在梦中,骨子里透出的冷意让小孩打了一个寒颤。 倏尔,一个女子逆光而来,看不清面容。 谢绵绵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像一汪温泉,热意蔓延至四肢百骸,好舒服啊。 她伸出胖嘟嘟的小手,也环抱那人,脸颊轻轻蹭着,明明是不认识她的,可莫名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来。 似乎她们,分离已久,许久未见一样。 晶莹的泪,不断从微微鼓起的脸颊滑落。 那人好像是笑了,温柔地说:“绵绵,你不该来这里的,快回去。” 那人的声音就像是隔着一片水膜,谢绵绵听不真切,你是谁? 可是她的嘴巴也没能发出声音。 忽然,一股吸力从背后将谢绵绵带走,快速飞离,她只来得及看到那个女子的嘴角上扬,慈祥地笑着。 谢绵绵陷入了一片黑甜。 她没能听到脑中突兀响起的声音。 “嗞……嗞……能源不足,系统重启失败……” 卧房内,“绵绵,绵绵,快醒醒。” “院使大人,舍妹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对双生姐弟都快要急疯了,若不是院使正在把脉,就要上手摇他的肩膀了。 院使抚着白须沉思,“令妹脉象平稳,身体并无异常,只是有些忧思淤堵,气败上火。” 他的手指从小孩的腕上移开,“种种迹象来看,像是……睡着了。” 温舒晚用手帕擦着谢绵绵额间上的汗,“可为什么绵绵怎么也喊不醒,实在奇怪。” 确实很奇怪,院使不是自己托大,他的医术在整个大周都是数一数二的,治好的疑难杂症无数。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奇怪的病症,可细细探过脉象,人是无大碍,却迟迟没醒。 温舒晚看到小孩长直的睫毛颤动着,惊喜道:“绵绵好像要醒了!” 下一息,谢绵绵迷离地睁开了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个很香的觉,浑身骨头都快要睡得酥软了。 她似乎,还做了一个梦。 谢家人都围了过来,对着小孩嘘寒问暖,“绵绵没事。”“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谢绵绵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院使说:“醒来便好,老夫给你们写上药方,若是还不见好,就进宫来找。” “多谢院使大人!” 于是谢家人便忙碌起来了,送院使的,吩咐下人煮药的,做小孩吃食的,等等。 谢绵绵伸了一个懒腰,迷迷瞪瞪地坐靠在榻上,那三只就静静陪着她,尾巴尖轻轻抚着小孩的脑袋。 她喃喃道:“绵绵好像,看见母亲了。” “哐当”,谢父绊倒了椅子,他低垂着头,留下一句“绵绵好生休息”,便脚步踉跄地离开了卧房。 谢绵绵出了忽然昏倒这事,又是几日没有进宫。 她一边痛苦地喝着甘苦的汤药,一边在想,答应七皇子要去上学的事要食言了,她也不想的。 温舒晚坐在一旁的书案上,眉头紧锁,正在翻阅着一间店铺的账本。 她说:“一个多月前采购的糙米怎么还没到,那是我们谢家给京运河附近村庄的赠粮,不行,得派人去看看了。” 虽然运河闸门修建良好,可是地动还是让一些田地受损了,使得这次的收成不是很好。 所以谢家特地从江南购得粮食,准备施派给受灾严重的农家,特别是小河村,明明本就不富裕,还举全村的人力物力,给小孩建了一个生祠。 谢家得知后,派人给他们送去银两,可是他们也不多要,只肯收下相应的物料钱。 谢明仪放下手中的书籍,“父亲又开始在码头忙了,似乎是出了什么事,已经好些天没有归家了。” “等等,不对。”温舒晚低头仔细看向这批糙米采购的商队名字,“是许家货商。” “有何不对?” “许家是盐商,可行事狠辣,一年多前,那时我还待字闺中,他们竟来祸害温家的糕点铺子,那时的事便不提了,总之,这批粮怕是出问题了,我得亲自去码头一趟。” 谢明仪接过账簿看了起来,“京城距离海边很远,去一趟要两个多时辰,当日不能往返,不说我,就是兄长也不能放心你去呀。” “可是……” 谢绵绵抱着狼崽凑过来了,“我们一起去不就好啦,还可以去探望父亲,而且,绵绵还没有见过大海呢!” 温舒晚为难地看向谢明仪,“这?” “去嘛,去嘛,绵绵想去玩,也想看看真正活着的大帆船!” 可怜她这个漕运总督的宝贝幺女,竟只见过埋在土里,腐气沉沉的烂木头船。 三人互相看着对方,心中想去游玩的心蠢蠢欲动,那便……去! 于是这天晚上,步伐轻快的谢临渊回到家,便听到了这个噩耗,妻子要撇下自己,去玩了。 “要不我也跟你们一同去,可好?” 温舒晚弯着腰整理要带的私人衣物,腰间一紧,男人从背后覆上来,在她耳边说着话。 从后面来看,谢临渊宽厚的臂膀将怀里的妻子遮挡得严严实实。 男人似乎像一头护食的恶狼,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心爱的妻子一眼,哪怕是一片衣角,他觉得被别人看到了,都是奢侈。 温舒晚叠着衣裳的手一顿,“可是夫君,你的休沐已经过了,明日还要上早朝,今晚早点睡觉。” 腰间交叠的大手骤然一紧,男人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明亮的烛光,温舒晚感觉自己被禁锢在这片小小的角落。 第100章 巨物恐惧感 温舒晚往下一蹲,轻轻挣开了男人的桎梏,“夫君别闹,我去看看丫鬟们收拾得如何了。” 说着,宽大的裙摆前后摆动间,温舒晚离开了房间。 微凉的晚风吹拂过她的碎发,纤细的手指并拢起来,摸上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那次她偷亲了谢临渊之后,他便越发粘着自己了。 真好,她想。 在无限靠近幸福时才是感觉最幸福的时候,直到靠近幸福的最顶点,温舒晚下意识的反应却是逃离。 因为感觉自己太幸福了,有些遭受不住,只能出来缓缓。 就像狼崽,在谢绵绵给它的碗里放上一个蜜汁烤鸡腿的时候,狼崽的第一反应不是狠狠地狼吞虎咽。 而是围绕着鸡腿活蹦乱跳,前肢高高抬起,随后兴奋地落下戳着地板,会上前猛吸一口,然后转身逃离,反复如此地庆祝半天,还舍不得吃。 最后谢绵绵觉得狼崽可能是不喜欢,就把蜜汁鸡腿给黑狼吃了,惹得狼崽鬼哭狼嚎了大半天。 美丽的妻子离开了里间,只徒留谢临渊怔怔停留在原地,半晌,他暗自叹息。 随后他走到自己的书房里,按下书架上一个隐蔽的机关,“啪嗒”一声,一个抽屉打开了,里面静静躺着一个画轴。 谢临渊将画轴缓缓展开,上面是一个端庄大气的女子,不似寻常女子的合嘴微笑。 画上的女子露出了上排洁白的牙齿,笑得自信明媚,小小的虎牙显得可爱至极。 只寥寥几笔,就把女子神韵生动地描绘出来了,显然画这副画的人对这女子观察得仔细,像是放在心尖上一般。 这便是谢临渊第一次遇到温舒晚时,她的模样。 怎么办,明明还没分离,就已经开始思念了。 他的视线与画中的妻子纠缠,上次要分开这么久,还是年初妻子回家探亲的时候。 很快,谢临渊将画放回去,跨步离开了,他打算去看看妻子在做什么,哪怕不说话,相互陪伴也让他心情愉悦。 翌日,谢家的三个女眷便坐上马车,赶往码头。 虽然一路走的是平整的官道,但车轱辘偶尔碾过了大小石子,还是把谢绵绵等人颠来颠去。 走走停停,差不多走了三个时辰。 谢绵绵苦着脸,头也晕乎乎的,“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呀,绵绵的屁股都要摔成两瓣了。”不对,屁股好像就是两瓣来着。 “快了,绵绵乖,吃个橘子。”温舒晚将橘瓣递到小孩唇边。 看着上面的几条白络,谢绵绵说:“我不想吃白丝。” 谢明仪靠在车厢上,紧闭着眼睛,“橘络化痰止咳,行气活血,吃了以后可以少喝苦茶。” 听到这话,谢绵绵也不抗拒了,小手接过橘瓣一口咬下去大半,露出里面粒粒分明饱满爆汁的橘子粒。 不多时,马车停了,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海边的码头。 一下马车,扑面而来的就是含水量极高的凉风,有一股淡淡的咸味,似乎还夹杂着点点鱼腥气。 谢绵绵往码头看出,长长的石堤往壮阔的海面延伸而去,那里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 其他的船都随着波浪微微飘动,最吸引谢绵绵眼球的,是一只庞然大物,它稳稳停在海面上。 谢绵绵小嘴微张,仰起她圆圆的小脑袋,惊讶地看着这艘巨大的船。 船身似有一条街那么长,由结实漂亮的木板榫卯拼接而成,严丝合缝,不会渗入点点水迹。 船很大,站在它身边,能感觉到一股遮天蔽日的巨物恐惧感。 大船的前中后三个部分都设有风帆,只是此时被收起了,咸湿的海风不断吹来,风帆微微鼓起圆润的弧度。 听到消息的谢父从这艘大船上快步赶来,平日里对着下属严肃的脸,看到她们的那一刻,终于舒展开来。 “父亲!”谢绵绵张嘴大喊,猝不及防吞了一口海风。 “路途这么远,你们怎么来了?” 谢绵绵扯着谢父的衣袖,“绵绵长那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着的大船呢。” 对于小孩来说,五年已经是她的漫长岁月了。 谢父招呼着下人拿行李,带着他们往大船走去,“船上房间众多,就住在上面,人多,也安全。” “好呀!”谢绵绵期待极了,自从那次的花间游船,听到了那个番邦男人的故事,小孩就对神秘的大海很是向往。 不知在漆黑的夜晚走上甲板,谢绵绵是否也会见到那令人惊鸿一瞥的美人鱼呢。 谢明仪跟温舒晚走上前去,跟谢父说了赈灾粮迟迟未到的事情。 谢父凝重地点点头,对一个下属说了几句,让他去查探清楚。 谢父带着她们来到船舱内的一个房间,不大不小,干净整洁,里面有两张船铺,她们三人今晚就住在这里。 “你们先整顿一下,等退潮了,为父带你们去海边走走。” “现在就去嘛!”谢绵绵左右摇晃着父亲的衣袖。 谢明仪冷笑一声,揍了一下谢绵绵的屁股,小孩嗷的一声闭嘴了。 谢明仪现在对付小孩可有自己的一套了。 过了半个时辰,大海开始退朝,谢父拎着一些东西,带着谢绵绵她们往外走去。 这时,一个下属走来,对谢父耳语了几句。 谢父皱着眉,道:“簿上清清楚楚记录着,许家那艘商船前日就到码头了,可是却迟迟没有卸货,不知发生了什么。” 温舒晚捏着手帕,“怕是不妙,我担心许家会做出什么坏事来陷害我们谢家。” 谢父安慰大家道:“莫怕,为父在许家有线人,他现在应该也在海边,我们走。” “父亲,你拎着这些做什么呀?” 谢父笑呵呵地,给三人一人派了一个小桶和一把小铲子。 平日里他总是孤零零地看着属下带着家眷们去赶海,今天总算是轮到自己了。 到了海边,波浪舔舐着裸露的泥滩,渐渐往后退去,灰蓝的海水像柔光的缎面,水天一色,看不到尽头。 谢绵绵拎着小桶哒哒哒地跑在沙滩上。 “赶海要做什么呀?” 谢父走到一块礁石旁,扒开一块石头,手疾眼快地将下面的螃蟹抓起来,顶着三人崇拜的眼神,将张牙舞爪的螃蟹放进了谢明仪的小桶里。 他难得说了很长的话,将赶海如何挖蛏子、月亮贝、小章鱼,如何抓螃蟹,挖牡蛎的注意事项都一一告知了她们。 “等回去,我们做海鲜粥吃。” “好耶!”谢绵绵兴奋地撒丫子跑开了。 海风在小孩的衣裙下穿梭,将它吹得圆鼓鼓的。 谢绵绵小小一只蹲在一处水洼前,她发现泥沙里有一个鼓包,握着小铲子的手轻轻往鼓包下一铲,一翻。 是一只沾满泥沙的大贝壳,背对着小孩,合着口。 呀,第一次就成功找到贝壳了! 谢绵绵开心地仔细看过去,却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吓了一大跳,一个屁股墩跌坐在潮湿的泥沙上,心脏又开始猛烈跳动起来。 只见微微闭合的壳口,吐出来一截鲜红的舌头! 第101章 谋士以身入局 谢绵绵咯噔一下,连叫喊声都发不出来,完全失声了,原来惊吓到极致的时候,人是说不出话的。 啊啊啊!这是什么东西,也太可怕了! 为什么贝壳会吐出来一截像人的舌头啊! 无论是鲜红的色泽,还是圆润的三角形状,都跟人的舌头差不多啊。 谢绵绵觉得面前的贝壳诡异极了,总感觉下一息,贝壳就会一张一合,开始用这条舌头说起话来。 嫑啊! 谢绵绵摁住自己的小心脏,颤颤巍巍地说:“贝壳好,你会说话吗?” 耳边只有海浪的梭梭声,大贝壳安静地一动不动。 小孩受不住了,大喊道:“救命呀,这只贝壳长舌头了!” 三人闻声赶来,谢父抓起大贝壳道:“绵绵别怕,不是舌头,这是它的触足。” 谢明仪把谢绵绵提溜起来,用手帕拍着衣裳湿掉的地方。 谢父见小孩还是害怕,便抡圆了胳膊,将贝壳远远扔进了大海,“好了,继续玩。” 那只贝壳落入海底,便一张一合地游动起来,嘤嘤嘤地朝一个身影游去。 一只白皙,但长着锋利指甲的手,接住了它。 小孩又开始往鼓起包的泥沙挖,越挖越有,渐渐就忘记了刚刚被恐吓的事情,不过挖出来的贝壳都被小孩埋回去了。 谢绵绵只是享受成功寻找宝藏的过程。 不多时,小孩寻找泥沙上的一行痕迹,找到了一只半露的小章鱼。 她笑嘻嘻地过去正想把它铲起来,却被一只大手截胡了。 “好啊,是章鱼,夫人喜欢吃。” 谢绵绵抬头一看,是一个脸圆圆的中年男人,笑得很是和蔼,这不是张副使吗? “哎哟,原来是谢四小姐,失敬失敬。”张副使朝小孩作揖。 谢绵绵还了一个礼,小脸看着他,他嘴上说着失敬,可也没将小章鱼还给自己呀。 这时,谢父他们走过来了,他见四下无人,说:“张副使便是与许家接触的那个线人。” 还是谢绵绵嘴快,她脱口而出道:“那上次在月雅苑的厢房里,你跟一个女子亲……” 谢明仪赶紧伸手捂住小孩的嘴。 这一问,张副使诧异,随后涨红了脸,尴尬道:“你们……都知道了啊?许家防备心重,这只是取得他们信任,不得已为之。” 知道真相后的三人,一脸震惊。 特别是温舒晚,她想,原来吐真剂是真的啊,她还对中了药的夫君试探来试探去,早知道就多问一些问题了。 谢明仪张了张嘴,干巴巴道:“张副使真是大义啊,竟如此舍身。” 张副使嘿嘿一笑,“谋士以身入局罢了。”只是回去被夫人打骂好几顿而已,些许美男计,换得些许苦涩的风霜罢了。 谢父道:“最近许家的商船有什么异常?” “这几日,许家跟林家有书信往来,但暂时不清楚他们在谋划什么,属下已经派人盯紧了。” 谢父眉头皱成川字,他们一直在收集林家的罪证,可惜林家的尾巴藏得很好,林若雪又做了皇妃,林家可谓是成了皇亲国戚,风头正盛,无人敢违背林家。 谢明仪道:“不管他们想做什么,我们行得正,坐得端,兵来将挡罢。” “没错。”谢父欣慰地望着女儿,谢家的儿女个个英勇聪慧,什么风浪都会平安度过去的。 海水慢慢上涨了,太阳隐没在云层里,将整片天空染成深邃的紫色,蓝天在其中影影绰绰。 赶海结束了,一行人回到大船上。 谢绵绵还没玩够呢,在船上跑来跑去,因着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谢父便由着小孩去了,派了两个嬷嬷跟着她。 谢绵绵兴冲冲地走在甲板上,双手撑着小脸蛋,欣赏着美丽壮阔的晚霞,璀璨的紫色柔光倒映在她的眸中。 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马喽你又调皮了,害得我又要去跟那个水手赔礼道歉,你说他没事出海带这么多香蕉干什么?” 谢绵绵看去,是那个番邦男人,他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一个金黄色的毛茸茸跳到小孩面前,“叽叽叽,绵绵好久不见!” 谢绵绵惊喜地瞪大眼睛,“是马喽呀,你们竟然也在这里!” 马喽端坐在栏杆上,“绵绵之前说的都是真的,我到哪里都有吃不完的香蕉嘿嘿。” 小孩挠挠头,“马喽开心就好。”不过番邦男人似乎不太开心的样子。 “对了,绵绵,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望着金丝猴忽然严肃的脸,谢绵绵点点头,“马喽,你说。” “有人要将你们的赈粮都换成兵器,然后诬陷你们家谋反!” 小孩瞳孔微缩,原来林家的计谋是这样的。 谢绵绵抚摸着金丝猴乖顺的毛发,“谢谢你特意来告诉我这件事呀。” 还没摸几下,不远处就传来了番邦男人的叫喊声,“马喽哪去了,快点滚回来,我们要走了。” 一旁还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这么凶作什么,马喽多可爱啊。” 谢绵绵听出来了,是花间游船上的那个女老板。 “绵绵你要小心,我走啦,回见!”金丝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海风将番邦男人的话吹了过来,“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是喜欢我多一些,还是喜欢马喽多一些?” 他说:“如果我跟马喽同时掉进海里,你救谁?” “救马喽,你这个臭男人就等着你心心念念的美人鱼来救你,哼。” 第102章 绵绵做了一个完美的陷阱 谢绵绵收回视线,继续扒拉着栏杆,欣赏着落日余晖渐渐泯灭在海平线上。 海风一阵一阵吹来,其中一股风中似乎夹杂着古怪的腥气,谢绵绵警惕地转过头,往气味传来的方向猛嗅着。 甲板上有不少人在走动,应该是船上的水手和各种管事。 谢绵绵皱着鼻子,“嬷嬷,你有闻到那股奇怪的腥气吗?” 嬷嬷道:“这里是海边,应该是厨房杀鱼了,传来的鱼腥气,小姐,我们该回去吃晚食了。” 谢绵绵乖乖被嬷嬷牵走了,可是脑袋仍是努力往后望,似乎是想找到那个可疑的人。 不是鱼腥气,而是属于还阳丹的血腥气,那个妖僧不是被捉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服用还阳丹呀?小孩不解。 众人来到了用膳的地方,温舒晚给谢绵绵盛了一碗海鲜粥,是用她们刚刚赶海挖到海鲜做的。 谢绵绵拿起勺子,浅浅舀起了一层粥,米粒圆润饱满,被文火煮得开花,粥被熬制得刚刚好,绵密,浓稠。 谢绵绵吸了一口气,鼓起圆嘟嘟的腮帮子,“呼呼~”,勺子上的粥被吹起阵阵波纹,像一勺粘稠的海水。 小孩嗷呜吃了下去,眼睛顿时锃亮起来,她尝到了从未吃到过的鲜香。 “好好次呀!绵绵以后就在这里陪父亲,不回去了好不好?”每顿都可以吃鲜美的粥啦嘻嘻。 谢明仪慢条斯理地咽下了口中的粥,“兄长,谢怀瑾,巨蟒,黑狼……” 她每念一个名字,谢绵绵原本美滋滋的笑脸就黯淡一分,直到谢明仪念到最后一个名字,“七皇子。” “哐当”勺子磕到了瓷碗上,谢绵绵手忙脚乱起来,祈求地望向二姐,“回回回,绵绵要回京城的!” 谢明仪好笑地掐了掐谢绵绵的奶膘,小小孩子,轻松拿捏,她终究是成长了,不再是那个被小孩一点就燃的可怜大人了。 这时,张副使来了,他凑到谢父身旁耳语了几句。 谢父的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对众人道:“等会回房后,千万不要出来,为父会派人看守的,有什么要紧事吩咐他们即可。” 说完,他便急匆匆离开了。 用完膳后,三人回到房间里。 洗漱完,香喷喷的谢绵绵倒在柔软的床上,小小的人儿轻轻弹了弹。 嗯……今晚跟谁睡一张床呢,真是难选呢,谢绵绵朝另一张床爬去,把自己塞进薄软的被子里,美美地等温舒晚洗漱回来。 她捂着嘴巴偷笑,期待大嫂回来一掀开被子,看到里面有个小孩的惊讶表情。 谢绵绵学着谢临渊的冰山脸,心里不停念叨着,大嫂别怕,我是我哥。 白嫩的脸蛋露在外面,窗外的凉风吹来,让谢绵绵的小脑袋瓜顿时一片澄明。 她一骨碌地坐起来,不对呀,自己今晚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做的,不能沉迷在温柔乡里面呀。 谢绵绵啪嗒啪嗒又走回了谢明仪的床上,躺下来。 一股困意袭来,眼皮渐渐胶合,反正还没到时候,自己先睡一觉。 可是,小桶不在了,就没人能叫自己起床了,小桶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醒呀…… 想着想着,谢绵绵陷入了黑甜。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猛地睁开眼,直溜地坐起来。 烛火已经被熄灭了,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窄小的窗子透进来朦胧的月光,船身随着海里微微摇晃,谢明仪跟温舒晚两人正睡得香甜。 谢绵绵蹑手蹑脚地翻身下床,穿上鞋子,全程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她走到房门处,轻轻拉开了一条缝。 外面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应该是父亲派来保护她们的人,谢绵绵暗道不好啦,那自己怎么出去呀。 忽然,门外的人听到船舱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似乎是有许多人在甲板上发生了打斗。 他本来还在犹豫着,可听到一道熟悉的惨叫声,他立马就冲了出去。 哎?谢绵绵发现那人走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外面好吵呀,难道父亲他们在谈天喝酒吗? 这么大声,会不会把二姐她们吵醒了呀,谢绵绵赶紧关上房门,霎时,房间里一片寂静,一丝人声都听不见。 好神奇呀,谢绵绵又打开门缝探了出去,走廊上明明回荡着喧闹的声音,可是一关门就听不见了。 谢绵绵从窄窄的门缝挤了出去,无声地将门关好,像螃蟹那样贴着墙壁打横着走。 黑暗就是她最好的保护色,可不能被父亲的人逮住啦,绵绵还要去干大事呢。 谢绵绵一点点挪动着,一路上都没有遇到人,忽然,她隐隐闻到了那股邪腥气,吓得她赶紧躲在一堆麻袋后面。 小孩仗着自己躲在暗处,无人能发现她,就悄悄探出眼睛,发现有人来了,那人偷偷摸摸的,四处张望。 谢绵绵往下躲了躲,屏住呼吸,太黑了,她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下一息那人摸进了父亲的房间。 她白天进去过的,知道里面很大,堆满了各种书簿杂物,平时父亲吃住办公都在里面。 那个坏人进去肯定是要使坏的,绵绵不能让他得逞,那该怎么办呀,她急得抓耳挠腮。 手扒拉着,不小心摸到了一截麻绳,谢绵绵灵光一闪,呀,有了,抓鸡! 在一缕缕苍白的月光下,谢绵绵不停地回忆着,上次春猎时七皇子抓贼用的陷阱,小手用绳子在地上不停试验着,终于,是被小孩完美复刻出来了。 不愧是我,谢绵绵叹气,像自己那么可爱又聪明的小孩不多啦。 怀里抱着大捆的麻绳,谢绵绵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父亲的房门推开一跳小缝,无声地走了进去。 里面很暗,简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有那人手中举着的火折子,散发着小范围昏黄的烛光。 谢绵绵半蹲下来,绕开那片烛光,慢慢朝另一边走去,她摸到了床榻边上,接着便在床前的地上,认真地摆了一个陷阱。 对哦,谢绵绵想起来了,不能忘了最为重要的——诱饵! 谢绵绵往床上摸去,不出意外地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个小册子。 人们总喜欢把东西往枕头底下塞,谢绵绵枕头底下的是各种小玩意,狼崽藏的是大棒骨,贺川藏的是一枚银锭。 谢绵绵把小册子放在床中间,正下方就是陷阱,简直就是完美,小孩握着绳子的另一头,将它绕过一个床脚。 接着谢绵绵钻进了床底下,俯趴着,透过床与地板的缝隙,看着那片昏暗的烛光走来走去。 慢慢地,烛光终于往床榻这边走来了。 谢绵绵捏住了绳子,看见了那人停在不远处,她悄悄咽了一口唾液,他为什么不过来,难道……是发现了地上的陷阱?! 第103章 像一只鼓鼓的肌肉牛蛙 那人停下了脚步,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似乎那片黑暗里隐藏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可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 哈,吃了还阳丹,如今的自己可是今非昔比,每天在厨房杀了那么久的鱼,他的心早就跟杀鱼的刀子一样冰冷。 下一息,那人步伐坚定地朝床榻走去,左脚迈进了陷阱里而不自知,只因他被床上的小册子吸引住了。 床底下的谢绵绵挠挠脸,这是算那样呀,真是不听话,另一只脚也过来呀。 那人惊喜地拿起小册子,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找到了,终于被自己找了漕船册,里面记载着重要运输船只的编号,航行日期以及航行路线。 这就是贵人需要的东西! 那人兴奋地在床前站直了,右脚自然地跟另一只脚并拢在一起。 谢绵绵也兴奋起来了,双脚蹬在床脚上,双手用力猛地一拉,洁白的小牙齿紧紧咬合起来,使出了吃奶的劲。 小孩的腿不是开玩笑的,可有力气了,只听到—— “嗯?” “碰!” 那人的双脚先是被一股牛力牢牢捆在一起,失去了平衡的他重重倒地,额头狠狠磕在了坚硬的地板上,整个人一时间晕乎乎的。 见那人暂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谢绵绵从床底爬出来,绳子很长,她回忆着七皇子那时在小河村被捆的模样。 小手灵巧地照葫芦画瓢,给那人紧紧捆成了一只大闸蟹,七荤八素,一时间动弹不得。 谢绵绵站起身来,得意地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尘,然后把那人手里的小册子抢了回来,把它塞回父亲的枕头底下,末了,还满意地轻拍了一下。 那人的意识慢慢回笼了,火折子被摔在了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他心里暗道要糟,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不知不觉就降服了自己,难道是谢总督,可他不是在甲板上吗? 那人哭腔着,“大人,饶命啊!小的知错了,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就放过我,下次不敢了!” 无声的脚步走向火折子,那人惊恐地想,高手啊,绝对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 火折子被拿了起来,昏黄的烛光只停在低矮的半空,那人颤抖地望去,看见眼前的景象,差点把魂都吓飞了。 只见忽闪的烛光里,出现了一张狰狞苍白的鬼脸! “啊!”那人又是一声惨叫,“鬼啊,别过来,救命啊!”快来人救救自己,他认罪! “什么?哪里有鬼?”是一阵可爱的童声,火折子离远了,可以看出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谢绵绵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异样,小手安抚般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这个坏人,不要乱说。”吓死绵绵了。 那人眯着眼睛,“竟然是你?!”是今天过来游玩的,谢总督的幺女。 “是又怎么样,你真的莫名其妙,一惊一乍的,你就在这里待着,绵绵要走了。” 反正那人捆成这样也动不了,父亲应该很快就能回来了,她要赶紧去办正事才对。 孰知,那人忽然开口了,“桀桀桀,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觉得自己还能走得了吗?” 不过是一个五岁小孩子而已,他只是一时不察从被抓住了,不然,真以为他吃的还阳丹是假药吗? 听到这话,谢绵绵歪歪头,“身为被捆的大闸蟹就应该有自己的觉悟,你好吵啊。” 那人不说话了,似乎在酝酿着什么,下一瞬,他浑身的肌肉忽然开始紧绷起来,胀鼓鼓的,竟将身上的麻绳都撑圆了。 谢绵绵看着地上的人,觉得事情变得不对劲起来,他……他怎么像鼓起的牛蛙啊!绳子看着也好像……要崩断的样子! 谢绵绵呜哇地转身就要跑。 那人“日”的一声,她身后传来麻绳齐齐撕裂的声音。 那人站起身来,左右扭动着手腕和脖子,关节剧烈摩擦发出可怕的咔嚓声。 谢绵绵赶紧往门口跑去,可是那人轻松一跨,就壮实地堵在了小孩面前。 “敢耍老子,好玩吗?” 谢绵绵眼睛左右乱转着,一边往书桌跑去,一边把手中的火折子盖了起来,一时间,房间里又回到了寂静,黑暗。 那人赶紧追来,“看到你了!快老子出来!” 快没时间了,谢总督怕是要回来了,早知道刚刚一把抓了她,现在好了,要跟这个破小孩玩什么抓迷藏了。 房间里杂物很多,谢绵绵走路无声,慢慢跟那人绕着,那人迟迟没有发现小孩,变得越发急躁起来。 谢绵绵来到窗前,拉开锁栓,将窗子拉开一条小缝,她伸出脑袋往外面看去,眼睛一亮。 那人自然也发现窗户被小孩打开了,“桀桀桀,找到你了!” 谢绵绵拉开窗户,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你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大海了!” “你跳啊,我巴不得你跳下去呢。”从此销声匿迹,便无人知道自己做的坏事了。 谢绵绵半蹲在窗台上,双手扒拉着窗框,扭头看向那人,“好,绵绵跳,不过你先别过来。” “好啊。”他狰狞地低笑了几声,有种逼迫无辜小动物自我灭亡的快感,原来当人上人,控制别人命运的感觉,是这么爽啊。 这次把漕船册带回去,他肯定是立大功的,他要当高阶领事,不要再杀鱼了! 他得意地笑了。 谢绵绵终于酝酿好了,她本来想直接跳下去的,可是想了想,还是想像翻墙那样翻过去。 行动间,她还不忘警告那人,“你站在哪里别动噢。” 那人还在自我颅内高潮。 很快,谢绵绵便翻出了窗子,只徒留一双白皙的小手,指节泛白,吃力地扒在窗台上。 那人奸笑着便想过去送谢绵绵一程。 这时,房门打开了,一道身影走了进来,猝不及防的,那人与来人四目相对。 那人回头看着窗台消失的小孩,哈哈大笑起来,报应啊,他要被抓了,这谢家幺女也不能活命,他不说,没人会知道小孩自己跳海了。 第104章 灰扑扑的美人鱼 “咿呀咿呀。”谢绵绵小声地喊着,扑腾的双脚终于落在了平实的甲板上。 原来房间窗户的另一边不是大海,而是一处狭小的甲板走道。 刚刚是谢绵绵唬那个人的,没想到他还真信了,真是傲慢自大,还傻缺。 周围一片安静,之前吵闹的声音没有了,谢绵绵挠挠头,看来父亲他们已经回去了,那人应该被捉到了。 如果那个坏人逃脱了没事,因为她已经知道那人长啥样了,是一只鼓鼓的牛蛙。 谢绵绵不敢回头往窗子里看,害怕被人发现了,于是她半蹲下身子,紧贴着墙往外走。 虽然是盛夏,但夜里的海风很冷,吹得谢绵绵裹紧了衣裳,莫名有种在深秋的凉意。 她往海面望去,一片漆黑,波浪一阵接一阵地撞在船身上,发出咕咚咕咚的清泠水声。 唯有天上高高挂着的下弦月,发出幽冷的白光,奢华地倾撒在壮阔的海面上,留下细碎的银箔片,微微飘动着。 偶尔会有海豚高高跃出海面,发出悦耳的空鸣声,穿过明亮的弯月,尔后再轻盈地落入海中。 这样的大海让人恐惧,也莫名有股致命的吸引力,让人不自觉地神往这片神秘的海域。 谢绵绵扒拉着栏杆往海里看去,怔怔地望着水面闪动的月光,忽然,她看到了不远处有块礁石,上面似乎有个模糊不清的身影。 难道这么晚了还有人在礁石上面玩吗? 谢绵绵揉了揉眼睛,再仔细看去。 这一看可把她吓了一大跳,那……竟是一个女子?! 可是洁白的月光都没能照亮那个黑影,谢绵绵只能看到是,一个纤细的女子弯起手肘半撑起身子,侧着倚靠在礁石上。 最让谢绵绵感到惊讶的是,那女子有一头飘逸浓密的秀发,极长,丝丝缕缕被咸湿的海风吹在半空中。 更多的秀发遮盖在了玲珑曼妙的身体上,看到了女子的下半身,谢绵绵激动地捂住嘴巴。 只见一条标致而宽大的鱼尾巴漫不经心地摆动着,时而垂落海水中,时而在空中扑棱几下。 这难道就是美人鱼?!她就知道,传说是真的,番邦男人真的看到了美人鱼,现在自己也亲眼看到了! 好神奇,好美丽,好喜欢。 谢绵绵忍不住蹦跳起来,朝女子挥挥手,又将双手拢在嘴边,小声地呐喊着:“美人鱼姐姐,看这边!” 应该是叫美人鱼姐姐,美人鱼会有男的吗? 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呼喊自己,那道身影终于有反应了,它转过头来,看到了船上的谢绵绵,尾巴开心地摇晃起来。 月光终于不吝啬地照在它身上,谢绵绵也看到了它的真实面貌。 知道为什么它的背影是黑的了,因为它原本的颜色就是普通鱼灰色,长得很难形容,眼睛小小的,跟海豚有点像,但是头部是圆钝的。 谢绵绵原本高高踮起的脚尖落下了,大失所望,这……这一点都不美丽啊,小孩扁着嘴,这根本就不是美人鱼嘤嘤嘤。 都是大人说来哄小孩的故事,番邦男人坏! 那道身影扑通一声转身落入了大海,在水中沉浮几下,很快便来到了谢绵绵的正下方。 小孩看得更清楚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飘逸的秀发,而是一捆墨绿色的海藻,傍晚赶海时她在泥沙滩上见过的。 原来它把海藻顶在头上了。 谢绵绵还是不死心,问道:“请问,你就是美人鱼吗?” 儒艮伸出鳍肢拨弄了一下海藻,“难道我这样不美吗?” 被海水浸湿的海藻粘成一团,软踏踏的扒拉到一边,不复飘逸。 “……美的,你的头发很绿,额,好看的。”谢绵绵还是第一次如此艰难地说称赞的话。 番邦男人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美人鱼是这样的吗? 儒艮开心地说:“真的吗,谢谢绵绵,你是第二个赞美我的人,你真好呜呜呜,他们都我说丑……” 还用人类的话来嘲笑它,说它这是东施效颦,可恶。 儒艮激动起来,上半身也随之探出了水面,谢绵绵看到它胸膛前还粘着两个大贝壳。 小孩挠挠头,这贝壳……确定是需要的吗? “不丑哒,你知道吗,有很多人喜欢你噢,还将你编成故事讲过小孩听,总之,你是很受欢迎的!” 儒艮兴奋地潜入海里游了几下,它就知道,它是有受众的,陆地上的两脚兽就很喜欢自己! 就这样,一颗原本千疮百孔的心被谢绵绵修复了,儒艮,自信起来了! “好啦,绵绵要去忙正事了,回来再陪你聊好不好?” 儒艮挺起胸膛,“这么晚了,外面很危险的,绵绵要去做什么呀?” 小孩如实将事情告诉了它。 “我经常在这里活动,所以大概知道林家的商船在哪里,绵绵就别去了,我来帮你看着。” 谢绵绵犹豫了,但儒艮很感激小孩对它的安慰,用鳍肢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前的贝壳,说这件事就包在自己身上。 “那便谢谢你啦。”说完,谢绵绵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小蚂蚁呀搬食忙,帮帮绵绵搬兵器~请将原本的赈灾粮搬回去,然后把兵器搬到许家的船舱里。” 接着谢绵绵从兜里掏出一块手帕,展开来,里面是两块糕点,这是小孩临出门前顺手带的。 “等蚂蚁们办好事情,你就将这些糕点送给它们,等你回来也有哦,绵绵去给你拿。” 儒艮猛地点点头,将贝壳打得啪啪作响,表示保证完成任务。 谢绵绵趴在甲板上,努力把手臂伸出栏杆,将包裹好的糕点扔给儒艮。 儒艮将糕点顶在头上,尾鳍一摆,很快便消失在了谢绵绵的视线范围里。 她笑嘻嘻地正想站起身来,却不想下一瞬,心脏又剧烈疼痛起来,眼前一片亮白,整个人昏倒在甲板上。 随着大船的一晃一晃,小孩软绵无力的小身板,渐渐朝栏杆的缝隙滚去。 不一会儿,在这片无人注意的地方,谢绵绵骤然往幽深漆黑的大海坠落下去。 第105章 细闪的鳞片 下方忽然浮出了一道身影,一双白皙纤细的手高高举起,一声闷哼过后,稳稳地接住了小孩,没有让她的衣服沾湿一点。 “你就是她的孩子,真像。”修长而充满骨骼感的手指轻轻落在谢绵绵的眉眼上,“它的力量还是太霸道了,你太小,撑不住的。” 来人暗自叹息,托举着小孩,往船的另一边游去,一条漂亮的银白色鱼尾巴在游动间露出水面,宝石般的鳞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仪她们的房门被人急匆匆地敲响了,房里原本熟睡的人都被吵醒了。 谢明仪迷糊地睁开眼,穿上外衣,看到温舒晚也收拾完整后,便打开了房门。 “父亲,何事如此着急?” “快看看绵绵还在吗!” 听到这话,谢明仪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朝自己的床铺摸去,温舒晚也燃上了蜡烛。 谢明仪一把掀开被子,在明黄的烛光下,谢绵绵穿着里衣,睡得正香,脸蛋上满是烂熟的潮红,呼呼打着小鼾。 看到这一幕,众人是放下心来了。 “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用膳的时候张副使来报,说今夜可能会有贼人上船,所以老夫才让你们千万不要出门,确实发生了夜袭。”谢父眉头发皱,“那不是普通的贼人,恐怕是海盗。” 谢明仪和温舒晚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十年前才把那群海盗给打了回去,如今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谢父继续说:“而且刚才有个贼人趁乱摸进老夫的房间,被当场抓到了,他举止异常,有些疯癫,审问了很久才说出一句话,他说绵绵跳海了。” “好生奇怪。”谢明仪怀疑小孩真的出去过了,可如今她又在床上睡得正香,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事便好,你们继续休息。” 目送父亲离开后,谢明仪关上了房门,走动间,不小心滑蹭了一下,她低头看去,发现地上有细微的水迹,像有什么东西划过留下的痕迹。 真的很奇怪,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无人能给她回答。 清晨,天刚蒙蒙亮,天地一片灰白,许家商队的人敲响了房门,里面的人哈着气出来了,是谢家负责在码头接应货物的管事。 “你们的货物到了,赶紧去清点。” 谢管事说:“都迟到这么久了,现在那么急做什么?” 可他还是被许管事急匆匆拉走了,来到许家的一艘船舱里。 谢管事揉着惺忪的眼,认真地检查着赈灾粮。 “都合作那么多次了,难道还信不过我们许家吗?”许管事骂骂咧咧,“这样,为了补偿这次迟到,这些货物我的人全给你搬了,来,快签字。” 谢管事查看了几袋米都没有问题,便签字了。 见状,一旁的许管事阴恻恻地笑了,外面的米粮当然没问题,最里面的就难说了,谁让你们谢家得罪了贵人,为了成为大周第一皇商,那便对不住了,老朋友。 日出耀眼的光芒渐渐笼罩整片海域,一束金橘的阳光照在谢绵绵的脸上,她迷迷瞪瞪地坐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后知后觉发现有哪里不对劲,哎呀,她不是要去干正事的吗,然后遇到了灰扑扑的美人鱼,之后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没有印象了? 谢绵绵摇了摇脑袋,发现连自己怎么回来的都没有记忆了,那事情……应该是办好了? 她急忙跳下床,扒着窗户往海里看,只看到金光闪闪,没有一丝异常。 温舒晚拉过谢绵绵,动作轻柔地给她穿上外衣,在小孩怀里摸到了一片硬硬的东西,好奇地掏了出来。 似乎是圆形的玉石,薄薄一片,是银白色的,谢绵绵接过来认真端详着,在阳光下,散发着细闪的珠光,好看极了。 这是怎么来的,谢绵绵也没有记忆了,但是她反复把玩着,爱不释手,入手是温润的凉意,有点像巨蟒身上的鳞片。 宽大的木桌旁,众人围在一起用朝食。 谢父道:“等会你们就回京城,这里如今有海盗出没,不安全,刚好今早那批米粮接到了,你们可以一同回去,人多,也安全。” 谢绵绵阿巴阿巴地喝着粥,对昨晚发生的事情是苦思冥想啊,仍是脑袋空空的。 趁着下人们还在收拾东西,谢绵绵独自跑到昨晚待过的甲板上,往那块礁石望去,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绵绵是在找我吗?”一道声音从底下响起,是儒艮。 谢绵绵惊喜地往它看去,它仍是头顶着滑稽的海藻,“你来啦,昨晚你离开之后绵绵发生了什么事呀?” 儒艮望着海底深处,竖起鳍肢捂了一下嘴巴,巴巴道:“昨晚我看着蚂蚁们把米粮都换回去啦,绵绵不用担心,至于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它不能说。 “好。”谢绵绵从怀里掏出那枚玉片,“那这鳞片是怎么到我怀里的?”直觉告诉她,这应该就是鳞片。 啊这,儒艮又望向海底,这……这怎么回答呀? 忽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空灵的哼唱声,悠长,美妙,听了之后感觉整个灵魂都被洗涤干净一般。 这打断了谢绵绵的思绪,她沉浸地听着这优美的歌声。 完毕,不远处正好传来呼喊小孩的声音,他们要离开了。 谢绵绵将鳞片紧紧握在手心,俯下身对儒艮低声说:“是有一个人送给绵绵的对不对,是那个你一直模仿的人,也是第一个称赞你的人,对不对?” 听到这话,儒艮吓得两只鳍肢紧紧捂住嘴巴,但是它以几乎观察不到的幅度缓慢点着头,海藻微微晃动着。 “好,绵绵知道了,替绵绵给她说声谢谢!”小孩朝大海深深行了一个礼。 跟儒艮道别后,已经往前走了好几步的谢绵绵忽然倒退回来,真诚地对它说:“其实,真实的你也很美,不必像任何人,你就是你,不过只要是你喜欢,就无所谓啦,回见!” 儒艮朝谢绵绵离开的背影挥着小鳍肢,尔后将胸前夹得它生疼的贝壳取了下来,但还是顶着海藻,因为它喜欢。 第106章 像蚊子嗡嗡嗡 谢绵绵回到家人身旁,一双手小心翼翼地护在胸前,守护着放在怀里的珍宝。 那可是,真正的美人鱼送给自己的鳞片呀!小孩一脸傻笑。 她在甲板上左右环视着,想找到番邦男人,跟他分享这份喜悦,可直至要离开了,谢绵绵被抱进了马车里,都没有看到番邦男人的影子。 好,只能希望以后还会遇见他们。 一溜长长的队伍出发了,顺着官道望去,竟一眼望不到车队的尽头。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谢绵绵捧着这枚神秘美丽的鳞片,手舞足蹈地述说着关于美人鱼跟儒艮的故事。 温舒晚一双杏仁眼笑着眯起来,暗叹小孩子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啊,晚上入睡时做的梦也好玩。 谢明仪则一脸狐疑,怎么小妹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该不会,真的是她亲眼看到了,越想越觉得是,她家小妹,真的不同寻常啊。 日头渐渐往下移,很快便要到京城了,到了前面的岔路,她们便要与押送赈灾粮的队伍分开,她们入城,而队伍则会将赈灾粮送往谢家的一处庄子上。 谢绵绵把头伸出窗子透透气,却发现前面的岔路口处,黑压压停了一队人马。 “吁。”领头的马车停了下来,队伍也被迫陆陆续续勒住了马。 谢明仪疑惑道:“怎么回事?” 只见前方的马匹上是一群威风凛凛的金吾卫,带头的是萧将军。 他踏马而来,道:“有人举报谢家的货粮里私藏兵器,老夫受命特来查验一番,望夫人小姐们配合。” 温舒晚走下马车,行了一礼,道:“不知萧将军是听何人所说的,谢家奉公守法,是断然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老天奶啊,私藏兵器往大了说,那可是谋逆的死罪! 萧将军翻身下马,低声说:“是林家不知从何处收到消息,上奏给陛下的。” 听到这话,她们皆是一惊,暗道林家不会无缘无故这么一说的,她们望着这悠长的车队,难道,这里面不知哪里就藏着那所谓的兵器?! 见谢家的女眷们一时没有说话,萧将军安慰道:“只是搜查一下,若是没有异常,便可离开,老夫不会为难谢家的。” 这时,一个文弱的书生骑马缓步走来,是一同前来的林监事,“萧将军,跟她们这些弱质女流有什么好说的,直接搜了便是。” 林尚书跟皇帝结了姻亲,连带着林家的人下巴都扬起了三分。 谢明仪跳下马车,站在温舒晚身旁,“女子再如何,也好过你这弱柳扶风的身姿,没想到,林家的家教竟是这般……啧。” “你!”林监事气急,“萧将军,我们赶快搜查,莫被闲人耽误了功夫。” 见温舒晚还想说什么,林监事道:“怎么,难道谢家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车厢内伸出了一个小脑袋,稚嫩的童声说道:“我们谢家可是清清白白的,还请萧将军动手搜查,绵绵饿了,想早些回去吃饭。” 林监事歪嘴一笑,“怕是你们等会要到大理寺用膳了。” “你真啰嗦,像一只蚊子嗡嗡嗡,只会吵不会做。”谢绵绵朝林监事做着鬼脸。 “哈?”林监事被气笑了,他朝身后挥手,示意他们赶紧上来搜查,看到时候这小鬼头还能怎么得意下去。 萧将军询问地看了一眼她们,谢明仪牵着温舒晚的手无声安慰着,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萧将军请。” 萧将军往金吾卫点点头,他们才上前来,逐一查探着马车上的货粮。 虽然车队极长,但金吾卫的人数众多,不久,他们便陆陆续续来报:“回禀萧将军,并无发现异常。” 直至最后一名金吾卫汇报完毕,谢家人长长舒了一口气。 林监事却是一脸不可置信,“不可能,肯定是你们没有认真去找!” 林尚书信誓旦旦跟自己说过的,兵器已经藏进谢家的货粮里面了,怎么会没有呢! 他终于降尊屈贵般地下了马,抢过一把长剑,气势汹汹地朝货物走去,一剑划开麻袋,里面的米粮簌簌落在了泥地上。 “这是在做什么,有你这样浪费粮食的吗,粒粒皆辛苦不知道吗,亏你还是个读书人,真是枉读圣贤书!”谢明仪气愤地喝住他。 听到这话,林监事握着锋利的剑转身朝谢明仪走来。 萧将军默不作声地挡在她们身前,虽然已经年老了,可身板还壮实着呢。 林监事梗着脖子,“不检查仔细些,若是有不明兵器流入京城,如何对得起城中的百姓,又如何对得起陛下啊!” 说着,他朝天上恭敬地拱手,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亦有可不损坏粮食的搜查做法,若是搜不出兵器来,那浪费的米粮该当如何!”谢明仪冷眼望着他。 “呵。”林管事不屑地笑了笑,“那我便双倍奉还又如何。” “还请萧将军作证。”谢明仪朝护在她们身前的人行了一礼。 萧将军点点头,“自是如此,林监事也不可做得太过了。” 林监事自持有林尚书撑腰,并不惧他,接着一剑一剑将米袋划开。 还是穷苦的下人们看不得浪费,拿来闲置的麻袋垫在地上,接住不停滑落的米。 林监事着急地划开一袋,他们便跟着一路收拾着,将米粮重新装好。 林监事赤红着眼,手中挥动的剑越发癫狂起来,他口中念念有词,“没有,怎么还是没有!” 终于到了最后一袋,他不信邪地划拉开来,没有所谓的兵器,只有粒粒饱满的米粮。 他单手撑住戳在地上的剑,弯着腰,不停地喘着粗气。 “如何,可是能证明我们谢家的清白了?” 林管事瞥了她们一眼,“既如此,这次就放过你们一马。” “怕是你忘了,谢家是清白的,你便要赔偿被浪费的米粮。” 谢明仪纤细的手指握住毛笔,在宣纸上写着什么,半晌,笔停,她拿起纸,满意地看着上面的内容。 “还请林监事签字画押。” 林监事扶着腰,踉踉跄跄地走过来看,“怎么要这么多银两!”自己的整副身家差不多要赔个清光了,他肉疼地咬着腮帮子。 “双倍的米粮钱,再加上被耽误的人力费用,他们如此劳心劳力,难道陪你玩吗?” 第107章 早已心悦你 下人们纷纷热泪盈眶地望着谢明仪,跟对主子就是好啊,不像其他凉薄的地主们,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林监事想冲上去跟谢明仪好好说道说道,却不想,一柄闪着银光的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旁。 是萧将军,他早就看林监事不顺眼,目中无人,竖子猖狂,根本不懂得尊敬二字。 这种人,在波谲云诡的朝廷活不了多久,也就是林尚书把他当出头鸟使唤。 林监事吓得两股颤颤,接过纸,艰难地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明仪面无表情道:“别忘了画押。” “这……荒郊野岭也没有印泥啊,谢二小姐。” 萧将军用剑拍了拍他的肩膀,“要不,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林监事看了一眼脖子旁边的锋利,便晕乎乎地赶紧转过头,他知道,这次是栽一个大跟头了,不画押怕是自己走不了了。 他心一横,咬破了拇指,十指连心,他痛得龇牙咧嘴,颤抖着往纸上摁了一个手印。 “如此行了。” 谢明仪把纸折叠起来,满意地点点头,萧将军也收回了剑,利落地插回剑鞘。 林监事明明正值青年,遭此一事,似乎沧桑了许多,不等他上马,有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对萧将军耳语了几句。 “刚刚有飞鸽传书,在许家商队的船舱里搜出了兵器,还有……” 萧将军似笑非笑地看了林监事一眼,“其中还发现了许家与林尚书的密信,此事与谢家无关,老夫先回去了,夫人小姐们小心进城。” “萧将军慢走。” 望着奔袭离开的金吾卫,谢家人也继续赶路了。 马车内,谢绵绵捂着嘴偷笑,临返程前,她跟父亲说了林家藏有兵器的事,怕是被父亲抓了个现行。 有绵绵在,谁都不能轻易将谢家欺负了去,小孩吃了一口香甜多汁的橘瓣,笑弯了眼,深藏功与名。 马车走过繁华的闹市,终于抵达了谢府。 谢绵绵一下马车,一道雪白的身影便扑了过来,是狼崽,小孩狼狈地接过它,“哎呀,怎么一天没见,你好像吃胖了呀。” 巨蟒跟黑狼都按耐住自己兴奋的情绪,静静地蹲守在一旁,只是它们身后疯狂摇出残影的尾巴,出卖了它们。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还是黑狼走过来,狼头轻轻一拱,就将小孩稳稳拱到了自己的背上,驮着谢绵绵朝院子里走去。 气得狼崽跟在后面嗷嗷叫,等它长大了,也可以驮着绵绵玩了,哼。 谢绵绵牵着巨蟒的尾巴尖,神神秘秘地从怀里掏出一枚鳞片。 “哒哒!你们绝对不知道这是谁的鳞片!绵绵跟你们说……” 小孩的兴奋劲还没有过,跨坐在黑狼背上,双手夸张地挥舞着,绘声绘色地说着美人鱼的故事。 将从未见过大海的三只,唬得一愣一愣的。 温舒晚看着离去的小孩,好笑地摇摇头,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推开房门,走进里间,望着乱七八糟的床铺,怔住了,只见上面凌乱地堆放着衣物。 难道家里遭贼了,温舒晚疑惑。 她凑近一看,发现这些都是自己比较贴身的衣物,在枕头边,还放着一个卷起来的画轴。 这是何物?温舒晚茭白的手指拿起画轴,有些不安地咬着唇,是夫君的东西,看,还是不看? 画轴被缓缓展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黛绿色的衣裙,温舒晚瞳孔骤然一缩,竟是一个女子! 难道这就是夫君之前钟意的女子? 半是好奇半是心酸地,温舒晚将这幅画完整展开来,看到画上女子的脸,她吃惊地捂住嘴。 女子灿烂的笑容是温舒晚从未见过的,可画上人的脸,竟是……自己?! “哐当”一声,房门被猛然推开了,谢临渊快步走来,看到妻子手中的画,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说好要呆三天的吗? “嗯。”温舒晚呆呆地回答着谢临渊的话,“因为出现了海盗,我们便提前回来了。” 谢临渊跨步走来,宽厚的手检查着温舒晚的周身,“可有伤到了?”一边查看,一边不着痕迹地将画拿过来。 温舒晚摇摇头,“无事,夫君,这画上之人……可是我?”她捏着谢临渊的衣袖问道。 他久久没有回答,而是垂眸望向一边。 温舒晚大着胆子,踮起脚尖,双手圈住谢临渊的脖子。 一双青筋暴起,骨骼分明的大手下意识地伸出来,虚虚护在妻子纤细的腰后。 “夫君,你说,你之前真心喜欢过的女子,是谁?” 谢临渊望着娇嗔的妻子,喉咙发紧,面上不显,可是耳朵早已一片通红。 知道自己避无可避了,他轻声道:“画上人是心上人。” 温舒晚紧紧贴近,摇晃着手臂,“是……我吗?” “是。”谢临渊第一次如此剖析自己的心,“我早已心悦你。” 看着妻子笑靥如花的脸,他忽然觉得,比起行动,言语更能拉进彼此的心,虽然很难为情。 “难道是你将我从湖中救起的时候,就……”心悦她了?好巧,她也是。 谢临渊摇摇头,“比之更早。” 面对妻子不依不饶的追问,谢临渊逃避似的收拾着床上的衣物,最后还是敌不过妻子的撒娇,慢慢道出了实情。 一年多前,许家蛮横,眼红温家的糕点铺,派人去捣乱。 温父只是一个小小的文官,就凭那点微薄的俸禄,在偌大的京城很难体面地生活下去。 官员之间的走动,皇城中惊人的柴米油盐,还有女眷们出门赴宴的衣服首饰,样样都需要钱。 温舒晚手巧,开了一间糕点铺,把手艺教授给买来的仆人,因着味道好,样式精致,生意红火起来了。 差点把对面许家的糕点铺给挤兑没了,许家心生怨恨,便派人假装食客吃坏肚子去闹事,一时无人再敢来光顾。 这可把温舒晚给气坏了,她暗中收集了证据,还找到了一个凌晨倒夜香的证人,把那群人给告官了。 在公堂上,面对如此铁证,那群人竟还在狡辩,把温舒晚气红了眼。 这间铺子可是自己一点一点撑起来的,她手搓了多少糕点,绞尽脑汁研制出了多少样式,终于可以让家里宽松一些了,这些见不得人好的竟然来毁坏自己的成果?!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 第108章 一拳可以打死牛 这个一向温宛、端庄、大气的女子,第一次野蛮地双手叉腰,嘴巴像吐寒瓜子那样,突突突地怼翻了所有人。 最后,官老爷惊堂木一拍,判定那群人有罪。 看见自己得胜了,温舒晚开心地笑了起来,笑得肆意,笑弯了眉眼,还露出了可爱的小虎牙。 而这一切,都被来此办事的谢临渊看在眼里。 一缕明黄的阳光像是偏爱一般,不偏不倚照在这个女子身上,是这个灰暗窒息的公堂上亮眼的鲜活。 谢临渊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抹笑意,他想,这便是前人说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有些可爱。 心脏扑通开始加速跳动,他后来才知道,这便是心悦的声音。 后来许家还来找过几次温家糕点铺的麻烦,但是都被谢临渊暗中给挡了回去。 在糕点铺不远处的拐角,时常有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马背上,他会吩咐一旁的下人去买糕点,带回去给家中的弟弟妹妹们吃。 再有一天,林若雪不知道为什么跳到他跟前,吵吵着邀请他参加一个宴会,说是全城未婚男女都会去。 谢临渊冷眼拒绝了林若雪,可那天事务结束过后,他还是掉转了马头,朝宴会的方向而去。 幸好,那天我去了。 幸好,我救下了你。 谢临渊如此说。 温舒晚低垂着头,后知后觉有些不自然起来,巨大的幸福染红了她的脸颊,“忽然想起外面还有事情,我先出去一趟。” 她提起裙摆转身就要逃,却被男人牢牢禁锢在自己怀里。 一夜无话,有人美梦酣睡,有人东窗事发急得嗷嗷叫。 翌日,时隔多日的谢绵绵终于回到了文华殿上学。 太傅还没来,七皇子冷着小脸,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谢绵绵说着话。 “也就是说,是那股力量让你的身体出现问题了?”七皇子抿着唇。 谢绵绵心虚地低下头,左右两根食指相触,一点一点地碰撞起来。 奇怪,七皇子怎么能从这不相搭的几句话,推断出真相来的? “以后有问题尽管来找本宫,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可是……” 见小孩还要推脱,七皇子狠狠戳了一下她的脸蛋,手动戳出一个酒窝来。 一旁的六公主拍开了他的手,“你可是本宫的贴身伴读,看谁敢欺负你。”说着,她瞥了一下七皇子。 “咳咳,本宫的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六公主傲娇地直起腰板,看着谢绵绵说:“告诉你一件事,你肯定会很感兴趣。” “林尚书入狱了。”七皇子双手抱臂,冷不丁地开口道。 “啊!”六公主抓狂了,他怎么总抢自己的话啊,真想把这个小老头似的七弟套上麻袋,狠狠揍一顿。 “呀,那太好啦!”谢绵绵惊喜地拍着手掌,“那他还能被放出来吗?” 六公主这次抢先说道:“人证物证具存,许家的人指证了他,而且他们往来的密信铁证如山,林尚书这回是勾结盐商私藏兵器,证据确凿,往重了判,可是通敌叛国的死罪。” 说罢,她朝七皇子努努嘴,这次抢不过她了。 呵,这么一长寸的话,七皇子本就不想开口说。 那晚召唤蚂蚁们将赈灾粮换回去的办法奏效了! 谢绵绵的双手拍得通红,太好了,绵绵之前的努力是有用的,可算是把要陷害自己家的坏人绳之以法了。 只要能保护好她爱的家人,无论自己吃了多少苦头,谢绵绵都觉得是值得的。 一只手拉开了小孩的手腕,阻止了她兴奋地鼓掌,是七皇子。 “笨。”他将一盏凉下来的茶塞进谢绵绵的手中。 太傅来了,所有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青瓷的杯盏传来舒适的凉意,缓解了谢绵绵掌心的灼热,她还沉浸在成功扳倒坏人的喜悦中,笑呵呵地龇着牙。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谢四小姐,什么如此好笑,说来也让老夫高兴高兴?” 谢绵绵把门牙收了回去,抬起小脸,无辜的大眼睛望着太傅。 太傅一阵牙酸,太可爱,以至于自己是打不得,骂不得啊。 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了,谢绵绵哒哒哒地跑到登科廊,憋了一整天,她还是无比兴奋地想要跟家里人分享这份喜悦。 可是这次来接自己的是嬷嬷,谢绵绵挠挠头,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坐上了马车。 可能是他们不得闲,所以没能来。 回到谢府,谢绵绵被嬷嬷牵着走到大厅。 她发现父亲也回来了,所有人都正襟危坐,一脸严肃愁容,不是发生了天大的好事吗,怎么大家都不是很开心的样子呀? 大厅里很安静,落针可闻,空气像是凝固的冰,窒息,没有半点色彩,明明是盛夏,可走进大厅却莫名打了一个寒颤。 谢绵绵跑到二姐身旁,无声地扯着她的衣袖,发生什么事了? 谢明仪抚摸着小孩的脸蛋,叹气。 杯盏落在案桌上,发出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僵持的氛围。 谢父沉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不是去游玩,一个不小心可是会没命的。” 谢怀瑾起身走到谢父跟前,利落地撩起衣摆,直直跪在地上,双膝结结实实地撞出闷响。 谢绵绵发出一声惊呼,想要跑过去。 不知道三哥做了什么错事,可是有话好好说呀,再不敌,自己可以替三哥受罚,绵绵的屁股厚着呢,不怕打。 可是被谢明仪紧紧搂住了肩膀,寸步难移。 “我想清楚了,好男儿保家卫国,我定将海贼杀退,还沿海百姓一个安宁,望父亲成全。” 谢怀瑾跪伏在父亲跟前,额头触在冰凉的石板上,神台一片清明。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要守护父亲所守护的这方海域,守护无辜的百姓,守护自己身后的亲人。 谢父道:“你可知,这不是以往那些松散的海盗,而是有组织有预谋的倭寇。” “知道。” 就是知道,才要站出来,若是这次敌人想趁机攻进京城,那便,从自己的身上踏过去。 又是一片沉默。 “我知道三弟不是鲁莽的人,这个决定必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谢明仪黯然地笑了笑,“父亲放心好了,他武功高强,一拳可以打死牛呢,不会有事的……” 第109章 这一定是美人计 越说越落寞,理智跟感情不停在拉扯,最后谢明仪也笑不出来了,“不去可以么,就呆在我们身边,好好地呆在我们身边。”不要死。 谢怀瑾仍是跪伏着,声音有些沉闷但是铿锵有力,“孩儿心意已决,望成全。” “何时出发?” “明日便走。” 众人皆凄凄然,半晌,谢父无力地摆摆手,“那便依你。” 孩子长大了,不听话了啊,娘子,你看看他,谢父佝偻着背离开了。 谢绵绵扁着嘴,跑到谢怀瑾跟前,此时他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 小孩紧紧抱住谢怀瑾的大腿,哽咽着:“三哥,不要去好不好?”打仗很危险的,她怕。 熟悉的大手呼噜着小孩的头,谢怀瑾轻笑道:“乖,这是大人的事。” 谢绵绵委屈巴巴地抹着眼睛,每次自己都说不要不要,可大人们总是不听自己的。 想到这里,小孩是又气又急,小拳头不停地落在谢怀瑾身上。 他只能不停地安慰着谢绵绵,粗粝的手轻轻拭去小孩脸上的泪。 夜幕降临,走过一片蝉鸣,谢怀瑾出府了,骑着马往月雅苑跑去。 自从那日在佛华寺,他与白芸联手降服了那些恶人,谢怀瑾觉得此女有问题,便隔三差五地去月雅苑,还特意让白芸陪同一起用膳。 他每次会叫上一席好菜,点一壶好酒。 白芸明知道这人是来试探自己的,可每次只要谢怀瑾遣小二来找她,白芸都会来。 两人对坐,通常只是吃菜喝酒,特别是谢怀瑾,那酒喝得是一个痛快,仿佛只是让一个红颜知己来陪自己吃酒的。 棱角分明的下颚往后仰,喉结滚动间,他又是饮下了一杯烈酒。 “怎么我来了这么多次,都不见白姑娘到台下跳舞?” 白芸咽下了口中的烧鹅,今日练舞太累了,没来得及用膳,真的好饿。 “大人有所不知,白芸如今已经是教习管事了,以后不会再出台跳舞了。” 那次邀请谢绵绵他们来,便是自己在月雅苑的最后一舞,可惜…… “哦?那真是遗憾,岂不是从此再无人能有幸欣赏白姑娘的舞姿?” 自己还未见过她跳舞呢,谢怀瑾暗自叹息,只听说,此舞只应天上有,他,也想看看。 “也不是,教习的时候会跳给舞娘们示范。”白芸眼眸灼灼地望着谢怀瑾,轻声道:“日后也会跳给自己的夫君看。” 谢怀瑾微微低下头,不语,他竟是昏醉过去了。 白芸紧攥着的手放松下来,半晌,她动了。 感受到白芸越发靠近自己,谢怀瑾心中暗笑。 狐狸终于要露出尾巴了,他倒要看看,这个女子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她,到底是谁,究竟想做什么? 一阵好闻的脂粉香气幽幽钻进他的鼻腔,谢怀瑾握紧了腰间的剑,下一息,一片柔软落在了自己的唇角。 英挺的眉头皱起,她竟是,吻了自己? 心脏开始不规律地跳动,可恶,这定然是美人计,谢怀瑾想。 白芸微微扯开了一些距离,潋滟的眼波流转,定定望着谢怀瑾。 白芸是悄悄离开山盏楼的,她孤身一人来到京城闯荡,那日在去佛华寺的路上,发现了山中有土匪掳掠无辜的女子。 身为山盏楼的人,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却没想到自己这三脚猫功夫不堪大用,救人不成,自己反而还被捉了。 幸好谢怀瑾来了,他武功高强,神勇,一箭便将那打了她的贼人射死在门框上。 从此,白芸的眼中只能装下谢怀瑾一个人,那个潇洒不羁的俊俏郎君。 白芸伸出白皙细腻的手指,轻轻抚平谢怀瑾紧皱的眉头。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也无妨,白芸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柔软幽香的宽大衣袖抚过谢怀瑾的脸,厢房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他睁开了眼,眼底没有半分醉意。 他静静地坐着,也没再喝酒,只是抿着薄唇,手指偶尔抬起,又放下了。 可恶,竟是美人计。 谢怀瑾一边想着上次发生的事情,一边单手扯着缰绳,不久,便来到了月雅苑。 自己即将要去跟倭寇厮杀了,有些事情应该得有个交代。 他轻车熟路地将马鞭扔到小二怀里,道:“请白芸姑娘过来一趟。” 小二心里骂骂咧咧,表面却恭敬地笑着,“回大人,白姑娘已经离开。” “多久回来?”他的时间不多,明日便要走了。 “小人的意思是,白姑娘已经离开月雅苑了,不知去处。” 谢怀瑾沉默地拿回马鞭,一言不发地离开。 他抬头望向天上的苍月,随后翻身上马,回府了。 看门的老仆一脸疑惑,看着公子兴冲冲地策马离开,可是没过多久又回来了,还一身寒气,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可是因倭寇的事情烦恼?老仆不知。 翌日清晨,天还蒙蒙亮,谢怀瑾握着剑走进了马车,可一脚踏入车厢,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谢怀瑾一把掀开座下的木板,里面藏了一个谢绵绵,可能是等了很久,小小一团窝在里面,睡得很熟。 他浅浅笑了,摇摇头,如此荒诞,一如那天,他当使团护队去迎接北戎进城,小孩也像这般,突兀地出现在烈焰的马背上。 谢怀瑾弯下腰,轻手轻脚地将谢绵绵抱在怀里,还没走出车厢,小孩挣扎了一下,便醒了。 谢绵绵嘟着嘴,“三哥要走,那将绵绵也带走,绵绵要跟三哥共进退!” 谢怀瑾捏了一把小孩的奶膘,“你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谢绵绵哑了一下,想说自己可以号令海里的鲨鱼,去把那些倭寇咬的嗷嗷叫,可是又是一顿,自己的能力怕是不能再用了,会死的。 她握紧拳头,如果在三哥跟自己中选一个活的话,她会选三…… “哎呀。”谢绵绵吃痛地捂着脑门。 原来是谢怀瑾看她苦大仇深的模样,曲起指节,敲了这个不听话的小脑袋瓜一下。 第110章 绵绵嗷的一声跑了 “别想了,给我乖乖呆在家里。”谢怀瑾打横抱起谢绵绵,跳下了马车,往府里走去。 谢绵绵咿呀咿呀地挣扎着,像一条垂死挣扎,胡乱扑腾的鱼,一双有力的小腿蹬得正欢。 “绵绵要跟三哥一起去呀!” 谢怀瑾无奈地站在原地,双臂扎实的肌肉鼓起,任凭小孩在他怀里如何蹦跶,都纹丝不动。 见这招对谢怀瑾没用,谢绵绵便换了另一种方式,她抻直了双腿,浑身紧绷起来,仿佛变身一条笔直的硬邦邦的木棍,表示自己强硬的态度! 谢怀瑾像是抱了一支直挺挺的冰糖葫芦,气笑了,“不管你怎么撒泼打滚都没用。” 小孩紧抿着唇就是不说话。 谢怀瑾的语气软下来了,“等你把三字经都背会的时候,我就回来了,乖。” 小孩更气了,好哇,这个时候还不忘督促她学习,讨厌,三哥真的,好讨厌呜呜呜。 时辰尚早,街上并没有人,旁边的高府大门忽然打开了,发出沉闷的木头声。 “谢家小子,且等等老夫!”未能看到人,高老爷子的声音先传了出来。 这两兄妹齐齐转头往高府大门看去。 只见一个高大的老人中气十足地走出来,身上穿着威武的软银盔甲,手里握着一柄铮亮的红缨枪。 “不迟不早,看来老夫来得正好啊。” 谢怀瑾放下了小孩,两人朝高老爷子行了一礼。 “高爷爷,您这是要做什么?”谢怀瑾有种想扶额的冲动,该不会…… 高老爷子气沉丹田,高喝一声,握着红缨枪行云流水地挥舞了几下,动作依旧熟练流畅,一刺一点,极有力度。 舞毕,“咚”的一下,红缨枪戳在地砖上。 “老夫几年前就击退了海贼,这次倭寇来势汹汹,老夫岂能坐视不理,这次定要将那群杂碎杀个精光,让他们瞧好了,大周可不是谁都能来咬一口的!” “哇!”谢绵绵崇拜地拍着手掌,“高爷爷好厉害呀。” “高爷爷,您这身子骨还行吗……哎!” 高老爷子举起红缨枪,猝不及防地对着谢怀瑾的头来了一下,“如何,别小看老夫,恐怕十个你都抵挡不住老夫。” 谢怀瑾看到高府来人了,眼睛一亮,“高大人,快些劝劝令尊。” “就是整个高家的人全来了都没用!”高老爷子拎着红缨枪挨个揍了自家人一顿,气得吹眉瞪眼。 “竟敢瞒着老夫,若不是听到下人闲聊,那倭寇杀到自家门前了,老夫都还不知道!” 高家人个个捂着脑袋,哀嚎一片,无辜地望着谢怀瑾,表示高老爷子太霸道了,就算是他们也没有办法。 “父亲,瞧您这话说的,我们都知晓您的脾气,事到如今,也知道多说无益,我们是来送行的。” 一名高壮的男子走上前来,同时,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众人身旁,“父亲,我跟您一起去。” 没个人在自家老人身边,实在是不放心,况且作为武将世家,随时出战已成家常便饭。 这次的海军是萧将军作领队,高家人亦可往。 高老爷子满意地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不错。” 见事情就这么快就决定好了,谢绵绵迷惘地站在高大的人群中间,望着他们粗壮的腰肢,根本插不上话。 谢绵绵不由得努力蹦跳起来,不是,你们低头看看绵绵呢,她也要去的。 还是高老爷子注意到了这个小萝卜头,他弯下腰,拍了拍小孩的头,“小友答应老夫一件事可好,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交给旁人,老夫不放心。” 谢绵绵挠挠脸,“高爷爷您说。” 他悄咪咪地说:“帮老夫照顾好海盗,这件事很重要,只能拜托小友了。” 谢绵绵转头看向谢怀瑾,目光在高老爷子跟三哥之间流转,一脸为难。 谢怀瑾把手放在小孩的后脑勺上,承诺道:“我会回来的。” 谢绵绵扁着嘴,确认三哥不会将自己带走,便答应了下来,“好,绵绵会好好照顾它的。” 发现孩子不见了的谢明仪赶来了,她紧紧抱住谢绵绵,目送了他们的马车离开。 一只手从车厢里伸出来,往二人招了招,动作间满是潇洒不羁,示意她们别送了,快回去。 谢明仪微微叹气,转身就是揍了谢绵绵一顿,这孩子,总是瞎乱跑。 谢绵绵嗷的一声,捂着屁股跑回府了。 谢怀瑾他们在城外的空地上清点了名字,一众将士便有序地发出了。 五里亭上,许多将士的家人们前来送别他们的父亲、丈夫、儿子离开,人很多,但不吵,只有轻轻的啜泣声。 十里亭上,已经不见有人了,可是走近一看,却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 谢怀瑾看着那女子,握着缰绳的手不自觉地紧紧一勒。 萧将军察觉到了谢怀瑾的异常,他也是过来人,结合亭中的女子来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去,之后赶上即可。” 谢怀瑾朝开明的将领拱手,“多谢萧将军成全。” 缰绳一扯,一匹马离开了队伍,朝十里亭走去,后身则是将士们打趣的声音。 十里亭前,谢怀瑾翻身下马,两人对望着,没有说话。 白芸浅浅笑着,她穿着一套华丽的橘红色的舞服,蓦然,修长好看的手一摆,纤细的腰肢一扭,开始舞动起来。 野外的山风徐徐吹来,将女子手臂间的披帛吹向半空,火红色的轻纱像一阵缥缈的云,痴缠在她的周身。 白芸一边转着圈,流转的眼波一错不错地望着谢怀瑾。 吾有一舞,想要跳给大人看。 谢怀瑾目光柔和地看着她,嘴角不似平常的嬉笑,而是真心实意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觉得眼前舞动的女子不似凡人,像是九重天上的仙女,美得不可方物。 终于有幸看到她跳舞了,很惊艳,很……喜欢。 一舞毕,白芸微微喘动着,朝谢怀瑾行了一礼,“白芸特来为大人送行,希望大人此去一帆风顺,平安归来。” 谢怀瑾跨着长腿,走入这破败的亭中,惹得白芸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第111章 卦象,大凶 见他不说话,只一味盯着自己看,白芸咬了咬嘴,开口道:“白芸会在京城等大人回来的……” 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间,宽厚的臂膀虚虚拢住了白芸,低沉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等我回来,若你愿意,我想娶你为妻。” 不管你是谁的人,最后都只会是我的人。 白芸不可置疑地瞪大了眼睛,垂在身旁的手臂轻轻环抱住谢怀瑾。 “我愿意的。” “如果我回不来了,一封绝笔信会送到你面前,如果你不想等了,嫁给旁人……” 白皙的手指堵住了谢怀瑾的嘴,白芸摇摇头,发饰晃动间发出清脆的声音。 “白芸会等,一直等下去。”她语气坚定道。 谢怀瑾叹了一口气,紧紧抱住怀里的女子,半晌,他强迫自己松开手,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 白芸朝他点点头,“大人保重。” 谢怀瑾最后深深看了她一眼,双腿一夹,马儿跑动起来,向远去的队伍奔去。 另一边的谢绵绵目送谢怀瑾离开后,便无精打采地吃着朝食,无精打采地被牵上马车,送往皇宫。 路上穿过闹市,又能听到消息灵通的百姓在谈天说地。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站在高位多年屹立不倒,最后还成了帝皇姻亲的林尚书,他竟然入狱了!” “不会,到底发生了啥事啊,真是一百岁不死都有时闻听。” 谢绵绵听到这喜闻乐见的话,都开心不起来,如果是昨天的自己听到这些话,她会在马车里蹦起三丈高,可如今三哥奔赴战场了,实在是笑不出来。 “是他自己私藏兵器不说,他竟然还敢去冤枉谢家,谁人不知谢家出了一个瑞欢郡主,是真真切切让百鸟朝凤的祥瑞小仙童啊。” “而且谢家那批货粮,不是用来售卖的,而是送往贫苦农民的赈灾粮啊,据说几十辆马车陆陆续续走向乡间,谢家大义,竟还加赠了双倍米粮!” 那口无遮拦的恶人林监事,赔付的整副身家,都换成粒粒珍贵的粮食,流向了干瘦的百姓手中。 “谢家真是大善啊。”那人感慨道,心中对谢家油然生出了钦佩之情。 在大家肉眼看不到的地方,每个对谢家心持感激或崇拜的人,都由衷生出来一颗泛着暖意的白光,飘动着,纷纷朝一个方向飞去。 无人知道,那一颗颗像是散落人间的星光,从田野间,从茅草屋间,从繁华的京城间,冉冉升起,星星点点。 那无人看见的璀璨,不约而同地飘向了一辆行驶中的马车。 这些星光,便是——信仰之力。 它们一大半都落在了马车里的一个五岁小孩身上,其余星点分散在了谢家人身上。 谢绵绵听着外面对谢家的赞扬声,心情竟是好了许多,她微微笑着,小小的人儿生出一股使命感来,她想再为百姓们做些实事。 马车咕噜咕噜地走着,将谢绵绵送进了皇宫。 在一处宫殿内,一只手暴躁地将案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乌黑的墨汁洒落在明黄的符纸上。 林若雪拿着一张纸,癫狂地大笑起来,“怎会如此,怎么如此!” 就在刚刚,林若雪忽然心头一咯噔,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似乎发生了什么惊天的大事,隐隐有些事情不受控制,即将大祸临头的感觉。 林尚书的事情并没有牵扯到林若雪,她也一直在各种势力中周旋,想要救出父亲,难道,是父亲出了什么事? 林若雪赶紧跑到案桌前,皱着眉,仔细地卜算起来,第一卦象,大凶,怎会如此? 颤抖的手连续卜算了好几卦,身体一歪,林若雪捂住自己的心脏,瘫坐在了椅子上。 怎会如此,卦象无一不在显示,林家——气数已尽! 意识到了这一点,林若雪猛地呕出一滩血来,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用手帕捂着嘴,一边跑到书架前,按下了一处机关。 打开的暗格里,有一本纸张泛黄的书籍,上面用古老的文字写着二字——诡术。 林若雪嘴角抽搐,似笑非笑地拿出这本古书。 练马场上,虽然天气炎热,但孩子们还是喜欢跑马,享受劲风吹拂脸庞带来的肆意快感。 马场一旁的茶棚下,谢绵绵正小口小口喝着冰镇的寒瓜汁,甜爽的凉意驱散了蝉鸣带来的燥热。 这是岚姨托李公公带来的,只是大家都没空,都忙,忙点好哇,那这些美味的果汁就只能让谢绵绵代劳了。 小孩伸出舌头,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唇边,发出满足的感叹声。 只有谢绵绵一个人在这里,七皇子破天荒地去骑马了,天气如此炎热,原本七皇子是只想待在茶棚里的。 只是六公主是越发看不得七弟这副万事都运筹帷幄的样子,真的很装模作样。 于是她又向七皇子发起了挑战,骑在马背上射箭,一人五支箭,看谁的准头高。 七皇子冷哼一声,不想理会这幼稚的六姐。 六公主见他无动于衷,便大声说着自己在马背上射中了三环的风光伟绩。 谢绵绵一脸崇拜,眼睛发光地望着她,“六公主,你好厉害呀!” 七皇子又是冷哼一声,觉得是炎炎夏日把自己也弄得暴躁起来,他站起身,“那便来比试一番。”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谢绵绵一个人在这里独享美味了。 小孩坐在高高的椅子上,喝着冰镇果汁,悠闲地晃着腿,学着谢怀瑾的模样,“快哉,快哉!” 没有三哥在的日子,偌大的谢家江湖,仿佛只剩下谢绵绵一个人了。 这时,跑来了一个眼生的宫女,垂着头,对谢绵绵恭敬地说道:“谢四小姐,冷宫中有人要找你,她说她叫岚姨,小姐一听便知。” 呀,谢绵绵腿也不乱晃了,兴奋起来,“难道是岚姨又做了什么好吃哒?” 宫女仍是低垂着头颅,“她说小姐去了便知。” “好噢。”谢绵绵跳下了椅子,蹦蹦跳跳地往那条悠长的小道走去。 小孩心情极好地哼着小曲,稚嫩的童谣回荡在长长的宫道上。 一走出小道,那童谣便戛然而止了。 谢绵绵只感觉有人捂住了自己的口鼻,眼前蓦然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第112章 舍不得轻易杀死你 不知过了多久,谢绵绵终于醒了过来,只是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好想睡觉。 慢慢地,停滞的小脑袋瓜开始运转,谢绵绵回想起记忆失去前的一幕,不对,自己应该是被坏人抓走了! 手脚开始挣扎起来,却发现如今自己的状况诡异的熟悉,又是被捆成一团了,动弹不得。 谢绵绵努力睁开着胶合的眼睛,目光所及,皆是一片黑暗,不对呀,现在应该是大白天很亮堂的才对,难道自己的眼睛被坏人弄瞎了? 小孩发出幼崽惊恐的呜咽声,努力眨巴着眼睛,不停挣扎着,犹如一只无助的困兽。 “噗嗤。”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是谁在那里……”谢绵绵用颤抖的声音轻声问道。 忽然一个力量朝谢绵绵袭来,猛地拽下了她眼前的黑布。 谢绵绵的视线终于恢复了正常,只是眼前的地方仍是一片漆黑,没能看到门窗,唯有一旁的大木桌上燃着一支蜡烛。 原来自己没瞎,那没事了……有事! 一个身影牢牢挡在了自己面前,谢绵绵仰头看去,“坏……三皇妃,怎么是你,快点放开绵绵,快下学了,绵绵要回家……” 一只瘦长的手狠狠掐住了谢绵绵的脸颊,让她被迫嘟起了金鱼嘴。 “想要走?可以啊。”林若雪歪着头,忽然咧开红唇笑了,“等你死了就可以走了。” 谢绵绵被吓得直往后仰,想要把自己白嫩的小脸从坏女人的手里拯救出来,可却是徒劳。 “你真坏,早知道窝就让熊蜂再狠狠蛰你的屁股……”谢绵绵艰难地骂着。 “呵呵,原来是你做的好事啊。” 林若雪冷哼一声松开了手,右手飞快演算起来,得到结果后,她阴狠地瞪着谢绵绵。 “真没想到,你这个破小孩竟然有这种强大的力量。”林若雪猛地抓起谢绵绵的前衣领,将她拽到自己眼前。 “原来之前种种怪事都是你做的,你知道这破坏了我们林家多少心血吗?!”林若雪大声吼道。 谢绵绵呸了林若雪一口,“明明就是你们陷害我们谢家,你还有理了!” 林若雪眼睛布满的红血丝,嘴唇是血红色的,像是吃完小孩似的,“住口!明明是你们谢家,是你们挡在了林家面前,是你们阻碍了我们的青云路!” “啊!”谢绵绵被林若雪用力地掷到了地上。 林若雪转过身,踉踉跄跄地走到木桌前,案桌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好说,跟佛华寺那妖僧收集的物件差不多。 谢绵绵艰难地将自己翻过身来,一边警惕地盯着林若雪,一边想要够头上的簪子。 可是小孩的手被牢牢捆在身后,再怎么使劲都够不着脑袋,可把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且一个不小心,还把后颈的一根筋给抻到了。 “嘶。”谢绵绵龇牙咧嘴,只觉得浑身肌肉都酸痛起来。 “别白费力气了,药很快就好了,就这么着急上路吗?”林若雪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她手上动作却是不停,林若雪按照着古书所说的法子,将一些相生相克的阴险之物放进研钵中,一下一下重重地捣着。 谢绵绵仍是不放弃,脑袋在地上不停刮擦着,终于细微的声音落在地上,是簪子掉了。 小孩慢慢挪过去,捆在背后的手仔细摸索着,很快便摸到了那只簪子,簪子通体光滑圆润,是一支木簪。 谢绵绵咯噔一下,心想坏了。 因为嫌弃七皇子那只蝴蝶簪晃眼得很,所以今天出门前换了另一只簪,正是花间楼船上,那个神秘女子送给自己的那只。 哎这,谢绵绵懊恼地咬着牙,不信邪地用木簪划拉了几下,毫无疑问,麻绳毫发无伤。 想起七皇子对自己说过的话,谢绵绵张着嘴巴就是大喊:“七皇子!六公主!李公公!快来救绵绵呀!” 小孩的鬼哭狼嚎极具穿透力,可是林若雪却丝毫不慌,一点都不担心会把人吸引过来。 林若雪悠哉悠哉地搅拌着炉上的药罐,一股难言的怪味,在这暗黑的空间里蔓延着,同时传来的,还有林若雪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叫啊,你叫破喉咙都不会有人来救你,这是一间隔音极好的密室,除了我,无人知道,你就省着点力气,乖乖等死。” 谢绵绵怕极了,乱七八糟地大喊着,把自己认识的所有人的名字都喊了出来,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仍是无事发生。 在无人察觉的缝隙里,一缕声音传了出去,一双耳朵轻轻颤动着,接受到了这片模糊不清的杂音。 谢绵绵咳嗽着闭上了嘴巴,小脑袋瓜疯狂乱转,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解救自己的,到底该怎么办呢? 可是这里无门无窗,密室里一片漆黑,看不到周围有什么,谢绵绵还被捆住了,只能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次是躲不过了吗? 谢绵绵难过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林若雪什么时候端着一碗药,无声地走到自己的身旁都不知道。 那只手暴力地卡着谢绵绵的嘴巴,一碗浓苦的药就是劈头盖脸地灌进了小孩口中。 “呜唔!”谢绵绵剧烈地挣扎着,疯狂摇晃着自己的脑袋。 可是卡在小孩牙关的手很用力,谢绵绵这点小小的动作,对于林若雪来说,就像是蚂蚁推搡着大象,不自量力。 棕褐色的药汁从小孩的嘴角不停滑落,谢绵绵仍是在奋力反抗着,可是更多的药还是喂进了她的肚子里。 终于,碗底扣空,林若雪大赦般地松开了谢绵绵,随手将瓷碗扔到案桌上。 “啊呸呸呸!”谢绵绵佝偻着身子,想要将喝进去的药汁都呕吐出来,却是无果。 “好苦!你这个坏女人给我喝什么!” 林若雪嗤笑着,半蹲下来,轻轻拍打着谢绵绵的小脸蛋。 “你知道这药是做什么用的吗?我怎么舍得这么容易就杀死你呢,这天下的气运之女,大周皇帝亲封的瑞欢郡主,嗯?” 第113章 小小剑客 像是想到了什么得意的事情,林若雪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 淬毒的眼眸望着地上无辜的孩童,“我要将你的命格夺过来!我要当气运之女,我要拥有那股神秘强大的力量,我还要,当上这大周的皇!” 在暗黑的狭小密室里,林若雪的双臂高高展起,癫狂地笑着。 谢绵绵的腿不由得踢蹭着地板,狼狈地往后退,想要离这个女人越远越好。 “你要疯了!”小孩对林若雪的言行感到不可思议。 这小小的声音就是有什么魔力一般,转进了林若雪的耳朵里。 她慢慢逼近谢绵绵,声音沙哑又尖锐,“对,我就是疯了,我早就疯了,是你,是你们谢家人把我逼疯的,他为什么不爱我!” 林若雪说的什么乱七八糟,谢绵绵不懂。 半晌,林若雪平静了下来,“喝下这药的人,被神鸟啄食后,周身气运会被困在心脏,到时,只要活吃了你的心脏,我就能得到你的命格了。” 她从黑暗中抓出了一根修长的脖子,对着小孩咧出了嗜血的笑容。 透过昏黄的烛光,谢绵绵看清楚了,林若雪手中握着的,一只鹤的脖子。 只是这只鹤竟是通体漆黑,是小孩从未见到过的——黑鹤,细细高高,瘦瘦长长一根竖在地上,诡异至极。 谢绵绵颤抖地问道:“你说这是神鸟?”是哪位神仙座下的鸟,这般——不祥。 “本来它是要死的,可是它运气好,我翻看古书将它救活了,如今成了不死不灭的神鸟,如何?”林若雪得意道。 谢绵绵缩着脖子说:“很坏。” “无知小儿!”林若雪将黑鹤往小孩的方向扔去,“神鸟,你知道该怎么做。” 说完,林若雪不知做了什么,一道小门无声地出现了。 门外像是一处书房,装饰摆件繁复华丽,外面日光正好,燥热的气息扑来,青纱飘飘,鸟叫虫鸣,是一处岁月静好的地方。 明艳的阳光倏尔打在谢绵绵的眼睛上,她强忍着不适努力往外看,还在地上不停蛄蛹着,想要出去。 只听见一声冷笑,林若雪悠然地迈了出去。 “不要走!” 这扇希望之门,在谢绵绵绝望无助的眼神中,一点一点关上了,把外头美好的安宁隔绝得一干二净。 密室回到了之前的昏暗中,刚刚仿佛只是谢绵绵的幻象。 她晃了晃脑袋,艰难地从地上站起身来,那只黑鹤就站在自己的不远处,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看。 谢绵绵直往后蹦,直至触碰到墙才停下来,这只鹤是很瘦长的一条,脑袋小小的,鹤的眼睛更小,却很有存在感。 圆圆的眼白中间,是一点漆黑的瞳孔。 谢绵绵强忍着哭腔道:“黑鹤好,不要吃绵绵可以吗?绵绵出汗了没沐浴,不好吃的呜呜呜……” 黑鹤上前走了一步,不停地摇晃着脑袋,似乎是很难受的样子,“绵绵……不怕……不吃……” 听到这话,谢绵绵不哭了,她吸了吸鼻子,“你竟然是好鸟,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宽大的羽翼张起,它的头难耐地靠在根根分明的漂亮黑羽上。 “我从北戎来,被喂了药,没有解药,她灌了我一肚子药。” 它正是之前那只,给林若雪肚子里的孩子衔玉佩报喜的白鹤。 “呀,是北戎,他们竟然还没死心,还在用毒药控制你们,真是可恶!”谢绵绵气得牙痒痒。 接着,她安慰道:“你别怕,绵绵会救你出去,七皇子很厉害的,他一定可以让你变回白色!现在你先解开绵绵的绳子。” 谢绵绵侧着身子,把双手往黑鹤的方向送。 黑鹤抬起脚,唧唧地朝小孩走来,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变成赤红,很快又恢复平常了。 “黑鹤快点,等下坏女人就要回来了。” 它摇摇晃晃地走到谢绵绵身后,鸟喙一个用力,结实的麻绳断开了一截。 察觉到自己的手腕一松,谢绵绵连忙挣脱着余下的绳索,“黑鹤,你真厉害……” 她的话头顿住了,因为她看到黑鹤有些不对劲起来,那双黑色的瞳孔,不知何时竟然变成了嗜血的红色。 “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黑鹤的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粗粝的凄厉叫声,朝着谢绵绵啄来。 “哎呀。”她脚上的麻绳还未解,想要逃跑间,一个屁股墩摔在了地上。 鸟喙在小孩的头上硬生生地停了下来,“走……绵绵……快走……”它的声音痛苦而隐忍。 走?她还能走去哪里呀,这地方就这么点大。 没等谢绵绵成功站起来,黑鹤是彻底没了神智,嘎嘎嘎地走向还在地上蛄蛹的小孩。 着急忙慌间,谢绵绵抓起手中的木簪,学着谢怀瑾的剑式,歘歘歘地朝黑鹤挥舞起来。 “你别过来,小心被绵绵的剑气伤到!” 木簪上镶嵌着的淡绿色萤石,像是会反射周围的光源一般,静静发出幽明的亮光。 透亮凝固的绿意,在昏暗中一闪一闪,也闪进了黑鹤的眸底。 “嘿哈。”见失去理智的黑鹤成功被自己唬住了,谢绵绵更加专注起来,在心底默念,人剑合一,看剑! 木簪坚定地划向黑鹤,甚至带起了一阵风,明亮的绿意越发靠近赤红的瞳孔,黑鹤猛地定住了,一动不动。 谢绵绵松了一口气,可是握着木簪的手仍是对着它。 黑鹤怔怔地看着那颗萤石,脑中的混沌渐渐澄明,神智也恢复了过来。 鸟喙一啄,谢绵绵脚上的麻绳断开了,她一喜,手脚终于自由了。 看到黑鹤正常了,谢绵绵一边解着麻绳,一边絮絮叨叨,“刚刚真是被吓坏了,还好绵绵会使剑。”剑使鸟澄明。 小孩心里傲娇起来,她亦有成为江湖绝世剑客的潜质! “绵绵这边,你那边,我们赶紧找找出口的机关。” 黑鹤点点头,飘逸的羽翼仔细摸索着。 地方明明不大,可一人一鸟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机关。 谢绵绵在那处暗门前扒拉着,暗门怪结实的,连黑鹤的鸟喙都啄不开。 这时,外面隐隐传来说话声,谢绵绵赶紧把耳朵贴在门缝上听。 “老子闻到了,里面有她的气息!” 第114章 狗狗祟祟地跑了 “别去作死,这里是女主人的禁地!”一只藏獒喝住了另外一只。 “可是,绵绵被关在里面了,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啊。” 那只藏獒暴躁地来回踱步,“你忘了吗,女主人会用巫术,她将一只濒死的白鹤变成了一只怪物,如果被她发现我们放了绵绵,我们怕是会生不如死!” 这些话说得极为大声,密室里的黑鹤听得清清楚楚,它落寞地低着头,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忽然一阵暖意轻抚在黑鹤的头上,是一只软乎乎的小胖手,谢绵绵安慰着它,“等我们出去就找人来救你,会好的。” 黑鹤无声地沉默着。 外面那两只藏獒继续在说话。 “我们现在一日只需巡逻五个时辰,还有美食菜肴,都是绵绵帮我们向主子争取的,你忘了我们以前每日要巡逻八个时辰的艰苦日子吗?” “我没忘。”那只藏獒停下踱步,目光变得坚定,“那好,今天我是豁出去了,誓死保护绵绵!” 两只藏獒找了一阵,终于一只厚重的大爪子碰倒了书架上的一本书,那扇隐蔽的小门无声地打开了。 院子里喧闹的蝉鸣,连带着炽热的阳光涌进这处漆黑阴冷的密室,谢绵绵把手抬到眼前,挡住了耀眼的光芒。 小孩快步走出了密室,呼出一口浊气,重新回到人间的感觉真好,“谢谢你们帮绵绵打开门!放心,绵绵不会让坏女人欺负你们哒!” 那只之前还有所顾忌的藏獒听到这活,一只爪子不停地踩着地,偌大的一只毛茸茸,有些不好意思地扭扭捏捏起来。 “走,我们会将你安全送出去的。” 谢绵绵笑嘻嘻地跟着走,没走几步,却发现黑鹤没有跟上来。 她疑惑地往后看去,发现它并没有走出来,而是还隐在暗黑的密室里。 小手招呼道:“快来呀,我们要出去了。” 黑鹤的声音从暗处传来,“绵绵走,我……回不去了……” “为什么这么说,又没有铁链锁着你。”小孩疑惑。 黑鹤的声音沉重无波,“我现在……好丑,族群也不需要一只黑色的鹤……” “你在瞎说什么?”谢绵绵伸手往里一薅,原本沮丧的黑鹤猝不及防被拉到明媚的阳光下。 “看你这一身五彩斑斓的黑羽,简直太俊俏了,这样独一无二的你,绵绵就很喜欢呀!” 这世间总有人爱你,黑鹤想。 得到小孩的肯定,它被哄好了,漂亮柔顺的羽翼不自觉地伸展开来。 谢绵绵一把搂过黑鹤修长的脖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而且你又不是自愿变成这样的,不要唯唯诺诺,走,我们去把那个坏女人狠狠揍一顿。” 黑鹤在她的胳肢窝下踉踉跄跄地走着,还嘎嘎嘎地赞同谢绵绵的话。 他们一路走出院子,并没有看到人,只因林若雪早就将宫人们屏退了,但他们并不知道。 一行人狗狗祟祟地往外走,一道厉声忽然从身后传来,“站住!你们竟然逃出来了,怎么可能!?” 谢绵绵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是林若雪。 因为太害怕这个喜怒无常的疯女人了,谢绵绵都忘了刚刚拍着胸口,说要狠狠揍她一顿的豪言壮语。 她拉着黑鹤的翅膀呜哇哇地,撒丫子就是往前冲,“我们快跑哇!” “别跑!”林若雪提起繁重的宫装朝谢绵绵追去,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叫喊着下人。 可是任凭林若雪喊破喉咙都没用,宫人们早就被她打发得远远的了。 谢绵绵慌不择路地乱跑着,最后来到了一处死胡同,前面无路,而是一片荷花池。 她紧紧抱着黑鹤,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整个人跑出了一身热汗。 林若雪挽起衣袖,喘着气,“破小孩,没地跑了,别耽误时间,快点跟我回去。” 说完,她便要来抓谢绵绵。 这时,两只高壮的黑色长毛藏獒挡在谢绵绵身前,像花园里两座巨大的假石山,巍然不动。 林若雪见状,气急了,伸出食指就是戳着它们骂。 “想要造反吗,你们这两只背叛主人的畜生,枉费我们好吃好住地供着你们,畜生就是畜生,看看你们这是怎么报答主子的!” 两只藏獒低垂着头,任由林若雪将它们骂得狗血淋头,眉眼心虚地提溜着,左右乱转,乖乖认错挨罚,但就是不动,牢牢护住身后的小孩。 谢绵绵从两只毛茸茸中间挤出小脸,“别骂啦,别骂啦,绵绵觉得,它们是帮理不帮亲,你这个坏人,等绵绵回去,一定要告你一状!” “呵,对啊,所以你回不去了。” 林若雪慢慢向她逼近,“忘了吗,谢绵绵,你喝了我的毒药,也活不了多久啊。”她嗤笑起来。 两只藏獒做不出咬女主人的事,只能带着谢绵绵小步往后退着,直至走到了荷花池的边缘。 谢绵绵回头看了一眼,池中的荷花随风摇曳,像是在碧绿的荷叶间起舞的美丽少女,水面还泛着粼粼波光。 美则美矣,可是小孩知道,池底下的水,是如何的冰寒入骨,冷彻心扉。 教人窒息,绝望。 谢绵绵打了一个寒颤,双手紧紧怀抱住自己,她开口道:“绵绵就算跳下去,死去……呜呜呜……” 小孩抽泣了一小会,接着道:“也不会……便宜……你这个坏女人呜呜呜……” 谢绵绵哭了,可怜兮兮地哭花了脸。 听到小孩的哭声,两只藏獒顿时凶神恶煞起来,对着自己的女主人龇起了牙,喉咙发出警告的低吼。 林若雪吓得后退了一步,她看这两只藏獒是有灵性的,虚张声势道:“想想平日里我们做主人的对你们有多好,怎么,你们是想弑主吗?” 黑鹤张开双翼挡在谢绵绵身前,一双豆豆眼愤恨地盯着林若雪看,看着这个毁掉它一生的人。 它只能暂时按下自己那想报复林若雪的心,思考着怎么才能将谢绵绵带离困境,自己的身板虽小,可将小孩驮出这里,应该可以…… 就在这两方僵持不下的时候,林若雪身后传来一道声音,“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三皇子走到林若雪身旁,头疼地看着被藏獒护住身后的小孩。 “你又发什么疯?那是谢家幺女,瑞欢郡主,还不快放她走。”这个疯女人,作死别连累自己。 看见他,谢绵绵不禁喜出望外,大声喊道:“三殿下,快救绵绵出去呀!” 第115章 洗到临头也要吃 林若雪的红唇凑到三皇子耳边,轻声说:“你不想要皇位吗,杀了她,杀了谢绵绵,有了独厚的气运,你就什么都有了。” 她的语气诱惑暧昧,一如传说中美人鱼的歌声,勾出人心最深底的欲望,蛊惑着三皇子。 三皇子狠狠咽了一口唾沫,他又懦弱,又狠毒,畏惧强权,不敢做出格的事,但为了权利,御下又极为阴狠。 他将底层的百姓踩成烂泥,仰望着皇权富贵。 三皇子不说话,他不管谢绵绵的求救,默不作声地走向一旁。 “三殿下,你!”知道他人不好,没想到他真的会见死不救啊。 看到真正的主子来了,两只藏獒顿时像鹌鹑似的,心虚地含着胸。 林若雪见所有的阻碍都清除了,便奸笑着,伸出她那只鬼手,就要来逮谢绵绵。 “啊!”黑鹤的鸟喙冷不丁地啄了她一口。 “连你都要背叛我!” “嘎嘎嘎!”啄的就是你。 林若雪转手就要来抓它的脖子,黑鹤变得神勇起来。 抱歉,我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白鹤了,我现在是——钮钴禄黑鹤! 黑鹤护住身后的小孩,举起宽大的羽翼,“啪!”的一下,就是狠狠扇在林若雪白皙的脸颊上。 让你给我喂毒药,将我变成怪物。 她被迫偏过头,手指抚上微微发烫的脸,“啊!臭鸟,我要杀你了,拔光你的毛!” 她的脸啊,她这被蜂蛰了,才刚刚养好的脸啊! 听到这话,黑鹤是怒火中烧,只见它气沉丹田,“啪”,又是一下,将林若雪的脸从左边扇到了右边。 锋利的羽毛边缘在她的脸上划出一道血痕。 林若雪看到手中的血迹,血气上脑,差点气昏了头,她把牙齿咬得嘎吱响,不管不顾就是朝谢绵绵冲来,想把它们一把推进荷花池。 就在林若雪的手要碰倒谢绵绵他们的时候,小孩带着黑鹤敏锐地朝旁边一躲。 水声轰然炸开,林若雪掉进了荷花池,狼狈地扑腾着,“救命啊,我不会游泳!” 谢绵绵劫后余生般地松了一口气,跟黑鹤拔腿往外跑去,却被一个身影挡住了,是三皇子。 谢绵绵眨巴着眼睛,忽然惊喜地朝三皇子身后大叫:“七殿下,你来了!” 什么?三皇子猛地转头去看,身后空无一人。 他一个跨步,又挡在了谢绵绵跟前。 只见小孩的眼睛又是一亮,“黄伯伯,你来啦!” 三皇子手忙脚乱地站好来,回过头,发现身后仍是无人。 他嘎吱嘎吱地捏着拳头,“小孩,耍本宫好玩吗?” “呀,七殿下你终于来了哇呜呜……” “呵,这次本宫绝对不会再被你骗到……” “绵绵,你没事!”身后传来了七皇子的声音,三皇子眼前一黑。 这次,是真的,有人来救谢绵绵了。 她急匆匆地跑过去,像鸟儿归巢一样,嘤嘤嘤地扑进了七皇子怀里。 七皇子掏出手帕,拭擦着谢绵绵脸上的泪痕。 小孩吸着鼻子,嗅了到满腔好闻的檀香,安稳沉静,像是回到了佛华寺庄严的大佛前,整个人慢慢安定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是威严的天子声音。 三皇子眼前又是一黑,膝盖软了下来,跪伏在地上。 看到来人,谢绵绵又像一只小鸟一样飞走了,扑到皇帝身上,抬起小脸,泪眼婆娑,手舞足蹈地告着状。 “混账东西!”皇帝大怒,派人将林若雪从荷花池里捞了出来,将这两人关进了大牢,收集证据之后,再行处置。 湿漉漉的林若雪被架起来,喃喃自语,“完了,这下彻底完了,不过让气运之女陪我一起死,值了!”随后疯笑起来。 听到小孩说林若雪给她灌了一碗未知的毒药,七皇子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 “快传院使!” 七皇子对父皇行了一礼,便让李公公将谢绵绵背上轿撵,带回了自己的寝宫。 低调奢华的寝宫内,谢绵绵躺在宽大的床上,床铺极为简约规矩,一点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她感受了一下,身下的床铺也不够软。 谢绵绵伸手往枕头底下摸去,摸了一个空,底下什么东西都没有。 一只略大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让院使好好把脉,你别乱动。” 谢绵绵反手握住七皇子的衣袖,“绵绵没事,一点不好的感觉都没有,说不定是她骗人的。” 七皇子将唇抿得发白,一言不发。 “真的没事,绵绵好饿唔……” 说到一半,谢绵绵顿住了,五脏六腑忽然抽痛起来,像是有人在她的肚子里疯狂凿动着。 小小的人儿弓着腰,小脸煞白,额间冒出一片豆大的汗珠。 七皇子的手颤动起来,“院使快看看她,她好痛,到底怎么回事,要如何医治,本宫私库里的药材,全都能给她……” 院使仔细把着脉,眉间皱起深深的川字,沉吟不语,随后给谢绵绵的头上扎了约十根银针。 渐渐的,腹中的疼痛没有了,谢绵绵浅浅笑着,可是语气难掩的虚弱,“绵绵没事啦,别担心。” 院使道:“这毒诡异得很,如今只是暂时缓解了毒发,老夫要去看看那本古书,方可对症下药,期间郡主可不能随意乱动。” 看到七皇子点点头,院使替小孩拔了银针,便急匆匆地离开了。 觉得自己好了的谢绵绵开始作妖了,“七殿下,绵绵肚子咕咕叫,刚才的痛肯定是它饿了。” 七皇子被她气笑了,“你都这般了,竟然还在嘴馋。” 不一会儿,李公公端上来一个小盅,里面是木瓜炖雪耳,应谢绵绵的口味,加奶加糖。 谢绵绵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碗看,嘴里疯狂分泌唾液,之前折腾了这么久,她能不饿吗,斗智斗勇很累的,需要吃吃才能好。 一双手扶起了她,谢绵绵受宠若惊地半靠在床上,看着七皇子贴心地往她的后腰塞了一个软枕。 天知道,七皇子睡的枕头也是硬邦邦的。 李公公端起小碗,想要喂谢绵绵,却被七皇子拿走了。 洁白的小瓷羹舀起淡黄色的雪耳,待它没那么热的时候,稳稳送到了谢绵绵的唇边,“张嘴。” 谢绵绵圆溜溜的眼睛惊讶地睁着,平日只有家里人才会这么喂自己,他可是一直被恭敬地伺候着的皇子。 难得的,她觉得有些不太妥。 第116章 投喂绵绵的满足感 浓郁的香甜盛满瓷白的勺子,熟得透红的木瓜粒搁浅在上面,清新的果香夹杂着滋滋奶味,就停在谢绵绵的唇边。 近到只要她微微张嘴,“嘶溜”一下,就能将这诱惑小孩的奶甜吞入腹中。 可是谢绵绵往后仰着,手指无力地动了动,“七殿下,还是……李公公来喂绵绵。” 一旁的李公公听了这话,顿时生出一股喜悦的责任感来,眼角笑出了褶子,像是吃了甜食的那人是他似的。 他笑嘻嘻地走上前来,“哎,七殿下,请交给老奴。” 七皇子不悦地眯起眼,俊俏的小脸紧绷着,瓷勺没有放下,他也没有说话。 见状,李公公识趣地退在一旁了,哎哟喂,都不知道自家主子在倔强什么。 谢绵绵眼珠子乱转,心虚地低下头。 七皇子对于谢绵绵来说,亦兄亦友,还是她非常崇拜的人,如果是七皇子卧病在床,谢绵绵是一万个愿意去照顾他的。 可是冷着脸的七皇子居然来亲手喂她,谢绵绵心里痒痒的,莫名有些害怕,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可能是怕自己吃东西墨迹,会惹七皇子不耐烦,哪怕谢绵绵知道,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可他不是对自己无限包容的至亲,也不是一心一意照顾自己的下人。 他是大周矜贵骄傲的七皇子。 瓷勺轻轻抵在谢绵绵的唇边,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和,“谢绵绵,张嘴。” 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巴就已经听话地张开了,一勺果甜落在她的舌头上,不需要小孩怎么咀嚼,软熟的木瓜和细碎的雪耳丝滑地被吞咽下去。 被美味治愈的谢绵绵摇头晃脑地,“好好次呀!” 看见小孩脸上重新恢复了神采,一双大眼睛闪亮开心地望着自己,七皇子的嘴角小小地勾起来。 “好吃便多吃一些。”又是盛满了一勺送过去。 谢绵绵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味蕾上了,将刚刚一切的担忧都抛在脑后,她咽下一口,就是迫不及待地张开小嘴。 “啊~”像一只嗷嗷待哺的雏鸟。 满满当当的瓷勺像忙碌地货船,一趟趟心甘如饴地送进那水红的小嘴巴。 有时候瓷勺还没装完货物呢,谢绵绵还会轻轻晃动着七皇子的另一手,无声地催促着。 第一次给人喂食的七皇子,并没有小孩之前想象当中的不耐烦。 他僵硬的手指,从一开始的不熟练,到后面的得心应手,仿佛喂养谢绵绵这件事,他曾做过成百上千次似的。 慢慢反应过来的谢绵绵,松开了扯着华贵衣物的手,坏手,不能欺负七皇子。 她小心翼翼地观察七皇子的脸色,发现他的脸上没有半分不悦,并没有嫌弃自己事多的样子,谢绵绵是彻底放心了。 “最后一口,来。” 她又是嗷呜一下,七皇子人好,绵绵喜欢。 瓷勺落在了干涸的碗底,已经吃完了,七皇子心底有些遗憾。 成功投喂并让谢绵绵很开心这件事,让七皇子心里生出一股隐秘的成就感。 这种愉悦很奇怪,跟以往获得太傅赞扬,赢了骑射比试所带来的兴奋都不一样。 七皇子只觉得心里好似有一只小狸奴,用软乎乎的小爪子顽皮地抓挠着,让他觉得痒痒的。 “可还要吃?” 谢绵绵摇摇头,她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吃饱喝足,眼皮好像越发沉重了。 她糯糯地说:“七殿下,绵绵困了。” 七皇子扶着谢绵绵,稳稳将她平放在床上,他还记得,她仍在病中,需要好好休息。 听到谢绵绵悠长又规律的呼吸声,七皇子知道她睡着了,便坐在一旁,看着书。 李公公忽然前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谢家人来了。 外间,谢家人齐齐向七皇子行礼,七皇子示意他们无须多礼。 谢明仪着急地问:“绵绵现在如何了,可还好?” 李公公将院使的话一字不落地告诉了谢家人。 一行人走进里间,看到了床上躺着一个毫无意识的谢绵绵,谢家人一惊。 七皇子道:“她暂时无恙,用完食,如今已经睡过去了。” 温舒晚握着手帕的手不停拍抚着自己的胸膛,喃喃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接着对七皇子道:“今日之事多谢七殿下,时候不早了,我们不便打扰,这就将绵绵带回去。” 七皇子朝李公公看了一眼,李公公点点头,对谢家人说:“此毒阴狠,院使还在努力寻找解药之法,这毒一旦发作起来,还需要院使施针镇压,郡主还是待在宫中比较稳妥。” 李公公望着谢家人为难的脸色,继续说:“宫中药材齐全,等院使做好解药,好第一时间让郡主服下,少受皮肉之苦,再说,如今郡主身体抱恙,不便颠簸,请诸位放心,宫里会好好照顾郡主的。” 谢家人知道李公公说的有理,即便他们再放心不下谢绵绵,为了她的安全着想,也只能让她留在宫中了。 他们一直陪在谢绵绵身边,一屋子人,可谁都没有再出声,怕惊扰了小孩休息。 或担忧或悲叹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谢绵绵身上,而她,睡得正香,打着小鼾。 直到宫中要落钥了,谢家人才不得不要分别了。 温舒晚疼惜地吻在小孩额间,谢明仪双手合十,虔诚地为谢绵绵祈祷,谢父和谢临渊则一脸沉重,满布寒霜。 半晌,谢家人朝七皇子行礼后,便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期间,皇帝和六公主也过来看望谢绵绵,看着她无辜的睡颜,皇帝回到御书房的时候,狠狠摔了一个杯子,脸色难看道:“这两个逆子!” “来人,传朕口谕,命院使尽管取用朕库里的药材,一定要将绵绵治好。”一个宫人得令退下。 夜幕降临,一轮圆月挂在黑蓝的空中。 谢绵绵仍在睡着,李公公望着她,纠结着如何能够不动声色地将小孩挪到偏殿,而不会吵醒她。 李公公也不想挪走谢绵绵的,可她现在睡的是七皇子的寝宫啊,他急得抓耳挠腮,好无助,总不能让七皇子睡到别处去。 第117章 鼻子比我更先认出来你 七皇子走来,他刚刚洗漱完,柔顺的黑发散落下来,整个人微微带着水汽。 他站在床边,不安地抿着唇,之前谢家的女眷已经帮谢绵绵擦洗过了,换上了柔软的寝衣。 可饶是这般折腾,谢绵绵仍是没有醒来。 七皇子伸手将她额间的碎发拨开,试探着她的温度,并没有发热,接着他在谢绵绵的奶膘上轻轻掐了一下,如抚摸一般。 谢绵绵,要撑过去,千万别有事。 李公公在一旁像被蚂蚁爬身似的,七皇子想不注意到都难,他明白李公公的为难。 “本宫今晚睡偏殿。” 李公公松了一口气,他就知道,偏殿早就命人收拾好了嘿嘿。 夜,越发深了,众人渐渐沉睡梦中。 有个小小的人儿却睁开了眼睛,是谢绵绵,她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从黑甜的梦中抽离出来。 她一醒来,就发现宫殿里一片漆黑,寂静,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偌大的床上。 谢绵绵往旁边一缩,却没有碰到熟悉的软香,床榻旁也没有那庞大又霸道的三只。 好黑,自己怎么还在七皇子的寝殿里呀,难道家里人不要自己了吗?一股巨大的被遗弃感涌上她的心头。 不会的不会的,谢绵绵拼命摇着头,他们不会抛弃自己的,可还是有些害怕和失落。 谢绵绵习惯性地往枕头底下摸去,手有自己的想法,她下意识想找到心爱的玩具来安抚一下自己。 手伸到一半,才想起,这不是自己的枕底,下面也是空无一物的。 可是,小手却意外地摸到了一片东西,谢绵绵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几个香囊。 她心中惊喜,一一打开来看,有的里面是静气宁神的驱蚊草药,有的里面是一枚平安符,还有一个香囊,上面绣的是谢绵绵眼馋已久的鹤鹿同春。 这些都是谢家人放在她枕下的,他们来找自己了,也没有人抛弃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谢绵绵笑嘻嘻地将香囊收好,全部挂在自己腰间,末了,还满意地拍了拍。 已经睡了许久的谢绵绵,现在小脑袋瓜一片清明,毫无睡意,甚至还有些口渴。 睡得饱饱的小孩大大地伸了一个懒腰,顺溜地滑下床,两只白嫩的小脚丫踩在光滑的地板上。 舒服的凉意从脚底传来,配着夏夜吹来的晚风,驱散了谢绵绵心底的燥热。 小孩贪凉,连鞋也没穿,哒哒哒地跑出里间,她跑到桌子旁,努力去够桌子中间的茶壶。 一点一点地,终于把茶壶抓到手里了,凉丝丝的茶水从喉咙一路流进肚子里,像是久旱逢甘霖那样,谢绵绵急切地喝着。 喝了一杯又一杯,一缕茶水从她的唇边溢出,湿了大片衣衫。 “哈。”谢绵绵满足地喟叹一声,随手抹了一下嘴角。 这小小的叹声在宫殿里回荡着,似乎还有回音,后知后觉地,谢绵绵有些害怕起来。 该怎么办呀,回去睡觉吗,可是自己一点都不困,在这里呆着,可是一个人都没有,她不敢。 一些地方黑洞洞的,似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诡怪。 要去找七皇子,这是谢绵绵唯一的念头。 小小的人儿在漆黑空旷的宫殿里走着,白月光透过宽大的窗户,倾撒在平滑冰凉的大理石板上,铺上了一层朦胧洁白的光。 在地板上走久了之后,便分不清脚下到底是凉意,还是湿意。 谢绵绵光脚踏在月光上,她觉得自己好像踩进了一汪月光冷泉中,小孩好玩地顺着月光一直走。 走动间,似乎可以听到月光被划动的水流声。 很快,便走到了大门,谢绵绵轻轻推门,发现门外睡着几个宫人,她捂着嘴,并不打算叫醒他们,可,七皇子在哪里呢? 谢绵绵蹑手蹑脚地走着,忽然看到前方偏殿里发出朦胧的光。 她眼前一亮,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跟她一样不睡觉,是谁呢?小孩兴冲冲地跑过去。 她推开偏殿的大门,溜了进去,透过几盏明亮的灯柱,她看清楚了,那是七皇子的背影! 七皇子大半夜也不睡觉,被她抓到了。 谢绵绵踮起胖乎乎的小脚丫,无声地走过去,打算吓七皇子一跳。 她觉得七皇子有些奇怪,他仰着头,似乎在看什么东西,但是被屏风遮挡住了,谢绵绵也不知道他面前有什么。 终于,她走到了七皇子的背后,也看清楚他面前挂着的是什么了。 那是一幅巨大的画像,上面画着一个美丽端庄的女子,梳着整齐繁复的发髻,上面簪着华丽的金钗。 画师技艺极好,将女子画得很美,很像,谢绵绵为什么知道呢,因为这幅画她曾经见过一次。 是三皇子跟林若雪大婚那日,皇帝的画像无故被烧毁,七皇子带谢绵绵去礼部寻找备用的画像。 就在那时,谢绵绵无意中发现的,画上的女子,眉眼跟七皇子极为相似。 “你怎么半夜不睡觉?”七皇子忽然转过头问道。 这冷不丁的一句话,可把谢绵绵吓了一大跳,“这句话应该绵绵问七殿下才是,这么晚不睡觉在看画像。” “不对呀!”谢绵绵慢半拍地问道,“绵绵都没有发出声音,你怎么知道是我呢?” 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难道,七皇子背后长眼睛了,哇啊。 “是你太笨了。” 早在很久以前,那场招待北戎使团的宴会上,他就知道,他的鼻子比他更先认出来谢绵绵,她就是一块行走的甜腻小奶糕。 七皇子皱着眉走过来,“怎么不穿鞋?” 面对七皇子的质问,谢绵绵有些难为情地扭捏起来,一只小脚丫踩在另一只上,无措地搓了搓。 不敢说自己贪凉,不然又被骂一顿啦,这个小孩有经验。 七皇子叹息,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过来一双没有穿过的鞋子,拉着谢绵绵,让她坐在椅子上。 谢绵绵的脚正想直接往鞋里套,却被七皇子握住了脚腕。 “脏。” 看着自己踩上灰的脚,谢绵绵无措地把脚往椅子底缩,又搓了搓。 七皇子拿来一块沾湿的手帕,半蹲下来,“脚伸出来。” 啊?谢绵绵下意识听话地照做了。 第118章 沉睡的宫殿 她怔怔地望着七皇子的发旋,微凉的湿意落在小胖脚丫上,他仔细地,一点一点地将灰尘擦去。 有些痒意,谢绵绵不禁往后缩了缩,却被七皇子强硬地握住小腿,“别动。” 小巧圆润的脚趾莫名向内扣着,看着他从容不迫地给自己擦脚,这是谢绵绵从未见过的模样。 她嘿嘿笑着:“七殿下,你真好,像绵绵的亲哥哥一般。” 可是,就连长兄和三哥也没有给自己擦过脚,那便是父亲?不对,父亲也没有如此,哎呀,好难想,谢绵绵挠头。 那便是……姐姐? 谢绵绵脑海里浮现出七皇子冷脸穿女装的模样,噗呲一声,笑了起来。 哥哥么?听到谢绵绵这话,七皇子一愣,还没等自己想明白,又听到她怪笑起来。 七皇子无奈地继续手上的动作,摇摇头,她总是这般,奇奇怪怪的。 谢绵绵歪着脑袋,“七殿下真好看。”就算是穿女孩子的衣服也好看。 七皇子将宽大的软鞋套在谢绵绵脚上,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脸上微微透着热意。 嗯……谢绵绵也有那么一点……可爱。 谢绵绵的注意力回到高高悬挂的画上,疑惑道:“画上的人是谁呀?难道是七殿下后来将这幅画带回来了吗?” 还将画挂起来,半夜三更不睡觉专门起来看? 七皇子到一旁的洗手盆净手,眼眸微暗,“本宫并没有将画带回来,至于这幅画……” 他擦干了手,凝视着画上人,道:“刚刚本宫从睡梦中惊醒,一睁眼,这画便静静挂在了这里。” “啊?!”谢绵绵被这话中蕴含的信息吓到了,她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两只脚丫划着大船,趿拉着奔向七皇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该不会是……有鬼怪在作祟?” 三哥来接自己下学时,便时常说一些皇宫里怪力乱神的故事,来吓唬自己。 谢绵绵紧紧抱住七皇子的手臂,还把小脸贴在上面,声音颤抖,“是不是红衣姑娘来索命了?” 不要来找绵绵啊,她只是一只无辜的糖粉椰蓉糯米糍。 温热有力的手覆在谢绵绵紧张的小手上,“莫怕,不是怪力乱神,是人为,有人想让本宫看见这幅画。” 谢绵绵呼气,把提着的心放回肚子里了,只要是七皇子说的话,她都深信不疑。 她气愤道:“是谁做的,真坏,万一吓到人了怎么办?说起来,七殿下跟画中人有些相像呢。” 谢绵绵凑到他面前,认真看着七皇子的眼睛,虽然年纪尚小没有长开,但是他的眉眼很好看。 那是一双桃花眼,眼眸深邃,睫毛根根分明,眼型轮廓很清晰,流畅。 眼睛很澄明,上面映着一个脸嘟嘟的小女孩,谢绵绵一时看得入了迷。 那黑挺的睫毛扑闪着,随后转向了一旁,“本宫也不知道画上人是谁,不过,应该是本宫的生母。” 谢绵绵惊讶地张着嘴,她只知道七皇子从三岁时便养在皇后膝下,“可是,那人为什么要七殿下看到这幅画呢?” 七皇子摇摇头,“生母的事情宫中讳莫如深,无人肯告诉本宫,怕是那人想引诱本宫去知道些什么。” 谢绵绵双手叉腰,“好奇怪的人,直接告诉七殿下不就好了吗,竟然这般吓唬人,真可恶。” 小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七殿下放心,宫中没有人愿意说,绵绵帮殿下去查,等绵绵回家问人去。” 在烛光下,七皇子眸中的亮光微闪,“夜很深了,回去歇息。” 只希望你此次能平安无事,继续奇奇怪怪下去便好,其他的并不强求。 七皇子正想把小孩带回去正殿,可是谢绵绵扁着嘴巴说道:“不要回去,绵绵害怕,你说那红衣姑娘会不会躲在床底下呀?” 越说越害怕,小孩整个人钻进了七皇子怀里。 七皇子稳住她的肩膀,直往后退,“让宫人来陪你?” “不要,绵绵不困,七殿下去睡觉,绵绵可以坐在边上给你守夜!” “胡闹。”他怎么可能让一个身中奇毒的小孩,不睡觉来守着自己呢。 七皇子坚定地牵着谢绵绵往外走,走到外间时,发现李公公瘫在小榻上,不省人事。 七皇子上去推着他的肩膀,可是榻上的人一动不动,仿佛睡死过去一般。 “李公公醒醒啦!”谢绵绵一边喊着,一边观察着他,只见李公公呼吸匀畅,还有小小的鼾声,“他睡得很香呀。” 七皇子抿着唇,牵着谢绵绵往正殿走,一路上负责值夜的宫人,毫无意外,个个都昏睡过去了。 “怕是他们都被下药了。” 终于察觉到事情不对的谢绵绵,捂着嘴巴小声说道:“那怎么办呀?” 七皇子牵着谢绵绵躲在月亮照不到的暗处,快步往正殿走去。 七皇子在前面走得飞快,谢绵绵穿着宽大的鞋踉踉跄跄地跟在身后,一声闷哼,小孩差点摔倒了。 握在谢绵绵腕上的手心微微出汗,七皇子放缓了脚步,可还是走得很快。 耳边只有寂静的蝉鸣和蛙声,怕是在这偌大的宫殿中,所以宫人都在沉睡,只剩下他们两个小孩子还醒着。 七皇子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 终于他们走到了正殿,从门缝溜进去,随后将大门关紧,沉重的雕花木门发出吱呀声,这声闷响在安静的宫殿里尤为明显。 下一息,七皇子弯腰抱起谢绵绵,快步往里间走去。 谢绵绵不明所以地搂着他的脖子,一颠一颠地,不敢说话。 床榻旁,不知道七皇子触碰到什么地方,床上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似乎是一个密闭的小空间,很浅,只能供人躺在里面。 七皇子伸手示意谢绵绵赶紧躺进去,她小鸡点头,只一下,就把脚从宽大的鞋中剥出,蹭蹭蹭地钻进里面。 七皇子咬着牙,暗道这个笨蛋,他拾起地上的鞋,也跟着利落地钻进去,随后机关便合上了。 上面的床铺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床铺下面的暗格里,并排躺着两个小孩。 谢绵绵感受着身下铺垫的柔软,呀,竟然比七皇子的床铺还要舒服好睡呢。 第119章 抵足而眠 没有一丝光亮能传进来,暗格里伸手不见五指,外面夜里喧哗的虫叫也听不见了,只有两道急促的呼吸声。 谢绵绵扭过头看七皇子,她想说话,于是贴在七皇子的耳边旁,近乎气声地说道:“我们是在玩躲猫猫吗?” 奶甜的热意直往自己的耳朵里钻,七皇子抬手挡在耳旁,另一只手捂住谢绵绵的嘴巴,“嘘。” 两人屏住呼吸,暗格很快便安静下来了,不一会儿,外面隐隐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们竖起耳朵仔细去听,好像有人一把抓在隆起的被子上,随后把被子扔在了一旁,接着在床铺上摸索着。 有人来了?是谁,明明整个宫殿里的宫人都昏睡过去了,那人想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行刺七皇子? 谢绵绵紧张地搂住七皇子,小脸覆在他的胸膛上,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声音,遮挡在七皇子身前。 七皇子下意识地用力圈住谢绵绵的肩膀,凝神地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半晌,那人摸遍了整张床铺都没有找到人,他还钻进床底看了,一无所获,真是纳闷了。 之前过来找的时候,整个偏殿包括床上都没有人,刚刚听到声响了,怎么进来后仍是没有人? 那人心中一咯噔,难道……宫里传言中的红衣女鬼,竟是真的存在? 他胡思乱想着,在夏夜里打了一个寒颤,可是主子下达的任务还是得完成,那人一边哆嗦着,一边继续找人。 听到那人离开的脚步声,两人齐齐放松下来,谢绵绵小声说:“七殿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七皇子放开了谢绵绵,还将她扒拉到一边放好,“那人恐怕还在外面,我们暂时别出去。” “好。”谢绵绵直挺挺地躺在一边,没过几息又凑过来说话,“原来躲在床底下的红衣姑娘是绵绵哈哈。” 七皇子闭目养神,鼻子轻轻嗯了一声。 谢绵绵挪动着,最终小脸靠在七皇子的肩膀旁边,脚丫轻轻踢在他的大腿上,“七殿下,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傅口中的抵足而眠呀?” “再说话,就把那人引来了。”七皇子一动不动,冷冷开口。 谢绵绵的嘴巴是不说话了,可是脚丫却忙得很,不停地往下够,想要跟他抵足。 一只手握住谢绵绵的脚腕,把她放直了,七皇子咬着牙无奈地说:“如此别动,便是抵足而眠,睡罢。” 好噢,谢绵绵两只脚丫开心地左右晃悠着。 太傅说过,只有情意深厚的友人才会如此睡觉,真好,今天又是为她跟七皇子的友谊庆贺的一天! 谢绵绵终于没有再说话,她双手交叠,覆在肚脐眼的位置,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折腾了一趟的小孩,又积攒了一波睡意,沉沉睡去。 夜间的气温降低,风很凉,虽然在密闭的暗格里,可是丝丝凉意从地板往上飘,钻进暗格里。 谢绵绵从仰躺,变成了侧躺,虾米般地弓着腰,朝身旁的热源蛄蛹而去。 七皇子蹙起眉头,连眼睛都没有睁开,摸索着,便将谢绵绵拢进怀里,右手轻轻抚拍着小孩的后背,无声地哄她入睡。 折腾了一夜,两个小孩终于是安稳地睡着了。 翌日清晨,最先叫醒他们的,不是嘹亮的鸡鸣,而是李公公的哀嚎声。 “遭了遭了,怎的殿下不见了,郡主也不见了啊!老奴怎么就这么烂睡!”李公公一边哭丧着,一边刮打着自己,“让你睡觉,让你睡觉,我的主子们哎,千万不要有事啊!” 七皇子从睡梦中被吵醒,他蹭了蹭怀里的抱枕,一只手往机关一摸,几声轻微的响动,暗格打开了。 李公公正嚎着呢,忽然看到床打开了,中间躺着睡得真香的,正是那两个无故失踪的小孩。 “呜太好了,殿下你们没事就好。”他撸起衣袖擦着脸上的泪,“都怪老奴失职,请殿下责罚!” 七皇子冷着脸,不耐烦地从暗格爬起来。 李公公赶紧伸手过去扶,心脏颤抖着,他的殿下早上起床脸色总是不好,今天似乎是更加恐怖了啊。 “与你无关,昨夜宫里的人都被下药了。” 李公公气愤地说:“竟是如此,老奴必定彻查清楚,究竟是谁如此大胆,竟敢七皇子宫殿里撒野!真是岂有此理。” 七皇子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那人不简单,你若真能查出,当赏。” 李公公揣着这般艰巨的任务,沉重地点点头,“殿下放心,此事老奴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七皇子离开洗漱去了,他们的谈话声吵醒了谢绵绵,鱼贯而入的宫女们低眉顺眼,轻柔仔细地帮小孩洗漱穿衣。 朝食后,谢绵绵又被勒令卧床休息,七皇子也告假不去上学,就坐在旁边看书,顺便看着谢绵绵。 “我们不是至交好友吗?就让绵绵出去花园走走,七殿下。” “你若无聊,本宫给你念书,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七皇子好心地给小孩念千字文。 只是语调平平,一点起伏都没有,让谢绵绵心里不上不下地憋得慌。 就像昨晚那样说说话多好呀,只要你不给绵绵念经,我们就还是至交好友。 可这话她可不敢说出口,只能努力分辨着千字文念到哪里了,不敢辜负七皇子的一片美意。 终于,谢家人和院使过来了。 谢绵绵开心地迎上去,对围着自己的家人说:“绵绵好想你们呀。” 谢家人看到小孩状态不错,也放下一半的心了。 温舒晚道:“院使大人安,您辛苦了,不知对于绵绵中的奇毒您可有头绪?” 院使道:“昨夜老夫彻夜翻看古籍,终于研究出了解药方子,大部分的药材宫中都有,只是还缺了一味药材,龙止草,还有最重要的药引,鲛人的护心鳞。” 他沉吟道:“龙止草虽珍贵,但仍可以寻,可是鲛人却是传说的物种,无人见过,是否存在都难说,又如何能取得它的护心鳞?难啊!” 第120章 大海放鲨鱼 听到院使这番话,众人都面露难色,沉默不语。 谢明仪跟温舒晚相视一眼,她们都想起了之前谢绵绵说过的,她遇到了美人鱼的事情。 甚至,小孩还获得了一枚精致的银白色鳞片。 她们谁也没有亲眼见过美人鱼,只当谢绵绵是在说自己编的故事,不知真假。 若是真的存在美人鱼,可那片鳞,就真的会是护心鳞吗? 无缘无故的,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秘鲛人,怎么会将自己最重要的护心鳞,送给只有一面之缘的五岁小孩呢。 她们摇摇头,心底直着急,谢绵绵的毒到底要如何解。 谢父沉声道:“老夫去一趟东海,将鲛人的护心鳞取来。” 谢明仪急切地望着父亲:“可是东海如今正跟倭寇打仗,战场上刀剑无眼,太危险了,我们派人去寻可好?”您别亲自去。 手心手背都是肉,谢明仪咬着唇,手帕都快要被指甲戳穿了,她不想父亲和小妹有任何一个人出事。 只是想想这种可能性,她的心脏便隐隐作痛,一种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厦倾倒,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谢父摇摇头,这件事只能他亲自去,恐怕当今世上,唯有自己才能有机会找到鲛人。 “老夫去。”他坚定道,他不能让自己的幺女出事,绝不。 谢绵绵乖乖地倚靠在床上,听着他们一字一句沉重的讨论声,疑惑地问向一旁坐着的七皇子。 “七殿下,鲛人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长鳞片呢,好丑,绵绵不要吃它的鳞片。”小孩皱着脸说道。 七皇子严肃地看着她,“谁让你平时不读书,鲛人便是美人鱼,笨。” 他还是没忍住,趁众人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时候,轻轻掐了一下谢绵绵的奶膘。 “等毒解了之后,课业不可再懈怠。”七皇子表示自己会亲自监督谢绵绵学习的,人奇怪点无所谓,但不可无知愚笨。 “窝知道了。”谢绵绵欲哭无泪,七皇子变坏了,她决定,在半柱香内,他们不再是至交好友了! 谢绵绵一边嘟着嘴想着,一边掏着自己的锦囊,从里面拿出一枚鳞片来。 圆滑坚硬的鳞片静静躺在白嫩的手心上,在众人的注视下,闪着漂亮的珠光,熠熠生辉。 谢绵绵软软地说:“院使大人请看,这是美人鱼……也就是鲛人的鳞片。” 谢家人惊讶地望过去,心底的希望倏然破土而出,很快便生根发芽,盎然的生机驱散了绝望的阴霾。 既然谢绵绵都这般说了,那就代表,这件事是真的,这真的是——鲛人的鳞片! 院使这个老头子,一个箭步冲上来,激动地扯着自己的胡须,双眼发亮。 “这……饶是老夫这么多年在皇宫,见识过无数珍宝药材,也从未见过这种材质的鳞片,怪哉。” 院使弯下腰仔细端详,隐下心中的震撼,“若这真是鲛人的鳞片,老夫觉得可以一试,那本古籍由来已久,很多地方已经不可考究,就算不是护心鳞,亦可一试,重要的是解了郡主身上的毒才是。” 众人点点头,皆赞同院使的说法。 谢父看着那枚眼熟的银白色,忽然道:“不必怀疑,这就是鲛人的护心鳞。” 谢明仪满心疑惑:“父亲为何如此肯定?” 可是谢父垂下眼帘,没有回答,衣袖下的手紧攥着,陷入了许多年前的回忆。 那些回忆尘封已久,却依旧鲜活。 那时的妻子女扮男装混上船,当了他的贴身小厮,他那时还是一个小副使,需要跟船,和商船一起在茫茫大海上浮沉。 一日水手打捞上来一大网鱼,还没来得及打开,便忽逢海上风暴。 刹那间天地一片昏黑,可怖的风卷遮天蔽日,他第一次见识到了大自然的力量,人力在它面前犹如蜉蝣撼大树,渺小非常。 一个巨大的风浪扑来,他便不省人事了,再醒来,是在一个孤岛上,正是妻子救了自己。 后来才知道,是妻子救了在渔网中的鲛人,鲛人报恩,便也救了妻子,而他,只是顺带的。 想到这里,谢父无奈地摇摇头,有些怀念地发笑。 后来再出海,妻子虽然跟在他身边,却跟海中的鲛人成了挚友,时时被鲛人拐跑,找不到人。 想起那时他还会为此吃醋,问过一些幼稚的问题。 “鲛人和我同时掉进海里,你会救谁,回答我。” 妻子的回答他已记不太清楚,只记得她瑰色的唇第一次吻了自己。 思忆至此,谢父不知不觉上扬的嘴角又落下了,整个人陷入悲凉压抑的情绪中。 众人也不再多问,只当这是谢父作为漕运总督,见多识广的缘故。 院使道:“如此一来,最难的药引已经找到了,只剩下龙止草了。” 温舒晚道:“请院使大人详细说说这味药,无论多难,我们一定会找到的。” “龙止草生长在西南,多半在人迹罕至,潮湿幽闭的虫谷里,通体银白,上面长满了细密的毛绒,可最重要的一点是……” 院使为难地拧着眉,“龙止草是西夷的国之珍宝,这种草只有西夷的皇室中人才有资格使用。” 想要拿到龙止草,一点都不简单,特别是自五年前,大周跟西夷的关系就忽然恶劣起来,变得老死不相往来。 众人刚刚升起的希望,又被狠狠打击了下去。 一旁安静的七皇子冷不丁地开口道:“本宫的库房里,似乎有这样一株草。”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像昏天暗地里,自乌云中劈开的一道金色阳光,犹如佛光临世。 不知真假,还是给人憧憬的希望。 七皇子带着众人走到库房前,他独自走了进去,其余人都规矩地守在外面。 只有谢绵绵,她不觉得自己是其余人,半柱香已经过去,她跟七皇子又是亲亲的至交好友了。 就这样,谢绵绵作为一只小尾巴也跟了进去,谢家人都来不及阻止,小孩就跟鲨鱼入海,放生了似的,像回自己家一样。 七皇子也默认了,他带着小尾巴左拐右拐,走过许多稀世珍宝,来到一个结实的架子前,上面放满了大小不一的檀木匣子。 第121章 喝药最乖的小朋友 七皇子凭着之前的记忆,在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小匣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谢绵绵鼓起腮帮子吹了一下,灰尘被吹得扬起一阵白烟。 四只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将这恼人的烟尘驱赶走。 七皇子拨开匣子上的小锁,轻轻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株通体银白的草,上面长满绒毛,应该是龙止草不错。 七皇子重重松了一口气,缺失的这两味最重要的药材都已经找到了,他扶在匣子上的手微微颤抖,谢绵绵,不会死了。 “七殿下,好奇怪。”小孩说。 “怎么?”七皇子心头一紧,难道这不是龙止草? “你的私库里,怎么会有西夷皇室的东西?” 好奇怪的,就像香甜的糕点出现在浴桶旁一样,咦,也不是不可以,一边泡澡一边吃糕点,这是什么神仙美事呀。 转念一想,谢绵绵打了一个冷颤,自己敢这么做的话,屁股一定会狠狠揍一顿的。 七皇子沉思片刻,说:“本宫也不知道,自打记事起,这株草便在库房里了,难道是……”自己的生母? “是画中人!”谢绵绵脑光一闪,笃定地说道,没有依据,全是小孩的直觉。 七皇子轻轻抚过草上细密的毛绒,喃喃道:“她,究竟是谁?” 谢绵绵敏锐地感受到七皇子低落的情绪,她都懂的,她也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她知道这种迷茫。 软软的小手覆在至交好友的手背上,“七殿下放心,绵绵会陪你一起找到画中人是谁的,不要害怕。” 听到谢绵绵笨拙的安慰,七皇子的心里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痒痒的,还有些暖。 “嗯。”他信手合上匣子,“我们走。”该让院使熬药了。 走出库房,七皇子将匣子交给院使,院使打开来一看,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见到实物的这一刻,仍会觉得不可思议。 这西夷的皇室之物,院使也只是在书中见过画像,连大周皇帝的私库都没有,居然会在小皇子的库房里见到了。 院使想起了一个女子,十年前从西夷联姻过来的,可,她的孩子不是已经夭折了吗,难道…… 忽然察觉到自己似乎知道了皇室的辛秘,院使稳了稳心神,正色道:“这正是龙止草不错。” 听到这话,谢家人激动起来,谢父朝他拱手道:“还请院使救我儿一命。” 院使忙说:“谢总督不必多礼,这是老夫的职责所在,郡主洪福齐天,如此艰难的药材都集齐了,可见郡主命不该绝,老夫这便开始熬制解药。” 他转向谢绵绵,和蔼地说:“郡主,请将鳞片交给老夫。” 小孩挠挠头,踌躇地说道:“院使要将整片鳞用给绵绵吃掉吗,能不能留一点点?” 那可是,美人鱼给自己的珍宝呀,谢绵绵很喜欢的。 “只作药引,刮下一些粉末便足够了。” 谢绵绵还是不放心,跟着院使到了药房,院使坐在木桌前,拿起锋利的小刀,熟练地开始刮动起来。 小脑袋瓜都快要怼到院使的手里了,小嘴巴还不停念叨着,“慢点,慢点,院使大人,不要再刮啦,够了,也太多了,咦,这细闪的鳞粉好吃吗?” 院使好笑地将鳞片还给她,他的手艺很好,鳞片看起来毫发无伤的样子。 谢绵绵笑嘻嘻地接过来,爱不释手,甜甜地感谢着院使。 一个时辰后,一小碗浓苦的解药终于熬制好了,院使小心翼翼地捧着小碗,仿佛手里端着的是尊贵的玉玺。 他慢慢地将小碗放在桌子上,众人不禁围成一圈,院使道:“郡主,请服用解药。” 还没喝,半空中的苦味浓聚成一只怪手,猛猛攻击着谢绵绵的鼻子,甚至,还要插她的眼睛。 谢家人纷纷用鼓励的眼神望着她,“来,绵绵,喝起来。” 李公公手中的托盘上放着一个碟子,里面是各色的蜜饯,蜜饯正笑嘻嘻地勾引着谢绵绵。 小孩呜咽一声,勇敢地将嘴巴嘟上去,咕噜咕噜地,将快要发黑的药汤全部都喝光光。 小脸皱成一团,舌头抽搐着掉出来,微微干呕着,一整个痛苦面具。 甘甜的蜜饯被温柔地放进小嘴巴里,谢绵绵眯着眼嚼嚼嚼,终于将爆炸癫狂的味蕾安抚下来。 院使摸着长须,笑呵呵道:“郡主真是老夫见过的,喝药最乖的小孩了。” 谢绵绵傲娇地挺起胸膛,那当然。 谢家人也七嘴八舌地夸着小孩,最乖,最勇敢,最聪明…… 听得谢绵绵美滋滋,心里暗爽,那当然,这就是绵绵呀! 这古籍记载的夺取人气运的奇毒,终于被解开了,谢家人也终于可以带小孩离开了。 他们谢过院使,也谢过七皇子,“多谢七殿下相救,龙止草太珍贵了,谢家欠殿下一个天大的人情,日后有什么要用得上谢家的地方,尽管开口,我们一定会倾力去办。” 七皇子道:“不必如此,本宫也不愿看到她有事。” 谢家人行了一礼,便牵着谢绵绵把家还了。 七皇子一直看着谢绵绵离去的背影,直到他们变成一个小黑点,纵使风再大,那些欢声笑语也没再传过来。 偌大的宫殿顿时变得安静下来,没有一丝人声,唯有虫鸣鸟叫。 很吵,也很静。 奇怪,明明谢绵绵只在这里呆了不到一天,怎么她离开了,七皇子反而觉得不适应起来了。 从前他怎么不觉得宫殿如此空旷,如此寂静。 “殿下,传膳吗,今日厨房来了一条特别鲜美的海鱼……”李公公屁颠屁颠地走来。 七皇子抬脚往殿内走去,“传。” 海鱼么,谢绵绵好像很喜欢吃,那日在月雅苑,她一个人就吃了快半条…… 书房内,窗户被关上了,里面阴森森的。 “咚。”精致的瓷杯摔在了一个下人头上,他直挺挺地跪着,任由鲜血喷溅,顺着额角流进眼睛,也不敢擦拭。 “废物,连一个五岁的小孩都抓不到,竟说什么,闹鬼?呵,要不把你变成鬼,去将那女鬼抓来啊!” 第122章 季节限定的偏爱 那个下人浑身发抖,将头在地上磕得邦邦作响,血迹朵朵印在石板上。 “饶命啊主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会将那小孩抓来!” 一只质感很好的锦靴踩在下人的肩膀上,止住了他疯狂磕头的动作。 主人弯下腰,拍打着下人的脸,叹息道:“太迟了。” 谢绵绵身上的毒已经解开了,本想着林若雪那个女人失手,那谢绵绵也别浪费了。 活吃了人的心脏,就可以拿走她的气运,多好玩啊。 踩在肩上的锦靴猛地一踹,下人像一只乌龟一样,仰面摔倒在地上,微微呻吟着。 “可知,若你没有失手,你现在已经获得了她全部的气运。” 谢绵绵竟借助鬼神之力逃脱了,就差一点点林若雪就能得手,可惜了自己给她的那本古籍,上面应该还有许多好玩的方子。 难道那小孩……就是林若雪所说的——气运之女么。 主人呵呵一笑,究竟是谢绵绵的气运盛,还是吾的气运更盛? 他睥睨着匍匐在地上的人,淡淡道:“无用的东西就应该待在灰坑。” 随后从暗中走出一个人,将面如死灰的下人压了下去。 主人饶有兴趣地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有趣,世上竟有杀不死的蟑螂。” 可他不信。 谢林两家相斗,他一直坐山观虎斗,可林家的快速落败,让他隐隐有些不悦。 一直都运筹帷幄的主人,终于察觉到事情渐渐开始变得失控了。 “真是令吾不悦啊。”他道。 这边的谢家人回到府中,谢绵绵一下马车,就看到了敞开的府门前,满满当当挤满了毛茸茸。 首当其冲的一片色彩的碰撞,一只巨大的五彩斑斓的鹦鹉停在一团雪白上。 大嗓门吼道:“嘎,绵绵回来啦!” 狼崽看见小孩平安无事,冰蓝的眼眸一亮,甩甩脑袋,将头上烦人的家伙赶走,嘤嘤嘤地扑向谢绵绵。 谢绵绵咿咿呀呀地,将圆滚滚的毛绒雪球抱了个满怀,随后是硕大的黑狼脑袋挤了过来。 不知何时,玉粉色的尾巴尖也圈上了小孩的腰肢。 小小的人儿简直忙不过来,一一安抚着:“大家放心,绵绵没事,还能活蹦乱跳呢。” 黑狼放心下来了,俯首刚想将谢绵绵驮起来,却扑了一个空。 它龇牙望去,不出所料,小孩被尾巴尖轻松地拦腰圈起,放在了摇头晃脑的巨蟒身上。 谢绵绵顺从地跨坐在巨蟒上,两只手紧紧圈住它的腰身,软软的小身板贴在上面。 绵绵居然不反抗,黑狼眸中满是失望,绵绵,你还爱我吗?爱吗? 小孩转过头对黑狼说:“绵绵好喜欢大家的,要知道,冬天绵绵最最喜欢的就是黑狼了!只是,现在是夏天呀……” 谢绵绵摩挲着身下的玉质的鳞片,小脸享受般地蹭了蹭,满是冰冰凉凉的触感,像一块行走的硝冰,绵绵好喜欢。 巨蟒就是炎炎夏日的消暑神器! 请原谅谢绵绵,人都心脏偏左,这是小孩季节限定的偏爱。 巨蟒圆溜溜的豆豆眼得意地瞥了黑狼一眼,尔后驮着谢绵绵昂首挺胸地往府里走去。 黑狼气鼓鼓地跟在后面,亮着尖牙,扑上去跟尾巴尖决斗,乒呤乓啷,恍恍惚惚,黑粉两色打成一片残影。 而狼崽伴在谢绵绵旁边,只是时不时会抬头警惕那只烦人的鹦鹉。 鹦鹉一见狼崽去舔小孩,瞅准时机便一爪停在雪白的背上,惹得狼崽狰狞着扭头去咬。 鹦鹉在前面飞,狼崽在后面追,它一边蹦跳起来去扑咬那只臭鸟,一边还嘤嘤嘤地回头跟谢绵绵告状。 “绵绵,你看它……”话还没说完呢,那只臭鸟又来了,狼崽嗷呜一声逐渐癫狂起来。 前面是五彩斑斓的白,后面是黑粉的残影,唯有中间,有一个小小的人儿趴在巨蟒上,微笑着脸,岁月静好。 它们都快将谢府吵成一锅粥了,望着这壮观的场景,谢家人纵容地笑着。 并不觉得吵闹,反而觉得有一种劫后重生的庆幸。 天知道,昨晚没有谢绵绵在的家,是多么的冷寂。 整个谢府就像是被一个巨大敦实的金钟笼罩着,风都是停滞的,燥热,粘稠,窒息。 黑洞洞一片,外面的热闹皆与他们无关。 夜幕吵吵闹闹地降临了,谢绵绵洗香香后,便迫不及待扑向粉粉的巨蟒。 巨蟒将自己盘成一张舒适的软椅,小孩开开心心地窝在里面,盘着自己的小脚丫。 两狼一鸟围在一旁,谢绵绵絮絮叨叨地跟它们说着话。 软软的声音,在天马行空,谈天说地。 它们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两个字——久违,望着小孩天真烂漫的小脸,恍若隔世。 它们纷纷用自己的方式触碰着谢绵绵,或尾巴或羽毛,感受她鲜活的温度,打破那种不真实感。 不多时,谢明仪洗漱完后,清新地坐在小圆桌旁,懒懒地看着书。 “等一下绵绵再跟你们聊天。”小孩站起身,哒哒哒地跑到谢明仪身旁,小小一团坐在椅子上。 “二姐,绵绵问你一个问题。” 谢明仪放下手中的书,“说,什么事?”她身经百战,早已懂得如何回答小孩稀奇古怪的问题。 “二姐,你知道关于七皇子生母的事情吗?” 谢明仪怔住了,这个问题好正常,正经得来还有些难回答,她哑了哑,一时没有出声。 谢绵绵摇晃着她的胳膊,撒娇道:“你就告诉绵绵,是七皇子想要知道的,不是说有什么要事我们都会帮七皇子的吗,这就是一件天大的要事!” “不是我不想说,只是……我知道的也不多。”谢明仪曲起手指,刮了刮小孩白嫩的脸蛋,滑溜溜的。 “只听闻七皇子的生母在他三岁那年便去世了,她只是一个小妃嫔,可以说是毫无存在感的一个人,我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 “这样啊……”谢绵绵沮丧地低着头。 “明日有个宴会,我去帮你们打听打听,安心,时候不早了,毒虽然已解,但今夜还是早点歇息。” 说完,谢绵绵就被抱上床榻了。 巨蟒依依不舍地眨着豆豆眼,就不考虑睡在它身上吗,它努努力,两个人也可以挤得下的。 一只黑色的大爪子不小心踩了一下尾巴尖,接着雪白的小爪子也跟着踩了一下。 第123章 要跟妻子贴贴才能好 连没它眼睛大的鸟爪也跃跃欲试,巨蟒无声地张开了血盆大口,黑影笼罩着鹦鹉,尖牙闪着惨白的光。 巨蟒不发威,当它是蚯蚓吗? 吓得鹦鹉吱哇乱叫,扑闪着翅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深夜,刑部。 一个女子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狠厉的鞭子划出破空声,重重打在她的身上,被破布堵住的嘴发出闷哼声,道道血迹隐隐渗透在囚衣上。 半晌,一个男子拿着写满字的纸张,恭敬地对谢临渊道:“谢侍郎,林若雪已经全招了,这是她口述的罪证。” 修长的手指接过纸张,粗略地扫了一眼,谢临渊迈着长腿走到林若雪身旁。 “给你一次机会,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下属有眼力见地将她口中的破布拿出来。 潮湿的桎梏消失后,林若雪动了动生涩僵硬的下颚,身上的疼痛让她不自觉地娇喘起来。 疼是真的,做作也是真的。 林若雪微微偏过头,让鬓角的碎发散落在苍白的脸上,以脸上最好看最完美的角度对着谢临渊。 “我只想说,如果那日掉下河的人是我,你会不会喜欢上我?” 谢临渊嘲讽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可是我很爱你,我也不想这么做的,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啊,我真的知道错了,可不可以,放过我……” 林若雪奄奄一息地哀求着。 谢临渊转头看了下属一眼,下属上前握住林若雪的食指,在她的血迹上擦了一下。 谢临渊就着沾满鲜血的手指,在纸上摁下了手印,冷冷开口:“别拿我当借口,真恶心,你只是为了自己,你就是自私。” 听到谢临渊厌恶到极点的声音,林若雪仰起头悲戚地大笑起来,听听她深爱的人说了什么? 他说自己恶心。 整个刑部顿时充满了她的声音,女人的尖笑声在深夜中回荡,恐怕刑部的诡异传说又要添上一笔了。 离开了刑部的谢临渊匆匆赶回家中,洗漱后,爬上床,从背后牢牢圈住熟睡的妻子。 锋利的下颚线抵在妻子的肩膀上,谢临渊轻轻蹭了蹭,薄唇慢慢吻着温舒晚,被那个女人恶心坏了,要跟妻子贴贴蹭蹭才能好。 在日出前,将明未明,人间是一片昏黑的混沌。 刑部的当值人员正昏睡着,一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混了进去,在经历一番搏斗后,黑衣人满身伤痕地将林若雪带了出来。 他们躲避追捕,一路逃到了城西的灰坑处,由于黑衣人失血过多,一个踉跄,林若雪滚进了灰坑里,扬起了一阵厚重恶臭的灰烬。 “主子你没事。” 林若雪虚弱地摇摇头。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林若雪瞪大眼睛望着天,泪珠从眼角滑进废物燃烧后的余灰里。 “……去北戎。” “是。”黑衣人盲从道。 他是一个盲目崇拜林若雪能力的人,他连皇帝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唯独会听林若雪的话,并病态地将她奉若神邸。 等他们东躲西藏跑到北戎后,等待着林若雪的,是二王子拓跋弘。 拓跋弘狠厉地将林若雪推到墙角,粗粝的手指用力捏起她的下巴,沉声道:“本王子说过,日后不要落入本王子的手中,不然,呵。” 这番话换来的,是林若雪楚楚可怜的眼神,却被拓跋弘狠狠打了一巴掌。 “当日在大周你是怎么羞辱本王子的,定要你加倍奉还回来。” 谢府,天亮了,鹦鹉在开嗓了。 谢绵绵也迷迷瞪瞪地坐起来,却被谢明仪一把摁了回去,“你的身体才刚好,就在家休养几天,别去上学了。” 谢明仪本以为小孩听到不用上学会很开心呢,谁知谢绵绵揉着眼睛,挣扎着要起床。 “绵绵要去上学的。”她要知道很多诸如鲛人就是美人鱼这样的知识,不然好丢人的,特别是在七皇子面前。 谢绵绵脸皮薄地蜷缩着脚趾。 谢明仪能怎么办呢,只能将好学的谢绵绵送进皇宫了,末了,还不忘叮嘱一番,千万别太努力学习,能歇就歇会。 谢绵绵认真地嗷嗷答应着,一坐到文华殿上,就变得努力听讲起来。 连太傅见了这个坐得板正的小鼻嘎,都忍不住赞不绝口,直称这个五岁的小童真乃吾辈楷模。 如此盛誉,谢绵绵骄傲了吗,有的,屁股要翘上天了都。 下午的骑射课,茶棚下坐着两个小孩。 谢绵绵蔫了唧地坐在椅子上,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蛋,一脸忧愁。 她扁着嘴,对一旁的七皇子说:“七殿下,抱歉,对于画中人的事,绵绵找遍了家里的人,都没有问出所以然来。” “无妨。”他早就预料到了。 可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无人能说清楚,难道要去问父皇吗,这件事,他会如实告诉自己吗,七皇子难得地迷茫了。 两个小孩坐在一处唉声叹气的。 忽然不远处经过了一长串衣着华丽的舞娘,其中一个特别的人吸引了谢绵绵的注意,惹得小孩眼睛顿时锃亮起来。 她跳下椅子,兴奋地朝队伍前头的人挥舞着手臂。 那人也发现了谢绵绵,跟领队交代一声后,便款款走来了。 小孩惊喜地说:“白姐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白芸朝两人行礼道:“七殿下安,郡主安。” 七皇子点点头,谢绵绵笑嘻嘻地牵着她的手。 “白芸听闻宫中招收民间舞娘,便前来一试,如今也是一个小小的教习姑姑了。” 既然从山盏楼里出来到京城闯荡,怎么能不进到这华丽的皇宫里瞧一瞧呢。 “那太好了,白姐姐,你好厉害呀!”在谢绵绵眼中,能当教习的人恐怕得有五六七八把刷子。 “刚刚看到你们很愁苦的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绵绵说:“我们有一件事想知道真相,可是不知道问谁,也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说完,小脸又皱巴巴起来。 “这样啊,你们可知道山盏楼?” 第124章 在哥哥的喉咙里滑滑梯 谢绵绵懵懂地摇摇头,七皇子则表示自己略有耳闻。 看到四周并无其他闲人,白芸小声道:“山盏楼是民间最神秘的情报组织,它的情报人员遍布大周,无论是江湖的腥风血雨,还是朝廷诡谲的动向,山盏楼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白芸自幼便被卖到歌舞坊,五岁开始习舞,直到十岁那年一场意外,被山盏楼的楼主收为养女。 楼主对白芸很好,江湖上的事情也不会让她多参和,只是越不让白芸做的事情,就越让她心里痒痒的。 所以,从小便乖巧的白芸,在十六岁这年迎来了她的叛逆期,她偷偷出走山盏楼——勇敢闯京城了! 就在这般豆蔻的年华,白芸遇到了那个惊艳了她余生的英俊郎君。 一见谢郎误终身,但是白芸从来不悔,酸甜的情感更是让她灵感爆发,创排了许多舞蹈。 希望……日后有机会一一跳给他看。 其实那日在佛华寺,白芸是第一次匿名接下任务,去寺里调查千净大师“失踪”的事情。 孰知第一次做任务,便被谢怀瑾给逮到了,之后还盯了自己好长一段时间。 这让白芸不禁疑惑,自己伪装的倒夜香人就那么拙劣吗?看来下次要把耳洞给遮住才行。 白芸浅浅一笑,“不是白芸吹嘘,山盏楼真的知道许多关于皇宫的辛秘,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我可以帮你们去联络他们。” 谢绵绵看着七皇子,肯定道:“绵绵相信白姐姐。” 七皇子也坚定地点点头,他信谢绵绵。 小孩示意白芸弯下腰,然后在她耳旁悄摸说:“我们想要知道七殿下生母的事情,麻烦白姐姐啦。” 白芸宠溺地摸摸谢绵绵的小下巴,“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定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复。” 这还是自己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接触山盏楼,应该不会被楼主发现,她现在还不想回去。 特别是……那人还未平安回来。 白芸咬着下唇,终于下定决心,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听闻中郎将去了东海战场,不知他还可好,可有书信回来?” 谢绵绵歪着脑袋,澄净的眼眸转向左上方,努力回想着。 “三哥有写说一封信回来,他说无碍,嗯……还说他在海上可以一个打十个,超级厉害的。” 谢绵绵笑嘻嘻地说道,与有荣焉。 小孩被信上轻松的话语给忽悠了,个中的艰辛苦楚,谢怀瑾怎么会让家里人知道呢。 白芸微微扬起嘴角,“那便好。” “对了,信上好像还说了一句话。”谢绵绵补充道,“说什么不要给他张罗成亲的事宜,一切等他回来之后自有定夺。” 小孩没有看到白芸笑得更开心了,她偷笑道:“二姐说他这棵茂盛的绿树终于要开花了,呀,绵绵又有嫂子啦,真好。” 白芸用宽大的衣袖挡住嘴巴,笑得像一只成功偷腥的猫。 远方传来清脆的舞铃声,白芸掩下嘴角的笑意,道:“我该回去了,不日便会将消息带回,七殿下,郡主,白芸告退。” 尔后,白芸转身离去,步履轻盈,像一团轻飘飘的云,很愉悦的模样。 谢绵绵望着美人离开的背影,风中还残余着好闻的气息。 想到七皇子生母的事情很快便有眉目了,谢绵绵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可以美滋滋地享用糕点了。 七皇子也是,望着绿茵马场上蔚蓝的天,眉头舒展开来,瞥见一旁正在摆弄拂尘的李公公,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 七皇子觉得喉咙一紧,端起冷茶喝了一口,接着清咳了几声,说道:“中元节将近,听闻百姓会聚在柳河放水灯,有祈愿之意。” 他看了一眼谢绵绵,发现她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听得很认真。 七皇子顿了一下,干巴巴地继续说:“那日你可愿跟本宫一同去放河灯?” 谢绵绵噢起小嘴,“愿意的愿意的,绵绵要去!” 要去放许多河灯,为远在东海的三哥祈福,为他与高老爷子,还有所有在战场上的士兵祈愿,愿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听到谢绵绵如此积极地答应,七皇子紧绷的身躯放松下来,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也是听李公公说的,听闻那日会很热闹,关于民间的祈福活动,七皇子从未见过,很是好奇。 也想为谢绵绵点上祈福的河灯,希望她不要再如此多灾多难,要平安喜乐。 两个小孩相视一笑,都很期待那日的到来。 太阳渐渐西斜,很快便到了散学的时候。 李公公领着谢绵绵往登科廊走,路过一片池塘时,他们看到了一个靓丽的身影站在水中。 优雅,从容不迫地仰头,将一条小鱼吞入腹中,黑色柔顺的羽翼随风扇动。 是黑鹤。 谢绵绵眼前一亮,哒哒哒地跑过去。 周围有许多小鸟围着黑鹤叽叽喳喳,谢绵绵走近了,才听到它们在说什么。 “俺滴老天鹅,它可真迷鸟啊!” “我愿意化成一条蛄蛹的鱼,只为在哥哥的喉咙里滑滑梯,叽叽叽!” “真是疯了,你要滑滑梯,不要命啊!” 看到谢绵绵走来了,黑鹤兴奋地飞到小孩跟前,热切地打着招呼:“绵绵好!” 谢绵绵的小手在黑鹤修长的脖子抚摸着,“真好,院使大人为你研制的药怎么样?” 黑鹤展示着自己的羽翼,“我已经好啦,除了颜色变不回去,一切都好,我感觉自己现在浑身是劲,老虎都能打死几只呢。” “那便好。”谢绵绵望着那些疯狂的小鸟们,悄声地说,“它们都很喜欢你呢。” 黑鹤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当初自己觉得只有谢绵绵喜欢它就足够了,谁知道出了那间漆黑的密室,才发现外面根本就没有雨。 一切都是自己在庸人自扰,其实黑鹤只要做自己便足够了,管他呢,它想。 “那绵绵改日再来找你玩,回见啦。”打过招呼,小孩便要离开了。 黑鹤正笑眯眯地目送她的背影,忽然脑子一嗡,它发出一声高昂的鸣叫。 “绵绵,等一下!” 第125章 爱意会从眼睛里溢出来 “怎么啦?”谢绵绵又哒哒哒地跑回来。 黑鹤用惊诧的眼神望着她,“刚刚我的脑海里莫名出现了一股声音,它说……” 谢绵绵心里咯噔一下,等待黑鹤接下来的话。 “它说,中元节不要去河边,人心叵测,你要小心,否则……会溺毙其中。” 谢绵绵猛地一个后退,惊讶地张开小嘴,一脸茫然。 李公公一个箭步挡在谢绵绵身前,目光不善地瞅着黑鹤,就是你小子欺负俺家郡主是。 谢绵绵轻轻扯着李公公的衣袖,“没事哒,绵绵跟黑鹤说说话。” 李公公这才退到一旁。 “到底是谁要害绵绵?”林家不是败落被抄家了吗,怎么还要有人来搞事情,而且,这次是针对自己来的。 黑鹤摇摇头,“它没有说。” “它,到底是谁?” 黑鹤紧闭双眼,猛烈地摇晃着脑袋,“不知道,鹤不知道,声音……鹤忽然记不起那道声音是怎样的了……” 谢绵绵双手拢住它的脑袋,“好啦,没事没事,别想了。” “绵绵不要去。” “我……”谢绵绵想起七皇子微弯的眉眼,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当自己答应他的邀约时,七皇子是很开心。 况且,那人想要害自己,这次不成还会有下一次,她如今提前知道了,到时候也好揪出那个人。 以自己为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谢绵绵想。 小孩学着父亲的模样,双手背在腰后,深沉地望着前方,不愧是绵绵呀,真聪明。 我亦有成为大家客卿的潜质。 “多谢黑鹤告诉绵绵这个消息,绵绵知道的,时候不早了,回见!” 小孩挥舞着手离开了。 日晷上的阴影快速地旋转着,很快便到了中元节。 太阳下山后,天地一片幽蓝。 一辆低调奢华的马车来到谢府门前,李公公将门帘一掀,将矜贵的七皇子迎下马车。 听到门房传报的谢家人纷纷走了出来,向七皇子行礼。 “不必多礼,今日叫本宫周公子就好。” 谢绵绵笑着走到七皇子跟前,“绵绵要和周公子坐一辆马车。” 谢明仪无奈地看了小孩一眼,有了玩伴就忘了二姐。 温舒晚站在门槛前,晚风吹拂着她的碎发,整个人都很柔和,“你们先去,临渊等下就回来了,我等等他。” 温舒晚不忍心将夫君一个人遗漏在府中,若是这样,他该多落寞。 谢明仪只能说好,有了夫君就忘了小姑子,怎么都成婚一年多了,感觉他们还更黏糊了呢。 谢明仪搓着自己的手臂,摇摇头,坐上谢府的马车。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跑在青石砖上,半柱香后,停在了柳河旁的空地上。 一下马车,喧闹的人声伴随着清凉的河风迎面扑来。 烟蓝的天空倒映在河面上,虽然时辰尚早,但水面上早已飘着几盏明亮的河灯。 河灯像是绽开的橘花,摇曳生姿,烛光映在群青色的水面上,闪着碎金几两。 长长的柳河两岸是平整宽敞的河堤,今日是中元节,差不多全京城的人都会来放河灯,祭祀祈愿。 人一多,买卖便来了。 店铺前的河堤上摆满了小摊,有色彩明艳的灯笼摊,也有香气勾人的小食摊,还有一些卖小孩玩意的木雕泥塑摊。 谢绵绵好奇地四处张望,倏尔在一个小角落,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 小孩扯着谢明仪的衣袖,示意她去看,“是贺哥哥,我们过去看看。”看看他又有什么好玩的东西! 于是一行人来到了贺川的摊位前,上面只有约莫十个灯笼,但是形象各异,精致非常。 看到自己苦苦等待的人终于来了,贺川咧开嘴望着他们,“好巧,你们也来放河灯。” 谢明仪点点头,“对,你的摊位怎么又摆在如此角落的位置?” 贺川挠挠头,“我的灯笼,只货与有缘人。” 他的小摊,以及上面所有他精心制作的灯笼,都只为等待谢明仪一个人。 谢明仪好笑地望着他,少年人的心气总是这般奇怪。 “不介绍一下吗,说不定本小姐心情好,便包圆了。”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贺川想。 吹燃火折子,点亮了一个小巧的圆竹笼,粗粝的手用力一推,竹笼在桌子上滚动起来。 让人惊奇的是,任由竹笼如何动作,里面的蜡烛始终朝上,火光忽闪,但就是不会熄灭。 谢绵绵拍着手掌道:“好厉害!” 七皇子眸中闪着跳跃的烛光,“这灯笼怕不是可以当蹴鞠踢?” “贺公子做的物件永远不会让我失望。”谢明仪赞叹道。 贺川爽朗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谢二小姐喜欢便好。” 他做的时候就知道,她一定会喜欢的。 贺川目光如炬地看着谢明仪,简单通俗地跟她讲解着竹笼的原理。 谢明仪听得入了迷,时不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惹得贺川心里痒痒,只觉得面前的女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谢绵绵呆呆地望着这两个相谈甚欢的人,她注意到贺川的眼睛很亮,他的眼神谢绵绵很熟悉。 她在兄长的眸中也见到过的,贺哥哥看二姐的眼神,跟兄长看大嫂的眼睛一模一样! 就算贺川不说,他眼底汹涌的爱意都快要克制不住了。 仿佛知道什么惊天大秘密,谢绵绵捂着嘴偷笑,她忽然扒拉着谢明仪,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绵绵跟周公子想去那里玩。”她随手指了一间店铺,“二姐不着急的,等会再来找我们。” 谢明仪看向那间店铺,上面的招牌上大大的字写着“百年老店”,应该是有保证的吃食店。 看着小孩迫不及待的样子,谢明仪对李公公道:“那便拜托李……李管事了。” 李公公笑道:“不打紧,老奴会照顾好他们的。” 于是谢绵绵拉着七皇子,一行人朝百年老店走去。 贺川又点燃了一只跑马灯,谢明仪凑过去看,里面的剪纸被贴在叶轮上,蜡烛的热气一吹动,叶轮慢慢转动起来。 剪纸的影子映在灯屏上,上面坐着一个端庄的女子,手上在不停动作着。 谢明仪惊喜地说道:“是一个在弹琴的女子。” “不错,这正是谢二小姐。”贺川偏过头说道。 第126章 什么菜叫冰霜降雪映琉璃 “你……”谢明仪诧异地望着他,“你何时见过我弹琴的,我怎么不知道?” 她细细想了想,确认自己从未在贺川面前弹奏过古琴,奇哉。 贺川道:“那次接待北戎的晚宴上,谢二小姐一曲惊艳四座,至今仍被修筑运河闸门的大小官员津津乐道,我在旁边也听了一耳,心生钦佩,便做了这个走马灯,想要……送给你。” 其实,贺川真的见到过谢明仪弹琴的,就在前几日的一场宴会上,他没有露脸,只躲在一旁偷偷看她。 在贺川眼中,谢明仪平日里已经很美了,可坐在古琴后的她,更是多了一种说不清的神韵。 优雅,自信,曲中的气势磅礴萦绕在她的周身,让贺川移不开眼。 只觉得谢明仪像天上的明月,而他就像是水沟里阴暗爬行的鼠,努力蹦跳,也只能多窥视一眼明月罢了。 所以他不敢奢求太多,除了拼命读书等待秋闱,闲时就只能做一些小玩意,想着能逗她开心,也好。 “我很喜欢,多谢贺公子。” 谢明仪笑意莹莹地拎起走马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心中欢喜极了,毕竟谁都不能拒绝为自己精心定制的美丽事物。 “谢二小姐喜欢便好。”换得她一笑,值了。 谢明仪对其他的灯笼也很感兴趣,为了不打扰其他客人来光顾,她信步走到摊子后面,跟贺川并排站在一起。 “能再跟我说说别的灯笼吗?” 谢明仪就站在他的身旁,存在感极其强烈,像一颗散发着柔光的夜明珠,贺川不由得屏住呼吸,手脚变得僵硬起来。 他干巴道:“好。” 其实不必迁就他人,因为这个小摊由始至终想要接待的客人,此时就在摊主身边。 贺川原本还呆头呆脑地介绍着,慢慢地渐入佳境,说起自己的设计原理来越说越投入。 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浑身散发着智慧的光芒,也成了旁人眼中耀眼的小太阳。 看着把玩竹笼的谢明仪,贺川深吸一口气,假装寻常地说:“最近有许多人将自家的公子介绍给谢总督,不知谢二小姐可有眼善之人,他们不会提防我,我可以替小姐探查他们私下的人品如何……” 见谢明仪转头望着自己,贺川镇定地补充道:“小姐对我有恩,请让我为小姐做些实事。” 谢明仪一颠一颠地抛着手中的竹笼,垂眸道:“无,本小姐不会嫁人。” “为何?”贺川不解。 或许是今夜的晚风很温柔,竹笼中的烛光也烂漫,贺川眸中的神情很认真。 谢明仪第一次跟旁人说了自己心底的秘密,那日她向老天爷祈祷,用自己的终身不嫁,换取谢绵绵的平安归来。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我父亲。”谢明仪笑着说。 “小姐,你这是……”何苦。 谢明仪将食指竖在唇边,眨了一下左眼。 “小姐,你可相信事在人为?我从小有一个梦想,希望像小鸟一样,能在天空自由自在地飞,可是我知道自己不能,但是,我做的东西却可以。” 说着,贺川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片飞旋,少年的手轻轻一搓,竹片旋转着飞上了黑蓝的天。 肩并肩的两个人齐齐抬头望去,看着竹片跃过对面色彩缤纷的灯笼摊,跃过群青色的粼粼河水,飞向未知的天空。 这时,河对岸有人放起了烟花,随着尖锐的破空声,在天上炸开朵朵金黄色的流花。 璀璨的烟火映在谢明仪眸中,贺川偏过头,在她的眼里欣赏了这场盛宴。 连那枚竹片何时掉落在地的都不知道,被一旁嬉笑打闹的孩童给捡走了。 就在这个小小的角落,两人站在摊子后,任由热闹的人群从缤纷的色彩前走过,他们偏居一隅,旁观人间。 贺川轻声说:“事在人为,郡主她极为聪慧,相信那时候她能脱险,是多方努力的结果,小姐何必惩罚自己,想必郡主也不愿见到你如此……” 谢明仪歪着头看他,“你说的……不错。” 贺川摸着后脑勺笑了。 “本小姐会好好考虑的。”谢明仪望着天空中渐渐散去的烟尘,“不要辜负这般美好的人间,对?” 贺川激动地点点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激动,还没开心完,心中便升起一股巨大的危机感。 他刚刚这是……劝说自己心爱的女子去嫁人?! “唧”一声,贺川一颗琉璃心轰然破碎。 另一边,谢绵绵一行人走进了百年老店。 店里空间不大,装潢也很简朴,门右边是柜台,墙边放着几个木架子,看着是用未经处理的原木打成的,架子上稀稀拉拉摆着一些坛子。 店里很安静,没有客人,只有柜台后的掌柜在打瞌睡。 谢绵绵在靠近窗户的地方找了一张木桌子,跟七皇子坐在同一条长板凳上。 木桌和长凳显然是被使用很久了,上面突出许多小木刺。 谢绵绵摸着木桌边缘扎手的小刺,凑到七皇子耳边说:“这家不愧是百年老店,这些就叫做野趣对不对!” 很少见到如此独特简陋的食店,谢绵绵新奇地左顾右盼。 李公公大声喊道:“店小二,快上来点菜。” “哎,来了来了!”大堂连接后厨的门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高大男子走了出来,来人正是店小二。 店小二小跑到桌子旁,“不好意思啊,今日有事,恕不接客,麻烦直走出门。” “呵呵,不知如此,贵店可愿接客?”李公公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店小二面前。 李公公只知道主子们想在这里用膳,那他便会努力去达成。 店小二眼睛一亮,谄媚道:“接的,客人们可以看看墙上的菜单,那都是本店的招牌菜。” 谢绵绵仰头看去,一旁的墙上挂着许多木牌,上面刻着字,应该就是供客人挑选的菜单了。 七皇子道:“你来点菜罢,上面的字你应是认全的。” 啊?不是来吃喝玩乐的吗,怎么还要来学认字啊。 谢绵绵努力辨认着木牌上的字,上面的字她都很眼熟,怎么组合到一起她就不认识了呢? 什么叫做冰霜降雪映琉璃? 这是菜名吗,怎么绵绵从未听说过呀,难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谢绵绵扯着七皇子的衣袖说:“周公子认识上面的菜吗?” 第127章 我要将这黑店告到中央 七皇子看着木牌,蹙起眉,眼中有些迷茫,“无事,你喜欢哪个便点哪个好了。” 怎么也有他堂堂大周七皇子不知道的菜名啊。 这不愧是百年老店,底蕴真是深厚,两个小孩不约而同地想。 谢绵绵为难地看来看去,最终小嘴巴艰难地点了三个拗口的菜。 店小二笑嘻嘻地离开了,随后给他们上了一壶茶,“多谢客人们光顾,小店特意送来琼浆玉露一壶,请慢用。” 说了很多话的谢绵绵口渴了,端起杯子咕噜咕噜地喝起来,打了一个水嗝,“甜滋滋的,好好喝。” 七皇子也喝了一口,表情怪异,水是甜的,可是怎么甜得有些奇怪呢? “这么好的店,怎么无人来光顾呢,定是这掌柜太懒了。” 进来这么久,掌柜只伏在柜台上,都没有抬起头看客人一眼。 等待上菜期间,一个形容猥琐的黑瘦男子进店了,他怀里还抱着一个约莫三岁的小男孩,睡得正香。 谢绵绵好奇地看着他,这男子是丑呀,可他怀里的小孩却很精致白嫩,皮光肉滑的。 她晃荡着两只脚,漫不经心地想,这便是二姐说的,歹竹出好笋。 这时店小二出来了,他走到男子跟前,却没有让他离开,而是叫他点菜。 男子看都没看墙上的木牌,便点了一道菜:“冰霜玉髓浣青绡。” 咦,谢绵绵奇怪地抬头确认了一下,木牌上并没有这道菜。 这样一个看起来又丑又穷的男子,竟还是这老店的熟客,真是真人不露相啊。 李公公则是目光不善地盯着店小二,这不是还接客吗,怎么,欺负老奴带着两个小孩吗,可他们身后的侍卫可不是吃素的。 店小二察觉到背后一凉,转头看来,李公公立马换上了和善的笑容,店小二摸摸头,跑回后厨了。 李公公又变脸似的瞪了门帘后的人一眼,不是他软弱,而是在食店里,他不会与他们交恶。 毕竟是主子们要吃进嘴里的食物,李公公会害怕那些丑恶小人往里面加什么不堪的东西,想到这里,他心里膈应得不行。 很快,店小二便上菜了,木托盘上放着三碟菜,他一一摆放在桌面上,“菜上齐了,客官请慢用。” 三人齐齐看向桌面,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谢绵绵指着其中一盘道:“这是何物,我点的是这道菜吗?” 店小二回答道:“这便是本店的招牌菜,冰霜降雪映琉璃。” “你别欺负绵绵认识少,这分明就是白糖拌番茄!” “客官息怒,这是西域进贡的琉璃果,吃了能够长生不老呢!” “那这道呢?”生气的指头指向另外一碟。 店小二解说道:“碧簪凝露浣青绡,此菜需取三更露水腌制,佐以昆仑青盐……” 李公公双手叉腰,“不就是拍黄瓜撒酱油吗!” 不等谢绵绵继续指,店小二自发地说了第三道菜,“这便是碎金浮云烩丹霞,其中所取用的,都是锦鸡初生的第一颗蛋,吃了可以青春永驻呢!” 七皇子冷脸说道:“荒谬。”当他没吃过炒鸡蛋吗? 店小二直喊冤枉:“店里用的都是珍贵新鲜的食材,可不敢欺瞒客人,客人一吃便知其中真假。” “好啊,若是不好吃,第一个就是拆了你们百年老店这个招牌!” 李公公从怀里掏出银针,一一扎进菜里验毒。 “回主子,无毒,让老奴来试吃。” 谢绵绵摇摇头,抓住筷箸,稳稳夹了一片番茄,鲜红的番茄片薄如蝉翼,上面裹满了细碎的白糖。 还真别说,这切片后透如红玉的质感,还挺像琉璃的。 谢绵绵嗷呜一口吃下去,果肉软绵的口感,再加上小小的白糖在口中嘎嘣咬开,酸酸甜甜的,她眼中闪过惊艳,还……挺好吃的。 “周公子也尝尝看,绵绵好喜欢。” 说完,她手中的筷箸又夹了一片碎黄瓜,吃进嘴里。 清新的瓜肉在口中爆开,在酱油的腌制下有一股咸香的味道,还有丝丝的辣味,应该是加了辣椒,清爽又过瘾。 谢绵绵顿时就爱上了这种复杂叠加的味道,她吃得小鸡点头,“真的好好次,厨子真有两把铲子啊。” 看到谢绵绵如此赞誉,店小二高高扬起头,得意地斜眼看着李公公。 李公公冷哼一声,总觉得不对劲,确实,用新鲜的食材怎么做都会好吃的,味道虽好。 可是这家店用华而不实的菜名和冠冕堂皇的话术,来哄骗到店的客人,就是不对。 李公公眯着眼,等他回去,定要上报,封了这家欺客的店! “你们招牌上大大地写着百年老店,这不会也是骗人的。” 店小二嬉笑道,“您这是什么话,我们这是老实本分的生意人啊,来,请出来一看。” 众人半信半疑地跟着走出去,抬头往招牌望。 店小二指着“百年老店”前后蚂蚁般大小的字,“请诸位仔细看。” 李公公拼命眯着眼,觉得自己都快要老眼昏花了。 还是谢绵绵的眼睛最新,她一字一句地读道:“本店距离百年老店……还有九十八年。” 好家伙,这话一出,饶是冷静如七皇子,脚下都不小心踉跄了一下,真是好一个老实本分的商人。 李公公气得指尖发抖,无声尖叫,这就是黑店,他要告到御前,他要告到御前! 还是谢绵绵舍不下美食,她说:“菜是无辜的,绵绵不想浪费。”众人又坐了回去。 谢绵绵不知道店里的诡异氛围,她只知道味蕾在跳跃,小嘴巴在嚼嚼嚼。 忽然,谢绵绵藏着桌子底下的脚,被什么东西轻轻戳了一下。 是一截粉色的尾巴尖。 它圈住了谢绵绵的脚踝,微微晃动着。 什么东西这么好吃,给它也尝尝呗。 第128章 你们这黄瓜洗过了吗就端上来 谢绵绵靠窗而坐,窗后是一片漆黑的小巷,店内的蜡烛点的不多,只有坐人的地方才燃有明亮的烛光。 窗户大开着,周边很昏暗,在无人注意的窗角,伸进来一条玉粉色的尾巴尖,正摇摇晃晃,跟谢绵绵祈尾讨食。 是巨蟒。 那天谢绵绵回府之后,将巨蟒和黑狼召集到后花园的边落,左拥右抱地揽着它们,神神秘秘地说了她的伟大自我拯救计划。 而作为这次任务的主要负责兽,也就巨蟒,因为它拥有丰富的追踪躲藏经验,所以谢绵绵便让它做领头,带着黑狼潜伏在他们周边。 谢绵绵拿出珍藏的蜜汁肉干,投喂着两只大嘴巴,“那天就要靠你们救绵绵的小命啦。” 尾巴尖砰砰砰地拍打在自己的胸脯上,作为谢家的暗黑隐卫,这次任务舍它其谁。 况且,巨蟒蹭了蹭谢绵绵的肩膀,无声地嘤嘤嘤,它会永远无条件保护小孩,直至自己生命的尽头。 另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也蹭了过来,喉咙呼噜呼噜地响。 谢绵绵担忧地摸着黑狼,怎么狼一直响,是不是坏了。 “我会,保护绵绵,别怕。” 黑狼说着话,背地里的尾巴却像是一根鞭子,狠狠抽打着一旁的巨蟒。 这次就先让着你,等它熟悉了京城的街道,下次便是自己当领头,哼。 谢绵绵感受到脚踝上的动作,一想便知道是巨蟒嘴馋了,她将碟中的菜肴夹到碗里。 果红翠绿金黄堆满了瓷白的碗,上面还泛着诱人的油光。 谢绵绵自顾自地说道:“哎呀,刚才看到窗下有只小狗怪可怜的,绵绵去喂喂它。” 说完便拿起碗,往窗外倒去。 窗下,一只硕大的巨蟒隐在黑暗中,大张着嘴巴,乖乖地接受小孩的投喂。 真好吃,绵绵好,巨蟒得意地望着端坐在一旁的黑狼。 谢绵绵回到木桌旁,刚拿起筷箸,便听到了窗外传来微微的哼唧声,让人一听,便觉得是很凄凉萧瑟的狗叫。 “哎呀,狗狗又饿了,绵绵还要喂的。” 她任劳任怨地夹着菜,忽然,在拍黄瓜里夹出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像是一个小木棍。 谢绵绵好奇地拿起来,捏起来软软的,倒像是纸?小手一搓,这被卷起来的纸条便剥开了一截。 她缓缓将纸条展开,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快逃。 谢绵绵惊讶地望向七皇子,七皇子诧异地挑着眉。 李公公在对面,没有看到纸条上的内容,但是菜肴中居然出现了异物,这件事又把他气够呛。 七皇子来不及阻止,李公公便大声喊道:“岂有此理!店小二快给我出来,你们这黄瓜洗过了吗?” 店小二应声而出,手里还举着木托盘,一边给刚刚进店的男人上菜,一边笑道:“本店用山泉水洗菜的,绝对干净,您尝尝这黄瓜是不是特别清甜?” 闻言谢绵绵点点头,确实清甜,哎不对,她朝李公公摇摇头,“这事就这样,别吵架。” 既然郡主都发话了,李公公只好隐忍下来,接过谢绵绵递过来的纸条。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差点把李公公吓出尖叫,快逃!他就说,这就是黑店! 李公公咽着口水,努力平复着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脏,“时间不早了,要不我们回去。” 谢绵绵在手忙脚乱地夹着菜,“好,等一下绵绵。”黑狼还没吃到呢,不能走。 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手背上,“别着急,慢慢来。”是七皇子。 这句短短的话就像是有神奇的魔力,谢绵绵一下便不害怕了,有七皇子在时候,她从来都不需要担心,因为身边这个人总会给自己兜底。 谢绵绵觉得,他就像是凛冬里厚实绵软的被窝,暖暖的,很有安全感,让人忍不住想钻进去大睡一觉。 这般想着,谢绵绵也黏黏糊糊地贴过去,笑嘻嘻道:“好。” 放松下来的小孩打量着周围的情况,似乎一切都很正常呀,打瞌睡的掌柜,用膳的食客。 咦,谢绵绵看着不远处那个男子,他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盯着眼前的菜,自己没有动筷箸吃,也不叫醒孩子吃。 他这是在做什么,好生奇怪。 碗里很快又堆叠起美味的小山,谢绵绵走到窗边往下倒,一只大黑狼津津有味地吃着,毛茸茸的尾巴愉快地扫来扫去。 绵绵给我装得满满的,她好爱我嘿嘿。 巨蟒挤在一盘,都不想理会这只臭狼,绵绵第一个喂的是我,唯一意味着什么,不用它多说。 谢绵绵把碗放在木桌上,不小心发出哐啷的声音,很大,七皇子等人觉得还好,却把那个抱着孩子的男人吓得站了起来。 如此大的动作,那个孩子仍是一动不动,这么久了,就算是睡得很熟,也会时不时翻个身,哼唧几下才对。 李公公觉得那个男人有些不对劲,但如今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等出去后,他会立即命人查封这里,“主子,我们走。” 一开始的时候他便扔下了一锭银,李公公觉得足够付账了,还能买几好框烂番茄烂黄瓜回家呢。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路过柜台时,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传入了她的鼻子,她对气味很敏感。 无论是香的甜的糕点藏在哪里,谢绵绵的小鼻子一闻便知,所以,掌柜是受伤了吗,这是在身残志坚地坚守柜台? 她仔细看去,发现掌柜的脸一片惨白,没有一点血色,童稚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店面里,“他这样,要不要帮他叫大夫呀?” 感觉他,似乎有点死了。 “桀桀桀。”不知何时,店小二走到柜台旁,“小姐,现在叫大夫怕是有点迟了。” 说完,高大的店小二往掌柜身上一踹,掌柜没有一点挣扎地倒在地上,诡异的是,他还维持着匍匐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个木头人。 李公公心里大声尖叫,确实是不用叫大夫,掌柜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他拥着两个小孩急忙往外跑,“我们快走!” 第129章 掷杯为号 店小二冷哼一声,按动了柜台旁的机关,店里的门窗猛地死死关上了。 门和窗用的是异常结实的木板,一刀砍下去,也只能划下一个不痛不痒的小疤,声音也被隔绝开来,店内安静得只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还想往哪里走?”店小二既然当着他们的面踹倒已死的掌柜,便不打算放他们离开了。 他望着面前这两个精致的小孩,贪婪地舔了舔嘴唇。 李公公像老母鸡那样将俩小孩护在身后,“我们可是宫里的人,识趣的就赶紧让我们走,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店小二贱笑道:“宫里的贵人啊,吃了可是大补呢。” 两个侍卫拔刀挡在他身前,店小二后退一步,吹了一个口哨,下一瞬,一群凶神恶煞的人从门帘后鱼贯而出,足足有十几个大汉。 其中有人问道:“掌柜怎么死了?” “少一个人,多分一点不好么?” 其实是店小二跟掌柜起了争执,气急的他趁掌柜休息的时候,一枚银针刺入了他的心脏。 掌柜前脚刚死,后脚谢绵绵他们便来了,店小二有叫他们离开的,可既然有人偏要送上门,就不能怪他了。 在他们用膳的时候,店小二一直在观察,他便知道,拿下他们,轻而易举的事。 两个侍卫捏紧了手中的剑,对面的一群手拿武器的穷凶极恶之徒,怕是这次真的要回不去了,但他们会誓死坚挺到最后。 就在两方剑拔弓张,大战一触即发之时。 谢绵绵从李公公身后探出脑袋,“你们是做什么的,真的要吃小孩吗?” 店小二哈哈大笑,抬起手臂,展示着上面偾张的肌肉,“多亏了贵人的秘方,我们才能从豆芽菜那样,变成如今这副神勇的模样。” 他不屑地瞥着那个战战兢兢的黑瘦客人,“那药的原料便是你们这种标致的小孩,城中多少老爷争着抢着要买,都买不到,你瞧,这还有人会拎着原材料上门呢。” 店小二像抓小鸡仔一样,拎起黑瘦的豆芽菜,学着当年欺负自己的人那样,狠狠蹂躏着手中的人。 他癫狂地笑着,不知是嘲笑当年被恶人欺负的小孩,还是享受当下力量带给自己的为所欲为。 店小二将那人轻飘飘地扔到地上,像随手丢了一个纸团,“如今你们来得正好,如此细皮嫩肉,药效一定很好。” 这群大汉纷纷狞笑起来。 李公公吓得两股战战,拼命咽着口水,这些人的拳头像砂锅一样大,不知老奴能不能挨上一拳啊。 谢绵绵又冒头了,“那贵人是谁?” 怎么听着这么邪门,跟那妖僧做的丹药一样,她攥紧拳头,这么多人都吃了那药,那究竟祸害了多少孩子。 她拼命地摇着头,不敢深想下去,七皇子紧紧搂着她,无声地给她力量。 店小二没有正面回答,“你们打不过的,快放下武器,大喊我几声爷爷,说不定还能让你们死得痛快些。” 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大张着腿,“从爷爷我的裤裆钻过去也行,钻过去就不杀你们。” 而是留着玩几天再杀。 一个侍卫犹豫了,只要不死,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还能想办法救主子,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会放弃。 另一个侍卫猩红着眼,咬牙切齿道:“士可杀不可辱!” 这时,谢绵绵大声喊道:“乒呤乓啷,一只杯子碎啦!” ??? 不仅对面的大汉一脸懵逼,李公公等人也是一头雾水,这是什么新型拖延时间的鬼话。 “别管那么多,动手,仔细点别伤了那两个破小孩。” 场面开始混乱起来,李公公护住俩小孩躲着角落里。 七皇子紧握着谢绵绵的手,道:“你刚刚是不是又动用那股力量了?” 不要,会死的。 察觉到七皇子的手在颤抖,谢绵绵反手握住他,安慰道:“绵绵听你的话,没有用它的力量,周公子放心,是隶属于绵绵的势力。” 绵绵粉黑军团! 如此响当当的名称,是一人一蟒一狼共同想的,不知为何,谢绵绵的脚趾开始扣地,小脸羞赧,不敢将这名号告诉七皇子。 他们还约定好了,如果绵绵在室内遇到了危险,便掷杯为号,两只便冲出来救人。 只是刚刚情况危急,手中没有杯子,谢绵绵只好口头摔杯了,希望它们能听懂。 三人紧张地看着战场。 一只握着锋利大砍刀的手,正要劈向侍卫,砍刀都快要碰到侍卫的脖子时,却停住了,任凭店小二如何用力,砍刀都分毫不动。 怎会如此,他周身强壮的肌肉,谁人能拉扯住他。 店小二怪异地往手臂看去,只看到一条粉色的绳子牢牢拉住了自己。 他心中骇然,店里何时出现了绝世高手?! 店小二回头望去,看到的却是一张可怖的血盆大口,劈天盖地朝自己袭来。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巨蟒还没怎么样他呢,店小二先把自己给吓晕过去了。 即使身体强壮了,可是心里还是软弱得很,骤然看到比自己强大数倍的庞然大物,便像一只小鸡仔一样,被吓得僵硬倒地,真是中看不中用。 看到店中不知何时出来了两只巨兽,大汉们浑身的血脉像是被野蛮的力量压制住了,不自觉地恐惧起来。 不知是谁先大喊一声冲上去,大汉们回过神来,狠厉地招呼着突兀出现在店里的巨兽。 黑狼在刀剑下灵活地跳动着,锋利的尖爪歘歘歘地划向贼人。 它余光忽然看到一阵寒白的反光,一把剑快速劈向巨蟒,巨蟒太长一条了,一头一尾各打各的,怎的中间就不管啦。 黑狼眸中闪过不耐,“啪”的一下拍落了那柄剑,它百忙之中救了巨蟒。 接着便在巨蟒中间缠斗起来,像是在守护这个大笨蛋一样。 这时,一个大汉高高举起剑冲向角落里的三人,黑狼嗷呜一声冲上去,矫健的身躯在空中咬住了那人的手,解决了他。 失去了中段保护的巨蟒成了众矢之的,一把把尖刀瞅准了时机,一举砍在玉粉的腰身上。 黑狼的心脏猛地提起来,拼尽全力朝巨蟒冲来,它想,若是巨蟒出事了,绵绵一定会哭得很伤心的。 它不合时宜地想,如果哑巴受伤了,会不会哭出声? 第130章 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 刀刃齐齐砍在巨蟒坚硬的鳞片上,火光四射,划动间,金属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鸣声。 大汉们傻眼了,被他们团团围住的劲敌巨蟒居然无事,反倒是自己的刀刃……离奇地卷了。 黑狼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它就知道,它就多余担心这个傻大个,黑狼转头就狠狠咬向了一旁贼人。 它不会承认,自己是在泄愤。 黑狼来得晚,它不知道当年迎接北戎使团的那场晚宴。 一个武官试图驯服巨蟒,利剑砍向它,可刀刀不致命,巨蟒的鳞片坚硬无比,就像抓它痒痒似的。 巨蟒腰身一滚,砸倒了一大片大汉,终于阻止了这场闹剧。 下一息,它又变回了那个嘤嘤嘤的无辜小狗蛇,豆豆眼望着谢绵绵,摇摇尾巴尖,接受她的赞扬摸摸。 黑狼则蹲坐在巨蟒身旁,“嘶溜”地舔着大爪子。 两个侍卫赶紧收缴了他们的武器,四处收刮,找来麻绳将这群贼人牢牢捆住。 在搜寻的时候,侍卫还在厨房找到了一个中年男子,老实巴交的样子,身上穿着蔽膝,看样子应该是个厨子。 谢绵绵走上前问:“刚刚是你写字条提醒我们快逃的吗?” 厨子指着自己的嘴巴摇摇头,作着手势,示意自己不能说话,是一个不识字的文盲。 侍卫捏开他的嘴巴一看,发现里面空空如也,舌头不知去向,恐怕是被店小二这些恶人给切掉了。 毕竟,只有文盲哑巴,才最能保守秘密。 谢绵绵咬着下唇,皱巴着脸,似乎感同身受着他那时的痛苦,觉得自己的舌头也有些疼。 “周公子,那究竟是谁放的字条呢?” 谢绵绵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大汉,挠挠头,除了厨子,这些贼人刚刚打架可狠了,利刃都是奔着人的脖子去的,着实不像是会好心提醒的人。 七皇子动了,绣着锦纹的衣摆前后晃动,他向后厨走去,谢绵绵也跟在身后。 后厨很大,里面摆着几张木桌,上面堆满吃饱喝足后的狼藉碗筷,在厨灶旁,有一扇窗,正大敞开来。 阵阵清凉的晚风从窗外吹拂进来,吹散了众人刚刚经历殊死搏斗时的燥热。 七皇子往窗外望去,一片漆黑,又是后巷,“恐怕那人已经逃了。” “这样的话,岂不是抓不到人了?”谢绵绵说道,不过,那人应该也不会很坏,可能像是厨子那样的可怜人。 七皇子轻轻敲着谢绵绵的小脑袋瓜,“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 你这个年纪,应该苦恼的是每天吃什么,玩什么,而不是这些错综复杂,属于牛马成年人的事。 她捂着头,嘟囔道:“绵绵可不是什么笨小孩。” “嗯?” 吵吵闹闹间,他们离开了后厨。 窗户外面,一个人影紧紧贴在墙壁上,跟黑暗融为一体,这人捂着嘴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等到谢绵绵他们走出厨房后,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 这人武功约等于没有,刚刚想翻窗出去报案时,正巧有两只巨兽从窗外蹿进来,速度极快,虽然没见过,但也听说过,是谢绵绵驯服的野兽。 得知小孩他们平安无事,这人便放心了,正准备离开时,背后悄无声息地伸出来一只手,捂住了这人的嘴巴。 来人的声音低沉,“白芸,还不舍得回去吗,楼主很担心你。” 听到熟悉的声音,白芸停止了挣扎,收回打算踹向身后人下三路的脚,扒拉开嘴上的手。 “哥哥怎么亲自来了?” 来人是山盏楼楼主的亲生儿子,两人相差五岁。 “我还没问你,这里很危险,谁让你悄摸接下这个任务的?” 哥哥拧着眉,危险地瞪着她。 白芸心虚地移开眼睛,“不经一番彻骨寒……” 哪得梅花扑鼻香,她向宫中管事告病假,假扮送菜小哥好几天了,今日终于能打入内部,成为正式的洗菜工,真的成长了很多! 起码不会被人一眼就看穿了。 “不需要。”哥哥的拳头捏紧了,“山盏楼的事务很危险很庞杂,不是你能掌控的,你只要做一个开心自由的小姑娘就足够了。” 山盏楼里,总得有一个自由烂漫的灵魂替他们开心。 哥哥想,这大概就是楼主收养她,又不让她接触江湖事的缘由。 白芸偏过头不说话,出来这么久,竟变得倔强起来了。 “跟我回去。”哥哥拽住白芸的手腕就要离开。 “不要!”看到哥哥这番强硬的态度,白芸慌乱地说道,“我还不能回去,我要等一个人回来。” 这话一出,整个后巷霎时一片寂静,只有疙瘩宝出来“呱呱”两声。 “他打倭寇去了,我要等他回来。” “呵,说,到底是哪个穷小子。” 哥哥差点要把牙给咬碎了,怎么出来一趟,就被一个臭小子给拐跑了! 哥哥整个人都要裂开了。 “哥哥,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他英俊不凡,武功可厉害了,他还从土匪手中救下了我!” 看着自家妹妹崇拜的星星眼,哥哥顿感心塞,他坚定地拉走白芸。 “救命之恩而已,你下辈子做牛做马还去,不必以身相许!”哥哥咬牙切齿道。 白芸翘着脚尖,抵在地上的脚后跟都快要磨破了,仍是被哥哥拉着往前走。 无法,哥哥只能将自己刚知道的消息告诉她,“据西南传来情报,西夷有动作了,目标怕是东海战场。” 听到这话,白芸不顽强抵抗了,她顺从地跟着哥哥走,眨巴着眼睛望着他,“那……” “断不会让那小子死了的,就当报答那救命之恩罢。” 怕夜长梦多,哥哥连夜带着白芸回了山盏楼,顺便加强看护。 连一只山野狸奴想要跑出山盏楼,都要被守卫撸几下才能放过。 这边,侍卫摸索着机关,将原本紧闭的门窗打开了,外面喧闹的人声一股脑涌了进来。 这才是李公公想要的岁月静好,刚刚那刀光剑影都是啥玩意。 “禀主子,时间不早了,现在不去河边放水灯,晚了怕是会有很多人。”李公公道。 得到七皇子的点头,李公公头疼地望着这十几个壮汉,一个侍卫去报官了,只剩下一个侍卫看守,这能行么。 第131章 祈愿 李公公怕他们这些肌肉壮汉造反啊,可是时间又不早了,现在去河边刚刚好,他很是为难。 谢绵绵拍着左右两只兽的肩膀,道:“你们就在这里镇着他们,等官府的人来了,你们再来找绵绵好不好?” 一只兽怕是搞不定,两只刚刚好。 两只兽的神情也变得为难起来,如果它们不在绵绵身边,又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人心叵测。”谢绵绵指着躺在椅子上还在昏睡的孩童。 “这个已经应验了,外面人这么多,不会有危险的,绵绵去河边给你们占一个大大的位置,等会我们一起放河灯!” 成功被谢绵绵忽悠过去的两只兽点点头,一脸期待。 它们还没有参加过这种,独属于两脚兽的神秘祈福仪式呢,应该会很好玩。 谢绵绵朝留在店里的两只兽挥挥手,一行人奔向贺川的灯笼摊。 摊后的一男一女还在聊着天,氛围正好,谢绵绵走过去还能听到二姐的夸赞声。 “我从未见过如此心灵手巧之人,你是唯一一个。” 呀,好高的评价,还是谢绵绵从未在二姐口中得到过的,她看着自己的小胖手,不过,二姐说过她是天下第一乖小孩呢,嘿嘿。 小小的人儿扒拉着谢明仪的衣袖,“绵绵回来啦,那家店的菜肴好好吃,绵绵可以将那个厨子接回府吗?” 谢明仪无奈道:“怎么可以无故抢走别人店里的厨子?” “那家店现在已经倒闭了,厨子也无处可去,而且他做的拍黄瓜真的很好吃。” 谢绵绵朝李公公眨眨眼,快帮绵绵说句话呀,来之前说好的,暂时瞒着二姐,等放完河灯再说。 李公公笑道:“郡主说的确有其事。” 谢明仪掐着谢绵绵软软的奶膘,“好,你还真是天下第一馋小孩。” “窝们快去放河灯!” 贺川笑嘻嘻地拿出做好的河灯,“不知在下可有那个福气,用这些河灯陪你们一起祈愿?” 众人皆说好,如此精美的河灯,简直求之不得。 就这样,一行人抱着满怀河灯,在柳河旁寻了一处静谧之地。 所谓柳河,顾名思义,沿着河岸种了一排柳树,缥缈的柳叶随风飘扬,像一袭翻飞的翠绿衣裙。 丝丝缕缕的柳叶抚过谢明仪的发髻,又是剧烈的心跳声,贺川赶紧低下头收拾着手中的物件,不敢多看。 但又会忍不住偷偷瞥几眼,明夜下被柳叶吹拂的谢二小姐,恐怕今生只能见到这么一次了。 这是什么幸运限定。 贺川将河灯一一摆放在地上,这是莲花样式的河灯,小巧精致的粉色花瓣层层叠叠地绽放开来。 花瓣的边缘微卷,谢绵绵轻轻地捧起一朵,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摘了一朵鲜艳的莲花。 贺川又拿出几支毛笔递给众人,“我们可以在花瓣写上自己的祝愿,相信定会如愿的。” 谢绵绵微微沾湿毛笔,在一片花瓣上小心翼翼地书写着,“愿所有人平安”。 末了,到署名的时候,谢绵绵偷懒了,她画了一个简陋的小人代表自己,左右看了一下,发现两只兽还没有来。 谢绵绵舔了舔嘴唇,握笔在小人左边画了一条小蛇,右边画了一只涂黑的大狗。 笔触顿了顿,又在小人的怀里画了一只小白狗,随后在半空中画了“人”字形的小鸟。 观赏了自己的佳作半晌,谢绵绵满意地笑了。 趁着大家都在认真书写自己的祈愿,没人会注意到她时,谢绵绵扒拉开一片花瓣。 低垂着头,眼睛都快要贴在上面了,小孩极为认真地,一笔一划写下了母亲二字,仿佛透过冰冷的笔墨,可以再看到那梦中人一眼。 写完后,小胖手点了点未干的字迹,小嘴巴呼呼地吹着气。 等墨迹彻底干透后,谢绵绵将这片不同寻常的花瓣隐没其中,无人能发现她深藏的小心思。 谢绵绵垂下眼帘,她知道,百姓在中元节放的河灯,除了虔诚地祈求平安和健康,还有纪念先人,寄托哀思之意。 “绵绵写好啦。” 她凑到七皇子身旁想要看他的祈愿,七皇子将莲花灯高高举起,不让她看。 “看了就不灵验了。”七皇子如此说道。 谢绵绵叭叭道:“谁说的,都不让看,那谁能知道你的愿望,谁都不知道的话,又如何能帮你实现呢?” “那放在水中的河灯,谁会看呢?”七皇子反问道。 谢绵绵嘟着嘴,“那当然是……是神仙了,他看了就会帮我们实现愿望的。” 七皇子示意她看河面,“上面这么多河灯,几千几百个愿望,神仙又如何能处理得来?” 河岸两旁的百姓陆陆续续开始放河灯,星星点点的烛光,仿佛繁星坠落清幽的柳河中。 谢绵绵一手托着河灯,一手叉腰,小嘴巴怼了上去,“既然周公子不信神,怎么也写了愿望?” 七皇子目光柔和地望着河灯,“那当然是为了警醒自己,愿望本宫自己会实现。” 他好笑地看着鼓起腮帮子的谢绵绵,“你也可以将你的愿望告诉本宫,待本宫心情好,全帮你实现了又如何。” “你坏。”谢绵绵扭过头。 七皇子觉得生气了的小孩很好玩,追过去道:“本宫可比虚无缥缈的神仙好使。” 谢绵绵继续扭过头,七皇子变坏了,他以前不这样的。 贺川也写好了自己的愿望,他没有写什么要高中状元的话,秋闱上他自会努力,可是他唯一没有把握的,便是心上人。 他希望以后岁岁年年都可以见到她,贺川也不贪心,一年几面也行。 相比于他们花里胡哨的祈愿,谢明仪则是希望家人都能平平安安,那便足够了。 贺川拿出火折子,点燃了众人河灯上的蜡烛。 蜡烛在莲花中心散发出明亮的光芒,耀眼夺目,炙热,像一颗装载着希望的种子。 贺川道:“待莲花灯入河,会有另一番景象。” 第132章 不要什么脏东西都拿给她吃 贺川看着谢绵绵跃跃欲试的小模样,做了一个手势,“郡主,周公子,请随在下来。” 他跟李公公护着两个小孩,两步走到河边,在贺川的协助下,俩小孩的河灯缓缓放入水中。 莲花灯在水中荡漾了几下后,在众人的目光下,那原本半合拢的花瓣渐渐盛放开来。 河灯像一朵朵鲜活的莲花,在柳河中绽放,带着他们的念想,随着水流飘动。 还开始缓慢地转着圈,这也是贺川的小设计。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追着莲花灯跑,两双眼睛着迷地望着潋滟的河面,小小的水灯承载着他们的祈愿,缓缓飘向不归处。 贺川望着谢明仪,昏暗的夜幕遮掩了他眸底的深情,“小姐请。” 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谢明仪捧着莲花灯往水里放,贺川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护着她,却没有触碰到她分毫。 烛光照在谢明仪柔和的脸庞上,贺川紧紧掐住手心,垂下眼帘,没有说话,任由心底的妄念如野草般肆意疯长。 怎么办,他真贪心,仅仅是见到明月仍觉得不够,他想要更多…… 另一边,两个小孩站在河边,静静地欣赏着,这星光点点的花样银河。 这时,谢绵绵的余光中有东西在动,她似乎在幽黑的水底下,看到了一只金色的鱼,很大一只,模样有些怪异,摇摆着飘逸的鱼尾,一闪而过。 “周公子,你刚刚看到水底下游过一条鱼吗,还是金色的!” 七皇子摇摇头,“莫不是明黄的烛光映在水中,你看错了?” 谢绵绵疑惑,她的眼睛最新了,不能看错,难道柳河底下有……水妖! 或者是被囚困于水底,永世不得离开的冤魂! 她紧张地抱住七皇子的手臂,“周公子,绵绵听说中元节鬼门大开,这河底下会不会有水鬼呀?” 七皇子见小孩实在是害怕,便带着她后退几步,远离了河边。 “那你可曾听说过有金色的水鬼?” 连千净大师逝世后的魂魄都不一定是金色的。 “可是……”谢绵绵凑近了七皇子,小声说,“宫中既然有红衣姑娘,那柳河底怎么就不能有金色的冤魂?” 七皇子阴恻恻地贴着谢绵绵的耳朵说:“要不本宫现在就把你扔下河,让你亲自去找找那冤魂。” 说罢,他夹着谢绵绵就要往河里去。 “啊啊不要不要!绵绵知道错了……” 谢绵绵不断挣扎着,像一只过年的猪,七皇子都差点摁不住,只能又好笑又好气地松开她。 谢绵绵像是身上长虱子似的,左右肩膀不停扭动着,“哎呀,周公子快点放开绵绵。” 七皇子莫名其妙地看着她,“本宫现在可没有触碰你。”这孩子在唱大戏吗。 “那……”谢绵绵心里咯噔一下,那搭在她肩膀上的……是什么? 谢绵绵叽叽哇哇地一跳,猛地蹿到七皇子的身后,嘤嘤道:“有……有冤魂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七皇子护住谢绵绵,往她原本的方向看去。 那里站着一个用粗布包裹着头的老奶奶。 刚刚俩小孩在打闹,李公公便暂时站到一旁,这里太昏暗了,老人走路还是悄无声息的,连她何时站到他们周边的,他都不知道。 “来者何人?”李公公怒斥道。 老奶奶挎着一个小竹篮,上面用粗布盖得严严实实,她用粗哑的声音说道:“刚刚是你们救了我的小乖孙是吗,真是多谢诸位恩人,若不是你们相助,我孙子的命就不保了。” 谢绵绵打量着她,这个老奶奶虽然佝偻着背,但她的身板看起来很硬朗,即使夜里昏暗,仍可以看得出她……很有力量的样子。 似乎跟她脸上遍布的皱纹有些出入,说不上来的一种割裂感,谢绵绵挠挠头,难道有人会脸老得比较快吗? “不用谢的,扬善除恶是我们周公子的一贯作风,天色已晚,老奶奶快些归家去。” 谢绵绵仍是躲藏在七皇子身后,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害怕这个老奶奶,怪怪的。 老奶奶哽咽道:“我今日摆摊,谁知道光顾的客人太多了,我只顾着买卖,连自家孙子何时不见了都不知道。” 说着,她抬起手,用衣袖擦拭着眼泪。 谢绵绵看她这副可怜样,动了恻隐之心。 “我带来了自家做的米糕,新鲜出炉的,希望恩人不要嫌弃。”老奶奶和善地招呼她过来。 谢绵绵的鼻子在空中轻轻嗅着,只闻到了夏日河边的气息,好像并没有米糕的香气。 可,那是米糕哎,谢绵绵心动了,不知是老奶奶的米糕好吃,还是佛华寺的好吃呢。 她开始上钓了,慢慢从七皇子身后走出来,走到一半忽然想起。 老奶奶都找到她的孙子带回家,怎么两只兽还不回来,明明它们只需要看护到官兵来,便可以走的。 “我家的米糕最好卖了,好不容易留下最后一篮子,还请小恩人尝一尝。”老奶奶说。 哇,那肯定很好吃了,谢绵绵停顿的脚步走动起来,上前两步。 七皇子警惕地拉住她,就知道吃。 老奶奶笑呵呵的,一只手伸进竹篮里,在笼布下拿了什么东西,正缓缓抽出来。 李公公都想赶她离开了,你手洗了吗,不能什么脏东西都拿给他家郡主吃啊。 河边忽然传来水声,谢绵绵似乎看到余光闪过一抹金黄,她疑惑地转头看去。 就在这时,在李公公嫌弃的目光中,老奶奶的手抽了出来,上面不是什么米糕,而是一把银白的匕首。 谢绵绵正看着河面,对身后的状况完全不知情。 此刻时间的流逝仿佛变得缓慢起来。 无辜小孩的背后,高高举起的一把匕首正要扎向她。 她看不见,七皇子惊慌失措地想要推开她,李公公狰狞的嘴脸在空中大喊“不要啊。” “哗啦”一声,一条古怪的鱼跃出水面,惊得谢绵绵往河边跑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第133章 发现了宇宙的秘密 “呼”,那把匕首扑了一个空。 谢绵绵这才回头,看到了面容可怖的老奶奶……竟想要杀自己! 只见老奶奶身手敏捷地将碍事的七皇子和李公公推翻在地,桀桀桀地朝小孩跑来。 谢绵绵吓得呆愣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强迫自己反应过来,撒腿就跑。 却被地上的草根给绊倒了,哎呀一声,小糯米糍滚翻在地上。 这个老奶奶不一般,连狠话都不放,握着利器的手径直朝谢绵绵的胸口扎来。 不远处的谢明仪跟贺川疯狂跑来,但是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已经来不及了,包括谢绵绵自己,避无可避。 闪着泪光的大眼睛迷茫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匕首。 不知道这只糯米糍划开是什么馅的,是芝麻馅,还是红豆馅。 这次怕是真的回不去了,谢绵绵想。 她的人生真是一波三折,好便宜。 可下一瞬,谢绵绵眼前一白,那个诡异的强壮老奶奶被一个不知名物体给撞飞了。 谢绵绵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老奶奶,意识到自己得救了,这才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那个不明物体就端坐在老奶奶的胸口上,吃得胖胖的身体把她压得半死。 看着它傲娇地仰起头,一脸等待谢绵绵赞扬的样子。 “狼崽!你怎么来了?”不是让它好好待着家里的吗。 “绵绵,绵绵。” 一只鹦鹉飞了过来,停在小孩脚边,不停地围着她转,似乎在检查她有没有受伤。 等众人赶到谢绵绵的面前时,就听到雪白的毛茸茸坐在贼人的胸口上,嗷呜嗷呜地说着话。 只是他们都听不懂,只有小孩听懂了。 “绵绵坏,不让我参与。” 狼崽只知道两个老父亲背着自己跟绵绵在密谋,却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是什么。 所以这次看到他们出门,它便偷偷跟来了,它用灵敏的鼻子一路追踪,却在半路因为气息太过冗杂,跟丢了。 幸好鹦鹉也来了,飞到半空一直为它带路,狼崽才能找到谢绵绵。 “多亏我们来了,不然……哼。”狼崽继续傲娇。 谢绵绵走上去,双手环抱着它,脸颊陷在毛茸茸里,来回蹭动着,“幸好有你们在。” “坏绵绵……哼。” 狼崽挺起胸膛,已经脱离了幼态时期的它,身躯变得健瘦,下巴尖尖的,是一只很有少年感的雪狼。 利爪磨着底下的贼人,它想,它那两个老父亲怕是不中用了,那自己就可以…… 忽然,它被举了起来,放到一边,狼崽低头一看,是一截尾巴尖。 黑狼和巨蟒不知何时赶来了,还是谢明仪让巨蟒把狼崽挪开的,可别把人弄死了,还可以问问话。 一同回来的,还有那两个侍卫,见老奶奶仍倒地不起,一人试探了她的鼻息。 “人死了。” 察觉到众人的目光,狼崽心虚地低垂着头,不至于,虽然自己吃很多,但是每天都上蹿下跳的,自己……不胖的。 那个侍卫观察了贼人的口鼻,道:“她是咬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药,服毒自尽的,这个人恐怕是个易容的死士。” 死士? 众人疑惑,一般的达官贵人都不会培养死士,培养一名死士所花费的人力物力是巨大的,怕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这种心思。 只是,那人为何要派死士来杀死谢绵绵? 任由他们如何挠破头也想不出来,只能交给官府查办了。 这场惊险的中元节灯会便由此结束了。 谢明仪隐下心头的担忧,对贺川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回见。” “回见。”还有下回可以再见。 谢绵绵被牵走前,她揉了揉眼睛,再回望柳河。 水面一片平静,上面只停留着稀稀拉拉几盏河灯,大多数河灯都飘向遥远的下游。 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她的幻觉吗? “该上马车了,绵绵在想什么?” 她摇摇头,任由谢明仪抱起自己。 谢绵绵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临摹那怪鱼的模样。 狮头,鹿角,鳄鱼嘴。 还有它身下在摇摆的短胖鱼尾。 是鸱吻! 谢绵绵猛地睁开眼,咽下了将要发出的惊呼。 那不是神兽么,竟然……真的存在! 不对,肯定是自己的眼睛花了呜呜。 像是知道了什么绝世大秘密,谢绵绵的心脏跳得很快,扑通扑通。 哎呀,那宫里传说的红衣姑娘岂不是也真的存在! 谢绵绵被吓得扑到谢明仪香软的怀里,求安慰。 谢明仪拍抚着她的后背,我可怜的绵绵,肯定被那个杀手给吓坏了,等回去让下人熬安神汤药才行。 如果知道自己又要喝苦药,谢绵绵肯定会当场崩溃掉。 回到府中,谢绵绵跟毛茸茸待在一块,谢明仪离开了房间,正忙着吩咐下人做事。 小孩喝了一口温茶,热意传达四肢百骸,觉得暖暖的,很安心。 她窝在黑狼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狼崽的尾巴,巨蟒的尾巴尖勤勤恳恳地帮她锤着腿。 小孩惬意地发着呆。 小小的脑袋瓜不能想太多东西的。 呆呆的就很好。 可是谢绵绵又忍不住思考起来,首先,有人要杀自己,是哪个坏人,不知道。 其次,这个世界真的存在龙啊! 谢绵绵无声地哇了一下,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 仰观宇宙之大,会不会还有什么神奇的东西是她不知道的呢,此时此刻,就藏在某个角落,不为人知。 谢绵绵的思维像一张大开的网,天马行空地想象着。 忽然,几声鸟叫声打断了谢绵绵的幻想,是海盗。 又轮到鹦鹉响了。 见谢绵绵望着它,海盗开始了它的表演,这次它将两只翅膀都背在身后,走了两步,便开始摇头晃脑。 谢绵绵还没反应过来,看得呵呵直笑,手里蹂躏着雪白蓬松的尾巴。 直到海盗如此反复做了几遍后,谢绵绵才意识到,它——是在模仿。 模仿那个杀了它的人,那个下令在三皇子大婚当日,将帝皇画像烧毁,嫁祸给谢家的人。 谢绵绵垂死病中惊坐起,轻声道:“海盗,还有吗,那人还做了什么?” 接着,海盗便开口了。 第134章 孤是太子殿下 “孤好无聊,要找点乐子玩玩。” 海盗用它那毫无波澜的大嗓音重复了好几遍,期间还颇有人性地摇摇头,叹了几口气。 谢绵绵眼睛都不敢眨地看着,“然后呢,那人还说什么了?” 海盗翅膀一扇,扑到她跟前,“绵绵,饿了,福如东海。” 这就完了吗,谢绵绵一把将鹦鹉薅过来,双手前后地摇晃着它,着急到想要掰开它的嘴,伸手进去掏情报了。 “下一句不要说寿比南山,快点想想那人还说了什么要紧的话!” 海盗生无可恋地被小孩抓在手里,在晃动的视野里,晕乎乎地说:“恭喜发财……” “谢绵绵!”不远处传来了严厉的喊声。 谢明仪走过来,从小孩手中救出快要翻白眼的鹦鹉,“你怎么在欺负高老爷子的鹦鹉,玩闹可以,但你下手不可以这么不知轻重。” 谢绵绵张了张嘴,二姐骂她骂得好凶呜呜,“绵绵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 她只是有些着急知道真相了,海盗虽然会说人话,但也太笨了,就这么些情报,还只能一点一点挤出来。 谢明仪抚摸着小孩有些烫意的脸蛋,“没事,我知道的,绵绵肯定事出有因对不对?” 谢绵绵嘟着嘴,点点头。 “可是也不能伤害到无辜的人,鹦鹉的命也是命。” 看到小孩知错的小乖表情,谢明仪暗自叹息,抱起她,向浴房走去。 谢绵绵坐在浴桶里,双手交叠放在浴桶边缘上,圆润的下巴搁在上面,任由嬷嬷拿着棉布给她搓洗后背。 她在想着鹦鹉刚刚模仿的言行举止,它说到“孤”这个自称。 孤?有些耳熟,谢绵绵不知道谁会自称孤,可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不过应该不常见的。 “小姐,该翻面了。” 小糯米糍转过身,嬷嬷拎起她的手臂搓起来,特别是手肘内侧的夹缝,嬷嬷轻轻一擦,便出现了细小的灰。 嬷嬷勤奋地擦洗着自家的小主子,力求将谢绵绵洗得白白净净,香香软软。 如此可爱的小孩,真是不知当初那个恶人嬷嬷是怎么忍心要杀害她的。 嬷嬷叹息地摇摇头。 耳边忽然传来小孩的童言童语,“嬷嬷,京城里谁会自称孤呀?” “哎哟,我的小主子。”嬷嬷一惊,捂住谢绵绵的嘴巴,“这话可不能随便乱问,当心冲撞了贵人。” 谢绵绵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 嬷嬷松开她,小声地说:“当今能如此自称的,唯有太子殿下。” 小手无意识地砸进浴桶里,溅起的巨大水花不小心窜进谢绵绵惊讶的嘴巴里。 “咳咳咳!”小孩咳得天昏地暗,嬷嬷着急地拍打着她的背。 她一边剧烈咳嗽着将自己的洗澡水吐出来,虽然已经喝了不少,一边诧异地想,竟然是太子殿下?! 怎么可能,虽然只见过几面,但谢绵绵可以看出太子殿下是很宽厚有礼的人,他怎么会做出这些心狠手辣的事来。 而且,谢家与他无冤无仇,他为什么…… 谢绵绵的手捏紧了木桶边缘,小巧的手指甲因为用力太猛而发白,脸上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下一息,手被人握住,棉布轻柔地拭擦着她的手心,嬷嬷抬起手肘狼狈地摸了一下被打湿的脸颊。 “小姐还好吗?” 不好。 洗漱完后,谢绵绵被打包送进了被窝,她躺在床上,叽里咕噜一滚,在柔软在窝上翻来覆去,像是煎蛋一般,很快便把自己煎至两面金黄。 谢绵绵只觉得眼皮越发沉重,不好,有人在床上下迷药了,不然自己怎么一沾床便要昏睡过去呢。 身体忽然传来失重感,她觉得自己好像不停地往下坠,沉入了幽蓝的大海,周围都是水泡,摇摆的海草,还有翻飞的鱼群。 意识开始模糊,脑子开始混乱,三哥……咕噜咕噜……太子殿下……坏人……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谢绵绵睁开眼,眼前是清晨熹微的亮光。 她挣扎着起身,揉了揉眼睛,怎么一闭一睁就到第二天了,到底是哪个小偷偷走了她的时间! 昨晚海盗说的事情谢绵绵还没想明白呢,她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够用了,有些痒是怎么回事。 一只手握住了谢绵绵的手腕,“说多少遍了,不要揉眼睛,会揉坏的。” 谢明仪将小孩从床上捞出来,交给嬷嬷。 湿润的棉布擦走了谢绵绵眼角黏糊的东西,她顿感耳目一新,眼睛又可以用了。 对了,自己想不明白没关系,还有一个人,在谢绵绵眼中,没有什么问题是七皇子不能解决的。 而且,七皇子还是养在皇后底下,是太子殿下同父异母的胞弟。 马车将谢绵绵送进了皇宫,今天她来得很早,她一脚踏进文华殿,发现殿中安静极了,只有寥寥几人。 那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在安静地翻看着案桌上的书籍。 “绵绵是吗,过来。”那人朝她招招手。 谢绵绵抿着唇,磨磨蹭蹭地走到那人跟前,“参见太子殿下。”她行了一个礼。 “呵呵,不用怕,孤就是来看看弟弟妹妹们的上学情况,听闻你是殿中最小的孩子,可还习惯,可有人会欺负你?” 谢绵绵点点头,喉咙一紧,还是挤出来几个字,“大家对绵绵很好。” “那便好。”太子浅笑着,“昨日你和小七一起去放河灯,他回来仍是绷着那个脸,孤不知,你们玩得可开心?” 谢绵绵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没有管理好,她垮着脸,奶凶奶凶的,太子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开心的,哈……哈……” 小孩尬笑着,心中早已一片排山倒海,疯狂呼唤七皇子,他怎么还不来呀,太子殿下不能当场把自己咔嚓掉的,对。 那只养尊处优的手朝谢绵绵伸来,不等她闪躲,很快便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第135章 全是坏消息 太子探究地望着她的眼睛,似乎察觉到谢绵绵的状态有些奇怪,不应该,谢家没有任何动作,按理说不知道他做的事情才对。 怎么谢家幺女这么害怕他? 不等他说什么,殿门口处便传来了清泠的声音,“太子哥哥。” 看到七皇子走来,谢绵绵就像看到神明降临一般,原本僵硬的身子活过来了。 她不管不顾地甩开太子的手,快步躲在七皇子身后,还不忘探出一双眼睛打量着太子,发现太子盯着她,一下敏锐地缩了回去。 七皇子握住谢绵绵的手腕,“别怕,太子哥哥不会伤害你的。” 他虽然和太子不亲近,但也是相处了三年的兄弟,七皇子从未见过太子刻薄待人。 小孩手指一抖,差点当场告状,会的呀,他包会的!太子可坏了,他那啥了海盗,还要那啥我们谢家! 可是谢绵绵没有证据,只能窝窝囊囊,委委屈屈地躲在七皇子身后。 太子跟七皇子聊了几句,问了他的课业情况,便笑呵呵地离开了。 谢绵绵拉着七皇子的衣袖,“绵绵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今天坐你旁边好不好?” 七皇子沉默地答应了。 谢绵绵哒哒哒地跑到自己的座位,嘿咻嘿咻地搬着自己的椅子,还是七皇子看不过眼,走过去一把拎起椅子。 这时,六公主来了,她一走进殿中,看到的就是七皇子要拐跑自己的小伴读! “你这是在做什么!” 七皇子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把自己的椅子挪开,将谢绵绵的椅子放在旁边。 眼见六公主快要“日”的一声发怒了,谢绵绵赶紧跑过去,黏黏糊糊地哄着她。 “只是跟他坐一上午而已,绵绵还是公主殿下的伴读。” “当公主殿下的伴读最好了,其他人都只是绵绵的同窗罢了。” “不要多想哦,绵绵最喜欢当你的伴读了!” 如此这般,都不敢让七皇子听见,她偷摸着把六公主给哄好了。 六公主高傲地仰起头,对七弟冷哼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谢绵绵松了一口气,坐到七皇子旁边,她心里藏着秘密,在椅子上左扭右扭,像是屁股后面长尾巴似的,坐立难安。 她时不时侧过头看一眼七皇子,他年纪虽小,但人很自律,坐得也很雅正,腰板是直挺的,手里握着书正在看。 刚刚听七皇子的语气,似乎很信任太子殿下,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自己说的话呢。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便说。”不问都不知道她还要酝酿多久。 “那我便说了,你要答应我不许生气。” 七皇子点头说好,心中好奇她会说什么,他都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情,是自己听了会生气的。 谢绵绵凑到他耳边,小小的嘴巴说出冰冷的话语。 是太子殿下将海盗杀死的。 也是太子殿下将白磷涂抹到帝皇画像上,让它自燃来嫁祸她家的。 七皇子仍是侧脸对着谢绵绵,垂眸不语,只是手中发紧,将书捏出深刻的褶皱。 他从牙关里挤出两个字,“当真?” 这时太傅走进来了,让大家都安静听他授课。 谢绵绵只能磨了一池墨,摸摸脸,在宣纸上写了千真万确四个大字,在太傅低头的时候,快速递了过去。 七皇子静静看着上面的字,歪歪扭扭的,很丑。 虽然自己不是皇后娘娘的亲子,但她对自己很好,从未有过冷脸亏待,太子哥哥也是。 可是,谢绵绵人虽小,但她没有瞎说,说得有理有据的,竟有些说服自己了。 当有一天两个你最信任的人站在了对立面,你该如何自处,七皇子难得地迷茫了。 谢绵绵也不打扰他,安静地听太傅讲课,很难懂,也不妨碍她学习里面的只言片语。 这时,窗外的枝头上站了一只烟蓝色的漂亮小鸟,正在叽叽喳喳唱着歌。 许久未见,它把自己养得很好,仍是胖乎乎的一只小肥啾,圆滚滚的。 谢绵绵顿时从太傅的说书中抽离出来,开心地朝小肥啾摆摆手,做着口型,你近来可好? “叽叽叽,我很好,夏天好,虫子多,我很饱。”不知道它从哪里学来的小腔调,有点怪,怪入耳的,比太傅说书还好听。 小肥啾在枝头蹦蹦跳跳,开始跟谢绵绵分享自己知道的八卦。 “刚刚有人去冷宫找岚姨,说是西夷的人来了,要接她回去呢,要是岚姨走了,我该怎么办呀,没有人管那些狸奴,我很危险的!” 太傅就站在自己旁边授课呢,谢绵绵不敢说话,只是朝小肥啾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啦,得空再来聊天。 怎么它总在自己正在听课时,来找她说八卦呢。 还有,岚姨竟然要走?! 好不容易熬到短暂休息的时候,谢绵绵往枝头看去,小肥啾早已经飞走了。 她心虚地望着低头练字的七皇子,好了,现在还有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他。 一个陌生的小丫鬟忽然走到她的身旁,递给谢绵绵一个锦囊便离开,很快不见了身影。 她挠挠头,怎么如此多事,她打开锦囊,里面是两张小纸条,其中一张只写了寥寥几行字,却让她瞪大了眼睛。 谢绵绵小心地将纸条叠起来放好,精致的眉头紧锁,左右食指纠结地对戳起来。 好了,现在有两个消息,一个是坏消息,另一个也是坏消息,她要先说哪一个呢。 她把头贴在书案上,往七皇子低下的头探去,“七殿下,你可还好?” 七皇子收起毛笔,正色道:“本宫要知道确切的人证物证,才能有所判断,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谢绵绵点头,“对的对的,当是如此。” 看到七皇子如此坚韧,那自己就放心了,她将锦囊递给七皇子。 “这是何物?”他可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收人家锦囊的人。 谢绵绵凑到他耳旁,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是白姐姐帮我们向山盏楼要来的消息,里面写的就是七殿下生母的事情。” 说起白芸,谢绵绵心中一阵惋惜,自从那日在骑射场意外碰面后,她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了。 锦囊里另一张纸条是白芸的留言,她说家中有人突发恶疾,她回家侍疾,江湖之大,自有相见之日。 谢绵绵叹息,却不知道自己在惆怅什么,江湖路远,她希望还能见到白姐姐,再看她跳上一舞。 第136章 绵绵被小瓜揍了一顿 七皇子接过锦囊,有些踌躇不敢打开,手中的锦囊莫名变得烫手。 他紧紧盯着它,眼神快要变成线香在上面烧出两个洞来。 这里面就是自己一直想要的真相么,七皇子深吸一口气,手指颤抖着打开锦囊,拿出一张被折叠起来的纸条。 原来人一直苦苦寻找的真相,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记载在一张小小的纸上。 七皇子慢慢展开了这张宿命的纸条,表情和动作很是寻常,仿佛只是在一个寻常的课间,在看一张寻常的纸条。 耳旁是学生们在聊天的嬉笑声,纸条上写的却不是无聊说笑的话语。 七皇子很安静地看完了上面的内容,看了许久,看了好多遍,直至将纸上的话都背诵下来。 随后他在殿中找到一只正在燃烧的蜡烛,任由火舌舔舐这张写着皇家辛秘的纸,最后化为余烬,风一吹,尘埃落地。 七皇子坐回椅子上,谢绵绵抿着嘴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仍是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 “七殿下,你待如何?” 七皇子摇摇头,他没有什么要说的,即使知道了自己的生母是谁,似乎也不能改变什么,他仍是会过着与从前一样的日子。 “好。”谢绵绵看他接受良好,继续说道,“刚刚小肥啾说,西夷的人要将岚姨带走!” “什么?”七皇子沉稳的面具裂开了,有些慌张起来。 若是岚姨走了,那这宫中与生母有关的羁绊便更是少得可怜了。 谢绵绵拉起七皇子,“趁太傅还没回殿,我们快点去找岚姨。” 七皇子先是被她拉着走,但很快变成他牵着谢绵绵在荒寂的冷宫中奔跑。 生机勃勃的野绿爬上朱红的宫墙,阳光打在破败的琉璃砖瓦上,差点晃瞎了谢绵绵的眼睛。 不一会儿,两个孩子便来到了岚姨院子的门前,周围仍是一片寂静,连蝉都收声了,只有他们因为剧烈奔跑而发出的喘息声。 “呼呼,岚姨该不会已经离开了。”谢绵绵抬起手背拭擦着额间的汗。 “不会的。”七皇子捏紧了她的手腕,“昨日西夷的五王子才刚到大周,他们不会这么快就离开的。” “七殿下你弄疼绵绵了。”小孩扭动着手腕,挣脱开来,“没事的,我们先进去看看。” 说着,谢绵绵走上前去,推开了有些腐朽的木门,“吱呀”一声,木门完全敞开,露出里面的光景。 院内一片祥和,橘的黑的花的猫尾巴翘得高高的,咪咪咪地涌上来了。 “绵绵,你都好久没来了找我们玩了。” “小神医,你来了真是太好了,你看看我的屁股,怎么痛痛的?” “绵绵,我今天找到了一片很叶子的叶子,送给你!” 谢绵绵跟七皇子快要被猫咪潮水给淹没了,手忙脚乱地哄着。 透过这片毛茸茸,他们看到那棵大树下,一个熟悉的妇人端坐在木凳上,手中做着针线活,慈祥地看着他们笑。 谢绵绵小心地绕过猫群,哒哒哒跑到岚姨身旁,圈着她的胳膊,“岚姨,绵绵听说你要走,是真的吗?” 七皇子也艰难地走过来,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希翼,走动间,还不小心踩到了衔蝉的尾巴。 惹得它用肉垫邦邦邦地揍了七皇子一顿,高傲地走了。 岚姨放下手中绣到一半的手帕,干瘦的手指将掉落的白发挽到耳后。 虽然年纪已经很大了,可她的眼睛依旧深邃,闪亮,眼皮上的褶皱也不能掩盖住华丽的珍珠。 “你们放心,我不会走的,我若走了,衔蝉它们怎么办。”岚姨从怀里拿出一张干净的手帕,轻柔地帮谢绵绵擦着汗。 “我都这么老了,走不动咯,而且我整个青春都在这里,我还能去哪。” 听到岚姨肯定的话语,七皇子一直紧握的拳头微微放松了,手心里全是汗。 “对了,有一对蓝色的小鸟搬到大树上了,它们可漂亮了,其中一只胖成一个球,可惜它们出去觅食了,不然定让你们也看看,哎哟,它是真可爱啊……” 许久未见两个小孩的岚姨,拉着他们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两个小孩也不会嫌她啰嗦,都认真地听她分享周边发生的大小事情,很琐碎,很稀松平常,但却是岚姨全部的生活。 不知过了多久,岚姨像是如梦初醒一般,轻轻抚摸着谢绵绵的小下巴。 “看我说这么多,时候不早了,该用午膳了,你们留下来可好?” 谢绵绵笑着,甜甜地直说好。 岚姨高兴地站起来,走到她的小菜园里,上面种满了各种蔬菜瓜果,一垄一垄地,被打理得很整齐,看着就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丰收。 岚姨递给谢绵绵一个小竹篮,让她自己去摘小番茄,这是一丛足有谢绵绵高的树丛,枝叶细密,上面挂满了红艳饱满的果子。 “这是我让李公公帮我到番邦商队那里去买的种子,如今正好成熟,你们去摘,这种果子洗洗便能吃,我想着你们小孩子会喜欢吃的。” 岚姨一边摘着水灵灵的小白菜,一边慈笑着说。 小番茄树在菜园比较里面的位置,谢绵绵弓着腰,打算走捷径,从吊满小瓜的棚子底下穿过。 棚子扎得很低,在岚姨的精心照料下,叶片爬满竹架,上面结了许多瓜。 谢绵绵从这片蔓延的绿意底下穿过,首先扑面而来的是清新的瓜果香,随后是专属于泥土夯实的土腥气,这就是大地的气息呀。 谢绵绵耸着鼻子,闻到满腔绿野的气味,觉得自己原本急躁的心情都被吹散了,她好像钻进了大地的怀抱里,感觉很踏实,有点像……母亲。 她笑嘻嘻地弯着腰,慢慢走过竹架,“哎哟”,她捂着脑袋,原来是她没看路,撞到了一个圆润的小瓜上。 不远处传来七皇子的呼唤声,“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来。” 呀,七皇子已经到了,怎么她这个走捷径的人还在路上呢。 谢绵绵着急起来,抱着小竹篮猛猛往前冲,越往前走,前方的绿叶小瓜越发密集。 她闭着眼向前走,一个个小瓜撞向她。 “咚、咚、咚,哎呀,哎呀,哎呀。”从头一路砸到背。 谢绵绵从密集的绿意里挣扎而出,气喘吁吁地说:“七殿下,幸好你没有走这条捷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就在刚刚,绵绵被小瓜揍了一顿。” 第137章 七皇子的身世 谢绵绵龇牙咧嘴地揉向自己的后腰,怎么被打了一顿,自己的身子骨好像舒坦了很多,更像是被小瓜按摩了? 她摇摇头,跑向小番茄树,小胖手可勤快了,往蒂上一扭,便能轻松将圆润多汁的小果子完美摘下来。 谢绵绵像一个快乐的小农夫,收割着夏天的果实,门牙都要收不住了。 反倒是一旁的七皇子,心不在焉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撩着果子,一点都不积极。 半晌,他对不远处正在洗菜的老妇人说:“岚姨,难道你就真的不想……回到自己的家乡么,有道是落叶归根……” 岚姨一顿,将手从清凉的井水中拿出来,甩了甩,“殿下,你都知道了?” 七皇子沉默地点点头。 岚姨叹了一口气,继续洗着小白菜,将上面的淤泥尽数洗去。 “我早已将这里当成我的家,你看,我在这里住得很开心,自给自足,我很喜欢这样的田园生活,很忙碌,很充实。” “我很老了,将近古稀之年,西夷那些老东西怕是已经死光了,剩下的也不会记得我,回去也无趣,倒不如还在这里,能看着殿下,我就很满足了。” 况且,在嫁给前朝皇帝前,她在西夷也没有很愉快的回忆。 谢绵绵手里握着一个硕大的小番茄,兴奋地加入聊天,“有人记得岚姨的,今日西夷的人不是想要带岚姨回去吗?” 七皇子沉声道:“如此说来,那西夷的五王子是本宫生母的……” “他是小瑶同父同母的亲弟弟,说起来,五王子是殿下的小舅舅呢。”岚姨说。 小瑶,是七皇子生母的小名。 七皇子回忆着纸条上的内容,他的生母是西夷的三公主,于十年前跟大周联姻,嫁给了父皇,八年前生下他后,便在宫中消息全无。 宫里说是三公主难产死了,一尸两命。 可实际上却是,还在襁褓中的他被一个小妃嫔抱养了,在小妃嫔死后,又寄养在皇后膝下。 而且,他的私库中还有生母的陪嫁,并没有被人昧下,所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七皇子揉着自己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张了张嘴巴,想问岚姨,他的生母是否真的已经难产死了。 岚姨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她说:“当年的事我也不知道,小瑶嫁过来的那两年很不开心,经常来找我这个姑姑聊天,可自从她怀有身孕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岚姨双眼迷离地望着虚空,努力回想着当年那个踌躇满志,却被囚困皇宫的小侄女,她深深叹息。 原以为直到自己去世,她都不会跟人说起这段往事,谁知还是被人知道了,而且还是七皇子这个可怜无辜的稚子。 七皇子接过谢绵绵递过来的小番茄王,确实很大,不过有些畸形,像是两个果子长到一起了。 他皱起眉头,忽然想起了自己住在偏殿的那晚,有人将他生母的画像挂在了他的床头。 那人究竟意欲何为? 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可并不会影响什么,他也不会作出什么改变。 七皇子又想到了,那幅画像,它的规格不一般,竟然跟帝后的画像一般大小。 这根本就不合常理,在皇宫没有画师敢这么做,除非,是父皇授意的…… 谢绵绵像一只小蜜蜂,将鲜红的小番茄满满当当摘了一篮子,然后乖乖地蹲在木盆前,一个个认真地揉洗着。 她一边洗,一边将半浮在水面上的小果子一个个拍下去,指尖流过清凉的井水,玩得不亦乐乎。 岚姨端着菜篮子,蹒跚着走进厨房开始炒菜。 谢绵绵忍不住偷吃了一个,酸甜的果汁在齿间逃窜,差点将红色的汁液嗞到七皇子银白的锦袍上。 “七殿下,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呀,绵绵觉得,我们应该到太子殿下那里,去收集他的罪证!” 七皇子不语,谢绵绵是一旦怀疑,罪名便成立了吗,太子哥哥那里,真的会找到罪证吗? 很快,岚姨便做好了两菜一汤,大番茄炒鸡蛋,绵绵爱吃的拍黄瓜,还有小白菜蛋花汤。 岚姨养了一窝鸡,若不是鸡养久了有感情,她就杀鸡了,然后做上一锅焖鸡,届时,定会将最鲜滑的鸡腿给谢绵绵吃。 “粗茶淡饭,还请你们不要嫌弃。” “岚姨莫说这种话。”七皇子说道,他忽然反应过来,他是岚姨小侄女的儿子,自己应该叫她什么呢? 这种天大的家族称呼可把一向聪明的七皇子给难住了。 岚姨望着他纠结的小俊脸,“殿下还是叫我岚姨罢。” “岚姨,这个炒鸡蛋好好次。”谢绵绵又是夹了一筷箸,一顿甜言蜜语将岚姨哄成一朵花。 吃饱喝足后,在猫咪的拥簇下,谢绵绵躺在躺椅上,怀里抱着一碗小番茄,渐渐昏睡过去了。 “滋滋滋!” 忽然一阵差点把人吵到升天的喧闹怼到谢绵绵面前,她惊醒后睁开眼,发现一只猫嘴叼着一只吱哇乱叫的蝉,不偏不倚停在她的眼前。 谢绵绵差点从躺椅上滚翻下去,“你在干什么?” 不是你叫衔蝉就真的要叼一只蝉来吓人啊! 狸花猫一脸无辜地端坐在一旁,“给绵绵的礼物,不喜欢吗?” 见谢绵绵不说话,狸花猫恼羞成怒,对着一旁的胖橘猫就是一顿猫猫拳,就是如此莫名其妙。 七皇子走过来,“醒了便走。” “是去太子殿下那里吗?” 他点点头,是与不是,总得有个了断,若是找不到证据,他便能安心下来,若是找到了…… 他不会姑息,他会大义灭亲。 告别了岚姨和一众小猫,他们来到东宫前。 “听闻太子哥哥跟五王子商谈要事去了,今日一整天都不会回来。” 七皇子牵着谢绵绵大摇大摆地走进东宫,不仅无人阻拦,连宫人都恭敬地退开了。 路过花园时,里面的各色小鸟,一看见谢绵绵来了,眼中闪着疑是眼泪的光芒。 它们纷纷飞过去,争先恐后地叽叽叽,跟谢绵绵告着状。 第138章 投石问路 鸟儿小小的,像一颗颗灰白的珍珠,散落在了谢绵绵的双螺髻上,肩膀上。 她伸出食指,接住了一只无处落脚的小鸟。 它们一同张开嘴巴,开始叽叽喳喳起来,谢绵绵一边听着鸟儿们诉说太子那些惨无兽道的事迹,一边发出惊呼声。 “呀,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这样做也太恐怖了……” 看到被小鸟团团围住的谢绵绵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七皇子第一次如此抓耳挠腮地想知道旁人的八卦。 也是第一次,他希望自己能拥有和谢绵绵一样的,可以听懂动物说话的本领。 “绵绵,它们在说什么?”可否告知本宫。 小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谢绵绵应接不暇地听着,随后便转述给七皇子。 “它们说,太子殿下虐待动物,他命人将乌龟扔到盛满水的大缸里,只垒很矮的石砖,让乌龟天天踮着一只脚,才能艰难地将鼻孔露出水面呼吸。” 谢绵绵回想起,那时自己掉进荷花池,冰冷的池水灌入鼻子,那种窒息无助的感觉。 她摇摇头,努力将那日可怕的回忆抛在脑后,继续说道:“小鸟说,太子殿下总在旁边看着,看到乌龟垂死挣扎地求生,他笑得很开心。” “他还会时不时命人将鱼池的水都放干,让肥硕的锦鲤鱼群拥挤在一起,看它们嘴巴一开一合,然后在一旁挖个小水洼,欣赏它们奋力地摆动着鱼鳍,游进水中。” “他美其名曰,鲤鱼跃龙门,能到龙门便能活,不到便死,说东宫不需要无用的锦鲤。” 谢绵绵转述完,半张着嘴巴,嘴角嫌弃般地拼命向后扯。 她的老天奶呀,这些事情小鸟们不说,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太子在暗戳戳如此虐待动物,而且还不留痕迹! 谁都不能知道,在太子温和良善的面具下,是这般玩弄生命,非常的恶趣味。 停在食指上的小鸟道:“我那天还看到了,他将一只红色的大鸟杀死了,鸟好怕怕。” 谢绵绵抓住七皇子的手臂道:“是鹦鹉,小鸟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杀死了它,如此它就是鸟证……” 说到目击证鸟,谢绵绵耷拉着眼皮,她忘了,上次在曲河苑中,她将火烈鸟小橘当做证鸟,可大家都笑话她,说她是疯癫的妖童,无人会相信的…… 炙热的手抬起谢绵绵无精打采的小脸,七皇子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你。” 肉眼可见的,谢绵绵重新变得支棱起来,“那七皇子就是相信太子殿下是陷害我家的坏人了?” “一码归一码。”七皇子偏过头,“这只能说,太子哥哥喜欢借动物泄愤,陷害的事情还得找证据。” 谢绵绵扁着嘴,低头问小鸟:“如此可怕的人,你们怎么还待在东宫呢?” “叽叽叽,因为他最近养了好多虫子,死了就埋到土里,我们趁两脚兽不在,都抢着去啄,好好吃呀!” “哎呀。”谢绵绵单手搓着胳膊,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虫子不会有毒,可是小鸟们还活着,说明它们还没有笨到吃毒虫。 她对着小鸟们叮嘱道:“以后别待在这里啦,小心他将你们拴在鱼池里游泳。” 吓得小鸟们哎呀妈呀地四散飞走了,唯有谢绵绵手上的小鸟还呆头呆脑地望着她。 谢绵绵将食指往空中一送,小鸟扑扇着翅膀,飞向它的族群。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他们会找到物证吗,谢绵绵不确定了。 “去书房。”七皇子道。 他带着谢绵绵一路走,走到一处静谧干净的院子,前面就是书房了,看着一个守门的宫人都没有。 看到七皇子还有继续走,谢绵绵拉住他,“等一下,我们就这样进去吗?” “不然?” 她小声说:“太子的书房不是重地吗,会不会有暗卫在看守?” 七皇子停下脚步,他很少来,倒是未曾察觉到暗卫这个问题。 谢绵绵拉着他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捡起一块小石子,往书房门口扔去。 “哒哒。”石子发出清脆的落地声,他们等待了几息后,并没有发现有人出现。 “好了,没有人,我们进去。” 七皇子抿着唇,总觉得谢绵绵的做法有些不靠谱,这合理吗?看来以后自己不能和她待太久,不然自己也会变笨的。 他牵着谢绵绵走到书房门前,正要推开门,忽然,耳旁冷不丁地出现了一道声音。 “见过七殿下,郡主,主子不在书房内。” 两个小孩顿时呆在原地,他们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身旁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衣,脸上还覆着黑布,极其神秘。 谢绵绵悄悄跟七皇子眨着眼,你看,真的有暗卫呀。 七皇子瞪了回去,便是有,但你那所谓的投石问路一点都不靠谱! 暗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没有说话。 七皇子镇定道:“前些日子,太子哥哥说他有一本书籍,名叫愚记,让他受益匪浅,今日无事,本宫寻来看看。” 见暗卫还是没有反应,七皇子沉声道:“怎么,不行?” 下一瞬,两个小孩还未看清楚暗卫是怎么做到的,只见他歘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谢绵绵哇地张开嘴巴,四处张望,“这就是轻功吗,好厉害。” 暗卫竟如此轻易地离开了,这书房真的重要吗? 七皇子推开房门,将还在抬头寻找暗卫的谢绵绵拉进书房,随后紧紧关上了门。 他们走到宽大古朴的书案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尽量将翻过的物件还原,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谢绵绵累得瘫坐在木板地上,头靠着案桌,眼睛圆溜溜地打量着,看自己还有哪里遗漏的地方。 七皇子撩起衣摆,也坐到了她的身旁。 “书信并无异常,都是正常的官场事务往来。”七皇子道。 竟是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难怪那个暗卫一声不吭,爽快地将他们放进来。 原来书房中没有所谓的物证,根本就不怕他们找。 那,太子哥哥真的有做坏事吗? 第138章 投石问路 鸟儿小小的,像一颗颗灰白的珍珠,散落在了谢绵绵的双螺髻上,肩膀上。 她伸出食指,接住了一只无处落脚的小鸟。 它们一同张开嘴巴,开始叽叽喳喳起来,谢绵绵一边听着鸟儿们诉说太子那些惨无兽道的事迹,一边发出惊呼声。 “呀,他竟然做出这种事来!” “这样做也太恐怖了……” 看到被小鸟团团围住的谢绵绵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七皇子第一次如此抓耳挠腮地想知道旁人的八卦。 也是第一次,他希望自己能拥有和谢绵绵一样的,可以听懂动物说话的本领。 “绵绵,它们在说什么?”可否告知本宫。 小鸟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谢绵绵应接不暇地听着,随后便转述给七皇子。 “它们说,太子殿下虐待动物,他命人将乌龟扔到盛满水的大缸里,只垒很矮的石砖,让乌龟天天踮着一只脚,才能艰难地将鼻孔露出水面呼吸。” 谢绵绵回想起,那时自己掉进荷花池,冰冷的池水灌入鼻子,那种窒息无助的感觉。 她摇摇头,努力将那日可怕的回忆抛在脑后,继续说道:“小鸟说,太子殿下总在旁边看着,看到乌龟垂死挣扎地求生,他笑得很开心。” “他还会时不时命人将鱼池的水都放干,让肥硕的锦鲤鱼群拥挤在一起,看它们嘴巴一开一合,然后在一旁挖个小水洼,欣赏它们奋力地摆动着鱼鳍,游进水中。” “他美其名曰,鲤鱼跃龙门,能到龙门便能活,不到便死,说东宫不需要无用的锦鲤。” 谢绵绵转述完,半张着嘴巴,嘴角嫌弃般地拼命向后扯。 她的老天奶呀,这些事情小鸟们不说,恐怕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太子在暗戳戳如此虐待动物,而且还不留痕迹! 谁都不能知道,在太子温和良善的面具下,是这般玩弄生命,非常的恶趣味。 停在食指上的小鸟道:“我那天还看到了,他将一只红色的大鸟杀死了,鸟好怕怕。” 谢绵绵抓住七皇子的手臂道:“是鹦鹉,小鸟亲眼看到太子殿下杀死了它,如此它就是鸟证……” 说到目击证鸟,谢绵绵耷拉着眼皮,她忘了,上次在曲河苑中,她将火烈鸟小橘当做证鸟,可大家都笑话她,说她是疯癫的妖童,无人会相信的…… 炙热的手抬起谢绵绵无精打采的小脸,七皇子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我相信你。” 肉眼可见的,谢绵绵重新变得支棱起来,“那七皇子就是相信太子殿下是陷害我家的坏人了?” “一码归一码。”七皇子偏过头,“这只能说,太子哥哥喜欢借动物泄愤,陷害的事情还得找证据。” 谢绵绵扁着嘴,低头问小鸟:“如此可怕的人,你们怎么还待在东宫呢?” “叽叽叽,因为他最近养了好多虫子,死了就埋到土里,我们趁两脚兽不在,都抢着去啄,好好吃呀!” “哎呀。”谢绵绵单手搓着胳膊,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虫子不会有毒,可是小鸟们还活着,说明它们还没有笨到吃毒虫。 她对着小鸟们叮嘱道:“以后别待在这里啦,小心他将你们拴在鱼池里游泳。” 吓得小鸟们哎呀妈呀地四散飞走了,唯有谢绵绵手上的小鸟还呆头呆脑地望着她。 谢绵绵将食指往空中一送,小鸟扑扇着翅膀,飞向它的族群。 “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他们会找到物证吗,谢绵绵不确定了。 “去书房。”七皇子道。 他带着谢绵绵一路走,走到一处静谧干净的院子,前面就是书房了,看着一个守门的宫人都没有。 看到七皇子还有继续走,谢绵绵拉住他,“等一下,我们就这样进去吗?” “不然?” 她小声说:“太子的书房不是重地吗,会不会有暗卫在看守?” 七皇子停下脚步,他很少来,倒是未曾察觉到暗卫这个问题。 谢绵绵拉着他躲在走廊的柱子后面,捡起一块小石子,往书房门口扔去。 “哒哒。”石子发出清脆的落地声,他们等待了几息后,并没有发现有人出现。 “好了,没有人,我们进去。” 七皇子抿着唇,总觉得谢绵绵的做法有些不靠谱,这合理吗?看来以后自己不能和她待太久,不然自己也会变笨的。 他牵着谢绵绵走到书房门前,正要推开门,忽然,耳旁冷不丁地出现了一道声音。 “见过七殿下,郡主,主子不在书房内。” 两个小孩顿时呆在原地,他们转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他们身旁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人,一身黑衣,脸上还覆着黑布,极其神秘。 谢绵绵悄悄跟七皇子眨着眼,你看,真的有暗卫呀。 七皇子瞪了回去,便是有,但你那所谓的投石问路一点都不靠谱! 暗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眉来眼去,没有说话。 七皇子镇定道:“前些日子,太子哥哥说他有一本书籍,名叫愚记,让他受益匪浅,今日无事,本宫寻来看看。” 见暗卫还是没有反应,七皇子沉声道:“怎么,不行?” 下一瞬,两个小孩还未看清楚暗卫是怎么做到的,只见他歘的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谢绵绵哇地张开嘴巴,四处张望,“这就是轻功吗,好厉害。” 暗卫竟如此轻易地离开了,这书房真的重要吗? 七皇子推开房门,将还在抬头寻找暗卫的谢绵绵拉进书房,随后紧紧关上了门。 他们走到宽大古朴的书案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尽量将翻过的物件还原,可是找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东西。 谢绵绵累得瘫坐在木板地上,头靠着案桌,眼睛圆溜溜地打量着,看自己还有哪里遗漏的地方。 七皇子撩起衣摆,也坐到了她的身旁。 “书信并无异常,都是正常的官场事务往来。”七皇子道。 竟是没有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难怪那个暗卫一声不吭,爽快地将他们放进来。 原来书房中没有所谓的物证,根本就不怕他们找。 那,太子哥哥真的有做坏事吗? 第139章 就用这个古籍药方了 “绵绵四处都摸遍了,没有找到机关。” 自从上次被林若雪关到密室,自己死活找不到机关后,谢绵绵痛定思痛,回到府中将家里人的书房偷偷翻了个遍。 果然被她发现了许多不显眼的机关,她和巨蟒一起,将那些机关研究了个透,全都捣鼓开了。 被打开来的机关盒子,就像散发着香气的核桃酥,新鲜出炉,甜香酥脆,诱惑着人将它一口吞入腹中。 敞开的盒子不就是让人看的吗,谢绵绵这般想着,便都看了。 兄长藏的是一幅画卷,她展开一看,咦,画上人是大嫂,不是都天天见面吗,还需要画像做什么。 二姐的匣子里就是一些大师雕刻的印章,还有,谢绵绵一掏,竟拿出了一个竹片飞旋。 她奇怪地挠挠头,这玩意贺哥哥给了她一大堆,二姐还需要藏一个吗? 至于父亲,他藏的那样东西可奇怪了,是谢绵绵从未见过的,神奇的物件…… 她想着想着,忽然眼神莫名集中到了书架的一处地方,这一看,便打断了她的回忆。 谢绵绵越看越觉得疑惑,那里都是一些书籍,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自己怎么就注意到了呢。 对了!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的她一骨碌站起来,谢绵绵跑到书架前,踮起脚尖,指着其中一本书说道。 “七殿下,你看,这本书好破,书脊上的皮都快要掉光了。” 七皇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各种风格和颜色迥异的书中,那本书最破旧,也最不显眼。 可正是这样,它在太子的书架上才显得奇怪。 “莫不是什么古籍?”七皇子道。 古籍?谢绵绵想起了林若雪用来药她的那个方子,便是来自一本古籍。 她蹦跳了几下,努力伸长的手指连书脊都没有碰到,她回头看七皇子,“绵绵要拿。” 七皇子单手撑地,利落地站起身来,往书架前一站,手臂一伸,便将那本书拿了出来。 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开始翻阅古籍,纸张泛黄,薄薄一片,如琉璃一般易碎。 七皇子轻轻捻开,扉页上的字与如今不同,字形奇怪繁复,可认真阅读,勉强能看懂。 “吾乃青幽王之医师,毕生所学,皆记载于此。” “青幽王?好耳熟,绵绵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书上有一段特别潦草的字,七皇子艰难地辨认着,“吾今恐命丧河底,望吾之所学,有幸传于后人。” “你可记得青龙山上挖开的古船?那是青幽王时期的商船,恐怕这本传记的主人当时就在那艘沉船上……” 说到这里,七皇子想起了什么,猛然一顿,他记得,当时的侍卫都仔细搜寻过了,只找到几本船员的手札,被人用羊皮细密地包裹好,保存完好。 他紧紧盯着手中的古籍,那本书,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说,在他们赶到古船之前,已经有人抢先收刮了一番,将船上有价值的书全都拿走了。 而那个人——正是太子哥哥。 七皇子心中一凌,心中原本对哥哥的敬重信任轰然倒塌,之前还是半信半疑,如今手中这本古籍便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太子哥哥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他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七皇子恍惚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究竟在背后做了多少事。 利用白磷烧毁帝皇画像的人,当真是他? 谢绵绵接过古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本来认识的字就不多,这些古字看得她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可她没有半分不耐,努力地翻看着,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快要将古书翻到底了,都没有本分异常。 难道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谢绵绵无措地咬着下唇。 直至翻到最后一页,那个药方的名字她看懂了——真言散。 服后可口吐肺腑之言。 这不就像是之前林若雪在花间楼船找那个神秘女子买的吐真剂吗? 谢绵绵兴奋地戳了戳正在苦思的七皇子,道:“七殿下,绵绵想到办法了,你看。” 七皇子掩下心中的万千思绪,低头看去,“真言散?怎么用。” “哎呀,我们可以将方子拿给院使爷爷,让他做出来,然后我们下到太子殿下的茶水里,如此一来,便能当众问到他的真话了!” 谢绵绵开心地想着,脸都要笑烂了。 “如此,不妥。” 真要当众让太子哥哥下不来台吗,那问出真相后呢,他该如何自处,皇后娘娘待自己很好,他便要这么回报给她的亲生儿子吗? 谢绵绵双手叉腰,“那难道他陷害我家,想要将我们谢家赶到绝路,就很妥吗!” 她上前一步,怼到七皇子面前,“绵绵这是为了真相,为了正义,这件事绵绵一定要做的,而且,他人这么坏,嚯嚯了这么多无辜的小生命,应当要有教训的!” 至少也要被狠狠打一顿屁股。 谢绵绵学着大人的话说道:“小时偷针,大时偷金,现在不教导他一顿,将来酿成大祸那当如何!你是他的弟弟,你要管着他!” 七皇子望向谢绵绵正义凛然的眼睛,正色道:“好。” “七殿下不用怕,就你我他和黄伯伯,我们四人,让他说出真相,然后让黄伯伯教训他一顿,下次他便不敢了。” 七皇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起古籍走到书案前,用毛笔在纸上将真言散的方子摘抄下来。 随后他将古籍放回原处,回头看到谢绵绵宝贝似的将纸张藏在怀里,无奈道:“那便走,去找院使。” 只是在父亲面前询问太子哥哥,若他说没做过陷害谢家的事,那便皆大欢喜。 如果他真的做过,那理应受罚。 七皇子暗自叹息,心中很不是滋味,就像表面看起来很完美,红彤彤的苹果,他珍藏了许久,正要一口咬下去,却发现背面有一个虫洞,而苹果里早已千疮百孔。 七皇子带着谢绵绵又是大摇大摆地走出东宫,往太医院走去。 第139章 就用这个古籍药方了 “绵绵四处都摸遍了,没有找到机关。” 自从上次被林若雪关到密室,自己死活找不到机关后,谢绵绵痛定思痛,回到府中将家里人的书房偷偷翻了个遍。 果然被她发现了许多不显眼的机关,她和巨蟒一起,将那些机关研究了个透,全都捣鼓开了。 被打开来的机关盒子,就像散发着香气的核桃酥,新鲜出炉,甜香酥脆,诱惑着人将它一口吞入腹中。 敞开的盒子不就是让人看的吗,谢绵绵这般想着,便都看了。 兄长藏的是一幅画卷,她展开一看,咦,画上人是大嫂,不是都天天见面吗,还需要画像做什么。 二姐的匣子里就是一些大师雕刻的印章,还有,谢绵绵一掏,竟拿出了一个竹片飞旋。 她奇怪地挠挠头,这玩意贺哥哥给了她一大堆,二姐还需要藏一个吗? 至于父亲,他藏的那样东西可奇怪了,是谢绵绵从未见过的,神奇的物件…… 她想着想着,忽然眼神莫名集中到了书架的一处地方,这一看,便打断了她的回忆。 谢绵绵越看越觉得疑惑,那里都是一些书籍,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自己怎么就注意到了呢。 对了!终于察觉到问题所在的她一骨碌站起来,谢绵绵跑到书架前,踮起脚尖,指着其中一本书说道。 “七殿下,你看,这本书好破,书脊上的皮都快要掉光了。” 七皇子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在各种风格和颜色迥异的书中,那本书最破旧,也最不显眼。 可正是这样,它在太子的书架上才显得奇怪。 “莫不是什么古籍?”七皇子道。 古籍?谢绵绵想起了林若雪用来药她的那个方子,便是来自一本古籍。 她蹦跳了几下,努力伸长的手指连书脊都没有碰到,她回头看七皇子,“绵绵要拿。” 七皇子单手撑地,利落地站起身来,往书架前一站,手臂一伸,便将那本书拿了出来。 两个脑袋凑到一起,开始翻阅古籍,纸张泛黄,薄薄一片,如琉璃一般易碎。 七皇子轻轻捻开,扉页上的字与如今不同,字形奇怪繁复,可认真阅读,勉强能看懂。 “吾乃青幽王之医师,毕生所学,皆记载于此。” “青幽王?好耳熟,绵绵好像在哪里听说过。” 书上有一段特别潦草的字,七皇子艰难地辨认着,“吾今恐命丧河底,望吾之所学,有幸传于后人。” “你可记得青龙山上挖开的古船?那是青幽王时期的商船,恐怕这本传记的主人当时就在那艘沉船上……” 说到这里,七皇子想起了什么,猛然一顿,他记得,当时的侍卫都仔细搜寻过了,只找到几本船员的手札,被人用羊皮细密地包裹好,保存完好。 他紧紧盯着手中的古籍,那本书,是从哪里来的。 难道说,在他们赶到古船之前,已经有人抢先收刮了一番,将船上有价值的书全都拿走了。 而那个人——正是太子哥哥。 七皇子心中一凌,心中原本对哥哥的敬重信任轰然倒塌,之前还是半信半疑,如今手中这本古籍便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太子哥哥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他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七皇子恍惚了,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他究竟在背后做了多少事。 利用白磷烧毁帝皇画像的人,当真是他? 谢绵绵接过古籍,小心翼翼地翻动着,本来认识的字就不多,这些古字看得她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可她没有半分不耐,努力地翻看着,试图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可快要将古书翻到底了,都没有本分异常。 难道事情只能到此为止了吗? 谢绵绵无措地咬着下唇。 直至翻到最后一页,那个药方的名字她看懂了——真言散。 服后可口吐肺腑之言。 这不就像是之前林若雪在花间楼船找那个神秘女子买的吐真剂吗? 谢绵绵兴奋地戳了戳正在苦思的七皇子,道:“七殿下,绵绵想到办法了,你看。” 七皇子掩下心中的万千思绪,低头看去,“真言散?怎么用。” “哎呀,我们可以将方子拿给院使爷爷,让他做出来,然后我们下到太子殿下的茶水里,如此一来,便能当众问到他的真话了!” 谢绵绵开心地想着,脸都要笑烂了。 “如此,不妥。” 真要当众让太子哥哥下不来台吗,那问出真相后呢,他该如何自处,皇后娘娘待自己很好,他便要这么回报给她的亲生儿子吗? 谢绵绵双手叉腰,“那难道他陷害我家,想要将我们谢家赶到绝路,就很妥吗!” 她上前一步,怼到七皇子面前,“绵绵这是为了真相,为了正义,这件事绵绵一定要做的,而且,他人这么坏,嚯嚯了这么多无辜的小生命,应当要有教训的!” 至少也要被狠狠打一顿屁股。 谢绵绵学着大人的话说道:“小时偷针,大时偷金,现在不教导他一顿,将来酿成大祸那当如何!你是他的弟弟,你要管着他!” 七皇子望向谢绵绵正义凛然的眼睛,正色道:“好。” “七殿下不用怕,就你我他和黄伯伯,我们四人,让他说出真相,然后让黄伯伯教训他一顿,下次他便不敢了。” 七皇子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起古籍走到书案前,用毛笔在纸上将真言散的方子摘抄下来。 随后他将古籍放回原处,回头看到谢绵绵宝贝似的将纸张藏在怀里,无奈道:“那便走,去找院使。” 只是在父亲面前询问太子哥哥,若他说没做过陷害谢家的事,那便皆大欢喜。 如果他真的做过,那理应受罚。 七皇子暗自叹息,心中很不是滋味,就像表面看起来很完美,红彤彤的苹果,他珍藏了许久,正要一口咬下去,却发现背面有一个虫洞,而苹果里早已千疮百孔。 七皇子带着谢绵绵又是大摇大摆地走出东宫,往太医院走去。 第140章 禁止虐待老人 太医院,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两个小萝卜头挡在了院使跟前,院使弓下腰,问道:“见过七殿下,郡主,可是找老夫有要事?” 谢绵绵咧开嘴,荡起嘴角的梨涡,递给他一张纸,“院使爷爷,我们想要找你煎一副药,是很重要的药!” 院使笑呵呵地接过纸条,想着小孩只是找来玩过家家的药方,他展开一看,以为上面会是类似于酸梅汤之类的方子。 孰知,院使只看第一眼,就怔住了,眼神紧紧黏在纸上,越看越严肃,眉头也蹙起高山来。 半晌,院使那微微卡痰的苍老声音响起,“这是……哪里来的药方,竟如此奇妙,上面用的药材很刁钻古怪,组合起来却是意外的契合,且无毒。” 他诧异地半张着嘴,右手不停地抚着下巴的长须,“怪哉,怪哉,老夫竟然看不出这是治疗什么病症的药方。” 谢绵绵眯起眼睛看着七皇子,捂着嘴偷笑,随后对院使说:“这汤药可以做出来吗?” “可,上面有一味药,刚好太医院只剩下最后一株,这药产自西南,虽然珍贵,但在其他药方中的药效一般,可它在这张方子中可是点睛之笔啊。” 院使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不是它的药效一般,而是没有在它适合的方子里,老夫学医多年,仍是道阻且长啊。” 谢绵绵道:“那就麻烦院使爷爷帮我们煎药,嗯,我们着急用的。” 着急用在太子身上。 院使收起药方,向两个小孩作揖道:“不知可否将这药的功效告知老夫,老夫不胜感激。” 谢绵绵连忙拖起院使的手,道:“会告诉院使爷爷的,但不是现在,等我们忙完事情之后,定会如实告知的!” 院使直起身,茫然地打量着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小孩想做什么,可他不能推脱。 更别说这药无毒,他唯一知道的是,服用后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副作用。 谢绵绵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佛曰,不可说嘿嘿。” “老夫这就去配药,还请稍等片刻。” 可是谢绵绵闲不住,她拉着七皇子跟在院使身后,走进了药殿。 一踏进殿中,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专属于药材的气息,苦涩内敛,又克制稳定,就像是一袭青衫的贫苦书生。 三面墙都是药柜,用上好的楠木制作而成,从底部一直蔓延到房顶,密密麻麻,庄严而古朴。 院使拿来一个木梯,搭在一处,苍老的身躯颤颤巍巍地爬上去,看着真让人害怕他会掉下来。 吓得谢绵绵跑过去,双手撑在木梯上,试图用自己庞大的力量救助院使。 “院使爷爷还是下来,要不让绵绵来可好?” 她不想虐待老人的。 院使前后微微晃动,努力稳住身形,“郡主放心,老夫爬了几十年,这点高度还难不倒老夫的。” 他再怎么老来不中用,也不会让小郡主来替他冒险。 院使眯着眼睛往后仰,用他那昏花的老眼努力分辨着,在打开了好几个小药柜后,终于找到了那味药。 谢绵绵守在木梯旁,望着院使从顶上缓慢爬下来,平安落地,她拍拍小胸脯,松了一口气,没摔着老人便好。 “哎呀不妙。”院使忽然说道。 “怎么啦?” 院使扒拉着小托盘上的药材,“药殿里明明已经做好了防潮防暑的措施,可这药……还是有些受潮了。” 谢绵绵着急地问道:“那这药可还能用?” 院使沉思一会,“可用,但怕是药效会削减许多,煎出来后要在半个时辰内服用,不然,怕是药会不起作用。” 七皇子安抚似的拍拍谢绵绵的后背,对院使说:“那便麻烦院使了。” 随后院使在偌大的药柜墙上爬下蹲,像一只勤劳的壁虎,很快便将药材都抓齐了。 他交给自己最信任的药徒,让他仔细煎药。 浅色的药液在药罐里咕噜咕噜地响,甘苦的草药味渐渐变淡。 在一个半小时后,这药终于熬制好了,被药徒小心翼翼地倒进青绿色的瓷瓶中。 七皇子接过瓷瓶,对谢绵绵说:“可要试验一下药效的真伪?” 谢绵绵赞同地点点头,“还是试试比较好,让绵绵来。” 小孩伸手便要从他手中拿过来,七皇子一个侧身,让她扑了一个空。 “本宫来。” 他比谢绵绵大几岁,又是结实的男孩子,若是这药有问题,他还能撑住。 “啵”的一声,七皇子拔开了瓷瓶上的小木塞,谢绵绵好奇地凑上去,眯起一只眼,从细小的瓶口往里看。 无色无味,犹如清水一般。 “你可以想想要问本宫什么问题。”有没有实话实说他自有分辨。 说完,七皇子握着瓷瓶,爽快地仰头喝了一口,虽然无味,但他还是端起一旁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将心中的膈应压下去。 谢绵绵歪着脑袋,腮帮子鼓鼓的,微微吹起下唇瓣,在苦思冥想,要问七皇子什么问题呢? “呀,有了。”她眼睛亮晶晶地凑过去,“七殿下,你跟绵绵说,那日中元节,你在莲花灯上写下了什么祈愿?” 七皇子偏过头,真的很不想回答,可偏偏这时的嘴巴不听话,违背了主人的意愿,老实得可怕。 “本宫祈愿,长大后能够辅助太子哥哥左右,让大周的子民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好看的唇形抿成窄窄一条线,七皇子面无表情地望着种在一旁的药草,硕大一丛,长满了幽蓝色的花,静静开放着,随风飘动。 恐怕多美的风景也无法治愈七皇子受伤的心灵,他的脑袋忽然一暖。 是谢绵绵,她站在一张石凳子上,轻轻摸着七皇子的头,“有我在呢,以后我陪你一起。”乖。 关于这真言散的药效,他们无须再辩,千真万确,现在最要紧的是在半个时辰内将这药给太子服下。 七皇子从头顶拿下一只小胖手,牵着离开了,“还不走,药就失效了。” 第140章 禁止虐待老人 太医院,忙碌的人群来来往往,两个小萝卜头挡在了院使跟前,院使弓下腰,问道:“见过七殿下,郡主,可是找老夫有要事?” 谢绵绵咧开嘴,荡起嘴角的梨涡,递给他一张纸,“院使爷爷,我们想要找你煎一副药,是很重要的药!” 院使笑呵呵地接过纸条,想着小孩只是找来玩过家家的药方,他展开一看,以为上面会是类似于酸梅汤之类的方子。 孰知,院使只看第一眼,就怔住了,眼神紧紧黏在纸上,越看越严肃,眉头也蹙起高山来。 半晌,院使那微微卡痰的苍老声音响起,“这是……哪里来的药方,竟如此奇妙,上面用的药材很刁钻古怪,组合起来却是意外的契合,且无毒。” 他诧异地半张着嘴,右手不停地抚着下巴的长须,“怪哉,怪哉,老夫竟然看不出这是治疗什么病症的药方。” 谢绵绵眯起眼睛看着七皇子,捂着嘴偷笑,随后对院使说:“这汤药可以做出来吗?” “可,上面有一味药,刚好太医院只剩下最后一株,这药产自西南,虽然珍贵,但在其他药方中的药效一般,可它在这张方子中可是点睛之笔啊。” 院使若有所思地说道,“原来不是它的药效一般,而是没有在它适合的方子里,老夫学医多年,仍是道阻且长啊。” 谢绵绵道:“那就麻烦院使爷爷帮我们煎药,嗯,我们着急用的。” 着急用在太子身上。 院使收起药方,向两个小孩作揖道:“不知可否将这药的功效告知老夫,老夫不胜感激。” 谢绵绵连忙拖起院使的手,道:“会告诉院使爷爷的,但不是现在,等我们忙完事情之后,定会如实告知的!” 院使直起身,茫然地打量着他们,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小孩想做什么,可他不能推脱。 更别说这药无毒,他唯一知道的是,服用后不会有什么不良的副作用。 谢绵绵调皮地眨巴着眼睛,“佛曰,不可说嘿嘿。” “老夫这就去配药,还请稍等片刻。” 可是谢绵绵闲不住,她拉着七皇子跟在院使身后,走进了药殿。 一踏进殿中,一股冰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专属于药材的气息,苦涩内敛,又克制稳定,就像是一袭青衫的贫苦书生。 三面墙都是药柜,用上好的楠木制作而成,从底部一直蔓延到房顶,密密麻麻,庄严而古朴。 院使拿来一个木梯,搭在一处,苍老的身躯颤颤巍巍地爬上去,看着真让人害怕他会掉下来。 吓得谢绵绵跑过去,双手撑在木梯上,试图用自己庞大的力量救助院使。 “院使爷爷还是下来,要不让绵绵来可好?” 她不想虐待老人的。 院使前后微微晃动,努力稳住身形,“郡主放心,老夫爬了几十年,这点高度还难不倒老夫的。” 他再怎么老来不中用,也不会让小郡主来替他冒险。 院使眯着眼睛往后仰,用他那昏花的老眼努力分辨着,在打开了好几个小药柜后,终于找到了那味药。 谢绵绵守在木梯旁,望着院使从顶上缓慢爬下来,平安落地,她拍拍小胸脯,松了一口气,没摔着老人便好。 “哎呀不妙。”院使忽然说道。 “怎么啦?” 院使扒拉着小托盘上的药材,“药殿里明明已经做好了防潮防暑的措施,可这药……还是有些受潮了。” 谢绵绵着急地问道:“那这药可还能用?” 院使沉思一会,“可用,但怕是药效会削减许多,煎出来后要在半个时辰内服用,不然,怕是药会不起作用。” 七皇子安抚似的拍拍谢绵绵的后背,对院使说:“那便麻烦院使了。” 随后院使在偌大的药柜墙上爬下蹲,像一只勤劳的壁虎,很快便将药材都抓齐了。 他交给自己最信任的药徒,让他仔细煎药。 浅色的药液在药罐里咕噜咕噜地响,甘苦的草药味渐渐变淡。 在一个半小时后,这药终于熬制好了,被药徒小心翼翼地倒进青绿色的瓷瓶中。 七皇子接过瓷瓶,对谢绵绵说:“可要试验一下药效的真伪?” 谢绵绵赞同地点点头,“还是试试比较好,让绵绵来。” 小孩伸手便要从他手中拿过来,七皇子一个侧身,让她扑了一个空。 “本宫来。” 他比谢绵绵大几岁,又是结实的男孩子,若是这药有问题,他还能撑住。 “啵”的一声,七皇子拔开了瓷瓶上的小木塞,谢绵绵好奇地凑上去,眯起一只眼,从细小的瓶口往里看。 无色无味,犹如清水一般。 “你可以想想要问本宫什么问题。”有没有实话实说他自有分辨。 说完,七皇子握着瓷瓶,爽快地仰头喝了一口,虽然无味,但他还是端起一旁的茶杯灌了一大口,将心中的膈应压下去。 谢绵绵歪着脑袋,腮帮子鼓鼓的,微微吹起下唇瓣,在苦思冥想,要问七皇子什么问题呢? “呀,有了。”她眼睛亮晶晶地凑过去,“七殿下,你跟绵绵说,那日中元节,你在莲花灯上写下了什么祈愿?” 七皇子偏过头,真的很不想回答,可偏偏这时的嘴巴不听话,违背了主人的意愿,老实得可怕。 “本宫祈愿,长大后能够辅助太子哥哥左右,让大周的子民安居乐业,衣食无忧。” 好看的唇形抿成窄窄一条线,七皇子面无表情地望着种在一旁的药草,硕大一丛,长满了幽蓝色的花,静静开放着,随风飘动。 恐怕多美的风景也无法治愈七皇子受伤的心灵,他的脑袋忽然一暖。 是谢绵绵,她站在一张石凳子上,轻轻摸着七皇子的头,“有我在呢,以后我陪你一起。”乖。 关于这真言散的药效,他们无须再辩,千真万确,现在最要紧的是在半个时辰内将这药给太子服下。 七皇子从头顶拿下一只小胖手,牵着离开了,“还不走,药就失效了。” 第141章 蓬勃有生命力的颜色 经过他们的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了太子如今在御书房。 一撵软轿驮着两个小孩,匆匆往御书房走去。 落地后,七皇子带着谢绵绵往里面走,一个太监站在了他们跟前,是皇帝身边的德胜公公。 “见过七殿下,郡主,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告诉洒家,定会帮你们解决的。” “本宫要见太子哥哥,他在何处?” “太子殿下正跟陛下商谈事情……” 只有太子跟皇帝在,岂不是正好,两个孩子相视一眼。 七皇子打断了德胜的话,“本宫也正有要事相议,烦请公公去通传。” 德胜一顿,只能顺从七皇子的话,他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在想,两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要紧事,难道……七皇子知道了当年的事? 他想起从西夷来的那人,心中不禁替陛下忐忑起来。 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偏殿前,德胜向俩小孩行了一礼后,便进去通传。 俩小孩在长廊的柱子后等待着,谢绵绵捶着手,着急地来回踱步,“怎么办怎么办,只剩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了,若是不能让他喝到,便白费功夫了。” 还可怜了一把老骨头的院使,为了替他们抓药,今日可是狠狠大幅度动作了一番。 此时,一个宫女举着托盘走来,路过时向他们行礼。 七皇子道:“手上是何物?” 宫女低垂着头说:“回七殿下,是酸梅汤,陛下特意吩咐厨房为太子殿下做的。” 谢绵绵不动声色地扯着七皇子的衣袖,示意他,机会来了! 七皇子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垂眸道:“郡主的发髻乱了,你去帮她整理一下。” “喏。”宫女将托盘放在长廊的石椅上,认真地梳理着谢绵绵的双螺髻。 七皇子看到宫女正专心致志地捣鼓着,便背过身,遮挡住她的视线,无声地掀开盅盖,将真言散全都倒进了酸梅汤中。 “绵绵的发髻好了,姐姐快拿进去,莫让太子殿下等着急了。” 宫女一听这话,行了一礼后,急忙端着酸梅汤进殿去了。 德胜跟宫女擦肩而过,他摆着拂尘,恭敬道:“陛下有命,请殿下和郡主跟洒家进去。” 谢绵绵拘谨地跟在七皇子身后,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到黄伯伯议事的地方呢,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肃穆骇人。 这议事所用的偏殿,跟寻常待客用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只是所用的摆件更加奢华。 谢绵绵暗自哇了一声,连里面的柱子都是用金子做的,被日光一照,整个殿中都是一片灿烂的光辉,明亮,没有一丝阴霾。 远远的,谢绵绵就看到了坐在正位上的皇帝,她跟着七皇子行礼。 皇帝笑着让他们起身,“不必多礼,赐座。” 谢绵绵这才发现左右两边都坐着人,一个正是太子,另一个则是陌生男子。 俩小孩被安排坐到太子的下座。 那个男子长得很英俊端正,谢绵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不仅是因为男子独特的气质,还因为他的肤色。 谢绵绵从未见过晒得这么黑的人,竟然比家中总是日晒雨淋的哥哥们还要黑,她惊讶地抬起眉头,也不能说是黑。 而是一种很有生命力和爆发力的古铜色,身体壮硕,将衣服撑得鼓鼓的,在殿中黄里透白的众人中,那男子是那样突兀的存在。 还有他穿的服饰,是一身花里胡哨的黑,除了绣着繁复花纹的暗红色的腰带,上面还叮叮当当地挂了许多银饰。 谢绵绵想,他长得那么黑,怎么还要打扮得如此亮眼。 那男子不仅在眉上戴了一个龙纹的全银抹额,就连在脖子上,也戴着一套层层叠叠的银护项。 可是这一搭配起来,怎么就那么华丽,那么好看呢,谢绵绵看痴了眼。 察觉到小孩直勾勾的目光,五王子饶有兴趣地望过去,却被她旁边七皇子的脸吸引了全部心神。 “哐当”一声,五王子手中的杯盏不小心摔了一下。 “五王子可还好,可是这西域奶制甜水不合胃口?”太子问道,说完,他低头饮下一口酸梅汤。 谢绵绵的目光顿时从五王子身上收回来,紧紧望着喝得正欢的太子,太好了,他喝下那真言散了! 只是,说好的四个人,这如今多了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五王子放下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地说着:“味道很好,多谢款待。” 可他的眼神还是时不时地看向七皇子,心中惊疑,这个孩子,他的眉眼怎么如此熟悉。 正位上的皇帝开口了,“小七,绵绵,你们来找朕何事啊?” 两个小孩对望着,七皇子眨眼示意,等那个男子离开再说,谢绵绵蔫回去了。 “回父皇,我们听闻西夷的五王子来了,心中好奇,便想来看看,不知可是这位?” “正是五王子。”皇帝又看向五王子,“这孩子是朕的第七子,那小姑娘便是朕亲封的郡主。” “德胜,命厨房做一些绵绵爱吃的过来。” 德胜得令退下了。 太子道:“时候不早了,还是说回正事,此次五王子来一趟大周,除了想要带走那名前朝妃子,还有何事,不妨直说,孤不会袖手旁观的。” 五王子扯着嘴角,此前大周欺负他们西夷国弱,让他们每年进贡珍宝不说,特别是这个狗皇帝,竟将他唯一的亲姐姐给抢走了。 最后还害得她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香消玉殒。 如今的西夷强大起来了,不再是任由大周欺凌的小国,而自己,也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姐被迫塞进喜轿里的小孩了。 他如今来,就是要夺回被大周抢走的一切。 五王子道:“不知东海战场现在如何了,你们也知道的,西夷与大周相邻,若是你们被攻破了,西夷也危险,我们只是想要提前部署好,为求自保罢了。” 太子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小小倭寇,不足为道,五王子放心,这天塌下来,也有大周顶着。” 五王子呵呵一笑,若是自己将毒方交给倭寇,不知大周可还有一击之力? 届时,倭寇直攻京城,他们这些只会享乐的皇族,怕是要被血洗于这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了。 第141章 蓬勃有生命力的颜色 经过他们的多方打听,终于得知了太子如今在御书房。 一撵软轿驮着两个小孩,匆匆往御书房走去。 落地后,七皇子带着谢绵绵往里面走,一个太监站在了他们跟前,是皇帝身边的德胜公公。 “见过七殿下,郡主,如此匆忙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告诉洒家,定会帮你们解决的。” “本宫要见太子哥哥,他在何处?” “太子殿下正跟陛下商谈事情……” 只有太子跟皇帝在,岂不是正好,两个孩子相视一眼。 七皇子打断了德胜的话,“本宫也正有要事相议,烦请公公去通传。” 德胜一顿,只能顺从七皇子的话,他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在想,两个小孩子能有什么要紧事,难道……七皇子知道了当年的事? 他想起从西夷来的那人,心中不禁替陛下忐忑起来。 一行人来到了一处偏殿前,德胜向俩小孩行了一礼后,便进去通传。 俩小孩在长廊的柱子后等待着,谢绵绵捶着手,着急地来回踱步,“怎么办怎么办,只剩下不到半柱香的时间了,若是不能让他喝到,便白费功夫了。” 还可怜了一把老骨头的院使,为了替他们抓药,今日可是狠狠大幅度动作了一番。 此时,一个宫女举着托盘走来,路过时向他们行礼。 七皇子道:“手上是何物?” 宫女低垂着头说:“回七殿下,是酸梅汤,陛下特意吩咐厨房为太子殿下做的。” 谢绵绵不动声色地扯着七皇子的衣袖,示意他,机会来了! 七皇子握紧了手中的瓷瓶,垂眸道:“郡主的发髻乱了,你去帮她整理一下。” “喏。”宫女将托盘放在长廊的石椅上,认真地梳理着谢绵绵的双螺髻。 七皇子看到宫女正专心致志地捣鼓着,便背过身,遮挡住她的视线,无声地掀开盅盖,将真言散全都倒进了酸梅汤中。 “绵绵的发髻好了,姐姐快拿进去,莫让太子殿下等着急了。” 宫女一听这话,行了一礼后,急忙端着酸梅汤进殿去了。 德胜跟宫女擦肩而过,他摆着拂尘,恭敬道:“陛下有命,请殿下和郡主跟洒家进去。” 谢绵绵拘谨地跟在七皇子身后,这还是自己第一次到黄伯伯议事的地方呢,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肃穆骇人。 这议事所用的偏殿,跟寻常待客用的地方没什么两样,只是所用的摆件更加奢华。 谢绵绵暗自哇了一声,连里面的柱子都是用金子做的,被日光一照,整个殿中都是一片灿烂的光辉,明亮,没有一丝阴霾。 远远的,谢绵绵就看到了坐在正位上的皇帝,她跟着七皇子行礼。 皇帝笑着让他们起身,“不必多礼,赐座。” 谢绵绵这才发现左右两边都坐着人,一个正是太子,另一个则是陌生男子。 俩小孩被安排坐到太子的下座。 那个男子长得很英俊端正,谢绵绵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不仅是因为男子独特的气质,还因为他的肤色。 谢绵绵从未见过晒得这么黑的人,竟然比家中总是日晒雨淋的哥哥们还要黑,她惊讶地抬起眉头,也不能说是黑。 而是一种很有生命力和爆发力的古铜色,身体壮硕,将衣服撑得鼓鼓的,在殿中黄里透白的众人中,那男子是那样突兀的存在。 还有他穿的服饰,是一身花里胡哨的黑,除了绣着繁复花纹的暗红色的腰带,上面还叮叮当当地挂了许多银饰。 谢绵绵想,他长得那么黑,怎么还要打扮得如此亮眼。 那男子不仅在眉上戴了一个龙纹的全银抹额,就连在脖子上,也戴着一套层层叠叠的银护项。 可是这一搭配起来,怎么就那么华丽,那么好看呢,谢绵绵看痴了眼。 察觉到小孩直勾勾的目光,五王子饶有兴趣地望过去,却被她旁边七皇子的脸吸引了全部心神。 “哐当”一声,五王子手中的杯盏不小心摔了一下。 “五王子可还好,可是这西域奶制甜水不合胃口?”太子问道,说完,他低头饮下一口酸梅汤。 谢绵绵的目光顿时从五王子身上收回来,紧紧望着喝得正欢的太子,太好了,他喝下那真言散了! 只是,说好的四个人,这如今多了一个人,可如何是好? 五王子放下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地说着:“味道很好,多谢款待。” 可他的眼神还是时不时地看向七皇子,心中惊疑,这个孩子,他的眉眼怎么如此熟悉。 正位上的皇帝开口了,“小七,绵绵,你们来找朕何事啊?” 两个小孩对望着,七皇子眨眼示意,等那个男子离开再说,谢绵绵蔫回去了。 “回父皇,我们听闻西夷的五王子来了,心中好奇,便想来看看,不知可是这位?” “正是五王子。”皇帝又看向五王子,“这孩子是朕的第七子,那小姑娘便是朕亲封的郡主。” “德胜,命厨房做一些绵绵爱吃的过来。” 德胜得令退下了。 太子道:“时候不早了,还是说回正事,此次五王子来一趟大周,除了想要带走那名前朝妃子,还有何事,不妨直说,孤不会袖手旁观的。” 五王子扯着嘴角,此前大周欺负他们西夷国弱,让他们每年进贡珍宝不说,特别是这个狗皇帝,竟将他唯一的亲姐姐给抢走了。 最后还害得她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中香消玉殒。 如今的西夷强大起来了,不再是任由大周欺凌的小国,而自己,也不是当初那个弱小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亲姐被迫塞进喜轿里的小孩了。 他如今来,就是要夺回被大周抢走的一切。 五王子道:“不知东海战场现在如何了,你们也知道的,西夷与大周相邻,若是你们被攻破了,西夷也危险,我们只是想要提前部署好,为求自保罢了。” 太子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道:“小小倭寇,不足为道,五王子放心,这天塌下来,也有大周顶着。” 五王子呵呵一笑,若是自己将毒方交给倭寇,不知大周可还有一击之力? 届时,倭寇直攻京城,他们这些只会享乐的皇族,怕是要被血洗于这些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了。 第142章 你给我当狗吧 等到皇城被攻破的那一天,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城门一关,无论是大周皇族还是倭寇,他都将一并斩杀! 五王子直起腰板,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直逼太子。 “倭寇猥琐狡诈,恐怕背地里的肮脏手段防不胜防,听闻这次在东海战场上,大周死伤近半,不知你们的兵马可还充足,我们西夷愿意出兵相助。” 这是他背地里花大价钱从山盏楼里购得的消息,千真万确。 这次倭寇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还特意训练了一支善于潜水的兵,已经偷偷潜上了好几艘大周的兵船,趁着黑夜,将船上的士兵全部暗杀个干净。 听闻其中有一艘还是萧将军所在的兵船,五王子冷哼一声,既然将领已死,大周还想继续欺瞒下来,恐怕难了。 太子放下茶盏,端着宽和良善的表情,谁知开口却说道:“就你们那些三瓜两枣,去了也是被扔到海里喂鱼,别倭寇没杀死,却将海里的鲨鱼给喂肥了,你们西夷小儿还是回去洗洗歇息。”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包括太子自己,他紧紧摁住玉扳指,心神一片恍惚,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他似乎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真是见了鬼了,太子心中暗骂。 怎么他莫名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子忽然想起了那个手下说过的话。 难道……那诡异的红衣女鬼竟真的存在?现在正在殿中操控着自己! 真是恐怖如斯,太子狼狈地咽下一口唾液。 殿中还是安静,无人开口,五王子更是被气得似笑非笑地盯着太子。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瓷盏声,皇帝厉声道:“太子,好好说话,不可无礼。”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这让五王子如何下得了台? 太子微微颔首,温声道:“孤也不想道歉的,只是父皇开口了,孤便勉为其难跟你说一声,你们西夷就是废物,废物就应该待在灰坑里……” 太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连他自己都管不住嘴,像田里通渠一样,叭叭叭地将刻薄的话倾倒而出。 吓得太子连忙用手捂住自己那口若悬河的大嘴巴,这才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只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谢绵绵看到五王子的脸色似乎更黑了,比黑狼的脸还要黑,她咬着下唇,与七皇子对视。 他们……怕是闯祸了。 自从嫁给皇帝的西夷三公主去世后,两国的关系便冷若冰霜,若是这次因为太子出口成脏,而让两国开战,那就真是罪过了! 一场关于真言散引发的战争。 不要啊!! 七皇子脸色复杂地望着太子,真没想到,自己从前一直敬重的太子哥哥,他私底下的为人竟然是这样的,心恶不说,大小坏事做尽。 太子哥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烂的。 皇帝暗自叹息,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个逆子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呢。 他怀念地看着五王子,这就是小瑶的亲弟弟,两姐弟真是相似啊。 皇帝眯起眼,透过五王子的五官,朦胧地看到了那个耀眼不羁的女子,只不过是暗黑版的。 他和蔼地说道:“吾儿顽劣,五王子莫怪,他只是近来心火旺盛,所以说话才难听了些,朕定会管教一番,给五王子一个交代。” 可五王子的脸仍是臭臭的,原本就冷硬的脸,现在更是如刀削的铁一般。 跟谢绵绵的小脸差不多大的拳头握得嘎吱作响,好啊,大周真是欺人太甚,真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辱的孩童吗?! 皇帝继续说道:“至于东海战场,大周还在掌控之中,这是大周和倭寇之间的事,暂时不劳西夷操心。” 五王子咬着牙说道:“如此,甚好。” 他一个抬头,忽然直视正位上的皇帝,“不知陛下可否为我解惑,当年三姐的死究竟是不是人为!” 五王子被太子气得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不管不顾地质询起,这件深扎在自己心中的鱼刺。 皇帝被这话问得一阵恍惚,一向清明威严的双眼变得迷离,不禁陷入了当年的回忆。 十年前,他刚登基,内忧外患不断,他忙得焦头烂额,当时西夷老皇帝为求大周庇护,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便将三公主送了进宫。 他没有召见,只当后宫养了一个吉祥物。 那时,每当他忙完手里的紧急奏章后,便会避开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贤臣,躲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偷闲。 便是在那里,正值壮年的皇帝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在池塘中野钓。 “你看什么,说你呢,要不要过来吃烤鱼?”这个不拘小节的女子如此说道。 皇帝觉得她与自己以往接触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起码她敢对自己说笑,也不会颤颤巍巍地恐惧自己。 那日下午,他吃了人生中最美味的烤鱼。 小瑶竟然会随身携带佐料,装满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难怪烤鱼会这般好吃。 皇帝凑过去,往瓷瓶里看,试图分辨里面到底都有什么调料。 小瑶手疾眼快将瓷瓶收到自己怀里,还拍了拍,得意地说道:“这可是千金不换的秘方,不传男,不传女,专传有缘人。” 皇帝笑道:“那……我是不是那个有缘人?” 他没有用朕自称,他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当时穿的也是常服,他难得地做了一回自己。 小瑶咬了一口鲜美的鱼腩,她正忙着吃呢,含糊道:“你这个侍卫还想当本……本小姐的有缘人,还不够格呢,这辈子是够不到的了,给本小姐当狗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接着,小瑶便看到眼前的男子忽然开始大笑起来,还笑得……怪好看的,当她的狗……也行。 接下来的故事便很寻常,两个互相隐瞒身份的男女产生了爱意,可他们谁都没有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一个是嫁给了大周狗皇帝的妃嫔。 一个是自认为第一次爱人的无情皇帝。 忽然,太子那该死的声音又响起来,将皇帝从那段美好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第142章 你给我当狗吧 等到皇城被攻破的那一天,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城门一关,无论是大周皇族还是倭寇,他都将一并斩杀! 五王子直起腰板,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一双锐利的眼睛直逼太子。 “倭寇猥琐狡诈,恐怕背地里的肮脏手段防不胜防,听闻这次在东海战场上,大周死伤近半,不知你们的兵马可还充足,我们西夷愿意出兵相助。” 这是他背地里花大价钱从山盏楼里购得的消息,千真万确。 这次倭寇明显是有备而来的,还特意训练了一支善于潜水的兵,已经偷偷潜上了好几艘大周的兵船,趁着黑夜,将船上的士兵全部暗杀个干净。 听闻其中有一艘还是萧将军所在的兵船,五王子冷哼一声,既然将领已死,大周还想继续欺瞒下来,恐怕难了。 太子放下茶盏,端着宽和良善的表情,谁知开口却说道:“就你们那些三瓜两枣,去了也是被扔到海里喂鱼,别倭寇没杀死,却将海里的鲨鱼给喂肥了,你们西夷小儿还是回去洗洗歇息。” 此话一出,殿中一片寂静,包括太子自己,他紧紧摁住玉扳指,心神一片恍惚,他……刚刚都说了什么? 他似乎将自己的心里话全都说出来了,真是见了鬼了,太子心中暗骂。 怎么他莫名有种不受控制的感觉,太子忽然想起了那个手下说过的话。 难道……那诡异的红衣女鬼竟真的存在?现在正在殿中操控着自己! 真是恐怖如斯,太子狼狈地咽下一口唾液。 殿中还是安静,无人开口,五王子更是被气得似笑非笑地盯着太子。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瓷盏声,皇帝厉声道:“太子,好好说话,不可无礼。” 虽然话糙理不糙,但你这也太糙了,这让五王子如何下得了台? 太子微微颔首,温声道:“孤也不想道歉的,只是父皇开口了,孤便勉为其难跟你说一声,你们西夷就是废物,废物就应该待在灰坑里……” 太子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连他自己都管不住嘴,像田里通渠一样,叭叭叭地将刻薄的话倾倒而出。 吓得太子连忙用手捂住自己那口若悬河的大嘴巴,这才止住了接下来的话语,只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谢绵绵看到五王子的脸色似乎更黑了,比黑狼的脸还要黑,她咬着下唇,与七皇子对视。 他们……怕是闯祸了。 自从嫁给皇帝的西夷三公主去世后,两国的关系便冷若冰霜,若是这次因为太子出口成脏,而让两国开战,那就真是罪过了! 一场关于真言散引发的战争。 不要啊!! 七皇子脸色复杂地望着太子,真没想到,自己从前一直敬重的太子哥哥,他私底下的为人竟然是这样的,心恶不说,大小坏事做尽。 太子哥哥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烂的。 皇帝暗自叹息,以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个逆子说话如此不留情面呢。 他怀念地看着五王子,这就是小瑶的亲弟弟,两姐弟真是相似啊。 皇帝眯起眼,透过五王子的五官,朦胧地看到了那个耀眼不羁的女子,只不过是暗黑版的。 他和蔼地说道:“吾儿顽劣,五王子莫怪,他只是近来心火旺盛,所以说话才难听了些,朕定会管教一番,给五王子一个交代。” 可五王子的脸仍是臭臭的,原本就冷硬的脸,现在更是如刀削的铁一般。 跟谢绵绵的小脸差不多大的拳头握得嘎吱作响,好啊,大周真是欺人太甚,真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任人欺辱的孩童吗?! 皇帝继续说道:“至于东海战场,大周还在掌控之中,这是大周和倭寇之间的事,暂时不劳西夷操心。” 五王子咬着牙说道:“如此,甚好。” 他一个抬头,忽然直视正位上的皇帝,“不知陛下可否为我解惑,当年三姐的死究竟是不是人为!” 五王子被太子气得冲昏了头脑,一时间竟不管不顾地质询起,这件深扎在自己心中的鱼刺。 皇帝被这话问得一阵恍惚,一向清明威严的双眼变得迷离,不禁陷入了当年的回忆。 十年前,他刚登基,内忧外患不断,他忙得焦头烂额,当时西夷老皇帝为求大周庇护,没等自己反应过来,便将三公主送了进宫。 他没有召见,只当后宫养了一个吉祥物。 那时,每当他忙完手里的紧急奏章后,便会避开那些自以为是的老贤臣,躲到一处偏僻的地方偷闲。 便是在那里,正值壮年的皇帝看到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她在池塘中野钓。 “你看什么,说你呢,要不要过来吃烤鱼?”这个不拘小节的女子如此说道。 皇帝觉得她与自己以往接触的大家闺秀都不一样,起码她敢对自己说笑,也不会颤颤巍巍地恐惧自己。 那日下午,他吃了人生中最美味的烤鱼。 小瑶竟然会随身携带佐料,装满了一个小小的瓷瓶,难怪烤鱼会这般好吃。 皇帝凑过去,往瓷瓶里看,试图分辨里面到底都有什么调料。 小瑶手疾眼快将瓷瓶收到自己怀里,还拍了拍,得意地说道:“这可是千金不换的秘方,不传男,不传女,专传有缘人。” 皇帝笑道:“那……我是不是那个有缘人?” 他没有用朕自称,他下意识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当时穿的也是常服,他难得地做了一回自己。 小瑶咬了一口鲜美的鱼腩,她正忙着吃呢,含糊道:“你这个侍卫还想当本……本小姐的有缘人,还不够格呢,这辈子是够不到的了,给本小姐当狗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接着,小瑶便看到眼前的男子忽然开始大笑起来,还笑得……怪好看的,当她的狗……也行。 接下来的故事便很寻常,两个互相隐瞒身份的男女产生了爱意,可他们谁都没有捅破那层薄薄的窗户纸。 一个是嫁给了大周狗皇帝的妃嫔。 一个是自认为第一次爱人的无情皇帝。 忽然,太子那该死的声音又响起来,将皇帝从那段美好的回忆中拉扯出来。 第143章 太子就是要发癫 “你那三姐死便死了,除了自己作死,还能是谁害她,不过算她运气好,留下了一个孩子,喏。” 太子僵硬地收回指向七皇子的手,死手,啊不对,死嘴。 他心虚地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脸怒容的父皇。 五王子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身上的白银首饰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绵绵哇地张大嘴巴,五王子好高,好有气势,让小孩不禁躲远了一些,她害怕气势汹汹的五王子将太子打出牙血来。 毕竟,太子是真的该打。 高大威猛的黑皮五王子向前走了几步,便克制般地停住脚步。 这让皇帝浅浅松了一口气,气归气,他刚刚都打算让暗卫出来救人了,免得这个不知所谓的逆子被人打死,幸好小瑶的弟弟是明事理的人。 五王子紧紧望着七皇子,却是对太子开口问道:“你说的,可真?” “孤查到的,真的不能再真,比你那白花花的假银还真,这事孤相信七弟已经查到了,对,那幅规格堪比帝后的妃嫔画像,有没有把七弟给吓尿了?” 太子再怎么想捂嘴都晚了,他发现自己的话就像是倾泻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遭了遭了,自己果然是被女鬼给附身了! 七皇子又惊又气,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看戏,想看一向冷静得像块硬木一样的七弟,知道自己生母的死于父皇有关,会不会跟父皇大闹一通,然后背叛大周,转向那个废物小国西夷呢?” 就算七弟不会也没关系,自己会慢慢引导他。 太子越说还越兴奋起来,他的状态已经有点疯癫了,他不顾众人愤怒的神情,也不顾事后的自己要如何收场。 他只觉得自己好畅快,原来将心里话不管别人死活,也不管自己死活,一股脑说出来,竟是如此舒服! 爽! 太子又对五王子说道:“孤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也太废物了,就应该直接出兵打过来,然后孤好顺道跟西夷好好玩玩。” 说着,太子便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的样子,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只手拨弄风云的人物,游戏人间,将大周当成了自己的玩物。 如今这般疯魔,却是让众人看了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皇帝大步走下来,挥动着宽大的黄袍衣袖,“啪”的一声,一只大手将太子的癫狂的脸狠狠拍向一边,打脸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逆子!” 可太子仍是在笑,只是像在哭笑。 谢绵绵躲在七皇子背后,着急地观望着,药效会不会也有时效呀,她要赶紧问个明白才行。 糯糯的童声突兀地响起,“那,也是你想要害我……”们谢家吗?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太子抢着说道:“不错,是孤在中元节那晚派死士去杀你的,可惜啊,你竟如此命大,这样还能活命。” “什么,竟然是你!好哇,你真坏,你为什么要杀绵绵!”谢绵绵气得直蹦跳。 太子幽幽地望着谢绵绵,“若你是天下的气运之女,那孤这个大周的太子是谁,等你长大后,百姓人人都爱戴你,给你建生祠,那要将孤置于何处!” 他猛烈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随后高傲地仰起头,“将来只有孤,孤才是这天下的真命天子哈哈哈哈!” “真是疯了!”皇帝骂道,“逆子,自你出生以来,便一帆风顺,扪心自问,朕与皇后对你好生教导,怎的你,竟变得如此疯癫乖戾,行事诡谲!” 皇帝骂着骂着,右手紧紧捂住生疼的心脏,吓得刚刚从厨房回来的德胜飞奔过来,狂叫院使。 太子双眼爬满了血丝,忿忿道:“就是你们的错!你们有问过孤吗,就擅自将孤生下来,这样锦衣玉食的无聊生活,孤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了,谁能不厌倦!” 望着皇帝瞪得快要喷火的眼睛,太子说出了最后这些话:“尤其是父皇你还健壮,怕是孤这个太子还要当个几十年,睁眼闭眼就是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你知道孤有多绝望吗?!” 听完这话,皇帝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看看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孩子都说了什么? 他竟不知,他这个为人最良善宽厚的储君,竟这般怨恨自己。 帝皇挺直的腰身变得佝偻,悲愤不解的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陛下!来人啊,将这个气晕陛下的人拿下!” 武功高强的侍卫抓住太子,他放弃了挣扎,无声地被侍卫带了下去。 众人将皇帝送到里间的榻上。 德胜一边掐着皇帝的人中,一边喊道:“院使怎么还未到!” 七皇子和谢绵绵守在一旁,担忧地望着皇帝,“黄伯伯,会没事的,快些醒过来。” 一旁的五王子则双手抱臂,全程戏谑地看完了这场戏,他啧啧摇头,看来这强盛的大周——要亡。 很快,院使匆匆赶来,他仔细把着皇帝的脉,道:“陛下是气急攻心,一时没缓过来便晕了,待老夫煎几副药,陛下喝下便能痊愈,如今还是让陛下好好休息。” 听到院使的话,众人安心许多,便打算全都退出去,只留下德胜一人在此守候。 可不知何时,榻上的皇帝睁开了眼,直挺挺地望着屋顶,他的声音变得沧桑而虚弱,“都出去罢,小七留下。” 谢绵绵安抚似的捏了捏七皇子的手,便跟着众人离开了。 她打算在外面等七皇子,可这里的人她全部都不熟,只能跟着他的小舅舅——那个黑皮男人。 五王子正心情愉悦地欣赏着小花园里的娇花,余光察觉到了一个小不点正盯着自己。 他不善地说道:“郡主想做什么?” 谢绵绵望着他精致的银抹额,糯糯道:“你好看,绵绵想跟着你。” “啧,小屁孩。” “五王子,你的这些叮叮当当,绵绵可以戴吗?”她也想拥有一套。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 “那七皇子也不行吗?” 这么凶,该不会连自己的小外甥也要骂。 第143章 太子就是要发癫 “你那三姐死便死了,除了自己作死,还能是谁害她,不过算她运气好,留下了一个孩子,喏。” 太子僵硬地收回指向七皇子的手,死手,啊不对,死嘴。 他心虚地抿着唇,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一脸怒容的父皇。 五王子蹭的一下站起身来,身上的白银首饰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绵绵哇地张大嘴巴,五王子好高,好有气势,让小孩不禁躲远了一些,她害怕气势汹汹的五王子将太子打出牙血来。 毕竟,太子是真的该打。 高大威猛的黑皮五王子向前走了几步,便克制般地停住脚步。 这让皇帝浅浅松了一口气,气归气,他刚刚都打算让暗卫出来救人了,免得这个不知所谓的逆子被人打死,幸好小瑶的弟弟是明事理的人。 五王子紧紧望着七皇子,却是对太子开口问道:“你说的,可真?” “孤查到的,真的不能再真,比你那白花花的假银还真,这事孤相信七弟已经查到了,对,那幅规格堪比帝后的妃嫔画像,有没有把七弟给吓尿了?” 太子再怎么想捂嘴都晚了,他发现自己的话就像是倾泻的山洪,一发不可收拾。 遭了遭了,自己果然是被女鬼给附身了! 七皇子又惊又气,冷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为了看戏,想看一向冷静得像块硬木一样的七弟,知道自己生母的死于父皇有关,会不会跟父皇大闹一通,然后背叛大周,转向那个废物小国西夷呢?” 就算七弟不会也没关系,自己会慢慢引导他。 太子越说还越兴奋起来,他的状态已经有点疯癫了,他不顾众人愤怒的神情,也不顾事后的自己要如何收场。 他只觉得自己好畅快,原来将心里话不管别人死活,也不管自己死活,一股脑说出来,竟是如此舒服! 爽! 太子又对五王子说道:“孤真是对你太失望了,你也太废物了,就应该直接出兵打过来,然后孤好顺道跟西夷好好玩玩。” 说着,太子便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的样子,笑得眼泪都飚出来了。 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只手拨弄风云的人物,游戏人间,将大周当成了自己的玩物。 如今这般疯魔,却是让众人看了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皇帝大步走下来,挥动着宽大的黄袍衣袖,“啪”的一声,一只大手将太子的癫狂的脸狠狠拍向一边,打脸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逆子!” 可太子仍是在笑,只是像在哭笑。 谢绵绵躲在七皇子背后,着急地观望着,药效会不会也有时效呀,她要赶紧问个明白才行。 糯糯的童声突兀地响起,“那,也是你想要害我……”们谢家吗?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太子抢着说道:“不错,是孤在中元节那晚派死士去杀你的,可惜啊,你竟如此命大,这样还能活命。” “什么,竟然是你!好哇,你真坏,你为什么要杀绵绵!”谢绵绵气得直蹦跳。 太子幽幽地望着谢绵绵,“若你是天下的气运之女,那孤这个大周的太子是谁,等你长大后,百姓人人都爱戴你,给你建生祠,那要将孤置于何处!” 他猛烈拍打着自己的胸口,随后高傲地仰起头,“将来只有孤,孤才是这天下的真命天子哈哈哈哈!” “真是疯了!”皇帝骂道,“逆子,自你出生以来,便一帆风顺,扪心自问,朕与皇后对你好生教导,怎的你,竟变得如此疯癫乖戾,行事诡谲!” 皇帝骂着骂着,右手紧紧捂住生疼的心脏,吓得刚刚从厨房回来的德胜飞奔过来,狂叫院使。 太子双眼爬满了血丝,忿忿道:“就是你们的错!你们有问过孤吗,就擅自将孤生下来,这样锦衣玉食的无聊生活,孤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了,谁能不厌倦!” 望着皇帝瞪得快要喷火的眼睛,太子说出了最后这些话:“尤其是父皇你还健壮,怕是孤这个太子还要当个几十年,睁眼闭眼就是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你知道孤有多绝望吗?!” 听完这话,皇帝再也支撑不下去了,看看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孩子都说了什么? 他竟不知,他这个为人最良善宽厚的储君,竟这般怨恨自己。 帝皇挺直的腰身变得佝偻,悲愤不解的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陛下!来人啊,将这个气晕陛下的人拿下!” 武功高强的侍卫抓住太子,他放弃了挣扎,无声地被侍卫带了下去。 众人将皇帝送到里间的榻上。 德胜一边掐着皇帝的人中,一边喊道:“院使怎么还未到!” 七皇子和谢绵绵守在一旁,担忧地望着皇帝,“黄伯伯,会没事的,快些醒过来。” 一旁的五王子则双手抱臂,全程戏谑地看完了这场戏,他啧啧摇头,看来这强盛的大周——要亡。 很快,院使匆匆赶来,他仔细把着皇帝的脉,道:“陛下是气急攻心,一时没缓过来便晕了,待老夫煎几副药,陛下喝下便能痊愈,如今还是让陛下好好休息。” 听到院使的话,众人安心许多,便打算全都退出去,只留下德胜一人在此守候。 可不知何时,榻上的皇帝睁开了眼,直挺挺地望着屋顶,他的声音变得沧桑而虚弱,“都出去罢,小七留下。” 谢绵绵安抚似的捏了捏七皇子的手,便跟着众人离开了。 她打算在外面等七皇子,可这里的人她全部都不熟,只能跟着他的小舅舅——那个黑皮男人。 五王子正心情愉悦地欣赏着小花园里的娇花,余光察觉到了一个小不点正盯着自己。 他不善地说道:“郡主想做什么?” 谢绵绵望着他精致的银抹额,糯糯道:“你好看,绵绵想跟着你。” “啧,小屁孩。” “五王子,你的这些叮叮当当,绵绵可以戴吗?”她也想拥有一套。 “不行。”他斩钉截铁道。 “那七皇子也不行吗?” 这么凶,该不会连自己的小外甥也要骂。 第144章 她要自由她不要命 五王子没有说话,鼻子冷哼着,在心中大骂那个狗皇帝,竟然将三姐的亲生儿子隐瞒了他们这么久。 整整八年啊! 若不是今日那个太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癫,将这件事暴露出来,狗皇帝是不是还要欺瞒他一辈子?! 五王子真恨自己不够强大,从前护不住亲姐,如今还要被狗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气得牙痒痒,誓要将大周攻破,救出自己的小外甥。 衣摆忽然被人向下扯动了几下,五王子垂眸望去,发现是那只不知死活的小孩。 他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呲起牙,做着最凶狠最狰狞的表情,试图恐吓她。 谁知,并没有听到意想当中的哭喊声,却看到谢绵绵的嘴角愉悦地上扬,哇哇地拍手叫好,一张嘴就净说些不中听的话。 “哇,原来五王子的牙齿是雪白的!” “刚刚那个表情可以再做一遍吗,跟绵绵的小狼好像呀。” 五王子默不作声地走开了,这孩子简直就跟太子一样嘴毒。 谢绵绵像一只跟屁虫似的,追着这片叮叮当当满花园绕圈。 她开心地想,五王子人真好,还跟绵绵玩你逃我追的游戏。 偏殿的里间内,皇帝挣扎着起身,想要半靠在床上。 七皇子伸出两只手想要帮忙,却被皇帝婉拒了,“朕自己能行。” 见父皇虚弱地坐在床上,七皇子心中充满了内疚,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小七,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七皇子漆黑的眸中满是悲痛和自责,在皇帝不解的眼神下,他一字一句地将自己和谢绵绵一起做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皇帝。 从找山盏楼要生母的情报,到潜入太子书房里偷书,事无巨细,说得清清楚楚。 末了,七皇子将额头磕到冷硬的地板上,久久没有起来,声音是闷闷的。 “儿臣不孝,请父皇责罚。” 都怪自己,偏要将事情弄个明白,还做出了真言散给太子哥哥喝下,让他当众说出那些不堪的话,让所有事情都陷入了无法转圜的境地。 都怪自己,让父皇被硬生生地气晕过去。 都怪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怪自己…… “小七,朕没有觉得你有做错,有错的是那个逆子,朕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你与朕一样痛心,起来。” 见小七还是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皇帝深深叹息,“若不是有你们,朕都不知道那个逆子还做了多少错事,肆意妄为,搅弄朝廷,还派人刺杀绵绵,朕真是生错他了咳咳……” 他气急起来,被呛了一下,七皇子飞快站起身,给父皇拍着后背缓缓气。 皇帝努力平稳着呼吸,望着自己的爱子,道:“不说他了,小七,关于你生母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要问朕的吗?” 七皇子捏了捏手心,发现不知何时里面一片潮湿,半晌,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儿臣……想知道……她当真是难产而死的吗?” 皇帝沉默下来,回忆着当年的事。 那时他意外得知原来小瑶就是自己后宫的吉祥物——西夷三公主。 于是他在一天夜里宣了她侍寝,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送来的轿撵下,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皇帝清楚地看到小瑶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是了然,可下一息,竟又痛哭起来。 皇帝抬起手怜爱地拭擦着她脸上的泪,“哭什么?” 小瑶哭得眼尾猩红,“为什么你是皇帝?”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什么我要爱上一个有三宫六院的皇帝。 皇帝将她拥进怀里,嘴里说着不曾对其它妃嫔说过的甜言蜜语,将小瑶这个傻姑娘给哄好了。 自那日后,小瑶成了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 皇帝偏爱她,给她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命画师给她画与自己同规格的画像,想要以后一同流芳百世。 不久小瑶便怀有身孕了,那段日子,肉眼可见的,她变得消瘦起来,神情厌厌,不爱说话。 任凭皇帝如何哄她,都难以一展欢颜。 终于到了小瑶生产那日,在宫中最有经验的稳婆的接生下,她有惊无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 皇帝惊喜地冲进房里,握住她苍白无力的手,“我们有一个儿子了。” 等到小瑶被安顿好躺在床上,四下无人,她说:“你放我走,我不想再待在宫里了。” 皇帝错愕地望着她,“你……说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她摇着头,“你很好,可是我不想总是待在寝殿里等你回来,无所事事,只为等你宠幸,患得患失,那不是我。” “那你来御书房找朕,朕永远都不会厌烦你。” 小瑶苦笑着说:“你还没听懂吗,初一十五你都要留宿皇后的寝殿,我们之间横亘了无数女子,我累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可是朕只爱你一个人。” “若是真的爱我,就放我走。” 后来皇帝发疯似的在殿中走来走去,说着挽求的话,甚至是威逼利诱,都无法改变小瑶的心。 她疯了,她只要自由,不要命,不要儿子。 也,不要他。 皇帝恨她的自私,也爱她的自私。 永远轰轰烈烈,为自己而活。 最后,皇帝只能放飞了这只在他生命中短暂停留的蝴蝶。 她走得决绝,希望宫中不要留下关于自己的一切,包括她的孩子。 “可以让他换个身份生活吗,若西夷的人知道他,他会不得安生。” 皇帝沉声道:“那你便带他走。” “你是一个好父亲。” 前六个孩子你都教养得很好。 不久某一个寻常的午后,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了皇宫。 她还年轻,她逃出了这吃人的京城。 世间再无西夷三公主。 思忆至此,皇帝挑了一些能说的,解释给七皇子。 “小七,不要恨她。” 七皇子摇摇头,“我知道的,我只希望她过得自由开心。” 幸好她能决绝地离开,七皇子并不希望有人为他牺牲,特别是自己的生母。 第144章 她要自由她不要命 五王子没有说话,鼻子冷哼着,在心中大骂那个狗皇帝,竟然将三姐的亲生儿子隐瞒了他们这么久。 整整八年啊! 若不是今日那个太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癫,将这件事暴露出来,狗皇帝是不是还要欺瞒他一辈子?! 五王子真恨自己不够强大,从前护不住亲姐,如今还要被狗皇帝玩弄于鼓掌之中。 他气得牙痒痒,誓要将大周攻破,救出自己的小外甥。 衣摆忽然被人向下扯动了几下,五王子垂眸望去,发现是那只不知死活的小孩。 他见四下无人注意,便呲起牙,做着最凶狠最狰狞的表情,试图恐吓她。 谁知,并没有听到意想当中的哭喊声,却看到谢绵绵的嘴角愉悦地上扬,哇哇地拍手叫好,一张嘴就净说些不中听的话。 “哇,原来五王子的牙齿是雪白的!” “刚刚那个表情可以再做一遍吗,跟绵绵的小狼好像呀。” 五王子默不作声地走开了,这孩子简直就跟太子一样嘴毒。 谢绵绵像一只跟屁虫似的,追着这片叮叮当当满花园绕圈。 她开心地想,五王子人真好,还跟绵绵玩你逃我追的游戏。 偏殿的里间内,皇帝挣扎着起身,想要半靠在床上。 七皇子伸出两只手想要帮忙,却被皇帝婉拒了,“朕自己能行。” 见父皇虚弱地坐在床上,七皇子心中充满了内疚,他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小七,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七皇子漆黑的眸中满是悲痛和自责,在皇帝不解的眼神下,他一字一句地将自己和谢绵绵一起做的事情全都告诉了皇帝。 从找山盏楼要生母的情报,到潜入太子书房里偷书,事无巨细,说得清清楚楚。 末了,七皇子将额头磕到冷硬的地板上,久久没有起来,声音是闷闷的。 “儿臣不孝,请父皇责罚。” 都怪自己,偏要将事情弄个明白,还做出了真言散给太子哥哥喝下,让他当众说出那些不堪的话,让所有事情都陷入了无法转圜的境地。 都怪自己,让父皇被硬生生地气晕过去。 都怪自己,所有的事情都怪自己…… “小七,朕没有觉得你有做错,有错的是那个逆子,朕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你与朕一样痛心,起来。” 见小七还是一动不动地跪伏在地,皇帝深深叹息,“若不是有你们,朕都不知道那个逆子还做了多少错事,肆意妄为,搅弄朝廷,还派人刺杀绵绵,朕真是生错他了咳咳……” 他气急起来,被呛了一下,七皇子飞快站起身,给父皇拍着后背缓缓气。 皇帝努力平稳着呼吸,望着自己的爱子,道:“不说他了,小七,关于你生母的事情,你有什么想要问朕的吗?” 七皇子捏了捏手心,发现不知何时里面一片潮湿,半晌,他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儿臣……想知道……她当真是难产而死的吗?” 皇帝沉默下来,回忆着当年的事。 那时他意外得知原来小瑶就是自己后宫的吉祥物——西夷三公主。 于是他在一天夜里宣了她侍寝,想给她一个惊喜。 谁知送来的轿撵下,是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在看到自己的那一刻,皇帝清楚地看到小瑶脸上闪过一丝不可置信,随后是了然,可下一息,竟又痛哭起来。 皇帝抬起手怜爱地拭擦着她脸上的泪,“哭什么?” 小瑶哭得眼尾猩红,“为什么你是皇帝?” 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什么我要爱上一个有三宫六院的皇帝。 皇帝将她拥进怀里,嘴里说着不曾对其它妃嫔说过的甜言蜜语,将小瑶这个傻姑娘给哄好了。 自那日后,小瑶成了后宫中最得宠的妃子。 皇帝偏爱她,给她数不尽的荣华富贵,还命画师给她画与自己同规格的画像,想要以后一同流芳百世。 不久小瑶便怀有身孕了,那段日子,肉眼可见的,她变得消瘦起来,神情厌厌,不爱说话。 任凭皇帝如何哄她,都难以一展欢颜。 终于到了小瑶生产那日,在宫中最有经验的稳婆的接生下,她有惊无险地生下了一个男婴。 皇帝惊喜地冲进房里,握住她苍白无力的手,“我们有一个儿子了。” 等到小瑶被安顿好躺在床上,四下无人,她说:“你放我走,我不想再待在宫里了。” 皇帝错愕地望着她,“你……说什么,我们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她摇着头,“你很好,可是我不想总是待在寝殿里等你回来,无所事事,只为等你宠幸,患得患失,那不是我。” “那你来御书房找朕,朕永远都不会厌烦你。” 小瑶苦笑着说:“你还没听懂吗,初一十五你都要留宿皇后的寝殿,我们之间横亘了无数女子,我累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皇帝紧紧握着她的手,“可是朕只爱你一个人。” “若是真的爱我,就放我走。” 后来皇帝发疯似的在殿中走来走去,说着挽求的话,甚至是威逼利诱,都无法改变小瑶的心。 她疯了,她只要自由,不要命,不要儿子。 也,不要他。 皇帝恨她的自私,也爱她的自私。 永远轰轰烈烈,为自己而活。 最后,皇帝只能放飞了这只在他生命中短暂停留的蝴蝶。 她走得决绝,希望宫中不要留下关于自己的一切,包括她的孩子。 “可以让他换个身份生活吗,若西夷的人知道他,他会不得安生。” 皇帝沉声道:“那你便带他走。” “你是一个好父亲。” 前六个孩子你都教养得很好。 不久某一个寻常的午后,一辆普通的马车驶出了皇宫。 她还年轻,她逃出了这吃人的京城。 世间再无西夷三公主。 思忆至此,皇帝挑了一些能说的,解释给七皇子。 “小七,不要恨她。” 七皇子摇摇头,“我知道的,我只希望她过得自由开心。” 幸好她能决绝地离开,七皇子并不希望有人为他牺牲,特别是自己的生母。 第145章 百无禁忌 知道她还活着,在大周的某一个角落肆意地做自己,那便足够了。 “小七。”皇帝叹息地抚摸着他的头,“朕只剩下你了。” 七皇子安慰道:“还有许多人陪在父皇左右。” 数不清的妃嫔还有子女。 皇帝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一众子女之中,小七的品行是最好的,也最像自己。 如今太子已经废了,余下的儿子中,他最放心的,只剩下小七了。 “她说过,如果五王子亲自来问朕,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他,去,小七,朕累了。” 皇帝慢慢往下滑,安稳地仰躺在床上,疲倦地合上眼睛。 “父皇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小花园中,谢绵绵追着五王子玩了许久,终于看到七皇子走出来了。 “七殿下,黄伯伯还好吗,他是不是骂你了?”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其实他没有要哭,可是谢绵绵就是敏锐地感受到了。 “无事。”七皇子安慰了小孩几句。 接着,他仰起头望向一旁的五王子,抿着嘴巴,不知道如何说起。 五王子半蹲下来,像一座小山那样怼向两个小孩,压迫感极强。 “你真是本王子的小外甥?” 七皇子点点头,八岁的小孩紧绷着脸,条理清晰地将当年的原委都说给那个男人听。 五王子越听眉头皱得越突出,听到最后,得知自己的姐姐安然地离开了京城,他整张脸都柔和下来。 男人噗嗤一笑,“我就知道,她这个祸害,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他忽然伸出双手,蹂躏着七皇子的小脸,粗糙的大手像在揉一团白面一样。 “你真的是我小外甥,叫声舅舅来听一下。” 看着五王子欣喜的神情,顶着谢绵绵偷笑的目光,七皇子喊了一声舅舅。 这声舅舅就像是甘甜的泉水,滋润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乐滋滋地笑着。 大手拍着七皇子的肩膀,“就凭这声舅舅,你放心,舅舅定会帮你夺得皇位,将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抢回来……嗯!” 这放荡的话还没说完,谢绵绵跟七皇子齐齐将手捂在了他的嘴巴上。 两个小孩的力量压在半蹲的男人身上,害得他后仰了一下,尔后便稳稳地摁住了这两个小萝卜头。 “你们这是作甚?” “舅舅,这话以后不要再说,我没有这份心思。” “你就是还小,不用怕,舅舅会帮你谋划好一切的。” “不必如此……”七皇子拒绝道。 这时,一个手下急匆匆赶来,在五王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顿时收敛了笑意,越听越沉重,西夷皇病重了,看来自己来大周这一趟,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按捺不住了。 “出事了,我要连夜赶回西夷。” 五王子不舍地望着小孩,这是他才认回来的亲外甥啊,还没跟他玩两下呢,便要离开了。 七皇子抹了一把下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松了一口气。 “舅舅,路上要小心。” 五王子打开了一只他随身携带的锦囊,里面有一只小巧的银抹额,上面雕刻着古老神秘的纹式。 他将银抹额拿出来,语气里满是怀念,“在西夷,银可驱邪,抹额可以锁住人的魂魄,防止恶鬼侵扰,这是三姐当年亲手为我打造的,如今舅舅送给你,来。” 七皇子怔了怔,走上前去。 五王子糙汉柔情般地将银抹额戴在小孩的眉上,末了,拍拍他的头,轻声道:“平安顺遂,百无禁忌。” 七皇子低着头,眼眶的泪光险些要掉下来了,他强忍住喷薄的情绪,道:“多谢舅舅。” 五王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绵绵好奇地将头凑到七皇子低垂的脸下,“你哭了?” “没有。”他将泪忍回去了。 谢绵绵看着他的脸,赞叹道:“七殿下,你这样好好看!” 七皇子转过头,小孩还偏要追过去看他,嘴里还不停地说好看,她好喜欢。 “明天一定要戴银抹额来上学,绵绵还想看。”她如此说道。 只是到了第二天,独属于七皇子的位置上却空无一人,破天荒地,一向风雨无阻勤奋好学的他居然没有来上学。 课上,谢绵绵忍不住打断了太傅的授课,她指着那个空位道:“太傅,七皇子今日怎么没来上学呀?” 太傅道:“陛下连夜请了汤老出山,那可是前朝的名士,以后七殿下便由汤老教导,不会再来文华殿了,好了,没有疑惑了,诸位认真听讲,接下来的内容很重要,小考要考的……” 谢绵绵任由太傅的话从左耳涌入,从右耳钻出,心中一片忐忑,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七皇子了?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不在一起上学罢了,自己还是可以去找他玩的。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谢绵绵都没有再遇到七皇子,从前觉得皇宫不大,因为无论如何,他们总能相遇。 如今她觉得皇宫大得可怕,大得她在骑射场,在岚姨的院子,在秘密之地,都会与七皇子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 明明就这么几个地方,却不复相见。 谢绵绵每日都会老老实实地坐在文华殿上,认真听太傅授课。 透过小孩身旁硕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枝繁叶茂的幽绿渐渐飘黄,成了秋天的颜色。 在此期间,谢绵绵碰到过一次贺川,他腼腆地对谢明仪说,他考中了举人,将会参加明年的会试。 谢明仪笑着祝贺他,贺川坚定地望了她一眼,将她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便告辞了,说要回去背书。 这天,谢绵绵顶着萧瑟的秋风,第一个来到文华殿,她发现自己的桌面上竟然摆着一叠书。 她挠挠头,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有人,昨日离开的时候她的桌面并没有东西呀。 谢绵绵带着满心疑惑走到书案前,好奇地翻动着这一摞书。 有名家的字帖,有沉闷的启蒙书,还有…… 谢绵绵拿起一本,只掀开第一页,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心神。 这是一本专给孩童讲述山海奇闻的书,上面还有活灵活现的图画呢,谢绵绵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翻动间,书页里忽然掉出来了一样东西,飘落在桌面上。 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第145章 百无禁忌 知道她还活着,在大周的某一个角落肆意地做自己,那便足够了。 “小七。”皇帝叹息地抚摸着他的头,“朕只剩下你了。” 七皇子安慰道:“还有许多人陪在父皇左右。” 数不清的妃嫔还有子女。 皇帝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一众子女之中,小七的品行是最好的,也最像自己。 如今太子已经废了,余下的儿子中,他最放心的,只剩下小七了。 “她说过,如果五王子亲自来问朕,就将这一切都告诉他,去,小七,朕累了。” 皇帝慢慢往下滑,安稳地仰躺在床上,疲倦地合上眼睛。 “父皇好生歇息,儿臣告退。” 小花园中,谢绵绵追着五王子玩了许久,终于看到七皇子走出来了。 “七殿下,黄伯伯还好吗,他是不是骂你了?” 怎么一副要哭的样子,其实他没有要哭,可是谢绵绵就是敏锐地感受到了。 “无事。”七皇子安慰了小孩几句。 接着,他仰起头望向一旁的五王子,抿着嘴巴,不知道如何说起。 五王子半蹲下来,像一座小山那样怼向两个小孩,压迫感极强。 “你真是本王子的小外甥?” 七皇子点点头,八岁的小孩紧绷着脸,条理清晰地将当年的原委都说给那个男人听。 五王子越听眉头皱得越突出,听到最后,得知自己的姐姐安然地离开了京城,他整张脸都柔和下来。 男人噗嗤一笑,“我就知道,她这个祸害,不会这么轻易就死掉的。” 他忽然伸出双手,蹂躏着七皇子的小脸,粗糙的大手像在揉一团白面一样。 “你真的是我小外甥,叫声舅舅来听一下。” 看着五王子欣喜的神情,顶着谢绵绵偷笑的目光,七皇子喊了一声舅舅。 这声舅舅就像是甘甜的泉水,滋润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乐滋滋地笑着。 大手拍着七皇子的肩膀,“就凭这声舅舅,你放心,舅舅定会帮你夺得皇位,将属于我们的东西都抢回来……嗯!” 这放荡的话还没说完,谢绵绵跟七皇子齐齐将手捂在了他的嘴巴上。 两个小孩的力量压在半蹲的男人身上,害得他后仰了一下,尔后便稳稳地摁住了这两个小萝卜头。 “你们这是作甚?” “舅舅,这话以后不要再说,我没有这份心思。” “你就是还小,不用怕,舅舅会帮你谋划好一切的。” “不必如此……”七皇子拒绝道。 这时,一个手下急匆匆赶来,在五王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他顿时收敛了笑意,越听越沉重,西夷皇病重了,看来自己来大周这一趟,他的兄弟姐妹们都按捺不住了。 “出事了,我要连夜赶回西夷。” 五王子不舍地望着小孩,这是他才认回来的亲外甥啊,还没跟他玩两下呢,便要离开了。 七皇子抹了一把下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松了一口气。 “舅舅,路上要小心。” 五王子打开了一只他随身携带的锦囊,里面有一只小巧的银抹额,上面雕刻着古老神秘的纹式。 他将银抹额拿出来,语气里满是怀念,“在西夷,银可驱邪,抹额可以锁住人的魂魄,防止恶鬼侵扰,这是三姐当年亲手为我打造的,如今舅舅送给你,来。” 七皇子怔了怔,走上前去。 五王子糙汉柔情般地将银抹额戴在小孩的眉上,末了,拍拍他的头,轻声道:“平安顺遂,百无禁忌。” 七皇子低着头,眼眶的泪光险些要掉下来了,他强忍住喷薄的情绪,道:“多谢舅舅。” 五王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谢绵绵好奇地将头凑到七皇子低垂的脸下,“你哭了?” “没有。”他将泪忍回去了。 谢绵绵看着他的脸,赞叹道:“七殿下,你这样好好看!” 七皇子转过头,小孩还偏要追过去看他,嘴里还不停地说好看,她好喜欢。 “明天一定要戴银抹额来上学,绵绵还想看。”她如此说道。 只是到了第二天,独属于七皇子的位置上却空无一人,破天荒地,一向风雨无阻勤奋好学的他居然没有来上学。 课上,谢绵绵忍不住打断了太傅的授课,她指着那个空位道:“太傅,七皇子今日怎么没来上学呀?” 太傅道:“陛下连夜请了汤老出山,那可是前朝的名士,以后七殿下便由汤老教导,不会再来文华殿了,好了,没有疑惑了,诸位认真听讲,接下来的内容很重要,小考要考的……” 谢绵绵任由太傅的话从左耳涌入,从右耳钻出,心中一片忐忑,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七皇子了? 不会的不会的,只是不在一起上学罢了,自己还是可以去找他玩的。 只是接下来的日子,谢绵绵都没有再遇到七皇子,从前觉得皇宫不大,因为无论如何,他们总能相遇。 如今她觉得皇宫大得可怕,大得她在骑射场,在岚姨的院子,在秘密之地,都会与七皇子阴差阳错地擦身而过。 明明就这么几个地方,却不复相见。 谢绵绵每日都会老老实实地坐在文华殿上,认真听太傅授课。 透过小孩身旁硕大的窗户,可以看到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枝繁叶茂的幽绿渐渐飘黄,成了秋天的颜色。 在此期间,谢绵绵碰到过一次贺川,他腼腆地对谢明仪说,他考中了举人,将会参加明年的会试。 谢明仪笑着祝贺他,贺川坚定地望了她一眼,将她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便告辞了,说要回去背书。 这天,谢绵绵顶着萧瑟的秋风,第一个来到文华殿,她发现自己的桌面上竟然摆着一叠书。 她挠挠头,四处张望,并没有发现有人,昨日离开的时候她的桌面并没有东西呀。 谢绵绵带着满心疑惑走到书案前,好奇地翻动着这一摞书。 有名家的字帖,有沉闷的启蒙书,还有…… 谢绵绵拿起一本,只掀开第一页,就被上面的内容吸引了心神。 这是一本专给孩童讲述山海奇闻的书,上面还有活灵活现的图画呢,谢绵绵坐在椅子上,津津有味地读起来。 翻动间,书页里忽然掉出来了一样东西,飘落在桌面上。 是一片金黄的银杏叶。 第146章 状元 谢绵绵怔怔地捏住尚有青痕的叶柄,仔细地欣赏着叶子上面的脉络。 这是一片形状姣好,长得很标致的银杏叶,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 谢绵绵一看到这片叶子,就知道它来自哪里。 是秘密之地。 也知道了,到底是谁,将这些书送给自己的。 她的思绪走过秋日里灰败的宫殿,穿过窄窄的小道,拐过一个暗黑的角落。 坠入了一片金黄明亮的世界,一棵庞大的银杏树守着它古老的灵魂,静静守在这个鲜有人迹的空地上。 谢绵绵近来喜欢仰躺在层层叠叠的叶毯上,看着形状各异的蝴蝶从树上散落,衔蝉它们则会在一旁扑叶子。 猫猫们会选出自认为最漂亮的银杏叶送给谢绵绵。 可是,她浅笑地望着手中这抹黄,觉得还是七皇子送的这枚最完美。 随后,谢绵绵的注意力回到一旁的字帖和启蒙书上,崩溃地搓着脑门。 怎么七皇子不跟她一起读书了,还要督促自己上进啊。 这么多,学不来,自己根本学不来! 反正他也不知道,谢绵绵将那些书放进自己独属的书柜中,随后拿起那本小人书,笑嘻嘻地看起来。 太子的事迹震惊朝野,皇帝命人将太子所做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太子在暗中做了不少事,好的坏的,大的小的,只要是让他感兴趣的。 太子全都干了! 皇帝生气地将太子底下所有的勾当全都摧毁了。 其中包括一支将大周珍贵草药贩卖给北戎的商队,太子竟然还涉险勾结敌国。 皇帝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大手一挥,太子被永远幽禁在那个秋天。 太子命商队卖给北戎的草药,不止是有些价值那么简单,而是一种特殊毒药的原材料之一。 正是北戎专门炼制用来驯服野兽的毒药。 谁都不知道,这支商队的消散,换来了大周边境十年的安稳。 北戎的天黑压压一片,似是在酝酿一场劈天盖地的大风暴。 日子像潺潺流水,清冷的河水开始凝固,熬过大雪纷飞,又渐渐消融。 终于等来了点点绿意,春暖花开。 第二年春,谢绵绵跟着谢家女眷们来到一家酒楼,定了一间临街的厢房。 小二将吃食送上来后,便恭敬地关上门离开了。 谢明仪指着桌上的一盘水果,对谢绵绵说道:“等贺公子走到底下,你就将盘中的水果扔到他身上,知道吗?” 谢绵绵接过温舒晚递过来的山竹,已经被打开一半了,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胖嘟嘟的,像猫猫的小爪子。 她嗷呜一口,“为什么要扔贺哥哥,他做了什么错事吗?” 谢明仪掐着她的小脸蛋,“这叫掷果盈车,是对新科才子的礼赞,知道吗?” 谢绵绵点点头,她盘算着要扔一个大的,就那个大番石榴,自己定然是最夸耀贺哥哥的那个! “二姐,不是说只有三人才能游街吗,你怎么就能确定其中会有贺哥哥呢?” 谢明仪浅笑着,回想起去年冬日,天降大雪,谢家出资购买棉被送给贫苦人家过冬。 莫名其妙的,她想起那个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衣衫洗得发白的贺川。 天如此寒冷,不知他可还好。 于是谢明仪带上丫鬟和一床厚实的棉被,坐上马车来到了贺川所居住的巷子前。 她顶着寒风走下马车,穿过风刺的巷子,来到他的门前,丫鬟叩响了木门。 过了许久,门终于打开了,门缝后是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 “谢二小姐,你怎么来了!”贺川急忙将门打开,将她们迎进家中躲避寒风。 只是家徒四壁,冰冷的风无孔不入,竟比外面还要寒冷,好歹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是热乎的。 谢明仪紧紧裹紧自己的披风,四处打量,特别是看到床榻上那薄薄的被褥,“你如此夜里怎么受得住,不怕感染风寒吗?” 贺川窘迫地偏过头,“冷得睡不着那便不睡了,我正好起来念书。” 谢明仪不赞同地瞪着他,“胡闹,此时冻坏了身子骨,等你老了当如何?” 说着,她解下自己的披风,不顾贺川的反对,强制披在他的身上。 一阵暖香扑面而来,让贺川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分明在背诵的诗文,似乎也跟着寒冷一同消散了。 他怔怔地看着谢明仪吩咐丫鬟将软厚的棉被铺到床上,半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小姐,枕稳衾温,我怕自己懈怠。” 那样,便离触不可及的明月更加遥远了。 “看你眼下的乌青多可怕,你应该吃好睡好,才能精力充沛地读书,磨刀不误砍柴工,贺公子可明白。” 贺川忙朝谢明仪拱手道:“多谢小姐,是我操之过急了。” 亲自将谢明仪送上马车后,贺川回到家中,虽说君子慎独,但他还是忍不住将仍有余温的披风搂在怀中。 轻轻嗅着上面的幽香,像是将明月拥入怀中,他内心的欲望沟壑更深了。 是不是,他也可以有那个机会? 回忆起贺川那般刻苦念书的模样,谢明仪对小孩肯定道:“天道酬勤,老天不会亏待贺公子的,我们等着,他定会来的。” 至少也会是个探花。 那日谢明仪还在贺川房梁上发现了一根粗壮的麻绳,看着像是用来上吊的。 虽然贺川说是用以头悬梁,但谢明仪还是给没收走了。 想着想着,街的另一头忽然锣鼓齐鸣,传来了热烈的喧哗声。 “来了来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来了!” “状元的模样真俊俏,比探花还招人稀罕。” 旁边的厢房里更是传来了年轻女子的声音,“爹爹,这个状元好。” “好,那便让老夫来个榜下捉婿!” 谢绵绵握着番石榴,哒哒哒跑到栏杆旁,将头探出去使劲往街的那头看。 只见一只高大的黑马缓缓踏步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他一袭大红袍,衣领上绣着云雁纹,头戴双翅乌纱帽,上面插着一朵金花。 第146章 状元 谢绵绵怔怔地捏住尚有青痕的叶柄,仔细地欣赏着叶子上面的脉络。 这是一片形状姣好,长得很标致的银杏叶,像一只展开翅膀的蝴蝶。 谢绵绵一看到这片叶子,就知道它来自哪里。 是秘密之地。 也知道了,到底是谁,将这些书送给自己的。 她的思绪走过秋日里灰败的宫殿,穿过窄窄的小道,拐过一个暗黑的角落。 坠入了一片金黄明亮的世界,一棵庞大的银杏树守着它古老的灵魂,静静守在这个鲜有人迹的空地上。 谢绵绵近来喜欢仰躺在层层叠叠的叶毯上,看着形状各异的蝴蝶从树上散落,衔蝉它们则会在一旁扑叶子。 猫猫们会选出自认为最漂亮的银杏叶送给谢绵绵。 可是,她浅笑地望着手中这抹黄,觉得还是七皇子送的这枚最完美。 随后,谢绵绵的注意力回到一旁的字帖和启蒙书上,崩溃地搓着脑门。 怎么七皇子不跟她一起读书了,还要督促自己上进啊。 这么多,学不来,自己根本学不来! 反正他也不知道,谢绵绵将那些书放进自己独属的书柜中,随后拿起那本小人书,笑嘻嘻地看起来。 太子的事迹震惊朝野,皇帝命人将太子所做的事情查了个底朝天。 这不查不知道,一查才发现太子在暗中做了不少事,好的坏的,大的小的,只要是让他感兴趣的。 太子全都干了! 皇帝生气地将太子底下所有的勾当全都摧毁了。 其中包括一支将大周珍贵草药贩卖给北戎的商队,太子竟然还涉险勾结敌国。 皇帝无力地揉着太阳穴,大手一挥,太子被永远幽禁在那个秋天。 太子命商队卖给北戎的草药,不止是有些价值那么简单,而是一种特殊毒药的原材料之一。 正是北戎专门炼制用来驯服野兽的毒药。 谁都不知道,这支商队的消散,换来了大周边境十年的安稳。 北戎的天黑压压一片,似是在酝酿一场劈天盖地的大风暴。 日子像潺潺流水,清冷的河水开始凝固,熬过大雪纷飞,又渐渐消融。 终于等来了点点绿意,春暖花开。 第二年春,谢绵绵跟着谢家女眷们来到一家酒楼,定了一间临街的厢房。 小二将吃食送上来后,便恭敬地关上门离开了。 谢明仪指着桌上的一盘水果,对谢绵绵说道:“等贺公子走到底下,你就将盘中的水果扔到他身上,知道吗?” 谢绵绵接过温舒晚递过来的山竹,已经被打开一半了,露出里面白嫩的果肉,胖嘟嘟的,像猫猫的小爪子。 她嗷呜一口,“为什么要扔贺哥哥,他做了什么错事吗?” 谢明仪掐着她的小脸蛋,“这叫掷果盈车,是对新科才子的礼赞,知道吗?” 谢绵绵点点头,她盘算着要扔一个大的,就那个大番石榴,自己定然是最夸耀贺哥哥的那个! “二姐,不是说只有三人才能游街吗,你怎么就能确定其中会有贺哥哥呢?” 谢明仪浅笑着,回想起去年冬日,天降大雪,谢家出资购买棉被送给贫苦人家过冬。 莫名其妙的,她想起那个无父无母,孤苦伶仃,衣衫洗得发白的贺川。 天如此寒冷,不知他可还好。 于是谢明仪带上丫鬟和一床厚实的棉被,坐上马车来到了贺川所居住的巷子前。 她顶着寒风走下马车,穿过风刺的巷子,来到他的门前,丫鬟叩响了木门。 过了许久,门终于打开了,门缝后是一个衣着单薄的少年。 “谢二小姐,你怎么来了!”贺川急忙将门打开,将她们迎进家中躲避寒风。 只是家徒四壁,冰冷的风无孔不入,竟比外面还要寒冷,好歹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是热乎的。 谢明仪紧紧裹紧自己的披风,四处打量,特别是看到床榻上那薄薄的被褥,“你如此夜里怎么受得住,不怕感染风寒吗?” 贺川窘迫地偏过头,“冷得睡不着那便不睡了,我正好起来念书。” 谢明仪不赞同地瞪着他,“胡闹,此时冻坏了身子骨,等你老了当如何?” 说着,她解下自己的披风,不顾贺川的反对,强制披在他的身上。 一阵暖香扑面而来,让贺川大脑一片空白,刚刚分明在背诵的诗文,似乎也跟着寒冷一同消散了。 他怔怔地看着谢明仪吩咐丫鬟将软厚的棉被铺到床上,半晌,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小姐,枕稳衾温,我怕自己懈怠。” 那样,便离触不可及的明月更加遥远了。 “看你眼下的乌青多可怕,你应该吃好睡好,才能精力充沛地读书,磨刀不误砍柴工,贺公子可明白。” 贺川忙朝谢明仪拱手道:“多谢小姐,是我操之过急了。” 亲自将谢明仪送上马车后,贺川回到家中,虽说君子慎独,但他还是忍不住将仍有余温的披风搂在怀中。 轻轻嗅着上面的幽香,像是将明月拥入怀中,他内心的欲望沟壑更深了。 是不是,他也可以有那个机会? 回忆起贺川那般刻苦念书的模样,谢明仪对小孩肯定道:“天道酬勤,老天不会亏待贺公子的,我们等着,他定会来的。” 至少也会是个探花。 那日谢明仪还在贺川房梁上发现了一根粗壮的麻绳,看着像是用来上吊的。 虽然贺川说是用以头悬梁,但谢明仪还是给没收走了。 想着想着,街的另一头忽然锣鼓齐鸣,传来了热烈的喧哗声。 “来了来了,状元骑着高头大马来了!” “状元的模样真俊俏,比探花还招人稀罕。” 旁边的厢房里更是传来了年轻女子的声音,“爹爹,这个状元好。” “好,那便让老夫来个榜下捉婿!” 谢绵绵握着番石榴,哒哒哒跑到栏杆旁,将头探出去使劲往街的那头看。 只见一只高大的黑马缓缓踏步而来,马背上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他一袭大红袍,衣领上绣着云雁纹,头戴双翅乌纱帽,上面插着一朵金花。 第147章 狼狗 经过这几个月的健康饮食和作息,那原本羸弱的少年身躯渐渐转变成一个健壮的男子。 劲瘦的腰肢被黑色的宽大腰带勒住,随着马儿的走动,胯部规律地一起一伏。 这英俊不凡的状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谢明仪的。 谢绵绵兴奋地吱哇乱叫,“是贺哥哥,真的是他,他是状元!” 人潮拥挤,无数花果香囊扔向状元,可他都无动于衷。 贺川似有所觉,抬头望去。 他们隔着喧闹的人群,在无声对望,仿佛世间这么大,他们只能看到彼此。 走得再慢,也走到了谢绵绵跟前,她笑着喊贺哥哥,然后对准他,将手中足有她两个拳头大的嫩绿果实扔了下去。 众人眼中高冷的状元动了,他抬手接下了一个果子,惹得一片尖叫声。 他们齐齐看去,却发现扔果子的是一个年幼的小姑娘。 啊,那没事了,不是年轻女子便好。 贺川目光炯炯地望着走到栏杆前的谢明仪,倏尔咧开嘴笑了,笑得潇洒,如冬日的暖阳。 谢明仪的手紧紧捏着挂在腰间的锦囊,忽然被谢绵绵撞了一下,那枚粉红的锦囊朝楼下的状元飘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贺川惊讶地望着谢明仪,笑得更灿烂了。 不等他多想,一个男子闯入了他的视野中,亲昵地凑到谢明仪跟前。 贺川胯下的马不停地往前走,他使劲地往后看,最后就只能看到谢府的侍卫将那个男子拉开了。 “给本小姐滚出去!”谢明仪厉声道。 那男子甩开手中的折扇,嬉笑道:“小姐何必动怒,我是真的心悦你,不看家父的面子,总得给皇后娘娘一个面子,嗯?” 后来就是,他被乱棍轰出去了。 傍晚,从琼林宴中离开的贺川,拒绝了所有想跟他私下交谈的官员。 他没有回家,走着走着,竟走到了谢府门前。 府前空无一人,贺川只呆呆地看着,远处忽然走来一辆马车。 他下意识躲到了石狮子后面,是谢家的马车,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贺川深深凝望着,并不打算露面。 “贺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明仪一下马车,便看到那大红袍躲在那里,惹眼得很,她缓步走过去。 看到贺川微红的脸,她担忧道:“你可是喝醉了,我命人将你送回去。” “我没醉。”他依靠在青石砖墙上,眯着眼,难耐地盯着谢明仪。 “你就是醉了。”他以前从不露出如此姿态。 冷不丁地,贺川问道:“那个男子是谁?” “谁?”谢明仪懵了,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只粗粝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扯向他。 谢明仪被动扑到贺川克制的怀里,她仰头看他,不知何时,那个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弟弟,竟长大了这么多。 看,就说你喝醉了。 贺川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声音沙哑,“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我已经走到状元了,我还能往上走,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明仪。” 谢明仪听完他的话,开始挣扎起来,却被紧紧抱住,不能动弹。 耳边响起咚咚咚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你先放开我。” 贺川不听。 “放开!” 察觉到谢明仪生气了,贺川赶紧松开手,委屈地望着她。 “你比我小,我只把你当弟弟,懂吗?”谢明仪耐心地跟他解释道。 贺川认真地对上她的眼睛,“我很大了。” 他一个转身,将谢明仪抵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她,随后垂头在谢明仪耳旁,声音磁性低沉,“我不是小孩子了,谢二小姐。” “我心悦你,希望有幸能成为你的夫君。” 见一向运筹帷幄的谢明仪呆呆地看着自己,失去了以往精明的神气。 贺川笑了,天边隆起的橘色云朵将人间蒙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酒气壮人胆,贺川偏过头,在她滴红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就这一下,谢明仪惊醒过来,猛地推开了贺川,他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双手往后撑地。 可也不见狼狈,明明是在低位,贺川的眼神仍是具有浓厚的侵略性,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狼狗。 一直都能言善辩的谢明仪失语了,提起裙摆,仓惶逃进府,双手拍着滚烫的脸颊。 疯了疯了,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半柱香后,谢府大门打开了一条缝,谢明仪探头探脑地往石狮子看去。 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不见那抹明艳的红。 翌日清晨,谢家的饭桌上难得齐人。 谢明仪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包子。 谢绵绵端起一盘肉包子,晃荡着两只小脚,小手一扔,一个雪白的身影风驰电掣,歘地一下在半空中接住了包子。 她一边喂着这三只,一边观察着饭桌上的人。 二姐昨晚就翻来覆去的,直到自己睡醒了,还看到她眼睁睁地望着账顶,怕是一夜没睡。 可问她,她却说:“这件事小孩不懂,等你长大再说。” 好,谢绵绵挠挠头,好神奇的事,竟然等到自己长大了就能懂。 那七皇子这么聪明,怕是不等他长大就会懂? 不像二姐如此低丧,父亲却一脸愉悦,春风得意的样子,一反平时的深沉。 难道有什么好事发生? 如此想着,谢绵绵便如此问了。 谢父道:“此事你不懂。” 啊,怎么自己又不懂啊,你不说,绵绵怎么懂。 谢父喝了一口温热的白粥,昨日他竟然梦到妻子了。 整整六年了,吝啬的妻子终于肯入我梦了。 做梦是我见你的唯一方式。 等了许多年,终于被他等到了,谢父满足地回忆着梦中的场景。 梦里的妻子穿着很奇怪,披头散发,竟穿着无袖的衣裙,很简约,也很好看。 他们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仍未将这丢失的六年说完。 一夜太短,吾爱万年。 没有了林若雪和太子的日子,谢绵绵过得很舒心。 窗外的光景一直在轮回变换,日月星辰,斗转星移。 谢绵绵和七皇子都有了各自的玩伴,但是他们都没有忘记儿时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在冷静疏离的宴会上,总会有他们心照不宣的对望。 日晷疯狂转动,再回过神,已到了十年后。 第147章 狼狗 经过这几个月的健康饮食和作息,那原本羸弱的少年身躯渐渐转变成一个健壮的男子。 劲瘦的腰肢被黑色的宽大腰带勒住,随着马儿的走动,胯部规律地一起一伏。 这英俊不凡的状元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包括谢明仪的。 谢绵绵兴奋地吱哇乱叫,“是贺哥哥,真的是他,他是状元!” 人潮拥挤,无数花果香囊扔向状元,可他都无动于衷。 贺川似有所觉,抬头望去。 他们隔着喧闹的人群,在无声对望,仿佛世间这么大,他们只能看到彼此。 走得再慢,也走到了谢绵绵跟前,她笑着喊贺哥哥,然后对准他,将手中足有她两个拳头大的嫩绿果实扔了下去。 众人眼中高冷的状元动了,他抬手接下了一个果子,惹得一片尖叫声。 他们齐齐看去,却发现扔果子的是一个年幼的小姑娘。 啊,那没事了,不是年轻女子便好。 贺川目光炯炯地望着走到栏杆前的谢明仪,倏尔咧开嘴笑了,笑得潇洒,如冬日的暖阳。 谢明仪的手紧紧捏着挂在腰间的锦囊,忽然被谢绵绵撞了一下,那枚粉红的锦囊朝楼下的状元飘去。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稳稳地接住了它,贺川惊讶地望着谢明仪,笑得更灿烂了。 不等他多想,一个男子闯入了他的视野中,亲昵地凑到谢明仪跟前。 贺川胯下的马不停地往前走,他使劲地往后看,最后就只能看到谢府的侍卫将那个男子拉开了。 “给本小姐滚出去!”谢明仪厉声道。 那男子甩开手中的折扇,嬉笑道:“小姐何必动怒,我是真的心悦你,不看家父的面子,总得给皇后娘娘一个面子,嗯?” 后来就是,他被乱棍轰出去了。 傍晚,从琼林宴中离开的贺川,拒绝了所有想跟他私下交谈的官员。 他没有回家,走着走着,竟走到了谢府门前。 府前空无一人,贺川只呆呆地看着,远处忽然走来一辆马车。 他下意识躲到了石狮子后面,是谢家的马车,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贺川深深凝望着,并不打算露面。 “贺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谢明仪一下马车,便看到那大红袍躲在那里,惹眼得很,她缓步走过去。 看到贺川微红的脸,她担忧道:“你可是喝醉了,我命人将你送回去。” “我没醉。”他依靠在青石砖墙上,眯着眼,难耐地盯着谢明仪。 “你就是醉了。”他以前从不露出如此姿态。 冷不丁地,贺川问道:“那个男子是谁?” “谁?”谢明仪懵了,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一只粗粝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扯向他。 谢明仪被动扑到贺川克制的怀里,她仰头看他,不知何时,那个只比她高半个头的小弟弟,竟长大了这么多。 看,就说你喝醉了。 贺川轻轻摩挲着她的脸,声音沙哑,“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我已经走到状元了,我还能往上走,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明仪。” 谢明仪听完他的话,开始挣扎起来,却被紧紧抱住,不能动弹。 耳边响起咚咚咚的心跳声,不知是谁的。 “你先放开我。” 贺川不听。 “放开!” 察觉到谢明仪生气了,贺川赶紧松开手,委屈地望着她。 “你比我小,我只把你当弟弟,懂吗?”谢明仪耐心地跟他解释道。 贺川认真地对上她的眼睛,“我很大了。” 他一个转身,将谢明仪抵在墙上,居高临下地看她,随后垂头在谢明仪耳旁,声音磁性低沉,“我不是小孩子了,谢二小姐。” “我心悦你,希望有幸能成为你的夫君。” 见一向运筹帷幄的谢明仪呆呆地看着自己,失去了以往精明的神气。 贺川笑了,天边隆起的橘色云朵将人间蒙上一层暧昧的色彩。 酒气壮人胆,贺川偏过头,在她滴红的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就这一下,谢明仪惊醒过来,猛地推开了贺川,他后退几步,倒在地上,双手往后撑地。 可也不见狼狈,明明是在低位,贺川的眼神仍是具有浓厚的侵略性,像是一只虎视眈眈的狼狗。 一直都能言善辩的谢明仪失语了,提起裙摆,仓惶逃进府,双手拍着滚烫的脸颊。 疯了疯了,他疯了,还是我疯了。 半柱香后,谢府大门打开了一条缝,谢明仪探头探脑地往石狮子看去。 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不见那抹明艳的红。 翌日清晨,谢家的饭桌上难得齐人。 谢明仪心不在焉地咬了一口包子。 谢绵绵端起一盘肉包子,晃荡着两只小脚,小手一扔,一个雪白的身影风驰电掣,歘地一下在半空中接住了包子。 她一边喂着这三只,一边观察着饭桌上的人。 二姐昨晚就翻来覆去的,直到自己睡醒了,还看到她眼睁睁地望着账顶,怕是一夜没睡。 可问她,她却说:“这件事小孩不懂,等你长大再说。” 好,谢绵绵挠挠头,好神奇的事,竟然等到自己长大了就能懂。 那七皇子这么聪明,怕是不等他长大就会懂? 不像二姐如此低丧,父亲却一脸愉悦,春风得意的样子,一反平时的深沉。 难道有什么好事发生? 如此想着,谢绵绵便如此问了。 谢父道:“此事你不懂。” 啊,怎么自己又不懂啊,你不说,绵绵怎么懂。 谢父喝了一口温热的白粥,昨日他竟然梦到妻子了。 整整六年了,吝啬的妻子终于肯入我梦了。 做梦是我见你的唯一方式。 等了许多年,终于被他等到了,谢父满足地回忆着梦中的场景。 梦里的妻子穿着很奇怪,披头散发,竟穿着无袖的衣裙,很简约,也很好看。 他们在一起说了很多话,仍未将这丢失的六年说完。 一夜太短,吾爱万年。 没有了林若雪和太子的日子,谢绵绵过得很舒心。 窗外的光景一直在轮回变换,日月星辰,斗转星移。 谢绵绵和七皇子都有了各自的玩伴,但是他们都没有忘记儿时那些惊心动魄的经历。 在冷静疏离的宴会上,总会有他们心照不宣的对望。 日晷疯狂转动,再回过神,已到了十年后。 第148章 吊在窗外升升降降 夜色如水,人间依旧繁华,月雅苑灯火通明,青色的纱帘随风飞舞。 精致的楼宇静静地矗立在热闹的四平坊,一如当年。 月雅苑二楼的一间厢房内,拨开珠帘,一个女子坐在雕花圆桌前,正在自斟自饮。 她的身材很匀称,穿着一袭妃色的银纹百蝶裙,淡雅的粉色像山间轻绕的云雾。 裙摆堆叠在地板上,上面用银线勾勒的蝴蝶熠熠生辉,仿佛要挣脱束缚,与楼下舞娘的水袖一起翻飞。 谢绵绵倒了一杯酒,望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她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 “哇。”下一瞬她的脸皱起来,吐着舌头,戴上了痛苦面具。 “好苦,酒不是好东西吗,怎么这么难喝?” 这是谢绵绵第一次喝酒,过去十年她不是没试过偷喝酒,只是人一旦要做点什么坏事,总能被撞个正着。 她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用甜腻驱散了舌头上的苦涩。 原来三哥每次喝酒,都是故作潇洒地说着快哉快哉的吗,谢绵绵不懂,这苦酒有什么好喝的。 自从得知白芸是山盏楼楼主的养女后,谢绵绵便缠着她,了解了很多关于这个神秘情报楼的事情。 这让谢绵绵心生神往,江湖中的恩怨情仇,行迹诡谲的密探,惊险刺激的冒险,这真是太有趣了。 每每白芸跟谢绵绵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到一刻钟,总会被谢怀瑾逮到。 他会霸道地将白芸牵走,“江湖太远,你又想将我抛下吗?” 看到谢怀瑾这公子哥委屈巴巴的样子,白芸只能一边哄着他,一边对谢绵绵眨眼,示意下次找个更隐秘的角落她们再聊。 谢绵绵只能无奈地看着谢怀瑾将白芸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走远了还能听到白芸说:“夫君明鉴,我对江湖那是假爱,对你才是真爱。” 后来谢绵绵真的太向往了,她暗地里找到白芸,“三嫂,就让我加入山盏楼,我很厉害的,从五岁开始,至今足足有十年打探情报的经验。” 谢绵绵纠缠人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闹得白芸只能给了她一个入楼的考验。 拿到月雅苑的秘密账簿,便算她成功。 谢绵绵站起身来,藏到栏杆旁的柱子后,楼下是艳丽奔放的波斯舞,可惜她现在只能瞟几眼。 她真正的目标是对面三楼的房间,那是整个楼里监守最严密的地方,账簿应该就在里面。 任务只有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谢绵绵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上方。 余光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玄色的锦袍,背影很是眼熟。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垂眸望去,只见那人走进了一间厢房,紧接着门就被关上了,谢绵绵看不到男人的面容。 她咬着下唇,确定自己是认识他的,还是非常熟悉的人,只是,他是谁呢? 管他呢,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到这里来都是为了享乐的,似乎也没有错。 可如果是自己家里的男人,哈,等她拿到了账簿,再去打探一番。 看来今日又要晚归家了。 谢绵绵隐在轻纱后,继续盯着对面三楼,直到房门的守卫增加到四人,她便知道,机会来了。 因为老板此时不在房间里。 谢绵绵跨出厢房,还没走几步,迎面就要撞上来一个酒鬼,油头粉面,脚步轻浮。 她蹙起眉,打算绕过他。 却被酒鬼拦住了,“哎哟,小美人,要去哪呀,嗝,要不要来哥哥的厢房喝酒?”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绵绵不想与他纠缠,真是让人讨厌的酒鬼。 这让她想起之前那段不好的回忆,醉酒的人会将他那禽兽不如的一面暴露无遗。 不是打杀比他弱小的无辜人,就是调戏女子。 谢绵绵攥紧拳头,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被酒鬼追得吱哇逃窜的幼童了。 她轻声一笑,酒鬼看直了眼,朝她扑来,“美……美人,只要你陪我一夜,我多少金银财宝都给你嘿嘿。” “好哇。”殷红的嘴角勾起,纤细的手腕微微转动,“让本小姐来好好陪陪你。” 酒鬼迷离地望着她,痴痴地笑着。 裙摆下的腿高高抬起,趁他没有防备之时,狠狠踢向他的下三路。 “啊!”一声惨厉的声音响起,酒鬼脸色煞白,夹着腿,双手捂住下体,缓缓跪在地上。 “救命啊!” “哼,酒醒了,日后再骚扰女子,本小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酒鬼的惨叫仍在继续,引起了周围的侍应和守卫的注意,他们纷纷往这边赶来。 “怎的这是……杀人了?” 谢绵绵连忙顺着走廊往前跑,低垂着脑袋,用手帕遮挡在脸上,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 趁着人们被酒鬼吸引了全部心神,她摸到一间漆黑的厢房,闪了进去,厢房的顶上正是那目标房间。 谢绵绵走到窗前,曲起食指抵在唇边,吹出了一阵特殊的哨声,似是虫鸣,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窗外一片漆黑,暗流涌动,仿佛有不知名的怪兽蛰伏在外面。 不一会儿,窗前,一条粉色的绳子从上面垂下来。 谢绵绵抓上去,主动将绳子结结实实绕在腰上,末了,拍了拍绳子,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绳子也有它自己的思想,不放心地收紧了几下,随后缓慢地将谢绵绵往上吊。 谢绵绵感受着自己的视野不断上升,哎呀,过了过了,她猛地拍打着绳子,快将自己往下放放。 巨蟒将自己的上半身牢牢圈在屋顶上,所以它并不能看到下面的情况,只能感受着谢绵绵的触碰。 它吐了吐分叉的红信子,努力分辨着,快速拍打三下就是往下放,巨蟒下垂尾巴尖。 又被打了两下,它懂了,是往上提。 就这样,谢绵绵在升升降降中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对准了三楼那间老板房的窗口。 谢绵绵轻轻打开窗户,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很安静,她小心翼翼地抬脚跨进去。 安全落地后,她将尾巴尖放回窗外,抚摸了几下,尾巴尖静悄悄地收回去了。 谢绵绵掏出夜明珠,洁白的光芒瞬间充盈了她的周身。 她半弓着腰,往书桌走去,谢绵绵发现,桌面的中间,正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 第148章 吊在窗外升升降降 夜色如水,人间依旧繁华,月雅苑灯火通明,青色的纱帘随风飞舞。 精致的楼宇静静地矗立在热闹的四平坊,一如当年。 月雅苑二楼的一间厢房内,拨开珠帘,一个女子坐在雕花圆桌前,正在自斟自饮。 她的身材很匀称,穿着一袭妃色的银纹百蝶裙,淡雅的粉色像山间轻绕的云雾。 裙摆堆叠在地板上,上面用银线勾勒的蝴蝶熠熠生辉,仿佛要挣脱束缚,与楼下舞娘的水袖一起翻飞。 谢绵绵倒了一杯酒,望着杯中澄澈的液体,她试探性地抿了一小口。 “哇。”下一瞬她的脸皱起来,吐着舌头,戴上了痛苦面具。 “好苦,酒不是好东西吗,怎么这么难喝?” 这是谢绵绵第一次喝酒,过去十年她不是没试过偷喝酒,只是人一旦要做点什么坏事,总能被撞个正着。 她往嘴里塞了一口糕点,用甜腻驱散了舌头上的苦涩。 原来三哥每次喝酒,都是故作潇洒地说着快哉快哉的吗,谢绵绵不懂,这苦酒有什么好喝的。 自从得知白芸是山盏楼楼主的养女后,谢绵绵便缠着她,了解了很多关于这个神秘情报楼的事情。 这让谢绵绵心生神往,江湖中的恩怨情仇,行迹诡谲的密探,惊险刺激的冒险,这真是太有趣了。 每每白芸跟谢绵绵说这些事情的时候,不到一刻钟,总会被谢怀瑾逮到。 他会霸道地将白芸牵走,“江湖太远,你又想将我抛下吗?” 看到谢怀瑾这公子哥委屈巴巴的样子,白芸只能一边哄着他,一边对谢绵绵眨眼,示意下次找个更隐秘的角落她们再聊。 谢绵绵只能无奈地看着谢怀瑾将白芸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走远了还能听到白芸说:“夫君明鉴,我对江湖那是假爱,对你才是真爱。” 后来谢绵绵真的太向往了,她暗地里找到白芸,“三嫂,就让我加入山盏楼,我很厉害的,从五岁开始,至今足足有十年打探情报的经验。” 谢绵绵纠缠人的功夫实在是太厉害了,闹得白芸只能给了她一个入楼的考验。 拿到月雅苑的秘密账簿,便算她成功。 谢绵绵站起身来,藏到栏杆旁的柱子后,楼下是艳丽奔放的波斯舞,可惜她现在只能瞟几眼。 她真正的目标是对面三楼的房间,那是整个楼里监守最严密的地方,账簿应该就在里面。 任务只有一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谢绵绵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专注地望着上方。 余光里忽然闪过一个身影,是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玄色的锦袍,背影很是眼熟。 她心里咯噔一下,忙垂眸望去,只见那人走进了一间厢房,紧接着门就被关上了,谢绵绵看不到男人的面容。 她咬着下唇,确定自己是认识他的,还是非常熟悉的人,只是,他是谁呢? 管他呢,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到这里来都是为了享乐的,似乎也没有错。 可如果是自己家里的男人,哈,等她拿到了账簿,再去打探一番。 看来今日又要晚归家了。 谢绵绵隐在轻纱后,继续盯着对面三楼,直到房门的守卫增加到四人,她便知道,机会来了。 因为老板此时不在房间里。 谢绵绵跨出厢房,还没走几步,迎面就要撞上来一个酒鬼,油头粉面,脚步轻浮。 她蹙起眉,打算绕过他。 却被酒鬼拦住了,“哎哟,小美人,要去哪呀,嗝,要不要来哥哥的厢房喝酒?”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谢绵绵不想与他纠缠,真是让人讨厌的酒鬼。 这让她想起之前那段不好的回忆,醉酒的人会将他那禽兽不如的一面暴露无遗。 不是打杀比他弱小的无辜人,就是调戏女子。 谢绵绵攥紧拳头,自己已经不是那个被酒鬼追得吱哇逃窜的幼童了。 她轻声一笑,酒鬼看直了眼,朝她扑来,“美……美人,只要你陪我一夜,我多少金银财宝都给你嘿嘿。” “好哇。”殷红的嘴角勾起,纤细的手腕微微转动,“让本小姐来好好陪陪你。” 酒鬼迷离地望着她,痴痴地笑着。 裙摆下的腿高高抬起,趁他没有防备之时,狠狠踢向他的下三路。 “啊!”一声惨厉的声音响起,酒鬼脸色煞白,夹着腿,双手捂住下体,缓缓跪在地上。 “救命啊!” “哼,酒醒了,日后再骚扰女子,本小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酒鬼的惨叫仍在继续,引起了周围的侍应和守卫的注意,他们纷纷往这边赶来。 “怎的这是……杀人了?” 谢绵绵连忙顺着走廊往前跑,低垂着脑袋,用手帕遮挡在脸上,将自己隐没在人群中。 趁着人们被酒鬼吸引了全部心神,她摸到一间漆黑的厢房,闪了进去,厢房的顶上正是那目标房间。 谢绵绵走到窗前,曲起食指抵在唇边,吹出了一阵特殊的哨声,似是虫鸣,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窗外一片漆黑,暗流涌动,仿佛有不知名的怪兽蛰伏在外面。 不一会儿,窗前,一条粉色的绳子从上面垂下来。 谢绵绵抓上去,主动将绳子结结实实绕在腰上,末了,拍了拍绳子,示意自己已经准备好了。 绳子也有它自己的思想,不放心地收紧了几下,随后缓慢地将谢绵绵往上吊。 谢绵绵感受着自己的视野不断上升,哎呀,过了过了,她猛地拍打着绳子,快将自己往下放放。 巨蟒将自己的上半身牢牢圈在屋顶上,所以它并不能看到下面的情况,只能感受着谢绵绵的触碰。 它吐了吐分叉的红信子,努力分辨着,快速拍打三下就是往下放,巨蟒下垂尾巴尖。 又被打了两下,它懂了,是往上提。 就这样,谢绵绵在升升降降中折腾了好一会,终于对准了三楼那间老板房的窗口。 谢绵绵轻轻打开窗户,里面伸手不见五指,很安静,她小心翼翼地抬脚跨进去。 安全落地后,她将尾巴尖放回窗外,抚摸了几下,尾巴尖静悄悄地收回去了。 谢绵绵掏出夜明珠,洁白的光芒瞬间充盈了她的周身。 她半弓着腰,往书桌走去,谢绵绵发现,桌面的中间,正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 第149章 写的什么破话本 很规矩,四周收拾得很整齐,就唯有这个盒子,突兀地摆放在中间。 这非常不符合老板的置物习惯。 这像是临时摆放在这里的,又像是……故意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引诱一个懵懵懂懂,不知死活的小偷。 谢绵绵岔开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嗯,所以这是一个陷阱? 意识到这一点,她连忙往脚下照去,生怕踩到了绳套,然后一举将自己吊在屋顶上。 这事她熟,因为她就这样吊过一些贼人。 不过幸好,地板上干净无尘,没有陷阱。 她将夜明珠往盒子上照,那便是……里面有机关,会射箭喷毒雾的那种! 谢绵绵选择不碰它,开始搜寻起账簿的下落,窸窸窣窣的,快要将整间书房都翻转过来了,还是无果,连机关暗格都没有。 这不对呀,她望向那个静静的盒子,该不会是在里面。 谢绵绵躲在书桌下,探出一只手,摸索着,扒拉开了上面的小锁。 震惊,上面那个锁头甚至都没有锁住。 她调整了姿势,确保里面的东西放出来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手。 果然密探是不好做的! 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没手没脚。 她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除了金属合叶发出“嘎吱”一声,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嗯?谢绵绵从桌面探出脑袋,盒子无事发生,很安详的样子。 她一骨碌站起来,往盒子里看,里面放着几本书。 谢绵绵疑惑地拿出来,封面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账簿。 东西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自己拿到手了!不愧是我。 她下意识察觉到有问题,却不知哪里不对劲。 好怪,自己似乎被做局了。 白皙的手打开了第一页,上面确实写满了账目所记载的数字。 不等谢绵绵多看,房间外传来问候的叫喊声。 不好,老板回来了。 谢绵绵只能将这几本账簿匆忙地塞进怀里,呼唤尾巴尖,等自己被圈住后,她急忙推着尾巴尖往左边荡。 不要再在这个窗户旁了,会被回来的老板发现的。 尾巴尖从顺如流地悠到左边,又在一阵升升降降中,谢绵绵荡到了二楼一间厢房的窗前。 厢房燃着灯,显然是有人的,可她还是选择跳进来。 因为时间快要来不及了,老板已经回来,等他发现盒子里的东西不翼而飞,肯定会派人搜查。 她要马上离开月雅苑才行。 落地后,“啪”的一声,由于她的动作幅度太大,怀里的三本账簿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仅摔得谢绵绵的心头一颤,还惹得厢房里的男人回过头。 那个男人原本背对她而坐,房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可是男人仍坐得挺直。 一袭锦绣暗纹玄袍,宽肩窄腰,柔顺的乌发高高束起,他一听到动静,便快速地侧过头,马尾利落地划过半空。 那英俊挺拔的侧颜一出现,谢绵绵一下就认出来了。 是七皇子。 “你来这里作甚?”七皇子沉声道。 谢绵绵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账簿,行了一礼,“见过七殿下。” 随后她走到桌子旁坐下来,自己招呼自己,斟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地喝着,刚刚好剧烈的一番运动,她口渴了。 谢绵绵正舒爽地仰头喝着,眼睛往七皇子那里一瞟,便撞进了他深沉的眼眸里。 “敢自己一个人闯进陌生的厢房,你能耐了?”七皇子生气了。 难道不知道夜里的月雅苑很危险吗? 谢绵绵清咳一声,放下茶盏,开始恶人先告状。 “我还没说你呢,你来楼里看姑娘也不叫我,我才不像你这个好色之徒,我来是有要事在身的。” “愿闻其详。” 谢绵绵从怀里掏出三本书,得意地啪在桌面上,“这便是我此次的任务,月雅苑的账簿。” 七皇子蹙起英挺的眉峰,骨节分明的手拿过其中一本,随意地翻动了几下,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冷笑几声。 修长的两指夹住书簿,手腕翻转,将书上的内容展示给这个嚣张的女子看。 “你告诉本宫,什么叫做——”七皇子薄唇轻启,用冷酷的嗓音说着令谢绵绵羞耻的话。 “刑部囚宠:落水千金带球跑,嗯?” 谢绵绵啊啊啊啊地夺过书,脚趾猛猛扣地,七皇子怎么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虽然但是,他最后的那个,嗯?是怎么发出来的,还……怪好听的。 谢绵绵窘迫地翻着书,发现只有最开始的几页是账簿的内容,其余的竟然都是话本。 任务失败了,她懊恼地咬着嘴,她就知道,这般容易,肯定有诈。 谢绵绵自己生着闷气,而一旁的七皇子还在翻看剩下的书。 他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念着:“寒门状元狠狠宠:丞相千金你别逃,呵。” 谢绵绵浑身一震,飞快地将剩下的书从七皇子手上抢过来。 她低垂着头,别念了别念了,她知道错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七皇子长得高大,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谢绵绵,即使没来得及翻看最后那本书,他仍将书名说了出来。 “京城第一浪子:纨绔将军追妻火葬场。” “呀!”谢绵绵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曲起的两指不舍得敲在她光洁的脑门上,而是扣响了大理石桌面,“当初本宫将那些启蒙话本送给你,便是让你写这些的?” 谢绵绵感受到桌面的震动,不满地偏过头,在谢家人的熏陶下,她见识到了各色的感情。 心里痒痒的,便学着启蒙话本讲故事那样,将那些凄美的爱情故事都写下来。 还悄摸出了书,整个京城都传疯了,都不知道惹得多少闺中小姐躲在被窝里嬉笑,哭泣。 就连家里人知道了,都没有责怪她。 如今七皇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绵绵有些委屈,“就是写了,那如何?” 第149章 写的什么破话本 很规矩,四周收拾得很整齐,就唯有这个盒子,突兀地摆放在中间。 这非常不符合老板的置物习惯。 这像是临时摆放在这里的,又像是……故意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引诱一个懵懵懂懂,不知死活的小偷。 谢绵绵岔开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下巴,嗯,所以这是一个陷阱? 意识到这一点,她连忙往脚下照去,生怕踩到了绳套,然后一举将自己吊在屋顶上。 这事她熟,因为她就这样吊过一些贼人。 不过幸好,地板上干净无尘,没有陷阱。 她将夜明珠往盒子上照,那便是……里面有机关,会射箭喷毒雾的那种! 谢绵绵选择不碰它,开始搜寻起账簿的下落,窸窸窣窣的,快要将整间书房都翻转过来了,还是无果,连机关暗格都没有。 这不对呀,她望向那个静静的盒子,该不会是在里面。 谢绵绵躲在书桌下,探出一只手,摸索着,扒拉开了上面的小锁。 震惊,上面那个锁头甚至都没有锁住。 她调整了姿势,确保里面的东西放出来不会伤害到自己的手。 果然密探是不好做的! 轻则断手断脚,重则没手没脚。 她在心里默数三,二,一。 除了金属合叶发出“嘎吱”一声,随后便是一片寂静。 嗯?谢绵绵从桌面探出脑袋,盒子无事发生,很安详的样子。 她一骨碌站起来,往盒子里看,里面放着几本书。 谢绵绵疑惑地拿出来,封面上写着大大的两个字——账簿。 东西竟如此轻而易举地被自己拿到手了!不愧是我。 她下意识察觉到有问题,却不知哪里不对劲。 好怪,自己似乎被做局了。 白皙的手打开了第一页,上面确实写满了账目所记载的数字。 不等谢绵绵多看,房间外传来问候的叫喊声。 不好,老板回来了。 谢绵绵只能将这几本账簿匆忙地塞进怀里,呼唤尾巴尖,等自己被圈住后,她急忙推着尾巴尖往左边荡。 不要再在这个窗户旁了,会被回来的老板发现的。 尾巴尖从顺如流地悠到左边,又在一阵升升降降中,谢绵绵荡到了二楼一间厢房的窗前。 厢房燃着灯,显然是有人的,可她还是选择跳进来。 因为时间快要来不及了,老板已经回来,等他发现盒子里的东西不翼而飞,肯定会派人搜查。 她要马上离开月雅苑才行。 落地后,“啪”的一声,由于她的动作幅度太大,怀里的三本账簿狠狠摔在了地上。 不仅摔得谢绵绵的心头一颤,还惹得厢房里的男人回过头。 那个男人原本背对她而坐,房里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可是男人仍坐得挺直。 一袭锦绣暗纹玄袍,宽肩窄腰,柔顺的乌发高高束起,他一听到动静,便快速地侧过头,马尾利落地划过半空。 那英俊挺拔的侧颜一出现,谢绵绵一下就认出来了。 是七皇子。 “你来这里作甚?”七皇子沉声道。 谢绵绵若无其事地捡起地上的账簿,行了一礼,“见过七殿下。” 随后她走到桌子旁坐下来,自己招呼自己,斟了一杯茶,咕噜咕噜地喝着,刚刚好剧烈的一番运动,她口渴了。 谢绵绵正舒爽地仰头喝着,眼睛往七皇子那里一瞟,便撞进了他深沉的眼眸里。 “敢自己一个人闯进陌生的厢房,你能耐了?”七皇子生气了。 难道不知道夜里的月雅苑很危险吗? 谢绵绵清咳一声,放下茶盏,开始恶人先告状。 “我还没说你呢,你来楼里看姑娘也不叫我,我才不像你这个好色之徒,我来是有要事在身的。” “愿闻其详。” 谢绵绵从怀里掏出三本书,得意地啪在桌面上,“这便是我此次的任务,月雅苑的账簿。” 七皇子蹙起英挺的眉峰,骨节分明的手拿过其中一本,随意地翻动了几下,不知看到了什么,他冷笑几声。 修长的两指夹住书簿,手腕翻转,将书上的内容展示给这个嚣张的女子看。 “你告诉本宫,什么叫做——”七皇子薄唇轻启,用冷酷的嗓音说着令谢绵绵羞耻的话。 “刑部囚宠:落水千金带球跑,嗯?” 谢绵绵啊啊啊啊地夺过书,脚趾猛猛扣地,七皇子怎么可以如此光明正大地说出来。 虽然但是,他最后的那个,嗯?是怎么发出来的,还……怪好听的。 谢绵绵窘迫地翻着书,发现只有最开始的几页是账簿的内容,其余的竟然都是话本。 任务失败了,她懊恼地咬着嘴,她就知道,这般容易,肯定有诈。 谢绵绵自己生着闷气,而一旁的七皇子还在翻看剩下的书。 他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念着:“寒门状元狠狠宠:丞相千金你别逃,呵。” 谢绵绵浑身一震,飞快地将剩下的书从七皇子手上抢过来。 她低垂着头,别念了别念了,她知道错了。 虽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七皇子长得高大,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谢绵绵,即使没来得及翻看最后那本书,他仍将书名说了出来。 “京城第一浪子:纨绔将军追妻火葬场。” “呀!”谢绵绵诧异地望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曲起的两指不舍得敲在她光洁的脑门上,而是扣响了大理石桌面,“当初本宫将那些启蒙话本送给你,便是让你写这些的?” 谢绵绵感受到桌面的震动,不满地偏过头,在谢家人的熏陶下,她见识到了各色的感情。 心里痒痒的,便学着启蒙话本讲故事那样,将那些凄美的爱情故事都写下来。 还悄摸出了书,整个京城都传疯了,都不知道惹得多少闺中小姐躲在被窝里嬉笑,哭泣。 就连家里人知道了,都没有责怪她。 如今七皇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绵绵有些委屈,“就是写了,那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