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嫡姐换子后,我养成了状元郎》 第1章 和嫡姐一起重生了 “快来搭把手!” “哎呦,这玉姐儿也真是想不开,一言不合就要跳河!” “你说她跳就跳,还非拉着妹妹一起跳!” “谁说不是呢,得亏捞上来得及时……” 陈映晚从病痛中解脱,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河岸上。 碎石子硌得她后背生疼,她皱了皱眉支起上半身,却在看见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她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 不仅能看到,而且看得很清楚。 在她二十五岁之后,几乎就没有过这么清楚的视野了。 而且她的手也细嫩了很多,不像做了多年针线活、千疮百孔的模样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谁让她们爹不靠谱?”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姓陈的从外面领回来两个三四岁的男孩儿,非让这姐俩照顾。” “陈家这姐妹俩眼看着就要婚配了,带着孩子还怎么嫁人?老大玉姐儿哭着喊着死活不愿意。” “这不,一个不留神就跳河了。” 听着不远处两位婶婆的对话,陈映晚渐渐回过神来。 跳河、婚配、三四岁的男孩儿? 这不是她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吗? 陈映晚十六岁那年,京城内乱,民不聊生。 到处人心惶惶之际,在外做货郎的爹爹陈越突然回家,还带回来两个男娃。 陈越说是这两娃是他救命恩人的孩子,救命恩人落难,只好把孩子托付给他。 可他做货郎的天天在外面跑,照顾不了孩子,只能交给两个女儿,一人挑一个照顾。 姐姐陈晓玉比陈映晚大两岁,眼看着就要说亲了,自然百般不肯,甚至投河以死相逼。 后来陈越苦口婆心地劝说,偷偷塞给了她五两银子,还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她钱。 陈晓玉这才勉强地应下,要了其中健康的孩子。 后来陈晓玉嫁了人、生了一儿一女,那孩子过得可怜极了。 原本那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佑景,却被改成狗娃。 狗娃刚满八岁就被送去镇上做伙计,年纪大了又被陈晓玉以极低的价格送去做苦力。 好在狗娃聪慧又踏实肯干,被杂货铺的掌柜看中,留他当副手。 几年后无儿无女的掌柜去世,临终前将杂货铺给了他,也算是善有善报。 当初选孩子的时候,陈映晚只有十六岁。 年纪小,涉世未深。 那个病弱的被分到了自己手里,陈映晚就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照料。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孩子名叫承慎,从小体弱多病。 陈映晚为了挣钱给他看病养身体,白天进府当厨娘,晚上在家熬夜做绣活。 如此十六年,就这么硬生生把身体熬坏了。 十六年,哪怕养条狗都有感情了,是块石头也该捂得滚烫了。 可陈映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养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 想到自己上辈子惨死的下场,陈映晚便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哎呦,陈大哥你可算来了!” 一阵喧闹将陈映晚的思绪扯了回来,陈映晚循声看去,只见爹爹陈越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蒜头般的小团子。 “晓玉!映晚!” 陈越的声音难掩惊慌。 他活了四十岁只得了这么两个女儿,哪能不怕? “映晚,你、你没事儿?” 陈映晚沉默地摇摇头。 对于这个爹,陈映晚的感情很复杂。 陈越曾是个纨绔子弟,家道中落还不忘赌钱。 原配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却在生陈晓玉时难产去世。 后来陈越娶了陈映晚的母亲,却嫌弃对方家室贫寒还管束自己,没少给脸色瞧。 陈映晚的母亲嫁进陈家的时候,陈家已经亏空得差不多了,六年前心力交瘁去世后,陈越赌钱越发没了管制。 直到倾家荡产,把镇上的院子卖了,这才彻底安分下来,灰溜溜地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乡下柳湾村的老房子里。 对于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爹,陈映晚实在没什么感情。 更别说,上辈子陈越为了让陈晓玉养孩子给的五两银子是偷偷塞给陈晓玉的。 而每个月拿到的银钱,陈晓玉的也是陈映晚的两倍。 这些都是陈晓玉在她临死前不久、来看她时才说出来的。 陈越可谓偏心到了极点,按理说陈映晚应该恨他的。 可自从母亲去世,他对自己和姐姐又确实是悉心照料。 后来陈映晚不想嫁人,村里有人议论纷纷。 这事传进陈越耳朵里,他第一时间扛起铁锹挨家挨户找到底是谁乱嚼舌根。 或许人性总是复杂的。 陈映晚的视线慢慢移到陈越身后的两个奶团子。 右手边更高一些的男孩名叫佑景,今年四岁。 他皮肤白皙,模样可爱,头发编成一根发辫留在脑后,圆溜溜的杏仁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与陈映晚对视时,看到陈映晚浑身湿漉漉,他眼中还带着一丝担忧关心。 而左手边的男孩更瘦弱,明明只有三岁半,却让人觉得十分阴郁。 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漠视一切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陈映晚身上, 陈映晚微微皱眉。 她记不太清上辈子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难道承慎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这般沉郁模样吗? “晓玉!你可算醒了!” 陈越如释重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映晚回头看过去,只见陈晓玉慢慢坐了起来。 后者眨了眨眼,似乎也在慢慢找回意识。 几瞬之后,她目光扫到两只奶团子,突然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 陈越怕她又做什么疯癫的举动,连忙拉住她: “玉姐儿,咱们好好商量,别干傻事。” 陈晓玉的眼睛炯炯有神,一把攥住陈越的胳膊。 “爹,咱们爷俩还说什么客套话。” “之前是女儿想得不周全,现在女儿想明白了,愿意养一个!” 陈越一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陈晓玉就蹿了出去,冲到了承慎面前。 她挤出最慈爱的表情,用自己毕生最温柔造作的声音,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承慎面无表情。 陈越忙说道:“他叫承慎,三岁半了。” “哎呀,那我以后叫你慎哥儿好不好?往后我就是你娘亲。” 陈晓玉一边笑一边伸手想碰承慎的脸。 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 第2章 必须养一个 众人看着陈晓玉手背上显眼的红印,都惊呆了。 陈晓玉也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缓缓转回头,对承慎笑得十分勉强:“哎呦……慎哥儿手劲儿可真大。” 承慎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父有些为难道:“晓玉,你真想选承慎?” “承慎身体不好,你若是想轻松一些,还是佑景更好照顾一些……” 陈晓玉连连摆手,眼里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精光:“爹,我身为长姐,自然应该多承担一些责任。” “若是让妹妹照顾慎哥儿,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 陈父心虚地看了陈映晚一眼,没敢说话。 陈映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作声。 显然,陈晓玉也重生了。 而且和上辈子一样,他们从头到尾就没问过陈映晚的意见。 上辈子陈映晚年纪小,又一贯听话懂事,只想着别让爹爹为难。 这一世,陈映晚若还是乖乖听他们的,那当真是白活了。 “那好,承慎归你,佑景归……” “我不跟她。” 从露面为止一直没说话的承慎突然开口。 听起来奶声奶气的,却格外坚决。 “我要跟她。” 承慎伸手指向陈映晚,直直地盯着她。 陈映晚皱了皱眉。 难道承慎也重生了? 很快陈映晚又觉得不可能,承慎这个白眼狼很厌恶她。倘若重生了,承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离她越远越好。 陈晓玉慌了一下:“慎哥儿,我能照顾好你,你别选她。” 陈父也忙着替大女儿说话:“慎哥儿,往后晓玉就是你的娘亲,映晚是佑景的……” 陈父话音未落,只见陈映晚直直地路过了几人。 “映晚?你去哪儿?” 见陈映晚不理会自己,陈父皱了皱眉、加快两步挡在她前面。 “晚姐儿,我同你说话呢,你怎么回事?” 陈映晚反问:“什么怎么回事?你们都商量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陈父松了口气:“你答应了就好。” 陈映晚:“答应什么?” 陈父一愣:“养孩子啊!” 陈映晚轻笑一声:“我可没答应要替你养孩子。我觉得姐姐之前说得对,我们这未出阁的女子带个孩子,以后还有哪家敢来上门提亲?” “晚儿,你也忒自私了。” 陈晓玉细着嗓子阴阳怪气起来,她一向厌恶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碍于一家人的情面,不好表露出来。 “这是咱爹救命恩人的孩子,那就是我们的孩子。做人千万要知恩图报啊,否则会天打雷劈的。” 陈映晚冷笑:“哦,原来姐姐是这么想的。” “也不知道方才谁嚷着没脸嫁人了,还把我骗到河边,还拉着我一起跳河。” “现下又指着我鼻子说我自私?合着什么话都让你说的,好人都让你做了。” “我就落得个浑身湿透、还要替人养孩子的下场,这算什么道理?” 旁边围观的村民神色各异,陈家隔壁的罗婶子忍不住劝道:“陈大哥,你也不能只顾着救命恩人,不替你两个女儿着想啊。” “两个孩子都是要说亲的年纪了,带个孩子可怎么是好?” 陈越还没来得及张口,只听陈晓玉迫不及待地说:“我不成亲!” 她小心翼翼地搭上承慎的肩膀,又露出一副慈爱神情:“我一看到承慎,就觉得我们母子有缘,这辈子宁可一生不嫁,我也要把承慎教养好。” 陈映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晓玉还真说得出来这种话,承慎还没长大呢,也不知道说这话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越还要再开口劝,陈映晚却懒得听了。 任由两人在身后喊,陈映晚充耳不闻兀自回了家。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陈家小院一共四间瓦房。 陈晓玉住东一间,陈映晚住东二间。 陈晓玉平日里使唤管了陈映晚,早中晚饭都让映晚做,又不肯早起,就在东二间南墙单独给陈映晚开了个小门,免得陈映晚早起时把她吵醒。 如今倒是方便了陈映晚,进出房间不必路过陈晓玉的屋子。 陈越平时走街串巷,回家时就住灶台连着的西屋,和姐妹俩互不打扰。 早秋的风已经有些发冷,陈映晚又被拉着落水,虽穿了两件粗衣,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也冷极了。 她回家第一时间换了衣服。 她的这七八件衣裳都是娘亲在世时亲手给她缝制的,这个年纪穿正合适。 整理完衣物,陈映晚又把门口的第三块砖翘了起来,从下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放地上摊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荷花样式的金耳坠、几块碎银子,还有一枚翠玉簪。 这是娘亲在离世前、拉着陈映晚的手偷偷塞给她的全部遗产。 娘亲叮嘱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包东西,连陈越也不知道,哪怕出嫁了,也不能轻易拿出来给丈夫。 这是她的保命银子。 陈映晚包好首饰,郑重地贴身放在怀里。 上辈子她为了给承慎看病,到底还是把这些首饰当了,只留下一枚玉簪。 她本想着等到承慎成家,把那枚簪子送给儿媳妇,却不料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辈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绝不会动这笔遗产。 陈映晚又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扫帚和抹布出门了。 一直到傍晚,她扛着扫帚回来时,陈家的烟囱口已经升起了炊烟、屋里支起了饭桌。 佑景和承慎并排坐着。 或许经历了中午那档子事,佑景没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东张西望,而是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半块饼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啃,不知道在想什么。 承慎则被陈晓玉亲昵地半搂在怀里,后者没敢抱得太紧,生怕承慎又怕上次一样突然动手。 也不知道三岁半的孩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她的手背现在还红着呢! 陈晓玉炒了两盘菜,又给爹倒了一小杯酒。 她刚要开口,就见陈映晚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径直坐下。 陈晓玉咳嗽了一声,斜眼瞪着妹妹冷哼:“你还有脸回来?今天咱爹的脸面可都被你丢尽了。” 从陈越多年嗜赌也料想得到,他是最好面子的,耳根子又软,陈晓玉这么一煽动,本来已经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映晚,你太不懂事了!” “别说还有两个孩子在,就说在那么多邻居面前,你也不该那般顶撞我!” 陈映晚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拿起一张饼子,大口吃菜。 “哎呦,爹,她这是越发过分,都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陈晓玉尖着嗓子嚷起来。 陈越脸色更加难看。 陈晓玉见自己的煽风点火起了作用,美滋滋地给身旁的承慎夹菜。 见小女儿还是不理会自己,陈越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酒杯都倒了。 “陈映晚,你看看你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哪还有女儿家半分顺从的模样!若是你娘还在……” “啪!” 陈映晚把桌上的酒杯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3章 绑定养崽系统! “不想吃就别吃了!” 陈越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只见小女儿用自己从未见过的厌恶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 “好话我只说一遍。” “往后我不想从你们口中听到我娘,你们不配提她。” 娘亲在世时伺候一大两小尽心尽力,把陈晓玉视作亲生的一样疼。 可陈越嫌弃娘亲没有家世,陈晓玉又给娘亲脸色瞧、百般刁难。 如今娘亲去世,他们还敢用娘亲来刺陈映晚的耳朵。 陈映晚只恨自己没早重生两年,若是娘亲还在世,她就是为了娘亲也要好好整治两人一番。 可惜娘亲早就不在,她又刚从十六年的劳累中脱离出来,如今上天给她重头再来的机会,她只想好过自己的日子。 只要这对父女俩不惹她,她只当没有这两个亲人。 陈越被小女儿这么盯着,不由有些心虚,移开视线,却又发现承慎也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陈越后背发凉,又默默心里嘀咕着自己越活越胆小,一个三岁半的小娃娃有什么可怕的? 见两人不再言语,陈映晚这才继续说:“我今天去了趟柳山下,把那边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 “从明天起,我就住那边了。” 陈家在柳湾村有两处房子,一个是现在住的四间瓦房,另一个很久前的老房子坐落于柳山脚下。 山下那边没有大片的平坦土壤,也不容易建房,所以几乎没有人住在那附近。 陈家那处房屋也基本废弃了,如果不是陈映晚提起来,陈越都快忘了那个房子。 “你去那儿干什么?”陈越皱了皱眉头。 “你有爹、有家,偏偏要住那么远,还是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不让人家笑话?” 陈映晚挑了挑眉:“我不怕别人笑话,往后我是死是活也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今天我在这儿住最后一晚,明天我就收拾被褥去山下。” 陈越呆呆地望着女儿,似乎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旁的佑景抬起头悄悄打量起陈映晚。 承慎则依旧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一言不发。 陈晓玉也看了陈映晚好一会儿。 此时此刻她十分怀疑陈映晚也重生了。 可倘若真这样,陈映晚为什么要去柳山底下那片鸟不生蛋的地? 应该跟她争抢承慎才对啊! 只要抓牢了承慎,日后承慎被亲爹找回去了,她可就是摄政王的娘、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啊! 陈晓玉想了半天,最后想明白一件事——就算陈映晚重生了,也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她喜欢那间老破屋,那就让给她好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嘴唇一勾:“爹,既然映晚要走,就让她走。” “她年纪也不小了,既然死活都不用咱们管,那咱们也别热脸贴冷屁股、惹得一身骚。” 陈越嘴唇动了动。 他还能怎么样?想耍耍父亲的威风也没能耍成,女儿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要跟女儿动手不成? 半晌,陈越低低叹了口气,做出妥协:“行。” “映晚,你要去就去,佑景也跟着你一起去……” “我没说要帮你养孩子。” 陈映晚打断了他的话,视线轻轻扫过佑景。 佑景呆滞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自己又一次被人嫌弃了,眼里下意识泛起泪光,又被他使劲眨眼憋了回去。 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了。 陈映晚移开视线,没有再看。 陈越一脸为难,又看向大女儿:“晓玉,要不你养两个……” “我才不要他!” 陈晓玉丝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厌恶,又狠狠瞪了佑景一眼。 “一个废物,我要他做什么!” 陈越连忙呵斥:“晓玉,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他才四岁,什么废不废物的。” 佑景放下手里的饼子,缓缓低下头,无声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陈晓玉撇了撇嘴:“反正我不要,爹若是硬塞给我,我就把他扔外面饿死,总之我不会管他。” 说完这话,陈晓玉又软着声音笑眯眯地看向承慎:“慎哥儿,吃饱没有。” 承慎点了点头。 陈晓玉便抱起承慎往东一间走,“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映晚也没多留,三两下把手里的饼子吃完,起身就走。 临出门时,她隐约听到陈越跟佑景说:“你别怕,你瞧你大娘对慎哥儿那么好,就知道她是个喜欢孩子的,肯定也不会真的看你受苦。” “今晚你就跪在她屋门口,求求情,她会要你的……” 佑景重重地“嗯”了一声,似乎又燃起满满的希望。 陈映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天黑后,陈映晚便钻进了被窝,望着屋里熟悉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她重生的第一天,有些不知所措,可现在她怀里揣着娘亲的遗物,又心安了许多。 无论怎么样,至少离开了这父女俩和那个白眼狼,陈映晚过得都不会比上辈子更惨了。 陈映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夜过三更,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打砸东西伴随着尖刻咒骂声。 陈映晚不想管闲事,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隔壁消停了一炷香的时间,窗户外面又传来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吵死了,哭丧啊!滚远点哭,别吵到我家慎哥儿!” 这下陈映晚不能坐视不理了。 她下床走到窗边,抬起紧闭的窗子,往左边一瞧,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蹲在墙根底下。 早秋的深夜,寒气已经开始透过衣服往骨头里钻了。 白天见到佑景时他只穿着两件薄薄的衣服,陈映晚曾见过那布料,很是透气,专是给贵人们夏日里穿的。 隔壁的陈晓玉还在咒骂个不停。 陈映晚沉吟片刻,捡起床沿上的棍子就往隔壁窗户上掷。 听到隔壁尖叫一声,陈映晚才冷着声音说:“这院子里属你最吵,生怕你家慎哥儿睡得着是?” 陈晓玉不服气又低声骂了几句,到底为了承慎没再开口。 陈映晚想要关上窗子,视线却又忍不住落在那个紧缩的影子上。 佑景左胳膊抱着自己的膝盖,努力蜷缩成一团,右手捂着自己的嘴,只怕自己哭出声招人厌恶。 小肩膀随着低声抽泣一抖一抖,眼泪把胸前的布料打湿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讨人厌。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可是他该怎么做才能被喜欢呢? 小厮将他和承慎送到陈爷爷手里时,叮嘱过他们一定要乖乖地听话,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已经很乖了,已经努力吃得很少了。 怎么样才可以被收留呢? 突然,佑景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生怕自己小小的身子挡住别人的路。 下一瞬,那脚步声却停在了自己面前。 佑景惊慌失措地抬起小脸:“对、对不起,我不该哭出声……” 月光透过院子里的树叶洒在女人脸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佑景莫名觉得她没有恶意。 佑景甚至忘记了流眼泪,呆呆地看着她朝自己伸出手。 “进屋。” 陈映晚轻轻叹了口气。 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对一个四岁孩子不管不顾。 大不了收留他一晚,明早再让陈越送走。 佑景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朝陈映晚伸出了手。 就在两人互相碰触的一刹那,一道声音突然在陈映晚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养崽系统】!” 第4章 德智体美劳 陈映晚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把佑景送进屋,站在门前左右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人,这才跟着进屋。 看来真是自己幻听了。 陈映晚指着地上自己刚铺好的一床铺盖:“你睡这儿,明天一早我让我爹给你找个好人家。” 佑景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偏偏他一边哭还一边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吵到陈映晚被扔出去。 陈映晚的心不是铁打的,看着四岁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免有点心酸,从怀里拿出手帕递给他:“别哭了,又不是要卖了你。” 她蹲下身,耐着性子温声道:“你这样乖巧可爱,一定会有人要你的。否则留在陈晓玉身边,你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佑景咬着嘴唇没敢说话。 如果自己真的乖巧可爱,为什么她和大娘都不肯要自己呢? “睡,别想太多。” 陈映晚说完就自己钻回被窝里了,背后依旧传来隐忍的哭声,不用回头看也听得出来佑景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她心中暗暗叹气,自然也不指望自己一两句话就能让佑景不伤心,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虽重生,但苦于现在世道艰难,眼下并没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更何况经历了上辈子养育白眼狼的经历,她不打算再养孩子了。 “宿主您好,检测到您现在属于空闲状态,系统向您发出交谈申请。” 那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吓得陈映晚险些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好在她是经历过重生的人,再三控制之下还是稳住没有失态。 “宿主别怕,这里是【养崽系统】,仅与您的灵魂绑定,旁人看不到也听不到,您可以用心声与系统对话。” 陈映晚心里已经闪过各种精怪鬼神的故事,可没有哪个能跟脑子里的东西对得上。 陈映晚僵住身子,只听自称系统的东西又说:“系统旨在教养孩子在‘德智体美劳’五个角度全面发展。” “只要您完成养崽任务,就可获得积分兑换奖励。”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便仿佛展开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画卷。 上面几栏写着“日用”、“药品”、“种子”等等数项。 随便点开一个,就有十几页几百个灰扑扑的方框,上面栩栩如生的图画都是陈映晚从未见过的东西。 “除此之外,宿主也可以额外申请想要的奖励哦!” 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陈映晚的认知,但听着对方有条有理的解释,陈映晚竟然开始试图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教养佑景,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系统回答:“也不是任何东西。” “为了保证您所在世界的正常运行,您无法从系统处得到该世界的货币,也无法得到会对世界产生巨大影响的物品如热武器、发电机等等。” 虽然不明白这几个东西是什么,但陈映晚大概理解系统的意思了。 不过……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系统回答:“系统检测到这个世界的轨道即将发生重大偏移。” “经过数据分析后,系统总部一致认为将佑景培育成才,会有助于这个世界回归正轨。” “而当前佑景对您的好感度最高,所以系统自动绑定了您。” 陈映晚沉默。 因为她于心不忍对佑景施以援手,所以佑景对她产生了好感。 这倒也是情有可原。 陈映晚翻了个身,发现地上缩着身子的佑景呼吸平稳,原来哭着睡着了。 即使陈映晚此前从未听说过什么系统,此时她也无比清楚,这一系统的存在必然对自己有莫大助益。 或许他们的命运在陈映晚重生的一瞬间就缠绕在了一起。 陈映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系统:“你不能绑定别人吗?佑景跟着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系统说:“想要解绑,除非宿主死亡,如果宿主愿意的话我可以试试……” “不用了!” 陈映晚斩钉截铁打断系统的话。 看来这个儿子她必须养了。 望着熟睡的佑景,陈映晚打算明天早上再告诉佑景这件事。 第二天陈映晚被打鸣声吵醒,睁开眼却不见佑景。 被褥已经叠好了,但叠被的小家伙很明显并不擅长干活,这边褥子塌了一角,那边被子露了一角。 陈映晚简单挽了一下头发,披上外衣刚出门,就听到外屋陈晓玉和陈越的说话声。 “既然妹妹不愿意养活他,爹爹干脆就把他卖了。” “镇上那么多好人家,卖去当个小杂役,也比在我们这儿受苦受累一辈子强得很啊。” “再者说,换来的银子还能用来给慎哥儿看病,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陈越语气为难:“这恐怕不好……当初小厮将两个孩子交给我,说其中一个是恩人的孩子,并没有指名道姓是哪一个。” 陈晓玉胸有成竹道:“爹,我拿性命跟你保证,一定是我们慎哥儿。等到十多年以后,慎哥儿的父亲自会来接他,到那时境况反过来,咱们可就是他们的恩人了。” 陈越还是摇头:“不好,这不好。” 陈映晚站在门前,回想起上辈子陈晓玉从陈越手中拿到了五两银后子,第一时间就是想把佑景卖了。 陈越也是像现在一样百般阻拦,坚持不肯卖掉任何一个。 论迹不论心,不论他到底是怕卖错了孩子、还是当真有良心,至少这件事他没做错。 不过陈晓玉重生而来,想必会比上辈子狠心得多。 上辈子她会顾忌亲爹陈越的想法,这辈子恐怕会趁着陈越不注意、偷偷卖掉佑景。 陈映晚想到这儿也不继续听了,抬手推门而入。 见两人的视线移过来,陈映晚面无表情道:“爹,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陈越看了晓玉一眼,站起来随陈映晚出门,走到了西墙根底下。 确定陈晓玉听不到,陈映晚这才切入正题:“我愿意养佑景。” 陈越眼前一亮,不等他夸小女儿善解人意,又听女儿斩钉截铁地说:“但是你得给我银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被托给你的时候附带了十两银子,我也不朝你多要,七两就够了。” 陈越脸色瞬间一变,嘴唇嗫嚅半晌才道:“你听谁说的?是你姐……” 说到一半,陈越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对上小女儿似笑非笑的表情,陈越有些尴尬心虚地避开目光:“爹也不瞒你了,俩孩子被送过来时确实带了十两银子。可你姐也朝我要银子,我手里一共就十两,哪里够分的?” 陈越偏心这么多年,陈映晚早就习惯了,如今见他这副无赖模样,陈映晚心中毫无波澜。 “我懒得多费口舌,你要是不给,我就不管了。到时候你恩人找过来,若是发现自己的孩子被卖了,只瞧你这张脸往哪儿搁。” 陈映晚作势要走,陈越连忙拉住了她。 陈越带着两个女儿回柳湾村后,当上货郎、学会了吃苦耐劳、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唯一舍不下的就是面子。 往日村头村尾有人家需要帮忙,都不需要请顿酒,只要喊他一声陈大哥,再捧着夸上两句,他就美滋滋地去帮了。 现在陈越大张旗鼓地带回了恩人的孩子,转眼又给卖了,这事传出去,他面子定然挂不住。 “晚儿,爹爹也不容易,但凡爹爹能自己照顾,也不会拖累你们……” 陈越咬了咬牙,心一横道:“这样,你们姐妹俩一人四两银子,给爹爹留二两进货的,怎么样?” 第5章 偷东西了? 陈映晚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陈越本就偏心,更何况陈晓玉又不是个省油的灯。陈映晚能为自己争取到四两银子已经是难得。 她眼睛一转,盯上了鸡圈。 陈家养了一只公鸡三只母鸡,还有两只母鸭子。 陈映晚手指头一伸:“我还要抱走两只鸡、一只鸭子。” 陈越瞪大了眼睛:“晚儿,你真要走啊?” 先前陈映晚说要去山下,陈越只当她耍脾气。 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然呢?” “我也有十六岁了,自己做得了主,你若是还想拿我娘来压我,就先和她一样埋进土里再说。否则别怪我翻脸,闹得谁都不好看。” 陈越嘴巴张了几次,到底没敢像从前一样训斥陈映晚。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乖顺听话的小女儿怎么突然间变得浑身带刺。 陈映晚继续说:“往后我就住到山下,你们谁也别去找我,尤其是陈晓玉。你去同她说清楚,但凡她敢去找我,我一定扛着锄头把她赶出来,我说到做到。” “到时候一不小心砍了胳膊伤了腿的,别怪我没提前警告。” 陈映晚知道,一旦姐姐发现陈越也给了她四两银子,肯定会要死要活的,甚至会追到山下找陈映晚要银子。 现下提前说好,免得到时候麻烦。 “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陈越低声嘟囔着,脑袋却无可奈何地点了两下,老老实实地掏出银子。 收下银子,陈映晚环顾一周:“佑景呢?我带他走。” 话音未落,只听屋里“咣”地一声,紧接着传来陈晓玉的咒骂声:“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会偷东西了!” “手脚不干净的小杂种,若不结结实实打一顿,卖出去了也要被人退回来!” 陈映晚心中一沉,连忙折身回屋,一进门就看见陈晓玉站在灶台前,高高扬起手里的扫帚。 佑景被逼到角落,用力蜷缩着身体,小脸上写满了恐惧,一胳膊护住自己的脑袋,另一胳膊紧紧捂住怀里的什么东西。 在扫帚落下之前,陈映晚一把攥住了陈晓玉的手腕。 陈晓玉扭头发现是她,用力扭动着手腕不屑一顾道:“放手!” 陈映晚虽然年少几岁,但平时干的农活要比姐姐多得多,力气也要比姐姐更大些。 她手上稍稍使力,陈晓玉便吃痛地叫了起来,扫帚应声落地。 陈映晚冷笑:“瞧你厉害的,跟一个小孩子逞威风?” “有本事冲我来。” 陈映晚直直地盯着陈晓玉,后者与她对视瞪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清楚自己力气不如她,有些心虚地甩开了手。 转眼看到陈越也进了屋,陈晓玉连忙哭丧着脸告状:“爹,你看她!我不过教育一下孩子,她就动手掐我,我手腕都红了!” 陈越轻咳一声:“好了,晓玉你本也不该对孩子动手。” 陈晓玉气急:“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现在不教育,长大还了得?” 陈映晚瞥了她一眼,又扭头看向佑景。 从陈映晚进屋的一瞬间,佑景的视线就紧紧粘在了她身上,见她望向自己,佑景努力眨了眨闪着泪花的眼睛,重新亮起希望的目光。 陈映晚蹲下身,声音温和:“佑景,你说实话,有没有拿东西?” 佑景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没有!” 他又怯怯地瞥了一眼陈晓玉,低声道:“我真的没有。” 陈晓玉冷笑一声:“那你怀里偷偷藏着什么?” “我越喊你,你反而藏得越紧!” 佑景低下头不说话了。 陈越皱起眉头,训斥道:“佑景,你若是不拿出来,我就只好把你送走了!” 佑景慌忙摇头,有些哑的嗓子透着哀求:“别、陈爷爷别送我走!” 陈映晚挡住了他的视线,又轻轻捏住他的小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佑景,没人能送走你。” “从今往后你便跟我生活,我护着你。” 佑景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陈映晚继续说:“我只要求你一样——诚实。不论你有没有偷拿东西,只要你说实话,我都不会怪你。” 陈映晚的眼神格外平和冷静,佑景被她注视着,慢慢地也跟着镇定了下来。 他的动作没那么紧张了,将紧攥着的手从怀里抽出来,移到了陈映晚面前缓缓摊开。 那是一块手帕。 是昨晚陈映晚递给他擦眼泪的那块手帕。 “我、我想留着它,可以吗?” 陈映晚心中微微一颤。 所以佑景是担心陈晓玉会因为这块手帕是陈家的、借由从他手里抢走,因而迟迟不肯拿出来。 陈映晚心底泛起一丝酸涩,轻轻将佑景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把手帕折好、郑重其事地放回他的手心。 “当然,娘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咱们走。” 陈越和陈晓玉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陈晓玉斜着眼睛嘟囔:“一块手帕有什么可藏的?瞧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算现在没偷,以后也不长不成什么好货。” “啪!” 话音刚落,陈晓玉的脸就歪过一边了。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捂住脸、猛地扭头看向陈映晚。 “你、你敢打我!” 陈映晚揉了揉手腕,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 “你娘死得早,没教会你说人话,现在我教你。” “佑景是我的孩子,往后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满嘴喷粪,别怪我不顾忌姐妹情面。” 陈越也看傻了眼,等他回过神来,陈映晚已经抱着佑景出门了。 “爹!你看她啊,她居然敢打我!” 陈晓玉一边跺脚一边尖叫,想去追陈映晚,却怕自己打不过又挨一顿揍。 她又气又急地往门外探头看,竟看见陈映晚在鸡圈抓鸡,她更加气恼,扯着陈越的袖子大喊:“爹,她要抓鸡!那可是给慎哥儿补身子的!” 陈越本来想去找小女儿的,一听这话反而犹豫着不愿意出门。 毕竟他已经同意让小女儿带走三只鸡鸭了。 而且平日里这些鸡鸭也不是他照顾的,去年陈映晚提出想养鸡鸭,他才从外面买了几只鸡仔,买回来之后从没管过。 现在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小女儿呢? 如今陈晓玉拉着他袖子让他做主,他既不敢去拦小女儿,也不敢和大女儿说清楚,只好犹犹豫豫不吱声。 直到陈晓玉的声音尖刻起来:“爹,陈映晚去翻你的货篓了!” “她拿了一把锄头、还有一顶斗笠、一袋面粉……” 陈越猛地抬起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那些可都是他新进的货啊! 第6章 幼崽品德+1! 等陈越追出来的时候,陈映晚已经头戴斗笠、肩扛锄头、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走出院门了。 “映晚!” 陈映晚转过身,手里的斧头差点砍到陈越的胳膊。 陈越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回退两步。 “映晚,这些东西可值不少银子,你要是把这些拿走……” 陈映晚没理会他,转头看向隔壁院里晒衣服的邻居:“罗婶,早上吃了吗?” 罗婶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吃了,早就吃了……晚姐儿你这是要带孩子去哪儿啊?” 陈越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隔壁的罗婶是个惯爱八卦传话的,若是被她知道陈家不和,明日全村都知道了。 陈映晚笑道:“我跟我爹商量了一下,打今儿个起,我就住山下的老房子里了。” 罗婶挑了挑眉:“哎呀,这怎么说走就走?我方才听屋里吵得很,是不是姐妹俩闹矛盾了?” 陈越连忙摇头:“没有……” “罗婶说笑了,谁家姐妹还没有个口角?上一刻吵完,下一刻就忘了。我要搬走这事,其实早就跟爹爹商量过的。” “我年纪也不小,看着爹爹一人背着货篓走街串巷的辛苦极了,如今家里又多了两张嘴,爹爹只怕要更累。” “等我把老房子前面的一亩地开垦出来,就能自给自足,也能给爹爹分担一些压力。” 听陈映晚说完,陈越心中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陈映晚这些话自然也不全是为了陈越的面子。 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家未婚未育,立不了女户,若是贸然跟陈家彻底断了关系独自居住,定然会招来不少豺狼虎豹。 再者,她现在还是陈家的女儿,陈晓玉若是想对她使什么招数,也要考虑一下同为陈家女儿的自己名声会不会受影响。 另外若能用家中和睦的假象要挟陈越,陈越为了保全他自己的面子,也能给陈映晚不少好处。 所以,不撕破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就比如她手里的这些东西起码值二钱银子,她会让陈越心甘情愿地送给她。 “哎呦,晚姐儿从小就懂事……不过陈大哥,你也真放心晚姐儿去山下住?” 陈映晚都把话说到那儿了,显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下去才是明智的做法。 陈越镇定下来很快想明白,朝罗婶干笑了两声:“我确实不放心,可映晚太懂事,根本劝不住。” “去就去,反正是咱们自己家的房子,走得再远也是咱们陈家人。” 陈越又扭头看向陈映晚,眼神有些复杂:“映晚,你去。” “没事儿就常回来。” 陈映晚笑得很是真诚:“那是自然,以后有什么缺了少了的,我一定常回来拿。” 陈越神情僵硬了一下:“……好。” 陈映晚哼着小歌往老房子走去,佑景回头看了一眼陈家的院子,转身坚定地迈开步子跟上陈映晚。 陈映晚身上扛着的东西太多,走了半刻钟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佑景全程紧跟在她身后,一步不落。 要跨过小溪时,刚好路程过半,陈映晚便将背着的包裹垫在身子下坐着,又朝一旁拘谨站着的佑景招招手。 “过来坐。” 见陈映晚朝自己招手,佑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挨着包裹的边角,轻轻地坐下。 陈映晚笑了,伸手将佑景往怀里一揽:“别怕,坐。” 佑景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有些腼腆地点点头,又带着些许期盼地扬起小脸望向她:“我……我能叫你娘亲吗?” 陈映晚虽然上辈子养过孩子,可那个白眼狼从小就不爱笑,更鲜少叫她娘亲。 像佑景这般充满孺慕的神情,陈映晚从未见过。 “你若愿意,当然能叫我娘亲。” 佑景高兴极了,咧起嘴巴,本就肉乎乎的小脸笑成了花,更讨人喜欢了。 陈映晚拿出帕子,给佑景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将帕子用溪水打湿,冰冰凉凉地贴上佑景的脸蛋。 “热不热?” 佑景一步不离地跟了她一路,她虽然放慢了步子,但这趟搬家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来说也算是长途跋涉了。 “不热!” 佑景果断地摇摇头:“只要能跟着娘亲,走再远我都不热!” 陈映晚笑了笑,心里又一阵酸涩。 原来佑景是这样可爱的孩子,上辈子陈晓玉怎么能忍心那样对他呢? 陈映晚揉了揉他的脑袋,打开油纸包,拿出一块芝麻酥糖递到佑景嘴边:“吃糖。” 佑景早就闻到了油纸包里的香味,但他没想到娘亲会给自己吃。 嚼了两下香香脆脆的芝麻糖,那股香味就在唇齿之间弥漫开,越嚼越香。 “好吃吗?” “好吃!”佑景重重地点头。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芝麻糖! “娘亲也吃。” 陈映晚也不委屈自己,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芝麻糖是她最喜欢的糖,小时候娘亲为了给爹爹挣钱还债,不舍得给陈映晚买糖吃,就自己在家用黑糖和炒熟的芝麻做芝麻糖。 味道自然没有外面买的好吃,却是陈映晚小时候最甜蜜的记忆。 佑景看着陈映晚陷入沉思的模样,并不懂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娘亲似乎很高兴。 佑景试探着伸出手,捏住了娘亲的一小节袖口:“娘亲,以后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芝麻糖。” 陈映晚回过神来,低头对上佑景坚毅的小眼神,又好笑又觉心中熨帖。 就在此时,系统“叮”地一声在陈映晚脑海里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培养幼崽品德值+2,奖励积分10点。” 品德值? 陈映晚后知后觉,这个系统自从昨晚以后就再没发出过声音,她还以为系统消失了呢。 “检测到宿主的疑惑,在此解答:品德值是针对幼崽的品格和德行做出的评价,从礼貌、情绪稳定、孝顺程度、在外名声等等各种方面综合评定。” “根据宿主的言行举止和教育,品德值会发生升高或下降,没有上限和下限。” 刚才佑景说出那番话,便被系统评定他的品德值上升。 陈映晚思索片刻:“那其他几项呢?” 她记得系统说过,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一闪,出现了一张属性页面。 第7章 幼崽属性值 【德】:12(尚未形成完整三观) 【智】:30(超过同年龄90——资质极佳!) 【体】:10(超过同龄人30——身体健康但娇生惯养,需要历练。) 【美】:5(超过同龄人50——天真懵懂,需要引导。) 【劳】:5(超过同龄人30——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尚未解锁劳动技能。) 陈映晚看了几遍,发现只有【美】这项她是不太理解的,她思索片刻,决定试一下自己的想法。 “佑景,你觉得我们周围的风景怎么样?” 陈映晚突然的问话让佑景瞬间紧张起来。 虽然娘亲对自己很温柔,但他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会让娘亲讨厌失望。 陈映晚看出了他的局促,温声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佑景捏着自己的手心,环顾一周,小声道:“我觉得很开心。” 陈映晚一愣。 她以为佑景会评价景色,结果说的却是他的心情。 佑景看了眼陈映晚的脸色,见她没有失望,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和娘亲在这里,能听小鸟叫,还有冰凉的溪水……我很开心。” “叮!幼崽审美值+1,奖励积分5点!” 陈映晚这才明白,自己所理解的审美还是太狭隘了。 在四岁的佑景看来,景色是和当下的心情联系在一起的。 日后当他回忆起这一天时,他想起的不止是流水鸟鸣,还有身边的娘亲陈映晚拿着清爽冰凉的手帕擦去他额上的汗,以及那块脆脆甜甜满口余香的芝麻糖。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令人心情愉悦且难忘的景色。 陈映晚思索着问系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审美需要我来引导?” 如果她让快乐的记忆和美好的事物风景发生联系,那佑景就会爱上这些事物和风景,审美值也就会提升。 而劳动值大概也和审美值一样,需要陈映晚引导着提升。 系统回答:“没错,恭喜宿主触类旁通,奖励您1点积分!” 陈映晚笑了:“只有一积分,未免太小气了。” 不过这样算下来,一天就积累了16点积分。 是个不错的开始。 “歇好了没?我们继续走?” 听到陈映晚的话,佑景立刻站了起来,主动要拎行李。 不过他年纪太小,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能让行李离开地面。 看着佑景失落的模样,陈映晚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你年纪还小呢,喏,这包芝麻糖给你拎。” 佑景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把油纸包紧紧地护在怀里,跟在陈映晚身后。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总算看见了山脚下的那间老房子。 老房子已经被杂草淹没,只有一条昨日刚被开辟出来的歪歪曲曲的小路从门口通出草丛,在一片矮草地停下。 房子坐北朝南,背靠柳山,西临一条潺潺小溪不足百步,日后上山采野菜、溪边打水都很是方便。 这房子空了很多年,里面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除了一张木床什么都没有,但好在房屋结构都没太大问题,陈映晚昨日傍晚带着扫帚抹布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如今刚好能住人。 老房子有三间,外间有个灶台,但台上的锅早就不翼而飞了。 床在西间,陈映晚就先把西间打扫了出来,将铺盖放到木床上整理好。 “这床够宽,咱娘俩先挤一挤睡一起,等后日去镇上赶集,娘再给你买张床。”陈映晚说道。 佑景却连连摇头:“娘亲别给我买床,我可以睡在地上,一点儿都不冷!” 陈映晚笑道:“傻孩子,现在才刚入秋,自然不冷,再过几个月天寒地冻,你睡地上会生病的。” “倘若你因此生病,那可不是一张木床的银子能治好的了。” 佑景这才勉强点头:“那娘亲就买最最便宜的!” 陈映晚笑了笑没接话,开始环顾四周。 这两天她打算把屋里屋外的地收拾一下,屋里的泥土地要压实,屋外的杂草要清理干净。 当年屋前是一亩良田,肥力很足。 只是时间久了荒草丛生,等陈映晚清理干净了,这片地加上鸡鸭每天下的鸡蛋鸭蛋,也足够她和佑景自给自足了。 至于挣钱的营生…… 陈映晚上辈子靠刺绣以及去富贵人家里当厨娘,挣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后来给承慎治病、送他去学堂全都花了。 若将经年累月的花费都攒下来,绝对够买一座两进两出的四合院了。 而刺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映晚的绣工是娘亲在世时教她的,娘亲离世前的那几年,为了给家里补上空缺,不分昼夜地做绣活。 没想到陈映晚上辈子也走了娘亲的老路,为了一个不值当不相干的人摧残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磋磨得油尽灯枯。 想到上辈子吃的那些苦,陈映晚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其实她上辈子那么努力挣钱,最重要的原因是白眼狼看病需要很多银子。 可现在陈映晚养的是佑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根本不需要她那么拼死拼活。 等后日去镇上走一圈,若有富贵人家招厨娘的,陈映晚就去碰碰运气。 贵人家里的厨娘常常是同时雇个,既分菜系,又分时辰。 如果不想住在主人家,每日来做完一顿饭就能离府回家,这样一来,照料佑景也不碍事。 若遇不上这样的好机会,她就去酒楼客栈瞧瞧,总有能用到她的地方。 陈映晚厨艺不差,再加上辈子的经验,她不信没人肯雇她。 拿定了主意,陈映晚又开始思索后日赶集准备置办点什么。 床是要给佑景买一张的,为了他日后学书考量,最好再备个桌案。 吃饭要用桌子凳子、碗筷汤匙、做饭要用铁锅铁勺、菜刀和调料。 哪哪儿都是花钱的地方。 陈映晚兜里揣着从陈越那儿弄来的四两银子,也不知够花多久。 再怎么说都要在花光之前找到合适的营生。 陈映晚走到窗边,用棍子支起木窗,望着外面的杂草,又看看远处的绿茵小路。 佑景知道她要收拾杂草,蹲在草丛旁一根一根地拔草。 因为太过认真,头发里扎了一根草也不知道,嘴巴也用力地抿成一条线,眼神异常坚毅,好像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陈映晚笑了一下,心情也渐渐平和下来。 她不必着急。 她相信自己,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过得比上辈子更差了。 更何况,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披荆斩棘了。 第8章 主线任务:养幼崽! 陈映晚收拾好屋里,又把带回来的两只鸡一只鸭关在了没人住的东间,接着便扛起锄头拎着斧子走出来了。 佑景一听到脚步声就立刻抬头看过去:“娘!” 陈映晚道:“这些杂草等待会儿再拔,咱们先上山砍点木头、挖点野菜回来。” 佑景连连点头,蹦蹦跳跳地跟在陈映晚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房子后面的小路上山,遇到枯木就顺手砍了,放在小路一侧,下山的时候再一起背下去。 陈映晚挖了一把野菜,途中遇到一棵梨树,她摘了一只梨咬下一口,满口酸甜生津润喉。 陈映晚抱起佑景,在树枝高处采了五颗山梨。 “这梨树不错,等到明年春天咱们把它移到山下院子里。” 一想到不出院子就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梨子,佑景一个劲点头。 两人特意记住了上山的路线,陈映晚又扯了一节发带绑在了枝丫上,以便下次还能找到这颗梨树。 佑景似乎从没来过山里,一路上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陈映晚随口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事,佑景摇摇头又点点头。 “很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但是去年的事我记得。” “我和承慎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承慎身体不好,也不喜欢跟我说话,所以我只能跟小厮一起玩。” 陈映晚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试探着问道:“和小厮一起?你不是小厮吗?” 佑景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反问:“我是吗?” “承慎说,小厮是花钱雇佣的仆人,需要干活。但是我不用干活,他们也总是照顾我,还叫我表少爷,哦对了,管家爷爷有时候还会给我银子呢!” “但是我没处花银子,所以来之前把银子都放柜子上了。” 说到这儿,佑景还有些懊恼。 早知道娘亲这么缺钱,他一定会把那几个满满当当的荷包全都带来!娘亲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陈映晚陷入沉思。 她一直以为佑景是当初和承慎一起长大的玩伴,就算不是小厮,也顶多是个旁支的子嗣,不怎么重要。 可她听完佑景的这番话,发现佑景的身份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但若说佑景身份特殊,上辈子直到陈映晚去世,都没听说佑景被哪号达官显贵认亲。 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陈映晚索性不想了,眼看自己和佑景的怀里已经满了,她大手一挥:“下山!” 陈映晚沿路将砍好的柴火用绳子捆在一起、扛到后背上,佑景一手兜着怀里的梨,一手努力地给陈映晚托举后背的柴火。 陈映晚想让他省省力气,但又觉得不能打击孩子积极性,便由着他了。 下了山回到小屋,陈映晚将柴火堆在灶台旁,折身出门去小溪旁找了块石板,用溪水冲洗过带回了家。 石板刚好能搁在灶台上,下面生了火,没一会儿石板就被烤干了。 陈映晚从陈家带了一袋面粉和几小包调味料,只是缺一个碗。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上线:“宿主要不要试一下积分兑换?” 陈映晚想起自己已经有16点积分了,好像确实可以看看兑换商城里面都有什么。 她按照系统的提示打开了商城页面,16积分能兑换不少东西,不过大部分她都不认得。 比如一个又圆又小的东西被划分在“药物”类别里,还要15积分才能兑换,陈映晚实在想不通这么一点东西能治什么病。 系统开口:“这是抗生素,简单来说就是关键时刻能救命,见效比汤药快得多。” “不过这种疗效极佳的药物有兑换限制,只能在幼崽的【体】数值降到5以下危险情况时才能兑换。” 这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陈映晚默默记下,虽然她不太相信,可系统总没理由骗自己。 页面一转,在日用品一栏出现一只白瓷碗和一双筷子。 下面写着“1积分”。 陈映晚刚好想试试兑换功能,1积分又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内,于是她果断选择了“兑换”。 “请在无人处领取兑换物品。”系统提示道。 陈映晚立刻进了西屋,下一刻,怀里多出了一只白瓷碗和一双筷子! 居然真的成功了! 这是陈映晚第一次兑换积分成功,简直比自己重生还不可思议! “只要宿主继续努力教养幼崽,会有更多积分的。” “系统检测到宿主有厨艺天赋,友情提示本商城还有菜谱和菜种兑换喔!” 陈映晚跃跃欲试地眯起眼睛:“我记得你说过会给我发任务,做了任务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积分?” 系统:“是的,宿主准备好接受第一项主线培育任务了吗?” 在得到陈映晚的肯定答案后,系统闪了一下。 紧接着,陈映晚面前出现一行字: 【主线任务一:打好基础】 【达成条件:每项属性增进五点。】 【任务奖励:100额外积分+自选奖励1份。】 陈映晚摩拳擦掌:“那今天增进的3点属性算在任务里了吗?” “已计入任务。” 陈映晚满意了。 她从西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佑景在往灶台下递柴火。 “娘,我怕火灭了,就加了几根树枝。”佑景站起来,一脸邀功地看着她。 “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陈映晚拿出碗:“这就吃。” 碗里放上大半碗面粉、半只水囊的水,撒点盐和胡椒粉,将洗干净的野菜撕碎掺进去,最后用筷子搅拌均匀。 石板已经加热得滚烫,撒上的水珠瞬间蒸发,就可以烙饼了。 “这两日咱们凑合吃一口,后天赶集回来娘再给你做好吃的。” 佑景站在一旁专注地观摩陈映晚烙饼,听到这话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娘亲给我做什么我都爱吃。” 陈映晚笑了:“嘴真甜,不过这东西一点油水都没有,就算你爱吃我也不能一直让你吃。” 佑景摇摇头:“我和承慎在府里的时候,吃很多‘油水’。” “管家爷爷说那些对身体好,专门做来给承慎补身体的,可是承慎不爱吃、我也不爱吃。” 陈映晚笑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佑景摇头:“我不知道?” 陈映晚一顿:“……府上难道不做你们喜欢的饭菜吗?” 佑景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可是没人问我们喜欢什么呀!” “管家爷爷每个月都会带着大夫来给我和承慎看身体,但看完就走了,有时候会给我们一点银子,还有从外面买的小玩意,可是从没问过我们喜欢什么。” “哦对了!有一次承慎的爹爹来了,问我喜欢什么,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还记得他长得特别高、人也很温柔!就是和承慎一样话很少……” 陈映晚心中微微一动,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辈子那人的模样。 第9章 托孤 上辈子陈映晚见过承慎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弟弟,惠王。 那时的陈映晚早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惠王,她怎么也没想到承慎的亲生父亲竟然是惠王。 她与惠王还曾相处过半年。 在收养承慎的第十三年,惠王找到了她,认回了自己的儿子。 传说中的惠王风度翩翩,貌若天人,文才武略更是举世无双。 可陈映晚见到惠王时,对方已经油尽灯枯。 不知是否因为皇帝过于宠信,以至于朝堂政务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状况和承慎如出一辙的差劲。 惠王找回了儿子,同时十分感激陈映晚多年的付出,赠予陈映晚黄金百两白银万两,甚至想娶陈映晚做续弦以表感激。 他对陈映晚无男女之意,但他命不久矣。 倘若陈映晚成了王妃,起码在他死后,陈映晚以惠王妃的身份活下去,还有惠王的封地可供养她挥霍地度过后半生。 不过陈映晚婉拒了惠王,她不觉得给王爷当续弦是什么天大的荣幸,更不觉得自己需要靠封地过活。 惠王退而求其次,认回承慎后,便对外宣称陈映晚是承慎的养母,以此将她接进了王府赡养。 此后的半年,陈映晚难免隔三岔五见到惠王。 看着曾经的天之骄子沦落成那副病弱的模样,陈映晚不免叹惋,空闲之余便用自己照顾承慎和多年厨娘的经验变着花样给惠王做药膳。 惠王倒也不挑,一起用膳时,他每次都能吃个精光,还会温柔地讲述朝堂外的趣事,逗母子二人笑。 那段日子,是陈映晚为数不多轻松愉悦的记忆。 惠王离世前,单独同陈映晚说了会儿话。 惠王求她一定要照顾好承慎,这是他在人间唯一的牵挂了。 “承慎这孩子从小便不在我身边,又体弱多病,我没能承担父亲的责任,早就不奢望他会原谅我,如今只希望他余生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映晚,你若是可怜我,便答应我。” “承慎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看似风光热闹,可他和我一样,都孤单极了。” “只有你,映晚,他早已当你是他的娘亲,如今也只有你能陪着他了。” 陈映晚含泪应下,哪怕惠王不说这番话,她也割舍不下这从小养大的孩子。 她无夫无子,早把承慎当做自己的亲骨肉了。 可惠王去世不久,承慎对她的态度便发生了变化。 若说从前,陈映晚还能当做承慎只是不善言语,心中到底是有她这个娘亲的。 直到她被禁足在后院,才意识到承慎竟对她厌恶至此。 整整半年,她直到死都没再见过承慎。 含辛茹苦养了十六年的孩子,突然就这般绝情,她怎么能不悲痛不气愤? “娘……” 陈映晚被一声怯怯的童音唤回神。 一低头,只见佑景正担心地望着自己。 他看不懂娘亲眼里的情绪,只知道娘亲不高兴了。 娘亲不高兴,他的心好像也跟着提了起来。 陈映晚摸了摸佑景的脑袋,露出一丝笑容:“娘亲胡思乱想呢,没事儿……来,尝尝这饼怎么样。” 佑景接过晾得刚好的野菜饼,心中却并不觉得娘亲是在胡思乱想。 娘亲一定是听到他的话不高兴了,可是佑景并不确定是哪句话。 他决定,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提起府上的事情好了。 “怎么样?好吃吗?” 佑景重重的点头,满眼亮晶晶地盯着手里的饼:“好吃!” “娘亲,以后我有喜欢吃的东西了!” 他高高地举起手里咬了一口的野菜饼,仿佛摘到了天上的星星一般欣喜雀跃。 “娘亲做的野菜饼,就是我最爱吃的!” 陈映晚被他的笑模样逗乐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头:“你最会说了。” 吃完菜饼,陈映晚又给他递了一颗梨,佑景却没有再接了。 他眼睛往左瞥了瞥:“娘,我饱了。” 陈映晚愣了一下:“一小块饼就饱了吗?” 上午只吃了一块芝麻糖和一颗梨而已啊。 那梨子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 佑景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陈映晚试探着问:“是不想吃梨了吗?” 佑景连忙摇摇头,又指了指外面的杂草:“娘,我和你一起拔草,拔完我再吃!”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不是废物……” 陈映晚听到了那句碎碎念,扳正了佑景的小脸,认真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佑景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吞吞吐吐地说出想法:“大娘昨天在饭桌上说……说我是个废物。” 陈映晚心里一紧。 佑景不知道陈晓玉是重生者,更不知道普通人幸福顺遂的一生在陈晓玉眼里就成了废物平庸。 佑景只知道陈晓玉第一次见面就讨厌他,在吃饭的时候被骂废物,佑景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陈晓玉怪自己吃得太多了。 “佑景……”陈映晚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一样,好久都说不出话。 半晌,陈映晚才温声道:“你还是个小孩子,吃得越多,以后才能长得越高越壮。” “等你长得高高壮壮了,才能帮娘亲干活,对不对?” 佑景认真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要多吃!” 陈映晚笑了:“这才对。”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强迫自己改变。” “难道她说你是废物,你就是了吗?” 佑景犹豫:“我不知道……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陈映晚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那如果她说我是坏人、坏娘亲呢?你也觉得她说得对吗?” 佑景立刻匆匆反驳:“当然不对!娘亲是最好的人!” 陈映晚笑道:“这不就是了。” “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们自己、和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的。” 佑景坐在门槛上努力消化着陈映晚的话。 陈映晚扛起锄头去除草。 过了半个时辰,系统突然提示: “幼崽品德值+2、智力值+1,恭喜宿主获得15点积分!” 陈映晚勾唇轻笑。 看来佑景想明白了。 想明白后的佑景第一时间来帮陈映晚,虽然只是一根一根地拔草,但也十分努力。 一大一小用一天时间将屋前的一亩地开垦了出来,第二天又花了一上午时间在院子东边用柴火围了个简单的鸡圈。 下一步就是做栅栏、把院子围起来了。 母子俩吃了两天的野菜饼和果子,第二日还有幸往菜饼里多加了一枚鸡蛋。 第三日终于迎来了镇上的集市。 陈映晚和佑景在小溪边洗干净脸,互相看了看。 “不错,我儿子真可爱!”陈映晚捏捏佑景的小脸。 佑景语气认真:“娘,你今天也特别好看!” 陈映晚忍俊不禁。 经过这两日的劳作,佑景的【体】和【劳】都各加了1点。 这要比陈映晚想象的更慢一些,不过来日方长,陈映晚不着急。 准备妥当,陈映晚就揣着银子、牵着佑景往村上去了。 村里有驴车,一大一小花8文钱就能去镇上。 第10章 佑景占了他的位置 等到陈映晚带着佑景赶到村口时,驴车已经坐上了两个人,而且是陈映晚最不想看见的两个人。 陈晓玉看到他们,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也有银子坐车?” 佑景害怕陈晓玉,下意识往娘亲身后藏。 陈映晚轻轻搂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怕,又抬眼看向陈晓玉:“怎么,我坐车还要向你请示?” 赶车的人不在这儿,两人也不必维持表面和谐。 陈晓玉想起陈映晚从陈家拿走的那些东西,心里就生气,冷嘲热讽道:“你不是从家里偷了那么些东西走吗?还去集市做什么?” 陈映晚不理她,抱起佑景坐到了两人对面距离最远的地方。 陈晓玉的火气无处发泄,不依不饶道:“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陈家、别拿陈家的东西!那三只鸡鸭本是给慎哥儿补身体的,你也好意思拿走,也不怕穿肠烂肚!” 陈映晚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陈晓玉更生气了,刚想继续咒骂,只听身边传来一声冷冰冰没有起伏的童音:“好吵。” 陈晓玉扭头看过去,只见承慎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但陈晓玉知道承慎是在说她。 她顿时噤声,攥紧了拳头,手心渗出的汗浸湿了手帕。 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三岁半的孩子会有这般威压。 有时候陈晓玉甚至会把承慎幻视成上辈子那个手眼通天的摄政王。 当年她去见摄政王时,对方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冷漠、多疑、蔑视,周遭的气压让陈晓玉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可现在承慎还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怎么会有十六年后那般的气场? 陈晓玉只好把一切归结于自己太过害怕上辈子的摄政王,以至于在不满四岁的承慎面前也唯唯诺诺。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上辈子陈映晚成为诰命夫人后的排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所有命妇都对陈映晚毕恭毕敬,甚至还差点成了惠王妃! 攀求富贵的心到底战胜了对摄政王的恐惧。 这次承慎的娘亲换成了她,只要她对承慎好,承慎长大后,原本属于陈映晚的一切都会变成她的。 想到天人之姿的惠王,想到正一品的诰命,她心里就按捺不住狂喜。 一切担惊受怕和辛苦都值得。 陈晓玉冷静下来,又看了一眼陈映晚身边的佑景,心中嗤笑。 无论如何,教养未来的摄政王,可比养一个废物强多了。 上辈子佑景就是个再平庸不过的废物,努力了十几年,最后也只是一个杂货铺掌柜。 当年她的亲生儿子将她赶出门后,佑景确实将她接了过去、不计前嫌地好生伺候。 可粗茶淡饭怎么能和王府的珍馐美味相比? 一个杂货铺掌柜的老娘又如何与诰命夫人的身份相提并论? “佑景,别理蠢货。” 见佑景怯怯地看着陈晓玉,陈映晚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块芝麻糖。 佑景低头看见娘亲手里的糖,所有不开心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娘亲也吃糖。” 佑景将手里的糖掰成两块,把大的一块放回娘亲手心。 “娘亲吃大的……” 话音未落,大块的糖就被人抢走了。 等所有人回过神时,那块糖已经在承慎手里了。 陈晓玉同样没料到承慎的举动,愣了一下,又试探着问:“慎哥儿,你喜欢吃这个?那待会儿去集市娘亲买给你吃好不好?” 陈映晚也惊了一下。 从见面开始,她就觉得承慎哪哪儿都不对劲。 可若说对方也重生了,一个有成年人心智的承慎又怎么可能做得出跟小孩子抢糖这种行为? 承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糖,心情更是复杂。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抢这块糖。 他现在脑子很乱,好像要记起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只是他的幻觉。 前日看到陈映晚的第一眼,他就觉得格外的眼熟,下意识想靠近对方。 可对方却选择了佑景。 方才他看着陈映晚亲昵慈爱地给佑景糖吃,他心里就泛着酸水,胸闷气短,仿佛…… 仿佛佑景占了自己的位置、得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宠爱一般。 承慎从小就知道自己比别的孩子聪明,三岁识千字,还被太后称赞为神童。 可也正因如此,他要比别的孩子有更多心事。 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父亲因深爱母亲走不出悲痛而不愿见自己。 从小长大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他看不上眼的、每天没心没肺的同龄人佑景。 现在承慎脑子里又多出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和想法,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 这让他比从前更加成熟,想得也更多了。 他自觉除了身子差一些,其余哪儿都比佑景强。 若是陈映晚当初选了自己,那么今日他一定不会像佑景一样,眼睁睁看着娘亲被人冷嘲热讽而不反击。 陈映晚手里那块糖……也本该给他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陈映晚不选自己呢? 他对陈晓玉的问话充耳不闻,盯着那块糖看了一会儿,突然暴躁地将糖块扔到地上。 陈晓玉吓了一跳,连忙低下身子去看承慎的脸色:“怎么了?慎哥儿怎么不高兴了?” 承慎猛地抬起头,神色晦暗地咬着牙:“我不喜欢糖,不想看见。” 他对陈晓玉说话,却盯着陈映晚。 他以为自己的举动会招来陈映晚的注目,但后者却只是皱眉瞥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跟佑景说话。 承慎心里更加委屈,表现出来便是格外的烦躁。 此时村里也陆陆续续有人上了驴车,赶车的人也到了。 大人5文钱,小孩3文钱,收过钱就赶驴车上路了。 一路上承慎一言不发,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其乐融融的陈映晚和佑景,心里更加烦闷。 陈晓玉不知道承慎因何而不高兴,一路上哄着捧着他聊,偶尔得到他几句敷衍的应声,才渐渐放下心。 等到了镇上时,全车的人都和陈映晚母子俩打成一片,佑景可爱又嘴甜,哄得几个叔婶笑得合不拢嘴。 下车时,村里的木匠周逢还从货篓里拿出一个木刻的小马递给佑景。 陈映晚受宠若惊,就要掏钱给他。 周逢连连摆手笑道:“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佑景讨人喜欢,以后让他常去我家玩,也能跟我家那崽子做做伴。” 周逢有个五岁的儿子,刚好能玩到一起去。 陈映晚就没再推辞了。 佑景接过小马,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周叔!” 陈映晚又喊住周逢:“周大哥在哪儿做工?我刚好要买点东西,不如去你做工的地方买。” 反正银子都要花,若能做个顺水人情就再好不过了。 第11章 赶集市 陈映晚和佑景跟这周逢去到他做工的铺子。 本以为周逢会让伙计带陈映晚看看样货,没想到周逢跟掌柜的打了一声招呼,便领着俩人直接穿过了铺子。 铺子后院摆着不少东西,还有几个木匠在干活,听到脚步声,众人朝周逢点头示意。 周逢带着两人来到西侧的库房,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木头香气扑面而来。 “妹子,你这刚从家里分出去,又带个孩子,手头肯定不宽裕。” “你要是不在乎样式和新旧,就从这库房里挑,这些都是之前人家订做又不要的了,还有些是卖不出去的旧货,我按折旧价给你,再给你修修改改,都能一样用。” 陈映晚喜出望外。 这当然好了,目之所及的这些家具都称不上旧,不过是表面灰尘厚了一些,打扫完跟新的差不多。 “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多谢周大哥了,不过是不是要跟掌柜的说一声?” 从这些家具的成色看,若想按折旧价卖,恐怕早就卖出去了。 她只怕周逢给她方便,自己会在掌柜的面前难做。 周逢会意笑了笑:“前不久老掌柜搬走,我和朋友合伙把铺子接了过来,如今这铺子我算半个掌柜,你只管选就是了。” 陈映晚松了口气,那她就放心了。 她选了一张木床、一张足够两人吃饭的木桌、一张长凳。 转眼看见院里有人做器具,水桶、扁担、木碗木筷等等小物件,陈映晚便也一起在这儿买了。 器具按的正常价格,那些家具则按的折旧价。 五钱银子的木床,周逢给她三钱银子带走,桌子长凳也只收了三钱银子。 零七零八加起来,总共花了八钱银子,这要比陈映晚预想的少得多。 又因为同是柳湾村的,周逢给她送货上门。 陈映晚连连道谢,又问周逢木板怎么卖。 “我想做个鸡窝,还想围个小院子。” 周逢闻言大手一挥:“围院子不必用什么好木头,我家里都快堆成山了,妹子要是不嫌弃,明日我直接赶牛车拉到你家去。” 陈映晚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佑景恰时扯了扯周逢的衣角,脆生生地开口:“周叔你人真好!等你到我家来,我请你吃梨子,又甜又脆的梨子!” 周逢哈哈大笑,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好好好,说定了,等叔叔去做客,佑景一定要请我吃梨!” 走出铺子,陈映晚看时间还早,就带着佑景去集市上逛了逛,米面粮油和厨具都要等到最后再买,免得要拎一路,累得很。 两人出发前只吃了一张饼,陈映晚就等着在集市上吃顿好的,果然一拐到集市街上就闻到了扑鼻的肉香。 陈映晚上辈子入住王府后,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单说午饭就要热菜热汤八样,凉菜四样,糕点两盘。 每个月又要做四身新衣服,置办一套头面。 按承慎的话说,这些都是诰命夫人必须要接受的,她不要也得要。 即使后来陈映晚被关在后院,吃穿用度也依旧没变。 可陈映晚一看到那些东西,就想起那个白眼狼,心情郁郁怎么吃得下东西,最后甚至连药也喝不下,只想着早日病死才算解脱。 如果那时候再让陈映晚见到承慎最后一面,她真的想面对面地质问对方,这十六年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到她病死,承慎都没去看她一眼。 而重生归来,离开了王府“不得不奢华”的束缚,陈映晚觉得这才是她想过的日子。 她买了两个猪肉包子,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路过豆腐摊,坐下来喝了两碗豆腐脑,咸香滚烫的卤子盖在雪白滑嫩的豆花上,再用勺子搅在一起,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满足极了。 佑景学着她的样子也喝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好喝吗?”喝完一碗,陈映晚看向佑景,后者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似乎很是享受。 听到问话,佑景连连点头:“好喝!” 他看到陈映晚的碗里已经空了,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娘亲,我的也给你喝!” 陈映晚笑道:“娘吃饱了,你慢慢吃。” 佑景盯着娘亲看了一会儿,确认她真的不想吃,才把碗捧回了自己面前,津津有味地喝起来。 一大一小都吃饱了,开始逛集市。 陈映晚本来想给佑景买些小玩意,但问他喜欢什么,他都摇头。 直到路过一个首饰摊,佑景盯着摊子停住了脚步。 陈映晚看了看首饰摊,又看看佑景,不由顿了一下。 难道佑景喜欢首饰? 陈映晚思索片刻,觉得这倒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男孩也可以爱美。 她蹲下身问佑景:“你想买簪子?” 佑景捏着自己的袖口:“我没有钱。” 说罢,他又用那双闪着光芒的小鹿眼看向陈映晚:“等我长大挣了钱,一定给娘亲买好多好多珠宝首饰。” 陈映晚只觉得心脏被什么击中了,又酸又涨,又觉得欣慰,原来佑景是想为她买首饰。 陈映晚摸了摸头上那根再朴素不过的木簪,这是她唯一的首饰。 母亲倒是留给了她一枚簪子,但那是母亲的遗物,她是断断不舍得戴出来的。 就算陈映晚有买簪子的钱,也只会用到别的地方。 不过陈映晚不会打击孩子的美好愿望。 “好啊,那娘亲就等着我们佑景长大,给娘亲买好多好多首饰。” 母子俩说笑着往前走,路过菜市场,打算买点肉和菜带回家。 挑菜的时候,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妇人吸引了陈映晚的注意。 妇人不问价格,看中的菜抬手点一下,菜贩就忙挑出来最新鲜最干净的放进篮子里奉上去。 佑景也顺着娘亲的视线好奇地打量起妇人。 陈映晚蹲下身,在佑景耳边低声解释道:“这是贵人府里负责食材采买的婆子,不必考虑菜价,只管要好的就行。” 上辈子陈映晚当厨娘时进过不少府邸,自然对里面的门道清楚。 佑景眨眨眼:“娘亲要去府里当厨娘,是不是可以问问她?” 陈映晚笑着刮了一下佑景的鼻尖:“聪明。” 她正有此意。 婆子面相和善,动作干练,以陈映晚的识人经验看来可以一试。 陈映晚拿定主意,走到婆子不远处,指了指手边的菜问摊贩:“这个空心菜瞧着不错,今早刚摘的?” 第12章 应聘厨娘 集市一大早就开了,若想所有的菜都现摘现卖是不大可能的,大多是提前从乡下收过来,再在集市摆出来。 “对,这个是今早摘的。” 听了摊贩的回答,婆子顿了顿,也跟着指了一下这个菜:“这要四斤。” “就是不知道老夫人爱不爱吃……”婆子低声嘟囔一句,被陈映晚听到了。 陈映晚闻声扭头看向婆子:“给老人吃的?我倒是知道几种做法,若早上吃就凉拌配粥,晚上吃就用猪油清炒,添点腊肉也好。” “我以前常给我家老人做,她吃惯了精细的荤菜,偶尔吃顿清爽的素菜很是喜欢。” 婆子有些讶异地看向陈映晚,见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下意识对她说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小姑娘懂得还挺多啊。”婆子笑道。 陈映晚也笑道:“不小了,孩子都有了。” 身后的佑景探出头来,朝婆子甜甜一笑。 婆子“哎呦”了一声,笑得更真切了些:“这孩子跟我孙女儿一样高,长得真讨人喜欢,几岁啦?” 佑景乖巧答道:“婆婆,我四岁了。” 家中有个同龄的孩子,陈映晚和婆子的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了,育儿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陈映晚又有意地顺着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聊,两人越聊越投机。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婆子才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只顾着跟你聊了,今天的菜还没买完呢。” “咱娘俩聊得真是投缘,映晚你要是闲着没事,去我家里等我?我得买完菜回府上复命,一炷香就能回家。” 陈映晚面露遗憾:“李婶,我真舍不得你,感觉咱俩还有好些话没说……可惜我也有事要忙,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陈映晚点到为止,没有细说到底什么事。 李婶叹了口气,很是意犹未尽,却也没多问,报了自家的地址便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佑景扯了扯陈映晚的袖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李婶听到:“娘亲,我刚才听路过的人说,春满楼要招厨娘,咱们去那儿试试?” 陈映晚刚要开口,就见李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映晚,你是厨娘?” 陈映晚点头,故作疑惑:“怎么了?” 李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对陈映晚诺下什么,只转了个话锋笑道:“我说呢,你怎么懂得这般多。” “前些日子京城内乱,不少京中人都往外跑,咱们城里也来了不少富贵人家。” “你多转转,以你的厨艺,肯定会有好去处的。” 李婶说的这些,陈映晚早就知道,但她还是做出一副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模样,面露感激:“多谢李婶了,还好有你提点我,不然我得在镇上逛一天。” 李婶笑了笑:“小事儿……改日去我家找我,午时以后我都在家,到时候咱娘俩好好唠一唠。” 陈映晚笑着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与李婶告别后,陈映晚拉着佑景的手转身去了铁匠铺。 佑景眨眨眼不解道:“娘亲,你不是说要等回去前再买铁锅吗?” “咱们不去其他人家问问要不要厨娘吗?” 他努力理解娘亲的做法,不仅没想明白,反而一个个新问题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娘,刚才咱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求李婆婆帮忙呀?她不是贵人家里的采买吗?” 而且方才他看见李婆婆几次张口,好像是要帮娘亲安排活计的,但转眼却不提这件事。 佑景想不明白。 陈映晚温声道:“过两日我去找李婶,到时候若还没有着落,我再去找其他家。” 陈映晚看得出来,李婶的确有心想帮她安排活计,但对方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见陈映晚第一面就因为投缘便一口应下帮她安排。 哪怕真有打算,也得等见过几面、先把陈映晚的底探清楚了再说——总不能带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进府。 否则到时候陈映晚在府里惹了乱子,谁来负责? 陈映晚正是清楚这个道理,才不着急。 佑景听了娘亲的解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他尚不能完全明白其中全部通窍,但这些事理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的。或许他此时不懂,但在他长大的过程中,总有一个瞬间,他会拨云见日般领会一切。 “叮!幼崽智力值+1,奖励积分5点!” 系统播报响起,陈映晚笑着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 其实还有更多的细节,陈映晚就不必跟佑景说清了。 比如陈映晚为什么不急着找活计,而是要先等李婶那边的结果。 方才与李婶交谈过程中,李婶难免会透露自己的生活细节。 陈映晚汇总信息,得知李婶在镇上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做事,府上如今只有一大两小的正经主子需要伺候。 大主子年高喜静,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对下也宽容。 陈映晚有上辈子在镇上做工十几载的经验,即使李婶没有明说,她也隐约能猜到是哪家。 ——镇北侯陆氏。 镇北侯是先皇亲封的,有平定北边战乱之功。 如今老镇北侯已经去世,留下老夫人和两个儿子,老侯夫人有意让孩子远离朝堂之争,向皇帝请命带儿子远离京城,来到了怀州。 但没过几年,长子陆榭便被当今皇帝派去了边疆。 去了七年,陆榭便死在了边疆。 次子陆林立即替兄职奔赴边疆,如今已在边疆一年有余。 现下陆家还有一位老侯夫人、两个和陈映晚年纪相仿的小少爷,再无其他人。 回想起上辈子,经过几场天灾人祸,怀州的显赫人家没落了一大半,而陆家连着折了两位家主,尚能屹立不倒,着实罕见。 陈映晚虽然重生,但身处微末,乱世洪流下自保也难。 倘若这次真能进陆府做事……不说别的,就说她和佑景的性命也更有保障。 买好了肉和菜,陈映晚扛着一口大铁锅、手里拎着一筐食材准备回家。 两人刚拐出集市,就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陈映晚拉着佑景往后退了两步让路。 马车驶过,风吹动一侧的旗帜,上面赫然一个“陆”字。 陈映晚心说好巧,刚想到陆家,这就碰上了。 然而下一瞬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马车缓缓停下,走下来两个陈映晚再熟悉不过的人——陈晓玉和承慎。 第13章 神童 “陈姑娘,下次辰时我依旧在此接你,还望姑娘莫要迟到。” 同两人一起走下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陈晓玉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笑眯眯地同对方告别,便牵着承慎往驴车那边走了。 ……陈晓玉怎么会和陆家扯上联系? 陈映晚皱眉思索片刻,大抵猜到了陈晓玉也想靠上辈子的记忆和经验、牢牢抱住陆家这棵大树。 陈映晚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谁也不想在乱世之中丢了性命。 虽然陈晓玉有承慎这个底牌,但惠王之所以将亲生骨肉不远千里地送到这个偏僻乡村,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贸然把承慎送回去,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乱子。 所以陈晓玉哪怕再心急、再想用承慎邀功,也只能乖乖等着惠王主动来找自己。 而眼下想要平安无虞地等到几年后惠王来寻承慎,期间要经历多起天灾人祸。 陈晓玉自然也想到了屹立不倒的镇北侯陆家。 陈映晚不打算阻拦姐姐,但她只怕陈晓玉头脑发热。 倘若陈晓玉凭着上辈子的记忆自以为无所不能,而做出什么违背常理的事情、惹恼陆家或是让陆家警惕提防,那同为陈家女儿的陈映晚也不能幸免。 可若要她开口提醒陈晓玉,就相当于明晃晃地告诉对方,自己也是重生而来的。 陈映晚左右为难,只能暂且搁置此事。 如今她也只好寄希望于同父所生的陈晓玉没有那么蠢笨,不至于在陆家面前破绽百出才好。 她牵着佑景朝驴车走去,刚踏上去,就听陈晓玉嗤笑一声,似乎嘲笑她狼狈地背扛着大包小包。 陈映晚充耳不闻,将佑景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等其他人陆续回来了,驴车开始往回赶。 都是一个村里的,又都拎着东西,少不了互相问一句都买了什么。 只有陈晓玉,手里只拎了一条肉。 同村人好奇:“玉姐儿,你就买了条肉?” 陈晓玉似乎早就等着别人问她,听到这话露出骄傲神色:“我这次去镇上可不是买东西去了。” 有人连忙说道:“我说呢,我瞧见玉姐儿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个男子同她说话,瞧那衣着打扮不像是一般人!” 陈晓玉勾起嘴角难掩得意:“我去了趟陆家,干了件大事。” “你们也够没见识的,今日送我出府的只是陆府的一个小管家而已。” 陈晓玉瞥了眼驴车上的几人,眼里带着居高临下的笑意,笑话众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真正的贵人,我今日才算是亲眼见了,人家那一件衣服就能买你们一条命呢!” 被这么一说,众人瞬间没了兴致,没再搭话。 但总有趋炎附势的人,听陈晓玉这般说辞,立刻凑上前笑嘻嘻地问道:“玉姐儿,什么大事儿啊?能不能跟我说说?” 陈晓玉不屑一顾:“既说是大事,怎么能告诉你?” 说着,她又看了眼身旁的承慎,眼里难掩讨好。 “多亏了我们家慎哥儿,人家陆老夫人一看见慎哥儿就觉喜欢,还让我下次去一定要带上慎哥儿呢。” 承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好在陈晓玉已经开始习惯了承慎的冷脸,自顾自地夸赞起承慎:“慎哥儿聪慧极了,按陆老夫人的话说那叫……出口成章!” “无论老夫人问什么,我们慎哥儿开口就能答上来,我们慎哥儿才三岁半呀!” 这些话固然是炫耀,但村里人也的确很少见到神童,难免投来视线好奇地打量起承慎。 承慎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他强忍住没有发作,偷偷瞥向了对面最远处的陈映晚。 他之所以没有发作,就是想让陈映晚听到这些——他很聪明,要比陈映晚身边的佑景聪明得多。 可是对方却一个眼神都没有投来。 陈映晚只顾着同身边的佑景笑着聊天,好像与众人隔绝开了,视线之内没有承慎,更不在乎承慎聪慧还是愚钝。 承慎缓缓低下头,模糊的记忆又在此刻带着一阵阵头痛席卷而来,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忍住。 直到驴车停下,村里人一个个地下车,他一直坐到最后,等到头疼稍稍缓解,才站起身。 陈晓玉自然是不敢催他的,默默坐在一旁等着,他一站起来就立刻扶了过去。 “慎哥儿,又头疼了?好些没有?” “大夫说了,你年纪还太小,不太敢给你用药……等过两日娘再带你去其他医馆瞧瞧,总不能这么一直疼着。” 承慎没说话,却在抬起头时猛地停下了脚步。 ……是陈映晚。 陈映晚看着承慎,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 承慎心里一动。 她怎么回来了?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吗? 然而陈映晚的目光很快掠过了他,看向他身边的陈晓玉。 “同是陈家的女儿,我得提醒你一句。” “太过招摇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晓玉眉头一皱,不满地打量起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爹把这两个孩子带回来,又不肯透露他们的身世,说明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如今大张旗鼓地宣扬承慎天赋过人、聪慧至极,若是招来好事的人想一探究竟他是如何长大的,你又该怎么交代他的出身?”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正在找他,你这么一宣扬,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陈映晚沉沉地盯着姐姐,直到陈晓玉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 “我……” 见对方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之处,陈映晚言尽于此,转身朝不远处的佑景走去。 她尽了最大努力让自己的劝说听起来合乎常理。 就算陈晓玉因此对她产生怀疑,也该明白她并没有恶意。 陈映晚离开后,陈晓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她的确又一次地怀疑妹妹也同样重生了。 可如果妹妹也是重生回来的,没理由不想抢走承慎啊。 陈晓玉打定主意,以后要再试一试陈映晚,看她到底是不是重生的,免得她以后反悔再来抢承慎,坏了自己的好事。 但无论如何,妹妹的话确实有道理,陈晓玉有些懊恼地怪自己粗心大意,只想着炫耀承慎,没有想到保护好他。 若是承慎因此受到威胁,那她的前途、她的诰命、她的惠王妃之位可就危险了啊! 陈晓玉心有余悸与握紧了承慎的手,低头刚想跟承慎说话,就发现他似乎很高兴。 陈晓玉自从把承慎接回家以来就几乎没有看到过承慎高兴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承慎为什么突然开心,但看到承慎嘴角微微上扬,陈晓玉比捡到钱还欢喜。 “承慎,娘回家给你做红烧肉吃?” 承慎顿了顿,他不太喜欢这种油腻的菜肴,但今天他心情好,勉为其难地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抬眸望着陈映晚离开的方向,眼睛微微发亮。 她一定是在意自己的,所以才会折返回来劝陈晓玉。 一定是这样的。 第14章 开垄种地 到家后,陈映晚把买好的东西全都整理了一遍。 除去今日付给木匠周逢的家具费用八钱银子以外,总共花了六钱三分银子买些杂七杂八。 陈映晚从陈越那里拿了四两银子,眼下只剩二两五钱。 好在,屋里的该置办的都置办得差不多了,陈映晚把价值二钱银子的大铁锅开了锅,终于做上了搬家后的第一顿正经饭菜。 今日她在集市上买了些现成的蔬菜和菜籽,入秋后天气渐冷,但离冬天还有些月份,可以在院里种点长得快的蔬菜随吃随摘,还能囤点菜过冬。 陈映晚带佑景去小溪旁洗菜,回家时佑景眼见地发现远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佑景好奇:“娘,那是谁?” 陈映晚眯了眯眼,没看清对方,只大概看出来是个女子,脑袋上带着一朵红色的簪花,年纪似乎不大。 而对方似乎也发现两人注意到了自己,竟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陈映晚微微皱眉。 会是谁呢? 见对方没有继续靠近的意思,陈映晚也不打算过去问,牵着佑景回了家,只是留了个心眼叮嘱佑景:“倘若有陌生人出现在咱们家附近,你要第一时刻来找娘亲,记住了没?” 佑景乖巧点头。 陈映晚回家先煮了一锅饭,把香喷喷的米饭盛出来盖上盖子放在灶台边,免得凉了。 接着她又炼了一瓷罐猪油,盛出来一大碗猪油渣,递给佑景一小碟,又取了些盐和糖,让他挨个蘸着看喜欢哪种口味。 佑景果不其然选了白糖:“甜的好吃!” 陈映晚笑了笑:“正好,娘喜欢吃咸口的,咱俩一人一碟。” “去,坐门口吃,顺便把鸡放出来,看着点、别让它们跑山上去。” 佑景应了一声,端着猪油渣小跑出去了。 陈映晚切了一小块买回来的腊肉切片,新鲜的竹笋也切成薄厚均匀的笋片,用锅里剩的油煸香姜蒜末,再倒下香料和酱油,再倒入笋片和腊肉,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 腊肉笋片的香气飘出去,佑景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两眼放光:“娘,你做什么菜呢,真香!” “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 佑景故意拖长了音,引得陈映晚一阵发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炒完菜又做了一盆鸡蛋瓜片汤,就准备开饭了。 “佑景,来吃饭!” 佑景听到娘亲的呼唤,急匆匆地把鸡都赶回了鸡圈,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 桌子和凳子都还没到,两人就蹲在灶台边吃饭。 “这个是腊肉炒笋片,吃完饭过一会儿再喝汤。” 佑景捧着大半碗米饭,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期间不忘给娘亲也夹菜。 “娘,你也吃!” 咽下一口的空闲,他不遗余力地大声夸赞:“娘,你做的菜真好吃。”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腊肉的独特味道和鲜嫩脆滑的笋片混合在一起,笋片也带上淡淡烟熏肉味。 陈映晚乐不可支:“哦?你之前不是说野菜饼才最好吃吗?” 佑景一愣,两条小眉毛顿时拧了起来,陷入两难。 陈映晚笑着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油,他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娘亲做的所有饭菜,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等娘亲当上厨娘了,肯定能挣好多好多银子!” 陈映晚笑道:“那娘亲就挣好多好多银子,和佑景一起花。” “好!” 佑景一双小鹿眼笑弯成了月牙,搂住娘亲的胳膊、一头倒进娘亲的怀里。 “佑景长大了,也挣银子给娘亲花!” 吃完饭,陈映晚带佑景去山上砍了些柴火,回家前朝南边看了一眼,中午那个人没再出现了。 第二天早上陈映晚带着佑景喝了粥、配的是昨天集上买的酸萝卜。 这萝卜陈映晚也会腌,只是买了萝卜却忘记买罐子,只能等下次再买。 吃完饭,陈映晚让佑景把鸡放出来,自己则扛着锄头开始起垄开沟。 陈映晚越干越有力气,现在十六岁的身体最是健康,不必提耳聪目明,只说第一眼就能看到两颊是气血丰足的白里透红,看起来纤细的胳膊稍稍一绷紧就能看到肌肉。 上辈子她死前气若游丝,连端起茶杯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她肯定要多用。 佑景看娘亲越干越起劲,自己也被鼓舞到了,迈着小腿跑到陈映晚面前,信心满满道:“娘,我也想干活!” 陈映晚不愿打击孩子积极性,于是指了指一旁的菜种。 “你来撒种子。” 她给儿子做了个示范,洒下几粒种子,然后用脚铺上薄薄一层土。 佑景试了两次,很快就干得有模有样了。 在日头最晒的时候,两人已经成功种完了手里全部的大白菜种子,躲进屋里避开阳光。 早秋的山上已经开始泛点金黄,但偶有几日会像今天一样热得出奇。 “咱们中午吃个面歇一会儿,下午种芫荽。” 陈映晚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臂,又锤了锤后腰,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热到发抖的空气,思索片刻决定中午拌个凉面。 “佑景,去洗菜。” 佑景应了一声,端着菜篮子跑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指外面:“娘,昨天那个人又来了!” 陈映晚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牵住佑景的手警惕地走出门来。 远处果然站着昨天那个头戴红色簪花的女子。 “你是哪家的?” 陈映晚扬声问了一句。 对方略微加快了步伐,同样拔高了声音回答:“我、我是张秀才家的!” 陈映晚思索片刻,想起村里是有这么号人。 张秀才年有二十五左右,是八年前中的秀才,第二年母亲逝世,从那以后张秀才似乎一蹶不振,没再考取功名。 但他家里有三亩良田,又有去世的爹娘留给他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地过后半辈子。 来者应当是去年张秀才娶的新媳妇,姓甚名谁陈映晚倒是记不住了,只知道是个外乡来的苦命人,父母把她卖给了张秀才。 上辈子陈映晚和张秀才一家没什么交集。 不过听说张秀才后来考得了功名、当上了县令,却休妻另娶。 “你、你是陈家的?”女子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怯懦。 女子虽头戴鲜红的簪花,为人却扭扭捏捏,同人说话时也不敢与人对视,只瞥着一旁的地面,好像地上生了银子。 陈映晚出于礼貌笑了笑:“我叫陈映晚,姐姐有什么事吗?” 女子听到陈映晚的问话仿佛受惊了一般连连摇头:“没、没事!” “是我家相公让我来找你的……” 第15章 交朋友 陈映晚邀请女子进屋,说了一会儿话才搞明白对方的来意。 原来张秀才家就住在柳山附近。 女子没什么朋友,很少出门,成天闷在家里。 所以前些日子张秀才听说陈映晚搬到了山脚下的老房子里住,想让妻子来拜访一下,顺便结交个朋友,以便日后往来。 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女子性格害羞胆怯,迟迟不敢来,昨天远远地看到了陈映晚两人,就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了。 陈映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姐姐叫什么?” 女子听到这话,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屋里站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我姓姜,单名一个秋字。”姜秋赧然道。 陈映晚笑道:“那我以后叫你秋姐,咱们既然离得这么近,也算是邻居了。” “家里只有我和佑景在,没什么需要避讳的,秋姐以后有空就常来坐坐,聊聊天说会儿话,权当打发时间了。” 姜秋难掩喜悦,不过表现出来的动作只是绞着手里的帕子,轻咬下唇。 虽然看起来娇柔可人,但看多了总觉得有些过度扭捏。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姜秋才没什么朋友。 “秋姐一起留下用个午饭,现在外面日头这么大,走回去又要累得一身汗。” 姜秋似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半犹豫半欢喜,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微微侧过一边脸,声音如蚊子一般:“只怕麻烦你们……” “不麻烦!” 在得到娘亲肯定的眼神后,佑景打断了姜秋的话,去里屋取了一块芝麻糖,隔着帕子递到了姜秋面前。 “秋姨母生得好看,说话也温柔,佑景喜欢秋姨母!这是佑景最喜欢的糖,给秋姨母吃!” 姜秋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来,在佑景的注视下欣喜地咬了一口芝麻糖。 陈映晚见状心里稍稍放心,留佑景陪着姜秋说话,转身拌面去了。 黄瓜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同酱油、盐一同与面条拌在一起,再浇上从山上采的蘑菇切碎熬的卤子。 三碗做好,陈映晚招呼两人吃面。 这一会儿佑景对着姜秋又哄又夸,把姜秋聊得满面红光,看着也没刚进屋时那般拘谨了。 姜秋尝了一口,眼里难掩惊艳神色,忍不住夸赞道:“映晚,你手艺真好。” 佑景与有荣焉地扬起了小下巴:“那是当然!我娘亲可是很厉害的厨娘呢!” 陈映晚笑而不语。 姜秋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陈映晚,小声道:“厨娘?我从前只听人说起过,却没真的见过。” 陈映晚道:“不过一门行当罢了,没什么特别之处。” 姜秋却轻微地摇摇头,夹了一口面,细细嚼了咽下,才又低声说一句:“我爹说,女儿不能在外抛头露面,有辱门风……” 陈映晚听到了微微皱眉:“什么?” 姜秋突然一抖,慌张地抬起头:“映晚,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我是有口无心,胡乱说的……” 陈映晚顿了顿,轻轻拍了两下姜秋的肩膀:“秋姐,你别害怕,我没有生气。” “只是我朝世风开明,男女皆可外出劳作,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姜秋双颊通红,又羞又愧:“我知道,我家相公也是这般说的,他还劝我出门多走走,可……我从小到大听的都是另一番道理。” “走在路上总怕自己身上穿得哪里不妥、说的哪句话表错了意,招人注目,给自家长辈男人丢面子……” 陈映晚温声道:“面子是自己挣的,你又何苦为了别人的面子束手束脚?” “再者,别人注目也不全是坏事,比如姐姐头上的红色簪花鲜艳好看,难免引人注目。” 姜秋闻言摸了摸簪花,羞涩地低下头,柔声道:“这是我家相公买给我的,他和你一样,总是劝我放宽心、不要太在乎别人。” “映晚妹妹,你们都是对我好的,我明白。”姜秋抬眸望向陈映晚,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微微闪动。 陈映晚心中感慨,这样一个动人温柔又心思细腻的妻子,两人为何会走到休妻的那一步呢? 方才听姜秋的那番话,两人成亲一年多来分明是情投意合。 用过午饭,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佑景一边吃一边听两人说话,听得很投入。 姜秋离开前,将一块手帕塞到陈映晚手心里,含羞道:“我也没有别的擅长,只会绣些东西,妹妹别嫌弃。” 陈映晚拉着姜秋的手笑道:“姐姐肯跟我来往,妹妹已经很高兴了,哪里会嫌弃姐姐送的东西。” 等姜秋离开后,陈映晚展开手帕,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上辈子陈映晚是靠当厨娘和做绣活谋生的,这两样技艺她都小有所成,但姜秋这绣工却是要比她上辈子十六年后的手艺还高。 帕子一角绣着一池春水,内有荷花三朵,上有豆娘或飞或立两只,栩栩如生。 有这样的绣工,姜秋怎么一直不提? 陈映晚将手帕收了起来,打算下次见到姜秋再问问。 吃完午饭两人又歇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毒了,两人才扛着锄头出门继续开垄撒种。 一个时辰过去,陈映晚便收到了系统提示: “叮!幼崽【体】+1、【劳】+1,奖励积分十点!” 陈映晚发现这两项常常是同时增加的,也就是说,这个劳作的过程中,佑景的体质也跟着有所增强,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太阳落山前,周逢赶着牛车送东西来了。 远远地就看见牛车上摆得满满当当,上面还有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牛车避开了已经垄好的地,在房前不远处停下,周逢笑着跟陈映晚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卸货。 那五岁的孩子也跳下了车,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佑景。 佑景难得见到自己的同龄人,一时间躲在娘亲身后不敢出来。 陈映晚揉了揉佑景的脑袋,鼓励道:“去,去认识一下。” 佑景这才慢慢走过去。 “我叫佑景,你呢?” “你名字真怪,”男孩挠挠头吐槽一句,又说:“我叫俊山。” 周俊山左右看了看,注意到鸡圈,眼睛一亮:“你家也养鸡?我家的大母鸡刚孵出来两个小鸡崽,你见过鸡仔吗……” 小孩子的话题开展得莫名其妙,但聊上两句就能欢快地打成一片、又一齐跑开了。 陈映晚正好不用照看佑景,和周逢一起往下卸东西。 “今天家里来了个客人,所以现在才来,没耽误你们?”周逢不好意思地笑笑。 第16章 上辈子的姐夫 陈映晚摇头:“没,我们上午在开垄呢。” “你们?”周逢礼貌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人,才后知后觉陈映晚说的是佑景。 陈映晚一副骄傲的模样:“佑景如今也能干活了,干得很好呢。” 周逢想笑出来又怕不礼貌,只能憋着笑。 “周大哥你不信?” “你看那半边,都是佑景撒的种子、铺的土。” 和小伙伴蹦跳着路过的佑景听到这话立马停了下来,挺着小胸脯点头:“对、都是我干的!” “周叔,你看怎么样?” 周逢哈哈大笑,伸出手拍了拍佑景的肩膀:“不错、真是不错!” 俊山也停了下来:“我在家也帮我爹扛木头,爹,你说对不对?” 周逢笑着锤了一下自家儿子:“哪儿都有你,快去玩,我和你陈姨有些话说。” 陈映晚听出来的周逢的话外之音,按理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话是非要背着孩子说的。 不过既然周逢开口了,陈映晚也自然会意。 等两个孩子跑远,陈映晚才问周逢:“周大哥有话要同我说?” 周逢把木床摆好,直起身拍去手上的灰尘,又干笑两声:“是这样,今天我家不是来了个客吗?他是我铺子里的木匠。” “他叫崔桦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陈映晚一愣。 她当然听说过,这个人上辈子还和她姐姐有很大关系呢! 见陈映晚认得,周逢才继续干咳两声:“我料想你也听过,想来你姐姐跟你提起过他?” “本来这话不该我来问的,可他求到我头上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你应当知道,你姐姐和崔桦平从前有些交情,这两年更是来往不少,但是前两天不知怎么了,你姐姐突然就不理会崔桦平了。” “崔桦平去了陈家两次,都吃了闭门羹,他本来都备好了聘礼想着下半年提亲,结果现在……” 周逢叹了口气:“昨日你一进铺子里,崔桦平就认出你是玉姐儿的妹妹,又听我说今日要上门送货,所以特意求我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映晚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崔桦平就是她上辈子的姐夫,陈晓玉的夫君。 上辈子两人互相喜欢,后来陈晓玉带了个拖油瓶,崔桦平也不介意,按照日子上门提亲,本该在今年成亲。 两人后来还生了一儿一女。 可惜陈晓玉重男轻女,女儿被陈晓玉收了一笔钱“嫁”出去了。 崔桦平死得早,儿子被教养歪了,无法无天没有人管得了。 后来儿子和陈晓玉吵起来,一气之下将陈晓玉赶出了家,不认她这个娘亲了。 如果不是后来佑景心软、看陈晓玉可怜把她接到了自己家,只怕陈晓玉会曝尸街头。 可就这样,陈晓玉还到处说亲儿子好、又诋毁佑景不安好心,成天让自己吃糠咽菜。 如今重生回来,陈晓玉抢先养了承慎,目的自然是十几年后的诰命夫人,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一个普通平庸的木匠牵扯不清? 陈映晚沉思片刻道:“周大哥,这事我恐怕帮不了。” “这本是个小事儿,只可惜如今我和陈晓玉话不投机半句多,关系远没有其他人家姊妹那么好,崔桦平的事情她也从未跟我说过。” 周逢明白了,叹口气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回他了。” “可惜,他对你姐姐是真的上了心思,今日去我家哭得那叫一个惨。还说你姐姐落水后他去看过,那时两人还聊得很好,你姐姐还问他要了什么图纸……” 陈映晚打断周逢的话:“周大哥,你说什么图纸?” 周逢也顿住了,思索片刻:“好像是什么……轮椅的图纸。” “崔桦平家中老人腿脚不便,坐的轮椅也不方便出行,他研究了三年做出了一张图纸,似乎能让轮椅多一些功能,坐得更舒服,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周逢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陈晓玉拿了那图纸?” 他不甚在意地笑笑:“一张轮椅图纸能有什么用?” 陈映晚也不确定,但陈晓玉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肯定不会做无用功的事。 周逢把东西摆到合适的位置就准备走了,喊了一声俊山让他回车上。 佑景见他们要走,立刻跑回屋里拿了两只山梨。 “周叔、俊山,给你们吃梨!” 佑景没忘记第一次见面说要请周逢吃梨,周逢高兴地捏捏他的小脸:“好,谢谢佑景。” 俊山依依不舍:“佑景,明天你能去我家找我玩吗?” 佑景看了娘亲一眼,陈映晚笑道:“明天怕是不行,我得出门。” 俊山顿时失落万分。 周逢道:“明日你要去镇上?刚好我要把牛车赶回铺子,不如我带你一程?” 能省下一笔坐车的钱,陈映晚当然愿意。 佑景也不舍地拉着俊山的手:“过两天我肯定去找你玩,你等着我。” 俊山这才跟周逢上了牛车。 母子俩站在门口目送牛车远去。 吃过晚饭,天有些凉,陈映晚在集上给佑景买的衣服昨天洗好、今天晾干了刚好能给佑景穿上。 今日木床也到了,铺上新的被褥,佑景换上了新里衣就钻进了被窝里。 “冷不冷?”陈映晚给他掖好被角。 佑景摇摇头:“可暖和了!娘亲你也快进被窝里,别冻着了!”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给佑景穿上新衣服,自己也准备妥当、提着篮子往周逢家去。 刚敲两声门,里面便有妇人应了一声:“来啦!” 门被从里拉开半扇门,妇人年方二十出头,眼睛和头发都黑亮,利落地完成一个干净的发髻,袖子都用襻膊束起来方便干活。 “哎呀,是映晚和佑景?”妇人看清了人,将门大开,亲热地揽着陈映晚的胳膊邀她进门。 “我叫秦素问,你喊我嫂子就行!” 陈映晚忙喊了一声嫂子。 “俊山念叨一晚上了,今早醒了就一个劲儿问我佑景什么时候来。” 秦素问蹲下身与佑景平视,笑眯眯地问他饿不饿,又自顾自地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烤红薯。 “来,今早刚烤的,特别甜呢。” 佑景第一次面对这么热情的姨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谢谢婶娘。” 秦素问朝屋里喊了一声,叫来俊山。 俊山拉着佑景的胳膊:“走,我带你出去玩。”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陈映晚看了眼天色不早,便让佑景不要乱跑了。 陈映晚又跟秦素问聊了几句,周逢收拾妥当从屋里出来,三人作伴一起坐牛车往镇上去,下车后分赴目的地。 陈映晚找到李婶家时已经午时,整了整衣衫,敲两下门,里面没人应声。 她再次抬手,还没敲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喜呼喊:“是映晚吗?” 第17章 入府聘厨娘 陈映晚回过头,李婶正提着篮子站在不远处。 “哎呀,我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像你,还真是你。” “李婆婆!”佑景甜甜地喊了一声。 李婶走上前来,先是摸摸佑景的脑袋,又亲热地挽住陈映晚的手臂、拍了拍她的手:“我这两天一直念叨着你们,就盼着你什么时候来了,可没算白念叨。” “走,进院里说话。” 进了院子陈映晚才发现院里原来是有人的。 一个半挽着头发的女子背对着院门,一心一意地择手里的菜,用心到连敲门声都没听到。 “这位是?”陈映晚看向李婶。 李婶朝她摆摆手,又走到女子身后,女子连脚步声也置若罔闻,头也没抬。 直到李婶伸手敲了敲桌子,女子似乎终于感觉到李婶的存在,猛地抬起头。 看到李婶的一瞬间,女子粲然一笑,柔情绰态,陈映晚才发觉女子外在实在不俗,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肩上披着轻纱、细腰盈盈一握,是少见的美人。 李婶又指了指陈映晚,女子扭头看向后者,嫣然浅笑,却没有说话。 李婶才跟陈映晚解释:“这是我儿媳,叫李仰芳,你叫她芳姐就好……其实叫什么无所谓,她都听不见。” 原来李仰芳天生失聪,刚出生就被遗弃,李婶将她捡回了家。 后来李仰芳同李婶的儿子一同长大,日久生情,便亲上加亲。 可惜早些年李婶的儿子跟着陆府的长子陆榭去了边疆,哪料一去不回,和陆榭一起死在了那里。 如今李婶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 “你看我家这样子,也就明白我为啥那么喜欢说话。” 李婶笑了两声。 “在府里我不敢乱说话,回了家仰芳听不着,从早到晚都没人陪我说说话。” 陈映晚会意一笑:“李婶若是不嫌弃我,我天天都来陪你说话。” 她又礼貌地环顾一周,问道:“孩子呢?” 李婶道:“家里没人照顾正春,我又不想让正春刚满五岁就给人家当奴才,就送她去了学堂。” 提起自己的孙女儿,李婶眼里的笑意更浓:“正春聪明得很,别的哥儿姐儿要学三天的,她学一天就会了。” 李婶拉着陈映晚坐下,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一会儿。 李仰芳端来了一盘点心,动作轻柔地搁在佑景面前,示意他吃。 佑景乖巧道谢,两人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 陈映晚吃了一块糕点,才借由把自己带的篮子拿到了桌上。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李婶,这是我从山上采的松蘑,昨晚刚采下来,新鲜得很。” “不论炒菜还是煲汤都再好不过,这两天日头毒,晒得人燥热,喝碗菌汤不油不腻、最是清心。” 李婶感叹:“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映晚啊,你太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了。” 她顿了顿,才仿佛刚刚想起来问道:“对了,上次你说要寻聘厨娘的人家,可有结果?” 陈映晚叹了口气,失落道:“有是有,可要么是招到了人,要么是要住在府里。” “我还想着要照顾家里的孩子呢,自然不能住府,佑景才四岁,我总不能成天把他扔别人家托别人照看。” 李婶深以为然:“是啊,一个人带孩子哪里那么容易……” “映晚,我这儿倒有一个去处。” “不瞒你说,我是在镇北侯府当差的,专做采买,和厨房分不开。” “昨日我听说厨房里的人说,老夫人对府里的几个厨子做的菜腻了,打算招几个新厨娘。” “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去试试。” 陈映晚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惊喜万分:“这当然好!” 李婶笑了笑,复又道:“先说好,这事儿不一定成。但无论成不成,咱们娘俩不能生分。” 陈映晚感激道:“瞧李婶说的,你肯帮我那就是我行大运了,不管成与不成,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的。” 三两句将此事定下,陈映晚的心里也算稍稍松懈。 看来李婶这块敲门砖算是被陈映晚拿到手了,但要想真的进侯府当差,还得看她自己。 一个时辰后,李婶带着陈映晚和佑景去了侯府。 厨房位于后院,与内院相连且只有几个有下人看守的门可以进出。 所以只要登记过,平日送菜的生人也可由府里的仆役带着进出。 李婶想着让佑景也跟着见见世面,便一起带上了。 三人从侯府后门西侧门进,走了一盏茶才到厨房。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侯府和上辈子陈映晚住过的惠王府大小不相上下。 不过惠王府里的人很少,声音更少,站在观景台上满眼是花团锦簇,却听不到半点人声。 镇北侯府虽然也大,但人也多,地上裸露泥土的地方都被踩得紧实,每条小路两旁都有仆人洒扫,偶有窃窃私语的,并不吵闹,反而为府里增添一股人味。 拐到厨房所在的街上,四周高高的院墙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的阳光,院子里有些阴冷,但往里走,灶火的热气便扑面而来,人声也多了起来。 “二爷一刻钟前回府了!二爷院里的礼棋传话来说要吃桂花酥酪,急得很……桂花放哪儿去了?” “桂花?张嬷嬷说今早送来的桂花不好,退回去了……” “坏了!”李婶听到这话喃喃两声,加快了脚步。 低头避开帘子走进厨房,李婶一眼就找到了方才说话的人。 “怎么会要桂花酥酪?两位爷不都讨厌桂花吗?府里都放坏了十几批桂花,怎么突然要吃桂花呢?” 采买都是有规章制度的,主子们不爱吃的少买,但也得买了备着,以免主子哪天改了口味突然要吃。 这次便属于采买的失误,今早的桂花不够好,张嬷嬷本该退了后再买其他家的,结果一时疏忽碰上二爷刚好要吃。 旁边一个刚来不久的小丫鬟低声道:“不如去回了礼棋,说没有桂花……” 李婶咬牙道:“两位爷都不在乎吃喝,十天半月也不说要吃一道菜,这好不容易点了菜,我们这儿又没有,怎么交差?” “若是二爷一个不高兴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来,咱们都别做了!” “张嬷嬷哪去了?让她去回!” 李婶气愤道。 可嘴上这么说,她却还是第一时间差了两个小丫鬟去买桂花。 “你们俩分头去买、越快越好,二爷性子急,一会儿吃不到就该不高兴了。” 安排完,李婶才想起来陈映晚,回头看向她,叹了口气:“你瞧,哪有轻巧的活计?” 纵使是别人出的错,可同为采买,到时候也会一起挨罚。 李婶扭头看向右手边两名厨娘,恨声道:“你们早上来时也该翻一翻,看看缺什么,这下好了,咱们都得挨骂。” 屋里有两名专负责甜品的厨娘,都是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愁样子。 下午的轮值本该是最轻松的,主子们偶尔要个糕点甜品,吃好了还有额外的赏钱,今天什么都没做成,还可能要受罚。 在旁观望许久的佑景眨了眨眼,忽然轻轻扯了两下娘亲的袖口。 陈映晚俯身附耳过去,只听佑景小声道:“娘亲,往常在府里我也吃酥酪。” “现在天热,娘亲要是能做份冰酥酪,我觉得就很好。” 佑景的话提醒到了陈映晚,她点了点头,又笑着捏捏佑景的小脸。 “娘明白了。” “李婶。”陈映晚思索片刻便开口轻声唤道。 “咱们先做两份糖蒸酥酪,做一份冰的、一份热的,先给二爷送过去。” 李婶扭过头看她:“二爷要吃桂花的,只放糖恐怕不行。” 陈映晚道:“李婶你方才说二爷向来不喜欢桂花,又刚从外面回来。” 第18章 突发情况 “想必是在外面瞧见了别人吃桂花酥酪,被勾起了馋虫,回家来才匆匆要吃桂花酥酪的。” “现在外面又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二爷瞧见的桂花酥酪大抵是冰的,匆匆回来,肯定想着这一口。” “所以咱们先送去糖蒸酥酪,一冰一热任二爷选,我猜二爷会选冰酥酪。” “等过会儿桂花到了,再做两碗桂花的,呈过去只说桂花需要现用蜜腌过才好吃,也能解释为何耽搁了时辰。” 听着陈映晚娓娓而谈,李婶的眼睛渐渐发亮,“好,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她转头又朝两名厨娘催促:“还等什么,先做糖蒸酥酪!” 厨娘们立刻忙了起来。 虽然没人给陈映晚安排活,她也没闲着,在旁挑了两套青翠色的碗碟递过去:“天热气闷,用这套正好。” 厨娘抬眸看了陈映晚,迅速接了过去。 两碗糖蒸酥酪做好,李婶立刻差人送了过去。 丫鬟耽搁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捧着一个空碗,笑眯眯道:“二爷挑了冰酥酪,几口就吃干净了,还要再来一碗,不许放桂花。” 厨房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直没敢说话的几名厨娘此时也围了上来:“李嬷嬷,这是谁家的姑娘?脑子转得倒快,多亏有她了。” “这孩子也懂事,方才是不是他也出了主意?” 李婶笑而不语。 “姐姐们不骂我们多管闲事才好。”陈映晚挽住李婶的手臂,浅浅笑道,“我们不过一点小聪明罢了,若不是今天李婶带我进来,我和我儿子这辈子都碰不上这场面呢。” 李婶这才悠悠开口:“这是陈映晚,我半个干女儿。” “听说老太太屋里缺厨娘,我想着让她来试试。” 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一拍手,爽朗笑道:“这不巧了?映晚,我专负责老夫人的膳食,晚膳你炒一道菜试试。” 这位妇人方才第一个围上来示好,正巧是负责老夫人膳食的。 陈映晚看了李婶一眼,见后者笑着点头,她才跟对方过去。 “你叫我马嬷嬷,我在侯府待了二十多年,打从进府就负责老夫人的一日三餐。”马嬷嬷比李婶还热情,拉着她的手就教她干活。 隔两个灶台的厨娘比马嬷嬷年轻些,一直不冷不热地站在一旁打量陈映晚。 这视线实在难以忽略,陈映晚不得不回看过去。 然而人家对上她的视线,竟冷哼一声转头走开了。 “映晚,你别往心里去。她是负责大爷膳食的厨娘,仗着儿子给大爷做过伴读,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她这人最是刻薄!”马嬷嬷扯了扯陈映晚的袖子,低声吐槽。 说到“刻薄”二字,马嬷嬷的脸还扭曲了一瞬。 “往后你只管跟着我做,她若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马嬷嬷再次扬起热切的笑容,亲昵地握了握陈映晚的手。 陈映晚只听话点头:“好。” 跟着马嬷嬷熟悉了灶台,陈映晚开始做起准备。 生命最后几年,她是很少摸到灶台的,尤其在惠王去世后,她没有了做菜的理由,便被承慎拘在院子里。 下厨做菜?厨娘可以做、主中馈的主母也可以做,但她一个有名无实的养母却不必做。 承慎不愿见她,府上的下人仆从也只会永远恭恭敬敬地听她说话,然后拒绝她的一切要求。 哪怕出院走走都不行,更别提走到厨房。 陈映晚是喜欢做菜的,所谓民以食为天,是人都要吃饭,陈映晚觉得自己的活计还是很重要的。 而做饭的人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吃饭的人高兴,她当厨娘的那些年,每次得到主人家的赏钱都很高兴,不只为了银子,更是为了自己的手艺得到了认可。 上辈子承慎连她最后一个爱好都要剥夺,可想而知有多厌恶她了。 如今重新拿起锅铲站在灶台面前,陈映晚只觉得一切熟悉又陌生。 陈映晚沉思着,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叮!幼崽【智】+1,奖励积分5点!” 陈映晚不由勾起嘴角,心情好了起来。 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佑景产生了正面影响。 一个时辰后,马嬷嬷便招呼陈映晚和周围的两名厨娘开始做晚膳了。 老夫人晚膳若无特殊要求,是四热菜两凉菜一份汤,两位少爷每月陪老夫人用膳二十日,其余留在自己院里用膳,少爷陪膳时每人多加两道菜、一道甜品。 今天据说大少爷陪老夫人用膳了,按理说要多加一冷一热和甜品。 但不知怎么,今晚加了四道菜。 陈映晚先是问了老夫人的喜好,得知老夫人喜欢椒麻,便做了一道自己比较擅长的椒麻鸡肉,鸡肉外点缀嫩绿的叶菜摆盘。 “大少爷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有不喜欢的——各类的鱼、豆子做的菜、牛奶羊奶都不吃。” “蔬菜倒是不挑剔——哦有一点,蒜薹蒜苗都是不吃的,平日炒菜爆锅时蒜也不能放,否则大少爷一口不动。” 居然这么挑食? 陈映晚一边听一边记下,做了一盘白切鸡。 少量姜葱挤出汁水和醋、盐、酱油搅和在一起,最后尝试着放糖中和姜葱的辛辣,又清凉又开胃。 晚膳很快呈了上去,没一会儿就有位高挑清秀的大丫鬟寻过来了:“哪个是新来的厨娘?老夫人要见一见。” 其实新招厨娘这等事本来不必见过老夫人的,只需要跟管家说一声、再由管家每日汇报时禀给老夫人就是。 但老夫人闲在府里无聊,这两天又特别说想吃点新鲜的,所以对新来的厨娘格外注意,这才召陈映晚去见一见。 李婶连忙上前:“连翘姑娘,老夫人可有说那两道菜怎么样?” 连翘笑得很淡:“老夫人说不错,不过大少爷没动那道白切鸡,想来是很不喜欢。” 李婶扭头叫陈映晚过来,又朝连翘讨好地笑道: “连翘姑娘,她年纪小没什么见识,到时候又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妥的地方,你发发善心帮一把,我老婆子记你这个情。” 连翘很轻地“嗯”了一声,上下打量陈映晚一眼,转身就走。 陈映晚将佑景托付给李婶,跟上连翘。 不知道是不是陈映晚的错觉,她总觉得连翘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敌意。 这份敌意在半炷香后终于落到了实处。 连翘一路无言在前面领路,步子飞快地带她到了老太太院里。 一进院就看到一群丫鬟在摆盆景,有矮树修竹菊花,一个扎着双丫髻系着红发带的小丫鬟捧着一盆开得正盛的金菊跑了过来,邀功般递到连翘面前:“连翘姐姐,这是最好看的一盆,我等着你回来呢。” 连翘轻飘飘地瞥了小丫鬟一眼,接过了金菊,一声不吭地往屋里走。 直到掀开主屋薄帘,连翘才一改方才的淡漠,换上一副讨喜的笑容:“老夫人,这盆菊花是奴婢亲手挑出来的,最最好看的一盆,您看摆在哪儿合适?” 陈映晚跟着进去,屋里的温度是最舒服的,贴身里衣再套一件轻巧的薄外衣,刚好不冷不热。 连翘绕过东侧一架一人多高的绿紫彩玉雕花屏风,热情讨好地与老夫人说话,留着陈映晚一人站在了屏风外,也没交代她该怎么做。 得亏陈映晚有府上生活的经验,没有贸然跟着连翘进去。 陈映晚听着里面说话,除了老夫人和连翘,似乎还有两道童音。 此时从外走进一个小丫鬟来换茶水。 屏风后也传来一阵脚步声:“承慎哥哥,你来追我!” 第19章 陆殷辞 从里面跑出一个小男孩,他扭着头看身后,一头撞在了丫鬟身上。 丫鬟想一手稳住茶壶,又要一手扶小男孩,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陈映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丫鬟,反手将快要滑落的茶壶掀翻到了一边。 “啊!” 小男孩伴随着茶壶碎裂惊叫一声,又看到粉碎的茶壶,闭上了嘴。 小丫鬟惊魂未定地捂着心口,看了眼满地热茶,不敢想象这茶要是泼到男孩身上,她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 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只听老夫人沉声问话。 小丫鬟连忙快走几步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顿了一下,才问:“外面的是新来的厨娘?进来说话。” 陈映晚这才低着头款步绕过屏风,跪在地毯上。 她进来的第一时刻,承慎的注意力就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承慎有些高兴在这里见到她,又有些担心她会受罚。 老夫人缓声问:“你倒是眼明手快。在外面站了多久?怎么没跟连翘进来?” 一旁伺候的连翘瞬间攥紧了手指。 陈映晚温声答:“方才连翘姐姐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正巧碰上刚刚的事,也就是前后脚。” 连翘紧攥着的手忽然松开了。 “不错,若不当厨娘,给辞哥儿身边伺候也好。” 辞哥儿? 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吗? 陈映晚正思索着,突然听到一道淡漠清冷的男声从老夫人左手边传来:“祖母,我不需要丫鬟。” 陈映晚这才猛地发觉屋里还有个男人,方才她在外面听着,这男人根本没说半句话。 老夫人无奈叹气:“你都十九了,不成亲也就罢了,身边也该有个丫鬟……” “祖母。” 男人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决地打断了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好……我不说了。” “你抬起头来我瞧瞧。” 这是跟陈映晚说话,陈映晚立刻抬起了头,规规矩矩地跟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又快速地看了男人一眼,便继续垂眸。 老夫人面容祥和,且不乏威严,衣着发髻规整,并不因在内宅而随意。 一旁的男人皮肤白得快要透明,容貌生得极美,和上辈子陈映晚见到的惠王不相上下。 但这个男人眉间多了几分阴郁冷漠,和承慎的气质有些相似,却也没承慎那般多疑冷厉。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男人身下坐着的……轮椅。 陈映晚记起,陆府如今是有两位少爷的。 二少爷是二房陆林的独子,陆林一年前带着妻子替亡兄奔赴边疆驻守,不舍得儿子跟自己一起吃苦,就把儿子也留在了老夫人身边。 而大少爷是大房陆榭的独子。 陆榭早些年去世后,唯一的儿子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从前陈映晚只听说过陆府的二爷。上辈子在四年后,二爷去寻边疆的父亲,却恰逢边疆战乱,一家人死在了边疆。 而陆府的大爷,陈映晚从始至终未有耳闻。 今日得见,才知道陆家十九岁的大少爷双腿残疾。 “二姨。” 一旁沉默许久的承慎突然开口唤道。 众人皆愣了一下。 老夫人朝承慎招招手:“承慎,你唤她什么?” 承慎木着小脸,似乎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她是我二姨,我……娘亲的妹妹。” “我和哥哥是分别被娘亲和二姨收养的。” “我哥哥也聪明得很,老夫人,不如让我哥哥也一起来给荛哥儿当伴读。” 承慎掐着自己的手心逼自己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陈晓玉为了让他能读书,把他介绍给了陆府五岁的表少爷荛哥儿当伴读。 恰逢荛哥儿的爹爹要去外地赴任三年,荛哥儿便被寄养在了陆府。 他知道陈晓玉不待见陈映晚,若是等到陈晓玉回来,陈晓玉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挠陈映晚留在府里。 可是他想见到陈映晚。 他少说要在陆府伴读三年。 倘若能把佑景也带进来,他就能日日见到陈映晚了。 承慎想着,日积月累的相处下,陈映晚一定会知道他有多聪明,到时候说不定就想认他做儿子了。 他脑子里那些模糊不清但十分温馨的记忆……或许也能成真了。 “原来你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老夫人笑道。 陈映晚万万没想到承慎会替她说这些话。 她在看到承慎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倘若陈晓玉也在这儿,一定会趁机诋毁她不让她进府。 陈晓玉从崔桦平那骗走的改良轮椅图纸,应当用在了陆家大爷的轮椅上。 如今陈晓玉先她一步结识陆家、又有改造轮椅的功劳,想要从中作梗再简单不过了。 承慎刚才说的这些话,着实帮了她一把。 更没想到,下一秒她脑子里的系统响起提示音: 【主线任务二:初入书海】 【达成条件:幼崽的智力达到40(目前33)】 【任务奖励:150额外积分+真题十八套。】 陈映晚沉默了。 第一个任务还没做完,第二个任务就来了? 不过来得还真及时。 读书是很大一笔开销,从笔墨纸砚到拜师入学堂,没个几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如果佑景能借着伴读机会读书,可谓一举两得。 老夫人思索片刻:“我看两个伴读也好,辞哥儿你觉得呢?” 大少爷缓声道:“多些孩子,院里也能热闹些。” 陈映晚暗自挑眉。 这位爷看上去可不像是喜欢热闹的啊。 老夫人拿了主意,让陈映晚明日便把佑景带来,负责早上为表少爷荛哥儿伴读,中午可以带着孩子回去。 陈映晚谢过老夫人,临出门前又领了赏钱。 没过多久陈晓玉也来了,站在门口接走了承慎,没见老夫人,也并不知道陈映晚刚才来过。 等到屋里安静下来,老夫人又屏退了丫鬟,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大爷陆殷辞。 桌案上的熏香燃至一半,香火落在案上摔得粉碎。 老夫人闭了闭眼,缓声问道:“辞哥儿,依你看……哪个才是惠王的儿子?” 第20章 谋划 陆殷辞垂眸望着手边的杯子,指腹轻轻划过杯身:“孙儿以为,一视同仁便好。” 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惠王当初送信来,只说孩子送到了怀州,若是有缘碰上,托我们照顾一二。” “谁曾想会这么巧,真的碰上了。” “幸而荛哥儿父母路过,把荛哥儿寄养下来,咱们也好有个正当理由留那两个孩子在府上。” 陆殷辞声音没什么起伏:“今早舅舅差人递消息来,说惠王元气大伤、恐不能再辅佐皇帝。” 老夫人猛地睁眼,苍老的眼里写满警惕:“京城之中,纷扰已持续三月有余。惠王若是落败,这两个孩子只怕也留不得。” 陆殷辞摇摇头,眼神深邃:“孙儿以为……惠王不见得彻底落败。” “凭他的实力,只要有一线生机,便可死灰复燃。” “少则三四年,至多十余年……祖母,这两个孩子便是最好的筹码,无论惠王最后是胜是败,我们镇北侯府都能再立辉煌几十年。” 老夫人会意,缓缓点头:“辞哥儿考虑周全,祖母明白。” 谈完正事,老夫人松懈下来,身子也不挺得那么直了,靠在椅背上叹息:“只是那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要带个孩子,实在不容易。” 老夫人顿了顿,斜眼戏谑道:“你若能看上一个,娶回家做侧室就好了。” “那两个姑娘长得都不错。姐姐有些急功近利,但在不知道承慎身份的情况下还能对承慎极好,想来心地也坏不到哪里去。” “妹妹要更聪明些,做事也老成,跟你有些相似,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只怕要死气沉沉一辈子……” 陆殷辞扯了扯嘴角,尽显无奈:“祖母,不要再提了。” “往后也不必对她们有什么特殊,奖罚都与旁人一样,到时候就算惠王败了……我们不曾照拂,更好摘脱些。” 陈映晚领到了八钱银子的赏钱,外加一匹粗布。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送李婶回家时陈映晚硬是塞给了李婶五钱银子。 李婶自然不肯要。 陈映晚佯装生气:“李婶不要,便是跟我见外了。” “不让我孝敬您,我可就不给您当干女儿了。” 李婶被哄的直乐,只好收下。 “你每天早上带孩子来,午时一过就能走,三天一休。” “工食银是每月一两三钱,打今天开始算的,下月这时候便发到你手里了。” 所谓工食银即包括食材在内的月薪,但陆府另有李婶这样负责食材的采买,也就是说这一两三钱全是陈映晚的工钱。 陈映晚谢过了李婶,又状似为难地开口道:“李婶,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今日连翘姑娘带我去见老夫人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我留在了外面。” “我年纪小,也不知道是哪里没做好得罪了她,李婶您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想想是哪里不对?” 李婶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沉吟片刻才道:“连翘是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丫鬟,又正值妙龄,难免心高气傲。”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老夫人有想把连翘赏给大爷的意思,许是因为这个对你不大喜欢。” 陈映晚别的不说,脸和身段都是挑不出毛病的,连翘自然怕自己被比了下去。 “不过你留在陆府乃是老夫人的意思,如今佑景又要给荛哥儿伴读,谅她也不敢再故意为难你。” “不过陆府人多水深,难免有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这般,往后我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着你,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行事,多思少说。” 李婶难得严肃,她低头看了看佑景,轻叹一声:“咱们都是家中有小的,凡事能忍便忍一下,全当是为了孩子。” 陈映晚心中触动,上辈子她为了多挣些银子给承慎看病,也没少在外面吃苦头,遭人打骂嘲讽都是常事。 每次她都想狠下心来撂挑子不干,可想到忍一忍就能多挣一笔银子、让承慎早些好起来,她就觉得一切值得。 众生皆苦,她和李婶这样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更是如此。 “李婶,我记住了。”陈映晚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李婶留两人在家用晚饭,陈映晚以要赶车为由婉拒了。 往后三日一休,一个月二十日都要乘车。 陈映晚带着佑景去铺子里寻周逢,恰好周逢准备回家,能捎上两人。 路上陈映晚提出要给周逢些辛苦费,往后坐他车的日子怕是少不了,总不能一直不花银子。 周逢推脱了两句,便也点头了。 只是他并不是每天都赶牛车回家,有时候要外出,有时候要留在铺子里。 两人便商量好,每月结一次车钱,皆大欢喜。 另一边,陈晓玉去老夫人院里接承慎时,并不知道陈映晚方才来过。 直到出府前陈晓玉路过厨房,碰巧听到新来的厨娘名字叫“陈映晚”,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还抱着或许是重名的侥幸拦下了说话的下人,而对方再三肯定就是一个十六岁、还带着儿子的姑娘。 陈晓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陈晓玉几欲咬碎了牙:“她为什么也能进陆府?” 难不成……陈映晚真的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是我帮她的。”承慎忽然开口。 陈晓玉一顿,猛地低下头:“你说什么!” 承慎抬眸与她对视:“今日我在老夫人院里见到了她,就替她说了两句话。” “她作为厨娘留在了陆府,佑景则和我一样,给荛哥儿做伴读。” 陈晓玉张了张嘴,面目表情狰狞几次想要训斥承慎,可到底没敢真的这么做。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温柔,可却压抑不住怒火,声音扭曲得十分诡异:“承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陈映晚就是个贱人,佑景更是个废物,凭什么能和你、和咱们站在一样的位置上!” 她好不容易骗走了崔桦平的图纸、又用这张图纸敲开了陆府的大门。 上辈子崔桦平靠一系列改良图纸挣到了一大笔银子,她自然也能。 而且她上辈子和崔桦平成亲后,慢慢接触到一些木匠的技艺,都记在了心里,如今她动手给陆府的大少爷改良轮椅也并不怯场。 但她留了个心眼,每次只改造一部分,为的就是自己能一直得到陆府这棵大树的庇护。 可陈映晚凭什么能毫不费力地和她站在同样的位置上? 还有那个废物崽子蠢钝如猪,上辈子一天学都没上过,这辈子又凭什么和承慎一样有读书的资格! 她愤恨着,忽然又听承慎道: “若没有佑景做比较,我的聪明又何以显得?” 第21章 第一天伴读 “我给荛哥儿伴读,倘若处处压他一头,荛哥儿定然不高兴。” “如今佑景与我同为伴读,我可以拿他与我作对比,这样一来,老夫人许会更高看我一眼。” 承慎瞥向陈晓玉:“所以我才开口留下陈映晚和佑景。” 陈晓玉听着儿子的话,慢慢冷静下来,眼里满是钦佩:“我的好慎哥儿,娘亲眼界还是太小了,竟没想到你考虑得这般周全!” “你说得对极了,有佑景那个草包给你做陪衬,你的聪慧才更显眼些!老夫人和两位爷若是能看中你的天赋,日后走科举,他们定然会帮持一把。” 陈晓玉一扫方才的阴霾,脸上乐开了花:“我儿真是聪明,娘亲怎么就没想到呢?” 承慎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第二日清晨,太阳初现,柳山脚下,陈映晚挑着两桶溪水往家走。 佑景跟在她身后给她打气:“娘亲真厉害!娘亲力气真大!” 陈映晚忍着笑才没脱力,一口气把水桶挑回了家,倒在灶台旁的小水缸里。 “娘,咱们早上吃什么?” 陈映晚道:“清汤面,想不想吃?” 佑景十分配合地点头:“想!” 陈映晚温声道:“吃完饭待会儿就要去镇上了,早上先简单吃一口,晚上娘再做好吃的。” 猪油葱花蒜末爆锅,煎上自家鸡下的两个蛋,鸡蛋在油里翻滚两圈,边缘泛起金色涟漪,等到两面金黄才被盛出来,再就着锅里的油浇上一瓢水,烧开后放入一把现擀好的鸡蛋面条。 等面条煮得差不多了,再加酱油和盐调一调咸淡,出锅前淋上几滴芝麻香油,满屋飘香。 佑景咽着口水,紧盯着娘亲手里的面碗,面条一端上桌就熟练地拿起筷子挑了一根,用力吹凉。 “娘,你先吃!”佑景把吹凉的面条小心翼翼地挑起来递到娘亲面前。 陈映晚笑着吃下,转头又烧了一锅底的水,将切好的土豆细丝焯水到半透明,用笊篱捞出来后立刻浇上两瓢冰凉的溪水,一热一冷便让土豆丝格外脆滑。 土豆丝放在盘子里,上面放两瓣的蒜末、几颗麻椒,热油一浇上去满屋都是辛辣的香气,趁热放盐,最后加糖和醋调到刚刚好的程度,酸甜土豆丝就能上桌了。 “娘亲,我能吃这个吗?” 佑景跃跃欲试,又怕吃了麻椒,舌头就不是自己的了。 陈映晚笑道:“可以,这个品质的麻椒只是闻着呛人,吃起来刚好。” “你尝尝。” 佑景试探了尝了一口。 酸甜爽口的土豆丝在嘴里被细细咀嚼了几下,佑景这才露出笑容:“好吃!” 吃饭的空闲,陈映晚叫出系统,查看了佑景如今的属性值。 【德】:14(尚未形成完整三观) 【智】:33(超过同年龄91——资质极佳!) 【体】:13(超过同龄人33——身体健康但娇生惯养,需要历练。) 【美】:7(超过同龄人52——天真懵懂,需要引导。) 【劳】:7(超过同龄人31——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尚未解锁劳动技能。) 距离上一次查看过去了几天,佑景的五项属性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提升。 提升最多的是【德】,加了四点。 其次是【智】、【体】,各加了三点。 提升最慢的是【美】和【劳】,不知道是不是这两项提升最难才需要人引导,总之这两项都只加了两点。 不过积分却是攒到了70分。 陈映晚睡前会翻看系统的积分商城,查看里面的兑换奖励。 里面大部分东西她都没见过,而系统对这些东西的描述又让她格外好奇。 比如“种子”一类里,就有一个种子叫做“辣椒”,要花100积分才能兑换一小包。 种子又圆又扁,长成的样子也奇怪——有红色、有青色,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据系统描述,这东西和麻椒类似,刺激味蕾、辛辣呛人,且有种别样的香味。 陈映晚从未听说过这东西,她还一度质疑系统:“你不是说本朝没有的,你不能给我吗?” 系统义正言辞:“那当然!本系统可是非常有准则。” “现在辣椒已经出现在你们这儿了,只不过是在沿海一带,还没有传到内陆。” “所以辣椒种子出现,是合情合理的。” 陈映晚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东西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吃吗?” 系统回答:“一开始人们不太能接受,甚至觉得和麻椒的用处一样。” “但人们很快就会发现,辣椒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食物。” “很多大女主类的系统宿主都通过卖辣椒、做辣椒菜肴开了酒楼,不过鉴于宿主您的开局太惨,就算开酒楼估计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如果宿主想靠厨娘安身,或许种植辣椒是一种好的选择。” 陈映晚虽然听不懂系统说的什么“大女主”之类的话,但她理解大概意思。 系统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没有直接天方夜谭地给陈映晚界定开酒楼这种目标。 毕竟对于陈映晚和佑景这样最底层的小人物,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陈映晚又问:“等第一个任务完成,我可以自选一份奖励对?” 系统回答:“是的,到时候我会给宿主提供一个很大的奖励范围供您选择。” 陈映晚放心了。 吃过饭,她带着佑景去了周逢家,等日头彻底出来,周逢就赶着牛车带两人上路了。 陈映晚不必找李婶,后者早在寅时就到侯府了。 说是采买,但当值时间内李婶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也要在厨房守着,免得缺了这个少了那个,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她肯定是第一个遭殃的。 陈映晚带着佑景从后门进,来到后院和内院连接的小门。 两名下人守在小门口,早就收到表少爷招了两个小伴读的指示,让佑景进了院子,但陈映晚身为厨娘,没有主子的命令不得随意进内院,只能站在门口与佑景告别。 “佑景,凡事不别怕别慌,不要顶撞表少爷,要好好读书……若是受了委屈,回来跟娘亲说,不要逞能,记住了吗?” 纵使陈映晚有十多年养崽经验,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与儿子分别的时候,她还是忧心忡忡。 这里到底是侯府,上面的主子不满意了,随便动根手指头都能压死人。 佑景年纪又小,她生怕佑景得罪了荛哥儿,若是一时气闷与荛哥儿吵起来、受了罚……陈映晚真不知道自己该有多心疼。 第22章 田间悠闲 交代完佑景,陈映晚各塞给两看门的一分碎银子,笑道:“我儿子年纪小,麻烦哥哥带路去书院。” “往后哥哥们想吃什么可以去厨房找我,我叫陈映晚,是负责老太太膳食的。” 下人不动声色收起银子,露出笑意:“这是自然的,既是表少爷的伴读,我们肯定要送到地方,你不必担心。” 陈映晚目送着一人带着佑景走远,佑景三步一回头努力地望向陈映晚。 陈映晚扯出一丝笑容,朝他挥挥手。 佑景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虽年纪小,但是读得懂娘亲眼里的担心,而且方才娘亲对看门的说得那些话,都是为了他。 娘亲养家干活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让娘亲再因为他忧心。 陈映晚一直望到佑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叹了口气,往厨房走去。 “你来了。”李婶第一个看到陈映晚,走上来闲聊。 “老夫人今天醒得晚,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要早膳。” “你吃没吃?” 陈映晚轻轻点了点头:“我和佑景在家吃的清汤面,配的土豆丝。” “听起来倒是有滋味。”李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今早忙着送正春去学堂,只胡乱啃了个大馒头。”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要准备做早膳了。 老夫人早膳向来喝粥,陈映晚和另一位厨娘则负责每天早上换着花样给老夫人煲粥和爽口小菜。 老夫人昨晚点名要皮蛋瘦肉粥,另一位厨娘来得早就提前熬上了。 陈映晚和厨娘打过招呼,得知对方叫梅平,比自己大三岁,已经嫁人了。 “平姐忙了一早上,剩下的小菜就交给我做。” 梅平为人和善,知道以后和陈映晚一起干活的时间还多着,就不跟陈映晚计较这一会儿谁做得多谁做得少了。 陈映晚做了一盘虾仁豆腐,豆腐滑嫩且不散,摆在盘中丝毫不乱,筷子稍稍一用力就能夹起来,那份恰到好处的细腻滑嫩也顺势而起,好克化又不油腻,早上吃是最适合不过了。 荤菜是熘肝尖和一盅蛋羹。 冷盘是凉拌大头菜,大头菜切成细丝,放糖盐醋和蒜末快速一拌,很是爽口。 半个时辰后院里叫菜了,负责送菜的下人便捧着食盒往内院去。 又过了一炷香,空碗碟送了回来,老夫人没有再点新的菜,陈映晚就可以收拾灶台了。 她这早上的活才算结束了。 陆府没有上午加餐的习惯,只有午时会简单吃一点,晚上吃的是最丰盛的。 所以陈映晚的活计要比她想象中的轻巧很多。 中午老夫人点了花卷,配菜只要素的不要荤的。 陈映晚便同平姐做了一盘下饭的酱茄子、一盘清爽的清炒时蔬。 做完这些,陈映晚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以接佑景回家了。 李婶和陈映晚一同去的小门,等了一会儿就见佑景远远地跑过来。 看到等候的两人,佑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朝她们挥手。 “娘亲!李婆婆!你们都来接我了!” 佑景一头扎进两人的怀抱。 三人作伴往外走,陈映晚抱起佑景:“今天怎么样?” 佑景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先生对我们很好,教了我们好多字呢……” 说到这儿,佑景的声音突然变小:“先生教的很多字我都会认,但是荛哥儿不会,我就假装也不会。” 李婶哈哈大笑:“佑景真聪明,就该这样做。” 伴读伴读,乃悉心陪伴少爷读书的,若处处显露才智便是没有分寸,难免惹人嫌恶。 陈映晚心中却泛起一丝难以消散的酸涩,佑景尚且年纪就要懂得察言观色揣测人心,怎么能不叫人心疼。 “还有呢?中午吃东西了吗?”陈映晚转移话题。 佑景点点头:“荛哥儿要吃鸡蛋,我们也跟着吃了鸡蛋……休息的时候还有糕点。” 说着,佑景露出遗憾的神色,搂住娘亲的脖子委屈道:“我想给娘亲带两块,但是先生说不许往外带东西。” “那糕点是桂花味的,可香了。” 陈映晚笑道:“你忘了,你娘亲就是厨娘,还发愁吃不到好吃的?” 佑景眨眨眼:“那咱们今晚就做!” 陈映晚一口应下:“好。” 两人到李婶家坐了会儿,陪李婶说了会儿话。 正准备走,李仰芳追出来给了陈映晚一个小包裹,温柔地朝陈映晚笑了笑,示意陈映晚打开包裹。 “这是给我的?” 陈映晚有些惊讶。 李婶道:“仰芳从昨晚就忙活上了,这丫头手脚勤快,做起活儿来利落得很。” 陈映晚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男孩穿的褐色里衣,还有一条青色的襻膊。 “这都是昨晚开始做的?”陈映晚惊讶地抬眸望向李仰芳。 “仰芳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仰芳读得懂唇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李婶笑道:“我和正春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是出自仰芳的巧手,有时候她还从外面裁缝铺揽些活计回来,挣不了大钱,总能补贴家用。” 陈映晚不禁感慨万千:“原来李婶家里的人个个儿都是有能耐的。” “仰芳姐有裁衣的好手艺、正春又是那般懂事好学,李婶,您可真有福气。” 李婶笑得合不拢嘴:“邻居昨个儿还羡慕我呢,说我又认了你这个聪明能干、手脚麻利的干女儿,这下我家可是有三朵金花喽。” 一旁的佑景听到这话,连忙踮起脚尖,小手挥舞着,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李婆婆,还有我呢!佑景也能帮您干活!干好多好多活儿!” 李婶连忙拍着自己的脑门,笑眯眯地补充:“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把小佑景给落下了。” 和李婶告别后,陈映晚带着佑景坐驴车回家,欢声笑语伴随着清脆的驴蹄声在乡间小路上回荡着,时间似乎也变得悠长起来。 这几日太阳已经没有前些日子那么毒辣,空气里也弥漫起丝丝凉意。 回到家陈映晚把凳子搬到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干活。 一大一小坐在长凳上,一人腿上各放着一个竹编的簸箕挑桂花。 两人回家前买的鲜桂花和做糕点的用具,第一步就要把烂的蔫的挑出去,再把下面的枝干掐掉,留下的就可以晒干了。 “一个下午怕是晒不干,今晚是做不完了,明天回家娘再给你做,好不好?” 佑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把挑好的桂花均匀铺在簸箕上、再放到窗沿下晾晒。 两人算是闲下来了,嗅着满院芬芳,在凳子上悠然自得地舒展着身体。 佑景慵懒地横躺,头枕着陈映晚的腿,突然抬头,眼里闪烁着笑意:“娘,我好像一朵在晒太阳的桂花。” 陈映晚笑了,指尖轻轻触碰他的鼻尖,满是宠溺:“是啊,娘的佑景也是一朵小花。” “叮!幼崽【美】+1,奖励积分5点!” 阳光和煦,清风拂面,屋顶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佑景半眯着眼,沉醉在温馨之中。 远处的黑土地里,撒下不久的种子正孕育着希望准备破土而出。 这一幕,于陈映晚来说是难得的轻松自在,宁静平和,仿佛时间也在此放慢脚步。 她轻轻垂下眼帘,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问道:“今儿个上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佑景闻言,猛地睁开了眼。 太阳自陈映晚的脑后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佑景看不清娘亲脸上的神色。 但他心中清楚,自己那点小动作到底没能瞒过娘亲的眼睛,他嗫嚅着嘴唇,细声道:“娘,您如何知道的……” 陈映晚勾唇淡笑:“你那点小心思,都快写脸上了。” “告诉娘,发生了什么?” 佑景这才鼓起勇气,压低声音道:“其实不是我,是承慎……” 第23章 袒露心事 陈映晚一顿:“……承慎怎么了?” 佑景翻了个身:“承慎今天上午头疼得厉害,还摔了一块砚台。” “不过荛哥儿和先生都没罚他。” 头疼? 陈映晚记得上辈子承慎并没有头疼的毛病。 佑景又说:“其实我和承慎被送来的前两天,承慎就已经开始头疼了,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佑景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似乎挣扎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才坐起身,那双眸子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担忧:“娘,你说……大娘会不会不给承慎治病?” 陈映晚一愣,原来佑景在担心这个。 她轻笑一声,动作温柔地揉揉佑景的小脑袋:“不会的。” “你大娘很疼承慎,就算自己不治病也会给承慎治病。”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陈晓玉绝对不会让承慎这棵摇钱树倒下。 佑景这才放下心来,他静止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过了半柱香,他才鼓起勇气,眼里闪烁着一丝期盼,轻声问道:“娘,如果我生病了,您会给我治病吗?” 佑景的眼神很是小心翼翼,充满细腻与谨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需要人照顾、要花银子养的拖油瓶。 他很感激娘亲收养了他,那份母爱他时刻都能感受到,但是他时常感觉这份爱太不真实,像夜空中倒映在水面的皎洁明月,美得让人生疑,仿佛一碰就会消散。 “会,当然会。” 陈映晚伸手将佑景揽入怀中,声音坚定地回答。 佑景抬头,声音紧张地继续问:“如果要花五两银子,娘亲也给我治吗?” “当然。” “十两银子呢?” “治。” “那……一百两呢?” 佑景紧紧攥着小拳头,掌心不自觉沁出了汗。 直到陈映晚在他头顶落下一吻,他听到陈映晚的话一字一顿地缓缓地敲在自己的心上:“治,哪怕一千两,娘亲也会拼尽全力治好我的佑景。”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映晚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成为了一位好母亲,尽管上辈子她的付出没有换来应有的回响,但她也不后悔那十六载光阴里自己对承慎倾注的母爱。 如今她选择了佑景,哪怕现在系统消失,她也不会放弃佑景,这是她不可动摇的底线,是她肩上的责任。 上辈子她对承慎掏心掏肺,却郁郁而终,她恨吗?怨吗?自然是有的,可承慎的辜负并不应成为她将怨恨和责怪迁怒道佑景身上的理由。 上辈子承慎得到的母爱,陈映晚也会毫无保留地给佑景。 佑景紧紧依偎在娘亲怀中,泪水如断了线的主子,声音又闷又哽咽:“娘亲,你真好。” “可是如果我真的生了病,要一百两银子才能治好,娘亲就不要救我了。” “俊山说,一百两能买一座大宅子,还能请好多丫鬟小厮。” “没有佑景,娘亲能用一百两过很好的日子。” 陈映晚也悄然湿了眼眶,她虽然养育过承慎,但那孩子总是与她保持着淡淡的、近乎冷漠的距离,更不会说这种令人动容的话。 自打她接触佑景的第一天起,她便敏锐捕捉到了佑景的小心翼翼和努力藏起来的自卑。每当佑景鼓起勇气朝她展露自己脆弱不安一面时,陈映晚心里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这说明他们两个的心更近了一步。 但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陈映晚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 佑景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何种原因,怎么忍心抛下佑景? 她抱紧佑景,缓声道:“娘亲知道,娘亲有了钱会过上很好的日子。” “但是没有佑景的话,那些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佑景听完哭得更厉害了,陈映晚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安抚,或许是因为哭泣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或许是因为娘亲怀中的安全温暖,佑景渐渐止住了哭声,沉入梦中。 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在身周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辉,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错,两颗心仿佛也在这一刻紧紧依偎。影子之内,隐约可见佑景方才用细长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字:家。 接下来的两日,陈映晚照旧每天早上送完佑景去内院、就去厨房做早膳,上午歇一会儿、帮一帮李婶的忙、再同其他厨娘闲聊几句就到了午膳的时辰。 做完午膳,等老夫人院里的碗收回来、没再叫新菜,就和李婶去接佑景回家了。 最后一天李婶的孙女儿正春下学早,两人总算见到了这个传说中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正春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和李仰芳一样拥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化了。 不过正春不喜欢说话,和佑景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佑景在说话。 李婶对此颇为无奈:“仰芳不会说话,正春又是个闷葫芦,我这一天到晚也就能和你一个人说说话。” 陈映晚安慰道:“李婶常说言多必失,少言少祸,正春沉静寡言,岂不是恰好为他免去了很多纷扰?” “更何况有我陪您说话呢。” 李婶笑了一下,却又落寞下来:“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我最多再留正春十年,等到她十五岁就该许婆家了。” “我怕她这个性子,到了婆家会受欺负。” 陈映晚想说不必急着考虑正春的婆家,也可以向自己这样不嫁人。 然而她转念一想,虽然本朝风俗开放,但像她这样不嫁人的还是少数。 上辈子她年过二十还没成亲,赶走了来家里的几波媒婆,还被村里人议论了好一阵子。 如今独身女子,要么像李婶和李仰芳这样丧了夫君又没有儿子的寡妇,可以向官府呈报、自立女户;要么就要像陈映晚一样经受各种流言蜚语,哪怕陈映晚有谋生的能力、才干能力甚至超过许多男子,却也不能避免被闲言碎语议论纷纷。 女人的处境从古至今都是这般艰难,也不知道何时能改变。 第二日便是陈映晚休息的日子,不必带佑景去镇北侯府,两人睡了个懒觉,等到太阳高升、阳光撒了满屋时才慢悠悠地起床。 院里的菜种已经发芽,每日浇水后疯长起来,似乎要趁着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长到最高。 看这长势,再过两日就能撒肥料了。 这几日浇水佑景和陈映晚一起,他不能挑水,但可以水瓢一点点浇。 三天下来,佑景的【体】和【劳】都+1,积分也多了10点。 陈映晚本以为智力值也会增加,但据佑景说,近几天先生教的都是他和承慎从前就学过的。 大概因为这个,【智】才没有增长。 起床后,陈映晚带佑景洗漱好、又换了套耐脏的衣服,便把他送去了周逢家。 之前佑景和俊山约好,过两天要来找他,即使是孩子的话也不能说话不算数。 俊山高兴极了,拉着佑景就要跑:“走,我带你找别人一起玩!” 陈映晚拉住了两人,蹲下身嘱咐佑景:“好好玩,娘中午再来接你。” “要是有人欺负你,能打得过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告诉娘,到时候娘给你做主。” 佑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俊山则拍了拍胸脯:“陈姨你放心,谁敢欺负佑景,我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两个孩子跑远,秦素问忍不住笑她:“瞧你紧张的,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 陈映晚叹道:“佑景的性格太乖顺,我怕他吃亏。” “别怕,我家俊山肯定能护着他,放心。” 陈映晚又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她回家洗了一盆衣服,又蒸上了米饭,出门去周逢家接孩子。 结果还没进门,陈映晚就听到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第24章 乡间午后 陈映晚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 该不会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然而等她进了院子看到那哭喊的小孩,却愣住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 只见俊山和佑景站在秦素问身边,身上脸上都是泥土。 一个妇人带着自己哭喊的孩子站在对面。 妇人气得满脸通红。 那孩子比俊山两人还狼狈,头发被扯散了,右脸也肿了一大片。 秦素问疯狂朝陈映晚使眼色:“这是我家亲戚,映晚你先进屋坐。” 陈映晚迟疑地应了一声,往屋里走。 路过几人时,佑景还朝她快速地笑了一下。 陈映晚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过了一会儿,陈映晚听到那妇人扯着孩子离开了,秦素问才带着两个孩子进屋。 刚一关上门,秦素问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妹子,这俩小崽子今天可替我出气了!” 陈映晚一头雾水:“刚才那人是谁?” 秦素问道:“她男人也是村里的木匠,但没在镇上开铺子,是自己接活的。前段时间你周大哥接了个活计,她男人就眼红了,成天路过我家院门口的时候指桑骂槐,嘴里不干不净的。” “她家的崽子也和她学得满嘴放屁,上次就把我家俊山给骂了,俊山怕打不过他,就没动手。” 秦素问说到这儿,俊山便抢着说:“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有佑景跟我一起!我俩一起揍他,他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哭一边喊娘!” 佑景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和陈映晚对视时却又有些心虚忐忑:“娘,你会不会怪我?” 陈映晚笑了:“你这是保护了朋友,娘为什么要怪你?” 秦素问说:“那女人是个斤斤计较的,你应付不了,所以刚才没让你出面。” “我是这些日子跟她过了好几次招,随便她怎么闹我只当听不到。” “今天要谢谢你和佑景,”秦素问热切地拉住陈映晚的手,“中午留下吃饭,咱姐俩也好好聊一聊。” 陈映晚笑眯眯地婉拒:“嫂子,家里锅上还蒸着饭呢,等过两天我一定来找嫂子聊天。” 秦素问这才不舍地放她离开。 陈映晚牵着佑景回家,一路上听佑景兴致勃勃地描述是怎么和俊山一起把对面打趴下的。 陈映晚原本还担心佑景会受欺负,现在看来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回了家,佑景把手和脸都洗干净了,又换了身衣服,走出西屋的时候,陈映晚已经站在灶台前开始炒菜了。 起锅爆香,先把腊肉放锅里滚几圈炒出肉味,再倒入片成片的菜帮,菜帮半软时再把手撕的菜叶和泡发好的木耳一同倒入锅中,最后淋上酱油盐醋和少许的糖,木耳炒白菜就做好了。 昨日回家时买了些肉碎,陈映晚洗完衣服后就在家把猪肉碎细细剁成肉泥,捏成肉丸,煮了一锅猪肉丸子小白菜汤。 两人美美地吃完午饭,开始围篱笆。 上次周逢送来的木头已经在东墙根底下堆了好几天,趁着下午有空正好把院子围起来。 说干就干,木头一头简单削尖,每隔五根短木嵌入一根长头做支撑,再用一条横木将六根木头钉在一起,一块围栏就做好了。 陈映晚用围栏将自己屋前的空地围了起来,佑景就跟在陈映晚身后递钉子。 干一会儿便歇一会儿,忙了一下午,院子总算围好了。 窗沿下晒了几天的桂花也彻底干了。 吃过晚饭,陈映晚开始做糕点。 瓷盆里放上粘米粉、糯米粉和白糖,一边加温水一边搅拌,一直到轻压会散开、用力捏会成团的粉状就可以停了。 将粉过两边竹筛,往包着纱布的模具添一半,塞进芝麻粉和白糖,再撒一层粉,稍微压紧最后撒上干桂花,就可以上锅蒸熟了。 佑景捡回来两个鸡蛋一个鸭蛋,放进存鸡蛋的罐子里,突然说道:“娘,已经有好几个鸭蛋了,咱们什么时候腌咸鸭蛋呀?” 两人对鸡蛋的热爱远大于鸭蛋,所以这段时间的鸭蛋一直存起来了。 陈映晚过去看了一眼,点头道:“明天娘去集上再买点鸭蛋,多腌一些。” 桂花糕大火转中火蒸了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一开锅盖满屋都是桂花米糕的香气。 佑景连忙跑过来,盯着蒸气里模糊可见的米糕,舔了舔嘴唇。 等到晾得差不多,他先给娘亲吃了第一口,自己又迫不及待咬下一块。 “怎么样?和侯府的糕点一样吗?” 佑景摇摇头,又眨了眨眼睛:“比侯府的好吃多了!娘,您怎么不去卖糕点呢?” 陈映晚笑道:“卖糕点可没有当厨娘挣得多。” “明早提醒娘,要带上两包送你周叔和李婆婆。” 佑景乖乖点头。 当天晚上陈映晚又带着糕点去了附近的张秀才家。 来开门的是姜秋。 姜秋看到陈映晚的一瞬间,眼里仿佛绽放了烟花,惊喜万分:“映晚,你、你来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映晚笑道:“当然,不找你难道找你家相公吗?” 姜秋高兴极了,连忙侧身:“快、快请进。” “我就不进了,我是来给你送糕点的,孩子一个人在家,我得赶紧回去……这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米糕,你和姐夫尝尝。” 姜秋拧着手帕,又高兴又羞涩:“这怎么好意思……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些东西。” 说完姜秋就一阵小跑进了屋。 陈映晚站在门口打量着院子。 院子里种着文人墨客喜欢的修竹,架着杆子晾衣服。 窗台下放了一块未清洗的砚台。 姜秋跑出门来,见到陈映晚果真没走,更欢喜了,把手里的包裹一股脑地塞给了陈映晚:“这个,是我在家闲着无聊绣的……” 陈映晚一顿:“秋姐,都是像上次你给我的手绢那样的吗?” 姜秋不安地抿了抿嘴唇:“是……你不喜欢?” 陈映晚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不喜欢?你的绣工这么好,拿到集市上卖,也是一笔不错的生意呀。” “全都给我了,我哪里用得完这些帕子呢?” 姜秋扭着手帕,双颊也红了起来:“拿到集市上卖?这万万不行,我哪里绣得那么好了?拿出去卖还不被人笑话?妹妹别拿我取乐了。” 第25章 陆家二爷 陈映晚反问:“姐夫要考功名、秋姐你日后还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柴米油盐哪一样不用钱?” “姐夫日后中了举,确有封赏,但在那之前呢?难道你们两人要坐吃山空吗?” 陈映晚每每看到姜秋,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娘亲。 娘亲为了贴补家用,熬坏了身子,倘若当初有人像她此刻对姜秋这般轻声细语地劝慰娘亲,娘亲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陈映晚看了眼院子里,低声道:“秋姐,就算不为了家里,也得为了自己打算。” “你知道我家里那点事,当初我爹娶我娘也是三书六聘的,可后来又怎么样了?” “我自然盼着你和姐夫和睦到老,可这世间路途坎坷,对女子而言更是步步荆棘,咱们不得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姜秋闻言,一时间有些恍惚,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点头,神色带着几分犹豫和恍悟。 “好妹妹,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姐姐实在愚钝平庸,一无所长,给人当媳妇都差强人意,幸亏夫君宽宏大量从不苛责我,我……” “秋姐,你这话就更错了。”陈映晚叹气。 “你长得漂亮,人又勤快,对姐夫就更不必说,哪里有不好呢?” 姜秋愁眉不展:“那可怎么办?我要改吗?可是我怕我改不掉……” “当然要改!”陈映晚铿锵有力道。 “首要改的就是妄自菲薄。” 姜秋认真听着:“还有呢?我的毛病应该远不只这一点。” 陈映晚:“……” “先改这个,别的往后再说。” 姜秋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好……映晚你什么时候再来?” 陈映晚道:“我在镇上找了个厨娘的活计,每天中午以后才回家。” “要是空了我就来找你,秋姐要是也空闲下来,大可去找我。” 姜秋:“我只怕去得不是时候,我惯不讨人喜欢……” “咳!”陈映晚提醒般地咳了一声。 姜秋的话语戛然而止。 第二日早,陈映晚给秦素问和李婶各带了一份桂花糕。 上午在厨房时,陈映晚听到一声提醒: “叮!幼崽【智】+1,奖励积分五点。” 中午接孩子时,佑景果然说今日学了新的东西,看来智力值终于要开始增加了。 任务二要求智力40点,如今34点,还差6点应该要不了几个月就能达到。 刚走出陆府的小巷子绕到大门,没走几步,就见陆府的马车在门前停下。 陈映晚下意识拉着佑景避让。 却不料就在这低头避开的瞬间,忽听马车上的人略带惊讶的声音:“佑景?” 佑景从容不迫地应了一声:“给二爷请安。” 是陆府的二爷,陆明煦。 陈映晚不知道对方何意,只停下了脚步低头等待。 陆明煦跳下了车,三两步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看了看低着头的女子,又看向佑景:“这就是你娘?” 佑景点点头。 陆明煦双手悠闲地叉在腰间,语气带着一丝不羁:“你叫什么?抬起头我瞧瞧。” 陈映晚不自觉捏紧了衣角,缓缓抬起头,迎向那双略带审视的眼睛。 “回二爷,我叫陈映晚。” 陆明煦本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与陈映晚清澈视线交汇的刹那,竟然莫名地凝固了一下。 陈映晚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不同于佑景温柔的小鹿眼,她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狡黠,像极了陆明煦林间打猎时曾遇到过那只机敏狡猾的狐狸。 被她凝视的时候,陆明煦仿佛炎炎夏日置身于一处冰凉之地,身心都觉无比沉静。可随着那抹目光的持久停留,陆明煦又渐渐觉得两颊有些发烫。 他不由自主地视线乱飘,慌乱之中,声音故作几分不悦地脱口而出:“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意欲何为?” 陈映晚:“……” 然而陈映晚移开视线后,陆明煦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二爷,你的脸怎么红了?”佑景歪着头,一脸好奇地探问。 童言无忌,陆明煦却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睁大了眼睛后退两步,声音带着几分无措:“谁?谁脸红了?” 他又忍不住看了眼陈映晚,随即像是找到了反击的借口,立刻嚷道:“你看,她的脸也红了,你怎么不问她!” 佑景眨巴着眼睛,认真地说:“我娘亲这叫白里透红,是健康,经常干活有力气的人才会这样……” 陈映晚扯了扯佑景的手,示意他别说了。 佑景不解,却还是乖乖住口。 陆明煦僵在原地,转身要走,却又忍不住问:“你们要去哪儿?” 陈映晚缓声回道:“回禀二爷,我们要回家。” 陆明煦“哦”了一声,又有些不死心地继续问:“你家在哪?我吩咐管家送你。” 陈映晚低头,声音仍带着几分谦卑与疏离:“二爷厚爱,奴婢喜不自胜,只是奴婢卑微,何德何能劳烦二爷。” 一声谨慎疏远的“奴婢”让陆明煦清醒了一些,他张了张口,到底没有继续问下去。 陆明煦抿了抿唇:“那你们走。” 看了眼两人离开的背影,陆明煦转身回了府。 他先是想去看看荛哥儿,却听说荛哥儿去了大哥的住处,他便找了过去。 陆殷辞深居简出,所住的端云苑四面高墙,院内阳光很少,陆明煦每次进院子都觉得浑身发冷。 过了两道门,远远地听到荛哥儿背书的声音,陆明煦停下脚步,让身边的礼棋先去通传一声。 背书声停下,他才迈步过去。 “大哥。” 虽然年纪只相差三岁,两人却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尤其在一年前陆明煦的父母去了边疆,陆殷辞就好像担起了长兄如父的担子,每半个月就要考他一次学问,弄得他现在一看到大哥,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你回来了,邹老怎么说?” 陆殷辞让荛哥儿在一旁坐下,才看向门口的弟弟。 陆明煦半低着头,想起上午邹老说过的话,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雀跃:“邹老说……我现在可以考科举了,但是……” 他顿了顿,又有些不甘心地继续道:“邹老又说,我不必去考。” 陆殷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明煦猛地抬起头:“大哥,你也不想让我考吗?” 轮椅缓缓转动,陆殷辞身边的侍从墨安推着他走到书架前,在主子的指示下为他取下一本书。 一片沉默中,陆明煦听到大哥平静的声音:“是。” “为什么!”陆明煦攥着拳头,语气满是不解与抑制的愤怒。 “我常听你和祖母说我们镇北侯府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我能考取功名,就能为陆府的辉煌添砖加瓦,为什么你不想让我考呢?” 陆殷辞半垂着眼,视线凉凉地落在手中的书上,修长的手指拂过书脊,又“啪”的一声合上了书。 陆明煦随之一抖,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错了。 “这是我与祖母的决定,也是二叔的决定。” “如果你不服气,大可写信给二叔。” 陆殷辞的目光很冷,冷得陆明煦眼眶泛酸。 他不明白,而大哥也不允许他再问下去。 第26章 他颜面扫地! 一股憋闷涌上心口,他一气之下转身就跑,脚步如风,一口气冲出了府邸的大门。 扶着门框,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心中的不甘与困惑却没消散分毫。 礼棋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上了他,刚要开口劝慰,就听陆明煦压抑着怒火低吼:“你别跟着我。” “二爷……” “闭嘴!我已经十六了,放在别人家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难道我连自己还保护不了吗!” 他不想回府,也不想让下人跟着,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越想越气。 他明明满心为了陆府打算筹谋,为什么父亲、祖母甚至大哥都要阻拦他呢? 陆明煦想不明白,心乱如麻,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 拐过路口闻到香喷喷的肉包子味道,他才意识到自己没吃午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又突然发现自己没带荷包。 他懊恼又生气,却在抬眼瞬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手绢,绣花手绢儿,走过路过来瞧一瞧!” “喂。” 陈映晚正忙得不可开交,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呼喊。 她吓了一跳,回过头与陆明煦对上视线,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二爷,您怎么还没回府?” 陆明煦眯了眯眼,上下打量她。 陈映晚明明说要带着佑景回家,结果转头就出现在了集市上……显然当初只是为了不想和他聊下去编的借口罢了! 他暗自不解,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么讨人厌吗? 陈映晚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说话,于是轻咳一声,决定无视他转头继续卖手绢。 “喂,我同你说话呢。”陆明煦见她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去,一股无名火再次涌了上来。 祖母和大哥那样对待自己就算了,她一个厨娘凭什么给他脸色瞧! 陈映晚有些不耐烦了,她回头瞥了陆明煦一眼,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烦躁:“二爷,在府里您是我的主子,我不过是府里的厨娘。如今在外面我是个卖手帕的小摊贩,您也不过是个过路的。” 言外之意,她没有陪陆明煦闲聊的义务。 陆明煦一愣,回过神来立刻攥紧了拳头,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长这么大,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哄着的,还从来没有人敢像她这么不客气地说话! “不就是卖手帕吗?”陆明煦气冲冲地绕到摊子前面,把聚堆的客人往两旁一推,抓起一把手帕就往怀里揣,“我都买了!” 佑景吓了一跳,蹦起来跟陆明煦抢手帕:“你还没给钱,不能拿走!” 陈映晚也黑了黑脸:“二爷,这是女儿家用的手帕。” 陆明煦红着脸,一边跟佑景拉扯一边趾高气扬道:“小爷就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不行吗!” “噫……” 围观的客人们纷纷露出怪异的神色。 陆明煦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虾一样,下一秒就能出锅上桌了。 他被周围的姑娘们盯着看,手里跟佑景扯着手帕,心情从来没这么复杂过——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四岁的孩子扯手帕,而且还扯不过! 老天爷啊,四岁的孩子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手劲儿! 几瞬后,陆明煦终究是绷不住了,把手帕甩了下来,转头跑进对面的胡同里。 他躲到胡同里的漆黑角落,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手背碰到自己臊得滚烫的脸颊,突然生出一股想哭的欲望。 但他的自尊还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难堪的时候! 本来一大早就去拜访邹老先生,为了见面的时候不出错,他早饭只吃了几口,连水都只喝了一杯。 结果刚回府就被大哥冷冷地批了一顿,想出来散散心吃饭,却发现荷包也没带,如今还丢了个大脸! 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二爷。” 一道女声突然在头顶响起,陆明煦瞬间听出来是陈映晚的声音,但他假装听不到,恶狠狠地扭过头捂住耳朵。 “……” 陈映晚无奈又觉好笑。 “二爷,你没吃饭?” 陆明煦咬了咬牙,刚想说要你管,就闻到一股香气诱人的肉包味。 “……是又怎么样?”陆明煦恶声恶气道。 陈映晚把肉包递到他眼前,语气一改方才的不耐烦,温声细语道:“吃二爷,把身子饿坏就不好了。” 陆明煦有些动摇地想伸手。 陈映晚轻叹一声,又道:“方才是我不对。只是那些手帕是我好友绣的,托我带到集市上来卖。倘若是我自己的东西,肯定会送给二爷的。” 陆明煦眨了眨眼,这么说来,陈映晚的举动倒也是情有可原,是他冲动了一些…… 他的气消了一些,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接过包子,一边吃一边问:“买包子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陈映晚笑眯眯道:“二爷肯吃就好,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在府上做工,还要靠陆府每个月养活我和孩子呢。” 陆明煦嘴里嚼着包子,口齿不清道:“一码归一码,不是你说的吗,在府里我是主子,在外面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陈映晚叹气:“既然二爷这么坚决,那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了。” 陆明煦一边吃包子一边嘟囔:“我平时不这样,今天大哥凶我,我憋了一肚子气跑出来的。” 陈映晚抿嘴笑,突然觉得陆明煦有点好玩:“我知道。” 陆明煦一顿,抬眸看向陈映晚:“你怎么知道?” “我常听府里人说,二爷是最体恤下人的。” 两人在狭窄逼仄的巷子里一蹲一离,外面的光打在陈映晚身周轮廓上,为她添了一丝神秘感。 而外面的光亮与胡同里的黑暗界限分明,似乎将两人与外界隔绝开来,也将两人拉得更近。 陆明煦能在这里暂且忘记今日那些不愉快。 “他们真这么说的?”陆明煦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却又担心陈映晚只是为了哄他随口说的。 陈映晚温声道:“是啊。” 陆明煦勾了勾嘴角,可转念想到了什么,再次消沉下来:“你骗我的,倘若我真的很好,大哥也不会那样说。” “二爷不必为了一时不顺遂而感到难过,是人都会遇到磕绊,也都要经过起起落落。” 陈映晚并没有询问他大少爷到底说了什么,她这个身份也不适合多问。 陆明煦此时只是需要一个人肯定他罢了,刚好陈映晚有经验,随口安慰他几句倒是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陆明煦肉眼可见地振作起来,开始啃第二个包子。 陈映晚提醒道:“二爷,您饿了就回家,家里有更多好吃的。” 陆明煦有些别扭地避开陈映晚的视线,小声道:“那不一样,家里的饭菜我早就吃腻了。平时大哥让四五个小厮跟着我,根本不许我吃外面卖的东西。” “上次在茶楼,我眼睁睁看着我朋友吃了三碗冰酥酪,给我馋坏了……” 陈映晚听着陆明煦碎碎念,笑而不语。 陆明煦一边念叨一边吃完了第二个包子,才拍拍衣上的泥土灰尘站了起来。 可甫一站起来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原本两人一蹲一立,刚好错开。眼下两人面对面正对着站在狭窄的巷子里,连陈映晚额上的几缕碎发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巧不巧,两人的视线再次碰在一起,那双沉静潋滟的黑眸直直地撞进他心里。 陆明煦好不容易退热的脸再次滚烫起来。 第27章 鳄鱼的眼泪 “你先出……” “我先出去。” 陈映晚上辈子独身带着孩子,没少跟各色男人打交道,此时并不局促拘谨,微微侧身走出了巷子。 陆明煦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对面的佑景在啃糕点,他突然觉得肚子又要叫了。 “他吃什么呢?” 陈映晚看他一眼,猜到了他的想法:“二爷,那是桂花米糕,你不是不吃桂花吗?” 陆明煦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厨娘。”陈映晚无奈一笑。 陆明煦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轻咳两声:“我、我先回府了。” “包子的钱,我明日再还你!” 陈映晚笑眯眯地应下,站在原地目送陆明煦匆匆跑远。 直到背影消失在街拐角,才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从旁边铺子走出到陈映晚面前,松了口气道:“映晚姑娘,今日真是多亏你了。” “少爷不让我跟着,我怕他饿坏了,只能用这种办法。” “往后有事尽管找我,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不推脱。” 说着,礼棋往陈映晚手里塞了些碎银子。 陈映晚接过来,谦虚道:“您言重了,都是为了主子。” “不过二爷非说明日要还我包子钱,我不要他还生气……要不您回去后劝劝二爷?” 礼棋叹了口气:“二爷哪是我们能劝住的?到时候再说,我先走了。” 待礼棋走远,陈映晚掂了掂手里的银子。 至少有三钱银子。 太赚了。 真希望以后这种事多一点,这样挣钱太容易了。 陈映晚回到摊子上,佑景兴冲冲地朝她展示荷包里的铜板:“娘你快看!刚才我卖出去好几条手帕呢!” 陈映晚也向他展示手里的银子,笑眯眯道:“娘也挣了些银子。” “咱们今晚吃红烧肉,好不好?” 佑景惊喜地点头,又舔了舔嘴巴,指了一下对面的烤红薯,“娘,我还想吃那个。” 陈映晚笑道:“买!” 挣了银子,当然要满足儿子的小心愿。 眼看天色不早,陈映晚准备了一下打算先回家,上次姜秋给她的足有四十多条手帕,这一下午卖了二十条,还剩一半可以等明儿个换地方再卖。 这些帕子从绣工高下,卖三十文到五文不等,价格虽比普通帕子高,但胜在姜秋的绣工着实不凡,哪怕最简单朴素的花样,经她之手也能变得栩栩如生、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 陈映晚打算把这批卖完就带着银子去找姜秋,希望能让姜秋多些信心。 晚上陈映晚做了一盆红烧肉,分量不算大,两人刚好能吃光,又配了些解腻小菜。 吃完晚饭又浇了水、把咸鸭蛋腌上,再过一两个月早上就能吃咸鸭蛋配粥了。 陈映晚这边刚把咸鸭蛋腌好,去捡鸡蛋的佑景突然跑了回来。 “娘!陈爷爷来了!” 陈映晚微微皱眉,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陈越来了? 走到门口,果然看见陈越站在院门外,朝她招招手、咧着嘴笑。 “晚姐儿,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视线落到陈越手里拎着的包裹上:“什么东西?” 陈越把包裹递给陈映晚,又搓了搓手笑道:“你打开看看。” 陈映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把漂亮精巧的梳子,一眼就能瞧出是出自匠人之心的佳作。 “这是你进的货?”陈映晚问。 陈越连连点头:“当然,我特意带回来给你的……怎么样?好看吗?” 陈映晚沉默片刻:“你是来找我要银子的吗?我没有银子。” 陈越一愣,眼里流露一丝伤心:“晚姐儿,你是我的女儿。就算你不想认我,也不该这么揣测你亲爹啊。” “你当初走的时候说过些日子就回来,这都快半个月了,你也没回来,爹能不想你吗?” “你走的这些天,爹也想明白了,之前爹做得确实不够好。玉姐儿没有娘,你说爹能不多疼她一些吗?怪就怪在爹没考虑到你,都是爹不好,让你和与你姐姐生了嫌隙……” 说到深情处,陈越还擦了擦眼角。 陈映晚静静听着,等到陈越停下来,她才问:“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些的吗?” “天快黑了,没别的事儿你就回家。” 陈越忙道:“没别的事了,只是你别忘回家来看看,我和你姐姐都想你。你姐姐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天天念叨着想同你好好谈一谈、解开误会。” 陈映晚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回了房子。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走到门口往外看,陈越已经回去了。 陈映晚坐回床上,神色有些怔愣。 她不知道陈越来找她说这些是抱着何种目的,难道是陈晓玉的意思吗? 可陈晓玉又为什么要跟她和好?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现在两人同在陆府,陈晓玉想结盟、更方便谋利。 可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陈晓玉都不是个会替别人着想的主儿,为了几两银子,陈晓玉甚至能把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送去做苦力。 但转念一想,陈晓玉也会为了十年后的富贵,对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卑躬屈膝。 在陈晓玉眼里,钱是最大的,什么底线尊严都是可以出卖的。 这么一看,陈晓玉倒也确实有理由向她示好。 不过陈映晚却没有这个想法。 能在陆府像和李婶那样互帮互助自然好,但陈晓玉和李婶可不是一类人。 与陈晓玉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或许日后为了同为陈家女儿的脸面,两人会在某些关头替彼此开脱一二,但想让她心无芥蒂地跟对方虚与委蛇还是太难为她了。 看着手中的梳子,陈映晚心里还是有些动容的。 她不是冷心冷情的人,娘亲去世得早,她又很少得到爹爹的眼神。 亲情的缺失让她更希望得到亲人的认可,上辈子对承慎掏心掏肺的好,也有这个原因。 倘若她没有重生,现在一定会为了陈越送给自己的这把梳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她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这把梳子所能带给她最大的触动,也只是让她感怀一下曾经。 “娘,你不喜欢这把梳子吗?”佑景不知道陈映晚心中所想,只看到她盯着梳子放空,忍不住问道。 陈映晚笑了笑:“不,挺喜欢的。” 这把梳子做工的确很好,在外面买还要花不少银子,正好她缺一把。 梳子又没犯错,留着用。 第二天她刚一到厨房,李婶就迎了上来,眼神难掩担忧。 “映晚,二爷院里的礼棋方才来找你的。” “我说你还没来,他就走了,还说等你来了要你立刻就去二爷院里。” “这是怎么了?” 第28章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陈映晚倒是想跟李婶说清楚,但这件事不太好讲。 一来陆明煦不会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那狼狈的一面,二来厨房人多眼杂,若是被别人听去了,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大家表面上一派和谐,实际有的是人等着看热闹呢。 陈映晚环顾一周,便抓到了许多投来暗暗打探的眼睛,她拍了拍李婶的手:“您别急,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这就先过去瞧瞧。” “我有分寸的。” 李婶见她笑容温柔坚定,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陈映晚走到小门的时候,发现此处多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是二爷院里派来等候在此处接应她的。 陈映晚跟小厮沿着小路左拐右拐,来到一片花苑前,院里有一个小湖,湖中几尾红白相间的小鱼游来游去,上面设小桥。 通过小桥再绕过一道影壁,才算进了二爷的院子。 庭院一侧种着一棵桃花树,一侧放置着只水缸,上面几朵荷花。 陈映晚忍不住想到昨天陆明煦一气之下说“我就喜欢女儿家的东西”,虽是气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礼棋早在门口等着,看到陈映晚便迎了上来,见陈映晚小心打量周围,礼棋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少爷本来住的是这一半大的小院子,这原是夫人的院子,一年前老爷带着夫人离开,就把这个院子改了给咱们少爷住。” “荷花与桃花、还有外面的花园都是夫人喜欢的,少爷不舍得移走,就留下来了。” 陈映晚点点头:“原来这样。” “陈映晚来了吗?” 屋里的人似乎听到外面两人说话,有些焦急,故意扬声问。 两人对视一眼,礼棋小声道:“映晚姑娘,昨天的事千万不要把小的供出来。” “不然少爷知道了非罚我不可。” 陈映晚眨了眨眼:“我明白。” 她还想领两份赏钱呢,当然不可能把礼棋供出来。 还未踏进屋,便扑面而来一股墨香,扭头看去,陆明煦立在桌案前,一副专心致志写字的模样。 看陆明煦这般认真专注的样子,倒真有些公子世无双的气质。 他写完最后一行字抬起头,好像突然发现了陈映晚。 “你来了。” 陈映晚挑了挑眉:“二爷方才不是听到了吗?” 陆明煦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又朝她招手:“你来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陆明煦一定对自己的字非常有自信,否则他这样的脾气,绝不可能把自己的短板摆出来。 陈映晚走到他对面,刚要开口,又听陆明煦说:“你站得太远了,何必那么拘谨,过来看。” 陆明煦说别人拘谨,可他说这话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映晚抬眸盯着陆明煦看了一会儿,后者虽然没与她对视,依旧能感受到灼灼目光,看得他双颊有些发热。 “你若是觉得好,我便将这张字送给你好了。”陆明煦低声说道。 半晌,陈映晚才走到陆明煦身边三尺远处,低头看了眼字。 两行字。 屋内的熏着沉香,不像是陆明煦的喜好,陈映晚在老夫人屋里也闻到过,大概是看老夫人用,陆明煦也跟着用的。 风穿过敞开的窗子吹到桌案,卷起宣纸一角,略带响动。 陆明煦觉得实在很吵,快要和他心跳一样响亮了。 他屈指按下被吹动的那一角,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仿佛香灰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片寂静中,他听到陈映晚开口说话: “二爷,我不认字。” “乡野村妇,哪里会认得这么多字?” 陆明煦愣了一下,下意识去寻陈映晚的眼睛,想知道她有没有说谎。 而下一秒,陈映晚轻声再启朱唇:“就算奴婢认得,也没有这般风雅兴致。” “对奴婢来说,还是一些落到实处的东西才真正有用,像是金银珠宝……这种雅物,还是留给真正欣赏它的人。” 陆明煦刚抬起的视线忽然就不敢上移,不愿去看陈映晚的眼神了。 他扭过头望向窗外,刚才还如擂鼓般的心跳突然就沉静下来,如同燃尽的死灰“啪嗒”落在桌子上。 “……礼棋,送陈姑娘回去。” 他听到自己这般说,刚说出口其实有些后悔,但他又不愿收回。 陈映晚没有回头,朝陆明煦行了个礼,从礼棋手里接过银子便径直走出了院子。 手里的银子大概有二两,够陈映晚干一个半月的。 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安静,两旁风吹叶落,细细密密的人声忽远忽近。 陈映晚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但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那两行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认得。 她小时候去过学堂,认得很多字,也读了不少书。 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知道这首诗的后半段是什么,更知道陆明煦的意思。 可她无法回应。 陆明煦身为陆府的二少爷,自然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说话做事,年少意气,对她短暂的兴趣就像掠过心头的一缕清风,自然且随意。 可于她而言,一切截然不同。 以她的身份,倘若回应了对方的心意,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第二天被赶出陆府,要么被陆明煦收做妾室。 介于她名义上还有佑景这个孩子,十有八九是前一种可能。 而她若是拒绝了对方的心意,也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陈映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娘,只要她在府上一天,陆明煦就是她半个主子,她不敢惹他不高兴。 所以,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陆明煦已经猜到了她在装不懂,聪明人也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清楚,今日陈映晚的反应,应该会让陆明煦明白她的意思。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总不可能向一个带着孩子的厨娘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好,哪怕他想,也要顾忌陆家的颜面。 陈映晚回厨房时,李婶已经在门口等了她很久。 此处无人,陈映晚便拉着李婶的手安抚道:“我没事,二爷只是叫我过去问几句话,有关于老夫人膳食的,问完就让我回来了,还赏了我二两银子……李婶,分你一半。” 李婶先是高兴,又朝她瞪眼:“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拦路虎,难不成你回回拿了工钱都要跟我对分?傻丫头!” “你自己留着,一个女人还要带着孩子不安全,下午去买条大狗看家护院,我这心里也能安稳些,不然总记挂你和佑景。” 陈映晚感激道:“李婶,我都明白。” 当天下午陈映晚带着佑景去集市上逛了一圈,找了个好地方把剩下的手绢都卖了,又刚好遇到卖狗的,两人选了一条合眼的小狗。 第29章 有事求我? 卖狗的小贩把狗交给两人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一个劲交代:“这小家伙能吃,你们别心疼粮食,得让它吃饱。” 说着他又指着一旁,几乎半人高的威猛大狗:“瞧见没有,只要你们好好喂,以后它能长这么大。” 将小狗带回家,陈映晚给它做了个简易的狗屋。 虽然有点漏风,但陈映晚打算等天气再冷些就让狗进屋过冬,倒也不必担心它会着凉。 “给小狗起个名字?”陈映晚把菜汤拌饭搁在地上,小狗立刻晃着小尾巴冲了过来。 小狗通体米白色,脖子有一圈微微棕色的围脖毛,鼻子、嘴巴还有肉垫都是粉色的。 佑景搜肠刮肚,最后站在门口指着外面菜地里长出一指高的菜苗:“就叫‘白菜’!” 地里的白菜是他和娘亲一起种的菜,往后“白菜”也是他和娘亲一起养的小狗! 傍晚吃过饭,陈映晚把白菜和佑景留在家中,自己揣着银子去找了姜秋。 院子还是陈映晚上次来时的样子,不过这次姜秋一定要她进去坐坐。 “我家相公上次听说你来看我了,高兴坏了,说等你下次来一定要留你吃顿饭。”姜秋每次看到陈映晚都很高兴。 “孩子还在家,等下次,我一定带上东西来拜访。” 陈映晚推辞后,又把银子递了过去。 姜秋看到银子一愣:“这是?” “你不是说那手帕不值钱吗?你猜猜你给我的那些手帕卖了多少银子。” 姜秋接过手掂了掂,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些得有三钱银子?” “秋姐你对自己的手艺忒没自信了,这些有四钱八分呢!” 姜秋倏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下意识把银子往陈映晚怀里推:“映晚,你可别捉弄我了,我那些手帕怎么可能值四钱银子?便是八分都嫌多!” 陈映晚轻轻眯起双眸,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且坚定的力量:“秋姐,你还记得我上次怎么说的吗?你总是过分谦逊,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厉害之处,你以为谁都有你这般绣工吗?” 见姜秋渐渐平静下来,陈映晚才缓缓伸出手,再次将银子递了过去:“我难道会自己拿钱贴补给你吗?我可没那么傻,这些都是你挣的。” 陈映晚又将这两日她摆摊卖手帕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说罢却见姜秋眼含热泪。 “映晚,我着实没想到你会这般帮我……”她低头看着手心,只觉得手中的银子无比滚烫,“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些银子都给你。” 见她还要推辞,陈映晚连忙严肃起来:“给我做什么?我只希望日后你能对自己有些信心,这还只是第一批呢,往后还会卖得越来越好,你信不信?” 姜秋在陈映晚坚定的注视下,轻咬着下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拿出了一半递给陈映晚:“无论如何,这银子你一定要收下,姐姐别的给不了你,辛苦你这两日风吹日晒替我卖手帕,你若是不收下,往后我当真没有脸面再跟你来往了。” 陈映晚无奈一笑,终是收下了这份心意。 “秋姐,帕子卖出去的银子你不必全都给姐夫,咱们操持内外也少不了银两,还是让自己手里最为安心。” 姜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点头:“我明白,映晚,你是为了我着想,我不会辜负你的。” 陈映晚以佑景为由告辞,姜秋说下个月还会给陈映晚一批手帕,还由陈映晚往外卖,两人便分开了。 姜秋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陈映晚,陈映晚每次回头都能看到她不舍地朝自己挥动手帕。 往后的日子陈映晚照常生活,每天早上带着佑景去镇里侯府,中午回家料理菜地,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而从那天以后,二爷果然没有再找过陈映晚。 不过据佑景说,二爷这段时间经常去学堂看他们读书,有时还会考他们一些题目。 八月十三日,她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食银,一两三钱银子,加上她第一个月从老夫人处得到的赏银三钱,二爷赏银二两,还有从姜秋那得的一半分红二钱四分。 这一个月家里种的生菜长起来了,还囤了一些过冬的米面粮油。 减去这些七七八八的日常开销,一个月前陈映晚枕头底下的二两银子经过三十日的沉淀发酵,终于变成了四两五钱银子。 这天晚上陈映晚和佑景坐在床上,把这四两五钱银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怎么看都看不够。 自己挣的钱就是宝贵,就是有成就感。 而佑景的属性也在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改变。 【德】:15(尚未形成完整三观) 【智】:36(超过同年龄92——资质极佳!) 【体】:16(超过同龄人35——身体健康但娇生惯养,需要历练。) 【美】:9(超过同龄人59——天真懵懂,需要引导。) 【劳】:10(超过同龄人40——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已解锁撒种技能。) 其中【德】和【劳】刚好达成任务一要求的增加5的要求。 而其余的【智】、【体】则超过了要求1点。 唯一增长比较慢的是【美】,最难增长的一个属性,不过也只差1点就能完成任务一了。 第二日带着佑景坐车去镇上的时候,很不巧地碰上了陈晓玉。 这一个月以来陈映晚和孩子早上一直坐周逢的车,也就和陈晓玉错开了。 然而昨晚周逢留宿在镇上,今早陈映晚只能带孩子赶车,没想到就这么遇上了。 一个月过去,陈晓玉手上添了一枚戒指,头发上也多了两根簪子,一银一玉。 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也比之前的贵不少,看来她这一个月来收获颇丰。 陈晓玉身边的承慎似乎长高了一些,但依旧是一副阴郁神色。 “呦,这不是映晚吗?” 车上还没什么人,陈晓玉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起陈映晚。 “好久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姐姐给忘了呢。” 陈映晚瞥了她一眼,“爹爹上次去找我,是你的意思?” 陈晓玉一顿,随即再次扬起笑容,这次的笑更真切了许多。 她轻叹一声,往陈映晚的方向挪了挪:“映晚啊,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可说到底,咱们是一个爹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之前是我不对,姐在这儿给你道个歉,从前的事就算过去了。” 陈映晚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扫视了陈晓玉一遍。 “你有事求我?” 第30章 疯狂试探 陈晓玉还没说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映晚,你瞧你说的,咱们是亲姐妹,说什么求不求的话?” “就算今日是你有事托我,我也只会点头答应,毕竟咱们是亲姐妹。” 陈映晚伸出手:“哦?这样吗?那你先借我五两银子。” “……”陈晓玉黑了脸,咬牙道,“你不是挣了不少银子吗?” 陈映晚扯动唇角:“哪有你挣得多啊,听说你帮大爷改轮椅,每回都收一大笔银子。” 陈晓玉下意识回避视线,很快找到自信,再次迎了上去:“妹妹,你不必说这酸话,你当厨娘是你的本事,我能靠手艺挣钱那也是我的能耐。” 说到这,陈晓玉叹了口气:“你以为我这钱挣得很容易吗?那些改良图纸,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一点点想出来的,你可知道我熬了多少个夜晚、熬尽了多少盏油灯吗?” 陈映晚面无表情,心中暗自冷笑。 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陈晓玉可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听说上辈子崔桦平靠那些改良图纸挣了不少银子,也耗尽了心力。 后有位知府大人听说他精通器械改良,特地将他招揽麾下改造弓弩等军用装备。崔桦平自此更是起早贪黑、夜以继日地改良研究,年仅三十余岁便撒手人寰。 上辈子崔桦平用生命换来的珍贵图纸,这辈子都被陈晓玉偷走了。 见陈映晚没再说话,陈晓玉也安静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再次开口:“妹妹,听说你去过二爷院里?” 陈映晚微微侧头看她:“谁告诉你的?” 这件事只有厨房里的人知道。 陈映晚转念又想到她在二爷院里领了赏钱,结果当天晚上陈越就带着梳子和“善意”来看望她了,而此事又是陈晓玉的授意。 ……如此看来,陈晓玉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灵通。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陈晓玉都知道,怕是在厨房里安了眼睛一刻不落地盯着她。 陈晓玉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何必互相隐瞒呢?听说陆家二爷和你一样的年纪,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 “陈晓玉,你是不是着了什么魔障?”陈映晚冷冷地瞥过去,不耐烦地皱起眉。 陈晓玉却也不恼,依旧笑着:“妹妹不必激我,我的脾气远没有从前那般差了。” “这一个月来,慎哥儿教了我不少道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两个人的力量果然要比一个人的大。” “陆家可是一块肥肉,别看如今陆家无人在京中做官,但到底是镇北侯,从他们平日吃穿用度你也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没落人家的模样。” “咱们姐妹俩若是联手起来,何愁今生不能平安富贵到老?” 说着,陈晓玉朝她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妹妹,你也不必再瞒我了,你……也是重生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映晚心中猛地一颤。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陈晓玉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她是重生的,她也许会承认,不过……绝不是现在。 陈映晚想得清楚,倘若只是想背靠陆家,陈晓玉完全没有必要和她结盟,毕竟陈晓玉真正的目标是十年后的惠王。 现在的侯府对陈晓玉来说,不过是一个过渡,是暂时能做庇护的大树。 即便陈映晚和二爷有什么,陈晓玉又如何确定她一定能帮得上自己? 陈晓玉一向是看不上陈映晚的,难道会因为一句流言蜚语,就对陈映晚满怀希望、刮目相看?仅凭只言片语,她就会相信陈映晚会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一切想法不过转瞬之间,等两人拉开距离,陈映晚的眼神已经恢复平常。 她略带迷惑地打量陈晓玉一眼:“陈晓玉,你不会真的疯了?” 陈晓玉今天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有一个——试探陈映晚到底是不是重生者。 而陈映晚偏不给她明确的结果。 只要陈映晚一天不表明身份,她就始终在暗,可以对陈晓玉的各种行为做出灵活且合理的反应。 她才不会把自己放在“先知”的位置,更不会让别人察觉到这一点。越是错综复杂的局中,她越要小心翼翼保持这微妙的平衡,确保每一步都走得悄无声息且格外稳妥。 陈晓玉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盯着陈映晚看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冷淡下来。 “你不肯说就算了,最好一辈子都别说。” “既然有些东西你已经放弃了,就别想从我手里抢回去。” 陈晓玉警告般地看了对方一眼,陈映晚反而笑了:“放心,你没有任何东西是我想抢的。” 陈晓玉身后的承慎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映晚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头再次疼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记忆拼命撕扯着他的魂魄,想让他想起什么。 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陈晓玉终于注意到了眉头紧皱的承慎,慌张起来:“慎哥儿,又头疼了?” “镇上都是些庸医,开的药一点用也没有!” 陈映晚的视线也落在承慎身上。 承慎的头疼似乎真的不是一般的小毛病,可上辈子他根本没有这种症状,这辈子承慎到底怎么了? 驴车到达镇上,陈晓玉连忙拉着承慎去医馆针灸,陈映晚没过多关注二人,转身带着佑景进了府。 将佑景送去内院后,她来到厨房,今日厨房里的人格外多。 李婶一看到她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又指了指人群中央,小声道:“那是董管家,你没见过,是负责厨房和车马的。” 李婶和另一个负责采买的张嬷嬷、以及各个院厨房的大师傅都是直接受董管家调配的。 但董管家平日并不来厨房,只逢年过节来视察提一二,往常都是厨房里的人去前院找董管家汇报的。 陈映晚不解:“那董管家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过两日中秋佳节,董管家要各院出些新鲜样式的月饼。” 陈映晚点点头:“那我待会儿听马嬷嬷怎么安排。” 李婶点了点头,却又迟疑了一下:“凡事你自己留个心眼,哪怕我亲手过给你的东西,你也得再三检查。” “上个月你做得不错,又得了两次赏银,厨房里已经有人对你不满了,昨日老夫人又点名夸你做的菜……总之你小心些,咱娘俩可是一条绳上的。” 陈映晚认真道:“女儿明白。” 董管家说完话就走了,看也没看陈映晚。 马嬷嬷倒是第一时间热切地拉起陈映晚的手,把她扯到了一旁,故意和其他厨娘拉开了距离。 “映晚,这次我打算让你想几个点子,把你的月饼递上去。” “你一向是我们院里最聪明的,这事交给我,我是最放心的。” 老夫人院里早中午三位厨娘轮流换休,下午两位厨娘,晚上会加一位厨娘。 加上马嬷嬷这个从早到晚不离开的,总共是七位厨娘。 陈映晚上午在,所以只认得其中两位和马嬷嬷。 另外三名是不熟悉的。 马嬷嬷没有和其他人商议,直接把这件事交给了陈映晚,这让她心里有些怪异。 抬头看去,只见马嬷嬷态度亲热,满脸笑容。 第31章 做局 陈映晚一时间分不清马嬷嬷的意思。 到底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推她一把,还是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倘若马嬷嬷真的想帮她一把,反正都是偏心,何不索性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把这份情谊表露出来。 这样藏着掖着,反而显得两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那几名厨娘的脸色都不大好,显然猜到了什么。 陈映晚又想起方才李婶的话,心里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半晌,她在马嬷嬷的注视下露出惭愧的神色:“……马嬷嬷,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点子,而且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做月饼了,这可怎么是好……” “我若是做得太差,会不会让我们院里蒙羞?” 马嬷嬷一愣,显然没料到陈映晚会婉拒自己的好意。 她抿了抿嘴,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语重心长地说:“映晚,这可是难得露脸的好机会。” “老夫人不止一次点名夸赞你的手艺,若这次能再走到老夫人跟前去,赏钱自不必提,往后你在咱们厨房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大不相同啊。” 陈映晚眼睛转了转,再抬头时已然露出了姜秋的懦弱羞愧神色:“……马嬷嬷,我就是怕,我做的月饼真的不行,您要是不信,我做一次给您尝尝?”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好机会,若是得了赏钱,我能给佑景换条软和的被褥,鸡窝也能垒起来,还有那房子也漏雨,我早就该修……” 在陈映晚持续不断地碎碎念下,马嬷嬷终于忍无可忍、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那这次中秋,你就别做月饼了。” 马嬷嬷往常都是语气亲昵,满脸笑意,难得出现这副神色,语气里还有些嫌弃。 “原本看你这小丫头挺聪明的,怎么做起事来畏手畏脚的?” “算了,我让她们试试。” 陈映晚还沉浸在自己精湛的演技中,脑子里想着姜秋的动作,自己也捏起帕子想擦一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马嬷嬷转身欲走,似乎又担心陈映晚真的因此失去了信心,还是折回来、放软了语气道:“下次过节你再上,到时可不许再推脱了。” 陈映晚连忙点头称是。 当天下午,几名厨娘做了各自拿手的月饼,平日和陈映晚相处最多的平姐也做了一份。 而且每个人的都别出心裁,似乎早有准备。 最终马嬷嬷选了一盘,准备后日中秋节做一份递上去。 下午陈映晚和平姐一起走出厨房,本该转去内院门口接佑景的她这次却转身跟平姐并行。 平姐有些惊讶:“你不去接儿子吗?” 陈映晚笑道:“我是想跟平姐说两句话。” 平姐缓缓眨了眨眼:“跟我……有什么说的?” 两人在厨房时一起干活,但出了厨房就像陌路人一样。 偶尔聊几句,两人也都很有分寸,从来不过问对方家里的人和事。 陈映晚环顾一周,确定周围没人才低声道:“平姐,实不相瞒,我看了你们做的月饼,真觉得自愧不如。” “你们短短时间就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可我什么也想不到,我还算个厨娘吗?” 平姐叹了口气:“映晚,你别多想,往日老夫人最喜欢你做的菜,这还不能说明你的厨艺高吗?再说了……” 她顿了顿,视线移到厨房的方向上:“马嬷嬷说是让咱们半个月前开始准备,但真正要选谁她早就有安排了。” 陈映晚反问:“半个月前?” 平姐点头:“对啊,半个月前马嬷嬷不是私下找我们每个人、让我们准备新样式的月饼吗?” “你难道不知道……” 说到这儿,平姐猛地捂住了嘴巴,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平姐也是在厨房里做了好几年了,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她死死拉住陈映晚的手,磕巴道:“好妹妹,我刚才胡说的,你可千万别乱传,我还想在陆府继续做下去呢。” 陈映晚若是现在还不明白,那她就是蠢货了。 马嬷嬷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提醒院里的五位厨娘,让她们早早地为半个月后的中秋佳节准备月饼,但对陈映晚却是例外。 陈映晚不仅没被告知,还差点被马嬷嬷推出去、要在三天内想出新意满满的月饼。 倘若陈映晚真的想出来了、在老夫人面前露了脸,自然会记得马嬷嬷的推举之恩。 可倘若陈映晚新月饼做得一塌糊涂呢?老夫人那边大概不会跟她这个小小的厨娘计较,但其他早有准备的厨娘呢? 她们要靠马嬷嬷留在厨房,自然不会对马嬷嬷做什么,若有怨气,定然都撒在陈映晚一个人身上了。 马嬷嬷倒是谁也没得罪。 只要陈映晚稍稍心急一些、不肯放过这次露脸机会,那么无论她做得怎么样,马嬷嬷都会得利,其他厨娘也都会记恨上陈映晚。 “映晚,你儿子给表少爷伴读,你是有倚仗的,可我上有老下有小,都靠我一个人养活,我万万不能丢了这份活计啊。” 见陈映晚久久不回应,平姐快急哭了。 她话说出去才意识到马嬷嬷原来下了这样一盘棋,自己又不小心将马嬷嬷的算计抖了出来,怎么能不害怕。 她眼下最怕陈映晚压不住心里恼火,转头去找马嬷嬷对峙,那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陈映晚忽而一笑,扶住了对方的手:“平姐你放心,我不过随便问问,咱们都是在厨房里谋生计的,我不傻,知道不能意气用事。” 平姐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瞧瞧去打量陈映晚的眼神,看她是不是认真的。 陈映晚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平姐,这件事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平姐帮我拨云见日,我记平姐这个情,往后咱们姐妹互相扶持,共谋生路。” 梅平看着陈映晚温柔一笑,又看着她转身离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梅平能在马嬷嬷手下做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子,听得出陈映晚言外之意。 第32章 中秋佳节 今天她不小心把马嬷嬷的谋算说了出来,陈映晚不会立刻去找马嬷嬷。 但从此往后,两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倘若将来陈映晚有被马嬷嬷暗算的时候,无声的绳索也会往下扯梅平一把,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所以从今日开始,梅平若还想在这个厨房待下去,就不得不和陈映晚共进退、不得不帮陈映晚。 梅平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下了某种决定。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钩心斗角,更不必提身处侯府,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要比上面的人更擅长同类相残。 为了多得几两银子把身边人推下水,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 梅平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她一直谨小慎微,为了保住厨娘的活计牺牲了许多。 今天是她没防备,她认了,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陈映晚是个狠角色。 将来若真有那日……陈映晚最好能玩得过马嬷嬷那只老狐狸。 “李婶,正春下学了吗?”陈映晚带着佑景敲响了李婶家的房门。 李婶难掩惊喜地请两人进院:“我还以为你们回家了呢,怎么过来了?” 陈映晚笑道:“我和佑景路过糖画摊子,买了两个,佑景念叨着要送正春一个。” 李婶慈爱地捏了捏佑景的鼻尖:“佑景是最贴心的,惯会惦记别人……正春在屋里呢,去找她玩。” 佑景早就得了娘亲的吩咐,一听李婶的话就跑进屋了,把院子留给两人。 陈映晚这才掏出一根碧玉簪子:“糖画是佑景送正春的,我路过首饰铺,也给干娘挑了个东西。” “您看喜不喜欢?” 李婶“哎呦”了一声,嘴上责怪陈映晚乱花银子,眼里的喜欢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才发工钱,这又是做什么!” “这得不少银子?” 陈映晚笑眯眯地挽住李婶的胳膊:“工钱不就是要孝敬爹娘的吗?我那爹有跟没有一样,不如把孝敬他的银子拿出来,孝敬干娘才是正经的。” 今日马嬷嬷做的那些事,陈映晚并没有全数讲给李婶听。 两家虽然越走越近,但并不是所有事都要一一告知,一则李婶不能面面俱到,还是要靠陈映晚自己解决,二则陈映晚并不希望每次给李婶送东西,都有求于对方。 所以陈映晚只说这件事解决了,让李婶也要小心一些马嬷嬷。 李婶沉吟片刻:“马嬷嬷这人我一直没看透她,只觉得她对人要么热情得紧,要么厌恶得紧,太过极端、不太好相处。” “不过我与她并没有利益冲突,故而始终没有对我冷脸,倒是处处阿谀逢迎。” “也是我没考虑周全,如今你在她手底下做事要千万小心。” 陈映晚说完了该说的,又陪李婶聊会儿天,便带着佑景回家了。 今日周逢刚好回村,陈映晚便搭了周逢的车,路上陈映晚提起想把鸡窝好好搭一下以便过冬。 周逢一口应下,承诺过完节就带着木头去陈映晚家里帮忙撘鸡窝。 中秋节那日,两人起了个大早。 本来这日是该休息的,但侯府要过节,随时都要有人伺候着,陈映晚就不得不去了。 且昨个中午离开侯府前,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亲自送佑景到了后院,交代陈映晚说今儿个务必带佑景过来。 老太太喜欢热闹,想让三个孩子也跟着一起热闹一下。 “娘亲,你不去吗?” 佑景和陈映晚要在内院小门处分别,佑景有些不舍,毕竟这是他和娘亲过的第一个节日。 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看着别人一家团聚,母子俩却不能好好过个节。 陈映晚搓了搓儿子的小脸,笑着哄道:“下午咱们就能见面了,晚上娘亲带你去看灯会,好不好?” 佑景这才点点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往院子里走。 过了两个时辰,内院有丫鬟带来了赏钱,给做月饼的几名厨娘的赏钱最多,其余的厨娘各另了二钱银子,再往下干杂活的下人以此减少。 发赏钱的时候,马嬷嬷还走到了她身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瞧瞧,人家做月饼的领了多少赏钱?你再瞧瞧你。” “映晚啊,你素来是我最看中的一个,下次可千万要给我争气啊。” 陈映晚眼里闪过一丝惭愧:“我明白了,下次映晚一定不辜负嬷嬷的好意。” 马嬷嬷勉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身后的梅平和陈映晚视线交汇。 陈映晚朝平姐眨了眨眼。 梅平担心被人看见,连忙低下了头,转瞬又想到自己和陈映晚如今的境遇,复再次抬起头和陈映晚对视,飞快地笑了一下示好。 今日中秋,两位少爷都去了老夫人院里陪着老夫人用膳说话,厨房里的饭菜点心瓜果也要一刻不停端过去。 陈映晚趁着忙碌的间隙吃了一块月饼,又继续忙得不可开交。 她本以为中午就能带佑景离开,没想到这场中秋家宴从早上一直延续到了傍晚。 眼看着天色渐黑,陈映晚心里有些担忧,她与佑景约定好了晚上去看花灯。 即使侯府里添设了花灯,但两人不在一处,看的风景怎么能一样? 她干活的空闲留意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冲了过去。 “嬷嬷,这份马蹄糕让我端过去?” 马嬷嬷看向她:“你歇你的,这端菜的活交给下面的就好。” 陈映晚赧然道:“嬷嬷,我想去瞧瞧我家佑景。” 马嬷嬷恍然,笑了两声:“是我想得不周全,孩子一天没见到娘亲了,肯定想你……那你端过去,不用急着回来,厨房这边有我们。” 陈映晚感激地谢过马嬷嬷,端着马蹄糕往内院走。 她走的是送佑景的那道小门,看门的两个小哥早就认识她,这一个月来陈映晚没少给他们带吃的,越发熟识。 两人给她指了去老夫人院里最近的一条路,陈映晚拎着食盒沿着小路走过去,行至一半,忽听有人交谈的声音。 隐约听到有人唤“少爷”,陈映晚便退到了一旁,准备让路。 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陈映晚?”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扑进了她怀里:“娘亲,您怎么来了!” 第33章 袒露心声 陈映晚下意识接住了佑景,抬头看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二爷。” 陆明煦很是惊喜意外,他本以为要到厨房才能看见陈映晚,还犹豫着用什么理由进厨房,没想到走了一半就看到熟悉的身影,仔细打量,竟真的是陈映晚。 “你怎么在这儿?” 陈映晚温声道:“奴婢要送马蹄糕去老夫人院里。” 陆明煦张了张口,他现在应该让路,但又不想就这么跟陈映晚擦肩而过。 思虑半晌,他灵机一动眨了眨眼:“我正好想吃马蹄糕,你直接给我吃。” 陈映晚挑了挑眉,这样一来她也不必多去老夫人院里一趟,欣然点头:“好。” 陆明煦心里满是欢喜,指向不远处的石桌石凳对身后的礼棋道:“你去把凳子擦干净,我要在那儿用糕点。” 吩咐完礼棋,他又看向陈映晚,话到嘴边又顿住,视线一转落在佑景身上:“佑景,你陪我一起吃。” 佑景抬头看看二爷,又看看娘亲,犹豫了一会儿,只得点头。 陈映晚和佑景不得不陪着陆明煦一同坐了下来,礼棋被陆明煦打发去取一壶热茶,只剩下他们三人。 陈映晚打开食盒拿出马蹄糕,陆明煦跃跃欲试地把盘子接了过来:“这是你做的吗?” 陈映晚摇头:“我不太会做糕点。” 佑景心说娘亲做的桂花米糕明明很好吃,但娘亲不说,他也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陆明煦没再多问,夹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小口。 陈映晚:“……” “外面风大,二爷还是早些吃完回去。” 陆明煦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一块还没吃完呢,你就催我?” 佑景替娘亲辩驳:“二爷,你吃得太慢了,我家母鸡吃饭都比你快,它还是一点点啄着吃呢。” 陆明煦沉默一瞬,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比母鸡厉害一般,把一整块马蹄糕全都塞进了嘴里,又炫耀般看向佑景。 然而下一瞬,糕点猝不及防卡住了他的喉咙,陆明煦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陈映晚见状也惊得站起身,急急忙忙绕过桌案,快步走到他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攒足力气往他后背狠狠一拍。 “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马蹄糕总算被咳了出来,陆明煦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陈映晚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心中又气又好笑:“二爷,您跟一个四岁小孩较劲?” 佑景也看得目瞪口呆。 陆明煦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羞得无地自容,捂住自己的脸趴在了桌子上。 “你们走!我每次见到你都出丑,真是无趣透了!” 陈映晚想说还挺有趣的,但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没说出口刺激他。 其实转念一想,陈映晚也能明白为何陆明煦这般孩子气。 陆府二老爷陆林与夫人原本是有两个儿子的,但长子刚满一岁就夭折,夫妻俩悲痛欲绝,对后来生下的孩子陆明煦视若珍宝。 陆林没有妾室,与夫人恩爱数十载只养大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可能不疼爱有加? 就是被一家人哄着长大的陆明煦,一年前父母突然去了边疆,只留下他一个人。 祖母年纪大,他不敢在祖母面前耍脾气。大哥陆殷辞严肃冷峻,他更不敢在大哥面前表露小孩心性的一面。 和陈映晚这两次见面,或许是他难得展示最真实一面的时刻。 “……” 等了许久,陆明煦以为两人已经离开,缓缓抬起头,却不料他们正坐在对面看着自己。 陆明煦立刻扭过头。 陈映晚笑了一声,将手递到他面前:“给你这个。” 他缓缓瞥过去,看到是糖块,他扯了扯嘴角:“你真当我是小孩?” 佑景嘴里含着糖,歪头道:“我娘昨天亲手熬的秋梨糖,对嗓子好。” “二爷你刚卡住了嗓子,现在吃正合适。” 陆明煦木着脸,却一把夺过糖块,又故作恶狠狠地瞪了眼佑景:“我吃就是了,但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佑景丝毫不害怕,反而还被逗乐了,“咯咯”地笑个不停。 秋梨糖很甜,还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他抬眸望向陈映晚,后者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还放了些薄荷。” 陆明煦点点头,又沉默下来。 陈映晚笑道:“中秋佳节,二爷有没有收到老爷和夫人的家书?” 陆明煦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语气难掩落寞:“大哥说,家书在路上耽搁了,还要一个月才能到。” “我已经一年半没见过爹娘了,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好不好。” “大哥说边疆苦寒,眼看着就要冬天了,也不知道爹娘有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 陈映晚笑道:“二爷多虑了,哪能连衣服都没有呢?” 陆明煦也笑了:“我知道,但也总是忍不住担心,就像我爹娘在时总关心我穿得够不够暖一样。” “如今分别了……我才知道往常我所厌烦的叮嘱唠叨,原来都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陆明煦缓缓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陈映晚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陆明煦大抵很少有这种倾诉的机会,同龄玩伴自然是有的,但凭陆明煦的自尊心,怎么可能轻易向同伴吐露心事? 也就是在陈映晚面前丢尽了脸,他才没有了顾虑。 “你们待会儿要回家吗?”陆明煦渐渐缓过神来,转头看向陈映晚和佑景。 陈映晚点头,又顿了一下:“我们还要去街上看花灯。” 一提起这个,方才还静静听着的佑景突然充满兴趣:“上次我去找俊山玩,俊山说今晚会有很多漂亮的灯,兔子、金鱼、还有大虾灯!” 陆明煦也笑了一下:“小时候爹娘也常带我出去逛灯会,还给我买过一只会动的兔子灯。” “我特别喜欢,晚上睡觉也要把它拔了灯芯抱着睡,结果第二天早上灯就被我压烂了……” 陆明煦笑着,又缓缓垂眸:“待会儿我要回去陪祖母和大哥,怕是看不到了。” “你们先走,我回去了。” “天快黑了,你们路上小心些。” 这次分别,陆明煦要比上次更从容平和些,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走远。 “礼棋,我们回去。” 站在暗处的礼棋被唤了一声,这才走了出来。 陆明煦缓缓眨眼,声音平稳:“今晚的事,不要同大哥与祖母说。” “我只是闲坐一会儿罢了。” 礼棋忙低头应下。 第34章 花灯 回厨房的路上,陈映晚见佑景面露困意,就把他背了起来。 “娘,我沉不沉?要不我还是自己走。”佑景不安地反复问道。 陈映晚扭头道:“娘亲一口气能挑三桶水,你这算什么?” 树叶摩挲着发出细语,仿佛悠扬的摇篮曲在佑景耳边温声唱着,他搂着娘亲的脖子,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陆明煦说的那些话。 他歪过头努力地去看娘亲的温和侧脸。 他不知道往后会不会有一天,他和娘亲也像二爷和父母一样分别。可只要一想到那种时刻,他就觉得很难过。 “娘亲。” 佑景的声音闷闷的。 “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想我吗?” 佑景的小脑袋轻轻搁在陈映晚的肩膀上,小声问道。 “会啊,儿行千里母担忧,今儿个一整天没见到佑景,娘就一直担心着呢。” 佑景开心了一瞬:“我也一直想着娘亲,我怕和娘亲赶不上灯会,所以求二爷送我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二爷的爹娘不带着他一起走呢?” “他一个人肯定很孤单。” 佑景虽然只有四岁,但他能看懂很多事。 陆明煦今日陪着老夫人和大爷,表面十分开朗,总能想出些有趣的话哄他们开心。可是一旦众人的视线从陆明煦身上移开,陆明煦就立刻沉寂下来。 佑景觉得二爷应该有心事,方才听了二爷的那些话,他才知道原来二爷不能和爹娘团聚。 是呀,和爹娘分隔两地,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佑景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但遇见娘亲后,他就把娘亲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他不敢想象和娘亲分开。 陈映晚温声道:“他爹娘一定也很舍不得他呀。” “但是因为外界的种种原因,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开,总有一天会重聚的……” 说到这儿,陈映晚忍不住想到上辈子陆明煦的结局。 在陆明煦二十一岁这年,他终于赶往边疆去寻他的父母。 可就在他与父母团聚的一个月后,边疆起了战乱,他们一家都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陈映晚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她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既然命运给了她重来的机会,那她是否不只能改变自己和佑景的宿命?倘若四年后的陆明煦能够逃过那场劫难,陆府对她来说是否更成为更值得倚靠的大树?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陈映晚愿意一试。 毕竟从她重生的那一日起,一切就已经发生了改变,想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已经不可能,不如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为自己和佑景选择最好走的一条路。 “娘亲,你看!” 两人出了陆府,外面骤然亮如白昼,大人小孩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佑景看得应接不暇:“娘亲,那个好看……这个也好看!” “娘亲,咱们也买一个!” 陈映晚应了一声,将佑景放了下来,两人牵着手走上街。 人潮拥挤,两人担心走散,紧紧拉着手,一刻也不松开。 卖糕点的、卖糖人的、猜字谜卖花灯的占据了街道两旁,小孩子们被大人架在肩膀上乐得合不拢嘴,三两个男女结伴在猜字谜。 两人在字谜前停下,也猜了一道。 这个摊子上的字谜都不难,是哄小孩子的。佑景读了一遍题目便猜了出来,高高兴兴地二十文买了一只金鱼花灯。 一手提灯,另一手扯动鱼线,鱼身还能随之摆动,仿佛真是一条活泼跃动的金鱼。 “真好看。”佑景对花灯爱不释手。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花灯,往常我和承慎都只在府上等着下人将花灯买回来、挂在院子里。” 正说着,他突然指着前面,有些惊喜:“娘,是承慎!” 陈映晚随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果然看到陈晓玉牵着承慎逛街。 中秋团圆的日子,或许是想到了惠王,承慎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咱们走。”陈映晚并不打算上前打招呼。 从重生那一天起,她就决定与两人形同陌路了。 陈晓玉一个劲儿地哄承慎,又挨个指着路边的花灯问他想要哪样的。 承慎闭口不语,忽然目光瞥到一处,脚步也随之停下。 是他们。 承慎最近的头疼没那么严重了,他以为不会再犯了。 可眼下看到陈映晚,他的头疼再次袭来,与之相伴的是忽而清晰的记忆。 ——那段他未曾经历的记忆里,陈映晚在这年中秋抱着他来到镇上赏花灯。 那时的承慎还有些小孩子心性,看中了一盏琉璃花灯。可彼时陈映晚才给他买过药,囊中羞涩,只能看却买不起。 两人站在那盏灯下,看了很久很久。 “明年……等明年娘亲挣了银子,一定给承慎买。” 他似乎隐约听见陈映晚充满愧疚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而第二年陈映晚也果然给他买了,那是陈映晚没日没夜做了三个月绣活攒的银子,在那年中秋灯会换来了那盏精巧好看的琉璃花灯。 承慎很高兴,但他从不将情绪宣之于口,只是安静地将花灯挂在床边,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 直到十几年后,那盏灯还挂在他的床头,纸糊的部分颜色已经黯淡风化,轻轻一碰就能碎掉,手持的部分也已经掉漆褪色,可他仍旧爱不释手。 可却不知为何,十几年后的一日他亲手擦拭灯上灰尘时听到了一个消息,竟失手打碎了那盏灯。 他慌忙跪下去赤手捡碎片,只留下满手血痕。 到底是什么消息,会让他那样惊慌失措? 承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慎哥儿……慎哥儿?” 陈晓玉看着脸色惨白的承慎,心提到了嗓子眼。 承慎的头疼渐渐减退,缓过神来,木着声音回答:“我没事。” 陈晓玉缓缓舒了一口气,又皱眉道:“总这样可怎么办?要不我去求求老夫人、找一找神医……” “不需要。” 承慎打断了她的话。 这头痛折磨得他很痛苦,可他却不想治病,他总觉得那些记忆是很重要的,他一定要想起来的。 在今日以前,他以为那些记忆会是他的未来。 但在今天,那两段无比清晰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他才意识到那些或许是他的曾经、他的上辈子。 他还记得爹爹抱着他去生母牌位前时,曾说过“前世今生”。 爹爹说,一定是上辈子欠了王妃太多,所以这辈子王妃早早地离开了他们父子。 那时承慎听得一知半解,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生母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如今他脑海中尽是养母陈映晚的画面,在模糊不清的那十几年里,他似乎早就把陈映晚当做自己真正的娘亲了。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他心里会涌起那般强烈的不安? 或许……正像爹爹说的那样,是他上辈子做了很多对不起娘亲的事,才让娘亲不要他的。 可他又能怎么弥补呢? 他望着两人逐渐远去,才慢慢迈动步子。 一个时辰后,他在拥挤的街道中找到了上辈子那盏灯。 他伸手指向那盏灯,眸子又黑又亮,语气坚定:“我要它。” 第35章 任务一完成! “煦哥儿晚上早些休息,今夜露重,别受凉了。” 老夫人嘱托再三,才放陆明煦离开。 陆明煦和大哥并行了一段路,到了要分开的岔路口。 陆殷辞掀动眼帘看向一路无言的弟弟,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提起一个月前那件事。 “早些歇息。”陆殷辞沉声道。 陆明煦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好。” 墨安推着陆殷辞离开,陆明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把今夜心中所有的闷气全都吐了出来。 礼棋站在他身后,略带担忧地望着他。 陆明煦背对着他,侧脸湮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半晌才缓声道:“回院子。” 礼棋提灯引路,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院子,刚进屋礼棋就停下了脚步,惊喜地回过头:“少爷,您瞧桌上!” 陆明煦一顿,视线扫过去,不由一怔。 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玉兔灯。 他黑沉的眸子仿佛在一瞬间被玉兔灯点亮,燃起两簇摇曳跳跃的光芒,他不由快步走过去,动作轻柔地捧起这盏灯。 他将玉兔灯端详了一圈又一圈,目光流转,怎么都看不够。 礼棋问了门口的小厮进来,笑眯眯道:“少爷,佑景托人递进来的。” 陆明煦那双黑亮的眸子微微弯起,小声嘟囔道:“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和佑景买给我的。” “我自己都没想要买,她买什么?一个厨娘罢了,银子那么好挣的吗?” “放在哪儿好?” “放床上吗?只怕晚上睡觉又给压碎了。” “礼棋,你看挂梁上怎么样?我一回来就能看到、早上出门也能看到。” 陆明煦嘴上说自己不想要灯,却提着灯满屋乱跑,恨不得照样做出十盏相同的灯、挂满屋子。 礼棋跟着他满屋跑,总算确定放在博古架上最中央的位置,把原先放在那儿价值三百两的玉石摆件扔进了库房。 “怎么样?” 陆明煦志得意满地问道,只觉得整个架子都顺眼了许多。 礼棋不遗余力地赞同自家少爷:“少爷眼光独到,这盏灯摆在这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陆明煦哼起了小曲儿,礼棋也露出了笑容。 少爷高兴就好! 另一边陈映晚和佑景送完了花灯就步行去了镇口。 周逢一家也刚看完花灯,两家遇上,正好一起回村。 “明个儿我正好没活儿,去帮你搭鸡棚。”周逢道。 俊山正在和佑景比谁的花灯更胜一筹,听到这话连忙道:“那我也要去!我要找佑景玩儿!” 秦素问无奈一笑:“好好好,让你去,到了那儿可不准给你爹捣乱!” 俊山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陈映晚刚回家,突然听到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幼崽【美】+1,奖励积分5!”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 【任务一(已完成)】 【主线任务一:打好基础】 【达成条件:每项属性增进五点。】 【任务奖励:100额外积分+自选奖励1份。】 今天逛了个灯会,没想到把审美值提上来了! 两人洗漱后各自钻进了被窝。 听到佑景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传来,陈映晚这才开始跟系统对话:“任务一成功了?可以自选奖励了吗?” 系统:“是的,100点积分已经发放成功,宿主可以直接查看。” “至于自选奖励,宿主可以在商城中50-150积分区间选择一项奖励。” 陈映晚立刻打开兑换商城,果然看到积分变成了225点,这是她攒了一个月、完成了一个任务的成果! 陈映晚摩拳擦掌,按下筛选功能,可50-150区间的商品还是洋洋洒洒的好几十页,根本翻不完。 突然间,陈映晚想到之前系统推荐的辣椒种子。 “100积分一包,能种半亩地对吗?” 系统回答:“是的,但是我建议您兑换价值更高的商品,比如这个——”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方框,里面的样式像是一本书。 “这是食谱,包含188种辣椒的做法,蒸煮烤煎炸,都有涉猎。” “这本食谱需要150积分兑换,所以比一包种子更划算。” 按照系统之前的说法,种辣椒以及烹饪辣椒有可能给她带来一些机会,那她应该试一试。 反正种子只要100积分,先种上半亩地,结果好与不好她心里都踏实些。 “好,我要兑换菜谱。” 画面一闪,食谱便在她眼前翻动起来。 陈映晚一顿:“没有实体吗?” 系统回答:“是的,这本食谱的制作人设置了限制,不允许实物兑换。” “不过宿主任何时间想要查看食谱,随时都可以调出来。” 陈映晚微微皱眉:“那如果我有不认识的食材呢?” 系统消失了一瞬,又突然出现:“刚才我已经为宿主检查过这本食谱,未出现这个朝代没有的食材,宿主可以放心使用。” 陈映晚这才勉强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 大不了过段时间她把食谱手抄下来,这总没问题。 陈映晚转手又兑换了辣椒种子,这个品种叫做“青尖椒”,还附带一本种植手册。 陈映晚打开手册,刚看两行就陷入了沉默。 “系统,你没告诉我辣椒要等春天才能开始种。” 系统装死不回话。 陈映晚仰天长叹——亏她还是重生回来的,居然被系统骗了! 手册上说,在柳湾村种植这种辣椒最佳的季节是春季,这样的产量最高、生长最快、结出的果实质量也最好。 她花了100积分换种子,自然希望让这半亩地的产量达到最大化。 可早知道这样,她就等明年再兑换种子了!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系统。” 系统听了,飞快地出现了一秒:“对不起,我最近很需要积分,所以只能引导你提前兑换积分。” “这样,我补偿点东西给你。” 第36章 保守秘密 话音刚落,陈映晚就觉得床上多出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她慢慢起身,看见一旁有个布包。 “这是什么?” 陈映晚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几个油纸包。 隔着油纸包陈映晚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呛辣味。 系统说:“这是一包干辣椒、一包辣椒碎还有一包辣椒粉。” “这些足够做一罐辣椒油,你提前尝一尝,会对种植辣椒有更多信心的。” 陈映晚这才勉强满意地点点头:“还算你有点良心。”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就按照食谱上的教程,做起了辣椒油。 热油里放入各种香料、葱姜蒜,将香料炸到焦酥捞出来,再把热油倒入提前用凉油拌好的辣椒罐中,“滋啦”的声音瞬间响起,随之便是满屋飘香。 陈映晚轻咳了几声,忍不住流下眼泪,快步跑了出去。 在外面喂鸡的佑景听到声音回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娘亲满脸泪水,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粮盆也“咣当”掉在了地上。 “娘!你怎么了!” 佑景连忙跑到娘亲面前,努力地踮起脚尖想帮娘亲擦去眼泪。 紧接着他也闻到了屋里的味道。 “咳咳!娘亲,这是什么菜?好呛人啊!” 这种呛和麻椒带来的味道不一样,是佑景从未感受过的,呛中还带着一丝诱人的香气。 佑景知道肯定是娘亲又想出了什么新菜式。 陈映晚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捂着心口:“是辣椒油。” 系统说得对,这辣椒油还真不是一般的呛,不知道味道是否也和系统说的一样。 “辣椒油?娘亲,什么是辣椒?我只听说过麻椒油、花椒油、芝麻油。” 陈映晚叉着腰,跃跃欲试道:“我这就做一盘‘炝拌土豆丝’咱们尝尝。” 食谱上倒是给出了很多用得上辣椒油的菜肴和主食。 比如“麻辣豆腐”、“香辣牛肉面”,但陈映晚担心自己和佑景吃不惯这所谓的辣椒油,浪费了食材。 家里土豆还有很多,看来炝拌土豆丝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炝拌土豆丝和酸甜土豆丝就差一点辣椒油,陈映晚很快做出来了一盘端上桌。 佑景凑上去闻了闻,眼睛微微发亮:“娘,闻上去好香。” 加了辣椒油,土豆丝裹上红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辣椒的香气也和糖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这盘凉菜更加馋人。 “尝尝。” 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 土豆丝方一入口的瞬间陈映晚就尝到辣椒独特的味道,那股刺激的香味很快在唇舌之间弥漫开来,越来越刺激,似乎有不罢休的趋势。 陈映晚连忙吃了一口饭将辣味压制住了。 一旁的佑景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吃了口饭,细细咀嚼后才一边斯哈着一边说活:“这个……嘶……好吃!” “娘,我觉得这个比麻椒好吃,每次吃完麻椒,我都觉得嘴巴不见了,这个‘辣椒’我吃完还想吃。” “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辣椒?” 陈映晚笑道:“娘亲也是才听说。” 她思索片刻,将放在枕头下的那包种子拿了出来,对佑景说道:“这就是辣椒的种子,春天播种是最好的。” “现在整个怀州只有我们有这一包种子,所以佑景要帮娘亲看住,不能让任何人拿走这包种子。” 佑景眨了眨眼,认真地记住这包种子的模样,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而且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对吗?” 陈映晚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我们佑景真聪明。” “你说的没错,因为这包种子很重要,或许往后能让我们挣大钱,所以谁都不能告诉,只有娘亲和佑景知道。” 佑景黑亮的眸子闪着坚定的光,他勾住陈映晚的小指,做出最严肃的应诺:“佑景一定会守护好这个秘密!保护好种子!” 其实陈映晚一开始告诉佑景,只是为了避免佑景不小心把辣椒种子喂给鸡鸭。 没想到小家伙这么认真,搞得陈映晚也严肃了起来。 两人准备出门前,佑景扭头看向灶台边上的那罐辣椒油,问道:“娘亲,咱们要给二爷和老夫人尝尝吗?我觉得他们会喜欢的。” 佑景经常和他们一起用餐,很容易留意到他们的喜好。 而且佑景知道,娘亲若是做出了他们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得到赏钱的。 陈映晚摇了摇头:“娘亲还没想好要用何种方式拿出辣椒油。” 她该怎么解释“辣椒”的存在呢? 虽然系统说现在沿海地区已经引入了辣椒并开始种植,但是陈映晚这辈子从来没离开过怀州,怎么可能拿到沿海地区的新鲜玩意? 陈映晚得想想办法才行,至少在明年辣椒种出来、成熟之前,她要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天下午陈映晚带着佑景回家,佑景兴冲冲地说自己被先生表扬了。 说完这话,佑景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仅是我,荛哥儿和承慎也被表扬了。” 言外之意,他并没有越界。 陈映晚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小脸,不遗余力地赞扬道:“咱们佑景本来就聪慧,被表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要你不是故意抢荛哥儿的风头,想来荛哥儿也不会怪你的。” 佑景点点头,一抬头就看到俊山和周逢等在了院子门口,他连忙兴冲冲地朝俊山挥了挥手,一路跑了过去。 “俊山!我家养狗了,我给它起名叫白菜,你看到了吗……” 陈映晚看着佑景的背影,感慨万千,佑景自然对能读书上学感到高兴,但在深宅大院里,哪怕一个四岁的孩子也要处处小心言行。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的佑景才是最开心的。 周逢帮忙垒了鸡窝,陈映晚给了他一包红枣和红糖,让他带回去给秦素问。 前两天她去见过秦素问,对方满脸苍白,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陈映晚这才知道秦素问来月事时疼得厉害。 “周大哥你替我嘱咐嫂子,女人要多吃肉,就算平时不吃,来月事的前几日还是要吃些羊肉牛肉,最是强身健体。” “月事走了可以煮一些红枣糖水、红糖鸡蛋吃,有助于恢复身体。” 周逢一拍脑袋懊悔不已:“还是妹子有心,我怎么就想不到?” 陈映晚笑道:“周大哥操持铺子里的事已经够忙了,哪里能面面俱到呢?” 陈映晚把两只鸡一只鸭,还有今天买的一只公鸡、一只公鸭子放进了圈里。 这次垒的圈一分为二,中间用石板隔档,将鸡鸭分隔开来,一来鸡鸭吃的粮食不尽相同,而来鸭子太吵对母鸡下蛋也不利。 陈映晚收拾好了拍拍手上的灰尘准备进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映晚!” 第37章 喜事 “好久不见你了,我怕你忙,一直没敢来找你。” 姜秋紧紧地拉着陈映晚的手,眼中写满了思念。 陈映晚叹气道:“府上过中秋节,节前节后都是最忙的时候。” 两人进屋,陈映晚将另两包红枣红糖拿出来递给姜秋:“秋姐,我今儿个从镇上回来,顺路买了些红枣和红糖,姐姐拿回去,月事过后煮水喝最好。” 姜秋却红了脸,轻轻咬着下唇,扯了一下陈映晚的手:“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陈映晚实在猜不到,连着追问了几遍,姜秋才贴着陈映晚耳边小声说: “我……有喜了。” “当真?什么时候的事?” 陈映晚当即站了起来,下一刻又被姜秋拉着坐了下来。 “你瞧你,又不是什么大事。” 姜秋双颊飞霞:“昨日我发觉两个月没来月事,就去老大夫那儿看了看,已经快三个月了。” 陈映晚又惊又喜,忍不住一个劲儿打量姜秋的小腹:“真的……这里有孩子了?” 陈映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没有见证过身边人怀孕。 陈晓玉倒是怀了两次,还生了一儿一女。 但两人相见犹如敌人,陈晓玉从不许陈映晚去她家,陈映晚自然也不可能主动上门讨嫌。 只有在孩子过生辰的前两日,陈晓玉才会带着孩子回一趟陈家,伸手朝陈映晚和陈越要孩子的生辰礼。 姜秋见陈映晚这副样子,帕子掩唇忍俊不禁:“真的,千真万确。” “不过大夫说我身体弱,要好好养着,往后我绣帕子或许没有之前那样勤快了,妹妹别怪我。” 陈映晚嗔怪道:“秋姐说的什么话?如今安安稳稳养胎才是。” 姜秋还是拿出了一包手帕交给陈映晚,温柔一笑:“这里是三十四条,往后我一个月大抵会做十条。” “夫君也说我能挣银子就很好,我的银子不必给他,只管留着自己用就是,所以我就给你买了这个……” 说着,姜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条的小木盒递给陈映晚。 陈映晚又一次震惊了:“这是送给我的?” 姜秋笑着点头:“你快打开瞧瞧。” 陈映晚平复下心情,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银簪子,簪头雕成了一朵小花,坠着一颗玉珠。 “不值什么钱,不过是我能买到最好的了,你戴上看看。” 陈映晚小心翼翼地拿出簪子,插在发上。 姜秋抿嘴笑道:“好看着呢,只是要更贵重些就更好了。” 陈映晚眼眶有些发烫,低头掩饰般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谁能知道,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收到好友的礼物呢? 从来都只有她给别人的,就像上辈子对承慎、对惠王、对陈越一样,从来不计回报。 她一开始与姜秋交好,也不过是因为姜秋的经历与她的娘亲相似,她想帮对方一把罢了。 她对别人的好从未有过目的,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但人心都是肉做的,自己的付出得到回应,怎能不动容? “秋姐,谢谢你。” 姜秋笑道:“你喜欢就最好了,之前你那样帮我,我还不知道怎么还你呢。” 陈映晚平复下来情绪,却把红枣拿了回来:“红枣活血,秋姐还是别吃了,以后饮食也要千万注意,现在你可是吃两人份呢。” 姜秋连连应道:“我明白,往后我就在家静养,不太出门了,你有空一定去看看我。” 日子一晃,到了九月。 九月十三日,陈映晚领到了第二个月的工钱。 天气越发凉了起来,陈映晚正好拿刚发的工钱做两身秋装,这钱给旁人也是挣,陈映晚就直接托给李仰芳了。 她和佑景一人一件,还加了一件小孩子的衣服。 李婶在旁替陈映晚向李仰芳传达意思,又问陈映晚:“你这小衣服是要送人的?” 陈映晚道:“我在村里有个好友,她如今怀孕四个月了。我想着提前送她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她看了也高兴。” “她为人含蓄,不善表达,但绣工极好,前些日子我卖的手帕就是出自她的手。” “哎呀,原来是她,”李婶感叹,“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长处,那手帕绣得真好。” 李婶似乎又想到什么,突然转身从屋里拿出来一件外衣:“不如这样,你将这件衣服拿过去给她,问她能不能在裙摆和袖口绣上几朵菊花?” “这件成衣是给赵员外家大夫人的,大夫人喜欢金菊。” “就算不给她,大夫人也要单独找绣娘的,这银子不如交给咱们自家人挣,而且你那朋友绣艺又好,足以接活了。” 陈映晚自然应下:“不过她在养胎,只怕不能及时赶制出来,工期几日?” “这衣服是十月下旬要的,你且让她慢慢绣着,不急。” 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月,足够了。 陈映晚立刻应下,当天就带着衣服去寻姜秋。 姜秋自然高兴:“我这一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待得都要长草了。” “这衣裳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绣,不会让李婶失望的。”姜秋眼神闪过一丝坚定,轻轻抚过衣裳袖口。 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是陈映晚帮她在别人那儿争取来的挣钱机会。 她没有好友帮持、世上唯一的亲人将她卖给了张秀才。 张秀才不像她爹一样嗜酒,喝多了还动手打人,而是百般宠爱她、对她处处宽容。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嫁给了张秀才这么个男人。 直到她又遇见陈映晚,才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别人的女人、他人的妻子这两重身份。 爹娘曾经因为她偷偷做女工而不烧火做饭,对她拳打脚踢,说她的绣品扔到街上都没人要。 可陈映晚却让她知道,她也是有价值的。她能挣银子,若是铆足了力气做女工,甚至挣得要比在家靠收佃租的张秀才还多。 从那以来,她就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往常大不相同的。 如今她又要为人母,腹中孕育着生命,一切都在往上走,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陈映晚叮嘱姜秋一定要注意休息,一切以养胎为主,又将带来的肉和菜放在了灶台上: “往后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我买。” 陈映晚正往家里走,思索着晚上吃点什么,一抬头却突然发现佑景站在了家门口。 见到陈映晚,佑景匆匆忙忙地朝她跑过来。 “娘!有人来了!” “他们直接进屋了!我拦不住他们!” 第38章 亲戚 陈映晚连忙搂住佑景,让他先喘匀了气:“别急,慢慢说,谁来了?” 佑景紧紧地抓住娘亲的手:“陈爷爷、大娘、还有我不认得的一男一女。” “娘亲你刚走,他们就来了,我让他们等娘回来再进屋,他们非不听。” 陈映晚自然明白凭佑景这小身子怎么可能拦得住四个大人。 她忍不住想到屋里的那包辣椒种子,心中焦急起来。 若是被陈晓玉他们发现了,总归是个麻烦事。 “娘亲别担心。” 佑景一眼就看出了陈映晚的心事,轻轻扯了扯她的小指,又拍拍自己的胸口,眼里闪烁着光亮邀功道:“那包种子我揣在身上了。” 他记得娘亲说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包辣椒种子,这可是能让娘亲和他过上好日子的东西! “我看他们硬要进来,就先跑进屋锁了门,种子藏起来了、辣椒油我也搬到我床底下了。” 陈映晚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用力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满眼笑意:“我们佑景真聪明,你帮娘解决了大麻烦呢。” 佑景享受着娘亲的夸赞,又扭头看向房子:“可是娘亲,他们来咱们家干嘛呢?” 陈映晚握紧佑景的手:“不管是来做什么的,咱们都不怕。” 会会就知道了。 两人刚一进屋,坐在凳子上的几人就齐齐看了过来。 陈晓玉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道:“哎呀,妹妹你可算回来了,真叫我们好等。” 陈越忙站了起来,看了看右手边的夫妻俩,又看向陈映晚:“这是你的四叔公、四叔婆,你小时候见过的。” “四叔四婶,这就是我小女儿,晚姐儿。” 陈映晚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他们,但上辈子却见过。 男人是陈越的四叔,也就是陈映晚祖父的弟弟,因为生得晚,和陈越只差七岁,从小就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陈越一开始赌钱,就是这位四叔公带他去的。 两人都输得倾家荡产,各自寻活路去了。 上辈子四叔公来找他们一家,是因为听说陈晓玉嫁人生子了,想来打打秋风。 可这辈子陈晓玉还没有嫁人,他们是为何而来的? “晚姐儿,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记得没?” 四叔婆语气亲热地走上前来,却从陈映晚进门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打量着她,眼里的精光闪个不停。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这话真不假,这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肯定有不少人家来提亲?” 陈映晚暗暗打量着屋里众人的表情,心里有了个猜测。 她搂过佑景的肩膀,扯了扯嘴角:“我带着佑景,谁敢来提亲?” 四叔婆笑得眼尾都炸成了菊花:“不瞒晚姐儿,你四叔婆我近些年没少帮人说媒拉纤,说成的亲事就没有一家不满意!” “只要你点头,叔婆保准给你说成一门亲事!女人带孩子出嫁倒也是麻烦了一点,但谁叫咱们是亲戚呢?看在陈越的面子上,我给你挑个四十岁以内的有钱人家,肯定没问题!” “……” 四十岁?和陈越一样大的? 陈越本来听到自己有面子,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转瞬听到要给陈映晚找四十岁的老男人,他绷不住了,打断四叔婆的夸夸其谈:“四婶,你说给晚姐儿找多大岁数的?” 陈晓玉见状连忙扯住陈越的胳膊,娇嗔道:“爹,四十岁就不错了,妹妹带个孩子还能找到多好的男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她嫁出去,有个家、有个男人依靠。” 陈映晚冷笑一声:“长姐还没嫁,我怎么敢嫁?” “四叔婆有这种好亲事,应该先紧着我姐姐,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不等陈晓玉开口,便听四叔婆道:“玉姐儿发过毒誓了,此生绝不嫁人,否则就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玉姐儿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把好亲事留给你这个妹妹啊,你怎么还不情不愿的?” 四叔婆喋喋不休着,四叔公稳坐如山看戏,好像对媳妇的算计很自信。 在众人的注视中,陈映晚打开了西屋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虽然被收拾过,但还是能看出来有被翻过的痕迹。 “佑景,你先在屋里待着,不要出来。”陈映晚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将佑景推进西屋。 四叔婆心虚地停顿了一下,和陈晓玉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说:“晚姐儿啊,你姐姐已经做得够好了。” “本来你这孩子应该送走的,但是你不肯,你姐姐不是也没有为难你?现在你姐姐和你爹都操心你的亲事,你也该懂点事……” 话音刚落,陈映晚走向了灶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了菜刀。 四叔婆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后退了半步,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要干嘛?” 陈晓玉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陈映晚跟发疯了一样打自己的一巴掌。 过去几个月,她差点都忘记陈映晚脑子不太好这件事了。 陈晓玉佯装镇定道:“装疯卖傻罢了。” “就算不想嫁人,也不至于拿刀吓唬我们?装什么呢?”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晓玉一眼,紧接着视线忽然落在了四叔婆身上,举着刀猛地朝对方走了几步。 四叔婆眼看着她朝自己冲过来,汗毛都立起来了,“嗷”地一声往后退,一直靠到了墙上。 看戏的四叔公也跟着站起来了。 媳妇一走,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他当然害怕。 “晚姐儿,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陈映晚挑眉:“原来四叔公不是哑巴啊。” 后者回避视线不敢看她。 陈映晚视线一一扫过在场几人,每扫过一个,刀就朝那人点一下:“我早就说过,别来烦我。” “爹,这话我同你说的最多,要是你们来烦我,我指不定做出什么事。” “窝囊的日子我过够了,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地带着佑景过自己的日子,可你们偏要来招我。” “这是你们逼我的,要死咱们就一起死啊,来——” 一旁的陈晓玉离门最近,在陈映晚喊出最后一个字时,她惊恐地夺门而出。 叔公叔婆也飞快地冲了出去,四叔婆一边跑还一边“啊啊”地喊着。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陈映晚和陈越。 陈越望着小女儿,神色茫然地张了张口。 “晚姐儿……” 第39章 算计 陈越虽然也害怕,但是他知道陈映晚不会真的做傻事,所以没有逃走。 眼下最困扰他的,是小女儿的态度。 他本来以为这是一次好机会,让父女俩重归于好、让陈家再次和睦美满起来的。 “今日你叔公叔婆来家里找我,说他们认识一些好人家,可以说亲。我想着你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就同意了……”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把你嫁给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晚姐儿,你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女儿呢?” 陈越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地解释着。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早就说过,别来找我。” “非要带人来看你女儿发疯,你就满意了是吗?” 陈越连忙摇头:“不是的!你姐姐说你现在成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去外面当厨娘、回家又要种地带孩子,辛苦得很。” “我只是想帮你找个婆家,这样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陈映晚冷笑:“照你这么说,我嫁了人,起早贪黑地伺候男人、给别人生儿育女,这就不叫辛苦、叫享福了?” 陈越闻言一愣,讷讷道:“那倒也不是……可有了家总比没有好,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陈映晚听得心中烦躁,把手里的菜刀狠狠砍在菜板上。 “如果成亲是好事,我需要别人劝我吗?” “我娘是成亲了,可遇到你这样的男人,还不如守活寡。” 陈越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往常如果小女儿敢这么说自己,他肯定要气急。 可小女儿离家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回去过,这让他渐渐意识到女儿是真的不需要自己了。 他这次本来想帮女儿一把,让女儿看到他这个父亲还是有用的,可却又一次证明了他的不靠谱。 他怎么敢再在女儿面前摆父亲的架势? “我如今要比这世间许多男子都有能力,挣的银子足够我和佑景过得很好,自由快活,你却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实则和陈晓玉一样一门心思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原以为你只是偏心罢了,现如今才看明白,你怕不是恨透了我,难不成我是你路上捡来的吗?” 陈映晚直直地凝视着陈越的眼睛,后者嘴唇颤抖着,几番张口想要解释,最终只伸手抹了一把脸,神色灰败至极:“晚姐儿,是爹错了……” “往后爹再也不来找你了,早知道你过得这么好,我不该带他们来这一遭。” 说着,陈越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步伐沉重地往外走去。 就在他快要踏出门时,陈映晚忽然开口:“等一下。” 陈越连忙回过头。 陈映晚幽幽问道:“今日之事,是陈晓玉从中促成的?” 陈越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为大女儿找补,但抬头跟小女儿对视一眼,他还是难堪地缓缓点头:“是。” “玉姐儿说你过得很苦,在侯府受人欺负……” 陈映晚嗤笑:“就算我过得不好,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能知道这些?” 陈越小声道:“玉姐儿也在陆府干活。” “可她在内院,我在后院厨房,两个院子平日是不相通的,偌大的侯府,我们这几个月都没在府里见过一次面,她凭什么能知道我怎么样?” “要么她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可她若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又是真心关心我的,我还会受欺负吗?” 陈越嗫嚅着,显然也明白过来了,满眼懊恼:“我以为玉姐儿是真心的……是我没想清楚,晚姐儿,爹老糊涂了。” “往后无论玉姐儿怎么说、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再来烦你了,爹发誓。” 陈映晚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那叔公和叔婆,也是陈晓玉叫来的吗?” 陈越忙摇头:“这个当真不是!” “来之前我旁敲侧击了问了一番,他们住在隔壁村,前些日听说玉姐儿如今在侯府里挣大钱了,所以才赶过来的。” 陈映晚暗骂,定然是陈晓玉前段日子太过张扬,到处夸耀自己找了个好的生计,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引来这群势利眼。 叔公叔婆到了之后,陈晓玉又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把陈映晚推了出去。 可陈映晚有些不明白,陈晓玉上次对她的态度,即使不算友善,但也很明显不想再与她为敌。 这次怎么会又主动上门来给陈映晚找不痛快? 陈映晚这段时间和陈晓玉并没有任何交集,难不成又挡了她做惠王妃的路了? 陈映晚沉吟片刻,复又问道:“我记得他们夫妻俩如今年过四十,还没有孩子?” 陈越点头称是。 陈映晚缓缓眯眼,想起上辈子似乎听说两人后来收养了个孤儿流民、还视如己出。 哪怕是唯利是图的恶人,也会有一丝人情。 这至少说明,这对夫妻不是完全不可交流利用的。 陈映晚眸光流转,抬眼看向陈越:“爹,你是真的想帮我?” 陈越听到这声“爹”,眼泪快掉下来了,连连点头:“当然!” 陈映晚勾起嘴角:“待会儿你回去,就这么说……” 片刻后,陈越走出了房子,半路遇到了等在此地的三人。 四叔婆还在埋怨陈晓玉:“玉姐儿,你早说你妹妹是个疯子,我怎么可能帮她说亲?你真是害惨了我们,她若是真伤到人,你说你怎么赔我们?” 陈晓玉笑容僵硬,她自然认为陈映晚最多是虚张声势,可对方拿着刀直直地冲过来,那场面还是太过可怕,谁也不敢拿命赌。 转头看见陈越走过来,她连忙一脸关切地凑了上去:“爹,您没受伤?” “妹妹也真是的,一言不合就发疯,这若是传出去,咱们陈家的脸面可往哪儿搁?” 陈越脸色沉了一下,才摇摇头:“你们走了之后,你妹妹哭了一阵子。” “她说她不是不想嫁人,只是觉得自己带着佑景太不好嫁,更不想嫁四十岁的老男人,所以一生气就拿起了刀。” 陈晓玉愣了一下,对陈越这番话很是震惊:“妹妹真是这么说的?” 见陈越点头,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回头去找四叔婆:“叔婆,你听到没有,我妹妹是想嫁的!” 四叔婆眼皮抖了抖:“那又怎么样?我可不想再拿我这条老命去拼了!” 陈晓玉拉着她的胳膊,往前快步走了些,小声说着什么。 陈越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掠过一丝悲凉。 他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大女儿真相,毕竟他是真的希望两个女儿能和睦相处,不想两人暗地里钩心斗角互相算计。 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大女儿早已经不受他的管控,他对大女儿仁至义尽。 对小女儿,他却亏欠太多,如今只希望他按照小女儿的心意行事,能让女儿对他没那般厌恶…… 第40章 领赏 陈映晚照常第二日带着佑景去镇上,佑景这一路格外安静。 陈映晚察觉到儿子似乎有心事,但并没有直接问。 直到在小门和佑景分开时,佑景往内院走了两步,又猛地转过身扑向娘亲的怀抱。 陈映晚紧紧抱住佑景,语气温和:“怎么了?” 佑景把脸埋进娘亲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娘亲,您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不管娘亲去哪,只要娘亲愿意带上我,我就永远跟着娘亲!” 陈映晚一愣,随即想到昨天佑景在西屋,应当是听到了外面的闹剧。 佑景担心陈映晚嫁人就不要他了。 陈映晚力度轻柔地摸了摸佑景的脑袋:“娘亲不会嫁人的,那只是权宜之计。” “我们佑景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娘亲的意思。” “而且娘亲怎么会不要佑景呢?佑景这么乖巧可爱,讨人喜欢,娘亲恨不得一刻不落地把你带在身边。” 在陈映晚的声声安抚下,佑景渐渐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后退了两步。 “娘亲,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 佑景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心事,昨天晚上他一直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不敢跟娘亲说,怕娘亲觉得他心思狭隘。 直到刚刚,他才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忧,他好怕自己进了书院,娘亲转头就离开再也不要他了。 他又不像承慎那么聪明,也不像荛哥儿、俊山是他们父母亲生的。 甚至因为有了他这个拖油瓶在,才有人敢给娘亲介绍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娘亲是可怜他才会收养他,如果娘亲成亲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愿意留他在身边吗? 佑景想,这些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他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告诉娘亲自己的想法——他不想与娘亲分开。 哪怕睡茅草、吃窝头,他也不想分开,只要娘亲愿意要他,他什么苦都肯吃。 佑景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内院,不时停下脚步看着娘亲。 他有些责怪自己不够聪明,为什么自己只有四岁,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心里装着事,一直到了书院,佑景还是没能高兴起来。 平日里荛哥儿最喜欢跟佑景玩,一看到佑景嘴角耷拉着,歪头凑了上去:“佑景,你怎么了?” 佑景连忙摇头:“我没事。” 荛哥儿眼睛转了转,又问:“是不是你娘骂你了?” 佑景又摇头:“我娘从来不骂我,她对我可好了。” 不远处一贯沉默的承慎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可炫耀的?” 佑景立刻投去目光,他一向不喜欢跟别人发生冲突,尤其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承慎。 就算他知道承慎不喜欢自己,他也只觉得是承慎的性格和自己不一样罢了,他从没有因此生气过。 可这次看到承慎,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承慎的娘亲——陈晓玉。 如果不是大娘从中作梗,也不会有人来给娘亲说亲,更别提还是四十岁的老男人! 他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连带着承慎也一起讨厌了。 佑景的脸色冷了一些,他压抑着怒气说:“我为什么不能炫耀?我娘亲对我就是很好。” 承慎从没见过佑景对自己这般态度,不由愣了一下,心里又很快涌起一股怒意。 佑景的这番话在他听来,无异于是对他的挑衅,尤其是在他渐获得了上辈子的记忆之后。 他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地朝佑景走来。 荛哥儿预感不好,连忙挡在了两人之间:“有话好好说嘛,你们这是干什么?” 佑景第一次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承慎:“如果不是你娘带人来我们家,也不会有人那般羞辱我娘亲!” 他现在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将他和娘亲分开了! 承慎却顿住了,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陈晓玉什么时候去找过陈映晚?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承慎皱了皱眉,下意识回想昨日,家里确实来人了,但紧接着陈晓玉就把他送到了隔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承慎不明白,明明他已经说服了陈晓玉不再算计针对陈映晚,为什么陈晓玉突然变卦?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娘亲领了好几个人来、要给我娘张罗亲事,还要把她嫁给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什么?!” 两道震惊的质疑声同时传来。 承慎扭头看向和自己同时开口的二爷。 陆明煦早就站在门口了,本来想着小孩子起争执,自己看个热闹,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可怕的消息。 陆明煦三两步走到佑景面前,声音颤抖:“你说的是真的?那、那她呢?她怎么说?” 佑景抿了抿嘴唇:“娘亲当然不会同意!我娘又不是疯了!” 陆明煦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他转了转眼睛,安抚般地拍了拍佑景的肩膀,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厨房里的陈映晚收到了消息,老夫人要她去领赏钱。 马嬷嬷闻言立刻道:“映晚,我随你一起去。” “我女儿也在老夫人院里当差,我递盘点心过去,正好去看看她。” 两人便一同往老夫人院里去,快到门口,二爷忽然从院里走了出来。 两人忙低头行礼。 陆明煦路过时,陈映晚却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陆明煦仿佛早等着她抬头一般,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朝她挤了一下眼睛,挑唇一笑。 陈映晚忍着笑复低下头。 这次领赏,大抵是陆明煦从中促成的。 等陆明煦走远,两人才再往院里去,马嬷嬷望了一眼陆明煦的背影,眼里闪烁着陈映晚看不大懂的光芒。 甫一进屋,马嬷嬷就率先跪了下来,口中高声道:“老夫人福寿安康!” 老夫人投来视线,眯眼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原来是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规矩,快起来。” 第41章 马嬷嬷的丫头 老夫人投来视线,眯眼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原来是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规矩,快起来。” 马嬷嬷站到了一边,此时一个丫鬟上前奉茶。 “老夫人,这是前些日子二老爷差人送回来的茶,您尝尝。” 老夫人抬眸看过去,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幼枝,我记得你是香兰的女儿?” 马嬷嬷连忙笑道:“是呢,老夫人记性当真好极了,幼枝确是我的小女儿,前年调到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老夫人缓缓点头,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打量了幼枝几眼,又问:“过年多大岁数了?” 幼枝半垂着头,从陈映晚的角度隐约看见她小家碧玉的容貌,在侍女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过年十六岁了。” 与众人所料想的不同,幼枝的性格没有马嬷嬷那般热络,声音也很是轻柔。 “十六岁了……”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下,“许了人家没有?” 马嬷嬷似乎早就等着老夫人问这句话,闻言立刻看向女儿,可小女儿轻咬着下唇,没有立刻回答。 马嬷嬷心里着急,忙替女儿答道:“回老夫人,幼枝还没定亲呢。”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本该定亲的年纪,媒婆都上门问了好几遍,可她偏偏不愿意。” 老夫人被挑起了一丝兴趣:“怎么不愿意?” 幼枝快速地瞥了一眼马嬷嬷,被马嬷嬷瞪了一眼,她才忽然跪下,缓声道:“奴婢去年在院里当差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是二爷救了奴婢,替奴婢扛下了这个错,奴婢才得以继续服侍老夫人。” “从那以后,奴婢心中就一直没敢忘记二爷的恩情,此生无以为报,哪怕能远远地看二爷一眼也是好的。” 屋里众人这下子明白了,二爷十六岁,也该是收通房的年纪。 别的府上管教没那么严的,少爷早在十三四岁就有好几个通房了,偏偏陆府的两位爷一个比一个守身如玉。 幼枝如今年纪刚好合适,马嬷嬷就动了心思,想把小女儿幼枝塞进二爷的房里。 老夫人却不应声,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茶水。 幼枝就这么跪在地上,没有主子的话,不敢抬头看更不敢起身,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老夫人视若无睹,看向门口站立已久的陈映晚,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丫鬟连翘:“你去给她赏银,不必回我了。” 连翘这才朝陈映晚走去,两人静默着走出了鸦雀无声的房间,连翘将手里的二钱银子递给陈映晚:“拿着。” “今儿早上二爷来陪老夫人用膳,点名夸你做的菜好,吃了两碗,老夫人高兴,所以让你来领赏的。” 连翘说话时眼睛依旧不看着陈映晚,也不曾慢下脚步来。 但陈映晚感觉得出来,连翘对自己的态度要比上次好得多,还让人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陈映晚思索片刻,快步与连翘并行,侧头问道:“连翘姐姐,方才幼枝说错了什么吗?怎么一直跪着?” 连翘这才赏了她一个眼神,似有些狐疑:“你真不懂还是套我话呢?” 陈映晚知道对付连翘这样的人,一味装傻没用,毕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大丫鬟,真傻还是假傻,连翘是能看出来的。 陈映晚佯作思索道:“我自然知道幼枝和马嬷嬷的意思,可幼枝年纪确实合适,家世又清白,二爷身边如今没有一个称心的人,老夫人为何不愿意让幼枝过去伺候呢?” 连翘扫了一眼陈映晚的神色,见她似乎真的不理解其中关窍,垂眸顿了顿,这才解释道:“幼枝是合适,老夫人也是愿意的,可二爷未必愿意。” “你来的日子短,不知道我们府里两位爷,一个比一个执拗。” “……就拿咱们府上大爷说,没有那事之前,也是有好几家官宦人家早早上门商量亲事,可还没等定亲,大爷就……” “总之从那以后,大爷就深居简出,身边只留一个从小长大的伴读墨安伺候,就连院子里的洒扫,做完了活计都要立刻离开院子,不准停留。” “如今大爷十九岁了,老夫人跟大爷提过几次,可都被大爷拒绝了。无论是通房还是纳妾,一件事都没成,更别提娶亲了。” 陈映晚不解:“这是大爷的事,和二爷有什么关系?” 连翘摇摇头,颇有些无奈道:“你又不知道了,二爷小时候是跟着大爷一同长大的,处处将大爷视作标榜,大爷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大爷配了几个小厮,他就也要配几个。” “之前二老爷和二夫人在的时候,二爷院里还有几个丫鬟伺候。后来二老爷去了边疆,二爷就学足了大爷,把院里的丫鬟也赶出去了,还说大爷不娶妻纳妾,那他也不干……好像是什么光耀的事情一般。” “所以老夫人就算想给二爷塞丫鬟,只怕二爷又闹起来……”说着,连翘仿佛想起了什么十分难忘的记忆,叹了口气。 “你是没见过二爷吵闹起来是什么阵仗,今年老夫人身体不太好,二爷才收敛了许多。” “不过这都是次要,老夫人最不高兴的还是马嬷嬷太急功近利了。” 连翘说到这儿便不再继续。 身为大丫鬟,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陈映晚自己是怎么揣测主子的心意的,不然叫别人听去还了得。 将陈映晚送出院子,连翘便停住了脚步。 “多谢连翘姐姐相送。” 连翘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个极淡的笑,便转身回去了。 陈映晚往外走着,忽然听到身边的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映晚警觉起来,加快了步伐,却不料那声音更近了。 就在陈映晚快要跑起来的时候,那声音出现在了她身后:“你跑什么!” 陈映晚猛地回过头,看清了人,才捂着心口喘气道:“你吓死人了!” 陆明煦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脑袋,看到陈映晚被吓到的样子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出来?” 第42章 恼羞成怒 陈映晚眨了眨眼,不解道:“二爷等我?” “啊——对,多亏二爷今日夸奖我的手艺,我才有幸得了赏钱,奴婢在此谢过二爷。” 陈映晚笑盈盈地行了个礼。 “奴婢何德何能,总是能得赏银呢?” 陆明煦气笑道:“你少来,每次赏银都看你高兴得不成样子。” 说着,陆明煦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周围,小声道:“之前你送我的灯,很贵?” 陈映晚想起中秋节的灯,会意一笑:“不值什么银子,我们又怎么买得起太贵的花灯呢?只要二爷喜欢就好。” 陆明煦又问:“是你选的吗?” 陈映晚抬眸与他对视,只见陆明煦满眼星光,似乎期待着她的某个答案。 陈映晚笑着摇头:“是佑景选的。” 陆明煦瞬时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便收回了视线,片刻后又雀跃道:“你要回厨房,我刚好顺路,咱们一起走。” 陈映晚没有理由拒绝。 路上陆明煦终于忍不住问起今早听到的那个话题:“听佑景说,有人去你家提亲了?” 陈映晚一顿,语气自然答道:“是我叔公叔婆,老糊涂了,不值得二爷关心。” “怎么不值得!”陆明煦忽然急道,“听说他们要把你许给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不行!” 陈映晚无奈道:“我知道,所以我没答应。”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急躁,陆明煦轻咳一声,平复下来心情,语气故作深沉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我们互相说了那么多心事,怎么也算朋友了。” 说到“朋友”时,陆明煦还瞧瞧去看陈映晚的神色,见她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继续说: “我好友要议亲,虽然我不该掺和进去,但提点朋友之间的想法……这总没问题?” 陈映晚点头:“没问题。” 陆明煦这才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既然这样,下次议亲,我去你家助阵如何?” “助阵?”陈映晚被逗乐了,刚想开口婉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时沉默下来。 在陆明煦有些焦急期待的注视下,陈映晚点了点头:“好是好,不过这话我说了不算。” “怎么能不算呢?”陆明煦急着问道。 陈映晚叹气:“您是二爷,我是一个小小厨娘,咱们身份天差地别,您怎么能去我家里呢?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大爷知道了,我该如何?” 陆明煦却不以为意:“我早就想好了!我去找我大哥,他法子多、准能劝得了祖母,而且他巴不得我找点别的事儿干呢……” 自从上次大哥不准他考科举后,他们就很少再闲聊说话,偶尔在祖母那儿见了面,也是相对无言。 昨日中午,他们在祖母院里用午膳,或许是感觉到弟弟对自己的疏远,少言寡语的陆殷辞难得主动说起了话,问弟弟近些天做了什么。 陆明煦心里其实还是对大哥不准自己科举这件事耿耿于怀,语气硬邦邦地回了声“读书”,就没有再说别的。 眼下陆明煦若是能把注意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兄弟二人的关系也不至于那般剑拔弩张了。 陈映晚故作认真道:“你有法子就好,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为了当这厨娘费了不少力气,你别让我被赶出府去才好。” 陆明煦咧嘴一笑:“有我罩着,谁敢赶你?就算有人赶你出去,我也能把你请回来。” “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我都要憋坏了,和我同年的几个朋友都开始潜心读书准备明年科举了,只有我什么也不能干……” 提起这个,陆明煦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陈映晚立刻换了个话题,问起佑景的事。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陈映晚回到厨房不久后,马嬷嬷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梅平早在陈映晚口中得知了老夫人院里发生的事。 见马嬷嬷回来,梅平偷偷跟陈映晚交换了个眼神,独自上前关切道:“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夫人不喜欢这盘点心?” 马嬷嬷忽然眼神不耐烦地瞥了过去:“吵什么?问什么?” “你们都是伺候老夫人膳食的老人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我?!” “一个都指望不上,一群草包废物,滚滚滚,别来烦我。” 马嬷嬷把手里的木盆掼到地上,一把推开梅平气冲冲地出了厨房。 陈映晚连忙去扶梅平,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却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看来马嬷嬷当真是恼羞成怒了。”梅平压低声音。 “这两日她肯定要找我们不痛快,平姐你小心些,若是扛不过就往我身上甩,咱俩一起担着。” 毕竟是一根绳上的,两人现在都盼着马嬷嬷早些倒。 而陈映晚虽然不知道马嬷嬷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算计,但毕竟内院里还有佑景给荛哥儿伴读,马嬷嬷看在这个份上,明面上也不会对陈映晚太恶劣。 两日后陈映晚带着佑景回家,路上佑景说起二爷今日去找他了。 “二爷说明日要来找咱们,给咱们助阵,娘亲,我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映晚牵着佑景的手,低头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家后佑景坐在窗边下的木桌前开始练字。 陈映晚从没操心过佑景的安排,每天吃过饭,佑景会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饭前给陈映晚打下手,洗菜摆碗,饭后喂鸡喂鸭、捡鸡蛋鸭蛋。 看到屋门口的柴火快用完了,他就去院外的柴火堆往门口扛柴火,虽然年纪小扛不动太多,但一趟趟搬完,也帮陈映晚节省了很多时间和力气。 等到没有他能做的活了,他就会去温习今日学过的书本内容,温习过后开始练字。 陈映晚给他置办了笔墨纸砚,虽然远远比不上陆府的,但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买了最好的。 这段时间佑景的各项属性都有所增加,目前佑景的智力达到了38,还差两点。 主线任务二“初入书海”要求的智力值达到40,也快要完成了。 系统没有再发布新任务,但是最近又给陈映晚推荐了很多积分商城里的物品。 陈映晚表示有心无力,她现在的积分根本不够兑换多少物品。 系统则神秘兮兮地表示,等第二个主线任务完成,会有更多新任务出现。 第43章 派上用场 第二天两人休假,早上陈映晚熬了一锅白粥,每一粒米都被熬得软烂黏稠,一人一碗粥。 陈映晚昨晚就用香料包卤好的鸡蛋也一人一颗端上了桌。 把昨晚买的鸡腿肉煮熟、再手撕成鸡肉丝,加葱丝蒜末、糖醋盐调味,再淋上辣椒油、撒一把香菜,辣拌鸡肉也做好了。 自从尝试了辣椒油后,母子俩已经停不下来吃辣,几乎每天做菜都要用到辣椒油。 眼看着那罐辣椒油快要见底了,陈映晚只能气到春天早些到来,也好早些种辣椒。 最后上桌的是腌好的咸鸭蛋。 家里的那只母鸭子是陈映晚精心照料养大的。 带过来之后,佑景每天都会赶着鸭子去小溪边,鸭子自己会翻开石头捉河底的鱼,回了圈里还有加餐,就这样鸭子越来越肥,下的蛋也格外鲜美。 腌过之后的鸭蛋扒开蛋壳,用筷子轻轻一戳,鸭蛋黄就像麻酱一样流了出来,咸淡正好配白粥。 佑景率先吃完了自己的一碗粥,又去盛了半碗。 吃过饭他又去喂了鸡鸭,回来就站在门口看着屋前的一亩地,前几个月种的白菜、萝卜都快成熟了,满眼都是绿油油的。 不过天气也逐渐冷了下来,两人已经从三件衣服换成了四件衣服,偶尔下雨过后还得多加一件外衣。 娘亲告诉过佑景,这些菜得在下第一场雪前收了。 佑景算着日子,扭头道:“娘亲,咱们还不开始收吗?” 陈映晚道:“不急,十月初开始收就来得及,咱们收得完的。” 佑景点点头,又转了转眼睛,忽而笑道:“娘亲,二爷不是要来?要不让他下次过来帮咱们收?” 若是别的父母听到这样的话,指定要责怪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让主子帮忙收菜。 但陈映晚反而真的开始思考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眼下她交好的几家里,只有张秀才和周逢夫妻俩能指望得上。 但前些日子去见姜秋时她曾见过张秀才。 见了面,陈映晚只能夸一句张秀才是天生的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倒是长了一张和姜秋堪称郎才女貌的一张脸,在陈映晚这儿也顶不上什么用。 周逢一个月里几乎二十九日都在忙,不是铺子里的事就是去主人家赶工,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更别说帮陈映晚了。 至于秦素问,每天在家照看俊山、洗衣做饭也很累了,陈映晚不好意思麻烦她。 算来算去,竟然真的只有陆明煦这位富家少爷能帮上一些。 见陈映晚思索良久,佑景凑了过去坐到娘亲身边:“娘,你觉得能行吗?” 陈映晚搂过儿子,朝他眨了眨眼:“娘觉得——可以试试!” 等到陆明煦到山下时,陈映晚母子正在整理东屋。 佑景往外搬东西,看到了驴车,连忙跑回屋子通知了娘亲。 陈映晚走出来刚好看见陆明煦和礼棋从驴车上跳下来,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陈映晚朝他挥了挥手,陆明煦注意到了她,也连忙高兴地拼命挥手。 “你怎么住得这么偏?”陆明煦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发牢骚。 “我都快被颠散架了!” 陈映晚好奇:“你怎么没坐马车来?” 陆明煦闻言轻叹一声:“大哥说我可以来,权当散散心,只是不要乘马车,免得引起骚动。” 说着,陆明煦去瞧她的神色,见陈映晚没再问什么,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陈映晚没过问——其实大哥还说了别的话。 回想起那天他去大哥院里说起这件事。 大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问:“你该不会对那厨娘……” 陆明煦心中一惊,连忙反驳:“怎么会!” 大哥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注视他良久,幽幽开口道:“明煦,我不必多说,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前些日子祖母想为你定亲,被你拒绝了……” “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想成亲是因为你还没有成亲。”陆明煦没忍住打断了大哥的话,一脸认真地解释。 “长兄还没成家,我这个做弟弟怎么好成家?” 陆殷辞沉默了。 关于这件事,他的确没办法辩驳。 他的确是不想成亲,祖母也劝过自己多次,都被自己拒绝了,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没有立场去劝弟弟。 而且他也知道弟弟从小到大一直都以自己为标榜,处处向他学习,这件事也的确是他没有做好榜样,不能责怪弟弟。 见大哥迟迟不说话,陆明煦似有些沮丧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哥,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一直不大好。” “碰上陈映晚,听她劝慰我几次,我才打起精神来。” “往日我闲来无事去书院,总听佑景说起田间生活的乐趣,这才起了心思想去看看,大哥若是担心我……我不去就是了,这也没什么的。” 说陆明煦转身就要走,陆殷辞望着弟弟落寞的背影,到底忍不住叫住了他:“明煦……你去。” “祖母那边我会替你交代的。” 眼下陆明煦站在半山腰,俯视着柳湾村,大大小小的房舍尽收眼底,从山上而来的小溪弯弯绕绕地流向远处,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正确决定。 这一趟没白来,至少这样的风景不是哪里都看得到的。 “山上的空气就是好……哎,你们怎么又走了?”陆明煦一扭头,母子二人已经继续往山上走了,他们很少停下来。 要么就是砍柴,要么就是捡蘑菇,山路不好走,每个人都顾着自己脚下的路,除了礼棋,没人跟陆明煦搭话。 又走了一会儿,陆明煦也没力气说话了,气喘吁吁、满脸赤红地跟着两人后面,时不时停下扶着树干歇脚。 “你们……你们不能等等我吗?” 佑景回过头,怜悯地看着陆明煦,又扯了扯陈映晚的小拇指:“娘亲,二爷好像要累倒了。” 陈映晚回过头给了陆明煦一个略带嫌弃的眼神:“早就说二爷别跟着上来。” 为了等陆明煦,她砍柴都没以前快了! “二爷,要不让礼棋扶着你先下山。” 陆明煦被陈映晚的眼神刺激到了,深吸一口气:“我能走!别管我!” 陈映晚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刚要扭头继续走,忽然看到山下不远处,有人正走向自家房子。 仔细一看,正是四叔婆。 陈映晚立刻调转方向准备下山,陆明煦一头雾水:“要下山了吗?” 陈映晚眯了眯眼:“二爷,您要派上用场了。” 第44章 借东风 四叔婆站在院门前,一边叉腰一边用帕子扇风,嘴里念念有词:“不是说今儿个有空吗,人都哪去了……” 等了一刻钟,远处山上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四叔婆循声看过去,只见陈映晚母子俩和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一路走下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背着一捆柴,身上的衣裳却与这行为严重不符,贵得吓人。 四叔婆也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好日子,后来四叔公赌钱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她就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变卖还债,珠宝首饰,连带着衣服都当了。 这种布料,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就算如今四叔公戒了赌、两人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她也不可能花几个月的家用买这种衣裳。 “四叔婆,等久了。” 陈映晚走到她面前,她的视线却一直黏在背柴的陆明煦身上。 陆明煦把身上的柴火往院门口柴火堆上一甩,一边锤肩膀一边抱怨:“你每隔几日都要这么背柴火?这也太累了,我派人帮你砍柴。” 陈映晚没接话,为两人介绍道:“四叔婆,这是陆府的二少爷……你应该听说过?” 四叔婆的脑子里迅速将自己认识的所有姓陆的人家都过了一遍,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镇北侯陆家,但是怎么也不敢把面前的人往那个身份上放。 ……这可是柳湾村,穷乡僻壤,陈映晚一个小小的村妇,何德何能让侯府二少爷给她背柴! “二爷,这是我四叔婆,来给我说亲的。” 陆明煦看向妇人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做了多年媒婆、人精一般的四叔婆瞬间就感知到了陆明煦的不满。 “这位、该不会是镇北侯……”四叔婆脸上堆着笑,试探性地问道。 陆明煦不耐烦地打断她,微微扬起下巴:“不然呢?除了我们侯府,还有哪个陆家值得一提的?” “当真是侯府……”四叔婆声音磕绊起来。 她只知道陈晓玉在镇上给陆府做事,却不知道陈映晚也在陆府,还跟二爷这般亲近! 四叔婆又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佑景身上,只见佑景和陆明煦小声说这些什么。 四叔婆忽然心中一震。 她听说这两个孩子是陈越从外面带回来的,可无论她怎么问,陈越只说是恩人的孩子,却不说恩人到底是谁……难不成,这孩子是陆府的血脉! 再看佑景和陈映晚,四叔婆已经难以用平常眼光看待了,她咽了下口水,只觉自己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我还有点事儿。晚姐儿,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四叔婆仓促地朝陆明煦笑笑,转身欲走。 礼棋却叫住了她,眼神威胁地扫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我们家少爷不喜欢别人乱嚼舌头根,今天若是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在这儿见过我们,哪怕是你家男人……” 四叔婆慌张摆手:“我不会说的!绝对不说!” 礼棋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走。” 看着四叔婆逃也似的背影,陈映晚感慨还是这招有用。 起码四叔婆下次再来的时候,态度绝对会不一样,也就更好商议正事了。 “怎么样,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陆明煦眸子发亮地盯着陈映晚,期待她的反应。 陈映晚笑道:“多谢二爷帮忙,想来她不会再烦我了。” “也请二爷放心,她若是因为今天这一面有了别的心思,我一定会解决好。” 见陈映晚和陆府二爷走得这么近,四叔婆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明煦一顿,抿了抿嘴唇,看向别处:“你我之间不必这般见外,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立刻找补道:“我很喜欢小孩子的,佑景和荛哥儿一般大,我都看作亲弟弟一样,更何况你也帮过我……” 陈映晚忍不住笑出了声,陆明煦茫然地看向她,陈映晚却一边笑一边往屋里走了。 陆明煦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跟着陈映晚走了两步,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傻话,他若把佑景当成弟弟,那自己和陈映晚可就差了辈分! 一扭头,礼棋也在抿着嘴忍笑。 陆明煦恶狠狠地瞪了礼棋一眼,低声责怪道:“你还笑,都怪你没提醒我!” 等他进屋的时候,陈映晚已经开始刷锅了,佑景则往灶下凑柴火。 陆明煦摸了摸早就咕咕叫的肚子,舔了下嘴唇:“我们中午吃什么?” 陈映晚头也不回地问道:“二爷想吃什么?” “我平日爱吃虾饺……”刚开口陆明煦就停了下来。 陈映晚家里显然不会有虾,他吃的虾都是从外地日夜兼程送过来的。 他立刻话锋一转:“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说完他站起来,准备给陈映晚打下手。 陈映晚轻笑一声,还算有点眼力见,不过她可不敢真的让陆明煦靠近锅台,万一被油溅到伤了哪儿她可就罪过大了。 “二爷你去帮我洗菜。” 陆明煦立刻应声,端着菜盆跟佑景出去了。 陈映晚先炒了个韭菜鸡蛋。刷完锅又下葱姜蒜、切成片的五花肉煸香,加白酒酱油调味上色,再放白菜帮炒到变软,下入白菜叶和提前泡好的粉条,盖上锅盖开始炖。 陆明煦洗好了菜回来,炖菜也上桌了。 “白菜猪肉炖粉条,这是我娘教我做的。”陈映晚道。 陆明煦第一次洗菜,洗得格外认真,速度自然也慢极了。 洗好的香菜切末撒在刚炖好的菜上,又添了一丝美味。 陈映晚又炒了一盘藕片、一盘烟笋腊肉、一盘凉拌野菜。 四个人吃正好合适。 礼棋不敢上桌,被陆明煦瞪了一眼,还是乖乖坐在了凳子的最边缘。 “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的,你忘了?”陆明煦扭头问他。 礼棋无奈地笑了笑:“少爷,这不一样的。” 是啊,小时候虽然也是主仆有别,但对小孩子们总没太多讲究,两人也曾一个桌子上吃过饭。 什么时候变成一立一坐的,礼棋也忘了。 陆明煦一直偷瞄着礼棋,见他似有不安,思索片刻,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腊肉。 第45章 陈映晚的去留 礼棋一愣,受宠若惊地看向他。 陆明煦移开视线:“有什么不一样的?离开了陆府,我们都一样……我还没你背的柴多呢。” 礼棋跟了陆明煦这么多年,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主子,却不曾料到主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眼眶有些发酸,连忙低下头大口吃饭掩饰自己的情绪。 陈映晚发觉礼棋的局促,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话说起来,二爷真该好好练一练了。” “过几年,怕是佑景扛的柴火都比你扛得多了。” 陆明煦不满嚷道:“怎么可能!我回去就练、还要请人来教我好好练!” 陈映晚眼睛一弯,循循善诱道:“我这儿倒有个锻炼的机会,二爷有没有兴致?” 陆明煦一看她的样子就暗暗觉得没有什么好事,但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陈映晚在打什么小算盘。 陈映晚指着外面道:“二爷看见屋前的白菜没有?过两日我们就要收白菜了,二爷若是闲着无事,可以来帮我一起收菜。” 陆明煦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就是收菜吗?你真当爷没干过活?” “你什么时候收?我一准来。” “十月初三,那天我刚好休假,二爷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陆明煦听到后半句,嘴角不由上翘:“你做饭好吃,我又没有忌口,你做什么我都吃。” 陈映晚心说他可比大爷好伺候多了,大爷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每次大爷去老夫人院里用膳时,厨娘们都得格外小心,要考虑到大爷的喜好。 而陆明煦就相对好伺候许多,不用担心他吃到不喜欢的食物而不高兴。 陆明煦吃过午饭,又帮陈映晚挪了柴火到屋前,便回去了。 第二日陈映晚一早到了陆府,刚做好早膳,就听老夫人传她过去。 陈映晚早知会有这么一遭。 从陆明煦前些日子路上拦她那天起,她就知道陆明煦对她的兴趣暂时无法消失。 偏偏陆明煦的理由还光明正大——只把她当朋友而已,这样的好意与关切是她没借口拒绝的。 而陆明煦对她的一丝丝情愫既然无法消散,那么迟早会被老夫人和大爷察觉,陈映晚是逃不开的。 所以于陈映晚来说,既已无法摆脱,不如利用好这个机会。 与其小心翼翼,不如彻底亮出来。 所以她那天同意陆明煦去找她,就是要把这层关系彻底放在明面上,无论下人们怎么议论,起码老夫人和大爷会知道陈映晚的态度——她不心虚。 而此次传陈映晚去内院,也是为了确认她的态度。 如陈映晚所料,她绕过屏风便看见了老夫人手边的陆殷辞。 陈映晚跪下请安,老夫人语气温和地让她坐着说话。 老夫人开口问了佑景的一些事,便很快说到了二爷身上。 “我听说昨日明煦去了你家找你?好像叫什么柳湾村?我年纪大了,听说过也记不住,只隐约记得是个小村子。” 陈映晚低头温声道:“回老夫人的话,穷乡僻壤罢了,不值一提。” 老夫人面无波澜地点点头,又道: “你和明煦年纪一样,想来是有很多话说的。” 陈映晚闻言扭了一下手帕,动作流露一丝惶恐,但很快定神道:“二少爷体恤下人,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奴婢有幸遇见二爷说过几句话,二爷不嫌弃奴婢粗鄙无知,已是万幸。” “许是二爷听说乡间闲趣,又听奴婢住在乡下,便想去看看。” “二爷去山上走了一趟,又在奴婢家里用了午膳便离开了,旁的也没有什么。” 这一番话称不上滴水不漏,但陈映晚起码表明了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至于信不信,还是得看他们。 “从你第一日来见我,我便觉得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你虽只有十六岁,但做事老成,要比明煦稳重许多。” “所以哪怕明煦会有些不该有的想法,我知道你是不会出错的。” 听老夫人悠悠说完这两句话,陈映晚便知道老夫人是相信的。 “明煦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如今他爹娘又不在身边,哪怕任性一些,我们也是愿意纵着他的。” “映晚你也不必害怕,我们陆府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只要你拎得清,该是你的不会少你的。” 陈映晚立刻站了起来,诚惶诚恐道:“奴婢多谢老夫人体恤,感激不尽。” 老夫人露出一丝笑意:“行了,回去。” 待陈映晚离开后,老夫人才看向一旁的陆殷辞:“辞哥儿,你看她说得像心里话吗?” 陆殷辞声音淡漠道:“祖母您早在第一次见面后便夸过她是个聪明人,祖母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老夫人摇摇头,叹气道:“我只怕聪明人也有利欲熏心的时候,明煦心思纯善,我担心他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这些话本也不必老夫人亲自对一个下人说,要么派个丫鬟,要么不如直接把陈映晚撵出去更省力些。 可有佑景这层关系在,老夫人不得不多费心。 陆殷辞回想起方才陈映晚的一举一动,虽然她语气足见惶恐,但陆殷辞总觉得她早有准备,想来早就料到祖母会叫她来。 如祖母所说,她是聪明的,但若是只有小聪明,恐怕并不足以在陆府立足。 而弟弟虽然心地善良,但并不蠢笨,不会忘记主仆分别,更不会忽略陈映晚名义上还有个儿子。 眼下见弟弟对她态度那般要好,陆殷辞认为她心机并不浅,日后想要对弟弟不利也是有可能的。 陆家自然是不怕一个乡野村妇,但陆殷辞不想让弟弟受了委屈被欺负。 陆殷辞看了一眼祖母,两人心照不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除之而后快。 陈映晚虽然容貌不俗,但名义上带着孩子,陆府不能容她做妾。 而佑景又是惠王托孤之一,为了陆家的未来着想,佑景不能放走。 所以走的只能是陈映晚。 而以陆府的势力,想要找个人取代陈映晚是轻而易举的。 但…… 陆殷辞忍不住想到那日弟弟来寻他说的那些话。 他比弟弟年长,两人又多年相处,陆殷辞自然看得出来弟弟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可他偏偏无法对弟弟的失落视若无睹。 自从二叔去边疆后,弟弟一直闷闷不乐,后来一心为了考科举潜心读书,却又被自己和祖母接连否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弟弟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直到那日,弟弟见他点头允许,虽然面上不显,可离开时走路都是垫着脚的,背影都透着雀跃欢快。 如果陈映晚能让弟弟高兴,或许留着她也是有用的。 陆殷辞垂眸半晌,缓缓抬眼看向祖母:“祖母放心,今后孙儿会留意她和明煦的,不会让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老夫人轻叹一声:“好罢,我和你二叔都老了,往后侯府是靠你们的。” “你有决策,祖母就听你的。” 第46章 新任务 十月初三,陆明煦一早就到了。 他今日特地换了身简单干练的衣裳,裤腿和袖口都高高地挽了起来,举起菜刀就跟着陈映晚下地干活了。 陈映晚前些日子见过老夫人,回厨房后惴惴不安地等了几个时辰,直到中午也没有要撵自己出去的消息。 陈映晚就知道老夫人是默许了她和陆明煦的交往,心中也算稍稍安定。 这次陆明煦来,陈映晚也没有上次那般拘谨,反正是陆明煦主动要来干活的,不必怕累着他、更不必怕他不高兴。 在陆明煦砍下第一颗白菜后,陈映晚毫不留情地夺过陆明煦手里的菜刀,举着被砍下的半颗白菜:“二爷,您砍白菜的角度也忒刁钻了些。” “四斤的白菜砍完就剩两斤了,这个冬天我和佑景还要靠这些白菜过活呢,您这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了?” 陆明煦脸红了,一脸倔强地嚷道:“我又没砍过白菜!你教我啊!” 陈映晚弯腰做了个示范:“要从根部砍,看——” 接着她举着完好的一颗白菜直起身:“这不就行了?” 陆明煦接过菜刀,小声嘟囔道:“也没有很难啊,我一看就会了。” 然而下一瞬,他又把手里的白菜根砍得稀碎。 “……” 不等陈映晚的嘲讽响起,陆明煦立刻抬头道:“我赔你还不成吗!” 陈映晚忍不住笑出声来:“算了算了,不用二爷赔了,这两颗白菜留着中午做菜。” 说完她又贴心地替陆明煦开脱:“二爷你看佑景,他也不会砍白菜呢。” 佑景正捧着一颗颗白菜往小推车上放,闻言回过头,眨了眨眼睛童言无忌道:“对呀二爷,我也不会砍,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帮娘亲运白菜,不会给娘亲捣乱的。” “……”陆明煦只觉得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陈映晚催促着佑景回家歇着。 佑景肉眼可见地累了,小脸还蹭上了几道泥土,回家后洗了一把脸,就坐在窗边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看娘亲干活。 往常他也是会在累的时候坐下来温习功课,只是今日有些不同。 他看着在田间劳作的娘亲,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前和承慎一起读书时,先生说过劳作的人们都很累很苦,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他和娘亲一起生活,看着娘亲在田间挥洒汗水、累得满脸通红时,才有了体会。 有时候佑景看娘亲很累,会忍不住鼻子发酸,即使娘亲说她愿意干活,可佑景摸着娘亲被镰刀不小心割伤的手、还有手背上被油溅到起的水泡,还是会心疼。 他问过娘亲,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娘亲不必这么辛苦。 娘亲认真地对他说:“那就只有好好读书了。” 身体的苦和读书的苦,总要选一个,没有哪条路是又不苦又不累的,活着就是会累。 陈映晚将佑景搂在怀里,语气格外认真地说:“娘亲是女子,哪怕读再多的书也没办法科举,倘若再不努力挣钱,真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的。” 陈映晚有一丝不甘,但仅仅不甘是无用的,她必须尽自己最大努力,避免走上嫁人那条路。 “但佑景不一样,你是男儿,有选择的余地。” “读书确实要从小吃苦,但日后考取功名、做了官,就不必日日下地干活了。” “所以只要佑景愿意读书,哪怕往后离开了陆府,娘也会花银子一直供你读下去,因为无论如何娘都要给你选择的机会。” 从那天以后,佑景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念书的想法。 他问过荛哥儿,镇北侯当年就是武状元,后来立了军功,得到了皇帝的表彰,才有钱住那么大的府邸、过那么好的日子。 如果自己日后也能做官立功,娘亲和他就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到时候娘亲不必吃苦,也不用嫁人了。 田间劳作的陈映晚砍下最后一颗白菜递到陆明煦手里,突然听到一丝提示: “叮!恭喜幼崽【智】+1、【德】+1,奖励积分10点!”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一闪,出现几行字: 【主线任务二:初入书海】 【达成条件:幼崽的智力达到40。】 【任务奖励:150额外积分+真题十八套。】 “150积分已到账,请宿主查收!” 系统兴高采烈地出现,帮陈映晚打开了积分商城,果然看到了左下角的积分多了150。 紧接着又一行字跳了出来: 【主线任务二(2):晋级一年级】 【达成条件:第一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 第一套真题? 陈映晚思索片刻,很快想到上一个任务的奖励。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系统,又一个任务跳了出来: 【主线任务三(1):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让幼崽尝试一种兵器。】 【任务奖励:一套对应兵器教程。】 系统没说错,这次一下子出现了两个任务。 陈映晚让陆明煦先把白菜推回家,自己则在地里坐了下来,一边用斗笠扇风一边问系统:“这次的两个任务是什么意思?” 第47章 督促幼崽 任务二似乎是让佑景好好学习,但是“晋级一年级”又是什么东西? 系统解释道:“年级是一种等级,十八套真题代表十八个等级,每套真题所包含的知识量是逐渐提升的。” “前六套真题分别代表了小学一到六年级。” “接下来是中学七到九年级。” “再继续是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最后两套则是硕士和博士等级。” “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学习制度,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陈映晚大概理解,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用试卷考核的方式,让佑景逐步积累知识?” 系统:“就是这样!” 陈映晚觉得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她是打算日后送佑景考科举的,既然都要考,那不如在科举之前先练一练、确定佑景的实力,到时候上了考场也会更有把握。 不过她很快又皱起眉头:“考试是应该的,但为什么要让佑景接触兵器,他才四岁半啊。” 连扛白菜都费力,让他扛兵器? 系统严肃道:“没错,本朝有名的几位将军都是从小开始练武的……” “等会儿,你想让佑景带兵打仗?”陈映晚打断了系统的话。 她并不是很想让儿子走上这条路。 上辈子发生的变故太多,又是京城事变,又是边疆起乱,多少骁勇善战的将军都折在其中。 就连勇武着称的镇北侯,最后也是一家老小死的死残的残。 见陈映晚神色不善,系统连忙找补道:“当然了,要求幼崽练武主要还是为了锻炼他的身体。” 说着,系统调出了佑景的数据: 【德】:19(已有初始三观——知善恶,识好坏) 【智】:40(超过同年龄93——渐入佳境) 【体】:20(超过同龄人50——匀称健康) 【美】:12(超过同龄人65——具有初级审美) 【劳】:20(超过同龄人60——已解锁播种技能。) 和刚开始相比已经有了十分明显的进步,陈映晚不是一个喜欢逼孩子进步的母亲,她认为佑景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 陈映晚的积分也攒到了345点,她对此非常满意。 系统叹了口气道:“系统数据显示,佑景的【德】、【智】和【劳】在宿主的教育下稳步提升,未来走势很好。” “而【美】不是能强求的数值,要靠运气和机遇提升。” “如今唯一落后的就是【体】了。” 【体】也就是佑景的体质,佑景每天跟着陈映晚下地干活、帮家里喂鸡喂鸭的确能提升体质,但系统认为这个提升速度太慢了。 所以系统制定了一系列的任务,督促宿主逐步提高幼崽的体质。 首要任务就是让幼崽接触一件兵器。 “根据数据显示,幼崽已经可以开始接触兵器。” “而且为了幼崽的未来着想,幼崽以后没能走上文科举这条路,也可以去靠武科举,两手准备更保险一些。” 系统观察着陈映晚的眼神,努力劝说道:“就算不走武科,以后的世道那么乱,掌握一门兵器防身总没有坏处?” 陈映晚的神色逐渐缓和,轻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想想办法。” 陈映晚站起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到家后洗过手就开始准备午饭,一边淘米一边思索着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她不认识什么会使兵器的人,若是要请人来教,她又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这里的横差一点,你的收笔姿势不对,你看我……” 正做午饭,西屋传来陆明煦的声音,陈映晚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午饭好了,快来吃饭。” 礼棋将饭碗端上了桌,陈映晚擦了擦手,叫西屋的两人吃饭。 “娘!”佑景跑过来一把抱住娘亲的胳膊,又抬起头满眼亮晶晶地望着她,“二爷刚才教我怎么写字,他的字写得真好!” 陆明煦握拳抵唇轻咳一声:“你写得也不错,再练几年,说不定就能赶上我了。” 四人一起坐下,桌上是一盘红烧肉、一盘白菜肉丸汤、一碟切开的咸鸭蛋,还有陈映晚早上做的绿豆糕。 陆明煦干了一上午活,早就饿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眼下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二话不说就端起饭碗开吃。 吃到一半,突然觉得对面的视线有些炽热,他抬头刚好和陈映晚对视。 陆明煦一顿,仓促嚼了几口咽下嘴里的饭菜,又擦了擦嘴,才略显不安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难道是他吃相太难看? 陈映晚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二爷平日不锻炼吗?” 陆明煦脸一红,想起自己上午的表现,确实很差强人意。 转念又想到第一次和陈映晚见面时,他当街跟佑景抢手帕,居然还没抢过一个小孩,更觉得脸上发烫。 他下意识想狡辩,但又觉得不好。 反正他再难堪的样子陈映晚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一次。 陆明煦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我和我大哥都不怎么锻炼。” 当然,大哥是因为双腿残疾无法行走。 而他一切以大哥为标榜,大哥不去做的事情,他也没有兴趣做。 从前他一心扑在科举上,只会读书。 如果不是陈映晚,他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缺乏锻炼。 陈映晚明眸一弯,笑盈盈道:“二爷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能专心读书已经比许多人都厉害了。” “只是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要多加锻炼才好。” 不论陈映晚怎么想,陆明煦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关切的意味,心里熨帖,语气也没那么虚了:“我知道,往后我是该好好练一练。” 至少下次来帮陈映晚收菜,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就腰酸背痛。 陈映晚笑了笑,手搭在佑景的肩上,却又轻叹一声:“佑景虽然年纪小,但也该练一练了。” 陆明煦想也不想,即刻开口道:“那不如让佑景跟着我?” “我回去以后就请个师傅回来,教我强身健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让佑景跟我一起学。” 第48章 学武 陈映晚眨了眨眼:“这合适吗?” 陆明煦大手一挥,又夹了一块红烧肉:“这有什么的?祖母和大哥若是知道我要学武,一定高兴极了。” “到时候我就以让佑景陪我为由,带着佑景一起——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大伯和爹爹在府里有一个练武场,专门是来练武的。” “只是他们离开后,练武场就没人去过了。” 现在他要重新打开练武场的大门,不说别人,祖母一定是很乐意看到的。 陈映晚笑道:“那就多谢二爷了。”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陆明煦一口气吃了两碗大米饭,又吃掉半盘子的绿豆糕。 陈映晚扭头泡茶的工夫,他又急不可耐地灌了一碗凉水。 结果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嚷着说自己肚子疼了。 陈映晚哭笑不得,陆明煦这毛躁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他爹还是他娘。 陈映晚灌了个热水袋给陆明煦敷肚子,等他感觉好一些了,让礼棋扶着他慢慢走路消食。 陈映晚坐在门口,看着陆明煦“哎呦哎呦”地散步,忍不住满眼笑意。 明明是快十七岁的人了,却和四岁半的佑景一样是小孩的性格。 不过…… 也是难得。 下午几人一起将白菜摞在了东屋,陆明煦就回去了。 两人约定,下旬收萝卜的时候陆明煦依旧来帮忙。 过了两天,佑景下学时跟娘亲说,他开始跟二爷练武了。 老夫人自打前些日子听说二爷要练武,果真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千挑万选,在怀州八个县里选中了一位老镖师,连夜请了过来。 这位老镖师姓佟,精通十八般武艺,刀枪棍棒样样在行,且走了三十多年镖,护送从未失手。 二爷又跟老夫人提到想让佑景跟着一起练。 老夫人道:“小孩子练一练也是有好处的,不如都去练。”’ 于是荛哥儿和承慎也跟了过来。 从今往后,他们四个就跟着这位佟镖师学武。 佑景兴高采烈地跟陈映晚说那位佟镖师有多威风,明明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和胡子却一点也没白,整个人精神抖擞,更像是而立之年的壮汉。 陈映晚自然相信老夫人的眼光,老夫人势必会在力所能及内给孙儿选择最好的师傅,这是陈映晚不必担心的。 佑景雀跃地说着第一天学武的喜悦,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顿了一下:“只是承慎身体不好,不能和我们一起练。我们学着扎马步,他就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陈映晚脑海中浮现承慎的身影。 上辈子的十几年,承慎一直都在吃药,也很少和同龄伙伴们一起玩耍。 有时候去学堂接承慎时,陈映晚会看见他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檐下,看着同龄人追逐打闹。 她为了让承慎开心些,便总是在书摊上淘回一些笑话书册,闲暇时便讲给承慎听。 看那阴郁的小孩露出片刻的真切笑容,陈映晚会从心底里感到欣慰。 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其他人费尽心思逗承慎笑了。 陈映晚将承慎抛在脑后,轻声嘱咐佑景道:“既然这位佟镖师会各种兵器,你不如也试一试,要是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咱们可以借此钻研一番。” “学个一招半式,日后也好防身。” 佑景一向对娘亲言听计从,娘亲如今叮嘱了自己,他就认真地记下,点头道:“佟镖师的确给我们看过他的很多兵器,不过他说在我们学会扎马步之前,还不能碰那些。” 至于怎么才算是学会了扎马步——佟镖师说至少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才行。 对于四岁半的佑景来说,这还是太难了一些。 不过娘亲给了他目标,他瞬间就觉得动力满满。 如果他能趁这个机会学到些招式,以后就能保护自己和娘亲了,若是再有人敢上门逼娘亲嫁人,他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对方赶出去! 佑景下定主意,眼里的光芒更盛。 几天后,佑景的【体质值】就成功加1,积分也增加了5点。 十月中旬早,陈映晚和佑景乘着周逢家的牛车往镇上去,刚到镇上,几人就觉得今日与往常不同。 今日是集市日,街道上本该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如今却只有稀少几个摊贩。 陈映晚和周逢对视一眼,后者道:“我去打听一下。” 两人昨日都空闲在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逢问了几个摊贩,回来时眉头紧皱:“听说南边有人起义造反,连着夺了两个城。” 陈映晚一愣,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周逢:“就是前几日,朝廷已经出兵镇压,但还是被他们夺了两个城,挟持了不少人……眼下已经有不少难民往怀州来了。” 他们所处的县镇位于怀州南部,面对难民自然是首当其冲。 昨日官府贴了告示,警告镇上的人管好门窗,尽量不要出门。 不出几日,大批的难民就要到了。 偏偏怀州知府又下令不许关闭城门,城中百姓就只能硬着头皮接应。 县令不能违背上头的命令,能做的就只是让镇上百姓保护好自己,再派人巡逻,以免闹事。 这样一来,今日的集市也就惨淡了许多。 “没想到啊,真是世事无常。”周逢叹气,只怕生意又要难做了。 陈映晚也着实震惊,因为在她记忆里,明年一月份才会有人起义。 她记得清楚,那年刚过完年关,家家户户的红灯笼还没拿下去,就听南边有人造反。 后来皇帝派了两波人去镇压,才勉强平息此事。 这辈子,竟然提前了两个月? 陈映晚将佑景送到内院,便急匆匆地叫出了系统。 系统得知陈映晚的担忧,安慰道:“这就是‘蝴蝶效应’,有时候一只蝴蝶只是扇动了翅膀,一千里之外却变成了一阵飓风。” “这个世界从重启开始,就有很多事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这些改变一点点累积起来,有时候就会产生很大的变动。” “哪怕你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行事,该改变的依旧会改变,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 第49章 开仓救济 就像陈映晚上辈子真心待人、勤勤恳恳地生活,却依旧无法预料自己的结局一样。 控制不了的,就让它顺其自然。 陈映晚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证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 今日的厨房要比从前安静许多,仿佛一切都在无形之中被蒙上一层灰沉沉的黑纱。 平日喜欢闲聊的厨娘今日也很少说话,每个人都低头做事,偶尔交头接耳几句,接着又继续沉默。 近午时,李婶将陈映晚叫了出去,问她知不知道那件事。 见陈映晚点头,李婶才继续叮嘱道:“你住村里,每天来来回回路上千万要小心……要么我给你请几日假,这几日留在家,别过来了。” 陈映晚知道李婶是为自己考虑的,但是上辈子这场闹剧持续了两个月,也就是说这两个月都不会很太平。 陈映晚若是想躲,也只躲得了一时,不可能连着躲两个月,家里两张嘴等着吃饭呢。 “多谢干娘,但南边那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我不能总是不干活。” 李婶叹了口气,又想起了什么:“要不然这段日子你和佑景住在我家?家里刚好空了一间屋子。” 这倒也是个办法。 但就算两人认了干亲,陈映晚也不可能连着住在李婶家里两个月,只能是情况比较严峻的时候借住几日。 不过李婶先开了这个口,也算给了陈映晚一个选择余地,等到真有借住的时候,也不必担心不好意思。 接下来的几日,陈映晚和佑景照常去镇上,午后回家,为了安全起见,周逢和两人一同往返,互相帮衬。 几日后,开始陆陆续续有难民出现在街头,他们大多是因为南边打仗,为了保命被迫背井离乡过来的。 有的想在这儿找条生路,有的担心南边会打过来、想继续往上走。 根据陈映晚上辈子的记忆,这支起义军只是夺了两座城便停了,没有再往北边来。 当然就算打过来,前面还有几座城缓冲,能给陈映晚足够的时间带孩子离开这里。 但陈映晚认为打上来的几率太小了。 其实这场起义对于接下来十几年的动荡变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皇帝只是动了动手指,很快就镇压了下来、夺回城池,一切如旧。 唯一受苦的只有百姓。 那些被迫背井离乡的百姓,若是有些家底的,虽然脱了一层皮,但好在还能东山再起。 可最底层的人却没那么幸运,为了逃到安全的地方,倾家荡产换来通行文书,一股脑地涌进一座城,想找生计却处处人满为患。 最后只落得连饭都吃不上,露宿街头听天由命的下场。 如今镇上就是这派情形。 曾经大大小小空着的院子都被租买下来了住进了人,街道上总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人聚集在各家铺子门前想找个活计。 陆府在镇上设了施粥摊,每人一天可以领一碗粥、一个窝头。 为了供应上食物,陆府一半的厨娘要被调派过去。 分配人手时李婶不在,董管家直接来挑人,第一眼看到灶台边忙碌的陈映晚,就把她安排了出去,梅平见状自告奋勇说也愿意去。 去外面施粥并不比在府里干活轻巧,在府里尚能休息,到了摊上只能一刻不停地干活,自然没人愿意去。 因此梅平主动要去,董管家还夸了她两句。 两人跟着其他院里的厨娘一起赶到施粥摊,前面有仆人支棚子分碗,几名厨娘就在后面忙活了起来。 陈映晚抽空出去看了一眼,她们来时还没有几个人,如今摊子前面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 梅平一边往炉子底下塞柴火一边叹气:“这下可有的忙了。不过也好,咱们院就咱俩出来了,也能说说话。” 没有马嬷嬷在一旁听墙根,两人闲聊得也更自在许多。 陈映晚应了一声:“是啊,这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梅平顿了顿,往外面看了一眼,眼神怜悯:“前两日还好好的,突然就多了这么多可怜人……我今日来时,路上看到一个小姑娘要被她爹卖给人牙子,哭得那叫一个惨,往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 能有一口吃的,谁能狠心做出卖儿卖女这种事? “若是能卖到好人家,也算是造化,若是卖到醉仙楼那种地方……一辈子算是完了。” 两人对望一眼,皆沉默下来。 熬完第三锅米粥,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唤:“陈姑娘。” 两人转过头去,却见是礼棋。 自从前些日子,陈映晚和二爷的往来被老夫人认同后,两人的关系便不像从前那样藏着掖着了。 礼棋常来找陈映晚,替自家爷传话。 梅平也习以为常。 这段时日,院里厨娘看她经常和陈映晚一起当值,便从她这儿打探陈映晚和二爷的关系,想知道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事。 梅平并不觉得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不知道陈映晚如何作想,但她了解主子们。 倘若陈映晚真的有那种心思,老夫人也绝对不会留陈映晚到现在。 而陈映晚更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比起没有重量的议论,她更该留心的是随时能给自己使绊子的马嬷嬷。 梅平接过陈映晚手中的大勺:“这锅熬完也能歇会儿,你且去。” 陈映晚来到礼棋面前:“二爷有什么吩咐?” 礼棋摇摇头道:“不是吩咐,二爷听说余管家要去买些下人,正好在家里烦闷,就要跟着一起去。” “路过这儿,就叫我过来问你去不去。” 陈映晚忙了两个时辰,确实累了。 能出去歇歇是好,但又不好留梅平一个人在这,万一没及时回来,她怕梅平忙不过来。 礼棋看出她的担忧:“衙门那边也开仓放粮,不少人都过去了。” “刚才我来时看了一眼前面,还有四锅,足够咱们来回一趟了。” “另外……”礼棋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眼中难掩忧虑,“二爷昨日收到了老爷夫人的家书,一直闷闷不乐,陈姑娘就当帮我一回。” 第50章 人牙子 男女共乘一辆马车自然不好,陈映晚便隔着帘子同车夫坐在外面。 半刻钟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才说起话来。 陆明煦神色恹恹,面对陈映晚的关切也是提不起精神。 陈映晚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他怎么了。 陆明煦低头看路,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过了两道门才忽然回过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映晚,我想去找我爹娘。” 陈映晚一愣,看着陆明煦那副认真倔强的模样,却也好像不是在玩笑。 “……二爷怎么突然要走?” 陆明煦抿着嘴唇,胸膛随着他情绪波动而起伏着,半晌才红着眼圈道:“我昨日收到了爹娘的书信,我娘在信上说,我爹生了一场大病。” “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了,但我总是放心不下……映晚你不知道,我爹身体好得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他生病喝药!” “可是才去边疆两年,他就生病了,可见边疆是如何苦寒。” 陆明煦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对爹娘的牵挂挥之不去,他迫切想要亲眼看到爹娘身体康健,自己才能心安。 “……二爷跟老夫人说过这事吗?”陈映晚问道。 陆明煦摇头:“我还没想好怎么跟祖母和大哥说,他们一定不愿意我去找爹娘,可我实在是担心。” 陈映晚心中叹息。 是啊,上辈子陆明煦应该也遇见了同样的情况,而老夫人和陆殷辞也的确没有放他离开。 陆明煦在州中待了四年,才被放出去,想来也是陆明煦软磨硬泡、求了许久。 “映晚,我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些,唯有向你倾诉。”陆明煦低声喃喃道。 陈映晚总是愿意听他说话,不必句句附和迎合他,只要她安安静静地在自己身边,他心中便觉片刻宁静。 或许是陈映晚见过自己的那些难堪和脆弱,见过他的真心和毫无防备的模样。 他那些琐碎的担忧,那些难以启齿的心事,似乎只在面对陈映晚时才能找到倾泻的出口。 “二爷既然已经决定,那便试试,老夫人和大爷也许会明白的。” 陈映晚知道自己没有劝阻陆明煦的资格。 就算她开口劝了,陆明煦也不见得会听。 这段日子外面太乱太危险,不必陈映晚提醒,陆明煦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是动了念头,这个时候谁劝都是没有用的。 陆明煦听到陈映晚的话,抬眸与她对视一眼,扬起笑容:“那我就试试。” 两人跟着礼棋前后进了一个小院。 隔壁院里传来嘈杂的哭喊孩童声,院门口的男人身形魁梧、膀大腰圆,手里拿着一条细竹竿朝里面挥动着让那些孩子闭嘴。 余管家提前到地选好了一批人,就等陆明煦过目后点头。 陆明煦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隔壁院子吵得眉头紧皱。 留着山羊胡子的余管家是个极有眼力的中年男子,见状立刻上前,一边讨好地笑一边解释道:“二爷,往常都是人牙子直接送人到咱们府上的,这次人太多太杂,实在来不及送。” “到底也是小的考虑不周,让这群贱民吵嚷污了二爷的耳朵。” 陆明煦瞥了他一眼:“少说废话,带人上来。” 陈映晚倒是极少见到陆明煦这一面,她隐隐感觉陆明煦是厌恶余管家这副做派的,但面上却不显喜怒。 难怪陆明煦说自己常以大哥陆殷辞为标榜,这副冷淡的模样学得还真像。 余管家自然不敢像陈映晚一样想着这么多,听到少爷的吩咐就立刻叫人牙子带人过来。 这些丫头小子和雇佣的仆人不一样,他们是要签卖身契的,相当于这条命彻彻底底卖给了侯府,心里自然酸楚,有的就忍不住当场哭了出来。 有聪明些的忍住了哭,悄悄打量不远处的未来主子,心里盘算着能否给自己找条更好的出路。 侯府已经许久没有大批买入下人,这一批大概二十个,一半是十四岁往上,能直接用;一半是十四岁往下,要分到各院里交予管家或者大丫鬟们从小开始专门培养,是更有前途些的奴才。 二十个人还没站好,就听隔壁传来一阵吵嚷声:“我们还没看完呢,怎么就领走了!” “就是啊,我们也是付过钱才进来挑人的,这算什么道理!” 余管家黑了脸,扭头看向人牙子:“你怎么管教手底下人的,就放任那些人在外头吵?” 膀大腰圆的男人点头哈腰赔笑道:“二爷亲自来,我们不敢声张,只说是贵人来了。” “这群小的不懂事,还把外人放进来了。我这就去让他们住嘴。”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见院门口冲进来一男一女。 “我倒要瞧瞧你们把人领哪儿去了……” 两人闯进来便戛然而止。 陈映晚看见两人,也是一愣。 “……叔公叔婆?” 陆明煦和四叔婆见过一面,自然认得。 四叔婆见了他,也就知道这批丫头小子是要给侯府的,瞬间脸色惨白,扯着自家男人后退了几步。 四叔公却不以为意,甩开了婆娘的手:“这是哪家的?就算给的银子再多,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你别说了!” 四叔婆险些气绝过去,使劲拉扯着男人,恨不得再多生两条胳膊捂住男人的嘴。 余管家眉头拧成一团,开口训斥道:“胆敢在二爷面前放肆,姓甚名谁?” 人牙子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冲到两人面前,低声交代一番。 四叔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跟谁说话,腿脚发软险些跌在地上。 四叔婆扶住他,又对他耳语了什么,他才没倒下。 与此同时,陈映晚也来到了陆明煦身边。 陆明煦面无表情地望向她,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尴尬语气问道:“这可怎么办?” 陈映晚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奴婢去问问,大概……少不了要让二爷卖奴婢个面子。” 陆明煦想笑,轻咳一声忍住了。 “那你去问问。” 第51章 救人一命 四叔婆见陈映晚朝自己走来,忙不迭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怎么样?二爷没生气?” 陈映晚叹气:“叔公叔婆,你们也太冒失了,怎么能就这么闯进来?好在这次我在场,若是我不在,你们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四叔公往院里看了一眼,快速地扫过二爷,又与余管家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后背发凉。 四叔婆瞪了一眼丈夫,这才望向陈映晚,满脸堆笑道:“晚姐儿,我就知道你心肠好。” 陈映晚扯了扯嘴角,又状似无意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这儿了?” 只听说四叔婆做媒婆挣了不少银子,但也不至于买得起下人? 现在世道又这么乱,就算买得起也养活不起啊。 四叔婆轻咳一声:“我们是来找个孩子的。” 原来昨日两人上街,偶然遇到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跑来向他们求助,求他们两个买下自己,否则她就要被卖给人牙子了。 两人多年没有孩子,一直想领养一个承欢膝下。 如今小姑娘正好求到了两人面前,叔婆觉得正是老天的意思,想买下她。 但四叔公这么多年不肯松口,就是因为他一直想要个男娃,所以迟迟不应答,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女孩被爹娘找到拉走了。 夫妇俩回去之后大吵一架,四叔婆多年的委屈积累到了极点,哭嚷着要和他和离,四叔公才真的怕了。 他没有什么挣钱的路子,全靠媳妇养活,若是和离了谁还会养他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于是四叔公连忙求和,说要去镇上找找那女孩。 若是找到了,就把她领回来。 若是没找到,两人就再选个孩子。 结果他们前脚刚过去,这批孩子后脚就被送来了这个院子。 他们不知道是要送给陆府的,否则绝对不可能贸然闯进来。 两人向陈映晚解释完清楚来龙去脉,陈映晚也在心里做了多种打算。 她侧身让开,又问四叔婆:“那你看看,这里面有昨天那个小姑娘吗?” 四叔婆有些惊讶,她以为陈映晚不借此机会搞自己已经是大发慈悲,却不想陈映晚还让自己认人。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却清楚机会难得,只来得及仓促笑了一下,往前走几步想看得更仔细些。 她手里捏紧帕子,目光在二十个孩子的侧脸上一一扫过,眼神逐渐紧张起来。 在来这儿之前,她已经找过了两家人牙子,都没有找到昨天那个小姑娘。 如果这里也没有……恐怕是已经卖到别处了。 直到视线扫过第十三个小丫头,四叔婆手里的帕子忽然被松开,她的眼眸也骤然亮了起来。 “晚姐儿,就是她,那个绑着蓝色发带的小丫头!” 陈映晚点了点头,复又走到陆明煦面前半弯下腰对他说了这件事。 陆明煦眸子也有些发亮,同样低声回应道:“这是好事。” 能做良民,谁愿意卖身给人当奴才? 陆明煦虽然身份显贵,但并非不知底层人的辛苦,他心底也不坏,愿意做这种顺手而为的好事,更加没有理由强留一个丫头为奴为婢。 他甚至还跃跃欲试道:“这丫头今后若要上户籍,我也能帮上忙。” 陈映晚笑道:“这些小事哪里能劳烦二爷亲为?届时我找礼棋就好。” 陆明煦点点头:“好,礼棋也认识些关系的。” 陈映晚同余管家说了几句,后者连连点头:“既然二爷要放,那必须得放。” 陈映晚便走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从进院起就不哭不闹,神色有些漠然,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陈映晚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出院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应。 没问自己要去哪里,也没问陈映晚是什么人。 直到出了院子,陈映晚让她抬起头看看面前的人。 小姑娘抬头看清四叔婆面孔的一瞬间,满眼怔愣,呆立在了原地。 四叔婆眼含热泪快步上前:“我可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卖出去了。” 小姑娘犹然不敢相信:“您、您是来找我的?” 陈映晚捏了捏她的肩膀,温声笑道:“去。” 小姑娘木木地走了几步,被四叔婆揽进怀里,才后知后觉自己真的不用去给人当奴才了。 四叔公站在两人后面,搓了搓手,没敢插嘴。 陈映晚见两人哭得投入,轻咳一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交完钱也快回去。” 四叔婆连忙抬头,捏着帕子抹了一把涕泪:“晚姐儿,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过两日我带她去看你。” 陈映晚正等着这句话,便给了四叔婆一个日子。 回到陆明煦身边时,他已经看过了剩下的十九个,又从别处单挑了一个凑够二十个。 余管家带着二十人回去分配,陆明煦则带着礼棋和陈映晚坐马车往回走。 陈映晚依旧坐在外面,但陆明煦的心情要比来时好了许多,隔着帘子同她聊了起来。 一路说说笑笑,陈映晚到施粥摊下车,进了院却见梅平脸色难看。 “平姐,你怎么了?”陈映晚试探着问道。 听到问话,梅平连忙扭过头,看到是陈映晚才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上前拉住了陈映晚的胳膊:“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 梅平顿了一下,又垫着脚看了一眼门外。 门外没人,但她还是不放心地拉着陈映晚进棚屋里面,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刚才马嬷嬷来找我了!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见她这副样子,陈映晚就知道马嬷嬷来这趟准没好事。 梅平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声音微微颤抖:“她……让我往锅里放这个。” 第52章 躲开暗算 “这是什么?” 陈映晚打开纸包,里面是白色的药粉,闻上去没什么味道。 梅平摇摇头,难掩担忧:“她没告诉我是什么,这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 “她警告我,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我都不需要管。” “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来,就让我咬死了,说是你行踪鬼祟。” 陈映晚一怔。 原来是冲她来的吗? “马嬷嬷把这东西递给我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拒绝的话。她还说这事一成,就跟董管家说,给我涨月钱!” 可是梅平就算再痴傻也知道这药粉绝对不是好东西。 马嬷嬷明摆着想对陈映晚下手,却还要拉上她做证明。 倘若梅平先前没有跟陈映晚结成同盟,或者今日两人没有结伴而来,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几瞬之间,陈映晚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无论梅平有没有动摇过,最后都选择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所以陈映晚一定会保下梅平。 但与此同时,梅平这次不成,绝对会引起马嬷嬷的警惕,下一次再害陈映晚就不知道会派谁来了。 所以陈映晚若想继续在陆府干下去,就要早做打算——马嬷嬷是留不得了。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上次对你动手尚且留有余地,这次竟然拿出这东西来坑害你,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怨?” 梅平喃喃道,心里也满是对马嬷嬷所作所为的厌恶与畏惧。 陈映晚淡声道:“许是我和二爷走得比较近。” 马嬷嬷想把自己的女儿塞到二爷院里,不仅没成,老夫人还冷了她好一阵,连着半个月都没叫她的菜。 董管家还特意来问了一趟,想知道马嬷嬷是不是犯了错。 马嬷嬷如临大敌,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保住了这个大师傅的位置。 听陈映晚这么说,梅平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我刚进府的时候,听说万嬷嬷和马嬷嬷关系极好。” 万嬷嬷是负责大爷膳食的大师傅,也是陈映晚到厨房第一天、朝陈映晚发出一声冷哼的女人。 陈映晚打那时起知道万嬷嬷对自己没有好感,所以一直绕着她走,马嬷嬷提起她时语气里也满是恨意。 原来两人曾经居然很好? 梅平继续回忆说道:“我听说,当初两人同年生了儿子,都想给大爷当伴读。 后来万嬷嬷的儿子墨安留在了大爷身边,一直到现在。” “至于马嬷嬷的儿子……我也听说过,叫刘大勇,似乎在前院马房当差。” 这么一来,真相似乎明了许多。 马嬷嬷对万嬷嬷的厌恶,是因为对方的儿子挤掉了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大爷陆殷辞的伴读。 陆殷辞深居简出,贴身伺候的只有墨安一个心腹,月例自不必提,在府里的身份也不与其他下人相同。 旁的下人见了墨安,有时甚至要比见了管家还恭敬些。 马嬷嬷怎能不恨? “只是这恨未免绵延太久了些,都这么多年了,两人还是势如水火。” 梅平开始担忧起陈映晚。 马嬷嬷是个十分记仇的人,之前儿子被人挡了路,她能记十几年。现如今陈映晚又跟二爷关系要好,在她眼里怕不是占了她小女儿的位置。 “映晚,你有法子吗?” 陈映晚温柔一笑,拍了拍梅平的手,缓声道:“平姐别担心,这次你先按我说的回马嬷嬷,往后我们再谋划。” 梅平紧攥着她的手:“马嬷嬷若是不信呢?” “她定会起疑,不过我们要的也正是她的警惕。” “起码在最近一段时日,为免打草惊蛇,她不会再动。过些日子……我自有打算。” 在陈映晚的安抚下,梅平渐渐冷静下来。 当天回了府,马嬷嬷趁着空间将她单独叫到了院子一角,开口就是责问:“那包东西你没放进去?” 梅平想起陈映晚的话,没有掩饰自己的害怕:“我不敢,马嬷嬷,我从来没害过人……更何况外面那些难民本就走投无路才来领粥,我若是加害他们,老天爷会惩罚我的!” 马嬷嬷恨铁不成钢,眼神仿佛淬了毒:“谁要你想这么多了!我交代过你,你只管放你的,若真闹出人命了,我有的是法子让陈映晚替你背!” “没用的东西,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小小的厨娘了!” 梅平红了眼眶,缩着脖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马嬷嬷瞪了她一会儿,又深吸一口气问道:“陈映晚有没有疑心?” 梅平摇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我大抵是太害怕了,有些发抖来着……她问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后来她问了门口的下人,应该已经知道您去找过我了。” 马嬷嬷一顿,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半晌,她才再次看向梅平,硬挤出了一丝笑意:“梅平,这么多年你做得一直都很不错,我看在眼里,总想提点你一二。” “其实若是陈映晚不来,我本想给你多安排些活计、涨些月例的,谁知道她突然来应聘。” “你听我的,咱们一起想办法把陈映晚赶出去,对咱们两个都好。” 梅平缓缓抬头,眼里闪烁着犹豫:“但陈映晚留下,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啊……” “蠢货!”马嬷嬷恨铁不成钢。 “她在这儿,就要多分走咱们一份月钱。” 梅平被训得不敢吭声,只连连点头。 马嬷嬷见她顺从,才继续道:“往后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来找我,我必不会亏待你……这个你拿着。” 她动作迅速地往梅平怀里塞了一小块银子,转身就走。 梅平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又看向马嬷嬷的背影,神色不明。 几日后陈映晚和佑景休息在家,四叔婆带那姑娘找上了门。 一进屋小姑娘就跪了下来,眼泪簌簌落下:“多谢恩人!” “这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四叔婆也抹着眼泪道:“晚姐儿,从前的事儿都怪我,我老不中用,净干些糊涂事,你别往心里去。” “往后我和宜姐儿都记你这个恩情。” 陈映晚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佑景在旁好奇地打量着小姑娘:“我叫佑景,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道:“娘给我起的名字,陈月宜,月亮的月,宜室宜家的宜。” 陈月宜并不怯场,口齿伶俐清晰、谈吐大方,只说了几句话,陈映晚就察觉到她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姑娘。 第53章 试探 陈映晚在询问之下得知,她家也曾殷实,因为战乱出逃。 爹娘为了保住他们唯一的儿子,狠下心来将女儿卖了出去。 陈映晚叹了口气,自古女人都是最苦的,从生到死,总是由不得自己。 所以陈映晚才会竭尽所能挣银子,为的就是哪怕今后世事多变,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几人坐下来,又聊起诸多过往。 陈映晚状似无意问道:“你家附近有没有江或是海?” 陈月宜思索片刻道:“曾经听说,但没亲眼见过。” 见陈映晚沉思,四叔婆小心问道:“怎么了晚姐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陈映晚收敛神色,缓缓笑道:“没什么不妥,不过我的确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四叔婆连忙道:“晚姐儿,你别说这话,要不是你,我也再找不到月宜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你只管开口。” 陈映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四叔婆,这段时间陈晓玉去找过你吗?” 四叔婆道:“找过一次,依旧是催我来劝你成亲的。” 但上次四叔婆在这儿见过了陆明煦,心中猜测陈映晚与陆家二爷的关系不浅,也就没敢再来。 说完话,四叔婆又觉得不够,忙补充道:“晚姐儿,我以后不再干这种事儿了。” 陈映晚笑着摇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我是知道的,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四叔婆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映晚又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若不是为了利益往来,也不会见面。” “我的为人,叔婆您是看在眼里的。” “你和月宜若是愿意,我们便互帮互助。经此一事我也看得出来叔婆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我亦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往后只要有我一碗饭吃,你和月宜便能分一杯羹。” 四叔婆是个聪明人,听明白陈映晚是要有重要的事同她合作,当即正色道:“晚姐儿,你也知道你那叔公是什么货色,这么多年家里都是靠我一个人挣银子吃饭。” “有时候为了多挣一分银子,我少不了说些违心的鬼话,但你有一点说对了,我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我促成了那么多亲事,除了玉姐儿托我的这件事以外,我都尽我所能给女方找最好的去处。” 哪怕是这件事,陈晓玉要她给陈映晚找年纪大些的男人。 她也是挑了三天,挑出了长相、家业都不错,陈映晚带孩子嫁过去也不受苦的男人。 不过四叔婆现在无比庆幸,还好这桩婚没说成,否则她也遇不着女儿了。 四叔婆站起身,神色坚定道:“晚姐儿,只要你信得过我这老婆子,我们都听你的。” 陈月宜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陈映晚笑了一下,心中已有答案,“留下一起用午饭,吃完午饭咱们再聊事。” 陈月宜给陈映晚打下手,四叔婆也没闲着,拿着抹布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 陈映晚做了几道家常菜端上桌,四叔婆拧干了抹布洗手坐下,却看着面前红彤彤的土豆丝发愣。 “……晚姐儿,你这土豆是不是坏了啊?怎么这个颜色?” 陈映晚笑道:“你尝尝?” 四叔婆变了脸色,反复看了几次陈映晚的神情。 见她当真没有开玩笑,四叔婆脸色更加凝重了,心里也泛起嘀咕。 难不成晚姐儿心里还记恨着她说亲这件事?晚姐儿刚才那样子,分明是要将这事儿翻篇过去了。 可眼下又逼着她吃着变质了的土豆是怎么个意思? 吃还是不吃? “娘,要不我先尝尝。”陈月宜突然开口。 她看出了娘亲的窘迫,懂事的她立刻想出了办法。 刚才她听娘亲和陈映晚的对话,也听出来了两人之前有过节,想来眼下难为娘亲,也是因为之前的事。 既然没办法过去,那不如她来接下这个惩罚。 “别,”四叔婆连忙按住她的筷子,又怕陈映晚不满,挤出了个笑看向陈映晚,“还是我尝,这红彤彤的,看起来真……真有食欲。” 大不了就拉肚子,最不济也就中毒罢了。 只要能让陈映晚原谅她,为了她和月宜以后的日子着想,这土豆她也非吃不可! 四叔婆飞快地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就往嘴里送,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嚼了几口,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这不对啊。 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怪异腐坏的味道,反而还有一种特别的刺激感在舌尖上炸开,引诱着人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酸辣甜咸混在一起,简直没有比这个更下饭的了。 她惊讶地看向陈映晚:“这土豆加了什么?” 陈映晚笑道:“这就是我想跟你们商量的事。” “这个叫做辣椒油,是用菜籽油和辣椒做的。” “什么是辣椒?”四叔婆忙问道。 她虽然没听说过这东西,但冥冥之中,她感觉得到这就是能改变自己和月宜未来的东西。 陈映晚缓缓道来:“前几个月机缘巧合,我得到了一包辣椒,用这包辣椒做出的辣椒油,作为佐料下菜,非常合适。” “而我们这附近没有种植辣椒的,也就是说,倘若我种出了辣椒并加以利用,就会是整个怀州第一个种出来的。” 四叔婆眼睛发亮,想到了什么,又微微皱起眉:“可我们从哪儿去弄来种子?” 陈映晚道:“我这里有一小包,不过只有一点。” “我打算明年开春就开始种。” 四叔婆连连点头:“好啊,这是难得的商机!你要是信得过我,到时候我就来帮你一起种!” 陈映晚道:“我若信不过叔婆,今日也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 “我虽然已经决定要种,但一直没想好如何解释它的来处,毕竟整个怀州还没有人听说过辣椒这东西,我也只听说这东西如今已经出现在南边沿海一带……” 四叔婆和陈月宜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陈映晚的意思。 陈月宜看了娘亲一眼,两人交换了个视线,陈月宜立刻道:“我是从南边来的。” “如有人怀疑,我就替您解释,曾在南边见过这东西。” 第54章 意外 陈映晚满意地笑了笑:“月宜真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月宜腼腆地抿起嘴角。 这顿饭几人都吃得高兴,陈映晚和佑景为找到了解决方法而高兴,四叔婆和陈月宜则为这辣椒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而高兴。 午饭后两人离开,佑景和娘亲站在门口,他牵着娘亲的小指晃了晃,又抬起头,满眼亮晶晶地望向娘亲:“娘,今天以后你就不用再担心解释辣椒的事儿了。” 这几个月陈映晚虽然从来不说,佑景也从没问过,但他知道娘亲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解决。 他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地和娘亲一起着急。 现在好了,这件事终于解决掉,两人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陈映晚捏了捏佑景的手,正准备转身回屋,突然看到远处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仔细一看,似乎是张秀才。 张秀才比姜秋高一个头,身子单薄但是并不瘦弱,长得也和姜秋堪称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姜秋养胎这段日子,家里都是张秀才在洗衣做饭,也算个疼媳妇的。 但张秀才顾及男女大防,从来没独自来过陈映晚家里。 走得近些,陈映晚才发现张秀才满脸的愁云惨淡。 陈映晚心里顿觉不妙。 “秋姐怎么了?”陈映晚眉头紧皱。 张秀才缓缓叹了口气:“今早……秋儿见红了。” 陈映晚心里一咯噔:“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这两日做绣活太累了?” 张秀才摇摇头:“我们都把这一胎看得很重,怎么会累到秋儿?老大夫说是秋儿体弱,恐怕这胎要不保……” 张秀才的声音越来越低,空气间弥漫着一派阴郁,两人谁也没有再说再问。 陈映晚沉默半晌才道:“我去看看秋姐。” 一路无言,进了院子,隐约听得到屋里压抑着的抽泣声。 掀开挡风的帘子迈进屋里,陈映晚只觉眼前暗了下来。 屋里的窗户关着,姜秋的床离窗户很远,靠着黑漆漆的角落。 陈映晚往里走了几步,姜秋才抬起脸,外头的日光投在屋里也是昏昏沉沉的,勉强看得见姜秋的满脸泪水。 “……映晚、映晚是你吗?”姜秋颤声问道。 “是我。” 陈映晚连忙加快了步伐,刚坐到床边,姜秋便扑进了怀里,抱着她的肩膀哭得不能自已。 “映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孩子都保不住?” “我不过是想和夫君生一个孩子罢了,哪怕一个也好,为何我连生孩子都做不到?我当真是没用极了……” “秋姐,别说这样的话……” 姜秋摇摇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秋姐,你这么一直哭下去对身子最不好了,胎儿还在呢,你还是稳定心神、保重身体要紧。” 姜秋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止不住。 一直到傍晚,陈映晚才回家。 张秀才将她送到门口,勉强扯出一个笑:“这几月多亏你与姜秋交好,她才有些笑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自卑。” “往后怕还是要多麻烦你。” 陈映晚摇头:“往后有事尽管去找我就好……姐夫也要放宽心,多多宽慰秋姐。” 回家后佑景第一时间跑过来:“娘,姜姨娘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生小娃娃呀?” “明天我和娘一起去看姜姨娘!” 陈映晚鼻子有些酸,低头搂紧了佑景,轻声道:“姨娘这一胎可能有些危险,这两日咱们先不去看她了。” 佑景眨了眨眼,看到娘亲的神色,他慢慢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缓缓地倚在娘亲的怀里,小声道:“要是我们能帮得上姜姨娘就好了。” “是啊……” 陈映晚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二日,两人上山砍柴,陈映晚忽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叮,幼崽【劳】+1,奖励积分5点。” 陈映晚立刻顿在了原地。 对啊!她还有系统! 陈映晚利落地扛柴火回家,回屋就打开了系统积分商城,又叫出系统。 “有没有能帮助女子保胎的东西?” 系统回答:“抱歉宿主,我们的药物分类目前只针对幼崽需要。” “数据显示幼崽目前不需要保胎药,所以无法开启兑换。” 这个方式行不通…… 陈映晚攥紧了拳头,又不死心地问:“那除了药物呢?还有其他东西有助保胎或者提升体质的吗?” 系统检索了一阵,回答道:“这里检查到一本养生类书籍,有助于幼崽强身健体,能够辅助提升【体】的数值。” “且对成年人也有提升体质的功效。” 陈映晚皱了皱眉:“也就是说,我不一定能帮她保下这一胎?” “是这样的。” 陈映晚下定了决心,哪怕不能帮助现在的姜秋,起码会对姜秋以后怀孕有些益处,而且她和佑景也能通过此书强身健体,也不算浪费。 “多少积分?” “一百五十积分。” 陈映晚看了一眼自己余下的积分——之前买辣椒种子花了100积分,剩125分。 这段时间的任务奖励、佑景的身体数值提升零零总总加起来,现在还剩下370分。 积分该花就得花,陈映晚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兑换。 这本书依旧没有实体。 系统解释道:“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来自修仙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的灵气不足以让人修炼成仙,但对体质提升非常有效、甚至延年益寿,所以限制传播。” 修仙世界?还有这种世界? 陈映晚半信半疑。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拉着佑景开始尝试练习书上所教的“功法”。 其中有些陈映晚早就听说过见过的部分,像是五禽戏、金刚功、长寿功等等的动作。 陈映晚从前去河边洗衣服时会看到村里有老人在打,她偶尔也会跟着练一练。 而书上的功法似乎是将这些功法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效果也是集大成者。 前几次并不熟练,但慢慢地,陈映晚越发感觉心平气和,浑身通畅。 佑景学得更快一些,很轻松地掌握每一个要点。 第55章 保胎 两人练了几遍,只觉精神抖擞。 “娘,之前您怎么不教我?”佑景满眼崇拜,小孩子感知力是最强的,对身体好的东西,自然也能第一个感知到。 “这是娘亲最近才知道的,有助于强身健体,等咱们练会了,过些日子教给你姜姨娘。” 佑景重重点头,他也希望姜姨娘能健康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陈映晚一找到空闲时间就看书。 这本书上除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以外,还有不少有益于身体的建议。 比如要多晒太阳,多吃肉多运动。 小孩子要多喝牛奶羊奶,倘若没有就多吃蛋白、豆腐,这样才能长得高。 牛奶羊奶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喝到的,但鸡蛋和豆腐肯定管够。 从那以后,陈映晚每天早上都给佑景煮两个鸡蛋,按照书上说的,把蛋黄扣出去,正好给小狗吃。 仅仅过了三天,佑景的【体】就上升了1点。 陈映晚很是惊喜,看来这个功法真的有用。 确定这法子有效后,陈映晚当天晚上就去了张秀才家里找到姜秋。 姜秋依旧是那副哀伤的模样,一看到陈映晚就想哭。 似乎可以料想,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没了,姜秋会受到多大的打击,甚至连这几年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 陈映晚温声劝道:“秋姐,你若是一直这般忧虑,对腹中孩子也不会有好处的。” “你要是信得过我,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一定管用。” 姜秋正低头用帕子擦拭眼泪,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灰暗的眸子里乍现一抹光亮:“映晚,你有办法?” “你尽管说,不论管不管用,我都要试一试!哪怕没用我也不怪你的。” 姜秋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她从出生都被爹娘训斥说她没用、是个废物,她从小听这样的话,一直听到了嫁人。 人家都说女人最大的用处就是生孩子。 她嫁给了张秀才一年多,一直没有孩子,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的过错。 好不容易怀上了,姜秋惊喜万分,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可偏偏又在这时候见了红…… 这段日子以来,无论张秀才怎么安抚劝慰她,她都没办法振作起来,她只是一味地害怕惊慌。 她从出生开始,自己就没真正地做成过什么事。 这几个月来陈映晚帮她接了不少绣活,渐渐让她有了些信心;接着她肚子里又多了一条小生命,这更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可现在,陈映晚好不容易帮她树立起来的自信因为一次见红,瞬间分崩瓦解。 爹娘说过的那些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好转只是一个假象, 她并没有能力改变自己,陈映晚夸她,不过是因为可怜她哄她的罢了。 她又变回了那个没有价值的废物,现在甚至连孩子都保不住,更加没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身边的人抛弃,就像当初被爹娘卖掉一样…… 每当她想到这里,她便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现在急需一个主心骨,告诉她该怎么做,哪怕陈映晚要她从这儿一步一叩首走到千山寺,她也愿意。 “秋姐,你先别急,我要说的并不是什么急功近利的法子。” “任何事情都要徐徐渐进,就像你当初学女红,不也是一点点学成的吗?” 姜秋连连点头,紧紧握着陈映晚的手:“好妹妹,我知道的,我都听你的。” 陈映晚站起来,朝姜秋伸出手:“你先下床,跟着我的动作,我教你一套功法。” 姜秋一愣,下意识有些犹豫。 毕竟大夫说她身体太弱,需要静养,但抬头和陈映晚对视的瞬间,她立刻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更愿意相信陈映晚。 下一瞬,她扶着陈映晚的手下了床,从床边架子上拿起外衣穿上,又神色坚定地看向陈映晚。 陈映晚牵着她一步步走到门外,接触到阳光,姜秋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她身体太弱,没怀孕的时候晒一会儿就出汗,怀孕后就更不敢晒太阳了。 陈映晚回头看向她道:“我听说孕妇是要多晒太阳的,所谓养身体并不是只躺在床上不动,而是不做劳累的活计。” “像现在这样,闲来无事晒晒太阳、在院子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对养身体都是有好处的。” 姜秋愣愣地听着陈映晚的话,时不时点头。 “还要多补……骨。” 陈映晚从那本书上看到的是“补钙”,第一次看时并不理解,听了系统的说法才知道“钙”是身体所需要的东西,可以通过食物补足。 就像鸡蛋壳、骨头,里面就有这种叫做“钙”的东西。 小孩缺了这东西会长不高,孕妇缺少了这东西有可能流产。 “平时多吃一些脆骨、软骨,我记得村东头有人养了几头羊,可以让姐夫每天去买一碗回来煮开了喝,也是有好处的。” 姜秋连忙应下:“好!” 陈映晚面对着太阳,缓缓呼出一口气,气沉丹田,开始练功法。 为了让姜秋学会,她速度放得很慢,同时会详细地讲解每个动作的要点。 打完了一遍,姜秋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睛却格外发亮,好像整个人从里到外精神焕发。 “映晚,我真的觉得好多了。” 陈映晚知道这并不是一遍功法就能起到的作用,大概率是姜秋的心里作用。 姜秋太渴求一个解决办法,所以只要陈映晚给她了办法,她心里就安定了许多。 不过这样也好,姜秋继续练下去总没有坏处。 “早中晚各一遍,不要贪多,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太劳累。还有晒太阳也要避开中午以及午后,那会儿日头太毒。” 陈映晚知道姜秋急于求成,肯定会按照她说的,恨不得一天六个时辰晒太阳,但是这样的话身体也吃不消,所以陈映晚少不了叮嘱两句。 姜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又望向陈映晚,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笑容:“好,我都听你的。” 陈映晚也笑了。 两人坐在门口闲聊了几句。 姜秋喜欢听陈映晚说她在厨房的那些事,当听到她说厨房里有人针对她时,姜秋不由皱起眉头:“那咱们可要早做准备,不能让她得逞了!” 姜秋已然把陈映晚看成自家人。 谁要欺负自己,姜秋大抵会忍让退却,但若说有人要欺负陈映晚,姜秋心里反倒生出了一股想保护陈映晚的斗志。 陈映晚轻叹一声:“我知道,我只是差一个机会。” 姜秋认真道:“没有机会,难道咱们不能创造机会吗?” 说着,姜秋牵过陈映晚的手,轻轻搁在自己肚子上:“她既然喜欢暗中使绊子,那咱们就让她使……映晚,我知道你是不怕流言蜚语的。” 陈映晚先是一愣,视线又缓缓落在她那隆起的肚子上。 仿佛收到了什么指引,陈映晚脑子里灵光一闪,缓缓露出笑容:“秋姐说得对。” 第56章 请君入瓮 “娘亲,你快来追我呀!” 佑景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回头朝陈映晚喊。 两人路过厨房时,陈映晚无奈地停下脚步,叹气道:“你慢点,娘现在跑不了。” 佑景这才停下来,转身走到娘亲面前,担忧地握住娘亲的手:“娘,对不起,我忘记了。” 陈映晚捏了捏佑景的小脸,无奈一笑:“没关系,你去书院,娘午后去接你。” 佑景应了一声,跟娘亲告别后蹦蹦跳跳地往内院走了。 陈映晚刚一迈进厨房院门,就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马嬷嬷!您怎么在这儿?” 马嬷嬷皮笑肉不笑道:“我刚要出去,你这是怎么了?来月事了?” 很明显马嬷嬷听到了陈映晚说自己“不能跑”的话。 陈映晚忙应声道:“是呢,我来月事了。” 马嬷嬷“哦”了一声,没有再问,转身便走了。 上午陈映晚照例做饭菜,今天不是梅平当差,是另一个陈映晚并未深交的妇人。 午后那名妇人被马嬷嬷叫走,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陈映晚并不知道。 当天下午,陈映晚离开院子时忽然一阵恶心,一溜烟跑进了茅房,干呕了半晌才出来。 同她一起当值的妇人连忙上前问她怎么了。 陈映晚脸色难看地摇摇头:“应当是吃错东西了,不碍事。” 妇人神色怪异,没有再问。 几日后梅平和陈映晚一同当值,陈映晚趁着空闲问起梅平:“平姐,你知不知道妇人小产后该吃些什么。” 平姐听到这话手里一抖,连忙左右看了看,又扯着陈映晚的袖子急问:“你小产了?” 陈映晚一愣:“不是,我就是想问问来着。” 接着陈映晚又小声道:“或是保胎的吃食也行,我有个好友,她身体不太好,如今又怀了孩子,我想给她做点好吃的。” 梅平责怪地打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那你倒是小声些问啊!” “这么多双耳朵听着,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样。” 陈映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愧疚道:“怪我怪我,我也是关心则乱,这两日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竟然忘了分寸。” 平姐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倒是真有几道药膳能教你,身体不好的妇人照这个吃是最好的,当初我邻居差点小产,我就教过她。” 陈映晚仔细听着,默默记在心里。 平姐一连说了几道,却看陈映晚:“你都能记住?” “能。” 平姐嘟囔:“你这记性还怪好的……不过往后可千万别乱说话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你可怎么办?”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还不到中午,张嬷嬷就带人过来了。 张嬷嬷和李婶同为采买,平日里不大对付,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倒也不会表露在明面上,但早就看对方不顺眼是真的。 张嬷嬷带着两个老妈子朝陈映晚气势汹汹地走来。 陈映晚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去寻李婶帮自己,然而李婶这个时候并不当值。 “你就是陈映晚?” 三人将陈映晚团团围住,为首的张嬷嬷明知故问道。 陈映晚扫视了三人一眼:“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马嬷嬷快步走了过来,虚挡了陈映晚一下,佯装不解:“张嬷嬷,这是怎么了?映晚做错事儿了还是做错菜了?” 张嬷嬷冷哼一声:“有人告诉我,陈映晚不知检点,和府里的小厮勾搭在一起,还恬不知耻地怀了孩子!” “咱们府上的规矩,外院没签过卖身契的下人不准和府上家奴私相授受,你不知道吗?” 陈映晚心中嗤笑。 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映晚,张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马嬷嬷一脸严肃地转过头盯着陈映晚。 不等陈映晚说话,她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这傻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等蠢事?” 张嬷嬷撇着嘴,上下打量陈映晚,语气讽刺: “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廉耻?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偷汉子!你儿子可是荛哥儿的伴读啊,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不仅你厨娘的位置不保,你儿子恐怕也不能再在侯府待下去了!” “听说前段日子你还意图勾引二爷?一个厨娘罢了,仗着自己有点脸蛋招蜂引蝶勾三搭四,真是无法无天啊!” 马嬷嬷仿佛受到极大的震撼,转过身看向陈映晚,恨铁不成钢道: “映晚啊映晚,你可真是糊涂!还不快认罪,求张嬷嬷替你跟董管家说说情,说不定你儿子还能留下来。” 陈映晚的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个来回,忽然轻笑一声:“张嬷嬷、马嬷嬷,我还一句话没说,你们怎的这么着急给我定罪?” “把我赶出侯府,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马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厉声训斥道:“还说胡话,这几个月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何苦针对你?” “再说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清楚。前些日子和二爷不清不楚的,平白毁了二爷的名声!现在又怀了野种,侯府是断断留不得你这等寡廉鲜耻的浪荡货色!” 马嬷嬷彻底不装了,当着众人的面大骂起来。 “你若还不认错,到时候闹得老夫人听见了,可就不只是将你们赶出府那样简单!” 话音刚落,院门口忽然传出一道幽幽的女子声音:“呦,是什么事还要闹到老夫人那儿?” 第57章 看戏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连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脸看戏的神色望着院里众人。 连翘得老夫人喜爱,哪怕是董管家来了也要让她几分。 张嬷嬷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连翘姑娘,你怎么来了?” 连翘笑得很淡:“我若不来,岂不是错过一出好戏?” 张嬷嬷挡住了陈映晚,赔笑道:“不过是一些腌臜事儿,只怕污了姑娘的耳朵,还是让小的们解决。” “别啊,方才不是说要让老夫人听听吗?我这个做丫鬟的必须得先听一下,老夫人以后若真问起我,我也不至于答不上来。” 张嬷嬷神色尴尬,扭头看了一眼马嬷嬷,两人交换了个视线,张嬷嬷才一副狠下心的模样咬牙道:“不是想瞒姑娘,只是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丑事,我这个管事的也该受罚。” “陈映晚与小厮珠胎暗结,干出这等丑事,实在是有辱我们侯府的名声,我正打算去找董管家将她赶出去……” 陈映晚却扬声打断她的话:“张嬷嬷既然这样笃定地要赶我出府,不拿出些证据,只怕无法服众。” 张嬷嬷没想到陈映晚居然还敢还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敢要证据?连翘姑娘在这儿,我本想给你留些脸面,你竟然这般不知好歹!” 连翘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视线落在陈映晚平坦的小腹上,面上最不显,心里却也犯起了嘀咕。 这段时间陈映晚和二爷走得格外近,老夫人也是允许了的。 两人又一个妙龄、一个血气方刚,来往之间谁能断定两人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陈映晚若怀的真是小厮的孩子,尚且好说,最多赶出府去罢了。 可若这孩子不是小厮的,而是……二爷的呢? 她心中暗骂这几个婆子没事找事,既然都已经知道陈映晚和二爷关系密切,为何要头脑发昏地嚷得人尽皆知? 而她既然碰上了,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着都得请示老夫人才行。 “行了,你们不必再吵了,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 张嬷嬷慌了一瞬,她从入府到现在虽已十几年,但亲见老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再说,她也不能断定陈映晚和二爷就没有一腿。 她下意识想要退却,然而马嬷嬷却朝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对方似乎胸有成竹,确定陈映晚一定怀了野种。 眼下再想打退堂鼓似乎也来不及了,张嬷嬷只能硬着头皮道:“……好。” 连翘回来时,老夫人正歪在罗汉榻上听着丫鬟青荷读书,连翘屏退众人,将此事简单说了一遍。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眉头微微蹙起:“有这样的事?” “辞哥儿同我保证过,这陈映晚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等蠢事的人。” 都是聪明人,陈映晚应该清楚,就算她怀了陆明煦的孩子,侯府也绝对不会容许她进府。 若是想为了钱财做外室,陆明煦随时都能玩腻了抛弃她,还不如安安分分地在侯府做个厨娘,没有大错,三年五年都不会被赶出去,来钱更稳妥些。 连翘想起这几次与陈映晚的接触,顿了顿,柔声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想来问问老夫人的意思,否则要赶出去,那再容易不过了。” “陈映晚看上去也倒像是个老实本分的,不然大爷也不会让她靠近二爷。” 老夫人看向连翘:“难得听你说看好谁。” 连翘是从小在老夫人身边教养出来的,哪怕身份依旧是奴才,却也沾了一些心高气傲。 老夫人知道她的脾性,这府里的下人能让她说出好话的屈指可数。 连翘笑道:“奴婢只是觉得此事出得太突兀了些,况且自从有个陈映晚给二爷解闷后,二爷这些日子来给老夫人请安,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奴婢想着二爷高兴,老夫人才高兴。” “若是陈映晚被赶出去了,二爷嘴上不说,心里到底也会不大痛快——毕竟二爷也快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身边人突然离开,一定会难受的。” 老夫人没有言语,只是难免想到小孙子这段日子的确高兴了许多。 是啊,身边人突然离开,是人都要难过的。 倘若此时二儿子和儿媳都在府里,老夫人大抵留不得陈映晚,可现在小孙子孤零零一个人,爹娘都不在身边,好容易遇到个能说说话的,又要被人赶走。 老夫人想到二儿子刚走那会儿,明煦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于心不忍。 老夫人缓缓叹了口气:“把那几个带过来,闲着也是闲着,我倒看看她们要闹什么幺蛾子。” 说罢,老夫人顿了顿,抬眸道:“把明煦也叫来。” 倘若陈映晚真是个不安分的,索性让明煦看清她的真面目,免得往后把陈映晚赶出去,倒让他们祖孙二人离心。 连翘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派丫鬟去叫人了。 几人很快到了,张嬷嬷和马嬷嬷等人给老夫人请过安便齐齐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早没有了方才嚣张跋扈的样子。 而董管家也被叫了过来,他跟此事本来没有牵扯,可他负责厨房,怎么都脱不开关系。 张嬷嬷干这事也不曾跟他打过招呼,董管家猝不及防被叫来,难免心有怨怼地瞪了对方一眼。 感知到董管家的灼灼视线,张嬷嬷的头低得更深了。 老夫人等了一会儿,陆明煦还没到。 她心里不由怀疑陈映晚和明煦或许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亲密,只是小孩子心性,新鲜一会儿罢了。 老夫人索性不等了,抬了抬手。 静立在她身后的青荷上前两步,声音清晰地传到屋中每个人耳朵里: “哪个是陈映晚?” 陈映晚低着头上前两步,温声道:“奴婢是。” 青荷款步到她面前,示意她坐下、将手搁在桌子上。 接着青荷开始给她搭脉。 陈映晚一直知道老夫人身边又两个得宠的大丫鬟,一个是连翘,另一个则是面前的青荷。 连翘常在外露面,但这个青荷却很少见人,之前几次见到她,她也都是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老夫人很少吩咐她做事。 现在才知道青荷还有这一手。 青荷神色认真,半晌收手,站起身道:“禀老夫人,陈姑娘不是有孕的脉象。” 第58章 翻盘 “怎么可能!” 马嬷嬷瞬间变了脸色嚷道。 随即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后,马嬷嬷连忙整理好表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青荷姑娘,要不你再好好看一看?” 青荷面无表情道:“我从五岁开始学医,如今十三年了,老夫人平日都是我在照顾。你若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可说。” 马嬷嬷脸色更加惨白:“我不是不信青荷姑娘,只是……这不可能啊!” “陈映晚这段日子一直干呕,还偷偷问梅平吃什么能保胎……” 说到这儿,马嬷嬷好像发现了什么关键,猛地抬起头:“我知道了!她一定怕自己干的丑事被人知道,所以喝药打胎了,一定是这样!” 否则怎么会没有孕象? 老夫人缓声道:“青荷,依你看呢?” 青荷低下头:“奴婢以为,陈姑娘不曾有孕,前些日子刚来过月事,甚至还是处子之身。” 陈映晚耳朵有些发热,这青荷说话也太直白了,其实不必说后半句也可以的。 但这似乎也印证了青荷的确有些实力。 老夫人略安了心,只要陈映晚没有作风问题,她也不必犹豫要不要把对方赶出府了。 陈映晚摇摇头,忽然跪下,声音难掩委屈:“老夫人,奴婢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两位嬷嬷,竟然被这般诋毁。” “哪怕奴婢是清白的,日后也难抬头了。” 老夫人上下打量陈映晚一眼,此事不是陈映晚的错,她的语气也就和蔼许多:“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陈映晚抹了抹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抽噎了几声,才道:“这事闹到老夫人面前本就万万不该,眼下竟还要老夫人亲自为奴婢辩白,奴婢实在惶恐。” 一个是侯府的老夫人,一个是外院干活,连内院都进不得的厨娘。 陈映晚若没有和二爷的这层关系,哪怕今日被赶出府,消息也绝传不到老夫人耳朵里去。 “既然奴婢已经洗清了冤屈,不好再打扰老夫人,该怎么罚都交给董管家处理,奴婢绝无怨言。” 老夫人看陈映晚的眼神更加温和。 陈映晚要比她想象的懂事多了,若换成旁人,有这等机会,还不趁机将张嬷嬷几人扒皮抽筋了才好。 陈映晚倒是什么都不求,反而还怕叨扰了她——无论是不是真心话,都叫人听得心里熨帖。 “那此事就交给董管家了。虽然只是流言蜚语,但议论得多了,怕也是要压死人。” “往后我不想再听到同样的事情。” 老夫人发了话,董管家立刻上前应声。 “是,奴才一定好好处理,杜绝此等事件再发生!” 董管家暗暗松了口气,毕竟这件事发生在厨房院里,他没被罚已经很走运了。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看了陈映晚一眼。 他知道,陈映晚刚才大可以借机讨伐几人,甚至顺带着把他也往下拉一把。 但是陈映晚却把处置此事的权力交换给了他……既在老夫人面前表现了懂事知分寸的一面,同时也暗卖了他一个人情。 董管家思绪至此,门外传来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老夫人正纳闷着陆殷辞怎么来了,扭头看向门口,首先看到的是掀开帘子的墨安,紧接着是陆殷辞的轮椅…… 不对。 陆殷辞的轮椅一向是交给墨安推的,如今墨安在前掀帘子,那谁在推轮椅? 不等老夫人细想,陆明煦的脸就紧随其后出现在了轮椅后面。 “……?” “祖母,我来了!” 陆明煦气喘吁吁地推着大哥的轮椅,坐在轮椅上的陆殷辞一脸麻木,生无可恋地扶着额头。 陆明煦把大哥带到后就撒开了手,走到屋子正中央,叉着腰环顾一周义愤填膺道:“是谁空口造谣?谁!给爷站出来!” 陈映晚:“……二爷,事情已经解决了。” 陆明煦缓缓与陈映晚四目相对,脸色一顿,眼里掠过一丝尴尬。 解决了? 原来他竟然来晚了吗? 老夫人微微眯眼:“明煦,你方才是去找你大哥了?” 为了一个陈映晚,明煦居然这般大动干戈? 陆明煦自然知道祖母心中所想,梗着脖子嘴硬道:“没有,我是在路上遇到大哥,他说想遛弯,我就推着他过来了。” “是,大哥?” 陆殷辞缓缓闭眼。 他的自尊只能容许他不戳破弟弟的谎言,想让他帮着圆谎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一路上,轮椅都快被推得冒火星了。 “既然解决了,那我就先走了……大哥,你在这儿陪祖母说会儿话。” 陆明煦朝大哥疯狂使眼色,陆殷辞无奈至极,缓声道:“祖母,我给您念会儿。” 一行人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董管家极有眼力地带着几人从小路走,留下了陈映晚和二爷。 陆明煦嘟囔道:“解决得也忒快了些,我还没到呢。” 陈映晚感叹:“二爷再晚来一会儿,我都回厨房了。” “喂,我这可是为了你……”陆明煦愤愤不平道,“我听到消息都快急死了,本来想直接过来,又怕没有法子帮你。” 所以他只能先去找大哥。 大哥比他聪明,肯定有办法。 他求了大哥一路,大哥才答应会帮陈映晚一把。 赤子之心最是难得,陈映晚说不感动是假的。 “如果大爷不肯帮我呢?”陈映晚轻声问道,她的确有些好奇,如果陆殷辞不肯帮忙,陆明煦会怎么办? “我去找大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陆明煦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郑重了许多。 “倘若那些人真的拿出一些捏造的‘证据’诬陷你,我又无法帮你辩解的话……” “我就说,你怀的是我的孩子。” 陈映晚一怔,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许胡说……” 陆明煦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原本要与她对视的目光也顿在半空,又缓缓落到手边的花丛上。 他声音低了下来:“我没有胡说,你不信我?” 陈映晚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二爷,这种事不能开玩笑,您成天和我一个厨娘混在一起,已经够让人笑话了。” “若是再添上这等流言……实在有辱二爷您的名声。” 陆明煦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都不在意,难道我就在意所谓的名声吗?” 他那双明亮透彻的眸子闪烁着陈映晚不敢读懂的光。 “如果我在意,当初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找你。” 第59章 大师傅 陈映晚避开陆明煦的对视,声音轻到快要消散在风中:“名声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或许二爷现在还不明白,但以后一定会知道的……谁会真的不在意呢?” “因为有些东西就是要比所谓的名声更重要!”陆明煦声音带着一丝气愤。 陈映晚别开头,他就绕到她面前,偏要和她对视。 “你就是不在意,所以你才会收养了佑景,因为在你心里,佑景要比名声更重要。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陈映晚环顾一周,周围只听得到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可她还是担心被听到,后退了几步和陆明煦拉开距离。 “二爷说错了,我之所以收养佑景是因为我爹逼我,并不是因为我不在意名声。” “是吗?”陆明煦步步紧逼,“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会用自己的名声来做局了。” 陈映晚猛地抬起头,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她从陆明煦眼里看到了洞察一切的光芒。 ……陆明煦知道了。 “我虽然没有大哥聪明,但还没蠢到那个份上。”陆明煦抿了抿唇,眼神无声地讨伐着陈映晚。 “你是故意传出去自己怀孕的消息,让她们冤枉你。介于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你知道祖母一定会谨慎对待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会将你们叫到面前问个仔细。”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趁机除掉那些人,我说得对不对?” 陈映晚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敢看我?” 陆明煦的声音难掩怨怼,陈映晚不知道他在怨恨什么。 她不敢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明煦的话。 她要说是吗?承认她的确利用了陆明煦,为的就是赶走马嬷嬷她们。 这样的话未免太过伤人,却也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如果二爷因此恨奴婢,那也是奴婢应得的,奴婢知错……请二爷责罚。” 陈映晚闭了闭眼,就要下跪,却在屈膝的瞬间被陆明煦猛地扯住了手腕。 陆明煦拉住要跪下的陈映晚,再也抑制不住委屈和伤心:“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知道我不会罚你的。” “你甚至不想多辩解一句吗?哪怕我愿意被你利用,你也不愿意多说一句吗?” 陆明煦从未觉得这般委屈过,他好像永远都靠近不了陈映晚,他往前走一步,陈映晚就往后退一步。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别吗?即使现在陆明煦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她也要离自己这么远吗? 陈映晚低着头,不愿与他对视,也没有开口说话。 陆明煦渐渐松开了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声音落寞道:“我知道了。” “……年后我要去边疆一趟,看看我爹娘。祖母和大哥已经同意了,过完年我就出发,没人会打扰你了。” 陈映晚一怔。 不等她反应,陆明煦便后退两步,转身离开,只留下陈映晚在这条寂静的路上久久驻足。 陆明煦……要走? 可是老夫人和陆殷辞怎么会同意的? 陈映晚知道陆明煦因为收到了父亲生病的家书,心里着急,上辈子想必他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但上辈子的陆明煦并没有离开侯府离开怀州,这次……老夫人怎么肯放他走的? 陆明煦是家里的小少爷,又一向小孩性子,连他独自出门,大爷和老夫人都要考虑再三。 陈映晚想问,但陆明煦早已经走远。 很显然,陆明煦生气了,气的是陈映晚不肯面对他的感情。 陈映晚是有些心虚的,但她依旧认为自己没做错,她和陆明煦之间就是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陆明煦身为侯府的小少爷,被娇纵着长大的同时,也被侯府的头衔框住,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哪怕他对陈映晚的感情再坚定,老夫人和大爷都不会容许他做出违背他身份的事情。 陈映晚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不会犯傻。 尽管她也曾有过动容的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心中郁气渐渐消散。 回到厨房时,董管家还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口似乎正等着陈映晚。 一见到陈映晚,他便快步迎了上来。 “董管家。”陈映晚扬起温和的笑容。 董管家道:“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来知会你一声。” “马嬷嬷被赶出府,张嬷嬷扣三月的例银。如此,你可还满意?” 陈映晚道:“董管家公正周到,我觉着一切都好,在此谢过董管家还我清白了。” 说着陈映晚就要行礼,董管家连忙虚扶一把,阻拦道:“不必客气,说到底这事也是我没照看到,险些冤枉了你……马嬷嬷这一走,老夫人院里大师傅的位置空了下来。” 董管家说到这儿顿了顿。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厨房里想听的人听到。 老夫人院里的几名厨娘齐齐看了过来。 董管家继续道:“映晚,我看你就不错,这大师傅不如就由你来做,你意下如何?” 一瞬间,那几双眼睛投来不同的情绪。 陈映晚在众目睽睽下,笑着摇头道:“大师傅可不止是要做菜这么简单,我才来几个月,哪里有这般能耐?” “还是请董管家另做人选。” 董管家对陈映晚的回答倒觉得是意料之中,陈映晚有眼力知进退,虽然解决了马嬷嬷,但厨房里还有无数个“马嬷嬷”,她很明显不想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一个厨娘能审时度势至此,董管家还真是小瞧了她。 “既然这样,你觉得谁更合适?” 陈映晚的视线落在刚才那几人脸上。 站在人群后面的梅平动作几乎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 陈映晚会意,又转而看向人群前排的一人:“赵姐姐资历深,马嬷嬷不在时经常是赵姐姐当值,我觉得大师傅的人选非赵姐姐莫属。” 被点到名的赵娴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第60章 初雪 董管家自然知道赵娴是有一定能力的,但赵娴和陈映晚素来没什么交情,陈映晚会选她,董管家的确没想到。 “好,你们平时一起做事,是最了解彼此的了,那今后赵娴就负责老夫人院里的饮食。” 董管家敲定了人选便转身忙别的事了。 赵娴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确信这个差事真的落在了她的头上,走到陈映晚面前时,她的声音还难掩激动:“映晚,谢谢你啊。” 陈映晚笑道:“赵姐姐太客气了,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位置,我想做还没有那个实力呢。” 赵娴被哄得直乐:“瞧你说的,虽然你来得日子不多,但咱们院里属你最聪慧能干,要我说你也是当得的。”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赵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梅平慢慢走了过来。 刚才陈映晚其实是想选梅平的。 梅平也做了许多年厨娘,又受马嬷嬷压制多年,更与陈映晚关系亲近,但梅平却悄悄摇头放弃了这个机会。 “你怕露锋芒,我也怕。”梅平谈起自己的想法,不由叹了口气,眼中难掩惆怅。 “倘若我在你这个年纪,一定毫不犹豫地应下,那可是大师傅啊,每月多领二两银子的月钱不说,还经常拿到赏钱、又能使唤别人。” 可是梅平被压得太久了,这十多年的厨娘她是做得提心吊胆,为了在马嬷嬷手底做下去,她闭眼睛捂耳朵,不敢有半点违抗的意思。 时间久了,她早就没有挺胸抬头的心气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好的日子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了别人的压制,她可以放下心来、每天安安静静地干自己的活儿。 这就够了。 陈映晚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理解。 半个时辰后李婶回来了,听到陈映晚说发生了什么,她一会儿气愤一会儿震惊,最后满眼高兴地把陈映晚搂进怀里。 “好丫头,我真是没看错你!” 也得亏李婶不在,否则肯定要吓得半死。 陈映晚午后接了佑景,买了一条牛肉回家做了两碗牛肉面。 佑景得知娘亲的计划成功了,也高兴极了,把一大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了一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张嬷嬷每次看到陈映晚都绕路走,有几次碰上了,张嬷嬷立刻扭头走开。 至于当初张嬷嬷和马嬷嬷到底是怎么商量要赶走陈映晚的,她并不清楚。 好在她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张嬷嬷身为采买,又是府里的老人,自然不会像马嬷嬷那样能轻易地赶出去。 只要往后张嬷嬷别再找茬,陈映晚也懒得针对她。 转眼到了十月末,陈映晚准备开始收萝卜。 月初收白菜的时候陆明煦和她约定好这次也来帮忙,但自从两人上次闹了别扭,就没有再见过面,甚至连礼棋也没有在中传话,陈映晚也就没报什么期望。 但她刚收了一车萝卜,就看到远处驶来一辆驴车,从上面跳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为首的正是礼棋。 “陈姑娘,我们是来帮你收萝卜的,你回屋歇着。” 陈映晚沉默几瞬:“这些人是哪来的?” “这个……陈姑娘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不用你出钱。”礼棋干笑两声。 陈映晚叹气:“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一些,雇这些人的钱都够买我这些萝卜的了。” 礼棋眼睛一亮:“若是陈姑娘愿意把这些萝卜高价卖给我,那也好啊!” 陈映晚:“……” 她扶额道:“这是二爷的意思?他怎么不来了?” 听到这话,礼棋眯了眯眼,仿佛在说“这话你问我”? 陈映晚轻咳一声:“是,我们之前是闹了不愉快,但他都肯带人来帮我收菜了,却不肯亲自来一趟?” 礼棋小声道:“二爷别扭着呢……本来听老夫人和大爷同意他去边疆,高兴了好一会儿,结果那天跟你吵完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 “要不……陈姑娘你跟二爷认个错、道个歉?” 陈映晚垂眸半晌才道:“二爷想要的或许不只是一个道歉。” 如果只是道歉,陈映晚随时都能说。 礼棋心中了然,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他当然希望少爷开心,陈映晚自然也没做错,但他旁观着,总觉得很惋惜。 到底惋惜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十一月初三,陈映晚和佑景休息在家,睡了个懒觉。 小孩子觉少,先陈映晚一步起床,揉着眼睛就要去烧水洗脸。 陈映晚伸了个懒腰,就听佑景在屋外大喊:“娘!你看!” 陈映晚连忙披上外衣跑出去,刚推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土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远处的树枝上未落尽的叶子和白色混在一起。 小狗白菜和佑景一起出的门,兴奋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留下一串串小梅花。 陈映晚伸手,冰凉的雪花落在她手中,凑近还能看到雪花的棱角,但稍稍一动,它便化在手中。 “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还不是很冷,风也很缓和,仿佛温柔的叩门声,告诉人们冬已至。 佑景跟在白菜身后,在雪地里一起疯跑,佑景一边跑一边笑,将栅栏上的雪拢下来撒向白菜,白菜就跳起来咬雪花。 “娘,这是咱们一起看到的第一场雪。” 佑景玩累了,洗干净了手,亲热地贴着陈映晚站,一手牵着娘亲的手,一手伸出去试图接雪花送给娘亲,可雪花刚落到手里就化了。 他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陈映晚笑着抱起佑景,让他去够屋檐上的雪。 佑景双手捧下一大捧干净的雪,一用力就把它们压成了一小团雪球。 “娘,给你雪球!” 陈映晚也捏了一个雪球,一大一小雪球被放在窗沿上。 佑景指着两个雪球,认真地说:“大的是娘亲,小的是佑景。”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佑景眼睛亮亮地看向娘亲:“娘亲,您之前说等到下雪了,有考卷给我答……我现在可以答了吗?” 陈映晚一顿,她的确提前跟佑景提到过系统给的十八套试卷。 她对佑景说,这些试卷是一位老先生出的题,为的是考察他的学业。 她本以为这对佑景来说多多少少是件紧张的事情,没想到佑景这么积极。 “那……咱们就试试?” 第61章 答题 陈映晚当真是小看了佑景对学习的热情。 她声称去东屋找试卷,实则是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 等她带着试卷回到西屋时,佑景已经端坐在书桌前,一脸认真地等待着。 “这就是试卷,不用着急,一个时辰内答完就好。” 佑景接过试卷,一共两大张,他先将纸张抚平,又略看了一遍题目,才朝娘亲点了点头,接着动作郑重地提起毛笔准备答题。 陈映晚点了一根香:“可以答了。” 佑景便开始低头写字。 窗外是白茫茫的雪幕,西屋中央燃着一只暖融融的火盆,里面是烧过早饭后灶中未燃尽的木炭,火红地闪烁着,烤得人从里到外都暖和极了。 线香一点点地燃着,香灰轻盈地落下,砚台里的墨汁也越来越少。 陈映晚放轻脚步来到佑景身后,看他认真的模样,想来是很珍视这次答题的机会,就没有打扰佑景。 她转身去东屋拿了两只红薯,回来挑开火盆上的铁网,将红薯埋在了木炭里。 线香燃尽,陈映晚又续了一根香,便拿着扫帚出门扫雪了。 雪连着下了一个多时辰,势头渐小,陈映晚趁着这个时候将屋外的路扫出来,免得明天走路碍事。 远处山上隐约能听到山雀唧唧喳喳地叫着,仿佛在迎接初雪的到来。 从屋门口到院门口的路被扫干净了,转眼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但明天扫起来会方便得多。 陈映晚去鸡窝给鸡鸭添了水和饭,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原因,鸡鸭昨天都没有下蛋,她便拎着扫帚回屋了。 白菜蹲在门口兴奋地摇尾巴迎接她,激动地“嗷”了一声。 陈映晚怕吵到屋里的佑景,朝白菜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白菜立刻闭上嘴,委屈巴巴地小声“呜呜”了一会儿。 陈映晚低声道:“白菜听话,待会儿红薯烤好了,我分你一半。” 白菜好像能听懂陈映晚的话,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陈映晚坐在外屋,刷了一遍灶台,又去小溪边挑回两桶水。 天还不算太冷,小溪没有结冰,过几天真正冷起来,水面上会结一层薄薄的冰,她就该凿冰取水了。 “娘!我写完了。” 陈映晚刚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就听屋里的佑景扬声道。 陈映晚擦干了通红的手开门进屋,佑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手:“娘,您先烤烤火。” 说着佑景放下毛笔,拉着娘亲坐到火炉边上。 握笔太久,他的手也有些麻木。 佑景搓了搓手,又用两只小手包裹着娘亲冰凉的手,试图捂热。 “娘亲,下次我来挑水。”佑景眼神坚定地看向陈映晚。 陈映晚忍俊不禁:“你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佑景道:“佟师傅说我进步最快,现在扎马步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再努力练习一下,一定能挑动水。” 陈映晚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眼神带着一丝心疼:“学武很累?也别太着急,凡事都要徐徐渐进,你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佑景的脸颊贴着娘亲的掌心,撒娇般地蹭了蹭:“我想早点帮家里干活,娘亲就不用那么累了。” 陈映晚心里一片暖意。 烤火烤得差不多了,陈映晚将红薯扒拉了出来,让佑景坐在火盆旁吃红薯,自己则坐到桌子前看考卷。 系统上线,扫描了试卷,很快找出了错题,并给出了分数: “恭喜宿主,满分一百分,幼崽得到了九十八分。” “幼崽成功晋级一年级!” 话音刚落,任务栏也跳了出来: 【主线任务二(2):晋级一年级】 【达成条件:第一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 “奖励已发放,请查收。” 陈映晚打开系统兑换商城,果然看到自己的积分变成了320分。 【主线任务二(3):晋级二年级】 【达成条件:第二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三年级习题集一本】 新的任务很快也出现了,看来这条主线任务就是督促佑景好好学习的,连奖励也是习题集。 还好佑景很喜欢学习,这本习题集应该会让佑景高兴。 “娘,我答得怎么样?”佑景凑过来,顺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映晚。 后者这才发现佑景刚才没有吃红薯,而是替她扒了皮。 “答得很不错,佑景,你只错了两道题。” 陈映晚很是引以为傲,但佑景却皱起了小眉毛,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我居然错了两道题?哪两道题?” 陈映晚指出来后,佑景读了两遍,露出懊恼的神色:“这两道题我本不该错的,我太大意了!” 陈映晚宽慰道:“你能只错两道,已经很厉害了,不要对自己太过苛责。” 佑景还是摇头,低头开始改题。 陈映晚见状只好默默啃红薯。 佑景见娘亲没再劝,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有些话他没跟娘亲说——前些日子他、荛哥儿还有承慎也在书院里考了一场试。 承慎一道题都没错,而他却错了一道题。 自从上次和承慎吵架后,两人的关系一直淡淡的,佑景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讨好承慎。 承慎拿到了满分的答卷时,有意无意地朝他瞥了一眼,休息时还扬声说:“我娘知道了,肯定会夸奖我的。” 佑景只觉得那话无比刺耳。 虽然娘亲也会夸自己,但承慎到底比他优秀,比他答得更好,他不确定娘亲会不会在心里比较两人。 从前的佑景并不在意谁比谁厉害一些,但现在他心里有娘亲,就十分在意娘亲的想法,不愿意比承慎矮一头。 他抿着嘴唇改题,又反复读了几遍。 他不信自己一定会比承慎差。 哪怕为了娘亲,他也不能认输。 第62章 冻疮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四天,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街上徘徊的难民也少了许多。 陆府依旧搭设施粥摊,官府的施粥摊却撤了。 陈映晚听到风声,似乎上面要开始查户口了,没有身份的难民一律赶出城去,不准入内。 陈映晚第一时间想到了四叔婆家的陈月宜,果不其然陈映晚回家看到了门缝里的字条。 四叔婆留下的字条,求见一面商量事情。 陈映晚也留下了字条,准备下次休息时两家再见面。 这天出了陆府,李婶拉着她回家说李仰芳给她准备了礼物,陈映晚受宠若惊。 见了面,李仰芳拿出两件棉外衣递给陈映晚。 李婶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初雪时仰芳就开始准备了,一件给你,一件给佑景。” 陈映晚的衣服是翠绿色的,袖口和领口都绣了简单的花纹,佑景的那件是橘红色的,很喜庆。 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件衣服正适合过年穿。 “谢谢你,仰芳。”陈映晚笑道。 李仰芳读懂了她的唇语,腼腆地点点头,又让李婶代为传达:“往后你常来,不然我总是想你。” “还有绣花的那位姜姑娘,听说怀孕了,之前总要说去看她,一直也没找到时间,她还好吗?” 陈映晚点头:“之前见了红,她吓坏了,好在这半个月以来没再见红,想来暂且稳住了。” 李仰芳抚着心口,为姜秋感到庆幸。 两人虽一直没有见面,但陈映晚再从中传达两人对彼此的惺惺相惜,三人的关系越发密切。 两日后陈映晚和佑景休息在家,四叔婆带着陈月宜一大早就过来了。 四叔婆心里着急,进了屋没说几句话就提到了陈月宜的户籍。 “本来不该再来麻烦晚姐儿的,可是这几天去县衙办户籍的人快把衙门的大门挤破了!都是听说要查黑户,忙着上户籍的。” “我挤了三天,硬是连门都没挤进去,否则也不会来求晚姐儿。” 陈映晚道:“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想来是真的,确要早些办好,免得节外生枝。” “等明日我去打听一番,若能帮上再好不过,若帮不上……” “若帮不上,我也记晚姐儿这个情!”四叔婆连忙说道,她懂得审时度势,陈映晚早说过要带着她和月宜一起挣银子,自然不会故意坏事,帮不上也是尽力了,她怎么可能怨陈映晚? 陈映晚也就没有顾虑了,第二天托人找到了礼棋,说起这件事。 礼棋一口应下:“我同余管家说一声便是,叫你四叔婆带着孩子,明日午时到西北面小门等着,会有人带她的。” “那就多谢你了。”陈映晚道。 礼棋摆摆手:“何必这么客气……” 说着,礼棋忽然看向她的手,又状似无意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陈映晚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笑道:“冻疮,前几年就有的,一冷些就复发。” 在单独分出来之前,她一直住在陈家院子的东二间。 陈晓玉住在东一间,把自己那屋烧得暖和极了,却故意克扣陈映晚的炭火。 陈映晚性子软,又被陈越那套“姐妹和睦”的话术洗脑惯了,只知道一味忍让。 天不亮就起床干活,洗洗涮涮,回了屋里也没有烤火的地方,时间久了就生了冻疮。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反正和上辈子累瞎了眼睛、熬得油尽灯枯要好得多。 礼棋“哦”了一声,没再问。 告别陈映晚回了院子,刚一进门,原本静心写字的陆明煦就突然站了起来:“怎么样!” 礼棋心里暗笑,面上恭敬道:“陈姑娘找奴才办户籍,奴才答应了。” “嗯,答应了就好……”陆明煦攥着拳头,又忍不住开口,“她没有问到我吗?” 礼棋沉默片刻,还是不想欺骗自家少爷,没有撒谎。 陆明煦难掩失望地坐了回去,语气委顿道:“没问……就没问。” 礼棋看不得少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努力替陈映晚找补道:“想来陈姑娘是忙得忘记了,厨房忙得很呢。如今又到了冬天,陈姑娘手上冻疮复发,想来干活也麻烦得紧,腾不出时间想别的了。” 陆明煦猛地抬起头,喃喃道:“她果真有冻疮!” “我就说前日看她炒菜时总是换手……一定很难受。” 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有直接去找陈映晚,但总以坐马车为由路过厨房,趁着没人注意往里多瞥几眼。 前日站得略久了一些,把院门口附近的几个丫鬟小厮吓得干活动作都僵硬了,可偏偏陈映晚在最里面,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礼棋感叹道:“陈姑娘从前一定受了不少苦。” 陆明煦抿了抿唇:“你去买点药……算了,还是去找青荷要。” 陈映晚如今挣了银子,肯定买过外面药铺里的药,但那些药显然不好用,否则陈映晚也不用继续吃苦头了。 青荷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跟随行军的军医,青荷爹娘当初落难,是陆府老侯爷帮了一把。 从那以后,青荷爹娘随老侯爷行军,青荷便一直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她手里有很多家传秘方,多是针对行军打仗的将士们治病,想来解决军中常见的冻疮不在话下。 礼棋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却听陆明煦又叫住了他。 “不能直接说是我要的,否则祖母一定担心,万一知道是我为映晚要的,又要多心……” 陆明煦思索着道。 他平日并不是心思缜密的性格,只是每每思量到陈映晚,他都忍不住多考虑一些。 他知道和陈映晚走得太近,自己这个身份势必会给对方带来一些麻烦,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陈映晚总是想离他远一些的原因。 所以他想尽量减少这些麻烦。 他希望陈映晚每次想到他时,会觉得他带来的好处大于麻烦……这就够了。 陆明煦道:“你先去找大哥,以大哥手里下人的名义去要,大哥会帮我的。” 礼棋应声。 没过多久礼棋带着药膏回来了,却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少爷,您快去练武场看看!” “佑景和承慎受伤了!” 陆明煦惊得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听说流了好多血!” 陆明煦忙起身快步往练武场赶去,礼棋遣人去叫陈映晚。 第63章 伤口 等陈映晚匆匆赶到的时候,大夫已经给两个孩子包扎好了伤口。 佑景的左臂被划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承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右腿被砍伤了。 “怎么回事?” 陈映晚蹲下身着急问道。 佑景抱着自己包扎好的胳膊,望向陈映晚的眼神难掩歉意:“娘亲,我和承慎切磋来着……一不小心就受伤了。” 切磋?两个不满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可切磋的? “是老夫失策。” 陈映晚循声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精神抖擞、四五十岁的男人,左脸眼角到耳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应当就是传说中的佟镖师。 佟师傅叹气:“承慎身体不好,这些天一直在旁边看着,今天突然提起想试一试兵器,我就让他试了……” 结果承慎刚试了两下匕首,就指着佑景,要佑景跟他切磋。 佟师傅不想磨灭两个孩子对练武的热情,于是同意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承慎似乎对匕首十分熟练,两个回合过去佑景便落了下风。 他眼看着不好,叫停他们,可承慎却仿佛听不到他的话,手握匕首直直地刺向佑景。 好在关键时刻,佑景从武器架上抽出长刀回身一挡,在匕首擦过他手臂的一瞬间将匕首挑飞,同时也不小心砍伤了承慎。 荛哥儿吓坏了,忙跑出院子喊下人叫大夫来,还说两人流了好多血,这才把陆明煦和陈映晚给引了过来。 陈映晚不由看向一旁不言语的承慎。 陆明煦的眼神也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看,他刚才已经得知了来龙去脉,但是他怎么也不愿意把两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往坏处想。 承慎虽然平日寡言少语,但并不能因此就认为他是个心性不善的孩子。 陈映晚亦不愿多想,可这次也太险了,如果佑景没有反应及时,承慎会不会真的用匕首刺穿佑景? 她又忍不住想起之前的几次,她都怀疑承慎和陈晓玉一样都重生了,但却没有足够证据。 眼下她不由再次起疑,承慎对与佑景的恶意是不是出自于对她的厌恶,想要报复她? 她深呼吸着,忽然起身走到了承慎面前。 承慎听到脚步声,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待,抬头看向来者,却看到对方警备和警告的眼神。 “慎哥儿,你年纪还小,身体又不好,就不要碰这些东西了。” “难道你娘亲没有叮嘱过你吗?” 承慎眼神怔愣着,似乎没想到陈映晚会说这样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陈映晚永远是那么温柔和善,从来没有对他发过一次脾气,总是无比包容他的任何缺点毛病。 他本以为陈映晚会关心他的……哪怕只是客套般地问一句都没有。 “还有,无论这次你是不是有意的,都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对你对别人都没有好处。” 陈映晚压抑着怒火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却听承慎哑着嗓子开口: “二娘……” “我下月初九生辰,你来吗?” 陈映晚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答。 承慎怔怔地看着陈映晚离开的背影,那些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承慎只觉心如刀绞,一时喘不过气。 在他记忆中,他的第一个生日是和陈映晚一起过的。 陈映晚平日省吃俭用,每天做厨娘时吃一顿饭,其余都是对付着过活,往往一顿只吃一个馒头配咸菜。 可这样节俭的陈映晚却在他生辰那天做了满满一桌承慎喜欢的饭菜。 他还记得陈映晚坐在他对面,温柔而坚定地望着他说:“承慎,我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眼神温蔼,仿佛能容纳世间万物。 可如今陈映晚却用那样疏远甚至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陈映晚蹲在佑景面前,小声提醒他不要让伤口沾水,佑景连连点头,很是自责自己又让娘亲担心了。 陈映晚看穿他的心思,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你又不是故意受伤的,娘亲怎么会怪你呢?不许多想了。” 安抚过佑景,陈映晚和陆明煦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陈映晚刻意放慢了脚步,等陆明煦别扭地追了上来,才转身道谢:“多谢二爷让我进来看佑景,否则这一上午我都放不下心。” 陆明煦低头道:“顺手的事情罢了,没什么值得谢的……这个给你。” 说着陆明煦递过来一瓶药膏,陈映晚接过打开,里面是白色的膏体,闻着还有淡淡的香味。 “这是治冻疮的,我遣人向青荷要来的,她家祖上便在军中行医,这药一准管用。” 递药膏的时候,陆明煦盯着陈映晚的手瞄了又瞄。 陈映晚五根手指,三个指节都红肿了,看着就叫人心酸。 这瓶轻飘飘的药膏被陈映晚握在手中,她却觉得有千金之重。 “谢谢二爷。” “这瓶药膏,还有前些日子二爷派人去帮我收菜,和陈月宜的户籍……我都记在心里了。” 陆明煦心里的芥蒂似乎也随着陈映晚的这句话轻易地开始消解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太不矜持,这么容易就把事情翻篇了,另一边又因为陈映晚记住了他的好而感到雀跃高兴。 其实那天陈映晚收菜,他是很想去找她的,但又拉不下脸来,错过了那次很是后悔。 现在他想去,却没有理由了。 陆明煦思索片刻,忽然问道:“下个月承慎生辰,你打算去吗?” 陈映晚摇头:“我不喜欢陈晓玉,对承慎也没什么好感,何必去自讨没趣?” 陆明煦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他还想着能借此当理由和陈映晚见一面呢。 陈映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道:“二爷想见我,不是随时都能见吗?” “二爷年后就要去边疆了,想来也不差这一两次见面,老夫人不会苛责的。” 陆明煦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你说的也是。” 两人之间的隔阂在交谈中慢慢消散,陈映晚终于可以问出上次的那个问题:“老夫人和大爷怎么会放你出去的?” 第64章 低声下气 提起这个,陆明煦颇有些自豪道:“因为我练武了,祖母去练武场看过我一次,见我扛着长枪的样子高兴极了,说我有祖父的风范,日后指不定也能当将军呢。” 陆明煦一向想为家里争光,听了这话更加努力地练武。 或许看出了陆明煦的冲劲儿,且陆明煦过完年也快满十七了,老夫人和陆殷辞商量过后,决定让他出门历练一下。 正好陆明煦想去边疆探望爹娘,就放他去了。 陈映晚本意是让佑景练武,竟意外推波助澜了陆明煦的心愿。 “入了冬,怀州已经很冷了,边疆怕是要更冷,你要多带些衣物,千万别着凉生病,路上不好休养。” 陆明煦心中更加欢喜,一个劲儿地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说着,陆明煦迅速看了陈映晚一眼,耳垂微微泛红:“……你也是。” “你手上生了冻疮,就好好养着,干活别太卖力了。” “就算你少干活,月银也不会少发你的。” 陈映晚忍俊不禁:“好。” 几日后,四叔婆带着陈月宜来拜访,户籍已经办成了。 两人提着两只篮子,里面是一些干果点心之类的吃食。 几人闲谈几句,左不过是感谢陈映晚的话。 “都是一家人,再谈什么感激也太见外了。” 四叔婆笑盈盈地点头。 两人离开后陈映晚清点篮子里的东西,却在篮子底下发现一对银色手镯,一大一小,想来是给母子俩准备的一套,怕他们不收,故意放在篮子底下的。 银镯刻着祥云图案,倒是喜庆,陈映晚和佑景都戴上了。 一转眼到了十二月份,天气越发冷了起来,从四件衣服穿到了五件衣服,外面还得披一件披风才能御寒。 李仰芳托李婶带去了两双鹿皮鞋,也是一大一小,外面鹿皮沾上雪也干得快,里面是厚厚的棉花保暖,穿上在雪地里行走也一点也不冻脚。 李仰芳心思灵巧,惯会想出这些好点子。 姜秋的胎也稳了许多,陈映晚去看过几次,姜秋每次都热切地挽住陈映晚的胳膊,告诉她自己每天都干了些什么。 她严格遵守陈映晚对她说的话,每天早上练一遍功法,喝一碗煮沸了的羊奶,晒太阳、在院子里踱步,晚上逼着自己多吃些肉。 书上说,孕妇不宜太胖,但姜秋原本就很瘦,使劲儿吃了一个月也没胖到哪里去,陈映晚就没阻拦她。 张秀才成亲前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彻头彻尾的读书人,但为了姜秋这胎保住,他把纸笔都收了起来,每天围着姜秋转,一手包揽了家里的大小事务,还惹得同村妇人没少议论。 她们的男人都是有一把子力气干活的,但她们怀孕的时候,那群男人却没顶上半点用处。 如今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秀才——她们眼里没用的男人,却是最知道疼媳妇的。 陈映晚和佑景每天早上也都打一遍功法。 陈映晚自我感觉还不错,佑景的体质增长确有数据显示的。 短短一个月,佑景的体质就提升到了25点,积分也增加到了340分。 十二月初八晌午,陈映晚和佑景刚到家不久,大门就被敲响了。 陈映晚没多想就打开了门,门外却站着一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陈晓玉,你来干什么?” 陈晓玉扯着嘴角,不屑一顾道:“这话你何必问我?你应该再清楚不过的。” “承慎明日生辰,你必须得来。” 陈映晚气笑了:“我欠你的?” 陈晓玉眯了眯眼睛,眸子里窜出一丝怒火:“如果不是你上次在练武场和承慎说了那些话,承慎也不会一直闷闷不乐直到现在!” “你和一个小孩子较劲,可真威风啊!这半个月来承慎茶不思饭不想,一次都没笑过,把一个小孩逼成这个样子,你可得意了!” 陈映晚不由挑眉反问:“这话听着真是熟悉,好像之前我也同你说过一样的话?” 想当初陈晓玉指着佑景的鼻子、骂他是废物的时候,陈映晚就用同样的话讽刺过陈晓玉。 不同的是,陈晓玉当时的确是威风的。 陈映晚却是碰上无妄之灾。 “自己没照顾好孩子,跑我这儿来发什么疯?你是觉得我会宽慰你,还是安抚你?你该不会真有这么大的脸?” 陈晓玉脸色一黑:“你明日必须要去庆贺承慎的生辰,给他道歉,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 陈映晚嗤笑道:“上次你说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又跑上门来跟我说这些话,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菩萨,所有人都得拜着你求着你?” “你不走,那就在门外冻着,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进来的。” 陈晓玉闻言就要往里闯,却被陈映晚一胳膊挡了回来:“我这半年力气可是一点都没变小,你若想顶着乌青的眼睛回去,就再试试。” 陈映晚的力气她是领教过的,她闻言不由后退几步。 陈映晚关上了门,任由她在外面冷嘲热讽。 佑景小声问道:“娘,咱们干嘛不直接把她打走?” 凭陈映晚的力气,对付一个陈晓玉还不在话下。 陈映晚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朝他眨了眨眼,低声回答:“我想看看,她为承慎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 佑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听娘亲的话总没错的。 外面陈晓玉一直吵闹,他没办法静下心看书,便坐在火盆旁跟白菜玩扯绳子的游戏。 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声音明显变小,陈映晚走到灶台旁,故意制造出了一些声响。 外面的陈晓玉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怒气,却软了下来:“陈映晚,你提要求,只要你愿意去一趟、同承慎说些话让他高兴起来,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陈映晚就等着她这句话,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门。 陈晓玉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说。” “若不是为了承慎,我绝不会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你也别太过分。” 陈映晚勾唇一笑:“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第65章 风水轮流转 陈映晚一直都有这个怀疑,她前脚和二爷见了面,陈晓玉后脚就知道,若说没有猫腻,她才不信。 果不其然,陈晓玉听到这话时神色僵硬一瞬。 “你胡说什么?我安插眼线?你怕不是疯了……” “不说就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你继续挨冻。” 说着陈映晚就要关上门。 下一瞬陈晓玉忙伸手挡住了门,咬牙切齿道:“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儿了,你现在提起来做什么,反正人已经被你赶出了侯府。” 陈映晚挑眉:“你是说马嬷嬷?” 陈映晚的确第一时间怀疑的马嬷嬷,但马嬷嬷从早到晚都在厨房忙碌,鲜少离开厨房,没有什么机会跟陈晓玉见面。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随便挑了个人说?如今马嬷嬷已经离开侯府,我想找她对峙也不可能了。” 陈晓玉沉默几瞬,缓缓抬头看向陈映晚,眼神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意味:“是我找到她的。” “因为我给陆府大爷改良轮椅,能在大爷面前说得上话。” “大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叫墨安,当初挤掉了马嬷嬷儿子的位置,所以马嬷嬷一直记恨着,想让我帮她一把。” 陈映晚倒是知道这件事,梅平同她说过马嬷嬷和万嬷嬷之间的恩怨纠葛,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马嬷嬷还是没放弃。 “而我的要求就是让她帮我看着你……但是我可以发誓,上次马嬷嬷冤枉你那件事不是我指使的。” 陈映晚打量着陈晓玉的神情,要说她没有参与此事,陈映晚绝对不信,但她不承认,陈映晚也没办法。 事情已经过去,她总不能把马嬷嬷找回来重新审问一番,只能记在心里,日后找机会还给陈晓玉。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明日你一定要去承慎的生辰……”说着,陈晓玉似乎为了唤起陈映晚的一丝母性,又补充道:“咱们都是当娘的,你也该知道,为了孩子咱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算你是因为上次两个孩子打闹受伤而责怪承慎,现在也该翻篇了,都是小孩子,何必这般苛责?” 陈映晚至今不知道那日承慎为什么会突然对佑景动手,如果承慎真的和自己一样重生了,不说别人,陈晓玉也应当看得出来才对。 倘若陈晓玉看出来了,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静,还用对小孩子的方式对承慎。 难道真的是意外? “我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置气。” 陈映晚幽幽开口,不等对方松一口气,她又道:“只是上次你让四叔婆来给我说亲,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去了吗?” “反正我是做不到这么大度,你请回。” 陈晓玉猛地抬头:“你刚才明明答应了,只要我肯说你就肯去,现在又提这个做什么!” 陈映晚慢悠悠地笑了一声:“我是答应了,但我又反悔了,很惊讶吗?耍无赖是你的强项,你怎么会想不到呢?” 陈映晚手上加大力度就要关上门。 陈晓玉也铆足了力气挡门,憋红了脸,突然喊了一声:“我上次针对你,是因为承慎想让你当他娘亲!” 陈映晚一愣。 陈晓玉仿佛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一样,咬着牙说:“有好几次,我都发现承慎偷偷看你。尤其是你和佑景在一起时,他分明嫉妒佑景能做你的孩子!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但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于是我想着,倘若你嫁得远远,往后承慎看不到你,说不定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只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让四叔婆给你说亲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映晚的确没想到陈晓玉会肯说出实情,她抱着胳膊沉吟半晌,又轻笑问道:“那一定要找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这一条要求,是有什么必要吗?” 陈晓玉闭了闭眼:“没有必要,只是我见不得你过得好,可以了吗?” “陈映晚,你现在能对我这般讥讽,不过是因为我太在乎承慎了。我想让承慎高兴,所以任你羞辱。” “你推己及人想一想,如果你家佑景处在承慎的位置上,你会不会和我一样低三下四地求人?” “你明日可以不去,但从今往后别再对承慎那般态度了,他只是个孩子而已。人心可都是肉做的。” 陈晓玉说完转身就走,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陈映晚没有说话,看着陈晓玉的背影,心里只觉无比讽刺。 陈晓玉这副人模人样的架势,还真差点把她骗过去了。 陈晓玉知道“那只是个孩子”,还知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可上辈子她又是怎么对待佑景的呢? 给佑景改名狗娃,让一个四岁半的孩子睡柴房,刚长大一些就送去给人做苦力。 那时候陈晓玉怎么不想着佑景只是个孩子? 如果陈映晚没有重生,说不定真的要被陈晓玉这副感天动地的“慈母心肠”骗了,以为她是真的爱孩子。 可惜经历了上辈子的陈映晚无比清楚,陈晓玉爱的只有她自己。 另一边陈晓玉往回走,心里满是憋屈。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低过头,这是第一次,居然还是向她厌恶的妹妹低头,这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为了承慎高兴,她是绝对不会来这一趟的。 自从上次承慎受伤回来,就一直病恹恹的模样,吃得少了,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了,每天一回来就坐在那盏琉璃花灯面前,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后来她遣人问了佟师傅,才得知陈映晚对承慎说的那些话,不必猜想就知道承慎这个样子一定是那些话造成的。 陈晓玉实在害怕这样下去不等惠王找过来,承慎就先撑不住了。 陈晓玉忙了半年,求医问药,悉心照料承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等惠王找来,她能借着养母的身份飞上枝头,自然不能让承慎死在那之前。 她扪心自问,这半年来她对承慎甚至要比上辈子对亲生儿子还要好,可承慎居然想让陈映晚那个贱人做娘亲。 陈晓玉心里恨透了,却不得不来找陈映晚低头,求对方往后不再针对承慎。 遥想起上辈子……陈映晚也曾求过她的。 那时候的她已经成亲,陈映晚还住在陈家院里。 承慎冬日染了风寒,陈映晚屋里的炭火不够,来求借她的炭。 她死活不肯借,丈夫崔桦平却偷偷给了陈映晚一筐炭。 她发现后,冲进陈家将两人的棉被剪了个稀烂,还架上了火盆要烧被子。 而彼时的陈映晚已然操劳过度,没有力气,根本抢不过她,只能跪在地上哭着求她不要烧。 那时候的她威风极了,哪里像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如今竟然要向陈映晚低头! 陈映晚还摆着那副恶心的嘴脸拿她开涮! 第66章 汤婆子 可走着走着,陈晓玉又逐渐平复了下来。 这点委屈和日后的锦衣玉食想比,不值一提,有道是卧薪尝胆,她今朝就卧一回。 十年后等她当上惠王妃,想让陈映晚灰飞烟灭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罢了。 又想起她方才说完那些话,陈映晚便沉默下来。 想来肯定被她的话打动了,哪怕明日不来看承慎,日后也不会再针对承慎。 这样一看,她的委屈也算是值当了。 第二天陈映晚照常带着佑景去陆府,中午礼棋来替二爷传话。 年前陆明煦要去一趟千山寺祈福,想请她一同去,正好能给佑景祈一个平安符。 陈映晚没理由推脱,重生回来她还没怎么去外面逛过,一直在柳湾村和镇子之间往来,年前去趟千山寺,也算消遣。 回家后,陈映晚照旧做饭菜、喂鸡鸭,佑景安安静静地温习功课,谁也没有提起承慎的生辰。 而承慎却在陈家院子门口坐了一下午。 一直到太阳落山,没等到想见的人,他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彩。 陈晓玉的那碗长寿面热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也把陈映晚骂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傍晚,她才走到承慎身边,语气温柔道:“娘亲昨日去找过你二娘了,她说她忙,有空回来看你的。” 承慎自然知道陈晓玉说的是假话。 在他的记忆里,姐妹俩的关系差极了,自然不可能说出这种好听的话。 陈晓玉去找她,她心里指不定多烦多厌恶呢。 承慎抿了抿嘴唇:“你以后不要去找她了。” 陈晓玉愣了一下,又软着语气问:“这是为什么啊?你不是挺喜欢你二娘的吗?” 承慎嘴唇动了动,他想说是,但二娘不喜欢他们两人。 但承慎知道,陈晓玉已经察觉出来了自己对二娘的孺慕,再说这样的话只会给二娘找麻烦。 于是他摇了摇头:“往后不喜欢了,我何必自讨没趣?” “往后你也别找她,只当不认识就好了。” 陈晓玉有些喜出望外,她没想到儿子突然转变了想法。 这是不是说明这几个月来自己对他的好,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呢? 她就知道,这么久了,哪怕一块冰也要被捂化了!承慎怎么可能不动容呢? “好,娘都听你的,你说怎么着娘就怎么做!” 陈晓玉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去热长寿面了,承慎扭头最后看了山边一眼,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现在的他年纪太小,又寄人篱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给陈映晚添麻烦了,等他日后真正强大起来,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十四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陈映晚就开始起床梳洗打扮。 今日要去千山寺,头发衣服都要得体一些。 早上一人一个鸡蛋、加上昨日蒸好的白白胖胖的大馒头,配着一碟小咸菜就吃好了。 陈映晚不打算带着佑景一起去,千山寺太高太远,佑景走那么远一定会累,这孩子每次累了又不肯说,非要硬挺着。 上次陈映晚带着佑景上山,多走了半个时辰,回家才发现佑景的脚被鞋子磨起泡了,挑破了水泡,养了四五天才好。 这次陈映晚说什么都不带佑景爬山了。 她把佑景送到了周逢家,秦素问和俊山都在家里。 一进门,俊山带着新买的虎头帽迎了上来,转着圈给佑景炫耀自己的新帽子。 陈映晚笑着看向秦素问:“嫂子,那我就先走了,佑景麻烦你带一天,回来估计要路过镇上,要我带点什么吗?” 秦素问道:“带两斤五花肉,俊山馋红烧肉都馋一个月了,我总说过年再吃,他不肯……再麻烦你去铺子里给周逢带句话,让他晚上早点回来。” 陈映晚应了一声,跟佑景告别后就出门了。 做驴车来到镇上,陆家的马车已经在镇门口等着了。 礼棋和陆明煦就站在马车旁,陆明煦正在给那匹大黑马喂胡萝卜,环顾四周时瞥见了陈映晚的身影,立刻高兴地挥了挥手:“这儿!” 陈映晚今日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袍子,袖口和领口都有一圈兔毛,发髻上插着一根翠绿的簪花,整个人仿若带来冰雪消融的春意。 “你今天穿得真好看。”陆明煦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只是耳根有些泛红,好在天寒地冻,红得不那么突兀。 陈映晚笑道:“这是初冬就做好的新衣服,一直没机会穿。” 厨房里全是油烟,穿上这衣服进厨房干活,那真叫糟蹋东西。 “二爷穿得也好。” 陈映晚客套一句,陆明煦却当了真,耳朵更加红了。 陆明煦与往常轻便装束不同,今日一袭玄色里袍,外面披着黑色狐皮大氅,这样的厚重衣裳旁人撑不起来,穿在他身上倒是衬得整个人格外挺拔,有些翩翩君子的天资在了。 陆明煦上了车,又掀开帘子道:“这又没有别人,一起坐进来。” 这辆马车上没有陆家的旗帜,倒也不必那般小心翼翼。 外面吹着北风也怪冷的,陈映晚便坐了进去。 车里正中搁着一只暖炉,将车内烘得暖意袭人。 “谢谢你今日来陪我上香祈福……这个给你。”陆明煦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陈映晚低头一看,是一个铜制的汤婆子,外面包裹着一层暖黄色的棉套,把手上系着一朵小巧精致的绒花。 “半个月前我就找人做了,只是要做的精细好看,才做了这么久……你必须得收下,否则我一定跟你生气!” “二爷用心了。” 这的确是用心做的,陈映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陈映晚没拒绝,这让陆明煦暗暗松口气,他攥了攥拳,声音有些发紧:“你手上不是有冻疮吗?往后不干活的时候捂一捂手,你能好受一些的。” “过完年我就要走了,总也看不到你,这个汤婆子就代我陪着你好了。” “等到开春用不上它了,我也快回来了。” 第67章 护身符 马车在山脚下缓缓停下,两人下了车,礼棋跟着两人沿着山路往寺里去。 陈映晚和陆明煦走在前面,两人聊着这段时间的趣事,欢声笑语不停。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千山寺,一同烧香祈福,又求了几枚平安符。 陈映晚给佑景求了一个,陆明煦给自己和爹娘求的。 两人迈出门时,发现下雪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冬日的第几场雪,却是两人第一次一起赏雪。 “我准备了不少毛皮衣裳,打算一起带去给我爹娘。” 虽然那边肯定不缺这东西,但陆明煦总觉得这是自己的心意,是不一样的。 陈映晚笑道:“二爷的孝心,他们一定会感受到的。” 两人中午打算在寺庙吃斋饭,便坐在门外檐下等待。 雪花时不时被风吹进廊檐下,落在陈映晚肩上,一旁的陆明煦微微侧过头看向陈映晚肩上的雪花,有意为她拂去,手抬到一半却又放了下去。 陆明煦默默移开目光,仿佛一开始就未曾注目过。 陈映晚望着檐外的漫天雪幕出神,陆明煦选择去边疆,这是她重生回来后的变数。 系统说,从她和陈晓玉重生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她没有能力控制,就唯有努力适应这些变化。 可陆明煦要离开这件事……却让她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陈映晚早就想好,只要护住自己和佑景就好。 陆明煦虽然算是她的朋友、她可以寻求庇护的贵人,但介于两人身份之差,她无法改变陆明煦的想法。 所以真的有一天陆明煦要做出一些危险的行为举动,她一己之力阻拦不了,那就只好不管不顾了。 可现在…… 陈映晚轻移视线,落在自己身边那抹黑色身影上。 她似乎已经没办法把陆明煦看成“其他人”。 陆明煦提出要离开怀州去边疆时,陈映晚也忍不住担心起陆明煦的安危,而这份担心不只是因为对方陆家二爷的身份。 “……我这几天总是做梦。” 陈映晚突然缓声道。 “梦到什么了?”陆明煦扭头看向她,对她接下来的话充满兴趣。 无论她说什么,陆明煦都很想听。 陈映晚垂眸:“我梦见你在边疆遭遇了不幸……我本不想说的,这话太不吉利,可我忍不住想那会不会是个预兆。” 陆明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他心里丝毫没有对未来的惶恐,反而生出一丝欣喜。 陆明煦语气带了一丝雀跃:“我小时候每次做噩梦,我娘都告诉我梦都是反的。” 陈映晚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听起来还挺高兴的?” 陆明煦轻咳一声。 太明显了吗? 可陈映晚能梦到他遭遇危险,说明陈映晚是担心记挂着他的。 他怎么能不高兴? “对、对啊,梦是反的,所以说不定我能在边疆历练一番、还能建功立业呢!” 陈映晚却因为这句话紧张起来,望向陆明煦的眸子都微微颤抖:“建功立业?” 陆明煦面对陈映晚时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此时也感知到了陈映晚的紧张,不由一愣:“你……不希望我建功立业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太危险,尤其在边疆,除了打仗以外还有什么方式建功立业呢?” 陈映晚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明显了,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 “或许因为前几天佑景和承慎打闹时受伤,我有些过分紧绷罢了。” 陆明煦听着陈映晚磕磕绊绊的解释,心里弥漫着暖意。 他第一次反过来安慰起陈映晚:“我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陈映晚缓缓望向他,他的眸子闪烁着光亮,看得人心滚烫。 “好……” 陈映晚微微一笑。 哪怕只是以一个好友的身份,她也希望陆明煦平安归来。 两人吃过斋饭就往回走了,坐马车快要回到镇上时,陈映晚从怀里拿出了一枚护身符递给他。 “这枚是替你求的,听说护身符要别人求的才更灵验一些。” 陆明煦笑了,转眼却也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好巧,我也替你求了一个。” 两人相视而笑,互换了护身符。 下车后,陈映晚想起秦素问的话,便准备先去铺子里给周逢带话。 铺子里伙计迎上来,得知陈映晚是来找周逢的,带着她去了后院一个房间。 “周大哥。” 陈映晚来时,周逢正跟一个男人说这些什么话。 走到跟前仔细一看,陈映晚不由一顿。 这不是崔桦平吗?她上辈子的姐夫。 上次从周逢口中得知,崔桦平被陈晓玉疏远后满心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那以后陈映晚就没听过崔桦平的消息了。 有一说一,上辈子陈晓玉和崔桦平结成夫妻,陈晓玉虽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崔桦平却还算个好人。 所以陈映晚对崔桦平并没有恶意,甚至崔桦平还偷偷接济过陈家。 尤其这辈子在陈晓玉窃取了崔桦平的成果后,陈映晚就越发可怜这个男人。 “妹子,你怎么来了?” 周逢站起身笑着迎上来。 陈映晚道:“我去千山寺上香,出门前把佑景托付给嫂子照顾了。” “回来帮嫂子带个话,让大哥早点回去,嫂子晚上要炖肉呢。” 周逢笑道:“好好好,辛苦妹子跑一趟了。” 陈映晚带完话就转身走了,一旁的崔桦平看着陈映晚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看向周逢道:“周哥,我先走了。” “陈姑娘!” 陈映晚前脚刚出铺子,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她回过头,只见男人停下脚步,略显局促地尴尬笑了两声。 “陈姑娘,是我……我姓崔,名桦平,不知道你姐姐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陈映晚顿了顿:“我听周大哥说过你,崔大哥有什么事吗?” 崔桦平搓了搓那双粗糙的手,面露窘迫道:“我只是想问问,晓玉近日还好吗?” 第68章 神秘人物 “你别误会,我没有打探你们生活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自从上次见面后,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又一直避开我,我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映晚心下叹息,垂眸道:“她现在过得很好。若你问过,应该有听说她如今在给侯府做事。” 崔桦平连忙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 “只是上次她从我这拿了一些图纸走,但并没说有什么用。” 陈映晚抬眼看他,挑眉问道:“你是想要回那些图纸?” 崔桦平又忙不迭一阵摇头:“不不不,那些图纸有不少缺漏,我只是想改进一下,万一她真的用上了那些图纸,我只怕效果不好。” 陈映晚沉默了。 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 “你就不好奇那些图纸被她用到何处了?” 崔桦平低头赧然道:“好奇归好奇,但一定是我往常做的不够好,惹她生气了,她才会疏远我。” “所以无论她拿这些图纸做什么用,只要她肯原谅我,怎么都行。” “我只怕她一直不肯见我,不肯原谅我。” 陈映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崔大哥,我真不知该夸你痴情还是什么。” “倘若不是你做错,只是她厌烦你了呢?” 崔桦平愣了一下:“那不可能,我和她早就互相许诺过,待我攒够了银子就去向她提亲。当初我们许诺时是指天发誓过的,她怎么可能……” 说着说着,崔桦平渐渐沉默了下来。 看着陈映晚的神色,崔桦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陈姑娘,你是说晓玉对我没有感情了,是吗?” 陈映晚默不作声,只盯着他。 崔桦平无声地张了张口,似乎想推翻陈映晚的想法。 可事实早就摆在了面前,他只是一直不想承认罢了。倘若陈晓玉只是使性子,怎么可能几个月都不肯见他? 唯一一次见面,还拿走了他的图纸。 “崔大哥,这话本不该我说的,我也不想替陈晓玉做任何开脱,但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似乎不得不说。” “不论陈晓玉是因为什么疏远你,但她既然几个月都不肯理你,就意味着你们这段情谊算是过去了。” “如今的世道,哪怕成了亲,男子女子都可以提出和离。如今你们幸而还未成亲就没了感情,不如早早脱身,忘了她。” 看崔桦平这样子,哪怕知道陈晓玉在盗取他的图纸,也不会去找陈晓玉讨伐的,只会默默伤心。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此事彻底翻篇,也省得日后沉溺于痛苦中。 崔桦平木木地点了点头,转身在雪地里越走越远。 陈映晚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言尽于此,但愿崔桦平能彻底脱离苦海。 三日后的早上,陈映晚正在厨房忙碌着,突然听到任务完成的提醒: 【主线任务三(1):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让幼崽尝试一种兵器。】 【任务奖励:一套对应兵器教程。】 “奖励已经发放,请宿主查收!” 系统蹦出来兴奋地让陈映晚查看奖励。 陈映晚打开背包,果然看到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可以兑换实体书,里面是长刀的教学,等见了幼崽可以把这本书给他。” 陈映晚问道:“这本书不限制传播吗?” 她担心佑景一个人会看不懂、练得不到位,若是能给佟镖师看一眼就好了。 据说佟镖师应对各种兵器都十分在行,解读刀法想来也很轻松。 系统回答:“没错,这本不限制传播,为了幼崽的练武进度着想,可以交给别人帮忙教导。” 陈映晚松了口气,这样再好不过了。 当天下午接佑景回家,路上陈映晚就把这本刀谱给佑景看了。 佑景惊喜万分,当下便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看完更加欢喜。 陈映晚笑道:“你看得懂吗?” 佑景摇摇头,眼睛却高兴得发亮:“但是佟师傅给我看过他的剑谱,和这差不多,都有很详细的文字详解……娘亲,您从哪儿弄来的这本刀谱?” 陈映晚轻咳一声:“你还记得上次那张考卷吗?” 佑景连连点头,他觉得上次的考卷每一道题都出在了最关键的地方,一直很想知道出题人到底是谁,只是娘亲也说不知道,他才作罢。 想到了某种可能,佑景的眼睛更亮了:“该不会这本刀谱和那张考卷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难道真有这么文武双全的厉害人物? 陈映晚本来是想编造出来这么个人物的,以后再拿出任务奖励,她都可以说是那位“神秘人物”的手笔。 但是转眼看到佑景的眼神,她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倘若真的编出了这么个人,她并不确定这对佑景来说是好是坏。 往后的十多年里,佑景的成长会一直依赖于这个“人物”,佑景会知道自己受助于对方,可对方帮自己诸多,却一直不肯见自己。 佑景会不会失望至极,转而否定自己——就像陆殷辞对陆殷辞提出质疑时,陆殷辞会无比消沉一样。 榜样带给他们的力量总是有好处也有坏处的。 陈映晚思索片刻道:“并不是一个人。” “这些东西都出自于不同人之手,无论是一开始的辣椒种子,还是后来的考卷、修身功法,以及这本刀谱,都是不同人交给娘亲的。” 佑景眨了眨眼,虽然没刚才那么激动,但眼里也充满了好奇:“娘亲,他们为什么愿意一直帮咱们呀?” 陈映晚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他们和娘亲抱着一样的想法,只想看佑景认真地一点点成长。” “成长……”佑景喃喃道,又捏住自己的袖口,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去看娘亲的眼神。 “那我让他们满意了吗?” 陈映晚微微一顿,按了按佑景的肩膀,语气坚定道:“他们很满意。” 佑景不确信地抿着嘴唇:“可是我并没有多大的进步。” “怎么没有呢?佑景从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做,到现在可以帮娘亲喂鸡鸭、播撒种子、洗菜刷碗。” “还从一开始连马步都扎不稳,到现在可以接触刀法了。” “或许这些进步并不明显,但都表示我们的佑景在认真努力地长大呀。” 第69章 挡路 “所以佑景只需要像现在这样保持下去,娘亲和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佑景仔细地听完娘亲的话,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娘亲,我明白了,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回家后,陈映晚终于有时间读一下新任务。 【主线任务三(2):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一套刀法。】 【任务奖励:孔雀胆一瓶。】 陈映晚叫出系统:“孔雀胆是什么东西?” 系统解释道:“是一种烈性毒药。” 陈映晚满眼疑惑:“佑景武力提升,为什么会奖励这种东西?” “因为要求幼崽提升武力值的主要原因就是保证幼崽的安全,日后幼崽遇见十分危急的情况,就可以用上这瓶毒药保命。” “这瓶毒药也可以涂到刀上,根据数据表明,‘孔雀胆’的致死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通过服用一刻钟内致死,通过伤口则半刻钟致死。” “好……”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有点道理。 陈映晚只得接受了这个奇怪的说法。 如果以后真的遇到紧急时刻,这东西说不定真的能帮上他们。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趁着休息,陈映晚和李婶、李仰芳约好一起逛集市,该买的年货都买一买。 三人拎着满满当当的竹筐,路过了醉月楼,李仰芳慢慢停下了脚步,又扭头朝李婶做了手势。 李婶道:“你想进去吃饭?行啊,咱们也好久没在外面吃饭了,映晚,咱们一起吃一顿。” 陈映晚点点头。 明年她打算种辣椒,总要有个销路。 她早就计划着在城里各大酒楼菜馆走一遭,看看哪家更容易合作。 醉月楼花销不小,但三人一年到头也不吃一次,这次就当是奖励自己的,花点银子也没什么。 三人在靠窗的桌前坐下,点了几盘菜,要了两盘糕点。 李仰芳笑盈盈地看向陈映晚,做了手势。 李婶代为说道:“看看你的手艺和醉月楼的相比如何。” 陈映晚曾在李婶家里做过几次饭,还给她们送过几次糕点,李仰芳很是喜欢。 李仰芳虽然看起来很瘦,但对吃却格外感兴趣,听李婶说,这城里大部分的酒楼李仰芳都去过。 平日仰芳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去酒楼尝菜。 家里没别的大开销,李婶也愿意让仰芳多多出门走动。 陈映晚笑着摆手:“人家这可是酒楼,我哪里比得上。” 李仰芳摇摇头。 李婶拍了拍陈映晚的肩膀:“仰芳对你的厨艺很有信心,之前还同我说,你这手艺开酒楼一定能挣钱。” “我也这么想的,只是现在世道艰难,做什么生意都不容易。” “若是有钱人开个铺子还好,盈亏都不在乎;可咱们普通人攒了那么多年钱开铺子,万一赔了,那可真是倾家荡产。” 陈映晚点头称是。 系统也跟她提起过开酒楼的事宜。 她是怀州第一个种出辣椒的人,今后若能垄断辣椒种植,利用这个噱头开一家酒楼,想必一定很有前景。 只是陈映晚重生之后,凡事都谨慎许多。 现在她没什么本钱,买地皮盖酒楼招活计,从头到尾少说要几百两银子。 别说她现在没有,就算攒够了,她也不敢全都投进去。 那可是几年的血汗钱,万一亏了,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佑景? 或许求一求陆明煦,他会帮陈映晚出这份钱,可若赔了,陈映晚这辈子都还不上这份人情。 更别说日后变数太多,接下来的几场天灾人祸,不容许她冒这么大的险。 所以最稳妥的选择就是安安分分地种辣椒,逐步提升辣椒产量,靠卖辣椒挣一笔钱。 若是日后这条路走不通了,她还能随时脱身,不用担心连本带利赔进去。 饭菜上来,几人拿起筷子开始用饭,陈映晚却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她不太自在地扭头看过去,只见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咱们快些吃。”陈映晚回过头,压低声音朝两人说道。 李婶一愣:“怎么了?” 陈映晚暗示了一下,李婶瞥一眼,不由皱眉。 “这些纨绔,成天在街上逛来逛去,没个正形……”李婶默默骂了一句。 虽然本朝民风开放,可女子在外仍有诸多不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婶随即拍了拍李仰芳的手臂,让她快点吃。 可吃到一半,她们还是被为首穿蓝衣的男子打扰了。 “两位姑娘,我们刚点了一壶酒,不如两位和我们一起小酌几口?” 来者甩开折扇,也不在乎这是寒冬腊月,呼啦呼啦地扇起风来,装出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眼神却不住地往两人脸上瞥。 陈映晚皱了皱眉,刚要站起来,却被李婶按住了手。 李婶换上笑脸,站起身朝男子抱歉地笑笑:“我们正要回家,就不喝酒了。” 男子却不耐烦地瞥她一眼:“你是什么人?我又没问你。” 李婶搓了搓手,依旧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定亲了,公子还请让路。” 陈映晚拉起李仰芳就要往外走,下一秒却被另外两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急什么?” “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了,如今婚前反悔的人家还少吗?指不定哪天一纸退婚书就送到府上了,两位姑娘也好——另寻良人不是?” 为首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绕到两人面前,又看了李婶一眼,笑得自信。 “说不定往后我还要叫您一声岳母大人呢……既然是岳母大人,那就请赏脸一同饮酒。” 一声“岳母大人”让李婶略微变了脸色。 李婶上前两步挡在李仰芳和陈映晚面前,笑容淡了一些,语气也稍稍拔高:“我在镇北侯府当差,如今要急着回去复命了,还望几位公子行个方便。” “镇北侯府?”男子一愣。 本以为听到镇北侯的名声,男子会紧张起来,却不想他啐了口唾沫,面目微微扭曲着冷笑道:“小爷最讨厌镇北侯府里那群惺惺作态的小人。” “如今侯府的狗也敢在小爷面前乱吠,真不知天高地厚!” 男子越说越气,推开李婶,就朝李仰芳伸手。 第70章 宿荣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腕被牢牢攥住。 陈映晚挡在李仰芳面前,镇静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这位爷,大庭广众之下,您突然对未婚女子动手动脚,这恐怕不大合适。” 男子嗤笑:“有什么不合适?大不了我收她做妾,外面有的是女子巴不得被我看上。” “还是说……你嫉妒了?” 男子的眼神忽而变得暧昧起来,上下打量着陈映晚:“你模样身段也不差,就是这脾气带刺儿。不如小爷一同收了,回家调教一番保证你安分乖巧。” 李仰芳从唇语读出男人的话,气得满脸通红,拉了拉陈映晚的袖子,生怕她受委屈。 陈映晚却依旧一脸平静,甚至唇角还扬起一丝不甚在意的笑。 “既然公子厚爱,不如先报上名来。” “毕竟如今我和姐姐都定了亲,日后我们若真有幸进了公子的后院,也好有名头退婚。” 男子的视线在陈映晚的脸上扫了个来回,似乎想看出陈映晚的情绪破绽,可对方偏偏不露出害怕担忧的表情。 周围的人都盯着这边,男子自然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怯场,扬了扬下巴道:“我姓宿,单名一个荣字。” “还要我多说吗?” 男子一开口,周围人便略传出一阵惊呼。 陈映晚自然也知道宿家。 宿家去世的老太爷曾做过大理寺少卿,受先皇亲命,后告老还乡带着妻儿老小到了怀州,其三子也就是如今的宿家三老爷乃是怀州知府。 面前的宿荣则是宿家二老爷的小儿子,平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陈映晚并不知道宿荣和侯府有什么过节。 侯府如今几位爷除了承袭侯爵以外,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官衔,只有二老爷在边疆当差,头上顶着一个聊胜于无的将军名号。 在怀州许多官宦人家看来,侯府气数快尽了,不少人渐渐不把侯府放在眼里。 想来宿荣就是其中之一。 李婶已经拿出了侯府来压对方,可对方不仅不怕,反而变本加厉,看来这个办法是没用了。 就算陆明煦能帮陈映晚,他现在也不在身边。 陈映晚如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几个呼吸之间,她脑子里已经想起上辈子有关宿家的各种消息。 想要当众爆出宿家的丑闻并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宿家家大业大,人口兴旺,老老少少干的那些个腌臜事随便就能讲出一箩筐。 可要怎么才能挑出一件事,足以击退宿荣,又不至于让宿家得知后想杀了陈映晚? “原来是宿家少爷,难怪这周身的气度不与他人同。”陈映晚悠悠说道。 宿荣以为陈映晚怕了,笑得更加得意:“你脑子转得倒快,不过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小爷就能放过你。” 宿荣微微弯腰,靠近陈映晚耳边,声音透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恶意:“如果你现在跪下求我,我可以考虑不下手太狠——否则就算我把你玩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做主。” 陈映晚低头垂眸,露出脆弱的顺从模样,却动了动嘴唇,声音婉转道:“少爷何必跟我们置气,有这力气,不如留着去和您父亲的私生子对峙。” 宿荣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陈映晚忽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您父亲养了外室,这件事您不知道吗?” “什么?你胡说什么?”宿荣一把扯住陈映晚的领子,眼睛快要瞪了出来。 “你敢造谣我父亲?我父亲对我母亲情根深种,我母亲卧床多年,我父亲一直悉心照料,怎么可能……” “其实少爷比我清楚,不是吗?” “您父亲没有官职,却早出晚归,到底去哪儿了,您难道从没起过疑心吗?还是说您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相信,更不敢告诉您卧病在床的母亲,生怕她得知这个消息气绝过去……” “你住口!”宿荣目眦尽裂地打断了陈映晚的话,手背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把陈映晚当场撕碎。 这一瞬间,陈映晚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轻松笑了两声:“谁能想到,以骄奢淫逸着称的纨绔子弟,竟然是个千载难得的大孝子。” “荣少爷,您说如果我在这儿喊一嗓子,是不是整个怀州都会传开这件事,最后传着传着,会不会不小心传到您母亲的耳朵里?” “你敢……”宿荣声音颤抖,“你若胆敢喊出来,我绝对会将你碎尸万段。” “杀我一个对您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可是杀十个、一百个呢?难道荣少爷能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光吗?” 陈映晚似笑非笑地盯着宿荣的眼睛,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 “要不……荣少爷试试?” “三、二……” 就在陈映晚喊出最后一个字之前,宿荣忽然放开了手。 陈映晚后退几步,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朝宿荣露出笑容。 “多谢荣少爷成全,不过这可不能怪我,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可荣少爷偏偏送上门来。” “李婶,咱们走。” 陈映晚拉过仰芳就往外走,李婶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来。 宿荣死死盯着陈映晚的背影,恨不得永远记住她。 刚才帮着拦路的两个男子忙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宿荣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没什么……给我查这个女人,我要让她知道她到底惹了谁。” 陈映晚拉着两人一路走出这条街,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说不紧张是假的,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如果她不知道这个几年后才会爆出来的宿家辛秘,恐怕今天真的难逃一劫。 想起上辈子的宿荣,实在是个丧心病狂的角色。 上辈子宿荣的母亲去世后,宿荣与他父亲决裂,还将他父亲的外室和私生子绑起来烧死在了那个院子。 李婶和李仰芳得知刚才陈映晚对宿荣说的那些话,虽也庆幸逃过一劫,却难免担忧起陈映晚的安危来。 第71章 主动去做 “只靠我们自己怕是不行了,这事儿还得麻烦二爷。”陈映晚沉声道。 她虽然不想打扰陆明煦,毕竟陆明煦过完年就要走了,可除了陆明煦,也没人能帮得上她。 宿荣带来的问题可不是一个管家下人能解决的。 李婶紧紧握着陈映晚的手,忧心忡忡道:“希望二爷肯帮忙。” 虽然二爷院里的礼棋经常来帮二爷给陈映晚带话,但李婶并不确定两人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而且对方可是宿荣,宿家的少爷,若想解决此事一定少不了动用些人脉,说不定连二爷都无法解决,还要求到老夫人那儿…… 至于老夫人会不会帮陈映晚,那就未可知了。 李仰芳拉着陈映晚的手,满眼歉意。 如果不是她非要去醉月楼吃饭,也不会遭此祸端。 陈映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仰芳姐千万别多想,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我们,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他们男人色胆包天的借口罢了。” “难道稍有姿色些的女子就要成日地待在家里,不能出门吗?” 李仰芳生得貌美,李婶也曾对陈映晚说过平日里不敢让李仰芳一个人上街。 仰芳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李婶担心她一个人会被欺负。 但一空闲下来,李婶就会陪着仰芳出门逛一逛,去仰芳喜欢的酒楼茶馆吃顿饭。 她们已然这般谨慎,却还是遇到这种事,难道还要怪她们吗? 哪怕今日是因为李仰芳,陈映晚才遭此困境,她也绝不会因此怪罪仰芳。 同是女人,早晚都会遇到类似的事情,她若怪罪仰芳,那就是将未来的自己也推入自责羞愧的深渊。 因为正春和佑景还在李婶家中玩耍,李仰芳便先行回家照顾两个孩子,陈映晚和李婶则一同赶往侯府。 虽然明日一早才当值,但事不宜迟,这件事越早解决,她和佑景也就越安全些。 两人从后门入,来到内院门口,看守的小哥早与陈映晚熟识,却疑惑她怎么这个时辰还在侯府。 “我有急事找二爷身边的礼棋,小哥帮我通报一声,这点心意你先收下。” 陈映晚递给对方一角银子,对方却给她推了回来:“不过是传一句话罢了,哪里用得着给我塞银子?平日你也算照顾我们兄弟,再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半柱香后,小哥带着礼棋过来了。 礼棋听说陈映晚要找他也有些惊讶,而屋里的二爷好像有顺风耳一般听到“陈映晚”三个字便探出了头,催促着要礼棋赶紧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礼棋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 陈映晚的神色还算平静,看不出来什么,可一旁的李婶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今却显得焦躁难安,礼棋便意识到不对劲。 将两人拉到一旁,他才问发生了什么。 得知陈映晚得罪的是宿家的宿荣少爷,礼棋的脸色变了变:“这……这着实有些棘手。” 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能解决了,他当机立断带着两人进了内院,直奔二爷的院子。 陆明煦自打礼棋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桌案前拿着书,半晌却一页未翻,直到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他立刻看向窗外,竟看到了陈映晚和李嬷嬷二人。 陆明煦先是一喜。 自从上次千山寺一别,他忙着准备年后出门各种事宜,而陈映晚则在筹备过年、忙着厨房的那些事,两人没有再见过。 现在能再见到陈映晚一面,他自然高兴。 但他很快意识到依陈映晚的脾气,生怕别人进一步编排两人,所以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不可能贸然进入他的院子。 ……难道陈映晚遇到了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陈映晚进屋后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岂有此理!” 陆明煦狠狠拍桌而起,桌上的镇纸都颤了一颤。 “这个该死的宿荣,我上次就不应该放过他,我这就去找他,非把他打得跪地求饶才行……” 陆明煦越说越生气,扭头就要往外走。 礼棋连忙拉住了二爷:“少爷您千万冷静啊!上次老夫人和大爷已经责备过您了,这次若再出什么岔子,只怕您年后要去边疆的事宜会被耽误了。” “上次?” 陈映晚一愣,侯府和宿家还真有过节。 陆明煦听了礼棋的话,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陈映晚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解释道:“一个月前我和好友骑马出城玩,路上碰到宿荣和他那几个狗腿子,言语不合吵了起来。” “宿荣朝我扔东西……于是我没忍住。” 陈映晚眨了眨眼:“没忍住……二爷做什么了?” 陆明煦偏过头,礼棋代为答道:“少爷冲上去把宿荣从马上拽下来,揍了一顿,宿荣被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宿家二老爷来替儿子讨说法,老夫人因此骂了二爷一顿……” “还有我大哥,他竟然不向着我。”陆明煦抿了抿嘴唇,显然对陆殷辞那天的反应很不满意。 “明明是宿荣先动手扔东西的,还对我们侯府大放厥词,我教训一下他怎么了?我现在只后悔没有一狠心将他双腿打折,不然他今日也不会有机会做出这等恶心下流的勾当!” 陈映晚顿了顿,决定先放下自己的恩怨,温声安抚道:“二爷先别急,既然有前车之鉴,咱们就先别动手了。” “我知道二爷很想去边疆探望老爷夫人,若你真因为一个宿荣被迫留下来,那他” 陆明煦望着陈映晚,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憋闷。 他知道许多人都说他投生得好,在侯府出生,父母恩爱,他又是独子,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长大,真是羡煞旁人。 他小时候也曾矜傲过,觉着自己无所不能。 可他伴随着长大,也越发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带来的并不只是好处。 他想做的事不能做,想靠近的人却要保持距离,竟是这般束手束脚。 如今,他连陈映晚也无法护周全,他还能做什么? 所谓侯府二爷,不过是名声好听一些罢了,实则德不配位。 他若像大哥那样深谋远虑,祖母也不会这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闯荡;或者他若像祖父和大伯那样骁勇善战,也可守卫一方,替侯府争光。 可他没有一点值得夸耀的,成天游手好闲消磨日子,和宿荣那样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陆明煦逐渐消沉下来。 然而在抬眸看到陈映晚略带担忧目光的一瞬间,他心里却又升起一股力量——至少他要护住陈映晚。 第72章 求情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主动想去做的事就是靠近陈映晚。 尽管陈映晚几次三番地推开他,可他对陈映晚的感情似乎没有丝毫消减。 每次听到陈映晚的消息,看到她的身影,陆明煦纷乱嘈杂的思绪总是能瞬间被抚平。 哪怕自己和陈映晚不会有结果,他也希望陈映晚能平安无虞一辈子。 如果他连这也做不到……真是有够没用,不如死了算了。 “我去找大哥。”陆明煦忽然站了起来。 陈映晚一顿,却有些犹豫:“大爷会帮我吗?” 陆明煦神色坚定:“他是我大哥,总不可能这点小事都不帮我。” 礼棋想说这或许不是“小事”,但抬头看见自家主子的神情,他又把这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婶留在此处,陆明煦带着陈映晚和礼棋直奔陆殷辞的住处。 陆殷辞的院子要比陆明煦的院子偏僻很多,几乎在一个无人会注意到的角落,周遭是竹林,林间只有白茫茫的积雪,仔细辨别才发现远处有一间院子。 沿着长长的小路穿过竹林,礼棋上前叩门,没一会儿便有人开了门。 “墨安,大哥在哪儿?” 陈映晚知道陆殷辞深居简出,不喜欢院子里下人太多。 但她没想到大爷简朴成了这个样子,开院门的居然也是陆殷辞身边的贴身侍从墨安。 “少爷在书房……”话音未落,陆明煦就带人冲了进去。 墨安连忙追了上去,但还是没追上几人,陆明煦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陆殷辞执笔的手一顿,抬头漠然地看向门口。 “……明煦?你身后是谁?” 陆殷辞看到是自家弟弟,神色略有缓和,可瞥见他身后不只礼棋,陆殷辞又不由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人,平日小厮来洒扫干活都是一个换一个进院子的,生怕脚步声多了会吵扰到他。 陆明煦却一下子带进来两个人。 “大哥,这是陈映晚,你见过她几次的。” 陆殷辞眯了眯眼,弟弟纯善清澈,心思总是一看就透。 眼下这匆匆赶来,显然是为了他身后的陈映晚。 陈映晚低着头,看起来似乎十分乖巧规矩,可陆殷辞却不这么觉得。 倘若她真的守规矩,也不会引诱得明煦几次三番地为她做出格的事……就比如现在。 虽然这几次的事情都不是陈映晚的错,可她会利用和明煦的关系为自己谋好处,可见不是个纯良的。 明煦是陆殷辞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不愿意弟弟和有心计的人混在一起,只怕弟弟被蒙骗受委屈。 而若不是担心弟弟,陆殷辞断不会留陈映晚这种人在侯府。 “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为了弟弟着想,陆殷辞还是缓和了态度。 听完弟弟的描述,陆殷辞心里默默又给陈映晚记了一笔。 瞧瞧,果然又是因为陈映晚。 “大哥,你就当帮我,我早就看那个宿荣不顺眼了。上次就是因为他,祖母才会不高兴,可大哥你是知道的,上次根本不是我的错!” “这次他又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呸,这种草包败类到底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陆殷辞没有因为弟弟的慷慨陈词而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他一边听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一旁的陈映晚。 从进门开始,本应处于事件漩涡中央的陈映晚就一直低着头、安静顺从地站在一旁。 越是这样,陆殷辞越觉得陈映晚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子。 显然,她之所以从容,是因为拿捏住了明煦,认为明煦一定会替她求情、帮她开脱。 陆殷辞微微皱眉移开视线,继续听明煦的碎碎念。 而一旁的陈映晚在陆殷辞移开目光的一瞬间,悄悄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妥,又看看鞋子,好像是因为走得太急沾上了一些雪和泥土…… 她也不想的。 于是她只能尽量不挪动,不让自己鞋底的泥土弄脏了陆殷辞的书房,没想到对方反而盯得更久了。 “明煦,你希望我怎么做?” 陆殷辞打断了弟弟的话。 陆明煦毫不犹豫:“如果我去找宿荣,祖母一定会不高兴,说不定一生气就不准我出门了……但是大哥你不一样,你去找宿荣,祖母知道了只会认为是宿家的错,不会怪你。” 毕竟陆殷辞一向沉稳冷静,哪怕府里大事全权交给他,老夫人都放心。 陆殷辞垂眸避开弟弟期盼的眼神:“这件事……我或许帮不上。” “为什么?!”陆明煦忍不住站了起来。 陆殷辞语气平静:“首先,虽然我们与宿家相处不甚融洽,但侯府不可能因为一个下人就跟宿家翻脸。” “其次……我也没有原因为了一个下人,大动干戈。” “大哥,她不是下人!”陆明煦又一次没忍住,打断了陆殷辞的话。 “她、她是我们府里的厨娘啊!祖母很喜欢她做的菜,你忘了吗?” “而且她没有签卖身契,怎么能算下人?” 陆殷辞毫不留情地驳回:“既然没签卖身契,那就更不值得劳心劳神。” “连我们侯府的人都不算,出了门就和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你要借此讨伐宿家,也不算一个正经名头。” 打了侯府的脸? 可陈映晚连侯府的人都算不上。 “大哥……” “别再说了,回去。”陆殷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年后还要去边疆探望二叔他们,难道你忘了吗?” 第73章 秘辛 陆明煦怔愣地望着大哥,缓缓移开视线,略带无助地望向陈映晚。 他从未感受过自己是这般无用,自己明明是侯府二少爷,陈映晚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他却毫无办法。 “回去。”陆殷辞说完这句话便转动着轮椅背过身去。 墨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二爷……请回。” 陆明煦仿佛被钉在原地,倔强地盯着大哥,直到陈映晚来到了他面前,轻声唤道:“二爷,咱们走。” 陆明煦不敢去看陈映晚的眼神,心下颓然,只略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外走去。 三人出了院子,礼棋看着陆明煦沉默不语的样子,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受了极大的打击,正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宽慰,就见陈映晚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礼棋,你先走,我有事想单独跟二爷说。” 看陈映晚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 他心下略略安定,却也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直到礼棋走得足够远,陈映晚抬头正欲开口,却听陆明煦先一步道:“我想好了。” 陈映晚一顿:“二爷想好什么?” 陆明煦神色坚定,那双黑到极致的眸子里闪着不可动摇的光芒:“大哥不愿意帮我对宿荣动手,那只能我自己来。倘若祖母要因为这件事惩罚我,我愿意接受惩罚。” “左不过是留我在府,不让我去找爹娘——至多半年,祖母总归会消气,到时候再去也不迟。” “上次我没有任由宿荣欺辱侯府,现在,我也同样不会让他欺负到你头上。” 陈映晚怔住了。 此情此景,面对这样赤诚坚毅的少年,没有人会不动容。 陈映晚也从未想过陆明煦真的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不知是她太看轻了陆明煦的情意,还是她看惯了人们趋利避害,不愿相信世上竟有真心。 眼看陆明煦转身就要走,陈映晚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 陆明煦以为陈映晚想劝自己,回过头就要反驳,却见她眼中笑意盈盈,灿若春日。 陆明煦呼吸一滞,心跳都慢了半拍,说话语气也软了:“你、你别拦我。” 陈映晚笑道:“我不拦你,只是我有个更好的法子——有关宿家的辛秘,我不只知道那一个。” 陆明煦听陈映晚低声说完,眼睛逐渐发亮。 “你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事!连我都不知道……不、我大哥肯定也不知道!” 陆明煦难掩兴奋,心中一扫方才的阴霾,雀跃无比。 “你方才怎么不说呢?若是说了,大哥一准会帮咱们!” 陈映晚浅浅一笑:“我爹是货郎,他走街串巷时偶然发现的这件事,我方才不说,一是担心大爷细问出处,会牵扯到我爹,二来……兹事体大,不该我一个厨娘口中传出。若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想闹得这么大。” 陆明煦理解地点点头,认真道:“我这就回去找大哥,不会提起你……外面冷,你先跟礼棋回院子。” 陈映晚看着陆明煦往回走的背影,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她跟陆明煦说的,是宿家当知府的三老爷收受贿赂的事。 这件事本该在五年后才被爆出来,但陈映晚为了自保,只好委屈一下宿家了。 本来她是不打算说的,毕竟陆殷辞不好对付,万一得知此事来源是她,一定会起疑心。 现在事已至此,陈映晚不得不说。 陆殷辞见弟弟去而复返,轻叹了口气,刚想劝弟弟回去,就见对方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再拒绝也不迟。” 听完陆明煦的话,陆殷辞的脸色果真严肃了起来,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打量起对方:“这个消息……你从哪里得到的?” 陆明煦抬着下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难道只有大哥你会深谋远虑吗?自从上次和宿荣打过架后,我就一直派人暗中调查。” 陆殷辞挑眉:“哦?派的什么人?” “这是我的私事,虽然你是大哥,也不能过问。” 陆殷辞语气坚定。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若我能靠自己查清楚,就可以直接呈给祖母,到时候祖母一定对我刮目相看。” “可方才你说什么也不同意帮我解决宿荣,我只好告诉你此事。” 这样的说法,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陆殷辞沉默半晌,又问:“宿三爷受贿修河堤监工一事,我确实可以派人仔细查一查,若当真如此,我们也算有个掣肘。” “但这样一来,我们更加不能打草惊蛇,倘若用此事要挟宿家,那就无法继续查下去了。” “……” 陆明煦一愣。 可是这样的话,陈映晚和佑景的安危如何保证? 陆明煦有些急切道:“大哥,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护住陈映晚和佑景,你若是还不肯帮我……”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陆殷辞听了方才的消息心情大好,此时也不计较弟弟的态度,缓声道:“这段日子将两人接进府里住,等我解决完这件事,他们也就安全了。” “否则此事若不解决彻底,惊扰到宿家、致使我们与宿家矛盾更深还是其次,河堤修缮不利、若起洪灾只怕万千百姓都要遭殃。” “你固然想护住陈映晚,难道就能因此置万千生灵于不顾吗?” 陆明煦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君臣天下之类的大义,所以此刻自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尚有些纠结:“可若不能尽快解决,我年后就要去边疆,一时照看不及,我担心她……” “我都已经让他们留在侯府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殷辞看着弟弟忧心忡忡的样子,想来若不把陈映晚安排明白,弟弟就算出门了,心也得留下来。 他再次暗暗叹息: “那依你看呢?如何你才能放得下心?” 陆明煦眼睛一转:“要说侯府最安全的地方,就属大哥的院子了。” 陆殷辞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立刻婉拒道:“我不想我的院子里住人。” 即使这个小院有两间下人房。 “更何况,我院子里从来就没有女子,我若让陈映晚住进来,祖母那边也说不过去。” 紧接着,陆殷辞就见弟弟的视线移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倒是有个办法……” 第74章 邀功 “娘,我们为什么不回家了呀?” 佑景拎着自己的小包行李,跟着娘亲在李婶家暂住下,进门前他还注意到借口似乎一直有人在来回走,像极了他在侯府看到的巡逻队伍。 “遇到了一点麻烦,待会儿娘亲再跟你细说……” 昨天陆明煦回了院子,信誓旦旦地让陈映晚等着。 虽然陆殷辞没有答应立刻解决掉宿荣,但是他向陆明煦发誓会保证陈映晚和佑景的安全。 只是需要陈映晚等一晚上。 于是陈映晚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小狗白菜送到了秦素问家寄养,自己则带着佑景一大早就赶到李婶家里。 跟李婶和仰芳打过招呼,她就拉着佑景进了暂住的房间。 佑景从昨晚就发觉娘亲一直郁郁寡欢,怎么问娘亲也不说,他还有些伤心。 眼下他才知道娘亲是怕他跟着担心才不告诉他。 佑景一头扑进了娘亲的怀里,抬头望着娘亲,眼眶里泪光闪烁:“娘,昨天您肯定很害怕。” 娘亲什么也没跟他说,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陈映晚轻笑了一声,揉揉佑景的小脑袋:“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有了解决办法吗?” “可是……”佑景抿了抿嘴唇,“大爷说肯帮我们,就真的会帮吗?” 如果是二爷,他或许还会相信,可大爷和他们关系并不好。 大爷倒也曾去过书院抽查过他们学问,从来都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佑景甚至不敢跟他多说半句话。 陈映晚捏了捏佑景的脸蛋,夸赞道:“佑景说得对,即使他们说过会帮忙,我们也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很多事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但这次,娘亲相信大爷一定会帮我们的。” 因为陈映晚已经拿出了价值相当的条件。 陈映晚打开包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她几乎把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娘亲留给她的一包遗物、一包辣椒种子、还有这半年来挣的十几两银子。 数了一遍确定无误,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系统提醒道:“商城里有500积分可以兑换的随身空间,要不要兑换?” 陈映晚看了自己三百出头的积分沉默了。 系统无奈:“看来宿主只好再接再厉了。” 陈映晚忍不住道:“你说过这个商城里的东西会帮幼崽解决各种难题,难道现在我们不属于处于困境中吗?商城里就没什么东西能帮得上忙吗?” 系统道:“当然有了!不要小瞧我们系统和幼崽之间的羁绊啊!比如这把匕首,关键时刻兑换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当然前提是你先跑到无人处兑换。” 大部分东西都是要在无人处兑换的,如果想随时随地拿出,还是需要随身空间。 陈映晚决定将价值500分的随身空间当做下一个奋斗目标。 当天送完佑景去内院,陈映晚去厨房做了早饭。 正等着下人来取菜,只见赵娴走了过来,伏在陈映晚耳边小声道:“今日的糕点是你新做的?你负责送过去。” 陈映晚一顿。 这算是赵娴给她的机会,倘若这盘糕点得了老夫人喜欢,又能露脸又能得一份赏钱。 往常马嬷嬷就经常拿其他厨娘的新菜邀功。 只是陈映晚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老夫人面前合不合适。 赵娴见她犹豫,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是礼棋让我这样做的。” 陈映晚瞬间会意。 既然是礼棋,那就是二爷的意思。 她便放心了。 她拎着糕点盒子跟丫鬟们一路来到老夫人院里、沿着檐廊走向主屋,屋里的青荷刚好走出来,和几人擦肩而过。 路过时,青荷闻到什么味道,停下脚步瞥了一眼陈映晚的背影。 似乎猜到了什么,青荷忽然笑了一下。 “……青荷姐姐,你笑什么呢?”梳着双丫髻的雀儿一脸茫然。 青荷依旧不说话,只有微微翘起的嘴角示意着她不错的心情。 陈映晚进屋随着丫鬟们布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缓缓起身睁眼,粗略扫过桌上的饭菜,视线落在了那盘糕点上。 连翘立刻将盘子递到老夫人面前,满脸笑容:“老夫人您瞧,又有新东西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刚想拿起一块,忽然瞥见了陈映晚,有些意料之外地挑眉道:“你在这儿……这盘糕点是你做的?” 陈映晚走上前,略抬了抬头:“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见外面的梅花开了,便依样做的梅花糕,与往常的梅花糕不同,虽是梅花的形状,我在其中还掺了一些青梅汁,味道微酸,很是开胃。” 老夫人尝了一口,眼里笑意渐渐弥漫开:“还加了薄荷?” 陈映晚笑道:“是呢,奴婢想着梅花生于冰天雪地,入口是该有些凉意的,不过只是外面一层,免得喧宾夺主。” 老夫人不住地点头赞道:“形神兼备,你一贯是会花心思的。” 老夫人刚要抬手赏钱,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轱辘声音,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大好:“辞哥儿来了,快去添一双筷子。” “还是添两双。”陆明煦跟着大哥进门,笑着坐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宠溺地摸了摸小孙子的脑袋:“你没去准备车马?这些日子几乎整个人扑在上面了,可算没忘了我这个老婆子。” 陆明煦牵着祖母的手撒娇道:“我哪能忘了祖母?恨不得把祖母也带上一起去边疆才好。” 老夫人忍俊不禁:“罢了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份折腾。” 陆殷辞忽而不合时宜地咳了几声,又立刻止住。 老夫人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略带担忧地打量着陆殷辞:“辞哥儿,你怎么了?” 陆殷辞还未开口,就听一旁的墨安道:“都怪奴才,昨晚忙着扫雪,没听到少爷声音,结果少爷去拿床边的茶盏,不小心打湿了床榻。” “少爷又不想半夜换被褥,就……” “就那么将就睡了一晚上?我的辞哥儿啊!你也忒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老夫人满眼责怪与疼惜。 陆殷辞不想让祖母伤心,于是飞快地瞥了陆明煦一眼。 后者立刻会意。 第75章 伺候 “我早就说要多给大哥安排些下人伺候,若是昨晚有人守夜,大哥哪里会着凉?” 陆明煦嚷道。 老夫人看了一眼陆明煦,又深以为是地点点头,望向孙子:“辞哥儿,明煦说得对啊,你身边只有墨安一个,祖母实在放心不下。” “从前你说墨安一个就够,可现在又怎么样?” 陆明煦难得和老夫人站在一处,今日老夫人格外有底气: “别看明煦比你年纪小,可他要比你更会照顾自己,所以祖母才放心他出门。辞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说你不想成亲,祖母依你了,可现在伺候你的人手不够,你还不愿意要人,叫祖母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陆殷辞露出惭愧神色:“孙儿不孝。” 陆明煦立刻接着说道:“我看不如就给大哥安排个丫鬟。” 老夫人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但转眼又看到陆殷辞满脸抗拒,无奈叹气:“辞哥儿……” “祖母您先别着急,我跟大哥说会儿话,劝一劝他……”陆明煦半跪在祖母面前小声道,老夫人只得点点头。 陆明煦转身跟陆殷辞低语片刻,又环顾一周,最后落到陈映晚身上。 “不如……就让陈映晚照顾大哥。” 本有些紧张的连翘听到这话,难免失望垂眸。 老夫人一愣,“陈映晚是厨娘,怎么能伺候得好辞哥儿?” 陆殷辞却缓缓抬头:“其实……也不是不行。” 他朝墨安挥了挥手,后者则带着一众奴仆离开屋子。 门被关上,陆殷辞才沉声道:“祖母,前些日子我得到些消息,是有关宿家三爷的。” “而明煦同我说,昨日宿荣当街调戏民女,那女子正是厨房李婶的女儿,届时陈映晚就在一旁,仗义执言,惹得宿荣心怀不满。” “如果在我调查清楚之前,宿荣对陈映晚动手,我们侯府就不能坐视不理——起码明煦不会。” 老夫人看了明煦一眼,心中暗暗叹气,默认了陆殷辞的说法。 明煦待人热忱,哪怕为了一个厨娘,明煦也会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宿家势必会将注意力放在侯府上,若因此扰乱了陆殷辞的调查,那才真叫酿成大错。 老夫人的视线在两个孙子之间流转了来回,很快猜到明煦一定为了陈映晚的事找过陆殷辞。 “更何况……” 陆殷辞顿了一下,“还有佑景。” “什么佑景?佑景怎么了?”陆明煦眨了眨眼,茫然地望向大哥。 他们昨天对戏的时候没有这句话啊。 而对面的老夫人却瞬间会意。 侯府为了履行对惠王的承诺,在京城纷扰尘埃落定之前必得护住佑景和承慎,而佑景又每日跟着陈映晚来去,宿荣少不了会对她们娘俩动手。 思来想去,还是将两人留在侯府最安全。 老夫人也猜得到,明煦是因为不放心陈映晚才想让她进辞哥儿的院子,但这都无所谓了。 自己现在所担心的不过是辞哥儿的身体和明煦的感情。 陈映晚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伺候人也难不到哪去,有个她照顾辞哥儿,老夫人也能稍稍安心。 另外明煦对陈映晚这份有些过分的感情……想来等明煦离开怀州去边疆,少则半年,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女子,早晚会忘记一个小厨娘的。 “那就按你们说的办,让陈映晚和佑景住进去,墨安领多少钱,就让陈映晚领多少。等宿家的事查清楚,再让她回厨房。” 老夫人敲定了此事,陆明煦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下人们被叫进去,陈映晚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听说自己要被安排进大爷的府里,也傻眼了。 陆明煦一个劲儿地朝她扎眼,一副邀功的模样。 一旁的连翘的声音有些紧绷,却还是提醒了陈映晚:“高兴傻了?” 陈映晚连忙跪下:“奴婢谢老夫人恩泽,一定……照顾好大爷。” “嗯,你素来懂事规矩,有你伺候辞哥儿,我也放心。” “去,让连翘带你领东西,收拾收拾今儿个就搬过去。” 跟着连翘出了院门,陈映晚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前面领路的连翘:“连翘姐姐,我……” “解释什么,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况且……我知道你对大哥没有非分之想。” 连翘有些别扭地瞥了她一眼。 谁不知道陈映晚和二爷走得近,而且看刚才陈映晚的样子,也不像是早有预谋的。 “往后有什么不懂的事,尽管问我好了。” 连翘一早就做好了伺候大爷的准备,大爷双腿有疾,她便特意学了如何伺候这类的病人。 虽然现在被分到大爷院里的不是她,但若能把这些教给陈映晚,往后陈映晚伺候大爷也能顺手些,大爷也能更舒服些。 “那我就先谢过连翘姐姐了。” 连翘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听多少算多少。” 陈映晚笑盈盈道:“整个侯府属姐姐伺候老夫人时间最久,若不是利落干练怎么能得老夫人那样喜爱。我早就想着请教连翘姐姐,又觉得不好意思,如今姐姐肯教我,真是万幸。” 连翘又看了她一眼,嘴角淡淡的笑却真切了一些。 当天下午陈映晚和佑景就搬进了大爷的院子。 院子匾名落桐院,据说先前有一棵梧桐树,后来不知为何砍去了。 落桐院乃是三合院,主屋坐北朝南。其内五间,最东的房间是陆殷辞的卧房;最西是书房,既与东侧房间联通又单开朝南的一门方便进出。 西厢房有三间,西南间是小库房,往北数的两间是下人房,从前是住满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的,后来陆殷辞双腿残疾,就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如今只有靠北的一间有墨安在住。 不过墨安大部分时候都住在陆殷辞卧房的外间矮榻上守夜,故而这两间房子基本上都空着。 陈映晚和佑景便选了西厢中间的空房。 这个房间要比两人家里的房间大一圈,哪怕是给下人住的,木床的材质也比她们买的要贵重。 陈映晚端着木盆进来时,佑景已经把两张床铺好了。 “娘,我帮你端!”佑景上前帮忙。 房间门口的墨安却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少爷喜静,你们尽量轻声些——尤其少爷的书房靠西,少爷在书房时你们更要小心。” 第76章 寄人篱下的生活开始了 陈映晚露出笑容:“我知道了,多谢小哥提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映晚只得摸摸佑景的小脑袋,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忍过这阵子就好了。 侯府想要解决宿家的急切心并不比陈映晚的少,她相信陆殷辞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解决此事、让她离开这里。 毕竟她住在这儿,对陆殷辞来说也需要极大的忍耐。 她前脚刚收拾完,陆明煦后脚就过来了,一进院子就直奔她的屋子。 “收拾得真快,我还想来帮帮你呢。”陆明煦有些懊恼。 “方才祖母叫我过去,交代了我一些事——对了,我跟你提过青荷,你还记得吗?” 陈映晚点头。 上次就是青荷为她诊脉帮她洗清冤屈的,自己用的冻疮膏也出自青荷之手。 那冻疮膏的确好用,几次用下来她手上的冻疮真的好了很多。 “不知怎么,她同我说,让你遇到麻烦可以找她,她能帮的一定帮忙。” 陈映晚一愣,她和青荷一共才见了几面,根本没有什么交情啊。 “条件呢?”陈映晚问。 陆明煦下意识挑眉道:“没有条件啊。” 陈映晚眯了眯眼:“二爷,或许你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会挑眉。” “……” “好,她让我帮忙给她爹娘带话——她爹娘跟我爹娘驻守边疆当军医呢。” “有些不能写在信上的话,只好由我代劳了。” 至于到底什么话,就不是陈映晚该问的了。 “谢谢你。” 陈映晚缓声道,她知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借了陆明煦的人情账。 “又这么客气,你再客气一个试试?”陆明煦佯装恼怒,和陈映晚对视的刹那又瞬间破功。 他看了眼主屋的方向,又朝陈映晚走近了些,望着陈映晚的眸子低声叮嘱道:“我大哥这人脾气古怪,但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这人并不坏……他身边只有一个墨安,平日墨安照顾他很辛苦,所以大哥每个月都会私下再给墨安一笔银子,所以你明白?” 陈映晚歪了歪头,作思考状:“明白了,只要我也辛苦一下,来年开春就能靠大爷的赏钱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这笔买卖太值了!” 陆明煦“噗嗤”笑出声,又立刻捂住嘴止住笑意。 平复下来,他又认真道:“等这件事过去,你才能出府,这段时日先委屈你了。” 陈映晚笑道:“瞧二爷腻歪的,我这算什么委屈?住这样好的房子,还不用每天被油烟熏着,月钱还能和墨安领一样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陆明煦稍稍安心些,他知道陈映晚一向不怕吃苦,更何况这是大哥的院子,没人敢让陈映晚委屈。 “那就好……我先回了,明儿个再来看你。” 陈映晚迟疑道:“二爷不去见见大爷?” 陆明煦一顿,拍了下脑门。 对啊,他差点忘了!来大哥的院里不去跟大哥说句话,真糊涂了! 陈映晚向连翘取了经,现在有一把子照顾人的力气,但接下来的几天,陆殷辞都没叫过她。 推轮椅时,陆殷辞让墨安来。 需要拿书时,也让墨安来。 挪上床时,还是墨安来。 陈映晚站在旁边,很想搭一把手,可刚伸手就被陆殷辞淡淡的视线给瞪了回来。 这几日陆殷辞唯一跟陈映晚说过的话就是——“出去”。 于是陈映晚从在屋里候着,改为在门外候着。 后来陆殷辞出门去给老夫人请安时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陈映晚,又对她说了句:“该忙什么忙什么,别站在这儿了”。 于是陈映晚从外门外候着改为了在自己的屋里候着。 对于陈映晚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闲着没事干要比忙碌更令人抓心挠肝。 陈映晚又一次开始拿起针线。 或许重生以来这段平和幸福的日子将她的精神滋养起来了,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抗拒女工了。 所以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佑景的书包和荷包上都多了几朵小花。 这天是陆明煦送佑景回来的,两人刚在练武场耍了兵器,大汗淋漓,陆明煦就带着佑景洗了个澡才回来。 送到时,陆明煦很是不满地指着佑景腰间的小荷包:“佑景说是你绣的。” 陈映晚点头:“对啊。” “那为什么佑景有,我没有?” 陈映晚沉默几瞬:“这个东西不好乱送的。” 陆明煦哽住。 “我、我不管!总之在我走之前,你也要送我一个,否则我会一直记仇的。” “大不了我花钱买,不当做是你送的。” 陈映晚无奈一笑:“好,正好我这几天也闲着,给二爷也绣一个……二爷想要什么花样的?” “桃花,我和我娘都喜欢这个话。”陆明煦道。 一旁的佑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上面绣着木芙蓉,也是他和娘亲都喜欢的花。 陈映晚刚要点头,又听陆明煦接着说:“到时候我把荷包给我娘看,让她知道是你缝的。” 陈映晚如临大敌地后退一步:“这……这不妥。” 陆明煦一顿,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我开玩笑的,瞧你紧张的样子。” “放心,到时候我娘若问起,我只说是买的,不说是你做的。” 陈映晚这才松了口气。 陆明煦又道:“今晚吃过年夜饭,若不太晚,我还来找你……不然我初五就要走了。” “初五?这么快?”陈映晚以为怎么也要出了十五的。 陆明煦抿了抿嘴唇:“是大哥安排我和北上的商队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映晚点点头,又叮嘱道:“算了,阖家欢乐的日子,二爷少不了要喝些酒,雪天路滑,二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陆明煦没再反驳,同陈映晚告别后便和大哥一起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陈映晚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忽听身后佑景的声音响起:“娘亲,你看!” 回过头,只见佑景拿着他们之前买好的五颜六色的过门笺,笑眯眯地挥了挥:“咱们一起贴这个!” 第77章 年夜饭 陈映晚和佑景在自己的房间门楣上贴好了过门笺,各种颜色的过门笺贴满一排。 两人贴完,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的成果,相视一笑。 “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一起摘下来。” 陈映晚温声道。 佑景点点头,低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但他知道,自己和娘亲现在寄人篱下,不能像在自己家生活那样自由。 这个过门笺只能贴上高兴一下,吃完年夜饭就要撕下来,免得大爷看到了会不高兴。 陈映晚看着懂事的佑景,心里也不是滋味,吃年夜饭的时候她便想方设法让佑景转移注意力,而佑景也希望娘亲能高兴一些。 两人很快将烦恼抛在了脑后,屋里传出欢声笑语。 一个时辰后,墨安推开了院门,紧接着推着大爷的轮椅进来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和两个孙子一起吃过年夜饭就让他们回去早些休息了。 而屋里的一大一小显然没想到他们会回来得这么早,正欢笑着,没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奴才去提醒他们一声。”墨安小心打量着主子的眼神,试探着说道。 虽然主子平日待下宽容,但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他担心主子会不高兴。 然而下一瞬,陆殷辞却叫住了他。 “……算了,不必去打扰他们,推我去书房。” 墨安应了一声,将陆殷辞从右侧游廊推进了主屋的书房。 墨安去泡茶,陆殷辞打开窗子,外面下起了小雪。 西厢房传来陈映晚和佑景的笑声,烛光映着两人的身影投在窗户上,一会儿看见佑景学着佟师傅的样子走路把陈映晚逗得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看见陈映晚剪了小兔子的窗花贴在窗上。 微风吹过,门楣上的过门笺随着轻轻摇曳应和着屋内人的欢声笑语。 看着看着,陆殷辞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这样的温馨,陆殷辞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爹娘去世得都太早,在世的那几年,又大部分都在边疆驻守。 他仅存的与爹娘有关的记忆就是逢年过节,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那时候祖母还没有这般年迈,也能与一家人谈笑到夜半,一家人再提着暖黄的烛灯,慢慢散着步回院子。 爹爹将他扛在肩上,扭头与娘亲笑着说话,烛光照着一家人的侧脸……这些记忆让陆殷辞忽觉恍若隔世。 陆殷辞缓缓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自己案上的书页上。 他有意躲避这样的热闹,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这样是咎由自取。 当年他双腿健全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身在怀州却意在天下,不知挫败为何物。 自从爹娘去世,他双腿忽然瘫痪,再也没站起来过。 本该扛下侯府重担的他成了个残废,成了整个怀州的笑柄,连祖母面对他都小心翼翼,不敢提起他的双腿,更不敢提起他去世的双亲。 他就这么意志消沉的几年,近些年才缓缓从过往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慢慢捡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让祖母、二叔和弟弟替自己背负了那么多,他自责自愧,更加深居简出,不愿与人相处,更不愿看到这有些美好的热闹。 他就应该这么一个人死气沉沉下去,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吃完饭的陈映晚收拾好了碗筷,一边和佑景说笑着一边端着碗筷出门,却震惊地发现书房亮着蜡烛,窗户大开着。 窗下赫然是正在看书的陆殷辞! 陈映晚猛地后退几步,看向佑景:“咱们吃了多久?” 佑景眨了眨眼:“大概一个半时辰,怎么了?” 才过了一个半时辰,陆殷辞怎么会这么早回来?门上的过门笺肯定也被看到了,陈映晚本打算吃完饭就摘下来的! 陈映晚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毕竟没有真的和陆殷辞相处过,不知道陆殷辞的底线在哪儿,万一就因为她和佑景的笑声太吵让他们离开呢? 虽然知道陆殷辞答应过了陆明煦,所以不太可能将他们母子赶走,但……万一呢? “映晚,你别担心,方才是少爷说不用叫你们的。” 出来换茶的墨安看到了西厢房开着的门,里面又一片寂静,便猜到陈映晚已经发觉少爷回来了,特意过来一趟低声解释。 陈映晚悄悄松了口气,又小声道:“待会儿我就把过门笺和窗花都撕下来。” 墨安摇摇头:“不用撕,挺好看的。” 陈映晚试探着问:“大爷没说碍眼吗?” “没……但也不一定是喜欢。”墨安顿了顿,还是不敢太断言。 “少爷的性格我也摸不准。” 即使他从小在少爷身边伴读,但少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时常面无表情,连他这个身边人都经常看不出少爷的情绪,只能通过一些小动作尽可能地辨别少爷当时的心情。 “多谢墨安小哥,我们今后会更小心一些的。”陈映晚由衷道谢,虽然墨安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聊胜于无。 起码让陈映晚知道了连和陆殷辞从小一同长大的人都看不懂他,更别提自己了。 陈映晚道谢过后便关上了门。 而院子外的小路上,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身影却面对院子驻足许久。 月亮高挂夜幕,月光将竹林间的雪地照耀着散发细碎的光芒。 陆明煦看了一会儿月亮,又看了眼西厢的方向。 原本是想回去的,走着走着又到了这儿。 他想进去见一见陈映晚,想起陈映晚说让他早些回去休息的话,又停在了这里,走又舍不得,不走又显得太傻。 就这么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纠结挣扎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被自己蠢得笑出了声。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傻过,可是莫名的,他又觉得心里沉甸甸、暖融融的。 他站在这里,脸和手是冷的,心却像被浸在温热的水里,游得欢快。 第78章 送别 四日后,陆明煦准备出发的这日清早,来向大哥辞行。 “路上万事小心,不可意气用事,到了地方第一时间写信回来,我和祖母都记挂着你。” 陆殷辞望着意气风发的弟弟,难得流露真情。 除了爹娘和祖母以外,弟弟就是自己最亲的人,虽然名义上只是堂弟,但陆殷辞早就把他看做自己的亲弟弟。 从自己记事时起,弟弟就一直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他干什么,弟弟就学着干什么,他也从一开始的无奈,慢慢地心里有了弟弟的位置。 爹娘去世后,祖母和弟弟就是支撑着他振作起来的源泉。 现在弟弟要离开侯府离开怀州远赴边疆,他心中自然千般万般不舍,可这些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变成最后一句珍重。 陆明煦点点头,出门时又看了一眼西厢房。 房门敞开着,里面的人却不见踪影。 陆殷辞由墨安推着轮椅来到他身后:“她一早就出去了。” 陆明煦笑了一下:“这样啊。” 可眼神却难掩失望。 他知道陈映晚一直在回避自己的感情,但再怎么回避,他如今要离开了,陈映晚竟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吗? 说好的荷包,陈映晚也赖账了。 但很快陆明煦又重新鼓足士气,扬起下巴道:“待我到了那边写信回来,会有给她的一封,到时候麻烦大哥帮我交给她。” 若不经过大哥之手,单说是给陈映晚的,想必祖母一定会拆开看。 陆殷辞微微挑眉。 他本以为弟弟会失望乃至生气,没想到只是委屈了一瞬,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看来弟弟对那女人的感情,要比他想的深。 陆殷辞双腿有疾,不方便送他出门;老夫人年事已高,也不方便出城。 于是陆明煦在院门外告别了祖母,便乘上马车朝城外去了。 快要出城时,陆明煦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现在还太早,外头又下着小雪,路上行人不多。 他伸手接了一朵雪花,刚好收回手,突然瞥见了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身边站着一个蹦跳的孩子朝他招手。 陆明煦愣住了。 回过神来的他连手都忘记收回,只忙不迭叫了一声:“停车!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陆明煦第一时间跳下了马车,快步朝陈映晚和佑景走去。 “你们……你们怎么……”陆明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映晚笑道:“大爷说他按理应当亲自送二爷出城的,身体不便,就派我和佑景代他来送二爷。” 一大早陈映晚和佑景就由陆府的侍卫送到这儿等陆明煦了。 陆明煦高兴得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又想起什么,匆忙看向陈映晚的手:“你们冷不冷?” 陈映晚提起手里的汤婆子:“带着手炉呢,今儿个也不冷。” 说着,陈映晚又从怀里拿出一枚暖黄色绣着桃花的荷包递给他:“这个是答应二爷的。” 陆明煦双手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今早没见你,我还以为你要赖账呢。” 佑景立刻反驳:“娘亲才不会赖账呢!这几天娘亲连着绣了好几个荷包都不满意,这个是最好的一个。” 听了这话,陆明煦更高兴了,望向陈映晚,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只要你绣的,我都喜欢。” “二爷该启程了,路上小心些,万事以自己为重。” 陈映晚见陆明煦眉上的雪花,下意识伸手要为他拂去,又意识到什么,手停在了半空。 陆明煦注意到她的动作,没有说话,却往前倾了倾身。 他星眸含笑的模样直直撞进陈映晚心中,陈映晚没有再犹豫,抬手替他拂去了眉上落雪。 “陆明煦,祝你一路顺遂。” “好——你等我回来。” 陆明煦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跟陈映晚和佑景告别。 马车驶出城门,沿着官道越走越远,渐渐不见了陆明煦的影子。 “不知道二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佑景牵着娘亲的手,叹了口气。 两人跟着侍卫往回走,陈映晚低头笑道:“人才刚走,你就想他了?” 佑景毫不掩饰自己对陆明煦的喜欢,认真地点了点头:“二爷对我很好,他经常去书院看我们读书,有时候被问到时我答不上来不会,二爷也不会训斥我,还教我如何背书如何理解其中意思……” “还有练武场,有时候佟师傅都没那么多耐心,二爷却有。” 小孩子最能洞察人心,他们拥有天然趋利避害的能力,几乎靠着本能远离算计和阴谋,而贴近赤诚的心。 “娘亲,你也想二爷早点回来?” 佑景抬头看向娘亲。 他不懂得男女之意,但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喜欢二爷,娘亲一定也喜欢。 但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不能像自己一样大大方方地说出“喜欢”。 但他下意识觉得,或许又是“身份之差”搞的鬼。 他初到娘亲身边时,并不知道身份差别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自己和娘亲亲身经历过。 他要和娘亲一起跪拜别人,别人坐着的时候,他和娘亲要站着。 在他和承慎是坐着的人时,他从未感觉这些有什么不妥。 现在,他小小的心里又多了一个愿望——他希望有朝一日,娘亲只需要跪天跪地,不必再跪拜任何人。 两人回了侯府,如今陈映晚有了新的活计。 墨安往常做的事会分给她一份,于是陈映晚负责早中晚取膳食。 这一活计倒是大大便利了她,能见一见从前的朋友,也能从李婶那儿得到外面的事。 “放心,宿荣倒是派人来过,但有侯府的侍卫在,宿荣不敢真的做什么。”李婶安抚着陈映晚道,“况且现在宿荣最想找的是你,得知你进了侯府,能消停一阵子。” “我也派人去柳湾村问过了,宿荣没去周逢家,倒是去过了张秀才家里。” 张秀才的娘子姜秋素来与陈映晚交好,两人先前经常一同去河边洗衣服,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们没对姜秋做什么?”陈映晚不免紧张起来。 自己受到影响是小,若是牵连了别人…… “放心,张秀才好歹有个名头在,又是柳湾村唯一一个秀才,谁能让他轻易死了?” 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死了个秀才,上面多少要查一查,查到宿荣头上,长辈难免多责怪几句。 宿荣平日惯能惹事,因此被家中长辈诟病已久,自然不愿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挨骂。 第79章 春日宴 有了李婶的这些话,陈映晚心里踏实多了。 “姜秋的胎也还稳妥,你别急,等她生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映晚点点头,带着早膳回去了。 可她怎么能不急?姜秋本就是个敏感的性格,若是知道她惹了宿家,一定担心坏了。 所以陈映晚才没有把白菜和鸡鸭寄养在张秀才家。 另外……今儿个已经初九了,她本打算中旬开始在家里育辣椒苗。 种植手册上说,辣椒露天种植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在室内育苗。 于是陈映晚早就在去年计划好了一月中旬开始育苗、等到二月中旬天气渐暖,就可以带着四叔婆和陈月宜正式种辣椒了。 现在宿家的事情横在中间,她什么也做不成。 不过唯一还算有些安慰的事就是她如今的月钱涨到了三两银子,和墨安一样。 难怪大家都争抢着想入贵人的眼,这大丫鬟的位置真的很爽——尤其是做陆殷辞的大丫鬟。 每隔一段时间有小厮进来洒扫院子,这等小事并不需要陈映晚和墨安亲力亲为。 他们只需要站在一旁,等陆殷辞什么时候叫他们的,他们在上前。 而陆殷辞又用惯了墨安,陈映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房里,只有取膳食这等不必在陆殷辞眼前晃悠的活计才用得着陈映晚。 其实就连这也是陈映晚争取的,她闲着也是闲着,主动替小厮领了这个活儿。 “少爷,早膳备好了。”墨安来到陆殷辞身后轻声提醒。 陈映晚在厨房时,三个院子总是同一时间叫膳,所以陈映晚一直以为三个主子都差不多时辰起床。 直到搬进了大爷的院子,陈映晚才得知陆殷辞提前一个时辰就起了,随着轮椅轱辘响起,轮椅最终停在书房的案前。 此时墨安会支起书桌前和北墙上正对着的窗户,冷风灌进书房,又穿堂而过,逼得人必须清醒。 闲暇时问过墨安,才知道这是陆殷辞从小到大的习惯,除了瘫痪的那段时间,其余日子几乎从未晚起过。 “嗯,用膳。”陆殷辞放下毛笔,墨安便推着他来到了饭桌前。 陈映晚也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上辈子更是在王府住过几年,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用饭礼仪,而陆殷辞则是在这份礼仪上又多加了一份对自己的克制。 嚼东西不出声也就罢了,连碗筷碰撞的声音也很少有,仿佛一切人声都静止下来,只能听到外面鸟雀挥舞着翅膀呼啦啦飞过、树枝簌簌落雪的声音。 在这片寂静中,陆殷辞用完了早膳,用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再将帕子放回原位,全程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陈映晚和墨安上前收拾碗筷,忽听陆殷辞道:“明天换一道粥,今天的粥不好喝。” 陈映晚一顿,低头看了眼,今天的是玉米和小米熬的粥,她记得前两天也喝过,怎么才说不好喝? 陈映晚自诩上辈子做了多年厨娘,早就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 进院之后也想窥得一些陆殷辞的喜好,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看陆殷辞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喜不喜欢啊! 不过她倒是有了个结论——这位爷是真的很挑食。 当初陈映晚去厨房应聘试菜时,就听大爷院里的厨娘列出了一大堆大爷不吃的东西,现在这单子上又多了一样粥。 “好,奴婢记下了。”陈映晚低头应声,收拾好碗筷就要往外走,忽听陆殷辞再次开口: “后日你们两个随我出门,云鼎山庄。” 陈映晚下意识看了墨安一眼,后者应了一声,又给陈映晚使眼色。 陈映晚也忙应声:“是。” 陆殷辞才继续道:“此次春宴去的人非富即贵,你们小心些。” 意思是免得他们冲撞了贵人。 两人又应了一声。 陈映晚端着碗筷出门,墨安也追了上来,并肩同行顺便交代道:“云鼎山庄的帖子是宿家发来的。” 陈映晚心中一惊:“宿家!?大爷怎么会答应去的?” 饶墨安伺候陆殷辞多年,此时也难免皱眉,为少爷的决定有些担忧:“少爷最近正在悄悄调查宿家,担心宿家已经有了觉察。往常两家虽并不交好,但面子上过得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这次不去,只怕引得宿家怀疑戒备。” 陈映晚攥着拳头道:“若是去了有危险怎么办?” 毕竟宿家三爷收受河堤监工贿赂这件事非同小可,若被收集证据呈到皇帝面前,宿家一家都要因此遭殃。 若他们真的觉察到了……保不齐会咬牙狠心对陆殷辞痛下杀手。 这种情况下,陆殷辞竟然还要赴约吗? 看出了陈映晚的忧虑,墨安反过来安慰她:“侯府与宿家不和已久,这件事是少爷想做的,你只是提供了契机罢了,有这个机会解决宿家,少爷心里是高兴的。” “更别提那监工是奉皇帝之命,修的是我们怀州的河堤,欺君罔上是其一,其二若真遇到洪灾,多少百姓会因此丢掉性命?” “少爷从小就立志忠君报国,做出一番事业。” 而皇帝虽然给了陆殷辞一些虚职,但鉴于陆殷辞的双腿残疾,并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功绩出来。 宿家这事若成了,无论是对陆家还是对陆殷辞自己都是极大的好处。 “少爷有他的考量,放心。” 陈映晚点头。 正月十一日早,陆殷辞换了一身出门会客的装束,深蓝底色绣祥云暗纹,外面批了一件银狐皮大氅。 头发也用一顶精巧的玉冠固定,整个人好像从画儿里出来的一样。 墨安推他上了马车,接着陈映晚和墨安也坐了进去贴身伺候着。 陈映晚今天也换了身新衣,不过颜色要比寻常黯淡些。 陈映晚上辈子太苛待自己,不是穿旧衣服就是人家不要的布料,自从重生回来,她就开始穿一些颜色鲜艳的衣服,毕竟现在年轻,穿什么都好看。 这种褐色的衣服,她已经很久没穿过了。 墨安和陈映晚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陆殷辞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陆殷辞缓缓睁开眼,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他也注意到了陈映晚小心翼翼的装扮。 陈映晚往常总是穿些鹅黄嫩绿浅蓝,在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穿梭着格外鲜艳。 而今天陈映晚明显不想引人注目。 是担心宿荣吗? 可陆殷辞之所以带陈映晚来,就是为了告诉宿荣——陈映晚是他的人。 打狗还要看主人,陈映晚不是宿荣想动就能动的。 “少爷,到了。” 第80章 轻薄 这次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大多都是上山路,最终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停下。 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茫茫的山雾,难怪叫做云顶,果真像是入了云中。 有两名丫鬟前来引路,天寒地冻,她们却穿着薄薄两层,轻薄的布料勾勒出诱人身姿,却把人冻得手和脸都通红。 陈映晚记得自己出门前里里外外裹了四件,如今还觉得手脚发冷呢。 入了山庄大门,其内遍地盛开鲜花,先路过的是梅林和催开的杏林,再往里走只见假山流水宛若天成,流水旁是陈映晚也叫不出名字的各色盆栽,显然是刚移植不久的,高价买回来的却开不了几天,只为了一时新鲜罢了。 宿家三爷是怀州知府,来赴宴的人自然都是达官显贵,甫一进宴客厅就见两边席上坐满了人,互相客套寒暄。 陆殷辞进门,哪怕没见过他的,也都知道身体残疾还能赴宴的当属侯府的大少爷了。 霎时认识的不认识的一窝蜂地涌了过来,识趣地站远打招呼,没眼色的硬是往陆殷辞面前挤想要混个脸熟。 虽然侯府已经不如往日辉煌,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家的家底在那儿,再落魄也比在场大部分人家强得多。 “我走前面,你来推轮椅。”墨安小声道。 少爷不常出门,但这种场面他也见过不少,走在前面开路,免得这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冲撞。 陈映晚应声改为走到陆殷辞身后,很快在右手边找到了陆殷辞的席位。 “哎呀,这不是陆家大爷吗?” 一声高呼从身后传来,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带着身后的宿荣走来。 男人是宿家二老爷宿奉豫,也是宿荣那偷偷养外室还生了私生子的爹。 宿奉豫没什么职务,全靠知府弟弟和妻子的娘家过得滋润。 宿家大爷偶尔给他安排些活计,赚些外快,就比如今天的宴会便是他一手办的。 “宿二老爷。”陆殷辞言简意赅,拱手见过,笑容更是淡得拒人千里之外。 宿奉豫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不对自己奉承讨好的人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侯府二老爷见了他,那也得让他三分给足了面子。 眼下他亲自来迎接陆殷辞,这黄口小儿居然只是拱了拱手? 宿奉豫当即有些冷脸,还是他身后的宿荣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没当场拂袖离开。 面对身份地位在自己纸上的人,宿荣倒是要比自家父亲更稳重些。 陈映晚站在陆殷辞身后,宿荣没注意到她。 三人又十分尴尬地寒暄几句,两人便走向下一个人了。 过了一会儿主人到场,他们才发现这场春宴竟是怀州知府宿三爷办的。 本以为只是个联络感情的寻常宴会,却没料到宿三爷会到场,在场众人难免紧张兴奋起来。 陆殷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宿三爷是个一眼看上去叫人直呼绝世好官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一派正气。 讲完了场面话,开始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宿三爷也直直地来到了陆殷辞面前。 “辞哥儿,我着实没想到你真会赴约。上次见你还是……唉,想当年我与你爹也算是故交,他去边疆时我还送他出城,当真物是人非。” 上次两人相见,是陆殷辞爹娘的葬礼。 陆殷辞垂眸,复又抬眼略带笑意:“三叔近来可好?听说三叔又得贵子,我行走不利,没能去当面庆贺,实在可惜。” 宿三爷笑了几声,视线落在陆殷辞腿上,又叹了口气:“如今有了孩子,我才知晓为人父母的辛酸,你这样子,也不知道你爹娘在世该多心疼。” 这话哪怕不是当事人的陈映晚也听出来了不对劲。 陆殷辞父母去世这件事对陆殷辞来说打击非常,刻意转移了话题,可宿三爷却硬要往这上面扯,显然是故意让陆殷辞难堪的。 可陆殷辞再次忽略,淡淡笑着回道:“如今也算清闲,不像三叔这般劳心劳力,倒是有失有得了。” 陈映晚不知道陆殷辞是以何种心情说出的这些话,毕竟陆殷辞双腿残疾后实实在在地消沉了那些年。 残疾前有多么少年意气,后来就有多么崩溃颓丧。 “清闲”二字,简直剜心。 而宿三爷却似乎被他的话取悦到,笑得真切了许多:“也是,我成日忙得脚不沾地,若有机会倒也想好好歇一歇。今日辞哥儿来,算是赏脸——请饮此杯,权当是三叔的谢意。” 两人喝了一杯酒,陆殷辞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 他素来不喜饮酒,除非逢年过节为了陪祖母高兴会喝几杯。 “辞哥儿且坐,待宴后咱们叔侄二人好好聊一聊。”宿三爷欲走,陆殷辞笑着点头。 对方离开后,陆殷辞的笑容瞬间消失,再次变回一潭死水。 墨安适时递上茶盏让少爷漱口,去去嘴里的酒味。 宴客厅里走出一队女子,中间的女子弹着琵琶,周围的女子穿着薄纱随着起舞,厅中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推我出去透透气。”陆殷辞闭了闭眼。 墨安立刻道:“那我去取大氅。” 进屋时便将大氅交给了丫鬟,需要派人去取。 陈映晚便推着陆殷辞准备先出门。 刚到门口,迎面见到宿荣拉着一个丫鬟酒气熏天地说着什么话。 丫鬟满脸通红窘迫,拼命往回缩着身子,宿荣却使劲将她往怀里拉扯。 “荣少爷。”陆殷辞忽然开口。 第81章 回家 “呦,这不是陆大少爷吗?” 看到陆殷辞,宿荣倒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语气仍旧玩世不恭,甚至还把丫鬟往陆殷辞面前推了推。 “怎么,陆少爷也想一起玩?” 陆殷辞皱眉,不等他开口,宿荣却看清了他身后的陈映晚。 “是你!” 瞧见找了半个月的人,宿荣瞬间醒酒,咬牙切齿地盯着陈映晚,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她撕碎。 “你还敢来我们宿家的宴会上……胆子真够大的啊?” 陆殷辞拔高了声音止住宿荣的话头:“她是我的贴身丫鬟,荣少爷和我的丫鬟有什么过节?” 宿荣一怔,脑子开始转了起来。 他还一直纳闷陈映晚一个小丫鬟凭什么能知道他家的秘密,原来是从陆殷辞那儿得知的。 宿荣眼睛一转,忽然笑了一声:“没错,我就是跟这个小贱人有些过节,不如陆大少爷把她给了我,让我出出气?” 陈映晚顶着对方令人作呕的眼神,面无表情。 陆殷辞也没有丝毫惊讶,更没有反驳,只是看了宿荣一眼,就要让陈映晚推自己出门。 “陆大少爷想走?你这做的恐怕不太地道,身为侯府大爷,私自窥探我宿家家事,这事儿传出去,对咱们两家都不大好?” 陆殷辞垂眸轻笑一声。 “谈不上窥探,只是令尊做事实在漏洞百出,这席间恐怕有一半的人都知晓那事,不曾传出去,不过是为了彼此面上好看罢了。” 宿荣瞪着泛红的眼睛,靠近了一步低声恨道:“那你的丫鬟以此威胁我,也叫为了我面上好看?” 陈映晚缓声打断对方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奴婢不过是为了自保,荣少爷若不苦苦相逼,那件事也不会发生了。” 宿荣眯了眯眼:“照你这么说,倒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了?” “荣少爷,我的丫鬟既然没有真的说出什么,局面也不至于无法挽回,不如各退一步?” 宿荣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根道:“退?你叫我怎么退?” “她让我在兄弟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面,还让我提心吊胆半个月,就一句退步?说到底,大爷就是想保住这个丫鬟,可这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陆大少爷给了我出出气又能怎么样?” “陆大少爷若是觉得亏了,我可以还你五个十个丫鬟!” “怎么回事?荣哥儿,你在喊什么?” 宿荣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一时大起来引起众人注目。 宿三爷也看了过来,见宿荣对陆殷辞大喊大叫,皱眉快步走来,开口就是训斥宿荣。 “三叔……”宿荣不得不低头。 “我和陆大少爷的丫鬟有些过节,本想着一个小丫鬟罢了,侄子本想用十个换这一个,不料陆少爷不肯忍痛割爱……” “胡闹!”宿三爷眉头紧拧。 “当众跟陆少爷讨要丫鬟,成何体统?有什么过节也是私下里再解决,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宿荣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自然脸色难堪。 “三叔,不过一个丫鬟……” “丫鬟怎么了?陆少爷看重,自然说明有她的不俗之处,说不定早就收了房。陆少爷身体不便,有个用得称心的女子哪儿那么容易?” 这话面上是训斥了宿荣,却再一次提起陆殷辞的缺憾,甚至还扯到他的床笫之事。 陈映晚越发觉得这个道貌岸然的宿三爷叫人倒胃口。 宿三爷又看向陆殷辞,露出一丝笑容:“辞哥儿,荣哥儿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陆殷辞面无波澜:“不碍事,我先出去透透气,宴后再与三叔闲聊。” 宿三爷笑着点头,待陈映晚推着陆殷辞走远,他的笑容猜测才彻底消失,有些嫌气地看向了宿荣:“怎么回事?” 料想自家的事儿也瞒不过三叔,宿荣强忍着屈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宿三爷听后自然警觉,虽然自家二哥的事瞒得并不深,可要想探知,还是需要花些心思的……难不成陆殷辞在暗中谋划着对宿家不利? 宿三爷一边思虑着这件事一边同宾客交谈,半个时辰后,他心中渐渐不再那么警惕。 陆殷辞这小子精明得像个狐狸,又一贯擅长伪装隐忍,倘若陆殷辞真的想对宿家不利,肯定不会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把宿家有关的消息告诉一个小丫鬟。 更不可能为了保住一个小丫鬟的命,当众跟宿荣起争执。 再想起侯府那几个零星的人口——二老爷在边疆驻守,已是无用。 二少爷资质平平,拜了帝师学书,到现在却连考场都不敢上。 至于陆殷辞……他倒是够聪明,也堪当大任,但就看他那副残废的身子,还有什么指望?估计陆家的香火都要折在他身上了。 宿三爷渐渐安心下来,侯府已然快要落败,拿什么跟他斗? 另一边墨安取来了大氅,陈映晚为陆殷辞披上。 陆殷辞抬了抬手,轮椅便停在了梅花树下。 虽然陆殷辞喜怒不显,但墨安在他身边很久,偶尔也能看出来一点。 墨安跟陈映晚对视了一眼,知道方才肯定发生了什么,才让少爷心情不好。 “少爷,奴才给您折一枝梅花?”墨安弯腰问道。 陆殷辞摇摇头:“不必了,让它待在树上。” 周围静谧无人,不知过了多久,又听陆殷辞微微侧头对陈映晚道:“再过几日,你就能出府了。” 陈映晚一愣。 陆殷辞接着说道:“今日带你来这一趟,他们会将一切归咎于我,待会儿我再同宿三爷说些话,叫他往后看住了宿荣,你也就不必被拒在府里小心翼翼了。” 陈映晚松了口气:“多谢大爷。” 她知道陆殷辞会解决这件事,却没想到真的能解决得这么快。 陆殷辞似乎猜中了陈映晚的心思,垂眸道:“明煦临走前说过,开春你要种地,别误了你的农活。” 又是陆明煦…… 陈映晚忍不住嘴角上扬,难为陆明煦连这样的小事也替她想着。 陆殷辞稍稍抬头瞥了一眼陈映晚的神色,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几日后,陈映晚和佑景终于回家了。 他们接回了寄养在周逢家的狗和鸡鸭,秦素问拉着陈映晚的手不放,心疼坏了:“可算过去了。” 第82章 育苗 “这些日子你周大哥和我一直念叨着,也不知道你们好不好,把我担心的呦……” 俊山也在佑景面前抹起了眼泪:“你把白菜都送到我家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秦素问正感伤着,听到这话忍不住给了儿子后脑勺一下:“不许乱说话!什么死啊活啊的,快呸几声!” 俊山被打了一下,也不哭了,吐了吐舌头就拉着佑景往外跑。 “不许跑远!”秦素问喊了一声。 陈映晚笑道:“辛苦嫂子帮我照顾那些小家伙,往后嫂子有用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秦素问感叹:“经过这事我是发现了,只要能保住命,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咱们两家这样相处下去多好,不必说那些个客套话。” 告别了秦素问,陈映晚将白菜和鸡鸭都安置回家,又带着佑景去了张秀才家。 张秀才见到陈映晚,有些惊喜:“快进。” 屋里的姜秋连忙喊道:“是映晚吗?” “秋姐。”陈映晚掀开帘子进屋,姜秋的床被搬到了靠近窗户的这边,亮堂很多,也能晒到太阳了。 姜秋坐在床边,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脸上也长了些肉,不再像从前那样弱不禁风了。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姜秋迎了上来,与陈映晚双手交握的一瞬间差点哭出来。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只带话叫我安心,我不知道你好不好,怎么安心?” 姜秋眼含热泪埋怨道,拉着陈映晚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 陈映晚无奈笑道:“惹到了有钱有势的人家,是借着侯府之力才脱身的,尘埃落定之前不敢告诉你,怕你跟我一起着急。” 姜秋抿着嘴唇,又拍了拍陈映晚的手。 佑景进屋,姜秋又眼睛一亮,朝佑景招手:“佑景快来,姨娘给你买了糖块。早就买好了,就等着你来。” 探望过了好友,两人总算回归了正常生活。 当天晚上陈映晚就做了一大盘红烧肉,还将仅有的辣椒油用完做了一条香辣烤鱼。 就着这两盘硬菜,一人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才罢休。 “我吃饱了!”不用再寄住在侯府,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说话,佑景揉着圆鼓鼓的肚子喊了一声。 陈映晚被他的样子逗笑,也扬声道:“娘亲也吃饱了。” 佑景跳下凳子:“娘,我去洗碗。” 陈映晚笑着点头:“去,锅就别刷了,待会儿娘去刷。” 白菜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跟在佑景身后,佑景突然一拍脑袋:“忘记给白菜盛饭了!” 于是佑景又飞快地去拿白菜的饭盆,白菜跳起来前腿搭在佑景的膝盖上,口水快要甩出来了。 “白菜下去啦!等会儿饭就好了!”佑景一边躲一边笑。 陈映晚关上了西厢的窗户,燃起蜡烛,温馨的烛光点亮整个屋子,屋外是佑景嬉笑的声音。 陈映晚觉得这种日子简直不能更美好了。 尤其在经历了各种风雨之后,人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平静。 第二天一早,四叔婆就带着陈月宜来了。 看到陈映晚和佑景安然无恙,四叔婆长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晚姐儿啊,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你只托人告诉我最近不要来找你,我没忍住远远地来看了一眼,刚好碰上一群人来到你家,肯定在屋里翻箱倒柜了一阵……” 陈映晚一听就知道是宿荣的人,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离开时带上了辣椒种子。 宿荣的手下肯定不会认得这种子,但万一被随手毁了岂不是更糟糕。 听陈映晚说没事了,两人才放下心来,叔婆捂着心口道:“下次再出这种事,你可要提前跟我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可经不得几次吓唬了!” 陈映晚连连笑道:“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育苗呢。” “哎,这是好事,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办。” 自从上次陈映晚拿出了辣椒种子,四叔婆比她还要着急种,冬天时便问过陈映晚什么时候能开始种,现在可算等到了。 “我昨晚已经泡上了种子,把种子种到盆里,大概……要把这些盆都种满。” 阳光充足的东屋堆满了陈映晚年前买好的花盆,到时候在东屋里燃一只火盆,在屋里育苗温度刚好。 陈映晚说了怎么做,两人就立刻行动起来,填土、埋种子,种子只需要离地面半个拇指那么深,浅浅覆上一层土、再浇透水就够了。 中午三人匆匆吃了一口饭又继续,总算把种子全都种完了。 只是种完之后,四叔婆又觉得有些奇怪:“晚姐儿,你上次拿出来的种子就有这么多吗?” 她记得上次的种子只够种半亩地的。 陈映晚笑道:“我又翻出来一袋,刚好能把我屋前一亩地种满。” 其实是她又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袋,花了她100积分。 不过经过了四叔婆和陈月宜上次对辣椒油的反馈过后,她对辣椒信心倍增,今年多种一点,就算亏了,她还有厨娘的活计可以兜底,也不至于饿死。 “好,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四叔婆拍了拍手上的土问道。 陈映晚带两人来到屋外,指着一亩地道:“明后天咱们先把地翻了,毕竟一个冬天过去了,地都被冻住了,提前翻好不至于种之前再着急,然后撒点肥料……这些日子你们可能要累一些了。” “等辣椒种上就能轻松一些了。” 陈映晚每天上午都要在侯府当差,地里的活计只能零碎着做,而四叔婆两人上午到了就能开始干活,陈映晚的工作量也能少一些。 “瞧晚姐儿客气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肯拉我们母女一把,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二天两人就把地翻了一遍,陈映晚午后回家时也跟着一起干活。 三天后,地里的肥料也撒完了,陈映晚做了一大桌饭菜犒劳大家。 听说佑景开始练刀法了,两人很是讶异:“这么小的孩子能舞得动刀吗?” 佑景立刻挺起小胸脯:“佟师傅特意为我做的刀,一点也不沉!” “我还学会了一套刀法呢!” 说着,佑景绷起小脸,打算空手舞一遍刀法。 陈映晚撑着下巴笑看儿子认真的模样,就在佑景收势的一瞬间,系统提示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第83章 任务更新 【主线任务三(2):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一套刀法。】 【任务奖励:孔雀胆一瓶。】 “任务奖励已发放!请查收!” 送走四叔婆和陈月宜后,陈映晚进屋将孔雀胆兑换了出来。 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瓶口处是紧实的木塞,对着外面的太阳照一下,隐约能看到里面半罐子的淡绿色液体。 想到这东西的毒性,陈映晚叫来佑景。 “佑景,前段时间太危险,娘就买了一瓶毒药,万一遇到危险情况可以自保。” “这个叫做孔雀胆,娘把它放在床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一定不要打开,记住了吗?” 佑景认真地听完娘亲的叮嘱,重重地点头,将这个小瓶子印在脑海里:“我记住了!” 跟儿子解释完这瓶孔雀胆,陈映晚打开了新任务: 【主线任务三(3):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二套刀法。】 【任务奖励:100积分+暗器一套。】 看到任务内容,陈映晚不由陷入沉默。 又是毒药,又是暗器的,这是要把佑景培养成刺客吗? 系统解释道:“经过上次的危机事件,我进行了数据分析,认为幼崽最好全面发展,在练武方面可以多学一些。” “长刀太大,不方便。而暗器可以随时藏在身上,危险时刻更容易自保。” “毕竟让幼崽全方位发展的前提是保证幼崽活着。” 听系统这样说,陈映晚也觉得可以接受。 世事无常,尽管她再努力地保护孩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多学点自保的手段总没有坏处。 陈映晚又打开了佑景的属性栏。 【德】:22(已有初始三观——知善恶,识好坏) 【智】:45(超过同年龄95——出类拔萃) 【体】:30(超过同龄人85——健壮有力) 【美】:15(超过同龄人70——具有初级审美) 【劳】:25(超过同龄人80——已解锁播种技能。) 在练武这两个月,佑景的体质值突飞猛进,已经超过同龄人百分之八十五,算是很不错的水平了。 其他数值也提升得非常快,陈映晚 前不久花100积分买了一包辣椒种子,现在还剩325积分。 距离兑换随身背包还剩175分,攒几个月积分应该就能兑换了。 二月初,冰雪消融,柳湾村沿着河边的柳树陆陆续续冒出了新芽。 这天李婶休息,一早就带着李仰芳和正春来陈映晚家里做客。 陈映晚提早一天备好了小孩子喜欢吃的糕点。 正春拿了一块,乖巧地向陈映晚道谢。 正春和李仰芳一样话不多,但举止大方又很有礼貌,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忽闪着,很是讨人喜欢。 “仰芳早就提过想到你家来看看,我这一直也没空闲下来,今儿个可算过来一趟。” “你这小房子收拾得真不错,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等我老了我也得住这种地方,依山傍水的,多好。”李婶一边在屋前踱步一边感叹道。 转眼李婶又透过窗户看到东屋摆满的花盆,已经有小苗破土而出了。 “这是种得什么?”李婶好奇问道。 陈映晚故作神秘道:“还不能告诉干娘,等过三四个月长成了,干娘就知道了。” “一定能给干娘一点惊喜。” 李婶挑了挑眉:“好,那我就等着你这个‘惊喜’。” 李仰芳又将提前做好的衣裳递给陈映晚。 李婶代为解释道:“上次你给咱们娘仨出头,仰芳记你的好,这衣服做了快一个月,缝好了又改的,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陈映晚之前收到过李仰芳做的衣服,缝线细密,剪裁得体,细节处更是没的说,跟大户人家专用的裁缝没什么两样。 陈映晚平时去裁缝店做衣服所花的银两,是断断买不来这样好的手艺。 上衣是退红色的窄袖短衣,下身是月白色缎面裙,裙边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两相搭配起来格外赏心悦目,春夏穿是最合适的。 陈映晚去试了试,腰身有些不贴合,李仰芳要拿回去改一改。 刚接过衣服,就见佑景从外面跑回来。 他本是要去抱小狗给正春看的,此刻却两手空空,神色急切:“娘亲,张秀才来了,他说秋姨娘要生了!” 刚要坐下的陈映晚听到这话立刻站直了:“张秀才呢?” 佑景道:“他看到我在外面,就远远地喊了一声匆匆回家了。” 李婶忙道:“我们去一趟,我和仰芳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陈映晚点点头,让佑景和正春在家待着不准跑远,自己则带着李婶和李仰芳赶往张秀才家。 张秀才家的院门大开着,还没靠近就听到姜秋撕心裂肺的喊叫,想来已然发动了。 一进门,只见张秀才在屋门口坐立难安,脸上写满了担忧。 “姐夫,秋姐怎么样?”陈映晚上前两步。 六神无主的张秀才看到陈映晚,好像终于看见了救命稻草:“你可算来了,秋儿在屋里喊了半刻钟,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婶闻言安抚道:“才半刻钟罢了,我当年生孩子时生了足足两个时辰。你先别急,你娘子早上吃饭了吗?” 张秀才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一醒来就说肚子不舒服,我便去请了接生婆子,没提要吃饭这回事。” “哎呦,傻小子……”李婶叹气,“妇人生产是最要力气的,不吃东西怎么行?” 张秀才后知后觉:“那、那我现在去做。” 陈映晚皱眉道:“现在秋姐怕是也吃不下饭了,我去煮一碗红糖水来,到底能多点力气。” 陈映晚转身就要走向厨房,却被张秀才拦住:“我去!我去!” “妹子,秋儿一向在意你,你且进屋陪她,我去煮红糖水便是。” 陈映晚没有推脱,掀开帘子进屋,一股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两辈子加起来,陈映晚都没有生过一个自己的孩子,不清楚生产到底是什么样子,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但来到姜秋面前时,她神色格外冷静。 她知道姜秋把自己当主心骨,这个时候就更不能表现慌张。 姜秋满头汗珠,接生婆只顾着喊让姜秋下面使劲。 一旁备着两盆热水,陈映晚忙浸湿了帕子给姜秋擦汗。 “秋姐,我来了。” 第84章 生孩子 姜秋睁眼看到陈映晚的一瞬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映晚……你终于来了。” 她的手乱摸索着,似乎在找陈映晚的手。 陈映晚一把握住姜秋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姜秋喃喃道:“映晚,我真怕。” “我胆小懦弱了一辈子,若被老天爷收走了,那也是活该。” “秋姐!”陈映晚手上稍稍用力,打断了她的话。 “不许乱说话。李婶说了,她当年生了两个时辰呢,你这才哪到哪,不会有事的。” “李婶和仰芳就在外面陪着咱们,你不是早就说想见一见她们吗?等你生完了,我就让她们进来。” “她们来了?”姜秋扯了扯嘴角,“我是早就想见了。” 姜秋又一阵用力,接生婆又换了一盆水来,却见清水瞬间被染红。 陈映晚心里一咯噔,立刻叫出系统询问。 好在系统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宿主不必太过担心,这种出血量还不算太大。” “但是这名产妇的求生信心太低,更容易影响生产。” 陈映晚刚松懈下来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姜秋哪儿都好,只是太自卑。 而自卑这样的性格往往也是最致命的。 张秀才端来了红糖水,陈映晚接过来吹温,一勺勺喂给姜秋喝。 放下水碗,陈映晚又给姜秋擦了擦汗,温声道:“秋姐,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套功法吗?” 陈映晚一说话,姜秋就努力地支起耳朵去听。 “我记得……” 陈映晚继续道:“说起来秋姐可能不信,那是一位得道成仙的老道士流传下来的,我娘偶然得知,才教给了我。我如今只教了佑景和秋姐你……” 姜秋眼里浮现一抹感动:“当真如此?映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每天按我说的吃喝,一定不会有事的,再加上这能得道成仙的功法,连老天都要保佑你呢。” “你信不信我?” 姜秋听进去了陈映晚的话,眼里渐渐有些光彩,她反握住陈映晚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她不信陈映晚还能信谁? 这世上没有人会再像陈映晚一样全心全意地对她好了。 相公对她好,是出于夫妻一体的角度,可陈映晚对她好,却是不计回报的。 一个时辰后,屋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啼。 “恭喜张相公、姜夫人,是个男孩儿!” 张秀才喜出望外,接过襁褓的手颤抖不止,陈映晚怕他把孩子摔了,连忙接了过来。 “秋姐你瞧瞧,长得真像你。” 陈映晚把孩子抱到床边给姜秋看。 张秀才站在一旁搓着手,笑得灿烂极了:“好、像秋儿才好,秋儿比我好看多了。” “秋儿,辛苦你了。” 姜秋缓缓摇头,抬眼望向陈映晚,一双水眸闪动着光亮:“映晚,你给他起个名。” 张秀才一愣。 陈映晚忙说:“我没念过多少书,怎么能给他起名字?还是得姐夫来。” 姜秋现在满眼都是陪自己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陈映晚,陈映晚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那你起个小字呢?” 一旁的张秀才悄悄松了口气,还好陈映晚没真的要给孩子起名,不然他这个爹当得太憋屈了。 回过神来,张秀才也笑着催促陈映晚:“是啊妹子,你和秋儿关系这般好,合该给我们儿子起个小名,往后就让他认你做干娘。” 陈映晚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起一个‘瑾’字如何?” “瑾……瑾哥儿。”张秀才喃喃几遍,不由露出笑容。 “瑾瑜美玉,是个好字,妹子,你说自己每念过书可真是谦逊过头了。” 李婶和李仰芳也走了进来,两人刚才去厨房做了些饭菜,一碗清粥,一盘清炒时蔬,还有炖得软烂的一锅鸡汤。 “这就是李婶和仰芳姐姐,真是相见恨晚,早该在映晚第一次提起来时便去拜会,我真是太失礼了。” 李婶笑道:“我也听映晚提过你多次了,仰芳也总要来见你。每每收到你的绣品,她直夸你心细手又巧,有她缝得不够好的地方,你能借此绣出相宜的花样,这才是知音呢。” 李仰芳不能说话,但眼里些写满了喜悦。 照顾着姜秋吃过饭,陈映晚叮嘱她务必好好休息,便带着李婶和仰芳离开了。 回到家告诉佑景和正春这件事,佑景高兴地蹦了起来。 “我有弟弟了,娘亲,下次我要去见弟弟。” 正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点点头:“瑾字好听,陈姨娘您真会起名字。” 陈映晚笑着揉揉正春的脑袋:“正春认得字还不少呢。” 李婶与有荣焉道:“那是,正春在书院是出了名的聪明……” 可说着说着,李婶的神色又有些落寞。 陈映晚觉察到不对劲,让两个孩子出去玩,才问李婶怎么了。 “正春已经六岁了,镇上的书院女子一旦过了七岁,就不让再读了。” 陈映晚知道这件事。 七岁以前,无论男孩女孩都可以在书院读书,可一旦满了七岁,要么就回家学一些女人“该学”的手艺补贴家用等着嫁人,要么就请女先生在家里教导,但左不过还是难逃嫁人的命运。 陈映晚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小时候家里还算有钱,陈越给她和陈晓玉请过女先生,认全了字,略懂一些诗词歌赋。 正春家里却不一样。 李婶这些年是攒了不少钱,可过日子哪哪儿不要花钱呢?李婶努力了大半辈子,也只够自己一家三口生活的,再给正春预备些嫁妆,就是李婶能为正春做的最好打算了。 至于请女先生回家教书?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供得起的。 “……我打算让正春进府了,反正七岁了怎么都要离开书院,不如提前一年进侯府,从小丫鬟做起。虽然是伺候人的活计,但不签卖身契,随时也能出来,只要她不犯错,这活计干得也稳妥。” “等她长大,我也快合眼了,到那时……她和他娘起码有个活路。” 第85章 安排活计 李婶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仰芳:“我本是打算让正春学个什么手艺,可这世道,女人学再多的手艺又有什么用?最后都得嫁人。” “倘若运气好,遇到好的夫家还能夸一句聪明能干,若是遇到不好的……还会嫌正春太聪明了。” 陈映晚一时沉默下来,又见李婶勉强扬起笑容:“这都是命,说实话,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在侯府伺候,那都算我们命好。” “那干娘打算让正春进府做什么?” 像李婶这样的府里干了多年的老人,可以跟管事的说一声把自己孙女安排到想去的位置。 李婶道:“做什么都是伺候人的,能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当然好,不过大爷不用丫鬟,老夫人身边丫鬟又多,青荷、连翘两个拔尖的把其他丫鬟都比了下去,正春过去怕不能出头。” “除了老夫人身边,要么去花园修剪花草,要么当洒扫跑腿的,或者……” 李婶顿了顿,望向陈映晚的眼睛亮了起来:“映晚,让正春在厨房给你打下手呢?” 李婶见识过陈映晚的胆识聪慧,还有一手出色的厨艺,正春跟着陈映晚学个一星半点,将来继承陈映晚的衣钵继续在侯府做厨娘,也是个极稳妥的差事。 陈映晚思索片刻,却摇摇头。 “倘若只是学做菜,我当然可以教正春,不必在厨房,就是私下里教也可,但我觉得总做厨娘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就连陈映晚自己很喜欢做饭菜,却也不想一辈子做这个。 她现在年轻,手脚麻利,自然能挣钱。 一旦上了岁数,除非像马嬷嬷一样有经年阅历和侯府的人脉,否则也是一样要被赶出府。 哪怕她有和二爷的关系,二爷也不一定保她一世无虞。 凭陈映晚和李婶的关系,李婶自然明白陈映晚没有恶意,问道:“那依你看,她该做些什么?” 陈映晚转了转眼睛:“我记得余管家是不是膝下无子女?” 李婶连连点头:“对,早年是有个儿子的,前些年家里失火,他正巧不在家……儿子没逃得出来。” 陈映晚惋惜地叹了口气,才道:“不如走走关系使些银子,让正春跟着余管家学算账。” 余管家管银两开销和人口进出,虽然为人阿谀奉承,但大爷和老夫人都放心把府里的账本交给他,说明这人是可靠的。 李婶“嘶”了一声,小声嘟囔着:“算账?这能顶什么用?” “做菜好歹算个手艺呢。” 陈映晚笑道:“余管家年纪越发大了,膝下无儿无女,没人给他养老,若是让正春认他作干爷爷,将来老了多一个依靠,想必他不会介意的。” 李婶还是有些犹豫:“都听说认干儿子干孙子的,认孙女儿……他能愿意吗?” “再说,正春长大了就能接他的职、在侯府算账吗?” 陈映晚道:“我是无法保证,但我能代为引荐一番。” “上次和二爷去买下人,我和余管家有过一面之缘。再者,认了这个孙女儿,不用他花钱养活,又能卖我一个人情,还能多一个依靠,何乐而不为呢?” “干娘若是担心,就先让正春进厨房跟我干活,我再跟余管家谈一谈,只是这样一来若是成了,正春厨房这边的活不能立马撂下,恐怕要累一些。” 李婶被陈映晚说得有些心动,她自然也想让孙女儿会的越多越好,而且听说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出嫁前都是要学管家算账的。 若是正春也学会了,日后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呢。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得问问正春……” “我愿意!” 话音未落,门口的小丫头就立刻跳了出来,一溜烟地跑到李婶面前。 正春抬起头,眼里写满了期盼:“祖母,你让我学,我想多学些手艺,将来多挣钱给你和娘亲!” 李婶又惊讶又动容,温柔地摸了摸正春的头发,欲言又止。 李婶不忍心告诉孙女儿,她未来的路大概只有嫁人这一条。 陈映晚倒是一个人能扛起家里大小事情,但世上有几个像陈映晚这样肯用自己名声做梯子、又有能力抓住一切机会的? 李婶如今只希望自己这副老身子骨还能多干几年,正春能晚几年嫁人、多学些手艺,将来若夫家没良心弃了正春,正春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你想学算账?”李婶不确定地问。 正春重重点头:“我们书院里有个万永钱庄的账房儿子,他早就开始学用算盘了。” “要是以后我能学会算账,说不定也能去钱庄当账房。” 李婶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跟陈映晚商量起来如何一试。 之后的几天,李婶跟董管家知会一声,正春就开始进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上次买下人,也分了几个小丫头进厨房帮忙,正春只用了两天就跟她们达成了一片。 就连李婶也直呼纳闷,正春平日沉默寡言的,她一开始还担心正春被别的小姑娘欺负呢,谁也没想到正春能这么快交到朋友。 正春这边稳定下来,陈映晚开始托人走关系找到了余管家。 余管家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听说是陈映晚要和他见一面,手里动作骤然一停,脑子里的算盘却开始打了起来。 一个厨娘能找他有什么事? 加月银?这是上面定的,不听他的。 缺人手?他记得厨房里的人手是足够的。 虽然他只和陈映晚见过一面,但那一面也足够让他惊讶半个月的。 不仅三言两语就带走了一个小丫鬟,还和二少爷有说有笑。 若不是他后来打听到陈映晚已经有了孩子,他都以为陈映晚要当主子了。 “余管家,小的怎么回?” 第86章 辣椒田 小厮站在门口等候着回答。 余管家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开口道:“见,午时三刻我在东角门等她,让她多带个人来,不然不成样子。” 当天午时他便去了东角门,远远就看见陈映晚和一个妇人站在那里闲谈什么,那人他看着眼熟,仔细想了一下好像是厨房的采买,姓李。 走近了一看,他才突然发现角落里还有个小丫头,穿着打扮干净整洁,身板挺得溜之。 “陈姑娘。”余管家挂上寒暄客套的笑容,“别来无恙啊。” 陈映晚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笑道:“余管家好,上次的事还要多亏了您,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还请余管家勿怪。” 余管家一阵笑:“那还是陈姑娘有本事,二爷都点头了,我一个小小管事哪敢说不啊。” 余管家提起了二爷的事,说明态度还算和缓,陈映晚便开门见山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想跟您见面,是有件事想求您。” 余管家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想要张口婉拒,可是又担心陈映晚记仇。 虽然二爷现在已经不在侯府了,可是上个月陈映晚从大爷的院里领了月钱,指不定跟大爷也有点什么关系。 这样一来,他倒是不太敢直接拒绝了。 “……其实我说是管事,也就是一个算账的小账房,大的事儿我也做不了主,你先说说看。” 不能拒绝也不能一口应下,余管家只得试探着来,心里默默祈祷陈映晚别求他办什么难办的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天大的事,只是孩子的想法。” 说着陈映晚朝一旁的正春招了招手,正春立刻走过来给余管家行了个礼。 动作干净麻利,声音清脆大方,倒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这是李嬷嬷的亲孙女儿,叫李正春,今年有六岁了。” “之前一直在书院读书,回回考题名列前茅,先生都夸她聪明呢……不过明年就不能继续去书院了,我们便想着给她安排个去处。” 一听这话,余管家暂且放心了一些,不过是让他帮忙安排嘛,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想伺候老夫人?这我得问问连翘和青荷,老夫人院里的丫鬟都听她们支使,缺不缺人也得她们说了算。” 陈映晚笑着摇摇头:“若是这件事,我自己就去找青荷跟连翘了,她们倒也能卖我一个人情。” “只是这个小丫头别的喜好没有,就愿意学算账……听她说书院里有个账房的儿子早就学了算盘,给她羡慕得跟什么似的。” 余管家一愣。 合着是冲他来的! 余管家吸了一口气,不说同不同意,只干笑两声道:“那陈姑娘的意思是……让我教她算账?” 不等陈映晚说话,正春便朗声道:“不说算账,跟在爷爷面前给爷爷端茶倒水,跟着爷爷见见世面,就是正春的福气了。” “旁的什么,爷爷愿意教,正春就拼了命地学。爷爷不教,正春就踏踏实实地伺候爷爷。” 余管家眼里难掩惊艳,他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让人心窝子暖的话。 余管家是管人口进出的,笨的聪明的他都见过,这么多年也没养一个在身边,就是没有看得上眼的。 聪明的太聪明,盯着他那点积蓄,眼睛都发光。笨的又太笨,教也教不会。 这个小丫头看着闷声闷气,一说起话来偏偏这么招人喜欢,口吃清楚,说起来又头头是道,看着也不像是大人教的。 “你叫正春?” 余管家态度软和许多。 “你想算账是为了什么?” “是,我叫正春,我祖母给我起的,我还有个娘,只是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我听说在钱庄里干账房最挣钱,我也想多挣点银子,将来祖母老了,我也有银子照顾祖母和娘亲。” “好孩子……” 往常余管家捡到的孩子都是要么没了爹娘要么被亲爹娘卖了的,很少听说过孩童这般温馨孝顺的话,不由想起自己那个去世的儿子。 “你就先跟着我,教不教的再看,若你没有这个天分,我也帮不上你。” 正春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实实在在地给余管家磕了个头。 余管家连忙把她扶起来,又忍不住笑道:“小丫头,怪机灵的。” 从这天开始,正春就在厨房和前院之间往复,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做的,一天下来不喊累,还格外有精神。 连佑景也跟陈映晚说:“娘亲,那天我和荛哥儿去练武场,路上看到正春往前院去,走得飞快,我都撵不上她。” 说罢,佑景又攥起了小拳头,深以为是道:“但是娘亲,我明白正春,她肯定是怕她不努力,将来没人养活李婆婆和李姨娘,所以才这么刻苦。” 就和他拼命学习、拼命练武是一样的,他知道自己多学一点,多会一点,将来就多一条出路,他的娘亲也不至于太辛苦。 每次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干劲满满。 二月中旬时,张秀才请她和李婶一家去家里喝满月酒。 姜秋这段时间吃得很好,身体比刚生产那会儿健康多了,瑾哥儿也被养得白白胖胖。 满月酒吃得尽兴,陈映晚回到家忍不住算起了日子。 从怀州到边疆,马车大概走上一个月左右就到了。 所以按理说,若一切顺利,陆明煦应该已经到了边疆,已经打算开始写信了。 只是信件过来要将近一个月,等她收到陆明煦的信件再回过去,又是一个月。 但陈映晚心里却满满的期待,希望陆明煦一切都好。 二月过半,天气也逐渐暖起来了。 屋里的辣椒苗长势甚好。 不愧是系统商城里兑换的,这批种子枝叶健壮、产量又高,陈映晚花的那些积分不冤。 四叔婆和陈月宜等待已久,终于能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受到陈映晚的消息的第二天两人就匆匆赶了过来,吃完早饭便开始跟陈映晚忙碌了起来。 四叔婆负责开垄、陈月宜和陈映晚负责种苗。 陈映晚按照种植手册里的教程,垄距二尺半,每隔一尺种一棵,一亩地能种下两千多棵。 若是种得太密集,只怕长着长着茂盛起来,辣椒下面的叶片照不到阳光,会影响最终的辣椒产量。 第87章 大爷生辰 两天时间过去,辣椒苗全都种完了,满满一亩地全都是长势喜人、绿油油的苗子。 刚种完辣椒,府里就开始忙起来筹备大爷的生辰宴。 陆殷辞是三月初的生辰,但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给各家发请帖了。 生辰宴当天,府里还要从外面找几个厨娘一起干活,免得供不上菜。 周娴对待这件事格外紧张,毕竟这是她上任之后接手的第一件大事,想要稳住这个位置,这次必须好好干。 生辰宴的前一天晚上,大爷和老夫人要一同用膳,把这顿饭当成给大爷庆生日。 赵娴从早上就开始紧张起来,毕竟大爷忌口太多,想做出他爱吃的饭菜还真是有些挑战性。 她一大早就去找万嬷嬷,得知大爷的喜好,又将这些喜欢转告给院里的厨娘们,让大家务必使出浑身解数。 不过陈映晚一到晌午就出府了,晚膳用不上她。 第二天生辰宴,她早早地赶过去,只见赵娴一脸春风得意,便知道赵娴昨日肯定领赏了。 赵娴高兴,手底下的人也自然好过些,偶尔出了错,赵娴也温温柔柔地责怪几句。 生辰宴上用的饭菜太多,一些冷盘可以现在就做,中午开席刚好端上桌。 陆殷辞虽然沉默寡言,但在外面交际起来也堪称得心应手,而且也很少有人会不给他面子。 侯府如今是没之前那样风光了,但敢像上次一样言语讥讽的,整个怀州除了宿三爷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是以中午将近,前院高朋满座,马蹄声和道喜的庆贺声响成一片,连后院都能听到。 这些人来,自然不是为了吃饭。 但席面既是侯府的脸面,不能大意。 厨房里虽然吵闹但并不杂乱无章,每个人都乱中有序,陈映晚和梅平也忙得热火朝天,一锅接着一锅做菜,菜一盘接着一盘往前院送。 午时未过,陈映晚突然隐约听到李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抬头看过去,只见李婶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陈映晚有种不好的预感,梅平也注意到了李婶,小声道:“你去,这边我来。” 陈映晚道了声谢,去找赵娴知会了一声。 赵娴自然满口答应:“李嬷嬷找你一定有事,只是这边太忙,你早些回来。” 陈映晚这才走向李婶。 两人来到稍稍僻静一些的角落,陈映晚忙问:“是不是佑景……” 李婶连拍了几下陈映晚的手:“别急、别急,不是佑景。” “是大爷身边的墨安来……让你去一趟。” 陈映晚一愣。 陆殷辞让她过去?能有什么事呢? 李婶也和陈映晚一样不明不白,只叹气道:“墨安匆匆来的,平日多冷静谨慎的一个小子,今儿看起来额上沁出了汗,想来是急事。” 陈映晚思索着又问:“是去前院吗?” 李婶摇头:“是去内院——落桐院。” 陈映晚没再过问,立刻赶往落桐院,路上又拉了个小厮仔细询问,才知道现在前院宾客都在等着大爷,再过半个时辰,大爷就该露面了。 按理说,陆殷辞现在应当已经在席间跟一些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寒暄起来,就像之前宿三爷做的那样。 但是陆殷辞还在落桐院…… 思量之间,陈映晚已经到了地方,院门却紧闭着,她连敲了几声门墨安才打开。 “你可算来了!”墨安一把将她拽了进来,领着她往陆殷辞的卧房去。 “怎么了?”陈映晚一头雾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在落桐院住了一个月,都没见墨安有过这般慌乱的神色。 可直到绕过屏风来到卧房,看见床上直挺挺躺着的陆殷辞,陈映晚忽然就明白了。 她先是吓了一跳,被墨安拽着靠近几步才发现陆殷辞睁着眼睛,眼珠还能转动看向陈映晚。 陈映晚试探着问:“大爷这是……” 墨安急道:“一刻钟前,少爷拆开了一份礼物,突然就倒下了,蜷缩着身子动弹不得。” “我把少爷扶上了床,想去找府里的大夫来,可少爷不让我去!” 陈映晚顿了顿,眼里闪过一道光,果断道:“他都这样了,怎么拦着你?你先去叫大夫。” “不准。” 陆殷辞咬牙切齿地打断了陈映晚的话。 陈映晚又是一愣。 陆殷辞眼睛能动、耳朵能听,嘴巴居然也能说话。 难不成……是全身瘫痪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殷辞一副砧板上鱼肉的模样,说起话来却还是冷冰冰的,眼神格外凌厉地警告陈映晚。 “我没有瘫痪,只是一时浑身无力罢了。” “过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陆殷辞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难免有些弱势。 “怎么可能呢?您都这个样子了,何必强撑着?” 陈映晚上前几步倒了杯温水,打算让陆殷辞润润嗓子,又道:“您若觉得自己不需要帮忙,怎么会叫我来呢?” 陆殷辞不习惯和别人距离太近,陈映晚上前的一瞬间他便闭上了眼睛。 “是墨安他怕自己应付不来,非要找人来。” “我不愿找大夫……所以找你。” 陆殷辞和其他下人没什么联系,而陈映晚不一样。 她知道太多陆家的秘密……也不差这一个了。 总之,他让陈映晚来只是为了让墨安放心的。 多一个人墨安放下心来,也不至于去找大夫,嚷得人尽皆知。 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陈映晚叹气:“可惜奴婢不是大夫,没办法真的帮上忙。” “倘若您真的有什么好歹,奴婢和墨安万死难辞其咎。” 眼看陈映晚把茶杯交给了墨安,自己就要转身出去找大夫,陆殷辞再一次喊住了她:“站住!” 他认命般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自己没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轮到墨安傻眼了:“不是第一次?……” 他跟在陆殷辞身边十多年,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第88章 心理疾病 “我这个病症……常在夜晚发作,所以没有惊动过你。” 即使墨安夜夜守在外间,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墨安无比痛恨自己的失职。 “往常大概半个时辰就好了,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所以不必惊慌,我躺一会儿就是了。” 陆殷辞无力疲惫地侧过脸。 陈映晚也陷入了沉默,实际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 “依你看,陆殷辞得的是什么病?” 系统道:“抱歉宿主,我做不到检测病症呢。” 陈映晚挥退了这个没什么用的东西,扭头看向墨安,走到外间朝他招招手。 墨安看了眼闭眼的少爷,悄悄来到陈映晚身边。 “你说大爷刚才看了什么礼物才这样的……礼物呢?” “我见少爷似乎很厌恶那东西,我就赶紧给收起来了,这就拿给你看。” 没一会儿墨安就拿来了一块小巧无比的西洋钟表。 “你许是没见过,这是沿海地区进贡给皇上,皇上又赏给臣子的……之前侯府也有一块,只是那块表早就不走了。” “先皇赏给老侯爷,老侯爷又留给大老爷的。” “少爷小时候缠着老爷想要这个手表,后来不知道哪里去了……” 陈映晚点点头,又问:“这块表是谁送的?” 墨安答道:“宿家,宿三爷。” “今早他的礼物就递了进来,少爷本想着拆开看看,席上也好有话聊。” 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 陈映晚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再次唤出系统。 介于系统的问答机制,她选择性地说道:“我觉得陆殷辞这个病有一部分是心理上的问题?” 刚收养佑景时,陈映晚就听系统说过了“心理健康”的重要性。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健康问题,有的人积压多了就会显着地表现出来。 因此才有郁结于心、相思病等等病症。 所以多多创造美好回忆,提升幼崽审美值才格外重要。 陈映晚也就明白自己上辈子郁郁而终,也是心理出了问题。 如今的陆殷辞……陈映晚觉得也很可能是这个原因。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陈映晚的话,却调出了商城页面:“这里有一些心理健康类书籍可供查阅。” 系统这么说,想来陆殷辞的病也八九不离十源于心理了。 “那你觉得哪本书对于治愈幼崽心理阴影有帮助?” 系统立刻给陈映晚推荐了一本。 好在不贵,只要10点积分。 陈映晚二话不说兑换了。 等回到屋里的时候,陆殷辞的手臂已经能动了,只是还无法用力支起身子。 见状,墨安和陈映晚也稍稍松了口气。 墨安扶着陆殷辞喝了口水,陆殷辞抬眸淡淡地看向陈映晚。 赶在对方下逐客令之前,陈映晚看准时机开口:“奴婢有些问题想问大少爷。” “……”陆殷辞眯了眯眼,似乎在责怪陈映晚没有眼力见。 陈映晚笑了笑:“只是很简单的问题,或许有助于大爷治愈这个病症的……不过大爷不想答就算了。” 陈映晚行了礼转身就往外走,刚跨出门,却听墨安快步追上来:“等等!” 陈映晚重新站在陆殷辞面前,后者沉默再三,垂眸问:“你真有办法?” “我知道你家,家里祖上三代没有从医的。” 陈映晚不慌不忙:“大少爷,有句话叫久病成医,您知道得多,应该比奴婢懂。” “有时候切身经历过一种疾病的人,甚至比大夫更了解这种病。” “我也不是什么神医,更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只是有些我娘亲教给过我的心得体会,大爷愿意试一试就死马当做活马医。” 也就是陈映晚不会做任何承诺,毕竟她想帮忙只是为了自己的靠山更健康一点,不想因此背上责任。 半晌,陆殷辞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那你试试。” 他自己翻阅了各种古籍,还偷偷去外面看了几次大夫,可没有任何一本书一个人能帮得上他。 陈映晚这才问道:“第一个问题,大爷看到那份礼物时,什么感觉?” 陆殷辞想到那块钟表,猛地攥起拳头,额头上略见青筋。 墨安连忙扯了扯陈映晚的衣服,不想让她问下去。 陈映晚只当做没看到,安静地等待回答。 “我……” 陆殷辞哽住一下,平复心情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翻滚,我想呕吐,心跳很快,身上瞬间出了很多汗,手脚渐渐无力,还有……” “眼前发黑,逐渐听不到墨安的声音,好像所有东西都开始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归于黑暗。” 陈映晚心中记下,又问:“您觉得是什么导致的?” 陆殷辞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是……那块表,让我想起我父亲。” 说到这儿,那股心慌反胃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陈映晚看出了不对劲,立刻道:“不急于一时,大爷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要逼自己。” 书上是这么写的,不能给病人太多刺激。 陆殷辞点了点头,又将头撇向一旁。 陈映晚抿抿嘴唇,脑海中翻看着目录,又试探着道:“听说大爷很挑食。” 陆殷辞睁开了眼,微微皱眉:“那又怎么了?” 陈映晚干笑了两声:“奴婢想问问,大爷是真的无法吃下那些东西,还是单纯的不太喜欢?” 墨安听到这话也看向了自家少爷,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他很久。 少爷每次吃饭都十分挑剔,食欲也差,夹几筷子就恹恹地撂下,为此老夫人和下人都对此十分操心。 “……” 陆殷辞咬了咬牙:“如果这对我的病症有帮助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吃。” 陈映晚抓住关键:“也就是说您逼着自己吃,也能吃下去,不至于吐出来是?” 陆殷辞一向风平浪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吃?” 他是侯府的大少爷,未来袭爵的人,他凭什么不能挑食?应该是底下的人变着花样地做他爱吃的东西才是,而不是他不管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陈映晚挑了挑眉:“关键是,大爷不吃的东西也太多了。” “这样下去,大爷说不定会缺很多营养。” 第89章 生辰宴 “……营养?” 陈映晚点头:“奴婢所说的营养即是人们要从食物中汲取的养分,您太过挑食,会缺乏很多养分,奴婢觉得有一部分原因出自这里。” 陆殷辞眉头皱了又皱,似乎在判断陈映晚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找过许多大夫,从未有人提出过所谓的‘营养’。” 陈映晚听了此话,不大在意地笑了一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奴婢还是回去。” 陆殷辞忍不住抬头看了陈映晚一眼。 听弟弟说,这个陈映晚又千般万般的好,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脾气这样大?一言不合就要转身走。 “罢了……你想让我吃什么,我吃就是了,只一点,我不喜欢吃鱼。” 陈映晚这才露出真切的笑容:“好,大爷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安排好大爷的饮食。” 陆殷辞顿了一下,又道:“下个月初是明煦的生日,他的信件大抵本月中旬会到,你若想给他准备生辰礼物,最好提前备好,连着回信一起寄过去。” 陈映晚一愣,回过神来心里不免雀跃,陆殷辞愿意帮她给陆明煦送东西,这是好事。 “行了,扶我起来。” 陆殷辞已经彻底恢复了力气,脸色也不想方才那样惨白。 墨安上前将他抬到了轮椅上,他整理好衣服,颔首道:“去前院。” 陈映晚刚要告退,又听陆殷辞道:“你也去。” “上次宿三爷知道宿荣得罪了我,这次免不了带宿荣给我赔罪,你名义上是我的贴身丫鬟,应该站我身侧,免得他们起疑。” 陈映晚连忙应声,还是陆殷辞想得周全。 天气还是有些凉,陆殷辞又刚刚发了病,墨安特意给自家少爷搭了一件披风。 一路到了前院,声音逐渐嘈杂起来,直到听见轮椅的声音响起,众人才慢慢降低声量。 “诸位久等了,手上有些要事急着处理,耽搁了。” 陆殷辞面上扬起极淡的笑,朝众人拱手示意,众宾客连声道“哪里哪里”一类的客套话。 打入门起,轮椅就改为了陈映晚推,路过席间果然看到了宿家三爷和宿荣。 酒过三巡,陆殷辞来到了宿三爷面前,感谢他来赴宴。 宿三爷依旧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先是说了一些寒暄的话,才借着话题将身后的宿荣拉了过来。 “荣哥儿年纪小,上次宴席散尽后他还来找我认错,说不该夺你所爱。” “这孩子虽然近女色,但心地并不坏,我二嫂卧病在床,荣哥儿时常去伺候她,孝心可嘉。” 看来是宿荣在宿三爷面前提起过和陈映晚的那件事了,为了不让自己娘亲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他只得低头认错。 “这不,我来赴宴,荣哥儿非要跟着一起来,说要当面给陆大少爷道歉,否则心中难安。” 陆殷辞似笑非笑地看向宿荣。 宿荣扬起早已练习过多次的虚伪笑容,朝陆殷辞躬身拱手:“陆大少爷,无论是您丫鬟的事,还是上次我出言不逊,都是我的错,还望您高抬贵手。” 陆殷辞垂眸,却话问陈映晚:“映晚,你可愿原谅荣少爷?” 宿荣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屈辱。 他为了母亲对陆殷辞当众道歉,已经是舍弃自尊,如今陆殷辞居然问一个下贱的婢女愿不愿意原谅他? 他宿荣什么时候需要一个下贱的奴婢原谅! 宿荣当即就要上前一步跟陆殷辞理论,却被宿三爷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陈映晚对上宿荣仇恨的眼神,不慌不忙道:“您是少爷,奴婢是丫鬟,只有您跟奴婢过不去的份儿,奴婢自然不敢跟荣少爷您过不去。” “只是一月份回家时发现家中被翻了个底朝天,同我交好的人家也被陆续盘问了一番,不知道是谁干的。” “从那以后奴婢便心中难安,彻夜难眠,只怕伺候少爷也不尽心,实在愧疚。” 宿三爷“哈哈”笑了几声,目光如芒看向陈映晚:“哦?在我怀州管辖之地竟有此等事件发生?你且放心,我身为父母官,理应为子民排忧解难,今后一定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你也可尽心伺候陆大少爷了。” “荣哥儿,你说对不对?” 宿荣狠狠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是,三叔说的正是。” 宿荣当众没了脸,自然不想在侯府待下去,没一会儿就称身体不适要回家,宿三爷以关照侄儿为由也回去了。 一上马车,宿三爷的笑容便彻底消失殆尽。 宿荣本事一腔怒火,也看到三叔的冷脸,也不敢丝毫泄出,反而僵硬地撤出了一个笑容:“三叔,那陆殷辞当众让我难看,分明是给我们宿家下马威呢。” 宿三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是给我们宿家下马威,是给你。” “你个没用的东西,成天只知道吃喝嫖赌,若没有我,你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宿荣听到这话就知道三叔是真的生气了,连忙低下头:“侄儿知错,合该认知到自己的身份,不该鲁莽。” “只是他太过分,远不像上次那样任由三叔您嘲讽,想来是不安分了。” 宿三爷冷笑:“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上次他在我面前受我奚落,听我讽刺,那是因为他知道我的厉害。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哪怕今天陆殷辞让你跪下磕三个头,你也得乖乖磕头认罪,就凭他现在还是侯府的大少爷。” 宿荣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攥住,胳膊青筋暴起,嘴上却老实认错:“是,侄儿错了。” 宿三爷对家里的这些小辈一向比较关怀,见宿荣这般,也略消气了些。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为了你母亲甘愿低头,你且等着。” 宿三爷往后一靠,脸上掠过一抹轻蔑:“他还以为侯府的名头能保他一辈子呢,上任镇北侯怎么死得悄无声息,他也照样。” 宿荣闻言缓缓抬起头,眼里闪过精光:“三叔的意思是……早有打算?” “不必我打算,上面的人也不会留他。”宿三爷眯了眯眼,仿佛看见了陆殷辞以后的下场,嘴角慢慢上翘。 “原本我还担心他是个有城府的小子,现在两次接触下来……” “这副轻狂的样子,不足为惧。” 第90章 好事将近 陈映晚万万没想到大爷帮她解决这件事还有售后服务,这样一来,宿荣绝不敢再找陈映晚的麻烦了。 生辰宴结束,陈映晚将陆殷辞送回了院子,整个人脚步都十分轻快。 “多谢大少爷。”陈映晚特意给陆殷辞行了个礼。 陆殷辞点点头,不在病中、不在外人面前的他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好在陈映晚早就习惯了陆殷辞这个样子,知道对方并不是不开心,只是一贯的懒得做表情,于是扬起灿烂无比的笑容又道:“奴婢一定好好写食谱,保证让大少爷营养均衡。” 陆殷辞一顿,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嗯。” 当天下午回家,陈映晚吃完了午饭就开始写食谱,她买了本营养类的食谱书,都是一些本朝常见的食材,菜式也都见过,只是这本书格外给每一道菜标注了营养成分。 根据陆殷辞的体重比例,能计算出陆殷辞每天所需要的各类营养成分。 这样一来,一日三餐就有标准了。 陈映晚写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好东西不能只给陆殷辞一个人用,当即给佑景也算了一下。 算出佑景每日所需的鸡蛋、肉还有青菜,可以保证佑景茁壮成长。 陈映晚写完佑景的,把纸张贴在了灶台前的墙上,佑景正在院里跑步,路过家门看到娘亲的身影,立刻跳了进来,好奇地凑上前看:“娘亲,这是什么?” “你每天要吃的东西,正好你来看看有没有不爱吃的。” 陈映晚抱起佑景想让他看,却发现佑景已经不是之前的重量了。 佑景感觉到娘亲的动作一顿,立刻扭过头:“娘亲,我胖了。” “佟师傅说身上多些腱子肉,练武更合适,我就没想减。” “等过几个月我练好了,说不定就能把娘亲抱起来了!” 陈映晚笑得不停:“把我抱起来?那还是等几年再说。” 佑景扬起下巴:“不信,娘亲等着瞧!” “我现在可有力气了呢!” 两人说说笑笑,一个下午又过去,吃过晚饭,夜幕降临,陈映晚开始继续写陆殷辞的食谱,突然听到外面狗叫。 天气暖了之后,白菜就被养在了门外看家,冷的时候才放进屋里睡觉。 白菜认得周逢一家和张秀才一家,他们两家来人,白菜从来不叫。 看来是生人了。 陈映晚心生警惕,扬声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晚姐儿,是我。” “这狗咬人,你快让它住嘴。” 是陈越。 陈映晚皱了皱眉,佑景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娘亲,你若不想见陈爷爷,就让白菜把他赶走。” 陈映晚揉揉佑景的脑袋,又摇头道:“我去看看。” 黑灯瞎火的,陈越若只是想来看她,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陈映晚打开了门,陈越站在外面“嘿嘿”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我来跟你说个好消息。” 陈映晚可不觉得从陈越口中能听到什么好消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陈越等了半天也不见陈映晚问,只得尴尬地咳了一声,又道:“你姐姐好事将近了!” 陈映晚着实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好事?什么好事?她要死了?” 陈越笑容一顿:“……” “胡说什么呢,你姐姐是要成亲了!” 陈映晚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陈晓玉之所以愿意辛辛苦苦养承慎,就是为了以后能在惠王面前挟恩图报,怎么可能看得上村里的人。 “是谁?” 陈越见女儿终于好奇起来,颇为骄傲道:“是镇上的木匠呢,叫崔桦平,我去镇上问过了,听说做得一手好木工呢。” 崔桦平?陈映晚更糊涂了。 陈晓玉重生以后对崔桦平简直是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还要跟崔桦平成亲? “……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陈映晚满眼怀疑。 陈越又嘿嘿笑了几声道:“那当然是我亲眼所见。其实晓玉去年就早跟我提起过她心有所属,只是后半年两人许是吵架了,她没再提过。” “可前些日子我去镇上卖货,分明看见她和崔桦平互赠东西呢!” “崔桦平这孩子可真不错,当时晓玉身边还带着承慎呢,也不见崔桦平有半点嫌弃,还给承慎买糖吃。” “估计再过些日子,崔桦平就要来提亲了。” 陈映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肯定?” 陈越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爹知道你和你姐姐关系不大好,但毕竟是亲姐妹,到时候她成亲,你一定得来,起码撑一撑场面。” 陈映晚想起上辈子陈晓玉成亲,陈越也是将她带了过去。 可陈晓玉给她安排了最远的席位,连邻居都比陈映晚坐得近。 别人问起她陈映晚是谁,她只翻白眼假装没听到。 不过……倘若这次陈晓玉真的能再成亲,她还真想去看热闹。 陈映晚上下扫了一眼陈越:“你来跟我说这些,陈晓玉知道吗?” 陈越一脸“我很聪明”的样子道:“今儿个晓玉和承慎出外寻医了,我偷偷来的。” 陈映晚挑眉:“行了,说完就回去,一把老骨头就别来回折腾了。” “你要是路上摔哪儿瘫了,我可不会伺候你。” 这话叫陈越听着却觉得是小女儿在关心自己,高兴得不得了。 “好、好,你也保重身体……还有佑景,听你娘亲的话,乖乖的啊。” 陈越看向陈映晚身后的佑景。 佑景看了一眼娘亲,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提前带佑景抵达侯府,将佑景送进内院后,又把食谱提前交给了隔壁负责大少爷饮食的万嬷嬷。 “这是大少爷要吃的膳食,对少爷身体好的。” 万嬷嬷皱眉:“大爷吃什么,我自有分寸。” 第91章 早膳 “这么多年都是我来负责大少爷的膳食,大少爷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哪怕陈姑娘身份特殊,也不该越界。” 陈映晚面不改色,依旧笑着道:“万嬷嬷您误会了。” “昨日大少爷叫我过去,顺手交给了我这个食谱,我昨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交给您。” “昨日大少爷可是亲口嘱咐我,要我交给您,这食谱上的菜还一定得是您亲手做的才行。” 万嬷嬷一顿,神色稍稍缓和,却还是有些狐疑地打量陈映晚一眼。 “当真?” 陈映晚:“万嬷嬷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您的儿子。” 墨安是万嬷嬷的儿子,自然不会骗万嬷嬷。 听到这话,万嬷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食谱我便收下了,方才是我错怪了你,给你赔个不是。” 万嬷嬷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态度转变得倒是极快,立刻就向陈映晚道了歉,一点架子也没有。 看她那样子,这道歉也是真心实意的。 之前马嬷嬷在的时候,因两人关系不好,两个院里的厨娘很少交流。 万嬷嬷对马嬷嬷格外“器重”的陈映晚冷眼相待,陈映晚也没跟万嬷嬷说过几次话。 这次接触,倒是让陈映晚有了些新的看法。 陈映晚在另一边跟赵娴知会了一声,自己待会儿要去给大少爷送早膳。 得知是大爷的安排,赵娴连连应声。 万嬷嬷按照食谱备好的早膳,交给陈映晚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 “大少爷从小就不喜欢喝羊奶,我按食谱准备了一大碗,若是少爷喝不下,你且劝着点少爷。” 万嬷嬷是从小看着陆殷辞长大的,又看着陆殷辞没了双亲,自然各种慈爱,陆殷辞挑食,万嬷嬷就想尽办法变着花样给陆殷辞做他想吃的菜。 只要陆殷辞说不喜欢,这菜就绝对不会再次出现在陆殷辞的生命里。 不管陈映晚心中怎么想,面上却乖巧点头:“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映晚带着食盒去了落桐院,墨安开的门,一见陈映晚就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陈映晚神情自然:“不来行吗?你一向纵着大少爷,他若说不吃,你肯定不会逼他。” 墨安先是有些心虚,听到后面的话却猛地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会逼少爷吃?” “陈映晚,你可别是疯了!”墨安迅速看了一眼屋里,又压低声音飞快道:“少爷脾气是好,可你逼着他吃饭怎么行?他可是主子!” 脾气再好,也那是主子。 万一真给少爷逼急了,就算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不把陈映晚赶出去,也会罚她的。 陈映晚安抚般地笑了一下:“昨天可是少爷亲口说让我且试试,他若是真急了,我就再也不管了。” 墨安心中不安,往桌子上摆膳食的时候还颇为犹豫。 看着一桌子大都是少爷不喜欢的饭菜,墨安还是硬着头皮去请陆殷辞了。 陆殷辞被推出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子旁站着的、朝他嫣然浅笑的陈映晚。 陆殷辞只觉得脑子疼,神色也有些僵硬:“谁让她来的?” “我只说让你写个食谱,送饭菜这种活交给其他人就好。” 陆殷辞这话说得还算客气,陈映晚也客气地回答:“奴婢怕其他人不能尽心尽力地伺候少爷吃饭,必得亲力亲为乃至亲眼所见才放得下心。” 陆殷辞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绝望:“你没有别的事做吗?” 陈映晚依旧笑容灿烂:“奴婢的事再大,也比不过少爷的膳食重要,况且奴婢上头的大师傅批准了奴婢来送来,少爷且放心,奴婢不会耽误事儿的。” 说着,陈映晚给陆殷辞盛了一小碗羊奶。 “这羊奶放过糖的,甜甜的,不难喝,少爷尝尝?” 陆殷辞看着陈映晚递过来的小碗,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又警告地瞥了陈映晚一眼:“我不是小孩子,不必用这种语气哄我。” 陈映晚乖乖应下,又在陆殷辞低头的一瞬间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若真是小孩子还好了呢,上辈子娇贵的承慎都没他这么挑食。 佑景就更不必说了,乖得很,给什么吃什么,吃完还要大夸陈映晚的厨艺。 至于面前这位爷,肯赏脸喝一口就不错了。 浅尝一口的陆殷辞果不其然地皱起了眉头。 倒也不是十分的难喝,只是他从记事起第一次对这东西表示过“厌恶”后就再也没尝过了,突然接触,这口感和味道都让他感觉格外陌生。 他很想放下小碗,毕竟活了快二十年,从未有人逼着他吃喝什么。 可他现在不抬头也知道陈映晚一直在盯着自己,自己若不喝完,岂不是又要听她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说话? 陆殷辞闭了闭眼,三两口喝完了小碗里的羊奶。 “哇,大少爷真厉害!” 陈映晚煞有介事。 在陆殷辞甩来眼刀之前,陈映晚迅速地给他盛了一碗米饭递到他面前,又夹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 “奴婢听说,您早上喜欢只喝粥。” 陆殷辞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还问?这又有什么不妥?” 陈映晚想起那本书上的话,米粥和其他谷物属于“碳水”一类,早饭只吃这个并不能满足日常所需营养,上午更容易犯困疲倦。 又想起上辈子,她格外有感触。 上辈子她为了省钱给承慎寻医问药,对自己十分吝啬,早上吃一个窝窝头灌凉水,将肚子填满,以为这样足够一上午的体力消耗了。 结果就是明明睡够了时间,做工时却频频犯困。 而这辈子重生以后,陈映晚再也没委屈过自己,挣了钱首先就要满足自己和佑景的食欲,吃得好,才能有力气活着。 现在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前所未有地好。 “您若是信奴婢,就按奴婢说的吃。”陈映晚语气坚定。 陆殷辞缓缓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陈映晚夹什么菜他就吃什么,尽管他很不想这么做。 直到快要吃完,陈映晚又给他盛了一小碗羊奶。 陆殷辞有些绷不住了:“还得喝?” 陈映晚笑而不语。 陆殷辞两眼一闭,一口闷了。 在陈映晚模样夸张地开始鼓掌之前,陆殷辞猛地睁眼瞪了她一眼。 “快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陈映晚点头:“奴婢明白。” 她快速地和墨安收拾好碗筷,拎着食盒出门前又飞快说了一句:“大少爷,我中午还来。” “……” 陆殷辞再次绝望地闭上眼。 第92章 信件 “映晚,你看看这是不是少了一颗苗?”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陈映晚除了日常的工作以外,多了一项每天早中午盯着陆殷辞用膳的活计。 虽然没有格外的银子挣,但这个活计干好了,那可不是能用银子衡量的好处。 这天她刚回家,就见地里忙碌的四叔婆朝她招招手。 陈映晚听到少了一棵苗子,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莫不是有人来拔她的辣椒苗了? 可是地里是辣椒苗这回事只有她、佑景、四叔婆和陈月宜四个人知道,就连姜秋和李婶都不知道。 柳湾村遍地都是庄稼,不知道这是什么苗子,谁会突然薅走一根? 更别说白天有四叔婆和陈月宜守着,晚上有白菜站岗。 “我瞧瞧。”陈映晚快步走过去,仔细一看,瞬间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动物咬的,许是田鼠之类的小动物。” 四叔婆也松了口气。 她虽然干过农活,但年轻时毕竟是富贵人家,并不熟悉。 “是我大惊小怪了。”四叔婆歉意道。 陈映晚笑道:“四叔婆说的哪里话?你这是认真负责才会叫我来看。” “倘若你不在乎这些苗子,真有人薅走了,我们也发现不了啊。” 四叔婆听陈映晚这话,心中顿时熨帖极了。 她热切地挽起陈映晚的胳膊:“月宜做好饭了,咱回去吃饭。” 陈映晚点点头,却又看了眼那棵被咬烂的苗子。 “虽然这棵苗子不是真的丢了,但我觉得还是再谨慎些为好。” 四叔婆对陈映晚的好感已经达到了顶峰,无论陈映晚说什么她都一个劲儿支持:“要不再买条狗,只白菜一个,一亩地有些看不过来。” “好,我明儿个午后就在镇上转转,买条狗回来。” 四叔婆嗔怪道:“晚姐儿何须费心这些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我知道你处事认真,但你日后要思量的多着呢,若是事事亲力亲为可行不通。” 陈映晚没想到四叔婆会说这些,有些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四叔婆接收到陈映晚的视线,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以为我只会说媒啊?想当年你四叔婆我也是料理过一家老小上下事宜的。” “那时候你四叔还有些闲钱,家里上有老母,下有仆人,凡事都听我的一句话,但我这句话不能对谁都说。” “有时候别人能干得差不多,就支使别人干,做不好再骂、再支使,这是调教人的法子。” “四叔婆知道你种辣椒不只是想卖辣椒这么简单,你是个有心气儿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往上走,走得越高,就越得学会用人之道。” 陈映晚听进去了四叔婆说的每一个字。 往常只觉得四叔婆这个人趋利避害,这种性格的人往往利益到位了,就更容易合作。 却不料四叔婆还有这等心得。 甚至四叔婆在这段关系中还处于下位者的身份,却教陈映晚如何当一个主张大局的上位者。 “四叔婆……我今日才发现从前是我小瞧了你。”陈映晚由衷感叹。 这哪里是媒婆,分明是她的人生导师。 四叔婆忍笑,眼里又有些怅然道:“这一辈子也是没办法……不过现在的日子也好,我自个儿能挣钱,还能养活女儿,与之前虽然富贵但处处要看那老头子的脸色相比……竟不知哪个更好一些了。” 陈映晚握了握四叔婆的手:“往前看,更好的永远在前面。” 四叔婆眼中晃着泪光笑了笑。 “好。”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依旧带着早膳去给陆殷辞送饭,顺便“监视”他吃饭。 陆殷辞今日却格外从容地出场,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陈映晚眼尖地看到了那信封上的字迹,分明是陆明煦的。 陆明煦来信了! 陈映晚掩不住眸子里的雀跃,眼睛一个劲儿往陆殷辞手里瞟。 陆殷辞故意晾了她一会儿才悠悠抬手:“这是你的。” 陈映晚早就蓄势待发,对方一抬手她就冲过去双手接过了信封。 “多谢大少爷!” 陆殷辞看着她欢喜极了的模样,下意识笑了一下,心里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但那感觉瞬间又被压了下去,陆殷辞摆摆手:“你去书房看,看完留下来,不能带走。” 陈映晚一愣,随即意识到一个侯府的少爷给丫鬟写信,多少有些上不了台面,传出去怪难听了。 陈映晚明白了,来不及不舒服,拿着信就出去了。 信上一开头就是陆殷辞龙飞凤舞的几笔。 “映晚,我到了边疆,这边比怀州冷得多。” “我爹真的瘦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我娘的皮肤也粗糙了,也不难想,边疆苦寒,风像刀子一样,想不糙也难。可他们才离开我不久,怎么能变得这么多呢?” “我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些。” “我真不敢想等我回去之后,你会不会也变了样子,佑景会不会长得比我还高了——这倒是不太可能,毕竟我只离开几个月而已。” “映晚,护身符真的好用,我第一天帮军营放牧就丢了一只羊,我握着护身符说一定要找到那只羊,否则会被我爹骂。” “你猜怎么?我最后真的找到了!这一定是护身符的功劳,也是你的功劳。” “我说完了,你要好好的,银子不够去找我大哥,我在他那儿放了好多银子,说是给你留的,但我知道你大抵是不肯拿的。” 陈映晚看着手里的信,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心里却渐渐被暖意填满,泛起一丝丝的甜。 “最后,帮我为映晚读这封信的人,谢过。” 陈映晚一顿,随即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回避陆殷辞的感情,对陆殷辞说自己不识字。 可刚才陆殷辞让她看信,分明是知道她认得字的。 第93章 清醒 陈映晚回来时,陆殷辞已经吃完了饭。 陈映晚道:“奴婢已经将信放在书房桌子上了。” 陆殷辞点头:“好……你的回信以及明煦的生辰礼,明天给我。” 陈映晚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对方却好像能看穿她一样,一语命中了她的心事,微微侧头看向她问:“你为什么跟明煦说你不认字?” 陈映晚低了低头,有些难堪地将当初那件事说了一遍。 陆殷辞沉默了。 他知道明煦对陈映晚有好感,但却不知两人认识的第二天,明煦就会写下那样明目张胆的诗句。 是见色起意吗?还是真的一见钟情、情投意合? 倘若只是前者,陈映晚虽然样貌姣好,却也有的是女子比陈映晚好看百倍,不足为惧。 可这么久,明知道陈映晚一再远离拒绝、明知道两人的身份差别,陆明煦却还是坚持靠近对方。 这就证明,很可能是后者。 陆明煦动了真感情,从第一眼见到陈映晚开始就动了感情。 而这些,陆殷辞竟然全然无知。 他真以为陆明煦虽然喜欢陈映晚,但也懂得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明煦会渐渐忘记这个带着孩子的小厨娘,视线里多了其他女人,接着迎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但从事实来看,陆明煦从一开始就犯了大错。 陆殷辞若是早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第一时间让陈映晚出府,因为他断断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和一个地位低下的厨娘纠缠不清。 可事到如今,两人的感情已经远超他的想象。 一直对他藏不住话的弟弟,竟然隐瞒了很多和陈映晚相关的感情和事件。 陆殷辞心里顿时涌起许多说不清的情绪,半晌才喑哑着嗓子道: “你的信,我会替你誊写一遍,明煦不会知道你认字。” 陈映晚连忙道谢,陆殷辞却抬了抬手。 “不必谢我,我有条件。” 陈映晚一愣:“……什么条件?” 陆殷辞避开对方的视线,缓缓移到自己手边的茶杯上。 “你信中的内容,要让明煦放心,但不要给他太多希望。” 陆殷辞声音平缓,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陈映晚初见他时那副清冷疏离、不苟言笑的模样。 “大少爷的意思……奴婢不太明白。”陈映晚喉咙有些发紧。 陆殷辞声音依旧:“那我就再说明白一些。” “那日你在明煦面前说你不识字,意味着你知道自己和明煦的身份差距,这很好,对你们都很好。” “而我,为了我唯一的弟弟、侯府的血脉着想,希望你能一直清醒地认知道你们的差距。” 陈映晚默默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陆殷辞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明白,她再明白不过。 陆殷辞得知了陆明煦对她的感情不浅,所以急着让他们拉开距离。 他不会在信上批评自己的弟弟,就只能让陈映晚来当这个坏人。 可是陈映晚怎么能做到? 当初陆明煦离开时与她告别的那一幕在脑海中重现,她说一路顺遂,陆明煦说要她等自己回来。 方才的那一行行字又浮现在陈映晚眼前,字字句句分明都是思念。 陈映晚好不容易稍稍朝前挪动了一点,现在又要立刻退回去。 她不敢想,陆明煦发现她的远离该有多伤心。 陈映晚动了动嘴唇,脑子飞快运转着试图想出合适的借口:“大少爷,二爷还在边疆……边疆危险重重,一切要以他心安为主,要不然等他回来,我再……” “所以我才要你字斟句酌。”陆殷辞打断她的话,不留余地。 “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 一个月同住时光,陈映晚觉得陆殷辞虽神色冰冷却还算温和。 连续两次面对宿家,陆殷辞的维护也让陈映晚觉得感激。 这半个月以来她盯着陆殷辞用膳,越发觉得陆殷辞也有小孩子性子的一面,或许她能借此与对方更进一步,背靠这棵大树更好乘凉。 可现在她突然清醒过来,陆殷辞一直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陆殷辞,疏淡、漠然,这是陆殷辞最基本的底色,从未改变过。 他的冷漠和狠厉会带来陆家今后的繁荣,但对陈映晚来说,是无法靠近的。 她不该妄想用治疗心理问题的方式来靠近对方,更不该失去警惕。 不…… 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根本不该一开始就把一切希望压在陆家身上,她以为只要陆家在,自己和佑景就能一直安然无虞。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重要,也低估了陆殷辞的冷静。 倘若陆明煦当初没那么清醒,扬言要娶她,那么她当天就会被赶出侯府。 她将未来押在侯府身上,她的存亡,对侯府毫无区别,而侯府的起落,却能决定她的生死。 “奴婢明白了。” 陈映晚点头,干脆地说出这句话。 陆殷辞转动茶杯的动作一顿,看向对方似乎想判断她是否真的这么放得下。 抬眸瞬间,却对上陈映晚冷静清明的视线。 “既然如此,那封信还是由奴婢来写。想来看到奴婢亲手所书,二爷会更相信这是奴婢的意思。” 陆殷辞眯了眯眼。 陈映晚却不再理会对方探究的眼神,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带着碗碟转身出门:“奴婢告退。” 陈映晚的动作太快,陆殷辞下意识张了张口,却只看到对方走远的背影。 墨安提了一壶热茶回来,却见自己少爷还望着门口的方向眉头紧蹙。 他顿了顿,倒了杯茶递到少爷面前:“少爷,陈映晚是个聪明的,这不是正合了咱们的心意吗?” 陆殷辞是该这么觉得,这和他想要的走向一样。 但…… “聪明,却也足够心狠。” 陆殷辞扯了扯嘴角。 只希望弟弟不要再和陈映晚有更多纠缠了。 若不早些了断……谁知道陈映晚会不会害得他更伤心呢? 第94章 晋级三年级 今晚的佑景一边温习一边偷偷观察一旁的娘亲。 娘亲和他一样提着笔,只是神色怔愣,墨汁蘸了又蘸,迟迟不落笔。 佑景知道,娘亲从今天下午就一直不对劲。 但娘亲总是不跟他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尽管他很想替娘亲分忧。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偷瞥后,佑景鼓足勇气戳了戳娘亲的胳膊:“娘,你想写什么?” “要不我帮你写。” 陈映晚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手下的空白纸张,轻笑了一声:“不用,娘得仔细想一想……是给陆明煦的信。” “二爷来信了?”佑景眼睛一亮,刚想问信上什么内容,又看到娘亲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安。 “二爷该不会有什么事……” “没有,”陈映晚忙笑着打断佑景的话,“他好着呢,只是……娘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佑景,对不起。” 陈映晚无法将成年人的感情解释给儿子听,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下一瞬佑景突然抱住了她。 “娘亲肯告诉我,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佑景的脸贴着娘亲的手臂,小脸被挤了起来,说话有些不清不楚,语气却格外坚定。 “娘亲,你之前跟我说的都忘了吗?你说我们有高兴的事要分享,有不高兴的也要分享。虽然我不知道信上有什么,但是儿子知道娘亲不会有错的。” 他抬起小脸,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写满了对陈映晚的无条件偏袒:“咱们都没做错,所以娘亲不要难过了,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陈映晚曾经教给佑景的道理,如今又被佑景教还给了她。 她让佑景往前看,佑景也告诉她不要为过去悲伤。 陈映晚真切地笑了一下,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娘知道了,谢谢佑景提醒娘亲。” 陈映晚搂着他左右轻轻晃着,柔声道:“娘亲突然不想一直做厨娘了。” 佑景立刻抬头:“当然啦!娘亲,等我再长大点就能考科举了,到时候考取功名您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说完佑景又觉得自己太自大了些,找补道:“就算考不上,我也能去扛大包挣银子!总之一定能养得起娘亲!” 陈映晚笑道:“娘当然相信你能成为娘的后盾,不过人不能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样是对自己的低估,也是对别人的压力。” “更何况,娘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佑景的后盾,咱们娘俩互相扶持着,不是更好吗?” 佑景认真听着,重重地点头。 陈映晚又道:“娘希望能借着这个辣椒和我的手艺,将来开一家酒楼。” 这个念头之前从未有过,还是重生后听到了系统的话,这个想法才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系统说,她这种天崩开局不必以“开酒楼”为目标。 但她现在却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不能的。 只是无法一步到位,凡事都得从无到有。 她现在是远远没有开酒楼的资本,但她可以从流动的摊贩做起,若是攒够了本钱,再考虑慢慢开起排当。 等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呢? 她还会没有开酒楼的资本吗? 佑景静静听着娘亲的想法,时不时地点头。 “娘亲,我觉得您一定可以。” 陈映晚笑问:“这么笃定?” 佑景深以为是道:“刚开始来柳湾村的时候,大娘还说我是废物呢,可是娘亲却说我很聪明很厉害。” “瞧瞧儿子现在,读的书比承慎还要多,扎的马步比荛哥儿还要久。” “儿子做到了儿子想做的,娘亲也一定可以。” 陈映晚只觉得心中一片暖意,用力抱住佑景。 佑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雀跃道:“娘,您不是说有第二张考卷吗?让我试试!” 上次他答完试卷,娘亲明显很高兴,或许能让娘亲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陈映晚:“你有把握?” 佑景自信点头:“有!” 陈映晚从床底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试卷,递给佑景。 佑景开始答题,她则继续思索该如何回信。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前一后停下了笔。 陈映晚将信折了起来,开始给佑景批改试卷。 陈映晚对了一遍答案,又不敢相信地重新看了一遍。 “系统,你快出来看看,这是不是满分?” 系统扫描过后,立刻跳出了任务提示: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主线任务二(3):晋级二年级】 【达成条件:第二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三年级习题集一本】 “因为这张试卷满分,宿主获得格外奖励——80积分!” 陈映晚喜出望外,立刻看向佑景:“佑景,你全都答对了!” “你太厉害了!” 佑景也高兴地蹦了起来:“娘亲!下个月我还想答题!” 陈映晚连连应声。 这是近来难得让她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夸奖完佑景,陈映晚又打开了新的任务。 【主线任务二(4):晋级三年级】 【达成条件:第三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5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还是差不多的任务,下个月让佑景答一下三年级的试卷看看。 看完任务,她又打开了商城。 上次看积分还是315,这次任务达成奖励了180积分,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增长的属性,现在总共510积分。 陈映晚跃跃欲试道:“可以兑换背包了吗?” 上次听系统说随身背包只要500积分,现在岂不是刚好足够? 系统立刻跳出随身背包的页面,陈映晚毫不犹豫点击了兑换。 眨眼间,一个个小格子出现在陈映晚眼前。 “没有实体吗?”陈映晚问道。 系统解释道:“是的,宿主可以从任何背包中拿出随身背包里的物品,当然,宿主也可以选择从空气中拿出物品,不过这可能有点诡异,容易被人发现。” 陈映晚连连应声:“我明白了。” 她趁着佑景不注意,试着将床底下的孔雀胆放进了随身背包,果然下一秒,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就出现在背包的第一行第一列的小格子里。 第95章 移栽 “这就装进去了?” 陈映晚很是惊奇,又试着拿了一下,白色瓷瓶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还真有用! “这里一共9格,每一格只能放一样东西。” 陈映晚想了想,将娘亲留给自己的发簪找了出来,也放了进去,这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最宝贵的物品,一定要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早膳,陈映晚带着信件来到了落桐院,将折好的信纸交给了陆殷辞。 陆殷辞当着对方的面打开了纸张,扫了一眼。 上面是清秀字迹: “二爷,得知您在边疆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佑景与我一切都好。” “另外,我有件事想告诉二爷,我前月认识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我与他情投意合,或许这个月就要定亲了。” “二爷来不及回来吃酒,送您一盒茶叶,还望以茶代酒,给二爷送些喜气。” 陆殷辞看完这封信,沉默良久,视线缓缓移到陈映晚放在桌上的茶叶盒子上。 “大少爷可还满意?”陈映晚问道。 陆殷辞垂眸:“尚可。” 陈映晚点头,又道:“今早伺候完大少爷用膳,以后奴婢就不来了。” “这段时间您对这些食物适应得越来越好,早就不必奴婢盯着了,况且厨房里面的活计奴婢总托给别人也不像回事,还望大少爷恕罪。” 话是这么说,但屋里的三人都知道陈映晚是因为陆殷辞逼她写这封信,才不愿再来的。 陆殷辞本不该觉得这有什么。 毕竟陈映晚成天盯着他用膳,他经常感觉有压力,现在不来了,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才对。 可看到陈映晚那副风轻云淡好像两人再没有任何瓜葛的样子,陆殷辞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闷。 就算他真的逼陈映晚做了不喜欢的事,陈映晚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对他。 更何况他又没做错,让陈映晚和陆明煦拉开距离,这个决定对双方都有好处。 难道就因为他替两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就要受陈映晚的冷眼吗? 再者说,他还是侯府的大少爷,陈映晚的主子。 陈映晚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可此时此刻,陆殷辞又无法责怪陈映晚,因为对方的理由找得恰到好处,倘若他不同意,反而像他离不开对方一样。 可笑,少了一个人的监视,难道他就不会吃饭了吗? “你可以走了。”陆殷辞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漠。 陈映晚就等着陆殷辞这句话,反正早饭她已经送到了,碗筷让小厮丫鬟来取就行。 陈映晚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陆殷辞看着她飞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忽而抿唇,将手中的茶杯掼在地上。 “少爷!……” 墨安一惊,连忙上前查看自家少爷的袍子有没有被打湿。 “无碍,只是不小心罢了。” 陆殷辞低了低头,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 “信和物件都送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映晚只在厨房干活,再也没有去过落桐院。 但她会注意落桐院的碗碟送回来时是否是空的。 这天陈映晚休息在家,和佑景一起睡了个懒觉,起床后打了一套功法,浑身轻松。 “娘亲,咱们今儿个干什么呢?” 每隔三天休息,母子二人就会给自己安排点活动,要么去找周家找俊山和秦素问,要么去张秀才家。 陈映晚看了眼今日不错的天色,大手一挥:“上山!” 佑景挠挠头:“可是咱们不是昨天刚捡完柴火吗?” 陈映晚朝他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上山时娘亲把一根黄色的发带绑在了哪里?” 佑景愣了一下,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是梨树!” 他和娘亲在那棵梨树上采了好多又甜又脆的山梨,还约定来年春天要把这棵梨树移栽到家门口。 如今正是个好时机! “娘,那树肯定很沉,咱俩搬不动,要不再找个人来帮忙?” 两人想了想,一起去了周逢家。 是秦素问开的门,周逢不在家,但秦素问听说陈映晚想搬树下山,一口应下:“不就一棵树吗?咱姐俩还搬不动?” 俊山听了也蹦蹦跳跳地说要跟着一起去。 秦素问戳了戳儿子的脑门:“就想着玩儿,再过个年就七岁了,明年就给你送你爹那儿去学木工。” 陈映晚感叹:“过得真快,俊山都六岁了。” 秦素问笑道:“可不嘛,佑景都比刚来那会儿长高一个头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上半年的衣服,下半年穿就小了。” “对了,俊山还有些衣服穿不了,你拿走给佑景穿正合适。” 秦素问回屋翻出来了几件衣服,打包交给了陈映晚。 到家后陈映晚把衣服收起来,四人便一同上了山。 那根黄色发带经过风雪洗礼稍稍褪色,但依旧引人注目,离得远远地就找到了它。 陈映晚给梨树剪去多余的杈,两个小娃子跟着秦素问一起拿铲子小心翼翼地挖树根。 挖得差不多了,两人一前一后扛起了树往山下走。 虽然都是女子,在家却都是干活的好手,一把子力气。 下了山,又将树埋在西屋窗外不远处刚挖好的坑里,填平土、浇了水,总算结束了这一趟。 俊山和佑景站在树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等结果子了,你别忘了来吃。” “嫂子,辛苦你了,一起吃顿中饭。”陈映晚洗完手,又给对方打了盆水。 秦素问一边洗手一边点头笑道:“好啊,我早就想吃你做的菜了,平时不好意思说,今天我可是要敞开吃。” 陈映晚正准备做饭,佑景突然跑了进来:“娘,陈爷爷又来了。” 话音刚落,陈越就笑眯眯地露了面,跟秦素问打了声招呼,才道:“我今儿个是来跟你们说好消息的。” 陈映晚心里有些猜测:“什么消息?” 陈越清了清嗓子,颇为骄傲道:“大后日一早,崔桦平就要来咱们陈家向你姐姐提亲喽!” 第96章 提亲 提亲? 陈映晚微微眯眼:“大后日提亲,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 陈越:“那当然是你爹我有本事!” “你姐姐太腼腆,不好意思开口让崔桦平提亲,崔桦平这小子又是个死心眼的。” “这不,昨日我特意去镇上找了一趟崔桦平,跟他定了个日子让他来提亲,你姐姐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哎呀,咱们陈家可算要有一件好事儿喽!” 陈越沉浸在喜悦里,完全没注意到陈映晚略带讥讽的眼神。 “映晚啊,你们毕竟是姐妹,提亲那日你一定要来给你姐姐撑场子啊!” 陈映晚笑道:“好,我回去的。” 陈越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秦素问:“周逢家的,你也来啊,吃个饭沾沾喜气。” 秦素问也应了声,陈越这才往回走。 陈越离开后,秦素问连忙拉了拉陈映晚的袖子:“怎么回事?崔桦平和你姐姐不是已经……” 周逢什么事儿都会跟自家媳妇说,秦素问也就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 “你周大哥说了,崔桦平被陈晓玉疏远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前段时间才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怎么转眼就要提亲了?” 陈映晚叹道:“我也奇怪呢,不过陈晓玉的性格,倘若她不愿意,崔桦平是不敢提亲的。” “而且过年那会儿,我也当面劝过崔桦平,让他清醒一些、离陈晓玉远一点,看来他是没听进心里去。” “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看戏就好。” 秦素问只得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几日后,陈映晚将佑景送到周家,又和秦素问一起去“看热闹”。 她们到的时候,周边围了一圈人。 崔桦平也刚到不久,他穿着红色的袍子,满眼喜气,带着帮自己说亲的嫂嫂一起来的。 陈越兴高采烈地请两人进屋,又见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玉姐儿,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屋里的陈晓玉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端着药碗出来了,看到面前的场景,不由愣在了原地。 崔桦平满色红润,还有些羞赧:“晓玉……我来向你提亲了。” 陈晓玉手里的药碗“哐当”落地。 陈越吓了一跳,连忙道:“碎碎平安,这孩子是高兴傻了。” 陈晓玉确实是傻了,不过是被气傻的,她望向崔桦平的眼睛里除了愤恨没有别的情绪,若不是院门口和院墙上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她恨不得上去狠狠扇崔桦平几个耳光才舒服。 她之前明明跟崔桦平说过,徐徐渐进、不要逼她!可他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干这种蠢事! “平哥儿,这就是你看中的姑娘?” 崔桦平身后的嫂嫂皱眉打量着陈晓玉,显然对陈晓玉的表现很不满意。 一看到这女人,陈晓玉心里便生出一丝惧怕与厌恶。 上辈子她只怕过两个人,一个是成为摄政王之后的承慎,一个就是崔桦平的嫂子——王秀兰。 王秀兰的丈夫也就是崔桦平的哥哥,早年就去了,王秀兰在对崔桦平的教导上可谓尽心尽力,堪当一句长嫂如母。 可王秀兰对陈晓玉却态度极差。 上辈子崔桦平想跟陈晓玉提亲时,王秀兰就极力反对,一来她不想让弟弟娶一个带孩子的,二来她跟陈晓玉没有眼缘。 虽然陈晓玉在崔桦平面前表现得温柔可人,王秀兰却能看出来她和自己一样都是狠厉的性格,硬碰硬谁都不舒服。 于是她百般劝阻,却还是敌不过弟弟的坚决。 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崔桦平来提亲。 可成亲后,她对陈晓玉的好感没有任何增加,无论陈晓玉做什么,她看到了便冷嘲热讽。 陈晓玉当然不爱听,也跟王秀兰吵过,偏偏王秀兰的嘴巴像淬了毒一样,从小到大吵架就没输过。 陈晓玉每每吵架吃瘪,只能回家对着丈夫哭。 过了几年丈夫在她的怂恿下分了家,搬出了院子,她才终于不必见到王秀兰。 如今这个人又站在了她面前,还用上辈子她最厌恶的眼神打量着她。 陈晓玉咬了咬牙:“我不嫁!” 陈越一愣,连忙拉住了陈晓玉的胳膊:“我的傻姑娘,你真是高兴糊涂了,说什么傻话?” 陈晓玉一把甩开陈越的手:“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我早就说过的。” 说罢,陈晓玉又看向崔桦平:“谁让你来的?” 崔桦平呆住了,他想说是自己的未来丈人让自己来的,可转念一想他又茫然起来。 如果陈晓玉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为什么这段时间又重新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还互赠礼物呢? 看着自家弟弟呆愣的模样,王秀兰皱了皱眉,望向陈晓玉冷笑一声:“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是听我家平哥儿说,这段日子你们常常见面,我家平哥儿还送了你不少东西,倘若你没有嫁人的意思,何故要这么对平哥儿?” “如今我们听了你爹的话,提前置办了这么些东西大张旗鼓地来提亲,可你却在大庭广众下拒绝我们家,是看我们家好欺负,故意耍我们玩儿呢?” 陈越连连摆手,急得一头汗珠:“不是、不是!” 陈晓玉却开口:“我是和崔桦平见面了不假,不过崔桦平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见面的。” 众人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陈晓玉上前一步,扬声道:“崔桦平真正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妹妹,陈映晚。” “他上次见过我妹妹一次,从那以后茶饭不思彻夜难眠,所以我才开始跟他见面,不过是为了告诉他我妹妹的近况。” 王秀兰眉头紧皱,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平哥儿,是这样吗?” 虽然王秀兰不喜欢陈家的姑娘,但只要不是陈晓玉,她可以试着接受。 崔桦平则愣愣地望着陈晓玉。 直到对方露出他再熟悉不过的威胁眼神,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低下头,握着拳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是。” 第1章 和嫡姐一起重生了 “快来搭把手!” “哎呦,这玉姐儿也真是想不开,一言不合就要跳河!” “你说她跳就跳,还非拉着妹妹一起跳!” “谁说不是呢,得亏捞上来得及时……” 陈映晚从病痛中解脱,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河岸上。 碎石子硌得她后背生疼,她皱了皱眉支起上半身,却在看见自己身体的一瞬间呆愣在了原地。 她的眼睛能看见东西了? 不仅能看到,而且看得很清楚。 在她二十五岁之后,几乎就没有过这么清楚的视野了。 而且她的手也细嫩了很多,不像做了多年针线活、千疮百孔的模样了。 到底发生什么了? “话也不是这么说的,谁让她们爹不靠谱?” “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姓陈的从外面领回来两个三四岁的男孩儿,非让这姐俩照顾。” “陈家这姐妹俩眼看着就要婚配了,带着孩子还怎么嫁人?老大玉姐儿哭着喊着死活不愿意。” “这不,一个不留神就跳河了。” 听着不远处两位婶婆的对话,陈映晚渐渐回过神来。 跳河、婚配、三四岁的男孩儿? 这不是她十六岁那年发生的事情吗? 陈映晚十六岁那年,京城内乱,民不聊生。 到处人心惶惶之际,在外做货郎的爹爹陈越突然回家,还带回来两个男娃。 陈越说是这两娃是他救命恩人的孩子,救命恩人落难,只好把孩子托付给他。 可他做货郎的天天在外面跑,照顾不了孩子,只能交给两个女儿,一人挑一个照顾。 姐姐陈晓玉比陈映晚大两岁,眼看着就要说亲了,自然百般不肯,甚至投河以死相逼。 后来陈越苦口婆心地劝说,偷偷塞给了她五两银子,还说以后每个月都会给她钱。 陈晓玉这才勉强地应下,要了其中健康的孩子。 后来陈晓玉嫁了人、生了一儿一女,那孩子过得可怜极了。 原本那孩子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佑景,却被改成狗娃。 狗娃刚满八岁就被送去镇上做伙计,年纪大了又被陈晓玉以极低的价格送去做苦力。 好在狗娃聪慧又踏实肯干,被杂货铺的掌柜看中,留他当副手。 几年后无儿无女的掌柜去世,临终前将杂货铺给了他,也算是善有善报。 当初选孩子的时候,陈映晚只有十六岁。 年纪小,涉世未深。 那个病弱的被分到了自己手里,陈映晚就真的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照料。 可惜天不遂人愿。 那孩子名叫承慎,从小体弱多病。 陈映晚为了挣钱给他看病养身体,白天进府当厨娘,晚上在家熬夜做绣活。 如此十六年,就这么硬生生把身体熬坏了。 十六年,哪怕养条狗都有感情了,是块石头也该捂得滚烫了。 可陈映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养成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白眼狼。 想到自己上辈子惨死的下场,陈映晚便觉得一阵心灰意冷。 “哎呦,陈大哥你可算来了!” 一阵喧闹将陈映晚的思绪扯了回来,陈映晚循声看去,只见爹爹陈越慌慌张张地朝这边跑来。 身后还跟着两个蒜头般的小团子。 “晓玉!映晚!” 陈越的声音难掩惊慌。 他活了四十岁只得了这么两个女儿,哪能不怕? “映晚,你、你没事儿?” 陈映晚沉默地摇摇头。 对于这个爹,陈映晚的感情很复杂。 陈越曾是个纨绔子弟,家道中落还不忘赌钱。 原配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却在生陈晓玉时难产去世。 后来陈越娶了陈映晚的母亲,却嫌弃对方家室贫寒还管束自己,没少给脸色瞧。 陈映晚的母亲嫁进陈家的时候,陈家已经亏空得差不多了,六年前心力交瘁去世后,陈越赌钱越发没了管制。 直到倾家荡产,把镇上的院子卖了,这才彻底安分下来,灰溜溜地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乡下柳湾村的老房子里。 对于这样一个不靠谱的爹,陈映晚实在没什么感情。 更别说,上辈子陈越为了让陈晓玉养孩子给的五两银子是偷偷塞给陈晓玉的。 而每个月拿到的银钱,陈晓玉的也是陈映晚的两倍。 这些都是陈晓玉在她临死前不久、来看她时才说出来的。 陈越可谓偏心到了极点,按理说陈映晚应该恨他的。 可自从母亲去世,他对自己和姐姐又确实是悉心照料。 后来陈映晚不想嫁人,村里有人议论纷纷。 这事传进陈越耳朵里,他第一时间扛起铁锹挨家挨户找到底是谁乱嚼舌根。 或许人性总是复杂的。 陈映晚的视线慢慢移到陈越身后的两个奶团子。 右手边更高一些的男孩名叫佑景,今年四岁。 他皮肤白皙,模样可爱,头发编成一根发辫留在脑后,圆溜溜的杏仁眼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与陈映晚对视时,看到陈映晚浑身湿漉漉,他眼中还带着一丝担忧关心。 而左手边的男孩更瘦弱,明明只有三岁半,却让人觉得十分阴郁。 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漠视一切的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陈映晚身上, 陈映晚微微皱眉。 她记不太清上辈子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难道承慎和她第一次见面,就是这般沉郁模样吗? “晓玉!你可算醒了!” 陈越如释重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映晚回头看过去,只见陈晓玉慢慢坐了起来。 后者眨了眨眼,似乎也在慢慢找回意识。 几瞬之后,她目光扫到两只奶团子,突然手脚并用地站了起来。 陈越怕她又做什么疯癫的举动,连忙拉住她: “玉姐儿,咱们好好商量,别干傻事。” 陈晓玉的眼睛炯炯有神,一把攥住陈越的胳膊。 “爹,咱们爷俩还说什么客套话。” “之前是女儿想得不周全,现在女儿想明白了,愿意养一个!” 陈越一愣。 不等他反应过来,陈晓玉就蹿了出去,冲到了承慎面前。 她挤出最慈爱的表情,用自己毕生最温柔造作的声音,轻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承慎面无表情。 陈越忙说道:“他叫承慎,三岁半了。” “哎呀,那我以后叫你慎哥儿好不好?往后我就是你娘亲。” 陈晓玉一边笑一边伸手想碰承慎的脸。 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 第2章 必须养一个 众人看着陈晓玉手背上显眼的红印,都惊呆了。 陈晓玉也被打懵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缓缓转回头,对承慎笑得十分勉强:“哎呦……慎哥儿手劲儿可真大。” 承慎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父有些为难道:“晓玉,你真想选承慎?” “承慎身体不好,你若是想轻松一些,还是佑景更好照顾一些……” 陈晓玉连连摆手,眼里透着一丝藏不住的精光:“爹,我身为长姐,自然应该多承担一些责任。” “若是让妹妹照顾慎哥儿,岂不是对她太不公平了。” 陈父心虚地看了陈映晚一眼,没敢说话。 陈映晚站在一旁,冷眼看着父女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不作声。 显然,陈晓玉也重生了。 而且和上辈子一样,他们从头到尾就没问过陈映晚的意见。 上辈子陈映晚年纪小,又一贯听话懂事,只想着别让爹爹为难。 这一世,陈映晚若还是乖乖听他们的,那当真是白活了。 “那好,承慎归你,佑景归……” “我不跟她。” 从露面为止一直没说话的承慎突然开口。 听起来奶声奶气的,却格外坚决。 “我要跟她。” 承慎伸手指向陈映晚,直直地盯着她。 陈映晚皱了皱眉。 难道承慎也重生了? 很快陈映晚又觉得不可能,承慎这个白眼狼很厌恶她。倘若重生了,承慎肯定会在第一时间离她越远越好。 陈晓玉慌了一下:“慎哥儿,我能照顾好你,你别选她。” 陈父也忙着替大女儿说话:“慎哥儿,往后晓玉就是你的娘亲,映晚是佑景的……” 陈父话音未落,只见陈映晚直直地路过了几人。 “映晚?你去哪儿?” 见陈映晚不理会自己,陈父皱了皱眉、加快两步挡在她前面。 “晚姐儿,我同你说话呢,你怎么回事?” 陈映晚反问:“什么怎么回事?你们都商量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陈父松了口气:“你答应了就好。” 陈映晚:“答应什么?” 陈父一愣:“养孩子啊!” 陈映晚轻笑一声:“我可没答应要替你养孩子。我觉得姐姐之前说得对,我们这未出阁的女子带个孩子,以后还有哪家敢来上门提亲?” “晚儿,你也忒自私了。” 陈晓玉细着嗓子阴阳怪气起来,她一向厌恶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只是碍于一家人的情面,不好表露出来。 “这是咱爹救命恩人的孩子,那就是我们的孩子。做人千万要知恩图报啊,否则会天打雷劈的。” 陈映晚冷笑:“哦,原来姐姐是这么想的。” “也不知道方才谁嚷着没脸嫁人了,还把我骗到河边,还拉着我一起跳河。” “现下又指着我鼻子说我自私?合着什么话都让你说的,好人都让你做了。” “我就落得个浑身湿透、还要替人养孩子的下场,这算什么道理?” 旁边围观的村民神色各异,陈家隔壁的罗婶子忍不住劝道:“陈大哥,你也不能只顾着救命恩人,不替你两个女儿着想啊。” “两个孩子都是要说亲的年纪了,带个孩子可怎么是好?” 陈越还没来得及张口,只听陈晓玉迫不及待地说:“我不成亲!” 她小心翼翼地搭上承慎的肩膀,又露出一副慈爱神情:“我一看到承慎,就觉得我们母子有缘,这辈子宁可一生不嫁,我也要把承慎教养好。” 陈映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陈晓玉还真说得出来这种话,承慎还没长大呢,也不知道说这话能起到什么作用。 陈越还要再开口劝,陈映晚却懒得听了。 任由两人在身后喊,陈映晚充耳不闻兀自回了家。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她就开始收拾东西。 陈家小院一共四间瓦房。 陈晓玉住东一间,陈映晚住东二间。 陈晓玉平日里使唤管了陈映晚,早中晚饭都让映晚做,又不肯早起,就在东二间南墙单独给陈映晚开了个小门,免得陈映晚早起时把她吵醒。 如今倒是方便了陈映晚,进出房间不必路过陈晓玉的屋子。 陈越平时走街串巷,回家时就住灶台连着的西屋,和姐妹俩互不打扰。 早秋的风已经有些发冷,陈映晚又被拉着落水,虽穿了两件粗衣,但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也冷极了。 她回家第一时间换了衣服。 她的这七八件衣裳都是娘亲在世时亲手给她缝制的,这个年纪穿正合适。 整理完衣物,陈映晚又把门口的第三块砖翘了起来,从下面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布包,放地上摊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对荷花样式的金耳坠、几块碎银子,还有一枚翠玉簪。 这是娘亲在离世前、拉着陈映晚的手偷偷塞给她的全部遗产。 娘亲叮嘱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包东西,连陈越也不知道,哪怕出嫁了,也不能轻易拿出来给丈夫。 这是她的保命银子。 陈映晚包好首饰,郑重地贴身放在怀里。 上辈子她为了给承慎看病,到底还是把这些首饰当了,只留下一枚玉簪。 她本想着等到承慎成家,把那枚簪子送给儿媳妇,却不料落得那样的下场。 这辈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她绝不会动这笔遗产。 陈映晚又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扫帚和抹布出门了。 一直到傍晚,她扛着扫帚回来时,陈家的烟囱口已经升起了炊烟、屋里支起了饭桌。 佑景和承慎并排坐着。 或许经历了中午那档子事,佑景没再像第一次见面那样东张西望,而是十分安静地坐在那里,盯着面前的半块饼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慢慢啃,不知道在想什么。 承慎则被陈晓玉亲昵地半搂在怀里,后者没敢抱得太紧,生怕承慎又怕上次一样突然动手。 也不知道三岁半的孩子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她的手背现在还红着呢! 陈晓玉炒了两盘菜,又给爹倒了一小杯酒。 她刚要开口,就见陈映晚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径直坐下。 陈晓玉咳嗽了一声,斜眼瞪着妹妹冷哼:“你还有脸回来?今天咱爹的脸面可都被你丢尽了。” 从陈越多年嗜赌也料想得到,他是最好面子的,耳根子又软,陈晓玉这么一煽动,本来已经下去的火气又涌了上来。 “映晚,你太不懂事了!” “别说还有两个孩子在,就说在那么多邻居面前,你也不该那般顶撞我!” 陈映晚充耳不闻,自顾自地拿起一张饼子,大口吃菜。 “哎呦,爹,她这是越发过分,都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陈晓玉尖着嗓子嚷起来。 陈越脸色更加难看。 陈晓玉见自己的煽风点火起了作用,美滋滋地给身旁的承慎夹菜。 见小女儿还是不理会自己,陈越一巴掌狠狠拍在桌子上,震得酒杯都倒了。 “陈映晚,你看看你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哪还有女儿家半分顺从的模样!若是你娘还在……” “啪!” 陈映晚把桌上的酒杯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第3章 绑定养崽系统! “不想吃就别吃了!” 陈越心里咯噔一下,再抬头,只见小女儿用自己从未见过的厌恶眼神死死地盯着自己。 “好话我只说一遍。” “往后我不想从你们口中听到我娘,你们不配提她。” 娘亲在世时伺候一大两小尽心尽力,把陈晓玉视作亲生的一样疼。 可陈越嫌弃娘亲没有家世,陈晓玉又给娘亲脸色瞧、百般刁难。 如今娘亲去世,他们还敢用娘亲来刺陈映晚的耳朵。 陈映晚只恨自己没早重生两年,若是娘亲还在世,她就是为了娘亲也要好好整治两人一番。 可惜娘亲早就不在,她又刚从十六年的劳累中脱离出来,如今上天给她重头再来的机会,她只想好过自己的日子。 只要这对父女俩不惹她,她只当没有这两个亲人。 陈越被小女儿这么盯着,不由有些心虚,移开视线,却又发现承慎也阴恻恻地盯着自己。 陈越后背发凉,又默默心里嘀咕着自己越活越胆小,一个三岁半的小娃娃有什么可怕的? 见两人不再言语,陈映晚这才继续说:“我今天去了趟柳山下,把那边的老房子收拾了一下。” “从明天起,我就住那边了。” 陈家在柳湾村有两处房子,一个是现在住的四间瓦房,另一个很久前的老房子坐落于柳山脚下。 山下那边没有大片的平坦土壤,也不容易建房,所以几乎没有人住在那附近。 陈家那处房屋也基本废弃了,如果不是陈映晚提起来,陈越都快忘了那个房子。 “你去那儿干什么?”陈越皱了皱眉头。 “你有爹、有家,偏偏要住那么远,还是一个小姑娘,传出去不让人家笑话?” 陈映晚挑了挑眉:“我不怕别人笑话,往后我是死是活也和你们没有半点关系。” “今天我在这儿住最后一晚,明天我就收拾被褥去山下。” 陈越呆呆地望着女儿,似乎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旁的佑景抬起头悄悄打量起陈映晚。 承慎则依旧用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盯着她,一言不发。 陈晓玉也看了陈映晚好一会儿。 此时此刻她十分怀疑陈映晚也重生了。 可倘若真这样,陈映晚为什么要去柳山底下那片鸟不生蛋的地? 应该跟她争抢承慎才对啊! 只要抓牢了承慎,日后承慎被亲爹找回去了,她可就是摄政王的娘、正一品的诰命夫人啊! 陈晓玉想了半天,最后想明白一件事——就算陈映晚重生了,也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她喜欢那间老破屋,那就让给她好了! 她转了转眼珠子,嘴唇一勾:“爹,既然映晚要走,就让她走。” “她年纪也不小了,既然死活都不用咱们管,那咱们也别热脸贴冷屁股、惹得一身骚。” 陈越嘴唇动了动。 他还能怎么样?想耍耍父亲的威风也没能耍成,女儿这么大了,难不成还要跟女儿动手不成? 半晌,陈越低低叹了口气,做出妥协:“行。” “映晚,你要去就去,佑景也跟着你一起去……” “我没说要帮你养孩子。” 陈映晚打断了他的话,视线轻轻扫过佑景。 佑景呆滞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自己又一次被人嫌弃了,眼里下意识泛起泪光,又被他使劲眨眼憋了回去。 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了。 陈映晚移开视线,没有再看。 陈越一脸为难,又看向大女儿:“晓玉,要不你养两个……” “我才不要他!” 陈晓玉丝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厌恶,又狠狠瞪了佑景一眼。 “一个废物,我要他做什么!” 陈越连忙呵斥:“晓玉,你怎么能这么说孩子?他才四岁,什么废不废物的。” 佑景放下手里的饼子,缓缓低下头,无声地盯着自己的鞋尖。 陈晓玉撇了撇嘴:“反正我不要,爹若是硬塞给我,我就把他扔外面饿死,总之我不会管他。” 说完这话,陈晓玉又软着声音笑眯眯地看向承慎:“慎哥儿,吃饱没有。” 承慎点了点头。 陈晓玉便抱起承慎往东一间走,“咣”地一声关上了门。 陈映晚也没多留,三两下把手里的饼子吃完,起身就走。 临出门时,她隐约听到陈越跟佑景说:“你别怕,你瞧你大娘对慎哥儿那么好,就知道她是个喜欢孩子的,肯定也不会真的看你受苦。” “今晚你就跪在她屋门口,求求情,她会要你的……” 佑景重重地“嗯”了一声,似乎又燃起满满的希望。 陈映晚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天黑后,陈映晚便钻进了被窝,望着屋里熟悉的一切,心里百感交集。 这是她重生的第一天,有些不知所措,可现在她怀里揣着娘亲的遗物,又心安了许多。 无论怎么样,至少离开了这父女俩和那个白眼狼,陈映晚过得都不会比上辈子更惨了。 陈映晚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夜过三更,隔壁突然传来一阵打砸东西伴随着尖刻咒骂声。 陈映晚不想管闲事,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隔壁消停了一炷香的时间,窗户外面又传来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吵死了,哭丧啊!滚远点哭,别吵到我家慎哥儿!” 这下陈映晚不能坐视不理了。 她下床走到窗边,抬起紧闭的窗子,往左边一瞧,便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缩成一团蹲在墙根底下。 早秋的深夜,寒气已经开始透过衣服往骨头里钻了。 白天见到佑景时他只穿着两件薄薄的衣服,陈映晚曾见过那布料,很是透气,专是给贵人们夏日里穿的。 隔壁的陈晓玉还在咒骂个不停。 陈映晚沉吟片刻,捡起床沿上的棍子就往隔壁窗户上掷。 听到隔壁尖叫一声,陈映晚才冷着声音说:“这院子里属你最吵,生怕你家慎哥儿睡得着是?” 陈晓玉不服气又低声骂了几句,到底为了承慎没再开口。 陈映晚想要关上窗子,视线却又忍不住落在那个紧缩的影子上。 佑景左胳膊抱着自己的膝盖,努力蜷缩成一团,右手捂着自己的嘴,只怕自己哭出声招人厌恶。 小肩膀随着低声抽泣一抖一抖,眼泪把胸前的布料打湿一片。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讨人厌。 是他哪里做得不好吗? 可是他该怎么做才能被喜欢呢? 小厮将他和承慎送到陈爷爷手里时,叮嘱过他们一定要乖乖地听话,要好好活下去。 可是他已经很乖了,已经努力吃得很少了。 怎么样才可以被收留呢? 突然,佑景听到一阵脚步声。 他下意识抱紧了自己,生怕自己小小的身子挡住别人的路。 下一瞬,那脚步声却停在了自己面前。 佑景惊慌失措地抬起小脸:“对、对不起,我不该哭出声……” 月光透过院子里的树叶洒在女人脸上,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佑景莫名觉得她没有恶意。 佑景甚至忘记了流眼泪,呆呆地看着她朝自己伸出手。 “进屋。” 陈映晚轻轻叹了口气。 她到底还是狠不下心对一个四岁孩子不管不顾。 大不了收留他一晚,明早再让陈越送走。 佑景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朝陈映晚伸出了手。 就在两人互相碰触的一刹那,一道声音突然在陈映晚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绑定【养崽系统】!” 第4章 德智体美劳 陈映晚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把佑景送进屋,站在门前左右看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人,这才跟着进屋。 看来真是自己幻听了。 陈映晚指着地上自己刚铺好的一床铺盖:“你睡这儿,明天一早我让我爹给你找个好人家。” 佑景本就惴惴不安的心再次提了起来,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再次决堤。 偏偏他一边哭还一边捂着自己的嘴,生怕自己吵到陈映晚被扔出去。 陈映晚的心不是铁打的,看着四岁孩子在自己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难免有点心酸,从怀里拿出手帕递给他:“别哭了,又不是要卖了你。” 她蹲下身,耐着性子温声道:“你这样乖巧可爱,一定会有人要你的。否则留在陈晓玉身边,你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 佑景咬着嘴唇没敢说话。 如果自己真的乖巧可爱,为什么她和大娘都不肯要自己呢? “睡,别想太多。” 陈映晚说完就自己钻回被窝里了,背后依旧传来隐忍的哭声,不用回头看也听得出来佑景把头蒙进了被子里。 她心中暗暗叹气,自然也不指望自己一两句话就能让佑景不伤心,可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她虽重生,但苦于现在世道艰难,眼下并没有什么挣钱的好法子,更何况经历了上辈子养育白眼狼的经历,她不打算再养孩子了。 “宿主您好,检测到您现在属于空闲状态,系统向您发出交谈申请。” 那声音再次突兀地响起,吓得陈映晚险些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好在她是经历过重生的人,再三控制之下还是稳住没有失态。 “宿主别怕,这里是【养崽系统】,仅与您的灵魂绑定,旁人看不到也听不到,您可以用心声与系统对话。” 陈映晚心里已经闪过各种精怪鬼神的故事,可没有哪个能跟脑子里的东西对得上。 陈映晚僵住身子,只听自称系统的东西又说:“系统旨在教养孩子在‘德智体美劳’五个角度全面发展。” “只要您完成养崽任务,就可获得积分兑换奖励。”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便仿佛展开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画卷。 上面几栏写着“日用”、“药品”、“种子”等等数项。 随便点开一个,就有十几页几百个灰扑扑的方框,上面栩栩如生的图画都是陈映晚从未见过的东西。 “除此之外,宿主也可以额外申请想要的奖励哦!” 这些东西已经超出了陈映晚的认知,但听着对方有条有理的解释,陈映晚竟然开始试图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教养佑景,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任何东西?” 系统回答:“也不是任何东西。” “为了保证您所在世界的正常运行,您无法从系统处得到该世界的货币,也无法得到会对世界产生巨大影响的物品如热武器、发电机等等。” 虽然不明白这几个东西是什么,但陈映晚大概理解系统的意思了。 不过…… “你为什么要选择我?” 系统回答:“系统检测到这个世界的轨道即将发生重大偏移。” “经过数据分析后,系统总部一致认为将佑景培育成才,会有助于这个世界回归正轨。” “而当前佑景对您的好感度最高,所以系统自动绑定了您。” 陈映晚沉默。 因为她于心不忍对佑景施以援手,所以佑景对她产生了好感。 这倒也是情有可原。 陈映晚翻了个身,发现地上缩着身子的佑景呼吸平稳,原来哭着睡着了。 即使陈映晚此前从未听说过什么系统,此时她也无比清楚,这一系统的存在必然对自己有莫大助益。 或许他们的命运在陈映晚重生的一瞬间就缠绕在了一起。 陈映晚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系统:“你不能绑定别人吗?佑景跟着我,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系统说:“想要解绑,除非宿主死亡,如果宿主愿意的话我可以试试……” “不用了!” 陈映晚斩钉截铁打断系统的话。 看来这个儿子她必须养了。 望着熟睡的佑景,陈映晚打算明天早上再告诉佑景这件事。 第二天陈映晚被打鸣声吵醒,睁开眼却不见佑景。 被褥已经叠好了,但叠被的小家伙很明显并不擅长干活,这边褥子塌了一角,那边被子露了一角。 陈映晚简单挽了一下头发,披上外衣刚出门,就听到外屋陈晓玉和陈越的说话声。 “既然妹妹不愿意养活他,爹爹干脆就把他卖了。” “镇上那么多好人家,卖去当个小杂役,也比在我们这儿受苦受累一辈子强得很啊。” “再者说,换来的银子还能用来给慎哥儿看病,这不是一举两得吗?” 陈越语气为难:“这恐怕不好……当初小厮将两个孩子交给我,说其中一个是恩人的孩子,并没有指名道姓是哪一个。” 陈晓玉胸有成竹道:“爹,我拿性命跟你保证,一定是我们慎哥儿。等到十多年以后,慎哥儿的父亲自会来接他,到那时境况反过来,咱们可就是他们的恩人了。” 陈越还是摇头:“不好,这不好。” 陈映晚站在门前,回想起上辈子陈晓玉从陈越手中拿到了五两银后子,第一时间就是想把佑景卖了。 陈越也是像现在一样百般阻拦,坚持不肯卖掉任何一个。 论迹不论心,不论他到底是怕卖错了孩子、还是当真有良心,至少这件事他没做错。 不过陈晓玉重生而来,想必会比上辈子狠心得多。 上辈子她会顾忌亲爹陈越的想法,这辈子恐怕会趁着陈越不注意、偷偷卖掉佑景。 陈映晚想到这儿也不继续听了,抬手推门而入。 见两人的视线移过来,陈映晚面无表情道:“爹,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陈越看了晓玉一眼,站起来随陈映晚出门,走到了西墙根底下。 确定陈晓玉听不到,陈映晚这才切入正题:“我愿意养佑景。” 陈越眼前一亮,不等他夸小女儿善解人意,又听女儿斩钉截铁地说:“但是你得给我银子。”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被托给你的时候附带了十两银子,我也不朝你多要,七两就够了。” 陈越脸色瞬间一变,嘴唇嗫嚅半晌才道:“你听谁说的?是你姐……” 说到一半,陈越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对上小女儿似笑非笑的表情,陈越有些尴尬心虚地避开目光:“爹也不瞒你了,俩孩子被送过来时确实带了十两银子。可你姐也朝我要银子,我手里一共就十两,哪里够分的?” 陈越偏心这么多年,陈映晚早就习惯了,如今见他这副无赖模样,陈映晚心中毫无波澜。 “我懒得多费口舌,你要是不给,我就不管了。到时候你恩人找过来,若是发现自己的孩子被卖了,只瞧你这张脸往哪儿搁。” 陈映晚作势要走,陈越连忙拉住了她。 陈越带着两个女儿回柳湾村后,当上货郎、学会了吃苦耐劳、比从前长进了不少。 唯一舍不下的就是面子。 往日村头村尾有人家需要帮忙,都不需要请顿酒,只要喊他一声陈大哥,再捧着夸上两句,他就美滋滋地去帮了。 现在陈越大张旗鼓地带回了恩人的孩子,转眼又给卖了,这事传出去,他面子定然挂不住。 “晚儿,爹爹也不容易,但凡爹爹能自己照顾,也不会拖累你们……” 陈越咬了咬牙,心一横道:“这样,你们姐妹俩一人四两银子,给爹爹留二两进货的,怎么样?” 第5章 偷东西了? 陈映晚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陈越本就偏心,更何况陈晓玉又不是个省油的灯。陈映晚能为自己争取到四两银子已经是难得。 她眼睛一转,盯上了鸡圈。 陈家养了一只公鸡三只母鸡,还有两只母鸭子。 陈映晚手指头一伸:“我还要抱走两只鸡、一只鸭子。” 陈越瞪大了眼睛:“晚儿,你真要走啊?” 先前陈映晚说要去山下,陈越只当她耍脾气。 没想到竟是真的? “不然呢?” “我也有十六岁了,自己做得了主,你若是还想拿我娘来压我,就先和她一样埋进土里再说。否则别怪我翻脸,闹得谁都不好看。” 陈越嘴巴张了几次,到底没敢像从前一样训斥陈映晚。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乖顺听话的小女儿怎么突然间变得浑身带刺。 陈映晚继续说:“往后我就住到山下,你们谁也别去找我,尤其是陈晓玉。你去同她说清楚,但凡她敢去找我,我一定扛着锄头把她赶出来,我说到做到。” “到时候一不小心砍了胳膊伤了腿的,别怪我没提前警告。” 陈映晚知道,一旦姐姐发现陈越也给了她四两银子,肯定会要死要活的,甚至会追到山下找陈映晚要银子。 现下提前说好,免得到时候麻烦。 “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难看……”陈越低声嘟囔着,脑袋却无可奈何地点了两下,老老实实地掏出银子。 收下银子,陈映晚环顾一周:“佑景呢?我带他走。” 话音未落,只听屋里“咣”地一声,紧接着传来陈晓玉的咒骂声:“小小年纪不学好,还会偷东西了!” “手脚不干净的小杂种,若不结结实实打一顿,卖出去了也要被人退回来!” 陈映晚心中一沉,连忙折身回屋,一进门就看见陈晓玉站在灶台前,高高扬起手里的扫帚。 佑景被逼到角落,用力蜷缩着身体,小脸上写满了恐惧,一胳膊护住自己的脑袋,另一胳膊紧紧捂住怀里的什么东西。 在扫帚落下之前,陈映晚一把攥住了陈晓玉的手腕。 陈晓玉扭头发现是她,用力扭动着手腕不屑一顾道:“放手!” 陈映晚虽然年少几岁,但平时干的农活要比姐姐多得多,力气也要比姐姐更大些。 她手上稍稍使力,陈晓玉便吃痛地叫了起来,扫帚应声落地。 陈映晚冷笑:“瞧你厉害的,跟一个小孩子逞威风?” “有本事冲我来。” 陈映晚直直地盯着陈晓玉,后者与她对视瞪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清楚自己力气不如她,有些心虚地甩开了手。 转眼看到陈越也进了屋,陈晓玉连忙哭丧着脸告状:“爹,你看她!我不过教育一下孩子,她就动手掐我,我手腕都红了!” 陈越轻咳一声:“好了,晓玉你本也不该对孩子动手。” 陈晓玉气急:“小时偷针长大偷金!现在不教育,长大还了得?” 陈映晚瞥了她一眼,又扭头看向佑景。 从陈映晚进屋的一瞬间,佑景的视线就紧紧粘在了她身上,见她望向自己,佑景努力眨了眨闪着泪花的眼睛,重新亮起希望的目光。 陈映晚蹲下身,声音温和:“佑景,你说实话,有没有拿东西?” 佑景的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没有!” 他又怯怯地瞥了一眼陈晓玉,低声道:“我真的没有。” 陈晓玉冷笑一声:“那你怀里偷偷藏着什么?” “我越喊你,你反而藏得越紧!” 佑景低下头不说话了。 陈越皱起眉头,训斥道:“佑景,你若是不拿出来,我就只好把你送走了!” 佑景慌忙摇头,有些哑的嗓子透着哀求:“别、陈爷爷别送我走!” 陈映晚挡住了他的视线,又轻轻捏住他的小脸、让他与自己对视。 “佑景,没人能送走你。” “从今往后你便跟我生活,我护着你。” 佑景顿时惊喜地睁大了眼睛,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陈映晚继续说:“我只要求你一样——诚实。不论你有没有偷拿东西,只要你说实话,我都不会怪你。” 陈映晚的眼神格外平和冷静,佑景被她注视着,慢慢地也跟着镇定了下来。 他的动作没那么紧张了,将紧攥着的手从怀里抽出来,移到了陈映晚面前缓缓摊开。 那是一块手帕。 是昨晚陈映晚递给他擦眼泪的那块手帕。 “我、我想留着它,可以吗?” 陈映晚心中微微一颤。 所以佑景是担心陈晓玉会因为这块手帕是陈家的、借由从他手里抢走,因而迟迟不肯拿出来。 陈映晚心底泛起一丝酸涩,轻轻将佑景揽进怀里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把手帕折好、郑重其事地放回他的手心。 “当然,娘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 “咱们走。” 陈越和陈晓玉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陈晓玉斜着眼睛嘟囔:“一块手帕有什么可藏的?瞧那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就算现在没偷,以后也不长不成什么好货。” “啪!” 话音刚落,陈晓玉的脸就歪过一边了。 她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捂住脸、猛地扭头看向陈映晚。 “你、你敢打我!” 陈映晚揉了揉手腕,勾起嘴角似笑非笑道: “你娘死得早,没教会你说人话,现在我教你。” “佑景是我的孩子,往后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满嘴喷粪,别怪我不顾忌姐妹情面。” 陈越也看傻了眼,等他回过神来,陈映晚已经抱着佑景出门了。 “爹!你看她啊,她居然敢打我!” 陈晓玉一边跺脚一边尖叫,想去追陈映晚,却怕自己打不过又挨一顿揍。 她又气又急地往门外探头看,竟看见陈映晚在鸡圈抓鸡,她更加气恼,扯着陈越的袖子大喊:“爹,她要抓鸡!那可是给慎哥儿补身子的!” 陈越本来想去找小女儿的,一听这话反而犹豫着不愿意出门。 毕竟他已经同意让小女儿带走三只鸡鸭了。 而且平日里这些鸡鸭也不是他照顾的,去年陈映晚提出想养鸡鸭,他才从外面买了几只鸡仔,买回来之后从没管过。 现在又有什么理由阻拦小女儿呢? 如今陈晓玉拉着他袖子让他做主,他既不敢去拦小女儿,也不敢和大女儿说清楚,只好犹犹豫豫不吱声。 直到陈晓玉的声音尖刻起来:“爹,陈映晚去翻你的货篓了!” “她拿了一把锄头、还有一顶斗笠、一袋面粉……” 陈越猛地抬起头,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那些可都是他新进的货啊! 第6章 幼崽品德+1! 等陈越追出来的时候,陈映晚已经头戴斗笠、肩扛锄头、手里拎着一大包东西走出院门了。 “映晚!” 陈映晚转过身,手里的斧头差点砍到陈越的胳膊。 陈越吓了一跳,心有余悸地回退两步。 “映晚,这些东西可值不少银子,你要是把这些拿走……” 陈映晚没理会他,转头看向隔壁院里晒衣服的邻居:“罗婶,早上吃了吗?” 罗婶笑眯眯地应了一声:“吃了,早就吃了……晚姐儿你这是要带孩子去哪儿啊?” 陈越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 隔壁的罗婶是个惯爱八卦传话的,若是被她知道陈家不和,明日全村都知道了。 陈映晚笑道:“我跟我爹商量了一下,打今儿个起,我就住山下的老房子里了。” 罗婶挑了挑眉:“哎呀,这怎么说走就走?我方才听屋里吵得很,是不是姐妹俩闹矛盾了?” 陈越连忙摇头:“没有……” “罗婶说笑了,谁家姐妹还没有个口角?上一刻吵完,下一刻就忘了。我要搬走这事,其实早就跟爹爹商量过的。” “我年纪也不小,看着爹爹一人背着货篓走街串巷的辛苦极了,如今家里又多了两张嘴,爹爹只怕要更累。” “等我把老房子前面的一亩地开垦出来,就能自给自足,也能给爹爹分担一些压力。” 听陈映晚说完,陈越心中也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而陈映晚这些话自然也不全是为了陈越的面子。 她一个十六岁的女儿家未婚未育,立不了女户,若是贸然跟陈家彻底断了关系独自居住,定然会招来不少豺狼虎豹。 再者,她现在还是陈家的女儿,陈晓玉若是想对她使什么招数,也要考虑一下同为陈家女儿的自己名声会不会受影响。 另外若能用家中和睦的假象要挟陈越,陈越为了保全他自己的面子,也能给陈映晚不少好处。 所以,不撕破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就比如她手里的这些东西起码值二钱银子,她会让陈越心甘情愿地送给她。 “哎呦,晚姐儿从小就懂事……不过陈大哥,你也真放心晚姐儿去山下住?” 陈映晚都把话说到那儿了,显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下去才是明智的做法。 陈越镇定下来很快想明白,朝罗婶干笑了两声:“我确实不放心,可映晚太懂事,根本劝不住。” “去就去,反正是咱们自己家的房子,走得再远也是咱们陈家人。” 陈越又扭头看向陈映晚,眼神有些复杂:“映晚,你去。” “没事儿就常回来。” 陈映晚笑得很是真诚:“那是自然,以后有什么缺了少了的,我一定常回来拿。” 陈越神情僵硬了一下:“……好。” 陈映晚哼着小歌往老房子走去,佑景回头看了一眼陈家的院子,转身坚定地迈开步子跟上陈映晚。 陈映晚身上扛着的东西太多,走了半刻钟就要停下来歇一会儿。 佑景全程紧跟在她身后,一步不落。 要跨过小溪时,刚好路程过半,陈映晚便将背着的包裹垫在身子下坐着,又朝一旁拘谨站着的佑景招招手。 “过来坐。” 见陈映晚朝自己招手,佑景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挨着包裹的边角,轻轻地坐下。 陈映晚笑了,伸手将佑景往怀里一揽:“别怕,坐。” 佑景低头看了看自己肩膀上的手,有些腼腆地点点头,又带着些许期盼地扬起小脸望向她:“我……我能叫你娘亲吗?” 陈映晚虽然上辈子养过孩子,可那个白眼狼从小就不爱笑,更鲜少叫她娘亲。 像佑景这般充满孺慕的神情,陈映晚从未见过。 “你若愿意,当然能叫我娘亲。” 佑景高兴极了,咧起嘴巴,本就肉乎乎的小脸笑成了花,更讨人喜欢了。 陈映晚拿出帕子,给佑景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又将帕子用溪水打湿,冰冰凉凉地贴上佑景的脸蛋。 “热不热?” 佑景一步不离地跟了她一路,她虽然放慢了步子,但这趟搬家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孩来说也算是长途跋涉了。 “不热!” 佑景果断地摇摇头:“只要能跟着娘亲,走再远我都不热!” 陈映晚笑了笑,心里又一阵酸涩。 原来佑景是这样可爱的孩子,上辈子陈晓玉怎么能忍心那样对他呢? 陈映晚揉了揉他的脑袋,打开油纸包,拿出一块芝麻酥糖递到佑景嘴边:“吃糖。” 佑景早就闻到了油纸包里的香味,但他没想到娘亲会给自己吃。 嚼了两下香香脆脆的芝麻糖,那股香味就在唇齿之间弥漫开,越嚼越香。 “好吃吗?” “好吃!”佑景重重地点头。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芝麻糖! “娘亲也吃。” 陈映晚也不委屈自己,拿了一块放在嘴里。 芝麻糖是她最喜欢的糖,小时候娘亲为了给爹爹挣钱还债,不舍得给陈映晚买糖吃,就自己在家用黑糖和炒熟的芝麻做芝麻糖。 味道自然没有外面买的好吃,却是陈映晚小时候最甜蜜的记忆。 佑景看着陈映晚陷入沉思的模样,并不懂她在想什么,只知道娘亲似乎很高兴。 佑景试探着伸出手,捏住了娘亲的一小节袖口:“娘亲,以后我长大了,给你买好多好多芝麻糖。” 陈映晚回过神来,低头对上佑景坚毅的小眼神,又好笑又觉心中熨帖。 就在此时,系统“叮”地一声在陈映晚脑海里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培养幼崽品德值+2,奖励积分10点。” 品德值? 陈映晚后知后觉,这个系统自从昨晚以后就再没发出过声音,她还以为系统消失了呢。 “检测到宿主的疑惑,在此解答:品德值是针对幼崽的品格和德行做出的评价,从礼貌、情绪稳定、孝顺程度、在外名声等等各种方面综合评定。” “根据宿主的言行举止和教育,品德值会发生升高或下降,没有上限和下限。” 刚才佑景说出那番话,便被系统评定他的品德值上升。 陈映晚思索片刻:“那其他几项呢?” 她记得系统说过,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一闪,出现了一张属性页面。 第7章 幼崽属性值 【德】:12(尚未形成完整三观) 【智】:30(超过同年龄90——资质极佳!) 【体】:10(超过同龄人30——身体健康但娇生惯养,需要历练。) 【美】:5(超过同龄人50——天真懵懂,需要引导。) 【劳】:5(超过同龄人30——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尚未解锁劳动技能。) 陈映晚看了几遍,发现只有【美】这项她是不太理解的,她思索片刻,决定试一下自己的想法。 “佑景,你觉得我们周围的风景怎么样?” 陈映晚突然的问话让佑景瞬间紧张起来。 虽然娘亲对自己很温柔,但他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会让娘亲讨厌失望。 陈映晚看出了他的局促,温声道:“你怎么想就怎么说。” 佑景捏着自己的手心,环顾一周,小声道:“我觉得很开心。” 陈映晚一愣。 她以为佑景会评价景色,结果说的却是他的心情。 佑景看了眼陈映晚的脸色,见她没有失望,才继续小心翼翼地说:“和娘亲在这里,能听小鸟叫,还有冰凉的溪水……我很开心。” “叮!幼崽审美值+1,奖励积分5点!” 陈映晚这才明白,自己所理解的审美还是太狭隘了。 在四岁的佑景看来,景色是和当下的心情联系在一起的。 日后当他回忆起这一天时,他想起的不止是流水鸟鸣,还有身边的娘亲陈映晚拿着清爽冰凉的手帕擦去他额上的汗,以及那块脆脆甜甜满口余香的芝麻糖。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令人心情愉悦且难忘的景色。 陈映晚思索着问系统:“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审美需要我来引导?” 如果她让快乐的记忆和美好的事物风景发生联系,那佑景就会爱上这些事物和风景,审美值也就会提升。 而劳动值大概也和审美值一样,需要陈映晚引导着提升。 系统回答:“没错,恭喜宿主触类旁通,奖励您1点积分!” 陈映晚笑了:“只有一积分,未免太小气了。” 不过这样算下来,一天就积累了16点积分。 是个不错的开始。 “歇好了没?我们继续走?” 听到陈映晚的话,佑景立刻站了起来,主动要拎行李。 不过他年纪太小,使出吃奶的力气都没能让行李离开地面。 看着佑景失落的模样,陈映晚笑着揉揉他的小脑袋:“你年纪还小呢,喏,这包芝麻糖给你拎。” 佑景这才重新高兴起来,把油纸包紧紧地护在怀里,跟在陈映晚身后。 两人又走了好一会儿,总算看见了山脚下的那间老房子。 老房子已经被杂草淹没,只有一条昨日刚被开辟出来的歪歪曲曲的小路从门口通出草丛,在一片矮草地停下。 房子坐北朝南,背靠柳山,西临一条潺潺小溪不足百步,日后上山采野菜、溪边打水都很是方便。 这房子空了很多年,里面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除了一张木床什么都没有,但好在房屋结构都没太大问题,陈映晚昨日傍晚带着扫帚抹布过来简单收拾了一下,如今刚好能住人。 老房子有三间,外间有个灶台,但台上的锅早就不翼而飞了。 床在西间,陈映晚就先把西间打扫了出来,将铺盖放到木床上整理好。 “这床够宽,咱娘俩先挤一挤睡一起,等后日去镇上赶集,娘再给你买张床。”陈映晚说道。 佑景却连连摇头:“娘亲别给我买床,我可以睡在地上,一点儿都不冷!” 陈映晚笑道:“傻孩子,现在才刚入秋,自然不冷,再过几个月天寒地冻,你睡地上会生病的。” “倘若你因此生病,那可不是一张木床的银子能治好的了。” 佑景这才勉强点头:“那娘亲就买最最便宜的!” 陈映晚笑了笑没接话,开始环顾四周。 这两天她打算把屋里屋外的地收拾一下,屋里的泥土地要压实,屋外的杂草要清理干净。 当年屋前是一亩良田,肥力很足。 只是时间久了荒草丛生,等陈映晚清理干净了,这片地加上鸡鸭每天下的鸡蛋鸭蛋,也足够她和佑景自给自足了。 至于挣钱的营生…… 陈映晚上辈子靠刺绣以及去富贵人家里当厨娘,挣了不少银子,这些银子后来给承慎治病、送他去学堂全都花了。 若将经年累月的花费都攒下来,绝对够买一座两进两出的四合院了。 而刺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陈映晚的绣工是娘亲在世时教她的,娘亲离世前的那几年,为了给家里补上空缺,不分昼夜地做绣活。 没想到陈映晚上辈子也走了娘亲的老路,为了一个不值当不相干的人摧残自己的身体,把自己磋磨得油尽灯枯。 想到上辈子吃的那些苦,陈映晚实在不想再来一次了。 其实她上辈子那么努力挣钱,最重要的原因是白眼狼看病需要很多银子。 可现在陈映晚养的是佑景,健健康康白白胖胖,根本不需要她那么拼死拼活。 等后日去镇上走一圈,若有富贵人家招厨娘的,陈映晚就去碰碰运气。 贵人家里的厨娘常常是同时雇个,既分菜系,又分时辰。 如果不想住在主人家,每日来做完一顿饭就能离府回家,这样一来,照料佑景也不碍事。 若遇不上这样的好机会,她就去酒楼客栈瞧瞧,总有能用到她的地方。 陈映晚厨艺不差,再加上辈子的经验,她不信没人肯雇她。 拿定了主意,陈映晚又开始思索后日赶集准备置办点什么。 床是要给佑景买一张的,为了他日后学书考量,最好再备个桌案。 吃饭要用桌子凳子、碗筷汤匙、做饭要用铁锅铁勺、菜刀和调料。 哪哪儿都是花钱的地方。 陈映晚兜里揣着从陈越那儿弄来的四两银子,也不知够花多久。 再怎么说都要在花光之前找到合适的营生。 陈映晚走到窗边,用棍子支起木窗,望着外面的杂草,又看看远处的绿茵小路。 佑景知道她要收拾杂草,蹲在草丛旁一根一根地拔草。 因为太过认真,头发里扎了一根草也不知道,嘴巴也用力地抿成一条线,眼神异常坚毅,好像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情。 陈映晚笑了一下,心情也渐渐平和下来。 她不必着急。 她相信自己,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过得比上辈子更差了。 更何况,这次她不再是一个人披荆斩棘了。 第8章 主线任务:养幼崽! 陈映晚收拾好屋里,又把带回来的两只鸡一只鸭关在了没人住的东间,接着便扛起锄头拎着斧子走出来了。 佑景一听到脚步声就立刻抬头看过去:“娘!” 陈映晚道:“这些杂草等待会儿再拔,咱们先上山砍点木头、挖点野菜回来。” 佑景连连点头,蹦蹦跳跳地跟在陈映晚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房子后面的小路上山,遇到枯木就顺手砍了,放在小路一侧,下山的时候再一起背下去。 陈映晚挖了一把野菜,途中遇到一棵梨树,她摘了一只梨咬下一口,满口酸甜生津润喉。 陈映晚抱起佑景,在树枝高处采了五颗山梨。 “这梨树不错,等到明年春天咱们把它移到山下院子里。” 一想到不出院子就可以吃到这么好吃的梨子,佑景一个劲点头。 两人特意记住了上山的路线,陈映晚又扯了一节发带绑在了枝丫上,以便下次还能找到这颗梨树。 佑景似乎从没来过山里,一路上左顾右盼,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陈映晚随口问他还记不记得之前的事,佑景摇摇头又点点头。 “很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但是去年的事我记得。” “我和承慎住在一个很大的院子里,承慎身体不好,也不喜欢跟我说话,所以我只能跟小厮一起玩。” 陈映晚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试探着问道:“和小厮一起?你不是小厮吗?” 佑景眨了眨眼,下意识地反问:“我是吗?” “承慎说,小厮是花钱雇佣的仆人,需要干活。但是我不用干活,他们也总是照顾我,还叫我表少爷,哦对了,管家爷爷有时候还会给我银子呢!” “但是我没处花银子,所以来之前把银子都放柜子上了。” 说到这儿,佑景还有些懊恼。 早知道娘亲这么缺钱,他一定会把那几个满满当当的荷包全都带来!娘亲也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陈映晚陷入沉思。 她一直以为佑景是当初和承慎一起长大的玩伴,就算不是小厮,也顶多是个旁支的子嗣,不怎么重要。 可她听完佑景的这番话,发现佑景的身份根本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但若说佑景身份特殊,上辈子直到陈映晚去世,都没听说佑景被哪号达官显贵认亲。 一时半会儿想不明白,陈映晚索性不想了,眼看自己和佑景的怀里已经满了,她大手一挥:“下山!” 陈映晚沿路将砍好的柴火用绳子捆在一起、扛到后背上,佑景一手兜着怀里的梨,一手努力地给陈映晚托举后背的柴火。 陈映晚想让他省省力气,但又觉得不能打击孩子积极性,便由着他了。 下了山回到小屋,陈映晚将柴火堆在灶台旁,折身出门去小溪旁找了块石板,用溪水冲洗过带回了家。 石板刚好能搁在灶台上,下面生了火,没一会儿石板就被烤干了。 陈映晚从陈家带了一袋面粉和几小包调味料,只是缺一个碗。 就在这时,系统突然上线:“宿主要不要试一下积分兑换?” 陈映晚想起自己已经有16点积分了,好像确实可以看看兑换商城里面都有什么。 她按照系统的提示打开了商城页面,16积分能兑换不少东西,不过大部分她都不认得。 比如一个又圆又小的东西被划分在“药物”类别里,还要15积分才能兑换,陈映晚实在想不通这么一点东西能治什么病。 系统开口:“这是抗生素,简单来说就是关键时刻能救命,见效比汤药快得多。” “不过这种疗效极佳的药物有兑换限制,只能在幼崽的【体】数值降到5以下危险情况时才能兑换。” 这小东西竟然有这么大的作用? 陈映晚默默记下,虽然她不太相信,可系统总没理由骗自己。 页面一转,在日用品一栏出现一只白瓷碗和一双筷子。 下面写着“1积分”。 陈映晚刚好想试试兑换功能,1积分又是她能接受的范围内,于是她果断选择了“兑换”。 “请在无人处领取兑换物品。”系统提示道。 陈映晚立刻进了西屋,下一刻,怀里多出了一只白瓷碗和一双筷子! 居然真的成功了! 这是陈映晚第一次兑换积分成功,简直比自己重生还不可思议! “只要宿主继续努力教养幼崽,会有更多积分的。” “系统检测到宿主有厨艺天赋,友情提示本商城还有菜谱和菜种兑换喔!” 陈映晚跃跃欲试地眯起眼睛:“我记得你说过会给我发任务,做了任务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积分?” 系统:“是的,宿主准备好接受第一项主线培育任务了吗?” 在得到陈映晚的肯定答案后,系统闪了一下。 紧接着,陈映晚面前出现一行字: 【主线任务一:打好基础】 【达成条件:每项属性增进五点。】 【任务奖励:100额外积分+自选奖励1份。】 陈映晚摩拳擦掌:“那今天增进的3点属性算在任务里了吗?” “已计入任务。” 陈映晚满意了。 她从西间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佑景在往灶台下递柴火。 “娘,我怕火灭了,就加了几根树枝。”佑景站起来,一脸邀功地看着她。 “咱们什么时候吃饭呀?” 陈映晚拿出碗:“这就吃。” 碗里放上大半碗面粉、半只水囊的水,撒点盐和胡椒粉,将洗干净的野菜撕碎掺进去,最后用筷子搅拌均匀。 石板已经加热得滚烫,撒上的水珠瞬间蒸发,就可以烙饼了。 “这两日咱们凑合吃一口,后天赶集回来娘再给你做好吃的。” 佑景站在一旁专注地观摩陈映晚烙饼,听到这话他抬起头,眼神坚定地说:“娘亲给我做什么我都爱吃。” 陈映晚笑了:“嘴真甜,不过这东西一点油水都没有,就算你爱吃我也不能一直让你吃。” 佑景摇摇头:“我和承慎在府里的时候,吃很多‘油水’。” “管家爷爷说那些对身体好,专门做来给承慎补身体的,可是承慎不爱吃、我也不爱吃。” 陈映晚笑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佑景摇头:“我不知道?” 陈映晚一顿:“……府上难道不做你们喜欢的饭菜吗?” 佑景眨了眨眼睛,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可是没人问我们喜欢什么呀!” “管家爷爷每个月都会带着大夫来给我和承慎看身体,但看完就走了,有时候会给我们一点银子,还有从外面买的小玩意,可是从没问过我们喜欢什么。” “哦对了!有一次承慎的爹爹来了,问我喜欢什么,可是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我还记得他长得特别高、人也很温柔!就是和承慎一样话很少……” 陈映晚心中微微一动,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上辈子那人的模样。 第9章 托孤 上辈子陈映晚见过承慎的父亲——也就是当今圣上最宠信的弟弟,惠王。 那时的陈映晚早就听说过大名鼎鼎的惠王,她怎么也没想到承慎的亲生父亲竟然是惠王。 她与惠王还曾相处过半年。 在收养承慎的第十三年,惠王找到了她,认回了自己的儿子。 传说中的惠王风度翩翩,貌若天人,文才武略更是举世无双。 可陈映晚见到惠王时,对方已经油尽灯枯。 不知是否因为皇帝过于宠信,以至于朝堂政务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身体状况和承慎如出一辙的差劲。 惠王找回了儿子,同时十分感激陈映晚多年的付出,赠予陈映晚黄金百两白银万两,甚至想娶陈映晚做续弦以表感激。 他对陈映晚无男女之意,但他命不久矣。 倘若陈映晚成了王妃,起码在他死后,陈映晚以惠王妃的身份活下去,还有惠王的封地可供养她挥霍地度过后半生。 不过陈映晚婉拒了惠王,她不觉得给王爷当续弦是什么天大的荣幸,更不觉得自己需要靠封地过活。 惠王退而求其次,认回承慎后,便对外宣称陈映晚是承慎的养母,以此将她接进了王府赡养。 此后的半年,陈映晚难免隔三岔五见到惠王。 看着曾经的天之骄子沦落成那副病弱的模样,陈映晚不免叹惋,空闲之余便用自己照顾承慎和多年厨娘的经验变着花样给惠王做药膳。 惠王倒也不挑,一起用膳时,他每次都能吃个精光,还会温柔地讲述朝堂外的趣事,逗母子二人笑。 那段日子,是陈映晚为数不多轻松愉悦的记忆。 惠王离世前,单独同陈映晚说了会儿话。 惠王求她一定要照顾好承慎,这是他在人间唯一的牵挂了。 “承慎这孩子从小便不在我身边,又体弱多病,我没能承担父亲的责任,早就不奢望他会原谅我,如今只希望他余生能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映晚,你若是可怜我,便答应我。” “承慎前呼后拥众星捧月,看似风光热闹,可他和我一样,都孤单极了。” “只有你,映晚,他早已当你是他的娘亲,如今也只有你能陪着他了。” 陈映晚含泪应下,哪怕惠王不说这番话,她也割舍不下这从小养大的孩子。 她无夫无子,早把承慎当做自己的亲骨肉了。 可惠王去世不久,承慎对她的态度便发生了变化。 若说从前,陈映晚还能当做承慎只是不善言语,心中到底是有她这个娘亲的。 直到她被禁足在后院,才意识到承慎竟对她厌恶至此。 整整半年,她直到死都没再见过承慎。 含辛茹苦养了十六年的孩子,突然就这般绝情,她怎么能不悲痛不气愤? “娘……” 陈映晚被一声怯怯的童音唤回神。 一低头,只见佑景正担心地望着自己。 他看不懂娘亲眼里的情绪,只知道娘亲不高兴了。 娘亲不高兴,他的心好像也跟着提了起来。 陈映晚摸了摸佑景的脑袋,露出一丝笑容:“娘亲胡思乱想呢,没事儿……来,尝尝这饼怎么样。” 佑景接过晾得刚好的野菜饼,心中却并不觉得娘亲是在胡思乱想。 娘亲一定是听到他的话不高兴了,可是佑景并不确定是哪句话。 他决定,以后还是尽量不要提起府上的事情好了。 “怎么样?好吃吗?” 佑景重重的点头,满眼亮晶晶地盯着手里的饼:“好吃!” “娘亲,以后我有喜欢吃的东西了!” 他高高地举起手里咬了一口的野菜饼,仿佛摘到了天上的星星一般欣喜雀跃。 “娘亲做的野菜饼,就是我最爱吃的!” 陈映晚被他的笑模样逗乐了,捏了捏他的小鼻头:“你最会说了。” 吃完菜饼,陈映晚又给他递了一颗梨,佑景却没有再接了。 他眼睛往左瞥了瞥:“娘,我饱了。” 陈映晚愣了一下:“一小块饼就饱了吗?” 上午只吃了一块芝麻糖和一颗梨而已啊。 那梨子只有半个手掌那么大。 佑景抿了抿嘴唇,没说话。 陈映晚试探着问:“是不想吃梨了吗?” 佑景连忙摇摇头,又指了指外面的杂草:“娘,我和你一起拔草,拔完我再吃!” 说完,他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不是废物……” 陈映晚听到了那句碎碎念,扳正了佑景的小脸,认真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佑景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吞吞吐吐地说出想法:“大娘昨天在饭桌上说……说我是个废物。” 陈映晚心里一紧。 佑景不知道陈晓玉是重生者,更不知道普通人幸福顺遂的一生在陈晓玉眼里就成了废物平庸。 佑景只知道陈晓玉第一次见面就讨厌他,在吃饭的时候被骂废物,佑景也就理所当然地以为陈晓玉怪自己吃得太多了。 “佑景……”陈映晚只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一样,好久都说不出话。 半晌,陈映晚才温声道:“你还是个小孩子,吃得越多,以后才能长得越高越壮。” “等你长得高高壮壮了,才能帮娘亲干活,对不对?” 佑景认真听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要多吃!” 陈映晚笑了:“这才对。”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们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强迫自己改变。” “难道她说你是废物,你就是了吗?” 佑景犹豫:“我不知道……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 陈映晚顿了一下,换了个说法:“那如果她说我是坏人、坏娘亲呢?你也觉得她说得对吗?” 佑景立刻匆匆反驳:“当然不对!娘亲是最好的人!” 陈映晚笑道:“这不就是了。” “我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们自己、和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的。” 佑景坐在门槛上努力消化着陈映晚的话。 陈映晚扛起锄头去除草。 过了半个时辰,系统突然提示: “幼崽品德值+2、智力值+1,恭喜宿主获得15点积分!” 陈映晚勾唇轻笑。 看来佑景想明白了。 想明白后的佑景第一时间来帮陈映晚,虽然只是一根一根地拔草,但也十分努力。 一大一小用一天时间将屋前的一亩地开垦了出来,第二天又花了一上午时间在院子东边用柴火围了个简单的鸡圈。 下一步就是做栅栏、把院子围起来了。 母子俩吃了两天的野菜饼和果子,第二日还有幸往菜饼里多加了一枚鸡蛋。 第三日终于迎来了镇上的集市。 陈映晚和佑景在小溪边洗干净脸,互相看了看。 “不错,我儿子真可爱!”陈映晚捏捏佑景的小脸。 佑景语气认真:“娘,你今天也特别好看!” 陈映晚忍俊不禁。 经过这两日的劳作,佑景的【体】和【劳】都各加了1点。 这要比陈映晚想象的更慢一些,不过来日方长,陈映晚不着急。 准备妥当,陈映晚就揣着银子、牵着佑景往村上去了。 村里有驴车,一大一小花8文钱就能去镇上。 第10章 佑景占了他的位置 等到陈映晚带着佑景赶到村口时,驴车已经坐上了两个人,而且是陈映晚最不想看见的两个人。 陈晓玉看到他们,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也有银子坐车?” 佑景害怕陈晓玉,下意识往娘亲身后藏。 陈映晚轻轻搂住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怕,又抬眼看向陈晓玉:“怎么,我坐车还要向你请示?” 赶车的人不在这儿,两人也不必维持表面和谐。 陈晓玉想起陈映晚从陈家拿走的那些东西,心里就生气,冷嘲热讽道:“你不是从家里偷了那么些东西走吗?还去集市做什么?” 陈映晚不理她,抱起佑景坐到了两人对面距离最远的地方。 陈晓玉的火气无处发泄,不依不饶道:“你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陈家、别拿陈家的东西!那三只鸡鸭本是给慎哥儿补身体的,你也好意思拿走,也不怕穿肠烂肚!” 陈映晚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好像什么都没听到。 陈晓玉更生气了,刚想继续咒骂,只听身边传来一声冷冰冰没有起伏的童音:“好吵。” 陈晓玉扭头看过去,只见承慎冷着一张小脸,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但陈晓玉知道承慎是在说她。 她顿时噤声,攥紧了拳头,手心渗出的汗浸湿了手帕。 她自己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三岁半的孩子会有这般威压。 有时候陈晓玉甚至会把承慎幻视成上辈子那个手眼通天的摄政王。 当年她去见摄政王时,对方就是用这种眼神盯着她,冷漠、多疑、蔑视,周遭的气压让陈晓玉抬不起头喘不过气。 可现在承慎还只是一个三岁半的小孩子,怎么会有十六年后那般的气场? 陈晓玉只好把一切归结于自己太过害怕上辈子的摄政王,以至于在不满四岁的承慎面前也唯唯诺诺。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上辈子陈映晚成为诰命夫人后的排场——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所有命妇都对陈映晚毕恭毕敬,甚至还差点成了惠王妃! 攀求富贵的心到底战胜了对摄政王的恐惧。 这次承慎的娘亲换成了她,只要她对承慎好,承慎长大后,原本属于陈映晚的一切都会变成她的。 想到天人之姿的惠王,想到正一品的诰命,她心里就按捺不住狂喜。 一切担惊受怕和辛苦都值得。 陈晓玉冷静下来,又看了一眼陈映晚身边的佑景,心中嗤笑。 无论如何,教养未来的摄政王,可比养一个废物强多了。 上辈子佑景就是个再平庸不过的废物,努力了十几年,最后也只是一个杂货铺掌柜。 当年她的亲生儿子将她赶出门后,佑景确实将她接了过去、不计前嫌地好生伺候。 可粗茶淡饭怎么能和王府的珍馐美味相比? 一个杂货铺掌柜的老娘又如何与诰命夫人的身份相提并论? “佑景,别理蠢货。” 见佑景怯怯地看着陈晓玉,陈映晚轻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又递给他一块芝麻糖。 佑景低头看见娘亲手里的糖,所有不开心都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了。 “娘亲也吃糖。” 佑景将手里的糖掰成两块,把大的一块放回娘亲手心。 “娘亲吃大的……” 话音未落,大块的糖就被人抢走了。 等所有人回过神时,那块糖已经在承慎手里了。 陈晓玉同样没料到承慎的举动,愣了一下,又试探着问:“慎哥儿,你喜欢吃这个?那待会儿去集市娘亲买给你吃好不好?” 陈映晚也惊了一下。 从见面开始,她就觉得承慎哪哪儿都不对劲。 可若说对方也重生了,一个有成年人心智的承慎又怎么可能做得出跟小孩子抢糖这种行为? 承慎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糖,心情更是复杂。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抢这块糖。 他现在脑子很乱,好像要记起什么,又好像什么都只是他的幻觉。 前日看到陈映晚的第一眼,他就觉得格外的眼熟,下意识想靠近对方。 可对方却选择了佑景。 方才他看着陈映晚亲昵慈爱地给佑景糖吃,他心里就泛着酸水,胸闷气短,仿佛…… 仿佛佑景占了自己的位置、得到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宠爱一般。 承慎从小就知道自己比别的孩子聪明,三岁识千字,还被太后称赞为神童。 可也正因如此,他要比别的孩子有更多心事。 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因为难产去世,父亲因深爱母亲走不出悲痛而不愿见自己。 从小长大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他看不上眼的、每天没心没肺的同龄人佑景。 现在承慎脑子里又多出了一些模糊不清的记忆和想法,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 这让他比从前更加成熟,想得也更多了。 他自觉除了身子差一些,其余哪儿都比佑景强。 若是陈映晚当初选了自己,那么今日他一定不会像佑景一样,眼睁睁看着娘亲被人冷嘲热讽而不反击。 陈映晚手里那块糖……也本该给他的。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陈映晚不选自己呢? 他对陈晓玉的问话充耳不闻,盯着那块糖看了一会儿,突然暴躁地将糖块扔到地上。 陈晓玉吓了一跳,连忙低下身子去看承慎的脸色:“怎么了?慎哥儿怎么不高兴了?” 承慎猛地抬起头,神色晦暗地咬着牙:“我不喜欢糖,不想看见。” 他对陈晓玉说话,却盯着陈映晚。 他以为自己的举动会招来陈映晚的注目,但后者却只是皱眉瞥了他一眼,便继续低头跟佑景说话。 承慎心里更加委屈,表现出来便是格外的烦躁。 此时村里也陆陆续续有人上了驴车,赶车的人也到了。 大人5文钱,小孩3文钱,收过钱就赶驴车上路了。 一路上承慎一言不发,时不时悄悄看一眼其乐融融的陈映晚和佑景,心里更加烦闷。 陈晓玉不知道承慎因何而不高兴,一路上哄着捧着他聊,偶尔得到他几句敷衍的应声,才渐渐放下心。 等到了镇上时,全车的人都和陈映晚母子俩打成一片,佑景可爱又嘴甜,哄得几个叔婶笑得合不拢嘴。 下车时,村里的木匠周逢还从货篓里拿出一个木刻的小马递给佑景。 陈映晚受宠若惊,就要掏钱给他。 周逢连连摆手笑道:“小玩意儿不值什么钱,佑景讨人喜欢,以后让他常去我家玩,也能跟我家那崽子做做伴。” 周逢有个五岁的儿子,刚好能玩到一起去。 陈映晚就没再推辞了。 佑景接过小马,甜甜地说了一声:“谢谢周叔!” 陈映晚又喊住周逢:“周大哥在哪儿做工?我刚好要买点东西,不如去你做工的地方买。” 反正银子都要花,若能做个顺水人情就再好不过了。 第11章 赶集市 陈映晚和佑景跟这周逢去到他做工的铺子。 本以为周逢会让伙计带陈映晚看看样货,没想到周逢跟掌柜的打了一声招呼,便领着俩人直接穿过了铺子。 铺子后院摆着不少东西,还有几个木匠在干活,听到脚步声,众人朝周逢点头示意。 周逢带着两人来到西侧的库房,从怀里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木头香气扑面而来。 “妹子,你这刚从家里分出去,又带个孩子,手头肯定不宽裕。” “你要是不在乎样式和新旧,就从这库房里挑,这些都是之前人家订做又不要的了,还有些是卖不出去的旧货,我按折旧价给你,再给你修修改改,都能一样用。” 陈映晚喜出望外。 这当然好了,目之所及的这些家具都称不上旧,不过是表面灰尘厚了一些,打扫完跟新的差不多。 “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多谢周大哥了,不过是不是要跟掌柜的说一声?” 从这些家具的成色看,若想按折旧价卖,恐怕早就卖出去了。 她只怕周逢给她方便,自己会在掌柜的面前难做。 周逢会意笑了笑:“前不久老掌柜搬走,我和朋友合伙把铺子接了过来,如今这铺子我算半个掌柜,你只管选就是了。” 陈映晚松了口气,那她就放心了。 她选了一张木床、一张足够两人吃饭的木桌、一张长凳。 转眼看见院里有人做器具,水桶、扁担、木碗木筷等等小物件,陈映晚便也一起在这儿买了。 器具按的正常价格,那些家具则按的折旧价。 五钱银子的木床,周逢给她三钱银子带走,桌子长凳也只收了三钱银子。 零七零八加起来,总共花了八钱银子,这要比陈映晚预想的少得多。 又因为同是柳湾村的,周逢给她送货上门。 陈映晚连连道谢,又问周逢木板怎么卖。 “我想做个鸡窝,还想围个小院子。” 周逢闻言大手一挥:“围院子不必用什么好木头,我家里都快堆成山了,妹子要是不嫌弃,明日我直接赶牛车拉到你家去。” 陈映晚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佑景恰时扯了扯周逢的衣角,脆生生地开口:“周叔你人真好!等你到我家来,我请你吃梨子,又甜又脆的梨子!” 周逢哈哈大笑,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好好好,说定了,等叔叔去做客,佑景一定要请我吃梨!” 走出铺子,陈映晚看时间还早,就带着佑景去集市上逛了逛,米面粮油和厨具都要等到最后再买,免得要拎一路,累得很。 两人出发前只吃了一张饼,陈映晚就等着在集市上吃顿好的,果然一拐到集市街上就闻到了扑鼻的肉香。 陈映晚上辈子入住王府后,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单说午饭就要热菜热汤八样,凉菜四样,糕点两盘。 每个月又要做四身新衣服,置办一套头面。 按承慎的话说,这些都是诰命夫人必须要接受的,她不要也得要。 即使后来陈映晚被关在后院,吃穿用度也依旧没变。 可陈映晚一看到那些东西,就想起那个白眼狼,心情郁郁怎么吃得下东西,最后甚至连药也喝不下,只想着早日病死才算解脱。 如果那时候再让陈映晚见到承慎最后一面,她真的想面对面地质问对方,这十六年她到底哪里做得不好?以至于到她病死,承慎都没去看她一眼。 而重生归来,离开了王府“不得不奢华”的束缚,陈映晚觉得这才是她想过的日子。 她买了两个猪肉包子,一人一个边走边吃。 路过豆腐摊,坐下来喝了两碗豆腐脑,咸香滚烫的卤子盖在雪白滑嫩的豆花上,再用勺子搅在一起,一口下去整个人都满足极了。 佑景学着她的样子也喝了一口,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好喝吗?”喝完一碗,陈映晚看向佑景,后者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似乎很是享受。 听到问话,佑景连连点头:“好喝!” 他看到陈映晚的碗里已经空了,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碗推了过去:“娘亲,我的也给你喝!” 陈映晚笑道:“娘吃饱了,你慢慢吃。” 佑景盯着娘亲看了一会儿,确认她真的不想吃,才把碗捧回了自己面前,津津有味地喝起来。 一大一小都吃饱了,开始逛集市。 陈映晚本来想给佑景买些小玩意,但问他喜欢什么,他都摇头。 直到路过一个首饰摊,佑景盯着摊子停住了脚步。 陈映晚看了看首饰摊,又看看佑景,不由顿了一下。 难道佑景喜欢首饰? 陈映晚思索片刻,觉得这倒也不是什么不可理解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男孩也可以爱美。 她蹲下身问佑景:“你想买簪子?” 佑景捏着自己的袖口:“我没有钱。” 说罢,他又用那双闪着光芒的小鹿眼看向陈映晚:“等我长大挣了钱,一定给娘亲买好多好多珠宝首饰。” 陈映晚只觉得心脏被什么击中了,又酸又涨,又觉得欣慰,原来佑景是想为她买首饰。 陈映晚摸了摸头上那根再朴素不过的木簪,这是她唯一的首饰。 母亲倒是留给了她一枚簪子,但那是母亲的遗物,她是断断不舍得戴出来的。 就算陈映晚有买簪子的钱,也只会用到别的地方。 不过陈映晚不会打击孩子的美好愿望。 “好啊,那娘亲就等着我们佑景长大,给娘亲买好多好多首饰。” 母子俩说笑着往前走,路过菜市场,打算买点肉和菜带回家。 挑菜的时候,一个身材丰腴的中年妇人吸引了陈映晚的注意。 妇人不问价格,看中的菜抬手点一下,菜贩就忙挑出来最新鲜最干净的放进篮子里奉上去。 佑景也顺着娘亲的视线好奇地打量起妇人。 陈映晚蹲下身,在佑景耳边低声解释道:“这是贵人府里负责食材采买的婆子,不必考虑菜价,只管要好的就行。” 上辈子陈映晚当厨娘时进过不少府邸,自然对里面的门道清楚。 佑景眨眨眼:“娘亲要去府里当厨娘,是不是可以问问她?” 陈映晚笑着刮了一下佑景的鼻尖:“聪明。” 她正有此意。 婆子面相和善,动作干练,以陈映晚的识人经验看来可以一试。 陈映晚拿定主意,走到婆子不远处,指了指手边的菜问摊贩:“这个空心菜瞧着不错,今早刚摘的?” 第12章 应聘厨娘 集市一大早就开了,若想所有的菜都现摘现卖是不大可能的,大多是提前从乡下收过来,再在集市摆出来。 “对,这个是今早摘的。” 听了摊贩的回答,婆子顿了顿,也跟着指了一下这个菜:“这要四斤。” “就是不知道老夫人爱不爱吃……”婆子低声嘟囔一句,被陈映晚听到了。 陈映晚闻声扭头看向婆子:“给老人吃的?我倒是知道几种做法,若早上吃就凉拌配粥,晚上吃就用猪油清炒,添点腊肉也好。” “我以前常给我家老人做,她吃惯了精细的荤菜,偶尔吃顿清爽的素菜很是喜欢。” 婆子有些讶异地看向陈映晚,见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下意识对她说的话多了几分信任。 “小姑娘懂得还挺多啊。”婆子笑道。 陈映晚也笑道:“不小了,孩子都有了。” 身后的佑景探出头来,朝婆子甜甜一笑。 婆子“哎呦”了一声,笑得更真切了些:“这孩子跟我孙女儿一样高,长得真讨人喜欢,几岁啦?” 佑景乖巧答道:“婆婆,我四岁了。” 家中有个同龄的孩子,陈映晚和婆子的话匣子算是彻底打开了,育儿的话怎么也说不完。 陈映晚又有意地顺着对方感兴趣的话题聊,两人越聊越投机。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婆子才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瞧我这记性,只顾着跟你聊了,今天的菜还没买完呢。” “咱娘俩聊得真是投缘,映晚你要是闲着没事,去我家里等我?我得买完菜回府上复命,一炷香就能回家。” 陈映晚面露遗憾:“李婶,我真舍不得你,感觉咱俩还有好些话没说……可惜我也有事要忙,改日,我一定登门拜访。” 陈映晚点到为止,没有细说到底什么事。 李婶叹了口气,很是意犹未尽,却也没多问,报了自家的地址便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佑景扯了扯陈映晚的袖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李婶听到:“娘亲,我刚才听路过的人说,春满楼要招厨娘,咱们去那儿试试?” 陈映晚刚要开口,就见李婶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映晚,你是厨娘?” 陈映晚点头,故作疑惑:“怎么了?” 李婶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没对陈映晚诺下什么,只转了个话锋笑道:“我说呢,你怎么懂得这般多。” “前些日子京城内乱,不少京中人都往外跑,咱们城里也来了不少富贵人家。” “你多转转,以你的厨艺,肯定会有好去处的。” 李婶说的这些,陈映晚早就知道,但她还是做出一副才得知这个消息的模样,面露感激:“多谢李婶了,还好有你提点我,不然我得在镇上逛一天。” 李婶笑了笑:“小事儿……改日去我家找我,午时以后我都在家,到时候咱娘俩好好唠一唠。” 陈映晚笑着点头:“那就这么说定了。” 与李婶告别后,陈映晚拉着佑景的手转身去了铁匠铺。 佑景眨眨眼不解道:“娘亲,你不是说要等回去前再买铁锅吗?” “咱们不去其他人家问问要不要厨娘吗?” 他努力理解娘亲的做法,不仅没想明白,反而一个个新问题从他脑子里冒了出来。 “娘,刚才咱们为什么不能直接求李婆婆帮忙呀?她不是贵人家里的采买吗?” 而且方才他看见李婆婆几次张口,好像是要帮娘亲安排活计的,但转眼却不提这件事。 佑景想不明白。 陈映晚温声道:“过两日我去找李婶,到时候若还没有着落,我再去找其他家。” 陈映晚看得出来,李婶的确有心想帮她安排活计,但对方也不是傻子,不可能见陈映晚第一面就因为投缘便一口应下帮她安排。 哪怕真有打算,也得等见过几面、先把陈映晚的底探清楚了再说——总不能带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进府。 否则到时候陈映晚在府里惹了乱子,谁来负责? 陈映晚正是清楚这个道理,才不着急。 佑景听了娘亲的解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虽然他尚不能完全明白其中全部通窍,但这些事理都是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人的。或许他此时不懂,但在他长大的过程中,总有一个瞬间,他会拨云见日般领会一切。 “叮!幼崽智力值+1,奖励积分5点!” 系统播报响起,陈映晚笑着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 其实还有更多的细节,陈映晚就不必跟佑景说清了。 比如陈映晚为什么不急着找活计,而是要先等李婶那边的结果。 方才与李婶交谈过程中,李婶难免会透露自己的生活细节。 陈映晚汇总信息,得知李婶在镇上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做事,府上如今只有一大两小的正经主子需要伺候。 大主子年高喜静,深居简出很少露面,对下也宽容。 陈映晚有上辈子在镇上做工十几载的经验,即使李婶没有明说,她也隐约能猜到是哪家。 ——镇北侯陆氏。 镇北侯是先皇亲封的,有平定北边战乱之功。 如今老镇北侯已经去世,留下老夫人和两个儿子,老侯夫人有意让孩子远离朝堂之争,向皇帝请命带儿子远离京城,来到了怀州。 但没过几年,长子陆榭便被当今皇帝派去了边疆。 去了七年,陆榭便死在了边疆。 次子陆林立即替兄职奔赴边疆,如今已在边疆一年有余。 现下陆家还有一位老侯夫人、两个和陈映晚年纪相仿的小少爷,再无其他人。 回想起上辈子,经过几场天灾人祸,怀州的显赫人家没落了一大半,而陆家连着折了两位家主,尚能屹立不倒,着实罕见。 陈映晚虽然重生,但身处微末,乱世洪流下自保也难。 倘若这次真能进陆府做事……不说别的,就说她和佑景的性命也更有保障。 买好了肉和菜,陈映晚扛着一口大铁锅、手里拎着一筐食材准备回家。 两人刚拐出集市,就见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陈映晚拉着佑景往后退了两步让路。 马车驶过,风吹动一侧的旗帜,上面赫然一个“陆”字。 陈映晚心说好巧,刚想到陆家,这就碰上了。 然而下一瞬更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马车缓缓停下,走下来两个陈映晚再熟悉不过的人——陈晓玉和承慎。 第13章 神童 “陈姑娘,下次辰时我依旧在此接你,还望姑娘莫要迟到。” 同两人一起走下来的是一个中年男子。 陈晓玉和对方说了几句话,笑眯眯地同对方告别,便牵着承慎往驴车那边走了。 ……陈晓玉怎么会和陆家扯上联系? 陈映晚皱眉思索片刻,大抵猜到了陈晓玉也想靠上辈子的记忆和经验、牢牢抱住陆家这棵大树。 陈映晚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谁也不想在乱世之中丢了性命。 虽然陈晓玉有承慎这个底牌,但惠王之所以将亲生骨肉不远千里地送到这个偏僻乡村,肯定有不得已的理由。 贸然把承慎送回去,不知道会引来什么乱子。 所以陈晓玉哪怕再心急、再想用承慎邀功,也只能乖乖等着惠王主动来找自己。 而眼下想要平安无虞地等到几年后惠王来寻承慎,期间要经历多起天灾人祸。 陈晓玉自然也想到了屹立不倒的镇北侯陆家。 陈映晚不打算阻拦姐姐,但她只怕陈晓玉头脑发热。 倘若陈晓玉凭着上辈子的记忆自以为无所不能,而做出什么违背常理的事情、惹恼陆家或是让陆家警惕提防,那同为陈家女儿的陈映晚也不能幸免。 可若要她开口提醒陈晓玉,就相当于明晃晃地告诉对方,自己也是重生而来的。 陈映晚左右为难,只能暂且搁置此事。 如今她也只好寄希望于同父所生的陈晓玉没有那么蠢笨,不至于在陆家面前破绽百出才好。 她牵着佑景朝驴车走去,刚踏上去,就听陈晓玉嗤笑一声,似乎嘲笑她狼狈地背扛着大包小包。 陈映晚充耳不闻,将佑景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等其他人陆续回来了,驴车开始往回赶。 都是一个村里的,又都拎着东西,少不了互相问一句都买了什么。 只有陈晓玉,手里只拎了一条肉。 同村人好奇:“玉姐儿,你就买了条肉?” 陈晓玉似乎早就等着别人问她,听到这话露出骄傲神色:“我这次去镇上可不是买东西去了。” 有人连忙说道:“我说呢,我瞧见玉姐儿从马车上下来的,还有个男子同她说话,瞧那衣着打扮不像是一般人!” 陈晓玉勾起嘴角难掩得意:“我去了趟陆家,干了件大事。” “你们也够没见识的,今日送我出府的只是陆府的一个小管家而已。” 陈晓玉瞥了眼驴车上的几人,眼里带着居高临下的笑意,笑话众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真正的贵人,我今日才算是亲眼见了,人家那一件衣服就能买你们一条命呢!” 被这么一说,众人瞬间没了兴致,没再搭话。 但总有趋炎附势的人,听陈晓玉这般说辞,立刻凑上前笑嘻嘻地问道:“玉姐儿,什么大事儿啊?能不能跟我说说?” 陈晓玉不屑一顾:“既说是大事,怎么能告诉你?” 说着,她又看了眼身旁的承慎,眼里难掩讨好。 “多亏了我们家慎哥儿,人家陆老夫人一看见慎哥儿就觉喜欢,还让我下次去一定要带上慎哥儿呢。” 承慎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好在陈晓玉已经开始习惯了承慎的冷脸,自顾自地夸赞起承慎:“慎哥儿聪慧极了,按陆老夫人的话说那叫……出口成章!” “无论老夫人问什么,我们慎哥儿开口就能答上来,我们慎哥儿才三岁半呀!” 这些话固然是炫耀,但村里人也的确很少见到神童,难免投来视线好奇地打量起承慎。 承慎不喜欢这样的目光,他强忍住没有发作,偷偷瞥向了对面最远处的陈映晚。 他之所以没有发作,就是想让陈映晚听到这些——他很聪明,要比陈映晚身边的佑景聪明得多。 可是对方却一个眼神都没有投来。 陈映晚只顾着同身边的佑景笑着聊天,好像与众人隔绝开了,视线之内没有承慎,更不在乎承慎聪慧还是愚钝。 承慎缓缓低下头,模糊的记忆又在此刻带着一阵阵头痛席卷而来,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心,逼着自己忍住。 直到驴车停下,村里人一个个地下车,他一直坐到最后,等到头疼稍稍缓解,才站起身。 陈晓玉自然是不敢催他的,默默坐在一旁等着,他一站起来就立刻扶了过去。 “慎哥儿,又头疼了?好些没有?” “大夫说了,你年纪还太小,不太敢给你用药……等过两日娘再带你去其他医馆瞧瞧,总不能这么一直疼着。” 承慎没说话,却在抬起头时猛地停下了脚步。 ……是陈映晚。 陈映晚看着承慎,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 承慎心里一动。 她怎么回来了?难道是来找自己的吗? 然而陈映晚的目光很快掠过了他,看向他身边的陈晓玉。 “同是陈家的女儿,我得提醒你一句。” “太过招摇可不是什么好事。” 陈晓玉眉头一皱,不满地打量起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继续说:“爹把这两个孩子带回来,又不肯透露他们的身世,说明他们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如今大张旗鼓地宣扬承慎天赋过人、聪慧至极,若是招来好事的人想一探究竟他是如何长大的,你又该怎么交代他的出身?” “或者你有没有想过,倘若有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正在找他,你这么一宣扬,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陈映晚沉沉地盯着姐姐,直到陈晓玉有些慌张地移开视线。 “我……” 见对方终于意识到了不妥之处,陈映晚言尽于此,转身朝不远处的佑景走去。 她尽了最大努力让自己的劝说听起来合乎常理。 就算陈晓玉因此对她产生怀疑,也该明白她并没有恶意。 陈映晚离开后,陈晓玉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很久。 她的确又一次地怀疑妹妹也同样重生了。 可如果妹妹也是重生回来的,没理由不想抢走承慎啊。 陈晓玉打定主意,以后要再试一试陈映晚,看她到底是不是重生的,免得她以后反悔再来抢承慎,坏了自己的好事。 但无论如何,妹妹的话确实有道理,陈晓玉有些懊恼地怪自己粗心大意,只想着炫耀承慎,没有想到保护好他。 若是承慎因此受到威胁,那她的前途、她的诰命、她的惠王妃之位可就危险了啊! 陈晓玉心有余悸与握紧了承慎的手,低头刚想跟承慎说话,就发现他似乎很高兴。 陈晓玉自从把承慎接回家以来就几乎没有看到过承慎高兴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承慎为什么突然开心,但看到承慎嘴角微微上扬,陈晓玉比捡到钱还欢喜。 “承慎,娘回家给你做红烧肉吃?” 承慎顿了顿,他不太喜欢这种油腻的菜肴,但今天他心情好,勉为其难地轻轻“嗯”了一声。 他又抬眸望着陈映晚离开的方向,眼睛微微发亮。 她一定是在意自己的,所以才会折返回来劝陈晓玉。 一定是这样的。 第14章 开垄种地 到家后,陈映晚把买好的东西全都整理了一遍。 除去今日付给木匠周逢的家具费用八钱银子以外,总共花了六钱三分银子买些杂七杂八。 陈映晚从陈越那里拿了四两银子,眼下只剩二两五钱。 好在,屋里的该置办的都置办得差不多了,陈映晚把价值二钱银子的大铁锅开了锅,终于做上了搬家后的第一顿正经饭菜。 今日她在集市上买了些现成的蔬菜和菜籽,入秋后天气渐冷,但离冬天还有些月份,可以在院里种点长得快的蔬菜随吃随摘,还能囤点菜过冬。 陈映晚带佑景去小溪旁洗菜,回家时佑景眼见地发现远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 佑景好奇:“娘,那是谁?” 陈映晚眯了眯眼,没看清对方,只大概看出来是个女子,脑袋上带着一朵红色的簪花,年纪似乎不大。 而对方似乎也发现两人注意到了自己,竟也跟着停下了脚步。 陈映晚微微皱眉。 会是谁呢? 见对方没有继续靠近的意思,陈映晚也不打算过去问,牵着佑景回了家,只是留了个心眼叮嘱佑景:“倘若有陌生人出现在咱们家附近,你要第一时刻来找娘亲,记住了没?” 佑景乖巧点头。 陈映晚回家先煮了一锅饭,把香喷喷的米饭盛出来盖上盖子放在灶台边,免得凉了。 接着她又炼了一瓷罐猪油,盛出来一大碗猪油渣,递给佑景一小碟,又取了些盐和糖,让他挨个蘸着看喜欢哪种口味。 佑景果不其然选了白糖:“甜的好吃!” 陈映晚笑了笑:“正好,娘喜欢吃咸口的,咱俩一人一碟。” “去,坐门口吃,顺便把鸡放出来,看着点、别让它们跑山上去。” 佑景应了一声,端着猪油渣小跑出去了。 陈映晚切了一小块买回来的腊肉切片,新鲜的竹笋也切成薄厚均匀的笋片,用锅里剩的油煸香姜蒜末,再倒下香料和酱油,再倒入笋片和腊肉,香味瞬间被激发出来。 腊肉笋片的香气飘出去,佑景探进来一颗小脑袋,好像发现了宝藏一样两眼放光:“娘,你做什么菜呢,真香!” “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 佑景故意拖长了音,引得陈映晚一阵发笑。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炒完菜又做了一盆鸡蛋瓜片汤,就准备开饭了。 “佑景,来吃饭!” 佑景听到娘亲的呼唤,急匆匆地把鸡都赶回了鸡圈,用最快的速度跑回了家。 桌子和凳子都还没到,两人就蹲在灶台边吃饭。 “这个是腊肉炒笋片,吃完饭过一会儿再喝汤。” 佑景捧着大半碗米饭,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期间不忘给娘亲也夹菜。 “娘,你也吃!” 咽下一口的空闲,他不遗余力地大声夸赞:“娘,你做的菜真好吃。”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 腊肉的独特味道和鲜嫩脆滑的笋片混合在一起,笋片也带上淡淡烟熏肉味。 陈映晚乐不可支:“哦?你之前不是说野菜饼才最好吃吗?” 佑景一愣,两条小眉毛顿时拧了起来,陷入两难。 陈映晚笑着给他擦了擦嘴角的油,他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娘亲做的所有饭菜,都是天底下最好吃的!” “等娘亲当上厨娘了,肯定能挣好多好多银子!” 陈映晚笑道:“那娘亲就挣好多好多银子,和佑景一起花。” “好!” 佑景一双小鹿眼笑弯成了月牙,搂住娘亲的胳膊、一头倒进娘亲的怀里。 “佑景长大了,也挣银子给娘亲花!” 吃完饭,陈映晚带佑景去山上砍了些柴火,回家前朝南边看了一眼,中午那个人没再出现了。 第二天早上陈映晚带着佑景喝了粥、配的是昨天集上买的酸萝卜。 这萝卜陈映晚也会腌,只是买了萝卜却忘记买罐子,只能等下次再买。 吃完饭,陈映晚让佑景把鸡放出来,自己则扛着锄头开始起垄开沟。 陈映晚越干越有力气,现在十六岁的身体最是健康,不必提耳聪目明,只说第一眼就能看到两颊是气血丰足的白里透红,看起来纤细的胳膊稍稍一绷紧就能看到肌肉。 上辈子她死前气若游丝,连端起茶杯的力气都没有了。 现在有这么健康的身体,她肯定要多用。 佑景看娘亲越干越起劲,自己也被鼓舞到了,迈着小腿跑到陈映晚面前,信心满满道:“娘,我也想干活!” 陈映晚不愿打击孩子积极性,于是指了指一旁的菜种。 “你来撒种子。” 她给儿子做了个示范,洒下几粒种子,然后用脚铺上薄薄一层土。 佑景试了两次,很快就干得有模有样了。 在日头最晒的时候,两人已经成功种完了手里全部的大白菜种子,躲进屋里避开阳光。 早秋的山上已经开始泛点金黄,但偶有几日会像今天一样热得出奇。 “咱们中午吃个面歇一会儿,下午种芫荽。” 陈映晚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臂,又锤了锤后腰,站在门口看了会儿热到发抖的空气,思索片刻决定中午拌个凉面。 “佑景,去洗菜。” 佑景应了一声,端着菜篮子跑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一边喘着大气一边指外面:“娘,昨天那个人又来了!” 陈映晚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牵住佑景的手警惕地走出门来。 远处果然站着昨天那个头戴红色簪花的女子。 “你是哪家的?” 陈映晚扬声问了一句。 对方略微加快了步伐,同样拔高了声音回答:“我、我是张秀才家的!” 陈映晚思索片刻,想起村里是有这么号人。 张秀才年有二十五左右,是八年前中的秀才,第二年母亲逝世,从那以后张秀才似乎一蹶不振,没再考取功名。 但他家里有三亩良田,又有去世的爹娘留给他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地过后半辈子。 来者应当是去年张秀才娶的新媳妇,姓甚名谁陈映晚倒是记不住了,只知道是个外乡来的苦命人,父母把她卖给了张秀才。 上辈子陈映晚和张秀才一家没什么交集。 不过听说张秀才后来考得了功名、当上了县令,却休妻另娶。 “你、你是陈家的?”女子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怯懦。 女子虽头戴鲜红的簪花,为人却扭扭捏捏,同人说话时也不敢与人对视,只瞥着一旁的地面,好像地上生了银子。 陈映晚出于礼貌笑了笑:“我叫陈映晚,姐姐有什么事吗?” 女子听到陈映晚的问话仿佛受惊了一般连连摇头:“没、没事!” “是我家相公让我来找你的……” 第15章 交朋友 陈映晚邀请女子进屋,说了一会儿话才搞明白对方的来意。 原来张秀才家就住在柳山附近。 女子没什么朋友,很少出门,成天闷在家里。 所以前些日子张秀才听说陈映晚搬到了山脚下的老房子里住,想让妻子来拜访一下,顺便结交个朋友,以便日后往来。 就是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 但女子性格害羞胆怯,迟迟不敢来,昨天远远地看到了陈映晚两人,就站在原地不敢再靠近了。 陈映晚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姐姐叫什么?” 女子听到这话,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在屋里站了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 “我姓姜,单名一个秋字。”姜秋赧然道。 陈映晚笑道:“那我以后叫你秋姐,咱们既然离得这么近,也算是邻居了。” “家里只有我和佑景在,没什么需要避讳的,秋姐以后有空就常来坐坐,聊聊天说会儿话,权当打发时间了。” 姜秋难掩喜悦,不过表现出来的动作只是绞着手里的帕子,轻咬下唇。 虽然看起来娇柔可人,但看多了总觉得有些过度扭捏。 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姜秋才没什么朋友。 “秋姐一起留下用个午饭,现在外面日头这么大,走回去又要累得一身汗。” 姜秋似乎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半犹豫半欢喜,纠结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微微侧过一边脸,声音如蚊子一般:“只怕麻烦你们……” “不麻烦!” 在得到娘亲肯定的眼神后,佑景打断了姜秋的话,去里屋取了一块芝麻糖,隔着帕子递到了姜秋面前。 “秋姨母生得好看,说话也温柔,佑景喜欢秋姨母!这是佑景最喜欢的糖,给秋姨母吃!” 姜秋受宠若惊,连忙双手接过来,在佑景的注视下欣喜地咬了一口芝麻糖。 陈映晚见状心里稍稍放心,留佑景陪着姜秋说话,转身拌面去了。 黄瓜胡萝卜切成细细的丝,同酱油、盐一同与面条拌在一起,再浇上从山上采的蘑菇切碎熬的卤子。 三碗做好,陈映晚招呼两人吃面。 这一会儿佑景对着姜秋又哄又夸,把姜秋聊得满面红光,看着也没刚进屋时那般拘谨了。 姜秋尝了一口,眼里难掩惊艳神色,忍不住夸赞道:“映晚,你手艺真好。” 佑景与有荣焉地扬起了小下巴:“那是当然!我娘亲可是很厉害的厨娘呢!” 陈映晚笑而不语。 姜秋抬眼小心翼翼地打量着陈映晚,小声道:“厨娘?我从前只听人说起过,却没真的见过。” 陈映晚道:“不过一门行当罢了,没什么特别之处。” 姜秋却轻微地摇摇头,夹了一口面,细细嚼了咽下,才又低声说一句:“我爹说,女儿不能在外抛头露面,有辱门风……” 陈映晚听到了微微皱眉:“什么?” 姜秋突然一抖,慌张地抬起头:“映晚,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我是有口无心,胡乱说的……” 陈映晚顿了顿,轻轻拍了两下姜秋的肩膀:“秋姐,你别害怕,我没有生气。” “只是我朝世风开明,男女皆可外出劳作,从未听过这个说法。” 姜秋双颊通红,又羞又愧:“我知道,我家相公也是这般说的,他还劝我出门多走走,可……我从小到大听的都是另一番道理。” “走在路上总怕自己身上穿得哪里不妥、说的哪句话表错了意,招人注目,给自家长辈男人丢面子……” 陈映晚温声道:“面子是自己挣的,你又何苦为了别人的面子束手束脚?” “再者,别人注目也不全是坏事,比如姐姐头上的红色簪花鲜艳好看,难免引人注目。” 姜秋闻言摸了摸簪花,羞涩地低下头,柔声道:“这是我家相公买给我的,他和你一样,总是劝我放宽心、不要太在乎别人。” “映晚妹妹,你们都是对我好的,我明白。”姜秋抬眸望向陈映晚,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微微闪动。 陈映晚心中感慨,这样一个动人温柔又心思细腻的妻子,两人为何会走到休妻的那一步呢? 方才听姜秋的那番话,两人成亲一年多来分明是情投意合。 用过午饭,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佑景一边吃一边听两人说话,听得很投入。 姜秋离开前,将一块手帕塞到陈映晚手心里,含羞道:“我也没有别的擅长,只会绣些东西,妹妹别嫌弃。” 陈映晚拉着姜秋的手笑道:“姐姐肯跟我来往,妹妹已经很高兴了,哪里会嫌弃姐姐送的东西。” 等姜秋离开后,陈映晚展开手帕,不由倒吸了一口气。 上辈子陈映晚是靠当厨娘和做绣活谋生的,这两样技艺她都小有所成,但姜秋这绣工却是要比她上辈子十六年后的手艺还高。 帕子一角绣着一池春水,内有荷花三朵,上有豆娘或飞或立两只,栩栩如生。 有这样的绣工,姜秋怎么一直不提? 陈映晚将手帕收了起来,打算下次见到姜秋再问问。 吃完午饭两人又歇了一会儿,等太阳没那么毒了,两人才扛着锄头出门继续开垄撒种。 一个时辰过去,陈映晚便收到了系统提示: “叮!幼崽【体】+1、【劳】+1,奖励积分十点!” 陈映晚发现这两项常常是同时增加的,也就是说,这个劳作的过程中,佑景的体质也跟着有所增强,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太阳落山前,周逢赶着牛车送东西来了。 远远地就看见牛车上摆得满满当当,上面还有个五六岁大的孩子。 牛车避开了已经垄好的地,在房前不远处停下,周逢笑着跟陈映晚打了声招呼,便开始卸货。 那五岁的孩子也跳下了车,站在原地好奇地打量着佑景。 佑景难得见到自己的同龄人,一时间躲在娘亲身后不敢出来。 陈映晚揉了揉佑景的脑袋,鼓励道:“去,去认识一下。” 佑景这才慢慢走过去。 “我叫佑景,你呢?” “你名字真怪,”男孩挠挠头吐槽一句,又说:“我叫俊山。” 周俊山左右看了看,注意到鸡圈,眼睛一亮:“你家也养鸡?我家的大母鸡刚孵出来两个小鸡崽,你见过鸡仔吗……” 小孩子的话题开展得莫名其妙,但聊上两句就能欢快地打成一片、又一齐跑开了。 陈映晚正好不用照看佑景,和周逢一起往下卸东西。 “今天家里来了个客人,所以现在才来,没耽误你们?”周逢不好意思地笑笑。 第16章 上辈子的姐夫 陈映晚摇头:“没,我们上午在开垄呢。” “你们?”周逢礼貌地往屋里看了一眼,没看到人,才后知后觉陈映晚说的是佑景。 陈映晚一副骄傲的模样:“佑景如今也能干活了,干得很好呢。” 周逢想笑出来又怕不礼貌,只能憋着笑。 “周大哥你不信?” “你看那半边,都是佑景撒的种子、铺的土。” 和小伙伴蹦跳着路过的佑景听到这话立马停了下来,挺着小胸脯点头:“对、都是我干的!” “周叔,你看怎么样?” 周逢哈哈大笑,伸出手拍了拍佑景的肩膀:“不错、真是不错!” 俊山也停了下来:“我在家也帮我爹扛木头,爹,你说对不对?” 周逢笑着锤了一下自家儿子:“哪儿都有你,快去玩,我和你陈姨有些话说。” 陈映晚听出来的周逢的话外之音,按理说他们之间没什么话是非要背着孩子说的。 不过既然周逢开口了,陈映晚也自然会意。 等两个孩子跑远,陈映晚才问周逢:“周大哥有话要同我说?” 周逢把木床摆好,直起身拍去手上的灰尘,又干笑两声:“是这样,今天我家不是来了个客吗?他是我铺子里的木匠。” “他叫崔桦平,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陈映晚一愣。 她当然听说过,这个人上辈子还和她姐姐有很大关系呢! 见陈映晚认得,周逢才继续干咳两声:“我料想你也听过,想来你姐姐跟你提起过他?” “本来这话不该我来问的,可他求到我头上了,我实在不好意思拒绝。” “你应当知道,你姐姐和崔桦平从前有些交情,这两年更是来往不少,但是前两天不知怎么了,你姐姐突然就不理会崔桦平了。” “崔桦平去了陈家两次,都吃了闭门羹,他本来都备好了聘礼想着下半年提亲,结果现在……” 周逢叹了口气:“昨日你一进铺子里,崔桦平就认出你是玉姐儿的妹妹,又听我说今日要上门送货,所以特意求我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陈映晚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个崔桦平就是她上辈子的姐夫,陈晓玉的夫君。 上辈子两人互相喜欢,后来陈晓玉带了个拖油瓶,崔桦平也不介意,按照日子上门提亲,本该在今年成亲。 两人后来还生了一儿一女。 可惜陈晓玉重男轻女,女儿被陈晓玉收了一笔钱“嫁”出去了。 崔桦平死得早,儿子被教养歪了,无法无天没有人管得了。 后来儿子和陈晓玉吵起来,一气之下将陈晓玉赶出了家,不认她这个娘亲了。 如果不是后来佑景心软、看陈晓玉可怜把她接到了自己家,只怕陈晓玉会曝尸街头。 可就这样,陈晓玉还到处说亲儿子好、又诋毁佑景不安好心,成天让自己吃糠咽菜。 如今重生回来,陈晓玉抢先养了承慎,目的自然是十几年后的诰命夫人,怎么可能还愿意跟一个普通平庸的木匠牵扯不清? 陈映晚沉思片刻道:“周大哥,这事我恐怕帮不了。” “这本是个小事儿,只可惜如今我和陈晓玉话不投机半句多,关系远没有其他人家姊妹那么好,崔桦平的事情她也从未跟我说过。” 周逢明白了,叹口气道:“好,我知道该怎么回他了。” “可惜,他对你姐姐是真的上了心思,今日去我家哭得那叫一个惨。还说你姐姐落水后他去看过,那时两人还聊得很好,你姐姐还问他要了什么图纸……” 陈映晚打断周逢的话:“周大哥,你说什么图纸?” 周逢也顿住了,思索片刻:“好像是什么……轮椅的图纸。” “崔桦平家中老人腿脚不便,坐的轮椅也不方便出行,他研究了三年做出了一张图纸,似乎能让轮椅多一些功能,坐得更舒服,其余的我就不知道了。” 周逢想了想:“你的意思是,陈晓玉拿了那图纸?” 他不甚在意地笑笑:“一张轮椅图纸能有什么用?” 陈映晚也不确定,但陈晓玉这种无利不起早的人,肯定不会做无用功的事。 周逢把东西摆到合适的位置就准备走了,喊了一声俊山让他回车上。 佑景见他们要走,立刻跑回屋里拿了两只山梨。 “周叔、俊山,给你们吃梨!” 佑景没忘记第一次见面说要请周逢吃梨,周逢高兴地捏捏他的小脸:“好,谢谢佑景。” 俊山依依不舍:“佑景,明天你能去我家找我玩吗?” 佑景看了娘亲一眼,陈映晚笑道:“明天怕是不行,我得出门。” 俊山顿时失落万分。 周逢道:“明日你要去镇上?刚好我要把牛车赶回铺子,不如我带你一程?” 能省下一笔坐车的钱,陈映晚当然愿意。 佑景也不舍地拉着俊山的手:“过两天我肯定去找你玩,你等着我。” 俊山这才跟周逢上了牛车。 母子俩站在门口目送牛车远去。 吃过晚饭,天有些凉,陈映晚在集上给佑景买的衣服昨天洗好、今天晾干了刚好能给佑景穿上。 今日木床也到了,铺上新的被褥,佑景换上了新里衣就钻进了被窝里。 “冷不冷?”陈映晚给他掖好被角。 佑景摇摇头:“可暖和了!娘亲你也快进被窝里,别冻着了!”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给佑景穿上新衣服,自己也准备妥当、提着篮子往周逢家去。 刚敲两声门,里面便有妇人应了一声:“来啦!” 门被从里拉开半扇门,妇人年方二十出头,眼睛和头发都黑亮,利落地完成一个干净的发髻,袖子都用襻膊束起来方便干活。 “哎呀,是映晚和佑景?”妇人看清了人,将门大开,亲热地揽着陈映晚的胳膊邀她进门。 “我叫秦素问,你喊我嫂子就行!” 陈映晚忙喊了一声嫂子。 “俊山念叨一晚上了,今早醒了就一个劲儿问我佑景什么时候来。” 秦素问蹲下身与佑景平视,笑眯眯地问他饿不饿,又自顾自地往他怀里塞了一个烤红薯。 “来,今早刚烤的,特别甜呢。” 佑景第一次面对这么热情的姨娘,反而不好意思起来:“谢谢婶娘。” 秦素问朝屋里喊了一声,叫来俊山。 俊山拉着佑景的胳膊:“走,我带你出去玩。” 两个孩子玩了一会儿,陈映晚看了眼天色不早,便让佑景不要乱跑了。 陈映晚又跟秦素问聊了几句,周逢收拾妥当从屋里出来,三人作伴一起坐牛车往镇上去,下车后分赴目的地。 陈映晚找到李婶家时已经午时,整了整衣衫,敲两下门,里面没人应声。 她再次抬手,还没敲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喜呼喊:“是映晚吗?” 第17章 入府聘厨娘 陈映晚回过头,李婶正提着篮子站在不远处。 “哎呀,我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像你,还真是你。” “李婆婆!”佑景甜甜地喊了一声。 李婶走上前来,先是摸摸佑景的脑袋,又亲热地挽住陈映晚的手臂、拍了拍她的手:“我这两天一直念叨着你们,就盼着你什么时候来了,可没算白念叨。” “走,进院里说话。” 进了院子陈映晚才发现院里原来是有人的。 一个半挽着头发的女子背对着院门,一心一意地择手里的菜,用心到连敲门声都没听到。 “这位是?”陈映晚看向李婶。 李婶朝她摆摆手,又走到女子身后,女子连脚步声也置若罔闻,头也没抬。 直到李婶伸手敲了敲桌子,女子似乎终于感觉到李婶的存在,猛地抬起头。 看到李婶的一瞬间,女子粲然一笑,柔情绰态,陈映晚才发觉女子外在实在不俗,看起来二十岁左右,肩上披着轻纱、细腰盈盈一握,是少见的美人。 李婶又指了指陈映晚,女子扭头看向后者,嫣然浅笑,却没有说话。 李婶才跟陈映晚解释:“这是我儿媳,叫李仰芳,你叫她芳姐就好……其实叫什么无所谓,她都听不见。” 原来李仰芳天生失聪,刚出生就被遗弃,李婶将她捡回了家。 后来李仰芳同李婶的儿子一同长大,日久生情,便亲上加亲。 可惜早些年李婶的儿子跟着陆府的长子陆榭去了边疆,哪料一去不回,和陆榭一起死在了那里。 如今李婶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 “你看我家这样子,也就明白我为啥那么喜欢说话。” 李婶笑了两声。 “在府里我不敢乱说话,回了家仰芳听不着,从早到晚都没人陪我说说话。” 陈映晚会意一笑:“李婶若是不嫌弃我,我天天都来陪你说话。” 她又礼貌地环顾一周,问道:“孩子呢?” 李婶道:“家里没人照顾正春,我又不想让正春刚满五岁就给人家当奴才,就送她去了学堂。” 提起自己的孙女儿,李婶眼里的笑意更浓:“正春聪明得很,别的哥儿姐儿要学三天的,她学一天就会了。” 李婶拉着陈映晚坐下,又东拉西扯地说了好一会儿。 李仰芳端来了一盘点心,动作轻柔地搁在佑景面前,示意他吃。 佑景乖巧道谢,两人安静地坐在一旁,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个人。 陈映晚吃了一块糕点,才借由把自己带的篮子拿到了桌上。 “瞧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李婶,这是我从山上采的松蘑,昨晚刚采下来,新鲜得很。” “不论炒菜还是煲汤都再好不过,这两天日头毒,晒得人燥热,喝碗菌汤不油不腻、最是清心。” 李婶感叹:“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映晚啊,你太照顾我这个老婆子了。” 她顿了顿,才仿佛刚刚想起来问道:“对了,上次你说要寻聘厨娘的人家,可有结果?” 陈映晚叹了口气,失落道:“有是有,可要么是招到了人,要么是要住在府里。” “我还想着要照顾家里的孩子呢,自然不能住府,佑景才四岁,我总不能成天把他扔别人家托别人照看。” 李婶深以为然:“是啊,一个人带孩子哪里那么容易……” “映晚,我这儿倒有一个去处。” “不瞒你说,我是在镇北侯府当差的,专做采买,和厨房分不开。” “昨日我听说厨房里的人说,老夫人对府里的几个厨子做的菜腻了,打算招几个新厨娘。” “你要是想去,我就带你去试试。” 陈映晚先是一愣,回过神来惊喜万分:“这当然好!” 李婶笑了笑,复又道:“先说好,这事儿不一定成。但无论成不成,咱们娘俩不能生分。” 陈映晚感激道:“瞧李婶说的,你肯帮我那就是我行大运了,不管成与不成,这份恩情我会一直记着的。” 三两句将此事定下,陈映晚的心里也算稍稍松懈。 看来李婶这块敲门砖算是被陈映晚拿到手了,但要想真的进侯府当差,还得看她自己。 一个时辰后,李婶带着陈映晚和佑景去了侯府。 厨房位于后院,与内院相连且只有几个有下人看守的门可以进出。 所以只要登记过,平日送菜的生人也可由府里的仆役带着进出。 李婶想着让佑景也跟着见见世面,便一起带上了。 三人从侯府后门西侧门进,走了一盏茶才到厨房。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这侯府和上辈子陈映晚住过的惠王府大小不相上下。 不过惠王府里的人很少,声音更少,站在观景台上满眼是花团锦簇,却听不到半点人声。 镇北侯府虽然也大,但人也多,地上裸露泥土的地方都被踩得紧实,每条小路两旁都有仆人洒扫,偶有窃窃私语的,并不吵闹,反而为府里增添一股人味。 拐到厨房所在的街上,四周高高的院墙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的阳光,院子里有些阴冷,但往里走,灶火的热气便扑面而来,人声也多了起来。 “二爷一刻钟前回府了!二爷院里的礼棋传话来说要吃桂花酥酪,急得很……桂花放哪儿去了?” “桂花?张嬷嬷说今早送来的桂花不好,退回去了……” “坏了!”李婶听到这话喃喃两声,加快了脚步。 低头避开帘子走进厨房,李婶一眼就找到了方才说话的人。 “怎么会要桂花酥酪?两位爷不都讨厌桂花吗?府里都放坏了十几批桂花,怎么突然要吃桂花呢?” 采买都是有规章制度的,主子们不爱吃的少买,但也得买了备着,以免主子哪天改了口味突然要吃。 这次便属于采买的失误,今早的桂花不够好,张嬷嬷本该退了后再买其他家的,结果一时疏忽碰上二爷刚好要吃。 旁边一个刚来不久的小丫鬟低声道:“不如去回了礼棋,说没有桂花……” 李婶咬牙道:“两位爷都不在乎吃喝,十天半月也不说要吃一道菜,这好不容易点了菜,我们这儿又没有,怎么交差?” “若是二爷一个不高兴在老夫人面前提起来,咱们都别做了!” “张嬷嬷哪去了?让她去回!” 李婶气愤道。 可嘴上这么说,她却还是第一时间差了两个小丫鬟去买桂花。 “你们俩分头去买、越快越好,二爷性子急,一会儿吃不到就该不高兴了。” 安排完,李婶才想起来陈映晚,回头看向她,叹了口气:“你瞧,哪有轻巧的活计?” 纵使是别人出的错,可同为采买,到时候也会一起挨罚。 李婶扭头看向右手边两名厨娘,恨声道:“你们早上来时也该翻一翻,看看缺什么,这下好了,咱们都得挨骂。” 屋里有两名专负责甜品的厨娘,都是一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愁样子。 下午的轮值本该是最轻松的,主子们偶尔要个糕点甜品,吃好了还有额外的赏钱,今天什么都没做成,还可能要受罚。 在旁观望许久的佑景眨了眨眼,忽然轻轻扯了两下娘亲的袖口。 陈映晚俯身附耳过去,只听佑景小声道:“娘亲,往常在府里我也吃酥酪。” “现在天热,娘亲要是能做份冰酥酪,我觉得就很好。” 佑景的话提醒到了陈映晚,她点了点头,又笑着捏捏佑景的小脸。 “娘明白了。” “李婶。”陈映晚思索片刻便开口轻声唤道。 “咱们先做两份糖蒸酥酪,做一份冰的、一份热的,先给二爷送过去。” 李婶扭过头看她:“二爷要吃桂花的,只放糖恐怕不行。” 陈映晚道:“李婶你方才说二爷向来不喜欢桂花,又刚从外面回来。” 第18章 突发情况 “想必是在外面瞧见了别人吃桂花酥酪,被勾起了馋虫,回家来才匆匆要吃桂花酥酪的。” “现在外面又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二爷瞧见的桂花酥酪大抵是冰的,匆匆回来,肯定想着这一口。” “所以咱们先送去糖蒸酥酪,一冰一热任二爷选,我猜二爷会选冰酥酪。” “等过会儿桂花到了,再做两碗桂花的,呈过去只说桂花需要现用蜜腌过才好吃,也能解释为何耽搁了时辰。” 听着陈映晚娓娓而谈,李婶的眼睛渐渐发亮,“好,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她转头又朝两名厨娘催促:“还等什么,先做糖蒸酥酪!” 厨娘们立刻忙了起来。 虽然没人给陈映晚安排活,她也没闲着,在旁挑了两套青翠色的碗碟递过去:“天热气闷,用这套正好。” 厨娘抬眸看了陈映晚,迅速接了过去。 两碗糖蒸酥酪做好,李婶立刻差人送了过去。 丫鬟耽搁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捧着一个空碗,笑眯眯道:“二爷挑了冰酥酪,几口就吃干净了,还要再来一碗,不许放桂花。” 厨房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一直没敢说话的几名厨娘此时也围了上来:“李嬷嬷,这是谁家的姑娘?脑子转得倒快,多亏有她了。” “这孩子也懂事,方才是不是他也出了主意?” 李婶笑而不语。 “姐姐们不骂我们多管闲事才好。”陈映晚挽住李婶的手臂,浅浅笑道,“我们不过一点小聪明罢了,若不是今天李婶带我进来,我和我儿子这辈子都碰不上这场面呢。” 李婶这才悠悠开口:“这是陈映晚,我半个干女儿。” “听说老太太屋里缺厨娘,我想着让她来试试。” 一个身材丰腴的妇人一拍手,爽朗笑道:“这不巧了?映晚,我专负责老夫人的膳食,晚膳你炒一道菜试试。” 这位妇人方才第一个围上来示好,正巧是负责老夫人膳食的。 陈映晚看了李婶一眼,见后者笑着点头,她才跟对方过去。 “你叫我马嬷嬷,我在侯府待了二十多年,打从进府就负责老夫人的一日三餐。”马嬷嬷比李婶还热情,拉着她的手就教她干活。 隔两个灶台的厨娘比马嬷嬷年轻些,一直不冷不热地站在一旁打量陈映晚。 这视线实在难以忽略,陈映晚不得不回看过去。 然而人家对上她的视线,竟冷哼一声转头走开了。 “映晚,你别往心里去。她是负责大爷膳食的厨娘,仗着儿子给大爷做过伴读,尾巴快翘到天上去了,她这人最是刻薄!”马嬷嬷扯了扯陈映晚的袖子,低声吐槽。 说到“刻薄”二字,马嬷嬷的脸还扭曲了一瞬。 “往后你只管跟着我做,她若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马嬷嬷再次扬起热切的笑容,亲昵地握了握陈映晚的手。 陈映晚只听话点头:“好。” 跟着马嬷嬷熟悉了灶台,陈映晚开始做起准备。 生命最后几年,她是很少摸到灶台的,尤其在惠王去世后,她没有了做菜的理由,便被承慎拘在院子里。 下厨做菜?厨娘可以做、主中馈的主母也可以做,但她一个有名无实的养母却不必做。 承慎不愿见她,府上的下人仆从也只会永远恭恭敬敬地听她说话,然后拒绝她的一切要求。 哪怕出院走走都不行,更别提走到厨房。 陈映晚是喜欢做菜的,所谓民以食为天,是人都要吃饭,陈映晚觉得自己的活计还是很重要的。 而做饭的人最大的快乐就是看到吃饭的人高兴,她当厨娘的那些年,每次得到主人家的赏钱都很高兴,不只为了银子,更是为了自己的手艺得到了认可。 上辈子承慎连她最后一个爱好都要剥夺,可想而知有多厌恶她了。 如今重新拿起锅铲站在灶台面前,陈映晚只觉得一切熟悉又陌生。 陈映晚沉思着,系统提示音突然响起: “叮!幼崽【智】+1,奖励积分5点!” 陈映晚不由勾起嘴角,心情好了起来。 看来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佑景产生了正面影响。 一个时辰后,马嬷嬷便招呼陈映晚和周围的两名厨娘开始做晚膳了。 老夫人晚膳若无特殊要求,是四热菜两凉菜一份汤,两位少爷每月陪老夫人用膳二十日,其余留在自己院里用膳,少爷陪膳时每人多加两道菜、一道甜品。 今天据说大少爷陪老夫人用膳了,按理说要多加一冷一热和甜品。 但不知怎么,今晚加了四道菜。 陈映晚先是问了老夫人的喜好,得知老夫人喜欢椒麻,便做了一道自己比较擅长的椒麻鸡肉,鸡肉外点缀嫩绿的叶菜摆盘。 “大少爷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但有不喜欢的——各类的鱼、豆子做的菜、牛奶羊奶都不吃。” “蔬菜倒是不挑剔——哦有一点,蒜薹蒜苗都是不吃的,平日炒菜爆锅时蒜也不能放,否则大少爷一口不动。” 居然这么挑食? 陈映晚一边听一边记下,做了一盘白切鸡。 少量姜葱挤出汁水和醋、盐、酱油搅和在一起,最后尝试着放糖中和姜葱的辛辣,又清凉又开胃。 晚膳很快呈了上去,没一会儿就有位高挑清秀的大丫鬟寻过来了:“哪个是新来的厨娘?老夫人要见一见。” 其实新招厨娘这等事本来不必见过老夫人的,只需要跟管家说一声、再由管家每日汇报时禀给老夫人就是。 但老夫人闲在府里无聊,这两天又特别说想吃点新鲜的,所以对新来的厨娘格外注意,这才召陈映晚去见一见。 李婶连忙上前:“连翘姑娘,老夫人可有说那两道菜怎么样?” 连翘笑得很淡:“老夫人说不错,不过大少爷没动那道白切鸡,想来是很不喜欢。” 李婶扭头叫陈映晚过来,又朝连翘讨好地笑道: “连翘姑娘,她年纪小没什么见识,到时候又哪里说得不对做得不妥的地方,你发发善心帮一把,我老婆子记你这个情。” 连翘很轻地“嗯”了一声,上下打量陈映晚一眼,转身就走。 陈映晚将佑景托付给李婶,跟上连翘。 不知道是不是陈映晚的错觉,她总觉得连翘看她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敌意。 这份敌意在半炷香后终于落到了实处。 连翘一路无言在前面领路,步子飞快地带她到了老太太院里。 一进院就看到一群丫鬟在摆盆景,有矮树修竹菊花,一个扎着双丫髻系着红发带的小丫鬟捧着一盆开得正盛的金菊跑了过来,邀功般递到连翘面前:“连翘姐姐,这是最好看的一盆,我等着你回来呢。” 连翘轻飘飘地瞥了小丫鬟一眼,接过了金菊,一声不吭地往屋里走。 直到掀开主屋薄帘,连翘才一改方才的淡漠,换上一副讨喜的笑容:“老夫人,这盆菊花是奴婢亲手挑出来的,最最好看的一盆,您看摆在哪儿合适?” 陈映晚跟着进去,屋里的温度是最舒服的,贴身里衣再套一件轻巧的薄外衣,刚好不冷不热。 连翘绕过东侧一架一人多高的绿紫彩玉雕花屏风,热情讨好地与老夫人说话,留着陈映晚一人站在了屏风外,也没交代她该怎么做。 得亏陈映晚有府上生活的经验,没有贸然跟着连翘进去。 陈映晚听着里面说话,除了老夫人和连翘,似乎还有两道童音。 此时从外走进一个小丫鬟来换茶水。 屏风后也传来一阵脚步声:“承慎哥哥,你来追我!” 第19章 陆殷辞 从里面跑出一个小男孩,他扭着头看身后,一头撞在了丫鬟身上。 丫鬟想一手稳住茶壶,又要一手扶小男孩,脚下不稳眼看着就要摔倒。 陈映晚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丫鬟,反手将快要滑落的茶壶掀翻到了一边。 “啊!” 小男孩伴随着茶壶碎裂惊叫一声,又看到粉碎的茶壶,闭上了嘴。 小丫鬟惊魂未定地捂着心口,看了眼满地热茶,不敢想象这茶要是泼到男孩身上,她该怎么办。 “怎么回事?” 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只听老夫人沉声问话。 小丫鬟连忙快走几步跪了下来,颤抖着声音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夫人顿了一下,才问:“外面的是新来的厨娘?进来说话。” 陈映晚这才低着头款步绕过屏风,跪在地毯上。 她进来的第一时刻,承慎的注意力就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 承慎有些高兴在这里见到她,又有些担心她会受罚。 老夫人缓声问:“你倒是眼明手快。在外面站了多久?怎么没跟连翘进来?” 一旁伺候的连翘瞬间攥紧了手指。 陈映晚温声答:“方才连翘姐姐让我在外面等一会儿,我正巧碰上刚刚的事,也就是前后脚。” 连翘紧攥着的手忽然松开了。 “不错,若不当厨娘,给辞哥儿身边伺候也好。” 辞哥儿? 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吗? 陈映晚正思索着,突然听到一道淡漠清冷的男声从老夫人左手边传来:“祖母,我不需要丫鬟。” 陈映晚这才猛地发觉屋里还有个男人,方才她在外面听着,这男人根本没说半句话。 老夫人无奈叹气:“你都十九了,不成亲也就罢了,身边也该有个丫鬟……” “祖母。” 男人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决地打断了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好……我不说了。” “你抬起头来我瞧瞧。” 这是跟陈映晚说话,陈映晚立刻抬起了头,规规矩矩地跟老夫人对视了一眼,又快速地看了男人一眼,便继续垂眸。 老夫人面容祥和,且不乏威严,衣着发髻规整,并不因在内宅而随意。 一旁的男人皮肤白得快要透明,容貌生得极美,和上辈子陈映晚见到的惠王不相上下。 但这个男人眉间多了几分阴郁冷漠,和承慎的气质有些相似,却也没承慎那般多疑冷厉。 而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男人身下坐着的……轮椅。 陈映晚记起,陆府如今是有两位少爷的。 二少爷是二房陆林的独子,陆林一年前带着妻子替亡兄奔赴边疆驻守,不舍得儿子跟自己一起吃苦,就把儿子也留在了老夫人身边。 而大少爷是大房陆榭的独子。 陆榭早些年去世后,唯一的儿子深居简出,很少露面,想必就是眼前这位。 从前陈映晚只听说过陆府的二爷。上辈子在四年后,二爷去寻边疆的父亲,却恰逢边疆战乱,一家人死在了边疆。 而陆府的大爷,陈映晚从始至终未有耳闻。 今日得见,才知道陆家十九岁的大少爷双腿残疾。 “二姨。” 一旁沉默许久的承慎突然开口唤道。 众人皆愣了一下。 老夫人朝承慎招招手:“承慎,你唤她什么?” 承慎木着小脸,似乎努力挤出了一丝笑容:“她是我二姨,我……娘亲的妹妹。” “我和哥哥是分别被娘亲和二姨收养的。” “我哥哥也聪明得很,老夫人,不如让我哥哥也一起来给荛哥儿当伴读。” 承慎掐着自己的手心逼自己说完了这么长的一段话。 陈晓玉为了让他能读书,把他介绍给了陆府五岁的表少爷荛哥儿当伴读。 恰逢荛哥儿的爹爹要去外地赴任三年,荛哥儿便被寄养在了陆府。 他知道陈晓玉不待见陈映晚,若是等到陈晓玉回来,陈晓玉肯定会千方百计阻挠陈映晚留在府里。 可是他想见到陈映晚。 他少说要在陆府伴读三年。 倘若能把佑景也带进来,他就能日日见到陈映晚了。 承慎想着,日积月累的相处下,陈映晚一定会知道他有多聪明,到时候说不定就想认他做儿子了。 他脑子里那些模糊不清但十分温馨的记忆……或许也能成真了。 “原来你们还有这样一层关系在。”老夫人笑道。 陈映晚万万没想到承慎会替她说这些话。 她在看到承慎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倘若陈晓玉也在这儿,一定会趁机诋毁她不让她进府。 陈晓玉从崔桦平那骗走的改良轮椅图纸,应当用在了陆家大爷的轮椅上。 如今陈晓玉先她一步结识陆家、又有改造轮椅的功劳,想要从中作梗再简单不过了。 承慎刚才说的这些话,着实帮了她一把。 更没想到,下一秒她脑子里的系统响起提示音: 【主线任务二:初入书海】 【达成条件:幼崽的智力达到40(目前33)】 【任务奖励:150额外积分+真题十八套。】 陈映晚沉默了。 第一个任务还没做完,第二个任务就来了? 不过来得还真及时。 读书是很大一笔开销,从笔墨纸砚到拜师入学堂,没个几两银子根本下不来。 如果佑景能借着伴读机会读书,可谓一举两得。 老夫人思索片刻:“我看两个伴读也好,辞哥儿你觉得呢?” 大少爷缓声道:“多些孩子,院里也能热闹些。” 陈映晚暗自挑眉。 这位爷看上去可不像是喜欢热闹的啊。 老夫人拿了主意,让陈映晚明日便把佑景带来,负责早上为表少爷荛哥儿伴读,中午可以带着孩子回去。 陈映晚谢过老夫人,临出门前又领了赏钱。 没过多久陈晓玉也来了,站在门口接走了承慎,没见老夫人,也并不知道陈映晚刚才来过。 等到屋里安静下来,老夫人又屏退了丫鬟,屋子里便只剩下她和大爷陆殷辞。 桌案上的熏香燃至一半,香火落在案上摔得粉碎。 老夫人闭了闭眼,缓声问道:“辞哥儿,依你看……哪个才是惠王的儿子?” 第20章 谋划 陆殷辞垂眸望着手边的杯子,指腹轻轻划过杯身:“孙儿以为,一视同仁便好。” 老夫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惠王当初送信来,只说孩子送到了怀州,若是有缘碰上,托我们照顾一二。” “谁曾想会这么巧,真的碰上了。” “幸而荛哥儿父母路过,把荛哥儿寄养下来,咱们也好有个正当理由留那两个孩子在府上。” 陆殷辞声音没什么起伏:“今早舅舅差人递消息来,说惠王元气大伤、恐不能再辅佐皇帝。” 老夫人猛地睁眼,苍老的眼里写满警惕:“京城之中,纷扰已持续三月有余。惠王若是落败,这两个孩子只怕也留不得。” 陆殷辞摇摇头,眼神深邃:“孙儿以为……惠王不见得彻底落败。” “凭他的实力,只要有一线生机,便可死灰复燃。” “少则三四年,至多十余年……祖母,这两个孩子便是最好的筹码,无论惠王最后是胜是败,我们镇北侯府都能再立辉煌几十年。” 老夫人会意,缓缓点头:“辞哥儿考虑周全,祖母明白。” 谈完正事,老夫人松懈下来,身子也不挺得那么直了,靠在椅背上叹息:“只是那两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要带个孩子,实在不容易。” 老夫人顿了顿,斜眼戏谑道:“你若能看上一个,娶回家做侧室就好了。” “那两个姑娘长得都不错。姐姐有些急功近利,但在不知道承慎身份的情况下还能对承慎极好,想来心地也坏不到哪里去。” “妹妹要更聪明些,做事也老成,跟你有些相似,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只怕要死气沉沉一辈子……” 陆殷辞扯了扯嘴角,尽显无奈:“祖母,不要再提了。” “往后也不必对她们有什么特殊,奖罚都与旁人一样,到时候就算惠王败了……我们不曾照拂,更好摘脱些。” 陈映晚领到了八钱银子的赏钱,外加一匹粗布。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送李婶回家时陈映晚硬是塞给了李婶五钱银子。 李婶自然不肯要。 陈映晚佯装生气:“李婶不要,便是跟我见外了。” “不让我孝敬您,我可就不给您当干女儿了。” 李婶被哄的直乐,只好收下。 “你每天早上带孩子来,午时一过就能走,三天一休。” “工食银是每月一两三钱,打今天开始算的,下月这时候便发到你手里了。” 所谓工食银即包括食材在内的月薪,但陆府另有李婶这样负责食材的采买,也就是说这一两三钱全是陈映晚的工钱。 陈映晚谢过了李婶,又状似为难地开口道:“李婶,有一件事我想问问您……今日连翘姑娘带我去见老夫人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我留在了外面。” “我年纪小,也不知道是哪里没做好得罪了她,李婶您见多识广,能不能帮我想想是哪里不对?” 李婶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沉吟片刻才道:“连翘是老夫人身边最得脸的丫鬟,又正值妙龄,难免心高气傲。” “前些日子我听人说,老夫人有想把连翘赏给大爷的意思,许是因为这个对你不大喜欢。” 陈映晚别的不说,脸和身段都是挑不出毛病的,连翘自然怕自己被比了下去。 “不过你留在陆府乃是老夫人的意思,如今佑景又要给荛哥儿伴读,谅她也不敢再故意为难你。” “不过陆府人多水深,难免有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我这般,往后我不能时时刻刻照看着你,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行事,多思少说。” 李婶难得严肃,她低头看了看佑景,轻叹一声:“咱们都是家中有小的,凡事能忍便忍一下,全当是为了孩子。” 陈映晚心中触动,上辈子她为了多挣些银子给承慎看病,也没少在外面吃苦头,遭人打骂嘲讽都是常事。 每次她都想狠下心来撂挑子不干,可想到忍一忍就能多挣一笔银子、让承慎早些好起来,她就觉得一切值得。 众生皆苦,她和李婶这样从最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更是如此。 “李婶,我记住了。”陈映晚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李婶留两人在家用晚饭,陈映晚以要赶车为由婉拒了。 往后三日一休,一个月二十日都要乘车。 陈映晚带着佑景去铺子里寻周逢,恰好周逢准备回家,能捎上两人。 路上陈映晚提出要给周逢些辛苦费,往后坐他车的日子怕是少不了,总不能一直不花银子。 周逢推脱了两句,便也点头了。 只是他并不是每天都赶牛车回家,有时候要外出,有时候要留在铺子里。 两人便商量好,每月结一次车钱,皆大欢喜。 另一边,陈晓玉去老夫人院里接承慎时,并不知道陈映晚方才来过。 直到出府前陈晓玉路过厨房,碰巧听到新来的厨娘名字叫“陈映晚”,顿时愣在了原地。 她还抱着或许是重名的侥幸拦下了说话的下人,而对方再三肯定就是一个十六岁、还带着儿子的姑娘。 陈晓玉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陈晓玉几欲咬碎了牙:“她为什么也能进陆府?” 难不成……陈映晚真的和自己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 “是我帮她的。”承慎忽然开口。 陈晓玉一顿,猛地低下头:“你说什么!” 承慎抬眸与她对视:“今日我在老夫人院里见到了她,就替她说了两句话。” “她作为厨娘留在了陆府,佑景则和我一样,给荛哥儿做伴读。” 陈晓玉张了张嘴,面目表情狰狞几次想要训斥承慎,可到底没敢真的这么做。 她尽可能让自己的语气温柔,可却压抑不住怒火,声音扭曲得十分诡异:“承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陈映晚就是个贱人,佑景更是个废物,凭什么能和你、和咱们站在一样的位置上!” 她好不容易骗走了崔桦平的图纸、又用这张图纸敲开了陆府的大门。 上辈子崔桦平靠一系列改良图纸挣到了一大笔银子,她自然也能。 而且她上辈子和崔桦平成亲后,慢慢接触到一些木匠的技艺,都记在了心里,如今她动手给陆府的大少爷改良轮椅也并不怯场。 但她留了个心眼,每次只改造一部分,为的就是自己能一直得到陆府这棵大树的庇护。 可陈映晚凭什么能毫不费力地和她站在同样的位置上? 还有那个废物崽子蠢钝如猪,上辈子一天学都没上过,这辈子又凭什么和承慎一样有读书的资格! 她愤恨着,忽然又听承慎道: “若没有佑景做比较,我的聪明又何以显得?” 第21章 第一天伴读 “我给荛哥儿伴读,倘若处处压他一头,荛哥儿定然不高兴。” “如今佑景与我同为伴读,我可以拿他与我作对比,这样一来,老夫人许会更高看我一眼。” 承慎瞥向陈晓玉:“所以我才开口留下陈映晚和佑景。” 陈晓玉听着儿子的话,慢慢冷静下来,眼里满是钦佩:“我的好慎哥儿,娘亲眼界还是太小了,竟没想到你考虑得这般周全!” “你说得对极了,有佑景那个草包给你做陪衬,你的聪慧才更显眼些!老夫人和两位爷若是能看中你的天赋,日后走科举,他们定然会帮持一把。” 陈晓玉一扫方才的阴霾,脸上乐开了花:“我儿真是聪明,娘亲怎么就没想到呢?” 承慎收回视线,没再说话。 第二日清晨,太阳初现,柳山脚下,陈映晚挑着两桶溪水往家走。 佑景跟在她身后给她打气:“娘亲真厉害!娘亲力气真大!” 陈映晚忍着笑才没脱力,一口气把水桶挑回了家,倒在灶台旁的小水缸里。 “娘,咱们早上吃什么?” 陈映晚道:“清汤面,想不想吃?” 佑景十分配合地点头:“想!” 陈映晚温声道:“吃完饭待会儿就要去镇上了,早上先简单吃一口,晚上娘再做好吃的。” 猪油葱花蒜末爆锅,煎上自家鸡下的两个蛋,鸡蛋在油里翻滚两圈,边缘泛起金色涟漪,等到两面金黄才被盛出来,再就着锅里的油浇上一瓢水,烧开后放入一把现擀好的鸡蛋面条。 等面条煮得差不多了,再加酱油和盐调一调咸淡,出锅前淋上几滴芝麻香油,满屋飘香。 佑景咽着口水,紧盯着娘亲手里的面碗,面条一端上桌就熟练地拿起筷子挑了一根,用力吹凉。 “娘,你先吃!”佑景把吹凉的面条小心翼翼地挑起来递到娘亲面前。 陈映晚笑着吃下,转头又烧了一锅底的水,将切好的土豆细丝焯水到半透明,用笊篱捞出来后立刻浇上两瓢冰凉的溪水,一热一冷便让土豆丝格外脆滑。 土豆丝放在盘子里,上面放两瓣的蒜末、几颗麻椒,热油一浇上去满屋都是辛辣的香气,趁热放盐,最后加糖和醋调到刚刚好的程度,酸甜土豆丝就能上桌了。 “娘亲,我能吃这个吗?” 佑景跃跃欲试,又怕吃了麻椒,舌头就不是自己的了。 陈映晚笑道:“可以,这个品质的麻椒只是闻着呛人,吃起来刚好。” “你尝尝。” 佑景试探了尝了一口。 酸甜爽口的土豆丝在嘴里被细细咀嚼了几下,佑景这才露出笑容:“好吃!” 吃饭的空闲,陈映晚叫出系统,查看了佑景如今的属性值。 【德】:14(尚未形成完整三观) 【智】:33(超过同年龄91——资质极佳!) 【体】:13(超过同龄人33——身体健康但娇生惯养,需要历练。) 【美】:7(超过同龄人52——天真懵懂,需要引导。) 【劳】:7(超过同龄人31——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尚未解锁劳动技能。) 距离上一次查看过去了几天,佑景的五项属性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提升。 提升最多的是【德】,加了四点。 其次是【智】、【体】,各加了三点。 提升最慢的是【美】和【劳】,不知道是不是这两项提升最难才需要人引导,总之这两项都只加了两点。 不过积分却是攒到了70分。 陈映晚睡前会翻看系统的积分商城,查看里面的兑换奖励。 里面大部分东西她都没见过,而系统对这些东西的描述又让她格外好奇。 比如“种子”一类里,就有一个种子叫做“辣椒”,要花100积分才能兑换一小包。 种子又圆又扁,长成的样子也奇怪——有红色、有青色,大小不一、形状各异。 据系统描述,这东西和麻椒类似,刺激味蕾、辛辣呛人,且有种别样的香味。 陈映晚从未听说过这东西,她还一度质疑系统:“你不是说本朝没有的,你不能给我吗?” 系统义正言辞:“那当然!本系统可是非常有准则。” “现在辣椒已经出现在你们这儿了,只不过是在沿海一带,还没有传到内陆。” “所以辣椒种子出现,是合情合理的。” 陈映晚若有所思地问道:“这东西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好吃吗?” 系统回答:“一开始人们不太能接受,甚至觉得和麻椒的用处一样。” “但人们很快就会发现,辣椒是一种会让人上瘾的食物。” “很多大女主类的系统宿主都通过卖辣椒、做辣椒菜肴开了酒楼,不过鉴于宿主您的开局太惨,就算开酒楼估计也是十几年后的事情了。” “不过如果宿主想靠厨娘安身,或许种植辣椒是一种好的选择。” 陈映晚虽然听不懂系统说的什么“大女主”之类的话,但她理解大概意思。 系统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没有直接天方夜谭地给陈映晚界定开酒楼这种目标。 毕竟对于陈映晚和佑景这样最底层的小人物,活着就很不容易了。 陈映晚又问:“等第一个任务完成,我可以自选一份奖励对?” 系统回答:“是的,到时候我会给宿主提供一个很大的奖励范围供您选择。” 陈映晚放心了。 吃过饭,她带着佑景去了周逢家,等日头彻底出来,周逢就赶着牛车带两人上路了。 陈映晚不必找李婶,后者早在寅时就到侯府了。 说是采买,但当值时间内李婶做完了自己的事情也要在厨房守着,免得缺了这个少了那个,到时候上面怪罪下来,她肯定是第一个遭殃的。 陈映晚带着佑景从后门进,来到后院和内院连接的小门。 两名下人守在小门口,早就收到表少爷招了两个小伴读的指示,让佑景进了院子,但陈映晚身为厨娘,没有主子的命令不得随意进内院,只能站在门口与佑景告别。 “佑景,凡事不别怕别慌,不要顶撞表少爷,要好好读书……若是受了委屈,回来跟娘亲说,不要逞能,记住了吗?” 纵使陈映晚有十多年养崽经验,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与儿子分别的时候,她还是忧心忡忡。 这里到底是侯府,上面的主子不满意了,随便动根手指头都能压死人。 佑景年纪又小,她生怕佑景得罪了荛哥儿,若是一时气闷与荛哥儿吵起来、受了罚……陈映晚真不知道自己该有多心疼。 第22章 田间悠闲 交代完佑景,陈映晚各塞给两看门的一分碎银子,笑道:“我儿子年纪小,麻烦哥哥带路去书院。” “往后哥哥们想吃什么可以去厨房找我,我叫陈映晚,是负责老太太膳食的。” 下人不动声色收起银子,露出笑意:“这是自然的,既是表少爷的伴读,我们肯定要送到地方,你不必担心。” 陈映晚目送着一人带着佑景走远,佑景三步一回头努力地望向陈映晚。 陈映晚扯出一丝笑容,朝他挥挥手。 佑景暗暗攥紧了拳头。 他虽年纪小,但是读得懂娘亲眼里的担心,而且方才娘亲对看门的说得那些话,都是为了他。 娘亲养家干活已经很辛苦了,他不能让娘亲再因为他忧心。 陈映晚一直望到佑景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这才叹了口气,往厨房走去。 “你来了。”李婶第一个看到陈映晚,走上来闲聊。 “老夫人今天醒得晚,要再过半个时辰才要早膳。” “你吃没吃?” 陈映晚轻轻点了点头:“我和佑景在家吃的清汤面,配的土豆丝。” “听起来倒是有滋味。”李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我今早忙着送正春去学堂,只胡乱啃了个大馒头。” 两人聊了一会儿,就要准备做早膳了。 老夫人早膳向来喝粥,陈映晚和另一位厨娘则负责每天早上换着花样给老夫人煲粥和爽口小菜。 老夫人昨晚点名要皮蛋瘦肉粥,另一位厨娘来得早就提前熬上了。 陈映晚和厨娘打过招呼,得知对方叫梅平,比自己大三岁,已经嫁人了。 “平姐忙了一早上,剩下的小菜就交给我做。” 梅平为人和善,知道以后和陈映晚一起干活的时间还多着,就不跟陈映晚计较这一会儿谁做得多谁做得少了。 陈映晚做了一盘虾仁豆腐,豆腐滑嫩且不散,摆在盘中丝毫不乱,筷子稍稍一用力就能夹起来,那份恰到好处的细腻滑嫩也顺势而起,好克化又不油腻,早上吃是最适合不过了。 荤菜是熘肝尖和一盅蛋羹。 冷盘是凉拌大头菜,大头菜切成细丝,放糖盐醋和蒜末快速一拌,很是爽口。 半个时辰后院里叫菜了,负责送菜的下人便捧着食盒往内院去。 又过了一炷香,空碗碟送了回来,老夫人没有再点新的菜,陈映晚就可以收拾灶台了。 她这早上的活才算结束了。 陆府没有上午加餐的习惯,只有午时会简单吃一点,晚上吃的是最丰盛的。 所以陈映晚的活计要比她想象中的轻巧很多。 中午老夫人点了花卷,配菜只要素的不要荤的。 陈映晚便同平姐做了一盘下饭的酱茄子、一盘清爽的清炒时蔬。 做完这些,陈映晚算是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可以接佑景回家了。 李婶和陈映晚一同去的小门,等了一会儿就见佑景远远地跑过来。 看到等候的两人,佑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兴高采烈地朝她们挥手。 “娘亲!李婆婆!你们都来接我了!” 佑景一头扎进两人的怀抱。 三人作伴往外走,陈映晚抱起佑景:“今天怎么样?” 佑景顿了一下,接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先生对我们很好,教了我们好多字呢……” 说到这儿,佑景的声音突然变小:“先生教的很多字我都会认,但是荛哥儿不会,我就假装也不会。” 李婶哈哈大笑:“佑景真聪明,就该这样做。” 伴读伴读,乃悉心陪伴少爷读书的,若处处显露才智便是没有分寸,难免惹人嫌恶。 陈映晚心中却泛起一丝难以消散的酸涩,佑景尚且年纪就要懂得察言观色揣测人心,怎么能不叫人心疼。 “还有呢?中午吃东西了吗?”陈映晚转移话题。 佑景点点头:“荛哥儿要吃鸡蛋,我们也跟着吃了鸡蛋……休息的时候还有糕点。” 说着,佑景露出遗憾的神色,搂住娘亲的脖子委屈道:“我想给娘亲带两块,但是先生说不许往外带东西。” “那糕点是桂花味的,可香了。” 陈映晚笑道:“你忘了,你娘亲就是厨娘,还发愁吃不到好吃的?” 佑景眨眨眼:“那咱们今晚就做!” 陈映晚一口应下:“好。” 两人到李婶家坐了会儿,陪李婶说了会儿话。 正准备走,李仰芳追出来给了陈映晚一个小包裹,温柔地朝陈映晚笑了笑,示意陈映晚打开包裹。 “这是给我的?” 陈映晚有些惊讶。 李婶道:“仰芳从昨晚就忙活上了,这丫头手脚勤快,做起活儿来利落得很。” 陈映晚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男孩穿的褐色里衣,还有一条青色的襻膊。 “这都是昨晚开始做的?”陈映晚惊讶地抬眸望向李仰芳。 “仰芳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李仰芳读得懂唇语,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李婶笑道:“我和正春一年四季穿的衣服,都是出自仰芳的巧手,有时候她还从外面裁缝铺揽些活计回来,挣不了大钱,总能补贴家用。” 陈映晚不禁感慨万千:“原来李婶家里的人个个儿都是有能耐的。” “仰芳姐有裁衣的好手艺、正春又是那般懂事好学,李婶,您可真有福气。” 李婶笑得合不拢嘴:“邻居昨个儿还羡慕我呢,说我又认了你这个聪明能干、手脚麻利的干女儿,这下我家可是有三朵金花喽。” 一旁的佑景听到这话,连忙踮起脚尖,小手挥舞着,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李婆婆,还有我呢!佑景也能帮您干活!干好多好多活儿!” 李婶连忙拍着自己的脑门,笑眯眯地补充:“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差点把小佑景给落下了。” 和李婶告别后,陈映晚带着佑景坐驴车回家,欢声笑语伴随着清脆的驴蹄声在乡间小路上回荡着,时间似乎也变得悠长起来。 这几日太阳已经没有前些日子那么毒辣,空气里也弥漫起丝丝凉意。 回到家陈映晚把凳子搬到门外,一边晒太阳一边干活。 一大一小坐在长凳上,一人腿上各放着一个竹编的簸箕挑桂花。 两人回家前买的鲜桂花和做糕点的用具,第一步就要把烂的蔫的挑出去,再把下面的枝干掐掉,留下的就可以晒干了。 “一个下午怕是晒不干,今晚是做不完了,明天回家娘再给你做,好不好?” 佑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把挑好的桂花均匀铺在簸箕上、再放到窗沿下晾晒。 两人算是闲下来了,嗅着满院芬芳,在凳子上悠然自得地舒展着身体。 佑景慵懒地横躺,头枕着陈映晚的腿,突然抬头,眼里闪烁着笑意:“娘,我好像一朵在晒太阳的桂花。” 陈映晚笑了,指尖轻轻触碰他的鼻尖,满是宠溺:“是啊,娘的佑景也是一朵小花。” “叮!幼崽【美】+1,奖励积分5点!” 阳光和煦,清风拂面,屋顶上的麻雀叽叽喳喳,佑景半眯着眼,沉醉在温馨之中。 远处的黑土地里,撒下不久的种子正孕育着希望准备破土而出。 这一幕,于陈映晚来说是难得的轻松自在,宁静平和,仿佛时间也在此放慢脚步。 她轻轻垂下眼帘,声音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严肃问道:“今儿个上午,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佑景闻言,猛地睁开了眼。 太阳自陈映晚的脑后洒落,为她镀上一层淡淡的光辉,佑景看不清娘亲脸上的神色。 但他心中清楚,自己那点小动作到底没能瞒过娘亲的眼睛,他嗫嚅着嘴唇,细声道:“娘,您如何知道的……” 陈映晚勾唇淡笑:“你那点小心思,都快写脸上了。” “告诉娘,发生了什么?” 佑景这才鼓起勇气,压低声音道:“其实不是我,是承慎……” 第23章 袒露心事 陈映晚一顿:“……承慎怎么了?” 佑景翻了个身:“承慎今天上午头疼得厉害,还摔了一块砚台。” “不过荛哥儿和先生都没罚他。” 头疼? 陈映晚记得上辈子承慎并没有头疼的毛病。 佑景又说:“其实我和承慎被送来的前两天,承慎就已经开始头疼了,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佑景说到这儿便停了下来,似乎挣扎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才坐起身,那双眸子里满是无法掩饰的担忧:“娘,你说……大娘会不会不给承慎治病?” 陈映晚一愣,原来佑景在担心这个。 她轻笑一声,动作温柔地揉揉佑景的小脑袋:“不会的。” “你大娘很疼承慎,就算自己不治病也会给承慎治病。” 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毕竟陈晓玉绝对不会让承慎这棵摇钱树倒下。 佑景这才放下心来,他静止了一会儿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过了半柱香,他才鼓起勇气,眼里闪烁着一丝期盼,轻声问道:“娘,如果我生病了,您会给我治病吗?” 佑景的眼神很是小心翼翼,充满细腻与谨慎,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需要人照顾、要花银子养的拖油瓶。 他很感激娘亲收养了他,那份母爱他时刻都能感受到,但是他时常感觉这份爱太不真实,像夜空中倒映在水面的皎洁明月,美得让人生疑,仿佛一碰就会消散。 “会,当然会。” 陈映晚伸手将佑景揽入怀中,声音坚定地回答。 佑景抬头,声音紧张地继续问:“如果要花五两银子,娘亲也给我治吗?” “当然。” “十两银子呢?” “治。” “那……一百两呢?” 佑景紧紧攥着小拳头,掌心不自觉沁出了汗。 直到陈映晚在他头顶落下一吻,他听到陈映晚的话一字一顿地缓缓地敲在自己的心上:“治,哪怕一千两,娘亲也会拼尽全力治好我的佑景。”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映晚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成为了一位好母亲,尽管上辈子她的付出没有换来应有的回响,但她也不后悔那十六载光阴里自己对承慎倾注的母爱。 如今她选择了佑景,哪怕现在系统消失,她也不会放弃佑景,这是她不可动摇的底线,是她肩上的责任。 上辈子她对承慎掏心掏肺,却郁郁而终,她恨吗?怨吗?自然是有的,可承慎的辜负并不应成为她将怨恨和责怪迁怒道佑景身上的理由。 上辈子承慎得到的母爱,陈映晚也会毫无保留地给佑景。 佑景紧紧依偎在娘亲怀中,泪水如断了线的主子,声音又闷又哽咽:“娘亲,你真好。” “可是如果我真的生了病,要一百两银子才能治好,娘亲就不要救我了。” “俊山说,一百两能买一座大宅子,还能请好多丫鬟小厮。” “没有佑景,娘亲能用一百两过很好的日子。” 陈映晚也悄然湿了眼眶,她虽然养育过承慎,但那孩子总是与她保持着淡淡的、近乎冷漠的距离,更不会说这种令人动容的话。 自打她接触佑景的第一天起,她便敏锐捕捉到了佑景的小心翼翼和努力藏起来的自卑。每当佑景鼓起勇气朝她展露自己脆弱不安一面时,陈映晚心里便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欣慰——这说明他们两个的心更近了一步。 但每每听到这样的话,陈映晚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阵酸楚。 佑景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出于何种原因,怎么忍心抛下佑景? 她抱紧佑景,缓声道:“娘亲知道,娘亲有了钱会过上很好的日子。” “但是没有佑景的话,那些日子又有什么意思呢?” 佑景听完哭得更厉害了,陈映晚轻拍着他的后背无声安抚,或许是因为哭泣耗尽了所有力气,又或许是因为娘亲怀中的安全温暖,佑景渐渐止住了哭声,沉入梦中。 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在身周渡上一层柔和的光辉,他们的影子在地上交错,两颗心仿佛也在这一刻紧紧依偎。影子之内,隐约可见佑景方才用细长树枝,在地上一笔一划认真写下的字:家。 接下来的两日,陈映晚照旧每天早上送完佑景去内院、就去厨房做早膳,上午歇一会儿、帮一帮李婶的忙、再同其他厨娘闲聊几句就到了午膳的时辰。 做完午膳,等老夫人院里的碗收回来、没再叫新菜,就和李婶去接佑景回家了。 最后一天李婶的孙女儿正春下学早,两人总算见到了这个传说中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正春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和李仰芳一样拥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化了。 不过正春不喜欢说话,和佑景玩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佑景在说话。 李婶对此颇为无奈:“仰芳不会说话,正春又是个闷葫芦,我这一天到晚也就能和你一个人说说话。” 陈映晚安慰道:“李婶常说言多必失,少言少祸,正春沉静寡言,岂不是恰好为他免去了很多纷扰?” “更何况有我陪您说话呢。” 李婶笑了一下,却又落寞下来:“我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我最多再留正春十年,等到她十五岁就该许婆家了。” “我怕她这个性子,到了婆家会受欺负。” 陈映晚想说不必急着考虑正春的婆家,也可以向自己这样不嫁人。 然而她转念一想,虽然本朝风俗开放,但像她这样不嫁人的还是少数。 上辈子她年过二十还没成亲,赶走了来家里的几波媒婆,还被村里人议论了好一阵子。 如今独身女子,要么像李婶和李仰芳这样丧了夫君又没有儿子的寡妇,可以向官府呈报、自立女户;要么就要像陈映晚一样经受各种流言蜚语,哪怕陈映晚有谋生的能力、才干能力甚至超过许多男子,却也不能避免被闲言碎语议论纷纷。 女人的处境从古至今都是这般艰难,也不知道何时能改变。 第二日便是陈映晚休息的日子,不必带佑景去镇北侯府,两人睡了个懒觉,等到太阳高升、阳光撒了满屋时才慢悠悠地起床。 院里的菜种已经发芽,每日浇水后疯长起来,似乎要趁着天气彻底冷下来之前长到最高。 看这长势,再过两日就能撒肥料了。 这几日浇水佑景和陈映晚一起,他不能挑水,但可以水瓢一点点浇。 三天下来,佑景的【体】和【劳】都+1,积分也多了10点。 陈映晚本以为智力值也会增加,但据佑景说,近几天先生教的都是他和承慎从前就学过的。 大概因为这个,【智】才没有增长。 起床后,陈映晚带佑景洗漱好、又换了套耐脏的衣服,便把他送去了周逢家。 之前佑景和俊山约好,过两天要来找他,即使是孩子的话也不能说话不算数。 俊山高兴极了,拉着佑景就要跑:“走,我带你找别人一起玩!” 陈映晚拉住了两人,蹲下身嘱咐佑景:“好好玩,娘中午再来接你。” “要是有人欺负你,能打得过就打回去,打不过就告诉娘,到时候娘给你做主。” 佑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俊山则拍了拍胸脯:“陈姨你放心,谁敢欺负佑景,我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两个孩子跑远,秦素问忍不住笑她:“瞧你紧张的,不过是小孩子玩闹罢了。” 陈映晚叹道:“佑景的性格太乖顺,我怕他吃亏。” “别怕,我家俊山肯定能护着他,放心。” 陈映晚又叹了口气,希望如此。 她回家洗了一盆衣服,又蒸上了米饭,出门去周逢家接孩子。 结果还没进门,陈映晚就听到院里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 第24章 乡间午后 陈映晚心里一紧,连忙加快脚步。 该不会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然而等她进了院子看到那哭喊的小孩,却愣住了。 “……这是谁家的孩子?” 只见俊山和佑景站在秦素问身边,身上脸上都是泥土。 一个妇人带着自己哭喊的孩子站在对面。 妇人气得满脸通红。 那孩子比俊山两人还狼狈,头发被扯散了,右脸也肿了一大片。 秦素问疯狂朝陈映晚使眼色:“这是我家亲戚,映晚你先进屋坐。” 陈映晚迟疑地应了一声,往屋里走。 路过几人时,佑景还朝她快速地笑了一下。 陈映晚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过了一会儿,陈映晚听到那妇人扯着孩子离开了,秦素问才带着两个孩子进屋。 刚一关上门,秦素问就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妹子,这俩小崽子今天可替我出气了!” 陈映晚一头雾水:“刚才那人是谁?” 秦素问道:“她男人也是村里的木匠,但没在镇上开铺子,是自己接活的。前段时间你周大哥接了个活计,她男人就眼红了,成天路过我家院门口的时候指桑骂槐,嘴里不干不净的。” “她家的崽子也和她学得满嘴放屁,上次就把我家俊山给骂了,俊山怕打不过他,就没动手。” 秦素问说到这儿,俊山便抢着说:“这次不一样了!” “这次有佑景跟我一起!我俩一起揍他,他吓得屁滚尿流、一边哭一边喊娘!” 佑景也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和陈映晚对视时却又有些心虚忐忑:“娘,你会不会怪我?” 陈映晚笑了:“你这是保护了朋友,娘为什么要怪你?” 秦素问说:“那女人是个斤斤计较的,你应付不了,所以刚才没让你出面。” “我是这些日子跟她过了好几次招,随便她怎么闹我只当听不到。” “今天要谢谢你和佑景,”秦素问热切地拉住陈映晚的手,“中午留下吃饭,咱姐俩也好好聊一聊。” 陈映晚笑眯眯地婉拒:“嫂子,家里锅上还蒸着饭呢,等过两天我一定来找嫂子聊天。” 秦素问这才不舍地放她离开。 陈映晚牵着佑景回家,一路上听佑景兴致勃勃地描述是怎么和俊山一起把对面打趴下的。 陈映晚原本还担心佑景会受欺负,现在看来没有担心的必要了。 回了家,佑景把手和脸都洗干净了,又换了身衣服,走出西屋的时候,陈映晚已经站在灶台前开始炒菜了。 起锅爆香,先把腊肉放锅里滚几圈炒出肉味,再倒入片成片的菜帮,菜帮半软时再把手撕的菜叶和泡发好的木耳一同倒入锅中,最后淋上酱油盐醋和少许的糖,木耳炒白菜就做好了。 昨日回家时买了些肉碎,陈映晚洗完衣服后就在家把猪肉碎细细剁成肉泥,捏成肉丸,煮了一锅猪肉丸子小白菜汤。 两人美美地吃完午饭,开始围篱笆。 上次周逢送来的木头已经在东墙根底下堆了好几天,趁着下午有空正好把院子围起来。 说干就干,木头一头简单削尖,每隔五根短木嵌入一根长头做支撑,再用一条横木将六根木头钉在一起,一块围栏就做好了。 陈映晚用围栏将自己屋前的空地围了起来,佑景就跟在陈映晚身后递钉子。 干一会儿便歇一会儿,忙了一下午,院子总算围好了。 窗沿下晒了几天的桂花也彻底干了。 吃过晚饭,陈映晚开始做糕点。 瓷盆里放上粘米粉、糯米粉和白糖,一边加温水一边搅拌,一直到轻压会散开、用力捏会成团的粉状就可以停了。 将粉过两边竹筛,往包着纱布的模具添一半,塞进芝麻粉和白糖,再撒一层粉,稍微压紧最后撒上干桂花,就可以上锅蒸熟了。 佑景捡回来两个鸡蛋一个鸭蛋,放进存鸡蛋的罐子里,突然说道:“娘,已经有好几个鸭蛋了,咱们什么时候腌咸鸭蛋呀?” 两人对鸡蛋的热爱远大于鸭蛋,所以这段时间的鸭蛋一直存起来了。 陈映晚过去看了一眼,点头道:“明天娘去集上再买点鸭蛋,多腌一些。” 桂花糕大火转中火蒸了半个时辰就差不多了。 一开锅盖满屋都是桂花米糕的香气。 佑景连忙跑过来,盯着蒸气里模糊可见的米糕,舔了舔嘴唇。 等到晾得差不多,他先给娘亲吃了第一口,自己又迫不及待咬下一块。 “怎么样?和侯府的糕点一样吗?” 佑景摇摇头,又眨了眨眼睛:“比侯府的好吃多了!娘,您怎么不去卖糕点呢?” 陈映晚笑道:“卖糕点可没有当厨娘挣得多。” “明早提醒娘,要带上两包送你周叔和李婆婆。” 佑景乖乖点头。 当天晚上陈映晚又带着糕点去了附近的张秀才家。 来开门的是姜秋。 姜秋看到陈映晚的一瞬间,眼里仿佛绽放了烟花,惊喜万分:“映晚,你、你来了?” “你是来找我的吗?” 陈映晚笑道:“当然,不找你难道找你家相公吗?” 姜秋高兴极了,连忙侧身:“快、快请进。” “我就不进了,我是来给你送糕点的,孩子一个人在家,我得赶紧回去……这是我自己做的桂花米糕,你和姐夫尝尝。” 姜秋拧着手帕,又高兴又羞涩:“这怎么好意思……你等着,我去给你拿些东西。” 说完姜秋就一阵小跑进了屋。 陈映晚站在门口打量着院子。 院子里种着文人墨客喜欢的修竹,架着杆子晾衣服。 窗台下放了一块未清洗的砚台。 姜秋跑出门来,见到陈映晚果真没走,更欢喜了,把手里的包裹一股脑地塞给了陈映晚:“这个,是我在家闲着无聊绣的……” 陈映晚一顿:“秋姐,都是像上次你给我的手绢那样的吗?” 姜秋不安地抿了抿嘴唇:“是……你不喜欢?” 陈映晚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不喜欢?你的绣工这么好,拿到集市上卖,也是一笔不错的生意呀。” “全都给我了,我哪里用得完这些帕子呢?” 姜秋扭着手帕,双颊也红了起来:“拿到集市上卖?这万万不行,我哪里绣得那么好了?拿出去卖还不被人笑话?妹妹别拿我取乐了。” 第25章 陆家二爷 陈映晚反问:“姐夫要考功名、秋姐你日后还要生儿育女,操持家务,柴米油盐哪一样不用钱?” “姐夫日后中了举,确有封赏,但在那之前呢?难道你们两人要坐吃山空吗?” 陈映晚每每看到姜秋,总觉得像是看到了娘亲。 娘亲为了贴补家用,熬坏了身子,倘若当初有人像她此刻对姜秋这般轻声细语地劝慰娘亲,娘亲是否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陈映晚看了眼院子里,低声道:“秋姐,就算不为了家里,也得为了自己打算。” “你知道我家里那点事,当初我爹娶我娘也是三书六聘的,可后来又怎么样了?” “我自然盼着你和姐夫和睦到老,可这世间路途坎坷,对女子而言更是步步荆棘,咱们不得不为自己留条后路。” 姜秋闻言,一时间有些恍惚,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点头,神色带着几分犹豫和恍悟。 “好妹妹,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是姐姐实在愚钝平庸,一无所长,给人当媳妇都差强人意,幸亏夫君宽宏大量从不苛责我,我……” “秋姐,你这话就更错了。”陈映晚叹气。 “你长得漂亮,人又勤快,对姐夫就更不必说,哪里有不好呢?” 姜秋愁眉不展:“那可怎么办?我要改吗?可是我怕我改不掉……” “当然要改!”陈映晚铿锵有力道。 “首要改的就是妄自菲薄。” 姜秋认真听着:“还有呢?我的毛病应该远不只这一点。” 陈映晚:“……” “先改这个,别的往后再说。” 姜秋有些失望地点点头:“好……映晚你什么时候再来?” 陈映晚道:“我在镇上找了个厨娘的活计,每天中午以后才回家。” “要是空了我就来找你,秋姐要是也空闲下来,大可去找我。” 姜秋:“我只怕去得不是时候,我惯不讨人喜欢……” “咳!”陈映晚提醒般地咳了一声。 姜秋的话语戛然而止。 第二日早,陈映晚给秦素问和李婶各带了一份桂花糕。 上午在厨房时,陈映晚听到一声提醒: “叮!幼崽【智】+1,奖励积分五点。” 中午接孩子时,佑景果然说今日学了新的东西,看来智力值终于要开始增加了。 任务二要求智力40点,如今34点,还差6点应该要不了几个月就能达到。 刚走出陆府的小巷子绕到大门,没走几步,就见陆府的马车在门前停下。 陈映晚下意识拉着佑景避让。 却不料就在这低头避开的瞬间,忽听马车上的人略带惊讶的声音:“佑景?” 佑景从容不迫地应了一声:“给二爷请安。” 是陆府的二爷,陆明煦。 陈映晚不知道对方何意,只停下了脚步低头等待。 陆明煦跳下了车,三两步走到两人面前,先是看了看低着头的女子,又看向佑景:“这就是你娘?” 佑景点点头。 陆明煦双手悠闲地叉在腰间,语气带着一丝不羁:“你叫什么?抬起头我瞧瞧。” 陈映晚不自觉捏紧了衣角,缓缓抬起头,迎向那双略带审视的眼睛。 “回二爷,我叫陈映晚。” 陆明煦本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在与陈映晚清澈视线交汇的刹那,竟然莫名地凝固了一下。 陈映晚的眼睛深邃而明亮,不同于佑景温柔的小鹿眼,她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狡黠,像极了陆明煦林间打猎时曾遇到过那只机敏狡猾的狐狸。 被她凝视的时候,陆明煦仿佛炎炎夏日置身于一处冰凉之地,身心都觉无比沉静。可随着那抹目光的持久停留,陆明煦又渐渐觉得两颊有些发烫。 他不由自主地视线乱飘,慌乱之中,声音故作几分不悦地脱口而出:“你……这样直勾勾盯着我看,意欲何为?” 陈映晚:“……” 然而陈映晚移开视线后,陆明煦又觉得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二爷,你的脸怎么红了?”佑景歪着头,一脸好奇地探问。 童言无忌,陆明煦却仿佛被踩到了尾巴,睁大了眼睛后退两步,声音带着几分无措:“谁?谁脸红了?” 他又忍不住看了眼陈映晚,随即像是找到了反击的借口,立刻嚷道:“你看,她的脸也红了,你怎么不问她!” 佑景眨巴着眼睛,认真地说:“我娘亲这叫白里透红,是健康,经常干活有力气的人才会这样……” 陈映晚扯了扯佑景的手,示意他别说了。 佑景不解,却还是乖乖住口。 陆明煦僵在原地,转身要走,却又忍不住问:“你们要去哪儿?” 陈映晚缓声回道:“回禀二爷,我们要回家。” 陆明煦“哦”了一声,又有些不死心地继续问:“你家在哪?我吩咐管家送你。” 陈映晚低头,声音仍带着几分谦卑与疏离:“二爷厚爱,奴婢喜不自胜,只是奴婢卑微,何德何能劳烦二爷。” 一声谨慎疏远的“奴婢”让陆明煦清醒了一些,他张了张口,到底没有继续问下去。 陆明煦抿了抿唇:“那你们走。” 看了眼两人离开的背影,陆明煦转身回了府。 他先是想去看看荛哥儿,却听说荛哥儿去了大哥的住处,他便找了过去。 陆殷辞深居简出,所住的端云苑四面高墙,院内阳光很少,陆明煦每次进院子都觉得浑身发冷。 过了两道门,远远地听到荛哥儿背书的声音,陆明煦停下脚步,让身边的礼棋先去通传一声。 背书声停下,他才迈步过去。 “大哥。” 虽然年纪只相差三岁,两人却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尤其在一年前陆明煦的父母去了边疆,陆殷辞就好像担起了长兄如父的担子,每半个月就要考他一次学问,弄得他现在一看到大哥,心里就打起了退堂鼓。 “你回来了,邹老怎么说?” 陆殷辞让荛哥儿在一旁坐下,才看向门口的弟弟。 陆明煦半低着头,想起上午邹老说过的话,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雀跃:“邹老说……我现在可以考科举了,但是……” 他顿了顿,又有些不甘心地继续道:“邹老又说,我不必去考。” 陆殷辞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陆明煦猛地抬起头:“大哥,你也不想让我考吗?” 轮椅缓缓转动,陆殷辞身边的侍从墨安推着他走到书架前,在主子的指示下为他取下一本书。 一片沉默中,陆明煦听到大哥平静的声音:“是。” “为什么!”陆明煦攥着拳头,语气满是不解与抑制的愤怒。 “我常听你和祖母说我们镇北侯府今时不同往日了……如果我能考取功名,就能为陆府的辉煌添砖加瓦,为什么你不想让我考呢?” 陆殷辞半垂着眼,视线凉凉地落在手中的书上,修长的手指拂过书脊,又“啪”的一声合上了书。 陆明煦随之一抖,却不知道自己哪句话错了。 “这是我与祖母的决定,也是二叔的决定。” “如果你不服气,大可写信给二叔。” 陆殷辞的目光很冷,冷得陆明煦眼眶泛酸。 他不明白,而大哥也不允许他再问下去。 第26章 他颜面扫地! 一股憋闷涌上心口,他一气之下转身就跑,脚步如风,一口气冲出了府邸的大门。 扶着门框,他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心中的不甘与困惑却没消散分毫。 礼棋上气不接下气地跟上了他,刚要开口劝慰,就听陆明煦压抑着怒火低吼:“你别跟着我。” “二爷……” “闭嘴!我已经十六了,放在别人家都已经成家立业了,难道我连自己还保护不了吗!” 他不想回府,也不想让下人跟着,漫无目的地在街头走着,越想越气。 他明明满心为了陆府打算筹谋,为什么父亲、祖母甚至大哥都要阻拦他呢? 陆明煦想不明白,心乱如麻,也不愿意继续想下去了。 拐过路口闻到香喷喷的肉包子味道,他才意识到自己没吃午饭,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又突然发现自己没带荷包。 他懊恼又生气,却在抬眼瞬间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手绢,绣花手绢儿,走过路过来瞧一瞧!” “喂。” 陈映晚正忙得不可开交,突然身后响起一声呼喊。 她吓了一跳,回过头与陆明煦对上视线,略显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二爷,您怎么还没回府?” 陆明煦眯了眯眼,上下打量她。 陈映晚明明说要带着佑景回家,结果转头就出现在了集市上……显然当初只是为了不想和他聊下去编的借口罢了! 他暗自不解,难道自己真的有这么讨人厌吗? 陈映晚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他说话,于是轻咳一声,决定无视他转头继续卖手绢。 “喂,我同你说话呢。”陆明煦见她毫不迟疑地转过身去,一股无名火再次涌了上来。 祖母和大哥那样对待自己就算了,她一个厨娘凭什么给他脸色瞧! 陈映晚有些不耐烦了,她回头瞥了陆明煦一眼,丝毫不掩饰眼里的烦躁:“二爷,在府里您是我的主子,我不过是府里的厨娘。如今在外面我是个卖手帕的小摊贩,您也不过是个过路的。” 言外之意,她没有陪陆明煦闲聊的义务。 陆明煦一愣,回过神来立刻攥紧了拳头,脸也跟着红了起来。 他长这么大,走到哪儿不是被人捧着哄着的,还从来没有人敢像她这么不客气地说话! “不就是卖手帕吗?”陆明煦气冲冲地绕到摊子前面,把聚堆的客人往两旁一推,抓起一把手帕就往怀里揣,“我都买了!” 佑景吓了一跳,蹦起来跟陆明煦抢手帕:“你还没给钱,不能拿走!” 陈映晚也黑了黑脸:“二爷,这是女儿家用的手帕。” 陆明煦红着脸,一边跟佑景拉扯一边趾高气扬道:“小爷就喜欢女儿家的东西不行吗!” “噫……” 围观的客人们纷纷露出怪异的神色。 陆明煦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虾一样,下一秒就能出锅上桌了。 他被周围的姑娘们盯着看,手里跟佑景扯着手帕,心情从来没这么复杂过——他居然在大庭广众下和一个四岁的孩子扯手帕,而且还扯不过! 老天爷啊,四岁的孩子到底哪来的这么大手劲儿! 几瞬后,陆明煦终究是绷不住了,把手帕甩了下来,转头跑进对面的胡同里。 他躲到胡同里的漆黑角落,蹲下抱住自己的膝盖,手背碰到自己臊得滚烫的脸颊,突然生出一股想哭的欲望。 但他的自尊还是把眼泪逼了回去。 他这辈子都没经历过这么难堪的时候! 本来一大早就去拜访邹老先生,为了见面的时候不出错,他早饭只吃了几口,连水都只喝了一杯。 结果刚回府就被大哥冷冷地批了一顿,想出来散散心吃饭,却发现荷包也没带,如今还丢了个大脸! 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二爷。” 一道女声突然在头顶响起,陆明煦瞬间听出来是陈映晚的声音,但他假装听不到,恶狠狠地扭过头捂住耳朵。 “……” 陈映晚无奈又觉好笑。 “二爷,你没吃饭?” 陆明煦咬了咬牙,刚想说要你管,就闻到一股香气诱人的肉包味。 “……是又怎么样?”陆明煦恶声恶气道。 陈映晚把肉包递到他眼前,语气一改方才的不耐烦,温声细语道:“吃二爷,把身子饿坏就不好了。” 陆明煦有些动摇地想伸手。 陈映晚轻叹一声,又道:“方才是我不对。只是那些手帕是我好友绣的,托我带到集市上来卖。倘若是我自己的东西,肯定会送给二爷的。” 陆明煦眨了眨眼,这么说来,陈映晚的举动倒也是情有可原,是他冲动了一些…… 他的气消了一些,有些不自在地伸手接过包子,一边吃一边问:“买包子花了多少银子,我给你。” 陈映晚笑眯眯道:“二爷肯吃就好,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我在府上做工,还要靠陆府每个月养活我和孩子呢。” 陆明煦嘴里嚼着包子,口齿不清道:“一码归一码,不是你说的吗,在府里我是主子,在外面咱俩谁也不认识谁。” 陈映晚叹气:“既然二爷这么坚决,那我也不好意思再推辞了。” 陆明煦一边吃包子一边嘟囔:“我平时不这样,今天大哥凶我,我憋了一肚子气跑出来的。” 陈映晚抿嘴笑,突然觉得陆明煦有点好玩:“我知道。” 陆明煦一顿,抬眸看向陈映晚:“你怎么知道?” “我常听府里人说,二爷是最体恤下人的。” 两人在狭窄逼仄的巷子里一蹲一离,外面的光打在陈映晚身周轮廓上,为她添了一丝神秘感。 而外面的光亮与胡同里的黑暗界限分明,似乎将两人与外界隔绝开来,也将两人拉得更近。 陆明煦能在这里暂且忘记今日那些不愉快。 “他们真这么说的?”陆明煦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却又担心陈映晚只是为了哄他随口说的。 陈映晚温声道:“是啊。” 陆明煦勾了勾嘴角,可转念想到了什么,再次消沉下来:“你骗我的,倘若我真的很好,大哥也不会那样说。” “二爷不必为了一时不顺遂而感到难过,是人都会遇到磕绊,也都要经过起起落落。” 陈映晚并没有询问他大少爷到底说了什么,她这个身份也不适合多问。 陆明煦此时只是需要一个人肯定他罢了,刚好陈映晚有经验,随口安慰他几句倒是不在话下。 果不其然,陆明煦肉眼可见地振作起来,开始啃第二个包子。 陈映晚提醒道:“二爷,您饿了就回家,家里有更多好吃的。” 陆明煦有些别扭地避开陈映晚的视线,小声道:“那不一样,家里的饭菜我早就吃腻了。平时大哥让四五个小厮跟着我,根本不许我吃外面卖的东西。” “上次在茶楼,我眼睁睁看着我朋友吃了三碗冰酥酪,给我馋坏了……” 陈映晚听着陆明煦碎碎念,笑而不语。 陆明煦一边念叨一边吃完了第二个包子,才拍拍衣上的泥土灰尘站了起来。 可甫一站起来他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原本两人一蹲一立,刚好错开。眼下两人面对面正对着站在狭窄的巷子里,连陈映晚额上的几缕碎发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巧不巧,两人的视线再次碰在一起,那双沉静潋滟的黑眸直直地撞进他心里。 陆明煦好不容易退热的脸再次滚烫起来。 第27章 鳄鱼的眼泪 “你先出……” “我先出去。” 陈映晚上辈子独身带着孩子,没少跟各色男人打交道,此时并不局促拘谨,微微侧身走出了巷子。 陆明煦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对面的佑景在啃糕点,他突然觉得肚子又要叫了。 “他吃什么呢?” 陈映晚看他一眼,猜到了他的想法:“二爷,那是桂花米糕,你不是不吃桂花吗?” 陆明煦一愣,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你怎么知道的……” “我是厨娘。”陈映晚无奈一笑。 陆明煦这才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轻咳两声:“我、我先回府了。” “包子的钱,我明日再还你!” 陈映晚笑眯眯地应下,站在原地目送陆明煦匆匆跑远。 直到背影消失在街拐角,才有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从旁边铺子走出到陈映晚面前,松了口气道:“映晚姑娘,今日真是多亏你了。” “少爷不让我跟着,我怕他饿坏了,只能用这种办法。” “往后有事尽管找我,我能帮得上的一定不推脱。” 说着,礼棋往陈映晚手里塞了些碎银子。 陈映晚接过来,谦虚道:“您言重了,都是为了主子。” “不过二爷非说明日要还我包子钱,我不要他还生气……要不您回去后劝劝二爷?” 礼棋叹了口气:“二爷哪是我们能劝住的?到时候再说,我先走了。” 待礼棋走远,陈映晚掂了掂手里的银子。 至少有三钱银子。 太赚了。 真希望以后这种事多一点,这样挣钱太容易了。 陈映晚回到摊子上,佑景兴冲冲地朝她展示荷包里的铜板:“娘你快看!刚才我卖出去好几条手帕呢!” 陈映晚也向他展示手里的银子,笑眯眯道:“娘也挣了些银子。” “咱们今晚吃红烧肉,好不好?” 佑景惊喜地点头,又舔了舔嘴巴,指了一下对面的烤红薯,“娘,我还想吃那个。” 陈映晚笑道:“买!” 挣了银子,当然要满足儿子的小心愿。 眼看天色不早,陈映晚准备了一下打算先回家,上次姜秋给她的足有四十多条手帕,这一下午卖了二十条,还剩一半可以等明儿个换地方再卖。 这些帕子从绣工高下,卖三十文到五文不等,价格虽比普通帕子高,但胜在姜秋的绣工着实不凡,哪怕最简单朴素的花样,经她之手也能变得栩栩如生、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 陈映晚打算把这批卖完就带着银子去找姜秋,希望能让姜秋多些信心。 晚上陈映晚做了一盆红烧肉,分量不算大,两人刚好能吃光,又配了些解腻小菜。 吃完晚饭又浇了水、把咸鸭蛋腌上,再过一两个月早上就能吃咸鸭蛋配粥了。 陈映晚这边刚把咸鸭蛋腌好,去捡鸡蛋的佑景突然跑了回来。 “娘!陈爷爷来了!” 陈映晚微微皱眉,放下了手里的活计。 陈越来了? 走到门口,果然看见陈越站在院门外,朝她招招手、咧着嘴笑。 “晚姐儿,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视线落到陈越手里拎着的包裹上:“什么东西?” 陈越把包裹递给陈映晚,又搓了搓手笑道:“你打开看看。” 陈映晚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解开包袱,里面是一把漂亮精巧的梳子,一眼就能瞧出是出自匠人之心的佳作。 “这是你进的货?”陈映晚问。 陈越连连点头:“当然,我特意带回来给你的……怎么样?好看吗?” 陈映晚沉默片刻:“你是来找我要银子的吗?我没有银子。” 陈越一愣,眼里流露一丝伤心:“晚姐儿,你是我的女儿。就算你不想认我,也不该这么揣测你亲爹啊。” “你当初走的时候说过些日子就回来,这都快半个月了,你也没回来,爹能不想你吗?” “你走的这些天,爹也想明白了,之前爹做得确实不够好。玉姐儿没有娘,你说爹能不多疼她一些吗?怪就怪在爹没考虑到你,都是爹不好,让你和与你姐姐生了嫌隙……” 说到深情处,陈越还擦了擦眼角。 陈映晚静静听着,等到陈越停下来,她才问:“你来找我就是说这些的吗?” “天快黑了,没别的事儿你就回家。” 陈越忙道:“没别的事了,只是你别忘回家来看看,我和你姐姐都想你。你姐姐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天天念叨着想同你好好谈一谈、解开误会。” 陈映晚没有再听下去,转身回了房子。 又过了一会儿,她再走到门口往外看,陈越已经回去了。 陈映晚坐回床上,神色有些怔愣。 她不知道陈越来找她说这些是抱着何种目的,难道是陈晓玉的意思吗? 可陈晓玉又为什么要跟她和好?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现在两人同在陆府,陈晓玉想结盟、更方便谋利。 可无论这辈子还是上辈子,陈晓玉都不是个会替别人着想的主儿,为了几两银子,陈晓玉甚至能把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送去做苦力。 但转念一想,陈晓玉也会为了十年后的富贵,对一个三岁半的孩子卑躬屈膝。 在陈晓玉眼里,钱是最大的,什么底线尊严都是可以出卖的。 这么一看,陈晓玉倒也确实有理由向她示好。 不过陈映晚却没有这个想法。 能在陆府像和李婶那样互帮互助自然好,但陈晓玉和李婶可不是一类人。 与陈晓玉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或许日后为了同为陈家女儿的脸面,两人会在某些关头替彼此开脱一二,但想让她心无芥蒂地跟对方虚与委蛇还是太难为她了。 看着手中的梳子,陈映晚心里还是有些动容的。 她不是冷心冷情的人,娘亲去世得早,她又很少得到爹爹的眼神。 亲情的缺失让她更希望得到亲人的认可,上辈子对承慎掏心掏肺的好,也有这个原因。 倘若她没有重生,现在一定会为了陈越送给自己的这把梳子,感动得一塌糊涂。 可她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这把梳子所能带给她最大的触动,也只是让她感怀一下曾经。 “娘,你不喜欢这把梳子吗?”佑景不知道陈映晚心中所想,只看到她盯着梳子放空,忍不住问道。 陈映晚笑了笑:“不,挺喜欢的。” 这把梳子做工的确很好,在外面买还要花不少银子,正好她缺一把。 梳子又没犯错,留着用。 第二天她刚一到厨房,李婶就迎了上来,眼神难掩担忧。 “映晚,二爷院里的礼棋方才来找你的。” “我说你还没来,他就走了,还说等你来了要你立刻就去二爷院里。” “这是怎么了?” 第28章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陈映晚倒是想跟李婶说清楚,但这件事不太好讲。 一来陆明煦不会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他那狼狈的一面,二来厨房人多眼杂,若是被别人听去了,指不定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大家表面上一派和谐,实际有的是人等着看热闹呢。 陈映晚环顾一周,便抓到了许多投来暗暗打探的眼睛,她拍了拍李婶的手:“您别急,我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这就先过去瞧瞧。” “我有分寸的。” 李婶见她笑容温柔坚定,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陈映晚走到小门的时候,发现此处多了一个人,问了才知道是二爷院里派来等候在此处接应她的。 陈映晚跟小厮沿着小路左拐右拐,来到一片花苑前,院里有一个小湖,湖中几尾红白相间的小鱼游来游去,上面设小桥。 通过小桥再绕过一道影壁,才算进了二爷的院子。 庭院一侧种着一棵桃花树,一侧放置着只水缸,上面几朵荷花。 陈映晚忍不住想到昨天陆明煦一气之下说“我就喜欢女儿家的东西”,虽是气话,没想到竟是真的。 礼棋早在门口等着,看到陈映晚便迎了上来,见陈映晚小心打量周围,礼棋似乎猜到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少爷本来住的是这一半大的小院子,这原是夫人的院子,一年前老爷带着夫人离开,就把这个院子改了给咱们少爷住。” “荷花与桃花、还有外面的花园都是夫人喜欢的,少爷不舍得移走,就留下来了。” 陈映晚点点头:“原来这样。” “陈映晚来了吗?” 屋里的人似乎听到外面两人说话,有些焦急,故意扬声问。 两人对视一眼,礼棋小声道:“映晚姑娘,昨天的事千万不要把小的供出来。” “不然少爷知道了非罚我不可。” 陈映晚眨了眨眼:“我明白。” 她还想领两份赏钱呢,当然不可能把礼棋供出来。 还未踏进屋,便扑面而来一股墨香,扭头看去,陆明煦立在桌案前,一副专心致志写字的模样。 看陆明煦这般认真专注的样子,倒真有些公子世无双的气质。 他写完最后一行字抬起头,好像突然发现了陈映晚。 “你来了。” 陈映晚挑了挑眉:“二爷方才不是听到了吗?” 陆明煦轻咳一声掩饰尴尬,又朝她招手:“你来看看我写得怎么样。” 陆明煦一定对自己的字非常有自信,否则他这样的脾气,绝不可能把自己的短板摆出来。 陈映晚走到他对面,刚要开口,又听陆明煦说:“你站得太远了,何必那么拘谨,过来看。” 陆明煦说别人拘谨,可他说这话的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映晚抬眸盯着陆明煦看了一会儿,后者虽然没与她对视,依旧能感受到灼灼目光,看得他双颊有些发热。 “你若是觉得好,我便将这张字送给你好了。”陆明煦低声说道。 半晌,陈映晚才走到陆明煦身边三尺远处,低头看了眼字。 两行字。 屋内的熏着沉香,不像是陆明煦的喜好,陈映晚在老夫人屋里也闻到过,大概是看老夫人用,陆明煦也跟着用的。 风穿过敞开的窗子吹到桌案,卷起宣纸一角,略带响动。 陆明煦觉得实在很吵,快要和他心跳一样响亮了。 他屈指按下被吹动的那一角,屋子里再次安静下来,仿佛香灰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这片寂静中,他听到陈映晚开口说话: “二爷,我不认字。” “乡野村妇,哪里会认得这么多字?” 陆明煦愣了一下,下意识去寻陈映晚的眼睛,想知道她有没有说谎。 而下一秒,陈映晚轻声再启朱唇:“就算奴婢认得,也没有这般风雅兴致。” “对奴婢来说,还是一些落到实处的东西才真正有用,像是金银珠宝……这种雅物,还是留给真正欣赏它的人。” 陆明煦刚抬起的视线忽然就不敢上移,不愿去看陈映晚的眼神了。 他扭过头望向窗外,刚才还如擂鼓般的心跳突然就沉静下来,如同燃尽的死灰“啪嗒”落在桌子上。 “……礼棋,送陈姑娘回去。” 他听到自己这般说,刚说出口其实有些后悔,但他又不愿收回。 陈映晚没有回头,朝陆明煦行了个礼,从礼棋手里接过银子便径直走出了院子。 手里的银子大概有二两,够陈映晚干一个半月的。 一个人回去的路上比来时更安静,两旁风吹叶落,细细密密的人声忽远忽近。 陈映晚想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但她脑海里忍不住浮现那两行字。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 ——“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她认得。 她小时候去过学堂,认得很多字,也读了不少书。 她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知道这首诗的后半段是什么,更知道陆明煦的意思。 可她无法回应。 陆明煦身为陆府的二少爷,自然可以凭着自己的心意说话做事,年少意气,对她短暂的兴趣就像掠过心头的一缕清风,自然且随意。 可于她而言,一切截然不同。 以她的身份,倘若回应了对方的心意,只有两个可能——要么第二天被赶出陆府,要么被陆明煦收做妾室。 介于她名义上还有佑景这个孩子,十有八九是前一种可能。 而她若是拒绝了对方的心意,也会惹得对方不高兴。 陈映晚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娘,只要她在府上一天,陆明煦就是她半个主子,她不敢惹他不高兴。 所以,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选择。 或许陆明煦已经猜到了她在装不懂,聪明人也不需要把话说得太清楚,今日陈映晚的反应,应该会让陆明煦明白她的意思。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总不可能向一个带着孩子的厨娘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好,哪怕他想,也要顾忌陆家的颜面。 陈映晚回厨房时,李婶已经在门口等了她很久。 此处无人,陈映晚便拉着李婶的手安抚道:“我没事,二爷只是叫我过去问几句话,有关于老夫人膳食的,问完就让我回来了,还赏了我二两银子……李婶,分你一半。” 李婶先是高兴,又朝她瞪眼:“胡说八道,我又不是拦路虎,难不成你回回拿了工钱都要跟我对分?傻丫头!” “你自己留着,一个女人还要带着孩子不安全,下午去买条大狗看家护院,我这心里也能安稳些,不然总记挂你和佑景。” 陈映晚感激道:“李婶,我都明白。” 当天下午陈映晚带着佑景去集市上逛了一圈,找了个好地方把剩下的手绢都卖了,又刚好遇到卖狗的,两人选了一条合眼的小狗。 第29章 有事求我? 卖狗的小贩把狗交给两人的时候还有些不放心,一个劲交代:“这小家伙能吃,你们别心疼粮食,得让它吃饱。” 说着他又指着一旁,几乎半人高的威猛大狗:“瞧见没有,只要你们好好喂,以后它能长这么大。” 将小狗带回家,陈映晚给它做了个简易的狗屋。 虽然有点漏风,但陈映晚打算等天气再冷些就让狗进屋过冬,倒也不必担心它会着凉。 “给小狗起个名字?”陈映晚把菜汤拌饭搁在地上,小狗立刻晃着小尾巴冲了过来。 小狗通体米白色,脖子有一圈微微棕色的围脖毛,鼻子、嘴巴还有肉垫都是粉色的。 佑景搜肠刮肚,最后站在门口指着外面菜地里长出一指高的菜苗:“就叫‘白菜’!” 地里的白菜是他和娘亲一起种的菜,往后“白菜”也是他和娘亲一起养的小狗! 傍晚吃过饭,陈映晚把白菜和佑景留在家中,自己揣着银子去找了姜秋。 院子还是陈映晚上次来时的样子,不过这次姜秋一定要她进去坐坐。 “我家相公上次听说你来看我了,高兴坏了,说等你下次来一定要留你吃顿饭。”姜秋每次看到陈映晚都很高兴。 “孩子还在家,等下次,我一定带上东西来拜访。” 陈映晚推辞后,又把银子递了过去。 姜秋看到银子一愣:“这是?” “你不是说那手帕不值钱吗?你猜猜你给我的那些手帕卖了多少银子。” 姜秋接过手掂了掂,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这些得有三钱银子?” “秋姐你对自己的手艺忒没自信了,这些有四钱八分呢!” 姜秋倏忽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捂住了嘴,下意识把银子往陈映晚怀里推:“映晚,你可别捉弄我了,我那些手帕怎么可能值四钱银子?便是八分都嫌多!” 陈映晚轻轻眯起双眸,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且坚定的力量:“秋姐,你还记得我上次怎么说的吗?你总是过分谦逊,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厉害之处,你以为谁都有你这般绣工吗?” 见姜秋渐渐平静下来,陈映晚才缓缓伸出手,再次将银子递了过去:“我难道会自己拿钱贴补给你吗?我可没那么傻,这些都是你挣的。” 陈映晚又将这两日她摆摊卖手帕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说罢却见姜秋眼含热泪。 “映晚,我着实没想到你会这般帮我……”她低头看着手心,只觉得手中的银子无比滚烫,“我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这些银子都给你。” 见她还要推辞,陈映晚连忙严肃起来:“给我做什么?我只希望日后你能对自己有些信心,这还只是第一批呢,往后还会卖得越来越好,你信不信?” 姜秋在陈映晚坚定的注视下,轻咬着下唇认真地点了点头。 但她还是拿出了一半递给陈映晚:“无论如何,这银子你一定要收下,姐姐别的给不了你,辛苦你这两日风吹日晒替我卖手帕,你若是不收下,往后我当真没有脸面再跟你来往了。” 陈映晚无奈一笑,终是收下了这份心意。 “秋姐,帕子卖出去的银子你不必全都给姐夫,咱们操持内外也少不了银两,还是让自己手里最为安心。” 姜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点点头:“我明白,映晚,你是为了我着想,我不会辜负你的。” 陈映晚以佑景为由告辞,姜秋说下个月还会给陈映晚一批手帕,还由陈映晚往外卖,两人便分开了。 姜秋站在门口,遥遥地望着陈映晚,陈映晚每次回头都能看到她不舍地朝自己挥动手帕。 往后的日子陈映晚照常生活,每天早上带着佑景去镇里侯府,中午回家料理菜地,一转眼一个月就过去了。 而从那天以后,二爷果然没有再找过陈映晚。 不过据佑景说,二爷这段时间经常去学堂看他们读书,有时还会考他们一些题目。 八月十三日,她拿到了第一个月的工食银,一两三钱银子,加上她第一个月从老夫人处得到的赏银三钱,二爷赏银二两,还有从姜秋那得的一半分红二钱四分。 这一个月家里种的生菜长起来了,还囤了一些过冬的米面粮油。 减去这些七七八八的日常开销,一个月前陈映晚枕头底下的二两银子经过三十日的沉淀发酵,终于变成了四两五钱银子。 这天晚上陈映晚和佑景坐在床上,把这四两五钱银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怎么看都看不够。 自己挣的钱就是宝贵,就是有成就感。 而佑景的属性也在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改变。 【德】:15(尚未形成完整三观) 【智】:36(超过同年龄92——资质极佳!) 【体】:16(超过同龄人35——身体健康但娇生惯养,需要历练。) 【美】:9(超过同龄人59——天真懵懂,需要引导。) 【劳】:10(超过同龄人40——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已解锁撒种技能。) 其中【德】和【劳】刚好达成任务一要求的增加5的要求。 而其余的【智】、【体】则超过了要求1点。 唯一增长比较慢的是【美】,最难增长的一个属性,不过也只差1点就能完成任务一了。 第二日带着佑景坐车去镇上的时候,很不巧地碰上了陈晓玉。 这一个月以来陈映晚和孩子早上一直坐周逢的车,也就和陈晓玉错开了。 然而昨晚周逢留宿在镇上,今早陈映晚只能带孩子赶车,没想到就这么遇上了。 一个月过去,陈晓玉手上添了一枚戒指,头发上也多了两根簪子,一银一玉。 身上穿的衣服布料也比之前的贵不少,看来她这一个月来收获颇丰。 陈晓玉身边的承慎似乎长高了一些,但依旧是一副阴郁神色。 “呦,这不是映晚吗?” 车上还没什么人,陈晓玉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起陈映晚。 “好久没见你,我还以为你把我这个姐姐给忘了呢。” 陈映晚瞥了她一眼,“爹爹上次去找我,是你的意思?” 陈晓玉一顿,随即再次扬起笑容,这次的笑更真切了许多。 她轻叹一声,往陈映晚的方向挪了挪:“映晚啊,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可说到底,咱们是一个爹生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之前是我不对,姐在这儿给你道个歉,从前的事就算过去了。” 陈映晚眯了眯眼,不着痕迹地扫视了陈晓玉一遍。 “你有事求我?” 第30章 疯狂试探 陈晓玉还没说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她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映晚,你瞧你说的,咱们是亲姐妹,说什么求不求的话?” “就算今日是你有事托我,我也只会点头答应,毕竟咱们是亲姐妹。” 陈映晚伸出手:“哦?这样吗?那你先借我五两银子。” “……”陈晓玉黑了脸,咬牙道,“你不是挣了不少银子吗?” 陈映晚扯动唇角:“哪有你挣得多啊,听说你帮大爷改轮椅,每回都收一大笔银子。” 陈晓玉下意识回避视线,很快找到自信,再次迎了上去:“妹妹,你不必说这酸话,你当厨娘是你的本事,我能靠手艺挣钱那也是我的能耐。” 说到这,陈晓玉叹了口气:“你以为我这钱挣得很容易吗?那些改良图纸,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己一点点想出来的,你可知道我熬了多少个夜晚、熬尽了多少盏油灯吗?” 陈映晚面无表情,心中暗自冷笑。 骗骗别人也就算了,陈晓玉可别把自己也骗过去了。 听说上辈子崔桦平靠那些改良图纸挣了不少银子,也耗尽了心力。 后有位知府大人听说他精通器械改良,特地将他招揽麾下改造弓弩等军用装备。崔桦平自此更是起早贪黑、夜以继日地改良研究,年仅三十余岁便撒手人寰。 上辈子崔桦平用生命换来的珍贵图纸,这辈子都被陈晓玉偷走了。 见陈映晚没再说话,陈晓玉也安静了一会儿,到底没忍住再次开口:“妹妹,听说你去过二爷院里?” 陈映晚微微侧头看她:“谁告诉你的?” 这件事只有厨房里的人知道。 陈映晚转念又想到她在二爷院里领了赏钱,结果当天晚上陈越就带着梳子和“善意”来看望她了,而此事又是陈晓玉的授意。 ……如此看来,陈晓玉的消息还真不是一般的灵通。 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陈晓玉都知道,怕是在厨房里安了眼睛一刻不落地盯着她。 陈晓玉讳莫如深地笑了笑。 “都是一家人,何必互相隐瞒呢?听说陆家二爷和你一样的年纪,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些……” “陈晓玉,你是不是着了什么魔障?”陈映晚冷冷地瞥过去,不耐烦地皱起眉。 陈晓玉却也不恼,依旧笑着:“妹妹不必激我,我的脾气远没有从前那般差了。” “这一个月来,慎哥儿教了我不少道理,我也明白了一件事——两个人的力量果然要比一个人的大。” “陆家可是一块肥肉,别看如今陆家无人在京中做官,但到底是镇北侯,从他们平日吃穿用度你也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没落人家的模样。” “咱们姐妹俩若是联手起来,何愁今生不能平安富贵到老?” 说着,陈晓玉朝她靠近了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笑道:“妹妹,你也不必再瞒我了,你……也是重生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陈映晚心中猛地一颤。 她早就做好了准备,陈晓玉早晚有一天会发现她是重生的,她也许会承认,不过……绝不是现在。 陈映晚想得清楚,倘若只是想背靠陆家,陈晓玉完全没有必要和她结盟,毕竟陈晓玉真正的目标是十年后的惠王。 现在的侯府对陈晓玉来说,不过是一个过渡,是暂时能做庇护的大树。 即便陈映晚和二爷有什么,陈晓玉又如何确定她一定能帮得上自己? 陈晓玉一向是看不上陈映晚的,难道会因为一句流言蜚语,就对陈映晚满怀希望、刮目相看?仅凭只言片语,她就会相信陈映晚会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一切想法不过转瞬之间,等两人拉开距离,陈映晚的眼神已经恢复平常。 她略带迷惑地打量陈晓玉一眼:“陈晓玉,你不会真的疯了?” 陈晓玉今天说这些话的目的只有一个——试探陈映晚到底是不是重生者。 而陈映晚偏不给她明确的结果。 只要陈映晚一天不表明身份,她就始终在暗,可以对陈晓玉的各种行为做出灵活且合理的反应。 她才不会把自己放在“先知”的位置,更不会让别人察觉到这一点。越是错综复杂的局中,她越要小心翼翼保持这微妙的平衡,确保每一步都走得悄无声息且格外稳妥。 陈晓玉的笑容渐渐淡去,她盯着陈映晚看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冷淡下来。 “你不肯说就算了,最好一辈子都别说。” “既然有些东西你已经放弃了,就别想从我手里抢回去。” 陈晓玉警告般地看了对方一眼,陈映晚反而笑了:“放心,你没有任何东西是我想抢的。” 陈晓玉身后的承慎面无表情地听着她们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听到陈映晚的最后一句话,他的头再次疼了起来。 好像有什么记忆拼命撕扯着他的魂魄,想让他想起什么。 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陈晓玉终于注意到了眉头紧皱的承慎,慌张起来:“慎哥儿,又头疼了?” “镇上都是些庸医,开的药一点用也没有!” 陈映晚的视线也落在承慎身上。 承慎的头疼似乎真的不是一般的小毛病,可上辈子他根本没有这种症状,这辈子承慎到底怎么了? 驴车到达镇上,陈晓玉连忙拉着承慎去医馆针灸,陈映晚没过多关注二人,转身带着佑景进了府。 将佑景送去内院后,她来到厨房,今日厨房里的人格外多。 李婶一看到她就把她拉到了一边,又指了指人群中央,小声道:“那是董管家,你没见过,是负责厨房和车马的。” 李婶和另一个负责采买的张嬷嬷、以及各个院厨房的大师傅都是直接受董管家调配的。 但董管家平日并不来厨房,只逢年过节来视察提一二,往常都是厨房里的人去前院找董管家汇报的。 陈映晚不解:“那董管家今日是来做什么的?” “过两日中秋佳节,董管家要各院出些新鲜样式的月饼。” 陈映晚点点头:“那我待会儿听马嬷嬷怎么安排。” 李婶点了点头,却又迟疑了一下:“凡事你自己留个心眼,哪怕我亲手过给你的东西,你也得再三检查。” “上个月你做得不错,又得了两次赏银,厨房里已经有人对你不满了,昨日老夫人又点名夸你做的菜……总之你小心些,咱娘俩可是一条绳上的。” 陈映晚认真道:“女儿明白。” 董管家说完话就走了,看也没看陈映晚。 马嬷嬷倒是第一时间热切地拉起陈映晚的手,把她扯到了一旁,故意和其他厨娘拉开了距离。 “映晚,这次我打算让你想几个点子,把你的月饼递上去。” “你一向是我们院里最聪明的,这事交给我,我是最放心的。” 老夫人院里早中午三位厨娘轮流换休,下午两位厨娘,晚上会加一位厨娘。 加上马嬷嬷这个从早到晚不离开的,总共是七位厨娘。 陈映晚上午在,所以只认得其中两位和马嬷嬷。 另外三名是不熟悉的。 马嬷嬷没有和其他人商议,直接把这件事交给了陈映晚,这让她心里有些怪异。 抬头看去,只见马嬷嬷态度亲热,满脸笑容。 第31章 做局 陈映晚一时间分不清马嬷嬷的意思。 到底是想做个顺水人情推她一把,还是想把她推到风口浪尖? 倘若马嬷嬷真的想帮她一把,反正都是偏心,何不索性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把这份情谊表露出来。 这样藏着掖着,反而显得两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那几名厨娘的脸色都不大好,显然猜到了什么。 陈映晚又想起方才李婶的话,心里的不安感更加强烈。 半晌,她在马嬷嬷的注视下露出惭愧的神色:“……马嬷嬷,其实我也没什么好点子,而且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做月饼了,这可怎么是好……” “我若是做得太差,会不会让我们院里蒙羞?” 马嬷嬷一愣,显然没料到陈映晚会婉拒自己的好意。 她抿了抿嘴,眼里闪过一丝不甘心,语重心长地说:“映晚,这可是难得露脸的好机会。” “老夫人不止一次点名夸赞你的手艺,若这次能再走到老夫人跟前去,赏钱自不必提,往后你在咱们厨房的地位都会水涨船高、大不相同啊。” 陈映晚眼睛转了转,再抬头时已然露出了姜秋的懦弱羞愧神色:“……马嬷嬷,我就是怕,我做的月饼真的不行,您要是不信,我做一次给您尝尝?”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好机会,若是得了赏钱,我能给佑景换条软和的被褥,鸡窝也能垒起来,还有那房子也漏雨,我早就该修……” 在陈映晚持续不断地碎碎念下,马嬷嬷终于忍无可忍、不耐烦地闭上了眼睛。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那这次中秋,你就别做月饼了。” 马嬷嬷往常都是语气亲昵,满脸笑意,难得出现这副神色,语气里还有些嫌弃。 “原本看你这小丫头挺聪明的,怎么做起事来畏手畏脚的?” “算了,我让她们试试。” 陈映晚还沉浸在自己精湛的演技中,脑子里想着姜秋的动作,自己也捏起帕子想擦一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 马嬷嬷转身欲走,似乎又担心陈映晚真的因此失去了信心,还是折回来、放软了语气道:“下次过节你再上,到时可不许再推脱了。” 陈映晚连忙点头称是。 当天下午,几名厨娘做了各自拿手的月饼,平日和陈映晚相处最多的平姐也做了一份。 而且每个人的都别出心裁,似乎早有准备。 最终马嬷嬷选了一盘,准备后日中秋节做一份递上去。 下午陈映晚和平姐一起走出厨房,本该转去内院门口接佑景的她这次却转身跟平姐并行。 平姐有些惊讶:“你不去接儿子吗?” 陈映晚笑道:“我是想跟平姐说两句话。” 平姐缓缓眨了眨眼:“跟我……有什么说的?” 两人在厨房时一起干活,但出了厨房就像陌路人一样。 偶尔聊几句,两人也都很有分寸,从来不过问对方家里的人和事。 陈映晚环顾一周,确定周围没人才低声道:“平姐,实不相瞒,我看了你们做的月饼,真觉得自愧不如。” “你们短短时间就能想出这么好的点子,可我什么也想不到,我还算个厨娘吗?” 平姐叹了口气:“映晚,你别多想,往日老夫人最喜欢你做的菜,这还不能说明你的厨艺高吗?再说了……” 她顿了顿,视线移到厨房的方向上:“马嬷嬷说是让咱们半个月前开始准备,但真正要选谁她早就有安排了。” 陈映晚反问:“半个月前?” 平姐点头:“对啊,半个月前马嬷嬷不是私下找我们每个人、让我们准备新样式的月饼吗?” “你难道不知道……” 说到这儿,平姐猛地捂住了嘴巴,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 平姐也是在厨房里做了好几年了,从未如此惊慌失措过,她死死拉住陈映晚的手,磕巴道:“好妹妹,我刚才胡说的,你可千万别乱传,我还想在陆府继续做下去呢。” 陈映晚若是现在还不明白,那她就是蠢货了。 马嬷嬷早在半个月前就开始提醒院里的五位厨娘,让她们早早地为半个月后的中秋佳节准备月饼,但对陈映晚却是例外。 陈映晚不仅没被告知,还差点被马嬷嬷推出去、要在三天内想出新意满满的月饼。 倘若陈映晚真的想出来了、在老夫人面前露了脸,自然会记得马嬷嬷的推举之恩。 可倘若陈映晚新月饼做得一塌糊涂呢?老夫人那边大概不会跟她这个小小的厨娘计较,但其他早有准备的厨娘呢? 她们要靠马嬷嬷留在厨房,自然不会对马嬷嬷做什么,若有怨气,定然都撒在陈映晚一个人身上了。 马嬷嬷倒是谁也没得罪。 只要陈映晚稍稍心急一些、不肯放过这次露脸机会,那么无论她做得怎么样,马嬷嬷都会得利,其他厨娘也都会记恨上陈映晚。 “映晚,你儿子给表少爷伴读,你是有倚仗的,可我上有老下有小,都靠我一个人养活,我万万不能丢了这份活计啊。” 见陈映晚久久不回应,平姐快急哭了。 她话说出去才意识到马嬷嬷原来下了这样一盘棋,自己又不小心将马嬷嬷的算计抖了出来,怎么能不害怕。 她眼下最怕陈映晚压不住心里恼火,转头去找马嬷嬷对峙,那她可就里外不是人了。 陈映晚忽而一笑,扶住了对方的手:“平姐你放心,我不过随便问问,咱们都是在厨房里谋生计的,我不傻,知道不能意气用事。” 平姐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瞧瞧去打量陈映晚的眼神,看她是不是认真的。 陈映晚却又话锋一转:“不过平姐,这件事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我这人向来恩怨分明,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天平姐帮我拨云见日,我记平姐这个情,往后咱们姐妹互相扶持,共谋生路。” 梅平看着陈映晚温柔一笑,又看着她转身离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 梅平能在马嬷嬷手下做这么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子,听得出陈映晚言外之意。 第32章 中秋佳节 今天她不小心把马嬷嬷的谋算说了出来,陈映晚不会立刻去找马嬷嬷。 但从此往后,两人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倘若将来陈映晚有被马嬷嬷暗算的时候,无声的绳索也会往下扯梅平一把,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所以从今日开始,梅平若还想在这个厨房待下去,就不得不和陈映晚共进退、不得不帮陈映晚。 梅平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然下了某种决定。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这些钩心斗角,更不必提身处侯府,在底层摸爬滚打的人要比上面的人更擅长同类相残。 为了多得几两银子把身边人推下水,不过是一念之差罢了。 梅平比任何人都明白,所以她一直谨小慎微,为了保住厨娘的活计牺牲了许多。 今天是她没防备,她认了,眼下只能寄希望于陈映晚是个狠角色。 将来若真有那日……陈映晚最好能玩得过马嬷嬷那只老狐狸。 “李婶,正春下学了吗?”陈映晚带着佑景敲响了李婶家的房门。 李婶难掩惊喜地请两人进院:“我还以为你们回家了呢,怎么过来了?” 陈映晚笑道:“我和佑景路过糖画摊子,买了两个,佑景念叨着要送正春一个。” 李婶慈爱地捏了捏佑景的鼻尖:“佑景是最贴心的,惯会惦记别人……正春在屋里呢,去找她玩。” 佑景早就得了娘亲的吩咐,一听李婶的话就跑进屋了,把院子留给两人。 陈映晚这才掏出一根碧玉簪子:“糖画是佑景送正春的,我路过首饰铺,也给干娘挑了个东西。” “您看喜不喜欢?” 李婶“哎呦”了一声,嘴上责怪陈映晚乱花银子,眼里的喜欢却怎么也藏不住。 “你才发工钱,这又是做什么!” “这得不少银子?” 陈映晚笑眯眯地挽住李婶的胳膊:“工钱不就是要孝敬爹娘的吗?我那爹有跟没有一样,不如把孝敬他的银子拿出来,孝敬干娘才是正经的。” 今日马嬷嬷做的那些事,陈映晚并没有全数讲给李婶听。 两家虽然越走越近,但并不是所有事都要一一告知,一则李婶不能面面俱到,还是要靠陈映晚自己解决,二则陈映晚并不希望每次给李婶送东西,都有求于对方。 所以陈映晚只说这件事解决了,让李婶也要小心一些马嬷嬷。 李婶沉吟片刻:“马嬷嬷这人我一直没看透她,只觉得她对人要么热情得紧,要么厌恶得紧,太过极端、不太好相处。” “不过我与她并没有利益冲突,故而始终没有对我冷脸,倒是处处阿谀逢迎。” “也是我没考虑周全,如今你在她手底下做事要千万小心。” 陈映晚说完了该说的,又陪李婶聊会儿天,便带着佑景回家了。 今日周逢刚好回村,陈映晚便搭了周逢的车,路上陈映晚提起想把鸡窝好好搭一下以便过冬。 周逢一口应下,承诺过完节就带着木头去陈映晚家里帮忙撘鸡窝。 中秋节那日,两人起了个大早。 本来这日是该休息的,但侯府要过节,随时都要有人伺候着,陈映晚就不得不去了。 且昨个中午离开侯府前,老夫人身边的丫鬟亲自送佑景到了后院,交代陈映晚说今儿个务必带佑景过来。 老太太喜欢热闹,想让三个孩子也跟着一起热闹一下。 “娘亲,你不去吗?” 佑景和陈映晚要在内院小门处分别,佑景有些不舍,毕竟这是他和娘亲过的第一个节日。 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他们看着别人一家团聚,母子俩却不能好好过个节。 陈映晚搓了搓儿子的小脸,笑着哄道:“下午咱们就能见面了,晚上娘亲带你去看灯会,好不好?” 佑景这才点点头,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地往院子里走。 过了两个时辰,内院有丫鬟带来了赏钱,给做月饼的几名厨娘的赏钱最多,其余的厨娘各另了二钱银子,再往下干杂活的下人以此减少。 发赏钱的时候,马嬷嬷还走到了她身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瞧瞧,人家做月饼的领了多少赏钱?你再瞧瞧你。” “映晚啊,你素来是我最看中的一个,下次可千万要给我争气啊。” 陈映晚眼里闪过一丝惭愧:“我明白了,下次映晚一定不辜负嬷嬷的好意。” 马嬷嬷勉强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她身后的梅平和陈映晚视线交汇。 陈映晚朝平姐眨了眨眼。 梅平担心被人看见,连忙低下了头,转瞬又想到自己和陈映晚如今的境遇,复再次抬起头和陈映晚对视,飞快地笑了一下示好。 今日中秋,两位少爷都去了老夫人院里陪着老夫人用膳说话,厨房里的饭菜点心瓜果也要一刻不停端过去。 陈映晚趁着忙碌的间隙吃了一块月饼,又继续忙得不可开交。 她本以为中午就能带佑景离开,没想到这场中秋家宴从早上一直延续到了傍晚。 眼看着天色渐黑,陈映晚心里有些担忧,她与佑景约定好了晚上去看花灯。 即使侯府里添设了花灯,但两人不在一处,看的风景怎么能一样? 她干活的空闲留意着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冲了过去。 “嬷嬷,这份马蹄糕让我端过去?” 马嬷嬷看向她:“你歇你的,这端菜的活交给下面的就好。” 陈映晚赧然道:“嬷嬷,我想去瞧瞧我家佑景。” 马嬷嬷恍然,笑了两声:“是我想得不周全,孩子一天没见到娘亲了,肯定想你……那你端过去,不用急着回来,厨房这边有我们。” 陈映晚感激地谢过马嬷嬷,端着马蹄糕往内院走。 她走的是送佑景的那道小门,看门的两个小哥早就认识她,这一个月来陈映晚没少给他们带吃的,越发熟识。 两人给她指了去老夫人院里最近的一条路,陈映晚拎着食盒沿着小路走过去,行至一半,忽听有人交谈的声音。 隐约听到有人唤“少爷”,陈映晚便退到了一旁,准备让路。 那阵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一道又惊又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陈映晚?” 紧接着一个圆滚滚的小团子扑进了她怀里:“娘亲,您怎么来了!” 第33章 袒露心声 陈映晚下意识接住了佑景,抬头看一眼又迅速低下了头:“二爷。” 陆明煦很是惊喜意外,他本以为要到厨房才能看见陈映晚,还犹豫着用什么理由进厨房,没想到走了一半就看到熟悉的身影,仔细打量,竟真的是陈映晚。 “你怎么在这儿?” 陈映晚温声道:“奴婢要送马蹄糕去老夫人院里。” 陆明煦张了张口,他现在应该让路,但又不想就这么跟陈映晚擦肩而过。 思虑半晌,他灵机一动眨了眨眼:“我正好想吃马蹄糕,你直接给我吃。” 陈映晚挑了挑眉,这样一来她也不必多去老夫人院里一趟,欣然点头:“好。” 陆明煦心里满是欢喜,指向不远处的石桌石凳对身后的礼棋道:“你去把凳子擦干净,我要在那儿用糕点。” 吩咐完礼棋,他又看向陈映晚,话到嘴边又顿住,视线一转落在佑景身上:“佑景,你陪我一起吃。” 佑景抬头看看二爷,又看看娘亲,犹豫了一会儿,只得点头。 陈映晚和佑景不得不陪着陆明煦一同坐了下来,礼棋被陆明煦打发去取一壶热茶,只剩下他们三人。 陈映晚打开食盒拿出马蹄糕,陆明煦跃跃欲试地把盘子接了过来:“这是你做的吗?” 陈映晚摇头:“我不太会做糕点。” 佑景心说娘亲做的桂花米糕明明很好吃,但娘亲不说,他也很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陆明煦没再多问,夹起一块慢条斯理地咬下一小口。 陈映晚:“……” “外面风大,二爷还是早些吃完回去。” 陆明煦佯怒地瞪了她一眼:“一块还没吃完呢,你就催我?” 佑景替娘亲辩驳:“二爷,你吃得太慢了,我家母鸡吃饭都比你快,它还是一点点啄着吃呢。” 陆明煦沉默一瞬,仿佛是为了验证自己比母鸡厉害一般,把一整块马蹄糕全都塞进了嘴里,又炫耀般看向佑景。 然而下一瞬,糕点猝不及防卡住了他的喉咙,陆明煦猛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 陈映晚见状也惊得站起身,急急忙忙绕过桌案,快步走到他身后。 她深吸一口气,攒足力气往他后背狠狠一拍。 “咳——!”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马蹄糕总算被咳了出来,陆明煦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陈映晚看着他那副狼狈模样,心中又气又好笑:“二爷,您跟一个四岁小孩较劲?” 佑景也看得目瞪口呆。 陆明煦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羞得无地自容,捂住自己的脸趴在了桌子上。 “你们走!我每次见到你都出丑,真是无趣透了!” 陈映晚想说还挺有趣的,但看他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到底没说出口刺激他。 其实转念一想,陈映晚也能明白为何陆明煦这般孩子气。 陆府二老爷陆林与夫人原本是有两个儿子的,但长子刚满一岁就夭折,夫妻俩悲痛欲绝,对后来生下的孩子陆明煦视若珍宝。 陆林没有妾室,与夫人恩爱数十载只养大了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可能不疼爱有加? 就是被一家人哄着长大的陆明煦,一年前父母突然去了边疆,只留下他一个人。 祖母年纪大,他不敢在祖母面前耍脾气。大哥陆殷辞严肃冷峻,他更不敢在大哥面前表露小孩心性的一面。 和陈映晚这两次见面,或许是他难得展示最真实一面的时刻。 “……” 等了许久,陆明煦以为两人已经离开,缓缓抬起头,却不料他们正坐在对面看着自己。 陆明煦立刻扭过头。 陈映晚笑了一声,将手递到他面前:“给你这个。” 他缓缓瞥过去,看到是糖块,他扯了扯嘴角:“你真当我是小孩?” 佑景嘴里含着糖,歪头道:“我娘昨天亲手熬的秋梨糖,对嗓子好。” “二爷你刚卡住了嗓子,现在吃正合适。” 陆明煦木着脸,却一把夺过糖块,又故作恶狠狠地瞪了眼佑景:“我吃就是了,但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了。” 佑景丝毫不害怕,反而还被逗乐了,“咯咯”地笑个不停。 秋梨糖很甜,还有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他抬眸望向陈映晚,后者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 “我还放了些薄荷。” 陆明煦点点头,又沉默下来。 陈映晚笑道:“中秋佳节,二爷有没有收到老爷和夫人的家书?” 陆明煦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语气难掩落寞:“大哥说,家书在路上耽搁了,还要一个月才能到。” “我已经一年半没见过爹娘了,也不知道他们在那边好不好。” “大哥说边疆苦寒,眼看着就要冬天了,也不知道爹娘有没有足够的衣物御寒。” 陈映晚笑道:“二爷多虑了,哪能连衣服都没有呢?” 陆明煦也笑了:“我知道,但也总是忍不住担心,就像我爹娘在时总关心我穿得够不够暖一样。” “如今分别了……我才知道往常我所厌烦的叮嘱唠叨,原来都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陆明煦缓缓低下头,声音也越来越小。 陈映晚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陆明煦大抵很少有这种倾诉的机会,同龄玩伴自然是有的,但凭陆明煦的自尊心,怎么可能轻易向同伴吐露心事? 也就是在陈映晚面前丢尽了脸,他才没有了顾虑。 “你们待会儿要回家吗?”陆明煦渐渐缓过神来,转头看向陈映晚和佑景。 陈映晚点头,又顿了一下:“我们还要去街上看花灯。” 一提起这个,方才还静静听着的佑景突然充满兴趣:“上次我去找俊山玩,俊山说今晚会有很多漂亮的灯,兔子、金鱼、还有大虾灯!” 陆明煦也笑了一下:“小时候爹娘也常带我出去逛灯会,还给我买过一只会动的兔子灯。” “我特别喜欢,晚上睡觉也要把它拔了灯芯抱着睡,结果第二天早上灯就被我压烂了……” 陆明煦笑着,又缓缓垂眸:“待会儿我要回去陪祖母和大哥,怕是看不到了。” “你们先走,我回去了。” “天快黑了,你们路上小心些。” 这次分别,陆明煦要比上次更从容平和些,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走远。 “礼棋,我们回去。” 站在暗处的礼棋被唤了一声,这才走了出来。 陆明煦缓缓眨眼,声音平稳:“今晚的事,不要同大哥与祖母说。” “我只是闲坐一会儿罢了。” 礼棋忙低头应下。 第34章 花灯 回厨房的路上,陈映晚见佑景面露困意,就把他背了起来。 “娘,我沉不沉?要不我还是自己走。”佑景不安地反复问道。 陈映晚扭头道:“娘亲一口气能挑三桶水,你这算什么?” 树叶摩挲着发出细语,仿佛悠扬的摇篮曲在佑景耳边温声唱着,他搂着娘亲的脖子,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陆明煦说的那些话。 他歪过头努力地去看娘亲的温和侧脸。 他不知道往后会不会有一天,他和娘亲也像二爷和父母一样分别。可只要一想到那种时刻,他就觉得很难过。 “娘亲。” 佑景的声音闷闷的。 “如果我们分开了,你会想我吗?” 佑景的小脑袋轻轻搁在陈映晚的肩膀上,小声问道。 “会啊,儿行千里母担忧,今儿个一整天没见到佑景,娘就一直担心着呢。” 佑景开心了一瞬:“我也一直想着娘亲,我怕和娘亲赶不上灯会,所以求二爷送我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有些好奇地问:“为什么二爷的爹娘不带着他一起走呢?” “他一个人肯定很孤单。” 佑景虽然只有四岁,但他能看懂很多事。 陆明煦今日陪着老夫人和大爷,表面十分开朗,总能想出些有趣的话哄他们开心。可是一旦众人的视线从陆明煦身上移开,陆明煦就立刻沉寂下来。 佑景觉得二爷应该有心事,方才听了二爷的那些话,他才知道原来二爷不能和爹娘团聚。 是呀,和爹娘分隔两地,怎么能高兴得起来呢? 佑景从小就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但遇见娘亲后,他就把娘亲当成了自己唯一的亲人,他不敢想象和娘亲分开。 陈映晚温声道:“他爹娘一定也很舍不得他呀。” “但是因为外界的种种原因,他们不得不暂时分开,总有一天会重聚的……” 说到这儿,陈映晚忍不住想到上辈子陆明煦的结局。 在陆明煦二十一岁这年,他终于赶往边疆去寻他的父母。 可就在他与父母团聚的一个月后,边疆起了战乱,他们一家都死在了那场战乱中。 陈映晚心里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她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既然命运给了她重来的机会,那她是否不只能改变自己和佑景的宿命?倘若四年后的陆明煦能够逃过那场劫难,陆府对她来说是否更成为更值得倚靠的大树? 一切都是未知数,但陈映晚愿意一试。 毕竟从她重生的那一日起,一切就已经发生了改变,想要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已经不可能,不如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为自己和佑景选择最好走的一条路。 “娘亲,你看!” 两人出了陆府,外面骤然亮如白昼,大人小孩手里都提着各式各样的花灯。 佑景看得应接不暇:“娘亲,那个好看……这个也好看!” “娘亲,咱们也买一个!” 陈映晚应了一声,将佑景放了下来,两人牵着手走上街。 人潮拥挤,两人担心走散,紧紧拉着手,一刻也不松开。 卖糕点的、卖糖人的、猜字谜卖花灯的占据了街道两旁,小孩子们被大人架在肩膀上乐得合不拢嘴,三两个男女结伴在猜字谜。 两人在字谜前停下,也猜了一道。 这个摊子上的字谜都不难,是哄小孩子的。佑景读了一遍题目便猜了出来,高高兴兴地二十文买了一只金鱼花灯。 一手提灯,另一手扯动鱼线,鱼身还能随之摆动,仿佛真是一条活泼跃动的金鱼。 “真好看。”佑景对花灯爱不释手。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花灯,往常我和承慎都只在府上等着下人将花灯买回来、挂在院子里。” 正说着,他突然指着前面,有些惊喜:“娘,是承慎!” 陈映晚随着他的指向看过去,果然看到陈晓玉牵着承慎逛街。 中秋团圆的日子,或许是想到了惠王,承慎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 “咱们走。”陈映晚并不打算上前打招呼。 从重生那一天起,她就决定与两人形同陌路了。 陈晓玉一个劲儿地哄承慎,又挨个指着路边的花灯问他想要哪样的。 承慎闭口不语,忽然目光瞥到一处,脚步也随之停下。 是他们。 承慎最近的头疼没那么严重了,他以为不会再犯了。 可眼下看到陈映晚,他的头疼再次袭来,与之相伴的是忽而清晰的记忆。 ——那段他未曾经历的记忆里,陈映晚在这年中秋抱着他来到镇上赏花灯。 那时的承慎还有些小孩子心性,看中了一盏琉璃花灯。可彼时陈映晚才给他买过药,囊中羞涩,只能看却买不起。 两人站在那盏灯下,看了很久很久。 “明年……等明年娘亲挣了银子,一定给承慎买。” 他似乎隐约听见陈映晚充满愧疚的话语在耳边响起。 而第二年陈映晚也果然给他买了,那是陈映晚没日没夜做了三个月绣活攒的银子,在那年中秋灯会换来了那盏精巧好看的琉璃花灯。 承慎很高兴,但他从不将情绪宣之于口,只是安静地将花灯挂在床边,每天睁开眼都能看到。 直到十几年后,那盏灯还挂在他的床头,纸糊的部分颜色已经黯淡风化,轻轻一碰就能碎掉,手持的部分也已经掉漆褪色,可他仍旧爱不释手。 可却不知为何,十几年后的一日他亲手擦拭灯上灰尘时听到了一个消息,竟失手打碎了那盏灯。 他慌忙跪下去赤手捡碎片,只留下满手血痕。 到底是什么消息,会让他那样惊慌失措? 承慎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慎哥儿……慎哥儿?” 陈晓玉看着脸色惨白的承慎,心提到了嗓子眼。 承慎的头疼渐渐减退,缓过神来,木着声音回答:“我没事。” 陈晓玉缓缓舒了一口气,又皱眉道:“总这样可怎么办?要不我去求求老夫人、找一找神医……” “不需要。” 承慎打断了她的话。 这头痛折磨得他很痛苦,可他却不想治病,他总觉得那些记忆是很重要的,他一定要想起来的。 在今日以前,他以为那些记忆会是他的未来。 但在今天,那两段无比清晰的记忆浮现在眼前,他才意识到那些或许是他的曾经、他的上辈子。 他还记得爹爹抱着他去生母牌位前时,曾说过“前世今生”。 爹爹说,一定是上辈子欠了王妃太多,所以这辈子王妃早早地离开了他们父子。 那时承慎听得一知半解,直到今时今日,他才明白其中的含义。 生母对他来说是一片空白,如今他脑海中尽是养母陈映晚的画面,在模糊不清的那十几年里,他似乎早就把陈映晚当做自己真正的娘亲了。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变了?为什么他心里会涌起那般强烈的不安? 或许……正像爹爹说的那样,是他上辈子做了很多对不起娘亲的事,才让娘亲不要他的。 可他又能怎么弥补呢? 他望着两人逐渐远去,才慢慢迈动步子。 一个时辰后,他在拥挤的街道中找到了上辈子那盏灯。 他伸手指向那盏灯,眸子又黑又亮,语气坚定:“我要它。” 第35章 任务一完成! “煦哥儿晚上早些休息,今夜露重,别受凉了。” 老夫人嘱托再三,才放陆明煦离开。 陆明煦和大哥并行了一段路,到了要分开的岔路口。 陆殷辞掀动眼帘看向一路无言的弟弟,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提起一个月前那件事。 “早些歇息。”陆殷辞沉声道。 陆明煦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好。” 墨安推着陆殷辞离开,陆明煦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仿佛把今夜心中所有的闷气全都吐了出来。 礼棋站在他身后,略带担忧地望着他。 陆明煦背对着他,侧脸湮没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半晌才缓声道:“回院子。” 礼棋提灯引路,两人一前一后回了院子,刚进屋礼棋就停下了脚步,惊喜地回过头:“少爷,您瞧桌上!” 陆明煦一顿,视线扫过去,不由一怔。 桌上放着一只精致的玉兔灯。 他黑沉的眸子仿佛在一瞬间被玉兔灯点亮,燃起两簇摇曳跳跃的光芒,他不由快步走过去,动作轻柔地捧起这盏灯。 他将玉兔灯端详了一圈又一圈,目光流转,怎么都看不够。 礼棋问了门口的小厮进来,笑眯眯道:“少爷,佑景托人递进来的。” 陆明煦那双黑亮的眸子微微弯起,小声嘟囔道:“我就知道,一定是她和佑景买给我的。” “我自己都没想要买,她买什么?一个厨娘罢了,银子那么好挣的吗?” “放在哪儿好?” “放床上吗?只怕晚上睡觉又给压碎了。” “礼棋,你看挂梁上怎么样?我一回来就能看到、早上出门也能看到。” 陆明煦嘴上说自己不想要灯,却提着灯满屋乱跑,恨不得照样做出十盏相同的灯、挂满屋子。 礼棋跟着他满屋跑,总算确定放在博古架上最中央的位置,把原先放在那儿价值三百两的玉石摆件扔进了库房。 “怎么样?” 陆明煦志得意满地问道,只觉得整个架子都顺眼了许多。 礼棋不遗余力地赞同自家少爷:“少爷眼光独到,这盏灯摆在这儿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陆明煦哼起了小曲儿,礼棋也露出了笑容。 少爷高兴就好! 另一边陈映晚和佑景送完了花灯就步行去了镇口。 周逢一家也刚看完花灯,两家遇上,正好一起回村。 “明个儿我正好没活儿,去帮你搭鸡棚。”周逢道。 俊山正在和佑景比谁的花灯更胜一筹,听到这话连忙道:“那我也要去!我要找佑景玩儿!” 秦素问无奈一笑:“好好好,让你去,到了那儿可不准给你爹捣乱!” 俊山顿时欢呼雀跃起来。 陈映晚刚回家,突然听到系统提示音响起: “叮!幼崽【美】+1,奖励积分5!”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一!” 【任务一(已完成)】 【主线任务一:打好基础】 【达成条件:每项属性增进五点。】 【任务奖励:100额外积分+自选奖励1份。】 今天逛了个灯会,没想到把审美值提上来了! 两人洗漱后各自钻进了被窝。 听到佑景均匀平缓的呼吸声传来,陈映晚这才开始跟系统对话:“任务一成功了?可以自选奖励了吗?” 系统:“是的,100点积分已经发放成功,宿主可以直接查看。” “至于自选奖励,宿主可以在商城中50-150积分区间选择一项奖励。” 陈映晚立刻打开兑换商城,果然看到积分变成了225点,这是她攒了一个月、完成了一个任务的成果! 陈映晚摩拳擦掌,按下筛选功能,可50-150区间的商品还是洋洋洒洒的好几十页,根本翻不完。 突然间,陈映晚想到之前系统推荐的辣椒种子。 “100积分一包,能种半亩地对吗?” 系统回答:“是的,但是我建议您兑换价值更高的商品,比如这个——”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就出现了一个方框,里面的样式像是一本书。 “这是食谱,包含188种辣椒的做法,蒸煮烤煎炸,都有涉猎。” “这本食谱需要150积分兑换,所以比一包种子更划算。” 按照系统之前的说法,种辣椒以及烹饪辣椒有可能给她带来一些机会,那她应该试一试。 反正种子只要100积分,先种上半亩地,结果好与不好她心里都踏实些。 “好,我要兑换菜谱。” 画面一闪,食谱便在她眼前翻动起来。 陈映晚一顿:“没有实体吗?” 系统回答:“是的,这本食谱的制作人设置了限制,不允许实物兑换。” “不过宿主任何时间想要查看食谱,随时都可以调出来。” 陈映晚微微皱眉:“那如果我有不认识的食材呢?” 系统消失了一瞬,又突然出现:“刚才我已经为宿主检查过这本食谱,未出现这个朝代没有的食材,宿主可以放心使用。” 陈映晚这才勉强点头,接受了这个结果。 大不了过段时间她把食谱手抄下来,这总没问题。 陈映晚转手又兑换了辣椒种子,这个品种叫做“青尖椒”,还附带一本种植手册。 陈映晚打开手册,刚看两行就陷入了沉默。 “系统,你没告诉我辣椒要等春天才能开始种。” 系统装死不回话。 陈映晚仰天长叹——亏她还是重生回来的,居然被系统骗了! 手册上说,在柳湾村种植这种辣椒最佳的季节是春季,这样的产量最高、生长最快、结出的果实质量也最好。 她花了100积分换种子,自然希望让这半亩地的产量达到最大化。 可早知道这样,她就等明年再兑换种子了!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系统。” 系统听了,飞快地出现了一秒:“对不起,我最近很需要积分,所以只能引导你提前兑换积分。” “这样,我补偿点东西给你。” 第36章 保守秘密 话音刚落,陈映晚就觉得床上多出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她慢慢起身,看见一旁有个布包。 “这是什么?” 陈映晚打开布包,发现里面是几个油纸包。 隔着油纸包陈映晚都能闻到一股浓重的呛辣味。 系统说:“这是一包干辣椒、一包辣椒碎还有一包辣椒粉。” “这些足够做一罐辣椒油,你提前尝一尝,会对种植辣椒有更多信心的。” 陈映晚这才勉强满意地点点头:“还算你有点良心。”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就按照食谱上的教程,做起了辣椒油。 热油里放入各种香料、葱姜蒜,将香料炸到焦酥捞出来,再把热油倒入提前用凉油拌好的辣椒罐中,“滋啦”的声音瞬间响起,随之便是满屋飘香。 陈映晚轻咳了几声,忍不住流下眼泪,快步跑了出去。 在外面喂鸡的佑景听到声音回过头,看见站在门口的娘亲满脸泪水,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粮盆也“咣当”掉在了地上。 “娘!你怎么了!” 佑景连忙跑到娘亲面前,努力地踮起脚尖想帮娘亲擦去眼泪。 紧接着他也闻到了屋里的味道。 “咳咳!娘亲,这是什么菜?好呛人啊!” 这种呛和麻椒带来的味道不一样,是佑景从未感受过的,呛中还带着一丝诱人的香气。 佑景知道肯定是娘亲又想出了什么新菜式。 陈映晚咳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捂着心口:“是辣椒油。” 系统说得对,这辣椒油还真不是一般的呛,不知道味道是否也和系统说的一样。 “辣椒油?娘亲,什么是辣椒?我只听说过麻椒油、花椒油、芝麻油。” 陈映晚叉着腰,跃跃欲试道:“我这就做一盘‘炝拌土豆丝’咱们尝尝。” 食谱上倒是给出了很多用得上辣椒油的菜肴和主食。 比如“麻辣豆腐”、“香辣牛肉面”,但陈映晚担心自己和佑景吃不惯这所谓的辣椒油,浪费了食材。 家里土豆还有很多,看来炝拌土豆丝是最合适不过的。 这炝拌土豆丝和酸甜土豆丝就差一点辣椒油,陈映晚很快做出来了一盘端上桌。 佑景凑上去闻了闻,眼睛微微发亮:“娘,闻上去好香。” 加了辣椒油,土豆丝裹上红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辣椒的香气也和糖醋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让这盘凉菜更加馋人。 “尝尝。” 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 土豆丝方一入口的瞬间陈映晚就尝到辣椒独特的味道,那股刺激的香味很快在唇舌之间弥漫开来,越来越刺激,似乎有不罢休的趋势。 陈映晚连忙吃了一口饭将辣味压制住了。 一旁的佑景也学着娘亲的样子吃了口饭,细细咀嚼后才一边斯哈着一边说活:“这个……嘶……好吃!” “娘,我觉得这个比麻椒好吃,每次吃完麻椒,我都觉得嘴巴不见了,这个‘辣椒’我吃完还想吃。” “可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辣椒?” 陈映晚笑道:“娘亲也是才听说。” 她思索片刻,将放在枕头下的那包种子拿了出来,对佑景说道:“这就是辣椒的种子,春天播种是最好的。” “现在整个怀州只有我们有这一包种子,所以佑景要帮娘亲看住,不能让任何人拿走这包种子。” 佑景眨了眨眼,认真地记住这包种子的模样,又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好!而且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对吗?” 陈映晚笑着揉揉他的脑袋:“我们佑景真聪明。” “你说的没错,因为这包种子很重要,或许往后能让我们挣大钱,所以谁都不能告诉,只有娘亲和佑景知道。” 佑景黑亮的眸子闪着坚定的光,他勾住陈映晚的小指,做出最严肃的应诺:“佑景一定会守护好这个秘密!保护好种子!” 其实陈映晚一开始告诉佑景,只是为了避免佑景不小心把辣椒种子喂给鸡鸭。 没想到小家伙这么认真,搞得陈映晚也严肃了起来。 两人准备出门前,佑景扭头看向灶台边上的那罐辣椒油,问道:“娘亲,咱们要给二爷和老夫人尝尝吗?我觉得他们会喜欢的。” 佑景经常和他们一起用餐,很容易留意到他们的喜好。 而且佑景知道,娘亲若是做出了他们喜欢的东西,一定会得到赏钱的。 陈映晚摇了摇头:“娘亲还没想好要用何种方式拿出辣椒油。” 她该怎么解释“辣椒”的存在呢? 虽然系统说现在沿海地区已经引入了辣椒并开始种植,但是陈映晚这辈子从来没离开过怀州,怎么可能拿到沿海地区的新鲜玩意? 陈映晚得想想办法才行,至少在明年辣椒种出来、成熟之前,她要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天下午陈映晚带着佑景回家,佑景兴冲冲地说自己被先生表扬了。 说完这话,佑景顿了顿,又补充道:“不仅是我,荛哥儿和承慎也被表扬了。” 言外之意,他并没有越界。 陈映晚有些心疼地摸摸他的小脸,不遗余力地赞扬道:“咱们佑景本来就聪慧,被表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只要你不是故意抢荛哥儿的风头,想来荛哥儿也不会怪你的。” 佑景点点头,一抬头就看到俊山和周逢等在了院子门口,他连忙兴冲冲地朝俊山挥了挥手,一路跑了过去。 “俊山!我家养狗了,我给它起名叫白菜,你看到了吗……” 陈映晚看着佑景的背影,感慨万千,佑景自然对能读书上学感到高兴,但在深宅大院里,哪怕一个四岁的孩子也要处处小心言行。 或许只有这个时候的佑景才是最开心的。 周逢帮忙垒了鸡窝,陈映晚给了他一包红枣和红糖,让他带回去给秦素问。 前两天她去见过秦素问,对方满脸苍白,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了,陈映晚这才知道秦素问来月事时疼得厉害。 “周大哥你替我嘱咐嫂子,女人要多吃肉,就算平时不吃,来月事的前几日还是要吃些羊肉牛肉,最是强身健体。” “月事走了可以煮一些红枣糖水、红糖鸡蛋吃,有助于恢复身体。” 周逢一拍脑袋懊悔不已:“还是妹子有心,我怎么就想不到?” 陈映晚笑道:“周大哥操持铺子里的事已经够忙了,哪里能面面俱到呢?” 陈映晚把两只鸡一只鸭,还有今天买的一只公鸡、一只公鸭子放进了圈里。 这次垒的圈一分为二,中间用石板隔档,将鸡鸭分隔开来,一来鸡鸭吃的粮食不尽相同,而来鸭子太吵对母鸡下蛋也不利。 陈映晚收拾好了拍拍手上的灰尘准备进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映晚!” 第37章 喜事 “好久不见你了,我怕你忙,一直没敢来找你。” 姜秋紧紧地拉着陈映晚的手,眼中写满了思念。 陈映晚叹气道:“府上过中秋节,节前节后都是最忙的时候。” 两人进屋,陈映晚将另两包红枣红糖拿出来递给姜秋:“秋姐,我今儿个从镇上回来,顺路买了些红枣和红糖,姐姐拿回去,月事过后煮水喝最好。” 姜秋却红了脸,轻轻咬着下唇,扯了一下陈映晚的手:“我今日来,是有事要告诉你。” 陈映晚实在猜不到,连着追问了几遍,姜秋才贴着陈映晚耳边小声说: “我……有喜了。” “当真?什么时候的事?” 陈映晚当即站了起来,下一刻又被姜秋拉着坐了下来。 “你瞧你,又不是什么大事。” 姜秋双颊飞霞:“昨日我发觉两个月没来月事,就去老大夫那儿看了看,已经快三个月了。” 陈映晚又惊又喜,忍不住一个劲儿打量姜秋的小腹:“真的……这里有孩子了?” 陈映晚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也没有见证过身边人怀孕。 陈晓玉倒是怀了两次,还生了一儿一女。 但两人相见犹如敌人,陈晓玉从不许陈映晚去她家,陈映晚自然也不可能主动上门讨嫌。 只有在孩子过生辰的前两日,陈晓玉才会带着孩子回一趟陈家,伸手朝陈映晚和陈越要孩子的生辰礼。 姜秋见陈映晚这副样子,帕子掩唇忍俊不禁:“真的,千真万确。” “不过大夫说我身体弱,要好好养着,往后我绣帕子或许没有之前那样勤快了,妹妹别怪我。” 陈映晚嗔怪道:“秋姐说的什么话?如今安安稳稳养胎才是。” 姜秋还是拿出了一包手帕交给陈映晚,温柔一笑:“这里是三十四条,往后我一个月大抵会做十条。” “夫君也说我能挣银子就很好,我的银子不必给他,只管留着自己用就是,所以我就给你买了这个……” 说着,姜秋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长条的小木盒递给陈映晚。 陈映晚又一次震惊了:“这是送给我的?” 姜秋笑着点头:“你快打开瞧瞧。” 陈映晚平复下心情,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银簪子,簪头雕成了一朵小花,坠着一颗玉珠。 “不值什么钱,不过是我能买到最好的了,你戴上看看。” 陈映晚小心翼翼地拿出簪子,插在发上。 姜秋抿嘴笑道:“好看着呢,只是要更贵重些就更好了。” 陈映晚眼眶有些发烫,低头掩饰般笑道:“这样就很好了。” 谁能知道,这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收到好友的礼物呢? 从来都只有她给别人的,就像上辈子对承慎、对惠王、对陈越一样,从来不计回报。 她一开始与姜秋交好,也不过是因为姜秋的经历与她的娘亲相似,她想帮对方一把罢了。 她对别人的好从未有过目的,这么想便这么做了。 但人心都是肉做的,自己的付出得到回应,怎能不动容? “秋姐,谢谢你。” 姜秋笑道:“你喜欢就最好了,之前你那样帮我,我还不知道怎么还你呢。” 陈映晚平复下来情绪,却把红枣拿了回来:“红枣活血,秋姐还是别吃了,以后饮食也要千万注意,现在你可是吃两人份呢。” 姜秋连连应道:“我明白,往后我就在家静养,不太出门了,你有空一定去看看我。” 日子一晃,到了九月。 九月十三日,陈映晚领到了第二个月的工钱。 天气越发凉了起来,陈映晚正好拿刚发的工钱做两身秋装,这钱给旁人也是挣,陈映晚就直接托给李仰芳了。 她和佑景一人一件,还加了一件小孩子的衣服。 李婶在旁替陈映晚向李仰芳传达意思,又问陈映晚:“你这小衣服是要送人的?” 陈映晚道:“我在村里有个好友,她如今怀孕四个月了。我想着提前送她一件小孩子的衣服,她看了也高兴。” “她为人含蓄,不善表达,但绣工极好,前些日子我卖的手帕就是出自她的手。” “哎呀,原来是她,”李婶感叹,“真是各人有各人的长处,那手帕绣得真好。” 李婶似乎又想到什么,突然转身从屋里拿出来一件外衣:“不如这样,你将这件衣服拿过去给她,问她能不能在裙摆和袖口绣上几朵菊花?” “这件成衣是给赵员外家大夫人的,大夫人喜欢金菊。” “就算不给她,大夫人也要单独找绣娘的,这银子不如交给咱们自家人挣,而且你那朋友绣艺又好,足以接活了。” 陈映晚自然应下:“不过她在养胎,只怕不能及时赶制出来,工期几日?” “这衣服是十月下旬要的,你且让她慢慢绣着,不急。” 那就是还有一个多月,足够了。 陈映晚立刻应下,当天就带着衣服去寻姜秋。 姜秋自然高兴:“我这一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待得都要长草了。” “这衣裳交给我你就放心好了,我一定好好绣,不会让李婶失望的。”姜秋眼神闪过一丝坚定,轻轻抚过衣裳袖口。 她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是陈映晚帮她在别人那儿争取来的挣钱机会。 她没有好友帮持、世上唯一的亲人将她卖给了张秀才。 张秀才不像她爹一样嗜酒,喝多了还动手打人,而是百般宠爱她、对她处处宽容。 她本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嫁给了张秀才这么个男人。 直到她又遇见陈映晚,才知道自己不仅仅是别人的女人、他人的妻子这两重身份。 爹娘曾经因为她偷偷做女工而不烧火做饭,对她拳打脚踢,说她的绣品扔到街上都没人要。 可陈映晚却让她知道,她也是有价值的。她能挣银子,若是铆足了力气做女工,甚至挣得要比在家靠收佃租的张秀才还多。 从那以来,她就觉得自己的生活与往常大不相同的。 如今她又要为人母,腹中孕育着生命,一切都在往上走,这是她从前想都不敢想的。 陈映晚叮嘱姜秋一定要注意休息,一切以养胎为主,又将带来的肉和菜放在了灶台上: “往后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叫我买。” 陈映晚正往家里走,思索着晚上吃点什么,一抬头却突然发现佑景站在了家门口。 见到陈映晚,佑景匆匆忙忙地朝她跑过来。 “娘!有人来了!” “他们直接进屋了!我拦不住他们!” 第38章 亲戚 陈映晚连忙搂住佑景,让他先喘匀了气:“别急,慢慢说,谁来了?” 佑景紧紧地抓住娘亲的手:“陈爷爷、大娘、还有我不认得的一男一女。” “娘亲你刚走,他们就来了,我让他们等娘回来再进屋,他们非不听。” 陈映晚自然明白凭佑景这小身子怎么可能拦得住四个大人。 她忍不住想到屋里的那包辣椒种子,心中焦急起来。 若是被陈晓玉他们发现了,总归是个麻烦事。 “娘亲别担心。” 佑景一眼就看出了陈映晚的心事,轻轻扯了扯她的小指,又拍拍自己的胸口,眼里闪烁着光亮邀功道:“那包种子我揣在身上了。” 他记得娘亲说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包辣椒种子,这可是能让娘亲和他过上好日子的东西! “我看他们硬要进来,就先跑进屋锁了门,种子藏起来了、辣椒油我也搬到我床底下了。” 陈映晚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了地,她用力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满眼笑意:“我们佑景真聪明,你帮娘解决了大麻烦呢。” 佑景享受着娘亲的夸赞,又扭头看向房子:“可是娘亲,他们来咱们家干嘛呢?” 陈映晚握紧佑景的手:“不管是来做什么的,咱们都不怕。” 会会就知道了。 两人刚一进屋,坐在凳子上的几人就齐齐看了过来。 陈晓玉眼睛一眯,皮笑肉不笑道:“哎呀,妹妹你可算回来了,真叫我们好等。” 陈越忙站了起来,看了看右手边的夫妻俩,又看向陈映晚:“这是你的四叔公、四叔婆,你小时候见过的。” “四叔四婶,这就是我小女儿,晚姐儿。” 陈映晚并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见过他们,但上辈子却见过。 男人是陈越的四叔,也就是陈映晚祖父的弟弟,因为生得晚,和陈越只差七岁,从小就不学好,吃喝嫖赌样样不落。 陈越一开始赌钱,就是这位四叔公带他去的。 两人都输得倾家荡产,各自寻活路去了。 上辈子四叔公来找他们一家,是因为听说陈晓玉嫁人生子了,想来打打秋风。 可这辈子陈晓玉还没有嫁人,他们是为何而来的? “晚姐儿,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你记得没?” 四叔婆语气亲热地走上前来,却从陈映晚进门那一刻起就不停地打量着她,眼里的精光闪个不停。 “俗话说女大十八变,这话真不假,这都出落成大姑娘了,肯定有不少人家来提亲?” 陈映晚暗暗打量着屋里众人的表情,心里有了个猜测。 她搂过佑景的肩膀,扯了扯嘴角:“我带着佑景,谁敢来提亲?” 四叔婆笑得眼尾都炸成了菊花:“不瞒晚姐儿,你四叔婆我近些年没少帮人说媒拉纤,说成的亲事就没有一家不满意!” “只要你点头,叔婆保准给你说成一门亲事!女人带孩子出嫁倒也是麻烦了一点,但谁叫咱们是亲戚呢?看在陈越的面子上,我给你挑个四十岁以内的有钱人家,肯定没问题!” “……” 四十岁?和陈越一样大的? 陈越本来听到自己有面子,还露出了一丝笑容。 但转瞬听到要给陈映晚找四十岁的老男人,他绷不住了,打断四叔婆的夸夸其谈:“四婶,你说给晚姐儿找多大岁数的?” 陈晓玉见状连忙扯住陈越的胳膊,娇嗔道:“爹,四十岁就不错了,妹妹带个孩子还能找到多好的男人?” “眼下最要紧的是让她嫁出去,有个家、有个男人依靠。” 陈映晚冷笑一声:“长姐还没嫁,我怎么敢嫁?” “四叔婆有这种好亲事,应该先紧着我姐姐,怎么跑到我家来了?” 不等陈晓玉开口,便听四叔婆道:“玉姐儿发过毒誓了,此生绝不嫁人,否则就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玉姐儿这么做,可都是为了把好亲事留给你这个妹妹啊,你怎么还不情不愿的?” 四叔婆喋喋不休着,四叔公稳坐如山看戏,好像对媳妇的算计很自信。 在众人的注视中,陈映晚打开了西屋的门往里看了一眼。 里面虽然被收拾过,但还是能看出来有被翻过的痕迹。 “佑景,你先在屋里待着,不要出来。”陈映晚充耳不闻,自顾自地将佑景推进西屋。 四叔婆心虚地停顿了一下,和陈晓玉对视了一眼,又继续说:“晚姐儿啊,你姐姐已经做得够好了。” “本来你这孩子应该送走的,但是你不肯,你姐姐不是也没有为难你?现在你姐姐和你爹都操心你的亲事,你也该懂点事……” 话音刚落,陈映晚走向了灶台,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了菜刀。 四叔婆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后退了半步,惊疑不定地问道:“你、你要干嘛?” 陈晓玉不受控制地想起那天陈映晚跟发疯了一样打自己的一巴掌。 过去几个月,她差点都忘记陈映晚脑子不太好这件事了。 陈晓玉佯装镇定道:“装疯卖傻罢了。” “就算不想嫁人,也不至于拿刀吓唬我们?装什么呢?”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看了陈晓玉一眼,紧接着视线忽然落在了四叔婆身上,举着刀猛地朝对方走了几步。 四叔婆眼看着她朝自己冲过来,汗毛都立起来了,“嗷”地一声往后退,一直靠到了墙上。 看戏的四叔公也跟着站起来了。 媳妇一走,首当其冲的就是自己,他当然害怕。 “晚姐儿,有话好好说,把刀放下!” 陈映晚挑眉:“原来四叔公不是哑巴啊。” 后者回避视线不敢看她。 陈映晚视线一一扫过在场几人,每扫过一个,刀就朝那人点一下:“我早就说过,别来烦我。” “爹,这话我同你说的最多,要是你们来烦我,我指不定做出什么事。” “窝囊的日子我过够了,如今只想安安稳稳地带着佑景过自己的日子,可你们偏要来招我。” “这是你们逼我的,要死咱们就一起死啊,来——” 一旁的陈晓玉离门最近,在陈映晚喊出最后一个字时,她惊恐地夺门而出。 叔公叔婆也飞快地冲了出去,四叔婆一边跑还一边“啊啊”地喊着。 转眼间屋里只剩下陈映晚和陈越。 陈越望着小女儿,神色茫然地张了张口。 “晚姐儿……” 第39章 算计 陈越虽然也害怕,但是他知道陈映晚不会真的做傻事,所以没有逃走。 眼下最困扰他的,是小女儿的态度。 他本来以为这是一次好机会,让父女俩重归于好、让陈家再次和睦美满起来的。 “今日你叔公叔婆来家里找我,说他们认识一些好人家,可以说亲。我想着你一个人带孩子也不容易,就同意了……”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们要把你嫁给四十多岁的老男人,晚姐儿,你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可能害自己的女儿呢?” 陈越嘴唇干裂,脸色苍白地解释着。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才道:“我早就说过,别来找我。” “非要带人来看你女儿发疯,你就满意了是吗?” 陈越连忙摇头:“不是的!你姐姐说你现在成天起早贪黑地干活,去外面当厨娘、回家又要种地带孩子,辛苦得很。” “我只是想帮你找个婆家,这样你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陈映晚冷笑:“照你这么说,我嫁了人,起早贪黑地伺候男人、给别人生儿育女,这就不叫辛苦、叫享福了?” 陈越闻言一愣,讷讷道:“那倒也不是……可有了家总比没有好,谁不是这么想的呢?” 陈映晚听得心中烦躁,把手里的菜刀狠狠砍在菜板上。 “如果成亲是好事,我需要别人劝我吗?” “我娘是成亲了,可遇到你这样的男人,还不如守活寡。” 陈越脸上黑一阵红一阵,往常如果小女儿敢这么说自己,他肯定要气急。 可小女儿离家这么久竟然一次都没回去过,这让他渐渐意识到女儿是真的不需要自己了。 他这次本来想帮女儿一把,让女儿看到他这个父亲还是有用的,可却又一次证明了他的不靠谱。 他怎么敢再在女儿面前摆父亲的架势? “我如今要比这世间许多男子都有能力,挣的银子足够我和佑景过得很好,自由快活,你却口口声声说为我好,实则和陈晓玉一样一门心思把我往火坑里推。” “我原以为你只是偏心罢了,现如今才看明白,你怕不是恨透了我,难不成我是你路上捡来的吗?” 陈映晚直直地凝视着陈越的眼睛,后者嘴唇颤抖着,几番张口想要解释,最终只伸手抹了一把脸,神色灰败至极:“晚姐儿,是爹错了……” “往后爹再也不来找你了,早知道你过得这么好,我不该带他们来这一遭。” 说着,陈越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步伐沉重地往外走去。 就在他快要踏出门时,陈映晚忽然开口:“等一下。” 陈越连忙回过头。 陈映晚幽幽问道:“今日之事,是陈晓玉从中促成的?” 陈越嘴唇嗫嚅了一下,似乎想为大女儿找补,但抬头跟小女儿对视一眼,他还是难堪地缓缓点头:“是。” “玉姐儿说你过得很苦,在侯府受人欺负……” 陈映晚嗤笑:“就算我过得不好,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能知道这些?” 陈越小声道:“玉姐儿也在陆府干活。” “可她在内院,我在后院厨房,两个院子平日是不相通的,偌大的侯府,我们这几个月都没在府里见过一次面,她凭什么能知道我怎么样?” “要么她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可她若真的有这么大的能力、又是真心关心我的,我还会受欺负吗?” 陈越嗫嚅着,显然也明白过来了,满眼懊恼:“我以为玉姐儿是真心的……是我没想清楚,晚姐儿,爹老糊涂了。” “往后无论玉姐儿怎么说、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再来烦你了,爹发誓。” 陈映晚停顿了一会儿,又问:“那叔公和叔婆,也是陈晓玉叫来的吗?” 陈越忙摇头:“这个当真不是!” “来之前我旁敲侧击了问了一番,他们住在隔壁村,前些日听说玉姐儿如今在侯府里挣大钱了,所以才赶过来的。” 陈映晚暗骂,定然是陈晓玉前段日子太过张扬,到处夸耀自己找了个好的生计,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引来这群势利眼。 叔公叔婆到了之后,陈晓玉又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把陈映晚推了出去。 可陈映晚有些不明白,陈晓玉上次对她的态度,即使不算友善,但也很明显不想再与她为敌。 这次怎么会又主动上门来给陈映晚找不痛快? 陈映晚这段时间和陈晓玉并没有任何交集,难不成又挡了她做惠王妃的路了? 陈映晚沉吟片刻,复又问道:“我记得他们夫妻俩如今年过四十,还没有孩子?” 陈越点头称是。 陈映晚缓缓眯眼,想起上辈子似乎听说两人后来收养了个孤儿流民、还视如己出。 哪怕是唯利是图的恶人,也会有一丝人情。 这至少说明,这对夫妻不是完全不可交流利用的。 陈映晚眸光流转,抬眼看向陈越:“爹,你是真的想帮我?” 陈越听到这声“爹”,眼泪快掉下来了,连连点头:“当然!” 陈映晚勾起嘴角:“待会儿你回去,就这么说……” 片刻后,陈越走出了房子,半路遇到了等在此地的三人。 四叔婆还在埋怨陈晓玉:“玉姐儿,你早说你妹妹是个疯子,我怎么可能帮她说亲?你真是害惨了我们,她若是真伤到人,你说你怎么赔我们?” 陈晓玉笑容僵硬,她自然认为陈映晚最多是虚张声势,可对方拿着刀直直地冲过来,那场面还是太过可怕,谁也不敢拿命赌。 转头看见陈越走过来,她连忙一脸关切地凑了上去:“爹,您没受伤?” “妹妹也真是的,一言不合就发疯,这若是传出去,咱们陈家的脸面可往哪儿搁?” 陈越脸色沉了一下,才摇摇头:“你们走了之后,你妹妹哭了一阵子。” “她说她不是不想嫁人,只是觉得自己带着佑景太不好嫁,更不想嫁四十岁的老男人,所以一生气就拿起了刀。” 陈晓玉愣了一下,对陈越这番话很是震惊:“妹妹真是这么说的?” 见陈越点头,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立刻回头去找四叔婆:“叔婆,你听到没有,我妹妹是想嫁的!” 四叔婆眼皮抖了抖:“那又怎么样?我可不想再拿我这条老命去拼了!” 陈晓玉拉着她的胳膊,往前快步走了些,小声说着什么。 陈越看着两人的背影,心里掠过一丝悲凉。 他本还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大女儿真相,毕竟他是真的希望两个女儿能和睦相处,不想两人暗地里钩心斗角互相算计。 但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大女儿早已经不受他的管控,他对大女儿仁至义尽。 对小女儿,他却亏欠太多,如今只希望他按照小女儿的心意行事,能让女儿对他没那般厌恶…… 第40章 领赏 陈映晚照常第二日带着佑景去镇上,佑景这一路格外安静。 陈映晚察觉到儿子似乎有心事,但并没有直接问。 直到在小门和佑景分开时,佑景往内院走了两步,又猛地转过身扑向娘亲的怀抱。 陈映晚紧紧抱住佑景,语气温和:“怎么了?” 佑景把脸埋进娘亲的肩膀,声音闷闷的:“娘亲,您不要扔下我一个人。” “不管娘亲去哪,只要娘亲愿意带上我,我就永远跟着娘亲!” 陈映晚一愣,随即想到昨天佑景在西屋,应当是听到了外面的闹剧。 佑景担心陈映晚嫁人就不要他了。 陈映晚力度轻柔地摸了摸佑景的脑袋:“娘亲不会嫁人的,那只是权宜之计。” “我们佑景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娘亲的意思。” “而且娘亲怎么会不要佑景呢?佑景这么乖巧可爱,讨人喜欢,娘亲恨不得一刻不落地把你带在身边。” 在陈映晚的声声安抚下,佑景渐渐冷静下来,吸了吸鼻子,后退了两步。 “娘亲,我知道,可我就是害怕。” 佑景小声地说出自己的心事,昨天晚上他一直翻来覆去想着这件事,不敢跟娘亲说,怕娘亲觉得他心思狭隘。 直到刚刚,他才忍不住说出自己的担忧,他好怕自己进了书院,娘亲转头就离开再也不要他了。 他又不像承慎那么聪明,也不像荛哥儿、俊山是他们父母亲生的。 甚至因为有了他这个拖油瓶在,才有人敢给娘亲介绍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娘亲是可怜他才会收养他,如果娘亲成亲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会愿意留他在身边吗? 佑景想,这些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他唯一能把握的就是告诉娘亲自己的想法——他不想与娘亲分开。 哪怕睡茅草、吃窝头,他也不想分开,只要娘亲愿意要他,他什么苦都肯吃。 佑景一步三回头地走进内院,不时停下脚步看着娘亲。 他有些责怪自己不够聪明,为什么自己只有四岁,不能想到更好的办法。 心里装着事,一直到了书院,佑景还是没能高兴起来。 平日里荛哥儿最喜欢跟佑景玩,一看到佑景嘴角耷拉着,歪头凑了上去:“佑景,你怎么了?” 佑景连忙摇头:“我没事。” 荛哥儿眼睛转了转,又问:“是不是你娘骂你了?” 佑景又摇头:“我娘从来不骂我,她对我可好了。” 不远处一贯沉默的承慎轻哼了一声:“有什么可炫耀的?” 佑景立刻投去目光,他一向不喜欢跟别人发生冲突,尤其面对从小一起长大的承慎。 就算他知道承慎不喜欢自己,他也只觉得是承慎的性格和自己不一样罢了,他从没有因此生气过。 可这次看到承慎,他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承慎的娘亲——陈晓玉。 如果不是大娘从中作梗,也不会有人来给娘亲说亲,更别提还是四十岁的老男人! 他第一次这么讨厌一个人,连带着承慎也一起讨厌了。 佑景的脸色冷了一些,他压抑着怒气说:“我为什么不能炫耀?我娘亲对我就是很好。” 承慎从没见过佑景对自己这般态度,不由愣了一下,心里又很快涌起一股怒意。 佑景的这番话在他听来,无异于是对他的挑衅,尤其是在他渐获得了上辈子的记忆之后。 他皱着眉头站了起来,攥紧了拳头地朝佑景走来。 荛哥儿预感不好,连忙挡在了两人之间:“有话好好说嘛,你们这是干什么?” 佑景第一次用怨恨的眼神瞪着承慎:“如果不是你娘带人来我们家,也不会有人那般羞辱我娘亲!” 他现在也不必担心有人会将他和娘亲分开了! 承慎却顿住了,下意识反问:“你说什么?” 陈晓玉什么时候去找过陈映晚?他并不知道这件事! 承慎皱了皱眉,下意识回想昨日,家里确实来人了,但紧接着陈晓玉就把他送到了隔壁,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承慎不明白,明明他已经说服了陈晓玉不再算计针对陈映晚,为什么陈晓玉突然变卦?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娘亲领了好几个人来、要给我娘张罗亲事,还要把她嫁给四十多岁的老男人!” “什么?!” 两道震惊的质疑声同时传来。 承慎扭头看向和自己同时开口的二爷。 陆明煦早就站在门口了,本来想着小孩子起争执,自己看个热闹,没想到听到了这么可怕的消息。 陆明煦三两步走到佑景面前,声音颤抖:“你说的是真的?那、那她呢?她怎么说?” 佑景抿了抿嘴唇:“娘亲当然不会同意!我娘又不是疯了!” 陆明煦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他转了转眼睛,安抚般地拍了拍佑景的肩膀,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厨房里的陈映晚收到了消息,老夫人要她去领赏钱。 马嬷嬷闻言立刻道:“映晚,我随你一起去。” “我女儿也在老夫人院里当差,我递盘点心过去,正好去看看她。” 两人便一同往老夫人院里去,快到门口,二爷忽然从院里走了出来。 两人忙低头行礼。 陆明煦路过时,陈映晚却悄悄抬头看了一眼。 陆明煦仿佛早等着她抬头一般,两人视线相撞的刹那,朝她挤了一下眼睛,挑唇一笑。 陈映晚忍着笑复低下头。 这次领赏,大抵是陆明煦从中促成的。 等陆明煦走远,两人才再往院里去,马嬷嬷望了一眼陆明煦的背影,眼里闪烁着陈映晚看不大懂的光芒。 甫一进屋,马嬷嬷就率先跪了下来,口中高声道:“老夫人福寿安康!” 老夫人投来视线,眯眼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原来是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规矩,快起来。” 第41章 马嬷嬷的丫头 老夫人投来视线,眯眼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原来是你。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规矩,快起来。” 马嬷嬷站到了一边,此时一个丫鬟上前奉茶。 “老夫人,这是前些日子二老爷差人送回来的茶,您尝尝。” 老夫人抬眸看过去,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幼枝,我记得你是香兰的女儿?” 马嬷嬷连忙笑道:“是呢,老夫人记性当真好极了,幼枝确是我的小女儿,前年调到老夫人身边伺候的。” 老夫人缓缓点头,面上倒是没有什么多余的表示,打量了幼枝几眼,又问:“过年多大岁数了?” 幼枝半垂着头,从陈映晚的角度隐约看见她小家碧玉的容貌,在侍女中也算是佼佼者了。 “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过年十六岁了。” 与众人所料想的不同,幼枝的性格没有马嬷嬷那般热络,声音也很是轻柔。 “十六岁了……”老夫人抿了一口茶,将茶杯轻轻放下,“许了人家没有?” 马嬷嬷似乎早就等着老夫人问这句话,闻言立刻看向女儿,可小女儿轻咬着下唇,没有立刻回答。 马嬷嬷心里着急,忙替女儿答道:“回老夫人,幼枝还没定亲呢。”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本该定亲的年纪,媒婆都上门问了好几遍,可她偏偏不愿意。” 老夫人被挑起了一丝兴趣:“怎么不愿意?” 幼枝快速地瞥了一眼马嬷嬷,被马嬷嬷瞪了一眼,她才忽然跪下,缓声道:“奴婢去年在院里当差时,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是二爷救了奴婢,替奴婢扛下了这个错,奴婢才得以继续服侍老夫人。” “从那以后,奴婢心中就一直没敢忘记二爷的恩情,此生无以为报,哪怕能远远地看二爷一眼也是好的。” 屋里众人这下子明白了,二爷十六岁,也该是收通房的年纪。 别的府上管教没那么严的,少爷早在十三四岁就有好几个通房了,偏偏陆府的两位爷一个比一个守身如玉。 幼枝如今年纪刚好合适,马嬷嬷就动了心思,想把小女儿幼枝塞进二爷的房里。 老夫人却不应声,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茶水。 幼枝就这么跪在地上,没有主子的话,不敢抬头看更不敢起身,额上已经沁出了汗珠。 老夫人视若无睹,看向门口站立已久的陈映晚,又瞥了一眼身边的丫鬟连翘:“你去给她赏银,不必回我了。” 连翘这才朝陈映晚走去,两人静默着走出了鸦雀无声的房间,连翘将手里的二钱银子递给陈映晚:“拿着。” “今儿早上二爷来陪老夫人用膳,点名夸你做的菜好,吃了两碗,老夫人高兴,所以让你来领赏的。” 连翘说话时眼睛依旧不看着陈映晚,也不曾慢下脚步来。 但陈映晚感觉得出来,连翘对自己的态度要比上次好得多,还让人多少有些受宠若惊。 陈映晚思索片刻,快步与连翘并行,侧头问道:“连翘姐姐,方才幼枝说错了什么吗?怎么一直跪着?” 连翘这才赏了她一个眼神,似有些狐疑:“你真不懂还是套我话呢?” 陈映晚知道对付连翘这样的人,一味装傻没用,毕竟是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的大丫鬟,真傻还是假傻,连翘是能看出来的。 陈映晚佯作思索道:“我自然知道幼枝和马嬷嬷的意思,可幼枝年纪确实合适,家世又清白,二爷身边如今没有一个称心的人,老夫人为何不愿意让幼枝过去伺候呢?” 连翘扫了一眼陈映晚的神色,见她似乎真的不理解其中关窍,垂眸顿了顿,这才解释道:“幼枝是合适,老夫人也是愿意的,可二爷未必愿意。” “你来的日子短,不知道我们府里两位爷,一个比一个执拗。” “……就拿咱们府上大爷说,没有那事之前,也是有好几家官宦人家早早上门商量亲事,可还没等定亲,大爷就……” “总之从那以后,大爷就深居简出,身边只留一个从小长大的伴读墨安伺候,就连院子里的洒扫,做完了活计都要立刻离开院子,不准停留。” “如今大爷十九岁了,老夫人跟大爷提过几次,可都被大爷拒绝了。无论是通房还是纳妾,一件事都没成,更别提娶亲了。” 陈映晚不解:“这是大爷的事,和二爷有什么关系?” 连翘摇摇头,颇有些无奈道:“你又不知道了,二爷小时候是跟着大爷一同长大的,处处将大爷视作标榜,大爷做什么他就跟着做什么,大爷配了几个小厮,他就也要配几个。” “之前二老爷和二夫人在的时候,二爷院里还有几个丫鬟伺候。后来二老爷去了边疆,二爷就学足了大爷,把院里的丫鬟也赶出去了,还说大爷不娶妻纳妾,那他也不干……好像是什么光耀的事情一般。” “所以老夫人就算想给二爷塞丫鬟,只怕二爷又闹起来……”说着,连翘仿佛想起了什么十分难忘的记忆,叹了口气。 “你是没见过二爷吵闹起来是什么阵仗,今年老夫人身体不太好,二爷才收敛了许多。” “不过这都是次要,老夫人最不高兴的还是马嬷嬷太急功近利了。” 连翘说到这儿便不再继续。 身为大丫鬟,她自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陈映晚自己是怎么揣测主子的心意的,不然叫别人听去还了得。 将陈映晚送出院子,连翘便停住了脚步。 “多谢连翘姐姐相送。” 连翘扯了扯嘴角,扬起了一个极淡的笑,便转身回去了。 陈映晚往外走着,忽然听到身边的树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映晚警觉起来,加快了步伐,却不料那声音更近了。 就在陈映晚快要跑起来的时候,那声音出现在了她身后:“你跑什么!” 陈映晚猛地回过头,看清了人,才捂着心口喘气道:“你吓死人了!” 陆明煦有点心虚地摸了摸脑袋,看到陈映晚被吓到的样子又忍不住勾起嘴角。 “我在这儿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出来?” 第42章 恼羞成怒 陈映晚眨了眨眼,不解道:“二爷等我?” “啊——对,多亏二爷今日夸奖我的手艺,我才有幸得了赏钱,奴婢在此谢过二爷。” 陈映晚笑盈盈地行了个礼。 “奴婢何德何能,总是能得赏银呢?” 陆明煦气笑道:“你少来,每次赏银都看你高兴得不成样子。” 说着,陆明煦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周围,小声道:“之前你送我的灯,很贵?” 陈映晚想起中秋节的灯,会意一笑:“不值什么银子,我们又怎么买得起太贵的花灯呢?只要二爷喜欢就好。” 陆明煦又问:“是你选的吗?” 陈映晚抬眸与他对视,只见陆明煦满眼星光,似乎期待着她的某个答案。 陈映晚笑着摇头:“是佑景选的。” 陆明煦瞬时有些失望,“哦”了一声便收回了视线,片刻后又雀跃道:“你要回厨房,我刚好顺路,咱们一起走。” 陈映晚没有理由拒绝。 路上陆明煦终于忍不住问起今早听到的那个话题:“听佑景说,有人去你家提亲了?” 陈映晚一顿,语气自然答道:“是我叔公叔婆,老糊涂了,不值得二爷关心。” “怎么不值得!”陆明煦忽然急道,“听说他们要把你许给四十多岁的男人?这不行!” 陈映晚无奈道:“我知道,所以我没答应。” 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过于急躁,陆明煦轻咳一声,平复下来心情,语气故作深沉道:“我也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我们互相说了那么多心事,怎么也算朋友了。” 说到“朋友”时,陆明煦还瞧瞧去看陈映晚的神色,见她没有异样才放心下来继续说: “我好友要议亲,虽然我不该掺和进去,但提点朋友之间的想法……这总没问题?” 陈映晚点头:“没问题。” 陆明煦这才露出些真心实意的笑容:“既然这样,下次议亲,我去你家助阵如何?” “助阵?”陈映晚被逗乐了,刚想开口婉拒,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时沉默下来。 在陆明煦有些焦急期待的注视下,陈映晚点了点头:“好是好,不过这话我说了不算。” “怎么能不算呢?”陆明煦急着问道。 陈映晚叹气:“您是二爷,我是一个小小厨娘,咱们身份天差地别,您怎么能去我家里呢?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大爷知道了,我该如何?” 陆明煦却不以为意:“我早就想好了!我去找我大哥,他法子多、准能劝得了祖母,而且他巴不得我找点别的事儿干呢……” 自从上次大哥不准他考科举后,他们就很少再闲聊说话,偶尔在祖母那儿见了面,也是相对无言。 昨日中午,他们在祖母院里用午膳,或许是感觉到弟弟对自己的疏远,少言寡语的陆殷辞难得主动说起了话,问弟弟近些天做了什么。 陆明煦心里其实还是对大哥不准自己科举这件事耿耿于怀,语气硬邦邦地回了声“读书”,就没有再说别的。 眼下陆明煦若是能把注意转移到其他事情上,兄弟二人的关系也不至于那般剑拔弩张了。 陈映晚故作认真道:“你有法子就好,不过我可要提醒你,我为了当这厨娘费了不少力气,你别让我被赶出府去才好。” 陆明煦咧嘴一笑:“有我罩着,谁敢赶你?就算有人赶你出去,我也能把你请回来。” “你不知道,这段日子我都要憋坏了,和我同年的几个朋友都开始潜心读书准备明年科举了,只有我什么也不能干……” 提起这个,陆明煦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陈映晚立刻换了个话题,问起佑景的事。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陈映晚回到厨房不久后,马嬷嬷沉着一张脸回来了。 梅平早在陈映晚口中得知了老夫人院里发生的事。 见马嬷嬷回来,梅平偷偷跟陈映晚交换了个眼神,独自上前关切道:“嬷嬷,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老夫人不喜欢这盘点心?” 马嬷嬷忽然眼神不耐烦地瞥了过去:“吵什么?问什么?” “你们都是伺候老夫人膳食的老人了,这点小事还用得着问我?!” “一个都指望不上,一群草包废物,滚滚滚,别来烦我。” 马嬷嬷把手里的木盆掼到地上,一把推开梅平气冲冲地出了厨房。 陈映晚连忙去扶梅平,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却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看来马嬷嬷当真是恼羞成怒了。”梅平压低声音。 “这两日她肯定要找我们不痛快,平姐你小心些,若是扛不过就往我身上甩,咱俩一起担着。” 毕竟是一根绳上的,两人现在都盼着马嬷嬷早些倒。 而陈映晚虽然不知道马嬷嬷对自己到底有什么算计,但毕竟内院里还有佑景给荛哥儿伴读,马嬷嬷看在这个份上,明面上也不会对陈映晚太恶劣。 两日后陈映晚带着佑景回家,路上佑景说起二爷今日去找他了。 “二爷说明日要来找咱们,给咱们助阵,娘亲,我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 陈映晚牵着佑景的手,低头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回家后佑景坐在窗边下的木桌前开始练字。 陈映晚从没操心过佑景的安排,每天吃过饭,佑景会自己给自己找事情做。 饭前给陈映晚打下手,洗菜摆碗,饭后喂鸡喂鸭、捡鸡蛋鸭蛋。 看到屋门口的柴火快用完了,他就去院外的柴火堆往门口扛柴火,虽然年纪小扛不动太多,但一趟趟搬完,也帮陈映晚节省了很多时间和力气。 等到没有他能做的活了,他就会去温习今日学过的书本内容,温习过后开始练字。 陈映晚给他置办了笔墨纸砚,虽然远远比不上陆府的,但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买了最好的。 这段时间佑景的各项属性都有所增加,目前佑景的智力达到了38,还差两点。 主线任务二“初入书海”要求的智力值达到40,也快要完成了。 系统没有再发布新任务,但是最近又给陈映晚推荐了很多积分商城里的物品。 陈映晚表示有心无力,她现在的积分根本不够兑换多少物品。 系统则神秘兮兮地表示,等第二个主线任务完成,会有更多新任务出现。 第43章 派上用场 第二天两人休假,早上陈映晚熬了一锅白粥,每一粒米都被熬得软烂黏稠,一人一碗粥。 陈映晚昨晚就用香料包卤好的鸡蛋也一人一颗端上了桌。 把昨晚买的鸡腿肉煮熟、再手撕成鸡肉丝,加葱丝蒜末、糖醋盐调味,再淋上辣椒油、撒一把香菜,辣拌鸡肉也做好了。 自从尝试了辣椒油后,母子俩已经停不下来吃辣,几乎每天做菜都要用到辣椒油。 眼看着那罐辣椒油快要见底了,陈映晚只能气到春天早些到来,也好早些种辣椒。 最后上桌的是腌好的咸鸭蛋。 家里的那只母鸭子是陈映晚精心照料养大的。 带过来之后,佑景每天都会赶着鸭子去小溪边,鸭子自己会翻开石头捉河底的鱼,回了圈里还有加餐,就这样鸭子越来越肥,下的蛋也格外鲜美。 腌过之后的鸭蛋扒开蛋壳,用筷子轻轻一戳,鸭蛋黄就像麻酱一样流了出来,咸淡正好配白粥。 佑景率先吃完了自己的一碗粥,又去盛了半碗。 吃过饭他又去喂了鸡鸭,回来就站在门口看着屋前的一亩地,前几个月种的白菜、萝卜都快成熟了,满眼都是绿油油的。 不过天气也逐渐冷了下来,两人已经从三件衣服换成了四件衣服,偶尔下雨过后还得多加一件外衣。 娘亲告诉过佑景,这些菜得在下第一场雪前收了。 佑景算着日子,扭头道:“娘亲,咱们还不开始收吗?” 陈映晚道:“不急,十月初开始收就来得及,咱们收得完的。” 佑景点点头,又转了转眼睛,忽而笑道:“娘亲,二爷不是要来?要不让他下次过来帮咱们收?” 若是别的父母听到这样的话,指定要责怪孩子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敢让主子帮忙收菜。 但陈映晚反而真的开始思考这个计划是否可行。 眼下她交好的几家里,只有张秀才和周逢夫妻俩能指望得上。 但前些日子去见姜秋时她曾见过张秀才。 见了面,陈映晚只能夸一句张秀才是天生的读书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倒是长了一张和姜秋堪称郎才女貌的一张脸,在陈映晚这儿也顶不上什么用。 周逢一个月里几乎二十九日都在忙,不是铺子里的事就是去主人家赶工,自己都忙得不可开交,更别说帮陈映晚了。 至于秦素问,每天在家照看俊山、洗衣做饭也很累了,陈映晚不好意思麻烦她。 算来算去,竟然真的只有陆明煦这位富家少爷能帮上一些。 见陈映晚思索良久,佑景凑了过去坐到娘亲身边:“娘,你觉得能行吗?” 陈映晚搂过儿子,朝他眨了眨眼:“娘觉得——可以试试!” 等到陆明煦到山下时,陈映晚母子正在整理东屋。 佑景往外搬东西,看到了驴车,连忙跑回屋子通知了娘亲。 陈映晚走出来刚好看见陆明煦和礼棋从驴车上跳下来,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陈映晚朝他挥了挥手,陆明煦注意到了她,也连忙高兴地拼命挥手。 “你怎么住得这么偏?”陆明煦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发牢骚。 “我都快被颠散架了!” 陈映晚好奇:“你怎么没坐马车来?” 陆明煦闻言轻叹一声:“大哥说我可以来,权当散散心,只是不要乘马车,免得引起骚动。” 说着,陆明煦去瞧她的神色,见陈映晚没再问什么,心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陈映晚没过问——其实大哥还说了别的话。 回想起那天他去大哥院里说起这件事。 大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皱着眉问:“你该不会对那厨娘……” 陆明煦心中一惊,连忙反驳:“怎么会!” 大哥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眸子注视他良久,幽幽开口道:“明煦,我不必多说,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前些日子祖母想为你定亲,被你拒绝了……” “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想成亲是因为你还没有成亲。”陆明煦没忍住打断了大哥的话,一脸认真地解释。 “长兄还没成家,我这个做弟弟怎么好成家?” 陆殷辞沉默了。 关于这件事,他的确没办法辩驳。 他的确是不想成亲,祖母也劝过自己多次,都被自己拒绝了,这种情况下他自然没有立场去劝弟弟。 而且他也知道弟弟从小到大一直都以自己为标榜,处处向他学习,这件事也的确是他没有做好榜样,不能责怪弟弟。 见大哥迟迟不说话,陆明煦似有些沮丧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大哥,我只是想出去散散心,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过得一直不大好。” “碰上陈映晚,听她劝慰我几次,我才打起精神来。” “往日我闲来无事去书院,总听佑景说起田间生活的乐趣,这才起了心思想去看看,大哥若是担心我……我不去就是了,这也没什么的。” 说陆明煦转身就要走,陆殷辞望着弟弟落寞的背影,到底忍不住叫住了他:“明煦……你去。” “祖母那边我会替你交代的。” 眼下陆明煦站在半山腰,俯视着柳湾村,大大小小的房舍尽收眼底,从山上而来的小溪弯弯绕绕地流向远处,他无比庆幸自己的正确决定。 这一趟没白来,至少这样的风景不是哪里都看得到的。 “山上的空气就是好……哎,你们怎么又走了?”陆明煦一扭头,母子二人已经继续往山上走了,他们很少停下来。 要么就是砍柴,要么就是捡蘑菇,山路不好走,每个人都顾着自己脚下的路,除了礼棋,没人跟陆明煦搭话。 又走了一会儿,陆明煦也没力气说话了,气喘吁吁、满脸赤红地跟着两人后面,时不时停下扶着树干歇脚。 “你们……你们不能等等我吗?” 佑景回过头,怜悯地看着陆明煦,又扯了扯陈映晚的小拇指:“娘亲,二爷好像要累倒了。” 陈映晚回过头给了陆明煦一个略带嫌弃的眼神:“早就说二爷别跟着上来。” 为了等陆明煦,她砍柴都没以前快了! “二爷,要不让礼棋扶着你先下山。” 陆明煦被陈映晚的眼神刺激到了,深吸一口气:“我能走!别管我!” 陈映晚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刚要扭头继续走,忽然看到山下不远处,有人正走向自家房子。 仔细一看,正是四叔婆。 陈映晚立刻调转方向准备下山,陆明煦一头雾水:“要下山了吗?” 陈映晚眯了眯眼:“二爷,您要派上用场了。” 第44章 借东风 四叔婆站在院门前,一边叉腰一边用帕子扇风,嘴里念念有词:“不是说今儿个有空吗,人都哪去了……” 等了一刻钟,远处山上传来一阵说话的声音,四叔婆循声看过去,只见陈映晚母子俩和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一路走下来。 走在前面的男人背着一捆柴,身上的衣裳却与这行为严重不符,贵得吓人。 四叔婆也曾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好日子,后来四叔公赌钱把家底输了个精光,她就把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变卖还债,珠宝首饰,连带着衣服都当了。 这种布料,她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就算如今四叔公戒了赌、两人的日子渐渐好起来了,她也不可能花几个月的家用买这种衣裳。 “四叔婆,等久了。” 陈映晚走到她面前,她的视线却一直黏在背柴的陆明煦身上。 陆明煦把身上的柴火往院门口柴火堆上一甩,一边锤肩膀一边抱怨:“你每隔几日都要这么背柴火?这也太累了,我派人帮你砍柴。” 陈映晚没接话,为两人介绍道:“四叔婆,这是陆府的二少爷……你应该听说过?” 四叔婆的脑子里迅速将自己认识的所有姓陆的人家都过了一遍,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镇北侯陆家,但是怎么也不敢把面前的人往那个身份上放。 ……这可是柳湾村,穷乡僻壤,陈映晚一个小小的村妇,何德何能让侯府二少爷给她背柴! “二爷,这是我四叔婆,来给我说亲的。” 陆明煦看向妇人的眼神瞬间变得不善。 虽然他没说什么,但做了多年媒婆、人精一般的四叔婆瞬间就感知到了陆明煦的不满。 “这位、该不会是镇北侯……”四叔婆脸上堆着笑,试探性地问道。 陆明煦不耐烦地打断她,微微扬起下巴:“不然呢?除了我们侯府,还有哪个陆家值得一提的?” “当真是侯府……”四叔婆声音磕绊起来。 她只知道陈晓玉在镇上给陆府做事,却不知道陈映晚也在陆府,还跟二爷这般亲近! 四叔婆又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佑景身上,只见佑景和陆明煦小声说这些什么。 四叔婆忽然心中一震。 她听说这两个孩子是陈越从外面带回来的,可无论她怎么问,陈越只说是恩人的孩子,却不说恩人到底是谁……难不成,这孩子是陆府的血脉! 再看佑景和陈映晚,四叔婆已经难以用平常眼光看待了,她咽了下口水,只觉自己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我、我还有点事儿。晚姐儿,改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四叔婆仓促地朝陆明煦笑笑,转身欲走。 礼棋却叫住了她,眼神威胁地扫了她一眼,低声警告道:“我们家少爷不喜欢别人乱嚼舌头根,今天若是有第二个人知道你在这儿见过我们,哪怕是你家男人……” 四叔婆慌张摆手:“我不会说的!绝对不说!” 礼棋这才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走。” 看着四叔婆逃也似的背影,陈映晚感慨还是这招有用。 起码四叔婆下次再来的时候,态度绝对会不一样,也就更好商议正事了。 “怎么样,我刚才表现得怎么样?”陆明煦眸子发亮地盯着陈映晚,期待她的反应。 陈映晚笑道:“多谢二爷帮忙,想来她不会再烦我了。” “也请二爷放心,她若是因为今天这一面有了别的心思,我一定会解决好。” 见陈映晚和陆府二爷走得这么近,四叔婆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陆明煦一顿,抿了抿嘴唇,看向别处:“你我之间不必这般见外,若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你尽管开口……”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立刻找补道:“我很喜欢小孩子的,佑景和荛哥儿一般大,我都看作亲弟弟一样,更何况你也帮过我……” 陈映晚忍不住笑出了声,陆明煦茫然地看向她,陈映晚却一边笑一边往屋里走了。 陆明煦莫名其妙地挠挠头,跟着陈映晚走了两步,又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傻话,他若把佑景当成弟弟,那自己和陈映晚可就差了辈分! 一扭头,礼棋也在抿着嘴忍笑。 陆明煦恶狠狠地瞪了礼棋一眼,低声责怪道:“你还笑,都怪你没提醒我!” 等他进屋的时候,陈映晚已经开始刷锅了,佑景则往灶下凑柴火。 陆明煦摸了摸早就咕咕叫的肚子,舔了下嘴唇:“我们中午吃什么?” 陈映晚头也不回地问道:“二爷想吃什么?” “我平日爱吃虾饺……”刚开口陆明煦就停了下来。 陈映晚家里显然不会有虾,他吃的虾都是从外地日夜兼程送过来的。 他立刻话锋一转:“你做什么我就吃什么。” 说完他站起来,准备给陈映晚打下手。 陈映晚轻笑一声,还算有点眼力见,不过她可不敢真的让陆明煦靠近锅台,万一被油溅到伤了哪儿她可就罪过大了。 “二爷你去帮我洗菜。” 陆明煦立刻应声,端着菜盆跟佑景出去了。 陈映晚先炒了个韭菜鸡蛋。刷完锅又下葱姜蒜、切成片的五花肉煸香,加白酒酱油调味上色,再放白菜帮炒到变软,下入白菜叶和提前泡好的粉条,盖上锅盖开始炖。 陆明煦洗好了菜回来,炖菜也上桌了。 “白菜猪肉炖粉条,这是我娘教我做的。”陈映晚道。 陆明煦第一次洗菜,洗得格外认真,速度自然也慢极了。 洗好的香菜切末撒在刚炖好的菜上,又添了一丝美味。 陈映晚又炒了一盘藕片、一盘烟笋腊肉、一盘凉拌野菜。 四个人吃正好合适。 礼棋不敢上桌,被陆明煦瞪了一眼,还是乖乖坐在了凳子的最边缘。 “小时候我们还一起吃过饭的,你忘了?”陆明煦扭头问他。 礼棋无奈地笑了笑:“少爷,这不一样的。” 是啊,小时候虽然也是主仆有别,但对小孩子们总没太多讲究,两人也曾一个桌子上吃过饭。 什么时候变成一立一坐的,礼棋也忘了。 陆明煦一直偷瞄着礼棋,见他似有不安,思索片刻,用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腊肉。 第45章 陈映晚的去留 礼棋一愣,受宠若惊地看向他。 陆明煦移开视线:“有什么不一样的?离开了陆府,我们都一样……我还没你背的柴多呢。” 礼棋跟了陆明煦这么多年,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主子,却不曾料到主子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眼眶有些发酸,连忙低下头大口吃饭掩饰自己的情绪。 陈映晚发觉礼棋的局促,语气自然地转移了话题:“话说起来,二爷真该好好练一练了。” “过几年,怕是佑景扛的柴火都比你扛得多了。” 陆明煦不满嚷道:“怎么可能!我回去就练、还要请人来教我好好练!” 陈映晚眼睛一弯,循循善诱道:“我这儿倒有个锻炼的机会,二爷有没有兴致?” 陆明煦一看她的样子就暗暗觉得没有什么好事,但他又忍不住想知道陈映晚在打什么小算盘。 陈映晚指着外面道:“二爷看见屋前的白菜没有?过两日我们就要收白菜了,二爷若是闲着无事,可以来帮我一起收菜。” 陆明煦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什么事,不就是收菜吗?你真当爷没干过活?” “你什么时候收?我一准来。” “十月初三,那天我刚好休假,二爷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 陆明煦听到后半句,嘴角不由上翘:“你做饭好吃,我又没有忌口,你做什么我都吃。” 陈映晚心说他可比大爷好伺候多了,大爷的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每次大爷去老夫人院里用膳时,厨娘们都得格外小心,要考虑到大爷的喜好。 而陆明煦就相对好伺候许多,不用担心他吃到不喜欢的食物而不高兴。 陆明煦吃过午饭,又帮陈映晚挪了柴火到屋前,便回去了。 第二日陈映晚一早到了陆府,刚做好早膳,就听老夫人传她过去。 陈映晚早知会有这么一遭。 从陆明煦前些日子路上拦她那天起,她就知道陆明煦对她的兴趣暂时无法消失。 偏偏陆明煦的理由还光明正大——只把她当朋友而已,这样的好意与关切是她没借口拒绝的。 而陆明煦对她的一丝丝情愫既然无法消散,那么迟早会被老夫人和大爷察觉,陈映晚是逃不开的。 所以于陈映晚来说,既已无法摆脱,不如利用好这个机会。 与其小心翼翼,不如彻底亮出来。 所以她那天同意陆明煦去找她,就是要把这层关系彻底放在明面上,无论下人们怎么议论,起码老夫人和大爷会知道陈映晚的态度——她不心虚。 而此次传陈映晚去内院,也是为了确认她的态度。 如陈映晚所料,她绕过屏风便看见了老夫人手边的陆殷辞。 陈映晚跪下请安,老夫人语气温和地让她坐着说话。 老夫人开口问了佑景的一些事,便很快说到了二爷身上。 “我听说昨日明煦去了你家找你?好像叫什么柳湾村?我年纪大了,听说过也记不住,只隐约记得是个小村子。” 陈映晚低头温声道:“回老夫人的话,穷乡僻壤罢了,不值一提。” 老夫人面无波澜地点点头,又道: “你和明煦年纪一样,想来是有很多话说的。” 陈映晚闻言扭了一下手帕,动作流露一丝惶恐,但很快定神道:“二少爷体恤下人,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奴婢有幸遇见二爷说过几句话,二爷不嫌弃奴婢粗鄙无知,已是万幸。” “许是二爷听说乡间闲趣,又听奴婢住在乡下,便想去看看。” “二爷去山上走了一趟,又在奴婢家里用了午膳便离开了,旁的也没有什么。” 这一番话称不上滴水不漏,但陈映晚起码表明了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至于信不信,还是得看他们。 “从你第一日来见我,我便觉得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你虽只有十六岁,但做事老成,要比明煦稳重许多。” “所以哪怕明煦会有些不该有的想法,我知道你是不会出错的。” 听老夫人悠悠说完这两句话,陈映晚便知道老夫人是相信的。 “明煦这孩子想一出是一出,如今他爹娘又不在身边,哪怕任性一些,我们也是愿意纵着他的。” “映晚你也不必害怕,我们陆府不是不讲理的人家。” “只要你拎得清,该是你的不会少你的。” 陈映晚立刻站了起来,诚惶诚恐道:“奴婢多谢老夫人体恤,感激不尽。” 老夫人露出一丝笑意:“行了,回去。” 待陈映晚离开后,老夫人才看向一旁的陆殷辞:“辞哥儿,你看她说得像心里话吗?” 陆殷辞声音淡漠道:“祖母您早在第一次见面后便夸过她是个聪明人,祖母的眼光自然不会差。” 老夫人摇摇头,叹气道:“我只怕聪明人也有利欲熏心的时候,明煦心思纯善,我担心他会被有心之人利用。” 这些话本也不必老夫人亲自对一个下人说,要么派个丫鬟,要么不如直接把陈映晚撵出去更省力些。 可有佑景这层关系在,老夫人不得不多费心。 陆殷辞回想起方才陈映晚的一举一动,虽然她语气足见惶恐,但陆殷辞总觉得她早有准备,想来早就料到祖母会叫她来。 如祖母所说,她是聪明的,但若是只有小聪明,恐怕并不足以在陆府立足。 而弟弟虽然心地善良,但并不蠢笨,不会忘记主仆分别,更不会忽略陈映晚名义上还有个儿子。 眼下见弟弟对她态度那般要好,陆殷辞认为她心机并不浅,日后想要对弟弟不利也是有可能的。 陆家自然是不怕一个乡野村妇,但陆殷辞不想让弟弟受了委屈被欺负。 陆殷辞看了一眼祖母,两人心照不宣,最简单的办法就是除之而后快。 陈映晚虽然容貌不俗,但名义上带着孩子,陆府不能容她做妾。 而佑景又是惠王托孤之一,为了陆家的未来着想,佑景不能放走。 所以走的只能是陈映晚。 而以陆府的势力,想要找个人取代陈映晚是轻而易举的。 但…… 陆殷辞忍不住想到那日弟弟来寻他说的那些话。 他比弟弟年长,两人又多年相处,陆殷辞自然看得出来弟弟在利用自己的同情,可他偏偏无法对弟弟的失落视若无睹。 自从二叔去边疆后,弟弟一直闷闷不乐,后来一心为了考科举潜心读书,却又被自己和祖母接连否定,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弟弟真心实意的笑容了。 直到那日,弟弟见他点头允许,虽然面上不显,可离开时走路都是垫着脚的,背影都透着雀跃欢快。 如果陈映晚能让弟弟高兴,或许留着她也是有用的。 陆殷辞垂眸半晌,缓缓抬眼看向祖母:“祖母放心,今后孙儿会留意她和明煦的,不会让他们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老夫人轻叹一声:“好罢,我和你二叔都老了,往后侯府是靠你们的。” “你有决策,祖母就听你的。” 第46章 新任务 十月初三,陆明煦一早就到了。 他今日特地换了身简单干练的衣裳,裤腿和袖口都高高地挽了起来,举起菜刀就跟着陈映晚下地干活了。 陈映晚前些日子见过老夫人,回厨房后惴惴不安地等了几个时辰,直到中午也没有要撵自己出去的消息。 陈映晚就知道老夫人是默许了她和陆明煦的交往,心中也算稍稍安定。 这次陆明煦来,陈映晚也没有上次那般拘谨,反正是陆明煦主动要来干活的,不必怕累着他、更不必怕他不高兴。 在陆明煦砍下第一颗白菜后,陈映晚毫不留情地夺过陆明煦手里的菜刀,举着被砍下的半颗白菜:“二爷,您砍白菜的角度也忒刁钻了些。” “四斤的白菜砍完就剩两斤了,这个冬天我和佑景还要靠这些白菜过活呢,您这是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了?” 陆明煦脸红了,一脸倔强地嚷道:“我又没砍过白菜!你教我啊!” 陈映晚弯腰做了个示范:“要从根部砍,看——” 接着她举着完好的一颗白菜直起身:“这不就行了?” 陆明煦接过菜刀,小声嘟囔道:“也没有很难啊,我一看就会了。” 然而下一瞬,他又把手里的白菜根砍得稀碎。 “……” 不等陈映晚的嘲讽响起,陆明煦立刻抬头道:“我赔你还不成吗!” 陈映晚忍不住笑出声来:“算了算了,不用二爷赔了,这两颗白菜留着中午做菜。” 说完她又贴心地替陆明煦开脱:“二爷你看佑景,他也不会砍白菜呢。” 佑景正捧着一颗颗白菜往小推车上放,闻言回过头,眨了眨眼睛童言无忌道:“对呀二爷,我也不会砍,但是我有自知之明,我帮娘亲运白菜,不会给娘亲捣乱的。” “……”陆明煦只觉得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眼看着太阳越升越高,陈映晚催促着佑景回家歇着。 佑景肉眼可见地累了,小脸还蹭上了几道泥土,回家后洗了一把脸,就坐在窗边一边温习功课一边看娘亲干活。 往常他也是会在累的时候坐下来温习功课,只是今日有些不同。 他看着在田间劳作的娘亲,心里总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从前和承慎一起读书时,先生说过劳作的人们都很累很苦,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觉。 直到他和娘亲一起生活,看着娘亲在田间挥洒汗水、累得满脸通红时,才有了体会。 有时候佑景看娘亲很累,会忍不住鼻子发酸,即使娘亲说她愿意干活,可佑景摸着娘亲被镰刀不小心割伤的手、还有手背上被油溅到起的水泡,还是会心疼。 他问过娘亲,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娘亲不必这么辛苦。 娘亲认真地对他说:“那就只有好好读书了。” 身体的苦和读书的苦,总要选一个,没有哪条路是又不苦又不累的,活着就是会累。 陈映晚将佑景搂在怀里,语气格外认真地说:“娘亲是女子,哪怕读再多的书也没办法科举,倘若再不努力挣钱,真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的。” 陈映晚有一丝不甘,但仅仅不甘是无用的,她必须尽自己最大努力,避免走上嫁人那条路。 “但佑景不一样,你是男儿,有选择的余地。” “读书确实要从小吃苦,但日后考取功名、做了官,就不必日日下地干活了。” “所以只要佑景愿意读书,哪怕往后离开了陆府,娘也会花银子一直供你读下去,因为无论如何娘都要给你选择的机会。” 从那天以后,佑景更加坚定了要好好念书的想法。 他问过荛哥儿,镇北侯当年就是武状元,后来立了军功,得到了皇帝的表彰,才有钱住那么大的府邸、过那么好的日子。 如果自己日后也能做官立功,娘亲和他就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到时候娘亲不必吃苦,也不用嫁人了。 田间劳作的陈映晚砍下最后一颗白菜递到陆明煦手里,突然听到一丝提示: “叮!恭喜幼崽【智】+1、【德】+1,奖励积分10点!”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二】!” 话音刚落,陈映晚面前一闪,出现几行字: 【主线任务二:初入书海】 【达成条件:幼崽的智力达到40。】 【任务奖励:150额外积分+真题十八套。】 “150积分已到账,请宿主查收!” 系统兴高采烈地出现,帮陈映晚打开了积分商城,果然看到了左下角的积分多了150。 紧接着又一行字跳了出来: 【主线任务二(2):晋级一年级】 【达成条件:第一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 第一套真题? 陈映晚思索片刻,很快想到上一个任务的奖励。 她还没来得及细问系统,又一个任务跳了出来: 【主线任务三(1):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让幼崽尝试一种兵器。】 【任务奖励:一套对应兵器教程。】 系统没说错,这次一下子出现了两个任务。 陈映晚让陆明煦先把白菜推回家,自己则在地里坐了下来,一边用斗笠扇风一边问系统:“这次的两个任务是什么意思?” 第47章 督促幼崽 任务二似乎是让佑景好好学习,但是“晋级一年级”又是什么东西? 系统解释道:“年级是一种等级,十八套真题代表十八个等级,每套真题所包含的知识量是逐渐提升的。” “前六套真题分别代表了小学一到六年级。” “接下来是中学七到九年级。” “再继续是高中三年、大学四年。最后两套则是硕士和博士等级。” “这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学习制度,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陈映晚大概理解,点点头道:“你的意思是用试卷考核的方式,让佑景逐步积累知识?” 系统:“就是这样!” 陈映晚觉得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她是打算日后送佑景考科举的,既然都要考,那不如在科举之前先练一练、确定佑景的实力,到时候上了考场也会更有把握。 不过她很快又皱起眉头:“考试是应该的,但为什么要让佑景接触兵器,他才四岁半啊。” 连扛白菜都费力,让他扛兵器? 系统严肃道:“没错,本朝有名的几位将军都是从小开始练武的……” “等会儿,你想让佑景带兵打仗?”陈映晚打断了系统的话。 她并不是很想让儿子走上这条路。 上辈子发生的变故太多,又是京城事变,又是边疆起乱,多少骁勇善战的将军都折在其中。 就连勇武着称的镇北侯,最后也是一家老小死的死残的残。 见陈映晚神色不善,系统连忙找补道:“当然了,要求幼崽练武主要还是为了锻炼他的身体。” 说着,系统调出了佑景的数据: 【德】:19(已有初始三观——知善恶,识好坏) 【智】:40(超过同年龄93——渐入佳境) 【体】:20(超过同龄人50——匀称健康) 【美】:12(超过同龄人65——具有初级审美) 【劳】:20(超过同龄人60——已解锁播种技能。) 和刚开始相比已经有了十分明显的进步,陈映晚不是一个喜欢逼孩子进步的母亲,她认为佑景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不错了。 陈映晚的积分也攒到了345点,她对此非常满意。 系统叹了口气道:“系统数据显示,佑景的【德】、【智】和【劳】在宿主的教育下稳步提升,未来走势很好。” “而【美】不是能强求的数值,要靠运气和机遇提升。” “如今唯一落后的就是【体】了。” 【体】也就是佑景的体质,佑景每天跟着陈映晚下地干活、帮家里喂鸡喂鸭的确能提升体质,但系统认为这个提升速度太慢了。 所以系统制定了一系列的任务,督促宿主逐步提高幼崽的体质。 首要任务就是让幼崽接触一件兵器。 “根据数据显示,幼崽已经可以开始接触兵器。” “而且为了幼崽的未来着想,幼崽以后没能走上文科举这条路,也可以去靠武科举,两手准备更保险一些。” 系统观察着陈映晚的眼神,努力劝说道:“就算不走武科,以后的世道那么乱,掌握一门兵器防身总没有坏处?” 陈映晚的神色逐渐缓和,轻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好,我想想办法。” 陈映晚站起来扑了扑身上的灰,到家后洗过手就开始准备午饭,一边淘米一边思索着怎么完成这个任务。 她不认识什么会使兵器的人,若是要请人来教,她又拿不出那么多银子。 “这里的横差一点,你的收笔姿势不对,你看我……” 正做午饭,西屋传来陆明煦的声音,陈映晚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午饭好了,快来吃饭。” 礼棋将饭碗端上了桌,陈映晚擦了擦手,叫西屋的两人吃饭。 “娘!”佑景跑过来一把抱住娘亲的胳膊,又抬起头满眼亮晶晶地望着她,“二爷刚才教我怎么写字,他的字写得真好!” 陆明煦握拳抵唇轻咳一声:“你写得也不错,再练几年,说不定就能赶上我了。” 四人一起坐下,桌上是一盘红烧肉、一盘白菜肉丸汤、一碟切开的咸鸭蛋,还有陈映晚早上做的绿豆糕。 陆明煦干了一上午活,早就饿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意思说,眼下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二话不说就端起饭碗开吃。 吃到一半,突然觉得对面的视线有些炽热,他抬头刚好和陈映晚对视。 陆明煦一顿,仓促嚼了几口咽下嘴里的饭菜,又擦了擦嘴,才略显不安地问:“你……看我干什么?” 难道是他吃相太难看? 陈映晚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二爷平日不锻炼吗?” 陆明煦脸一红,想起自己上午的表现,确实很差强人意。 转念又想到第一次和陈映晚见面时,他当街跟佑景抢手帕,居然还没抢过一个小孩,更觉得脸上发烫。 他下意识想狡辩,但又觉得不好。 反正他再难堪的样子陈映晚都见过了,也不差这一次。 陆明煦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实话:“我……我和我大哥都不怎么锻炼。” 当然,大哥是因为双腿残疾无法行走。 而他一切以大哥为标榜,大哥不去做的事情,他也没有兴趣做。 从前他一心扑在科举上,只会读书。 如果不是陈映晚,他大概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缺乏锻炼。 陈映晚明眸一弯,笑盈盈道:“二爷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你能专心读书已经比许多人都厉害了。” “只是为了身体着想,还是要多加锻炼才好。” 不论陈映晚怎么想,陆明煦是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关切的意味,心里熨帖,语气也没那么虚了:“我知道,往后我是该好好练一练。” 至少下次来帮陈映晚收菜,不至于这么一会儿就腰酸背痛。 陈映晚笑了笑,手搭在佑景的肩上,却又轻叹一声:“佑景虽然年纪小,但也该练一练了。” 陆明煦想也不想,即刻开口道:“那不如让佑景跟着我?” “我回去以后就请个师傅回来,教我强身健体,你若是信得过我,我让佑景跟我一起学。” 第48章 学武 陈映晚眨了眨眼:“这合适吗?” 陆明煦大手一挥,又夹了一块红烧肉:“这有什么的?祖母和大哥若是知道我要学武,一定高兴极了。” “到时候我就以让佑景陪我为由,带着佑景一起——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大伯和爹爹在府里有一个练武场,专门是来练武的。” “只是他们离开后,练武场就没人去过了。” 现在他要重新打开练武场的大门,不说别人,祖母一定是很乐意看到的。 陈映晚笑道:“那就多谢二爷了。” “你我之间何必这么客气?” 陆明煦一口气吃了两碗大米饭,又吃掉半盘子的绿豆糕。 陈映晚扭头泡茶的工夫,他又急不可耐地灌了一碗凉水。 结果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嚷着说自己肚子疼了。 陈映晚哭笑不得,陆明煦这毛躁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他爹还是他娘。 陈映晚灌了个热水袋给陆明煦敷肚子,等他感觉好一些了,让礼棋扶着他慢慢走路消食。 陈映晚坐在门口,看着陆明煦“哎呦哎呦”地散步,忍不住满眼笑意。 明明是快十七岁的人了,却和四岁半的佑景一样是小孩的性格。 不过…… 也是难得。 下午几人一起将白菜摞在了东屋,陆明煦就回去了。 两人约定,下旬收萝卜的时候陆明煦依旧来帮忙。 过了两天,佑景下学时跟娘亲说,他开始跟二爷练武了。 老夫人自打前些日子听说二爷要练武,果真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千挑万选,在怀州八个县里选中了一位老镖师,连夜请了过来。 这位老镖师姓佟,精通十八般武艺,刀枪棍棒样样在行,且走了三十多年镖,护送从未失手。 二爷又跟老夫人提到想让佑景跟着一起练。 老夫人道:“小孩子练一练也是有好处的,不如都去练。”’ 于是荛哥儿和承慎也跟了过来。 从今往后,他们四个就跟着这位佟镖师学武。 佑景兴高采烈地跟陈映晚说那位佟镖师有多威风,明明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和胡子却一点也没白,整个人精神抖擞,更像是而立之年的壮汉。 陈映晚自然相信老夫人的眼光,老夫人势必会在力所能及内给孙儿选择最好的师傅,这是陈映晚不必担心的。 佑景雀跃地说着第一天学武的喜悦,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顿了一下:“只是承慎身体不好,不能和我们一起练。我们学着扎马步,他就只能坐在一旁看着。” 陈映晚脑海中浮现承慎的身影。 上辈子的十几年,承慎一直都在吃药,也很少和同龄伙伴们一起玩耍。 有时候去学堂接承慎时,陈映晚会看见他一人孤零零地坐在檐下,看着同龄人追逐打闹。 她为了让承慎开心些,便总是在书摊上淘回一些笑话书册,闲暇时便讲给承慎听。 看那阴郁的小孩露出片刻的真切笑容,陈映晚会从心底里感到欣慰。 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其他人费尽心思逗承慎笑了。 陈映晚将承慎抛在脑后,轻声嘱咐佑景道:“既然这位佟镖师会各种兵器,你不如也试一试,要是能遇到自己喜欢的,咱们可以借此钻研一番。” “学个一招半式,日后也好防身。” 佑景一向对娘亲言听计从,娘亲如今叮嘱了自己,他就认真地记下,点头道:“佟镖师的确给我们看过他的很多兵器,不过他说在我们学会扎马步之前,还不能碰那些。” 至于怎么才算是学会了扎马步——佟镖师说至少能坚持半柱香的时间才行。 对于四岁半的佑景来说,这还是太难了一些。 不过娘亲给了他目标,他瞬间就觉得动力满满。 如果他能趁这个机会学到些招式,以后就能保护自己和娘亲了,若是再有人敢上门逼娘亲嫁人,他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把对方赶出去! 佑景下定主意,眼里的光芒更盛。 几天后,佑景的【体质值】就成功加1,积分也增加了5点。 十月中旬早,陈映晚和佑景乘着周逢家的牛车往镇上去,刚到镇上,几人就觉得今日与往常不同。 今日是集市日,街道上本该熙熙攘攘,车水马龙,如今却只有稀少几个摊贩。 陈映晚和周逢对视一眼,后者道:“我去打听一下。” 两人昨日都空闲在家,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逢问了几个摊贩,回来时眉头紧皱:“听说南边有人起义造反,连着夺了两个城。” 陈映晚一愣,忙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周逢:“就是前几日,朝廷已经出兵镇压,但还是被他们夺了两个城,挟持了不少人……眼下已经有不少难民往怀州来了。” 他们所处的县镇位于怀州南部,面对难民自然是首当其冲。 昨日官府贴了告示,警告镇上的人管好门窗,尽量不要出门。 不出几日,大批的难民就要到了。 偏偏怀州知府又下令不许关闭城门,城中百姓就只能硬着头皮接应。 县令不能违背上头的命令,能做的就只是让镇上百姓保护好自己,再派人巡逻,以免闹事。 这样一来,今日的集市也就惨淡了许多。 “没想到啊,真是世事无常。”周逢叹气,只怕生意又要难做了。 陈映晚也着实震惊,因为在她记忆里,明年一月份才会有人起义。 她记得清楚,那年刚过完年关,家家户户的红灯笼还没拿下去,就听南边有人造反。 后来皇帝派了两波人去镇压,才勉强平息此事。 这辈子,竟然提前了两个月? 陈映晚将佑景送到内院,便急匆匆地叫出了系统。 系统得知陈映晚的担忧,安慰道:“这就是‘蝴蝶效应’,有时候一只蝴蝶只是扇动了翅膀,一千里之外却变成了一阵飓风。” “这个世界从重启开始,就有很多事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这些改变一点点累积起来,有时候就会产生很大的变动。” “哪怕你按照上辈子的轨迹行事,该改变的依旧会改变,这是谁都无法控制的。” 第49章 开仓救济 就像陈映晚上辈子真心待人、勤勤恳恳地生活,却依旧无法预料自己的结局一样。 控制不了的,就让它顺其自然。 陈映晚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证自己和身边人的安全。 今日的厨房要比从前安静许多,仿佛一切都在无形之中被蒙上一层灰沉沉的黑纱。 平日喜欢闲聊的厨娘今日也很少说话,每个人都低头做事,偶尔交头接耳几句,接着又继续沉默。 近午时,李婶将陈映晚叫了出去,问她知不知道那件事。 见陈映晚点头,李婶才继续叮嘱道:“你住村里,每天来来回回路上千万要小心……要么我给你请几日假,这几日留在家,别过来了。” 陈映晚知道李婶是为自己考虑的,但是上辈子这场闹剧持续了两个月,也就是说这两个月都不会很太平。 陈映晚若是想躲,也只躲得了一时,不可能连着躲两个月,家里两张嘴等着吃饭呢。 “多谢干娘,但南边那事一时半会儿也解决不了,我不能总是不干活。” 李婶叹了口气,又想起了什么:“要不然这段日子你和佑景住在我家?家里刚好空了一间屋子。” 这倒也是个办法。 但就算两人认了干亲,陈映晚也不可能连着住在李婶家里两个月,只能是情况比较严峻的时候借住几日。 不过李婶先开了这个口,也算给了陈映晚一个选择余地,等到真有借住的时候,也不必担心不好意思。 接下来的几日,陈映晚和佑景照常去镇上,午后回家,为了安全起见,周逢和两人一同往返,互相帮衬。 几日后,开始陆陆续续有难民出现在街头,他们大多是因为南边打仗,为了保命被迫背井离乡过来的。 有的想在这儿找条生路,有的担心南边会打过来、想继续往上走。 根据陈映晚上辈子的记忆,这支起义军只是夺了两座城便停了,没有再往北边来。 当然就算打过来,前面还有几座城缓冲,能给陈映晚足够的时间带孩子离开这里。 但陈映晚认为打上来的几率太小了。 其实这场起义对于接下来十几年的动荡变化来说,是微不足道的。 皇帝只是动了动手指,很快就镇压了下来、夺回城池,一切如旧。 唯一受苦的只有百姓。 那些被迫背井离乡的百姓,若是有些家底的,虽然脱了一层皮,但好在还能东山再起。 可最底层的人却没那么幸运,为了逃到安全的地方,倾家荡产换来通行文书,一股脑地涌进一座城,想找生计却处处人满为患。 最后只落得连饭都吃不上,露宿街头听天由命的下场。 如今镇上就是这派情形。 曾经大大小小空着的院子都被租买下来了住进了人,街道上总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人聚集在各家铺子门前想找个活计。 陆府在镇上设了施粥摊,每人一天可以领一碗粥、一个窝头。 为了供应上食物,陆府一半的厨娘要被调派过去。 分配人手时李婶不在,董管家直接来挑人,第一眼看到灶台边忙碌的陈映晚,就把她安排了出去,梅平见状自告奋勇说也愿意去。 去外面施粥并不比在府里干活轻巧,在府里尚能休息,到了摊上只能一刻不停地干活,自然没人愿意去。 因此梅平主动要去,董管家还夸了她两句。 两人跟着其他院里的厨娘一起赶到施粥摊,前面有仆人支棚子分碗,几名厨娘就在后面忙活了起来。 陈映晚抽空出去看了一眼,她们来时还没有几个人,如今摊子前面已经排上了长长的队伍。 梅平一边往炉子底下塞柴火一边叹气:“这下可有的忙了。不过也好,咱们院就咱俩出来了,也能说说话。” 没有马嬷嬷在一旁听墙根,两人闲聊得也更自在许多。 陈映晚应了一声:“是啊,这也是行善积德的好事。” 梅平顿了顿,往外面看了一眼,眼神怜悯:“前两日还好好的,突然就多了这么多可怜人……我今日来时,路上看到一个小姑娘要被她爹卖给人牙子,哭得那叫一个惨,往后这种事只会多不会少。” 能有一口吃的,谁能狠心做出卖儿卖女这种事? “若是能卖到好人家,也算是造化,若是卖到醉仙楼那种地方……一辈子算是完了。” 两人对望一眼,皆沉默下来。 熬完第三锅米粥,院门口传来一声轻唤:“陈姑娘。” 两人转过头去,却见是礼棋。 自从前些日子,陈映晚和二爷的往来被老夫人认同后,两人的关系便不像从前那样藏着掖着了。 礼棋常来找陈映晚,替自家爷传话。 梅平也习以为常。 这段时日,院里厨娘看她经常和陈映晚一起当值,便从她这儿打探陈映晚和二爷的关系,想知道两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说的事。 梅平并不觉得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她不知道陈映晚如何作想,但她了解主子们。 倘若陈映晚真的有那种心思,老夫人也绝对不会留陈映晚到现在。 而陈映晚更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比起没有重量的议论,她更该留心的是随时能给自己使绊子的马嬷嬷。 梅平接过陈映晚手中的大勺:“这锅熬完也能歇会儿,你且去。” 陈映晚来到礼棋面前:“二爷有什么吩咐?” 礼棋摇摇头道:“不是吩咐,二爷听说余管家要去买些下人,正好在家里烦闷,就要跟着一起去。” “路过这儿,就叫我过来问你去不去。” 陈映晚忙了两个时辰,确实累了。 能出去歇歇是好,但又不好留梅平一个人在这,万一没及时回来,她怕梅平忙不过来。 礼棋看出她的担忧:“衙门那边也开仓放粮,不少人都过去了。” “刚才我来时看了一眼前面,还有四锅,足够咱们来回一趟了。” “另外……”礼棋顿了一下,压低声音,眼中难掩忧虑,“二爷昨日收到了老爷夫人的家书,一直闷闷不乐,陈姑娘就当帮我一回。” 第50章 人牙子 男女共乘一辆马车自然不好,陈映晚便隔着帘子同车夫坐在外面。 半刻钟到了地方,两人下了车才说起话来。 陆明煦神色恹恹,面对陈映晚的关切也是提不起精神。 陈映晚索性开门见山地问他怎么了。 陆明煦低头看路,并没有立刻回答,只是走过了两道门才忽然回过头,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开口:“映晚,我想去找我爹娘。” 陈映晚一愣,看着陆明煦那副认真倔强的模样,却也好像不是在玩笑。 “……二爷怎么突然要走?” 陆明煦抿着嘴唇,胸膛随着他情绪波动而起伏着,半晌才红着眼圈道:“我昨日收到了爹娘的书信,我娘在信上说,我爹生了一场大病。” “虽然现在已经痊愈了,但我总是放心不下……映晚你不知道,我爹身体好得很,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他生病喝药!” “可是才去边疆两年,他就生病了,可见边疆是如何苦寒。” 陆明煦昨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里对爹娘的牵挂挥之不去,他迫切想要亲眼看到爹娘身体康健,自己才能心安。 “……二爷跟老夫人说过这事吗?”陈映晚问道。 陆明煦摇头:“我还没想好怎么跟祖母和大哥说,他们一定不愿意我去找爹娘,可我实在是担心。” 陈映晚心中叹息。 是啊,上辈子陆明煦应该也遇见了同样的情况,而老夫人和陆殷辞也的确没有放他离开。 陆明煦在州中待了四年,才被放出去,想来也是陆明煦软磨硬泡、求了许久。 “映晚,我实在不知道该跟谁说这些,唯有向你倾诉。”陆明煦低声喃喃道。 陈映晚总是愿意听他说话,不必句句附和迎合他,只要她安安静静地在自己身边,他心中便觉片刻宁静。 或许是陈映晚见过自己的那些难堪和脆弱,见过他的真心和毫无防备的模样。 他那些琐碎的担忧,那些难以启齿的心事,似乎只在面对陈映晚时才能找到倾泻的出口。 “二爷既然已经决定,那便试试,老夫人和大爷也许会明白的。” 陈映晚知道自己没有劝阻陆明煦的资格。 就算她开口劝了,陆明煦也不见得会听。 这段日子外面太乱太危险,不必陈映晚提醒,陆明煦比谁都清楚,但他还是动了念头,这个时候谁劝都是没有用的。 陆明煦听到陈映晚的话,抬眸与她对视一眼,扬起笑容:“那我就试试。” 两人跟着礼棋前后进了一个小院。 隔壁院里传来嘈杂的哭喊孩童声,院门口的男人身形魁梧、膀大腰圆,手里拿着一条细竹竿朝里面挥动着让那些孩子闭嘴。 余管家提前到地选好了一批人,就等陆明煦过目后点头。 陆明煦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隔壁院子吵得眉头紧皱。 留着山羊胡子的余管家是个极有眼力的中年男子,见状立刻上前,一边讨好地笑一边解释道:“二爷,往常都是人牙子直接送人到咱们府上的,这次人太多太杂,实在来不及送。” “到底也是小的考虑不周,让这群贱民吵嚷污了二爷的耳朵。” 陆明煦瞥了他一眼:“少说废话,带人上来。” 陈映晚倒是极少见到陆明煦这一面,她隐隐感觉陆明煦是厌恶余管家这副做派的,但面上却不显喜怒。 难怪陆明煦说自己常以大哥陆殷辞为标榜,这副冷淡的模样学得还真像。 余管家自然不敢像陈映晚一样想着这么多,听到少爷的吩咐就立刻叫人牙子带人过来。 这些丫头小子和雇佣的仆人不一样,他们是要签卖身契的,相当于这条命彻彻底底卖给了侯府,心里自然酸楚,有的就忍不住当场哭了出来。 有聪明些的忍住了哭,悄悄打量不远处的未来主子,心里盘算着能否给自己找条更好的出路。 侯府已经许久没有大批买入下人,这一批大概二十个,一半是十四岁往上,能直接用;一半是十四岁往下,要分到各院里交予管家或者大丫鬟们从小开始专门培养,是更有前途些的奴才。 二十个人还没站好,就听隔壁传来一阵吵嚷声:“我们还没看完呢,怎么就领走了!” “就是啊,我们也是付过钱才进来挑人的,这算什么道理!” 余管家黑了脸,扭头看向人牙子:“你怎么管教手底下人的,就放任那些人在外头吵?” 膀大腰圆的男人点头哈腰赔笑道:“二爷亲自来,我们不敢声张,只说是贵人来了。” “这群小的不懂事,还把外人放进来了。我这就去让他们住嘴。” 然而他刚转过身,就见院门口冲进来一男一女。 “我倒要瞧瞧你们把人领哪儿去了……” 两人闯进来便戛然而止。 陈映晚看见两人,也是一愣。 “……叔公叔婆?” 陆明煦和四叔婆见过一面,自然认得。 四叔婆见了他,也就知道这批丫头小子是要给侯府的,瞬间脸色惨白,扯着自家男人后退了几步。 四叔公却不以为意,甩开了婆娘的手:“这是哪家的?就算给的银子再多,那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你别说了!” 四叔婆险些气绝过去,使劲拉扯着男人,恨不得再多生两条胳膊捂住男人的嘴。 余管家眉头拧成一团,开口训斥道:“胆敢在二爷面前放肆,姓甚名谁?” 人牙子吓出一身冷汗,连忙冲到两人面前,低声交代一番。 四叔公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在跟谁说话,腿脚发软险些跌在地上。 四叔婆扶住他,又对他耳语了什么,他才没倒下。 与此同时,陈映晚也来到了陆明煦身边。 陆明煦面无表情地望向她,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尴尬语气问道:“这可怎么办?” 陈映晚朝他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奴婢去问问,大概……少不了要让二爷卖奴婢个面子。” 陆明煦想笑,轻咳一声忍住了。 “那你去问问。” 第51章 救人一命 四叔婆见陈映晚朝自己走来,忙不迭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地问道:“怎么样?二爷没生气?” 陈映晚叹气:“叔公叔婆,你们也太冒失了,怎么能就这么闯进来?好在这次我在场,若是我不在,你们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四叔公往院里看了一眼,快速地扫过二爷,又与余管家对视了一眼,只觉得后背发凉。 四叔婆瞪了一眼丈夫,这才望向陈映晚,满脸堆笑道:“晚姐儿,我就知道你心肠好。” 陈映晚扯了扯嘴角,又状似无意问道:“你们两个怎么来这儿了?” 只听说四叔婆做媒婆挣了不少银子,但也不至于买得起下人? 现在世道又这么乱,就算买得起也养活不起啊。 四叔婆轻咳一声:“我们是来找个孩子的。” 原来昨日两人上街,偶然遇到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跑来向他们求助,求他们两个买下自己,否则她就要被卖给人牙子了。 两人多年没有孩子,一直想领养一个承欢膝下。 如今小姑娘正好求到了两人面前,叔婆觉得正是老天的意思,想买下她。 但四叔公这么多年不肯松口,就是因为他一直想要个男娃,所以迟迟不应答,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女孩被爹娘找到拉走了。 夫妇俩回去之后大吵一架,四叔婆多年的委屈积累到了极点,哭嚷着要和他和离,四叔公才真的怕了。 他没有什么挣钱的路子,全靠媳妇养活,若是和离了谁还会养他这么个没用的男人? 于是四叔公连忙求和,说要去镇上找找那女孩。 若是找到了,就把她领回来。 若是没找到,两人就再选个孩子。 结果他们前脚刚过去,这批孩子后脚就被送来了这个院子。 他们不知道是要送给陆府的,否则绝对不可能贸然闯进来。 两人向陈映晚解释完清楚来龙去脉,陈映晚也在心里做了多种打算。 她侧身让开,又问四叔婆:“那你看看,这里面有昨天那个小姑娘吗?” 四叔婆有些惊讶,她以为陈映晚不借此机会搞自己已经是大发慈悲,却不想陈映晚还让自己认人。 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却清楚机会难得,只来得及仓促笑了一下,往前走几步想看得更仔细些。 她手里捏紧帕子,目光在二十个孩子的侧脸上一一扫过,眼神逐渐紧张起来。 在来这儿之前,她已经找过了两家人牙子,都没有找到昨天那个小姑娘。 如果这里也没有……恐怕是已经卖到别处了。 直到视线扫过第十三个小丫头,四叔婆手里的帕子忽然被松开,她的眼眸也骤然亮了起来。 “晚姐儿,就是她,那个绑着蓝色发带的小丫头!” 陈映晚点了点头,复又走到陆明煦面前半弯下腰对他说了这件事。 陆明煦眸子也有些发亮,同样低声回应道:“这是好事。” 能做良民,谁愿意卖身给人当奴才? 陆明煦虽然身份显贵,但并非不知底层人的辛苦,他心底也不坏,愿意做这种顺手而为的好事,更加没有理由强留一个丫头为奴为婢。 他甚至还跃跃欲试道:“这丫头今后若要上户籍,我也能帮上忙。” 陈映晚笑道:“这些小事哪里能劳烦二爷亲为?届时我找礼棋就好。” 陆明煦点点头:“好,礼棋也认识些关系的。” 陈映晚同余管家说了几句,后者连连点头:“既然二爷要放,那必须得放。” 陈映晚便走向那小姑娘。 小姑娘从进院起就不哭不闹,神色有些漠然,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陈映晚牵着她的手将她领出院子的时候,她也没有反应。 没问自己要去哪里,也没问陈映晚是什么人。 直到出了院子,陈映晚让她抬起头看看面前的人。 小姑娘抬头看清四叔婆面孔的一瞬间,满眼怔愣,呆立在了原地。 四叔婆眼含热泪快步上前:“我可找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被卖出去了。” 小姑娘犹然不敢相信:“您、您是来找我的?” 陈映晚捏了捏她的肩膀,温声笑道:“去。” 小姑娘木木地走了几步,被四叔婆揽进怀里,才后知后觉自己真的不用去给人当奴才了。 四叔公站在两人后面,搓了搓手,没敢插嘴。 陈映晚见两人哭得投入,轻咳一声道:“我先回去了,你们交完钱也快回去。” 四叔婆连忙抬头,捏着帕子抹了一把涕泪:“晚姐儿,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才好……你什么时候有空,过两日我带她去看你。” 陈映晚正等着这句话,便给了四叔婆一个日子。 回到陆明煦身边时,他已经看过了剩下的十九个,又从别处单挑了一个凑够二十个。 余管家带着二十人回去分配,陆明煦则带着礼棋和陈映晚坐马车往回走。 陈映晚依旧坐在外面,但陆明煦的心情要比来时好了许多,隔着帘子同她聊了起来。 一路说说笑笑,陈映晚到施粥摊下车,进了院却见梅平脸色难看。 “平姐,你怎么了?”陈映晚试探着问道。 听到问话,梅平连忙扭过头,看到是陈映晚才松了口气,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上前拉住了陈映晚的胳膊:“你可算回来了!” “刚才……” 梅平顿了一下,又垫着脚看了一眼门外。 门外没人,但她还是不放心地拉着陈映晚进棚屋里面,确定四下无人才低声道:“刚才马嬷嬷来找我了!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吗?” 见她这副样子,陈映晚就知道马嬷嬷来这趟准没好事。 梅平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声音微微颤抖:“她……让我往锅里放这个。” 第52章 躲开暗算 “这是什么?” 陈映晚打开纸包,里面是白色的药粉,闻上去没什么味道。 梅平摇摇头,难掩担忧:“她没告诉我是什么,这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 “她警告我,无论今天发生了什么,我都不需要管。” “若是日后有人问起来,就让我咬死了,说是你行踪鬼祟。” 陈映晚一怔。 原来是冲她来的吗? “马嬷嬷把这东西递给我的时候我脑子一片空白,根本想不出拒绝的话。她还说这事一成,就跟董管家说,给我涨月钱!” 可是梅平就算再痴傻也知道这药粉绝对不是好东西。 马嬷嬷明摆着想对陈映晚下手,却还要拉上她做证明。 倘若梅平先前没有跟陈映晚结成同盟,或者今日两人没有结伴而来,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几瞬之间,陈映晚心中已经有了定夺。 无论梅平有没有动摇过,最后都选择站在了自己这一边。 所以陈映晚一定会保下梅平。 但与此同时,梅平这次不成,绝对会引起马嬷嬷的警惕,下一次再害陈映晚就不知道会派谁来了。 所以陈映晚若想继续在陆府干下去,就要早做打算——马嬷嬷是留不得了。 “你说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她,上次对你动手尚且留有余地,这次竟然拿出这东西来坑害你,你们到底有什么仇怨?” 梅平喃喃道,心里也满是对马嬷嬷所作所为的厌恶与畏惧。 陈映晚淡声道:“许是我和二爷走得比较近。” 马嬷嬷想把自己的女儿塞到二爷院里,不仅没成,老夫人还冷了她好一阵,连着半个月都没叫她的菜。 董管家还特意来问了一趟,想知道马嬷嬷是不是犯了错。 马嬷嬷如临大敌,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保住了这个大师傅的位置。 听陈映晚这么说,梅平也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你这么一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 “我刚进府的时候,听说万嬷嬷和马嬷嬷关系极好。” 万嬷嬷是负责大爷膳食的大师傅,也是陈映晚到厨房第一天、朝陈映晚发出一声冷哼的女人。 陈映晚打那时起知道万嬷嬷对自己没有好感,所以一直绕着她走,马嬷嬷提起她时语气里也满是恨意。 原来两人曾经居然很好? 梅平继续回忆说道:“我听说,当初两人同年生了儿子,都想给大爷当伴读。 后来万嬷嬷的儿子墨安留在了大爷身边,一直到现在。” “至于马嬷嬷的儿子……我也听说过,叫刘大勇,似乎在前院马房当差。” 这么一来,真相似乎明了许多。 马嬷嬷对万嬷嬷的厌恶,是因为对方的儿子挤掉了自己的儿子、成为了大爷陆殷辞的伴读。 陆殷辞深居简出,贴身伺候的只有墨安一个心腹,月例自不必提,在府里的身份也不与其他下人相同。 旁的下人见了墨安,有时甚至要比见了管家还恭敬些。 马嬷嬷怎能不恨? “只是这恨未免绵延太久了些,都这么多年了,两人还是势如水火。” 梅平开始担忧起陈映晚。 马嬷嬷是个十分记仇的人,之前儿子被人挡了路,她能记十几年。现如今陈映晚又跟二爷关系要好,在她眼里怕不是占了她小女儿的位置。 “映晚,你有法子吗?” 陈映晚温柔一笑,拍了拍梅平的手,缓声道:“平姐别担心,这次你先按我说的回马嬷嬷,往后我们再谋划。” 梅平紧攥着她的手:“马嬷嬷若是不信呢?” “她定会起疑,不过我们要的也正是她的警惕。” “起码在最近一段时日,为免打草惊蛇,她不会再动。过些日子……我自有打算。” 在陈映晚的安抚下,梅平渐渐冷静下来。 当天回了府,马嬷嬷趁着空间将她单独叫到了院子一角,开口就是责问:“那包东西你没放进去?” 梅平想起陈映晚的话,没有掩饰自己的害怕:“我不敢,马嬷嬷,我从来没害过人……更何况外面那些难民本就走投无路才来领粥,我若是加害他们,老天爷会惩罚我的!” 马嬷嬷恨铁不成钢,眼神仿佛淬了毒:“谁要你想这么多了!我交代过你,你只管放你的,若真闹出人命了,我有的是法子让陈映晚替你背!” “没用的东西,你这辈子也就是个小小的厨娘了!” 梅平红了眼眶,缩着脖子,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 马嬷嬷瞪了她一会儿,又深吸一口气问道:“陈映晚有没有疑心?” 梅平摇摇头,小声道:“我不知道,我大抵是太害怕了,有些发抖来着……她问我怎么了,我什么都没说。” “可是后来她问了门口的下人,应该已经知道您去找过我了。” 马嬷嬷一顿,眉头渐渐拧了起来。 半晌,她才再次看向梅平,硬挤出了一丝笑意:“梅平,这么多年你做得一直都很不错,我看在眼里,总想提点你一二。” “其实若是陈映晚不来,我本想给你多安排些活计、涨些月例的,谁知道她突然来应聘。” “你听我的,咱们一起想办法把陈映晚赶出去,对咱们两个都好。” 梅平缓缓抬头,眼里闪烁着犹豫:“但陈映晚留下,对我也没有什么影响啊……” “蠢货!”马嬷嬷恨铁不成钢。 “她在这儿,就要多分走咱们一份月钱。” 梅平被训得不敢吭声,只连连点头。 马嬷嬷见她顺从,才继续道:“往后她有什么风吹草动,你来找我,我必不会亏待你……这个你拿着。” 她动作迅速地往梅平怀里塞了一小块银子,转身就走。 梅平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又看向马嬷嬷的背影,神色不明。 几日后陈映晚和佑景休息在家,四叔婆带那姑娘找上了门。 一进屋小姑娘就跪了下来,眼泪簌簌落下:“多谢恩人!” “这辈子我给您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 四叔婆也抹着眼泪道:“晚姐儿,从前的事儿都怪我,我老不中用,净干些糊涂事,你别往心里去。” “往后我和宜姐儿都记你这个恩情。” 陈映晚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佑景在旁好奇地打量着小姑娘:“我叫佑景,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抹了一把眼泪道:“娘给我起的名字,陈月宜,月亮的月,宜室宜家的宜。” 陈月宜并不怯场,口齿伶俐清晰、谈吐大方,只说了几句话,陈映晚就察觉到她绝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姑娘。 第53章 试探 陈映晚在询问之下得知,她家也曾殷实,因为战乱出逃。 爹娘为了保住他们唯一的儿子,狠下心来将女儿卖了出去。 陈映晚叹了口气,自古女人都是最苦的,从生到死,总是由不得自己。 所以陈映晚才会竭尽所能挣银子,为的就是哪怕今后世事多变,也能有自保的能力。 几人坐下来,又聊起诸多过往。 陈映晚状似无意问道:“你家附近有没有江或是海?” 陈月宜思索片刻道:“曾经听说,但没亲眼见过。” 见陈映晚沉思,四叔婆小心问道:“怎么了晚姐儿,可是有什么不妥?” 陈映晚收敛神色,缓缓笑道:“没什么不妥,不过我的确有件事想麻烦你们。” 四叔婆连忙道:“晚姐儿,你别说这话,要不是你,我也再找不到月宜这样懂事乖巧的孩子,有什么我们能帮上的你只管开口。” 陈映晚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四叔婆,这段时间陈晓玉去找过你吗?” 四叔婆道:“找过一次,依旧是催我来劝你成亲的。” 但上次四叔婆在这儿见过了陆明煦,心中猜测陈映晚与陆家二爷的关系不浅,也就没敢再来。 说完话,四叔婆又觉得不够,忙补充道:“晚姐儿,我以后不再干这种事儿了。” 陈映晚笑着摇头:“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我是知道的,这也没什么丢人的。” 四叔婆不好意思地笑笑。 陈映晚又道:“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家若不是为了利益往来,也不会见面。” “我的为人,叔婆您是看在眼里的。” “你和月宜若是愿意,我们便互帮互助。经此一事我也看得出来叔婆不是背信弃义之人,我亦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往后只要有我一碗饭吃,你和月宜便能分一杯羹。” 四叔婆是个聪明人,听明白陈映晚是要有重要的事同她合作,当即正色道:“晚姐儿,你也知道你那叔公是什么货色,这么多年家里都是靠我一个人挣银子吃饭。” “有时候为了多挣一分银子,我少不了说些违心的鬼话,但你有一点说对了,我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我促成了那么多亲事,除了玉姐儿托我的这件事以外,我都尽我所能给女方找最好的去处。” 哪怕是这件事,陈晓玉要她给陈映晚找年纪大些的男人。 她也是挑了三天,挑出了长相、家业都不错,陈映晚带孩子嫁过去也不受苦的男人。 不过四叔婆现在无比庆幸,还好这桩婚没说成,否则她也遇不着女儿了。 四叔婆站起身,神色坚定道:“晚姐儿,只要你信得过我这老婆子,我们都听你的。” 陈月宜也跟着她站了起来。 陈映晚笑了一下,心中已有答案,“留下一起用午饭,吃完午饭咱们再聊事。” 陈月宜给陈映晚打下手,四叔婆也没闲着,拿着抹布屋里屋外打扫了一遍。 陈映晚做了几道家常菜端上桌,四叔婆拧干了抹布洗手坐下,却看着面前红彤彤的土豆丝发愣。 “……晚姐儿,你这土豆是不是坏了啊?怎么这个颜色?” 陈映晚笑道:“你尝尝?” 四叔婆变了脸色,反复看了几次陈映晚的神情。 见她当真没有开玩笑,四叔婆脸色更加凝重了,心里也泛起嘀咕。 难不成晚姐儿心里还记恨着她说亲这件事?晚姐儿刚才那样子,分明是要将这事儿翻篇过去了。 可眼下又逼着她吃着变质了的土豆是怎么个意思? 吃还是不吃? “娘,要不我先尝尝。”陈月宜突然开口。 她看出了娘亲的窘迫,懂事的她立刻想出了办法。 刚才她听娘亲和陈映晚的对话,也听出来了两人之前有过节,想来眼下难为娘亲,也是因为之前的事。 既然没办法过去,那不如她来接下这个惩罚。 “别,”四叔婆连忙按住她的筷子,又怕陈映晚不满,挤出了个笑看向陈映晚,“还是我尝,这红彤彤的,看起来真……真有食欲。” 大不了就拉肚子,最不济也就中毒罢了。 只要能让陈映晚原谅她,为了她和月宜以后的日子着想,这土豆她也非吃不可! 四叔婆飞快地夹起一筷子土豆丝就往嘴里送,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嚼了几口,又猛地睁开了眼睛。 这……这不对啊。 不仅没有她想象中的怪异腐坏的味道,反而还有一种特别的刺激感在舌尖上炸开,引诱着人一口接着一口地吃。 酸辣甜咸混在一起,简直没有比这个更下饭的了。 她惊讶地看向陈映晚:“这土豆加了什么?” 陈映晚笑道:“这就是我想跟你们商量的事。” “这个叫做辣椒油,是用菜籽油和辣椒做的。” “什么是辣椒?”四叔婆忙问道。 她虽然没听说过这东西,但冥冥之中,她感觉得到这就是能改变自己和月宜未来的东西。 陈映晚缓缓道来:“前几个月机缘巧合,我得到了一包辣椒,用这包辣椒做出的辣椒油,作为佐料下菜,非常合适。” “而我们这附近没有种植辣椒的,也就是说,倘若我种出了辣椒并加以利用,就会是整个怀州第一个种出来的。” 四叔婆眼睛发亮,想到了什么,又微微皱起眉:“可我们从哪儿去弄来种子?” 陈映晚道:“我这里有一小包,不过只有一点。” “我打算明年开春就开始种。” 四叔婆连连点头:“好啊,这是难得的商机!你要是信得过我,到时候我就来帮你一起种!” 陈映晚道:“我若信不过叔婆,今日也不会同你说这些话了。” “我虽然已经决定要种,但一直没想好如何解释它的来处,毕竟整个怀州还没有人听说过辣椒这东西,我也只听说这东西如今已经出现在南边沿海一带……” 四叔婆和陈月宜听到这里,立刻明白了陈映晚的意思。 陈月宜看了娘亲一眼,两人交换了个视线,陈月宜立刻道:“我是从南边来的。” “如有人怀疑,我就替您解释,曾在南边见过这东西。” 第54章 意外 陈映晚满意地笑了笑:“月宜真聪明,我就是这个意思。” 陈月宜腼腆地抿起嘴角。 这顿饭几人都吃得高兴,陈映晚和佑景为找到了解决方法而高兴,四叔婆和陈月宜则为这辣椒可能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而高兴。 午饭后两人离开,佑景和娘亲站在门口,他牵着娘亲的小指晃了晃,又抬起头,满眼亮晶晶地望向娘亲:“娘,今天以后你就不用再担心解释辣椒的事儿了。” 这几个月陈映晚虽然从来不说,佑景也从没问过,但他知道娘亲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个,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解决。 他帮不上忙,只能默默地和娘亲一起着急。 现在好了,这件事终于解决掉,两人心里的大石头也算落了地。 陈映晚捏了捏佑景的手,正准备转身回屋,突然看到远处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仔细一看,似乎是张秀才。 张秀才比姜秋高一个头,身子单薄但是并不瘦弱,长得也和姜秋堪称郎才女貌,十分登对。 姜秋养胎这段日子,家里都是张秀才在洗衣做饭,也算个疼媳妇的。 但张秀才顾及男女大防,从来没独自来过陈映晚家里。 走得近些,陈映晚才发现张秀才满脸的愁云惨淡。 陈映晚心里顿觉不妙。 “秋姐怎么了?”陈映晚眉头紧皱。 张秀才缓缓叹了口气:“今早……秋儿见红了。” 陈映晚心里一咯噔:“怎么会这样,是不是这两日做绣活太累了?” 张秀才摇摇头:“我们都把这一胎看得很重,怎么会累到秋儿?老大夫说是秋儿体弱,恐怕这胎要不保……” 张秀才的声音越来越低,空气间弥漫着一派阴郁,两人谁也没有再说再问。 陈映晚沉默半晌才道:“我去看看秋姐。” 一路无言,进了院子,隐约听得到屋里压抑着的抽泣声。 掀开挡风的帘子迈进屋里,陈映晚只觉眼前暗了下来。 屋里的窗户关着,姜秋的床离窗户很远,靠着黑漆漆的角落。 陈映晚往里走了几步,姜秋才抬起脸,外头的日光投在屋里也是昏昏沉沉的,勉强看得见姜秋的满脸泪水。 “……映晚、映晚是你吗?”姜秋颤声问道。 “是我。” 陈映晚连忙加快了步伐,刚坐到床边,姜秋便扑进了怀里,抱着她的肩膀哭得不能自已。 “映晚,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连孩子都保不住?” “我不过是想和夫君生一个孩子罢了,哪怕一个也好,为何我连生孩子都做不到?我当真是没用极了……” “秋姐,别说这样的话……” 姜秋摇摇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秋姐,你这么一直哭下去对身子最不好了,胎儿还在呢,你还是稳定心神、保重身体要紧。” 姜秋抱着她哭了好一会儿,怎么也止不住。 一直到傍晚,陈映晚才回家。 张秀才将她送到门口,勉强扯出一个笑:“这几月多亏你与姜秋交好,她才有些笑容,也不再像从前那般自卑。” “往后怕还是要多麻烦你。” 陈映晚摇头:“往后有事尽管去找我就好……姐夫也要放宽心,多多宽慰秋姐。” 回家后佑景第一时间跑过来:“娘,姜姨娘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生小娃娃呀?” “明天我和娘一起去看姜姨娘!” 陈映晚鼻子有些酸,低头搂紧了佑景,轻声道:“姨娘这一胎可能有些危险,这两日咱们先不去看她了。” 佑景眨了眨眼,看到娘亲的神色,他慢慢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缓缓地倚在娘亲的怀里,小声道:“要是我们能帮得上姜姨娘就好了。” “是啊……” 陈映晚低低地应了一声。 第二日,两人上山砍柴,陈映晚忽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叮,幼崽【劳】+1,奖励积分5点。” 陈映晚立刻顿在了原地。 对啊!她还有系统! 陈映晚利落地扛柴火回家,回屋就打开了系统积分商城,又叫出系统。 “有没有能帮助女子保胎的东西?” 系统回答:“抱歉宿主,我们的药物分类目前只针对幼崽需要。” “数据显示幼崽目前不需要保胎药,所以无法开启兑换。” 这个方式行不通…… 陈映晚攥紧了拳头,又不死心地问:“那除了药物呢?还有其他东西有助保胎或者提升体质的吗?” 系统检索了一阵,回答道:“这里检查到一本养生类书籍,有助于幼崽强身健体,能够辅助提升【体】的数值。” “且对成年人也有提升体质的功效。” 陈映晚皱了皱眉:“也就是说,我不一定能帮她保下这一胎?” “是这样的。” 陈映晚下定了决心,哪怕不能帮助现在的姜秋,起码会对姜秋以后怀孕有些益处,而且她和佑景也能通过此书强身健体,也不算浪费。 “多少积分?” “一百五十积分。” 陈映晚看了一眼自己余下的积分——之前买辣椒种子花了100积分,剩125分。 这段时间的任务奖励、佑景的身体数值提升零零总总加起来,现在还剩下370分。 积分该花就得花,陈映晚犹豫片刻,还是选择了兑换。 这本书依旧没有实体。 系统解释道:“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来自修仙世界。” “虽然这个世界的灵气不足以让人修炼成仙,但对体质提升非常有效、甚至延年益寿,所以限制传播。” 修仙世界?还有这种世界? 陈映晚半信半疑。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拉着佑景开始尝试练习书上所教的“功法”。 其中有些陈映晚早就听说过见过的部分,像是五禽戏、金刚功、长寿功等等的动作。 陈映晚从前去河边洗衣服时会看到村里有老人在打,她偶尔也会跟着练一练。 而书上的功法似乎是将这些功法更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效果也是集大成者。 前几次并不熟练,但慢慢地,陈映晚越发感觉心平气和,浑身通畅。 佑景学得更快一些,很轻松地掌握每一个要点。 第55章 保胎 两人练了几遍,只觉精神抖擞。 “娘,之前您怎么不教我?”佑景满眼崇拜,小孩子感知力是最强的,对身体好的东西,自然也能第一个感知到。 “这是娘亲最近才知道的,有助于强身健体,等咱们练会了,过些日子教给你姜姨娘。” 佑景重重点头,他也希望姜姨娘能健康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陈映晚一找到空闲时间就看书。 这本书上除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功法以外,还有不少有益于身体的建议。 比如要多晒太阳,多吃肉多运动。 小孩子要多喝牛奶羊奶,倘若没有就多吃蛋白、豆腐,这样才能长得高。 牛奶羊奶并不是每家每户都能喝到的,但鸡蛋和豆腐肯定管够。 从那以后,陈映晚每天早上都给佑景煮两个鸡蛋,按照书上说的,把蛋黄扣出去,正好给小狗吃。 仅仅过了三天,佑景的【体】就上升了1点。 陈映晚很是惊喜,看来这个功法真的有用。 确定这法子有效后,陈映晚当天晚上就去了张秀才家里找到姜秋。 姜秋依旧是那副哀伤的模样,一看到陈映晚就想哭。 似乎可以料想,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没了,姜秋会受到多大的打击,甚至连这几年都无法从阴影中走出。 陈映晚温声劝道:“秋姐,你若是一直这般忧虑,对腹中孩子也不会有好处的。” “你要是信得过我,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一定管用。” 姜秋正低头用帕子擦拭眼泪,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灰暗的眸子里乍现一抹光亮:“映晚,你有办法?” “你尽管说,不论管不管用,我都要试一试!哪怕没用我也不怪你的。” 姜秋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她从出生都被爹娘训斥说她没用、是个废物,她从小听这样的话,一直听到了嫁人。 人家都说女人最大的用处就是生孩子。 她嫁给了张秀才一年多,一直没有孩子,心中惴惴不安,生怕是自己的过错。 好不容易怀上了,姜秋惊喜万分,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可偏偏又在这时候见了红…… 这段日子以来,无论张秀才怎么安抚劝慰她,她都没办法振作起来,她只是一味地害怕惊慌。 她从出生开始,自己就没真正地做成过什么事。 这几个月来陈映晚帮她接了不少绣活,渐渐让她有了些信心;接着她肚子里又多了一条小生命,这更让她觉得自己是有价值有意义的。 可现在,陈映晚好不容易帮她树立起来的自信因为一次见红,瞬间分崩瓦解。 爹娘说过的那些话再次回荡在耳边,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好转只是一个假象, 她并没有能力改变自己,陈映晚夸她,不过是因为可怜她哄她的罢了。 她又变回了那个没有价值的废物,现在甚至连孩子都保不住,更加没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身边的人抛弃,就像当初被爹娘卖掉一样…… 每当她想到这里,她便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现在急需一个主心骨,告诉她该怎么做,哪怕陈映晚要她从这儿一步一叩首走到千山寺,她也愿意。 “秋姐,你先别急,我要说的并不是什么急功近利的法子。” “任何事情都要徐徐渐进,就像你当初学女红,不也是一点点学成的吗?” 姜秋连连点头,紧紧握着陈映晚的手:“好妹妹,我知道的,我都听你的。” 陈映晚站起来,朝姜秋伸出手:“你先下床,跟着我的动作,我教你一套功法。” 姜秋一愣,下意识有些犹豫。 毕竟大夫说她身体太弱,需要静养,但抬头和陈映晚对视的瞬间,她立刻冷静了下来。 她现在更愿意相信陈映晚。 下一瞬,她扶着陈映晚的手下了床,从床边架子上拿起外衣穿上,又神色坚定地看向陈映晚。 陈映晚牵着她一步步走到门外,接触到阳光,姜秋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她已经很久没有晒过太阳了,她身体太弱,没怀孕的时候晒一会儿就出汗,怀孕后就更不敢晒太阳了。 陈映晚回头看向她道:“我听说孕妇是要多晒太阳的,所谓养身体并不是只躺在床上不动,而是不做劳累的活计。” “像现在这样,闲来无事晒晒太阳、在院子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这对养身体都是有好处的。” 姜秋愣愣地听着陈映晚的话,时不时点头。 “还要多补……骨。” 陈映晚从那本书上看到的是“补钙”,第一次看时并不理解,听了系统的说法才知道“钙”是身体所需要的东西,可以通过食物补足。 就像鸡蛋壳、骨头,里面就有这种叫做“钙”的东西。 小孩缺了这东西会长不高,孕妇缺少了这东西有可能流产。 “平时多吃一些脆骨、软骨,我记得村东头有人养了几头羊,可以让姐夫每天去买一碗回来煮开了喝,也是有好处的。” 姜秋连忙应下:“好!” 陈映晚面对着太阳,缓缓呼出一口气,气沉丹田,开始练功法。 为了让姜秋学会,她速度放得很慢,同时会详细地讲解每个动作的要点。 打完了一遍,姜秋额上出了一层薄汗,眼睛却格外发亮,好像整个人从里到外精神焕发。 “映晚,我真的觉得好多了。” 陈映晚知道这并不是一遍功法就能起到的作用,大概率是姜秋的心里作用。 姜秋太渴求一个解决办法,所以只要陈映晚给她了办法,她心里就安定了许多。 不过这样也好,姜秋继续练下去总没有坏处。 “早中晚各一遍,不要贪多,你现在的身体不能太劳累。还有晒太阳也要避开中午以及午后,那会儿日头太毒。” 陈映晚知道姜秋急于求成,肯定会按照她说的,恨不得一天六个时辰晒太阳,但是这样的话身体也吃不消,所以陈映晚少不了叮嘱两句。 姜秋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肚子,又望向陈映晚,露出了这段日子以来第一个笑容:“好,我都听你的。” 陈映晚也笑了。 两人坐在门口闲聊了几句。 姜秋喜欢听陈映晚说她在厨房的那些事,当听到她说厨房里有人针对她时,姜秋不由皱起眉头:“那咱们可要早做准备,不能让她得逞了!” 姜秋已然把陈映晚看成自家人。 谁要欺负自己,姜秋大抵会忍让退却,但若说有人要欺负陈映晚,姜秋心里反倒生出了一股想保护陈映晚的斗志。 陈映晚轻叹一声:“我知道,我只是差一个机会。” 姜秋认真道:“没有机会,难道咱们不能创造机会吗?” 说着,姜秋牵过陈映晚的手,轻轻搁在自己肚子上:“她既然喜欢暗中使绊子,那咱们就让她使……映晚,我知道你是不怕流言蜚语的。” 陈映晚先是一愣,视线又缓缓落在她那隆起的肚子上。 仿佛收到了什么指引,陈映晚脑子里灵光一闪,缓缓露出笑容:“秋姐说得对。” 第56章 请君入瓮 “娘亲,你快来追我呀!” 佑景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回头朝陈映晚喊。 两人路过厨房时,陈映晚无奈地停下脚步,叹气道:“你慢点,娘现在跑不了。” 佑景这才停下来,转身走到娘亲面前,担忧地握住娘亲的手:“娘,对不起,我忘记了。” 陈映晚捏了捏佑景的小脸,无奈一笑:“没关系,你去书院,娘午后去接你。” 佑景应了一声,跟娘亲告别后蹦蹦跳跳地往内院走了。 陈映晚刚一迈进厨房院门,就被站在门口的人吓了一跳。 “马嬷嬷!您怎么在这儿?” 马嬷嬷皮笑肉不笑道:“我刚要出去,你这是怎么了?来月事了?” 很明显马嬷嬷听到了陈映晚说自己“不能跑”的话。 陈映晚忙应声道:“是呢,我来月事了。” 马嬷嬷“哦”了一声,没有再问,转身便走了。 上午陈映晚照例做饭菜,今天不是梅平当差,是另一个陈映晚并未深交的妇人。 午后那名妇人被马嬷嬷叫走,两人具体谈了些什么,陈映晚并不知道。 当天下午,陈映晚离开院子时忽然一阵恶心,一溜烟跑进了茅房,干呕了半晌才出来。 同她一起当值的妇人连忙上前问她怎么了。 陈映晚脸色难看地摇摇头:“应当是吃错东西了,不碍事。” 妇人神色怪异,没有再问。 几日后梅平和陈映晚一同当值,陈映晚趁着空闲问起梅平:“平姐,你知不知道妇人小产后该吃些什么。” 平姐听到这话手里一抖,连忙左右看了看,又扯着陈映晚的袖子急问:“你小产了?” 陈映晚一愣:“不是,我就是想问问来着。” 接着陈映晚又小声道:“或是保胎的吃食也行,我有个好友,她身体不太好,如今又怀了孩子,我想给她做点好吃的。” 梅平责怪地打了她一下,压低声音道:“那你倒是小声些问啊!” “这么多双耳朵听着,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样。” 陈映晚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连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愧疚道:“怪我怪我,我也是关心则乱,这两日一直惦记着这件事,竟然忘了分寸。” 平姐叹了口气道:“不过我倒是真有几道药膳能教你,身体不好的妇人照这个吃是最好的,当初我邻居差点小产,我就教过她。” 陈映晚仔细听着,默默记在心里。 平姐一连说了几道,却看陈映晚:“你都能记住?” “能。” 平姐嘟囔:“你这记性还怪好的……不过往后可千万别乱说话了,若是被有心人听到了,你可怎么办?” 然而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还不到中午,张嬷嬷就带人过来了。 张嬷嬷和李婶同为采买,平日里不大对付,只是为了共同的利益,倒也不会表露在明面上,但早就看对方不顺眼是真的。 张嬷嬷带着两个老妈子朝陈映晚气势汹汹地走来。 陈映晚意识到不对劲,下意识去寻李婶帮自己,然而李婶这个时候并不当值。 “你就是陈映晚?” 三人将陈映晚团团围住,为首的张嬷嬷明知故问道。 陈映晚扫视了三人一眼:“嬷嬷这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马嬷嬷快步走了过来,虚挡了陈映晚一下,佯装不解:“张嬷嬷,这是怎么了?映晚做错事儿了还是做错菜了?” 张嬷嬷冷哼一声:“有人告诉我,陈映晚不知检点,和府里的小厮勾搭在一起,还恬不知耻地怀了孩子!” “咱们府上的规矩,外院没签过卖身契的下人不准和府上家奴私相授受,你不知道吗?” 陈映晚心中嗤笑。 这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 “映晚,张嬷嬷说的可是真的?” 马嬷嬷一脸严肃地转过头盯着陈映晚。 不等陈映晚说话,她又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你这傻孩子,怎么能做出这等蠢事?” 张嬷嬷撇着嘴,上下打量陈映晚,语气讽刺: “你都是有孩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廉耻?年纪轻轻的学什么不好,学人家偷汉子!你儿子可是荛哥儿的伴读啊,你做出这种事情来,不仅你厨娘的位置不保,你儿子恐怕也不能再在侯府待下去了!” “听说前段日子你还意图勾引二爷?一个厨娘罢了,仗着自己有点脸蛋招蜂引蝶勾三搭四,真是无法无天啊!” 马嬷嬷仿佛受到极大的震撼,转过身看向陈映晚,恨铁不成钢道: “映晚啊映晚,你可真是糊涂!还不快认罪,求张嬷嬷替你跟董管家说说情,说不定你儿子还能留下来。” 陈映晚的视线在两人脸上转了个来回,忽然轻笑一声:“张嬷嬷、马嬷嬷,我还一句话没说,你们怎的这么着急给我定罪?” “把我赶出侯府,对你们到底有什么好处?” 马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厉声训斥道:“还说胡话,这几个月我对你也算仁至义尽,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我何苦针对你?” “再说了,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清楚。前些日子和二爷不清不楚的,平白毁了二爷的名声!现在又怀了野种,侯府是断断留不得你这等寡廉鲜耻的浪荡货色!” 马嬷嬷彻底不装了,当着众人的面大骂起来。 “你若还不认错,到时候闹得老夫人听见了,可就不只是将你们赶出府那样简单!” 话音刚落,院门口忽然传出一道幽幽的女子声音:“呦,是什么事还要闹到老夫人那儿?” 第57章 看戏 众人循声看过去,只见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连翘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脸看戏的神色望着院里众人。 连翘得老夫人喜爱,哪怕是董管家来了也要让她几分。 张嬷嬷顿时换上了一副笑脸:“连翘姑娘,你怎么来了?” 连翘笑得很淡:“我若不来,岂不是错过一出好戏?” 张嬷嬷挡住了陈映晚,赔笑道:“不过是一些腌臜事儿,只怕污了姑娘的耳朵,还是让小的们解决。” “别啊,方才不是说要让老夫人听听吗?我这个做丫鬟的必须得先听一下,老夫人以后若真问起我,我也不至于答不上来。” 张嬷嬷神色尴尬,扭头看了一眼马嬷嬷,两人交换了个视线,张嬷嬷才一副狠下心的模样咬牙道:“不是想瞒姑娘,只是院子里出了这样的丑事,我这个管事的也该受罚。” “陈映晚与小厮珠胎暗结,干出这等丑事,实在是有辱我们侯府的名声,我正打算去找董管家将她赶出去……” 陈映晚却扬声打断她的话:“张嬷嬷既然这样笃定地要赶我出府,不拿出些证据,只怕无法服众。” 张嬷嬷没想到陈映晚居然还敢还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还敢要证据?连翘姑娘在这儿,我本想给你留些脸面,你竟然这般不知好歹!” 连翘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神色,视线落在陈映晚平坦的小腹上,面上最不显,心里却也犯起了嘀咕。 这段时间陈映晚和二爷走得格外近,老夫人也是允许了的。 两人又一个妙龄、一个血气方刚,来往之间谁能断定两人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 陈映晚若怀的真是小厮的孩子,尚且好说,最多赶出府去罢了。 可若这孩子不是小厮的,而是……二爷的呢? 她心中暗骂这几个婆子没事找事,既然都已经知道陈映晚和二爷关系密切,为何要头脑发昏地嚷得人尽皆知? 而她既然碰上了,就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怎么着都得请示老夫人才行。 “行了,你们不必再吵了,我这就去禀告老夫人。” 张嬷嬷慌了一瞬,她从入府到现在虽已十几年,但亲见老夫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再说,她也不能断定陈映晚和二爷就没有一腿。 她下意识想要退却,然而马嬷嬷却朝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对方似乎胸有成竹,确定陈映晚一定怀了野种。 眼下再想打退堂鼓似乎也来不及了,张嬷嬷只能硬着头皮道:“……好。” 连翘回来时,老夫人正歪在罗汉榻上听着丫鬟青荷读书,连翘屏退众人,将此事简单说了一遍。 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眉头微微蹙起:“有这样的事?” “辞哥儿同我保证过,这陈映晚也不像是会做出这等蠢事的人。” 都是聪明人,陈映晚应该清楚,就算她怀了陆明煦的孩子,侯府也绝对不会容许她进府。 若是想为了钱财做外室,陆明煦随时都能玩腻了抛弃她,还不如安安分分地在侯府做个厨娘,没有大错,三年五年都不会被赶出去,来钱更稳妥些。 连翘想起这几次与陈映晚的接触,顿了顿,柔声道:“奴婢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想来问问老夫人的意思,否则要赶出去,那再容易不过了。” “陈映晚看上去也倒像是个老实本分的,不然大爷也不会让她靠近二爷。” 老夫人看向连翘:“难得听你说看好谁。” 连翘是从小在老夫人身边教养出来的,哪怕身份依旧是奴才,却也沾了一些心高气傲。 老夫人知道她的脾性,这府里的下人能让她说出好话的屈指可数。 连翘笑道:“奴婢只是觉得此事出得太突兀了些,况且自从有个陈映晚给二爷解闷后,二爷这些日子来给老夫人请安,整个人的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 “奴婢想着二爷高兴,老夫人才高兴。” “若是陈映晚被赶出去了,二爷嘴上不说,心里到底也会不大痛快——毕竟二爷也快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身边人突然离开,一定会难受的。” 老夫人没有言语,只是难免想到小孙子这段日子的确高兴了许多。 是啊,身边人突然离开,是人都要难过的。 倘若此时二儿子和儿媳都在府里,老夫人大抵留不得陈映晚,可现在小孙子孤零零一个人,爹娘都不在身边,好容易遇到个能说说话的,又要被人赶走。 老夫人想到二儿子刚走那会儿,明煦失魂落魄的模样,到底于心不忍。 老夫人缓缓叹了口气:“把那几个带过来,闲着也是闲着,我倒看看她们要闹什么幺蛾子。” 说罢,老夫人顿了顿,抬眸道:“把明煦也叫来。” 倘若陈映晚真是个不安分的,索性让明煦看清她的真面目,免得往后把陈映晚赶出去,倒让他们祖孙二人离心。 连翘应了一声,立刻转身去派丫鬟去叫人了。 几人很快到了,张嬷嬷和马嬷嬷等人给老夫人请过安便齐齐地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早没有了方才嚣张跋扈的样子。 而董管家也被叫了过来,他跟此事本来没有牵扯,可他负责厨房,怎么都脱不开关系。 张嬷嬷干这事也不曾跟他打过招呼,董管家猝不及防被叫来,难免心有怨怼地瞪了对方一眼。 感知到董管家的灼灼视线,张嬷嬷的头低得更深了。 老夫人等了一会儿,陆明煦还没到。 她心里不由怀疑陈映晚和明煦或许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般亲密,只是小孩子心性,新鲜一会儿罢了。 老夫人索性不等了,抬了抬手。 静立在她身后的青荷上前两步,声音清晰地传到屋中每个人耳朵里: “哪个是陈映晚?” 陈映晚低着头上前两步,温声道:“奴婢是。” 青荷款步到她面前,示意她坐下、将手搁在桌子上。 接着青荷开始给她搭脉。 陈映晚一直知道老夫人身边又两个得宠的大丫鬟,一个是连翘,另一个则是面前的青荷。 连翘常在外露面,但这个青荷却很少见人,之前几次见到她,她也都是安安静静地立在一旁,老夫人很少吩咐她做事。 现在才知道青荷还有这一手。 青荷神色认真,半晌收手,站起身道:“禀老夫人,陈姑娘不是有孕的脉象。” 第58章 翻盘 “怎么可能!” 马嬷嬷瞬间变了脸色嚷道。 随即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后,马嬷嬷连忙整理好表情,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青荷姑娘,要不你再好好看一看?” 青荷面无表情道:“我从五岁开始学医,如今十三年了,老夫人平日都是我在照顾。你若是不信,我也没什么可说。” 马嬷嬷脸色更加惨白:“我不是不信青荷姑娘,只是……这不可能啊!” “陈映晚这段日子一直干呕,还偷偷问梅平吃什么能保胎……” 说到这儿,马嬷嬷好像发现了什么关键,猛地抬起头:“我知道了!她一定怕自己干的丑事被人知道,所以喝药打胎了,一定是这样!” 否则怎么会没有孕象? 老夫人缓声道:“青荷,依你看呢?” 青荷低下头:“奴婢以为,陈姑娘不曾有孕,前些日子刚来过月事,甚至还是处子之身。” 陈映晚耳朵有些发热,这青荷说话也太直白了,其实不必说后半句也可以的。 但这似乎也印证了青荷的确有些实力。 老夫人略安了心,只要陈映晚没有作风问题,她也不必犹豫要不要把对方赶出府了。 陈映晚摇摇头,忽然跪下,声音难掩委屈:“老夫人,奴婢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两位嬷嬷,竟然被这般诋毁。” “哪怕奴婢是清白的,日后也难抬头了。” 老夫人上下打量陈映晚一眼,此事不是陈映晚的错,她的语气也就和蔼许多:“你先起来,有话好好说。” 陈映晚抹了抹眼角硬挤出来的眼泪,抽噎了几声,才道:“这事闹到老夫人面前本就万万不该,眼下竟还要老夫人亲自为奴婢辩白,奴婢实在惶恐。” 一个是侯府的老夫人,一个是外院干活,连内院都进不得的厨娘。 陈映晚若没有和二爷的这层关系,哪怕今日被赶出府,消息也绝传不到老夫人耳朵里去。 “既然奴婢已经洗清了冤屈,不好再打扰老夫人,该怎么罚都交给董管家处理,奴婢绝无怨言。” 老夫人看陈映晚的眼神更加温和。 陈映晚要比她想象的懂事多了,若换成旁人,有这等机会,还不趁机将张嬷嬷几人扒皮抽筋了才好。 陈映晚倒是什么都不求,反而还怕叨扰了她——无论是不是真心话,都叫人听得心里熨帖。 “那此事就交给董管家了。虽然只是流言蜚语,但议论得多了,怕也是要压死人。” “往后我不想再听到同样的事情。” 老夫人发了话,董管家立刻上前应声。 “是,奴才一定好好处理,杜绝此等事件再发生!” 董管家暗暗松了口气,毕竟这件事发生在厨房院里,他没被罚已经很走运了。 他这样想着,忍不住看了陈映晚一眼。 他知道,陈映晚刚才大可以借机讨伐几人,甚至顺带着把他也往下拉一把。 但是陈映晚却把处置此事的权力交换给了他……既在老夫人面前表现了懂事知分寸的一面,同时也暗卖了他一个人情。 董管家思绪至此,门外传来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老夫人正纳闷着陆殷辞怎么来了,扭头看向门口,首先看到的是掀开帘子的墨安,紧接着是陆殷辞的轮椅…… 不对。 陆殷辞的轮椅一向是交给墨安推的,如今墨安在前掀帘子,那谁在推轮椅? 不等老夫人细想,陆明煦的脸就紧随其后出现在了轮椅后面。 “……?” “祖母,我来了!” 陆明煦气喘吁吁地推着大哥的轮椅,坐在轮椅上的陆殷辞一脸麻木,生无可恋地扶着额头。 陆明煦把大哥带到后就撒开了手,走到屋子正中央,叉着腰环顾一周义愤填膺道:“是谁空口造谣?谁!给爷站出来!” 陈映晚:“……二爷,事情已经解决了。” 陆明煦缓缓与陈映晚四目相对,脸色一顿,眼里掠过一丝尴尬。 解决了? 原来他竟然来晚了吗? 老夫人微微眯眼:“明煦,你方才是去找你大哥了?” 为了一个陈映晚,明煦居然这般大动干戈? 陆明煦自然知道祖母心中所想,梗着脖子嘴硬道:“没有,我是在路上遇到大哥,他说想遛弯,我就推着他过来了。” “是,大哥?” 陆殷辞缓缓闭眼。 他的自尊只能容许他不戳破弟弟的谎言,想让他帮着圆谎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一路上,轮椅都快被推得冒火星了。 “既然解决了,那我就先走了……大哥,你在这儿陪祖母说会儿话。” 陆明煦朝大哥疯狂使眼色,陆殷辞无奈至极,缓声道:“祖母,我给您念会儿。” 一行人出了老夫人的院子,董管家极有眼力地带着几人从小路走,留下了陈映晚和二爷。 陆明煦嘟囔道:“解决得也忒快了些,我还没到呢。” 陈映晚感叹:“二爷再晚来一会儿,我都回厨房了。” “喂,我这可是为了你……”陆明煦愤愤不平道,“我听到消息都快急死了,本来想直接过来,又怕没有法子帮你。” 所以他只能先去找大哥。 大哥比他聪明,肯定有办法。 他求了大哥一路,大哥才答应会帮陈映晚一把。 赤子之心最是难得,陈映晚说不感动是假的。 “如果大爷不肯帮我呢?”陈映晚轻声问道,她的确有些好奇,如果陆殷辞不肯帮忙,陆明煦会怎么办? “我去找大哥之前就已经想过了。”陆明煦忽然停下了脚步,神色郑重了许多。 “倘若那些人真的拿出一些捏造的‘证据’诬陷你,我又无法帮你辩解的话……” “我就说,你怀的是我的孩子。” 陈映晚一怔,下意识后退一步:“不许胡说……” 陆明煦自然察觉到了她的动作,原本要与她对视的目光也顿在半空,又缓缓落到手边的花丛上。 他声音低了下来:“我没有胡说,你不信我?” 陈映晚勉强扯出一个笑来:“二爷,这种事不能开玩笑,您成天和我一个厨娘混在一起,已经够让人笑话了。” “若是再添上这等流言……实在有辱二爷您的名声。” 陆明煦忍不住打断她的话:“你都不在意,难道我就在意所谓的名声吗?” 他那双明亮透彻的眸子闪烁着陈映晚不敢读懂的光。 “如果我在意,当初就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找你。” 第59章 大师傅 陈映晚避开陆明煦的对视,声音轻到快要消散在风中:“名声这东西还是很重要的,或许二爷现在还不明白,但以后一定会知道的……谁会真的不在意呢?” “因为有些东西就是要比所谓的名声更重要!”陆明煦声音带着一丝气愤。 陈映晚别开头,他就绕到她面前,偏要和她对视。 “你就是不在意,所以你才会收养了佑景,因为在你心里,佑景要比名声更重要。对我来说……也是这样。” 陈映晚环顾一周,周围只听得到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响,可她还是担心被听到,后退了几步和陆明煦拉开距离。 “二爷说错了,我之所以收养佑景是因为我爹逼我,并不是因为我不在意名声。” “是吗?”陆明煦步步紧逼,“如果你真的在意,就不会用自己的名声来做局了。” 陈映晚猛地抬起头,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她从陆明煦眼里看到了洞察一切的光芒。 ……陆明煦知道了。 “我虽然没有大哥聪明,但还没蠢到那个份上。”陆明煦抿了抿唇,眼神无声地讨伐着陈映晚。 “你是故意传出去自己怀孕的消息,让她们冤枉你。介于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你知道祖母一定会谨慎对待你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会将你们叫到面前问个仔细。”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趁机除掉那些人,我说得对不对?” 陈映晚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敢看我?” 陆明煦的声音难掩怨怼,陈映晚不知道他在怨恨什么。 她不敢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明煦的话。 她要说是吗?承认她的确利用了陆明煦,为的就是赶走马嬷嬷她们。 这样的话未免太过伤人,却也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如果二爷因此恨奴婢,那也是奴婢应得的,奴婢知错……请二爷责罚。” 陈映晚闭了闭眼,就要下跪,却在屈膝的瞬间被陆明煦猛地扯住了手腕。 陆明煦拉住要跪下的陈映晚,再也抑制不住委屈和伤心:“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明知道我不会罚你的。” “你甚至不想多辩解一句吗?哪怕我愿意被你利用,你也不愿意多说一句吗?” 陆明煦从未觉得这般委屈过,他好像永远都靠近不了陈映晚,他往前走一步,陈映晚就往后退一步。 难道就是因为他们之间身份的差别吗?即使现在陆明煦以朋友的身份和她相处,她也要离自己这么远吗? 陈映晚低着头,不愿与他对视,也没有开口说话。 陆明煦渐渐松开了攥住她手腕的力道,声音落寞道:“我知道了。” “……年后我要去边疆一趟,看看我爹娘。祖母和大哥已经同意了,过完年我就出发,没人会打扰你了。” 陈映晚一怔。 不等她反应,陆明煦便后退两步,转身离开,只留下陈映晚在这条寂静的路上久久驻足。 陆明煦……要走? 可是老夫人和陆殷辞怎么会同意的? 陈映晚知道陆明煦因为收到了父亲生病的家书,心里着急,上辈子想必他也收到了同样的信。 但上辈子的陆明煦并没有离开侯府离开怀州,这次……老夫人怎么肯放他走的? 陆明煦是家里的小少爷,又一向小孩性子,连他独自出门,大爷和老夫人都要考虑再三。 陈映晚想问,但陆明煦早已经走远。 很显然,陆明煦生气了,气的是陈映晚不肯面对他的感情。 陈映晚是有些心虚的,但她依旧认为自己没做错,她和陆明煦之间就是有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陆明煦身为侯府的小少爷,被娇纵着长大的同时,也被侯府的头衔框住,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哪怕他对陈映晚的感情再坚定,老夫人和大爷都不会容许他做出违背他身份的事情。 陈映晚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不会犯傻。 尽管她也曾有过动容的时刻。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心中郁气渐渐消散。 回到厨房时,董管家还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口似乎正等着陈映晚。 一见到陈映晚,他便快步迎了上来。 “董管家。”陈映晚扬起温和的笑容。 董管家道:“事情已经处理好了,我来知会你一声。” “马嬷嬷被赶出府,张嬷嬷扣三月的例银。如此,你可还满意?” 陈映晚道:“董管家公正周到,我觉着一切都好,在此谢过董管家还我清白了。” 说着陈映晚就要行礼,董管家连忙虚扶一把,阻拦道:“不必客气,说到底这事也是我没照看到,险些冤枉了你……马嬷嬷这一走,老夫人院里大师傅的位置空了下来。” 董管家说到这儿顿了顿。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厨房里想听的人听到。 老夫人院里的几名厨娘齐齐看了过来。 董管家继续道:“映晚,我看你就不错,这大师傅不如就由你来做,你意下如何?” 一瞬间,那几双眼睛投来不同的情绪。 陈映晚在众目睽睽下,笑着摇头道:“大师傅可不止是要做菜这么简单,我才来几个月,哪里有这般能耐?” “还是请董管家另做人选。” 董管家对陈映晚的回答倒觉得是意料之中,陈映晚有眼力知进退,虽然解决了马嬷嬷,但厨房里还有无数个“马嬷嬷”,她很明显不想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上。 一个厨娘能审时度势至此,董管家还真是小瞧了她。 “既然这样,你觉得谁更合适?” 陈映晚的视线落在刚才那几人脸上。 站在人群后面的梅平动作几乎微不可查地朝她摇了摇头。 陈映晚会意,又转而看向人群前排的一人:“赵姐姐资历深,马嬷嬷不在时经常是赵姐姐当值,我觉得大师傅的人选非赵姐姐莫属。” 被点到名的赵娴受宠若惊地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第60章 初雪 董管家自然知道赵娴是有一定能力的,但赵娴和陈映晚素来没什么交情,陈映晚会选她,董管家的确没想到。 “好,你们平时一起做事,是最了解彼此的了,那今后赵娴就负责老夫人院里的饮食。” 董管家敲定了人选便转身忙别的事了。 赵娴冷静了好一会儿才确信这个差事真的落在了她的头上,走到陈映晚面前时,她的声音还难掩激动:“映晚,谢谢你啊。” 陈映晚笑道:“赵姐姐太客气了,这本就是你应得的位置,我想做还没有那个实力呢。” 赵娴被哄得直乐:“瞧你说的,虽然你来得日子不多,但咱们院里属你最聪慧能干,要我说你也是当得的。” 两人互相吹捧几句,赵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梅平慢慢走了过来。 刚才陈映晚其实是想选梅平的。 梅平也做了许多年厨娘,又受马嬷嬷压制多年,更与陈映晚关系亲近,但梅平却悄悄摇头放弃了这个机会。 “你怕露锋芒,我也怕。”梅平谈起自己的想法,不由叹了口气,眼中难掩惆怅。 “倘若我在你这个年纪,一定毫不犹豫地应下,那可是大师傅啊,每月多领二两银子的月钱不说,还经常拿到赏钱、又能使唤别人。” 可是梅平被压得太久了,这十多年的厨娘她是做得提心吊胆,为了在马嬷嬷手底做下去,她闭眼睛捂耳朵,不敢有半点违抗的意思。 时间久了,她早就没有挺胸抬头的心气了。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最好的日子就像现在这样,没有了别人的压制,她可以放下心来、每天安安静静地干自己的活儿。 这就够了。 陈映晚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理解。 半个时辰后李婶回来了,听到陈映晚说发生了什么,她一会儿气愤一会儿震惊,最后满眼高兴地把陈映晚搂进怀里。 “好丫头,我真是没看错你!” 也得亏李婶不在,否则肯定要吓得半死。 陈映晚午后接了佑景,买了一条牛肉回家做了两碗牛肉面。 佑景得知娘亲的计划成功了,也高兴极了,把一大碗面吃得干干净净,连汤都喝了一半。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张嬷嬷每次看到陈映晚都绕路走,有几次碰上了,张嬷嬷立刻扭头走开。 至于当初张嬷嬷和马嬷嬷到底是怎么商量要赶走陈映晚的,她并不清楚。 好在她也早就有了心理准备,这张嬷嬷身为采买,又是府里的老人,自然不会像马嬷嬷那样能轻易地赶出去。 只要往后张嬷嬷别再找茬,陈映晚也懒得针对她。 转眼到了十月末,陈映晚准备开始收萝卜。 月初收白菜的时候陆明煦和她约定好这次也来帮忙,但自从两人上次闹了别扭,就没有再见过面,甚至连礼棋也没有在中传话,陈映晚也就没报什么期望。 但她刚收了一车萝卜,就看到远处驶来一辆驴车,从上面跳下来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子,为首的正是礼棋。 “陈姑娘,我们是来帮你收萝卜的,你回屋歇着。” 陈映晚沉默几瞬:“这些人是哪来的?” “这个……陈姑娘你就不用管了,总之不用你出钱。”礼棋干笑两声。 陈映晚叹气:“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一些,雇这些人的钱都够买我这些萝卜的了。” 礼棋眼睛一亮:“若是陈姑娘愿意把这些萝卜高价卖给我,那也好啊!” 陈映晚:“……” 她扶额道:“这是二爷的意思?他怎么不来了?” 听到这话,礼棋眯了眯眼,仿佛在说“这话你问我”? 陈映晚轻咳一声:“是,我们之前是闹了不愉快,但他都肯带人来帮我收菜了,却不肯亲自来一趟?” 礼棋小声道:“二爷别扭着呢……本来听老夫人和大爷同意他去边疆,高兴了好一会儿,结果那天跟你吵完回来,就一直闷闷不乐到现在。” “要不……陈姑娘你跟二爷认个错、道个歉?” 陈映晚垂眸半晌才道:“二爷想要的或许不只是一个道歉。” 如果只是道歉,陈映晚随时都能说。 礼棋心中了然,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再劝。 他当然希望少爷开心,陈映晚自然也没做错,但他旁观着,总觉得很惋惜。 到底惋惜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十一月初三,陈映晚和佑景休息在家,睡了个懒觉。 小孩子觉少,先陈映晚一步起床,揉着眼睛就要去烧水洗脸。 陈映晚伸了个懒腰,就听佑景在屋外大喊:“娘!你看!” 陈映晚连忙披上外衣跑出去,刚推开门就愣在了原地。 土地上已经铺了一层薄薄的银白,远处的树枝上未落尽的叶子和白色混在一起。 小狗白菜和佑景一起出的门,兴奋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留下一串串小梅花。 陈映晚伸手,冰凉的雪花落在她手中,凑近还能看到雪花的棱角,但稍稍一动,它便化在手中。 “下雪了。” 这是今年冬季的第一场雪,还不是很冷,风也很缓和,仿佛温柔的叩门声,告诉人们冬已至。 佑景跟在白菜身后,在雪地里一起疯跑,佑景一边跑一边笑,将栅栏上的雪拢下来撒向白菜,白菜就跳起来咬雪花。 “娘,这是咱们一起看到的第一场雪。” 佑景玩累了,洗干净了手,亲热地贴着陈映晚站,一手牵着娘亲的手,一手伸出去试图接雪花送给娘亲,可雪花刚落到手里就化了。 他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陈映晚笑着抱起佑景,让他去够屋檐上的雪。 佑景双手捧下一大捧干净的雪,一用力就把它们压成了一小团雪球。 “娘,给你雪球!” 陈映晚也捏了一个雪球,一大一小雪球被放在窗沿上。 佑景指着两个雪球,认真地说:“大的是娘亲,小的是佑景。” 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佑景眼睛亮亮地看向娘亲:“娘亲,您之前说等到下雪了,有考卷给我答……我现在可以答了吗?” 陈映晚一顿,她的确提前跟佑景提到过系统给的十八套试卷。 她对佑景说,这些试卷是一位老先生出的题,为的是考察他的学业。 她本以为这对佑景来说多多少少是件紧张的事情,没想到佑景这么积极。 “那……咱们就试试?” 第61章 答题 陈映晚当真是小看了佑景对学习的热情。 她声称去东屋找试卷,实则是从系统空间里拿出来。 等她带着试卷回到西屋时,佑景已经端坐在书桌前,一脸认真地等待着。 “这就是试卷,不用着急,一个时辰内答完就好。” 佑景接过试卷,一共两大张,他先将纸张抚平,又略看了一遍题目,才朝娘亲点了点头,接着动作郑重地提起毛笔准备答题。 陈映晚点了一根香:“可以答了。” 佑景便开始低头写字。 窗外是白茫茫的雪幕,西屋中央燃着一只暖融融的火盆,里面是烧过早饭后灶中未燃尽的木炭,火红地闪烁着,烤得人从里到外都暖和极了。 线香一点点地燃着,香灰轻盈地落下,砚台里的墨汁也越来越少。 陈映晚放轻脚步来到佑景身后,看他认真的模样,想来是很珍视这次答题的机会,就没有打扰佑景。 她转身去东屋拿了两只红薯,回来挑开火盆上的铁网,将红薯埋在了木炭里。 线香燃尽,陈映晚又续了一根香,便拿着扫帚出门扫雪了。 雪连着下了一个多时辰,势头渐小,陈映晚趁着这个时候将屋外的路扫出来,免得明天走路碍事。 远处山上隐约能听到山雀唧唧喳喳地叫着,仿佛在迎接初雪的到来。 从屋门口到院门口的路被扫干净了,转眼又落了一层薄薄的雪,但明天扫起来会方便得多。 陈映晚去鸡窝给鸡鸭添了水和饭,不知道是不是天冷的原因,鸡鸭昨天都没有下蛋,她便拎着扫帚回屋了。 白菜蹲在门口兴奋地摇尾巴迎接她,激动地“嗷”了一声。 陈映晚怕吵到屋里的佑景,朝白菜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白菜立刻闭上嘴,委屈巴巴地小声“呜呜”了一会儿。 陈映晚低声道:“白菜听话,待会儿红薯烤好了,我分你一半。” 白菜好像能听懂陈映晚的话,尾巴摇得更欢快了。 陈映晚坐在外屋,刷了一遍灶台,又去小溪边挑回两桶水。 天还不算太冷,小溪没有结冰,过几天真正冷起来,水面上会结一层薄薄的冰,她就该凿冰取水了。 “娘!我写完了。” 陈映晚刚把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里,就听屋里的佑景扬声道。 陈映晚擦干了通红的手开门进屋,佑景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手:“娘,您先烤烤火。” 说着佑景放下毛笔,拉着娘亲坐到火炉边上。 握笔太久,他的手也有些麻木。 佑景搓了搓手,又用两只小手包裹着娘亲冰凉的手,试图捂热。 “娘亲,下次我来挑水。”佑景眼神坚定地看向陈映晚。 陈映晚忍俊不禁:“你哪有那么大的力气?” 佑景道:“佟师傅说我进步最快,现在扎马步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再努力练习一下,一定能挑动水。” 陈映晚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眼神带着一丝心疼:“学武很累?也别太着急,凡事都要徐徐渐进,你年纪还小,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佑景的脸颊贴着娘亲的掌心,撒娇般地蹭了蹭:“我想早点帮家里干活,娘亲就不用那么累了。” 陈映晚心里一片暖意。 烤火烤得差不多了,陈映晚将红薯扒拉了出来,让佑景坐在火盆旁吃红薯,自己则坐到桌子前看考卷。 系统上线,扫描了试卷,很快找出了错题,并给出了分数: “恭喜宿主,满分一百分,幼崽得到了九十八分。” “幼崽成功晋级一年级!” 话音刚落,任务栏也跳了出来: 【主线任务二(2):晋级一年级】 【达成条件:第一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 “奖励已发放,请查收。” 陈映晚打开系统兑换商城,果然看到自己的积分变成了320分。 【主线任务二(3):晋级二年级】 【达成条件:第二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三年级习题集一本】 新的任务很快也出现了,看来这条主线任务就是督促佑景好好学习的,连奖励也是习题集。 还好佑景很喜欢学习,这本习题集应该会让佑景高兴。 “娘,我答得怎么样?”佑景凑过来,顺便将手里的东西递给陈映晚。 后者这才发现佑景刚才没有吃红薯,而是替她扒了皮。 “答得很不错,佑景,你只错了两道题。” 陈映晚很是引以为傲,但佑景却皱起了小眉毛,嘴巴也抿成了一条线:“我居然错了两道题?哪两道题?” 陈映晚指出来后,佑景读了两遍,露出懊恼的神色:“这两道题我本不该错的,我太大意了!” 陈映晚宽慰道:“你能只错两道,已经很厉害了,不要对自己太过苛责。” 佑景还是摇头,低头开始改题。 陈映晚见状只好默默啃红薯。 佑景见娘亲没再劝,他心里暗暗松了口气,有些话他没跟娘亲说——前些日子他、荛哥儿还有承慎也在书院里考了一场试。 承慎一道题都没错,而他却错了一道题。 自从上次和承慎吵架后,两人的关系一直淡淡的,佑景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刻意讨好承慎。 承慎拿到了满分的答卷时,有意无意地朝他瞥了一眼,休息时还扬声说:“我娘知道了,肯定会夸奖我的。” 佑景只觉得那话无比刺耳。 虽然娘亲也会夸自己,但承慎到底比他优秀,比他答得更好,他不确定娘亲会不会在心里比较两人。 从前的佑景并不在意谁比谁厉害一些,但现在他心里有娘亲,就十分在意娘亲的想法,不愿意比承慎矮一头。 他抿着嘴唇改题,又反复读了几遍。 他不信自己一定会比承慎差。 哪怕为了娘亲,他也不能认输。 第62章 冻疮 这场雪断断续续下了四天,天气渐渐冷了起来,街上徘徊的难民也少了许多。 陆府依旧搭设施粥摊,官府的施粥摊却撤了。 陈映晚听到风声,似乎上面要开始查户口了,没有身份的难民一律赶出城去,不准入内。 陈映晚第一时间想到了四叔婆家的陈月宜,果不其然陈映晚回家看到了门缝里的字条。 四叔婆留下的字条,求见一面商量事情。 陈映晚也留下了字条,准备下次休息时两家再见面。 这天出了陆府,李婶拉着她回家说李仰芳给她准备了礼物,陈映晚受宠若惊。 见了面,李仰芳拿出两件棉外衣递给陈映晚。 李婶在一旁笑着解释道:“初雪时仰芳就开始准备了,一件给你,一件给佑景。” 陈映晚的衣服是翠绿色的,袖口和领口都绣了简单的花纹,佑景的那件是橘红色的,很喜庆。 眼看着还有一个多月就过年了,这件衣服正适合过年穿。 “谢谢你,仰芳。”陈映晚笑道。 李仰芳读懂了她的唇语,腼腆地点点头,又让李婶代为传达:“往后你常来,不然我总是想你。” “还有绣花的那位姜姑娘,听说怀孕了,之前总要说去看她,一直也没找到时间,她还好吗?” 陈映晚点头:“之前见了红,她吓坏了,好在这半个月以来没再见红,想来暂且稳住了。” 李仰芳抚着心口,为姜秋感到庆幸。 两人虽一直没有见面,但陈映晚再从中传达两人对彼此的惺惺相惜,三人的关系越发密切。 两日后陈映晚和佑景休息在家,四叔婆带着陈月宜一大早就过来了。 四叔婆心里着急,进了屋没说几句话就提到了陈月宜的户籍。 “本来不该再来麻烦晚姐儿的,可是这几天去县衙办户籍的人快把衙门的大门挤破了!都是听说要查黑户,忙着上户籍的。” “我挤了三天,硬是连门都没挤进去,否则也不会来求晚姐儿。” 陈映晚道:“这件事我也略有耳闻,想来是真的,确要早些办好,免得节外生枝。” “等明日我去打听一番,若能帮上再好不过,若帮不上……” “若帮不上,我也记晚姐儿这个情!”四叔婆连忙说道,她懂得审时度势,陈映晚早说过要带着她和月宜一起挣银子,自然不会故意坏事,帮不上也是尽力了,她怎么可能怨陈映晚? 陈映晚也就没有顾虑了,第二天托人找到了礼棋,说起这件事。 礼棋一口应下:“我同余管家说一声便是,叫你四叔婆带着孩子,明日午时到西北面小门等着,会有人带她的。” “那就多谢你了。”陈映晚道。 礼棋摆摆手:“何必这么客气……” 说着,礼棋忽然看向她的手,又状似无意地问:“你的手怎么了?” 陈映晚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地笑道:“冻疮,前几年就有的,一冷些就复发。” 在单独分出来之前,她一直住在陈家院子的东二间。 陈晓玉住在东一间,把自己那屋烧得暖和极了,却故意克扣陈映晚的炭火。 陈映晚性子软,又被陈越那套“姐妹和睦”的话术洗脑惯了,只知道一味忍让。 天不亮就起床干活,洗洗涮涮,回了屋里也没有烤火的地方,时间久了就生了冻疮。 这么多年,她早就习惯了。 反正和上辈子累瞎了眼睛、熬得油尽灯枯要好得多。 礼棋“哦”了一声,没再问。 告别陈映晚回了院子,刚一进门,原本静心写字的陆明煦就突然站了起来:“怎么样!” 礼棋心里暗笑,面上恭敬道:“陈姑娘找奴才办户籍,奴才答应了。” “嗯,答应了就好……”陆明煦攥着拳头,又忍不住开口,“她没有问到我吗?” 礼棋沉默片刻,还是不想欺骗自家少爷,没有撒谎。 陆明煦难掩失望地坐了回去,语气委顿道:“没问……就没问。” 礼棋看不得少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努力替陈映晚找补道:“想来陈姑娘是忙得忘记了,厨房忙得很呢。如今又到了冬天,陈姑娘手上冻疮复发,想来干活也麻烦得紧,腾不出时间想别的了。” 陆明煦猛地抬起头,喃喃道:“她果真有冻疮!” “我就说前日看她炒菜时总是换手……一定很难受。” 这些日子他虽然没有直接去找陈映晚,但总以坐马车为由路过厨房,趁着没人注意往里多瞥几眼。 前日站得略久了一些,把院门口附近的几个丫鬟小厮吓得干活动作都僵硬了,可偏偏陈映晚在最里面,根本没有注意到他。 礼棋感叹道:“陈姑娘从前一定受了不少苦。” 陆明煦抿了抿唇:“你去买点药……算了,还是去找青荷要。” 陈映晚如今挣了银子,肯定买过外面药铺里的药,但那些药显然不好用,否则陈映晚也不用继续吃苦头了。 青荷祖上世世代代都是跟随行军的军医,青荷爹娘当初落难,是陆府老侯爷帮了一把。 从那以后,青荷爹娘随老侯爷行军,青荷便一直伺候在老夫人身边,她手里有很多家传秘方,多是针对行军打仗的将士们治病,想来解决军中常见的冻疮不在话下。 礼棋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却听陆明煦又叫住了他。 “不能直接说是我要的,否则祖母一定担心,万一知道是我为映晚要的,又要多心……” 陆明煦思索着道。 他平日并不是心思缜密的性格,只是每每思量到陈映晚,他都忍不住多考虑一些。 他知道和陈映晚走得太近,自己这个身份势必会给对方带来一些麻烦,这或许就是为什么陈映晚总是想离他远一些的原因。 所以他想尽量减少这些麻烦。 他希望陈映晚每次想到他时,会觉得他带来的好处大于麻烦……这就够了。 陆明煦道:“你先去找大哥,以大哥手里下人的名义去要,大哥会帮我的。” 礼棋应声。 没过多久礼棋带着药膏回来了,却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少爷,您快去练武场看看!” “佑景和承慎受伤了!” 陆明煦惊得站了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刚才,听说流了好多血!” 陆明煦忙起身快步往练武场赶去,礼棋遣人去叫陈映晚。 第63章 伤口 等陈映晚匆匆赶到的时候,大夫已经给两个孩子包扎好了伤口。 佑景的左臂被划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承慎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右腿被砍伤了。 “怎么回事?” 陈映晚蹲下身着急问道。 佑景抱着自己包扎好的胳膊,望向陈映晚的眼神难掩歉意:“娘亲,我和承慎切磋来着……一不小心就受伤了。” 切磋?两个不满五岁的小孩子有什么可切磋的? “是老夫失策。” 陈映晚循声看过去,说话的是一个精神抖擞、四五十岁的男人,左脸眼角到耳边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应当就是传说中的佟镖师。 佟师傅叹气:“承慎身体不好,这些天一直在旁边看着,今天突然提起想试一试兵器,我就让他试了……” 结果承慎刚试了两下匕首,就指着佑景,要佑景跟他切磋。 佟师傅不想磨灭两个孩子对练武的热情,于是同意了。 可他万万没想到,承慎似乎对匕首十分熟练,两个回合过去佑景便落了下风。 他眼看着不好,叫停他们,可承慎却仿佛听不到他的话,手握匕首直直地刺向佑景。 好在关键时刻,佑景从武器架上抽出长刀回身一挡,在匕首擦过他手臂的一瞬间将匕首挑飞,同时也不小心砍伤了承慎。 荛哥儿吓坏了,忙跑出院子喊下人叫大夫来,还说两人流了好多血,这才把陆明煦和陈映晚给引了过来。 陈映晚不由看向一旁不言语的承慎。 陆明煦的眼神也在两个孩子之间来回看,他刚才已经得知了来龙去脉,但是他怎么也不愿意把两个不满五岁的孩子往坏处想。 承慎虽然平日寡言少语,但并不能因此就认为他是个心性不善的孩子。 陈映晚亦不愿多想,可这次也太险了,如果佑景没有反应及时,承慎会不会真的用匕首刺穿佑景? 她又忍不住想起之前的几次,她都怀疑承慎和陈晓玉一样都重生了,但却没有足够证据。 眼下她不由再次起疑,承慎对与佑景的恶意是不是出自于对她的厌恶,想要报复她? 她深呼吸着,忽然起身走到了承慎面前。 承慎听到脚步声,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期待,抬头看向来者,却看到对方警备和警告的眼神。 “慎哥儿,你年纪还小,身体又不好,就不要碰这些东西了。” “难道你娘亲没有叮嘱过你吗?” 承慎眼神怔愣着,似乎没想到陈映晚会说这样的话。 在他的记忆里,陈映晚永远是那么温柔和善,从来没有对他发过一次脾气,总是无比包容他的任何缺点毛病。 他本以为陈映晚会关心他的……哪怕只是客套般地问一句都没有。 “还有,无论这次你是不是有意的,都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了,对你对别人都没有好处。” 陈映晚压抑着怒火说完这些话,转身就走,却听承慎哑着嗓子开口: “二娘……” “我下月初九生辰,你来吗?” 陈映晚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回答。 承慎怔怔地看着陈映晚离开的背影,那些记忆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承慎只觉心如刀绞,一时喘不过气。 在他记忆中,他的第一个生日是和陈映晚一起过的。 陈映晚平日省吃俭用,每天做厨娘时吃一顿饭,其余都是对付着过活,往往一顿只吃一个馒头配咸菜。 可这样节俭的陈映晚却在他生辰那天做了满满一桌承慎喜欢的饭菜。 他还记得陈映晚坐在他对面,温柔而坚定地望着他说:“承慎,我们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那眼神温蔼,仿佛能容纳世间万物。 可如今陈映晚却用那样疏远甚至厌恶的眼神看着他。 陈映晚蹲在佑景面前,小声提醒他不要让伤口沾水,佑景连连点头,很是自责自己又让娘亲担心了。 陈映晚看穿他的心思,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笑道:“你又不是故意受伤的,娘亲怎么会怪你呢?不许多想了。” 安抚过佑景,陈映晚和陆明煦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陈映晚刻意放慢了脚步,等陆明煦别扭地追了上来,才转身道谢:“多谢二爷让我进来看佑景,否则这一上午我都放不下心。” 陆明煦低头道:“顺手的事情罢了,没什么值得谢的……这个给你。” 说着陆明煦递过来一瓶药膏,陈映晚接过打开,里面是白色的膏体,闻着还有淡淡的香味。 “这是治冻疮的,我遣人向青荷要来的,她家祖上便在军中行医,这药一准管用。” 递药膏的时候,陆明煦盯着陈映晚的手瞄了又瞄。 陈映晚五根手指,三个指节都红肿了,看着就叫人心酸。 这瓶轻飘飘的药膏被陈映晚握在手中,她却觉得有千金之重。 “谢谢二爷。” “这瓶药膏,还有前些日子二爷派人去帮我收菜,和陈月宜的户籍……我都记在心里了。” 陆明煦心里的芥蒂似乎也随着陈映晚的这句话轻易地开始消解了。 他一边觉得自己太不矜持,这么容易就把事情翻篇了,另一边又因为陈映晚记住了他的好而感到雀跃高兴。 其实那天陈映晚收菜,他是很想去找她的,但又拉不下脸来,错过了那次很是后悔。 现在他想去,却没有理由了。 陆明煦思索片刻,忽然问道:“下个月承慎生辰,你打算去吗?” 陈映晚摇头:“我不喜欢陈晓玉,对承慎也没什么好感,何必去自讨没趣?” 陆明煦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他还想着能借此当理由和陈映晚见一面呢。 陈映晚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所想,轻笑一声道:“二爷想见我,不是随时都能见吗?” “二爷年后就要去边疆了,想来也不差这一两次见面,老夫人不会苛责的。” 陆明煦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你说的也是。” 两人之间的隔阂在交谈中慢慢消散,陈映晚终于可以问出上次的那个问题:“老夫人和大爷怎么会放你出去的?” 第64章 低声下气 提起这个,陆明煦颇有些自豪道:“因为我练武了,祖母去练武场看过我一次,见我扛着长枪的样子高兴极了,说我有祖父的风范,日后指不定也能当将军呢。” 陆明煦一向想为家里争光,听了这话更加努力地练武。 或许看出了陆明煦的冲劲儿,且陆明煦过完年也快满十七了,老夫人和陆殷辞商量过后,决定让他出门历练一下。 正好陆明煦想去边疆探望爹娘,就放他去了。 陈映晚本意是让佑景练武,竟意外推波助澜了陆明煦的心愿。 “入了冬,怀州已经很冷了,边疆怕是要更冷,你要多带些衣物,千万别着凉生病,路上不好休养。” 陆明煦心中更加欢喜,一个劲儿地点头:“我知道,我会小心的。” 说着,陆明煦迅速看了陈映晚一眼,耳垂微微泛红:“……你也是。” “你手上生了冻疮,就好好养着,干活别太卖力了。” “就算你少干活,月银也不会少发你的。” 陈映晚忍俊不禁:“好。” 几日后,四叔婆带着陈月宜来拜访,户籍已经办成了。 两人提着两只篮子,里面是一些干果点心之类的吃食。 几人闲谈几句,左不过是感谢陈映晚的话。 “都是一家人,再谈什么感激也太见外了。” 四叔婆笑盈盈地点头。 两人离开后陈映晚清点篮子里的东西,却在篮子底下发现一对银色手镯,一大一小,想来是给母子俩准备的一套,怕他们不收,故意放在篮子底下的。 银镯刻着祥云图案,倒是喜庆,陈映晚和佑景都戴上了。 一转眼到了十二月份,天气越发冷了起来,从四件衣服穿到了五件衣服,外面还得披一件披风才能御寒。 李仰芳托李婶带去了两双鹿皮鞋,也是一大一小,外面鹿皮沾上雪也干得快,里面是厚厚的棉花保暖,穿上在雪地里行走也一点也不冻脚。 李仰芳心思灵巧,惯会想出这些好点子。 姜秋的胎也稳了许多,陈映晚去看过几次,姜秋每次都热切地挽住陈映晚的胳膊,告诉她自己每天都干了些什么。 她严格遵守陈映晚对她说的话,每天早上练一遍功法,喝一碗煮沸了的羊奶,晒太阳、在院子里踱步,晚上逼着自己多吃些肉。 书上说,孕妇不宜太胖,但姜秋原本就很瘦,使劲儿吃了一个月也没胖到哪里去,陈映晚就没阻拦她。 张秀才成亲前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彻头彻尾的读书人,但为了姜秋这胎保住,他把纸笔都收了起来,每天围着姜秋转,一手包揽了家里的大小事务,还惹得同村妇人没少议论。 她们的男人都是有一把子力气干活的,但她们怀孕的时候,那群男人却没顶上半点用处。 如今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秀才——她们眼里没用的男人,却是最知道疼媳妇的。 陈映晚和佑景每天早上也都打一遍功法。 陈映晚自我感觉还不错,佑景的体质增长确有数据显示的。 短短一个月,佑景的体质就提升到了25点,积分也增加到了340分。 十二月初八晌午,陈映晚和佑景刚到家不久,大门就被敲响了。 陈映晚没多想就打开了门,门外却站着一个她最不想看见的人。 “……陈晓玉,你来干什么?” 陈晓玉扯着嘴角,不屑一顾道:“这话你何必问我?你应该再清楚不过的。” “承慎明日生辰,你必须得来。” 陈映晚气笑了:“我欠你的?” 陈晓玉眯了眯眼睛,眸子里窜出一丝怒火:“如果不是你上次在练武场和承慎说了那些话,承慎也不会一直闷闷不乐直到现在!” “你和一个小孩子较劲,可真威风啊!这半个月来承慎茶不思饭不想,一次都没笑过,把一个小孩逼成这个样子,你可得意了!” 陈映晚不由挑眉反问:“这话听着真是熟悉,好像之前我也同你说过一样的话?” 想当初陈晓玉指着佑景的鼻子、骂他是废物的时候,陈映晚就用同样的话讽刺过陈晓玉。 不同的是,陈晓玉当时的确是威风的。 陈映晚却是碰上无妄之灾。 “自己没照顾好孩子,跑我这儿来发什么疯?你是觉得我会宽慰你,还是安抚你?你该不会真有这么大的脸?” 陈晓玉脸色一黑:“你明日必须要去庆贺承慎的生辰,给他道歉,否则我今天就不走了!” 陈映晚嗤笑道:“上次你说井水不犯河水,这次又跑上门来跟我说这些话,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菩萨,所有人都得拜着你求着你?” “你不走,那就在门外冻着,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进来的。” 陈晓玉闻言就要往里闯,却被陈映晚一胳膊挡了回来:“我这半年力气可是一点都没变小,你若想顶着乌青的眼睛回去,就再试试。” 陈映晚的力气她是领教过的,她闻言不由后退几步。 陈映晚关上了门,任由她在外面冷嘲热讽。 佑景小声问道:“娘,咱们干嘛不直接把她打走?” 凭陈映晚的力气,对付一个陈晓玉还不在话下。 陈映晚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又朝他眨了眨眼,低声回答:“我想看看,她为承慎到底能做到何种程度。” 佑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听娘亲的话总没错的。 外面陈晓玉一直吵闹,他没办法静下心看书,便坐在火盆旁跟白菜玩扯绳子的游戏。 过了一刻钟,外面的声音明显变小,陈映晚走到灶台旁,故意制造出了一些声响。 外面的陈晓玉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怒气,却软了下来:“陈映晚,你提要求,只要你愿意去一趟、同承慎说些话让他高兴起来,你要什么我都满足你。” 陈映晚就等着她这句话,不紧不慢地打开了门。 陈晓玉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说。” “若不是为了承慎,我绝不会这般低声下气地求你,你也别太过分。” 陈映晚勾唇一笑:“我的要求很简单,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第65章 风水轮流转 陈映晚一直都有这个怀疑,她前脚和二爷见了面,陈晓玉后脚就知道,若说没有猫腻,她才不信。 果不其然,陈晓玉听到这话时神色僵硬一瞬。 “你胡说什么?我安插眼线?你怕不是疯了……” “不说就算了,当我什么都没问,你继续挨冻。” 说着陈映晚就要关上门。 下一瞬陈晓玉忙伸手挡住了门,咬牙切齿道:“就算有,那也是以前的事儿了,你现在提起来做什么,反正人已经被你赶出了侯府。” 陈映晚挑眉:“你是说马嬷嬷?” 陈映晚的确第一时间怀疑的马嬷嬷,但马嬷嬷从早到晚都在厨房忙碌,鲜少离开厨房,没有什么机会跟陈晓玉见面。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随便挑了个人说?如今马嬷嬷已经离开侯府,我想找她对峙也不可能了。” 陈晓玉沉默几瞬,缓缓抬头看向陈映晚,眼神颇有些忍辱负重的意味:“是我找到她的。” “因为我给陆府大爷改良轮椅,能在大爷面前说得上话。” “大爷身边的贴身小厮叫墨安,当初挤掉了马嬷嬷儿子的位置,所以马嬷嬷一直记恨着,想让我帮她一把。” 陈映晚倒是知道这件事,梅平同她说过马嬷嬷和万嬷嬷之间的恩怨纠葛,却没想到过了这么久马嬷嬷还是没放弃。 “而我的要求就是让她帮我看着你……但是我可以发誓,上次马嬷嬷冤枉你那件事不是我指使的。” 陈映晚打量着陈晓玉的神情,要说她没有参与此事,陈映晚绝对不信,但她不承认,陈映晚也没办法。 事情已经过去,她总不能把马嬷嬷找回来重新审问一番,只能记在心里,日后找机会还给陈晓玉。 “你想知道的我都说了,明日你一定要去承慎的生辰……”说着,陈晓玉似乎为了唤起陈映晚的一丝母性,又补充道:“咱们都是当娘的,你也该知道,为了孩子咱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算你是因为上次两个孩子打闹受伤而责怪承慎,现在也该翻篇了,都是小孩子,何必这般苛责?” 陈映晚至今不知道那日承慎为什么会突然对佑景动手,如果承慎真的和自己一样重生了,不说别人,陈晓玉也应当看得出来才对。 倘若陈晓玉看出来了,绝对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冷静,还用对小孩子的方式对承慎。 难道真的是意外? “我自然不会跟一个小孩子置气。” 陈映晚幽幽开口,不等对方松一口气,她又道:“只是上次你让四叔婆来给我说亲,这件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过去了吗?” “反正我是做不到这么大度,你请回。” 陈晓玉猛地抬头:“你刚才明明答应了,只要我肯说你就肯去,现在又提这个做什么!” 陈映晚慢悠悠地笑了一声:“我是答应了,但我又反悔了,很惊讶吗?耍无赖是你的强项,你怎么会想不到呢?” 陈映晚手上加大力度就要关上门。 陈晓玉也铆足了力气挡门,憋红了脸,突然喊了一声:“我上次针对你,是因为承慎想让你当他娘亲!” 陈映晚一愣。 陈晓玉仿佛亲手揭开自己的伤疤一样,咬着牙说:“有好几次,我都发现承慎偷偷看你。尤其是你和佑景在一起时,他分明嫉妒佑景能做你的孩子!我虽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好,但他的确是这样想的。” “于是我想着,倘若你嫁得远远,往后承慎看不到你,说不定就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了。” “只是出于这个原因,我才让四叔婆给你说亲的,我说的都是实话。” 陈映晚的确没想到陈晓玉会肯说出实情,她抱着胳膊沉吟半晌,又轻笑问道:“那一定要找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这一条要求,是有什么必要吗?” 陈晓玉闭了闭眼:“没有必要,只是我见不得你过得好,可以了吗?” “陈映晚,你现在能对我这般讥讽,不过是因为我太在乎承慎了。我想让承慎高兴,所以任你羞辱。” “你推己及人想一想,如果你家佑景处在承慎的位置上,你会不会和我一样低三下四地求人?” “你明日可以不去,但从今往后别再对承慎那般态度了,他只是个孩子而已。人心可都是肉做的。” 陈晓玉说完转身就走,仿佛花光了所有的力气。 陈映晚没有说话,看着陈晓玉的背影,心里只觉无比讽刺。 陈晓玉这副人模人样的架势,还真差点把她骗过去了。 陈晓玉知道“那只是个孩子”,还知道“人心都是肉做的”,可上辈子她又是怎么对待佑景的呢? 给佑景改名狗娃,让一个四岁半的孩子睡柴房,刚长大一些就送去给人做苦力。 那时候陈晓玉怎么不想着佑景只是个孩子? 如果陈映晚没有重生,说不定真的要被陈晓玉这副感天动地的“慈母心肠”骗了,以为她是真的爱孩子。 可惜经历了上辈子的陈映晚无比清楚,陈晓玉爱的只有她自己。 另一边陈晓玉往回走,心里满是憋屈。 她两辈子加起来都没低过头,这是第一次,居然还是向她厌恶的妹妹低头,这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为了承慎高兴,她是绝对不会来这一趟的。 自从上次承慎受伤回来,就一直病恹恹的模样,吃得少了,脸上的笑容也彻底消失了,每天一回来就坐在那盏琉璃花灯面前,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后来她遣人问了佟师傅,才得知陈映晚对承慎说的那些话,不必猜想就知道承慎这个样子一定是那些话造成的。 陈晓玉实在害怕这样下去不等惠王找过来,承慎就先撑不住了。 陈晓玉忙了半年,求医问药,悉心照料承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等惠王找来,她能借着养母的身份飞上枝头,自然不能让承慎死在那之前。 她扪心自问,这半年来她对承慎甚至要比上辈子对亲生儿子还要好,可承慎居然想让陈映晚那个贱人做娘亲。 陈晓玉心里恨透了,却不得不来找陈映晚低头,求对方往后不再针对承慎。 遥想起上辈子……陈映晚也曾求过她的。 那时候的她已经成亲,陈映晚还住在陈家院里。 承慎冬日染了风寒,陈映晚屋里的炭火不够,来求借她的炭。 她死活不肯借,丈夫崔桦平却偷偷给了陈映晚一筐炭。 她发现后,冲进陈家将两人的棉被剪了个稀烂,还架上了火盆要烧被子。 而彼时的陈映晚已然操劳过度,没有力气,根本抢不过她,只能跪在地上哭着求她不要烧。 那时候的她威风极了,哪里像现在……风水轮流转,她如今竟然要向陈映晚低头! 陈映晚还摆着那副恶心的嘴脸拿她开涮! 第66章 汤婆子 可走着走着,陈晓玉又逐渐平复了下来。 这点委屈和日后的锦衣玉食想比,不值一提,有道是卧薪尝胆,她今朝就卧一回。 十年后等她当上惠王妃,想让陈映晚灰飞烟灭不过是动动手指头罢了。 又想起她方才说完那些话,陈映晚便沉默下来。 想来肯定被她的话打动了,哪怕明日不来看承慎,日后也不会再针对承慎。 这样一看,她的委屈也算是值当了。 第二天陈映晚照常带着佑景去陆府,中午礼棋来替二爷传话。 年前陆明煦要去一趟千山寺祈福,想请她一同去,正好能给佑景祈一个平安符。 陈映晚没理由推脱,重生回来她还没怎么去外面逛过,一直在柳湾村和镇子之间往来,年前去趟千山寺,也算消遣。 回家后,陈映晚照旧做饭菜、喂鸡鸭,佑景安安静静地温习功课,谁也没有提起承慎的生辰。 而承慎却在陈家院子门口坐了一下午。 一直到太阳落山,没等到想见的人,他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彩。 陈晓玉的那碗长寿面热了一遍又一遍,心里也把陈映晚骂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傍晚,她才走到承慎身边,语气温柔道:“娘亲昨日去找过你二娘了,她说她忙,有空回来看你的。” 承慎自然知道陈晓玉说的是假话。 在他的记忆里,姐妹俩的关系差极了,自然不可能说出这种好听的话。 陈晓玉去找她,她心里指不定多烦多厌恶呢。 承慎抿了抿嘴唇:“你以后不要去找她了。” 陈晓玉愣了一下,又软着语气问:“这是为什么啊?你不是挺喜欢你二娘的吗?” 承慎嘴唇动了动,他想说是,但二娘不喜欢他们两人。 但承慎知道,陈晓玉已经察觉出来了自己对二娘的孺慕,再说这样的话只会给二娘找麻烦。 于是他摇了摇头:“往后不喜欢了,我何必自讨没趣?” “往后你也别找她,只当不认识就好了。” 陈晓玉有些喜出望外,她没想到儿子突然转变了想法。 这是不是说明这几个月来自己对他的好,都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呢? 她就知道,这么久了,哪怕一块冰也要被捂化了!承慎怎么可能不动容呢? “好,娘都听你的,你说怎么着娘就怎么做!” 陈晓玉美滋滋地哼着小曲儿去热长寿面了,承慎扭头最后看了山边一眼,又默默收回了视线。 现在的他年纪太小,又寄人篱下,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再给陈映晚添麻烦了,等他日后真正强大起来,才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十四日一大早,天还蒙蒙亮,陈映晚就开始起床梳洗打扮。 今日要去千山寺,头发衣服都要得体一些。 早上一人一个鸡蛋、加上昨日蒸好的白白胖胖的大馒头,配着一碟小咸菜就吃好了。 陈映晚不打算带着佑景一起去,千山寺太高太远,佑景走那么远一定会累,这孩子每次累了又不肯说,非要硬挺着。 上次陈映晚带着佑景上山,多走了半个时辰,回家才发现佑景的脚被鞋子磨起泡了,挑破了水泡,养了四五天才好。 这次陈映晚说什么都不带佑景爬山了。 她把佑景送到了周逢家,秦素问和俊山都在家里。 一进门,俊山带着新买的虎头帽迎了上来,转着圈给佑景炫耀自己的新帽子。 陈映晚笑着看向秦素问:“嫂子,那我就先走了,佑景麻烦你带一天,回来估计要路过镇上,要我带点什么吗?” 秦素问道:“带两斤五花肉,俊山馋红烧肉都馋一个月了,我总说过年再吃,他不肯……再麻烦你去铺子里给周逢带句话,让他晚上早点回来。” 陈映晚应了一声,跟佑景告别后就出门了。 做驴车来到镇上,陆家的马车已经在镇门口等着了。 礼棋和陆明煦就站在马车旁,陆明煦正在给那匹大黑马喂胡萝卜,环顾四周时瞥见了陈映晚的身影,立刻高兴地挥了挥手:“这儿!” 陈映晚今日穿了一件淡绿色的袍子,袖口和领口都有一圈兔毛,发髻上插着一根翠绿的簪花,整个人仿若带来冰雪消融的春意。 “你今天穿得真好看。”陆明煦丝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只是耳根有些泛红,好在天寒地冻,红得不那么突兀。 陈映晚笑道:“这是初冬就做好的新衣服,一直没机会穿。” 厨房里全是油烟,穿上这衣服进厨房干活,那真叫糟蹋东西。 “二爷穿得也好。” 陈映晚客套一句,陆明煦却当了真,耳朵更加红了。 陆明煦与往常轻便装束不同,今日一袭玄色里袍,外面披着黑色狐皮大氅,这样的厚重衣裳旁人撑不起来,穿在他身上倒是衬得整个人格外挺拔,有些翩翩君子的天资在了。 陆明煦上了车,又掀开帘子道:“这又没有别人,一起坐进来。” 这辆马车上没有陆家的旗帜,倒也不必那般小心翼翼。 外面吹着北风也怪冷的,陈映晚便坐了进去。 车里正中搁着一只暖炉,将车内烘得暖意袭人。 “谢谢你今日来陪我上香祈福……这个给你。”陆明煦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陈映晚低头一看,是一个铜制的汤婆子,外面包裹着一层暖黄色的棉套,把手上系着一朵小巧精致的绒花。 “半个月前我就找人做了,只是要做的精细好看,才做了这么久……你必须得收下,否则我一定跟你生气!” “二爷用心了。” 这的确是用心做的,陈映晚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陈映晚没拒绝,这让陆明煦暗暗松口气,他攥了攥拳,声音有些发紧:“你手上不是有冻疮吗?往后不干活的时候捂一捂手,你能好受一些的。” “过完年我就要走了,总也看不到你,这个汤婆子就代我陪着你好了。” “等到开春用不上它了,我也快回来了。” 第67章 护身符 马车在山脚下缓缓停下,两人下了车,礼棋跟着两人沿着山路往寺里去。 陈映晚和陆明煦走在前面,两人聊着这段时间的趣事,欢声笑语不停。 半个时辰后,两人到了千山寺,一同烧香祈福,又求了几枚平安符。 陈映晚给佑景求了一个,陆明煦给自己和爹娘求的。 两人迈出门时,发现下雪了。 这已经不知道是今年冬日的第几场雪,却是两人第一次一起赏雪。 “我准备了不少毛皮衣裳,打算一起带去给我爹娘。” 虽然那边肯定不缺这东西,但陆明煦总觉得这是自己的心意,是不一样的。 陈映晚笑道:“二爷的孝心,他们一定会感受到的。” 两人中午打算在寺庙吃斋饭,便坐在门外檐下等待。 雪花时不时被风吹进廊檐下,落在陈映晚肩上,一旁的陆明煦微微侧过头看向陈映晚肩上的雪花,有意为她拂去,手抬到一半却又放了下去。 陆明煦默默移开目光,仿佛一开始就未曾注目过。 陈映晚望着檐外的漫天雪幕出神,陆明煦选择去边疆,这是她重生回来后的变数。 系统说,从她和陈晓玉重生的那一瞬间开始,一切都已经发生了改变,她没有能力控制,就唯有努力适应这些变化。 可陆明煦要离开这件事……却让她有些说不出的茫然。 陈映晚早就想好,只要护住自己和佑景就好。 陆明煦虽然算是她的朋友、她可以寻求庇护的贵人,但介于两人身份之差,她无法改变陆明煦的想法。 所以真的有一天陆明煦要做出一些危险的行为举动,她一己之力阻拦不了,那就只好不管不顾了。 可现在…… 陈映晚轻移视线,落在自己身边那抹黑色身影上。 她似乎已经没办法把陆明煦看成“其他人”。 陆明煦提出要离开怀州去边疆时,陈映晚也忍不住担心起陆明煦的安危,而这份担心不只是因为对方陆家二爷的身份。 “……我这几天总是做梦。” 陈映晚突然缓声道。 “梦到什么了?”陆明煦扭头看向她,对她接下来的话充满兴趣。 无论她说什么,陆明煦都很想听。 陈映晚垂眸:“我梦见你在边疆遭遇了不幸……我本不想说的,这话太不吉利,可我忍不住想那会不会是个预兆。” 陆明煦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的他心里丝毫没有对未来的惶恐,反而生出一丝欣喜。 陆明煦语气带了一丝雀跃:“我小时候每次做噩梦,我娘都告诉我梦都是反的。” 陈映晚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你为什么听起来还挺高兴的?” 陆明煦轻咳一声。 太明显了吗? 可陈映晚能梦到他遭遇危险,说明陈映晚是担心记挂着他的。 他怎么能不高兴? “对、对啊,梦是反的,所以说不定我能在边疆历练一番、还能建功立业呢!” 陈映晚却因为这句话紧张起来,望向陆明煦的眸子都微微颤抖:“建功立业?” 陆明煦面对陈映晚时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此时也感知到了陈映晚的紧张,不由一愣:“你……不希望我建功立业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那太危险,尤其在边疆,除了打仗以外还有什么方式建功立业呢?” 陈映晚也意识到自己表现得有些明显了,立刻收回视线低下头。 “或许因为前几天佑景和承慎打闹时受伤,我有些过分紧绷罢了。” 陆明煦听着陈映晚磕磕绊绊的解释,心里弥漫着暖意。 他第一次反过来安慰起陈映晚:“我不会有事的,我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平安安地回来。” 陈映晚缓缓望向他,他的眸子闪烁着光亮,看得人心滚烫。 “好……” 陈映晚微微一笑。 哪怕只是以一个好友的身份,她也希望陆明煦平安归来。 两人吃过斋饭就往回走了,坐马车快要回到镇上时,陈映晚从怀里拿出了一枚护身符递给他。 “这枚是替你求的,听说护身符要别人求的才更灵验一些。” 陆明煦笑了,转眼却也从怀里拿出了一枚一模一样的护身符:“好巧,我也替你求了一个。” 两人相视而笑,互换了护身符。 下车后,陈映晚想起秦素问的话,便准备先去铺子里给周逢带话。 铺子里伙计迎上来,得知陈映晚是来找周逢的,带着她去了后院一个房间。 “周大哥。” 陈映晚来时,周逢正跟一个男人说这些什么话。 走到跟前仔细一看,陈映晚不由一顿。 这不是崔桦平吗?她上辈子的姐夫。 上次从周逢口中得知,崔桦平被陈晓玉疏远后满心惶恐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从那以后陈映晚就没听过崔桦平的消息了。 有一说一,上辈子陈晓玉和崔桦平结成夫妻,陈晓玉虽是个自私透顶的人,崔桦平却还算个好人。 所以陈映晚对崔桦平并没有恶意,甚至崔桦平还偷偷接济过陈家。 尤其这辈子在陈晓玉窃取了崔桦平的成果后,陈映晚就越发可怜这个男人。 “妹子,你怎么来了?” 周逢站起身笑着迎上来。 陈映晚道:“我去千山寺上香,出门前把佑景托付给嫂子照顾了。” “回来帮嫂子带个话,让大哥早点回去,嫂子晚上要炖肉呢。” 周逢笑道:“好好好,辛苦妹子跑一趟了。” 陈映晚带完话就转身走了,一旁的崔桦平看着陈映晚离开的背影,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看向周逢道:“周哥,我先走了。” “陈姑娘!” 陈映晚前脚刚出铺子,就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 她回过头,只见男人停下脚步,略显局促地尴尬笑了两声。 “陈姑娘,是我……我姓崔,名桦平,不知道你姐姐有没有向你提起过我……” 陈映晚顿了顿:“我听周大哥说过你,崔大哥有什么事吗?” 崔桦平搓了搓那双粗糙的手,面露窘迫道:“我只是想问问,晓玉近日还好吗?” 第68章 神秘人物 “你别误会,我没有打探你们生活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自从上次见面后,我很久没见过她了,她又一直避开我,我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陈映晚心下叹息,垂眸道:“她现在过得很好。若你问过,应该有听说她如今在给侯府做事。” 崔桦平连忙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 “只是上次她从我这拿了一些图纸走,但并没说有什么用。” 陈映晚抬眼看他,挑眉问道:“你是想要回那些图纸?” 崔桦平又忙不迭一阵摇头:“不不不,那些图纸有不少缺漏,我只是想改进一下,万一她真的用上了那些图纸,我只怕效果不好。” 陈映晚沉默了。 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 “你就不好奇那些图纸被她用到何处了?” 崔桦平低头赧然道:“好奇归好奇,但一定是我往常做的不够好,惹她生气了,她才会疏远我。” “所以无论她拿这些图纸做什么用,只要她肯原谅我,怎么都行。” “我只怕她一直不肯见我,不肯原谅我。” 陈映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崔大哥,我真不知该夸你痴情还是什么。” “倘若不是你做错,只是她厌烦你了呢?” 崔桦平愣了一下:“那不可能,我和她早就互相许诺过,待我攒够了银子就去向她提亲。当初我们许诺时是指天发誓过的,她怎么可能……” 说着说着,崔桦平渐渐沉默了下来。 看着陈映晚的神色,崔桦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陈姑娘,你是说晓玉对我没有感情了,是吗?” 陈映晚默不作声,只盯着他。 崔桦平无声地张了张口,似乎想推翻陈映晚的想法。 可事实早就摆在了面前,他只是一直不想承认罢了。倘若陈晓玉只是使性子,怎么可能几个月都不肯见他? 唯一一次见面,还拿走了他的图纸。 “崔大哥,这话本不该我说的,我也不想替陈晓玉做任何开脱,但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我似乎不得不说。” “不论陈晓玉是因为什么疏远你,但她既然几个月都不肯理你,就意味着你们这段情谊算是过去了。” “如今的世道,哪怕成了亲,男子女子都可以提出和离。如今你们幸而还未成亲就没了感情,不如早早脱身,忘了她。” 看崔桦平这样子,哪怕知道陈晓玉在盗取他的图纸,也不会去找陈晓玉讨伐的,只会默默伤心。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此事彻底翻篇,也省得日后沉溺于痛苦中。 崔桦平木木地点了点头,转身在雪地里越走越远。 陈映晚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 她言尽于此,但愿崔桦平能彻底脱离苦海。 三日后的早上,陈映晚正在厨房忙碌着,突然听到任务完成的提醒: 【主线任务三(1):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让幼崽尝试一种兵器。】 【任务奖励:一套对应兵器教程。】 “奖励已经发放,请宿主查收!” 系统蹦出来兴奋地让陈映晚查看奖励。 陈映晚打开背包,果然看到了一本蓝色封皮的书。 “可以兑换实体书,里面是长刀的教学,等见了幼崽可以把这本书给他。” 陈映晚问道:“这本书不限制传播吗?” 她担心佑景一个人会看不懂、练得不到位,若是能给佟镖师看一眼就好了。 据说佟镖师应对各种兵器都十分在行,解读刀法想来也很轻松。 系统回答:“没错,这本不限制传播,为了幼崽的练武进度着想,可以交给别人帮忙教导。” 陈映晚松了口气,这样再好不过了。 当天下午接佑景回家,路上陈映晚就把这本刀谱给佑景看了。 佑景惊喜万分,当下便从头到尾地翻了一遍,看完更加欢喜。 陈映晚笑道:“你看得懂吗?” 佑景摇摇头,眼睛却高兴得发亮:“但是佟师傅给我看过他的剑谱,和这差不多,都有很详细的文字详解……娘亲,您从哪儿弄来的这本刀谱?” 陈映晚轻咳一声:“你还记得上次那张考卷吗?” 佑景连连点头,他觉得上次的考卷每一道题都出在了最关键的地方,一直很想知道出题人到底是谁,只是娘亲也说不知道,他才作罢。 想到了某种可能,佑景的眼睛更亮了:“该不会这本刀谱和那张考卷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难道真有这么文武双全的厉害人物? 陈映晚本来是想编造出来这么个人物的,以后再拿出任务奖励,她都可以说是那位“神秘人物”的手笔。 但是转眼看到佑景的眼神,她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倘若真的编出了这么个人,她并不确定这对佑景来说是好是坏。 往后的十多年里,佑景的成长会一直依赖于这个“人物”,佑景会知道自己受助于对方,可对方帮自己诸多,却一直不肯见自己。 佑景会不会失望至极,转而否定自己——就像陆殷辞对陆殷辞提出质疑时,陆殷辞会无比消沉一样。 榜样带给他们的力量总是有好处也有坏处的。 陈映晚思索片刻道:“并不是一个人。” “这些东西都出自于不同人之手,无论是一开始的辣椒种子,还是后来的考卷、修身功法,以及这本刀谱,都是不同人交给娘亲的。” 佑景眨了眨眼,虽然没刚才那么激动,但眼里也充满了好奇:“娘亲,他们为什么愿意一直帮咱们呀?” 陈映晚笑着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他们和娘亲抱着一样的想法,只想看佑景认真地一点点成长。” “成长……”佑景喃喃道,又捏住自己的袖口,有些紧张地抬起头去看娘亲的眼神。 “那我让他们满意了吗?” 陈映晚微微一顿,按了按佑景的肩膀,语气坚定道:“他们很满意。” 佑景不确信地抿着嘴唇:“可是我并没有多大的进步。” “怎么没有呢?佑景从一开始什么都不会做,到现在可以帮娘亲喂鸡鸭、播撒种子、洗菜刷碗。” “还从一开始连马步都扎不稳,到现在可以接触刀法了。” “或许这些进步并不明显,但都表示我们的佑景在认真努力地长大呀。” 第69章 挡路 “所以佑景只需要像现在这样保持下去,娘亲和他们都会很高兴的。” 佑景仔细地听完娘亲的话,又重重地点了点头:“娘亲,我明白了,以后我会继续努力,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回家后,陈映晚终于有时间读一下新任务。 【主线任务三(2):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一套刀法。】 【任务奖励:孔雀胆一瓶。】 陈映晚叫出系统:“孔雀胆是什么东西?” 系统解释道:“是一种烈性毒药。” 陈映晚满眼疑惑:“佑景武力提升,为什么会奖励这种东西?” “因为要求幼崽提升武力值的主要原因就是保证幼崽的安全,日后幼崽遇见十分危急的情况,就可以用上这瓶毒药保命。” “这瓶毒药也可以涂到刀上,根据数据表明,‘孔雀胆’的致死率能达到百分之九十九,通过服用一刻钟内致死,通过伤口则半刻钟致死。” “好……” 其实仔细想想,倒也有点道理。 陈映晚只得接受了这个奇怪的说法。 如果以后真的遇到紧急时刻,这东西说不定真的能帮上他们。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趁着休息,陈映晚和李婶、李仰芳约好一起逛集市,该买的年货都买一买。 三人拎着满满当当的竹筐,路过了醉月楼,李仰芳慢慢停下了脚步,又扭头朝李婶做了手势。 李婶道:“你想进去吃饭?行啊,咱们也好久没在外面吃饭了,映晚,咱们一起吃一顿。” 陈映晚点点头。 明年她打算种辣椒,总要有个销路。 她早就计划着在城里各大酒楼菜馆走一遭,看看哪家更容易合作。 醉月楼花销不小,但三人一年到头也不吃一次,这次就当是奖励自己的,花点银子也没什么。 三人在靠窗的桌前坐下,点了几盘菜,要了两盘糕点。 李仰芳笑盈盈地看向陈映晚,做了手势。 李婶代为说道:“看看你的手艺和醉月楼的相比如何。” 陈映晚曾在李婶家里做过几次饭,还给她们送过几次糕点,李仰芳很是喜欢。 李仰芳虽然看起来很瘦,但对吃却格外感兴趣,听李婶说,这城里大部分的酒楼李仰芳都去过。 平日仰芳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去酒楼尝菜。 家里没别的大开销,李婶也愿意让仰芳多多出门走动。 陈映晚笑着摆手:“人家这可是酒楼,我哪里比得上。” 李仰芳摇摇头。 李婶拍了拍陈映晚的肩膀:“仰芳对你的厨艺很有信心,之前还同我说,你这手艺开酒楼一定能挣钱。” “我也这么想的,只是现在世道艰难,做什么生意都不容易。” “若是有钱人开个铺子还好,盈亏都不在乎;可咱们普通人攒了那么多年钱开铺子,万一赔了,那可真是倾家荡产。” 陈映晚点头称是。 系统也跟她提起过开酒楼的事宜。 她是怀州第一个种出辣椒的人,今后若能垄断辣椒种植,利用这个噱头开一家酒楼,想必一定很有前景。 只是陈映晚重生之后,凡事都谨慎许多。 现在她没什么本钱,买地皮盖酒楼招活计,从头到尾少说要几百两银子。 别说她现在没有,就算攒够了,她也不敢全都投进去。 那可是几年的血汗钱,万一亏了,她拿什么养活自己和佑景? 或许求一求陆明煦,他会帮陈映晚出这份钱,可若赔了,陈映晚这辈子都还不上这份人情。 更别说日后变数太多,接下来的几场天灾人祸,不容许她冒这么大的险。 所以最稳妥的选择就是安安分分地种辣椒,逐步提升辣椒产量,靠卖辣椒挣一笔钱。 若是日后这条路走不通了,她还能随时脱身,不用担心连本带利赔进去。 饭菜上来,几人拿起筷子开始用饭,陈映晚却觉得背后好像有什么灼热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她不太自在地扭头看过去,只见三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咱们快些吃。”陈映晚回过头,压低声音朝两人说道。 李婶一愣:“怎么了?” 陈映晚暗示了一下,李婶瞥一眼,不由皱眉。 “这些纨绔,成天在街上逛来逛去,没个正形……”李婶默默骂了一句。 虽然本朝民风开放,可女子在外仍有诸多不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李婶随即拍了拍李仰芳的手臂,让她快点吃。 可吃到一半,她们还是被为首穿蓝衣的男子打扰了。 “两位姑娘,我们刚点了一壶酒,不如两位和我们一起小酌几口?” 来者甩开折扇,也不在乎这是寒冬腊月,呼啦呼啦地扇起风来,装出一副潇洒不羁的模样,眼神却不住地往两人脸上瞥。 陈映晚皱了皱眉,刚要站起来,却被李婶按住了手。 李婶换上笑脸,站起身朝男子抱歉地笑笑:“我们正要回家,就不喝酒了。” 男子却不耐烦地瞥她一眼:“你是什么人?我又没问你。” 李婶搓了搓手,依旧笑道:“这是我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定亲了,公子还请让路。” 陈映晚拉起李仰芳就要往外走,下一秒却被另外两个男人挡住了去路。 “急什么?” “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了,如今婚前反悔的人家还少吗?指不定哪天一纸退婚书就送到府上了,两位姑娘也好——另寻良人不是?” 为首的男人不紧不慢地绕到两人面前,又看了李婶一眼,笑得自信。 “说不定往后我还要叫您一声岳母大人呢……既然是岳母大人,那就请赏脸一同饮酒。” 一声“岳母大人”让李婶略微变了脸色。 李婶上前两步挡在李仰芳和陈映晚面前,笑容淡了一些,语气也稍稍拔高:“我在镇北侯府当差,如今要急着回去复命了,还望几位公子行个方便。” “镇北侯府?”男子一愣。 本以为听到镇北侯的名声,男子会紧张起来,却不想他啐了口唾沫,面目微微扭曲着冷笑道:“小爷最讨厌镇北侯府里那群惺惺作态的小人。” “如今侯府的狗也敢在小爷面前乱吠,真不知天高地厚!” 男子越说越气,推开李婶,就朝李仰芳伸手。 第70章 宿荣 然而下一瞬,他的手腕被牢牢攥住。 陈映晚挡在李仰芳面前,镇静地盯着男人的眼睛:“这位爷,大庭广众之下,您突然对未婚女子动手动脚,这恐怕不大合适。” 男子嗤笑:“有什么不合适?大不了我收她做妾,外面有的是女子巴不得被我看上。” “还是说……你嫉妒了?” 男子的眼神忽而变得暧昧起来,上下打量着陈映晚:“你模样身段也不差,就是这脾气带刺儿。不如小爷一同收了,回家调教一番保证你安分乖巧。” 李仰芳从唇语读出男人的话,气得满脸通红,拉了拉陈映晚的袖子,生怕她受委屈。 陈映晚却依旧一脸平静,甚至唇角还扬起一丝不甚在意的笑。 “既然公子厚爱,不如先报上名来。” “毕竟如今我和姐姐都定了亲,日后我们若真有幸进了公子的后院,也好有名头退婚。” 男子的视线在陈映晚的脸上扫了个来回,似乎想看出陈映晚的情绪破绽,可对方偏偏不露出害怕担忧的表情。 周围的人都盯着这边,男子自然不愿在这么多人面前怯场,扬了扬下巴道:“我姓宿,单名一个荣字。” “还要我多说吗?” 男子一开口,周围人便略传出一阵惊呼。 陈映晚自然也知道宿家。 宿家去世的老太爷曾做过大理寺少卿,受先皇亲命,后告老还乡带着妻儿老小到了怀州,其三子也就是如今的宿家三老爷乃是怀州知府。 面前的宿荣则是宿家二老爷的小儿子,平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样样在行,是出了名的纨绔子弟。 陈映晚并不知道宿荣和侯府有什么过节。 侯府如今几位爷除了承袭侯爵以外,并没有什么响亮的官衔,只有二老爷在边疆当差,头上顶着一个聊胜于无的将军名号。 在怀州许多官宦人家看来,侯府气数快尽了,不少人渐渐不把侯府放在眼里。 想来宿荣就是其中之一。 李婶已经拿出了侯府来压对方,可对方不仅不怕,反而变本加厉,看来这个办法是没用了。 就算陆明煦能帮陈映晚,他现在也不在身边。 陈映晚如今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几个呼吸之间,她脑子里已经想起上辈子有关宿家的各种消息。 想要当众爆出宿家的丑闻并不是一件难事。 毕竟宿家家大业大,人口兴旺,老老少少干的那些个腌臜事随便就能讲出一箩筐。 可要怎么才能挑出一件事,足以击退宿荣,又不至于让宿家得知后想杀了陈映晚? “原来是宿家少爷,难怪这周身的气度不与他人同。”陈映晚悠悠说道。 宿荣以为陈映晚怕了,笑得更加得意:“你脑子转得倒快,不过别以为你说两句好话,小爷就能放过你。” 宿荣微微弯腰,靠近陈映晚耳边,声音透着一股子势在必得的恶意:“如果你现在跪下求我,我可以考虑不下手太狠——否则就算我把你玩死了,也不会有人替你做主。” 陈映晚低头垂眸,露出脆弱的顺从模样,却动了动嘴唇,声音婉转道:“少爷何必跟我们置气,有这力气,不如留着去和您父亲的私生子对峙。” 宿荣一时没反应过来,微微皱眉:“你说什么?” 陈映晚忽然抬眸对上他的视线:“您父亲养了外室,这件事您不知道吗?” “什么?你胡说什么?”宿荣一把扯住陈映晚的领子,眼睛快要瞪了出来。 “你敢造谣我父亲?我父亲对我母亲情根深种,我母亲卧床多年,我父亲一直悉心照料,怎么可能……” “其实少爷比我清楚,不是吗?” “您父亲没有官职,却早出晚归,到底去哪儿了,您难道从没起过疑心吗?还是说您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敢相信,更不敢告诉您卧病在床的母亲,生怕她得知这个消息气绝过去……” “你住口!”宿荣目眦尽裂地打断了陈映晚的话,手背青筋暴起,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把陈映晚当场撕碎。 这一瞬间,陈映晚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她轻松笑了两声:“谁能想到,以骄奢淫逸着称的纨绔子弟,竟然是个千载难得的大孝子。” “荣少爷,您说如果我在这儿喊一嗓子,是不是整个怀州都会传开这件事,最后传着传着,会不会不小心传到您母亲的耳朵里?” “你敢……”宿荣声音颤抖,“你若胆敢喊出来,我绝对会将你碎尸万段。” “杀我一个对您来说再容易不过了,可是杀十个、一百个呢?难道荣少爷能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杀光吗?” 陈映晚似笑非笑地盯着宿荣的眼睛,似乎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杀意。 “要不……荣少爷试试?” “三、二……” 就在陈映晚喊出最后一个字之前,宿荣忽然放开了手。 陈映晚后退几步,不紧不慢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又朝宿荣露出笑容。 “多谢荣少爷成全,不过这可不能怪我,本来我是不想说的,可荣少爷偏偏送上门来。” “李婶,咱们走。” 陈映晚拉过仰芳就往外走,李婶愣了一下,连忙跟了上来。 宿荣死死盯着陈映晚的背影,恨不得永远记住她。 刚才帮着拦路的两个男子忙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问他发生了什么。 宿荣从牙缝里挤出一丝冷笑:“没什么……给我查这个女人,我要让她知道她到底惹了谁。” 陈映晚拉着两人一路走出这条街,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说不紧张是假的,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如果她不知道这个几年后才会爆出来的宿家辛秘,恐怕今天真的难逃一劫。 想起上辈子的宿荣,实在是个丧心病狂的角色。 上辈子宿荣的母亲去世后,宿荣与他父亲决裂,还将他父亲的外室和私生子绑起来烧死在了那个院子。 李婶和李仰芳得知刚才陈映晚对宿荣说的那些话,虽也庆幸逃过一劫,却难免担忧起陈映晚的安危来。 第71章 主动去做 “只靠我们自己怕是不行了,这事儿还得麻烦二爷。”陈映晚沉声道。 她虽然不想打扰陆明煦,毕竟陆明煦过完年就要走了,可除了陆明煦,也没人能帮得上她。 宿荣带来的问题可不是一个管家下人能解决的。 李婶紧紧握着陈映晚的手,忧心忡忡道:“希望二爷肯帮忙。” 虽然二爷院里的礼棋经常来帮二爷给陈映晚带话,但李婶并不确定两人的关系到底怎么样。 而且对方可是宿荣,宿家的少爷,若想解决此事一定少不了动用些人脉,说不定连二爷都无法解决,还要求到老夫人那儿…… 至于老夫人会不会帮陈映晚,那就未可知了。 李仰芳拉着陈映晚的手,满眼歉意。 如果不是她非要去醉月楼吃饭,也不会遭此祸端。 陈映晚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仰芳姐千万别多想,今天的事情错不在我们,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他们男人色胆包天的借口罢了。” “难道稍有姿色些的女子就要成日地待在家里,不能出门吗?” 李仰芳生得貌美,李婶也曾对陈映晚说过平日里不敢让李仰芳一个人上街。 仰芳听不见也说不出话,李婶担心她一个人会被欺负。 但一空闲下来,李婶就会陪着仰芳出门逛一逛,去仰芳喜欢的酒楼茶馆吃顿饭。 她们已然这般谨慎,却还是遇到这种事,难道还要怪她们吗? 哪怕今日是因为李仰芳,陈映晚才遭此困境,她也绝不会因此怪罪仰芳。 同是女人,早晚都会遇到类似的事情,她若怪罪仰芳,那就是将未来的自己也推入自责羞愧的深渊。 因为正春和佑景还在李婶家中玩耍,李仰芳便先行回家照顾两个孩子,陈映晚和李婶则一同赶往侯府。 虽然明日一早才当值,但事不宜迟,这件事越早解决,她和佑景也就越安全些。 两人从后门入,来到内院门口,看守的小哥早与陈映晚熟识,却疑惑她怎么这个时辰还在侯府。 “我有急事找二爷身边的礼棋,小哥帮我通报一声,这点心意你先收下。” 陈映晚递给对方一角银子,对方却给她推了回来:“不过是传一句话罢了,哪里用得着给我塞银子?平日你也算照顾我们兄弟,再说这话就太见外了。” “你且等着,我去去就回。” 半柱香后,小哥带着礼棋过来了。 礼棋听说陈映晚要找他也有些惊讶,而屋里的二爷好像有顺风耳一般听到“陈映晚”三个字便探出了头,催促着要礼棋赶紧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礼棋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 陈映晚的神色还算平静,看不出来什么,可一旁的李婶是府里的老人了,如今却显得焦躁难安,礼棋便意识到不对劲。 将两人拉到一旁,他才问发生了什么。 得知陈映晚得罪的是宿家的宿荣少爷,礼棋的脸色变了变:“这……这着实有些棘手。” 意识到这已经不是他能解决了,他当机立断带着两人进了内院,直奔二爷的院子。 陆明煦自打礼棋走了之后就一直在桌案前拿着书,半晌却一页未翻,直到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他立刻看向窗外,竟看到了陈映晚和李嬷嬷二人。 陆明煦先是一喜。 自从上次千山寺一别,他忙着准备年后出门各种事宜,而陈映晚则在筹备过年、忙着厨房的那些事,两人没有再见过。 现在能再见到陈映晚一面,他自然高兴。 但他很快意识到依陈映晚的脾气,生怕别人进一步编排两人,所以一直保持着一定距离,不可能贸然进入他的院子。 ……难道陈映晚遇到了什么麻烦? 果不其然,陈映晚进屋后说了刚才发生的事。 “岂有此理!” 陆明煦狠狠拍桌而起,桌上的镇纸都颤了一颤。 “这个该死的宿荣,我上次就不应该放过他,我这就去找他,非把他打得跪地求饶才行……” 陆明煦越说越生气,扭头就要往外走。 礼棋连忙拉住了二爷:“少爷您千万冷静啊!上次老夫人和大爷已经责备过您了,这次若再出什么岔子,只怕您年后要去边疆的事宜会被耽误了。” “上次?” 陈映晚一愣,侯府和宿家还真有过节。 陆明煦听了礼棋的话,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看向陈映晚一边平复着呼吸一边解释道:“一个月前我和好友骑马出城玩,路上碰到宿荣和他那几个狗腿子,言语不合吵了起来。” “宿荣朝我扔东西……于是我没忍住。” 陈映晚眨了眨眼:“没忍住……二爷做什么了?” 陆明煦偏过头,礼棋代为答道:“少爷冲上去把宿荣从马上拽下来,揍了一顿,宿荣被打得鼻青脸肿。” “后来宿家二老爷来替儿子讨说法,老夫人因此骂了二爷一顿……” “还有我大哥,他竟然不向着我。”陆明煦抿了抿嘴唇,显然对陆殷辞那天的反应很不满意。 “明明是宿荣先动手扔东西的,还对我们侯府大放厥词,我教训一下他怎么了?我现在只后悔没有一狠心将他双腿打折,不然他今日也不会有机会做出这等恶心下流的勾当!” 陈映晚顿了顿,决定先放下自己的恩怨,温声安抚道:“二爷先别急,既然有前车之鉴,咱们就先别动手了。” “我知道二爷很想去边疆探望老爷夫人,若你真因为一个宿荣被迫留下来,那他” 陆明煦望着陈映晚,知道她是在关心自己,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憋闷。 他知道许多人都说他投生得好,在侯府出生,父母恩爱,他又是独子,从小锦衣玉食、众星拱月般长大,真是羡煞旁人。 他小时候也曾矜傲过,觉着自己无所不能。 可他伴随着长大,也越发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带来的并不只是好处。 他想做的事不能做,想靠近的人却要保持距离,竟是这般束手束脚。 如今,他连陈映晚也无法护周全,他还能做什么? 所谓侯府二爷,不过是名声好听一些罢了,实则德不配位。 他若像大哥那样深谋远虑,祖母也不会这么不放心让他一个人出门闯荡;或者他若像祖父和大伯那样骁勇善战,也可守卫一方,替侯府争光。 可他没有一点值得夸耀的,成天游手好闲消磨日子,和宿荣那样的人又有什么两样? 陆明煦逐渐消沉下来。 然而在抬眸看到陈映晚略带担忧目光的一瞬间,他心里却又升起一股力量——至少他要护住陈映晚。 第72章 求情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主动想去做的事就是靠近陈映晚。 尽管陈映晚几次三番地推开他,可他对陈映晚的感情似乎没有丝毫消减。 每次听到陈映晚的消息,看到她的身影,陆明煦纷乱嘈杂的思绪总是能瞬间被抚平。 哪怕自己和陈映晚不会有结果,他也希望陈映晚能平安无虞一辈子。 如果他连这也做不到……真是有够没用,不如死了算了。 “我去找大哥。”陆明煦忽然站了起来。 陈映晚一顿,却有些犹豫:“大爷会帮我吗?” 陆明煦神色坚定:“他是我大哥,总不可能这点小事都不帮我。” 礼棋想说这或许不是“小事”,但抬头看见自家主子的神情,他又把这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婶留在此处,陆明煦带着陈映晚和礼棋直奔陆殷辞的住处。 陆殷辞的院子要比陆明煦的院子偏僻很多,几乎在一个无人会注意到的角落,周遭是竹林,林间只有白茫茫的积雪,仔细辨别才发现远处有一间院子。 沿着长长的小路穿过竹林,礼棋上前叩门,没一会儿便有人开了门。 “墨安,大哥在哪儿?” 陈映晚知道陆殷辞深居简出,不喜欢院子里下人太多。 但她没想到大爷简朴成了这个样子,开院门的居然也是陆殷辞身边的贴身侍从墨安。 “少爷在书房……”话音未落,陆明煦就带人冲了进去。 墨安连忙追了上去,但还是没追上几人,陆明煦直接推开了书房的门。 陆殷辞执笔的手一顿,抬头漠然地看向门口。 “……明煦?你身后是谁?” 陆殷辞看到是自家弟弟,神色略有缓和,可瞥见他身后不只礼棋,陆殷辞又不由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院子里有太多人,平日小厮来洒扫干活都是一个换一个进院子的,生怕脚步声多了会吵扰到他。 陆明煦却一下子带进来两个人。 “大哥,这是陈映晚,你见过她几次的。” 陆殷辞眯了眯眼,弟弟纯善清澈,心思总是一看就透。 眼下这匆匆赶来,显然是为了他身后的陈映晚。 陈映晚低着头,看起来似乎十分乖巧规矩,可陆殷辞却不这么觉得。 倘若她真的守规矩,也不会引诱得明煦几次三番地为她做出格的事……就比如现在。 虽然这几次的事情都不是陈映晚的错,可她会利用和明煦的关系为自己谋好处,可见不是个纯良的。 明煦是陆殷辞从小看着长大的,自然不愿意弟弟和有心计的人混在一起,只怕弟弟被蒙骗受委屈。 而若不是担心弟弟,陆殷辞断不会留陈映晚这种人在侯府。 “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为了弟弟着想,陆殷辞还是缓和了态度。 听完弟弟的描述,陆殷辞心里默默又给陈映晚记了一笔。 瞧瞧,果然又是因为陈映晚。 “大哥,你就当帮我,我早就看那个宿荣不顺眼了。上次就是因为他,祖母才会不高兴,可大哥你是知道的,上次根本不是我的错!” “这次他又当街调戏良家女子……呸,这种草包败类到底有什么活着的必要?” 陆殷辞没有因为弟弟的慷慨陈词而有丝毫的情绪变化,他一边听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一旁的陈映晚。 从进门开始,本应处于事件漩涡中央的陈映晚就一直低着头、安静顺从地站在一旁。 越是这样,陆殷辞越觉得陈映晚是个城府极深的女子。 显然,她之所以从容,是因为拿捏住了明煦,认为明煦一定会替她求情、帮她开脱。 陆殷辞微微皱眉移开视线,继续听明煦的碎碎念。 而一旁的陈映晚在陆殷辞移开目光的一瞬间,悄悄松了口气。 她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一直盯着自己,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也没有哪里不妥,又看看鞋子,好像是因为走得太急沾上了一些雪和泥土…… 她也不想的。 于是她只能尽量不挪动,不让自己鞋底的泥土弄脏了陆殷辞的书房,没想到对方反而盯得更久了。 “明煦,你希望我怎么做?” 陆殷辞打断了弟弟的话。 陆明煦毫不犹豫:“如果我去找宿荣,祖母一定会不高兴,说不定一生气就不准我出门了……但是大哥你不一样,你去找宿荣,祖母知道了只会认为是宿家的错,不会怪你。” 毕竟陆殷辞一向沉稳冷静,哪怕府里大事全权交给他,老夫人都放心。 陆殷辞垂眸避开弟弟期盼的眼神:“这件事……我或许帮不上。” “为什么?!”陆明煦忍不住站了起来。 陆殷辞语气平静:“首先,虽然我们与宿家相处不甚融洽,但侯府不可能因为一个下人就跟宿家翻脸。” “其次……我也没有原因为了一个下人,大动干戈。” “大哥,她不是下人!”陆明煦又一次没忍住,打断了陆殷辞的话。 “她、她是我们府里的厨娘啊!祖母很喜欢她做的菜,你忘了吗?” “而且她没有签卖身契,怎么能算下人?” 陆殷辞毫不留情地驳回:“既然没签卖身契,那就更不值得劳心劳神。” “连我们侯府的人都不算,出了门就和侯府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你要借此讨伐宿家,也不算一个正经名头。” 打了侯府的脸? 可陈映晚连侯府的人都算不上。 “大哥……” “别再说了,回去。”陆殷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年后还要去边疆探望二叔他们,难道你忘了吗?” 第73章 秘辛 陆明煦怔愣地望着大哥,缓缓移开视线,略带无助地望向陈映晚。 他从未感受过自己是这般无用,自己明明是侯府二少爷,陈映晚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可他却毫无办法。 “回去。”陆殷辞说完这句话便转动着轮椅背过身去。 墨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二爷……请回。” 陆明煦仿佛被钉在原地,倔强地盯着大哥,直到陈映晚来到了他面前,轻声唤道:“二爷,咱们走。” 陆明煦不敢去看陈映晚的眼神,心下颓然,只略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外走去。 三人出了院子,礼棋看着陆明煦沉默不语的样子,自然知道自家主子受了极大的打击,正纠结着不知该怎么宽慰,就见陈映晚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礼棋,你先走,我有事想单独跟二爷说。” 看陈映晚的模样,似乎胸有成竹。 他心下略略安定,却也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走。 直到礼棋走得足够远,陈映晚抬头正欲开口,却听陆明煦先一步道:“我想好了。” 陈映晚一顿:“二爷想好什么?” 陆明煦神色坚定,那双黑到极致的眸子里闪着不可动摇的光芒:“大哥不愿意帮我对宿荣动手,那只能我自己来。倘若祖母要因为这件事惩罚我,我愿意接受惩罚。” “左不过是留我在府,不让我去找爹娘——至多半年,祖母总归会消气,到时候再去也不迟。” “上次我没有任由宿荣欺辱侯府,现在,我也同样不会让他欺负到你头上。” 陈映晚怔住了。 此情此景,面对这样赤诚坚毅的少年,没有人会不动容。 陈映晚也从未想过陆明煦真的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 不知是她太看轻了陆明煦的情意,还是她看惯了人们趋利避害,不愿相信世上竟有真心。 眼看陆明煦转身就要走,陈映晚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腕。 陆明煦以为陈映晚想劝自己,回过头就要反驳,却见她眼中笑意盈盈,灿若春日。 陆明煦呼吸一滞,心跳都慢了半拍,说话语气也软了:“你、你别拦我。” 陈映晚笑道:“我不拦你,只是我有个更好的法子——有关宿家的辛秘,我不只知道那一个。” 陆明煦听陈映晚低声说完,眼睛逐渐发亮。 “你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事!连我都不知道……不、我大哥肯定也不知道!” 陆明煦难掩兴奋,心中一扫方才的阴霾,雀跃无比。 “你方才怎么不说呢?若是说了,大哥一准会帮咱们!” 陈映晚浅浅一笑:“我爹是货郎,他走街串巷时偶然发现的这件事,我方才不说,一是担心大爷细问出处,会牵扯到我爹,二来……兹事体大,不该我一个厨娘口中传出。若有更好的办法,我也不想闹得这么大。” 陆明煦理解地点点头,认真道:“我这就回去找大哥,不会提起你……外面冷,你先跟礼棋回院子。” 陈映晚看着陆明煦往回走的背影,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刚才她跟陆明煦说的,是宿家当知府的三老爷收受贿赂的事。 这件事本该在五年后才被爆出来,但陈映晚为了自保,只好委屈一下宿家了。 本来她是不打算说的,毕竟陆殷辞不好对付,万一得知此事来源是她,一定会起疑心。 现在事已至此,陈映晚不得不说。 陆殷辞见弟弟去而复返,轻叹了口气,刚想劝弟弟回去,就见对方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大哥,你先听我说完再拒绝也不迟。” 听完陆明煦的话,陆殷辞的脸色果真严肃了起来,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打量起对方:“这个消息……你从哪里得到的?” 陆明煦抬着下巴,一副志得意满的模样:“难道只有大哥你会深谋远虑吗?自从上次和宿荣打过架后,我就一直派人暗中调查。” 陆殷辞挑眉:“哦?派的什么人?” “这是我的私事,虽然你是大哥,也不能过问。” 陆殷辞语气坚定。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若我能靠自己查清楚,就可以直接呈给祖母,到时候祖母一定对我刮目相看。” “可方才你说什么也不同意帮我解决宿荣,我只好告诉你此事。” 这样的说法,倒是有几分可信度。 陆殷辞沉默半晌,又问:“宿三爷受贿修河堤监工一事,我确实可以派人仔细查一查,若当真如此,我们也算有个掣肘。” “但这样一来,我们更加不能打草惊蛇,倘若用此事要挟宿家,那就无法继续查下去了。” “……” 陆明煦一愣。 可是这样的话,陈映晚和佑景的安危如何保证? 陆明煦有些急切道:“大哥,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只是想护住陈映晚和佑景,你若是还不肯帮我……”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陆殷辞听了方才的消息心情大好,此时也不计较弟弟的态度,缓声道:“这段日子将两人接进府里住,等我解决完这件事,他们也就安全了。” “否则此事若不解决彻底,惊扰到宿家、致使我们与宿家矛盾更深还是其次,河堤修缮不利、若起洪灾只怕万千百姓都要遭殃。” “你固然想护住陈映晚,难道就能因此置万千生灵于不顾吗?” 陆明煦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君臣天下之类的大义,所以此刻自然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尚有些纠结:“可若不能尽快解决,我年后就要去边疆,一时照看不及,我担心她……” “我都已经让他们留在侯府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陆殷辞看着弟弟忧心忡忡的样子,想来若不把陈映晚安排明白,弟弟就算出门了,心也得留下来。 他再次暗暗叹息: “那依你看呢?如何你才能放得下心?” 陆明煦眼睛一转:“要说侯府最安全的地方,就属大哥的院子了。” 陆殷辞忽然有种不大好的预感,立刻婉拒道:“我不想我的院子里住人。” 即使这个小院有两间下人房。 “更何况,我院子里从来就没有女子,我若让陈映晚住进来,祖母那边也说不过去。” 紧接着,陆殷辞就见弟弟的视线移到了自己的腿上。 “我倒是有个办法……” 第74章 邀功 “娘,我们为什么不回家了呀?” 佑景拎着自己的小包行李,跟着娘亲在李婶家暂住下,进门前他还注意到借口似乎一直有人在来回走,像极了他在侯府看到的巡逻队伍。 “遇到了一点麻烦,待会儿娘亲再跟你细说……” 昨天陆明煦回了院子,信誓旦旦地让陈映晚等着。 虽然陆殷辞没有答应立刻解决掉宿荣,但是他向陆明煦发誓会保证陈映晚和佑景的安全。 只是需要陈映晚等一晚上。 于是陈映晚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把小狗白菜送到了秦素问家寄养,自己则带着佑景一大早就赶到李婶家里。 跟李婶和仰芳打过招呼,她就拉着佑景进了暂住的房间。 佑景从昨晚就发觉娘亲一直郁郁寡欢,怎么问娘亲也不说,他还有些伤心。 眼下他才知道娘亲是怕他跟着担心才不告诉他。 佑景一头扑进了娘亲的怀里,抬头望着娘亲,眼眶里泪光闪烁:“娘,昨天您肯定很害怕。” 娘亲什么也没跟他说,自己一个人硬扛着。 陈映晚轻笑了一声,揉揉佑景的小脑袋:“都过去了,现在不是有了解决办法吗?” “可是……”佑景抿了抿嘴唇,“大爷说肯帮我们,就真的会帮吗?” 如果是二爷,他或许还会相信,可大爷和他们关系并不好。 大爷倒也曾去过书院抽查过他们学问,从来都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佑景甚至不敢跟他多说半句话。 陈映晚捏了捏佑景的脸蛋,夸赞道:“佑景说得对,即使他们说过会帮忙,我们也不能将所有希望都放在他们身上,很多事最后还是要靠自己。” “但这次,娘亲相信大爷一定会帮我们的。” 因为陈映晚已经拿出了价值相当的条件。 陈映晚打开包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她几乎把自己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娘亲留给她的一包遗物、一包辣椒种子、还有这半年来挣的十几两银子。 数了一遍确定无误,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系统提醒道:“商城里有500积分可以兑换的随身空间,要不要兑换?” 陈映晚看了自己三百出头的积分沉默了。 系统无奈:“看来宿主只好再接再厉了。” 陈映晚忍不住道:“你说过这个商城里的东西会帮幼崽解决各种难题,难道现在我们不属于处于困境中吗?商城里就没什么东西能帮得上忙吗?” 系统道:“当然有了!不要小瞧我们系统和幼崽之间的羁绊啊!比如这把匕首,关键时刻兑换可以给敌人致命一击——当然前提是你先跑到无人处兑换。” 大部分东西都是要在无人处兑换的,如果想随时随地拿出,还是需要随身空间。 陈映晚决定将价值500分的随身空间当做下一个奋斗目标。 当天送完佑景去内院,陈映晚去厨房做了早饭。 正等着下人来取菜,只见赵娴走了过来,伏在陈映晚耳边小声道:“今日的糕点是你新做的?你负责送过去。” 陈映晚一顿。 这算是赵娴给她的机会,倘若这盘糕点得了老夫人喜欢,又能露脸又能得一份赏钱。 往常马嬷嬷就经常拿其他厨娘的新菜邀功。 只是陈映晚不确定自己这个时候出现在老夫人面前合不合适。 赵娴见她犹豫,又小声补充了一句:“是礼棋让我这样做的。” 陈映晚瞬间会意。 既然是礼棋,那就是二爷的意思。 她便放心了。 她拎着糕点盒子跟丫鬟们一路来到老夫人院里、沿着檐廊走向主屋,屋里的青荷刚好走出来,和几人擦肩而过。 路过时,青荷闻到什么味道,停下脚步瞥了一眼陈映晚的背影。 似乎猜到了什么,青荷忽然笑了一下。 “……青荷姐姐,你笑什么呢?”梳着双丫髻的雀儿一脸茫然。 青荷依旧不说话,只有微微翘起的嘴角示意着她不错的心情。 陈映晚进屋随着丫鬟们布菜,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老夫人缓缓起身睁眼,粗略扫过桌上的饭菜,视线落在了那盘糕点上。 连翘立刻将盘子递到老夫人面前,满脸笑容:“老夫人您瞧,又有新东西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刚想拿起一块,忽然瞥见了陈映晚,有些意料之外地挑眉道:“你在这儿……这盘糕点是你做的?” 陈映晚走上前,略抬了抬头:“回老夫人的话,奴婢见外面的梅花开了,便依样做的梅花糕,与往常的梅花糕不同,虽是梅花的形状,我在其中还掺了一些青梅汁,味道微酸,很是开胃。” 老夫人尝了一口,眼里笑意渐渐弥漫开:“还加了薄荷?” 陈映晚笑道:“是呢,奴婢想着梅花生于冰天雪地,入口是该有些凉意的,不过只是外面一层,免得喧宾夺主。” 老夫人不住地点头赞道:“形神兼备,你一贯是会花心思的。” 老夫人刚要抬手赏钱,忽然听到外面一阵轱辘声音,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大好:“辞哥儿来了,快去添一双筷子。” “还是添两双。”陆明煦跟着大哥进门,笑着坐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宠溺地摸了摸小孙子的脑袋:“你没去准备车马?这些日子几乎整个人扑在上面了,可算没忘了我这个老婆子。” 陆明煦牵着祖母的手撒娇道:“我哪能忘了祖母?恨不得把祖母也带上一起去边疆才好。” 老夫人忍俊不禁:“罢了罢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份折腾。” 陆殷辞忽而不合时宜地咳了几声,又立刻止住。 老夫人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略带担忧地打量着陆殷辞:“辞哥儿,你怎么了?” 陆殷辞还未开口,就听一旁的墨安道:“都怪奴才,昨晚忙着扫雪,没听到少爷声音,结果少爷去拿床边的茶盏,不小心打湿了床榻。” “少爷又不想半夜换被褥,就……” “就那么将就睡了一晚上?我的辞哥儿啊!你也忒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老夫人满眼责怪与疼惜。 陆殷辞不想让祖母伤心,于是飞快地瞥了陆明煦一眼。 后者立刻会意。 第75章 伺候 “我早就说要多给大哥安排些下人伺候,若是昨晚有人守夜,大哥哪里会着凉?” 陆明煦嚷道。 老夫人看了一眼陆明煦,又深以为是地点点头,望向孙子:“辞哥儿,明煦说得对啊,你身边只有墨安一个,祖母实在放心不下。” “从前你说墨安一个就够,可现在又怎么样?” 陆明煦难得和老夫人站在一处,今日老夫人格外有底气: “别看明煦比你年纪小,可他要比你更会照顾自己,所以祖母才放心他出门。辞哥儿,你也老大不小了,又素来是个有主意的。你说你不想成亲,祖母依你了,可现在伺候你的人手不够,你还不愿意要人,叫祖母怎么能放得下心啊?” 陆殷辞露出惭愧神色:“孙儿不孝。” 陆明煦立刻接着说道:“我看不如就给大哥安排个丫鬟。” 老夫人自然也是这个意思,但转眼又看到陆殷辞满脸抗拒,无奈叹气:“辞哥儿……” “祖母您先别着急,我跟大哥说会儿话,劝一劝他……”陆明煦半跪在祖母面前小声道,老夫人只得点点头。 陆明煦转身跟陆殷辞低语片刻,又环顾一周,最后落到陈映晚身上。 “不如……就让陈映晚照顾大哥。” 本有些紧张的连翘听到这话,难免失望垂眸。 老夫人一愣,“陈映晚是厨娘,怎么能伺候得好辞哥儿?” 陆殷辞却缓缓抬头:“其实……也不是不行。” 他朝墨安挥了挥手,后者则带着一众奴仆离开屋子。 门被关上,陆殷辞才沉声道:“祖母,前些日子我得到些消息,是有关宿家三爷的。” “而明煦同我说,昨日宿荣当街调戏民女,那女子正是厨房李婶的女儿,届时陈映晚就在一旁,仗义执言,惹得宿荣心怀不满。” “如果在我调查清楚之前,宿荣对陈映晚动手,我们侯府就不能坐视不理——起码明煦不会。” 老夫人看了明煦一眼,心中暗暗叹气,默认了陆殷辞的说法。 明煦待人热忱,哪怕为了一个厨娘,明煦也会闹得人尽皆知。 到时候宿家势必会将注意力放在侯府上,若因此扰乱了陆殷辞的调查,那才真叫酿成大错。 老夫人的视线在两个孙子之间流转了来回,很快猜到明煦一定为了陈映晚的事找过陆殷辞。 “更何况……” 陆殷辞顿了一下,“还有佑景。” “什么佑景?佑景怎么了?”陆明煦眨了眨眼,茫然地望向大哥。 他们昨天对戏的时候没有这句话啊。 而对面的老夫人却瞬间会意。 侯府为了履行对惠王的承诺,在京城纷扰尘埃落定之前必得护住佑景和承慎,而佑景又每日跟着陈映晚来去,宿荣少不了会对她们娘俩动手。 思来想去,还是将两人留在侯府最安全。 老夫人也猜得到,明煦是因为不放心陈映晚才想让她进辞哥儿的院子,但这都无所谓了。 自己现在所担心的不过是辞哥儿的身体和明煦的感情。 陈映晚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伺候人也难不到哪去,有个她照顾辞哥儿,老夫人也能稍稍安心。 另外明煦对陈映晚这份有些过分的感情……想来等明煦离开怀州去边疆,少则半年,路上不知会遇到多少女子,早晚会忘记一个小厨娘的。 “那就按你们说的办,让陈映晚和佑景住进去,墨安领多少钱,就让陈映晚领多少。等宿家的事查清楚,再让她回厨房。” 老夫人敲定了此事,陆明煦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下人们被叫进去,陈映晚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听说自己要被安排进大爷的府里,也傻眼了。 陆明煦一个劲儿地朝她扎眼,一副邀功的模样。 一旁的连翘的声音有些紧绷,却还是提醒了陈映晚:“高兴傻了?” 陈映晚连忙跪下:“奴婢谢老夫人恩泽,一定……照顾好大爷。” “嗯,你素来懂事规矩,有你伺候辞哥儿,我也放心。” “去,让连翘带你领东西,收拾收拾今儿个就搬过去。” 跟着连翘出了院门,陈映晚才缓缓回过神来,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前面领路的连翘:“连翘姐姐,我……” “解释什么,这是老夫人的意思,况且……我知道你对大哥没有非分之想。” 连翘有些别扭地瞥了她一眼。 谁不知道陈映晚和二爷走得近,而且看刚才陈映晚的样子,也不像是早有预谋的。 “往后有什么不懂的事,尽管问我好了。” 连翘一早就做好了伺候大爷的准备,大爷双腿有疾,她便特意学了如何伺候这类的病人。 虽然现在被分到大爷院里的不是她,但若能把这些教给陈映晚,往后陈映晚伺候大爷也能顺手些,大爷也能更舒服些。 “那我就先谢过连翘姐姐了。” 连翘扯了扯嘴角:“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听多少算多少。” 陈映晚笑盈盈道:“整个侯府属姐姐伺候老夫人时间最久,若不是利落干练怎么能得老夫人那样喜爱。我早就想着请教连翘姐姐,又觉得不好意思,如今姐姐肯教我,真是万幸。” 连翘又看了她一眼,嘴角淡淡的笑却真切了一些。 当天下午陈映晚和佑景就搬进了大爷的院子。 院子匾名落桐院,据说先前有一棵梧桐树,后来不知为何砍去了。 落桐院乃是三合院,主屋坐北朝南。其内五间,最东的房间是陆殷辞的卧房;最西是书房,既与东侧房间联通又单开朝南的一门方便进出。 西厢房有三间,西南间是小库房,往北数的两间是下人房,从前是住满贴身伺候的丫鬟小厮的,后来陆殷辞双腿残疾,就把下人都赶了出去,如今只有靠北的一间有墨安在住。 不过墨安大部分时候都住在陆殷辞卧房的外间矮榻上守夜,故而这两间房子基本上都空着。 陈映晚和佑景便选了西厢中间的空房。 这个房间要比两人家里的房间大一圈,哪怕是给下人住的,木床的材质也比她们买的要贵重。 陈映晚端着木盆进来时,佑景已经把两张床铺好了。 “娘,我帮你端!”佑景上前帮忙。 房间门口的墨安却轻咳一声,低声提醒道:“少爷喜静,你们尽量轻声些——尤其少爷的书房靠西,少爷在书房时你们更要小心。” 第76章 寄人篱下的生活开始了 陈映晚露出笑容:“我知道了,多谢小哥提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映晚只得摸摸佑景的小脑袋,告诉他也告诉自己忍过这阵子就好了。 侯府想要解决宿家的急切心并不比陈映晚的少,她相信陆殷辞一定会以最快速度解决此事、让她离开这里。 毕竟她住在这儿,对陆殷辞来说也需要极大的忍耐。 她前脚刚收拾完,陆明煦后脚就过来了,一进院子就直奔她的屋子。 “收拾得真快,我还想来帮帮你呢。”陆明煦有些懊恼。 “方才祖母叫我过去,交代了我一些事——对了,我跟你提过青荷,你还记得吗?” 陈映晚点头。 上次就是青荷为她诊脉帮她洗清冤屈的,自己用的冻疮膏也出自青荷之手。 那冻疮膏的确好用,几次用下来她手上的冻疮真的好了很多。 “不知怎么,她同我说,让你遇到麻烦可以找她,她能帮的一定帮忙。” 陈映晚一愣,她和青荷一共才见了几面,根本没有什么交情啊。 “条件呢?”陈映晚问。 陆明煦下意识挑眉道:“没有条件啊。” 陈映晚眯了眯眼:“二爷,或许你不知道自己撒谎的时候会挑眉。” “……” “好,她让我帮忙给她爹娘带话——她爹娘跟我爹娘驻守边疆当军医呢。” “有些不能写在信上的话,只好由我代劳了。” 至于到底什么话,就不是陈映晚该问的了。 “谢谢你。” 陈映晚缓声道,她知道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借了陆明煦的人情账。 “又这么客气,你再客气一个试试?”陆明煦佯装恼怒,和陈映晚对视的刹那又瞬间破功。 他看了眼主屋的方向,又朝陈映晚走近了些,望着陈映晚的眸子低声叮嘱道:“我大哥这人脾气古怪,但相处久了你就知道他这人并不坏……他身边只有一个墨安,平日墨安照顾他很辛苦,所以大哥每个月都会私下再给墨安一笔银子,所以你明白?” 陈映晚歪了歪头,作思考状:“明白了,只要我也辛苦一下,来年开春就能靠大爷的赏钱买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子。” “这笔买卖太值了!” 陆明煦“噗嗤”笑出声,又立刻捂住嘴止住笑意。 平复下来,他又认真道:“等这件事过去,你才能出府,这段时日先委屈你了。” 陈映晚笑道:“瞧二爷腻歪的,我这算什么委屈?住这样好的房子,还不用每天被油烟熏着,月钱还能和墨安领一样的,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陆明煦稍稍安心些,他知道陈映晚一向不怕吃苦,更何况这是大哥的院子,没人敢让陈映晚委屈。 “那就好……我先回了,明儿个再来看你。” 陈映晚迟疑道:“二爷不去见见大爷?” 陆明煦一顿,拍了下脑门。 对啊,他差点忘了!来大哥的院里不去跟大哥说句话,真糊涂了! 陈映晚向连翘取了经,现在有一把子照顾人的力气,但接下来的几天,陆殷辞都没叫过她。 推轮椅时,陆殷辞让墨安来。 需要拿书时,也让墨安来。 挪上床时,还是墨安来。 陈映晚站在旁边,很想搭一把手,可刚伸手就被陆殷辞淡淡的视线给瞪了回来。 这几日陆殷辞唯一跟陈映晚说过的话就是——“出去”。 于是陈映晚从在屋里候着,改为在门外候着。 后来陆殷辞出门去给老夫人请安时看到了门口站着的陈映晚,又对她说了句:“该忙什么忙什么,别站在这儿了”。 于是陈映晚从外门外候着改为了在自己的屋里候着。 对于陈映晚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闲着没事干要比忙碌更令人抓心挠肝。 陈映晚又一次开始拿起针线。 或许重生以来这段平和幸福的日子将她的精神滋养起来了,她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抗拒女工了。 所以到了大年三十那天,佑景的书包和荷包上都多了几朵小花。 这天是陆明煦送佑景回来的,两人刚在练武场耍了兵器,大汗淋漓,陆明煦就带着佑景洗了个澡才回来。 送到时,陆明煦很是不满地指着佑景腰间的小荷包:“佑景说是你绣的。” 陈映晚点头:“对啊。” “那为什么佑景有,我没有?” 陈映晚沉默几瞬:“这个东西不好乱送的。” 陆明煦哽住。 “我、我不管!总之在我走之前,你也要送我一个,否则我会一直记仇的。” “大不了我花钱买,不当做是你送的。” 陈映晚无奈一笑:“好,正好我这几天也闲着,给二爷也绣一个……二爷想要什么花样的?” “桃花,我和我娘都喜欢这个话。”陆明煦道。 一旁的佑景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上面绣着木芙蓉,也是他和娘亲都喜欢的花。 陈映晚刚要点头,又听陆明煦接着说:“到时候我把荷包给我娘看,让她知道是你缝的。” 陈映晚如临大敌地后退一步:“这……这不妥。” 陆明煦一顿,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了声:“我开玩笑的,瞧你紧张的样子。” “放心,到时候我娘若问起,我只说是买的,不说是你做的。” 陈映晚这才松了口气。 陆明煦又道:“今晚吃过年夜饭,若不太晚,我还来找你……不然我初五就要走了。” “初五?这么快?”陈映晚以为怎么也要出了十五的。 陆明煦抿了抿嘴唇:“是大哥安排我和北上的商队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陈映晚点点头,又叮嘱道:“算了,阖家欢乐的日子,二爷少不了要喝些酒,雪天路滑,二爷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陆明煦没再反驳,同陈映晚告别后便和大哥一起往老夫人院里去了。 陈映晚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忽听身后佑景的声音响起:“娘亲,你看!” 回过头,只见佑景拿着他们之前买好的五颜六色的过门笺,笑眯眯地挥了挥:“咱们一起贴这个!” 第77章 年夜饭 陈映晚和佑景在自己的房间门楣上贴好了过门笺,各种颜色的过门笺贴满一排。 两人贴完,后退几步看着自己的成果,相视一笑。 “先吃饭,吃完饭咱们再一起摘下来。” 陈映晚温声道。 佑景点点头,低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落寞。 但他知道,自己和娘亲现在寄人篱下,不能像在自己家生活那样自由。 这个过门笺只能贴上高兴一下,吃完年夜饭就要撕下来,免得大爷看到了会不高兴。 陈映晚看着懂事的佑景,心里也不是滋味,吃年夜饭的时候她便想方设法让佑景转移注意力,而佑景也希望娘亲能高兴一些。 两人很快将烦恼抛在了脑后,屋里传出欢声笑语。 一个时辰后,墨安推开了院门,紧接着推着大爷的轮椅进来了。 老夫人年纪大了,熬不得夜,和两个孙子一起吃过年夜饭就让他们回去早些休息了。 而屋里的一大一小显然没想到他们会回来得这么早,正欢笑着,没听到院门被打开的声音。 “奴才去提醒他们一声。”墨安小心打量着主子的眼神,试探着说道。 虽然主子平日待下宽容,但院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他担心主子会不高兴。 然而下一瞬,陆殷辞却叫住了他。 “……算了,不必去打扰他们,推我去书房。” 墨安应了一声,将陆殷辞从右侧游廊推进了主屋的书房。 墨安去泡茶,陆殷辞打开窗子,外面下起了小雪。 西厢房传来陈映晚和佑景的笑声,烛光映着两人的身影投在窗户上,一会儿看见佑景学着佟师傅的样子走路把陈映晚逗得哈哈大笑,一会儿又看见陈映晚剪了小兔子的窗花贴在窗上。 微风吹过,门楣上的过门笺随着轻轻摇曳应和着屋内人的欢声笑语。 看着看着,陆殷辞不由微微勾起唇角。 这样的温馨,陆殷辞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爹娘去世得都太早,在世的那几年,又大部分都在边疆驻守。 他仅存的与爹娘有关的记忆就是逢年过节,一家人凑在一起说说笑笑。 那时候祖母还没有这般年迈,也能与一家人谈笑到夜半,一家人再提着暖黄的烛灯,慢慢散着步回院子。 爹爹将他扛在肩上,扭头与娘亲笑着说话,烛光照着一家人的侧脸……这些记忆让陆殷辞忽觉恍若隔世。 陆殷辞缓缓移开目光,将视线落在自己案上的书页上。 他有意躲避这样的热闹,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这样是咎由自取。 当年他双腿健全时,意气风发,踌躇满志,身在怀州却意在天下,不知挫败为何物。 自从爹娘去世,他双腿忽然瘫痪,再也没站起来过。 本该扛下侯府重担的他成了个残废,成了整个怀州的笑柄,连祖母面对他都小心翼翼,不敢提起他的双腿,更不敢提起他去世的双亲。 他就这么意志消沉的几年,近些年才缓缓从过往阴影中走出来,开始慢慢捡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竟让祖母、二叔和弟弟替自己背负了那么多,他自责自愧,更加深居简出,不愿与人相处,更不愿看到这有些美好的热闹。 他就应该这么一个人死气沉沉下去,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吃完饭的陈映晚收拾好了碗筷,一边和佑景说笑着一边端着碗筷出门,却震惊地发现书房亮着蜡烛,窗户大开着。 窗下赫然是正在看书的陆殷辞! 陈映晚猛地后退几步,看向佑景:“咱们吃了多久?” 佑景眨了眨眼:“大概一个半时辰,怎么了?” 才过了一个半时辰,陆殷辞怎么会这么早回来?门上的过门笺肯定也被看到了,陈映晚本打算吃完饭就摘下来的! 陈映晚脑子里乱成一团,她毕竟没有真的和陆殷辞相处过,不知道陆殷辞的底线在哪儿,万一就因为她和佑景的笑声太吵让他们离开呢? 虽然知道陆殷辞答应过了陆明煦,所以不太可能将他们母子赶走,但……万一呢? “映晚,你别担心,方才是少爷说不用叫你们的。” 出来换茶的墨安看到了西厢房开着的门,里面又一片寂静,便猜到陈映晚已经发觉少爷回来了,特意过来一趟低声解释。 陈映晚悄悄松了口气,又小声道:“待会儿我就把过门笺和窗花都撕下来。” 墨安摇摇头:“不用撕,挺好看的。” 陈映晚试探着问:“大爷没说碍眼吗?” “没……但也不一定是喜欢。”墨安顿了顿,还是不敢太断言。 “少爷的性格我也摸不准。” 即使他从小在少爷身边伴读,但少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时常面无表情,连他这个身边人都经常看不出少爷的情绪,只能通过一些小动作尽可能地辨别少爷当时的心情。 “多谢墨安小哥,我们今后会更小心一些的。”陈映晚由衷道谢,虽然墨安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聊胜于无。 起码让陈映晚知道了连和陆殷辞从小一同长大的人都看不懂他,更别提自己了。 陈映晚道谢过后便关上了门。 而院子外的小路上,一个身披黑色大氅的身影却面对院子驻足许久。 月亮高挂夜幕,月光将竹林间的雪地照耀着散发细碎的光芒。 陆明煦看了一会儿月亮,又看了眼西厢的方向。 原本是想回去的,走着走着又到了这儿。 他想进去见一见陈映晚,想起陈映晚说让他早些回去休息的话,又停在了这里,走又舍不得,不走又显得太傻。 就这么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纠结挣扎了一会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被自己蠢得笑出了声。 他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傻过,可是莫名的,他又觉得心里沉甸甸、暖融融的。 他站在这里,脸和手是冷的,心却像被浸在温热的水里,游得欢快。 第78章 送别 四日后,陆明煦准备出发的这日清早,来向大哥辞行。 “路上万事小心,不可意气用事,到了地方第一时间写信回来,我和祖母都记挂着你。” 陆殷辞望着意气风发的弟弟,难得流露真情。 除了爹娘和祖母以外,弟弟就是自己最亲的人,虽然名义上只是堂弟,但陆殷辞早就把他看做自己的亲弟弟。 从自己记事时起,弟弟就一直像小尾巴一样跟在自己身后。 他干什么,弟弟就学着干什么,他也从一开始的无奈,慢慢地心里有了弟弟的位置。 爹娘去世后,祖母和弟弟就是支撑着他振作起来的源泉。 现在弟弟要离开侯府离开怀州远赴边疆,他心中自然千般万般不舍,可这些都说不出口,最后只变成最后一句珍重。 陆明煦点点头,出门时又看了一眼西厢房。 房门敞开着,里面的人却不见踪影。 陆殷辞由墨安推着轮椅来到他身后:“她一早就出去了。” 陆明煦笑了一下:“这样啊。” 可眼神却难掩失望。 他知道陈映晚一直在回避自己的感情,但再怎么回避,他如今要离开了,陈映晚竟不愿意见他最后一面吗? 说好的荷包,陈映晚也赖账了。 但很快陆明煦又重新鼓足士气,扬起下巴道:“待我到了那边写信回来,会有给她的一封,到时候麻烦大哥帮我交给她。” 若不经过大哥之手,单说是给陈映晚的,想必祖母一定会拆开看。 陆殷辞微微挑眉。 他本以为弟弟会失望乃至生气,没想到只是委屈了一瞬,就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看来弟弟对那女人的感情,要比他想的深。 陆殷辞双腿有疾,不方便送他出门;老夫人年事已高,也不方便出城。 于是陆明煦在院门外告别了祖母,便乘上马车朝城外去了。 快要出城时,陆明煦掀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 现在还太早,外头又下着小雪,路上行人不多。 他伸手接了一朵雪花,刚好收回手,突然瞥见了一抹淡绿色的身影,身边站着一个蹦跳的孩子朝他招手。 陆明煦愣住了。 回过神来的他连手都忘记收回,只忙不迭叫了一声:“停车!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陆明煦第一时间跳下了马车,快步朝陈映晚和佑景走去。 “你们……你们怎么……”陆明煦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陈映晚笑道:“大爷说他按理应当亲自送二爷出城的,身体不便,就派我和佑景代他来送二爷。” 一大早陈映晚和佑景就由陆府的侍卫送到这儿等陆明煦了。 陆明煦高兴得笑容压都压不下去,又想起什么,匆忙看向陈映晚的手:“你们冷不冷?” 陈映晚提起手里的汤婆子:“带着手炉呢,今儿个也不冷。” 说着,陈映晚又从怀里拿出一枚暖黄色绣着桃花的荷包递给他:“这个是答应二爷的。” 陆明煦双手接了过来,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爱不释手:“今早没见你,我还以为你要赖账呢。” 佑景立刻反驳:“娘亲才不会赖账呢!这几天娘亲连着绣了好几个荷包都不满意,这个是最好的一个。” 听了这话,陆明煦更高兴了,望向陈映晚,眼里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只要你绣的,我都喜欢。” “二爷该启程了,路上小心些,万事以自己为重。” 陈映晚见陆明煦眉上的雪花,下意识伸手要为他拂去,又意识到什么,手停在了半空。 陆明煦注意到她的动作,没有说话,却往前倾了倾身。 他星眸含笑的模样直直撞进陈映晚心中,陈映晚没有再犹豫,抬手替他拂去了眉上落雪。 “陆明煦,祝你一路顺遂。” “好——你等我回来。” 陆明煦上了马车,又掀开帘子跟陈映晚和佑景告别。 马车驶出城门,沿着官道越走越远,渐渐不见了陆明煦的影子。 “不知道二爷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佑景牵着娘亲的手,叹了口气。 两人跟着侍卫往回走,陈映晚低头笑道:“人才刚走,你就想他了?” 佑景毫不掩饰自己对陆明煦的喜欢,认真地点了点头:“二爷对我很好,他经常去书院看我们读书,有时候被问到时我答不上来不会,二爷也不会训斥我,还教我如何背书如何理解其中意思……” “还有练武场,有时候佟师傅都没那么多耐心,二爷却有。” 小孩子最能洞察人心,他们拥有天然趋利避害的能力,几乎靠着本能远离算计和阴谋,而贴近赤诚的心。 “娘亲,你也想二爷早点回来?” 佑景抬头看向娘亲。 他不懂得男女之意,但知道什么是喜欢,他喜欢二爷,娘亲一定也喜欢。 但不知道为什么,娘亲不能像自己一样大大方方地说出“喜欢”。 但他下意识觉得,或许又是“身份之差”搞的鬼。 他初到娘亲身边时,并不知道身份差别到底有什么意义,直到自己和娘亲亲身经历过。 他要和娘亲一起跪拜别人,别人坐着的时候,他和娘亲要站着。 在他和承慎是坐着的人时,他从未感觉这些有什么不妥。 现在,他小小的心里又多了一个愿望——他希望有朝一日,娘亲只需要跪天跪地,不必再跪拜任何人。 两人回了侯府,如今陈映晚有了新的活计。 墨安往常做的事会分给她一份,于是陈映晚负责早中晚取膳食。 这一活计倒是大大便利了她,能见一见从前的朋友,也能从李婶那儿得到外面的事。 “放心,宿荣倒是派人来过,但有侯府的侍卫在,宿荣不敢真的做什么。”李婶安抚着陈映晚道,“况且现在宿荣最想找的是你,得知你进了侯府,能消停一阵子。” “我也派人去柳湾村问过了,宿荣没去周逢家,倒是去过了张秀才家里。” 张秀才的娘子姜秋素来与陈映晚交好,两人先前经常一同去河边洗衣服,村里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他们没对姜秋做什么?”陈映晚不免紧张起来。 自己受到影响是小,若是牵连了别人…… “放心,张秀才好歹有个名头在,又是柳湾村唯一一个秀才,谁能让他轻易死了?” 虽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但死了个秀才,上面多少要查一查,查到宿荣头上,长辈难免多责怪几句。 宿荣平日惯能惹事,因此被家中长辈诟病已久,自然不愿意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挨骂。 第79章 春日宴 有了李婶的这些话,陈映晚心里踏实多了。 “姜秋的胎也还稳妥,你别急,等她生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陈映晚点点头,带着早膳回去了。 可她怎么能不急?姜秋本就是个敏感的性格,若是知道她惹了宿家,一定担心坏了。 所以陈映晚才没有把白菜和鸡鸭寄养在张秀才家。 另外……今儿个已经初九了,她本打算中旬开始在家里育辣椒苗。 种植手册上说,辣椒露天种植前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在室内育苗。 于是陈映晚早就在去年计划好了一月中旬开始育苗、等到二月中旬天气渐暖,就可以带着四叔婆和陈月宜正式种辣椒了。 现在宿家的事情横在中间,她什么也做不成。 不过唯一还算有些安慰的事就是她如今的月钱涨到了三两银子,和墨安一样。 难怪大家都争抢着想入贵人的眼,这大丫鬟的位置真的很爽——尤其是做陆殷辞的大丫鬟。 每隔一段时间有小厮进来洒扫院子,这等小事并不需要陈映晚和墨安亲力亲为。 他们只需要站在一旁,等陆殷辞什么时候叫他们的,他们在上前。 而陆殷辞又用惯了墨安,陈映晚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房里,只有取膳食这等不必在陆殷辞眼前晃悠的活计才用得着陈映晚。 其实就连这也是陈映晚争取的,她闲着也是闲着,主动替小厮领了这个活儿。 “少爷,早膳备好了。”墨安来到陆殷辞身后轻声提醒。 陈映晚在厨房时,三个院子总是同一时间叫膳,所以陈映晚一直以为三个主子都差不多时辰起床。 直到搬进了大爷的院子,陈映晚才得知陆殷辞提前一个时辰就起了,随着轮椅轱辘响起,轮椅最终停在书房的案前。 此时墨安会支起书桌前和北墙上正对着的窗户,冷风灌进书房,又穿堂而过,逼得人必须清醒。 闲暇时问过墨安,才知道这是陆殷辞从小到大的习惯,除了瘫痪的那段时间,其余日子几乎从未晚起过。 “嗯,用膳。”陆殷辞放下毛笔,墨安便推着他来到了饭桌前。 陈映晚也是在大户人家待过的,上辈子更是在王府住过几年,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用饭礼仪,而陆殷辞则是在这份礼仪上又多加了一份对自己的克制。 嚼东西不出声也就罢了,连碗筷碰撞的声音也很少有,仿佛一切人声都静止下来,只能听到外面鸟雀挥舞着翅膀呼啦啦飞过、树枝簌簌落雪的声音。 在这片寂静中,陆殷辞用完了早膳,用手边的帕子擦了擦嘴,再将帕子放回原位,全程没有半点表情变化。 陈映晚和墨安上前收拾碗筷,忽听陆殷辞道:“明天换一道粥,今天的粥不好喝。” 陈映晚一顿,低头看了眼,今天的是玉米和小米熬的粥,她记得前两天也喝过,怎么才说不好喝? 陈映晚自诩上辈子做了多年厨娘,早就养成了察言观色的习惯。 进院之后也想窥得一些陆殷辞的喜好,结果这么多天过去了,她看陆殷辞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他喜不喜欢啊! 不过她倒是有了个结论——这位爷是真的很挑食。 当初陈映晚去厨房应聘试菜时,就听大爷院里的厨娘列出了一大堆大爷不吃的东西,现在这单子上又多了一样粥。 “好,奴婢记下了。”陈映晚低头应声,收拾好碗筷就要往外走,忽听陆殷辞再次开口: “后日你们两个随我出门,云鼎山庄。” 陈映晚下意识看了墨安一眼,后者应了一声,又给陈映晚使眼色。 陈映晚也忙应声:“是。” 陆殷辞才继续道:“此次春宴去的人非富即贵,你们小心些。” 意思是免得他们冲撞了贵人。 两人又应了一声。 陈映晚端着碗筷出门,墨安也追了上来,并肩同行顺便交代道:“云鼎山庄的帖子是宿家发来的。” 陈映晚心中一惊:“宿家!?大爷怎么会答应去的?” 饶墨安伺候陆殷辞多年,此时也难免皱眉,为少爷的决定有些担忧:“少爷最近正在悄悄调查宿家,担心宿家已经有了觉察。往常两家虽并不交好,但面子上过得去,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 “这次不去,只怕引得宿家怀疑戒备。” 陈映晚攥着拳头道:“若是去了有危险怎么办?” 毕竟宿家三爷收受河堤监工贿赂这件事非同小可,若被收集证据呈到皇帝面前,宿家一家都要因此遭殃。 若他们真的觉察到了……保不齐会咬牙狠心对陆殷辞痛下杀手。 这种情况下,陆殷辞竟然还要赴约吗? 看出了陈映晚的忧虑,墨安反过来安慰她:“侯府与宿家不和已久,这件事是少爷想做的,你只是提供了契机罢了,有这个机会解决宿家,少爷心里是高兴的。” “更别提那监工是奉皇帝之命,修的是我们怀州的河堤,欺君罔上是其一,其二若真遇到洪灾,多少百姓会因此丢掉性命?” “少爷从小就立志忠君报国,做出一番事业。” 而皇帝虽然给了陆殷辞一些虚职,但鉴于陆殷辞的双腿残疾,并不指望他能做什么功绩出来。 宿家这事若成了,无论是对陆家还是对陆殷辞自己都是极大的好处。 “少爷有他的考量,放心。” 陈映晚点头。 正月十一日早,陆殷辞换了一身出门会客的装束,深蓝底色绣祥云暗纹,外面批了一件银狐皮大氅。 头发也用一顶精巧的玉冠固定,整个人好像从画儿里出来的一样。 墨安推他上了马车,接着陈映晚和墨安也坐了进去贴身伺候着。 陈映晚今天也换了身新衣,不过颜色要比寻常黯淡些。 陈映晚上辈子太苛待自己,不是穿旧衣服就是人家不要的布料,自从重生回来,她就开始穿一些颜色鲜艳的衣服,毕竟现在年轻,穿什么都好看。 这种褐色的衣服,她已经很久没穿过了。 墨安和陈映晚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陆殷辞闭目养神。 不知何时,陆殷辞缓缓睁开眼,视线在两人身上扫了个来回。 他也注意到了陈映晚小心翼翼的装扮。 陈映晚往常总是穿些鹅黄嫩绿浅蓝,在死气沉沉的院子里穿梭着格外鲜艳。 而今天陈映晚明显不想引人注目。 是担心宿荣吗? 可陆殷辞之所以带陈映晚来,就是为了告诉宿荣——陈映晚是他的人。 打狗还要看主人,陈映晚不是宿荣想动就能动的。 “少爷,到了。” 第80章 轻薄 这次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大多都是上山路,最终在靠近山顶的地方停下。 一下车,映入眼帘的便是白茫茫的山雾,难怪叫做云顶,果真像是入了云中。 有两名丫鬟前来引路,天寒地冻,她们却穿着薄薄两层,轻薄的布料勾勒出诱人身姿,却把人冻得手和脸都通红。 陈映晚记得自己出门前里里外外裹了四件,如今还觉得手脚发冷呢。 入了山庄大门,其内遍地盛开鲜花,先路过的是梅林和催开的杏林,再往里走只见假山流水宛若天成,流水旁是陈映晚也叫不出名字的各色盆栽,显然是刚移植不久的,高价买回来的却开不了几天,只为了一时新鲜罢了。 宿家三爷是怀州知府,来赴宴的人自然都是达官显贵,甫一进宴客厅就见两边席上坐满了人,互相客套寒暄。 陆殷辞进门,哪怕没见过他的,也都知道身体残疾还能赴宴的当属侯府的大少爷了。 霎时认识的不认识的一窝蜂地涌了过来,识趣地站远打招呼,没眼色的硬是往陆殷辞面前挤想要混个脸熟。 虽然侯府已经不如往日辉煌,但好歹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陆家的家底在那儿,再落魄也比在场大部分人家强得多。 “我走前面,你来推轮椅。”墨安小声道。 少爷不常出门,但这种场面他也见过不少,走在前面开路,免得这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冲撞。 陈映晚应声改为走到陆殷辞身后,很快在右手边找到了陆殷辞的席位。 “哎呀,这不是陆家大爷吗?” 一声高呼从身后传来,众人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带着身后的宿荣走来。 男人是宿家二老爷宿奉豫,也是宿荣那偷偷养外室还生了私生子的爹。 宿奉豫没什么职务,全靠知府弟弟和妻子的娘家过得滋润。 宿家大爷偶尔给他安排些活计,赚些外快,就比如今天的宴会便是他一手办的。 “宿二老爷。”陆殷辞言简意赅,拱手见过,笑容更是淡得拒人千里之外。 宿奉豫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不对自己奉承讨好的人了。 以他现在的身份,要什么有什么,哪怕是侯府二老爷见了他,那也得让他三分给足了面子。 眼下他亲自来迎接陆殷辞,这黄口小儿居然只是拱了拱手? 宿奉豫当即有些冷脸,还是他身后的宿荣扯了扯他的袖子,他才没当场拂袖离开。 面对身份地位在自己纸上的人,宿荣倒是要比自家父亲更稳重些。 陈映晚站在陆殷辞身后,宿荣没注意到她。 三人又十分尴尬地寒暄几句,两人便走向下一个人了。 过了一会儿主人到场,他们才发现这场春宴竟是怀州知府宿三爷办的。 本以为只是个联络感情的寻常宴会,却没料到宿三爷会到场,在场众人难免紧张兴奋起来。 陆殷辞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宿三爷是个一眼看上去叫人直呼绝世好官的男人,身姿挺拔如松,眉宇间一派正气。 讲完了场面话,开始觥筹交错把酒言欢,宿三爷也直直地来到了陆殷辞面前。 “辞哥儿,我着实没想到你真会赴约。上次见你还是……唉,想当年我与你爹也算是故交,他去边疆时我还送他出城,当真物是人非。” 上次两人相见,是陆殷辞爹娘的葬礼。 陆殷辞垂眸,复又抬眼略带笑意:“三叔近来可好?听说三叔又得贵子,我行走不利,没能去当面庆贺,实在可惜。” 宿三爷笑了几声,视线落在陆殷辞腿上,又叹了口气:“如今有了孩子,我才知晓为人父母的辛酸,你这样子,也不知道你爹娘在世该多心疼。” 这话哪怕不是当事人的陈映晚也听出来了不对劲。 陆殷辞父母去世这件事对陆殷辞来说打击非常,刻意转移了话题,可宿三爷却硬要往这上面扯,显然是故意让陆殷辞难堪的。 可陆殷辞再次忽略,淡淡笑着回道:“如今也算清闲,不像三叔这般劳心劳力,倒是有失有得了。” 陈映晚不知道陆殷辞是以何种心情说出的这些话,毕竟陆殷辞双腿残疾后实实在在地消沉了那些年。 残疾前有多么少年意气,后来就有多么崩溃颓丧。 “清闲”二字,简直剜心。 而宿三爷却似乎被他的话取悦到,笑得真切了许多:“也是,我成日忙得脚不沾地,若有机会倒也想好好歇一歇。今日辞哥儿来,算是赏脸——请饮此杯,权当是三叔的谢意。” 两人喝了一杯酒,陆殷辞不动声色地放下酒杯。 他素来不喜饮酒,除非逢年过节为了陪祖母高兴会喝几杯。 “辞哥儿且坐,待宴后咱们叔侄二人好好聊一聊。”宿三爷欲走,陆殷辞笑着点头。 对方离开后,陆殷辞的笑容瞬间消失,再次变回一潭死水。 墨安适时递上茶盏让少爷漱口,去去嘴里的酒味。 宴客厅里走出一队女子,中间的女子弹着琵琶,周围的女子穿着薄纱随着起舞,厅中弥漫开一股若有若无的馨香。 “推我出去透透气。”陆殷辞闭了闭眼。 墨安立刻道:“那我去取大氅。” 进屋时便将大氅交给了丫鬟,需要派人去取。 陈映晚便推着陆殷辞准备先出门。 刚到门口,迎面见到宿荣拉着一个丫鬟酒气熏天地说着什么话。 丫鬟满脸通红窘迫,拼命往回缩着身子,宿荣却使劲将她往怀里拉扯。 “荣少爷。”陆殷辞忽然开口。 第81章 回家 “呦,这不是陆大少爷吗?” 看到陆殷辞,宿荣倒是稍稍收敛了一些,但语气仍旧玩世不恭,甚至还把丫鬟往陆殷辞面前推了推。 “怎么,陆少爷也想一起玩?” 陆殷辞皱眉,不等他开口,宿荣却看清了他身后的陈映晚。 “是你!” 瞧见找了半个月的人,宿荣瞬间醒酒,咬牙切齿地盯着陈映晚,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她撕碎。 “你还敢来我们宿家的宴会上……胆子真够大的啊?” 陆殷辞拔高了声音止住宿荣的话头:“她是我的贴身丫鬟,荣少爷和我的丫鬟有什么过节?” 宿荣一怔,脑子开始转了起来。 他还一直纳闷陈映晚一个小丫鬟凭什么能知道他家的秘密,原来是从陆殷辞那儿得知的。 宿荣眼睛一转,忽然笑了一声:“没错,我就是跟这个小贱人有些过节,不如陆大少爷把她给了我,让我出出气?” 陈映晚顶着对方令人作呕的眼神,面无表情。 陆殷辞也没有丝毫惊讶,更没有反驳,只是看了宿荣一眼,就要让陈映晚推自己出门。 “陆大少爷想走?你这做的恐怕不太地道,身为侯府大爷,私自窥探我宿家家事,这事儿传出去,对咱们两家都不大好?” 陆殷辞垂眸轻笑一声。 “谈不上窥探,只是令尊做事实在漏洞百出,这席间恐怕有一半的人都知晓那事,不曾传出去,不过是为了彼此面上好看罢了。” 宿荣瞪着泛红的眼睛,靠近了一步低声恨道:“那你的丫鬟以此威胁我,也叫为了我面上好看?” 陈映晚缓声打断对方的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奴婢不过是为了自保,荣少爷若不苦苦相逼,那件事也不会发生了。” 宿荣眯了眯眼:“照你这么说,倒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了?” “荣少爷,我的丫鬟既然没有真的说出什么,局面也不至于无法挽回,不如各退一步?” 宿荣攥紧了拳头,咬着牙根道:“退?你叫我怎么退?” “她让我在兄弟面前丢了那么大的脸面,还让我提心吊胆半个月,就一句退步?说到底,大爷就是想保住这个丫鬟,可这不过是一个小丫鬟罢了,陆大少爷给了我出出气又能怎么样?” “陆大少爷若是觉得亏了,我可以还你五个十个丫鬟!” “怎么回事?荣哥儿,你在喊什么?” 宿荣情绪有些失控,声音一时大起来引起众人注目。 宿三爷也看了过来,见宿荣对陆殷辞大喊大叫,皱眉快步走来,开口就是训斥宿荣。 “三叔……”宿荣不得不低头。 “我和陆大少爷的丫鬟有些过节,本想着一个小丫鬟罢了,侄子本想用十个换这一个,不料陆少爷不肯忍痛割爱……” “胡闹!”宿三爷眉头紧拧。 “当众跟陆少爷讨要丫鬟,成何体统?有什么过节也是私下里再解决,你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宿荣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自然脸色难堪。 “三叔,不过一个丫鬟……” “丫鬟怎么了?陆少爷看重,自然说明有她的不俗之处,说不定早就收了房。陆少爷身体不便,有个用得称心的女子哪儿那么容易?” 这话面上是训斥了宿荣,却再一次提起陆殷辞的缺憾,甚至还扯到他的床笫之事。 陈映晚越发觉得这个道貌岸然的宿三爷叫人倒胃口。 宿三爷又看向陆殷辞,露出一丝笑容:“辞哥儿,荣哥儿不懂事,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陆殷辞面无波澜:“不碍事,我先出去透透气,宴后再与三叔闲聊。” 宿三爷笑着点头,待陈映晚推着陆殷辞走远,他的笑容猜测才彻底消失,有些嫌气地看向了宿荣:“怎么回事?” 料想自家的事儿也瞒不过三叔,宿荣强忍着屈辱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宿三爷听后自然警觉,虽然自家二哥的事瞒得并不深,可要想探知,还是需要花些心思的……难不成陆殷辞在暗中谋划着对宿家不利? 宿三爷一边思虑着这件事一边同宾客交谈,半个时辰后,他心中渐渐不再那么警惕。 陆殷辞这小子精明得像个狐狸,又一贯擅长伪装隐忍,倘若陆殷辞真的想对宿家不利,肯定不会冒着事情败露的风险,把宿家有关的消息告诉一个小丫鬟。 更不可能为了保住一个小丫鬟的命,当众跟宿荣起争执。 再想起侯府那几个零星的人口——二老爷在边疆驻守,已是无用。 二少爷资质平平,拜了帝师学书,到现在却连考场都不敢上。 至于陆殷辞……他倒是够聪明,也堪当大任,但就看他那副残废的身子,还有什么指望?估计陆家的香火都要折在他身上了。 宿三爷渐渐安心下来,侯府已然快要落败,拿什么跟他斗? 另一边墨安取来了大氅,陈映晚为陆殷辞披上。 陆殷辞抬了抬手,轮椅便停在了梅花树下。 虽然陆殷辞喜怒不显,但墨安在他身边很久,偶尔也能看出来一点。 墨安跟陈映晚对视了一眼,知道方才肯定发生了什么,才让少爷心情不好。 “少爷,奴才给您折一枝梅花?”墨安弯腰问道。 陆殷辞摇摇头:“不必了,让它待在树上。” 周围静谧无人,不知过了多久,又听陆殷辞微微侧头对陈映晚道:“再过几日,你就能出府了。” 陈映晚一愣。 陆殷辞接着说道:“今日带你来这一趟,他们会将一切归咎于我,待会儿我再同宿三爷说些话,叫他往后看住了宿荣,你也就不必被拒在府里小心翼翼了。” 陈映晚松了口气:“多谢大爷。” 她知道陆殷辞会解决这件事,却没想到真的能解决得这么快。 陆殷辞似乎猜中了陈映晚的心思,垂眸道:“明煦临走前说过,开春你要种地,别误了你的农活。” 又是陆明煦…… 陈映晚忍不住嘴角上扬,难为陆明煦连这样的小事也替她想着。 陆殷辞稍稍抬头瞥了一眼陈映晚的神色,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开口。 几日后,陈映晚和佑景终于回家了。 他们接回了寄养在周逢家的狗和鸡鸭,秦素问拉着陈映晚的手不放,心疼坏了:“可算过去了。” 第82章 育苗 “这些日子你周大哥和我一直念叨着,也不知道你们好不好,把我担心的呦……” 俊山也在佑景面前抹起了眼泪:“你把白菜都送到我家了,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秦素问正感伤着,听到这话忍不住给了儿子后脑勺一下:“不许乱说话!什么死啊活啊的,快呸几声!” 俊山被打了一下,也不哭了,吐了吐舌头就拉着佑景往外跑。 “不许跑远!”秦素问喊了一声。 陈映晚笑道:“辛苦嫂子帮我照顾那些小家伙,往后嫂子有用上我的地方尽管说。” 秦素问感叹:“经过这事我是发现了,只要能保住命,什么都不要紧。只要你平平安安的,咱们两家这样相处下去多好,不必说那些个客套话。” 告别了秦素问,陈映晚将白菜和鸡鸭都安置回家,又带着佑景去了张秀才家。 张秀才见到陈映晚,有些惊喜:“快进。” 屋里的姜秋连忙喊道:“是映晚吗?” “秋姐。”陈映晚掀开帘子进屋,姜秋的床被搬到了靠近窗户的这边,亮堂很多,也能晒到太阳了。 姜秋坐在床边,肚子已经高高隆起,脸上也长了些肉,不再像从前那样弱不禁风了。 “我一听声音就知道是你!”姜秋迎了上来,与陈映晚双手交握的一瞬间差点哭出来。 “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只带话叫我安心,我不知道你好不好,怎么安心?” 姜秋眼含热泪埋怨道,拉着陈映晚的手却迟迟不肯松开。 陈映晚无奈笑道:“惹到了有钱有势的人家,是借着侯府之力才脱身的,尘埃落定之前不敢告诉你,怕你跟我一起着急。” 姜秋抿着嘴唇,又拍了拍陈映晚的手。 佑景进屋,姜秋又眼睛一亮,朝佑景招手:“佑景快来,姨娘给你买了糖块。早就买好了,就等着你来。” 探望过了好友,两人总算回归了正常生活。 当天晚上陈映晚就做了一大盘红烧肉,还将仅有的辣椒油用完做了一条香辣烤鱼。 就着这两盘硬菜,一人吃了满满两大碗饭才罢休。 “我吃饱了!”不用再寄住在侯府,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说话,佑景揉着圆鼓鼓的肚子喊了一声。 陈映晚被他的样子逗笑,也扬声道:“娘亲也吃饱了。” 佑景跳下凳子:“娘,我去洗碗。” 陈映晚笑着点头:“去,锅就别刷了,待会儿娘去刷。” 白菜摇着尾巴吐着舌头跟在佑景身后,佑景突然一拍脑袋:“忘记给白菜盛饭了!” 于是佑景又飞快地去拿白菜的饭盆,白菜跳起来前腿搭在佑景的膝盖上,口水快要甩出来了。 “白菜下去啦!等会儿饭就好了!”佑景一边躲一边笑。 陈映晚关上了西厢的窗户,燃起蜡烛,温馨的烛光点亮整个屋子,屋外是佑景嬉笑的声音。 陈映晚觉得这种日子简直不能更美好了。 尤其在经历了各种风雨之后,人会更加珍惜现在的平静。 第二天一早,四叔婆就带着陈月宜来了。 看到陈映晚和佑景安然无恙,四叔婆长舒了一口气,坐了下来:“晚姐儿啊,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 “你只托人告诉我最近不要来找你,我没忍住远远地来看了一眼,刚好碰上一群人来到你家,肯定在屋里翻箱倒柜了一阵……” 陈映晚一听就知道是宿荣的人,心中暗暗庆幸自己离开时带上了辣椒种子。 宿荣的手下肯定不会认得这种子,但万一被随手毁了岂不是更糟糕。 听陈映晚说没事了,两人才放下心来,叔婆捂着心口道:“下次再出这种事,你可要提前跟我说,我这么大年纪了,可经不得几次吓唬了!” 陈映晚连连笑道:“好,不会再有下次了。” “你们来得正好,我正要育苗呢。” “哎,这是好事,你说怎么干咱们就怎么办。” 自从上次陈映晚拿出了辣椒种子,四叔婆比她还要着急种,冬天时便问过陈映晚什么时候能开始种,现在可算等到了。 “我昨晚已经泡上了种子,把种子种到盆里,大概……要把这些盆都种满。” 阳光充足的东屋堆满了陈映晚年前买好的花盆,到时候在东屋里燃一只火盆,在屋里育苗温度刚好。 陈映晚说了怎么做,两人就立刻行动起来,填土、埋种子,种子只需要离地面半个拇指那么深,浅浅覆上一层土、再浇透水就够了。 中午三人匆匆吃了一口饭又继续,总算把种子全都种完了。 只是种完之后,四叔婆又觉得有些奇怪:“晚姐儿,你上次拿出来的种子就有这么多吗?” 她记得上次的种子只够种半亩地的。 陈映晚笑道:“我又翻出来一袋,刚好能把我屋前一亩地种满。” 其实是她又从系统商城兑换了一袋,花了她100积分。 不过经过了四叔婆和陈月宜上次对辣椒油的反馈过后,她对辣椒信心倍增,今年多种一点,就算亏了,她还有厨娘的活计可以兜底,也不至于饿死。 “好,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四叔婆拍了拍手上的土问道。 陈映晚带两人来到屋外,指着一亩地道:“明后天咱们先把地翻了,毕竟一个冬天过去了,地都被冻住了,提前翻好不至于种之前再着急,然后撒点肥料……这些日子你们可能要累一些了。” “等辣椒种上就能轻松一些了。” 陈映晚每天上午都要在侯府当差,地里的活计只能零碎着做,而四叔婆两人上午到了就能开始干活,陈映晚的工作量也能少一些。 “瞧晚姐儿客气的,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肯拉我们母女一把,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第二天两人就把地翻了一遍,陈映晚午后回家时也跟着一起干活。 三天后,地里的肥料也撒完了,陈映晚做了一大桌饭菜犒劳大家。 听说佑景开始练刀法了,两人很是讶异:“这么小的孩子能舞得动刀吗?” 佑景立刻挺起小胸脯:“佟师傅特意为我做的刀,一点也不沉!” “我还学会了一套刀法呢!” 说着,佑景绷起小脸,打算空手舞一遍刀法。 陈映晚撑着下巴笑看儿子认真的模样,就在佑景收势的一瞬间,系统提示响起: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第83章 任务更新 【主线任务三(2):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一套刀法。】 【任务奖励:孔雀胆一瓶。】 “任务奖励已发放!请查收!” 送走四叔婆和陈月宜后,陈映晚进屋将孔雀胆兑换了出来。 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瓶口处是紧实的木塞,对着外面的太阳照一下,隐约能看到里面半罐子的淡绿色液体。 想到这东西的毒性,陈映晚叫来佑景。 “佑景,前段时间太危险,娘就买了一瓶毒药,万一遇到危险情况可以自保。” “这个叫做孔雀胆,娘把它放在床下,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刻一定不要打开,记住了吗?” 佑景认真地听完娘亲的叮嘱,重重地点头,将这个小瓶子印在脑海里:“我记住了!” 跟儿子解释完这瓶孔雀胆,陈映晚打开了新任务: 【主线任务三(3):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二套刀法。】 【任务奖励:100积分+暗器一套。】 看到任务内容,陈映晚不由陷入沉默。 又是毒药,又是暗器的,这是要把佑景培养成刺客吗? 系统解释道:“经过上次的危机事件,我进行了数据分析,认为幼崽最好全面发展,在练武方面可以多学一些。” “长刀太大,不方便。而暗器可以随时藏在身上,危险时刻更容易自保。” “毕竟让幼崽全方位发展的前提是保证幼崽活着。” 听系统这样说,陈映晚也觉得可以接受。 世事无常,尽管她再努力地保护孩子,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多学点自保的手段总没有坏处。 陈映晚又打开了佑景的属性栏。 【德】:22(已有初始三观——知善恶,识好坏) 【智】:45(超过同年龄95——出类拔萃) 【体】:30(超过同龄人85——健壮有力) 【美】:15(超过同龄人70——具有初级审美) 【劳】:25(超过同龄人80——已解锁播种技能。) 在练武这两个月,佑景的体质值突飞猛进,已经超过同龄人百分之八十五,算是很不错的水平了。 其他数值也提升得非常快,陈映晚 前不久花100积分买了一包辣椒种子,现在还剩325积分。 距离兑换随身背包还剩175分,攒几个月积分应该就能兑换了。 二月初,冰雪消融,柳湾村沿着河边的柳树陆陆续续冒出了新芽。 这天李婶休息,一早就带着李仰芳和正春来陈映晚家里做客。 陈映晚提早一天备好了小孩子喜欢吃的糕点。 正春拿了一块,乖巧地向陈映晚道谢。 正春和李仰芳一样话不多,但举止大方又很有礼貌,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忽闪着,很是讨人喜欢。 “仰芳早就提过想到你家来看看,我这一直也没空闲下来,今儿个可算过来一趟。” “你这小房子收拾得真不错,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等我老了我也得住这种地方,依山傍水的,多好。”李婶一边在屋前踱步一边感叹道。 转眼李婶又透过窗户看到东屋摆满的花盆,已经有小苗破土而出了。 “这是种得什么?”李婶好奇问道。 陈映晚故作神秘道:“还不能告诉干娘,等过三四个月长成了,干娘就知道了。” “一定能给干娘一点惊喜。” 李婶挑了挑眉:“好,那我就等着你这个‘惊喜’。” 李仰芳又将提前做好的衣裳递给陈映晚。 李婶代为解释道:“上次你给咱们娘仨出头,仰芳记你的好,这衣服做了快一个月,缝好了又改的,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陈映晚之前收到过李仰芳做的衣服,缝线细密,剪裁得体,细节处更是没的说,跟大户人家专用的裁缝没什么两样。 陈映晚平时去裁缝店做衣服所花的银两,是断断买不来这样好的手艺。 上衣是退红色的窄袖短衣,下身是月白色缎面裙,裙边绣着两只栩栩如生的蝴蝶,两相搭配起来格外赏心悦目,春夏穿是最合适的。 陈映晚去试了试,腰身有些不贴合,李仰芳要拿回去改一改。 刚接过衣服,就见佑景从外面跑回来。 他本是要去抱小狗给正春看的,此刻却两手空空,神色急切:“娘亲,张秀才来了,他说秋姨娘要生了!” 刚要坐下的陈映晚听到这话立刻站直了:“张秀才呢?” 佑景道:“他看到我在外面,就远远地喊了一声匆匆回家了。” 李婶忙道:“我们去一趟,我和仰芳都是生过孩子的人,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陈映晚点点头,让佑景和正春在家待着不准跑远,自己则带着李婶和李仰芳赶往张秀才家。 张秀才家的院门大开着,还没靠近就听到姜秋撕心裂肺的喊叫,想来已然发动了。 一进门,只见张秀才在屋门口坐立难安,脸上写满了担忧。 “姐夫,秋姐怎么样?”陈映晚上前两步。 六神无主的张秀才看到陈映晚,好像终于看见了救命稻草:“你可算来了,秋儿在屋里喊了半刻钟,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婶闻言安抚道:“才半刻钟罢了,我当年生孩子时生了足足两个时辰。你先别急,你娘子早上吃饭了吗?” 张秀才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一醒来就说肚子不舒服,我便去请了接生婆子,没提要吃饭这回事。” “哎呦,傻小子……”李婶叹气,“妇人生产是最要力气的,不吃东西怎么行?” 张秀才后知后觉:“那、那我现在去做。” 陈映晚皱眉道:“现在秋姐怕是也吃不下饭了,我去煮一碗红糖水来,到底能多点力气。” 陈映晚转身就要走向厨房,却被张秀才拦住:“我去!我去!” “妹子,秋儿一向在意你,你且进屋陪她,我去煮红糖水便是。” 陈映晚没有推脱,掀开帘子进屋,一股血腥味顿时扑面而来。 两辈子加起来,陈映晚都没有生过一个自己的孩子,不清楚生产到底是什么样子,心里难免有些担忧,但来到姜秋面前时,她神色格外冷静。 她知道姜秋把自己当主心骨,这个时候就更不能表现慌张。 姜秋满头汗珠,接生婆只顾着喊让姜秋下面使劲。 一旁备着两盆热水,陈映晚忙浸湿了帕子给姜秋擦汗。 “秋姐,我来了。” 第84章 生孩子 姜秋睁眼看到陈映晚的一瞬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映晚……你终于来了。” 她的手乱摸索着,似乎在找陈映晚的手。 陈映晚一把握住姜秋的手,两人十指紧扣,姜秋喃喃道:“映晚,我真怕。” “我胆小懦弱了一辈子,若被老天爷收走了,那也是活该。” “秋姐!”陈映晚手上稍稍用力,打断了她的话。 “不许乱说话。李婶说了,她当年生了两个时辰呢,你这才哪到哪,不会有事的。” “李婶和仰芳就在外面陪着咱们,你不是早就说想见一见她们吗?等你生完了,我就让她们进来。” “她们来了?”姜秋扯了扯嘴角,“我是早就想见了。” 姜秋又一阵用力,接生婆又换了一盆水来,却见清水瞬间被染红。 陈映晚心里一咯噔,立刻叫出系统询问。 好在系统愿意回答这种问题:“宿主不必太过担心,这种出血量还不算太大。” “但是这名产妇的求生信心太低,更容易影响生产。” 陈映晚刚松懈下来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 姜秋哪儿都好,只是太自卑。 而自卑这样的性格往往也是最致命的。 张秀才端来了红糖水,陈映晚接过来吹温,一勺勺喂给姜秋喝。 放下水碗,陈映晚又给姜秋擦了擦汗,温声道:“秋姐,你还记得我教你的那套功法吗?” 陈映晚一说话,姜秋就努力地支起耳朵去听。 “我记得……” 陈映晚继续道:“说起来秋姐可能不信,那是一位得道成仙的老道士流传下来的,我娘偶然得知,才教给了我。我如今只教了佑景和秋姐你……” 姜秋眼里浮现一抹感动:“当真如此?映晚……”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你每天按我说的吃喝,一定不会有事的,再加上这能得道成仙的功法,连老天都要保佑你呢。” “你信不信我?” 姜秋听进去了陈映晚的话,眼里渐渐有些光彩,她反握住陈映晚的手,坚定地点点头。 她不信陈映晚还能信谁? 这世上没有人会再像陈映晚一样全心全意地对她好了。 相公对她好,是出于夫妻一体的角度,可陈映晚对她好,却是不计回报的。 一个时辰后,屋里传出了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啼。 “恭喜张相公、姜夫人,是个男孩儿!” 张秀才喜出望外,接过襁褓的手颤抖不止,陈映晚怕他把孩子摔了,连忙接了过来。 “秋姐你瞧瞧,长得真像你。” 陈映晚把孩子抱到床边给姜秋看。 张秀才站在一旁搓着手,笑得灿烂极了:“好、像秋儿才好,秋儿比我好看多了。” “秋儿,辛苦你了。” 姜秋缓缓摇头,抬眼望向陈映晚,一双水眸闪动着光亮:“映晚,你给他起个名。” 张秀才一愣。 陈映晚忙说:“我没念过多少书,怎么能给他起名字?还是得姐夫来。” 姜秋现在满眼都是陪自己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的陈映晚,陈映晚说什么就是什么。 “好,那你起个小字呢?” 一旁的张秀才悄悄松了口气,还好陈映晚没真的要给孩子起名,不然他这个爹当得太憋屈了。 回过神来,张秀才也笑着催促陈映晚:“是啊妹子,你和秋儿关系这般好,合该给我们儿子起个小名,往后就让他认你做干娘。” 陈映晚笑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起一个‘瑾’字如何?” “瑾……瑾哥儿。”张秀才喃喃几遍,不由露出笑容。 “瑾瑜美玉,是个好字,妹子,你说自己每念过书可真是谦逊过头了。” 李婶和李仰芳也走了进来,两人刚才去厨房做了些饭菜,一碗清粥,一盘清炒时蔬,还有炖得软烂的一锅鸡汤。 “这就是李婶和仰芳姐姐,真是相见恨晚,早该在映晚第一次提起来时便去拜会,我真是太失礼了。” 李婶笑道:“我也听映晚提过你多次了,仰芳也总要来见你。每每收到你的绣品,她直夸你心细手又巧,有她缝得不够好的地方,你能借此绣出相宜的花样,这才是知音呢。” 李仰芳不能说话,但眼里些写满了喜悦。 照顾着姜秋吃过饭,陈映晚叮嘱她务必好好休息,便带着李婶和仰芳离开了。 回到家告诉佑景和正春这件事,佑景高兴地蹦了起来。 “我有弟弟了,娘亲,下次我要去见弟弟。” 正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点点头:“瑾字好听,陈姨娘您真会起名字。” 陈映晚笑着揉揉正春的脑袋:“正春认得字还不少呢。” 李婶与有荣焉道:“那是,正春在书院是出了名的聪明……” 可说着说着,李婶的神色又有些落寞。 陈映晚觉察到不对劲,让两个孩子出去玩,才问李婶怎么了。 “正春已经六岁了,镇上的书院女子一旦过了七岁,就不让再读了。” 陈映晚知道这件事。 七岁以前,无论男孩女孩都可以在书院读书,可一旦满了七岁,要么就回家学一些女人“该学”的手艺补贴家用等着嫁人,要么就请女先生在家里教导,但左不过还是难逃嫁人的命运。 陈映晚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小时候家里还算有钱,陈越给她和陈晓玉请过女先生,认全了字,略懂一些诗词歌赋。 正春家里却不一样。 李婶这些年是攒了不少钱,可过日子哪哪儿不要花钱呢?李婶努力了大半辈子,也只够自己一家三口生活的,再给正春预备些嫁妆,就是李婶能为正春做的最好打算了。 至于请女先生回家教书?那可不是普通人家能供得起的。 “……我打算让正春进府了,反正七岁了怎么都要离开书院,不如提前一年进侯府,从小丫鬟做起。虽然是伺候人的活计,但不签卖身契,随时也能出来,只要她不犯错,这活计干得也稳妥。” “等她长大,我也快合眼了,到那时……她和他娘起码有个活路。” 第85章 安排活计 李婶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仰芳:“我本是打算让正春学个什么手艺,可这世道,女人学再多的手艺又有什么用?最后都得嫁人。” “倘若运气好,遇到好的夫家还能夸一句聪明能干,若是遇到不好的……还会嫌正春太聪明了。” 陈映晚一时沉默下来,又见李婶勉强扬起笑容:“这都是命,说实话,像我们这样的人能在侯府伺候,那都算我们命好。” “那干娘打算让正春进府做什么?” 像李婶这样的府里干了多年的老人,可以跟管事的说一声把自己孙女安排到想去的位置。 李婶道:“做什么都是伺候人的,能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当然好,不过大爷不用丫鬟,老夫人身边丫鬟又多,青荷、连翘两个拔尖的把其他丫鬟都比了下去,正春过去怕不能出头。” “除了老夫人身边,要么去花园修剪花草,要么当洒扫跑腿的,或者……” 李婶顿了顿,望向陈映晚的眼睛亮了起来:“映晚,让正春在厨房给你打下手呢?” 李婶见识过陈映晚的胆识聪慧,还有一手出色的厨艺,正春跟着陈映晚学个一星半点,将来继承陈映晚的衣钵继续在侯府做厨娘,也是个极稳妥的差事。 陈映晚思索片刻,却摇摇头。 “倘若只是学做菜,我当然可以教正春,不必在厨房,就是私下里教也可,但我觉得总做厨娘并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就连陈映晚自己很喜欢做饭菜,却也不想一辈子做这个。 她现在年轻,手脚麻利,自然能挣钱。 一旦上了岁数,除非像马嬷嬷一样有经年阅历和侯府的人脉,否则也是一样要被赶出府。 哪怕她有和二爷的关系,二爷也不一定保她一世无虞。 凭陈映晚和李婶的关系,李婶自然明白陈映晚没有恶意,问道:“那依你看,她该做些什么?” 陈映晚转了转眼睛:“我记得余管家是不是膝下无子女?” 李婶连连点头:“对,早年是有个儿子的,前些年家里失火,他正巧不在家……儿子没逃得出来。” 陈映晚惋惜地叹了口气,才道:“不如走走关系使些银子,让正春跟着余管家学算账。” 余管家管银两开销和人口进出,虽然为人阿谀奉承,但大爷和老夫人都放心把府里的账本交给他,说明这人是可靠的。 李婶“嘶”了一声,小声嘟囔着:“算账?这能顶什么用?” “做菜好歹算个手艺呢。” 陈映晚笑道:“余管家年纪越发大了,膝下无儿无女,没人给他养老,若是让正春认他作干爷爷,将来老了多一个依靠,想必他不会介意的。” 李婶还是有些犹豫:“都听说认干儿子干孙子的,认孙女儿……他能愿意吗?” “再说,正春长大了就能接他的职、在侯府算账吗?” 陈映晚道:“我是无法保证,但我能代为引荐一番。” “上次和二爷去买下人,我和余管家有过一面之缘。再者,认了这个孙女儿,不用他花钱养活,又能卖我一个人情,还能多一个依靠,何乐而不为呢?” “干娘若是担心,就先让正春进厨房跟我干活,我再跟余管家谈一谈,只是这样一来若是成了,正春厨房这边的活不能立马撂下,恐怕要累一些。” 李婶被陈映晚说得有些心动,她自然也想让孙女儿会的越多越好,而且听说大户人家的闺阁小姐出嫁前都是要学管家算账的。 若是正春也学会了,日后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呢。 “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得问问正春……” “我愿意!” 话音未落,门口的小丫头就立刻跳了出来,一溜烟地跑到李婶面前。 正春抬起头,眼里写满了期盼:“祖母,你让我学,我想多学些手艺,将来多挣钱给你和娘亲!” 李婶又惊讶又动容,温柔地摸了摸正春的头发,欲言又止。 李婶不忍心告诉孙女儿,她未来的路大概只有嫁人这一条。 陈映晚倒是一个人能扛起家里大小事情,但世上有几个像陈映晚这样肯用自己名声做梯子、又有能力抓住一切机会的? 李婶如今只希望自己这副老身子骨还能多干几年,正春能晚几年嫁人、多学些手艺,将来若夫家没良心弃了正春,正春也能自己养活自己。 “你想学算账?”李婶不确定地问。 正春重重点头:“我们书院里有个万永钱庄的账房儿子,他早就开始学用算盘了。” “要是以后我能学会算账,说不定也能去钱庄当账房。” 李婶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跟陈映晚商量起来如何一试。 之后的几天,李婶跟董管家知会一声,正春就开始进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上次买下人,也分了几个小丫头进厨房帮忙,正春只用了两天就跟她们达成了一片。 就连李婶也直呼纳闷,正春平日沉默寡言的,她一开始还担心正春被别的小姑娘欺负呢,谁也没想到正春能这么快交到朋友。 正春这边稳定下来,陈映晚开始托人走关系找到了余管家。 余管家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噼里啪啦打着算盘,听说是陈映晚要和他见一面,手里动作骤然一停,脑子里的算盘却开始打了起来。 一个厨娘能找他有什么事? 加月银?这是上面定的,不听他的。 缺人手?他记得厨房里的人手是足够的。 虽然他只和陈映晚见过一面,但那一面也足够让他惊讶半个月的。 不仅三言两语就带走了一个小丫鬟,还和二少爷有说有笑。 若不是他后来打听到陈映晚已经有了孩子,他都以为陈映晚要当主子了。 “余管家,小的怎么回?” 第86章 辣椒田 小厮站在门口等候着回答。 余管家眼珠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开口道:“见,午时三刻我在东角门等她,让她多带个人来,不然不成样子。” 当天午时他便去了东角门,远远就看见陈映晚和一个妇人站在那里闲谈什么,那人他看着眼熟,仔细想了一下好像是厨房的采买,姓李。 走近了一看,他才突然发现角落里还有个小丫头,穿着打扮干净整洁,身板挺得溜之。 “陈姑娘。”余管家挂上寒暄客套的笑容,“别来无恙啊。” 陈映晚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笑道:“余管家好,上次的事还要多亏了您,一直没机会当面道谢,还请余管家勿怪。” 余管家一阵笑:“那还是陈姑娘有本事,二爷都点头了,我一个小小管事哪敢说不啊。” 余管家提起了二爷的事,说明态度还算和缓,陈映晚便开门见山道:“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想跟您见面,是有件事想求您。” 余管家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就想要张口婉拒,可是又担心陈映晚记仇。 虽然二爷现在已经不在侯府了,可是上个月陈映晚从大爷的院里领了月钱,指不定跟大爷也有点什么关系。 这样一来,他倒是不太敢直接拒绝了。 “……其实我说是管事,也就是一个算账的小账房,大的事儿我也做不了主,你先说说看。” 不能拒绝也不能一口应下,余管家只得试探着来,心里默默祈祷陈映晚别求他办什么难办的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天大的事,只是孩子的想法。” 说着陈映晚朝一旁的正春招了招手,正春立刻走过来给余管家行了个礼。 动作干净麻利,声音清脆大方,倒看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这是李嬷嬷的亲孙女儿,叫李正春,今年有六岁了。” “之前一直在书院读书,回回考题名列前茅,先生都夸她聪明呢……不过明年就不能继续去书院了,我们便想着给她安排个去处。” 一听这话,余管家暂且放心了一些,不过是让他帮忙安排嘛,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想伺候老夫人?这我得问问连翘和青荷,老夫人院里的丫鬟都听她们支使,缺不缺人也得她们说了算。” 陈映晚笑着摇摇头:“若是这件事,我自己就去找青荷跟连翘了,她们倒也能卖我一个人情。” “只是这个小丫头别的喜好没有,就愿意学算账……听她说书院里有个账房的儿子早就学了算盘,给她羡慕得跟什么似的。” 余管家一愣。 合着是冲他来的! 余管家吸了一口气,不说同不同意,只干笑两声道:“那陈姑娘的意思是……让我教她算账?” 不等陈映晚说话,正春便朗声道:“不说算账,跟在爷爷面前给爷爷端茶倒水,跟着爷爷见见世面,就是正春的福气了。” “旁的什么,爷爷愿意教,正春就拼了命地学。爷爷不教,正春就踏踏实实地伺候爷爷。” 余管家眼里难掩惊艳,他没想到一个六岁的小姑娘一口气能说这么多让人心窝子暖的话。 余管家是管人口进出的,笨的聪明的他都见过,这么多年也没养一个在身边,就是没有看得上眼的。 聪明的太聪明,盯着他那点积蓄,眼睛都发光。笨的又太笨,教也教不会。 这个小丫头看着闷声闷气,一说起话来偏偏这么招人喜欢,口吃清楚,说起来又头头是道,看着也不像是大人教的。 “你叫正春?” 余管家态度软和许多。 “你想算账是为了什么?” “是,我叫正春,我祖母给我起的,我还有个娘,只是不会说话也听不见。” “我听说在钱庄里干账房最挣钱,我也想多挣点银子,将来祖母老了,我也有银子照顾祖母和娘亲。” “好孩子……” 往常余管家捡到的孩子都是要么没了爹娘要么被亲爹娘卖了的,很少听说过孩童这般温馨孝顺的话,不由想起自己那个去世的儿子。 “你就先跟着我,教不教的再看,若你没有这个天分,我也帮不上你。” 正春二话不说跪了下来,实实在在地给余管家磕了个头。 余管家连忙把她扶起来,又忍不住笑道:“小丫头,怪机灵的。” 从这天开始,正春就在厨房和前院之间往复,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什么做的,一天下来不喊累,还格外有精神。 连佑景也跟陈映晚说:“娘亲,那天我和荛哥儿去练武场,路上看到正春往前院去,走得飞快,我都撵不上她。” 说罢,佑景又攥起了小拳头,深以为是道:“但是娘亲,我明白正春,她肯定是怕她不努力,将来没人养活李婆婆和李姨娘,所以才这么刻苦。” 就和他拼命学习、拼命练武是一样的,他知道自己多学一点,多会一点,将来就多一条出路,他的娘亲也不至于太辛苦。 每次一想到这儿,他就觉得干劲满满。 二月中旬时,张秀才请她和李婶一家去家里喝满月酒。 姜秋这段时间吃得很好,身体比刚生产那会儿健康多了,瑾哥儿也被养得白白胖胖。 满月酒吃得尽兴,陈映晚回到家忍不住算起了日子。 从怀州到边疆,马车大概走上一个月左右就到了。 所以按理说,若一切顺利,陆明煦应该已经到了边疆,已经打算开始写信了。 只是信件过来要将近一个月,等她收到陆明煦的信件再回过去,又是一个月。 但陈映晚心里却满满的期待,希望陆明煦一切都好。 二月过半,天气也逐渐暖起来了。 屋里的辣椒苗长势甚好。 不愧是系统商城里兑换的,这批种子枝叶健壮、产量又高,陈映晚花的那些积分不冤。 四叔婆和陈月宜等待已久,终于能撸起袖子大干一场,受到陈映晚的消息的第二天两人就匆匆赶了过来,吃完早饭便开始跟陈映晚忙碌了起来。 四叔婆负责开垄、陈月宜和陈映晚负责种苗。 陈映晚按照种植手册里的教程,垄距二尺半,每隔一尺种一棵,一亩地能种下两千多棵。 若是种得太密集,只怕长着长着茂盛起来,辣椒下面的叶片照不到阳光,会影响最终的辣椒产量。 第87章 大爷生辰 两天时间过去,辣椒苗全都种完了,满满一亩地全都是长势喜人、绿油油的苗子。 刚种完辣椒,府里就开始忙起来筹备大爷的生辰宴。 陆殷辞是三月初的生辰,但提前半个月就开始给各家发请帖了。 生辰宴当天,府里还要从外面找几个厨娘一起干活,免得供不上菜。 周娴对待这件事格外紧张,毕竟这是她上任之后接手的第一件大事,想要稳住这个位置,这次必须好好干。 生辰宴的前一天晚上,大爷和老夫人要一同用膳,把这顿饭当成给大爷庆生日。 赵娴从早上就开始紧张起来,毕竟大爷忌口太多,想做出他爱吃的饭菜还真是有些挑战性。 她一大早就去找万嬷嬷,得知大爷的喜好,又将这些喜欢转告给院里的厨娘们,让大家务必使出浑身解数。 不过陈映晚一到晌午就出府了,晚膳用不上她。 第二天生辰宴,她早早地赶过去,只见赵娴一脸春风得意,便知道赵娴昨日肯定领赏了。 赵娴高兴,手底下的人也自然好过些,偶尔出了错,赵娴也温温柔柔地责怪几句。 生辰宴上用的饭菜太多,一些冷盘可以现在就做,中午开席刚好端上桌。 陆殷辞虽然沉默寡言,但在外面交际起来也堪称得心应手,而且也很少有人会不给他面子。 侯府如今是没之前那样风光了,但敢像上次一样言语讥讽的,整个怀州除了宿三爷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是以中午将近,前院高朋满座,马蹄声和道喜的庆贺声响成一片,连后院都能听到。 这些人来,自然不是为了吃饭。 但席面既是侯府的脸面,不能大意。 厨房里虽然吵闹但并不杂乱无章,每个人都乱中有序,陈映晚和梅平也忙得热火朝天,一锅接着一锅做菜,菜一盘接着一盘往前院送。 午时未过,陈映晚突然隐约听到李婶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抬头看过去,只见李婶眼里带着些许担忧。 陈映晚有种不好的预感,梅平也注意到了李婶,小声道:“你去,这边我来。” 陈映晚道了声谢,去找赵娴知会了一声。 赵娴自然满口答应:“李嬷嬷找你一定有事,只是这边太忙,你早些回来。” 陈映晚这才走向李婶。 两人来到稍稍僻静一些的角落,陈映晚忙问:“是不是佑景……” 李婶连拍了几下陈映晚的手:“别急、别急,不是佑景。” “是大爷身边的墨安来……让你去一趟。” 陈映晚一愣。 陆殷辞让她过去?能有什么事呢? 李婶也和陈映晚一样不明不白,只叹气道:“墨安匆匆来的,平日多冷静谨慎的一个小子,今儿看起来额上沁出了汗,想来是急事。” 陈映晚思索着又问:“是去前院吗?” 李婶摇头:“是去内院——落桐院。” 陈映晚没再过问,立刻赶往落桐院,路上又拉了个小厮仔细询问,才知道现在前院宾客都在等着大爷,再过半个时辰,大爷就该露面了。 按理说,陆殷辞现在应当已经在席间跟一些身份地位比较高的人寒暄起来,就像之前宿三爷做的那样。 但是陆殷辞还在落桐院…… 思量之间,陈映晚已经到了地方,院门却紧闭着,她连敲了几声门墨安才打开。 “你可算来了!”墨安一把将她拽了进来,领着她往陆殷辞的卧房去。 “怎么了?”陈映晚一头雾水,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她在落桐院住了一个月,都没见墨安有过这般慌乱的神色。 可直到绕过屏风来到卧房,看见床上直挺挺躺着的陆殷辞,陈映晚忽然就明白了。 她先是吓了一跳,被墨安拽着靠近几步才发现陆殷辞睁着眼睛,眼珠还能转动看向陈映晚。 陈映晚试探着问:“大爷这是……” 墨安急道:“一刻钟前,少爷拆开了一份礼物,突然就倒下了,蜷缩着身子动弹不得。” “我把少爷扶上了床,想去找府里的大夫来,可少爷不让我去!” 陈映晚顿了顿,眼里闪过一道光,果断道:“他都这样了,怎么拦着你?你先去叫大夫。” “不准。” 陆殷辞咬牙切齿地打断了陈映晚的话。 陈映晚又是一愣。 陆殷辞眼睛能动、耳朵能听,嘴巴居然也能说话。 难不成……是全身瘫痪了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殷辞一副砧板上鱼肉的模样,说起话来却还是冷冰冰的,眼神格外凌厉地警告陈映晚。 “我没有瘫痪,只是一时浑身无力罢了。” “过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陆殷辞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难免有些弱势。 “怎么可能呢?您都这个样子了,何必强撑着?” 陈映晚上前几步倒了杯温水,打算让陆殷辞润润嗓子,又道:“您若觉得自己不需要帮忙,怎么会叫我来呢?” 陆殷辞不习惯和别人距离太近,陈映晚上前的一瞬间他便闭上了眼睛。 “是墨安他怕自己应付不来,非要找人来。” “我不愿找大夫……所以找你。” 陆殷辞和其他下人没什么联系,而陈映晚不一样。 她知道太多陆家的秘密……也不差这一个了。 总之,他让陈映晚来只是为了让墨安放心的。 多一个人墨安放下心来,也不至于去找大夫,嚷得人尽皆知。 他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这个样子。 陈映晚叹气:“可惜奴婢不是大夫,没办法真的帮上忙。” “倘若您真的有什么好歹,奴婢和墨安万死难辞其咎。” 眼看陈映晚把茶杯交给了墨安,自己就要转身出去找大夫,陆殷辞再一次喊住了她:“站住!” 他认命般地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自己没事,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次轮到墨安傻眼了:“不是第一次?……” 他跟在陆殷辞身边十多年,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过! 第88章 心理疾病 “我这个病症……常在夜晚发作,所以没有惊动过你。” 即使墨安夜夜守在外间,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 墨安无比痛恨自己的失职。 “往常大概半个时辰就好了,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所以不必惊慌,我躺一会儿就是了。” 陆殷辞无力疲惫地侧过脸。 陈映晚也陷入了沉默,实际在脑海里和系统对话。 “依你看,陆殷辞得的是什么病?” 系统道:“抱歉宿主,我做不到检测病症呢。” 陈映晚挥退了这个没什么用的东西,扭头看向墨安,走到外间朝他招招手。 墨安看了眼闭眼的少爷,悄悄来到陈映晚身边。 “你说大爷刚才看了什么礼物才这样的……礼物呢?” “我见少爷似乎很厌恶那东西,我就赶紧给收起来了,这就拿给你看。” 没一会儿墨安就拿来了一块小巧无比的西洋钟表。 “你许是没见过,这是沿海地区进贡给皇上,皇上又赏给臣子的……之前侯府也有一块,只是那块表早就不走了。” “先皇赏给老侯爷,老侯爷又留给大老爷的。” “少爷小时候缠着老爷想要这个手表,后来不知道哪里去了……” 陈映晚点点头,又问:“这块表是谁送的?” 墨安答道:“宿家,宿三爷。” “今早他的礼物就递了进来,少爷本想着拆开看看,席上也好有话聊。” 结果却成了这个样子。 陈映晚心中有了些许猜测,再次唤出系统。 介于系统的问答机制,她选择性地说道:“我觉得陆殷辞这个病有一部分是心理上的问题?” 刚收养佑景时,陈映晚就听系统说过了“心理健康”的重要性。 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心理健康问题,有的人积压多了就会显着地表现出来。 因此才有郁结于心、相思病等等病症。 所以多多创造美好回忆,提升幼崽审美值才格外重要。 陈映晚也就明白自己上辈子郁郁而终,也是心理出了问题。 如今的陆殷辞……陈映晚觉得也很可能是这个原因。 系统没有直接回答陈映晚的话,却调出了商城页面:“这里有一些心理健康类书籍可供查阅。” 系统这么说,想来陆殷辞的病也八九不离十源于心理了。 “那你觉得哪本书对于治愈幼崽心理阴影有帮助?” 系统立刻给陈映晚推荐了一本。 好在不贵,只要10点积分。 陈映晚二话不说兑换了。 等回到屋里的时候,陆殷辞的手臂已经能动了,只是还无法用力支起身子。 见状,墨安和陈映晚也稍稍松了口气。 墨安扶着陆殷辞喝了口水,陆殷辞抬眸淡淡地看向陈映晚。 赶在对方下逐客令之前,陈映晚看准时机开口:“奴婢有些问题想问大少爷。” “……”陆殷辞眯了眯眼,似乎在责怪陈映晚没有眼力见。 陈映晚笑了笑:“只是很简单的问题,或许有助于大爷治愈这个病症的……不过大爷不想答就算了。” 陈映晚行了礼转身就往外走,刚跨出门,却听墨安快步追上来:“等等!” 陈映晚重新站在陆殷辞面前,后者沉默再三,垂眸问:“你真有办法?” “我知道你家,家里祖上三代没有从医的。” 陈映晚不慌不忙:“大少爷,有句话叫久病成医,您知道得多,应该比奴婢懂。” “有时候切身经历过一种疾病的人,甚至比大夫更了解这种病。” “我也不是什么神医,更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只是有些我娘亲教给过我的心得体会,大爷愿意试一试就死马当做活马医。” 也就是陈映晚不会做任何承诺,毕竟她想帮忙只是为了自己的靠山更健康一点,不想因此背上责任。 半晌,陆殷辞还是认命地点了点头:“……那你试试。” 他自己翻阅了各种古籍,还偷偷去外面看了几次大夫,可没有任何一本书一个人能帮得上他。 陈映晚这才问道:“第一个问题,大爷看到那份礼物时,什么感觉?” 陆殷辞想到那块钟表,猛地攥起拳头,额头上略见青筋。 墨安连忙扯了扯陈映晚的衣服,不想让她问下去。 陈映晚只当做没看到,安静地等待回答。 “我……” 陆殷辞哽住一下,平复心情后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翻滚,我想呕吐,心跳很快,身上瞬间出了很多汗,手脚渐渐无力,还有……” “眼前发黑,逐渐听不到墨安的声音,好像所有东西都开始离我越来越远,最后归于黑暗。” 陈映晚心中记下,又问:“您觉得是什么导致的?” 陆殷辞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是……那块表,让我想起我父亲。” 说到这儿,那股心慌反胃的感觉又一次涌了上来。 陈映晚看出了不对劲,立刻道:“不急于一时,大爷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要逼自己。” 书上是这么写的,不能给病人太多刺激。 陆殷辞点了点头,又将头撇向一旁。 陈映晚抿抿嘴唇,脑海中翻看着目录,又试探着道:“听说大爷很挑食。” 陆殷辞睁开了眼,微微皱眉:“那又怎么了?” 陈映晚干笑了两声:“奴婢想问问,大爷是真的无法吃下那些东西,还是单纯的不太喜欢?” 墨安听到这话也看向了自家少爷,其实这个问题也困扰了他很久。 少爷每次吃饭都十分挑剔,食欲也差,夹几筷子就恹恹地撂下,为此老夫人和下人都对此十分操心。 “……” 陆殷辞咬了咬牙:“如果这对我的病症有帮助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喜欢吃。” 陈映晚抓住关键:“也就是说您逼着自己吃,也能吃下去,不至于吐出来是?” 陆殷辞一向风平浪静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法理解:“我为什么要逼着自己吃?” 他是侯府的大少爷,未来袭爵的人,他凭什么不能挑食?应该是底下的人变着花样地做他爱吃的东西才是,而不是他不管什么东西都往嘴里塞。 陈映晚挑了挑眉:“关键是,大爷不吃的东西也太多了。” “这样下去,大爷说不定会缺很多营养。” 第89章 生辰宴 “……营养?” 陈映晚点头:“奴婢所说的营养即是人们要从食物中汲取的养分,您太过挑食,会缺乏很多养分,奴婢觉得有一部分原因出自这里。” 陆殷辞眉头皱了又皱,似乎在判断陈映晚是不是在胡说八道。 “我找过许多大夫,从未有人提出过所谓的‘营养’。” 陈映晚听了此话,不大在意地笑了一下:“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奴婢还是回去。” 陆殷辞忍不住抬头看了陈映晚一眼。 听弟弟说,这个陈映晚又千般万般的好,从前怎么没看出来她脾气这样大?一言不合就要转身走。 “罢了……你想让我吃什么,我吃就是了,只一点,我不喜欢吃鱼。” 陈映晚这才露出真切的笑容:“好,大爷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安排好大爷的饮食。” 陆殷辞顿了一下,又道:“下个月初是明煦的生日,他的信件大抵本月中旬会到,你若想给他准备生辰礼物,最好提前备好,连着回信一起寄过去。” 陈映晚一愣,回过神来心里不免雀跃,陆殷辞愿意帮她给陆明煦送东西,这是好事。 “行了,扶我起来。” 陆殷辞已经彻底恢复了力气,脸色也不想方才那样惨白。 墨安上前将他抬到了轮椅上,他整理好衣服,颔首道:“去前院。” 陈映晚刚要告退,又听陆殷辞道:“你也去。” “上次宿三爷知道宿荣得罪了我,这次免不了带宿荣给我赔罪,你名义上是我的贴身丫鬟,应该站我身侧,免得他们起疑。” 陈映晚连忙应声,还是陆殷辞想得周全。 天气还是有些凉,陆殷辞又刚刚发了病,墨安特意给自家少爷搭了一件披风。 一路到了前院,声音逐渐嘈杂起来,直到听见轮椅的声音响起,众人才慢慢降低声量。 “诸位久等了,手上有些要事急着处理,耽搁了。” 陆殷辞面上扬起极淡的笑,朝众人拱手示意,众宾客连声道“哪里哪里”一类的客套话。 打入门起,轮椅就改为了陈映晚推,路过席间果然看到了宿家三爷和宿荣。 酒过三巡,陆殷辞来到了宿三爷面前,感谢他来赴宴。 宿三爷依旧是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先是说了一些寒暄的话,才借着话题将身后的宿荣拉了过来。 “荣哥儿年纪小,上次宴席散尽后他还来找我认错,说不该夺你所爱。” “这孩子虽然近女色,但心地并不坏,我二嫂卧病在床,荣哥儿时常去伺候她,孝心可嘉。” 看来是宿荣在宿三爷面前提起过和陈映晚的那件事了,为了不让自己娘亲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他只得低头认错。 “这不,我来赴宴,荣哥儿非要跟着一起来,说要当面给陆大少爷道歉,否则心中难安。” 陆殷辞似笑非笑地看向宿荣。 宿荣扬起早已练习过多次的虚伪笑容,朝陆殷辞躬身拱手:“陆大少爷,无论是您丫鬟的事,还是上次我出言不逊,都是我的错,还望您高抬贵手。” 陆殷辞垂眸,却话问陈映晚:“映晚,你可愿原谅荣少爷?” 宿荣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和屈辱。 他为了母亲对陆殷辞当众道歉,已经是舍弃自尊,如今陆殷辞居然问一个下贱的婢女愿不愿意原谅他? 他宿荣什么时候需要一个下贱的奴婢原谅! 宿荣当即就要上前一步跟陆殷辞理论,却被宿三爷一个眼神瞪了回来。 陈映晚对上宿荣仇恨的眼神,不慌不忙道:“您是少爷,奴婢是丫鬟,只有您跟奴婢过不去的份儿,奴婢自然不敢跟荣少爷您过不去。” “只是一月份回家时发现家中被翻了个底朝天,同我交好的人家也被陆续盘问了一番,不知道是谁干的。” “从那以后奴婢便心中难安,彻夜难眠,只怕伺候少爷也不尽心,实在愧疚。” 宿三爷“哈哈”笑了几声,目光如芒看向陈映晚:“哦?在我怀州管辖之地竟有此等事件发生?你且放心,我身为父母官,理应为子民排忧解难,今后一定杜绝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你也可尽心伺候陆大少爷了。” “荣哥儿,你说对不对?” 宿荣狠狠磨着后槽牙,咬牙切齿地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一声:“是,三叔说的正是。” 宿荣当众没了脸,自然不想在侯府待下去,没一会儿就称身体不适要回家,宿三爷以关照侄儿为由也回去了。 一上马车,宿三爷的笑容便彻底消失殆尽。 宿荣本事一腔怒火,也看到三叔的冷脸,也不敢丝毫泄出,反而僵硬地撤出了一个笑容:“三叔,那陆殷辞当众让我难看,分明是给我们宿家下马威呢。” 宿三爷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是给我们宿家下马威,是给你。” “你个没用的东西,成天只知道吃喝嫖赌,若没有我,你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宿荣听到这话就知道三叔是真的生气了,连忙低下头:“侄儿知错,合该认知到自己的身份,不该鲁莽。” “只是他太过分,远不像上次那样任由三叔您嘲讽,想来是不安分了。” 宿三爷冷笑:“你知道吗?你不知道,上次他在我面前受我奚落,听我讽刺,那是因为他知道我的厉害。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哪怕今天陆殷辞让你跪下磕三个头,你也得乖乖磕头认罪,就凭他现在还是侯府的大少爷。” 宿荣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攥住,胳膊青筋暴起,嘴上却老实认错:“是,侄儿错了。” 宿三爷对家里的这些小辈一向比较关怀,见宿荣这般,也略消气了些。 “我知道你是个孝顺的,为了你母亲甘愿低头,你且等着。” 宿三爷往后一靠,脸上掠过一抹轻蔑:“他还以为侯府的名头能保他一辈子呢,上任镇北侯怎么死得悄无声息,他也照样。” 宿荣闻言缓缓抬起头,眼里闪过精光:“三叔的意思是……早有打算?” “不必我打算,上面的人也不会留他。”宿三爷眯了眯眼,仿佛看见了陆殷辞以后的下场,嘴角慢慢上翘。 “原本我还担心他是个有城府的小子,现在两次接触下来……” “这副轻狂的样子,不足为惧。” 第90章 好事将近 陈映晚万万没想到大爷帮她解决这件事还有售后服务,这样一来,宿荣绝不敢再找陈映晚的麻烦了。 生辰宴结束,陈映晚将陆殷辞送回了院子,整个人脚步都十分轻快。 “多谢大少爷。”陈映晚特意给陆殷辞行了个礼。 陆殷辞点点头,不在病中、不在外人面前的他又恢复了那副生人勿近的表情。 好在陈映晚早就习惯了陆殷辞这个样子,知道对方并不是不开心,只是一贯的懒得做表情,于是扬起灿烂无比的笑容又道:“奴婢一定好好写食谱,保证让大少爷营养均衡。” 陆殷辞一顿,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嗯。” 当天下午回家,陈映晚吃完了午饭就开始写食谱,她买了本营养类的食谱书,都是一些本朝常见的食材,菜式也都见过,只是这本书格外给每一道菜标注了营养成分。 根据陆殷辞的体重比例,能计算出陆殷辞每天所需要的各类营养成分。 这样一来,一日三餐就有标准了。 陈映晚写到一半,突然意识到这好东西不能只给陆殷辞一个人用,当即给佑景也算了一下。 算出佑景每日所需的鸡蛋、肉还有青菜,可以保证佑景茁壮成长。 陈映晚写完佑景的,把纸张贴在了灶台前的墙上,佑景正在院里跑步,路过家门看到娘亲的身影,立刻跳了进来,好奇地凑上前看:“娘亲,这是什么?” “你每天要吃的东西,正好你来看看有没有不爱吃的。” 陈映晚抱起佑景想让他看,却发现佑景已经不是之前的重量了。 佑景感觉到娘亲的动作一顿,立刻扭过头:“娘亲,我胖了。” “佟师傅说身上多些腱子肉,练武更合适,我就没想减。” “等过几个月我练好了,说不定就能把娘亲抱起来了!” 陈映晚笑得不停:“把我抱起来?那还是等几年再说。” 佑景扬起下巴:“不信,娘亲等着瞧!” “我现在可有力气了呢!” 两人说说笑笑,一个下午又过去,吃过晚饭,夜幕降临,陈映晚开始继续写陆殷辞的食谱,突然听到外面狗叫。 天气暖了之后,白菜就被养在了门外看家,冷的时候才放进屋里睡觉。 白菜认得周逢一家和张秀才一家,他们两家来人,白菜从来不叫。 看来是生人了。 陈映晚心生警惕,扬声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门外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晚姐儿,是我。” “这狗咬人,你快让它住嘴。” 是陈越。 陈映晚皱了皱眉,佑景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娘亲,你若不想见陈爷爷,就让白菜把他赶走。” 陈映晚揉揉佑景的脑袋,又摇头道:“我去看看。” 黑灯瞎火的,陈越若只是想来看她,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陈映晚打开了门,陈越站在外面“嘿嘿”笑着,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起。 “我来跟你说个好消息。” 陈映晚可不觉得从陈越口中能听到什么好消息,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 陈越等了半天也不见陈映晚问,只得尴尬地咳了一声,又道:“你姐姐好事将近了!” 陈映晚着实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好事?什么好事?她要死了?” 陈越笑容一顿:“……” “胡说什么呢,你姐姐是要成亲了!” 陈映晚第一反应是怎么可能?陈晓玉之所以愿意辛辛苦苦养承慎,就是为了以后能在惠王面前挟恩图报,怎么可能看得上村里的人。 “是谁?” 陈越见女儿终于好奇起来,颇为骄傲道:“是镇上的木匠呢,叫崔桦平,我去镇上问过了,听说做得一手好木工呢。” 崔桦平?陈映晚更糊涂了。 陈晓玉重生以后对崔桦平简直是避之不及,怎么可能还要跟崔桦平成亲? “……这消息你是从哪儿得来的?”陈映晚满眼怀疑。 陈越又嘿嘿笑了几声道:“那当然是我亲眼所见。其实晓玉去年就早跟我提起过她心有所属,只是后半年两人许是吵架了,她没再提过。” “可前些日子我去镇上卖货,分明看见她和崔桦平互赠东西呢!” “崔桦平这孩子可真不错,当时晓玉身边还带着承慎呢,也不见崔桦平有半点嫌弃,还给承慎买糖吃。” “估计再过些日子,崔桦平就要来提亲了。” 陈映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你这么肯定?” 陈越深以为是地点点头。 “爹知道你和你姐姐关系不大好,但毕竟是亲姐妹,到时候她成亲,你一定得来,起码撑一撑场面。” 陈映晚想起上辈子陈晓玉成亲,陈越也是将她带了过去。 可陈晓玉给她安排了最远的席位,连邻居都比陈映晚坐得近。 别人问起她陈映晚是谁,她只翻白眼假装没听到。 不过……倘若这次陈晓玉真的能再成亲,她还真想去看热闹。 陈映晚上下扫了一眼陈越:“你来跟我说这些,陈晓玉知道吗?” 陈越一脸“我很聪明”的样子道:“今儿个晓玉和承慎出外寻医了,我偷偷来的。” 陈映晚挑眉:“行了,说完就回去,一把老骨头就别来回折腾了。” “你要是路上摔哪儿瘫了,我可不会伺候你。” 这话叫陈越听着却觉得是小女儿在关心自己,高兴得不得了。 “好、好,你也保重身体……还有佑景,听你娘亲的话,乖乖的啊。” 陈越看向陈映晚身后的佑景。 佑景看了一眼娘亲,认真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提前带佑景抵达侯府,将佑景送进内院后,又把食谱提前交给了隔壁负责大少爷饮食的万嬷嬷。 “这是大少爷要吃的膳食,对少爷身体好的。” 万嬷嬷皱眉:“大爷吃什么,我自有分寸。” 第91章 早膳 “这么多年都是我来负责大少爷的膳食,大少爷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我再清楚不过。” “哪怕陈姑娘身份特殊,也不该越界。” 陈映晚面不改色,依旧笑着道:“万嬷嬷您误会了。” “昨日大少爷叫我过去,顺手交给了我这个食谱,我昨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交给您。” “昨日大少爷可是亲口嘱咐我,要我交给您,这食谱上的菜还一定得是您亲手做的才行。” 万嬷嬷一顿,神色稍稍缓和,却还是有些狐疑地打量陈映晚一眼。 “当真?” 陈映晚:“万嬷嬷若是不信,大可以问问您的儿子。” 墨安是万嬷嬷的儿子,自然不会骗万嬷嬷。 听到这话,万嬷嬷点了点头:“既然如此,这食谱我便收下了,方才是我错怪了你,给你赔个不是。” 万嬷嬷虽然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态度转变得倒是极快,立刻就向陈映晚道了歉,一点架子也没有。 看她那样子,这道歉也是真心实意的。 之前马嬷嬷在的时候,因两人关系不好,两个院里的厨娘很少交流。 万嬷嬷对马嬷嬷格外“器重”的陈映晚冷眼相待,陈映晚也没跟万嬷嬷说过几次话。 这次接触,倒是让陈映晚有了些新的看法。 陈映晚在另一边跟赵娴知会了一声,自己待会儿要去给大少爷送早膳。 得知是大爷的安排,赵娴连连应声。 万嬷嬷按照食谱备好的早膳,交给陈映晚的时候还是犹豫了一下。 “大少爷从小就不喜欢喝羊奶,我按食谱准备了一大碗,若是少爷喝不下,你且劝着点少爷。” 万嬷嬷是从小看着陆殷辞长大的,又看着陆殷辞没了双亲,自然各种慈爱,陆殷辞挑食,万嬷嬷就想尽办法变着花样给陆殷辞做他想吃的菜。 只要陆殷辞说不喜欢,这菜就绝对不会再次出现在陆殷辞的生命里。 不管陈映晚心中怎么想,面上却乖巧点头:“嬷嬷放心,我心里有数。” 陈映晚带着食盒去了落桐院,墨安开的门,一见陈映晚就愣住了。 “你怎么来了?” 陈映晚神情自然:“不来行吗?你一向纵着大少爷,他若说不吃,你肯定不会逼他。” 墨安先是有些心虚,听到后面的话却猛地紧张起来:“你的意思是……你会逼少爷吃?” “陈映晚,你可别是疯了!”墨安迅速看了一眼屋里,又压低声音飞快道:“少爷脾气是好,可你逼着他吃饭怎么行?他可是主子!” 脾气再好,也那是主子。 万一真给少爷逼急了,就算看在二少爷的面子上不把陈映晚赶出去,也会罚她的。 陈映晚安抚般地笑了一下:“昨天可是少爷亲口说让我且试试,他若是真急了,我就再也不管了。” 墨安心中不安,往桌子上摆膳食的时候还颇为犹豫。 看着一桌子大都是少爷不喜欢的饭菜,墨安还是硬着头皮去请陆殷辞了。 陆殷辞被推出书房,一眼就看到了桌子旁站着的、朝他嫣然浅笑的陈映晚。 陆殷辞只觉得脑子疼,神色也有些僵硬:“谁让她来的?” “我只说让你写个食谱,送饭菜这种活交给其他人就好。” 陆殷辞这话说得还算客气,陈映晚也客气地回答:“奴婢怕其他人不能尽心尽力地伺候少爷吃饭,必得亲力亲为乃至亲眼所见才放得下心。” 陆殷辞扫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闭了闭眼,掩去眸中的绝望:“你没有别的事做吗?” 陈映晚依旧笑容灿烂:“奴婢的事再大,也比不过少爷的膳食重要,况且奴婢上头的大师傅批准了奴婢来送来,少爷且放心,奴婢不会耽误事儿的。” 说着,陈映晚给陆殷辞盛了一小碗羊奶。 “这羊奶放过糖的,甜甜的,不难喝,少爷尝尝?” 陆殷辞看着陈映晚递过来的小碗,犹豫片刻,伸手接了过来,又警告地瞥了陈映晚一眼:“我不是小孩子,不必用这种语气哄我。” 陈映晚乖乖应下,又在陆殷辞低头的一瞬间不以为然地挑挑眉。 若真是小孩子还好了呢,上辈子娇贵的承慎都没他这么挑食。 佑景就更不必说了,乖得很,给什么吃什么,吃完还要大夸陈映晚的厨艺。 至于面前这位爷,肯赏脸喝一口就不错了。 浅尝一口的陆殷辞果不其然地皱起了眉头。 倒也不是十分的难喝,只是他从记事起第一次对这东西表示过“厌恶”后就再也没尝过了,突然接触,这口感和味道都让他感觉格外陌生。 他很想放下小碗,毕竟活了快二十年,从未有人逼着他吃喝什么。 可他现在不抬头也知道陈映晚一直在盯着自己,自己若不喝完,岂不是又要听她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说话? 陆殷辞闭了闭眼,三两口喝完了小碗里的羊奶。 “哇,大少爷真厉害!” 陈映晚煞有介事。 在陆殷辞甩来眼刀之前,陈映晚迅速地给他盛了一碗米饭递到他面前,又夹了一筷子小炒黄牛肉。 “奴婢听说,您早上喜欢只喝粥。” 陆殷辞深吸一口气:“你知道还问?这又有什么不妥?” 陈映晚想起那本书上的话,米粥和其他谷物属于“碳水”一类,早饭只吃这个并不能满足日常所需营养,上午更容易犯困疲倦。 又想起上辈子,她格外有感触。 上辈子她为了省钱给承慎寻医问药,对自己十分吝啬,早上吃一个窝窝头灌凉水,将肚子填满,以为这样足够一上午的体力消耗了。 结果就是明明睡够了时间,做工时却频频犯困。 而这辈子重生以后,陈映晚再也没委屈过自己,挣了钱首先就要满足自己和佑景的食欲,吃得好,才能有力气活着。 现在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前所未有地好。 “您若是信奴婢,就按奴婢说的吃。”陈映晚语气坚定。 陆殷辞缓缓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时间,陈映晚夹什么菜他就吃什么,尽管他很不想这么做。 直到快要吃完,陈映晚又给他盛了一小碗羊奶。 陆殷辞有些绷不住了:“还得喝?” 陈映晚笑而不语。 陆殷辞两眼一闭,一口闷了。 在陈映晚模样夸张地开始鼓掌之前,陆殷辞猛地睁眼瞪了她一眼。 “快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陈映晚点头:“奴婢明白。” 她快速地和墨安收拾好碗筷,拎着食盒出门前又飞快说了一句:“大少爷,我中午还来。” “……” 陆殷辞再次绝望地闭上眼。 第92章 信件 “映晚,你看看这是不是少了一颗苗?”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陈映晚除了日常的工作以外,多了一项每天早中午盯着陆殷辞用膳的活计。 虽然没有格外的银子挣,但这个活计干好了,那可不是能用银子衡量的好处。 这天她刚回家,就见地里忙碌的四叔婆朝她招招手。 陈映晚听到少了一棵苗子,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莫不是有人来拔她的辣椒苗了? 可是地里是辣椒苗这回事只有她、佑景、四叔婆和陈月宜四个人知道,就连姜秋和李婶都不知道。 柳湾村遍地都是庄稼,不知道这是什么苗子,谁会突然薅走一根? 更别说白天有四叔婆和陈月宜守着,晚上有白菜站岗。 “我瞧瞧。”陈映晚快步走过去,仔细一看,瞬间松了口气。 “这是什么动物咬的,许是田鼠之类的小动物。” 四叔婆也松了口气。 她虽然干过农活,但年轻时毕竟是富贵人家,并不熟悉。 “是我大惊小怪了。”四叔婆歉意道。 陈映晚笑道:“四叔婆说的哪里话?你这是认真负责才会叫我来看。” “倘若你不在乎这些苗子,真有人薅走了,我们也发现不了啊。” 四叔婆听陈映晚这话,心中顿时熨帖极了。 她热切地挽起陈映晚的胳膊:“月宜做好饭了,咱回去吃饭。” 陈映晚点点头,却又看了眼那棵被咬烂的苗子。 “虽然这棵苗子不是真的丢了,但我觉得还是再谨慎些为好。” 四叔婆对陈映晚的好感已经达到了顶峰,无论陈映晚说什么她都一个劲儿支持:“要不再买条狗,只白菜一个,一亩地有些看不过来。” “好,我明儿个午后就在镇上转转,买条狗回来。” 四叔婆嗔怪道:“晚姐儿何须费心这些小事,交给我就好了。” “我知道你处事认真,但你日后要思量的多着呢,若是事事亲力亲为可行不通。” 陈映晚没想到四叔婆会说这些,有些讶异地看了对方一眼。 四叔婆接收到陈映晚的视线,颇有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你以为我只会说媒啊?想当年你四叔婆我也是料理过一家老小上下事宜的。” “那时候你四叔还有些闲钱,家里上有老母,下有仆人,凡事都听我的一句话,但我这句话不能对谁都说。” “有时候别人能干得差不多,就支使别人干,做不好再骂、再支使,这是调教人的法子。” “四叔婆知道你种辣椒不只是想卖辣椒这么简单,你是个有心气儿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往上走,走得越高,就越得学会用人之道。” 陈映晚听进去了四叔婆说的每一个字。 往常只觉得四叔婆这个人趋利避害,这种性格的人往往利益到位了,就更容易合作。 却不料四叔婆还有这等心得。 甚至四叔婆在这段关系中还处于下位者的身份,却教陈映晚如何当一个主张大局的上位者。 “四叔婆……我今日才发现从前是我小瞧了你。”陈映晚由衷感叹。 这哪里是媒婆,分明是她的人生导师。 四叔婆忍笑,眼里又有些怅然道:“这一辈子也是没办法……不过现在的日子也好,我自个儿能挣钱,还能养活女儿,与之前虽然富贵但处处要看那老头子的脸色相比……竟不知哪个更好一些了。” 陈映晚握了握四叔婆的手:“往前看,更好的永远在前面。” 四叔婆眼中晃着泪光笑了笑。 “好。”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依旧带着早膳去给陆殷辞送饭,顺便“监视”他吃饭。 陆殷辞今日却格外从容地出场,手里还捏着一封信。 陈映晚眼尖地看到了那信封上的字迹,分明是陆明煦的。 陆明煦来信了! 陈映晚掩不住眸子里的雀跃,眼睛一个劲儿往陆殷辞手里瞟。 陆殷辞故意晾了她一会儿才悠悠抬手:“这是你的。” 陈映晚早就蓄势待发,对方一抬手她就冲过去双手接过了信封。 “多谢大少爷!” 陆殷辞看着她欢喜极了的模样,下意识笑了一下,心里却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但那感觉瞬间又被压了下去,陆殷辞摆摆手:“你去书房看,看完留下来,不能带走。” 陈映晚一愣,随即意识到一个侯府的少爷给丫鬟写信,多少有些上不了台面,传出去怪难听了。 陈映晚明白了,来不及不舒服,拿着信就出去了。 信上一开头就是陆殷辞龙飞凤舞的几笔。 “映晚,我到了边疆,这边比怀州冷得多。” “我爹真的瘦了,脸上的皱纹也多了。我娘的皮肤也粗糙了,也不难想,边疆苦寒,风像刀子一样,想不糙也难。可他们才离开我不久,怎么能变得这么多呢?” “我真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些。” “我真不敢想等我回去之后,你会不会也变了样子,佑景会不会长得比我还高了——这倒是不太可能,毕竟我只离开几个月而已。” “映晚,护身符真的好用,我第一天帮军营放牧就丢了一只羊,我握着护身符说一定要找到那只羊,否则会被我爹骂。” “你猜怎么?我最后真的找到了!这一定是护身符的功劳,也是你的功劳。” “我说完了,你要好好的,银子不够去找我大哥,我在他那儿放了好多银子,说是给你留的,但我知道你大抵是不肯拿的。” 陈映晚看着手里的信,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笑的,心里却渐渐被暖意填满,泛起一丝丝的甜。 “最后,帮我为映晚读这封信的人,谢过。” 陈映晚一顿,随即想到自己当初为了回避陆殷辞的感情,对陆殷辞说自己不识字。 可刚才陆殷辞让她看信,分明是知道她认得字的。 第93章 清醒 陈映晚回来时,陆殷辞已经吃完了饭。 陈映晚道:“奴婢已经将信放在书房桌子上了。” 陆殷辞点头:“好……你的回信以及明煦的生辰礼,明天给我。” 陈映晚应了一声,又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对方却好像能看穿她一样,一语命中了她的心事,微微侧头看向她问:“你为什么跟明煦说你不认字?” 陈映晚低了低头,有些难堪地将当初那件事说了一遍。 陆殷辞沉默了。 他知道明煦对陈映晚有好感,但却不知两人认识的第二天,明煦就会写下那样明目张胆的诗句。 是见色起意吗?还是真的一见钟情、情投意合? 倘若只是前者,陈映晚虽然样貌姣好,却也有的是女子比陈映晚好看百倍,不足为惧。 可这么久,明知道陈映晚一再远离拒绝、明知道两人的身份差别,陆明煦却还是坚持靠近对方。 这就证明,很可能是后者。 陆明煦动了真感情,从第一眼见到陈映晚开始就动了感情。 而这些,陆殷辞竟然全然无知。 他真以为陆明煦虽然喜欢陈映晚,但也懂得保持着合适的距离,随着年龄慢慢增长,明煦会渐渐忘记这个带着孩子的小厨娘,视线里多了其他女人,接着迎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但从事实来看,陆明煦从一开始就犯了大错。 陆殷辞若是早知道这件事,一定会第一时间让陈映晚出府,因为他断断不会允许自己的弟弟和一个地位低下的厨娘纠缠不清。 可事到如今,两人的感情已经远超他的想象。 一直对他藏不住话的弟弟,竟然隐瞒了很多和陈映晚相关的感情和事件。 陆殷辞心里顿时涌起许多说不清的情绪,半晌才喑哑着嗓子道: “你的信,我会替你誊写一遍,明煦不会知道你认字。” 陈映晚连忙道谢,陆殷辞却抬了抬手。 “不必谢我,我有条件。” 陈映晚一愣:“……什么条件?” 陆殷辞避开对方的视线,缓缓移到自己手边的茶杯上。 “你信中的内容,要让明煦放心,但不要给他太多希望。” 陆殷辞声音平缓,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陈映晚初见他时那副清冷疏离、不苟言笑的模样。 “大少爷的意思……奴婢不太明白。”陈映晚喉咙有些发紧。 陆殷辞声音依旧:“那我就再说明白一些。” “那日你在明煦面前说你不识字,意味着你知道自己和明煦的身份差距,这很好,对你们都很好。” “而我,为了我唯一的弟弟、侯府的血脉着想,希望你能一直清醒地认知道你们的差距。” 陈映晚默默地听着,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陆殷辞的每一个字都好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明白,她再明白不过。 陆殷辞得知了陆明煦对她的感情不浅,所以急着让他们拉开距离。 他不会在信上批评自己的弟弟,就只能让陈映晚来当这个坏人。 可是陈映晚怎么能做到? 当初陆明煦离开时与她告别的那一幕在脑海中重现,她说一路顺遂,陆明煦说要她等自己回来。 方才的那一行行字又浮现在陈映晚眼前,字字句句分明都是思念。 陈映晚好不容易稍稍朝前挪动了一点,现在又要立刻退回去。 她不敢想,陆明煦发现她的远离该有多伤心。 陈映晚动了动嘴唇,脑子飞快运转着试图想出合适的借口:“大少爷,二爷还在边疆……边疆危险重重,一切要以他心安为主,要不然等他回来,我再……” “所以我才要你字斟句酌。”陆殷辞打断她的话,不留余地。 “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 一个月同住时光,陈映晚觉得陆殷辞虽神色冰冷却还算温和。 连续两次面对宿家,陆殷辞的维护也让陈映晚觉得感激。 这半个月以来她盯着陆殷辞用膳,越发觉得陆殷辞也有小孩子性子的一面,或许她能借此与对方更进一步,背靠这棵大树更好乘凉。 可现在她突然清醒过来,陆殷辞一直是她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陆殷辞,疏淡、漠然,这是陆殷辞最基本的底色,从未改变过。 他的冷漠和狠厉会带来陆家今后的繁荣,但对陈映晚来说,是无法靠近的。 她不该妄想用治疗心理问题的方式来靠近对方,更不该失去警惕。 不…… 或许她一开始就错了。 她根本不该一开始就把一切希望压在陆家身上,她以为只要陆家在,自己和佑景就能一直安然无虞。 可她高估了自己的重要,也低估了陆殷辞的冷静。 倘若陆明煦当初没那么清醒,扬言要娶她,那么她当天就会被赶出侯府。 她将未来押在侯府身上,她的存亡,对侯府毫无区别,而侯府的起落,却能决定她的生死。 “奴婢明白了。” 陈映晚点头,干脆地说出这句话。 陆殷辞转动茶杯的动作一顿,看向对方似乎想判断她是否真的这么放得下。 抬眸瞬间,却对上陈映晚冷静清明的视线。 “既然如此,那封信还是由奴婢来写。想来看到奴婢亲手所书,二爷会更相信这是奴婢的意思。” 陆殷辞眯了眯眼。 陈映晚却不再理会对方探究的眼神,动作麻利地收拾好桌子带着碗碟转身出门:“奴婢告退。” 陈映晚的动作太快,陆殷辞下意识张了张口,却只看到对方走远的背影。 墨安提了一壶热茶回来,却见自己少爷还望着门口的方向眉头紧蹙。 他顿了顿,倒了杯茶递到少爷面前:“少爷,陈映晚是个聪明的,这不是正合了咱们的心意吗?” 陆殷辞是该这么觉得,这和他想要的走向一样。 但…… “聪明,却也足够心狠。” 陆殷辞扯了扯嘴角。 只希望弟弟不要再和陈映晚有更多纠缠了。 若不早些了断……谁知道陈映晚会不会害得他更伤心呢? 第94章 晋级三年级 今晚的佑景一边温习一边偷偷观察一旁的娘亲。 娘亲和他一样提着笔,只是神色怔愣,墨汁蘸了又蘸,迟迟不落笔。 佑景知道,娘亲从今天下午就一直不对劲。 但娘亲总是不跟他说那些不高兴的事情,尽管他很想替娘亲分忧。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的偷瞥后,佑景鼓足勇气戳了戳娘亲的胳膊:“娘,你想写什么?” “要不我帮你写。” 陈映晚缓缓回过神来,看了眼自己手下的空白纸张,轻笑了一声:“不用,娘得仔细想一想……是给陆明煦的信。” “二爷来信了?”佑景眼睛一亮,刚想问信上什么内容,又看到娘亲的神色,顿时有些不安。 “二爷该不会有什么事……” “没有,”陈映晚忙笑着打断佑景的话,“他好着呢,只是……娘亲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佑景,对不起。” 陈映晚无法将成年人的感情解释给儿子听,有些愧疚地低下头,下一瞬佑景突然抱住了她。 “娘亲肯告诉我,我已经很高兴了,真的!” 佑景的脸贴着娘亲的手臂,小脸被挤了起来,说话有些不清不楚,语气却格外坚定。 “娘亲,你之前跟我说的都忘了吗?你说我们有高兴的事要分享,有不高兴的也要分享。虽然我不知道信上有什么,但是儿子知道娘亲不会有错的。” 他抬起小脸,一双小鹿眼亮晶晶的,写满了对陈映晚的无条件偏袒:“咱们都没做错,所以娘亲不要难过了,明天一定会更好的!” 陈映晚曾经教给佑景的道理,如今又被佑景教还给了她。 她让佑景往前看,佑景也告诉她不要为过去悲伤。 陈映晚真切地笑了一下,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娘知道了,谢谢佑景提醒娘亲。” 陈映晚搂着他左右轻轻晃着,柔声道:“娘亲突然不想一直做厨娘了。” 佑景立刻抬头:“当然啦!娘亲,等我再长大点就能考科举了,到时候考取功名您就再也不用干活了!” 说完佑景又觉得自己太自大了些,找补道:“就算考不上,我也能去扛大包挣银子!总之一定能养得起娘亲!” 陈映晚笑道:“娘当然相信你能成为娘的后盾,不过人不能一直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那样是对自己的低估,也是对别人的压力。” “更何况,娘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成为佑景的后盾,咱们娘俩互相扶持着,不是更好吗?” 佑景认真听着,重重地点头。 陈映晚又道:“娘希望能借着这个辣椒和我的手艺,将来开一家酒楼。” 这个念头之前从未有过,还是重生后听到了系统的话,这个想法才在她的心里生根发芽。 系统说,她这种天崩开局不必以“开酒楼”为目标。 但她现在却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不能的。 只是无法一步到位,凡事都得从无到有。 她现在是远远没有开酒楼的资本,但她可以从流动的摊贩做起,若是攒够了本钱,再考虑慢慢开起排当。 等过了五年、十年、二十年呢? 她还会没有开酒楼的资本吗? 佑景静静听着娘亲的想法,时不时地点头。 “娘亲,我觉得您一定可以。” 陈映晚笑问:“这么笃定?” 佑景深以为是道:“刚开始来柳湾村的时候,大娘还说我是废物呢,可是娘亲却说我很聪明很厉害。” “瞧瞧儿子现在,读的书比承慎还要多,扎的马步比荛哥儿还要久。” “儿子做到了儿子想做的,娘亲也一定可以。” 陈映晚只觉得心中一片暖意,用力抱住佑景。 佑景又想到了什么,突然雀跃道:“娘,您不是说有第二张考卷吗?让我试试!” 上次他答完试卷,娘亲明显很高兴,或许能让娘亲转移一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陈映晚:“你有把握?” 佑景自信点头:“有!” 陈映晚从床底下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试卷,递给佑景。 佑景开始答题,她则继续思索该如何回信。 半个时辰后,两人一前一后停下了笔。 陈映晚将信折了起来,开始给佑景批改试卷。 陈映晚对了一遍答案,又不敢相信地重新看了一遍。 “系统,你快出来看看,这是不是满分?” 系统扫描过后,立刻跳出了任务提示: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 【主线任务二(3):晋级二年级】 【达成条件:第二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00积分+三年级习题集一本】 “因为这张试卷满分,宿主获得格外奖励——80积分!” 陈映晚喜出望外,立刻看向佑景:“佑景,你全都答对了!” “你太厉害了!” 佑景也高兴地蹦了起来:“娘亲!下个月我还想答题!” 陈映晚连连应声。 这是近来难得让她感到高兴的事情了。 夸奖完佑景,陈映晚又打开了新的任务。 【主线任务二(4):晋级三年级】 【达成条件:第三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5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还是差不多的任务,下个月让佑景答一下三年级的试卷看看。 看完任务,她又打开了商城。 上次看积分还是315,这次任务达成奖励了180积分,还有这段时间以来增长的属性,现在总共510积分。 陈映晚跃跃欲试道:“可以兑换背包了吗?” 上次听系统说随身背包只要500积分,现在岂不是刚好足够? 系统立刻跳出随身背包的页面,陈映晚毫不犹豫点击了兑换。 眨眼间,一个个小格子出现在陈映晚眼前。 “没有实体吗?”陈映晚问道。 系统解释道:“是的,宿主可以从任何背包中拿出随身背包里的物品,当然,宿主也可以选择从空气中拿出物品,不过这可能有点诡异,容易被人发现。” 陈映晚连连应声:“我明白了。” 她趁着佑景不注意,试着将床底下的孔雀胆放进了随身背包,果然下一秒,一个白色的小瓶子就出现在背包的第一行第一列的小格子里。 第95章 移栽 “这就装进去了?” 陈映晚很是惊奇,又试着拿了一下,白色瓷瓶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还真有用! “这里一共9格,每一格只能放一样东西。” 陈映晚想了想,将娘亲留给自己的发簪找了出来,也放了进去,这是娘亲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她最宝贵的物品,一定要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第二天早膳,陈映晚带着信件来到了落桐院,将折好的信纸交给了陆殷辞。 陆殷辞当着对方的面打开了纸张,扫了一眼。 上面是清秀字迹: “二爷,得知您在边疆一切安好,我也就放心了。” “佑景与我一切都好。” “另外,我有件事想告诉二爷,我前月认识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子,我与他情投意合,或许这个月就要定亲了。” “二爷来不及回来吃酒,送您一盒茶叶,还望以茶代酒,给二爷送些喜气。” 陆殷辞看完这封信,沉默良久,视线缓缓移到陈映晚放在桌上的茶叶盒子上。 “大少爷可还满意?”陈映晚问道。 陆殷辞垂眸:“尚可。” 陈映晚点头,又道:“今早伺候完大少爷用膳,以后奴婢就不来了。” “这段时间您对这些食物适应得越来越好,早就不必奴婢盯着了,况且厨房里面的活计奴婢总托给别人也不像回事,还望大少爷恕罪。” 话是这么说,但屋里的三人都知道陈映晚是因为陆殷辞逼她写这封信,才不愿再来的。 陆殷辞本不该觉得这有什么。 毕竟陈映晚成天盯着他用膳,他经常感觉有压力,现在不来了,他应该高兴还来不及才对。 可看到陈映晚那副风轻云淡好像两人再没有任何瓜葛的样子,陆殷辞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丝烦闷。 就算他真的逼陈映晚做了不喜欢的事,陈映晚也不该用这种态度对他。 更何况他又没做错,让陈映晚和陆明煦拉开距离,这个决定对双方都有好处。 难道就因为他替两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就要受陈映晚的冷眼吗? 再者说,他还是侯府的大少爷,陈映晚的主子。 陈映晚怎么敢这么跟他说话? 可此时此刻,陆殷辞又无法责怪陈映晚,因为对方的理由找得恰到好处,倘若他不同意,反而像他离不开对方一样。 可笑,少了一个人的监视,难道他就不会吃饭了吗? “你可以走了。”陆殷辞瞥了她一眼,眼神冷漠。 陈映晚就等着陆殷辞这句话,反正早饭她已经送到了,碗筷让小厮丫鬟来取就行。 陈映晚行了个礼,转身就走。 陆殷辞看着她飞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忽而抿唇,将手中的茶杯掼在地上。 “少爷!……” 墨安一惊,连忙上前查看自家少爷的袍子有没有被打湿。 “无碍,只是不小心罢了。” 陆殷辞低了低头,又恢复了那副平静的模样。 “信和物件都送出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陈映晚只在厨房干活,再也没有去过落桐院。 但她会注意落桐院的碗碟送回来时是否是空的。 这天陈映晚休息在家,和佑景一起睡了个懒觉,起床后打了一套功法,浑身轻松。 “娘亲,咱们今儿个干什么呢?” 每隔三天休息,母子二人就会给自己安排点活动,要么去找周家找俊山和秦素问,要么去张秀才家。 陈映晚看了眼今日不错的天色,大手一挥:“上山!” 佑景挠挠头:“可是咱们不是昨天刚捡完柴火吗?” 陈映晚朝他眨了眨眼:“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还记得吗?咱们第一次上山时娘亲把一根黄色的发带绑在了哪里?” 佑景愣了一下,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是梨树!” 他和娘亲在那棵梨树上采了好多又甜又脆的山梨,还约定来年春天要把这棵梨树移栽到家门口。 如今正是个好时机! “娘,那树肯定很沉,咱俩搬不动,要不再找个人来帮忙?” 两人想了想,一起去了周逢家。 是秦素问开的门,周逢不在家,但秦素问听说陈映晚想搬树下山,一口应下:“不就一棵树吗?咱姐俩还搬不动?” 俊山听了也蹦蹦跳跳地说要跟着一起去。 秦素问戳了戳儿子的脑门:“就想着玩儿,再过个年就七岁了,明年就给你送你爹那儿去学木工。” 陈映晚感叹:“过得真快,俊山都六岁了。” 秦素问笑道:“可不嘛,佑景都比刚来那会儿长高一个头了,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上半年的衣服,下半年穿就小了。” “对了,俊山还有些衣服穿不了,你拿走给佑景穿正合适。” 秦素问回屋翻出来了几件衣服,打包交给了陈映晚。 到家后陈映晚把衣服收起来,四人便一同上了山。 那根黄色发带经过风雪洗礼稍稍褪色,但依旧引人注目,离得远远地就找到了它。 陈映晚给梨树剪去多余的杈,两个小娃子跟着秦素问一起拿铲子小心翼翼地挖树根。 挖得差不多了,两人一前一后扛起了树往山下走。 虽然都是女子,在家却都是干活的好手,一把子力气。 下了山,又将树埋在西屋窗外不远处刚挖好的坑里,填平土、浇了水,总算结束了这一趟。 俊山和佑景站在树下,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等结果子了,你别忘了来吃。” “嫂子,辛苦你了,一起吃顿中饭。”陈映晚洗完手,又给对方打了盆水。 秦素问一边洗手一边点头笑道:“好啊,我早就想吃你做的菜了,平时不好意思说,今天我可是要敞开吃。” 陈映晚正准备做饭,佑景突然跑了进来:“娘,陈爷爷又来了。” 话音刚落,陈越就笑眯眯地露了面,跟秦素问打了声招呼,才道:“我今儿个是来跟你们说好消息的。” 陈映晚心里有些猜测:“什么消息?” 陈越清了清嗓子,颇为骄傲道:“大后日一早,崔桦平就要来咱们陈家向你姐姐提亲喽!” 第96章 提亲 提亲? 陈映晚微微眯眼:“大后日提亲,你现在是怎么知道的?” 陈越:“那当然是你爹我有本事!” “你姐姐太腼腆,不好意思开口让崔桦平提亲,崔桦平这小子又是个死心眼的。” “这不,昨日我特意去镇上找了一趟崔桦平,跟他定了个日子让他来提亲,你姐姐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哎呀,咱们陈家可算要有一件好事儿喽!” 陈越沉浸在喜悦里,完全没注意到陈映晚略带讥讽的眼神。 “映晚啊,你们毕竟是姐妹,提亲那日你一定要来给你姐姐撑场子啊!” 陈映晚笑道:“好,我回去的。” 陈越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秦素问:“周逢家的,你也来啊,吃个饭沾沾喜气。” 秦素问也应了声,陈越这才往回走。 陈越离开后,秦素问连忙拉了拉陈映晚的袖子:“怎么回事?崔桦平和你姐姐不是已经……” 周逢什么事儿都会跟自家媳妇说,秦素问也就自然知道两人的关系。 “你周大哥说了,崔桦平被陈晓玉疏远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前段时间才好不容易走出来了……怎么转眼就要提亲了?” 陈映晚叹道:“我也奇怪呢,不过陈晓玉的性格,倘若她不愿意,崔桦平是不敢提亲的。” “而且过年那会儿,我也当面劝过崔桦平,让他清醒一些、离陈晓玉远一点,看来他是没听进心里去。” “既然他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不归我们管了,我们看戏就好。” 秦素问只得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几日后,陈映晚将佑景送到周家,又和秦素问一起去“看热闹”。 她们到的时候,周边围了一圈人。 崔桦平也刚到不久,他穿着红色的袍子,满眼喜气,带着帮自己说亲的嫂嫂一起来的。 陈越兴高采烈地请两人进屋,又见他们手里拎着的东西,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玉姐儿,快出来瞧瞧谁来了!” 屋里的陈晓玉不耐烦地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端着药碗出来了,看到面前的场景,不由愣在了原地。 崔桦平满色红润,还有些羞赧:“晓玉……我来向你提亲了。” 陈晓玉手里的药碗“哐当”落地。 陈越吓了一跳,连忙道:“碎碎平安,这孩子是高兴傻了。” 陈晓玉确实是傻了,不过是被气傻的,她望向崔桦平的眼睛里除了愤恨没有别的情绪,若不是院门口和院墙上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她恨不得上去狠狠扇崔桦平几个耳光才舒服。 她之前明明跟崔桦平说过,徐徐渐进、不要逼她!可他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干这种蠢事! “平哥儿,这就是你看中的姑娘?” 崔桦平身后的嫂嫂皱眉打量着陈晓玉,显然对陈晓玉的表现很不满意。 一看到这女人,陈晓玉心里便生出一丝惧怕与厌恶。 上辈子她只怕过两个人,一个是成为摄政王之后的承慎,一个就是崔桦平的嫂子——王秀兰。 王秀兰的丈夫也就是崔桦平的哥哥,早年就去了,王秀兰在对崔桦平的教导上可谓尽心尽力,堪当一句长嫂如母。 可王秀兰对陈晓玉却态度极差。 上辈子崔桦平想跟陈晓玉提亲时,王秀兰就极力反对,一来她不想让弟弟娶一个带孩子的,二来她跟陈晓玉没有眼缘。 虽然陈晓玉在崔桦平面前表现得温柔可人,王秀兰却能看出来她和自己一样都是狠厉的性格,硬碰硬谁都不舒服。 于是她百般劝阻,却还是敌不过弟弟的坚决。 无奈之下,她只好带着崔桦平来提亲。 可成亲后,她对陈晓玉的好感没有任何增加,无论陈晓玉做什么,她看到了便冷嘲热讽。 陈晓玉当然不爱听,也跟王秀兰吵过,偏偏王秀兰的嘴巴像淬了毒一样,从小到大吵架就没输过。 陈晓玉每每吵架吃瘪,只能回家对着丈夫哭。 过了几年丈夫在她的怂恿下分了家,搬出了院子,她才终于不必见到王秀兰。 如今这个人又站在了她面前,还用上辈子她最厌恶的眼神打量着她。 陈晓玉咬了咬牙:“我不嫁!” 陈越一愣,连忙拉住了陈晓玉的胳膊:“我的傻姑娘,你真是高兴糊涂了,说什么傻话?” 陈晓玉一把甩开陈越的手:“我说了不嫁就是不嫁!我早就说过的。” 说罢,陈晓玉又看向崔桦平:“谁让你来的?” 崔桦平呆住了,他想说是自己的未来丈人让自己来的,可转念一想他又茫然起来。 如果陈晓玉不喜欢他,不想嫁给他,为什么这段时间又重新和他一起吃饭、一起散步、还互赠礼物呢? 看着自家弟弟呆愣的模样,王秀兰皱了皱眉,望向陈晓玉冷笑一声:“陈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我可是听我家平哥儿说,这段日子你们常常见面,我家平哥儿还送了你不少东西,倘若你没有嫁人的意思,何故要这么对平哥儿?” “如今我们听了你爹的话,提前置办了这么些东西大张旗鼓地来提亲,可你却在大庭广众下拒绝我们家,是看我们家好欺负,故意耍我们玩儿呢?” 陈越连连摆手,急得一头汗珠:“不是、不是!” 陈晓玉却开口:“我是和崔桦平见面了不假,不过崔桦平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见面的。” 众人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陈晓玉上前一步,扬声道:“崔桦平真正喜欢的不是我,而是我妹妹,陈映晚。” “他上次见过我妹妹一次,从那以后茶饭不思彻夜难眠,所以我才开始跟他见面,不过是为了告诉他我妹妹的近况。” 王秀兰眉头紧皱,看了一眼自家弟弟:“平哥儿,是这样吗?” 虽然王秀兰不喜欢陈家的姑娘,但只要不是陈晓玉,她可以试着接受。 崔桦平则愣愣地望着陈晓玉。 直到对方露出他再熟悉不过的威胁眼神,他才慢慢回过神来,低下头,握着拳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是。” 第97章 无妄之灾 挤在门口看戏的陈映晚和秦素问:“……” 真是无妄之灾啊。 秦素问瞥了陈映晚一眼,只见后者神色平静,顿时佩服不已:“映晚,你可真冷静啊。” 陈映晚不是冷静,她只是麻木了。 看来她还是失算了。 上次看到崔桦平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她劝慰了几句。 还以为对方能就此清醒,不会再和陈晓玉有瓜葛。 没想到陈晓玉只是动动手指,崔桦平又变成了她的好狗。 想来也是,上辈子崔桦平又何尝不知道陈晓玉欺负妹妹、虐待养子,可他还不是照样喜欢陈晓玉。 陈映晚早该清楚,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个被窝里也睡不出两种人。 现在陈晓玉要放崔桦平这条狗来咬她,崔桦平就乖乖地冲过来了。 早知如此,她根本不该可怜崔桦平。 王秀兰“啧”了一声,又道:“既然如此,你妹妹在哪儿?叫她出来。” 陈晓玉见崔桦平按照自己的心意点了头,心中得意不已,扬起下巴道:“她性格孤僻,早就不在我们院里住了。” “去年她便搬到了山下那边,那里有我们陈家的老房子。” 王秀兰转身欲走,却又停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看向崔桦平:“平哥儿,嫂子再问你一遍,你真的喜欢陈映晚?不是陈晓玉?” “别等咱们走过去了,你又变了卦,可要想好再说啊。” 王秀兰也能看出来自家弟弟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过她倒是不甚介意,反正只要不是陈晓玉,随便一个平头正脸的清白姑娘她都同意。 只是……周围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弟弟若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卦,她这面子没处放了。 崔桦平又一次忍不住地看向陈晓玉。 他心里一团乱麻,一方面不知道陈晓玉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一方面又对被牵扯到此事中的陈映晚感到愧疚。 但愧疚归愧疚,陈晓玉威胁的眼神一投来,他就不得不点头。 相比于此,他更怕陈晓玉生他的气,再也不愿意见他。 “是……嫂子,我喜欢的其实是陈二姑娘。”他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闷闷的。 陈晓玉见王秀兰犹豫不定,转了转眼睛,添了最后一把火:“你若不信,大可去找我妹妹。” “去年冬天,崔桦平托我送给了妹妹一把梳子,那梳子是他亲手做的,精巧无比。” 陈映晚心中一震,立刻看向陈晓玉身边的陈越。 而陈越此时也一脸茫然。 陈映晚记得那把梳子,是陈越给她的。 但她分明记得当初陈越说是自己从外面进的货品。 ……转念一想,陈映晚也明白过来了。 想必是陈晓玉以姐妹之情为由,让陈越把这梳子送给陈映晚。 而陈越又怕陈映晚不肯要,只能说是自己进的货。 眨眼间,陈晓玉又道:“当时我还颇为惊讶,那样的木梳在外面买也要不少银子,现在想来,崔桦平对我妹妹的心意当真不浅。” “我想,这么贵重的梳子,应当能算作两人的定情信物了?” “……” 崔桦平望着陈晓玉的眼神充满伤感,那把梳子是他做的没错,但是送给陈晓玉的。 陈晓玉这番话,无异于将他的心意如弃敝屣。 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后悔路,他只能按照陈晓玉的想法做下去。 王秀兰见弟弟没有反驳,心中多了几分底气:“既然这样,我们就去找陈二姑娘。” “倘若在她家翻出了定情信物,那就坐实了她和我家平哥儿情投意合,还望陈老爷同意两人的婚事,别再糊弄我们崔家了。” “崔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绝不会受此侮辱,你们今日若让我们崔家没脸,你这两个女儿日后也别想落得什么好名声。” 崔桦平能一直钻研图纸,说明崔家还是有点家底在的,陈越的蓝色瞬间有些难看。 陈映晚见王秀兰转身就要走,连忙拉了拉秦素问:“姐,咱们快走。” 秦素问挡住了陈映晚的脸,两人钻出人群就往家里奔去。 “你真有什么梳子?”秦素问急道。 陈映晚木着脸:“是我爹送我的,说是他在外进的货……若早知道和这两人有关系,我早就把那破梳子烧了。” 秦素问感慨万千:“你爹和你姐姐真不是省油的灯,都是一家人,怎么能这么坑你呢?” 这个问题其实也困扰陈映晚很久了,上辈子没得到结果,这辈子她也不妄想了。 回到家的第一时间她在梳妆台上找到了那把梳子,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听外面的秦素问声音急切:“映晚,他们来了!” “你怕是来不及烧了,要不然给我,我藏在身上。” 陈映晚不慌不忙,眨眼间就把梳子放进了随身空间。 等她出来的时候,村民们已经跟着王秀兰一行人来到了屋前。 王秀兰先说了来意,不等陈映晚辩解,陈晓玉便志得意满地开口:“妹妹,快把那把梳子拿出来,别辜负了崔桦平对你的一番心意。” “如今有我和爹爹做主,你们早早成亲,我这个做姐姐的看着也高兴啊。”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环顾一周:“你们这么破坏我的名声,合适吗?” 陈映晚给王秀兰的感觉没有陈晓玉的差,为着日后成为妯娌,王秀兰也多赏了几分笑脸。 “二姑娘,我没能提前来知会你一声,是我的不好,不过事儿赶事儿就到这了,也是没办法。” “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们崔家虽比不上显赫人家,但也堪称行端坐正,你嫁到我们家来,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说着,王秀兰又是一笑:“再者我也提前打听过了,你们姐妹两个都各带着一名养子,可不是容易嫁人的样子。” “不过谁让平哥儿喜欢你呢?只要你嫁到我们家来,这孩子我们也认了,绝不会缺他一口饭吃。” 第98章 梳子 陈映晚扯了扯嘴角:“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大家都看着,你们可千万别给我乱泼脏水,我容不容易、嫁不嫁的和你们都没关系。” “我说明白,从头到尾,我只和崔桦平交流过两次,一次是他托周逢大哥来问我为什么我姐姐疏远他。” “第二次便是年后,他追上来面对面问我,我姐姐何时能原谅他。” “除此之外,我和他没有丝毫瓜葛。” “你们崔家行端坐直,却不代表谁都愿意嫁到你们家。你们这样造谣,逼着我嫁人,算什么说法?倘若我真和崔桦平有私交……” 陈映晚顿了顿,看向崔桦平:“你倒是说说我们什么时候见过?” 崔桦平本来就心虚愧疚,被陈映晚这么一问,当即流下冷汗,求助地看了一眼陈晓玉。 “你不必看我姐姐,我和我姐姐关系不好,我们两个何时见面,她怎么会知道?” 崔桦平匆匆收回视线,低着头闷声道:“我、我记得一次是上月初八的巳时,我们在镇上见过一面。” 陈映晚勾了勾嘴角:“哦?初八巳时?你记得准吗?” 崔桦平攥着拳头:“应当、是准的。” 陈映晚忽然笑了一声:“可惜初八巳时我在侯府当差,不仅有记录名册为证,侯府大少爷那日也与我见过面。” “你们若不信,不如我带你们去问问侯府大少爷?” 众人神色瞬间变得微妙。 面目最扭曲的莫属陈晓玉,她为大少爷改良轮椅已有半年多,为的就是抱上侯府这棵大树。 可她竟然连陈映晚和大少爷有过接触都不知道。 王秀兰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崔桦平,又犹豫着看向陈映晚:“既然你这般笃定你和平哥儿没瓜葛,不如请我进你屋里瞧瞧,找一找那把梳子。” 那把梳子用料昂贵,工艺精细,陈映晚若真收了必然不会随意丢弃。 陈映晚挑眉道:“如果找不到呢?” 王秀兰不以为意:“倘若真的找不到,我会赔你一些银子以示歉意。” 陈映晚冷笑一声:“如今你们这般声势浩大,知道的是提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死罪,你们来捉拿我了。” “说到女子的名声,您身为寡妇,想必比我更有心得。我独自一人带着孩子居住,今日在场众人保不定就有谁乱嚼舌头根,一传十十传百,我一个黄花闺女也要被传成不知廉耻的荡妇。” “往小了说,您打算怎么赔我的名声?往大了说,若日后遇到什么不测……你赔得起吗?” “……” 王秀兰肉眼可见地犹豫了起来。 她身为寡妇,的确比任何人都知道名声的重要性。 可事已至此,她若不找梳子就带着弟弟回去,崔家的脸面就丢尽了。 她犹豫着,一旁的陈晓玉却激动了起来。 陈映晚鲜少这般据理力争,很明显梳子就在屋里!她怕被人找到,才在这里说这么多话,目的就是吓退王秀兰。 陈晓玉立刻上前一步,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妹妹,你这般强词夺理是为了什么?你和崔桦平情投意合,如今崔家来提亲,你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还是说你见异思迁,和侯府的大少爷见了几面,就动了攀龙附凤的心思,想给少爷当通房?” “若真如此,就算我身为你姐姐也看不下去……” 说着,她扬了扬下巴,义愤填膺道:“大家做个见证,若我妹妹的屋里真的搜出了梳子,便证明她和崔桦平私定终身,择日嫁给崔家。” 一旁的陈越终于是听不下去,脸色难看地想要阻止大女儿。 可陈晓玉毫不留情地推开他的手,继续说:“若是搜不出来……我打今日起便不再住在陈家,往后咱们爹留下任何家产,我都不跟你争。” 陈越倒也没几两家底,只有那间院子值几个子儿。 陈映晚看了陈晓玉一会儿,忽然让开了路。 “既然这样,那王姐姐请进。” 王秀兰没想到陈映晚这么突然地变了态度,也没多犹豫,跟着陈映晚进了屋。 为防止梳子藏在了陈映晚和秦素问身上,两人也跟着进去了。 陈映晚关上了门。 门外的陈晓玉自信地勾起了嘴角,这次准没问题了。 当初那把梳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将陈映晚和崔桦平凑到一起。 崔桦平一心喜欢自己,妹妹永远得不到崔桦平的真心。 而妹妹嫁了人,日后也不会跟她争承慎养母的位置,更不会争惠王妃的位置。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跟崔桦平摊牌,崔桦平这个蠢货就突然来提亲,打得她措手不及。 好在,那把梳子还是起了作用。 陈越眉头紧皱地盯着陈晓玉:“玉姐儿,你从一开始让我送梳子时,就打着这个心思吗?” 陈晓玉回头看了他一眼,面对父亲,她眼里还是闪过了一丝心虚。 不过想到这次万无一失,她又低声笑道:“爹,多亏了您呢。” “若是我送,陈映晚肯定不会收下。” 陈越这张苦苦维持的老脸,今天算是丢得一干二净。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大女儿的真正面目。 陈越仿佛整个人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如今活在世上的牵挂就是这两个女儿,因为大女儿从未得到过母爱,往日他总是要偏心大女儿一些。 小女儿又懂事乖巧,从来不叫苦叫累,偶尔小女儿也会偷偷找他,说大女儿欺负她。 可他一直以为那只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毕竟是亲姐妹,哪有隔夜仇? 如今真正见识到了,他才知道在他看不到的时候小女儿受了多少委屈。 那些年小女儿跟他偷偷诉的苦,恐怕都不足十分之一。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能把日子过成这样?怎么能把女儿教育成这样? 一个受尽偏爱欺负妹妹,另一个忍气吞声不敢声张…… 明明两个女儿都是他的掌上明珠啊…… “吱嘎——” 木门被缓缓推开。 “怎么样?找到了吗?”陈晓玉连忙凑上前,等着看陈映晚的好戏。 紧接着王秀兰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 不等陈晓玉反应,王秀兰一挥巴掌就扇了过去:“你还敢问!” 第99章 打脸 陈晓玉被打得脸歪到一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地扭头看向王秀兰。 “你、你凭什么打我!” 陈晓玉本想打回去,可刚和王秀兰对视,她就忍不住想起了上辈子被王秀兰欺负的那些年。 上辈子她拿王秀兰没办法,现在还是没办法。 “你自己心里清楚!” 王秀兰恨恨地瞪了一眼陈晓玉:“屋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梳子!你满嘴谎话,到底安得什么心?非要我崔家的脸面丢尽不可吗!” 陈晓玉咽了口唾沫:“怎么、怎么可能!” “你一定没找仔细,那把梳子绝对在陈映晚这里!” 王秀兰推了她一把:“你放屁!我就差掘地三尺了,根本找不到梳子!” 陈晓玉神色慌了一瞬,磕巴道:“那、那一定是陈映晚把梳子卖了!那梳子能卖不少银子呢!” 陈映晚嗤笑一声:“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说什么?” “刚才搜屋之前,大家可都听到了你们说的话,应当不会反悔?” 王秀兰脸色难看:“是我听信了别人的蠢话,误会二姑娘了,明天我就把银子给你送来。” 陈晓玉则匆匆看向陈越:“爹……” 陈越此时彻底冷了脸,看陈晓玉的眼神好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说的,往后不会跟映晚争遗产,在座大家伙都做个见证,以后我的遗产没有玉姐儿半个子儿。” “你如今也成年了,明日起,你就搬出去自己住。” 周围村民一阵哗然。 一向要面子的陈越此时竟然不顾忌父女情面了。 陈晓玉慌了:“爹,我只是随口说说的。” 她现在是能靠图纸挣钱不假,可她的钱都用来供承慎读书、治病了! 尤其是看病,承慎身子不好,又有头疼的毛病,她带着承慎到处求医问药,银子堪堪够花。 若是再租个院子,又要多一大笔开销! 陈晓玉忍不住想到上辈子陈映晚为了给承慎治病,过着苦哈哈的日子,心里就一阵害怕。 她从小到大就没过过苦日子,小时候陈家还有点家底,家里有下人伺候。 后来长大了有妹妹伺候,陈越也不会缺了她的。 上辈子嫁给崔桦平后,她更是吃穿不愁。 之后最后几年被亲生儿子赶出家后,吃了一点苦头,但很快又被佑景接走赡养。 她无法接受自己要过陈映晚那般清苦的日子! 陈越最后深深地看了大女儿一眼,转身往家走。 “爹、爹!” 陈晓玉慌张地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哽咽着求情。 王秀兰跟陈映晚道了歉,也扯着自家弟弟离开了。 一众村民看够了热闹,慢慢散开。 只有寥寥几个人路过门口的辣椒田时停下了脚步。 “晚姐儿,你这种的什么?咱们怎么没见过?” 这几个人都是村里最擅长种田的好手,什么作物都种过,面对从未见过的辣椒株自然充满好奇。 陈映晚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就等着有人问自己。 她上前道:“这个叫辣椒,是沿海那边传过来的东西,可以炒菜吃。” “辣椒?……没听说过。” 几人互相看了看,都一头雾水。 陈映晚笑道:“过段时间采下来第一批,我请各位吃一顿。” “大家若是觉得好吃,来年可以跟着我一起种辣椒,我给大家分成。” 几人连连点头。 陈映晚这一亩地的辣椒只够她今年的初尝试,如果真的足够吸引人,能挣钱,明年是一定要扩大产量的。 她没有地,她和四叔婆、陈月宜三人也种不了太多地,最好的选择就是把种植这一部分交给别人。 就像四叔婆说的那样,她想事事做好,但不一定要亲力亲为,不如交给擅长的。 自己省力,别人为了得到相应的好处,自然也会努力去做好。 第二天下午,王秀兰果真登门道歉来了。 王秀兰是个要强的女人,昨天那件事让她丢尽脸面,但她还是来履行承诺了。 “昨日我问过平哥儿,他说是怕陈晓玉生气才把事情推到了你的身上。” “是我教育无方,让陈二姑娘受委屈了,我给你赔个不是。” 崔桦平老实本分,更是自己看着长大的,王秀兰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 身为寡妇,她比谁都清楚名声对女人来说多重要,这么多年她为了守住寡、不遭人议论,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崔桦平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把她这个寡嫂置于何地? 陈映晚笑了一下:“我知道王姐姐是个好人,不是有意害我的。” “那这银子我就收下了。” 王秀兰见对方没有责怪的意思,才叹了口气:“要怪就怪那个陈晓玉……都是一个爹生的,你们姐妹两个差距怎么就这么大?说实话,倘若你和平哥儿真的有什么,我是第一个欢迎你进我们崔家大门的。” 王秀兰说这话其实还有一丝试探的意思,只是昨天崔桦平做了那种事,她不好意思直接提出来罢了。 陈映晚也听出了她话中之意,朝屋里的佑景招了招手。 佑景立刻跑到娘亲身边。 陈映晚将佑景揽过来笑道:“我这辈子是不打算嫁人了,我们母子二人就这么过活也挺好的。” “我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和儿子,何必嫁人去伺候别的男人?” 王秀兰沉默良久,最终叹息着点点头:“是这样……那我先走了。” 送走王秀兰后,陈映晚掂了掂银子,足有五两。 对于崔家来说,也不算一笔小数目了,的确是够诚意的。 下个月陈映晚正好用这钱置办一下小食摊,等第一批辣椒采收下来,她直接开始尝试做小吃。 陈映晚低下头,却刚好对上佑景略带担忧的眼神。 “怎么了?”陈映晚笑问。 佑景抿了抿嘴唇:“娘亲,昨天我要是在你身边就好了。” 昨日发生这些的时候,他在俊山家里玩得不亦乐乎。 而娘亲却在家里被这么多人围着造谣。 昨晚回家听说了这件事,他后悔极了。 如果他没和俊山一起玩,就能陪在娘亲身边,娘亲也不会那么孤立无援了。 第100章 道歉 “傻孩子,我倒是高兴你没在我旁边。” 陈映晚笑着摇摇头。 否则陈晓玉又不知道要逮着佑景说什么难听的话,而昨天那种情形,陈映晚又不好直接冲上去暴揍陈晓玉一顿。 佑景不在,反而方便陈映晚发挥。 “我不管,反正我再也不想让娘亲一个人经历这些了。” 佑景越说越哽咽,一把抱住了娘亲的胳膊,把脸埋进娘亲的肩膀里,声音闷闷的,似乎带着一丝哭腔。 “娘,我的刀法学得很好了,我可以保护娘亲了。” “上次娘亲被宿家的坏人欺负,我就不在娘亲身边,现在大娘欺负你,我还是不在娘亲身边……娘,我觉得我真的很没用。” 原来是因为这个。 听了这话,陈映晚心里有些酸酸涩涩的滋味,忍不住揉了揉佑景的小脑袋。 这孩子太过懂事敏感,总是把一切错误归咎到自己身上。 这近一年来,陈映晚很努力地改变佑景的想法,佑景和之前比起来好多了,可一提及有关陈映晚的事,佑景还是一味自责。 陈映晚被欺负,他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娘亲。 陈映晚有心事,他责怪自己没能替娘亲分忧。 可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啊。 “佑景已经做得很好了。”陈映晚托起他的小脸,才发现佑景满脸泪水。 “就算佑景不在娘亲身边,娘亲心里也有佑景的。” “一想到佑景,娘亲就充满了力量,感觉什么困难都不怕了,这怎么不算是你在保护我呢?” 佑景用力眨了眨眼睛:“真的吗?” “当然了!娘亲什么时候骗过你?” 佑景认真盯着陈映晚的眼睛半晌,才破涕为笑。 陈映晚捏了捏他的小脸,又用帕子擦干净了他的眼泪,故作严肃道:“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了。” 佑景点点头,重新投入娘亲的怀抱。 当天晚上,陈越又来了。 陈映晚知道他想说什么,也根本不打算让他进门。 陈越意识到小女儿的疏远,僵硬地咧了咧嘴,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 “映晚……这个给你。” 陈映晚上下打量他一眼,接了过来。 是两张地契。 一张是陈映晚现在住的老房子的地契。 另一张是在村子里面、如今陈家院子所在的地契。 陈越居然真的给她了? 陈映晚第一反应是陈越和陈晓玉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陈越看到小女儿充满戒备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地疼。 “你别怕,这就是给你的。” “昨天玉姐儿也说了,她以后不会跟你争遗产……你也别嫌少,都怪爹不好,把家底败光了,只剩这两块地。以后爹死了,你就去门口那颗大树朝西的地底下去挖,爹把钱全放那儿了。” 陈映晚沉默了。 陈越擦了擦红红的眼角:“都怪爹不好,昨天我本来想替你辩解的,可玉姐儿都把话说成那样了,我说什么都没人信。” “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这两张地契就当爹补偿你的。” 其实,陈映晚还很庆幸昨天陈越没开口。 若是开口了,事情也不会进展得这么顺利。 陈映晚沉默片刻才问道:“陈晓玉搬走了吗?” “我今天催了她几遍,玉姐儿在收拾东西了,这两天就能带承慎搬走。” 说着,陈越眼睛亮了起来,试探着问:“你要搬回来吗?” 陈映晚笑了一声:“怎么可能?” “我早就说了,我再也不会回去。你也不必再来装一副痛改前非的慈父样子。” “当年我娘苦苦维持这个家,也劝过你不少次,你还不是不当回事、转头就忘?” “如今你在我面前哭两场,以为我就会被你感动、父女俩重归于好吗?” 陈映晚将地契折好,收了起来:“地契我收下了,以后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我不会回陈家,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晃悠,咱们就这么过下去。” 陈越张了张口,眼神落寞,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话。 一转眼过去了一个月。 五月初,陈映晚去了趟周逢的铺子里。 上月她在这儿定了小吃推车,现在来结银子。 周逢把做好的小车推了出来给陈映晚验收。 小推车的台面刚好到陈映晚的腰部,陈映晚切菜、盛菜都是很合适的角度,不累腰也不累胳膊。 下面的两个轮轴很紧实,整体的木头也用得较轻材质,推起来不费力。 台面底下有很大的空间可以放柴火和铁锅,周逢还做了个简易可活动的铁炉灶,供陈映晚取出、就地烹饪。 “多谢周大哥,很合我心意。”陈映晚十分满意。 “这车先放在你这儿,等我收完地再来你这儿取。” 周逢连连点头:“你随时来取都可以,不出摊的时候就放在我这儿。我这别的没有,就是地方大。” 交完钱,陈映晚转身欲走,却听身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 “晚姐儿。” 这个声音让陈映晚忍不住皱起眉头。 周逢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有些不大好:“桦平,你要干什么?” 崔桦平尴尬地笑了一下,往前走了几步,在陈映晚转头看过来时连忙停下脚步:“晚姐儿,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道个歉……”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行了,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你嫂子已经拿银子给我道过歉了。” 崔桦平低了低头,手攥着衣角:“其实我也有苦衷的,当时晓玉看我的眼神……” “我真怕她以后再也不理我了,于是鬼迷心窍说了那些话,我真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 “行了,你既然知道错了就别再为难晚姐儿了。”周逢忍不住开口打断他的话。 如果不是崔桦平手艺好,上次那事就足以让他把崔桦平赶出铺子了。 “如今你说这起子话,除了让晚姐儿更烦,有什么别的用?” 崔桦平连忙抬起头道:“有用!有用!” “经过上次那事,我也彻底对晓玉死心了。” 崔桦平看向陈映晚:“我之前被晓玉骗走了许多图纸……听说她用那图纸挣了不少银子。” “那些图纸,听说侯府也用了不少。” “我还听说晚姐儿和侯府少爷相识……所以我想,晚姐儿能不能帮我给少爷们带个话,也好揭穿晓玉的真面目。” 第101章 收辣椒 周逢听了崔桦平的话,眼神更加迷茫了:“你的意思是要给陈晓玉使绊子?” 前几天还爱陈晓玉爱得要死,怎么突然转了态度? 陈映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崔桦平。 崔桦平点头道:“是,之前我对她好,是因为我知道她心里有我,如今看来,我和她彻底没可能了。” “那些图纸她定然不会还给我了,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给她留情面。” 周逢的脸色变了又变。 听起来倒是能给陈映晚报复回去的机会,可…… 这崔桦平这般作为,也太不像个男人了。 那些图纸可都是崔桦平和陈晓玉浓情蜜意的时候甘愿拿出来的,现在撕破了脸又急吼吼地反咬一口。 周逢开始认真思索起来到底要不要让崔桦平在铺子里干下去了。 “我知道了,不过有件事你可能有点误会,我在侯府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娘,哪里能在大少爷面前说得上话?” “你若真想给陈晓玉难看,不如自己想办法通路子、递消息进去,反而要比走我这条路更快一些。” 崔桦平难掩失望:“原来是这样……那、打扰晚姐儿了。” 陈映晚扯了扯嘴角,提醒道:“往后你跟你嫂子一样叫我陈二姑娘就是,别一口一个晚姐儿。” “往常我当你是我未来姐夫,你叫我也就听了,现在……” 陈映晚上下扫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朝周逢点了点头就走了。 陈映晚走后,周逢看向崔桦平的眼神更加复杂。 “桦平……你叫我说你什么好。” 崔桦平低头不语。 周逢叹了口气,到底是铺子里的人,他也不想说什么重话,只提醒了一句:“以后别再找映晚了,她一个人又干活又照顾孩子,已经够累了。” 再拿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去烦她,她不用干别的了。 五月中旬,陈映晚叫来四叔婆和陈月宜,开始对第一批已经变红的辣椒进行采摘。 采摘的同时,还要注意剪枝,把贴地太近、遮挡过多的叶片剪掉,以方便其他叶片接收阳光。 四叔婆和陈月宜动手能力很强,收了两列就熟练起来,速度也上来了。 一天半的时间,辣椒就收好了。 这批辣椒总共收了2000斤,不愧是系统给的种子,产量的确很可观。 下个月还能继续收一批,估计还能收个1500斤左右。 根据系统提供的数据显示,每5斤鲜辣椒能晒出1斤干辣椒,这一亩地大概能晒出700斤干辣椒。 足够陈映晚大胆尝试一下了。 中午,陈映晚用辣椒炒了腊肉,又做了一条香辣鱼。 蒜末下锅爆香,腊肉和鲜红的辣椒炒在一起,腊肉里的肥油被滚烫的热锅逼出来,进一步激发了辣椒的香气。 红油也完美地和草鱼肉融合,一口下去唇齿留香,引诱着人一口接着一口停不下来。 陈映晚还特意倒了几碗清凉的米酒,吃辣了就喝两口酒,不上头又解辣。 几人吃了个尽兴。 上次的辣椒油早就吃完了,这一口佑景已经盼了好久呢。 陈映晚跟四叔婆和陈月宜说了自己想在镇上开个小吃摊的想法,得到了两人的一致支持。 “这个好,我就不信有人吃了之后说不喜欢的!” 四叔婆已经吃饱了,但看着油汪汪的腊肉,口中还是不断分泌口水。 “吃了一顿就想第二顿,生意肯定好!” 陈映晚笑道:“小摊车我已经订好了,前几天验收了一下,没什么问题。” “眼下的问题是,小吃摊上要做哪些菜。既要满足做得快,又要保证大部分人都喜欢。” 四叔婆下意识就想指着桌上的饭菜——这就很不错。 可转念一想,现做的菜还是太麻烦了一些,一个两个客人还好,如果每个客人都要,估计要排起长队来了。 陈映晚又道:“做菜不过凉拌、香煎、红烧、烤、煮、炖、炸、蒸、炒几样。” “为了方便,咱们小吃摊上的食物要么提前做好,要么做得快可以现做。” “鲜辣椒又可以做辣椒酱、腌辣椒,干辣椒可以做辣椒粉、辣椒油。” “这些若和各色肉菜结合起来,做法甚至有千百样,我们则要找到相对省时省力且味道不输其他菜品的几个。” 陈映晚思索着道:“这样,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会做几样菜,你们来吃,最后选出几样满意的。” 四叔婆和陈月宜对视一眼,连连点头。 不过只有他们两个还不够,陈映晚打算让李婶、姜秋、秦素问她们也来试试,人多一些,想法才更可靠。 两日后,正逢五月二十二。 这天是佑景的五岁生辰,好友们也在今日被请到家里,一起品尝新菜、为佑景庆贺生辰。 佑景的好朋友——正春和俊山都来了,三个小孩吃完饭就一溜烟地跑出去玩了。 剩下的四叔婆母女俩,还有李婶、李仰芳、秦素问、姜秋和陈映晚,她们一同端起米酒,畅谈起来。 她们此时终于知道陈映晚这半年来一直在偷偷研究什么。 原来是种辣椒! 这一桌香辣扑鼻的菜肴属实惊讶到了她们。 而且其中看起来最弱不禁风的姜秋,居然是她们之中最能吃辣的一个。 听了陈映晚想要做小吃摊的想法,众人立刻表示支持。 李婶第一个就把荷包拿到了桌子上:“缺银子吗?干娘有。” 姜秋则说要给陈映晚绣一个幡子,上面写着“陈氏辣菜”。 秦素问说到时候陈映晚可以在周逢木匠铺外面摆摊,外面的空地属于铺子,不会有人驱赶。 几人七嘴八舌地支持着陈映晚的想法。 虽然不是什么大手笔的帮助,但都是实打实的关心与信任。 她们相信陈映晚的小吃摊一定能成功。 不只是因为这神奇的辣椒,更是因为陈映晚这个人。 在大家的推选下,陈映晚最终选择了两样—— 一个是辣炒花生,提前炒好,下酒吃最合适不过。 另一个是辣卤,一大锅热卤,里面是猪耳朵、猪尾巴等,还有一些便宜但十分进滋味的素菜。 也同样提前做好,客人想吃了立刻盛出来剁几下就能上桌。 同时再卖自家酿的米酒,配合着辣卤和花生。 陈映晚就这么决定了。 第102章 小吃摊初尝试 生辰的当晚,客人们陪着陈映晚一起收拾了碗筷。 送走客人后,陈映晚和佑景坐在门口的长凳上,一如他们刚来到这个房子的时候。 晚风越来越暖,他们只穿了两件衣服也不觉冷。 佑景靠在娘亲的肩膀上,想起去年母子二人也在这儿坐着闲聊,他又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娘亲的胳膊,惊奇地发现自己似乎长高了很多。 之前他只能倚到娘亲的小臂,现在能挨到娘亲的肩膀了。 这是不是证明他又长大了很多呢? 佑景心里雀跃着,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快快长大,保护娘亲,不让娘亲再吃苦。 但是今天他听到娘亲对小吃摊的构想,看到娘亲眼睛亮晶晶的样子,他突然又意识到,娘亲似乎并不觉得这种日子很苦。 娘亲是个很勇敢很厉害的女人,她和大娘撕破脸毅然决然地离开陈家时,没过叫苦;她被少爷主子欺负的时候,也没叫过苦。 娘亲永远都那么昂扬积极,无论处在何种境地,都十分努力地活着。 佑景想,或许娘亲并不需要他的保护。 他努力长大,或许为的不是要保护娘亲,而是要成为娘亲这样的人。 强大、坚韧、永不服输的人。 佑景轻轻靠在娘亲的肩膀上:“娘,我长大以后会和您一样吗?” 陈映晚低头笑道:“你说的是哪方面?” 佑景抬起头,神色充满期待:“每个方面。” “娘亲很厉害,所以我想变得和娘亲一样。” 陈映晚搂紧了佑景,声音温和:“佑景不必变成娘亲,只要你能成为自己,就已经很厉害了。” 佑景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变成自己有什么厉害的?佟师傅说,我们要向那些英雄人物看齐,比如镇国大将军、比如镇北侯……” 陈映晚认真地摇摇头:“因为你觉得娘亲厉害,是因为娘亲在努力活成自己的样子啊。” “每个人都是这样,不需要和任何人对比,也不需要把任何人当成自己成长的目标。” “只要我们能无愧于心、成为自己觉得最舒服、最有力量的样子就够了。” 佑景还不能完全明白娘亲的话,但他努力记下了娘亲说的每一个字。 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陈映晚抬头看向月亮,佑景看着娘亲的侧脸。 月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光辉,仿佛她在微微发光。 佑景忽然觉得,娘亲比月亮还要像月亮。 几天后的休息日,陈映晚开始第一次摆摊。 她叫来四叔婆和陈月宜,两人跟着她一起把卤货和装着花生的大木桶搬上周逢家的牛车,又一起到了镇上。 周逢将小摊车推到了铺子前的空地上,这条街道两旁有不少铺子,卖什么的都有,小吃摊倒也不突兀。 四叔婆又拿出姜秋绣的幡子,别人家的幡子都是墨水写的,陈映晚的幡子竟然是用棉线一根根绣出来,而且绣工一看就不低,难免不引人注目。 幡子一拿出来,就有不少人放慢脚步看热闹。 接着陈映晚将热卤和炒花生的大桶摆好,掀开盖子,热气裹挟着辣香瞬间飘满了整条街。 四叔婆扬声叫卖起来:“辣卤菜、卤猪耳、卤莲藕卤笋片!辣炒花生!” “南边传来的好东西,保你吃一次想两次、吃两次想三次……” 四叔婆不愧是做过媒婆的,声音洪亮,编的词儿也好听,没一会儿就换了好几句。 佑景也在旁边跟着四叔婆一起,喊得起劲。 不过纵使两人喊得动听,可这东西实在太过陌生,谁也没敢上前询问。 直到一个挎着竹篮的女人走过来往桶里看了一眼,问道:“怎么卖的?” 陈映晚和月宜对视了一眼。 陈映晚清了清嗓子:“按两称的,猪耳六个铜板一两,素菜两个铜板一两。如今咱们摊子刚开张,每点一两卤肉,附赠一两素菜。” “能尝尝不?” “当然。” 陈映晚动作麻利地切了一块卤猪耳、搁在刀面上递过去。 女人接过来送入口中,嚼了两口,眼睛渐渐发亮:“哎呦,味道不错呀,就是有点……” “有点辣是?我们家主打的就是辣味卤肉,别处都买不到呢!” 女人点了点头,又指着一旁的米酒罐子:“再给我来一碗酒,能在这儿吃吗?” “当然可以!周大哥,帮我搬一套桌椅出来!”陈映晚朝屋里喊了一嗓子,屋里的周逢应了一声,没一会儿就搬出来了两套桌椅。 女人点了二两猪耳,附赠二两素菜,陈映晚又送了她一碗米酒。 看到女人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斯哈”的模样,不少人偷偷咽起了口水。 红彤彤的卤肉真能那么好吃? 终于有第二个人忍不住上前尝了一口,这刺激的辣味差点让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但他很快发现辣味反而能刺激他的食欲,让人停不下来。 “我要三两。”男人自己带了酒,不必在这儿买米酒,但陈映晚还是送了他一碗。 男人连连点头,高兴极了。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接下来也陆续有人上前尝试。 有的不习惯这味道,刚入口就狼狈地吐在地上。 但大部分人对辣椒都是又怕又爱。 点辣卤的人多了,辣炒花生却还没有人尝试,陈映晚干脆每桌送了一小盘。 辣炒花生很快又俘获了一批人的喜爱,这东西下酒最合适不过,许多人吃完又用油纸包带走了半斤。 一上午过去,炒花生和热卤就卖空了。 虽然是半卖半送,但也是一个很好的开始。 桌椅算是陈映晚跟周逢买的,用的时候拿出来,收摊了就搬回去。 收拾完将小推车也送回去后,几人往回走。 路上她们又去了趟李婶家里,李婶一开门看到她们就忍不住笑:“怎么样,我演得不错?” 李婶就是今天第一个尝试卤猪耳的女人,为了捧场,她们假装不认识互相不认识。 这个办法还是四叔婆想出来的。 要想大家相信这东西好吃,光是自己喊没用的,要客人亲自夸才可信。 “今天挣了多少?” 第103章 利润 陈映晚道:“今天卖了20斤卤肉、20斤菜,还有一锅花生。” 猪耳批发价格一斤30文。 菜是在村里收的,没有中间商,又都是乡里乡亲的友情价,均3文一斤。 加上调味料,一斤卤肉均用3文香料,所有成本加起来大概36文一斤。 一斤卤肉能卖60文,减去成本,一斤能挣24文。 一上午过去,净利润480文,也就是四钱八分银子。 算出来结果,四叔婆眼睛都直了。 “一上午就挣了四钱银子?” 按一月30天,那一个月就是十四两银子啊! 她说一桩亲事才能挣几个子? 陈映晚笑道:“没算上辣椒的种植成本,若是加上辣椒,就没这么多了。” 因为辣椒是从系统商城兑换的、又是四叔婆和陈月宜跟陈映晚一起种收的,种子和人工成本都没算进去。 四叔婆搓了搓手,眼里满是期盼:“这每日才是20斤就能挣四钱银子,若做40斤呢?” 陈映晚却摇摇头:“我们每天只做20斤。” 一方面辣椒存货并不多,另一方面,陈映晚希望细水长流。 “如今整个怀州只有我们手里有辣椒和辣卤的配方。” 这个配方是陈映晚从辣椒食谱上复刻的,尝过味道后又按自己多年的厨娘经验增减改动,才做出这般诱人的味道。 “别人一没有原料,二没有配方,做不出一样的东西,食客想吃就只能来我们这儿吃。” 李婶道:“正因如此,你们多做一些不就多挣一份钱吗?” 陈映晚却道:“我不急着挣太多钱,树大招风,我们还没有那么大的能力抓住更大的机会。” “刚开张,我们只需要让大家知道有这个东西,口口相传,自会有人想来尝尝鲜。” “但因为我们每天只供应20斤,所以一来我们不会抢占周围小吃摊、饭馆太多的生意,不至于树敌太多。” “二来,一定会有很多人吃不到。这又给‘传说中的辣卤’增添了一味神秘。等到明年,会有更多人知道我们的卤肉,慕名而来。” “到时候我们积累了些食客、足够的本钱、种植了更多的辣椒,再考虑扩张摊位或是加大卤货供应。” 陈映晚的话引得几人投来敬佩的目光。 “这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些?”李婶感叹万分。 陈映晚笑道:“小时候邻居住着位年轻时开商铺的老人,我常去拜访,一来二去也能知道些经商之道,不足挂齿。” 其实这些是陈映晚从上个月花10积分在系统商城兑换的一本书里领悟到的——《不懂得把握机会,累死也挣不到钱》。 书名过于直白,里面的道理也浅显易懂。 自从陈映晚以酒楼为目标、打算自力更生后,就开始认真学习这本书。 陈映晚脑子不笨,看完书里的内容,就能将其中道理融合到自己的小吃摊上。 毕竟陈映晚身边没有真正经商过的、可以供她讨教经验的人。 从书本上领悟知识,摸着石头过河,是她唯一能走的路。 接下来的几天,四叔婆和陈月宜负责摆摊卖货,陈映晚照旧在侯府当厨娘,午后换了班就去找两人一起回家。 陈映晚之所以还在侯府干活,一是为了佑景能继续读书,二是目前她羽翼未丰还需要背靠侯府这棵大树。 陆殷辞虽然对陈映晚和陆明煦的关系持强烈反对态度,但日后陈映晚若遇到困难,陆殷辞还是很大几率会帮忙。 不为了陆明煦,也为了陈映晚在给他“看病”。 这段日子陈映晚没再去过落桐院,但她知道陆殷辞一直在按照她给的食谱吃一日三餐。 墨安也来找过陈映晚,说近来大少爷心情似乎好了许多,不再像从前那样郁郁寡欢,不知是不是改变膳食的原因。 依陈映晚看,肯定和食物有关。 营养书上写了,倘若人长期处于营养不良的情况下,对心理和情绪也会产生很大影响。 反正对陈映晚来说,她吃到好吃的,心情会变得愉悦。 五月末的一个上午,佑景的【体】达到了28,同时完成了主线任务三的一个进度。 【主线任务三(3):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二套刀法。】 【任务奖励:100积分+暗器一套。】 暗器发放到了陈映晚的随身背包,陈映晚到无人处取出看了看,是一套制作精良的飞镖,共三十枚,尖端还带着倒刺,不用想就知道被扎到会是何等的痛感。 新任务也随之到来: 【主线任务三(4):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三套刀法+暗器。】 【任务奖励:100积分+兵法四册。】 陈映晚又一次因为新任务沉默了。 之前学刀法、学暗器,她都被系统以“多学点”总没有坏处说服了。 但是……给一个五岁小孩看兵法到底是要怎样啊! 陈映晚倒不是反对让佑景学习新知识,毕竟兵法也能应用到日常生活中。 陈映晚只是担心佑景的小脑袋学得太多太杂,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系统本来不敢露面,在得知陈映晚的真正担心后它才蹦了出来: “宿主不用担心这个!” “根据系统显示,幼崽的智力值已经达到了48,远超同龄人水平。他这个智力完全可以承受这些信息。” “而且这四册兵法是亘古至今所有将领的心血之作,对幼崽的成长发展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陈映晚:“……好。” 下午回家后,陈映晚把这套暗器交给佑景。 如今的佑景经历了考卷和刀法,对娘亲拿出的任何东西都接受良好。 但是看到这套飞镖的一瞬间,佑景的小脸上还是闪过了一丝茫然。 “娘……我要学这个吗?” 陈映晚恨不得把系统从自己脑子里拽出来、替自己跟佑景解释。 她轻咳一声:“这个看你,娘只是碰巧在武器铺看到这套飞镖打折甩卖,想着或许你会喜欢,所以就买回来了。” “至于学不学,都可以的。” 而佑景听到这是娘亲特意为自己买回来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坚定地点了点头:“我要学!” 第104章 系统升级 六月中旬,陈映晚带着四叔婆和陈月宜开始收第二批辣椒。 收完辣椒,陈映晚开始检验种子。 上一批的辣椒,陈映晚特意留了一部分种子,此时刚好趁着天热试试种子质量。 结果十颗种子只有两颗发了芽。 陈映晚连忙叫出了系统。 系统表示,产量高、品质好、价格又低廉的辣椒就是很难留种,就算留下来了,辣椒苗的质量也很成问题。 陈映晚亲自试了一下,发现唯二的两棵小苗也会在三天内死掉。 果然无法留种。 ……难道以后所有的辣椒种子都要从系统商城兑换吗? 可是100积分1袋,陈映晚把所有积分都兑换了也换不来几袋辣椒种子。 此时系统突然出现,试探着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如果宿主想要能留种的辣椒,可以给我升级,升级后我能向上申请更好的、可以稳定留种的辣椒种子。” 陈映晚皱起眉头:“我怎么觉得你在哄骗我?” 系统立刻道:“绝对没有!” “……好,其实是因为我们幼崽养成组系统最近在进行评比,第一名可以获得全新系统皮肤升级。” “我真的很想穿新衣服!到时候整个系统页面都会变得很漂亮,宿主你也会很有新鲜感的!” 陈映晚:“……” 她到底绑定了一个什么系统啊。 “要多少积分才能升级?” 系统雀跃道:“100积分就行!” 陈映晚看着自己寥寥无几的一百多积分,忍痛点了点头。 为了更优质的辣椒种着想,升级就升级! “可能需要几天时间,升级成功我第一时间回来!” 说完这句话,系统就消失。 系统消失的这段时间,系统商城和任务栏都无法打开,只有随身背包还能正常使用。 陈映晚的积分也不剩多少了,商城打不打得开倒是没影响。 第二天陈映晚将辣椒无法留种的事情告诉了四叔婆和陈月宜。 两人和陈映晚同一时间发现的这件事,近来一直绞尽脑汁想办法解决无法留种的问题,现在见陈映晚也无计可施,两人瞬间失望无比。 陈映晚安抚道:“也不急,今年的辣椒已经种完了,明年开春我还会再找到一批可以留种的辣椒种子。” 虽然不知道陈映晚到底从哪儿弄来的种子,但两人都对陈映晚的话深信不疑。 反正这些干辣椒也够用到明年新辣椒株结果,倒也不着急。 四叔婆道:“我这儿还有个事想跟你说。” “许是这段时间咱们陈氏辣菜的生意太好,已经有不少人偷偷跟我打听原料和配方。” “大部分人都被我婉拒了,可是今早有个人竟然找到我家去了,还想翻墙进来找配方!若不是院里养的大狗叫起来,我都不知道有这种事!” “晚姐儿,咱们得想想办法才是。” 虽然配方在陈映晚的脑子里,没人能偷走,但辣椒却是藏不住的。 若真被人偷走了辣椒,也是麻烦。 陈映晚思索片刻,正色道:“四叔婆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 “现在辣椒都在我家东屋,我又经常不在家,得留个人在此看守。” 陈月宜眨了眨眼,看向四叔婆:“娘,要不咱们搬过来?” 四叔婆一愣,她自然是愿意的,她们母女二人都很看重这次改变生活的机会。 不过四叔婆下意识看向陈映晚,还是要征求她的意见。 陈映晚道:“如果你们愿意搬过来当然好,不过东屋什么都没有,得等我先置办一下。” 四叔婆忙摆手道:“还置办什么?我们把家里的床搬过来就行。” 陈映晚笑:“我的意思是想把东边再扩出去一间,往后你们住东一间,新扩的东二间当库房存放干辣椒。” “晚姐儿说得也对,住人的屋子和放辣椒的屋子温度不一样,还是分开比较好……不过这扩建房子的钱我们得出一部分。” 陈映晚故作认真:“四叔婆说这话就见外了,就算你们不来,我也得请别人来帮我看着辣椒,这房子说什么都得扩的。更何况咱们是一家人,你来这儿就是回家,出什么银子?” “我手里有钱,放心。而且过两日咱们还要算一下这个月的利润,给你们分红呢。” 四叔婆和陈月宜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好,咱们都听晚姐儿的。” 东屋开始扩建,四叔婆母女一早就会赶来监工顺带着看守辣椒。 出摊卖卤货的时间改为了临近中午。 出摊时,姜秋和秦素问则轮流过来帮忙看守一两个时辰,陈映晚会给她们些辛苦费,两人都是值得信赖的,陈映晚放心。 等下午陈映晚回去,她们也就可以回家了。 四叔婆年纪大眼睛却尖得很,谁偷工谁顺东西了一眼就能瞧见,因此建房进行得格外顺利迅速。 四叔婆还把自家的大狗糯米也带了过来,没想到糯米和白菜看对了眼,当晚就钻到一个狗窝里去了。 陈映晚本来打算再买几条看家狗,现在看来不必了,要不了多久糯米就能生下小狗。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陈映晚觉得生活越来越有盼头。 直到六月末,陈映晚给四叔婆和陈月宜分红。 这个月总共挣了十四两四钱。 除去小吃摊和桌椅的成本投入还有来回的车马费,还剩十两银子。 陈映晚自留五两,四叔婆三两,陈月宜二两。 四叔婆嫌多,硬要还给陈映晚二两银子。 “月宜年纪小,不必单独算她的份儿,只把我们两个算做一起就好。” 陈映晚却道:“月宜年纪虽小,但干的活却不比我少,这是她应得的。” 四叔婆还是摇头:“那也太多了些!辣椒是你出的、配方也是你的,挣的钱却要分给我们一半……我们不过是种地、出摊,就算去外面请人干,一个月也花不了五两银子。” 没人不爱财,但四叔婆很聪明。尽管陈映晚似乎很看重她和女儿,她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切实际的话语权其实都在陈映晚手里。 她们干的活,换成任何人都能干。就算陈映晚对她们态度再亲和,哪天想要把她们换了也只是动动嘴皮子,不费什么功夫。 四叔婆宁愿每次少拿点钱,用这些钱来表明自己和女儿的谦卑态度,这样才能更有利她们日后的关系发展。 第105章 中毒 陈映晚能猜到四叔婆的想法。 从上次四叔婆跟她讲过用人之道后,她就发现了四叔婆在人际交往上的远见卓识。 四叔婆在确认要跟着陈映晚一起干活挣钱后,态度就越发小心谨慎。 按照四叔婆教给陈映晚的“用人之道”,陈映晚是应该树立一下当家的威严,但陈映晚觉得她们不该是这样客套的关系。 陈映晚将五两银子搁在四叔婆手里,郑重其事道:“我平日在侯府做厨娘,出摊卖货都是你们负责的,没有你们,我也不放心别人来。” “从我将辣椒种子拿给你们看的那一刻起,你们就已经成了我最信任的左膀右臂。无论日后挣得多还是少,有我的就有你们的,这话我早就说过。” “这才只是五两银子,四叔婆就跟我这么客气,以后说不定还有五百两呢,到时候您岂不是要撂挑子不干了?更何况四叔公又不干活,你们家里你和月宜才是顶梁柱,不多带点银子回家,还以为我留你们在这儿胡闹呢。” 话说到这份上,四叔婆也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收下银子。 “过两天房子建好了,我和月宜就把床搬过来,屋里缺什么我们会用这笔银子添置,你不许再出钱了。” 陈映晚道:“你们把床搬来,四叔公不会说什么?” 四叔婆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你四叔公……他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段时间不知道又被什么新鲜玩意儿迷了眼,一天到晚见不到人。” “我给他留几个子儿,让他买点饭、饿不死就行了,别的不用管。” 她身后的陈月宜朝陈映晚挤了挤眼睛,微妙动作中传出几分戏谑。 看来这老两口最近关系不大好。 就在房子扩建完成前一天,陈映晚正在侯府厨房跟梅平闲聊,门口忽然风风火火闯进来一个小厮。 陈映晚随意扫过去,正好看见小厮张口大喊:“陈映晚在哪儿?” 陈映晚一愣。 小厮模样太过急躁,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确定是好是坏。 赵娴看了陈映晚一眼,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你找陈映晚做什么?” 小厮额头上满是汗珠,急得舌头差点打结:“是她儿子、她儿子昏厥了,快让她去书堂瞧瞧!” 陈映晚大脑一片空白,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比自己更快一步动了起来。 “大夫呢?请去了吗?” 陈映晚和小厮一前一后步履匆匆,小厮闻言忙不迭快走几步道:“先生发现情况就去请大夫了,大少爷也过去了。” 陈映晚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又问:“为什么突然昏厥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小厮摇摇头:“我是候在书堂外面的,听到先生呼喊我就进去了,表少爷和佑景、承慎都倒在地上了。” 三个人都昏厥了? 那会是什么原因? 陈映晚心中飞快思索着可能性,承慎晕倒还有迹可循,毕竟承慎从小身体就不好。 可佑景身体一向健壮得跟小牛一样,这一年来陈映晚又想尽办法锻炼佑景,增强他的体质。 她倒是从营养书上看到过有人对某种东西过敏严重时会昏厥,但总不可能三个孩子同时过敏。 思索之间,她已经到了书堂。 三个孩子被安置到西屋平时休息的小榻上,大少爷陆殷辞在一旁听大夫说话。 陈映晚一进来,陆殷辞便看向了她,又示意大夫同她再说一遍。 “依我之见,三个孩子应该是中毒昏厥,我已经写下药方派我徒弟抓药去了,但目前还不知中的什么毒,我的药是否有用……尚未可知。” 佑景平躺着,脸色有些苍白,紧闭双眼仿佛在经历梦魇。 陈映晚半跪在榻前,轻轻抚过佑景的小脸,声音微微颤抖:“佑景,娘亲来了,别怕。” 怎么会这样? 陈映晚脑子嗡嗡作响,下意识想向系统求助,可系统自从上次说去升级后就再也没有出现了。 当初说只会消失几天,如今半个月过去,系统还是没回来,到底发生什么了? “承慎!” 门口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喊,等陈映晚转过头时,陈晓玉已经冲了过来、一把将承慎搂进怀中。 “我的儿子啊,咱们娘俩的命怎么这么苦,你身子骨本就差,又中了毒,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可怎么活啊——” 陆殷辞沉默片刻:“我已经派人去镇上请其他大夫了。” 陈晓玉哭得梨花带雨:“可是大少爷,为什么会中毒呢?” 教书的老先生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恨不得自己和三个孩子一起昏厥。 如今他好端端站在这儿,必不可免要担责任,他定下心神解释道:“孩子们休息,我去喝了口茶……回来时他们就倒下了。” “桌上有盘糕点,不知道是不是糕点的问题。” 陈晓玉立刻问道:“糕点呢!” 陆殷辞沉声:“已经收起来了,待会儿大夫到了,自会去查看。” 墨安看了眼自家少爷的神色,轻咳一声提醒陈晓玉:“陈大姑娘,我知道你爱子心切,可咱们表少爷也躺在这儿呢。” 陈晓玉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失态,抹了把眼泪,哽咽地点点头:“我是太着急了,大少爷莫怪。” 镇上几个医馆里有名的大夫陆陆续续到了,看过了糕点,他们断定问题出在糕点里,可谁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毒。 眼下只能保守治疗,喝些药性温和的解毒药,以免和毒药相冲。 半刻钟后,老夫人身边的连翘来询问情况。 此时陆殷辞派去厨房了解情况的小厮也回来了。 “禀大少爷,今早是送来书堂的糕点是赵师傅院里做的。” 陈映晚闻言猛地抬起头。 今早负责糕点的厨娘请了病假,是陈映晚顶上去做的马蹄糕。 小厮果然快速地瞥了陈映晚一眼,又道:“小的去问了赵师傅,赵师傅说……今早是陈姑娘做的糕点。” 陆殷辞眸色一动。 下一秒陈晓玉便朝陈映晚冲了过来:“是你要害我儿子、要害表少爷!” 好在一旁的小厮眼疾手乱拦住了陈晓玉。 陈映晚后退几步,脑子里已然乱成了一团浆糊,几瞬之后,她将指甲抠进手心带来些微刺痛,以此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才觉得眼前没那么发昏。 “……我没有,佑景也中了毒,我怎么可能对自己儿子下毒手。” 第106章 怀疑 陈晓玉怒目瞪向陈映晚:“怎么下不了手?前段时间你和崔桦平的事在柳湾村村里闹得沸沸扬扬,指不定就是你想嫁人、又不好意思带着孩子,想把孩子毒死!” “……什么事?”陆殷辞皱眉。 “大少爷还不知道,前些日子一个叫崔桦平的木匠向我妹妹提亲了。” “但不知怎么,她没同意还当场反悔说崔桦平败坏她名声,害得崔家颜面尽失。我不过替崔家说了两句话,她就气急了,哄得我爹将我和承慎从家里赶了出去。” “在糕点里下毒,想必一来为了残害承慎以报复我,二来除掉佑景这个拖油瓶,却不想表少爷也吃下了糕点!” 陈映晚死死攥着拳头,却面无表情反驳:“我根本不知道我做的糕点要送这儿来,就算知道,我又如何确定表少爷一定不会吃?” 就在此时,一旁的小厮低声道:“表少爷不喜欢马蹄糕,只是今天看两位伴读吃了,表少爷才想跟着一起尝尝。” “正是了!陈映晚知道表少爷不爱吃,才特意做了马蹄糕。”陈晓玉忙说道。 “毫无逻辑。”陆殷辞冷冷打断她的话。 “陈映晚就算要下毒,也不会在自己亲手做的糕点里下毒。” 就算陈映晚真的那么恶毒,也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往自己的糕点里动手脚,是生怕别人怀疑不到她身上吗? “我会派人着手调查此事,眼下要紧的是保住三个孩子的性命,你在此聒噪不停,对孩子毫无益处。” 看在陈晓玉一直在帮自己改良轮椅的面子上,陆殷辞尽可能地压下了烦躁。 陈晓玉一愣,眼里泪光闪动:“大少爷,您不信我吗?和您相处这么久,我以为您早就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在陆殷辞耐心耗尽前,墨安连忙咳嗽了一声打断陈晓玉的话,又给对方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陈晓玉咬了咬嘴唇,尽显委屈。 为了防止陈晓玉再吵闹,陆殷辞让人将隔壁的两间屋子也收拾出来,把佑景和承慎挪了过去。 陈映晚从始至终一直守在佑景身边,只希望佑景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会是自己。 她的佑景身体这么健康,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小厮和丫鬟来了又走,走了又来,窗外渐渐暗下来,屋里燃起几根蜡烛。 “……陈映晚。” 直到陆殷辞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才有些麻木地扭头看过去,张了张口,声音干涸道:“大少爷。” 陈映晚在陆殷辞的印象里似乎永远是不屈不挠、永不服输的,哪怕是在住落桐院的、对母子二人有些压抑的那段日子里,陈映晚周围的空气也是雀跃的。 陆殷辞没见过这副样子的陈映晚,仿佛失去了生机,双目空洞破碎,明明望着自己,眼里却又看不见自己。 陆殷辞微微皱眉,他不太想看见陈映晚这个样子。 墨安看了眼桌上的饭菜,忧心忡忡道:“陈映晚,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再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的。总不能佑景还没醒来,你先倒下了?” 陈映晚扯了扯嘴角:“我真的吃不下。” 她的思绪还是很乱,乱得让她恶心想吐。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明明她已经想尽办法保护好佑景,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 从她重生开始就一直聒噪不停的系统,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果不是随身背包还能打开,她都快要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其实系统根本没存在过。 她不由怀疑佑景的中毒是否和系统的消失有关,可她一时又想不出到底有何关联。 她除了坐在这儿守着佑景,什么都做不到。 陆殷辞动了动嘴唇,他想说些什么,可他从来没安慰过任何人。 屋里的蜡烛一跳一跳,陈映晚投在墙上的身影低垂着头颅,仿佛在无声啜泣。 “佑景,你能听到娘亲说话吗?” “娘亲一直在你旁边等着你醒呢,咱们明儿个一起去买花生酥糖……” “承慎!承慎!”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难掩惊喜的欢呼,陈映晚愣了一下。 陆殷辞给墨安递了个眼神,后者便出去看情况,没一会儿回来道:“承慎已经醒了。” “大夫看过,说承慎脉象稳定,没有危险了。” 陈映晚眼里掠过一丝欢喜,承慎身体那么差都醒过来了,佑景一定也没问题。 陆殷辞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三个孩子都不能受伤。 荛哥儿是亲戚的孩子,佑景和承慎之中又有一个惠王的子嗣。 在尘埃落定之前,他们两个一定得平安无恙。 墨安再一次回来时,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少爷,这是小厮在书堂后院找到的、被埋在墙角的瓶子,大夫看过说里面残留的应当是就是表少爷所中毒药。” 看到托盘上的瓶子,陈映晚心头一震。 她立刻打开随身空间,看到空间里那个如出一辙、装着孔雀胆的白色瓷瓶,陈映晚恍惚了。 怎么会有一模一样的瓶子? 陈映晚无比确定当初系统只给了她一个瓶子,她放在了随身空间里。 而且系统商城之外,她从未在任何地方看到过一模一样的瓶子。 陆殷辞沉声道:“让余管家去查今日进出书堂的所有下人,一个不能放过。” 墨安应声,正要端着瓶子出去,却见陈映晚站了起来:“等一下。” “我能看看里面吗?” 陈映晚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在得到陆殷辞首肯后,墨安隔着帕子将白瓷瓶打开。 陈映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直到看见里面装的不是淡绿色液体,整个人犹如挣扎出了水面,长长呼出一口气。 还好、还好…… 至少不是剧毒孔雀胆。 墨安带着瓶子退了出去。 陆殷辞看向松懈下来的陈映晚,忽然问道:“你以为,会是什么毒?” 陈映晚一心扑在佑景身上,没听出来对方话外之意,只摇摇头道:“若是知道什么毒就好了……我只怕是剧毒。” 陆殷辞一顿,语气带着一丝探究:“那你方才在看什么?” 陈映晚这才回过神来,猛地看向陆殷辞,眼里写满了震惊。 “大少爷……是在怀疑我吗?” 第107章 翻墙 陆殷辞或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问话太突兀,顿了顿才似乎为了找补开口:“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方才的反应……” 陈映晚心里的火气上涌,恨不得让陆殷辞立刻从自己面前消失。 可两人身份差别,让她只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被质疑的委屈和怒火开口:“大少爷见微知着,心思细腻,能从别人细微动作之中捕捉到意图。” “可您有没有想过您的话会对一位母亲造成多大的伤害?” 陆殷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陈映晚和佑景的母子之情,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自从上次陈映晚狠下心来写信给陆明煦后,陆殷辞突然就觉得陈映晚是个很敢做的人,太洒脱也太狠心,不再只是他印象中温柔和善的模样。 这一认知让他有些混乱了。 即使陈映晚是因为他的从中作梗,才会给弟弟写下那般绝情的信。 眼下陈映晚表现稍稍奇怪一点,他就说出了对陈映晚的怀疑,仿佛急不可耐地想验证陈映晚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人。 可陆殷辞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和陈映晚无仇无怨,哪怕之前会担心对方影响明煦,现在陈映晚已经和明煦划清了界限,他理应放心下来才对。 陆殷辞心里乱成一团,被陈映晚带着怒火的视线盯着,他心里也生出一丝烦躁,竟然口不择言道:“你毕竟不是佑景的生母。” 这的确是陆殷辞心中所想,可话一出口他就顿时后悔了,自己不该说这话。 果不其然,听到这话的陈映晚一下子站了起来,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 “是,我的确不是佑景生母,但从我决定收养他的那一天起,我就把自己放在了母亲的位置上。” “我拿他当自己的亲骨肉一样疼爱,难道因为他不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因为我没有生过孩子,旁人就可以随意判定我对他没有母爱吗?”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映晚从来没有对收养的孩子吝啬过爱意,她坚韧且包容地热爱着自己的生活、爱着自己身边的朋友。 她不只拥有对孩子的母爱,还拥有对朋友的爱,对家人的爱,对那间老屋和周遭土地的爱。 她愿意且勇于分享自己的爱,所以她不计回报,不怕得不到结果。 在她的那片土地上,她毫无芥蒂地接纳每一个怀着善意的人。 佑景需要她的羽翼保护,她便毫无保留地去爱佑景,等到佑景长大的那一天,她也会放佑景离开这片土地去外面闯荡。 她对佑景的学业、习武的期盼,实际上是对佑景有好好生活的能力的期盼,而不是期待着佑景长大多么成功、以此来回报她。 陈映晚对佑景拥有着不掺杂利益的爱,旁人所猜测的算计谋划都显得十分可笑,也是对她的侮辱。 更令人心灰意冷的是,陈映晚甚至无法言辞激烈地反驳陆殷辞。 因为陆殷辞是主子,她是奴才。 “……奴婢失态了。” 陈映晚重新坐了下来,扭头朝向佑景这边,平复着心情。 陆殷辞垂眸无言。 其实陈映晚所说的,他大抵都知道,可他到底为什么会怀疑陈映晚?还是说他在逼着自己将陈映晚认定为冷血冷情的人?这样做对他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陆殷辞很少有这种迷茫的时刻,他几乎从记事起对任何人和事的认知都无比清楚,他也坚信自己对旁人的判断。 ……只有这次,他感觉到有些失控。 “刚才有人来找你,自称是你的四叔婆,我派下人去回过了。” 陆殷辞生硬的转移话题。 陈映晚低了低头:“多谢少爷。” 陆殷辞现在该离开了,可他又不想走。 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为方才的口不择言负责,但他又没学过道歉。 半晌,陈映晚只听到他干巴巴的声音响起:“这段时日,我一直按照你给的食谱吃饭,感觉好多了,要比从前更有精神。” 陈映晚无言地点了点头。 陆殷辞又道:“听说你在合庆街上开了个小吃摊,生意不错。” 陈映晚扭头看向他,眼里不带一丝温度:“是,奴婢的生活越来越好了,正因如此,奴婢没有理由要杀了佑景。” “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殷辞心里一紧,下意识辩解道。 可话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辩解,心里又翻涌着一丝烦躁。 陈映晚为什么要这么冷硬地说话?哪怕是面对自己大少爷的身份,陈映晚也不该这般不知礼数。 他还想再说什么,然而一想到陈映晚方才的那些话,他又觉得说什么都是枉然。 “墨安,我们回去。”陆殷辞沉声道。 墨安进来看了眼陈映晚和自家主子,察觉到两人之间冰凉窒息的氛围,没敢说话,推着陆殷辞便离开了。 一直到第二天旭日东升,佑景还是没醒来。 陈映晚已经熬了一天一夜,眼下淡淡的青黑,早上喝了碗粥,小厮便来找她,说后院她四叔婆又找来了。 昨天有人回过四叔婆,四叔婆也就已经知道佑景中毒晕倒,她知分寸,若不是重要的事应当不会再来。 陈映晚想去问问发生了什么,可有不放心佑景。 她正犹豫着,却听小厮道:“你若是想见,我就让她进内院。” 陈映晚一愣。 四叔婆怎么能进侯府内院? 小厮猜中她的疑惑,解释道:“昨日大少爷临走之前吩咐过,若是陈姑娘想守在这儿,我们不要打扰,一切以姑娘为主就是。” “饭菜一类都送进来,有人要寻姑娘,也让人进来见姑娘。” 陈映晚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小哥,请我四叔婆进来。” 小厮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四叔婆便匆匆赶来。 一进门看到床上双目紧闭的佑景,四叔婆登时红了眼眶。 “四叔婆别担心,昨晚承慎已经醒过来了,想来佑景也很快会醒的。” 陈映晚勉强扬起一个笑容,不想让四叔婆跟自己一起难过。 四叔婆忍住悲伤,握了握陈映晚的手,试图传递给她力气,她本来是有事想说的,可见到这副场景,她又不知道该不该说了。 陈映晚回握住四叔婆的手,问道:“是不是摊子出问题了?” 四叔婆嘴唇紧紧抿着,半晌才道:“不是摊子,是家里。” “昨晚我和月宜在家住下,半夜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声音,外面的狗却没叫。” “我心里放心不下,披上衣服出去看了一眼,刚好看到一个人影往外翻墙。” 第108章 解毒 “墙边有锄头,我扛起来去打,把他吓得包裹掉下来,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只看到墙外有一包干辣椒,人已经跑远了。” “映晚,我本来不想说的,可今天见了佑景这般模样,我心里越发觉得奇怪。怎么那人早不来偷晚不来偷,偏偏是佑景昏迷的时候、趁你不在的时候?” “这两件事未必没有联系。” “咱们这段时间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陈映晚沉默片刻道:“今早老夫人身边的连翘来过,她查了一晚上,昨天进出学堂的下人挨个盘查过,都没见过装有毒药的白瓷瓶。” “倘若他们没有说谎的话,那这白瓷瓶便是三个孩子之中一人带进来的。” 除去佑景,就是荛哥儿和承慎。 荛哥儿跟佑景关系极好,心性率真。 而承慎…… 陈映晚想到这种可能,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即使上辈子承慎做了回白眼狼,陈映晚也不愿意过度揣测这个如今仅有四岁半的孩子。 可除了承慎,还会是谁呢? 上次承慎拿着匕首伤了佑景的手臂,到现在佑景的手臂上还留有浅浅的疤痕。 承慎似乎真的很讨厌佑景、讨厌他们母子。 如今竟然讨厌到以身入局也要置佑景于死地吗? 听完陈映晚的分析,四叔婆气不打一处来,当即站了起来:“既然如此,我这就去找陈晓玉,问问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我让你四叔公也过去,堵住门,怎么也让他们把解药吐出来!” 他们自然不会认,可眼下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四叔婆你先去,一切以安全为主,不要硬碰硬,更不要被陈晓玉抓住反咬一口的机会,至于我……得在这儿等佑景醒来再说。” “好,你放心交给我就好,佑景……一定会早些醒来的。” 四叔婆推门出去,回望一眼,又叹了口气。 陈映晚有些困乏了,她倚在佑景身边闭眼小憩,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熟悉的提示音将她吵醒: “滴滴滴!幼崽生命垂危!已发放物品!” 是系统回来了! 陈映晚立刻打开随身背包,只见两个格子里放着白色药丸。 “直接让幼崽服下,可以解毒!” 系统的语气很急促,陈映晚立刻照办,用水送服,看着佑景下意识地咽下药丸,她才松了口气。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承慎手里会有和孔雀胆瓶子一模一样的白瓷瓶?” 陈映晚平复下来心情,终于问出自己憋了一天一夜的问题。 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这件事和系统脱不开关系。 系统声音透着歉意:“对不起,这件事的确是因我而起。” “你还记得我们亲情组要进行评比吗?我中选了。” “但是另一个系统不满意这个结果。” 陈映晚所绑定的这个系统以德智体美劳正向培养发展为主,而另一个系统则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它以掠夺、枭雄为培养目标,想让幼崽以绝对力量的姿态拯救世界。” “我的成功评选让它很不高兴,于是它潜入了这个世界,绑定了另一个幼崽,想以此证明它是争取的。” “这段时间我和宿主失联,正是因为它在系统中心对我进行干扰,上级发现后立刻解除干扰,我才能重新跟宿主联系上!” 恢复沟通的第一时间,上级便立刻发放了两颗解药,以挽救局面。 陈映晚听到这儿也明白了,看来另一个系统所绑定的幼崽就是承慎,至于拥有系统的是陈晓玉还是承慎,还未可知。 “没有什么方法能让它离开吗?”陈映晚攥紧拳头。 “难道就任由它不停迫害佑景吗?” 系统连忙解释:“宿主别担心,因为它是本世界的第二个系统,会受到天命约束,大概半年到两年才能使用一次能力。” 也就是说半年到两年内,绑定者只能兑换一次商城物品。 “而且因为世界天命约束,本系统商城拥有的东西,它是无法拥有的。” 陈映晚的系统等级不算低,解锁了大部分商城物品,只有少量的未解锁的,被对面系统钻了空子解锁。 就比如佑景所中的毒药和吃的解药。 可以肯定的是,这药是承慎带进来的,为了洗脱下毒的嫌疑,承慎一同吃了下去。 陈晓玉在照顾承慎的时候又喂承慎吃了解药。 这样一来,有生命危险的只有佑景和荛哥儿。 若不是白瓷瓶被发现,这下毒的罪名恐怕会落在陈映晚身上。 一旦成功定罪,残害儿子、毒害表少爷的罪名足以让陈映晚死一百次的。 “它的意图很明显,因为本系统数据分析得出佑景会是扭转局面、拯救世界的人,而它要证明我是错,就绑定承慎,用它的办法让承慎成为救世主。” 以它的方式,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佑景必须成为承慎的第一个垫脚石。 陈映晚后怕地握住佑景的手:“那毒只会让人昏迷吗?是要活生生把佑景饿死吗?” 提到这个,系统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骄傲:“不,毒药是致命的,但佑景的体质超过了30,击败99的同龄人,这样的体质值让他成功抵抗住了毒害。” “不过隔壁的表少爷就没那么幸运了,我建议宿主一刻钟内让表少爷吃下另一颗药丸,不然他会死的。” 陈映晚闻言立刻起身去了隔壁,将药丸化在茶水中,让丫鬟伺候荛哥儿喝下。 等陈映晚回来的时候,佑景已经醒了,他茫然地坐在床上打量四周,似乎不知道这一天一夜都发生了什么。 直到看见陈映晚,他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下意识扬起笑容:“娘亲!” 第109章 建功立业 陈映晚快步冲过去将佑景拥入怀中,失而复得的庆幸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娘,我是不是睡了很久,感觉好饿啊。”佑景在陈映晚怀里,声音闷闷的。 对于他来说只是突然困意来袭睡了一觉,闭眼再睁眼,娘亲就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走过了一遭。 陈映晚将儿子搂得更紧了,声音难掩哽咽:“好,佑景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想吃什么都可以。” “娘……您怎么了?”佑景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他对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娘亲的伤感。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将昨天发生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 佑景也渐渐想起来自己昨天的确吃了一口糕点,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娘亲岂不是吓坏了!”佑景一把抱住娘亲的胳膊,神色担忧地望着娘亲。 陈映晚心里酸酸涩涩的。 这傻孩子,不想着自己体内会不会还有余毒,反倒怕她吓坏了。 “是啊,娘亲真的怕再也见不到佑景了,好在佑景没舍得抛下娘亲。”陈映晚捧着儿子的小脸,怎么看也看不够。 佑景咧嘴笑道:“我要好好活着,以后给娘亲挣大钱呢!”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看来荛哥儿也醒了。 另一边的院里,陆殷辞与老夫人对坐。 屋里只有他们祖孙二人,下人皆被屏退。 老夫人轻闭双眼,从身体深处传出一声叹息。 “会是何人所为呢?” “就算有人与我们侯府为敌,也不可能对三个小孩子下手。” 更别说这三个孩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不过一个表少爷、两个没权没势的伴读罢了。 就算要他们动手,也不必千方百计、处心积虑地潜进侯府内部动手。 这也太蹊跷了些。 陆殷辞道:“许是有人知晓了两个孩子的身份……祖母您是知道的,惠王在京中树敌颇多。” 老夫人微微蹙眉:“倘若真是如此,这两个孩子日后怕是要灾祸不断,我们保得住一时,也保不住一世。” 空气沉寂了片刻,又听陆殷辞沉声道:“明日我修书一封,发往京城。” 老夫人睁开了眼,那双饱经沧桑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你是要跟惠王联络?……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但也千万小心不能让别人发现。” 似乎想到了什么伤痛的记忆,老夫人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当年我和你祖父拼死从京中逃出来,为的就是远离纷争,可却还是没能逃出那些乱臣贼子的迫害。” “你祖父……你父亲、母亲……” 老夫人缓缓呼出一口气,声音都开始颤抖。 陆殷辞眼中也染上一丝哀伤:“祖母……” 老夫人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我们已经逃到了怀州,他们还是穷追不舍……既然无法逃脱,只有正面应对方又一线生机。” “辞哥儿,你写信。” 就在此时,青荷轻轻叩响了房门。 “老夫人、大少爷,表少爷和佑景已经醒来了。” 没一会儿青荷便带着大夫到了书堂,把脉过后两个孩子都无大碍,陈映晚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青荷看着满院劫后余生的下人,敲打道:“这件事尚未查到下毒之人,你们今后当差无比小心,验过试过毒才能给小主子。” 训话过后,陈映晚借一步问道:“青荷姐姐,老夫人可是也怀疑我了?” 青荷语气带着一丝安抚:“你放心,大少爷替你辩驳过了,老夫人不会疑心于你。我也同老夫人说过,这毒世间罕有,远不是你一个小小厨娘有本事拿到的。” 青荷世代从医,她的话,想必老夫人会听进去的。 “只是这件事太蹊跷,一时也想不出到底是谁要害这几个小孩子。” “你可有猜想?” 陈映晚自然知道是陈晓玉和承慎的手笔,只是她此刻说出这些话,没人会信。 又因为她和陈晓玉关系不好,反而会被认作是她故意栽赃诬陷陈晓玉。 更何况她手里没有任何证据,总不能说是系统告诉她的? “我若知道就好了,能对小孩子下手的人,谁知道下一步会做什么呢……”陈映晚苦笑连连。 青荷收回探究的视线,又装作无意地问道:“最近……你有没有收到二爷的信?” 陈映晚心中一动,轻轻摇了摇头。 自从上次写下了那封信,她就再也没有收到过和陆明煦有关的消息了。 她想,就算陆明煦真的写了信回来,陆殷辞也未必会交给她了。 不过看青荷的样子,陆明煦似乎最近真的有寄信回来? 陈映晚带着一丝隐隐的期盼问:“二爷是年后就出发去边疆的,如今已经快要七月份了,他……是不是快回来了?” 青荷的眼里掠过一丝犹豫,张了张口,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陈映晚察觉到不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袖口,语气也紧张起来:“怎么了?青荷姐姐知道什么,不妨告诉我。” 青荷垂眸叹气:“看来你是真不知道……” “二爷今年不回来了。” 陈映晚一愣:“不回来了?是……路上耽搁,还是怎么?” 青荷道:“我也是听老夫人和大少爷说话才知道的,二少爷似乎想留在边疆建功立业,为侯府将来做打算。” “这一留,就不一定是多久了。” “可能只是一年,也可能两年三年。映晚,你……” “你别等了。” 第110章 和离 青荷是见识过陈映晚和陆明煦之间感情的。 当初陆明煦离开前,刻意嘱咐她要她帮衬着陈映晚。 若是陈映晚遇上什么麻烦,她一定要倾尽全力将陈映晚拉出困境。 为作交易,二爷也会在边疆着意提携青荷的爹娘。 青荷未经男女之事,但她看得十分透彻,二爷对陈映晚的感情不浅,而陈映晚虽然嘴上不说、表面抗拒,但心里也是有二爷的。 青荷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二爷决心留在边疆,但听老夫人和大少爷的交谈,似乎是有大少爷的手笔在。 主子决定的事,哪里是她们下人能左右的?她们只有认命的份儿罢了。 望着面前神色怔愣的陈映晚,青荷心中一片叹息。 “我知道你难过,只是别让旁人瞧了出来……毕竟这些话我本是不该说的。” 只是几瞬之间,陈映晚便逼着自己回过神来,先把眼前的事解决好。 “我明白的,多谢青荷姐姐告诉我这些,如此……我也不必一直担忧着了。” 知道陆明煦会待在边疆,总比陈映晚发现陆明煦一直未归成天提心吊胆、担心对方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要好得多。 起码她知道陆明煦是平安的,这就够了。 “老夫人说了,这两日你们母子受惊,且放宽心在家休息两日,不必急着回来当差。” 陈映晚扬起笑容点头:“还劳青荷姐姐替我谢过老夫人恩德。” 陈映晚带着佑景离开侯府前去找了李婶。 见佑景一切无恙,李婶喜极而泣,又忍不住捏捏佑景的小脸蛋:“你个臭小子,可把婆婆我吓坏了。” 可想佑景若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陈映晚会受到多大的打击。 李婶是经历过丧子之痛的,比谁都明白失去至亲到底有多崩溃。 陈映晚带着佑景回家时,发现四叔婆并未出摊。 一路回了家,远远地看到陈月宜在喂鸡鸭,陈映晚喊了一声。 陈月宜寻声看来,连忙招了招手,一路小跑过来。 “你们回来了!昨天听我娘说佑景中毒,可把我吓坏了!” “佑景还好吗?现在醒过来要不要再喝什么汤药?我去煮。” 佑景拍拍胸脯:“我好着呢,不用煮药!” 陈映晚也点头安抚过陈月宜,后者这才放心。 说话之间几人已经进了屋。 东屋已经扩建好了,往屋里一看,只看到两张床,却不见四叔婆。 陈映晚顿了顿,问:“四叔婆呢?” 陈月宜脸色一僵,嘴唇嗫嚅了一下,“晚姐儿,我说了,你别生气。” 陈映晚察觉到不对劲:“怎么了?” 陈月宜心一横,提着裙子就要跪下,却被陈映晚一把拉住。 “有话说话,别支支吾吾的。” 见陈映晚语气严肃起来,陈月宜这才硬着头皮道:“我娘回去了一趟,发现我爹腿上受了伤……这才知道来偷辣椒的居然是我爹。” 竟然是四叔公? 陈映晚不明白了:“这是什么道理?我们挣了钱,就相当于给四叔婆家里挣了钱,他平日什么也不做,不就等着这点家用吗?” 陈月宜咬了咬牙:“是啊,娘挣了钱会给爹留一点,他是吃饭还是买酒,我们都不管的,可……可他又开始赌钱了!” “今早催债的找到了这里,说我爹欠了十两银子,我爹还不上,就让他们来找我和我娘。” “我娘这才知道我爹又开始赌钱,立刻拉着我回去想教训他一顿,结果发现就是他偷的辣椒。因为我们的狗认得他,所以昨晚并没有狂吠。” “想来他是看我们挣了钱眼红,想投配方和辣椒自己也做这个挣钱,或是想拿配方卖给别人换钱。” 陈映晚沉默半晌。 如果没有佑景中毒这件事,或许她会相信四叔婆这么做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但前有佑景中毒,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四叔公翻墙来偷配方。 若说四叔公没人指使,陈映晚是不信的。 至于是谁指使的,简直在清楚不过。 陈晓玉…… 她到底要做什么? “我娘让我先回来看守房子,她要跟四叔公对峙。”陈月宜望着陈映晚,字字恳切,“我娘是真的想给您做事的,我也一样,还请您别将我爹的错记在我娘的身上。” 陈映晚摇头:“我还没那么傻,你们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很清楚。不过咱们的心都要往一处使,如果总是斗来斗去的,也干不了别的事了。” 陈月宜试探着道:“您的意思是……” 陈映晚没有再说话。 不过她相信四叔婆会做出争取的选择。 四叔公这个祸害若是一直留着,对四叔婆还是陈映晚都没有任何好处。 第二天一早,四叔婆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张纸。 见到陈映晚的第一眼,她就把纸递给了陈映晚。 后者接过来一看,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这是一封和离书,还是一大早去找村长按过手印的。 四叔婆眼圈有些红,显然大哭了一场,但她的精神要比之前更好了。 “晚姐儿,以后我和那死老东西就没有半毛钱关系了,那间房子当初是他陈家的地产,现在还给他,我只要一个带着月宜的自由身离开。” 四叔婆早就想这么做,只是每次想到和离,她又忍不住想起当年她刚嫁给丈夫的时候。 他们也曾是情投意合的夫妻。 后来四叔公嗜赌,四叔婆为了让他戒赌,苦口婆心日日劝诫,甚至用命相逼,最后在他败光最后一处房产前,让他收了手。 四叔婆是个不屈不挠的女人,她总是怀揣希望,她觉得只要人还在,什么都还会有的。 所以她跟别人学说媒,挨个村子走、挨家挨户地问,凭着一张巧嘴挣了不少银子。 即使四叔公不挣钱,她也不曾嫌弃过对方,只要四叔公不再出去赌钱,她觉得生活就还是有盼头的。大不了她累一点,这也没什么。 可是现在,她的心态同之前不一样了。 或许是有了月宜,不想再让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女儿也和自己一样,用一辈子去填补男人挖出来的无底洞。 又或许是看到了陈映晚活得太自在,她也想勇敢一回。 总之,她迈出了自己想了几十年,却一直没敢迈出的一步。 拿到这张和离书的时候,她也曾茫然了一瞬,她是不是没有家了? 但直到站在这里,握住了月宜的手,将和离书交给陈映晚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 她不是没有家了。 她是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四叔婆,你收拾一下,咱们去找陈晓玉。”陈映晚说道。 四叔婆应了一声。 陈映晚却顿住,转头看向对方:“既然和离了,我看不适合再叫你四叔婆……你叫什么名字?” 四叔婆也顿了顿。 丈夫一直叫她娘子,月宜叫她娘亲,旁的亲戚都是丈夫这边的,只喊她婶子、叔婆。 她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好像是…… “翠云。” “柳翠云。” 第111章 寻找另一个系统 留下陈月宜和佑景在家,陈映晚带着柳翠云一起去找了陈晓玉。 陈晓玉被陈越赶出家门后,便在镇上找了个房子租住,方便带着承慎四处寻医。 而想要找到陈晓玉的住所并不难,陈晓玉也没想过隐瞒自己的住址。 两人敲响院门,没一会儿门就打开了。 看到来势汹汹的两人,陈晓玉下意识一愣:“你们……” 话音未落,陈映晚便用力推门而入,扯着她的领子将她抵在墙上。 柳翠云紧随其后把院门重新关上。 陈晓玉睁大了眼睛:“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胆敢强闯民宅?” “你给承慎下毒之事我还没来得及找你麻烦,你竟然敢送上门来,还这般虚张声势,你……” 陈晓玉的生意戛然而止,因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她的喉咙前。 冰凉的刀尖紧紧贴着皮肉,仿佛她再发出半个音节,喉咙就会被不小心划破一般。 陈晓玉眼里写满了惊恐。 她怎么敢的! 陈映晚面无表情:“实不相瞒,我想这么做很久了,这都是你逼我的。” 陈晓玉小心地瞥了一眼自己颈间的匕首,不敢说话。 陈映晚将匕首稍稍拿远了一些,才问:“你有了那个东西,对?” 陈晓玉眼珠子动了动:“我听不懂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马蹄糕里的毒药,是你让承慎下的?让一个四岁半的小孩子做这种事,你还真是没有一丝人性啊。” “可惜没能如你所愿,佑景活得好好的。当然,你也应该庆幸佑景还活着,否则我绝对让你给佑景偿命。” 陈晓玉对上陈映晚黑漆漆的眸子,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却慢慢回过神来,不认为陈映晚会对自己下手,更不认为陈映晚对一个认识不到一年的小孩子会有多深厚的感情。 “四叔公去偷配方……也是你的授意?” 陈晓玉闻言视线回避,依旧装作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反而梗着脖子瞪了陈映晚一眼: “无论你到底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我只有一句话——无可奉告。” 陈映晚默然。 陈晓玉心中冷笑,看来不过是一只纸老虎,装模作样虚张声势罢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领,挺胸抬头地想要绕过陈映晚。 然而下一瞬,她忽觉颈间一凉,等她回过神时,摸了摸脖子,竟发现手上沾染了一道血痕。 而陈映晚站在身后,手里的匕首尖分明一滴红色。 陈晓玉顿时两腿发软,瘫坐在地。 陈映晚……居然真的敢对她动手! 匕首只是浅浅擦过了她的皮肉,留下的一道细细伤痕正往外渗着血珠。 陈映晚怎么敢的,若一不小心失手划深了一些呢?! 此时的陈映晚却神游天外在跟系统对话。 “怎么样?是她绑定的系统吗?” 陈映晚手里的匕首是她花了100积分换的,只要沾染对方的血,就能检测出对方是否绑定了系统。 就比如现在,陈晓玉的血滴在了这上面,如果陈晓玉真的绑定了系统,就一定能发现。 系统很快简短回复:“……不是。” 竟然不是陈晓玉,难道会是承慎吗? 陈映晚往屋里看去,屋里关着窗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陈映晚抬脚就要往屋里走,下一秒却被陈晓玉抱住了腿。 “你、你要做什么!” 陈映晚低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承慎在屋里吗?” 陈晓玉被她这般冰冷的眼神盯着,后背冷汗涔涔:“不、不在。” “我送他出去治病了,过些日子才会回来。” “你要干什么?” 陈晓玉这次是真的害怕了。 陈映晚绝对疯了,一定疯了! 承慎可是她日后翻盘的重要机会,她不能让陈映晚伤害承慎,可她看着陈映晚沾血的匕首,却又不敢拿生命阻拦。 荣华富贵和生命……哪个更重要? 在她犹豫之间,陈映晚已经抽出了腿大步朝屋里走去,却见门被从里推开。 承慎小小的身影站在门中央,瘦弱纤细,皮肤白得快要透明。 他轻咳一声,眼里带着一丝茫然。 “怎么了?二娘,您怎么来了?” 陈晓玉吓坏了,大喊道:“承慎,快回屋里!别开门!陈映晚她疯了!” 承慎却懵然不知,怔怔地望着陈映晚。 陈映晚也在打量着他的神色。 如果是装的,那一个四岁半的孩子能装成这个样子,演技未免太好了。 如果不是装的…… 陈映晚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匕首。 上辈子算起来,她从未伤害过别人,可别人却从未放过她。 如今重生回来,她只想和佑景平平安安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甚至上辈子的恩怨情仇她也愿意放下。 只要别人不再来打扰她的生活,她愿意主动选择忘记那些事。 这一年来,她一直都这样想的,日子越来越好,她以为可以这样过下去的。 直到佑景中毒,她才发现退让和藏锋没有丝毫用处。 她不招惹别人,别人却以为她好欺负,变本加厉。 所以她不想继续躲下去了。 哪怕今日真的错冤了承慎,她也不后悔。 陈映晚半蹲在承慎面前,与他平视,又朝他摊开一只手:“把手给我。” 承慎眨了眨眼:“二娘,为什么?” 他没动弹,陈映晚便拉起了他的手,匕首尖端刺进他的指腹,承慎吃痛地皱了皱眉,却依旧眨巴着那双不谙世事的眼睛,茫然且委屈地望着陈映晚。 “二娘,我做错什么了吗?” 陈映晚没说话,等待着系统做出反应。 如果承慎真的绑定了另一个系统,那陈映晚一定会想尽办法除掉另一个系统。 即使不杀了承慎,也要将陈晓玉和承慎赶出怀州……即使这样做困难重重,陈映晚也不会再给他可乘之机。 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陈晓玉,也只能是承慎了。 呼吸之间,系统迟疑地给出了回答。 “不……系统没绑定在他身上。” 第112章 懂装不懂 怎么可能? 陈映晚第一反应是系统出了问题。 “不是承慎又是谁?要不要我重新取血?” 系统道:“再取一千次也是这个结果。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办法,但系统确实不在他们身上。” “这也比我想的麻烦得多。” 陈映晚沉默,复又看向承慎。 “你怎么做到的?” 承慎歪了歪头,清澈的眼里映出陈映晚的表情——警惕、戒备、还有一丝丝的厌恶。 承慎怔了一下。 “二娘很讨厌我吗?” “二娘用匕首刺我,是因为太讨厌我、想惩罚我吗?如果是这样的话,二娘可以下手更重一些,我不疼的,只要二娘高兴就好。” 说着,承慎撸起袖子,将瘦弱的胳膊呈在陈映晚面前,一副任由处置的模样。 承慎避而不谈,却更让陈映晚坚定了对方绝对知道系统这件事。 上辈子她是亲自抚养过承慎长大的,最知道承慎的性格。 他越是这副天真懵懂的模样,越是伪装。 承慎对周遭的厌恶几乎和他整个人融为一体,让他的一言一行都透着厌世感。他很少露出笑容,讨厌受伤,更不喜欢别人对他有算计。 承慎绝对不会说出这种牺牲自己也要让别人开心的话。 他在装。 装得真像。 陈映晚不信,陈晓玉却信了。 陈晓玉冲上来抱住承慎往后退,一脸害怕恐惧地盯着陈映晚的一举一动:“够了!还没够吗!” 陈映晚神色淡淡,和承慎视线交汇的瞬间,她也明白过来,对方装得这么投入,看来是不会轻易说出真相的。 但陈映晚至少能肯定一点——承慎绝对还掌握着另一个系统。 陈映晚不能对承慎动手,因为系统说过,如果承慎出了什么事,另一个系统可能会再寻宿主。 与其寻找下一个藏在暗处的敌人,不如留下承慎,多加提防,找到系统所在时,再一击毙命。 ……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陈映晚后退几步,视线再次移到陈晓玉脸上,无视了她的惊慌,缓声道:“下毒,是最后一次。你们以后不要想着再对我和佑景动手。” “这次只是警告,如果再被我发现你们在算计什么……我会竭尽所能,送你们离开。” “陈晓玉,你知道的,我和陆家的两位少爷都有些交情,想让你离开并不是一件难事。” 至于这个“离开”,是离开怀州还是离开人世,就没人知道了。 陈映晚不能杀人,无论是作为母亲还是侯府的佣人,她都不能轻易沾染命案,尤其是在世家大族对侯府虎视眈眈的今天。 她也不想对承慎动手。尽管上辈子承慎将她关在了王府后院自生自灭,可那十多年的记忆不是假的。母子二人也曾有过欢乐的日子,承慎也曾说过以后不要娘亲再吃苦劳累。 母亲总是比孩子更心软。就算真有一天她不得不对承慎下手……她也不希望是自己亲自动手。 “……” 看着院门重新打开又关上,陈晓玉静止了几瞬,确定陈映晚没有再回来,她才蓦地松开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着。 “陈映晚真是疯了……承慎,你没事?疼不疼?娘亲给你上药。”陈晓玉慈爱担忧地牵起承慎的手,后者却凉凉地瞥了她一眼。 “你演得太假了。” 陈晓玉心里一咯噔,竟要比方才被陈映晚匕首抵在喉咙时更觉寒意凛然。 “……什么?” 承慎自顾自地转身回屋,双手撑着椅子坐上去,又用那双纤弱的手翻书。 一切都像小孩子的做派,可陈晓玉知道承慎不是一个普通孩子。 “我是说那日中毒,你演得太假了,又没及时捡走瓶子。” 承慎的语气很轻,却字字诛心:“你当真一无是处。” 陈晓玉本打算给承慎倒杯茶,听到这话手一抖,茶壶一偏倒在了手上。 “我没来得及……你们晕倒后,我便想去后院,结果陆殷辞嫌我聒噪,不让我乱走动。” “我只是太担心你才一时失态,要说演也没几分是演的,我是真真切切地担心你再醒不过来了。” 承慎头也不抬:“罢了,事已至此,苛责你也没用。” 陈晓玉咽唾沫,暗暗松了口气。 她擦了手,又将茶杯轻轻搁在书桌上,看着承慎认真的侧脸,小心翼翼地问:“承慎啊,陈映晚说的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个月前开始,承慎就不一样了,他的头痛消失了,眼神也变了,好像瞬间清明。 承慎也没有隐瞒,自称自己得到了先知指引。 但那先知到底是什么东西,承慎却并没有告诉她。 她也不敢问,承慎让她做什么她做什么就是了。 后来陈映晚的小吃摊越来越出名,传到了两人耳朵里,她骂了几句,承慎便问她想不想将陈映晚的成果占为己有。 陈晓玉当然想! 她现在只能靠崔桦平的图纸挣钱,但其中很多图纸都是要等到必要时刻才能显现出其价值的,在此之前,她只能拿着那点银子紧巴巴地过活,还要花大部分钱给承慎看病。 虽然以后能得到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但现在过得实在太苦,比上辈子嫁给崔桦平之后的日子苦多了! 她甚至在心里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一丝怀疑。 要想成为惠王妃,那得是十几年后的事了。现在她嫁个人过一过好点的生活,等到遇见惠王之前,再想办法丧夫……这似乎也是个可行之举。 眼下承慎又提出这么个问题,她当然想挣银子!想得很! 于是承慎给了她一粒解药,交代了她这件事。 既能除掉佑景,又能同时让陈映晚分心,趁此机会陈晓玉便可派人去偷配方和原材料。 陈晓玉不知道承慎为什么那么恨佑景,但自己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自然不会推脱。 只可惜,四叔公太不中用。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承慎根本不在乎她能否偷到配方。 陈映晚的配方是在脑子里的,谁也偷不走。 这是他的“系统”告诉他的。 他之所以给陈晓玉一点期望,不过是想让对方配合他除掉佑景。 可惜…… 那瓶药花了他100积分呢。 第113章 重生 “不知道他们的系统到底藏在了哪里……”回去的路上陈映晚跟系统碎碎念着。 她顿了顿,又问:“如果找到了对面的系统,你能有办法除掉它吗?” 系统这次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想了很久。 “如果我说可以,宿主会狠得下心吗?” 系统居然在反问她。 陈映晚愣了愣,也开始不由自主地在脑子里反复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系统说必须要她杀了他,才能除掉对面的系统以绝后患,那她会不会动手? 陈映晚也不知道,但她思量片刻,还是认真地回答了系统: “倘若真有一天到了必须选择的时候,我想,我应该会做出正确选择的。” 一路沉默,系统似乎为了让气氛活跃起来,又故作轻松地说:“刚才还没找到对面系统,说明不在承慎身上,想来也不至于让你对他动手。” “对了宿主,你看我的新皮肤漂不漂亮?” 陈映晚无语半晌,系统升级后页面就变成了桃红色,看着倒是挺清新的,就是有点晃眼睛。 “可以换回去吗?” 系统大惊:“不行,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换到的!你知道这个皮肤有多抢手吗!” 陈映晚笑:“逗你的。” 系统:“……” 回家后,陈映晚嘱咐了柳翠云和陈月宜,日后要跟陈晓玉及其身边的所有人划清界限,尤其是四叔公,他若敢来纠缠,只管乱棍打出去。 陈月宜看了眼柳翠云,见后者郑重点头,她也跟着点头,眼里闪烁着跃跃欲试的神色。 “还有……佑景。” 陈映晚的视线移到佑景身上。 被点到名的佑景立刻挺直了腰杆,仿佛要接受多么大的责任,无比庄重地望着娘亲。 陈映晚笑了一下,捏捏他的小脸:“别怕,娘亲只是想问你一件事——你要不要离开侯府。” 只要还留在侯府,佑景就要和承慎一起当伴读,可承慎实在危险。 今日一面,陈映晚看得出来承慎算计颇多,到底有没有系统傍身、系统又藏在哪里、下一次发难会是半年后还是一年后……她一无所知。 唯一能避免一切的,就是她带着佑景离开侯府,远离承慎,越远越好。 有必要的话,她宁愿带着佑景远走他乡,只要佑景能平平安安地长大,她宁可放弃柳湾村的一切——当然,这是最无路可走的结果。 眼下,她能带着承慎离开侯府就是最好的了。 但让陈映晚意外的是,佑景摇了摇头。 “娘,我想留在侯府。” 陈映晚道:“别怕花钱,就算不再侯府伴读,娘亲现在也有银子供你读书了,在侯府学什么,到了外面也能学。” 佑景依旧摇头,眸色认真:“不仅是读书……娘亲,你觉得是承慎给我们下的毒,我也这样认为。虽不知他为什么想对我动手,但他三番两次想要伤害我,那就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我离开侯府,看不见他在做什么,更加无法预判他的下一步。” “若我留在侯府,有了下毒这件事,日后我再存个心思盯着承慎,他也没那么好动手,总比我在明敌在暗好得多。” 在座三人皆有些惊讶,五岁的承慎竟然能想到这么多又这般周全,实属难得。 不过柳翠云和陈月宜还是看向了陈映晚,这件事到底得看陈映晚的意思。 柳翠云觉得若换成自己,她是肯定不愿意让孩子冒险跟杀人凶手继续当同窗,但她又觉得佑景的话有一定道理。 半晌,陈映晚才勉强扬起一丝笑意,又提出了一个想法:“如果娘带着你离开这里呢?” “离他们远远的,他们找不到我们,也就没有受伤的可能了。” 柳翠云心里一紧。 陈映晚要是走了,那她和月宜怎么办? 眨眼间,又听佑景道:“不,娘亲。” 佑景眼中仿佛燃起两簇烛火摇曳:“我不想逃,也不想躲。” “我不会再给他伤害我的机会,也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再没能力伤害我。” 或许是这一年来和娘亲的相处,让他学到了娘亲身上的某些特质。 又或许是他与生俱来带着的不服输。 他眼中的光亮始终坚定地燃烧着。 陈映晚想起上辈子,即使被陈晓玉各种苛待,佑景的性格也没有变得扭曲。 他在陈晓玉踩踏下倔强坚强地生长,最后赢得了自己的胜利。 陈映晚以为是磨炼铸就了上辈子的佑景,现在看来,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母子二人相视而笑。 一旁的柳翠云的心提起又放下,恍惚中觉得母子俩虽不是亲生,这一刻却又无比相似。 休息两日,陈映晚和佑景回到了侯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陈映晚依旧在厨房当她的厨娘,佑景也照常回到了书堂,隔着荛哥儿,再往右就是承慎。 先生走进书堂,眼神在三个孩子之间来回掠过,孩子们没有别样的反应,仿佛前几日的中毒事件只是自己的幻觉。 而承慎则微微侧头越过荛哥儿,看向了佑景。 他居然回来了。 他居然敢回来。 承慎不动声色地咬了咬牙,又暗自嗤笑一声。 再怎么样,也只是个五岁的孩子,他有的是办法对付…… 思量至此,他又猛地打住,想起前日陈映晚来势汹汹,半蹲在他面前平视他时的眼神。 那样冰凉,那样陌生,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可是在他的记忆里,陈映晚明明把自己当成了亲生孩子一样疼爱。 那些夜晚时分响起在床边的摇篮曲,每日早晚热腾腾的饭菜,还有永远温柔包容的微笑和眼神……恍如隔世,也的确隔世。 自从系统到来之后,为他解决了头疼,也让他上辈子的记忆越发清明起来。 他知道了自己上辈子究竟做了些什么,又是怎样疑心大起地将真心疼爱自己的陈映晚关进了后院。 直到陈映晚去世,他都没能相信陈映晚对自己的母爱竟是真心的。 如今绑定了系统,他更加清楚了一件事——陈映晚上辈子不曾算计过他,而他只是阴差阳错、错怪了娘亲。 好在他也带着记忆重生了。 第114章 真心 世人在他周遭熙熙攘攘,皆为利益,只有陈映晚,对他的赤诚真心未曾更改,无论是对着初见他那副瘦小病弱的身躯,还是养育他时面对他的阴沉不定,陈映晚始终包容接纳,一次次用那颗滚烫的真心融化他。 也只有陈映晚,能唤起他心底的一丝难以捕捉的温情。 如今他只想做一件事——重新得到娘亲的爱。 可惜他发现娘亲也重生了,对他无比戒备,甚至那日毫不犹豫地划破他的指腹,只为了确定系统有没有在他身上。 更让他感到难过的是,娘亲看着他的眼神里,竟带着一丝厌恶。 上辈子即使承慎将陈映晚关在后院,她至死都未露出过厌恶。 为什么她会为了一个只认识了一年的佑景对他心生厌恶? 承慎不明白,这两天他一直在想这件事。 直到现在,他看到了佑景的侧脸,忽然感觉佑景的表情有些眼熟。 似乎跟娘亲的神色有些重合了。 这一认知让他更加怨怼,佑景只是在娘亲身边待了一年而已……只有一年而已,为什么能学到娘亲的神情举动? 而娘亲养育了他十六年,却因为佑景放弃了他。 承慎心中杀意翻腾,可转瞬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娘亲对他厌恶……或许就是因为他太过激进了? 上辈子承慎扶摇直上,掌摄政大权,一路走来,脚下是无数枯骨。 少不了有人跪地求饶,但他并不在乎任何人的性命。 有人知道他是娘亲收养长大,壮着胆子求到娘亲头上,娘亲才发觉亲手养大的儿子竟成了那副罗刹模样。 或许从那开始,娘亲就对他生分了? 因为知道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承慎愣了愣。 是啊,一定是这样。 娘亲厌恶他,只是因为不喜欢他打打杀杀,讨厌他身上的血腥气,而不是因为佑景。 毕竟娘亲和他十六年的舐犊之情,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相处短短一年的佑景就烟消云散呢。 一定是这样的。 几瞬之间,承慎已经平复下来。 他要杀一个五岁的孩子,很容易。 但他不能让娘亲怨恨自己。 他拥有上辈子的记忆,虽然还有一些记不起来,可想要让一个五岁孩子以各种办法死掉还是简单。 不必他亲自动手,当然也不能让娘亲怀疑是他动的手。 反正……系统还有段时间才能被重新利用起来。 这段时间,且让佑景放松警惕,他不差这一年半载。 承慎眼前又一次浮现娘亲的面孔。 他曾经错过的,一定会重新找回来。 只要他让娘亲看到他的真心改变、看到他比佑景优秀得多,就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 他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娘亲还会像上辈子一样温柔地对他说话。 一定会的。 时间飞逝,夏秋飘然掠过,今年第一场冬雪洒落人间时,四人正凑在一起吃火锅。 “这个火锅……嘶……是谁研究出来的呢?” 柳翠云一边往碗里夹肉,一边斯哈斯哈地感叹。 之前只吃过清锅,如今陈映晚研究出来这个“牛油辣锅”,真叫人欲罢不能。 太上瘾了,吃了一次就想第二次。 “尝尝这个千层肚,我爱吃这个。” 陈映晚涮了七下毛肚,夹给了柳翠云。 柳翠云忙应了一声,将毛肚裹满麻酱往口中一送,嘎吱嘎吱地嚼了起来。 “这个好、确实好!” 陈映晚笑了笑,又从一旁的菌汤锅里给佑景夹肉。 这次的辣锅有点过分辣了,佑景吃得流眼泪,只能和陈月宜吃菌汤锅。 陈月宜盯着辣锅好久,没忍住也夹了一筷子,结果刚尝了一口就被呛得直咳嗽。 柳翠云连忙放下碗筷给月宜倒了碗茶水,“你看你,慢一点吃呀,不能吃辣还勉强!” 陈月宜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忍不住吐了吐舌头。 “看你们吃得那么香,我忍不住嘛。” 柳翠云好笑地摇摇头,还是给她夹了一块鸭血,又在清水里涮了涮:“喏,小口吃。” 陈月宜掂了掂茶壶,见没水了便要去添,走到门口仿佛感知到了什么,推开了门,只见外面银装素裹,满地雪白。 “下雪了。” 陈映晚端着茶碗走到月宜身边。 陈月宜却愣神:“上次雪天,我还不知道自己会有今日。” 那时她只想着,活过一天算一天,若被卖到好人家,或许这辈子安安稳稳地当好丫鬟,不被发卖就是最好的下场。 若被卖到秦楼楚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该一头撞死,还是该忍辱负重地活着。 她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这么自在。 吃着火锅,跟家人闲聊着,甚至要比在原本的那个“家”里还要快活。 “你想赏雪也得回炉子旁边再赏,门口太冷了,你才穿两件。”陈映晚提醒道。 方才吃火锅吃得身上发热,陈月宜把外衣解了放到一旁。 可她却不觉得冷,反而浑身滚烫,尤其心口烫得厉害,漫天雪花都平复不了她的炽热。 似乎有什么话在喉咙里翻滚着想要说出来,她目光灼灼地望着陈映晚,却见后者灿然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吃饭。” 陈月宜什么也没说,可陈映晚什么都知道。 她也露出了笑容,点点头,回到了火炉旁,柳翠云已经给她夹了满满一碗肉。 “快吃,你还是太瘦了……” 外头风雪依旧,屋里温暖如春。 这样的日子过了半月,陈映晚这日从侯府出来到了集市,刚走几步就听小贩们议论开了。 话语中提到了“惠王”二字,让陈映晚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陈映晚假装无意地凑上去问了几句,心里却不由一沉。 大家讨论的是前些日子从京中传出的消息。 惠王失了圣心,皇帝厌恶他至极,不愿留他在京城,于是将他派来了南方。 “不是说惠王做了很多事吗?圣上为什么会厌恶他?” “这就不知道了,总之京城早就传出来了,估计现在惠王已经在路上了……” 陈映晚回去的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 为什么? 第115章 怎么是他! 所有人都知道,惠王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弟弟。 上辈子在惠王去世前的那半年,陈映晚听惠王说过很多宫中之事。 当今太后是继后,皇帝是先皇六子,惠王是十三子,皆为上一任元后所出。 元后在皇帝十三岁时病亡,彼时惠王只有七岁。 继后上任后不久,先帝驾崩,她成为太后,辅佐年仅十四岁的皇帝即位,垂帘听政数载。 如今皇帝二十八岁,在位十四年。 惠王二十二岁,早在八岁那年就被继后送出宫外建府生活,十八岁时便辅佐皇帝料理政务。 皇宫内外都传说惠王已然投诚太后,否则太后不会给惠王入朝参政的机会。 但皇帝对惠王的态度又十分要好,仿佛不曾有过嫌隙。 所以惠王到底是太后还是皇帝一方的,谁也不知道。 上辈子陈映晚当面问过惠王,但惠王却只苦笑着摇摇头,不肯再提前尘往事。 所以至于惠王到底是谁的人,陈映晚也不清楚。 今日这个消息,也让陈映晚有些摸不清头脑。 此时的皇帝应该正和太后对峙着,倘若惠王真是他的人,贸然遣惠王出京城,对皇帝有什么好处呢? 陈映晚只想了一会儿便作罢了。 虽然惠王是承慎的亲生父亲,但天高皇帝远,皇家的事情,和远在怀州的陈映晚应当扯不上什么关系。 陈映晚当天回去的时候跟柳翠云商量了一下,准备租一个店面。 现在天气越来越冷了,小吃摊的人也变少了,若能租一个店面,有给客人遮风挡雨的地方,想来会好一些。 再者,她们也不必每天把卤货桶搬来搬去了,直接在铺子里做好就行。 柳翠云几人纷纷点头,深以为然。 陈映晚便托镇上的李婶采买时帮自己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店面。 这日陈映晚去书堂给荛哥儿送糕点,走到一半就见荛哥儿一行人往落桐院去。 看到陈映晚,佑景眼前一亮:“娘亲!” 承慎也远远地就看到了陈映晚,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陈映晚。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陈映晚给表少爷请了安,又问道。 为首的先生答道:“大爷想考考三个孩子学问,便让他们去一趟落桐院。” “你这糕点也一并送过去。” 先生是有眼力见的,几次见过陈映晚,也知道了陈映晚在侯府有些人脉,每次对方来送糕点,他都假装看不到,任由对方陪佑景多待一会儿。 在自己能力范围内,与人方便就是给自己方便。 陈映晚笑着应了一声,走在了队伍最后。 到了落桐院,三个孩子站在书桌前,荛哥儿要更靠前一些,准备听大爷的问题。 陈映晚无声地将糕点摆到了桌子上,又后退几步。 陆殷辞自然发现了她。 自从上次一别,陆殷辞已经很久没见过陈映晚了。 食谱倒是变更了一次,不过陈映晚没告诉他。 见到变了的吃食,他还让墨安去问了一嘴,得知是陈映晚怕他吃腻了,换的新食谱。 陆殷辞听了这话,在窗边坐了一上午,不知道在想什么。 墨安也没敢去打扰他。 直到午饭送过来,陆殷辞才张了张口:“把陈映晚叫来。” 墨安应了一声就要往外走,刚走两步又被陆殷辞叫回去。 “算了,赏些银子,不必让她来见我。” 墨安又应了一声。 虽然他无法揣测主子的心意,但他察觉到主子一定很纠结。 是因为上次佑景中毒、主子错怪了陈映晚,心中有愧吗? 可陈映晚只是一个下人罢了,主子在宽容待下,也不该对一个下人产生愧疚。 墨安总是搞不懂主子的心思,索性也不想了。 直到现在,陈映晚再次出现在落桐院,墨安觉得少爷眼里又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犹豫踟蹰。 不过那情绪很快消失,除了常年服侍陆殷辞的墨安,谁也未曾发觉。 陆殷辞先问了荛哥儿一些问题,对荛哥儿点点头,又提点几句便让他出去了。 荛哥儿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地退出去,一出门就撒了欢地往外跑。 陆殷辞又问了承慎和佑景一些问题。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陈映晚的错觉,陆殷辞问的问题好像要比问荛哥儿的还多。 甚至还有些关切的话语,像是“最近家中可曾缺什么”、“吃得睡得好不好之类的话”。 陈映晚只当是陆殷辞怕他们体内仍有余毒的关心。 两孩子答一切都好,陆殷辞便让他们去外面的林子跟荛哥儿一起玩了。 两个孩子离开,陈映晚也准备回后院,下一瞬却被陆殷辞叫住。 “你等一下。” 陈映晚顿住脚步,等待对方发号施令。 然而东间屏风后却传来脚步声,陈映晚轻轻抬头瞥了一眼,心中掀起惊骇。 来人年过二十,霁月光风,眉目清朗,仿佛一尊玉菩萨,却多了一份温和亲近之感。 ……居然是惠王! 惠王怎么会出现在侯府? 陆殷辞道:“殿下,这便是陈映晚。” “宿家一事,便是她告诉我的。” 陈映晚再次震惊。 宿三爷贪污受贿之事,是她借陆明煦之口告诉陆殷辞的,全程她并不在场,为的就是洗清自己的嫌疑,不被卷入其中。 ……陆明煦也是不会让她淌这滩浑水,所以只能是陆殷辞自己发现。 陈映晚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 也是,她怎么可能瞒得过陆殷辞这个老狐狸呢?人家是从小到大在染缸里熏陶长大的,她再重生两次也不一定有对方的心机城府。 她真是连陆殷辞什么时候发现的都不知道。 “没想到侯府一个小小厨娘,竟然对宿家辛秘了如指掌。” 此时的惠王还不认识陈映晚,陈映晚也没有上辈子承慎养母的身份,惠王听起来对她语气温和。 但和惠王相处过半年的陈映晚却无比清楚,惠王是在怀疑她的身份。 惠王表面温柔,眼神却如一汪春水包裹住的锋利,能看穿她整个人。 陈映晚自然也没蠢到用上辈子的经验跟惠王套近乎。 现在的身份差距,她稍有一句不慎,惠王就能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第116章 保命 几息之间,看似平和的陈映晚突然跪了下来。 她的手臂微微颤抖,似乎无比惊恐。 “贵人,奴婢真的只是碰巧得知,又遇到了宿家少爷当街侮辱奴婢和奴婢的友人,为了保命,不得已将听来的此事告知大少爷。” “至于真假,奴婢也是想碰碰运气的!奴婢真的不是有心报出假消息……贵人若要惩罚奴婢,还望不要迁怒于奴婢的孩子!” 惠王顿了顿,眼神在陈映晚身上扫了几遍。 听上去,陈映晚似乎以为他验证消息是假的,此番来兴师问罪。 惠王看了一眼陆殷辞,后者面无表情。 对于陆殷辞来说,陈映晚的反应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他本想开口为陈映晚辩驳,却没想到陈映晚先一步跪下,转移话题重心。 ……如果他不知道陈映晚的胆大包天,他还真会被陈映晚这副惊恐担忧的模样骗过去。 不过也好,惠王似乎愿意相信这样的说辞。 既然如此,陆殷辞也要跟着转变态度了。 “行了,殿下还没说什么呢,你倒是跪得快。”陆殷辞冷冰冰地刺了一句。 “起来说话。” 陈映晚顿了顿,慢慢站了起来,努力蜷缩成一团。 惠王忽然笑了一下,反复刚才的紧张氛围只是陈映晚的幻觉。 “你怕什么?你提供了这样有利的消息,本王该替怀州子民感激你才对。” “宿家三爷收受贿赂,河堤偷工减料,若发了洪水,遭殃的就是几万人。” 陈映晚局促地捏了捏衣角。 “奴婢没有那样大的胸怀,只是想自保罢了。” “况且……若没有贵人为民着想,奴婢就算知道再多消息也无计可施。” 惠王勾起唇角:“你倒是会捧本王。” 陈映晚低头:“奴婢只是说了心里话。” 陆殷辞此时再次开口:“行了,回去,不要跟任何人说你今日见过殿下。” 说罢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今晚到我院里。” 听到后一句,陈映晚出门的脚步绊住,差点摔倒。 陆殷辞脸色一黑——陈映晚真不会配合。 陈映晚离开后,惠王才笑吟吟地望向陆殷辞,眼里带着些许戏谑:“原来陆大少爷喜欢这样的女子。” 陆殷辞不动声色地看向院门口。 “谈不上喜欢,只是有些兴致罢了。” 惠王笑着摇摇头,谈起两个孩子:“你将他们养得很好,我该谢谢你。” “我与你父亲也是见过多次,知道他有意推出皇权之争,故而我本不想烦劳镇北侯府……只是京中形势越发严峻,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更遑论我的孩子。” “当初送来密函,本不指望贵府相助,没想到竟这样巧合。” 陆殷辞垂眸谦逊道:“惠王之子,便是我们侯府的贵客,自当好生照顾。” “更不必提为皇帝效命是臣子至高荣耀,我们照顾好殿下的孩子,能让殿下不分心地为陛下尽忠,也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了。” “只是……殿下的两个孩子性格各异,又不好特殊对待,只能充作伴读,不知殿下可有良策让他们得到更好的照顾?” 惠王依旧笑着:“这样便很好……” 他的视线落在落桐院门口,仿佛能依稀听到外面的孩童玩闹声。 他的声音很淡,跟着微风飘散出窗外:“这样平凡幸福的日子,是有些人一辈子也无法碰触的。” “如果可以,我希望他永远如此,不必回到我身边……” 惠王只是失神了片刻,便重新扬起笑容:“我去门口看看他们,你说了好一会话,歇歇。” 陆殷辞点头,看着惠王走远,脑子里开始回想惠王方才的那些话。 他本有意试探想知道哪个才是惠王的亲生儿子。 惠王偏偏不肯说。 既然如此,他只能一视同仁。 甚至不知为何,陆殷辞反而对惠王的回避暗自松了口气。 如果惠王说承慎是他的亲生孩子,那么佑景呢? 日后若有在两个孩子中抉择时刻,他就只得保住承慎、舍弃佑景。 他潜意识不愿这样做。 还不如就这么糊涂着,不去分辨两个孩子谁才是皇室血脉。 墨安倒了杯热茶在陆殷辞手边,陆殷辞端起茶杯,思绪又活泛开了。 他再次想到惠王方才的话——“原来陆大少爷喜欢这样的女子。” 按照他的设想,惠王就该以为他对陈映晚有些兴趣。 惠王在朝中浸淫多年,常以一副笑面示人,陆殷辞觉得对方的心思比自己还要难以揣测。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惠王表现得再仁慈,他也不确定惠王到底会不会杀陈映晚灭口。 毕竟宿家之事牵连甚大,不仅仅是一个河堤,再往上就是太后和皇帝的权力抗争,一步踏错满盘皆输。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陆殷辞要表示陈映晚是自己的人,至少能在惠王起杀心时有借口保下陈映晚。 一场戏罢了,陆殷辞早就演了无数场,家里家外,人前人后,他已经习惯演戏了。 可惠王的话,莫名让他心里一颤。 他喜欢陈映晚吗?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但偏偏的,他听到这个问题时竟然没有反感。 或许是因为陈映晚是弟弟心上人,他为了帮弟弟保住陈映晚,才没有反感的。 陆殷辞捏紧了手里的杯子,再次静止下来。 而一旁的墨安却偷偷叹了口气。 又开始了,他家少爷又开始露出不自觉纠结挣扎的眼神了。 中午陈映晚将佑景送到了李婶家,又回到侯府,准备等晚上去落桐院。 上午她听到陆殷辞那模棱两可的话,差点绊倒。 有惠王在场,陆殷辞的话听上去着实有些暧昧了。 但回来的路上陈映晚就想明白了,陆殷辞是想给她个聊胜于无的“身份”,倘若惠王动了杀念,她说不定能借此保命。 想到这儿,她就松了口气。 陆殷辞还是有点良心的,也算她没白写食谱。 晚膳时,她跟万嬷嬷取了膳食,带去了落桐院。 第117章 有人! 墨安开的门,陈映晚站在院门口试探问道:“那位贵人还在吗?” 墨安道:“不在落桐院,具体哪个院子我不能告诉你。少爷在书房等着你呢,快过去。” 陈映晚点点头,又不放心地问:“大少爷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墨安笑了:“你还怕少爷?” 陈映晚无奈:“你可别取笑我了。” 两人显然都知道陆殷辞的意思。 见墨安满眼调笑,陈映晚也稍稍放心,看来大少爷心情还算不错。 走进书房时,陆殷辞正在看书,陈映晚对此毫不意外。 “少爷,晚膳好了。” 陈映晚的声音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陆殷辞沉默着合上了书,扭头望向对方。 陈映晚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低垂着头,很懂事地跟他拉开一定距离。 在看到陈映晚之前,陆殷辞想了很久自己要说什么话,但在看到陈映晚的一瞬间,他又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陆殷辞一声不吭地用过晚膳,陈映晚和墨安收拾碗筷,陆殷辞静静地坐在一旁。 屋子里好静,是陆殷辞早已习惯的死寂。 可陈映晚却不是一直都这样的。 在他逼着陈映晚写下那封信之前,陈映晚每每都要盯着他吃完饭,再问他对哪道菜喜欢,哪道菜不喜欢,还要唠叨叮嘱自己不在的时候也不能挑食。 那时陆殷辞觉得她实在聒噪。 现在陈映晚却不肯再聒噪了。 陆殷辞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落差,可这落差从何而来,他也搞不清楚。 眼看着陈映晚收拾好了碗筷准备离开,陆殷辞忽然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声音有些嘶哑开口:“等一下。” “……” 见陈映晚的视线投过来,他偏过头补充道:“你该留久一些,碗筷让墨安送出去。” 陈映晚眨了眨眼,明白过来便点点头,将碗筷交给墨安:“好。” “奴婢需要做什么吗?” 陆殷辞静了几瞬,才道:“坐一会儿。” 陈映晚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奴婢站着就行。” “……” 在陆殷辞的注视下,陈映晚只好找了个凳子挨着边坐下。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流逝着,陈映晚盯着燃烧的蜡烛,从未像现在这般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 她和陆殷辞的关系,如今实在是太尴尬。 如果说两人还是一开始那样井水不犯河水也好,或者像那段她逼着陆殷辞不准挑食的日子也行。 偏偏现在,两人关系说好不好,说坏也不坏。 每每想到自己的那封信,又想到陆明煦,陈映晚心里就觉得格外烦闷,虽然平日面上不显,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的眼前还是会浮现陆明煦灿烂无比的笑容。 她知道自己和陆明煦不会有结果。 但顺其自然的结束和被人推动着被迫结束,感受还是大不相同的。 “你……” “大少爷……” 两人同时开口,陈映晚又尴尬地僵住了。 陆殷辞漆黑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光亮:“你想说什么?” 陈映晚干笑两声:“奴婢想问问大少爷需不需要添衣服,天有些冷了。” 陆殷辞闻言微微垂眸,看不出来什么情绪,半晌才反问:“你冷了吗?” 陈映晚连连摇头:“奴婢不冷,今早出门穿了五件,裹得很厚实。” “嗯……” 空气再次凝滞下来。 陈映晚悄悄做了个深呼吸,期盼着墨安早点回来。 “墨安暂时不会回来,他要去为殿下送晚膳。” 陆殷辞冷不丁开口,被看穿心思的陈映晚呼吸一顿。 陆殷辞又解释道:“殿下此行保密,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过你放心,殿下不会对你动手的。” 陆殷辞努力放轻语气,听起来还是有些生硬。 陈映晚又是一阵道谢,感激侯府对下人的体恤,大恩大德这辈子难报之类的场面话。 都是好听的话,陆殷辞平时也没少听,可此时此刻从陈映晚口中说出,陆殷辞偏觉得有些刺耳。 这似乎,并不是他想听到的。 陆殷辞缓了一会儿,终于不想再淹没于这片死寂里,主动开口道: “我听说你在街上开了个小吃摊。” “生意如何?” 陈映晚忙不迭笑道:“挣点小钱罢了,勉强养家糊口。” 又是场面话。 陆殷辞动了动指节,又追问:“听说你要租店面了,似乎不只是勉强养家糊口。” 陈映晚一愣。 如果说小吃摊的事情是陆殷辞随意听来的,尚可解释。 那租店面的事陈映晚只告诉了几个人,前些日子才拜托李婶帮自己找空铺的……陆殷辞怎么会知道? 陈映晚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有些无措的神色,飞快思考着,很快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陆明煦离开时曾在陆殷辞那儿留下过银子,让陈映晚缺钱了去找陆殷辞要。 想来陆殷辞是为了明煦的嘱托,才会打探她的行踪。 这个解释似乎很合理,陈映晚毫不费力地说服了自己,抬头应声道:“是,奴婢研究了些新菜式,不过做得还不算太好,所以没敢呈给少爷和老夫人。” 陆殷辞的眼神在陈映晚脸上流转,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神情,隐隐有些失望。 “我倒是很感兴趣,等你租下店面,可以告诉我,我会考虑去捧场。” “……” 陈映晚这次真的目瞪口呆了。 陆大少爷要给她的卤货店捧场?这有点不正常? 她还记得陆明煦从来不在路边小店吃饭,就是因为陆家管教得很严,不准在外面吃东西,生怕不干净。 陆殷辞怎么会感兴趣? 陈映晚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努力平复下情绪,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奴婢知道了。” 陆殷辞见对方态度越发疏离,心里越发地闷,张了张口: “你把我推到书房,可以走了。” 陈映晚在心里长舒一口气,立刻站了起来朝陆殷辞走过去。 走到轮椅后面,刚要握住把手,忽然觉得后背有股凉意。 不好的预感渐渐强烈,陈映晚攥住轮椅把手、猛地往后一拉。 陆殷辞被带动得前倾,没等他回过神来,陈映晚突然按住了他的肩膀。 下一瞬,陈映晚的呼吸落在他耳畔。 只听陈映晚声音极轻,带着一丝紧张的颤抖: “少爷,外面有人。” 第118章 危险情况 陆殷辞也跟着静止下来,他微微侧头看向陈映晚的侧脸。 陈映晚屏住呼吸,嘴唇抿成一条线,半眯着那双狐狸般的眼睛打量着窗外。 他看出来陈映晚明明害怕极了,却还是在努力冷静地判断周围状况。 陆殷辞垂眸望向她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紧张地将他肩膀的衣料拉出褶皱。 这只手不像养尊处优的闺阁小姐一般的白皙,反而有几道旧伤,手指修长有力,一看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陆殷辞喉结略微滑动了一下,又快速移开了视线。 陈映晚完全没有注意到陆殷辞的眼神,她脑子里已经闪过了无数个可能。 外面的人绝对不是墨安。 墨安不会这么蹑手蹑脚的。 也不可能是惠王的暗卫,以为她见识过惠王的人。 他们训练有素、每次神出鬼没,无影无踪,不可能被陈映晚这么轻易地发现。 ……排除了这两个,还会是谁呢? 总之不可能是什么好人。 诸多思绪一眨眼飘过,外面的人正朝主屋走来,陈映晚看向陆殷辞,小声道:“少爷,搞不好是冲你来的。” 陆殷辞:“……何以见得?” 陈映晚:“我没仇人,也没价值,再说这是你的院子……不冲你来冲谁来?” 陆殷辞:“你说得有道理,还算聪明。” 陈映晚:? 这突如其来的夸奖是怎么回事?是夸她有自知之明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陆殷辞又问。 陈映晚沉默片刻,这话应该她来问才对。 陆殷辞不是很聪慧吗,这么关键的时刻不该她来做主啊。 但是转念一想,陆殷辞双腿残疾,跑也跑不了,打也打不过,确实没什么主动性。 陈映晚立刻做出判断:“我去埋伏,如果他敢冲进来,我就动手。” 说着陈映晚从桌上摸了一个杯子就要往门口走去,却被陆殷辞拉住。 “……你拿杯子偷袭?” 陈映晚急道:“我没带武器。” 背包里倒是有簪子,不过她得在陆殷辞不注意的时候拿出来才行。 然而下一瞬,陆殷辞从身后变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拿这个。” 陈映晚又沉默了。 到底谁有随身空间啊? 陈映晚接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匕首,垫着脚往门口走。 门外的人却也停住了脚步。 “真的在里面吗?” “……没错了,我亲眼看着那女人进去、一个小厮出来……眼下只有陆殷辞和那女人在屋里。” 居然还是两个人。 陈映晚心跳得更快了,努力隐藏着自己的身形,将匕首举在胸前。 外面的人还在低语: “里面怎么没动静?” 另一人也侧耳听了一会儿,小声回道:“估计已经睡着了,也是好时候,趁机一刀毙命!” 陈映晚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果然是来寻仇的! 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映晚回头看了一眼陆殷辞,后者却神色如常,似乎根本不害怕。 注意到陈映晚的视线,他居然还好心情地扯了一下嘴角。 ……该不会陆殷辞也有暗卫? 可是都这个时候了,暗卫怎么还不出来? 一人率先推开了门往里走,就在陈映晚以为自己要动手伤人的一瞬间,只听“咻”的一声。 回过神来,男人已经倒地不起。 另一个人反应过来,扭身就要往外跑,下一秒院墙外却跳下来几个黑衣人,三两下就按住了对方。 果然有暗卫! 陈映晚松口气,攥着匕首的力道也松懈下来。 她又扭头看向陆殷辞,眼里颇有些恼火。 既然陆殷辞有暗卫,为什么不早点让他们出来?害得她吓个半死。 陆殷辞无视了陈映晚的眼神,待那几名黑衣暗卫扛着两人进来,又把一死一伤按在地上。 死的男人后背中箭,是暗卫的手笔。 受伤的男人蒙着面,被暗卫打了一顿遍体鳞伤,挣扎着被扯下面罩。 陈映晚看清对方的长相,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宿荣!?” 陆殷辞也有些意外:“这么不要命,亲自来杀我?” 不知为何,宿荣的脸上有一块新伤疤,此时正目眦尽裂地瞪着两人,听到陆殷辞的话啐了一口:“呸!我早就想杀了你,今日算你命大!” 陆殷辞无奈一笑:“我和你什么仇什么怨?非杀我不可?” 宿荣扬起头:“不必废话了,想杀就直接杀了,反正我已经被你抓住了,有什么事,我宿荣一个人承担,和我宿家无关。” 宿荣的反应有些过于奇怪。 正常人被抓之后,要么求饶,要么放几句狠话认命,可宿荣的反应却好像早就料到自己会被抓,甚至……一心求死。 如果说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想要拼死杀了陆殷辞,那他的行动不应该这么草率。 不仅亲自来,还只带了一个人。 “是宿三爷派你来的吗?”陆殷辞问道。 宿荣却冷笑一声,语气坚定:“不是,我已经说过了,我一人做事一人担。我想杀你,只是因为上次你逼着我给你和这个贱人道歉,我怀恨在心,所以潜入陆府。” 陈映晚却上下打量着他,狐疑道:“但是……你不想想你的母亲吗?” “我记得你为了你卧病在床的母亲免听流言,可谓煞费苦心,现在怎么不想着她了?” “你若是死了,你母亲怎么办?” 宿荣死死地瞪着陈映晚:“这用不着你管!”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被三叔骂,如今也不会……” 说到一半,宿荣猛地住了口,不再说话。 说话之间,惠王也带着墨安赶来了。 宿荣并不认得惠王,还在梗着脖子一副求死的模样。 直到陆殷辞叫了惠王一声殿下,宿荣才突然将目光移了过去。 惠王笑着看向宿荣:“宿少爷是知道本王在侯府吗?” 宿荣咽了口唾沫:“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偏偏挑今天来报仇?” “还是说,你今天来,是为了向本王证明什么?” 第119章 墙头草 宿荣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惠王叹了口气:“宿家当真手眼通天,此行我已极尽小心,连下人都没带来,还是被宿家发现了。” “你说,我留你还是不留你呢?” 宿荣听到这话,下意识想去看惠王的表情,却不期然与惠王对视。 宿荣立刻低下头,却已经被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情绪。 惠王笑道:“因为你是宿家的少爷,所以本王不能随便杀了你,否则宿三爷会来兴师问罪。” 诚然宿三爷身份怀州知府,绝不敢对皇亲国戚兴师问罪。 但强龙不压地头蛇,惠王若想杀了宿荣,还是得给宿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那就先留着,明日一早,想必宿家会有人来。” 低着头的宿荣瞳孔放大,显然又被惠王说中了。 宿荣被带下去后,惠王眼里带笑地看向陈映晚和她手里的匕首。 “没想到陈姑娘这般果敢。” 陈映晚又变回了那副乖巧守规矩的模样:“多谢贵人夸赞,奴婢不过是做了分内的事。” 惠王又看了陆殷辞一眼,饶有兴趣地问:“倘若今日没有暗卫潜伏在周围,陈姑娘如何以一敌二?” 陈映晚:“奴婢没想过。” 她的确没想过,方才情况危急,如果她不站在门后偷袭,难道要指望一个残疾的陆殷辞吗? 让陆殷辞替自己冒险,对两人都没有好处,还不如她自己上。 她经常做农活,不说身强力壮,也比陆殷辞更有力气。 惠王低笑几声,又道:“陈姑娘勇气可嘉,该赏。” 陆殷辞面无波澜地点头:“是该赏。” 陈映晚等了一会儿,没见墨安去拿银子,不由瞥了陆殷辞一眼。 墨安忍不住道:“映晚,你可以回去了,赏银明日会送到厨房的。” 陈映晚一顿。 好,看来落桐院里没有现银。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刚到侯府就被墨安叫了过去。 墨安笑盈盈地递给她一张银票。 陈映晚看清上面的数额,顿时满眼笑意。 五十两! 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尤其最近她在寻租店面,正是用钱的时候。 这笔银子可谓解了她燃眉之急。 陈映晚当即道:“替我谢过大少爷和贵人。” 墨安笑道:“要谢你当面谢……今日还要你配合一下,跟在大少爷身边。” 说着,墨安往前挪了挪,又压低了声音耳语道:“宿家来人了。” 惠王说得很准,宿家三爷一大早就来请罪了。 如果说这件事和宿三爷没有关系,陈映晚是绝对不信的。 陈映晚先去了落桐院,大少爷早已穿戴整齐,给了陈映晚一个眼神,让她推自己去前院。 与惠王汇合后同行,一进院门,便见宿三爷站在堂中。 见到惠王,宿三爷神色谨慎地跪下行礼:“见过惠王殿下!” 惠王笑容温和,忙上前扶起了他:“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宿三爷被扶起来,竟然红了眼眶。 “托殿下的福,一切都好……自三年前京中一别,下官心中惦记着陛下与殿下,如今终得一见,心中甚是感激,一时失态……” 陈映晚暗暗称奇,这宿三爷的演技可谓出神入化。 如果陈映晚不知道内情,还以为宿三爷是惠王的故交呢。 好在惠王也是个演技极佳的,笑容不变,却自然而然地提到了昨晚发生之事。 宿三爷抹了一把眼角,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下官这个侄儿实在任性无比,这些年下官没少责骂他,却因公事繁忙无暇将他带在身边教导,才让他惹出了今天这乱子……” “惠王和陆大少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千万要给下官一个补救的机会。” 话已至此,一旁的陈映晚也算搞明白了宿三爷此举的目的。 不难猜测,宿三爷已经知道了惠王要查他贪污受贿之事,而且知道惠王藏身侯府。 派宿荣昨晚来“寻仇”,只是一个幌子。 宿三爷不能光明正大地来侯府找惠王,必须借宿荣这件事,“误打误撞”地见到惠王。 因宿荣的身份,不能随意打杀,势必要让宿三爷前来商议。 而宿三爷费了这么大周章,只是想要一个机会——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惠王依旧言笑晏晏:“按你的意思,该如何补救?” 宿三爷弯下腰:“但凭殿下开口,下官能做到的绝不推辞,就算做不到……赴汤蹈火,也要做。” “毕竟当年下官来到怀州是太后懿旨,太后还亲口叮嘱下官,一定要事事为民生,不得辜负太后的信任。” “殿下来怀州此行,想必也得了陛下亲自嘱咐,为君为民之心,下官同殿下是一样的。” “……” 表面是为了宿荣,实际是想堵住惠王的口,不想让惠王继续查下去。 还拿出太后来挡,不过是想提醒惠王——你如今已经被皇帝厌弃,不如就弃暗投明,为太后做事。 陈映晚不由看向惠王。 他会怎么做? 上辈子惠王不曾自己站在哪一边。 但陈映晚知道上辈子皇帝没能斗过太后。 自己去世的三年前,皇帝驾崩。 太后扶持着自家侄女和皇帝的血脉——年仅六岁的小太子登上了皇位,垂帘听政。 倘若惠王是皇帝的人,那在太后上位后,惠王哪怕不被清算,也起码会被请出京城。 但惠王依旧待在京城,甚至他的儿子承慎还成为了摄政王,与太后一内一外把持朝政。 如此看来……惠王似乎并不是皇帝的人。 转念之间,惠王轻拍了一下宿三爷的肩膀,收敛了些许笑容。 “为君为民之心……本王自然是与你相同的。” “宿荣不过十几岁,正是喜欢玩闹的年纪。” 惠王说到这儿,便看向了陆殷辞。 后者微微垂眸,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 “没错。” “荣少爷不曾伤到我,只是玩闹罢了。” “待会儿我会派人送荣少爷毫发无损地回去,宿三爷不必担心。” 宿三爷笑得更真切了。 第120章 数以万计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有再说话。 分岔路口,惠王回了自己的院子,陈映晚也将陆殷辞送进落桐院。 “……” “你不想问我什么吗?” 眼见陈映晚要走,陆殷辞开口叫住了她。 陈映晚抿了抿嘴唇,反问道:“奴婢这样的身份,能问吗?” 陆殷辞忽然笑了一下。 陈映晚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听他说:“你问,我尽量解答。” “这里只有我、你和墨安,没人会怪你打听太多。” 难得见陆殷辞这般温和,陈映晚一头雾水,不知道对方的态度因何转变得这么大。 但陆殷辞给了她随便问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既然如此,奴婢就斗胆问了。” “殿下为什么要放了宿荣?” “宿荣若日后再来报复,奴婢又当如何?” “还有……”陈映晚深吸一口气,“河堤之事,殿下不打算再管了吗?” 陆殷辞一一解答道:“放了宿荣,自然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你应当明白的。” “至于日后,你依旧早午来送饭,或者干脆留在落桐院,领大丫鬟的月例。” 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若不愿,自然可以依旧做厨娘,我不会强求。” 陈映晚愣住了。 陆殷辞这是唱得哪一出?之前对着她一个笑脸都没有,现在却让她干脆就留在落桐院当丫鬟? 被陈映晚狐疑的眼神盯住,陆殷辞觉得有些好笑。 其实不只是陈映晚惊讶,就连昨天的他也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他半年来在不明的情绪里挣扎徘徊,直到昨夜,陈映晚俯身在他耳畔说话的那一瞬,他好像都明白了。 他对陈映晚是有好感的。 他之所以徘徊犹豫,甚至有些痛苦,是因为他潜意识不认为这份好感是正确的,就像他发现明煦喜欢陈映晚的时候,他认为陈映晚的身份根本不配被明煦喜欢。 对自己来说,也是这样。 陈映晚一个乡野出身的厨娘,除了那张还算不错的脸,没有任何价值。 可他偏偏对陈映晚产生了那么一丝丝男女之间的好感。 在彻底看清了自己的想法后,陆殷辞翻来覆去彻夜未眠,直到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被子上,陆殷辞缓缓睁开眼,想到了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殷辞已经很久没发现让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了。 小时候父亲教他读书,他遇到了搞不懂的地方,会废寝忘食地查阅,直到自己弄懂,才会放下。 这种男女之情,就像他不明白的知识,对他来说是很新鲜的。 他不是没看过那些有关情爱的话本,可他从不理解所谓“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现在他发现自己拥有这颇为奇特的感觉,想进一步搞清楚这份感觉是从何而来。 所以现在的陆殷辞不想逃避自己这种情绪。 他要跟陈映晚接触得更多,搞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她产生好感。 只有找到原因,他才能将好感的来源掐断——是的,他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会对一个厨娘产生兴趣。 不过他会给自己一点时间。 等到他搞清楚原因,就不会再对陈映晚这种没有价值的人产生感情,也会失去一个弱点。 他喜欢这种遇到难题的时刻,也喜欢慢慢解开难题的过程。 最后,再将它彻底放下。 这就是陆殷辞的解决之道。 陈映晚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以为陆殷辞是被昨天的事情刺激到了,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问下去。 陆殷辞却心情很好地继续回答:“至于第三点……” “你觉得河堤很重要吗?” 陈映晚皱了皱眉道:“昨日贵人说过,如果河堤不好好修建,会死数以万计的百姓。” 陆殷辞声音很轻:“我知道,但跟皇权之争想必,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陈映晚怔愣,以为自己没听清:“少爷的意思是……” 陆殷辞道:“你以为惠王真的在意那些人的命吗?太后会在意吗?皇帝会在意吗?” “他们真正在意的是谁在修建河堤上拥有主动权。” “今天惠王去彻查贪污一事,那主动权就在皇帝手里。” “如果惠王不去查,那太后就掌握了主动权。” “至于百姓的命……”陆殷辞扯了扯嘴角,似乎早就司空见惯,“除了百姓自己,没人在乎的。” 陈映晚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也就是说,昨日惠王说的那些都只是场面话吗?几万人的生死,就只是皇家争权的牺牲品吗? 既然如此,惠王又是怎么那般轻描淡写地说出那些话的? “还不明白?” 陆殷辞又问,如今的他对陈映晚格外有耐心。 陈映晚摇摇头:“明白了,只是……” 还是无法接受罢了。 无法接受几万人的命运就因为一句话被改写。 也无法接受……惠王和自己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陈映晚和承慎被接回惠王府,惠王对她的态度十分温和,也从没有在她面前说起过这些权力带来的腌臜事。 偶尔提起朝堂上的事情,也只是引人一笑的趣事。 如今看来,陈映晚根本不了解惠王……就像她从来不了解承慎一样。 “慢慢会接受的。”陆殷辞道,让陈映晚推自己到书架旁,指着一本兵法,扭头看她。 “这本书,你拿回去读读,说不定有助于对这件事的理解。” 陈映晚哑然苦笑:“奴婢理解这些又有什么用?总归改变不了。” 陆殷辞却挑眉道:“你改变不了,或许你的后代可以。” 惠王没有点名道姓哪个是他的亲生孩子,也就是说佑景有可能是惠王的子嗣。 如果惠王站队成功,那么惠王的子嗣日后也能参政,到时候……佑景自然有改变的力量。 陆殷辞不能左右惠王的想法,更不能左右皇帝和太后的,但说不定佑景日后可以呢? 陈映晚闻言一顿,从陆殷辞这话听来,他似乎已经知道佑景和承慎的身份。 但转念一想,就算不知道两个孩子的身份,说这话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 她思索片刻,还是伸手拿下了那本书。 “那奴婢就带回去,多谢少爷。” 另一边的马车上,宿荣神情恍惚地思索着昨日深夜惠王对自己说的话。 惠王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语气堪称温和地对他说: “如果你愿意,或许我能帮得上你……还有你的母亲。” 第121章 幸或不幸 几天后,佑景完成了学武任务。 【主线任务三(4):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三套刀法+暗器。】 【任务奖励:100积分+兵法四册。】 兵法兑换后,陈映晚把系统给的兵法和陆殷辞借给自己的兵法同时交给佑景。 佑景分别看了几页,果断选择了先读系统兑换的兵法。 陈映晚兴致勃勃地问道:“不一样吗?” 佑景点头,指着系统兑换的册子:“这个更容易理解一点。” 看来只要是系统给的,都是为育儿准备的,连兵法都是五岁孩子能看得懂的。 陈映晚去火炉旁揉面,晚上打算包肉包子,揉好的面放在火旁醒发,又擦了擦手。 “这段时间承慎没有做什么不好的事?” 佑景翻书的动作一顿,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盯着他呢。” 陈映晚笑道:“那就好……辛苦你了。” 佑景不仅要读书、练武,还要盯着承慎以防对方使绊子,这对一个五岁半的孩子来说未免压力太大。 好在佑景能接受。 当天晚上陈映晚包了白菜肉包,吃完饭佑景提出再做一次真题。 前几个月陈映晚给佑景兑换出第三套真题试卷,但佑景只考了90分。 据系统显示,因为之前佑景的成绩很好,所以这次加大了难度。 佑景对这次成绩很不满意,于是开始更加用功读书,一连几个月都没有提出再次答题。 现在佑景终于提出来,陈映晚也暗暗松了口气。 她还真怕佑景会因此失去信心。 陈映晚兑换出试卷,又烧了一根熏香计时答题。 陈映晚则洗洗涮涮,往门外泼水的时候听到东二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顿时警惕起来,踩着雪挪了过去,一推开门,却见柳翠云和陈月宜围着糯米。 糯米躺在地上呜咽着,陈映晚第一反应是糯米受伤了。 但陈月宜转身朝陈映晚一笑,怀里抱着一只小狗,她这才知道原来是糯米生宝宝了。 柳翠云笑道:“方才就要生了,我听佑景要答什么考卷,就没叫你们。” 几只小狗黑白相间,生到后面越来越潦草,最后一只出生的小狗长得烟熏火燎。 白菜则围着糯米和小狗们转圈,时不时停下来帮糯米舔毛。 这一年来鸡圈里多了几只小鸡,小鸭子也新生了两只。 现在小狗也多了起来,院子越发热闹了。 陈映晚道:“明天给糯米煮点肉吃,好好补一补。” 陈月宜连连点头:“今天我要把糯米带到床上睡。” 柳翠云也道:“再添个火盆,屋里暖和点才好。” 他们把小狗们带进屋里,西屋书桌前的佑景也停下了笔,朝外面喊了一声:“娘亲,我答完了!” 陈映晚算了一下分数,松懈下来。 九十八分,这个任务算是达成了。 【主线任务二(4):晋级三年级】 【达成条件:第三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15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佑景只错了一道题,陈映晚不遗余力地夸了几遍,佑景便高高兴兴地去看小狗了。 陈映晚则叫出系统查看奖励。 系统立刻出现:“可以在150积分以内选择商城里的任意商品!” 陈映晚道:“那就来一包优质辣椒种子。” 系统升级后商城里就多了优质辣椒种,和系统之前保证的一样,这次的辣椒种可以留种,而且产量也会比之前更好。 兑换后的种子被陈映晚放在了随身背包里。 现在的背包里有一瓶孔雀胆、陈映晚娘亲留下的遗物,她还往里面放了一把匕首。 经过上次陆殷辞遇袭一事,她觉得随身准备个武器更安全些。 而且放进系统兑换的背包里,外人搜也搜不出来,省了很多麻烦。 新的任务很快出现: 【主线任务二(5):晋级四年级】 【达成条件:第四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20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随着年级等级的提高,任务奖励的积分也越来越多了,上次晋级三年级的奖励还是150积分,四年级就变成了200积分。 陈映晚算了一下,如果开春之前佑景能晋级四年级,陈映晚就有足够的积分兑换优质辣椒种子——大概两亩地的量。 又是大年三十,除夕佳节,侯府热闹的时候,陈映晚这样的下人也是正忙碌的时候。 陈映晚做好了两道午膳,正想着晚上回家做点什么饭菜,却听有人叫自己。 抬头一看,竟是墨安亲自来了。 这段时间陈映晚按照陆殷辞的要求,每天早上和中午都会送膳食到落桐院。 陈映晚对陆殷辞的转变有些茫然,但好在只是送膳食,陆殷辞没有再说过做过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让陈映晚稍稍安心。 墨安亲自来找她……这种情况很少见,毕竟墨安是大少爷身边唯一一个贴身侍从,若不是要紧事,墨安不会被派出来。 他一出现,厨房内众人的视线便投了过去,不少人想上前攀谈几句混个脸熟,还有人想跟着陈映晚一起过去看发生了什么。 陈映晚被大家注视着,硬着头皮快步走过去,又拉着墨安到角落:“你怎么来了?大爷午膳还没做好呢。” 墨安道:“是少爷想找你,有事要跟你商量。” 不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么急,连这么一会儿都等不了,陈映晚叹了口气,只好跟着墨安去了落桐院。 路上陈映晚叮嘱墨安,日后不要再这么光明正大地找她了。 之前陆明煦在的时候,礼棋去厨房找她,众人还能勉强接受。 现在墨安又隔三岔五来找,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给两位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还是捏着少爷们什么把柄呢。 墨安讪笑道:“是少爷一定要我亲自找你、当面传话给你的,我也没办法。” 其实墨安也试图劝过大少爷,这样一来陈映晚肯定会吸引很多注意,且恶意要比善意多得多。 但……大少爷不甚在乎就是了。 得知大少爷不在意,墨安也就不敢再劝。 对于下人来说,主子要见她就是赏她脸,她必须高兴,怎么能不知足呢? 尤其大少爷又是那样的性格。 往好了说,是不为他人动摇,往难听了说,那就是冷心冷肺。 不过墨安到现在也没搞懂自家少爷对陈映晚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若说少爷厌恶陈映晚,却还频繁和陈映晚接触。 若说喜欢……却比当初的二少爷还不顾陈映晚死活。 也不知陈映晚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122章 作客 陈映晚进院子时,毫不意外地看见陆殷辞正坐在书桌前。 陆殷辞望着窗外落雪,视线却被西厢房吸引了注意。 去年今日,陈映晚和佑景在西厢房过了年,门楣上是各种颜色的过门笺,窗上贴着灵动的红窗花。 那是陆殷辞难得一见的热闹。 所以陆殷辞想,或许他对陈映晚产生好感,也有一部分是因为陈映晚带来的热闹。 于是他想再试一次。 在他暗示了自己的想法后,陈映晚愣住了。 “……少爷的意思是,让奴婢今年依旧带着佑景在西厢房过年?” 陆殷辞点头:“我会给你银子置办年货。” 陈映晚张了张口,略显尴尬地笑了一下:“少爷,这不是银子的问题。” “奴婢家里早就准备好了年货,就等着奴婢带着佑景回家做年夜饭呢。” 陆殷辞一顿,探究地望向陈映晚:“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四叔婆,还有四叔婆的女儿,她们夏天就搬了过去,如今也算是我和佑景的家人了。” 陆殷辞沉默了。 在一片寂静中,陈映晚飞快地思索着陆殷辞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难道是因为今年二爷不在家,陆殷辞觉得寂寞? 就算真的寂寞,也不应该找她啊! 她还记得去年春节自己和佑景在落桐院西厢房的那些日子,连说话都不敢太大声,想跑想笑就更不必提。 一年就这么一天,家里已经买好了鞭炮、对联,就等着陈映晚回去贴呢。 她都能想象到佑景去点鞭炮,一边笑一边往回跑的画面。 去年她没给佑景的新年,本想在今年全都补上的。 所以陈映晚自然不愿意为了几两银子放弃和家人庆贺新年。 可对于陆殷辞来说,这似乎很难理解。 “你要多少银子?” 陈映晚低了低头:“奴婢真的不要银子。” 陆殷辞又沉默了。 陈映晚看了他一眼,鼓足了勇气,试图提出一个陆殷辞绝对无法同意的办法:“要不,大少爷去我家?” “?” “!” 墨安瞪大了眼睛,疯狂用眼神暗示陈映晚。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陆殷辞也微微挑眉看向她。 陈映晚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也没说。 反正她提出了可行的办法,至于陆殷辞同不同意那就是陆殷辞的事。 总之她不愿意让佑景在落桐院过年。 哪怕陆殷辞生气,她也不愿意。 半晌后,陆殷辞张了张口。 陈映晚已经准备接受责骂,下一秒,却听陆殷辞缓声道: “也不是不行。” 陈映晚:? 她是不是听错了。 紧接着陆殷辞继续说道:“我自瘫痪以来,很少出门,就算出门也是应邀赴会。” “那些流水般的宴席我早就看腻了。” “听明煦说,你家依山傍水,是真正的偏僻山野,或许别有趣味。” 陈映晚心情十分复杂。 她家的确依山傍水,也的确偏僻,但从陆殷辞口中说出来怎么就这般别扭。 而且她也真的没想到陆殷辞居然会赞同这个可能。 “不过,我今日还是要在府里陪祖母过年的。” “明日一早我会去你家里。” 陈映晚神色为难:“多谢少爷不嫌弃奴婢,愿意去奴婢家中做客,只是……家人粗鄙,家中更是简陋,恐怕少爷会不大适应。” 陆殷辞:“……你是当真的吗?” 陈映晚硬着头皮点头:“真的,奴婢家里真的不配少爷大驾。” 陆殷辞眯了眯眼。 如果说陈映晚先前那些话,只让他以为陈映晚不敢离他太近,那通过这句话他真的感觉到了陈映晚的刻意躲避。 陈映晚不是不想来落桐院过春节,只是不想和陆殷辞一起过罢了。 “……我很可怕?” 陆殷辞问道。 陈映晚愣了一下,立刻否认:“没有,奴婢觉得大少爷温和慈祥,待下宽容,何来可怕一说?” 陆殷辞又深吸一口气。 他可以断定陈映晚在胡说八道了。 连他自己都知道自己和“温和慈祥”沾不上边,可见陈映晚只是在搪塞他。 自己做了什么,至于让陈映晚这般抗拒? 陆殷辞突然觉得有点烦躁,甚至产生了一丝逆反心理: “我明天去定了。” 陈映晚:? 她就差把疑问写在脸上了。 但接收到墨安的眼神示意,她还是僵硬地笑了一下,点头道:“好,奴婢自当倒屣相迎。” 走出落桐院,墨安和陈映晚齐刷刷地叹气。 两人对视一眼,陈映晚懊恼极了:“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墨安也满眼忧愁:“我也没想到少爷会这么任性。” 大少爷多少年如一日,比和尚还严于律己,更是八百年不出一次门。 结果好不容易出门,是要去陈映晚家里? “你家不会真的很偏僻?”墨安忧虑道。 “老夫人知道了肯定很生气,觉得我没劝住少爷。” 陈映晚沉默片刻:“要不……你去找老夫人劝一劝大少爷?” 墨安:“那怎么可能!少爷决定的事情谁能改变?” 之前或许老夫人还有点话语权,但现在大少爷年龄越来越大了,显然已经成为了陆府的新主人,上到管家下到仆人都以大少爷为主。 老夫人也从话事人变成了偶尔提供意见的长辈。 如今陆殷辞想“跋山涉水”地去柳湾村,老夫人只会责怪陈映晚勾引、墨安服侍不力,却不会责怪陆殷辞胡闹。 两人又对视了一眼,只见对方眼里如出一辙的无奈。 墨安又从怀里掏出几两银子,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好好收拾一下,明天少爷去做客,高兴也就算了,若是不高兴,咱们都别干了。” 陈映晚:“……我尽量。” 第123章 家的感觉 回家后陈映晚跟家人说了这件事,佑景也一脸不解。 但柳翠云和陈月宜倒是很兴奋。 “侯府的大少爷要来咱们家做客?映晚,这是好事啊。” “那样的人物,咱们平时见都见不到!待会儿吃完饭我好好收拾一下屋子,可不能给你丢脸。” 陈映晚笑得勉强:“你不知道,这位大少爷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明日大家都小心些。” 被陈映晚这么一说,柳翠云也没刚才那般兴奋了,不过她还是努力营造过年气氛:“好了,就算他来也是明天才来,怕什么?” “这是咱们四个第一次一起过年,都高兴点……我去剁饺子馅,映晚你和面,待会儿咱们一起包饺子。” 陈映晚也振作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包饺子,又顺手揉了揉佑景的小脑子,“来,跟娘亲一起揉面。” 佑景笑着点头:“好!” 两盆馅料,一盆是牛肉芹菜的,一盆是白菜猪肉的,一锅煮饺一锅蒸饺。 柳翠云下饺子,陈映晚和月宜就去门口贴对联。 对联贴好,佑景已经站在鞭炮旁等待已久了:“娘,我点火了?” 陈映晚笑道:“点!” 佑景点了火就捂着耳朵往回跑,最后一头扎进娘亲的怀里。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着,一年的疲惫仿佛在这一天消解在鞭炮声中,重新点亮人们对新一年的期望。 陈映晚搂紧了佑景,又低头看着他。 佑景正捂着耳朵笑得开心,似乎感受到娘亲的视线,他抬头和娘亲对视一眼,眸子里是乍现的光亮和满满的幸福感。 佑景抱紧了娘亲,脸颊贴在娘亲的衣服上,空气里弥漫着皂角香气和炮竹的味道。 随着柳翠云一声“饺子好喽”,陈映晚拍了拍佑景的肩膀。 “走,回去吃饺子。” 陈映晚提前做好了几份小凉菜,热菜有一份红烧鱼、小酥肉,还按系统给的食谱做了一道毛血旺,这几道热菜一直放在火炉上煨着,等饺子上来,就正式开饭了。 这是她们第一次吃年夜饭。 去年陈映晚和佑景在落桐院过得憋闷,今年在家过年,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年味。 几人说着这段时间的趣事,柳翠云尝了一口毛血旺,连连夸赞陈映晚的厨艺好,能研究出这么多辣椒有关的菜肴。 陈映晚笑道:“都是从别人那儿得来的菜谱,我只是改了口味。” 柳翠云道:“不管谁想出来的菜,只要咱们年后开了铺子,生意肯定好极了!” 她们已经选好了店面,就等年后签完契约就可以布置里面了。 吃过年夜饭,几人又聊了一会儿就睡了。 第二天陈映晚早早地醒来,不安地等待陆殷辞。 她希望有各种事情绊住陆殷辞,让他没机会来,否则这件事被老夫人知道,肯定又是麻烦。 陈映晚把昨晚的饭菜热了一下,柳翠云和陈月宜也睡醒了。 “过年好!” 两个孩子拜过年,陈映晚和柳翠云笑眯眯地拿出压岁钱。 几人吃过早饭,打开房门,发现昨天半夜开始下雪了。 陈映晚和柳翠云一人拿着一把扫帚出门扫雪,正扫着,柳翠云拍拍陈映晚的肩膀,将一个小荷包递到她面前。 陈映晚一愣。 柳翠云笑:“这是你的压岁钱。” “……” 陈映晚不知道该说什么,呆呆地接过了小荷包,几番张口都没能说出来话。 “傻丫头,你也是个孩子呢。” 柳翠云用温暖的手指拂去陈映晚头顶的雪花,又挽过她鬓边的碎发。 “才十七岁就这么厉害了,要是你娘看到你这个样子,肯定高兴。” 柳翠云笑着说完,便又转身扫雪了。 陈映晚面对着满地银白,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挥了几下扫帚,突然手背一暖。 她似乎哭了。 娘亲去世得太早,和娘亲有关的记忆久远到模糊了。 陈映晚不记得已经多久没有人像刚才那样对自己说话了。 她对佑景毫无保留的爱,何尝不是对小时候自己的弥补。 “娘!” 佑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陈映晚连忙抹了一把眼泪,笑着回过头。 只见佑景捧着一个汤婆子朝她跑过来:“娘,我给你灌了个汤婆子,你手上有冻疮,我来扫雪,你去屋里暖和着。” 陈映晚接过汤婆子,又捏捏他的小脸,笑道:“你还没有扫帚高呢,快回去,娘一会儿就扫完了。” 佑景仰着小脸:“那我陪娘亲一起!” 说着,佑景站在了上风口的位置,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展开双臂:“我给娘亲挡风!” 一旁的柳翠云笑得合不拢嘴:“佑景真孝顺!可惜你个子太小了,给白菜挡风还差不多。” 在雪地里疯跑的白菜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溜烟地跑过来在佑景身边转圈。 佑景毫不气馁,扬起下巴道:“我才五岁半,还有得长呢!等再过几年,一准儿能长得比房子都高!” “到时候我在院子里一站,把雪都挡住了,就不用扫雪了!” 柳翠云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陈月宜也捏着帕子掩唇笑不停。 陈映晚好笑地摇摇头,刚要说什么,突然看到远处一辆马车驶来。 虽然没有带着旗帜,但陈映晚一眼就看出来那是陆家的马车。 之前陆明煦来她家的时候还懂得不给她惹麻烦,都是做驴车或是牛车来的。 到了陆殷辞这儿…… 陈映晚眯了眯眼。 她原以为陆殷辞是个守规矩的苦行僧,现在看来,他疯起来就是脱缰的野马,谁也管不了,他也不在乎任何人。 另外几人也注意到了马车,柳翠云放下扫帚,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映晚,我待会儿要说什么吗?” “要不要跪下?” 陈映晚握住了柳翠云的手,安抚地笑了笑:“不必如此。” “只当他是寻常客人。” 她们又不在侯府干活,更不必依附侯府。 就算陆殷辞觉得招待不周,要怪也怪不到柳翠云头上。 陈映晚简单交代过一些口头礼仪,说话之间马车已经停在了不远处。 陈映晚为首迎了上去,陆殷辞也被墨安和几个侍从抬下了马车。 “山路泥泞,大爷辛苦了。”陈映晚低头道。 陆殷辞视线落在她身上……依旧是那般疏远的态度。 他记得明煦当初给自己描述的画面并不是这样。 第124章 恶向胆边生 陆殷辞心里没来由的烦躁起来,明明路上还是很期待着抵达的一刻,然而一路的期盼却在他发觉陈映晚态度疏离的瞬间分崩离析。 他并不希望陈映晚用这种态度面对他。 似乎一切都是从他逼陈映晚写下那封信开始的,但今时今日,他依旧认为自己没错。 是陈映晚不懂得知足,更不懂得分寸。 但他又隐隐有些不甘。 为什么当初陈映晚能对陆明煦不知分寸,现在却对他这般客气? 他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袖口,里面的一封信此时越发灼热,烫得他更加烦躁。 见陆殷辞沉默着,陈映晚身后的柳翠云心里渐渐升起不安。 果然不好应付吗?刚见一面就来了个下马威? “是挺辛苦的。” 陆殷辞终于开口,可一出口就是呛人。 “你们能找到这种地方住……也费了不少力气。” 陈映晚低着头,咬紧牙关攥了攥拳头。 如果可以,她很想顺着这个斜坡把陆殷辞连着轮椅推下去。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陈映晚很快露出一个规规矩矩的笑容:“是啊,确实费了不少力气。” “不仅大少爷这么说,来我家做客的人都这么说呢。” 一旁的佑景望向娘亲,眼里满是心疼,听到这话终是忍不住道:“是啊,他们还夸我娘亲能干呢!” “不仅能把一个偏僻的破屋子打理得这么好、还能种地、养鸡养鸭,而且我也被娘亲养得白白胖胖的。” “他们都夸娘亲厉害呢!” 佑景不遗余力地为娘亲找回场面。 在侯府他处处忍让回避也就算了,现在要被人在家门口欺负娘亲?他忍不了! 陈映晚心里暗喜,不愧是她的好儿子。 不过面上陈映晚还是轻咳了一声:“童言无忌,大少爷别介意。” 陆殷辞的视线在屋子和屋前的田地间扫了个来回,模棱两可道:“也许。” 墨安见气氛不好,连忙笑道:“少爷,咱们进屋说,外面太冷了。” “您昨夜陪着老夫人到亥时,本就有些不适,可不能再冷到了。” 陈映晚恨不得停止交流,闻言立刻在前带路。 屋里特意多加了一个火盆,一进屋就被温暖环绕,只是屋里地方太小,一下子七八个人没地方站脚。 柳翠云看了眼那几个侍从,小心翼翼道:“要不进屋里坐。” 墨安也看出来实在没处歇,于是笑着回道:“不必了,我让他们回马车上就好。” 走了几名小厮,屋里宽敞了许多。 陈月宜上前来给陆殷辞倒茶,陆殷辞注意到她倒茶的手法,随口问道:“学过?” 陈月宜低头应道:“我从前的爹娘一直想让我嫁个好人家,教了我许多。” 陆殷辞抿了口茶,顿了顿,又放下了茶杯。 尽管他什么也没说,但陈映晚盯着他吃过很多次饭,自然觉察到陆殷辞不满意这茶叶的质量。 可这已经是她家里最好的茶叶了。 陈映晚突然恶向胆边生:“月宜,去换杯牛奶来。” 昨天上午柳翠云特意去买的一壶牛奶,放在外面冻着,打算今天做酥酪吃。 而陈映晚知道陆殷辞最不喜欢牛奶羊奶之类的。 她偏偏要给陆殷辞喝。 果然,她一开口,陆殷辞就投来视线。 陈映晚皮笑肉不笑道:“家里茶叶味道不好,不适合给大爷喝,倒是牛奶是昨天新打回来的,大爷尝尝和府里的有什么不一样。” 陆殷辞:…… 他知道陈映晚是故意的,但他竟然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点轻松。 相比于陈映晚的疏离,他更愿意看到陈映晚有情绪的模样。 在陈映晚的注视下,他微微皱眉喝完了一杯牛奶。 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抬眸看到陈映晚嘴角掩不住的得意后,陆殷辞心情也放松了几分。 “……听说你带明煦爬过山。”陆殷辞忽然问道。 陈映晚应了一声,又怀疑地看向他。 这位爷该不会也要爬山? 可他这身体怎么爬? 恐怕到时候累得不是他自己,而是墨安。 陆殷辞道:“我已经很久没有爬过山了……山上都有什么?” 他偶尔出门,也只是赴宴,宴会倒是有开在山上的,不过马车上下足矣,并不需要他走,也没给他机会欣赏沿途风景。 至于边走边看山间风景的记忆,更是久远到不真切了。 大概是他爹娘还在世时,曾带他爬过山。 陆殷辞都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陈映晚看了一眼他的腿,又迅速移开视线。 “……现在山上没什么,除了雪就是雪,花草树木该枯的都枯了。” “若要上山,大爷不如等到开春。” 陈映晚想了想,又指着外面的一棵梨树:“这棵树便是从山上移栽下来的,大爷要看也可见一斑。” 陆殷辞点头道:“还有什么地方,带我四处转转。” 陆殷辞都这么说了,陈映晚自然不能拒绝,交代柳翠云给墨安倒茶后,自己便推着陆殷辞出门了。 小屋依山傍水,那自然除了山就是水。 小溪常年流水,没被冻住,陈映晚便推着陆殷辞来到了溪边。 潺潺流水声总是能洗涤人们的心,尤其在冰雪之中,更加清澈透明,声声悦耳。 站在溪边闭上眼睛,仿佛能与这冬日自然地融为一体。 “确实是个好地方。”陆殷辞缓声道,目光远眺,看到小溪对面的林子,林间似乎还有白色的雪兔窜来窜去。 陈映晚笑道:“难得听到大少爷夸赞什么。” “我知道,我很难伺候。”陆殷辞突然开口,打了陈映晚一个猝不及防。 “……也没有。”陈映晚硬着头皮反驳。 陆殷辞忽然笑了一声。 “没有吗?那你为什么逼我喝牛奶?” 陈映晚语气干巴巴:“……因为对身体好。” 陆殷辞笑而不语,半晌才声音很轻地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等我搞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那一天,就不会这么麻烦了……” 他的声音太轻,转瞬间便随着风声飘远,陈映晚甚至不确定对方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等她的回应。 第125章 驯服 良久,陈映晚轻声问道:“大少爷是觉得孤单吗?” 陆殷辞默然。 孤单吗?可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日子,自从爹娘去世后,他沉寂了很久,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自暴自弃地昏睡着。 那段日子他好像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时间仿佛也在黑暗中被拉扯得很长。 他连那样的日子都熬过来了,还会害怕孤单吗? 但去年看见陈映晚和佑景过年时热闹的场面,他也的确有些羡慕。 所以他今天才会忽视祖母的劝阻,也要来一趟。 或许他此行就是想重新触碰那份久违的热闹,但很可惜,他没成功。 陆殷辞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略垂眸望着脚下不远处的小溪,他身上白色的大氅让他与周遭冰雪融为一体,仿佛一尊无瑕剔透的玉菩萨。 他什么也没说,但陈映晚知道他是孤单的。 陈映晚暗暗叹了口气,缓声道:“少爷也别总是闷在院子里,得闲了就出门转转。” 陆殷辞微侧过头看向陈映晚:“到你这儿来吗?” 陈映晚笑了一下:“大少爷想来这儿,无非是和奴婢熟识,其实比这儿好的地方多得是。” 陆殷辞:“是,但我没有兴趣。” 陈映晚微微一愣,对上陆殷辞的视线,忽然不说话了。 她不太明白陆殷辞的意思,也不想细究。 陈映晚平日里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陆殷辞这人难以琢磨,她自然不想把花大量精力放在思索陆殷辞言行举止上面。 即使她可以,她也不愿意。 陆殷辞能带给她最大的好处便是在关键时刻出手捞她一把,而前提是陈映晚给了他足够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对于陈映晚来说,他们两个是互相利用交易、互相索取的关系。 故而陈映晚即使已经有了卤货的生意,还愿意每日上午去侯府做厨娘,为的就是陆家的背景。 这样就很好了,他们的关系到这里就足够,不必再进一步。 更不必说,陆殷辞心思难料。 即使陆殷辞有意和她缓和关系,她也完全没有把握何时与陆殷辞的关系该进或是该退。 “或许是大少爷许久没有出过门,不知道什么是有趣的,奴婢曾在书摊上见过许多画着山水的书册,上面记载着各种奇异景观。” “想来大少爷平日不会看这种闲书,所以才不知道。” 陈映晚顾左右而言它。 陆殷辞忽然笑了一下,“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陈映晚低头:“大少爷说的什么,奴婢不太懂。” 陆殷辞又道:“不过你不了解我。”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眸色渐深:“我父亲尚在之时,曾给我买了一匹马。” “那匹马性格顽劣,难以驯服,我乘上几次,便摔下来几次,最后一次摔得厉害,半个月都没下床。我父亲气急,拿着剑就说要将它杀了,我却拦住父亲,我不信我驯不了它。” 说着,他问道:“你猜,最后怎么样了?” 陈映晚:“……大少爷锲而不舍,驯服成功了?” 陆殷辞扯了扯嘴角:“不。” “我没来得及再去驯马,那匹马就被我父亲偷偷杀了,还换了一匹新的一模一样的马来。” “可我却认出来不是原来的那匹,质问父亲,才得知那匹马被杀死了。我顿时气急攻心,又躺了一个月,我不信那匹马就那么死了,还想爬下床去找,直到父亲带我去看了尸体,我才彻底死心,大哭了一场。” 陈映晚悄悄打量着陆殷辞。 她真想不到陆殷辞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大少爷是心疼那匹马?” 陆殷辞顿了一下,点头叹道:“是啊。” “我再也见不到那匹难以驯服的枣红色马,自然伤心。” “所以从那以后,我不希望自己会留下遗憾,你明白吗?” 陈映晚沉默片刻:“奴婢该明白吗?” 陆殷辞又笑:“你很会装糊涂。” 此时墨安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陈映晚连忙应了一声。 陆殷辞在外面待的时间太久了,墨安担心陆殷辞着凉,而陈映晚巴不得墨安赶紧来救场。 回屋后,几人面面相觑,柳翠云方才还能跟墨安聊上几句,现在陆殷辞一回来,屋里温度瞬间降低 陆殷辞问了佑景几句功课,便开口要走了。 陈映晚长舒了一口气,热切地站了起来:“我送您。” 陆殷辞瞥她一眼,似笑非笑:“不必了,我怕你笑出声。” 陈映晚恭敬地打着场面话:“瞧大少爷说的,奴婢是因为您来才高兴的。” 陆殷辞:“那我明日还来?” 陈映晚笑不出来了。 “骗你的。”陆殷辞坏心思地挑了挑眉,“再来几趟,只怕拉车的那几匹马都要累瘦了。” 被墨安和几名侍从抬上车后,马车开始往回走。 陆殷辞掀开帘子看了一眼陈映晚虚伪的假笑,好笑地放下帘子。 回去的路上,他的心情着实轻松了许多。 对面的墨安瞧着自家主子看起来心情不错,主动找话题问道:“少爷,那封信……” 话刚说出口,墨安就闭上了嘴,因为陆殷辞的表情凝滞了。 陆殷辞从袖口拿出那封信,缓缓展开,修长的指腹划过信纸,仿佛能感受到寄信人所处的苦寒边疆环境。 是陆明煦的信。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映晚,等我回来。” 这封信早在年前就寄到了,陆殷辞反复打开看过几次。 今天来的路上,他犹豫片刻,还是将这封信带上,不过到底没有交给陈映晚。 陆殷辞不太明白,明煦为什么会执着于一个身份低微的乡野村妇,更不明白陈映晚明明已经写下了那样绝情疏离的话,明煦却还是不肯放弃。 “等我回来”? 这样的话简直就是宣誓。 等明煦回来,给陈映晚一个名分吗? 陆殷辞对此态度不屑,因为即使明煦当真糊涂到生出这种想法,他和祖母也绝不会同意。 不过今日来得这一趟,他倒是有些理解明煦的想法了。 方才在小溪边,他没有说出实话。 其实他当年之所以悲伤愤恨,不是因为那匹马死掉。 而是因为他再也没有驯服的机会。 陆殷辞倔强要强,他不允许这世界上有他无法攻克的难题,对他来说驯马是这样,驯人也一样。 第126章 开店 当初他没能有机会驯服那匹马证明自己的实力,气恼到大病一场,从那以后爹娘和祖母就知道了他的性格,凡事都不敢再逆着他的心意。 而他也一路披荆斩棘,没有在遇到什么无法解决的问题,直到此时此刻,面对陈映晚。 或许明煦对陈映晚的这份执着,也是从他这儿学来的。 若当真如此,陆殷辞也能放心许多。 因为他知道,这份执着最根本的原因不是他对那匹马感情多么深厚,多么心疼怜悯,而是他对克服困难的兴奋。 “这封信可以烧了。” 陆殷辞缓声道。 墨安眼里闪过一丝惊诧,但见到自家少爷平静的神色,他还是默默咽下了想说的话。 他早该知道自家少爷的性格。 来的路上,他还持有一丝怀疑和幻想,难不成大少爷也对陈映晚有什么特殊的感情了?但直到此刻他突然清醒,少爷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子。 或许陈映晚对大少爷来说,只是一个有待解决的麻烦。 这个麻烦,大少爷没有留给二爷,自然也不会留给自己。 “是。”墨安将信接过来,扔进了火盆里。 看着摇曳的火焰一点点吞噬那张信纸,马车里的温度似乎没有因此升高,反而更加让人后背发凉。 一月中旬,陈映晚终于选定了店面。 正式挂上牌匾,上面写着“陈记”二字。 屋里置办了六张桌子、十二张长凳子,碗碟若干。 这次她们不仅要卖卤货,还推出了火锅。 随着牌匾红布被掀下的一瞬间,鞭炮声随之响起,柳翠云请来的杂耍班子在门口开始表演,围观的众人一阵鼓掌叫好,路上的行人也纷纷驻足。 佑景被陈映晚抱起来,站在门口看杂耍。 柳翠云笑眯眯地走过来:“晚上还有一场皮影戏呢,这下可热闹了。” 佑景眼睛一亮,他去年在灯会上看过一场皮影戏,念念不忘很久。 看到佑景这副神情,陈映晚就忍不住发笑:“我就知道你喜欢看。” 佑景立刻想明白一定是娘亲记住了他的喜好,特意请来的皮影,他当即紧紧地抱住娘亲的脖子,在娘亲脸上“嗒”一口,眼睛笑眯眯成了月牙。 “娘亲,你对我真好!” “以后我也给娘亲买好多好多簪子!” 说着,佑景趴在她耳边道:“晚上睡前,我总是看到娘亲会拿着一个翠玉簪子,娘亲肯定很喜欢首饰,只是不舍得买。” “等佑景长大了,一定给娘亲买一屋子的首饰!” 陈映晚一愣。 那枚簪子是她的母亲留下的遗物,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她就会拿出那根簪子怀念母亲。 没想到被佑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了。 陈映晚揉揉他的小脑袋,心中一片熨帖:“好,娘亲等着那一天。” 客人陆续进店,不过都是为了之前的卤货来的。 新店开业,当然会有折扣,柳翠云和陈月宜介绍折扣,顺便趁机推荐了一下火锅。 主要是给两人以上的客人推荐。 “别看冬天咱们家家都吃火锅,但这辣锅是和别的锅子不一样的!” “又热又辣,肉和菜滚在一起,包你吃一口想两口,如今第一天开业,锅子全都打对折,还送一盘猪耳,您老尝一口觉得不好,我们当即把锅子撤了,不收一个子儿,您绝不吃亏。” 柳翠云凭着一张巧嘴,一炷香过去,六张桌子有三张都要了火锅。 火锅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柳翠云还要大喊一声“火锅来喽”,引得周围的食客纷纷注目,外面没抢到桌子的还垫着脚往里看到底是什么稀罕东西。 “不就是火锅吗?家里又不是没有!” 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陈映晚瞬间察觉到对方若有如无的恶意,视线扫过人群,一时却找不到说话的人。 “对啊,隔壁街庆芳阁也有锅子,难道这就比人家百年老字号好吃?” “我倒觉得不是这么说,看那锅子红彤彤的,似乎和卤货一个味儿?若是如此,那和锅子还真是两样。” “有什么两样?我看你们就是没吃过什么好的。” “你这话说的,莫不是来找茬的?” 那人的说话水平实在不高,几句话就惹得曾经尝过陈家辣卤的人不满连连,还有人推搡了他几下,陈映晚便找出了那人。 男人不高,头上绑着汗巾,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和陈映晚对视的瞬间,他下意识就想转身往人群里钻。 然而下一刻,陈映晚已经走到了他面前,笑吟吟地望着他:“这位大哥,你说了这么多,一定口干舌燥,不如进来喝一杯热茶。” “……不用了、不用。” 男人还是要走,却被刚才呛声的几个人堵住。 定睛一看,陈映晚才发现为首的是周逢,没想到周逢放下铺子里的活儿来捧场了,正好遇见这人当众唱衰。 有了周逢和几个身高体壮的木匠挡着,男人更加逃不出去,只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 他有些戒备地看了眼陈映晚,嘴上却讨巧:“掌柜店里这么忙,桌子都占满了,我进去不花钱,怕是不合适。” 陈映晚笑道:“客人再多,也总有您喝茶的一方地,进来。” 一旁的佑景十分有眼色地去柜台垫着脚倒了一杯热茶,又一路小跑过来,眼巴巴地望着男人:“这位叔叔,我给您倒好茶了,您里面请!” 围观众人连连笑着夸小孩懂事。 “人家孩子都给你倒茶了,你一个大男人还磨蹭什么?” 男人笑容一僵,骑虎难下,只得踏进店门。 陈映晚立刻朝后厨喊了一声:“月宜,帮我拿一碟子卤货出来,给这位大哥尝尝鲜。” “亲自尝过才知道好与不好,想来大哥没吃过我家的东西,所以有诸多疑忌。” 不一会儿,一盘卤货就被端了上来,陈映晚又给男人搬了一张小凳子。 男人被众人盯着,只能坐了下来。 第127章 找茬 男人顶着压力尝了一口,匆匆嚼几口就咽了下去。 他刚才说那些话,自然不是为了细细品尝美食,眼下就算嘴里东西再好吃,他也说不出夸奖的话来。 “怎么样?” 陈映晚满眼笑意地问,男人低头模棱两可地含糊道:“还……还凑合。” “若是还凑合,那日后就请吴大哥赏脸,常来坐坐,毕竟您家开着百年老字号,我们这初出茅庐的少不了要向您请教呢。” 此话一出,男人的眼神瞬间变了,他猛地抬头看向陈映晚,后者却不慌不忙地与他对视。 陈映晚见到男人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毕竟陈映晚和柳翠云找了这么长时间的店面可不是为了白忙活。 选址不仅要风水好、来往行人多,周遭的同类铺子也要提前查过。 这个男人就是隔壁街上一家酒楼的掌柜,只是不常出面,所以不容易认出来。 但陈映晚有上辈子的记忆。 上辈子洪灾,这位掌柜捐了不少银子,心肠倒也不坏,所以陈映晚今天只是请对方进来尝尝,最后一句话也是低声说的,没有被外面围观的众人听见。 男人立刻明白过来陈映晚是给他留了面子,否则若当众嚷出来他的身份,他这张脸算是丢尽了。 男人不由懊恼,今日本不需要他亲自出面,他妻子已经找好了地痞流氓来找茬,可他太好奇这家卤菜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所以要亲自来杀一杀威风。 这下可好,对方的威风没杀到,自己反而落给了对方话柄。 “好说好说……”吴掌柜干笑两声,逃也似地飞奔出去。 陈映晚看着对方仓皇逃走的背影,笑着拍了拍手:“月宜,把凳子搬回去。” 时至傍晚,后厨的备料已经用得差不多了。 后厨一高一矮两个姑娘是陈映晚从村里雇的,都是想独自打拼但没有经验的,还算身强力壮,从前在村里都跟着爹娘种地喂猪,学习干活也快。 见陈映晚进到后厨,两人忙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挤出满脸笑容。 “掌柜的。” 她们脸上难掩疲惫,但眼睛却绽放着光亮。 陈映晚简单看了看,忙了一整天,这两个姑娘都没怎么休息,但灶台和地面都很干净。 陈月宜道:“两个姐姐干活都利落极了,哪儿脏了顺手就擦。” 陈映晚点点头:“不错,你们以后就留这儿。” 两个姑娘连连点头,喜不自胜。 陈映晚又道:“至于工钱,每人每月五钱银子,若是客人多活计忙,会给你们加钱。” “逢年过节正是店里忙的时候,你们怕是也得不到休息,届时需要你们的时候会给你们三倍的工钱。” 刚开张的小饭馆能出得起这个工钱,在整个怀州都算是高的,两人连声道谢。 陈映晚笑了一下:“不过我得丑话说在前头,提醒你们一句,如今我们陈记是镇上唯一一家有辣椒做特色菜的,日后少不了会有人千方百计从你们两个这里探底。” “若有这种事,你们需得告诉我。” “如果被发现你们胳膊肘往外拐,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陈映晚自然也不会蠢到把配方就这么交给两个小姑娘,如今给她们的都是做了一半的半成品,譬如火锅底料和卤好的卤货,她们并不需要从头开始做。 尽管如此,也得千万小心,哪怕是半成品都最好不要落在外人手里。 两个姑娘神色渐渐严肃起来,连声道:“我们记住了,掌柜的放心。” 柳翠云掀开帘子进来,见状笑道:“咱们日后扩大辣椒规模,也少不了要雇村里人。” “都是一个村里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想来谁也不会犯一时糊涂。” “我看你俩也是老实本分的,你们如今得知了月钱数目,想必也就知道咱们掌柜的仁善。咱们家一向如此,心往一处使,那便蒸蒸日上,大家都好。” “若有个不怀好意的,莫提掌柜的,我知道了就要先扔出去。” “你们好好干活,日后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柳翠云要比陈映晚会说,手段也多,店里有她看管,陈映晚很是放心。 一月末,陈映晚又开始准备在家里育苗了。 从系统商城兑换了大概两亩地的优质辣椒种子,种完今年就能留种了。 不过只是陈映晚屋前的一亩地不够种,陈映晚便跟提前找好了靠近山边的人家,跟他们租了一亩地。 因为靠近山边,陈映晚出了家门就能看到,不怕发现问题不及时。 二月初旬,姜秋家的瑾哥儿办了一场周岁宴。 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派人来了,院里院外都摆满了桌子。 毕竟张秀才是全村唯一一个中过秀才的,虽然平日不甚来往,但到底要留个情面。 万一日后张秀才真的考取更高的功名,村里人说不定也能跟着沾光。 张秀才文绉绉地说了些场面话,已经有些人等不及伸筷子了。 一旁的姜秋抱着瑾哥儿,扯了扯丈夫的袖子示意他差不多了,张秀才轻咳两声才停了下来。 “映晚,咱们进屋吃。”姜秋立刻走到陈映晚身边,热切地贴着她的胳膊。 张秀才在外面敬酒,屋里只有几个熟悉的人,秦素问、柳翠云母女,还有从镇上过来的李婶。 姜秋的这几个朋友几乎都是通过陈映晚认识的,又因着陈映晚的关系,几人热热闹闹地坐在一起,聊起天来一点不拘束。 “我一看这瑾哥儿,就知道他日后定然像他父亲一样,才高八斗。”李婶笑眯眯地说道。 柳翠云喝了口酒,凑趣道:“那可不得了,又有秋儿的貌美,又要才高八斗,这不是妥妥的探花郎嘛!” 姜秋赧然地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你们别再打趣了,再说两句,我这脸又要红透了。” 李仰芳拍了拍一旁的李婶,又做了几个手势。 李婶代为道:“仰芳说,你的气色可比之前好多了。” 姜秋看了一眼陈映晚,她知道自己的气色好多亏了陈映晚教给她的功法,每天早上练一遍,现在只觉得浑身都有力气,不再像从前似的弱柳扶风,风一吹就要倒了。 第128章 周岁宴 不过陈映晚说过,这东西是个秘密,不能谁都告诉的,她便只笑了笑道:“吃得好睡得香,气色自然就好了。” 说着,姜秋又拉起陈映晚的手,有些歉意道:“这些日子风大,我没去你的店里捧场,你别怪我,等天气暖和些我一定去。” 陈映晚嗔怪道:“秋姐说得哪里话?我会是那样小心眼的人吗?你要是想尝,我直接在家做好了给你端过来,那还需要你跑一趟。” “之前不过是怕你吃辣伤口疼才没给你送的。” 姜秋满眼亮晶晶地望着陈映晚,只顾着笑。 吃饱喝足出门准备回家,陈映晚不期然和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对视。 陈晓玉居然也来了。 自从陈越把她赶出家门以后,陈晓玉就带着承慎在镇子里租了个院子住,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听说张秀才家里办了周岁宴也过来凑热闹。 隔得太远,陈映晚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陈映晚知道她来准没什么好事。 思虑再三,她让柳翠云母女等自己一会儿,她折回去又找到姜秋。 “最近把孩子看得紧一些,出门也尽量少些。” 姜秋一愣,随即握紧了陈映晚的手:“是要出什么事了吗?映晚,你若是有事千万跟我说,可不能再像上次一样让我担心了。” 陈映晚安抚地笑了笑:“没什么,你别怕,我是觉得陈晓玉最近不安好心,对付我也就算了,只怕我会连累身边的你们。” 姜秋摇摇头道:“什么叫连累?你放心,我都听你的,帮不上你的忙也就算了,我断断不会给你添麻烦。” 陈映晚心下松了口气,一出门却见陈越在跟柳翠云说话。 听到脚步声扭头看见了陈映晚,陈越咧嘴讨好地笑了笑:“晚姐儿。” 陈映晚保持距离,语气没什么波动:“你找我?” 陈越连忙摇摇头,又点了点头:“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的母鸡生了几个小鸡崽,我想问问你要不要。” 陈映晚:“……你懒得照顾就拿去集市上卖好了,再者说你不就是货郎吗,还愁卖?” 陈越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家里的鸡鸭你从小养到大的,所以想着给你,爹不跟你要银子,爹怎么会跟你要银子呢……” 陈越小声辩解,眼里又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期盼。 “你要是肯要,我明天给你送家去。” 陈映晚沉默片刻,又注意到一旁柳翠云无奈怜悯的眼神,终究点了点头:“行,明天送来。” 陈越慢慢挺直了腰背,脸上藏不住的高兴:“好、好……那我就先回去了,不用送我、不用送……” 陈映晚也没打算送,就站在原地看着陈越揣手迈着小步越走越远。 柳翠云瞥了眼陈映晚的神色,又轻轻叹了口气:“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如今这副样子,真叫人不知道该说什么。” “晚姐儿,你心里也别有负担,他这样也不是你害的,都是他自己……自然也有你四叔公的原因在,当初若是我狠心些,从你四叔公第一次出去赌钱就把他两条腿打断,陈家也不至于沦落到此等地步。” 从前的陈家到底也算是富贵人家,可惜那些祖上留下的家底都被这些个不学无术的小辈挥霍一空。 陈映晚望向柳翠云:“我们何必为他们自责?连他们自己的亲爹娘都管不住,难道妻儿就能管住了吗?” “有道是好言难劝想死的鬼,赌桌上千百年来送了多少条命,他们明知道是火坑偏偏还不顾一家死活往里跳,这就是报应。” 如今陈越知道洗心革面,倒还有机会,至于四叔公……当真已经彻底疯魔了。 “四叔公没有再来家里找你们麻烦?” 一开始和离的几个月,四叔公来找了几回,都被柳翠云拿扫帚打了出去。 最后一次四叔公是半夜三更来的,把屋里熟睡的人都吓了一大跳,柳翠云气上心头,不管不顾地拿着菜刀追了出去。 这下子四叔公彻底死心,安分下来,再也没来过了。 柳翠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再敢来,我就还敢砍,大不了豁出这条命去!他不让我和我女儿好过,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柳翠云自觉活得够本,大不了就同归于尽。 当然了,如果能和贴心的女儿过几天好日子,她也是相当愿意的。 几人走出门时,竟然发现陈晓玉还在院门口。 陈映晚皱了皱眉头。 柳翠云在她身边小声问道:“陈晓玉是不是又憋一肚子坏水了?” “咱们要不要提前准备一下?” 之前她跟陈映晚去镇上找过陈晓玉,算是狠狠地警告了对方一次,消停了大半年,现在突然出现在这儿算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来挑衅的? “要不咱们再吓一吓她!”柳翠云道。 陈映晚沉默片刻,突然迈步朝着陈晓玉的方向走过去。 然而陈晓玉发现她冲着自己来,神色顿时慌张,竟然立刻起身就要走。 回头一看陈映晚加快步伐,她急得居然跑了起来,好像生怕和陈映晚有什么接触。 直到陈晓玉甚至不顾周围人的眼神越跑越远,陈映晚才慢慢停下来,眉头越皱越深。 陈晓玉很少有这种举动。 之前就算自己对她有威胁,陈晓玉也是光明正大地怀揣恶意,绝不会主动躲她。 陈晓玉如今这般表现,让陈映晚不由想起一个可能…… 难道系统还是在陈晓玉身上吗? 如果不是怕身上的系统被发现,陈晓玉为什么要这么躲避她? 算一算日子,倘若陈晓玉想动手了,那她的系统应当也做了准备。 按照系统预测,对方的系统大概半年到两年会有一次兑换东西的机会。 说不定……已经到了时候。 陈映晚回到家就开始担心起来,第二天就告诉了身边所有人,让他们最近小心陈晓玉和陌生人。 这段时间,陈映晚也慢慢意识到陈晓玉母子俩就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炮竹,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只能随时准备提防。 系统说过,每一个小改变都会对未来产生影响。 而每个人对未来的重要性也不尽相同,承慎乃是惠王之子的身份,为了后续的事情不会过于脱离上辈子发展、世界轨迹不会变化过于大,陈映晚不能伤害他。 不过或许……陈映晚可以找机会送这个炮竹离开这里。 第129章 丰厚家底 第二日陈映晚去给陆殷辞送早膳时,陆殷辞正在书房写着什么,听到她的脚步声立刻放下了笔。 不知道是不是陈映晚的错觉,她总觉得陆殷辞不想让她看到那张纸上的内容。 不过倒也情有可原。 陈映晚转身去布菜,又到书房门口等着。 陆殷辞注意到了她今天的反常,好奇地挑眉问道:“你有事求我?” 之前陈映晚布完菜知会墨安一声,便站在餐桌旁边等着,从来不会来书房门口等待。 陈映晚抿唇一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少爷呢……左不过是芝麻大的事情,还是等大少爷先吃完饭,奴婢再说。” 陆殷辞不置可否,来到餐桌旁才发现今天又多了几道新菜。 “……” 果真是有事求他,否则今日早膳也不会这么丰盛了。 不过陈映晚能求他什么呢? 陈映晚有自知之明,必然不会和明煦再扯上关系。难不成宿家找她麻烦了? 可若是那么大的事,陈映晚绝对不会耐着性子等到他吃完饭。 陆殷辞吃了两口,还是放下了筷子。 “有什么事就说,你这么盯着我,我也吃不下。” 陈映晚讪笑:“奴婢就是想问问,陈晓玉最近还来给大爷改轮椅吗?” 陆殷辞看她一眼,摇了摇头:“上次已经是两月前,最近不曾来过,怎么?” 陈映晚这才道:“不知道大少爷听没听说过,奴婢和长姐的关系并不好。” 陆殷辞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 “略有耳闻。” 陈映晚鼓足勇气:“所以奴婢……想让陈晓玉和承慎离开侯府。” “……” 空气凝滞了几瞬,才见陆殷辞漫不经心地擦了擦嘴,似乎彻底没有了继续吃饭的意思。 “为什么?总得有个理由。” 陈映晚在此前确实想过很多种理由,但是想到最后,都觉得陆殷辞肯定会看穿她所谓的理由。 与其那样,还不如就直白地说是自己的私心,想让陈晓玉母子离她和佑景远一点。 “我知道,你认为之前三个孩子中毒是因为陈晓玉下毒,但是并没有证据。” “难道你要我因为你的偏见赶走他们,这恐怕不合适。” 陈映晚心说陆殷辞害怕什么不合适,再不合适的事情他又没少做,可面上还是得恭敬地辩解: “身为人母,难免要为了孩子着想。” “那件事发生之后,我一连几个月都没睡好觉,总是半夜惊醒,担心佑景会不会出什么问题。” “近来陈晓玉又有些不安分,主动在我面前晃悠,我心里又开始不安起来,所以这才求到了大爷这儿。” 陆殷辞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陈映晚的话,似乎在判断这话的真假。 陈映晚的眼下有些青黑,最近当真忧虑过度,看着有些憔悴。 陆殷辞垂眸半晌,“我不能答应你。” 如果换成别人,哪怕是让荛哥儿离开,他都有的是办法。 至于陈晓玉离不离开,自然无所谓,可承慎却是他绝对不能放走的。 惠王并没有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这两个孩子到底哪一个才是惠王的子嗣,若是贸然将承慎赶出府,照看不到,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届时惠王找过来,他没法交代。 陈映晚有些失望地点头:“奴婢明白,让大少爷为难了。” 陆殷辞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微微皱眉:“你只是担心承慎会对佑景不利的话,我可以多派几个侍从去书堂。” 陈映晚眼前一亮,这也是个聊胜于无的好办法。 “那奴婢就多谢大少爷了。” 陆殷辞微微勾唇:“你若还不放心,我让余管家给你一块令牌,你可以随意出入后院和内院。这样一来,你也能随时去见佑景。” 陈映晚眼里掩不住乍现的光亮,这完全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惊喜。 陈映晚当天中午就拿到了余管家亲自送来的牌子,而正春就跟在余管家身边。 如今的正春已经跟余管家学得有模有样,几岁的孩子就一副老成的神态,简直像余管家的亲生孙女儿。 不等陈映晚问起,余管家又满脸骄傲地夸赞起正春。 “正春这孩子机灵聪慧,别看她不爱说话,到了该说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怯场呢!” “前些日子我带她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随口问了几个账本上问题,她二话不说就答上来了,老夫人都连连夸她不错。” 正春抬起头,朝陈映晚笑着眨了眨眼。 有了令牌,陈映晚几乎每天都抽空去看佑景。 佑景知道娘亲在担心自己的安危,心里暖暖的。 而承慎自然也发现了母子二人的警惕。 几日后的午时,陈映晚和陈晓玉还在后门见了面。 陈晓玉依旧一副防备紧张的样子,接了承慎就走,片刻也不耽搁。 一直到拐过街角,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陈晓玉才缓缓松了口气,脸上的神色也不再那样慌乱,略带讨好地看向承慎:“慎哥儿,我方才演得怎么样?” “与之前比起来,是不是进步多了?” 承慎:“是进步了。” 陈晓玉得到夸赞,笑得更加真切:“那你想吃什么?娘亲给你买。” 承慎面无波澜:“别吃了,你先去找四叔公,问他进展如何。” 陈晓玉略显委屈:“慎哥儿,娘忙了一上午,东跑西转,就是为了给你买那几味药材,到现在还没歇一歇呢,怎么也让娘吃了饭再……” 对上承慎没有温度的眼神,陈晓玉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我这就去问。” “记住,不该说的别说。” 陈晓玉连连点头,将承慎匆忙送回了家,便又出门去寻四叔公。 承慎一个人在家,坐在窗边,面对着院里陈晓玉刻意布置的花草,可他眼中没有丝毫欣赏神色。 他对此毫无兴趣。 他想要的东西一直都只有那一个。 “天越发暖起来了……” 承慎喃喃道,回头望向床边挂着的琉璃花灯。 又是一年,他和娘亲的关系没有任何进展。 反而是佑景越发得到娘亲的喜爱,甚至不放心让佑景和自己共处一室。 娘亲做这些的时候,想过他会不会伤心吗? 承慎托着腮,呆呆地望着外面。 忽然,墙边传来什么窸窸窣窣的声音。 承慎面无表情地看向声音传出来的方向,不一会儿就听到落地的声音,似乎有人朝这边走来。 “我特意问过,这家很有钱。” “这院子要六十两银子,这对母子二话不说就掏出来了,一个子都没往下还,可见是有丰厚家底的!” 第130章 杀人共犯 “那就好……里面没人?” “没,就算有也是个毛头小子,一刀抹了就行……” 两人说话之间,已经来到了窗边。 窗边空无一人,两人又往屋里看了几眼,没有扫到身影,却见窗边放着一本书。 “这怎么有书……兵法?不像是小孩子看的书,不会家里还有别人?” “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到底还要不要银子了?” 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话,继续挪动步子,很快一前一后进了门。 刚踏进屋,为首的男人就觉得后背一阵发凉,不好的预感攀上心头,还不等他回头,只听“咻”地一声,后颈刺痛。 什么东西扎进了他脖子里。 男人慌张地要喊,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抬手想摸摸后颈,胳膊抬了一半,就已经往地上倒去。 “大哥……”后面的男人只来得及惊呼一声,也跟着僵硬地倒了下去。 他们眼中最后的画面是一个不满五岁的孩子走到他们面前,一边探他们的气息一边收敛自己袖子里的暗器。 见第二个人还有呼吸,男孩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又补了一支沾过毒的飞刀。 “恭喜幼崽,成长值+200!” 脑子里的提示音响起,承慎擦了擦手,跨过两个男人的尸体,坐回窗边继续看书。 两个时辰后,陈晓玉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一进门就被地上的尸体吓得差点喊出声。 好在她早已经习惯了这情况,及时捂住了嘴,大口喘息着平复下来,这才看向承慎。 “慎哥儿……” “他们来偷东西的,我送了他们一程,有问题吗?” 承慎头也不抬地问道。 与其说是问,还不如说是在警告陈晓玉。 陈晓玉咽了口唾沫,干笑几声:“都是该死的人,慎哥儿自然没错。” “那就麻烦娘亲,帮我把他们处理了。” 陈晓玉慌了一瞬:“这两个男人死沉的,娘亲怕是搬不动……” “这是你的问题,你自己解决。” “还是说,连这种小事都要我来想办法?” 承慎缓缓抬眸。 陈晓玉和他对视的一瞬间,刚升起来的一丝不满顿时偃旗息鼓。 “我来想办法,慎哥儿歇着就好。”陈晓玉咬着嘴唇,盯着地上的尸体看了一会儿,仿佛下定了决心,转身去了崔家。 没一会儿,崔桦平就被陈晓玉带回了家。 “玉姐儿……我真没想到你还愿意见我。” 崔桦平满眼都是陈晓玉,根本没注意到对方急匆匆的神色,一心诉说着这些日子的思念。 “上次你让我去找陈映晚下套,可她不接招,我真的没有办法……从那以后你就不愿意再见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难过。” “这段日子我嫂嫂一直在催我成亲,还给我介绍了好几个姑娘,可我都不喜欢,你知道为什么吗?” 陈晓玉一口气把他拉到家门口,这才停下脚步,眼神有些复杂地望着崔桦平。 “平哥哥,我当然知道你的心意。” “可我也是有苦衷的。” 面对崔桦平,陈晓玉的心情是复杂的。 上辈子崔桦平确实是个不错的丈夫,又会赚银子,又对妻儿很好,哪怕她再任性,崔桦平都没对她大声说话过。 陈晓玉也想过要不要这辈子先嫁给崔桦平,但一想到前些日子见过的惠王的仪仗……她就把崔桦平抛到脑后了。 那天风吹动帘子,她有幸见到了惠王一面,那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人,比女人还要美。 当然,更让陈晓玉心动的是那样隆重的仪仗,她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自己和惠王一起坐在那辆宽敞无比的马车上,驶过大街小巷,接受众人的跪拜…… 那是什么一种感觉? 一想到自己会有成为惠王妃的一天,再看眼前的崔桦平,陈晓玉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 “平哥哥,我需要你帮忙。” 崔桦平手中一暖,低头一看,只见陈晓玉拉住了自己的手,他激动得热泪盈眶。 “是还要图纸吗?晓玉,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什么都给你。” “不是图纸……”陈晓玉把他往屋里拉了拉。 门一开,借着傍晚的天光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崔桦平双腿发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他们……是昏过去了吗?” “是死了。”陈晓玉蹲下身,双手摸着崔桦平的脸,眼里泪光闪烁。 “平哥哥,他们对我图谋不轨,被我发现……我一时失手才这样的。” 崔桦平下意识后退两步:“那你应该报官!对……咱们报官去,他们图谋不轨是他们有错在先,你只是失手杀人,县太爷一定不会重罚你的!” 陈晓玉梨花带雨地哭出了声:“平哥哥!我不想坐牢!你要是还当我是你的好妹妹,就趁着天黑帮我把这两个人处理了!” “你身强力壮,一定能搬得动!” 崔桦平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哪怕他对陈晓玉再痴狂也是个普通人。他能对陈映晚做出造谣污蔑的事来,可现在要成为杀人共犯,他是万万没有这个胆子的。 见崔桦平摇头,陈晓玉哭得更厉害了,一把栽倒在崔桦平怀里。 “平哥哥,我真的需要你!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我坐牢吗?” “我保证,你帮我解决这件事,明天我就嫁给你!咱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咱们会生两个孩子,一个男孩一个女孩,我相夫教子、好好把他们养大,男孩长大了就跟你学做木匠。” “平哥哥这样聪慧,我们的儿子一定也不会差……” 崔桦平被陈晓玉哭得肝肠寸断,又听到陈晓玉的美好畅想,脑子里乱成一团。 崔桦平低头看看她,又抬头看看地上毫无声息的尸体。 他终究了下了决心,咬牙点了点头。 “我……我帮你。” 第131章 噩耗 这天陈映晚一到厨房就被梅平拉了过去。 “听没听说?” 陈映晚一愣:“听说什么?” 梅平左右看了看才压低声音道:“这段时间镇上死了好几个人,你不知道?城里都戒严了,还没抓到犯人呢。” 陈映晚皱了皱眉,这段时间她忙着店里的事,确实没听说这个消息。 “你和佑景每日都要进出镇子,可得小心一点。” 听完梅平的叮嘱,陈映晚感激地笑了笑:“我记住了。” 当天早上,陈映晚去落桐院送早膳时,陆殷辞也提起了这件事。 “若是觉得不安全,我可以派侍从送你们。” 陈映晚连连摆手:“奴婢何德何能?……其实每天下午奴婢都是跟店里几个伙计结伴回村的,所以没什么危险。” 陆殷辞点头:“你有分寸就好,关键时刻不必逞强。” 陈映晚应了一声。 陆殷辞一边用膳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陈映晚,自从上次给了陈映晚令牌之后,她看起来安心多了。 这样陆殷辞也放心。 用过早膳,陈映晚准备离开前小心翼翼地看了陆殷辞一眼,试探着说道:“过些日子大少爷生辰宴……还要奴婢来吗?” 陈映晚昨晚算了一下,陆殷辞生辰那日她刚好休息,如果陆殷辞要她陪同,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陆殷辞顿了顿,随即点头道:“要。” “那日宿家会来人,你需得在我身侧侍奉。” 陈映晚应声后离开。 陆殷辞被墨安推到书桌前,将右手边新到的信件拆开。 是明煦提前祝贺他生辰的,随信而来的还有边疆的特产,一块晶莹剔透的白色石头。 听说在那边,白色石头代表着康健平安的祝福。 陆殷辞轻轻摩挲了一下石头,又将石头放在桌案上最显眼的地方。 这是弟弟给他的祝福,他自当好好保存。 墨安递上一杯热茶,看了眼石头,问道:“奴才遣人雕个底座?” 陆殷辞点头:“也好。” 他微微侧头瞥向墨安,似乎想到了什么:“明煦这段时间送来的几封信,你没有告诉陈映晚。” 墨安一惊,抬眼瞬间刚好和陆殷辞淡漠的眼神对上,他连忙放下手里的茶壶跪倒在地: “奴才一心侍奉主子,主子没让奴才做的,奴才打死也不敢做!” 陆殷辞收回视线,语气渐渐温和:“起来,我只是随口问问。” “我不想让陈映晚知道,只是怕多一个人担心罢了。” 墨安低着头,战战兢兢道:“主子说的是,只不过……就算主子不说,也早晚会有消息传来,边疆起战一事怕是瞒不了多久。” 陆殷辞垂眸:“我自然知道。” “能瞒多久算多久。” “……最近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不需要再平添烦恼了。” 他顿了一下,又拿起另一封自己亲手所书的信件,交给墨安:“这封发往京城惠王府。” “密函,加急。” “这还没到夏天,雨倒是一次比一次大了。” 陈映晚打着油纸伞进店,将佑景推了进去,站在门口抖了抖伞。 柳翠云忙过来从怀里拿出帕子给佑景擦淋湿的袖口。 “就是,方才还晴天,说下就下。” 陈映晚也拿出帕子擦水滴,这一路上又是风又是雨,打伞也没用,还是淋了个透。 柳翠云碎碎念道:“今晚回家得烧一锅水,给你俩好好泡个热水澡,免得染了风寒。” 陈映晚将伞放到一旁,看了眼屋里的客人,还有三桌在吃饭。 “今日生意如何?” 柳翠云笑道:“好着呢,今儿个上午来的客人特别多,我和月宜差点忙不过来,不过下午可能会少一些,下了雨,大家都不爱出门。” 陈映晚点点头,走到柜台前看了眼今天的账目,便交给佑景整理。 柳翠云也闲了下来,两人坐在一起闲聊,陈映晚提起今早梅平跟自己说的消息,柳翠云一拍脑袋:“我今日也听说了,正想晚上告诉你呢!” “这几天镇上不太平,恐怕生意也不好做。” 陈映晚点头:“先等等看,若是事态严重,咱们直接歇店。” “正好再过几日就要开始播种了,地里也需要你们。” 柳翠云点点头,眼里难掩担忧。 然而越怕什么越来什么,第二天镇上就贴了告示,让大家最近格外小心,已经死了十多个人。 莫说凶手,连尸体都没找到。 陈映晚不放心店里的几个女子,干脆歇店给她们放假。 陈月宜和柳翠云开始播种辣椒种子。 几天过去,播种得差不多,正逢陆殷辞的生辰宴,陈映晚一早就穿戴整齐出发。 一路阴雨绵绵,陈映晚心里一阵阵的乱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到落桐院时,陆殷辞等候已久,见陈映晚脸色有些难看,免不了问一句。 陈映晚摇摇头:“没什么。” 今天是陆殷辞生辰宴,她总不能说些预感不好的不吉祥话。 陈映晚推着陆殷辞往前院去,这次宿荣也来了,只是和上次不同,他半佝偻着腰背,远没有上一次的意气风发。 看来虽然保下了命,这段日子他过得也不怎么样。 宿荣独自上前来:“三叔要事缠身,等会儿才能到,陆大少爷莫怪。” 听着宿荣的语气,似乎也沉稳了许多。 陆殷辞似笑非笑:“宿三爷是大忙人,不来也没情有可原。” 宿荣神色复杂地抬眼看了陆殷辞一眼,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 酒过三巡,宿三爷才姗姗来迟,而他一进门就吸引了众人的视线。 只因为他眉头紧锁,似乎得知了什么天大的噩耗。 他快步走到陆殷辞面前,拍了拍陆殷辞的肩膀,神色紧绷:“辞哥儿,我刚收到的消息,边疆起了战事。” “你二叔身负重伤,至于煦哥儿……下落不明。” 第132章 灭顶之灾 “……” 什么? 陆殷辞身后的陈映晚只觉晴天霹雳,脑子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到了。 她逼着自己站稳,睁大眼睛努力分辨宿三爷的口型,想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 直到陆殷辞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将她唤醒,她低下头,陆殷辞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指节都泛白了。 “我家主人身子不适,去后堂修整片刻,各位敬请随意。”墨安忙上前挡住陆殷辞,又给陈映晚使了个眼色。 陈映晚回过神来,立刻推着陆殷辞往回走,本该按照墨安所说推到后堂,但墨安却接过她手里的轮椅,直接将陆殷辞推到内院,直奔落桐院去。 “映晚,你去禀老夫人,让她将青荷派过来……” 陈映晚脑子还木木的,但身体比她反应更快,她下意识应声抬腿就要去老夫人院里,却又被墨安拉住。 “等等,你不要说别的,只说大少爷腿疼,让青荷把药包带上就好……别的千万别说。” 墨安眼里的急切让陈映晚猛地清醒过来。 陈映晚又看了陆殷辞一眼,后者缓缓松开手里的帕子,只见帕子里一片刺眼的猩红。 陆殷辞似乎也没料到自己这般严重,急火攻心又是一阵猛咳。 陈映晚转身跑向老夫人的院子,直至来到院门前才慢下脚步努力平复呼吸。 没错,眼下陆殷辞已经受了刺激,她不能让老夫人也倒下。 老夫人前些年才失去了一个大儿子,若得知二儿子身负重伤、小孙儿下落不明……一定会疯的。 陈映晚必须把自己的情绪放在最后处理。 进入堂中,连翘正在使唤小丫鬟改院里的布置,只因今晚大少爷会陪老夫人用晚膳,连翘特意为大少爷准备的。 见到陈映晚,连翘脸色有些不大好。 之前陈映晚和二少爷有牵扯也就罢了,这一年来竟然和大少爷越走越近,连翘虽然没有第一次见面那般敌视陈映晚,但总归不愿给她好脸色。 “你来做什么的?” 陈映晚深呼吸着:“我来请青荷姐姐去落桐院。” 连翘脸色一变,一把抓住陈映晚的胳膊:“大少爷怎么了?他不应该在前院吗?” 陈映晚抿了抿嘴唇:“我不能说,还望连翘姐姐替我通传一声,要尽快。” 连翘瞪了她一眼,声音有些变调:“你什么意思?大少爷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见陈映晚还是不肯说,她用力甩开陈映晚的胳膊,转身就要去找老夫人做主。 下一瞬,陈映晚死死地拉住了她。 连翘转身就要大声斥责,却被陈映晚的眼神吓在了原地。 陈映晚盯着连翘,手上加重力道:“大少爷若真出了什么事,或是老夫人听到风声承受不住……连翘姐姐能担得起这等责任吗?” 连翘一愣,下意识吞咽口水。 她强撑着冷笑:“我在老夫人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大丫鬟,会被你一两句话吓住?” 陈映晚却不等她说完话,又将她拉近了一些,黑漆漆的眸子几乎将连翘看得后背发凉:“我说过,姐姐替我通传便是。” “不然姐姐的大少爷恐怕活不过今日了。” 陈映晚惯有的好脾气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她可以容忍连翘对她的敌意,偶尔刺她几句也无所谓,毕竟论起实际阅历,连翘在她面前还是个黄毛丫头。 但此时此刻,陈映晚耐心彻底耗尽了。 连翘想缩回手,可她哪里抵得过陈映晚这么多年干农活练出来的力气,一时竟纹丝不动。 “怎么了?” 就在这里青荷掀帘子出来,看到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一愣:“老夫人听有人在外吵闹,叫我出来看看,怎么是你们两个?” “你们这是怎么了?” 青荷走上前,给陈映晚使了个眼神,后者慢慢松开手,又重复了一遍。 青荷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立刻道:“我这就跟你去……前些天老夫人才觉得不舒服,喝了几副药才好些,不论大少爷情况如何,此时都不能让老夫人知道。” “连翘,待会儿进去不要乱说话。” 两人一同长大,青荷的话勉强能入连翘的耳朵,闻言别扭地点了点头。 青荷进去跟老夫人禀告,滴水不漏,老夫人只当是陆殷辞腿痛,叫青荷快去。 陈映晚和青荷匆匆赶往落桐院。 进门时屋里已经没有咳嗽的声音,绕过屏风,只见陆殷辞仰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不知是死是活。 路上陈映晚已经跟青荷说过了情况,青荷却没想到情况这么严重。 搭过脉,青荷从药包里取出一粒红色的丹药放再陆殷辞舌下。 “青荷,少爷怎么样了?”墨安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 青荷摇摇头:“暂时稳住了,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这件事还有别人知道吗?” 墨安道:“方才余管家和董管家来过,我叫他们封锁前院消息,绝对不能让老夫人听说这件事。” 墨安在陆殷辞身边多年,自然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况。 青荷闻言缓缓松了口气:“老夫人院里,我也会个个提点过,不会乱说话。” 好在他们都是有经验的。 “映晚,你能留下照顾大少爷吗?”青荷望向她。 陈映晚神色有些恍惚:“我?” 青荷看了眼墨安,又拉着陈映晚的手走出门去。 “我知道你很担心二爷……你们的事,二爷临走前都跟我说过,眼下这个消息传过来,除了大少爷,最难受的肯定是你。” “可越是这样,你越能懂得大少爷如今的心情,或许你在大少爷身边帮忙劝一劝,大少爷会早些好起来。” 陈映晚怔愣片刻,反问道:“那……我呢?” 她从得知明煦的消息到现在,一直在奔波。 陆殷辞尚有倒下喘息的机会,可她连停下歇脚都不敢。 青荷神色为难:“我明白……但是现在不能有更多的人知道少爷倒下的这件事。” “尤其在大少爷还没醒来之前,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个传出去的风险,这不仅仅是对老夫人不好……对整个陆家也是灭顶之灾。” “哪怕你不愿意照顾大少爷,我也不能放你出府,你明白吗?” 陈映晚渐渐清醒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片刻后,她缓缓点头。 “我知道了。” “我留下,只是我要传个消息出去,让我家人放心。” 青荷松了口气:“这当然没问题。” 第133章 唤醒 陆家大少爷的生辰宴匆匆结束,只有两个管家出面,向客人表达歉意。 宿三爷姗姗来迟,说出消息时也没有丝毫压低声音,附近的几个人都听到发生了什么。 从陆殷辞离开前院的时候,众人就开始议论纷纷。 又见两名管家出来,各自心里都有了些许猜测。 而抛出消息的宿三爷则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 半个时辰过去,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宿荣小声问道:“三叔,我要不要去问问陆殷辞的情况。” 宿三爷:“不必,我们最后一个走。”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两名管家亲自过来送他们出去,宿三爷才忧心忡忡地说道:“到底是怪我,我也是太着急了,真没想到辞哥儿会这么严重。” “我这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明日我来登门道歉,务必让我见一眼辞哥儿,否则我实在过意不去。” 余管家满眼笑容,连连应声,等把人送出去,转身就跟董管家啐宿三爷:“什么东西!” “他若真有心,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说出来,还拖到最后一个走,不就是想看咱们陆府笑话吗?” “明天还来登门道歉,放他娘的狗屁?真想把他那层假脸撕下来踩两脚!” 董管家闭了闭眼:“现在怎么办?大少爷昏迷不醒,府里只有老夫人能做主了,明天若宿三爷真的来了,咱们让他见还是不见?” 余管家正色道:“这事打死也不能告诉老夫人,就算要说,也不该咱们两个去说。万一老夫人受了刺激也昏厥过去,咱们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长吁短叹着,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正春忽然开口:“再去问问墨安哥哥,我听说青荷也在落桐院。” 一个是大少爷身边的人,一个是老夫人身边的,眼下只能求助他们了。 余管家点点头,当即带着正春往落桐院赶去。 他赶到时,墨安已经煎好了药正往屋里端去。 “前院客人都送走了?” 余管家将宿三爷方才的话学了一遍,墨安皱起眉头。 “青荷方才说过,大少爷是急火攻心,虽没有大碍,但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 “明日若还不醒,你们得想办法拖住宿三爷,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少爷的情况。” 就在此时,从屋里走出来的陈映晚听到这话,停下脚步。 如今陆府只有一个老夫人主事,倘若宿三爷得知陆殷辞昏迷不醒,一定会想办法趁火打劫。 两家积怨已久,说不定宿三爷早就等着这个机会一招制胜。 陈映晚头疼欲裂,叫出了系统。 系统表示无法提供药物唤醒陆殷辞。 毕竟系统商城里一切现成的药品都是为了幼崽需要而服务。 陈映晚轻轻按揉一阵阵发胀的脑袋:“不需要现成的药品,能挡住一时就好,起码明日宿三爷来时,陆殷辞得醒过来应付一下。” 现在陆殷辞生命无虞,只是需要唤醒他…… 唤醒…… 青荷回了趟老夫人院里,仔细交代过丫鬟们不许乱说话乱走动,否则当即赶出府去。 交代完,她才整了整衣衫进屋回老夫人。 “辞哥儿怎么样了?” 尽管陆殷辞经常会腿痛,但老夫人每每听到还是会担心,一看到青荷回来便急着问道。 青荷咬了咬下唇,忽然跪倒在地:“奴婢不敢瞒老夫人。” “大少爷疼得翻来覆去,不让奴婢告诉老夫人,但奴婢不能不说。” 老夫人闻言捂住心口,眼神疼惜:“这傻孩子!我得去看看他……” 青荷连忙道:“老夫人若是去了,大少爷一定知道是奴婢告密,以后定然不会再让奴婢去诊治了。” 老夫人面露难色:“倒也是这样……辞哥儿一向执拗,那该怎么办?你可有把握?” “您放心,奴婢一定竭尽所能,只是大少爷这次疼得厉害,奴婢不得不下些猛药,又怕其中药材对少爷不好,需得斟酌一下。” 老夫人忙摆手:“你快去!开药最重要,没什么要紧的不必来回我了。” 青荷这才起身,低着头退出门外才长长舒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珠。 连翘也很快跟了出来,拧着手里的帕子打听大少爷的情况。 青荷拍了拍她的手:“,落桐院的事恕我暂且不能告诉你,你我姐妹一场,你应当知道我的意思。如今你要做的就是稳住老夫人,眼下你我是最不能放松警惕的时候。” 连翘咬着嘴唇,手里的帕子快拧碎了:“我知道了……” “陆府待你我不薄,这等关头,我自然不该意气用事。” “你尽管去,这边有我。” 目送着青荷离开,连翘在门口徘徊了两圈,又揉了揉脸,努力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才掀帘子进屋。 另一边青荷一到落桐院就被陈映晚拉住。 “青荷,你知不知道怎么能刺激昏迷的人醒来?” 青荷一愣,顺着陈映晚的想法思索起来:“是有些办法,针灸、草药都可以。” “但是针灸我已经试过了,我不敢再下更重的针……若说草药,我倒是听说过一些,可我并不熟悉这种药性的草药。” 陈映晚想了想:“如果我告诉你哪种草药能让大少爷醒过来,你能想办法弄到吗?” 青荷认真点头:“我会尽全力的。” 陈映晚当即在系统商城花了100积分《药草鉴赏大全》。 她在陆殷辞的书房待了一整晚,总算找到了几种可用的药草,天还没亮就去找青荷。 后者立刻派人去找药草,恰逢为了办生辰宴,管家遣人搜罗来了不少奇花异草,其中就有一种可入药的草。 草药收集齐,墨安立刻去煎药,药刚煎好,余管家便匆匆赶了过来。 “大少爷醒了吗?” “宿三爷已经到了,在前院等着,还带了一只千年人参来赔礼道歉。” 墨安咬牙:“你让他且等着!只说昨日大少爷忧思过重,后半夜才睡下。” 墨安又伺候陆殷辞喝下药,三人站在床边,眼巴巴地盯着陆殷辞。 半柱香后,陆殷辞动了动睫毛。 “醒了、醒了!” 陆殷辞在墨安的惊呼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看向床边的几人。 第134章 应付 陆殷辞被几人扶起来,墨安一边给他换衣服,青荷一边给他打扮,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太过病态。 陈映晚则负责给陆殷辞解释: “昨日大少爷晕了过去,一直到现在。” “宿三爷假借探望之名想知道大少爷的情况,如今正在前院等着,大少爷得想好怎么应付。” 陆殷辞刚从昏迷中醒过来,整个人还处于混沌状态,尤其脑子已经乱成一团,此刻却也得努力听取陈映晚的每一个字,分析当下面临的情况。 “我知道了。” 陆殷辞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眸色渐深。 宿家就像一匹饿犬,虎视眈眈地盯着陆家这块肥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一旦发现陆殷辞倒下,陆府只剩一些老弱病残,宿家就会在宿三爷的带领下扑上来、将侯府吃干抹净。 “墨安去将书房里暗格三层的东西拿出来。”陆殷辞道。 墨安一愣,有些犹豫地站在原地,小心道:“少爷三思,那东西……” 陆殷辞打断了他的话:“去拿就是。” “今日我若不能为陆家撑住场面,宿三爷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青荷给他涂再厚的脂粉也遮不住他的满脸病容。 墨安咬了咬牙,应声转身去了。 陈映晚有些不解,直到墨安拿出了一个很小的方盒子,里面是一个葫芦形状的小瓷瓶。 打开瓶塞,陆殷辞从里面倒出一粒白色的药丸,张口吞入腹中。 “这是……”青荷变了脸色。 “是你父亲临走前给我的。”陆殷辞面无波澜。 “他知道陆府只有我、弟弟和祖母三人主事,自然会有不少人盯着我们。” “我身子不好,必要时不得不撑住陆府的场面,若是实在不济,可以吃下一颗药丸,看起来面色红润,状态大好。” 青荷声音有些发颤:“可这药性太猛,父亲交代过奴婢,如果不是危急时刻,不能让少爷吃这药。” “此刻,便是危急时刻。”陆殷辞抬手打断了青荷的话,又看向陈映晚,“推我去前院。” 陈映晚心中辗转,面色不显:“好。” 到前院时,陆殷辞的面色果真好了许多,看上去一点也不像个刚从昏迷中醒过来的病人。 宿三爷本是悠哉悠哉地坐在椅子上,看到陆殷辞笑容满面地出现,他那张快与皮肤融为一体的面具差点破裂开。 “辞哥儿!” 陆殷辞笑道:“宿三爷,我睡得久了一些,让你久等了。” 宿三爷回过神来,干笑了两声:“不碍事,我本也不该这么早来打扰你的……只是昨日一时忘记,竟在众人面前说了那些话,都怪我没解释清楚。” “你二叔虽然身负重伤,但保住了命。至于煦哥儿,他只是战乱时不慎被敌军劫走,想来若用一些东西交换,煦哥儿也不至于丧命。” 看宿三爷一副感叹宽慰的模样,完全想不到他嘴里说的却是雪上加霜的话。 陆殷辞笑容渐渐消失,看向宿三爷的眼神也凌厉起来。 “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更别提是为国效力。” “只要陛下需要我们,哪怕我陆家全门战死沙场,那也值得。” 宿三爷心中冷笑。 这小子倒是能硬撑。 “昨日我看你咳得厉害,心中自责不已,所以一大早带着这根千年人参来赔礼道歉,辞哥儿可千万别记恨我。” 宿三爷说是担心陆殷辞,其实只是想知道陆殷辞身体如何,虽然看起来陆殷辞没什么大问题,但他还是有些不甘心。 陆殷辞缓声道:“实不相瞒,昨日咳得严重,回院子一瞧,竟然咳出了血。” “但说来也巧,我这一咳,竟把经年沉积的瘀血咳了出来,整个人恍若新生,里里外外都舒服多了。” 陆殷辞似笑非笑:“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三爷呢。” 宿三爷笑着打哈哈:“若真如此,我这心里才算松口气呢。”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 宿三爷心里不痛快,句句都刺在陆殷辞的心坎上,先说陆殷辞死在边疆的父母,又提二叔和明煦,总之没一个字好听。 陈映晚站在陆殷辞身后,听得火冒三丈。 哪怕宿三爷说的话不是冲自己,她都要气得发抖,真不敢想陆殷辞之前都是怎么过来的。 人人都以为陆殷辞身为侯府大少爷,日子过得无比顺心,现在看来真是个人有个人的难处。 宿三爷走后,陆殷辞才仿佛卸下重担,整个人都散了下来,无力地摆了摆手。 墨安连忙问:“回院子?” 陆殷辞摇头:“去见祖母。” “她定然整晚都在担心,我得去看看她才行。” 墨安:“要不歇一歇再去,您的身子要紧。” 陆殷辞还是摇头:“我现在是最好的状态,趁着药劲还在,祖母看到我面色红润,会放心很多。” 两人只好又推着陆殷辞去见了老夫人,老夫人拉着陆殷辞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儿,几人才回落桐院。 一回院子,陆殷辞便窝在了床上,裹了三床被子还发抖得厉害。 墨安叫人去烧火盆,屋里足足放了四个火盆,陆殷辞还喊冷。 “少爷当年得知大老爷和夫人去世的时候,正是寒冬腊月,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月,从那时便落下了病根,一直没有消除。” 青荷皱眉跟陈映晚解释:“这就是那药的后劲,先前的沉疴被激出来,大少爷如今冷得厉害,是从内而外的,多少火盆都暖不来。” “现在因为一颗药,之前的病根又被激了出来,只怕少爷今天要更难熬了。” 平日里好像坚不可摧的陆殷辞此时面色惨白,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发抖,从胸腔中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痛苦呻吟。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陈映晚抿唇。 她的积分已经花光了,无法再从系统那里得到任何帮助。 青荷摇头:“没有,药性特殊,只能少爷自己硬抗。” 陆殷辞只能这么熬着,谁也帮不了他。 老夫人得知陆殷辞身体无恙,青荷就不能再继续待在落桐院了。 院里只剩下陈映晚和墨安,两人轮流着守在陆殷辞身边。外面的天黑了又亮,直到次日中午,陆殷辞才从痛苦中渐渐平复。 第135章 糖葫芦 陆殷辞醒来时,屋里安静极了,除了火盆里木炭燃烧的细碎声音,就只剩屏风外的脚步声。 他浑身无力,勉强撑起身体下一瞬又摔了回去。 外面的人听到声音立刻走进来。 看到陆殷辞已醒,墨安忙上前扶起他,又倒水递过去:“少爷可觉得好些了?要不要奴才去找个大夫来,还是去请青荷?” 陆殷辞轻轻点头:“去,叫府里的大夫过来,不必叫青荷了,免得祖母担心。” 墨安应了一声,又道:“奴才这就去,待会儿让映晚过来侍奉。” 陆殷辞一顿:“陈映晚还没走?她在哪?” “映晚在少爷床边守了一晚上,方才睡在了书房,我这就去叫她。” “不必了。”陆殷辞摇摇头。 片刻后,墨安出了院子,陆殷辞则独自推着轮椅来到书房。 陈映晚正坐在桌旁,胳膊浅搭着桌沿睡得正熟,只是不知她梦到了什么,眉头拧在一起,口中喃喃着什么。 陆殷辞将自己肩上的外披解下,俯身将外批轻轻搭在陈映晚背上,却不期然听到陈映晚的梦语—— “你不会有事的……” 陆殷辞动作一顿,呼吸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又忽然活泛起来,在他心里化开一圈圈感觉陌生的涟漪。 陆殷辞不打算叫醒陈映晚,甚至还来到窗边将窗户关小了一些,又放轻动作退了出去。 他自然也没听到离开后,陈映晚的下一句呓语—— “你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明煦……” 陈映晚迷迷糊糊地醒来,往窗外一瞥发现日上三竿,自己睡了很久。 她连忙站起来,肩上却滑落了一件外衣,低头一看发现是陆殷辞的衣服,不由愣住了。 “你醒啦?”墨安探头出来,笑着指了指屋里,“给你留了午饭,你去吃。” 陈映晚松了口气,捡起衣服扑去上面的灰尘:“你怎么拿大少爷的衣服给我披着?” 墨安挠挠头:“不是我给你披的,是少爷。” 陈映晚动作一僵:“少爷醒了?” “两个时辰前就醒了,见你睡得正香,不让我叫醒你。” 墨安怕陈映晚担心,安慰道:“这又没什么,你累了一整晚,是该好好歇歇。” 陈映晚走到东二间,桌上果然留着给她的一份饭菜,陆殷辞则倚在小榻上翻书。 听到脚步声,陆殷辞回头看了她一眼,“你醒了,吃饭。” 不知道是不是陈映晚的错觉,陆殷辞说话的语气格外温柔,温柔得简直不像他了。 陈映晚又很快反应过来,陆殷辞应该只是刚醒不久,没什么力气说话,才显得温柔罢了。 陈映晚小心翼翼地将外衣搁在椅背上,安静地吃完了饭菜。 “大少爷,您觉得好些了吗?” 陆殷辞听到陈映晚的关切,心里更觉熨帖,难得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好多了。” 陈映晚也笑了。 不等她问出“奴婢可以回家了吗”,陆殷辞就先一步开口:“我送你回家。” 陈映晚一愣,连连摆手:“大少爷大病初愈,还是好好歇着,奴婢一个人可以的。” “最近镇上戒严,还是小心一些为好……别人送你,我也不放心。”陆殷辞缓声道。 听到后一句话,陈映晚心里更觉得古怪别扭了。 陈映晚正思索着该怎么拒绝他,又听陆殷辞道:“我知道你担心明煦。” “两日里出了这么多事,你心里时刻记挂着明煦,却还要一直忙着照顾我,是该好好歇息一下。” “而我也得出门,让大家知道我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不仅没有伤心欲绝,还能出门游玩。” 旁人越是要看侯府的笑话,陆殷辞就越要表现得云淡风轻,不能被别人看出一点破绽来。 “昨日宿三爷来,你也听到了他说的那些话。之前他尚且有所顾忌,如今我二叔重伤,明煦失踪,他便以为我陆家快要垮了。” “最后一层脸皮维持不了多久,自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陈映晚默然望向陆殷辞,后者神色淡淡,恍若置身事外,可陈映晚亲眼见过他咳出鲜血,又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样,怎么还会被这副假象骗过去。 陆殷辞心里是凄苦的。 “眼下宿家开了头,剩下看见的看不见的,明里暗里都会更嚣张。” “所以越是这样,我越不能缩在侯府不出门。” 陆殷辞顿了顿,又看向陈映晚,勾唇一笑:“相比于其他地方,我更愿意去你家那偏僻无人的地方散散心。” 半个时辰后,两人乘上马车往柳湾村去。 路上行人看到陆家幡子,不少都停下脚步驻足探头看,似乎想确认陆大少爷的安危。 陆二老爷是为国负伤,围观的这些人确有一些担心陆家因此垮倒,但更多的只想看热闹。 陈映晚和陆殷辞对视一眼,便掀开了一角帘子,让车夫停下,从路边买了几串糖葫芦。 这几个动作让围观的人看到了车里端坐着的陆殷辞。 片刻后,帘子放下,车轮重新转了起来,将一切议论隔绝在外,陈映晚有意活跃些气氛,递给陆殷辞一串糖葫芦:“大少爷吃吗?” 陆殷辞不准明煦吃这些路边卖的东西,他自己自然也从来都不肯吃。 但他知道陈映晚是想转移他的注意,犹豫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这个老婆婆卖的糖葫芦是我最常买的,糖熬得刚刚好,不粘牙,一咬就碎。” 陈映晚挑挑眉,示意陆殷辞吃一口。 陆殷辞迟疑地盯着手里的糖葫芦,在对方期待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咬下一颗裹着糖衣的山楂。 他很少吃这种东西,匆匆嚼了几口便咽了下去,还飞快地给出了评价:“不错,酸酸甜甜。” 陈映晚掏出帕子的手一顿:“核呢?” 陆殷辞:“……什么?” “山楂核啊!你咽下去了?” 陆殷辞缓慢地眨了眨眼,神色僵硬。 山楂……还有核? 第136章 佑景的决定 “当然有了!你没见过?” 问出这话,不等陆殷辞回答陈映晚就反应过来了。 陆殷辞的确没见过。 他从小娇惯着长大,厨房呈给他的山楂要么做成了山楂糕,要么小心翼翼地去了核,以至于他连山楂有核都不知道。 这真是富贵人家的烦恼。 “没关系的大少爷,吃就吃了,死不了人。”陈映晚安慰道。 陆殷辞眯了眯眼:“那你也吃一个。” 陈映晚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难不成奴婢会骗你吗?” 怎么跟小孩子一样? 说着她也咬下一颗,嚼了几口咽了下去,又张开嘴巴:“啊,看,我吃了。” “放心,要是大少爷死了,奴婢跟您一起死。” 陆殷辞突然笑出了声。 陈映晚愣了一下,忽然反应过来他是故意逗自己的,有些气恼地瞪了陆殷辞一眼。 瞪完陈映晚又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不能瞪他,于是气急败坏地扭过头闭上眼睛。 眼不见为净。 陆殷辞的笑声渐渐歇了下来,车厢里也重归安静。 陈映晚在一片黑暗中胡乱想着,待会儿看到佑景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这两天都做了什么,一会儿又想自己刚才的做法是不是太小孩子脾气了。 直到一抹冰凉的触感落在她下颌。 陈映晚突然浑身僵住。 她能感觉到对面的人稍稍向她倾身,一股淡淡的药草香袭来,陈映晚下意识往后躲了躲。 然而落在她下颌的力道却微微加重,不容她躲闪。 那抹冰凉慢慢上移,落在她的唇角,陈映晚慌忙睁开眼睛,却又被覆住了双眼,重回黑暗。 她的睫毛在陆殷辞手心颤动,声音也染上一丝颤抖:“大少爷……” 或许听出了她的恐慌,陆殷辞很快收回了手。 陈映晚再睁眼时,正对上陆殷辞一如往常的眼神,他指尖粘着一粒碎糖渣:“你嘴角的。” 陈映晚仓促笑了一下,又连忙低下头。 她的耳朵控制不住泛红,就算她已经不是17岁的小姑娘了,但两辈子加起来她都没和男人有过什么过分的接触。 方才陆殷辞的动作……未免有些越界了? 陆殷辞一向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吗?还是刚从病中醒来,脑子不大清楚? 无论哪一点,陈映晚都觉得有些别扭。 气氛诡异地重新沉寂下来,这次一直到柳湾村,谁都没有再说话。 马车停下,在前骑马开路的墨安朝车里喊了一声到地方了,陈映晚以最快的速度掀开帘子下了车。 而山下的房子外,佑景也远远地看到了驶来的“陆家”马车,立刻跑回屋里喊了一声:“叔婆!月宜!我娘回来了!” 说完佑景就马不停蹄地往外跑,等陈映晚跳下马车,刚好看到佑景朝自己奔来。 陈映晚眼眶一酸,蹲下身张开手臂,稳稳地接住了佑景。 “娘亲!” 佑景原本想得好好的,等娘亲回来他要告诉娘亲自己这两天都做了什么,再问问娘亲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可是一扑到娘亲怀里,他视线变模糊,嗓子也哽住了,说出的话都成了呜咽。 “娘回来了,佑景是不是担心坏了?” 佑景埋在她的臂膀里,双手紧紧地搂住娘亲的脖子,哭着点点头。 他连最坏的情况都想到了。 这两日镇上戒严,死了好多人,他甚至想过是不是娘亲出了事,但是大人们怕他伤心,才骗他娘亲是有事耽搁在陆府里了。 如果真是那样,他该怎么办? 哪怕他最后找到凶手报了仇,也换不回他的娘亲。 方才在看到娘亲下马车的前一刻,他还在担心出现的不是娘亲,好在娘亲真的平安回来了…… 佑景哭够了,才看到陈映晚身后的陆殷辞和墨安。 “给、给大少爷请、请安……” 佑景一边哽咽一边请安,把陈映晚逗笑了。 柳翠云和陈月宜听到佑景的声音就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跟着跑了出来,看到陈映晚安然无恙,两人也红了眼眶。 这两天陈映晚这个主心骨不在,她们为了不让佑景担心,面上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里却也一直牵挂着。 柳翠云昨日说是去镇上买东西,实际去侯府后院找了李婶,求李婶打听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婶却只是一味摇头,眉间的忧愁没比她少到哪儿去。 如今看到陈映晚回来了,柳翠云提起来的心总算能放下。 几人一边往回走,一边说话。 陈映晚不能告诉他们这几天被留在府里是为了照顾陆殷辞,只能说是被要事绊住了。 三人心领神会,没有再问。 一回屋子佑景就把自己这两天写的字给娘亲看:“娘亲你看,我一想你就写字,写了这么多了!” 陈映晚笑着揉揉佑景的小脑袋:“佑景真厉害。” 佑景扬起笑容,又想到了什么,扯了扯娘亲的袖口:“娘,我想明年考童生试。” “你没回来之前,我一直求老天,如果娘亲能平安回来,我明年就去考童生试。” 生活里的变动实在太多了,即使娘亲一直在努力地保护着他,可佑景越发觉得力不从心。 他和娘亲好像永远是被洪流推动着的小蚂蚁,随波逐流,不能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哪怕他只是想和现在一样,和娘亲安安分分地过最平凡普通却幸福的日子。 他们似乎永远无法抵御外界带来的危险,任何一个小意外都可能让他们的家分崩离析。 佑景不想这样,虽然他还不满六岁,但他不想等了。 他知道自己要比很多同龄人、甚至比九岁十岁的孩子懂得还多,这意味着他可以更早担负起保护家的责任。 他想早早地踏上科举这条路,一点点往上爬、走仕途,这样他就能像侯爷、像怀州知府拥有权力,保护好自己的家人了。 “我觉得佑景可以试试。”陆殷辞缓声道。 陈映晚回过头:“大少爷觉得可以?” 这是两人下车后第一次对话。 陆殷辞神色自若:“佑景已经比很多人聪明了,他现在完全可以参加童生试,明年我会帮他准备的。” 佑景忽然觉得大少爷顺眼多了,咧嘴笑着道谢:“多谢大少爷!” 第137章 底气 论生活常识,陈映晚自然了解得多,但若论学问,陆殷辞比她懂得多。 连陆殷辞都这么说了,陈映晚也对自家儿子的水平有了一定的信心。 “好,既然你决定了,娘亲支持你。” 得到娘亲的认可,佑景更是乐得合不拢嘴,转身就去找柳翠云和陈月宜分享这件好事了。 明年科举少不了陆殷辞的帮忙,陈映晚自觉必须得对他好一点了,于是主动搬来一个火盆在陆殷辞身边,又把轮椅推得离窗户远一些。 “大少爷别着凉了……冷不冷?奴婢这还有没穿过的新衣服,可以给您多披几件。” 陆殷辞好笑地看着陈映晚态度转变:“不必了。” 陈映晚又搓了搓手:“少爷饿吗?” “不冷也不饿。”陆殷辞又顿了一下,“你不必忙,坐着歇会儿。” 方才马车上发生了有些尴尬的那件事,陈映晚不太想和陆殷辞共处一室,但对方都这么说了,她也只得硬着头皮坐在床边。 两人每每对视时,陈映晚不失礼貌地笑一下。 陆殷辞倒是气定神闲,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那棵梨树。 “我听明煦说,你还带他上山摘梨子,听起来挺有趣的。” 提到陆明煦,陈映晚怔愣了一瞬,讷讷回道:“……是。” 陆殷辞又望向她,语气渐渐放轻,陈映晚听来甚至堪称温柔:“明煦不会有事的。” 陈映晚敛眸:“……我也希望如此。” “我是说真的。”陆殷辞缓声道。 “明煦八岁那年,二叔请回来一个道士来给我们看相。” “道士说,明煦一生虽有坎坷,但却是难得的好命,会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 陈映晚好奇:“原来你们也信这些吗?” 陆殷辞:“二叔信,还给了那道士三百两。而我……本来是不信的。” 陈映晚笑:“后来怎么又信了呢?” 话音未落,只见陆殷辞的目光缓缓移到自己的双腿上。 陈映晚忽然明白了。 当年陆二老爷请道士来算命,自然不会只算陆明煦一个人的。 陆殷辞本不信命,直到自己双腿残疾,印证了道士的话并不是全然谎言。 陆殷辞看到陈映晚略显复杂的眼神,轻笑道:“所以我才说明煦会没事,那道士是有些厉害的。” 陈映晚还是没说话。 陆殷辞挑眉:“你要我一个病患来安慰你?我早就接受事实了,你也不必为我伤感。” 陈映晚才不信陆殷辞说的话。 “行了,推我出去转转,好几日没出过门了。” 陈映晚道:“大少爷从前不是不喜欢出门吗?” 在侯府近两年,她就没见过陆殷辞出过几次门。 “之前不喜欢,眼下不是到这儿了吗?” 陈映晚哑然,她还以为陆殷辞上次说喜欢这里只是随口客套的,没想到竟有几分真心。 两人又来到了小溪旁,冬雪消融,溪边率先长出了惹人喜爱的绿意,与上次来时的感觉又不一样了。 如今怀州官宦人家大多都已经知道陆家二房的遭遇,他们以为陆殷辞这个残废会崩溃绝望,像当年得知爹娘战死沙场时一样一蹶不振。 然而如今的陆殷辞却在山野间小溪边,依旧神色淡然。 年过二十的陆殷辞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会被不幸轻易打倒的孩子了。 痛苦最促人成长。 悲伤只能将他暂且击倒,他早已懂得重新爬起来保护家人。 “当然除了道士的话,我也做了我最大的努力。”陆殷辞忽然开口。 “但结果并非我能控制的,所以我不能告诉你。” 换句话说,他不想让陈映晚空欢喜一场。 陈映晚明白,陆殷辞不是会坐以待毙的人,他如今这般冷静,一定早就做了准备。 这是陈映晚在今早昏睡前料想到的。 她纵有系统,远隔千里之外也没办法帮得上明煦,唯一能起到作用的只有陆殷辞。 陆殷辞为了不让老夫人担心,宁可逼自己强撑着去请安,这样为家人着想的陆殷辞绝对不可能放任弟弟生死未卜。 陈映晚能想到的,就是陆殷辞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提前做打算,眼下虽然出现了这样那样的意外,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千里之外,自有他人替陆殷辞运作。 “至于你和明煦的事……之前是我太过执拗。身为兄长,我不得不为弟弟多做打算,他毕竟才十几岁,我和祖母从未给他太多压力,只是希望他能安安稳稳做一辈子的富家公子。” 陈映晚低低地应声:“我知道。” “我和二爷本就不相配,我都知道的。” 这句话,陆殷辞一直都很想听到,虽然陈映晚亲手写了那封信,但他知道陈映晚心有不甘,所以一直想听到陈映晚亲口说出死心的话来。 可如今真的听到了,陆殷辞却觉得心里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畅快。 他偏过脸去看陈映晚。 陈映晚望着远处的林子,眼神没有聚焦。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陈映晚,或者说,这不是一开始吸引他注意力的陈映晚。 陆殷辞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了一丝怀疑。 他真的做对了吗? 但这种念头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他已经习惯独断专行,他身为陆家长孙,不能怀疑自己的决定。 他咽下未说出口的抱歉,再度垂眸。 二月份的春风迎面吹来,虽然寒冬已过,但总还有丝丝凉意。 陆殷辞又看向陈映晚,声音里带着一丝丝的温和:“你要不要回去添件衣服?” 陈映晚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闷闷地说:“大少爷不要这样了。” 陆殷辞声音一凝:“不要……什么?” “不要对奴婢态度这么温和了,奴婢知道大少爷是看不上奴婢的,所以……不要有这种让人误会的态度。” 陆殷辞微微一愣。 “奴婢配不上二爷,也同样配不上大少爷,明年佑景考完童生试,奴婢应该也能靠外面的店攒下不少银子,到时候奴婢会离开侯府。” “如今在侯府当厨娘,又时常去落桐院,实在不清不楚的。老夫人虽嘴上不说,但也遣手下的丫鬟旁敲侧击了奴婢多次。” 陈映晚缓缓呼出一口气。 “奴婢也有些累了。” 陈映晚早在上次就明白,陆家这棵大树只是她和佑景暂时乘凉的,她摆摊、开店,就是为了有一天自己成为自己的底气,不必再依靠侯府。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良久,才听到陆殷辞的声音。 “好。” 第138章 告别 佑景六岁生辰宴,被陈映晚办在了店里。 上午办宴,下午店里打六折,听到消息的熟客们早早地就来订好了位置。 秦素问和俊山第一个赶到,帮陈映晚一同布置。 陈映晚有些惊讶:“半年不见,俊山长得这么高了?” 年初时秦素问把俊山送到了铺子里跟着周逢学木匠,结果发现俊山在这方面实在没有天分,第一个月就把自己的手指头挨个砸了遍。 秦素问去找陈映晚闲聊时说起这个,气得眉毛都歪了。 “我和他爹都是手脚麻利的人,怎么生出来一个大蠢蛋!” 陈映晚笑了好一会儿,才问需不需要她帮忙问问。 秦素问连声道好:“也不求是什么好活计,只要能让俊山吃饱饭、有活干就够了。” 秦素问不求俊山大富大贵,反正家里就只有俊山一个孩子,周逢和秦素问努努力,挣得银子也够俊山一辈子衣食无忧了。 做父母的就这点念想。 如果不是怕俊山在家待着不学好,秦素问连活计都不用俊山干。 “那我就帮你问问。”陈映晚应下来。 反正她的店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客人,各行各业的都有,随口问几句不碍事。 半个月后陈映晚就问到了一个适合俊山干的活——去茶馆说书。 陈映晚去找秦素问说这话的时候,秦素问一脸的如临大敌:“他说书?总共就认识那么点字,他能说什么书?” 屋里的俊山听到这话却两眼放光,扒着门框神采奕奕:“娘,我觉得我行!” 秦素问一只绣花鞋扔了过去,砸得俊山哀嚎一声。 揉了一会儿脑袋,俊山又过来了:“娘,我觉得真行!” 秦素问气得当即脱了另一只鞋就要让俊山知道什么叫母爱。 俊山连忙抬手求饶,然后后撤几步,给秦素问说了一段书。 秦素问傻眼了。 俊山开腔的一瞬间,仿佛已经站在了台上,两眼绽放光彩,手里拿着不存在的惊堂木往空气中一拍,就开始说了起来。 说完一段,俊山又两眼亮晶晶的盯着秦素问,咬着嘴唇,满脸期待。 秦素问干巴巴地开口:“你这……从哪儿学的?” 俊山扭捏:“我爹之前带我去听过说书,我看了几场,就会背了。” 秦素问一开始还真以为俊山是胡说八道,直到刚才听到那段书,她居然觉得可行了。 陈映晚这才笑着说起自己早就发现俊山有这方面的天赋。 之前俊山和佑景在她家玩的时候,俊山就曾说过书,那样子和说书先生没什么两样。 之所以之前没告诉过秦素问,是怕秦素问望子成龙心切,不肯让俊山学这些有的没的,现在知道秦素问的想法,她也就正好试试。 于是在陈映晚趁热打铁下,她点头同意了送俊山去说书。 不过镇上没有收学徒的地方,秦素问咬牙花钱送俊山去了隔壁镇子学。 一转眼半年过去,俊山长高了许多,身量更加挺拔,看上去跟个小大人一样。 不过在看到佑景的一瞬间,这个小大人又变回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他一把勾住佑景的肩膀,神气地一摆手:“走!哥给你说段书去!” 佑景拍手:“好!” 没一会儿李婶带着李仰芳和正春也过来了。 仰芳笑着对陈映晚点点头,就开始去后厨帮忙了。 陈映晚和李婶聊了两句,发现正春正左顾右盼着。 这段日子陈映晚没少在侯府看到正春,后者一直跟在余管家身边,俨然一副小管家的样子,很少有这种探头探脑的举动。 她好奇问:“正春,你找什么呢?” 正春被抓包,赧然一笑:“……佑景呢?” 陈映晚笑了:“原来你要找佑景,他和俊山出去了……俊山你之前见过,高高壮壮的那个。” 正春问:“他们去哪儿了?我也想跟他们玩。” 话说这,两人就走了进来。 佑景见到正春高兴极了,伸手就去牵正春的手,“我刚还说到你呢,你怎么才来?” 正春却如同被刺到一样飞快缩回了手,脸也红了许多:“府里有点事情耽搁了。” “你别牵我手,你们在前面走,我自会跟着。” 佑景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尊重正春的意愿,和俊山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正春一眼确定对方有没有跟上来。 陈映晚看着三个孩子越走越远,眯了眯眼。 一旁的李婶却已经笑开了:“臭丫头,才几岁就知道害羞了。” “佑景那傻小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陈映晚:“府里要接触的事情太多了,正春懂事早也正常。” 李婶笑个不停:“你不了解,正春懂事也只懂了一半。” “昨晚临睡前正春还问我,是不是两个人拉一下手就会怀孕呢!” 陈映晚好笑地摇摇头,难怪佑景刚才要牵手,正春反应那么大呢。 不过有这种意识却也是好事,正春每日在余管家身边应付各种人,早有男女意识也不会被占便宜。 “我得去看看他们,不能让他们跑远了。”李婶笑够了,便起身去看几个孩子了。 虽然几个月前衙门已经发了告示说杀人凶手已经落网,但那段死了许多人的日子还是在很多人心里留下了阴影,不敢让孩子随随便便出门。 李婶就是其中之一,她就正春这么一个孙女儿,当然要千万小心。 陈映晚摆了一下桌子,听到门口传来脚步声,陈映晚头也不抬说了声:“不好意思,今儿个上午不开门。” 然而来者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陈映晚抬头一看,却愣住了。 “……承慎?你怎么在这儿?” 她也有一些日子没见过承慎了,每次去书堂时,她都听说承慎请了病假没去。 没想到再见到承慎会是在自家的店里。 “……你娘亲呢?” 怎么不见陈晓玉? 承慎苍白地苦笑了一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大娘……我马上要走了。” 第139章 离开怀州 “走?”陈映晚视线探究地打量他几眼。 柳翠云听到声音从后厨探出头来,看到门口的承慎不由皱了皱眉,眼神询问陈映晚。 陈映晚也搞不清楚怎么一回事,上前两步保持安全距离问道:“你们去哪儿?” 承慎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娘亲只说我们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 陈映晚和柳翠云对视一眼,又问:“那你现在来这儿是为了找佑景告别?” 她可不觉得承慎和佑景关系有多好。 果不其然,承慎摇了摇头,朝陈映晚走了几步,小心翼翼的眼神里透出一丝期盼和委屈:“我只是想来问问……二娘,你可以收养我吗?” 承慎这话太过突然,陈映晚有些措手不及。 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看到一个五岁的孩子站在门口,都难免多看几眼。 为了不引起麻烦,陈映晚只好朝他招了招手,让他进屋说话。 承慎看到陈映晚的动作,眼里绽放欣喜,提起袍子就往屋里跑,不过在距离陈映晚几步时又被陈映晚抬手制止住。 “站那就行了。” 承慎步子慢下来:“二娘……” 陈映晚蹲下身平视着承慎,用无比认真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 “你到底为什么要靠近我?” 陈映晚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表情。 她早就怀疑承慎也和她与陈晓玉一样是重生回来的,但她不能直接问出来这句话,否则她在陈晓玉面前就彻底没有 承慎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眼里浮现一抹雾气:“因为……我很羡慕佑景。” “二娘对佑景很好,我也想拥有二娘这样的娘亲。” 陈映晚不曾放松眼神:“陈晓玉对你也很好?带你到处看病,把挣的银子都花在了你身上,这份母爱可不比我少。” 承慎低了低头,肩膀抽动了一下,竟然低声抽泣起来。 陈映晚一顿。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娘,我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就能梦到您,梦里我是您的孩子,您对我如亲生一般,只要我说喜欢吃什么,你就变着花样给我做着吃。” “而且您对我的好,是没有算计的,是全心全意的。” 陈映晚眯了眯眼:“陈晓玉也一样啊。” “不一样!”承慎抬起头,已然满脸泪水,眼中还掺杂着一丝恐慌。 “娘亲对我的感情……我说不清楚,可是我知道她不像您一样,我能感觉到的!” 陈映晚垂眸。 这话倒是真的,陈晓玉确实是为了利益,但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是为了利益呢? 如果当初没有系统的绑定,或许她这辈子也不会选择抚养佑景。 论迹不论心,陈晓玉即使是为了利益,也实打实地对承慎好,这就够了。 至于承慎所说的“梦境”,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应该是上辈子的记忆。 既然陈映晚和陈晓玉都重生了,那么其他人拥有一些上辈子的记忆似乎也有理可循。 “我不想再继续留在她身边了,而且……而且……” 承慎咬了咬嘴唇,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怎么了?” 承慎摇了摇头:“我不能说,娘亲不让我说。” 神秘兮兮的……该不会之前下毒的事真是陈晓玉授意的? 这么说来也情有可原,想必系统也绑定在了陈晓玉身上,只是陈映晚不明白为何查不出来对方的系统…… “二娘,您真的不能收留我吗?”承慎再次鼓足勇气问出这句话,想要伸手去碰陈映晚的衣袖,陈映晚却站了起来。 “不能。” 无论承慎到底是不是重生回来的,陈映晚早就在自己重获新生的一瞬间决定了不会再和承慎有牵扯。 就算承慎再可怜,也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人各有命,上辈子承慎那样对她,她就当做是自己的命,没有大吵大闹责怪承慎,这辈子她也不会再担起上辈子的责任。 过去的就过去了。 她不会被过去的承慎所困,也不会为现在的承慎心软。 “你快回去,不论如何,陈晓玉都是你的娘亲,你不喜欢她,就忍到可以自力更生的那天、自立门户。” “至于我,有佑景一个孩子就够了,我没有精力也不愿意照顾其他孩子。” 承慎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绝望,最后缓缓低下头,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忍不住回头看了陈映晚一眼,眼里满是哀伤与不舍。 陈映晚别开视线。 承慎离开后,柳翠云快步走到陈映晚身边,有些担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好?” 陈映晚笑了一下:“我好着呢。” 柳翠云叹气:“你一向是个容易心软的,刚才我真怕你点头同意把他留下来。” “你也不喜欢承慎?”陈映晚看向她。 柳翠云拧着眉头,啧了一声:“说不好喜不喜欢,我总觉得承慎明明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却总给人一种心思深沉的感觉,再加之前的那些事情……” “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哪怕原本是个好的,在陈晓玉身边待了那么久,也多少会受些影响。” “养个孩子倒是花不了多少银子,多一碗饭的事儿,可若真让他和咱们佑景同吃同住,我心里还真有点打鼓。” 陈映晚点头:“你担心得对,我也不放心他。” 承慎心思深是从小就有的,论起心机,即使没重生,佑景也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柳翠云摇了摇头,叹气道,“刚才他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给我都看得心疼了。” “算了,你也别想这件事儿了,人各有命,随他去。”柳翠云摆摆手,又道,“有几道凉菜做好了,你跟我去后厨尝尝味道怎么样。” 陈映晚应了一声,很快便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另一边承慎离开了“陈记”,面无表情地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直到拐过街角,等候已久的陈晓玉立刻迎了上来。 “慎哥儿,怎么样?” 承慎瞥了她一眼:“自然没同意。” 陈晓玉笑了一下,心里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那咱们……” “按照原计划。行李都打包好了?” 陈晓玉连声应道:“早就打包好了,我这就去雇马车。” 承慎点了点头,又看向了陈记的方向。 为了攒积分,他杀了太多人,已经引起了注意。 虽然他用一些手段消除了自己的嫌疑,但为长远打算,他不能在这儿继续生活下去了。 不过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 因为他最想要的东西还在这儿。 第140章 四年级 “怎么样?” 佑景生辰月的下旬,开始第一批辣椒采收。 因为陈映晚种辣椒这件事已经人尽皆知,所以不必再上去年一样小心翼翼地掩盖。 于是柳翠云在村里雇了几个村民帮着一起采收,一个上午就收完了两亩地,陈映晚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他们在称重。 柳翠云满脸喜色:“映晚你来看!” “产量足足提高了七成呀!” 陈映晚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不愧她花光所有积分兑换的优质种子,产量高了,还能留种,想来明年就不需要再从系统商城兑换了。 “既然如此,可以把店里的桌子加几张了。” 之前总怕辣椒不够用,不敢接纳太多客人,现在辣椒的产量上来了,今年有足够的辣椒存货,店里的收入也能翻个番。 柳翠云喜滋滋地应了一声:“好,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周逢,再多定几套桌椅。” 柳翠云心里高兴,干活都在哼着小曲儿。 晚上陈映晚特意做了一大桌饭菜犒劳大家。 吃过饭,佑景想挑战一下新的试卷,陈映晚便从系统任务栏兑换了四年级的考卷。 佑景在灯下答题,陈映晚则在一旁翻看这个月的账本。 过两天要交税,她也确认一下没有错误才行。 此时外屋的门被敲响,很快东一间的门“吱嘎”一声响起,是柳翠云去开门了。 陈映晚没多想,继续看账本。 直到柳翠云“啊”地一声惨叫传来,陈映晚才意识到不对劲。 佑景抬头看向娘亲。 陈映晚放下账本,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先写着,娘亲出去看看……待会儿娘不叫你,你就别出去。” 佑景也很担心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更听娘亲的话,乖乖地点头。 陈映晚推开西间的门,往外一看,只见柳翠云瘫坐在地上,陈月宜正搀扶着她起身。 “怎么了?”陈映晚快步走来。 顺着柳翠云的视线往门外地上一看,心里陡然咯噔一下。 那是一截断指,放在了油纸包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吃食。 柳翠云大抵就是当做吃的打开,结果里面竟是这东西…… 柳翠云回过神,连忙用身子去挡。 “晚姐儿别看,脏东西不值得污了你的眼……” 陈映晚沉声问道:“哪儿来的?谁的断指?” 柳翠云已经被扶了起来,捂着心口惊魂未定道:“方才我听到敲门声,应了一道,等开门的时候外面就只剩下个油纸包。” “我还以为是秦素问或是秋儿送来的,匆匆放下就走了,也就没有防备,谁知道是……” 陈映晚拿起灶台旁平日用来清炉灰的铁钩,面无表情地将断指打远,这才跨步迈过油纸包,站在门外四处看了看。 把东西放这儿的人早就走了。 或去了山上,或藏在哪里,总之不是一时半会儿找得到的。 陈映晚回头就要进屋,却发现油纸包的外层似乎还有一个字条。 她皱了皱眉,用铁钩掀开里面一层,俯身去看外面那层的字—— “你丈夫和你侄儿陈越在赌坊欠债不还,这就是下场。” “如果不拿一百两银子来还债,这两人都别想活过明日!” “……” 柳翠云也看到了字条,胃里顿时一阵恶心的翻滚。 “他们又去赌钱……赌就赌,输了大不了死在赌场好了!现在把这恶心的指头扔到咱们家门口是什么意思?” 柳翠云恨声骂道。 但转念一想,陈越也在赌场被押住了,她眉头渐渐拧成一团。 陈映晚却一把挑飞了那两张纸:“不用管。” 柳翠云小声道:“晚姐儿……他到底是你爹,你当真不想去救他吗?” 陈映晚冷笑:“救?我拿什么救?” “一百两银子?” “他们显然是知道我手里攒了些银子的,只是那也不至于有一百两……现在无非是想让我掏空了家底,甚至卖辣椒、卖配方去凑这个银子。” 如果说没有人下套,鬼才信。 “晚姐儿你说得也对……”柳翠云渐渐冷静下来。 陈记靠着独一份的辣椒,在镇上的生意越来越好,每天食客络绎不绝,甚至因为桌子太少,有提前好几天来预定等位的。 这样的好生意,自然人人都想插一脚。 而那两个不中用的废物就成了下手的关键。 柳翠云那和离了的丈夫也就罢了,死就死了,可陈越三番两次地来看映晚,心里还是有这个闺女的。 有几次,陈越怕映晚不肯见他,还偷偷地私底下来找柳翠云,问她陈映晚一切可都还好。 柳翠云只怕陈越万一真的死了,映晚会后悔。 陈映晚顿了顿。 “我已经告诫过他,不要再赌。” “如果他再赌,我和他就再也没有关系。” “这是他的选择,我尊重他的选择。当然,如果他真的死了,我会以女儿的身份为他收尸出殡,但仅此而已。” 回到房间,佑景的试卷已经写完了一半。 似乎感觉到娘亲心情不大好,佑景小心翼翼地问起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陈映晚顿了顿:“被人放了些脏东西在门外,不过不用怕,我已经处理掉了。” 佑景点点头没有再问。 一炷香后,佑景把试卷递了过去,眼里写满了期待:“娘亲,我写完了!” 陈映晚也调整好心情,叫出系统扫描了一遍试卷。 系统很快发出提示:“恭喜宿主,这张试卷97分!” 【主线任务二(5):晋级四年级】 【达成条件:第四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20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第141章 泼皮 据系统说,童生试的考试内容和五年级的试卷内容差不多。 如果佑景能在明年二月童生试之前成功晋级五年级,那考试就能有一定的把握了。 为了帮助佑景完成通过童生试的这个愿望,这次任务的自选奖励,陈映晚选择了一本叫做“教辅全解”的书。 有助于佑景对目前所学知识的理解。 陈映晚兑换后将书册放在了随身背包里,等到明天再找机会交给佑景。 佑景很高兴自己取得了不错的成绩,还将试卷拿给了柳翠云和陈月宜看。 她们都知道了佑景明年要去考童生试,柳翠云虽然看不太懂试卷上面的内容,但她依旧为佑景高兴。 佑景离开后,柳翠云一边缝着手里的荷包,一边笑着对陈月宜道:“佑景这孩子聪慧又懂事,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咱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然而她抬起头,却刚好看到陈月宜有些怔愣的神色。 “月宜?你怎么了?” “是不是刚才看到那脏东西吓坏了?” 柳翠云连忙放下荷包,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才过来,一手搂住月宜的肩膀,一手去摸月宜的额头。 “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呢。” 陈月宜摇摇头,扬起一丝笑容:“娘,我不是害怕,我就是……看到佑景堵住,有些怅然罢了。” 柳翠云低头打量着女儿的神情,她这才想起来月宜曾经也是读过书的,如果当年没有战乱,月宜一家也不会背井离乡、卖女求活路。 “傻丫头,这有什么难过的,连晚姐儿都夸你聪明,已然是很不错了。女儿家能读几本书,认得一些字就够了。” 陈月宜知道柳翠云说的都是实话,有多少女孩想读书都没机会。 但她心里还是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她倚在娘亲怀里,喃喃道:“娘,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男子就能考取功名,女子就不可以?” “如果我也能去考童生试,未必会比男子差。到时候家里就有我和佑景两个指望,您和晚姐儿都能轻松些,那该有多好啊,” 柳翠云轻轻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今早她给月宜编了麻花辫,柔顺黑密的头发又长又亮,就像月宜本人一样美好。 柳翠云也不明白,似乎千百年都是这个道理,不知何时才能改变。 但今夜陈月宜说的这番话,在柳翠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她年过半百,看过了太多事。 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她都见过。 即使这个遐想很遥远,她也忍不住去想——万一呢? 她连月宜这么完美的女儿都遇到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呢? 第二天陈映晚如常早起,一家人收拾妥当一齐去了镇上。 到了陈记,柳翠云和陈月宜便准备开门,分别前陈映晚叮嘱两人:“赌坊昨日能找到我们家,自然也知道这家店是我们开的。” “今日我们不交赎金,他们怕是会来闹事。若真遇到了不怀好意的人,你们保全自己为重,不要在意什么桌椅板凳,都不值钱的。” 昨晚刚发生了那样的事,陈映晚也想过要不要歇业一天。 不过柳翠云却斗志满满道:“我半辈子都活过来了,会怕他们几个毛头小子?” “咱们若是歇业了,他们准以为我们怕了,到时候变本加厉,这店还开不开了?” 陈映晚只得点头,又嘱咐她若是遇到事,可以去隔壁街上木匠铺求助周逢。 周逢这两年挣了些银子,又往手里收了些份额,那木匠铺大部分都是他的。 只要周逢点头,那些个身强力壮的木匠就能过来帮着撑撑场面。 陈映晚犹然不放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天气越发热了,店里火锅的销量降低些许,于是陈映晚又推出了新的冰镇酸梅汤,配合火锅一起吃,被不少食客连声夸赞。 这边刚开门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有食客进店了。 两个厨娘早早地从后门到了,洗菜又备菜,刚好收拾得差不多。 一锅红彤彤的火锅上桌,食客开始动筷子涮肉,柳翠云见前面没事,就让陈月宜照看,自己则去后厨清点一下存货。 佑景生辰宴时,柳翠云跟李婶请教了一番,学到了很多采买相关的经验。 现在清点库存这种事对她来说越来越顺手了。 然而刚点了一排架子,就听外面传来争执声。 她匆匆走出门,只见月宜站在那名食客的桌子旁争辩着什么。 “怎么了?” 柳翠云连忙走过来,扫了一眼桌面,又朝食客扬起笑容:“这是怎么了?” “你自己看看这锅里是什么!” 男人将手里的筷子狠狠扔到地上,又斜着眼镜瞥柳翠云。 后者拿了一双长筷子在锅里捞了几下,突然筷子碰到了什么重物,往锅边一夹,竟然夹出了一只死耗子! 柳翠云脸色一变。 陈月宜立刻辩解道:“不可能是我们店里的!” “我们店里根本就不闹耗子,而且你这锅是我亲眼看着厨娘做的。” “葱花、大料、花椒……这些东西是我看着厨娘一点点放进去,一点不差,最后从大桶里滤了一遍汤底才端上来的。” “漏勺很密,就算有死老鼠也不可能漏下来!” 男人冷笑一声:“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看你们就是店大欺客,看我一个人来的,就拿死老鼠恶心我。” “我这就拎着这只老鼠上街,让大家都知道陈记卖的‘好东西’!” 男人作势就要走,下一瞬被柳翠云拦了下来。 柳翠云讨好地笑笑:“您看,您都说哪儿去了?咱们店是小本生意,别管这老鼠是不是我们店里的,您要是出去一吆喝,我们就没法做生意了。” 她自然知道男人是来碰瓷儿找茬的,柳翠云曾经给各式各样的男人说过媒,这种泼皮最是恶心。 若不是在店里,柳翠云早就一锅倒扣在他脑袋顶上了。 眼下门口人来人往,即使知道男人是来找茬,柳翠云也只能尽可能地想办法制止男人破坏店里名声。 男人上下扫了她两眼,勾起嘴角,势在必得地笑了笑:“那就赔钱。” “我刚才已经吃了两块肉、一片土豆。一口就按二两银子算,你们赔我六十两。” “若是待会儿我吃坏了肚子,你们也得赔我钱。免得我到时候跑一趟,你们就先把钱给我。” “加起来……一百两。” 男人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第142章 赌坊 听到最后这句话,柳翠云脸色一变。 一百两…… 昨天那个油纸包上纸条,也写着赎金一百两。 原来是同一伙人。 男人叼着牙签,不紧不慢地剔牙:“我说你们这两个婆娘心可真狠。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你丈夫死在赌坊?难怪说最毒妇人心呢。” 柳翠云彻底冷了脸:“我早就跟他和离了,他没告诉你吗?” “而且我也没有银子,没见我一把年纪还在给小辈干活吗?” 男人嗤笑一声:“我不管你们和不和离。至于银子,你没有,陈映晚有啊。” “这店是陈映晚的?配方是陈映晚的?我听说她年末还想把这店盘下来?想必攒了不少银子。有那么多银子,却不肯救自己亲爹性命,这女娃可真歹毒。” 柳翠云漠然:“他们赌钱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男人眯了眯眼:“我忘记说一件事。” “陈越是被你丈夫拉去赌钱的。如果他死了,就是因为你丈夫。陈越和陈映晚毕竟是血脉至亲,你觉得陈映晚会不会因为她爹的死对你心存芥蒂?” “我还听说,你和你女儿好像一直倚靠着陈映晚过活?” “这要是起了芥蒂……你觉得陈映晚还会待你们母女如旧吗?” 男人的消息太过灵通。 他所说的,也正是柳翠云一直所担心的。 陈越年少时赌钱,就是被她那个不中用的丈夫带去的。 如果陈越真的死在了赌坊…… 见两人不说话,男人笑了一下:“行,我也不难为你们。” “我给你们打个折,八十两,今日午时之前去东边第三家赌坊赎人。” “过时不候,你们就等着收尸。” “……” 男人将牙签随手一扔,哼着小曲儿离开了。 “娘。” 陈月宜晃了晃娘亲的胳膊,后者神色不明,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晚姐儿待我们如家人,一定不会像他说的那样和我心生芥蒂的。” “更何况您已经和离,他做了什么,为何要您来承担,难道咱们要被他捆绑一辈子吗?” 柳翠云惶惶不安地坐下。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月宜说。 晚姐儿心善,但不代表不会对她疑心。 她们说到底也没有任何血脉相连,所以柳翠云一直小心翼翼。 男人说的那些话,就是她昨晚看到字条后在担心的事。 见柳翠云真的听进去了那些话,陈月宜有些急了:“娘,你该不会真的要去?” “就算去了又能怎么样?咱们没银子,根本救不出来他们啊。” 柳翠云喃喃着摇头:“咱们先过去,我求求他们,说不定能让他们先把陈越放出来。” …… 东边第三家赌坊,后院柴房,四叔公和陈越被绑起来堵住了嘴。 四叔公被砍掉了一根手指,躺在地上脸色苍白地呻吟着。 陈越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方才在陈记找茬的食客男人走进了屋,确定两人还在,他冷笑一声,又抬腿踹了陈越一脚。 “不肯签字不要紧,老子有的是办法。” 陈越恶狠狠地瞪着男人,用力挣扎着,却又挨了一脚。 “装什么?不是你踏进赌场的吗?” 陈越“呜呜”半晌,终于吐出了口中布条,恨声道:“四叔公说带我去我女儿店里吃饭,我才跟他过来的!” “谁知道刚进镇子就被你们打晕扛过来了!你们这是绑架,还有没有王法!” 男人哈哈大笑:“是,是,不过说出去谁信啊?” “陈越,我当年还是孩子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们,陈家两位的公子,赌技一塌糊涂,偏偏赌瘾比谁都中,输光了家产又输房子。” “如今你说你戒了赌,谁会信呢?” 男人从怀里拿出一张契约,在陈越眼前晃了晃:“看看,这是卖身契。” “待会儿那蠢娘们一来,我就趁乱让她按下手印签了字,你们一家老小的命就都是我的了。” “这都要多亏了你,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好名声’啊。” 陈越咬牙:“不可能,我女儿不可能中你的奸计。” “你女儿中不中也不要紧,姓柳的那女人是被吓怕了,到时候陈映晚若想赎她,就得倾家荡产,和你一样卖房卖地。” 男人咧嘴笑得开怀,又突然冷了脸,抬手给了陈越一拳:“你若是直接签了卖身契,哪还需要老子兜这么大一圈!” 陈越却被这一拳打得清醒了许多。 他鼻子歪着,嘴角流血,却还开口问道:“你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一百两银子?” “你们赌场一天能挣多少个一百两,为什么偏偏把注意放在我们家?” 就算有家底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如今陈家唯一有起色的只是陈映晚。 如果只是为了陈记的店,未免大费周章了。 男人瞥了必死无疑的陈越一眼,自信地笑了连声,随口说道: “你只需要知道,你那小外孙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该是什么命就该认命,一个厨娘的儿子有什么可折腾的?” “我的外孙……佑景?” 陈越被打得眼前发昏,还是努力思考着。 他还以为是自己或者映晚得罪了什么人,结果听这话,竟然是佑景得罪了谁吗? 可佑景是个才刚满六岁的小孩子,他能得罪谁? 眨眼间,陈越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他抬眼死死地盯着男人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表情,开口问道: “是承慎?” “还是陈晓玉?” 果不其然,男人的眼角抽动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被陈越捕捉到,不等陈越继续追问,只听男人冷笑连连。 “你他娘的套我话是?” 陈越被扯着领口拎了起来。 “你是觉得自己还能活着走出这间屋子吗?” 第143章 救人 陈映晚正在落桐院陪陆殷辞用膳。 经过上次,陈映晚在陆殷辞面前已经不那么拘谨了。 至少不用在陆殷辞用膳的时候在他旁边盯着,陆殷辞准她四处走动。 不过人家吃饭的时候,陈映晚在他面前乱晃也不太合适,所以陈映晚选择去书房待一会儿。 陆殷辞说过,架子上的书陈映晚都可以随意翻看,但她之前扫过一眼,架子上面都是一些晦涩难懂的书,一册话本都没有,她没什么兴趣。 陈映晚只好坐在窗下,托着下巴看外面。 没一会儿,墨安从东间出来,拍拍她的肩膀,递给她一本书。 陈映晚接过来一看,是前不久发出来的话本。 “上次你没看书,少爷便猜测你对那些书不感兴趣,让人买了些话本回来。” 说着,墨安指了一下架子的角落:“都在那儿了,以后你先看直接去拿。” 陈映晚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笑道:“待会儿我当面谢过大少爷。” 墨安也笑了一下,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试探着问:“映晚,听说你明年要走?” 想来墨安是从陆殷辞那里得知的,陈映晚也没必要隐瞒:“是,明年我攒了些钱,就不必在侯府做厨娘了。” “当掌柜可比厨娘挣得多。” 墨安沉默片刻,又苦口婆心劝道:“话是这么说,但如今你和咱们少爷关系这般好,你若能一直在府里做事,多少也有侯府庇护。” “再说,你做你的生意,少爷和老夫人又不是不准,你何必辞了厨娘的活计呢?” 陈映晚望了一眼东间,声音放轻了些:“我自然知道背靠大树好乘凉,但正是因为人在檐下,受庇护也受种种束缚。” “我不想一辈子都这样。佑景也渐渐长大了,我想让他活得更自在些。” 墨安叹了口气。 这方面,他的确没有立场劝陈映晚。 墨安的娘是奴才,他也是奴才,他的儿子估计也会是奴才。 当年饥荒,他娘为了保命才签了卖身契,如果可以的话,谁希望自己家世世代代都是奴才呢? 但主子交代的事,墨安还是得尽力去办。 他又顺着陈映晚的话说道:“可我听说佑景明年要考童生试,也得有人引荐才行。” 还有谁的引荐会比陆殷辞的引荐更好呢? 陈映晚笑道:“引荐人须有一名秀才,刚好我有位好友,她丈夫便是柳湾村唯一一个秀才,这倒不必担心了。” 墨安无奈,他是能想到的都说了,看来陈映晚是铁了心想离开侯府。 正要去回陆殷辞,却听院门被敲响,墨安又折身去开门。 陈映晚也抬头看向门口,没一会儿便见到墨安朝她匆匆招手。 陈映晚一愣,立刻放下书赶过去。 门外是梅平,她神色焦急:“映晚,你家里来人了,是一个姓柳的妇人,她急着见你。” 想来是店里出事了。 陈映晚冷静道:“多谢平姐,我这就去回一声大少爷,让她在后门等我片刻。” 陆殷辞得知此事,沉吟片刻:“需要我帮忙吗?” 陈映晚刚要点头,却想起方才墨安的话,顿了一下,抬眸望向陆殷辞:“倘若大少爷肯帮忙,奴婢自然感激不尽。” 陆殷辞心情明显好了一些,看向墨安:“让别的小厮来伺候,你带几个人跟着陈映晚去看看。” 陈映晚有些惊讶,她本以为陆殷辞指几个下人帮她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竟让墨安跟她过去。 不过她也没时间想那么多了,跟陆殷辞道谢过便匆匆赶往后门,果然在门口见到了等候已久的柳翠云和陈月宜。 “晚姐儿!”柳翠云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柳翠云声音略带颤抖地跟陈映晚描述了刚才店里发生的事。 “我本想先去赌坊的,但我转念又想到你临走前叮嘱的那些话……月宜也一直在劝我,怎么都得先让你知道才行,我就过来找你了。” “我站在这后门、托了好些人帮忙往后院递话,一个时辰后才有人肯收钱帮忙。” 陈映晚听完柳翠云的话,浅浅地舒了口气:“你做得对。” “这事蹊跷颇多,那人昨晚和今早的举动分明是为了钱财。” “了那人明知道你没有钱,店里的银子都在我手里,却还一味地引你去赌坊,这本就反常。” “你拿不出银子,去赌坊又有什么用呢?” 柳翠云连连点头:“正是啊,我想不通,更加不敢贸然过去,只怕惹了更大麻烦!” 三人说话之间,墨安已经带着五名人高马大的侍从过来了,几人合计一下,便朝赌坊去了。 陈映晚私心是懒得救他们的,若是就那么在赌坊送了死,也算他们的命。 可赌坊的人竟然找到了店里,还做出这等不明不白的举动,实在可疑。 倘若陈映晚不接招,只怕后面还要有其他陷阱等着她,不如趁有侯府撑腰,今日干脆料理个清楚。 一行人气势汹汹地来到了那个男人所说的第三间赌坊。 墨安随手从一旁拿过一根木棍,用力敲了敲门,顿时吸引周围一片目光。 “我们来赎人。” 众人议论纷纷,片刻,后门走出一个脸色不佳的男人。 柳翠云心里一跳,立刻附到陈映晚耳边:“就是他!今早来店里找事的就是他!” 男人没想到柳翠云竟然跑去通知陈映晚了,还带了这么多人来,脸色越发难看。 “找什么人?” “我四叔公和我爹。” 陈映晚面无表情地打量着男人:“不是你们昨晚切了断指扔到我家门口的吗?今早又去我店里闹事,装什么傻?” 然而男人却一摆手,神色不耐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做过你说的那些事!出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第144章 逃脱 “这是什么意思?不想放人还是想加钱?” “我来都来了,有什么话就直说。” 男人冷笑:“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们这是正规赌坊,从来不做什么绑人要赎金这种事来。” “你再不走,我就赶人了!” 墨安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五个侍从也跟着往前。 “兄弟,欠债还钱不就是你们想要的吗?你之前说要多少?一百两?” 墨安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我这儿有一千两,你把人带出来,银子可以商量。” 男人的眼睛随着银票晃了晃,却还是咬牙道:“我说了,我这儿没有你们想要的人。” 看来好好说话是行不通了。 墨安给身后几人使了个眼神,几人便直直地往里闯去。 没过多久,就听后院传来争执的声音,男人骂了一句就往后面跑,陈映晚几人也趁乱跟了过去。 只见侯府的几人和看守柴房的打手缠斗起来,而侯府的侍从也都不是吃干饭的,拳拳到肉,没一会儿就把对面打得节节败退。 墨安要去开柴房的门,却被男人拦住。 男人恨声道:“你到底是哪来的?我没想找你麻烦,你别太过分!” 墨安笑了一声,往前走几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镇北侯,陆家。” “你若不满,大可去侯府找我家大少爷。” 男人愣住了,下意识看向墨安身后的陈映晚。 怎么可能? 别人找他的时候,明明说过陈映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乡野村妇,平日在镇上做厨娘,今年偶然碰上运气,在镇上开了个饭馆,勉强混日子罢了。 从来没人告诉过他陈映晚和镇北侯府有关系啊! 他是疯了才会得罪陆家! 墨安伸手推开了满脸震惊的男人,一脚踹开柴房的门。 陈映晚和柳翠云上前,里面漆黑一片,有股潮湿阴暗的难闻味道。 适应了黑暗,陈映晚才发现屋里只有一个人。 被绑成粽子、鼻青脸肿的四叔公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着。 而陈越却不见踪影,地上只有一滩血。 柳翠云腿软了,一把抓住男人的领子:“……陈越呢?” “你们把他杀了?!” “不是说好的,午时之前来赎人就没事吗!你们为什么要提前动手!” 柳翠云就是为了陈越来的,现在陈越死了,晚姐儿会不会迁怒于她…… 她看向陈映晚,而后者也愣在了原地。 陈越……死了? 上辈子陈越活了很久,至少在这个时候,陈越还是活蹦乱跳的。 虽然陈映晚心里已经和陈越彻底划清了界限,但到底是血脉相连的至亲。 她母亲去世后,陈映晚在世上就只有陈越和陈晓玉两个亲人。 陈晓玉不必再提,而陈越偏心,却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肯对她好的亲人。 就这么……死了? “……没死。” 男人突然咬牙切齿地开口。 “他把看守的人撞晕,一个人跑了!” 柳翠云一愣:“什么时候跑的?” 男人撇过头:“半个时辰前。” 难怪他们一直向男人要人,男人却一直不肯把两人带出去。 原来陈越跑了。 柳翠云重重地松了口气,立刻道:“晚姐儿,我这就去找找陈越。” 墨安也给手下人使了个眼色,分出去三个帮忙找人。 剩下的人,要留下跟墨安一起和男人慢慢清算。 一刻钟后,墨安带人从赌坊出来,朝陈映晚笑了笑。 “都安排妥当了。” “明天他们会派人把你四叔公送出城,不准他再回来。至于你爹,他也会告诫附近赌坊的人不许你爹进门。” 陈映晚道:“辛苦你了……他有没有说是谁指使的?” 墨安摇摇头,叹了口气:“他们这行虽挣得是黑心钱,却也有点原则。他说他宁死都不会出卖别人。” 而墨安也试过了,男人被打了个半死,确实咬碎了牙也没供出幕后主使。 陈映晚沉默着点头。 她能得罪谁呢?如今陈晓玉已经走了,还有谁会盼着她不好呢? 两人走出巷子,刚好碰上柳翠云满脸喜色地跑过来,后面的侍从搀扶着一个人。 陈越脸上全是伤,比四叔公挨得还重,如果不是陈映晚看过他这身衣服,差点忍不住来是陈越。 “晚姐儿!”陈越咧嘴朝陈映晚笑,后者这才发现他甚至被打掉了两颗牙。 “他们想利用我害你和佑景,我不答应!趁他们不注意偷袭了一个看守,一路跑出来了。” “刚才听到柳翠云喊我的名字,我才敢露面……你没事?” 陈越缺了两颗牙,说话口齿不清,却还是满眼笑容,等待小女儿的认同。 柳翠云哭笑不得:“陈越,你可别笑了,我带你去处理伤口。” 陈越摇摇头,执着地看着陈映晚:“晚姐儿,他们没威胁你怎么样?” 陈映晚沉默着摇了摇头。 陈越笑得更开心了:“我就知道我的女儿肯定不会中计!爹就知道你聪明!” 他似乎没意识到,陈映晚没中计是因为根本不在乎他的死活。 又或许他意识到了,但假装忽视。 “爹身上疼得厉害,先去医馆包扎,待会儿爹再跟你细细说一下我是怎么进赌坊的……” 陈越被侍从架着去了附近的医馆,墨安则说道:“事结了,我便回侯府了。” 陈映晚点头道谢。 墨安转身欲走,却还是不甘心地回头想再试一次:“映晚,你看看今天发生这事,若没有大少爷出口帮忙,也不会像现在处理得这么轻松。” “要我说,你还是留下……” 不等他说完,陈映晚便开口打断:“是大少爷让你来做说客的吗?” 墨安一顿,讪笑两声:“我自己也不希望你离开。” “大少爷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如今只准你和我两个人在院里做事,你要是不走,我也能轻松一些。” 陈映晚道:“正是因为我知道大少爷的脾气,我才更要走。” “墨安你其实比我更清楚。” “大少爷对我的好,只是他的一时兴起罢了,他今日对我有兴趣,明日、后日呢?” “你常年待在大少爷身边,这几个月来想必你比我更清楚大少爷的变化。” “如果我一直在侯府待着不离开,你觉得最后等待我的会是什么?” 第145章 做姨娘吧 陆殷辞矜傲、多疑、不可一世。 和他相处的时间越长,这种感觉便越强烈。 表面上陈映晚在他面前越来越放松,实际只有陈映晚自己知道,她从未放松过警惕。 陆殷辞当初怎么毫不留情地斩断她和陆明煦之间的联系,又是如何不听她辩解,将她视作想要攀龙附凤的女人。 甚至在佑景中毒后,陆殷辞竟然听进去了陈晓玉的话,真的怀疑是陈映晚给自己的孩子下毒。 这桩桩件件发生的,都在陈映晚看到陆殷辞时一遍遍向她低语,告诉她陆殷辞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尤其在陆殷辞对她的态度变化之后,她表面上有了大少爷撑腰,实则地位更加不稳定。 倘若她还只是一个厨娘,老实本分地在厨房待着,反而没什么事。 越靠近陆殷辞,对方不稳定的情绪便越发有可能影响到她。 今天她是大少爷身边的红人,明天就可能被赶出府去,连带着佑景也受人指指点点。 所以她要在一切没发生之前,带着佑景离开侯府。 这是她最明智的选择。 她已经决定了的,就不会改变。 墨安拧了拧眉头,试探着说:“那你就没想过趁着咱们少爷对你有些好感……干脆就……” “就……?”陈映晚佯装不懂。 墨安咬了咬牙,叹气:“就是做姨娘嘛。” 陈映晚笑了一下:“这又是谁的想法?总不该是大少爷的意思?” 墨安干笑两声,挠了挠后脑:“什么都瞒不过你。” “这是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我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大少爷对老夫人说过他不会做不合身份的举动,但这段时间大少爷对你的态度,老夫人都看在眼里。” 于是老夫人便单独叫墨安过去,问了些有关陈映晚的事。 不仅问过了墨安,陈映晚身边的那些丫鬟婆子,老夫人也都一一问过了。 毕竟这么多年来,陆殷辞只对一个陈映晚有了些许兴趣,老夫人一来怕陈映晚心思深沉,带坏了她的孙儿,二来又怕陈映晚照顾不好陆殷辞。 问了些人,得知陈映晚确实是个好的,便又将墨安叫了过去。 “老夫人最后问了我大少爷的意思,我只说大少爷心意未定。又说你怕也是没有攀附权贵的心思,老夫人这才暂缓下来,叫我劝一劝你。” 墨安和陈映晚共事了这段时间,也知道陈映晚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方才说的那些话恐怕会让陈映晚不快,但他为了主子的吩咐,也只能委婉地劝一遍。 更不必提他还没原话说出来。 老夫人的后半句话是——倘若陈映晚是个乖觉的,就给个姨娘的名分,若她不懂事,就按通房的规矩办。 墨安没敢说。 虽然姨娘和通房的待遇差很多,但他想陈映晚根本也不在乎不关心。 果不其然,陈映晚渐渐皱起眉头。 忽然,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又看向墨安:“今日还要多谢墨安小哥跟我说这些,否则我要一直蒙在鼓里了。” 墨安连忙摆手。 他是来劝人的,可别适得其反,让陈映晚走得更早。 “你也别着急,老夫人怎么想那是老夫人的意思,只要大少爷不点头,你就还是厨娘,没有旁的身份。” 说罢,墨安又恳求地拱了拱手:“你可千万别表现出来不满,否则我肯定要挨骂。” 这到底不是墨安的错,陈映晚不会迁怒于他,温和一笑道:“放心,你肯告诉我这些,我感激还来不及,自然不会把你卖了,我有分寸的。” 墨安跟陈映晚告别离开。 陈映晚则放缓步子走向陈越所在的医馆。 她一直以为凭着自己带着佑景的身份,老夫人怎么都不会同意她到陆殷辞身边当什么姨娘通房,但没想到…… 许是陆殷辞独身太久,迟迟不肯娶妻纳妾,老夫人病急乱投医,连陈映晚这样带着孩子的都肯咬牙往陆殷辞屋里送。 至于陆殷辞……他现在不点头,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 陈映晚知道自己对于陆殷辞只是一个解闷的玩物,甚至在陆殷辞对她好感最多的时候,也对她没有几分尊重。 若是为了孝顺祖母,陆殷辞一心软,真的按照老夫人的意思让陈映晚入了落桐院呢? 陈映晚不敢赌人心,更不敢赌陆殷辞这个阴晴不定的人。 或许她离开侯府的时间该提前一些了。 “晚姐儿!” 陈映晚一踏进医馆,在旁边包扎的陈越就看到了她,兴高采烈地朝她摆手,却扯动了伤口。 “嘶……” 疼过之后,陈越还是露出了笑容。 “晚姐儿,我还以为你不会来看我了呢。” 陈映晚没回应他的话,扭头看向柳翠云:“他的伤怎么样?” 不等柳翠云开口,陈越便抢着接话:“大夫说了,我的伤静养几天就能好。想来他们知道我是你爹,不敢下死手打我呢!” 陈越嘿嘿笑着,一点儿也不像受伤的人,反而为自己没有挨太重的打而感到高兴。 陈映晚点了点头,依旧没说话,转身去前面付钱了。 等陈越伤口处理好了,几人往陈记店里走,陈越一瘸一拐,却还喋喋不休:“晚姐儿,我没赌钱,真的没赌。” “我之前答应过你,再也不赌了,我说话算数。这次是你四叔公把我骗过来的,他说要带着我去你店里捧场,我就信了,结果一进镇子就被闷棍打晕了。” “等再醒来,就和你四叔公一起在柴房里被绑起来了。他们让我签卖身契,还要把你卖了。” “我说你早就跟我分家了,可他们不信。” 可难怪不信,朝廷的律法,只准丧夫丧父的女人立女户。 想来他们调查过陈映晚,她一没嫁娶,二没丧父,自然不可能独立出去户口,这户口还是在陈越家里的。 “后来他们就说要把柳翠云骗过去,再引你过去,最后让你和佑景名声尽毁……” “等等。” 陈映晚突然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话她都静静地听着,但提到佑景,她糊涂了。 “怎么还有佑景的事?” 陈越一顿:“我也不清楚,总之那男人说了,他的最终目的是佑景……我也纳闷了,一个六岁的孩子,能得罪谁呢?” 陈映晚沉默。 陈越不知道,她却清楚。 除了陈晓玉和承慎母子,还会有谁呢? 第146章 断腿 只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手眼通天的能力,明明已经不在镇上,却还能暗害她? 回到店里,柳翠云让厨娘端了些饭菜出来。 陈越饿了一天一夜,什么也没吃,临出发前喝的几口凉水也在刚才逃跑的时候变成汗流出去了。 陈映晚坐在一旁,跟柳翠云说了自己的想法。 狼吞虎咽的陈越听到她的话,动作一顿:“晚姐儿,我其实一直不太明白。” “为什么承慎和晓玉总针对你们?” 陈映晚冷笑着斜他一眼:“我也想知道。” “我同父异母的好姐姐,怎么总是能肆无忌惮地欺负我呢?现在只是欺负我还不够,连带着我的孩子也要被置于死地。” “这一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陈越不敢说话了,嘴唇嗫嚅了几下。 他当然知道是自己之前的疏忽。 年轻的时候沉迷赌钱,根本不关心家里妻女。 后来带着两个孩子回到柳湾村,他下定决心开始勤勤恳恳地挣钱,却又忽略了两个女儿的关系。 他总想着,血脉相连的姐妹俩就算再吵再闹,又能严重到什么程度呢? 然而眼前的结果却毫不留情地告诉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女儿吃了多少苦头。 他的偏心、他的疏忽害了姐妹俩。 “晚姐儿……” 陈映晚打断他的话:“不用说了,事已至此,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既无法改变陈晓玉,也无法改变陈映晚。 “管好你自己,不给我添麻烦,就是你最大的作用了。” 陈越连忙应了一声:“好、好!” 陈映晚又瞥了他一眼:“吃完就走,店里还要做生意。” 闻言,陈越忙不迭在身上摸索着:“我吃完了,我给钱……” 摸了一会儿,他表情逐渐窘迫:“他们把我身上的银子都搜刮走了,我、我下次来再付钱行吗?” “不用了。”陈映晚道。 “……今天你给我提供了些有用的消息,这顿饭就算是我请你的。” 她顿了顿,望向柳翠云:“给他几个铜板,回家路费。” 陈映晚说完便回侯府了。 柳翠云去柜台取了两分钱来,陈越一抬头,竟然红了眼眶。 他接过钱,声音带着些颤抖的欣慰:“晚姐儿真是个好孩子……总是待我这般好。” 柳翠云叹了口气,眼神难掩怜悯:“你呀,往后少惹事端,凡事多留些心眼,映晚也不至于恨你。” 陈越匆匆点头。 两人都没注意,门前闪过一道影子。 那人盯着陈越和柳翠云看了一会儿,又抬头望向陈映晚离开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怨怼。 片刻后,他拐过街角进了隔壁街,又进入了木匠铺。 “周哥在吗?” 低头算账的伙计听到熟悉的声音,刚要抬头应声,却在看到对方的一瞬间吓傻了。 “……周掌柜!周哥!有人找你!” 小伙计连声喊道,听着更像是求救。 周逢从后院匆匆赶过来,掀开帘子和对面的人对视一眼,眉头紧皱,眼里也浮现一丝震惊。 “桦平?” “你的脸怎么了?” 崔桦平的背比之前佝偻了许多,眼里也少了许多光彩。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原本还算有些秀气的脸上横着一道疤痕。 从左额角,到右边的颧骨。 伤痕呈深褐色,似乎刚愈合不久,依稀可以想象受伤时外翻着的皮肉。 崔桦平笑了两声,笑意却不达眼底:“周哥,我有件极要紧的事要跟你说。” 自从将崔桦平辞退后,周逢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打心眼里不满崔桦平的种种做法,听了这话下意识以为崔桦平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刚想摆手让对方出去,就听对方的声音再次响起: “此事有关俊山。” “周哥真的不想听听吗?” 最后一批辣椒采摘完,已经是七月初了。 夏日酷暑,早上和傍晚劳作,白天便休息在家。 这日陈映晚也不必去侯府当差,便早早地起来站在门口监工。 前些日子陈映晚决定挖一个地窖,方便储存食物和辣椒。 柳翠云听了这话就立刻找人着手开挖。 如今已经快竣工了。 陈映晚看了一会儿,柳翠云也起来了。 “晚姐儿,你回去歇着,我去看他们干活就行。” 陈映晚也没推脱:“那我熬一锅酸梅汤。” 柳翠云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陈映晚回屋熬酸梅汤,却忽然听到柳翠云一声惨叫。 屋里的陈月宜是第一个冲出来的,陈映晚也忙放下手里的勺子赶出去。 只见柳翠云捂着腿,坐在地上表情痛苦。 旁边挖地窖的劳工惊魂未定:“方才梯子突然倒了,我们没反应过来。” 柳翠云虽然痛苦着,却也连连摆手:“不怪他们,是我没摆好梯子就下去了。” “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不中用,摔了一下就疼成这样……” 说着,柳翠云硬撑着就要起身。 陈映晚忙叫她别动,让几个劳工将她送上来,转头又遣月宜去山下请大夫。 陈月宜扭头就往村里跑。 等柳翠云满头大汗地在床上躺好,大夫也到了。 大夫看了看,说是骨折,得静养一些日子。 柳翠云忙说:“必须得静养吗?我还有活儿要干呢,店里离不开我。” “拄拐呢?您看我拄拐是不是可以照常活动?” 大夫冷了脸:“你以为就是摔个屁墩儿那么简单?伤筋动骨一百天,听说过没有?” “你要是不好好养,这条腿就一直废着。” 柳翠云不敢说话了。 付过诊金送走了大夫,陈月宜心疼地洗了一条湿毛巾给娘亲擦汗。 佑景则去给柳翠云倒了杯凉茶。 陈映晚坐在她床边:“听大夫的话,好好养一段时间,店里我会请人照看的。” 柳翠云笑了一下,眼里却掩不住的忧愁:“不是自己家里人,我到底还有些不放心……” “都怪我年纪大、不中用了,下个梯子都能摔断腿。晚姐儿,等我好了一定回店里帮忙,我不会躺太久的……” 陈映晚摇摇头,缓声道:“你放心,就算你要躺一年、十年,我都养着你。” 柳翠云一愣。 第147章 真正的家人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的。自从上次陈越那件事之后,你就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一直想找你聊一聊,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眼下刚好是个契机。” 柳翠云有些赧然地低下头:“让晚姐儿操心了,人年纪大了,就喜欢胡思乱想,不打紧的。” 陈映晚道:“那你觉得,这份胡思乱想会不会影响你我的关系?” 柳翠云紧张地捏了捏袖子:“……晚姐儿觉得会吗?” “会。” 陈映晚斩钉截铁,只见柳翠云听到这话,神色更加紧绷了。 “所以如果今天你不跟我好好坦诚地交流,那你的心事最终会变成一块大石头,横在我们之间。” “这不会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样子。” 柳翠云咬了咬嘴唇:“晚姐儿,都怪我不好,你对我和月宜没得说,但……” 她下定了决心,抬头直视着陈映晚的眼睛:“但咱们到底不是实实在在的一家人,我和月宜是仰仗着你才有今天的好日子,所以我控制不住,总是担心哪里惹了你不高兴,我们娘俩会被赶出去。” 即使陈映晚足够温和包容。 可人都是会变的。 当初四叔公也对她百依百顺,后来呢? 陈映晚沉吟片刻,突然道:“我明白了。” “这个问题倒也好解决,有办法能一劳永逸。” 柳翠云紧紧盯着陈映晚。 什么办法?该不会是把她赶出去? 接着又见陈映晚笑道:“等你的腿好了,咱们就办个独立的户口。” “四叔公被我遣人送出城了,以后都不会在怀州露面,户口我也没让他迁走,对外只说是你与四叔公和好后丧夫。” “你、我、佑景还要月宜,四个人立在一处户口里,这样我们往后就是一家人,而且就算有人想再利用陈越害我,也没有机会了。” “你觉得如何?” 柳翠云满眼震惊,一时说不出来话。 一旁的陈月宜笑着扯了扯娘亲的胳膊:“娘,晚姐儿问你话呢。” 柳翠云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口:“这、这可以吗?” “当然可以。” 陈映晚神色平静,语气温和:“我希望‘我们是一家人’这件事不只是口头说说。” “我是真的把你和月宜当成一家人,我想你们也是这样的,否则咱们也不会一起通过那么多考验。” “真正的家人,是我们自己选的。” 她们四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却能够像血脉相连的亲人一样互相依赖、相识相知。 血缘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是肆无忌惮的伤害,还是顺理成章的道德绑架? 上辈子陈映晚为了这个答案,寻找了半生。 现在她放弃了寻找答案。 她要往前看,家人、朋友、心之所安处皆在前方。 七月下旬,立秋侯府。 暑气尚未完全消散,午时还热得院里的小丫鬟额头一层薄汗。 “连翘姐姐,茶好了。” 幼枝将手里的茶壶端过去,被门口站着的连翘接走,进门前,连翘还回头看了她一眼。 “打扮得倒艳丽,平日怎么不见你这样打扮?” 幼枝脸一白,忙小声道:“我娘递进来了一盒胭脂,我就擦了一点……” “回去洗了!”连翘皱眉低声训斥。 “谁不知道你娘安的什么心思?当年在府里时便心怀鬼胎,还想让你给大少爷当通房,你以为我不知道?” “往日不过是看你年纪小不懂事,给你些脸罢了,眼下你当真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和你那娘亲一样,满脑子攀龙附凤的念想是?” “今日大少爷来陪老夫人说话,你就打扮得这样花枝招展,不是勾引大少爷又是什么?” 旁边还有其他下人,幼枝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手里的帕子越拧越紧。 连翘说完最后一句话就转身进屋了。 屋里还放着冰,要比外面凉快许多。 连翘给两人倒了茶,老夫人轻抿一口,不由皱眉。 连翘连忙道:“可是凉了?奴婢该死,刚才外头小丫鬟偷懒耽搁了,奴婢这就去教训她。” “不必了。” 陆殷辞缓声道。 “凉一些罢了,天热喝它也正合适。” 连翘一愣。 往常她教训下人,大少爷从来不会阻拦,甚至有一次大少爷还夸她会调教手底下的人。 这次怎么…… 陆殷辞这样说了,老夫人自然也没有异议,只是勾起嘴角调笑道:“辞哥儿这是跟那陈映晚相处久了,也会体恤下人了。” 连翘心里咯噔一声,忙小心翼翼地去看大少爷的脸色。 然而让她更加绝望的是一向冷静自持的陆殷辞竟然干咳一声,流露出一丝尴尬神色。 “……祖母,咱们说正事。” 老夫人便给连翘使了个眼神,让她出去候着了。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老夫人又忍不住笑道:“辞哥儿也会害羞了?” “要我说,直接雇个轿子把她抬进门就行了,也省得你找这样那样的理由总叫她去落桐院。” 陆殷辞自然知道府里的事瞒不过祖母的眼睛,更别说他之前没想过要瞒着。 只是现在,他却生出一丝后悔。 或许他当初不该那么毫无顾忌,入籍也不会惹得陈映晚有了危机感,急着离开侯府。 “祖母,我对陈映晚只是略有些好奇罢了。” 老夫人笑了:“明煦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后来又如何?” “当初我不想明煦和陈映晚走得太近,是担心你弟弟太不谙世事,被女人哄骗了。但你不一样,那陈映晚再耍心机也骗不过你去。” “将她接到你身边,有个人伺候你,我也放心得多……你又有什么顾忌呢?” 陆殷辞垂眸:“许多顾虑。一来陈映晚是佑景的娘亲,我们答应惠王照顾两个孩子,现在承慎已经去了丰州,佑景必得留在身边照看。” “二来……明煦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老夫人却并不觉得陆殷辞所说算什么问题。 “她和佑景本就不是亲生母子,佑景如今才六岁,就算记事了,给他换一个更有钱有势的养父养母也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 第148章 他不想 “至于这其二……” “明煦和陈映晚认识相处的日子屈指可数,又能有什么真心?能有多深的感情?” “明煦在边疆待了快一年多,说不定早就忘了怀州还有个小厨娘和他有过一段情意。” “再者说,那是你弟弟,你们从小就要好,有什么东西,你跟你弟弟要,他就没有不给的。” “不过是一个厨娘罢了,下次明煦回来看到陈映晚,指不定都叫不出她名字来了。” 陆殷辞沉默。 老夫人顿了顿,又笑道:“你该不会是怕她不愿意?傻小子,这可不像你了。” “其实这也不是没办法。你是不是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明煦已经安然无虞的事?” 陆殷辞默然点头。 几日前,他收到了明煦的亲笔信。 陆明煦不仅成功从敌人的军营里安然无恙地逃了出来,还劫持了对面的副将。 皇帝龙颜大悦,立刻封了他五品将军一职,日后明煦便可以代替他重伤的父亲带兵打仗。 这是个很好的消息,陆殷辞看到后,心里的石头也算落了地。 可他每日和陈映晚见两次,却迟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陈映晚。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迟疑什么,又或许,他不敢细究自己的担忧。 是因为他对陈映晚的感情又在不经意间改变了?还是因为明煦每一封信尾的那句“愿映晚一切安好”? 陆殷辞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似乎过于自私卑劣。 他不准弟弟和陈映晚走得太近,自己却不知不觉对陈映晚产生了感情。 从前他可以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避免弟弟受伤害,可现在呢? 似乎全然是为了他的私心。 他不想让弟弟知道陈映晚心里一直牵挂着对方。 他也不想让陈映晚知道,弟弟每封信尾都在思念陈映晚,甚至这份思念愈演愈烈。 现在的陆殷辞,竟然还会担心建功立业了的弟弟会比之前更加吸引陈映晚。 他突然不明白自己的心了。 “辞哥儿,你是我们镇北侯府的大少爷,你不必考虑太多。” 老夫人温声道。 “只要你愿意,不必理会别人的话。” “孙儿不愿。” 他抬起头,望向祖母,眼里闪烁的情绪是老夫人很久都没有见过的。 上一次看到陆殷辞这般眼神,还是他爹娘去世后,老夫人去落桐院看望闭门不出的陆殷辞。 陆殷辞就那样窝在床的最里面,蜷缩成一团,听到老夫人的声音,才缓缓抬起头。 脆弱、无助、迷茫、悔恨的情绪混在一起,陆殷辞便溺在情绪的漩涡之中挣扎。 老夫人看得心都要碎了。 陆殷辞因为无法改变爹娘的死,陷入对自己的无边怀疑中。 后来陆殷辞走出了阴影,老夫人就再也没见过孙儿这般眼神。 “辞哥儿……” “祖母,我知道,我想让陈映晚来到我身边,有很多种办法。但我唯独不想用您说的、最直接的办法。” 老夫人面露疼惜:“辞哥儿,你心软了。” “就算是。”陆殷辞沉声道。 他若对陈映晚的感情再浅淡一些,或许也不会有这样的困扰。 只是他的感情早就不受他控制了。 但是似乎从他决定要“驯服”陈映晚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脱离他的掌控。 感情,原来没他想得那么简单。 老夫人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你也大了,想怎么做便怎么做。” “对了,丰州那边,你可写了信给你表哥?” 换了话题,陆殷辞显得从容得多:“表哥已经回信了。” 自从听陈晓玉说要带着承慎去丰州,陆殷辞便开始准备联系丰州的表哥。 表哥是如今府里表少爷荛哥儿的爹,在丰州做官,虽不是知府这样的官职,但也有一定的话语权。 他托表哥若遇到承慎,帮忙照拂一二。 表哥当初能读书考科举,是侯府帮忙的。侯府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自然满口答应,一旦找到承慎便会暗中保护,并时常发信给陆殷辞汇报情况。 老夫人点点头:“你表哥还算是个精明的人,如今荛哥儿又在咱们府上,想来他会好好留意的。” 另一边,连翘端着茶壶出了门,便黑着脸去耳房找到了幼枝,二话不说给了她一巴掌。 幼枝被打得跌坐在一旁,满眼泪水:“连翘姐姐,我犯了什么错?” 连翘咬牙:“你给我的茶凉了。” 幼枝睁圆了眼睛,咬着嘴唇辩解道:“那是因为姐姐忙着责骂我,否则茶也不会凉!” “你打量我没泡过茶?我也是从你们这位置一步步走到今日的,茶离炉的时候要多烫、端到我手里要多烫、给主子倒在杯子里时要什么样的温度,这是你们进院儿的时候就学过的!” “我和青荷挨个儿教了你们,你现在做错了,还往我身上怪?” 幼枝不回话,只呜呜地越哭越大声。 这样的哭声很快会被主屋里的主子们听到,连翘咬牙又打了她一巴掌:“你哭甚么?是想害得我们都挨骂吗?” 此时青荷路过耳房,往屋里看了一眼,淡淡道:“大少爷快出来了,别吵了。” 连翘这才甩开佑景,又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身跟青荷走向主屋。 没一会儿,墨安推着陆殷辞出来了,沿着游廊走过耳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惊呼。 一个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差点撞到陆殷辞的轮椅。 连翘皱眉:“冒冒失失的!快给大少爷赔罪!” 丫鬟声音颤抖:“幼枝、幼枝要上吊。” 等幼枝被带到陆殷辞面前时,脖子上果然出现一抹鲜红的绳痕。 幼枝抽泣着,脸上的胭脂水粉还未擦去,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陆殷辞从前或许不会在意,但和陈映晚走得越近,他对丫鬟的态度也不自觉放温和了一些。 遇到了这样的事,他也有兴趣停下来问几句。 “你因何寻死?” 幼枝不顾连翘警告的眼神,哭哭啼啼地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连翘心里一紧,忙跪了下来:“大少爷,奴婢是在教她做事……” 第149章 失败的试探 “连翘姐姐也只能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倘若姐姐问心无愧,不如在大少爷面前说个清楚,到底是为什么责罚奴婢的!” 连翘扭头伸手猛地指向幼枝,指尖差点戳到幼枝的眼睛: “你胡说什么!” 幼枝抹了一把泪眼,楚楚可怜地望向陆殷辞哭诉道:“大少爷,奴婢吊死也不打紧,可奴婢不能含冤而死。” “今早奴婢抹了些胭脂水粉,连翘姐姐知道了,就硬说奴婢想要勾引大少爷!” “奴婢辩解,连翘姐姐却不相信,还扇了奴婢两巴掌。” 连翘慌张道:“大少爷,她是去年被赶出去的马嬷嬷的女儿。” “她说的话不可信!她是在污蔑奴婢!” 陆殷辞的目光落在幼枝的脸上,确有红印。 幼枝又哭道:“奴婢的娘亲做了错事,可先辈之恩怨实非吾辈之罪,难道因为娘亲犯了错,就要把我们一家子都乱棍打死吗?” “再者,奴婢当初留下来,是老夫人看奴婢可怜。难道连翘姐姐是觉得老夫人识人不明吗?” “你分明是怕我引得大少爷的注意……谁不知道你一直想给大少爷当通房!” “你住口!” 连翘恨声打断幼枝的话,甚至想冲上去捂住幼枝的嘴巴。 院里的丫鬟虽然很多,但分工明确,青荷、连翘这样的大丫鬟又是一早提拔上来的。 连翘没经历过什么钩心斗角,伶牙俐齿也只限于逗老夫人高兴,如今听着幼枝说了一连串的话,她气得脸红,却不知道该从何反驳起。 “大少爷,奴婢真的没有……”连翘泪眼婆娑望向陆殷辞,却只见后者神色淡淡。 “聒噪。” 连翘心里一凉,绝望地闭了嘴。 陆殷辞望向一旁的青荷:“连翘到底是祖母的大丫鬟,你将此事禀告祖母,由祖母定夺。” “至于你……”陆殷辞看向幼枝。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陈映晚。 都是下人,为何陈映晚就从来不会这般伏低做小、在困难时求助于他? 他盯着幼枝看得略久了一些,周围的丫鬟们神色各异。 半晌,陆殷辞才道:“你去落桐院外洒扫,那边下人少,不会起争执。” 按理说,洒扫的活计并不比在老夫人院里端茶倒水轻松。 但陆殷辞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神色。 毕竟那是落桐院啊。 虽然只是在院外洒扫,但来来回回能见到多少次大少爷? 再加上大少爷方才对幼枝的注目,众人难免猜测大少爷对幼枝有了些许的意思。 幼枝的脸染上几抹红霞,低低地应了一声:“奴婢谢大少爷开恩。” 第二天陈映晚去落桐院送饭时,看到了院外的幼枝。 陈映晚倒没有记住幼枝是谁的女儿,只是院外洒扫一直都是小厮,突然换成了丫鬟,她感觉有些奇怪罢了。 更让她奇怪的是,陆殷辞用膳前,还特意问了陈映晚一句。 “院外的洒扫丫鬟,你见到了吗?” 陈映晚点头:“见到了……她是犯了什么错了?” 不然为什么会让那小姑娘做小厮的活计? 陆殷辞顿了一下,又将昨天的事跟陈映晚说了一遍。 陈映晚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她又笑道:“既然如此,大少爷是为了她好。毕竟连翘是老夫人用惯了的大丫鬟,老夫人不会因为连翘打骂小丫鬟就换掉连翘。” “所以幼枝若还在那,以后肯定还会被欺负的。” “不过她年纪还小,又不常做这种重活,大少爷不如给她安排些别的活计,只要远离了老夫人院里就行。 陈映晚说话的时候,陆殷辞就一直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 直到说完最后一个字,陆殷辞心底掠过一丝失望。 在这方面,陆殷辞是不明白的。 为什么那么多丫鬟为了他争风吃醋,甚至只为了当他的通房。 而陈映晚听到这些,却没有一丝异样神色。 哪怕知道他是为了保护幼枝特意将幼枝调到院外,陈映晚也没有一点嫉妒的意思。 他更不明白,为什么明煦能吸引陈映晚,他却不行? 他皱了皱眉,突然赌气般地开口:“将幼枝放在院外,我能时常看到,也安心些。” 陈映晚一愣,这次果然露出了一丝怪异的眼神。 “大少爷该不会……” 看到陈映晚的不敢置信,陆殷辞心里舒服了些,顺着陈映晚的话继续加了一把火:“对,她长得还算清秀,做个通房勉强可以。” 陈映晚欲言又止。 陆殷辞等着对方找借口阻拦他,然而陈映晚憋了半天,却蹦出一句: “奴婢觉得,这事儿得听听幼枝她自己的意思?” 陆殷辞脸又黑了。 原来陈映晚是怕他强行收了幼枝? “墨安,去把幼枝叫来。” 陆殷辞又看向陈映晚,冷笑道:“你若是有这个疑虑,不如当面问问她。” 陈映晚不知道陆殷辞怎么就突然翻了脸,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墨安带着幼枝进来了。 陆殷辞开门见山地问:“幼枝,你可愿意做本少爷的通房?” 幼枝一愣,紧接着喜色攀上眉梢:“奴婢……奴婢自然百般愿意!” 陈映晚忽然觉得面前这一幕有些眼熟。 突然记忆与眼前重叠,她想起来了。 这是马嬷嬷的女儿,幼枝。 马嬷嬷当初想让自己女儿幼枝给二少爷当通房,最后这件事也没落地。 转眼间幼枝又把目标移到了陆殷辞身上了? 不过倒是也能理解。 侯府一共就两位适龄的少爷,陆明煦那边行不通,陆殷辞这边却是可以试试的。 虽然之前马嬷嬷坑过陈映晚,但陈映晚已经让对方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至于幼枝,只是想要一个好出路,她也没什么错。 看着陈映晚露出一丝微笑,陆殷辞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脸色也越发难看。 “你出去。” 幼枝的喜色还未褪去,就又被大少爷的这句话弄糊涂了。 墨安连忙给幼枝使眼色。 幼枝这才起身缓缓走了出去。 陆殷辞又看向陈映晚:“你觉得怎么样?” 陈映晚笑道:“既然两相情愿,自然是好的。” “奴婢先恭喜大少爷了,大少爷身边有个贴心知己,想来老夫人也会放心得多。” 陆殷辞深吸一口气。 第150章 绑架 陈映晚听到陆殷辞吸气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对方脸色不大好看。 “大少爷腿疼了吗?” 陆殷辞低下头,待调整好情绪才缓缓抬眸看向陈映晚,眼神已如平常:“没什么。” “这边没事了,你先回去。” 陈映晚应了一声,收拾好了碗筷,正往外走,又想起什么。 回过头,陈映晚眼含期待地看向陆殷辞,小心问道:“大少爷,奴婢想逾矩问问……边疆那儿可有二少爷的消息了?” 陆殷辞神色一怔。 有,早就有了。 但他不觉得陈映晚该知道明煦的消息,以免陈映晚又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 与此同时,他又注意到陈映晚的谨慎期待的神色。 很明显,陈映晚担心听到不好的消息,又满怀期待地想听到好消息。 此前的日日夜夜,陈映晚都在挂念明煦。 “……” “有消息了。” “明煦一切平安。” 陆殷辞的目光缓缓落在一旁地面,不想去看陈映晚欢喜雀跃的眼神。 不过陈映晚难掩高兴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耳朵里:“奴婢多谢大少爷!” “二少爷果然吉人自有天相。” “那……奴婢先告辞了!” 陈映晚拎着食盒往外走,脚步都轻松起来了。 陆殷辞望着她的背影,神色晦暗不明。 他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陈映晚的兴趣都在明煦身上,哪怕明煦远在千里之外,陈映晚也为听到明煦的消息而激动万分。 是因为他哪里不如明煦吗?难道……是因为他双腿残废吗? 陆殷辞的目光渐渐落在自己的双腿上。 残废。 他没有一刻忘记自己是个残废。 胃里久违地翻江倒海起来,眼前的一切再次天旋地转,那些压抑已久的情绪如同雾气缠身,转瞬将他吞噬入黑暗。 “少爷!” 意识消失的前一刻,他只听到墨安惊慌失措的呼喊。 陈映晚今日很高兴,一直对她态度奇怪的陆殷辞转移了目标,喜欢上了其他姑娘。 而且她还得到了明煦平安的消息。 她心中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地。 晚上她特意做了一桌好饭好菜,柳翠云一出屋,看到满桌饭菜,惊讶道:“我都在床上躺傻了,竟不知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佑景已经提前从娘亲那儿得到了消息,拿着筷子欢呼道:“娘亲说,陆家二爷有消息了,平安着呢!” 柳翠云虽然只见过陆明煦一次,但她从陈映晚和佑景口中听过陆明煦无数次。 总的来说,那是个不错的孩子。 娘俩高兴,柳翠云也跟着高兴:“这才对,好人就该长命百岁。” 陈映晚笑道:“你们先吃,我把排骨给秋姐和素问姐送一份去。” 佑景忙道:“那娘亲早些回来,我把你的饭放锅里热着!” 陈映晚摸摸佑景的小脑袋:“好,娘一会儿就回来了。” 她先去了姜秋家,还看过了瑾哥儿。 瑾哥儿已经会认人了,一看到陈映晚就眯着眼睛笑起来,十分讨人喜欢。 姜秋舍不得她:“再多陪我说会儿话。” 陈映晚这段时间不是在侯府忙就是在自家店里忙,等回到家,就已经天黑了。 姜秋总也找不到时间跟陈映晚好好说一说知心话。 陈映晚只得跟她保证:“下次休假,我一定来找秋姐。” 姜秋这才放她离开。 等陈映晚叩开秦素问家门时,开门的却是周逢。 “周大哥回来啦?我回家前路过隔壁街看了一眼,还以为你今日要在镇上住呢。” 周逢的眼神有些恍惚,很快勉强扬起一丝笑容:“快进来。” 陈映晚敏锐地察觉到了周逢的不对劲。 或许是干活太累了? 然而进了院子,陈映晚朝屋里喊了一声“素问姐”,却毫无回应。 “……周大哥,嫂子呢?” 陈映晚一回头,只见周逢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映晚妹子,你嫂子她……” 周逢张了张口,却迟迟不肯说出下半句。 陈映晚急道:“嫂子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生了病,还是哪里受了伤?” “俊山呢?俊山也没回来吗?” 在陈映晚一连串着急的询问下,周逢的头越来越低,再开口竟哽咽住了。 “妹子,我对你下不了手。” 陈映晚心里一咯噔。 “周大哥……你什么意思?” 周逢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泣不成声。 “崔桦平……崔桦平把俊山绑走了。” “他说我家和你家关系最好,让我等你来的时候,把你打晕,拿去换俊山。” “可是,可是我真下不了手。” “你嫂子去找俊山了,离开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叫我千万别做傻事。” “你刚才没看见素问和俊山,表现得那么着急……叫我、叫我怎么狠得下心对你动手?” 陈映晚明白过来了,将身后从随身空间里拿出来的匕首放了回去,俯下身道:“周大哥,你先别哭了,起来说话。” “你报官了吗?” 一个膀大腰圆的八尺男儿,此时哭得像个三岁小孩:“没……崔桦平说了,我敢报官,他直接杀了俊山。” 陈映晚沉吟片刻:“俊山最后一次出现,是在什么时候、在哪里?” 俊山听到陈映晚的询问,努力逼自己冷静,回想自己知道的信息:“那天是傍晚,老先生说俊山从他那茶馆听了一段说书,就要去我的木匠铺里找我一起回家。” “然后俊山就消失了。” “据说是在出了茶馆的那个街角。” 陈映晚点了点头:“好。” 周逢连忙拉住陈映晚:“不能报官,绝对不能!要是崔桦平听到风声,俊山就危险了!” 陈映晚道:“我不报官……我请侯府帮忙。” 周逢听到侯府二字,心下不自觉地安定了许多。 “你真能请得动侯府吗?” 陈映晚点头:“就算大少爷不肯帮忙,我也认识些管家小厮什么的人物,起码肯出手帮忙找个人。” 周逢连连点头:“好,好!我这就送你去镇上!” 第151章 缠斗 周逢将陈映晚送到了镇上。 来不及去后门,陈映晚第一次敲响了正门旁的小门。 开门的人不认识陈映晚,但认得陈映晚手里的令牌。 陈映晚从后院去到内院,就需要这枚令牌。 “我想找余管家,麻烦小哥帮忙通传一声。” 陈映晚给对方塞了一角银子,对方才道:“余管家半个时辰前出门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陈映晚皱了皱眉,又仓促扬起笑容:“那麻烦你,帮忙通传给落桐院的墨安。” 小厮狐疑地打量着陈映晚:“墨安是大少爷身边的贴心侍从,会来见你?” 陈映晚又塞了一角银子过去:“麻烦小哥了,事成后我会再来谢你的。” 小厮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便叫人换了班,自己去内院了。 一炷香后,小厮回来了,他的神色比方才殷切了许多:“原来是映晚姑娘,墨安叫你直接去落桐院呢。” 等陈映晚迈进落桐院时,察觉到了不寻常。 往日陆殷辞睡前都会一直待在书房,因此书房朝南的那扇窗子总是开的,一进院子就能看到书房里的陆殷辞。 而今日,书房一片漆黑,反而是卧房灯火通明。 可如今才刚过了晚膳的时辰,陆殷辞怎么会睡下? 陈映晚心里不祥预感愈发强烈,刚走到门口,就见墨安迎面而来。 “映晚,你怎么来了?” 从墨安的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于是陈映晚只往东间瞥了一眼,小声道:“我想求你分出些人手,帮我找人。” 墨安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将自己腰间的牌子解下交给陈映晚:“余管家不在,你直接去找董管家要人,他手里也有不少可用的。” 陈映晚一愣:“你就这么给了我,不用跟大少爷知会一声吗?” 墨安连声道:“不必,你且去。” 陈映晚眼神怀疑:“墨安,你不会有事瞒着我?” 墨安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一眼东间,又朝陈映晚快速地眨了眨眼,嘴上却道:“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你不是急着找人吗?赶紧走。” 陈映晚迟疑了几瞬,点头道:“那好。” 片刻后,墨安回到了东间,躺在床上的陆殷辞面色苍白,微微侧过头看向墨安。 “她走了?” “是,她说要用府里的人手找个人,反正咱们侯府最不缺的就是人,奴才就直接把腰牌给她了。” 陆殷辞垂眸:“她没问我?” 墨安干笑两声:“少爷,方才是您让奴才赶紧催促她走的,不想让她看到您这副模样。她没来得及多问,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陆殷辞别开脸看向床里,显然有些沮丧。 病了的人总是很难掩饰情绪,墨安也难得看到自家主子这副模样。 “罢了……让十三去帮陈映晚找一找人。” 墨安一愣,大少爷竟然要动用暗卫? 他犹豫着想要开口,却被陆殷辞皱眉瞥了一眼。 “还要我再说一遍?” “奴才不敢!” 墨安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叫十三了。 回来时,陆殷辞正望着床顶的雕花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爷今日身子不适,连晚膳都没用,要不要早些休息?” 陆殷辞摇头:“今日祖母要派青荷来把脉,我得让祖母放心……替我拿本书来。” 墨安幽幽叹了一声。 另一边陈映晚拿着墨安的腰牌找到了董管家。 董管家给她拨了十个人,都是机灵有眼力见的,没少在镇上混,打听事或是找人都很合适。 周逢看到跟着陈映晚出来的十个人,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妹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 陈映晚却有些自责:“这件事到底是因我而起,如果不是我跟嫂子走得太近,崔桦平也不会把主意打到俊山身上。” “咱们先找人。小心为上,不要被崔桦平察觉了。” 众人应声,接连散开。 半个时辰后,其中一个小厮跑了过来。 “我打听到了,崔桦平最近几个月都没在家里住,自己租了个小院……那院子死过人,是个凶宅,价格不高,但很少有人去那边。” 这不正是绑架的好场地吗? 陈映晚立刻带着人赶去。 在距离一条街时,陈映晚只听远处传来一声哀嚎。 周逢听到这声惨叫,腿都软了。 陈映晚连忙扶住他:“别急!听这声音不像是嫂子和俊山的!” 其余的人也顾不得打草惊蛇了,一窝蜂地往那边跑去。 等陈映晚扶着周逢赶到时,院子里有两处血迹,似乎有人在此缠斗过。 小厮道:“我们来的时候院里就没人了。” 而房门被铁链松松垮垮地绑着,里面传来女人的低声啜泣。 “是素问!”周逢认出那是妻子的声音,仿佛浑身都有了力气,冲上去扯开铁链。 小厮拿出火折子照亮,这才看见秦素问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俊山。 走近一些,周逢才看到秦素问正捂着俊山的腹部,满脸泪痕。 而俊山的身下是一滩血。 “夫君……” 周逢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接过俊山,轻轻唤了一声。 “俊山……我的儿子……” 俊山出气多进气少,因腹部的疼痛微微抽搐着,费力地睁眼看向周逢。 “爹。” 小厮立刻道:“我知道最近的医馆,我带路!” 周逢小心地抱起儿子,跟着小厮跑出去。 陈映晚扶起了秦素问,声音哽咽:“嫂子……都怪我。” 秦素问抹了一把眼泪,又无声地握住了陈映晚的手。 两人视线交汇,陈映晚看到对方的眼睛里有悲痛有担忧,却唯独没有怨恨。 在医馆待了一个时辰,大夫包扎好了俊山的伤口,又给俊山煎了一碗药。 但伤口会不会感染,还要看今晚。 侯府的人已经回去了,陈映晚付了诊金,留在这儿和夫妻俩一起陪着俊山。 周逢怕俊山昏过去,勉强打着精神和俊山说话。 陈映晚去端药碗,却不小心被豁口的碗檐划伤了手指。 陈映晚皱了皱眉,正要去擦血,忽然听到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幼崽完成任务!” 【主线任务三(5):文体不分家】 【达成条件:学会第四套刀法+暗器。】 【任务奖励:150积分+自选奖励。】 陈映晚正要关闭提示,目光却突然落在了“自选奖励”上。 她想到了什么,唤出系统。 “我记得你说过,自选奖励会为我推荐我所需要的东西,对吗?” 第152章 暗卫回话 “是这样的,怎么了?” 陈映晚立刻伸出被划伤的手指:“我受伤了,需要药物。” 陈映晚记得系统曾经告诉过她,系统商城里的那些药虽然很小的一片,但是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但因为日常只能在佑景需要时才可以兑换应急药品,所以陈映晚一直没有机会兑换。 现在……陈映晚要用“自选奖励”兑换药品,有何不可? 系统愣了一下:“好像……是可行的。” 眨眼间系统商城出现在陈映晚面前,系统给她推荐了几款药物: “这个是消炎药,这个是广谱抗生素,都是24片一盒,还有这个外伤用药……” 陈映晚:“如果腹部重伤了,那种药最合适?” 系统迟疑:“你该不会是想把药给俊山?虽然系统没有明确规定不能这么做,但不代表是认同的……” 陈映晚打断了它的话:“我划伤了手指,可能下一瞬就会因为疼痛分心,不小心撞在一把匕首上,腹部被刺中。” “所以,我只是为了预防后续伤口加重而已。” 系统目瞪口呆:“还能这样?” 不过经过它数据分析,它认为陈映晚的话有一定的逻辑。 “既然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兑换抗生素。这个抗生素是广谱的,可以杀灭大部分细菌……” 陈映晚等不及了:“快兑换!” 下一秒,药盒出现在她手里。 似乎为了迎合时代背景,每一片药都被空蜡壳包了起来。 陈映晚看过了说明书,转身将药带给了秦素问和周逢。 夫妻俩看到她手里的药,愣住了。 “这是……” 陈映晚道:“我知道周大哥和嫂子都不怨我,但此事到底因我而起,更何况崔桦平以俊山的性命威胁,大哥和嫂子还是没有对我下手。” “这是我跟侯府大少爷求的药,每隔三个时辰给俊山服下一粒,有助于伤口恢复。” 秦素问得知药的来历,顿时正色,小心地接过药:“侯府的药,定然是千金难求。映晚,嫂子先谢过你了。” 夫妻俩还要继续在医馆观察俊山的情况,陈映晚则要回家给家人们报平安,提前离开了医馆。 路过侯府时,陈映晚想到了方才和墨安见面,对方的眼神示意。 她那时着急,没能按照墨安的意思进屋看看,想来是出了什么事。 不论如何,今日能及时赶到救下俊山,还要多亏了陆殷辞肯派人帮她。 陈映晚思索片刻,还是敲响了小门。 落桐院内,一道黑影从墙上落下,在门口等候的墨安看了过去,下一瞬睁大了眼睛。 “十三,你怎么受伤了?” 十三身中数刀,眉头紧锁地摇摇头。 墨安连忙扶他进内室向主子回话。 在旁看书的陆殷辞第一时间闻到了那股血腥味,看到十三受伤,他也难掩惊讶。 十三是他爹留下的暗卫,从小被精心培养,武功不说天下第一,起码在怀州境内,能打得过十三的人屈指可数。 更不必提能重伤十三…… 十三扯下面罩,单膝跪地,深深低下头颅:“属下该死,没能抓到贼人。” 陆殷辞已然平静下来:“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属下顺着蛛丝马迹先一步找到了贼人藏身的院子,先是听了一会儿,听到贼人狂暴不安,说着什么‘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一会儿又念叨着‘绝对不行,不能擅做主张’之类的话。” “接着那贼人突然发难,对屋里的孩子下了手,属下见状立刻制造声响将贼人引了出来,本想着将其一举拿下,却没料到……” 对方的武艺这般高强,他从小学武,竟和对方一个明显半路出家的习武者打得不相上下。 “属下未能解决任务,请主子惩罚。” 陆殷辞看着眼前在自己身边陪伴多年的暗卫,眼底竟掠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他的视线甚至一一扫过十三身上的伤口,似乎在判断对方所言是否属实。 陆殷辞生性多疑如是,哪怕是从小保护自己的暗卫,他也不敢全然信任。 半晌,他才道:“若真如你所说,有能重伤了你的贼人,又为何会绑架一个小孩子?” 哪怕牵扯到陈映晚,陆殷辞也觉得无法理解。 陈映晚除了跟佑景的这层关系以外,还有哪里值得这般大费周章的? 哪怕之前得罪过宿家,那宿家最多会派人暗杀陆殷辞,怎么可能花这么大手笔地去杀一个小孩子? 陆殷辞想不通,所以怀疑。 十三的头低得更深了,饶是他训练有素此时也不禁冷汗直流。 受伤的暗卫,或许还有一丝可用之处。 但被主子怀疑的暗卫,只有死路一条。 “属下甘愿领一百鞭,若承蒙主子恩德活下来,定然为主子赴汤蹈火,以证忠心!” 墨安心里一颤。 往常处罚暗卫,三十鞭就已经打得人皮开肉绽。 现在十三这话,显然是要以死明志。 墨安有些紧张地偷偷去看自家少爷的神色。 陆殷辞面无表情,似乎已经无声宣判了十三的下场。 兔死狐悲,墨安有些绝望地低下头,却听外面传来了叩门声。 “奴婢来给大少爷送晚膳的。” 是陈映晚的声音! 墨安连忙去看大少爷的眼神。 陆殷辞也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眼里渐渐攀升一丝笑意。 “让她进来。” 看到面前跪着的十三,陆殷辞顿了顿,又道:“领二十鞭,回去休息。” 十三惊诧地抬起头,确认主子是真心所言,又飞快地磕头谢恩。 在陈映晚进来之前,十三便快速撤离了。 陈映晚手里拎着食盒。 “大少爷睡了吗?” 不等墨安回话,里间就传来了陆殷辞的声音。 “还没。” 第153章 深不可测 墨安暗暗腹诽。 少爷啊,咱们也太没矜持了。 “正好,奴婢从厨房来的,带了些易消化的东西,大少爷用一些再睡。” 陈映晚摆好膳,墨安也将陆殷辞扶上了轮椅推了出来。 陈映晚不着痕迹地观察对方。 陆殷辞的脸色确实有些发白,大抵身子有些不舒服,否则这个时候也不会在卧房。 “奴婢还想谢过少爷,帮奴婢寻人。” 陆殷辞拿起筷子,勉强用了一些,才道:“不足挂齿。” “人找到了吗?” 陈映晚给陆殷辞夹菜:“找到了,腹部中伤,但伤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陆殷辞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陈映晚点头,将崔桦平和陈晓玉之间的关系简述了一遍。 陆殷辞顿了顿,似乎有些意想不到:“陈晓玉?她怎么会跟这件事有联系?” “恕奴婢直言,上次中毒一事,恐怕也和陈晓玉脱不开关系。” 陆殷辞看了眼陈映晚的脸色,声音淡淡:“纵然是我,凡事也不能只凭感觉,要拿出证据才行。” “你口中的崔桦平虽和陈晓玉有过些亲近的举动,但并不能证明此事便是陈晓玉指使。” 陈映晚立刻问:“那上次的事呢?除了陈晓玉,谁会那般恨我、恨佑景?” 陆殷辞垂眸:“别忘了,宿荣也恨着你呢。” “宿荣要杀我,大可直接动手,不必这么折腾。这个道理大少爷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墨安见气氛不对,连忙给陈映晚使了个眼色。 “时候不早了,映晚,你先回去。”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平复下来情绪,又勉强扬起一抹笑容:“奴婢说这些,不是想让大少爷相信我什么。只是连我都没想到陈晓玉会这般厌恶我和佑景,花这么大的力气想置我于死地。” “奴婢不想牵扯旁人,却也接连牵扯了柳翠云母女和俊山一家。” “陈晓玉是如何有这些银子使手段的?又是如何远在丰州还能这般操控崔桦平的?这些已经超出了奴婢的预料,所以奴婢不得不防——倘若有一天,大少爷也被奴婢牵扯上了呢?” 陆殷辞神色一动,抬眸望向陈映晚。 她……是在担心他吗? 陈映晚眼中闪烁着微弱的水光,似乎因为说话太过激动,声音也有些哽咽:“奴婢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了,所以这才来找您。” “您不知道,我们赶到之前,有人曾在院子里跟崔桦平打斗,前脚才听到惨叫和打斗声,后脚进院子的时候,崔桦平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木匠,到底哪儿来的几瞬之间翻越院墙这般武艺?” 其实陈映晚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对方的系统。 对方的系统目前已经被系统识别成反派系统,上级给了系统权限。 一旦发现反派系统,只要陈映晚抓住系统的绑定宿主,就可以击杀反派系统。 而这个反派系统因为升级太快、功能太bug,所以冷却时间变得很长。 有些功能,甚至是上级也无法预料的。 这些已经超出了陈映晚的预料范围。 仅仅靠她自己的能力,已经没办法对付陈晓玉了。 所以哪怕陆殷辞会觉得匪夷所思,陈映晚也要告诉他这个可能性——幕后主使就是陈晓玉。 至于陆殷辞信与不信…… 陆殷辞生性多疑,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陈映晚认为他都会去试探一下。 陈映晚言尽于此,没有继续说,朝陆殷辞行过礼便离开了落桐院。 墨安正要将陆殷辞推回床边,却听陆殷辞道:“去书房。” 墨安心里一动。 看来少爷还是相信了陈映晚的话。 “你觉得……会是陈晓玉吗?” 陆殷辞忽然问道。 墨安动作一顿,少爷很少会问他的意见,不过既然问了,他就得认真地答。 “陈大姑娘之前来过几次给大少爷改良轮椅,那图纸是不是她的主意是其次,奴才觉得,陈大姑娘不像是个有多深心机的人。” 陆殷辞瞥向他:“我也这样觉得。” 不过,与其说没有心机,不如说把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从第一次见到陈晓玉,陆殷辞就从对方眼里看到了贪婪,极其庞大的贪婪。 这种贪婪并不是陆殷辞在周围小厮丫鬟眼里看到的,对金银、对受提携重用的期望。 而是对未来的财富地位的几近癫狂的渴求和自信。 她眼里透着一个信念——她坚信自己一定会有不小的作为,一定会成为人上人。 简而言之,除了陈晓玉,陆殷辞只在一个人眼里看到过这种贪婪——宿三爷。 宿三爷是有资本贪婪的,因为他从县令到知府只用了五年,短短五年,就将整个怀州揽入囊中,他是该自负。 至于陈晓玉,陆殷辞一直不太明白。 不过此前他也不觉这有什么不好。 毕竟承慎有一半的可能是惠王的孩子,惠王后代想要茁壮成长,拥有一个满腹野心的养母倒也不是件坏事。 但时至今日,听到陈映晚方才的那些话,陆殷辞才有些后知后觉。 难不成,陈晓玉并不是痴心妄想、眼高手低,而是胸有成竹、早有打算? “奴才斗胆说一句,陈大姑娘看起来没什么心机,但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就像路上看着穷凶极恶的人,实际上是常做善事的大好人呢。” 陆殷辞眯了眯眼,眸色渐深。 他铺开信纸,提笔书信,半柱香后放下了毛笔。 “寄往丰州,表哥处。” 墨安应了一声,去取信封。 “陈晓玉若真是始作俑者……我倒不敢想她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或者说,陈晓玉身后的人到底有多深不可测。 第154章 小孩子的约定 陈映晚第二天一早就去了医馆,俊山昨夜没有发烧,伤口也没溃烂。 秦素问去木匠铺休息了,周逢守在俊山床边。 看到陈映晚,周逢满眼欢喜:“没事儿了,妹子,你也别跟着着急了。” 那药果然有用。 陈映晚悄悄松了口气,露出真切的笑容:“没事就好,下午我来照看俊山,你和嫂子都歇一歇,不然恐怕身体吃不消。总不能俊山还没好起来,你们先倒下了。” 周逢一天一宿都没合眼,确实困得很,也就不跟陈映晚推脱了:“那就麻烦你下午来照看两个时辰,我和素问好好歇一下。” 中午陈映晚从侯府出来,便带着佑景去医馆替换周逢。 俊山上午就醒了,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看到佑景,他才露出了笑容:“你终于来看我了!” 佑景满眼难过地看着俊山包扎好的伤口:“你疼不疼?” 俊山:“你碰一下试试。” 佑景狐疑地看着他,试着伸出手,还不等碰到,俊山就“嘶”地一声。 佑景了缩回了手:“这么疼吗?” 俊山这才咧嘴大笑起来:“我逗你的!半个时辰前才喝了药,一点都不疼。” “就是大夫还不许我下床……我这腿都躺麻了。” 佑景立刻搓了搓手,殷切道:“那我帮你捏捏,我娘说不能久坐久躺,否则四肢会退化的。” 俊山一脸感动:“那就麻烦你了。好兄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陈映晚提着茶壶一进屋就听到两个孩子这般对话,差点笑出声来。 “来,把药吃了。” 陈映晚将药片递给俊山,又递了一碗水。 俊山乖巧地吃下药片:“陈姨娘,谢谢你。” “我都听我爹说了,我是吃了你的药才没发烧。” 佑景闻言好奇抬头:“什么药呀?” 陈映晚笑容一僵。 遭了,昨天回家跟佑景复述情况时,她忘记提药片的事了。 因为医馆和侯府太远,若说她当即去了侯府取药,佑景肯定不信。 或许以后还会问起大少爷这件事。 但如果不提侯府……她又怎么圆谎呢? “嗯……这个药,我也是偶然得到的。”陈映晚只能笑着打哈哈。 佑景却眼前一亮:“娘,我知道了!” “是不是……那几位给的药?” 陈映晚一愣,随即想起来去年她曾用“一些神秘人”来应付给佑景的试卷和兵法、刀谱之类的东西。 没想到佑景真的记住了,而且深信不疑。 陈映晚只能默默希望,佑景不会有一天突然提出要见见那几位神秘人才好。 俊山好奇抬头:“哪‘几位’啊?我怎么听不懂你们说话?” 佑景轻咳了一声,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天机不可泄露!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俊山被逗乐了:“佑景,你不如跟我一起去学说?咱们兄弟两个齐心协力,肯定能挣多多的银子!” 佑景眨了眨眼:“我也想,不过我现在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 俊山不屑:“你不就读书了吗?我娘也让我读过,我不喜欢,一看到那些之乎者也的就脑子疼,学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够了。” 佑景认真地摇摇头:“我还在学刀法、暗器、兵法。荛哥儿的先生给了我们一些有关童生试的历年考试范围,我都要一点点学呢。” “我现在有点学不过来了,总觉得时间不够用。” 说着,佑景叹了口气。 “要是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就好了。” 俊山听得目瞪口呆:“你该不会真要考科举?” “咱们柳湾村十年才出了一个秀才,你才几岁,怎么可能考得中?” 佑景听到这话没有生气,反而挑眉道:“那我就会是咱们村里的第二个秀才。” “明年不中,我就后年再考。” 俊山挠挠头:“那后年也不中呢?” 陈映晚听着两个孩子你来我往的问答,悄悄提了一口气。 虽然佑景考试结果一直都很不错,在稳步提高系统年级。 但说实话,她难免有些担心,如果佑景真的考不中呢? 会不会因此失去信心,甚至责怪陈映晚对他的期望? 转瞬间,只听到佑景认真思考过的声音:“那我就再考一年。” “啊?你打算一直考下去?” 佑景摇头:“不,我只考三年。” “三年不中,我就不考了。” “我回家种地也好、跟娘亲学做菜也好,只要我想学,我就一定会努力做好每一件事。” 陈映晚温声道:“其实只要你愿意一直考下去,娘亲会支持你的。” “有多少人几十年考不中的呢?不也是在坚持吗?” 佑景抬头和娘亲对视,眼中是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坚定:“但是我不会放任自己一直考下去。” 因为他想要读书考科举的初衷就是让娘亲过上好日子。 如果他一直考一直不中,娘亲就要一直劳累下去。 娘亲把他养大已经很累了,他不想让娘亲再多累几十年。 所以即使佑景认为他在读书上有些天赋,但他也只给自己三年机会试错,如果不行,他就立刻换方向。 他想要尽快地撑起这个家,成为娘亲的靠山。 “傻孩子……”陈映晚眼眶有些发酸,摸了摸佑景的脑袋。 “咱们家现在不缺钱了,你就算考一辈子,娘也能供得起。” 佑景却已经下定决心,一副倔强的小表情。 床上的俊山感叹:“你还真有主意。” “说实话,我在被我娘送去学说书之前,我都不知道该干什么。” “我看别人怎么样,我就跟着怎么样,该玩的时候玩,该吃的时候吃,从来想过将来做什么。” “我以为我要像我爹一样当木匠,结果我不是那块料,手指头差点被自己砸碎。” “不过还好,现在我算是知道我想做什么了。” 俊山双手拖着后脑,一副自得其乐的模样。 “陈姨娘、佑景,你们就等着,我心里全都是编好的话本,等我伤好了,就让佑景帮把这些话本一点点写出来,到时候所有茶楼都会说我写的书!” “到时候,我就会成为整个朝代最厉害的说书人!” 佑景被他的话鼓舞到了,举着小拳头:“好!等到那时候,我也一定考上秀才了!” “呸呸呸,你也忒不会说话了,连我都知道秀才只是起步儿子!最上面的是状元!等那时候,你就是状元了!” 佑景两眼放光:“好!我要当状元!” 俊山嘿嘿一笑:“到时候我就编一个话本,就叫——我朋友是状元,一定好多人来听!” 第155章 回忆当天 俊山在医馆待了四日,伤口逐渐愈合,便可以离开医馆回家住了。 一个月后俊山的伤口彻底痊愈,周逢来到了陈记店里,请陈映晚一家人晚上一起吃饭。 陈映晚欣然应下,提早闭店带着家人去了周家,一进屋,就看到秦素问准备的一桌子饭。 俊山听到几人的声音,叼着一只毛笔从屋里跑出来,脸上沾了墨水也浑然不知,兴冲冲地拉过佑景往屋里跑。 “我跟你说,我已经开始写话本了,你快来帮我看看怎么样……” 两个孩子玩儿去了,柳翠云帮着摆碗筷,陈月宜则去泡茶。 “俊山的伤能好这么快,还是多亏了你,这些日子也没少麻烦你在镇上时帮忙照顾俊山。” “明天他就能继续去学说书了,所以我想做一顿好饭好菜,就当庆祝俊山痊愈,也谢谢你。” “素问姐千万别这么说,俊山受伤,我一直都很愧疚,能帮得上忙,我已经很高兴了,说什么麻不麻烦的呢。” 秦素问握了握陈映晚的手,又叹气道:“我今早又去衙门问了,还是没抓到崔桦平,你说他能去哪儿呢?” 自从上次崔桦平逃走后,秦素问一直在用各种办法找他。 陈映晚也托了余管家帮忙找人。 余管家这些年负责侯府的人口进出,这镇上大大小小的人牙子他都认得,人脉广,找人也不是难事。 可整个镇子都被翻遍了,崔桦平却还是不见踪影。 秦素问和周逢不得不做好最坏的预想——崔桦平在当天夜里就已经逃出城了。 如果真是那样……真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了。 陈映晚道:“那天我们赶去的时候,院子里面是打斗过的血迹,想来是崔桦平跟人缠斗过流血了。所以说不定他已经失血过多死在郊外了。” 秦素问咬了咬牙:“那个杀千刀的崔桦平,若真死了才好!这么多年来共处一个木匠铺,你周大哥从来没苛待过他,俊山也一口一个崔叔地叫他,他怎么就狠得下心对俊山动手!” 话音刚落,周逢喂完牛进来了,洗过手,缓声道:“已经过去了,就别再想了。” “若能找到最好,我一定让他悔不当初……可若找不到,咱们也不能一直困在这一件事上。” “你也别总跟映晚说这些了,妹子本来就愧疚,你说完更不好了。” 秦素问抹了抹眼角,缓缓呼出一口气:“你说得对,我就是气不过……映晚,我不是冲你,你别误会。” 陈映晚看了眼屋里,见俊山和佑景脑袋挨着脑袋正专心地嘀嘀咕咕着什么,这才小声对秦素问道:“素问姐,其实我一直想问问,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瞒你说,我一直觉得崔桦平有点不一样了。你想想崔桦平到底是个普通人,就算做了几年木匠,他也偏瘦弱,怎么可能在流血的情况下翻过那么高的墙,还迅速逃离七八人的追捕呢?” 秦素问把陈映晚的话听了进去,却抿着嘴唇。 “那天晚上的事儿,我一想起就浑身发抖,不敢细细思量……” 陈映晚理解地点头:“我明白,我只是想着知己知彼,万一崔桦平身上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们了解之后,或许更容易抓到他。” “不过素问姐的害怕我也懂得,不必勉强自己。” 陈映晚说完就准备转身去找两个孩子,却又被秦素问叫住。 “等一下。” 秦素问拧着手里的帕子,眼中的犹豫渐渐被坚定取代:“如果真能抓到崔桦平,我这点恐慌算不了什么……我跟你说说那天晚上的事。” 一旁收拾灶台的周逢也停下了动作,坐到秦素问身边。 “其实是我先见到崔桦平的。” 周逢缓缓低头。 那天消失已久的崔桦平突然来到了他的木匠铺,还提起了俊山。 “他说俊山现在有麻烦,他可以解决。” “我问他是不是疯了,他突然恼羞成怒,把柜台上的东西都挥到了地上,嘴里还念叨着什么‘他没疯’……我看他就是疯了。” 周逢皱起眉头:“妹子你不知道,崔桦平的确和从前不一样了,他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伤疤,贯穿了半张脸,我见了心里都有些发怵……一见他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我更不想听他胡说八道,当即就派人把他赶了出去。” “早知道他会对俊山动手,我就……” 周逢懊悔地锤了一下大腿。 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崔桦平被我赶走之后,他嫂子去过一次铺子。” “王秀兰?她去做什么?” “她听说崔桦平到过木匠铺,是去找崔桦平的。我问了几句崔桦平的情况,王秀兰也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说她自己也许久没见过崔桦平了。” “家中长辈身体不好,一直念叨着要见崔桦平,可她到处都找不到,崔桦平似乎在故意躲她。” “王秀兰还说,指不定是之前她不许崔桦平再跟陈晓玉接触,惹得崔桦平不高兴了才离家出走……” “崔桦平又不是小孩子了!这叫什么话?要我说崔桦平有今日也是王秀兰惯的!” “夫君,”秦素问打断了周逢的话,眉间难掩愁色,“王秀兰也是个苦命的女人,丈夫走得早,是她把崔桦平拉扯大的,长嫂如母,她定然没少操心。” 周逢抿了抿唇。 “总之,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崔桦平。” “直到一个月前收到了崔桦平的信,信里说俊山在他手里,让我按他说的做……我不得不怕,因为随信来的还有俊山从小带到大的一个长命锁。” 收到信后,周逢便匆匆回家了,告诉了秦素问这件事。 秦素问虽然怕到发抖,却比他更理智,反复告诉周逢千万不要干傻事。 若真按信中所说对陈映晚动手的话,他们和绑匪有什么区别? “接着我就去镇上找俊山了,本不想惊动你的……谁知道这个傻子!”秦素问说着,忍不住往周逢后脑拍了一下。 周逢揉揉后脑勺,干笑两声:“这不是误打误撞吗?如果不是映晚,我还不能那么快找到你和俊山呢!” 陈映晚也笑道:“素问姐比我们更厉害,竟然一个人就找到了崔桦平。” 秦素问叹了口气,说起了那天晚上。 “其实不是我找到的他,是他找到我的。” “我走街串巷喊俊山的名字,被他听到了,他突然就出现在我面前——如果我没记错,他是从墙上跳下来的。” 第156章 不可告人的秘密 “当时我就看傻了。接着,他问我你在哪儿,我说你在家好好地待着呢,结果他就生气了,冲过来一手刀打晕我,再醒来时我就和俊山在一处了。”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他大概是怕我报官,才把我一起绑走……可我儿子还在他手里,我真那么可能报官?” “俊山就躺在我旁边一直喊我,我醒后发现我和俊山都没被绑住。” 而崔桦平就站在一旁,似乎丝毫不担心他们会跑走。 崔桦平不是傻子,也就是说他有绝对的自信一打二。 秦素问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敢尝试着对崔桦平动手。 而俊山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崔桦平一直不给他饭吃。 秦素问就求他给俊山一点吃食。 崔桦平却说“等周逢把陈映晚带来了再说”。 俊山却仰着脸恶声恶气地说:“我爹才不会骗陈姨过来呢!” “你不可能见到陈姨!有本事你就饿死我!” 秦素问来之前就听丈夫说崔桦平情绪不稳定,生怕刺激到对方,但她根本来不及捂住俊山的嘴。 下一瞬,只见崔桦平猛地扭脸看向俊山,果然大步迈过来,将俊山高高举起,目眦尽裂。 “都是陈映晚……都是陈映晚把我害成这样的!我的脸成了这样,我的脑袋也乱七八糟的……都怪她!” “今天她要是不来,你们两个谁都别想活!” 秦素问忙起身去夺俊山,却被崔桦平一把推开。 俊山突然抓住了崔桦平的胳膊,大喊一声:“娘,窗户开着的,你快走!” 秦素问怎么可能扔下儿子一个人。 而崔桦平又被俊山这句话惹恼了,竟从腰间掏出匕首,朝着俊山的肚子捅去。 “我吓坏了,冲上去咬住了崔桦平的手……崔桦平吃痛甩开了我和俊山,举起匕首要刺下来,我哭着抱住俊山……这个时候外面有了什么动静。” “崔桦平出去看,没多久外面传来打斗声,再然后……你们就进来了。” 听完前因后果,陈映晚陷入沉思。 “映晚,我们说的这些会有什么帮助吗?”秦素问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陈映晚回过神:“我怀疑这件事是陈晓玉主使的……虽然陈晓玉现在已经不在怀州了,但除了陈晓玉,没人恨我到这种地步。” 至于崔桦平为什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也自然和陈晓玉脱不开关系。 按照崔桦平一向的逻辑,他不会记恨陈晓玉,反而会怪在陈映晚身上。 或者只有这样做才能麻痹自己,逼着自己相信陈晓玉心里还是有自己的。 “我会尽我所能。” 陈映晚只能做出这个保证。 如果崔桦平活着逃走了,那很有可能去找陈晓玉了。 如果她能知道陈晓玉去哪儿就好了。 “少爷,您的信。” 墨安将一摞信件轻轻搁在桌角。 最近的信件越来越多了,大少爷在书房的一半时间是看信和回信。 而这些信件会由墨安亲自发往各地。 除了每月和边疆的二少爷的来信外,便是和京城及京城周边的一些州城的官员将帅联络。 哦,对了,还有丰州的蒋昱最近也联络得比较频繁——那是老夫人的侄孙,亦是大少爷的表哥。 陆殷辞首先打开了陆明煦的信件,墨安忙道:“附着还有一封青荷家人给青荷的信。” “等晚上请平安脉时,奴才直接交给青荷。” 陆殷辞却动作一顿,抬眸道:“信呢?我先看看。” 墨安心里一咯噔,面上却丝毫不显,将袖子里的信递了过去。 陆殷辞毫不犹豫地拆开信,扫了一眼大概,发现没有带给陈映晚的话。 见少爷看到一半,墨安又从怀里拿出个香囊道:“这是老两口为青荷做的香囊,里面填的是西域的奇异花草,少爷可要瞧瞧?” 陆殷辞瞥了香囊一眼,又把信折好放了回去,递给墨安。 “不必了,直接交给青荷。” 墨安应声,收起了香囊,刚要退出去,就看到了门口的人。 “少爷,映晚来送膳了。” 陆殷辞一顿,立刻给墨安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将二少爷的信收了起来。 陆殷辞又拿起丰州表哥蒋昱的信。 陈映晚布完膳,陆殷辞也看完了信。 用过饭,陈映晚才犹豫着开口:“有件事,奴婢不知道该不该问。” 陆殷辞漱口后擦了擦嘴:“但说无妨。” 陈映晚鼓起勇气:“当初陈晓玉要带着承慎离开时,一定跟大少爷解释过原因和可能会去的地方,不论真假,奴婢都想问问。” 陆殷辞垂眸:“大抵是丰州。” “丰州?”陈映晚喃喃道。 那不是就在隔壁州府? “我也有事想问你。”陆殷辞望向陈映晚。 “你家在丰州可有远方亲戚?” 陈映晚摇头:“没有,我爹曾跟我说过,我们这一脉一直都在镇上,偶有携家带口去外地闯荡的,也都在附近镇子,没离开怀州。” 陆殷辞无声颔首。 那……就有些奇怪了。 为什么他们偏偏去了丰州呢? 更让人感到诧异的是,蒋昱信中居然说,他碰巧找到了陈晓玉和承慎。 如果说前几年遇到陈晓玉和陈映晚来府上,尚且可以说是碰巧。 可丰州要比怀州还大一些,他们是怎么精准地找到蒋昱的呢? 陆殷辞忍不住再一次想到一个月前那个晚上,十三伤痕累累地回来,足足躺了十天才休养好。 一个身无长处的木匠,突然就成了江湖高手……而突然离开的陈映晚,又在丰州再次找到了庇护。 难不成,真的像陈映晚所说,陈晓玉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若真如此……陈晓玉会是敌还是友? 目前陈晓玉所做的一切都是冲着佑景和陈映晚来的。 倘若想要笼络陈晓玉……从陈映晚入手会是一个好办法。 但…… 陆殷辞望着陈映晚离开的背影,眸中神色不明。 他真要这么做吗? 第157章 解决麻烦 丰州,蒋府。 天色已黑,蒋夫人站在主屋门口担忧地望着外面。 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二十左右的姑娘,递给蒋夫人一杯茶。 “姐姐歇一会儿,蒋大哥一定就快回来了。” 蒋夫人勉强扬起一丝笑容,接过茶水:“晓玉,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 陈晓玉温柔一笑:“我很喜欢和姐姐相处……您待我,可比我的亲姐妹好多了。” 蒋夫人一叹,又拍了拍陈晓玉的手:“有时候亲人是最靠不住的……” 话音未落,从门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厮,他上气不接下气:“老爷、老爷他……” 蒋夫人心里一个咯噔,忙上前两步:“老爷怎么了!你快说啊!” 小厮的脸色惨白,慌张之余却没忘看了眼周围。 蒋夫人皱着眉头将院里的下人都赶了出去。 小厮这才颤抖着开口:“老爷他出事了……” 蒋夫人立刻看向陈晓玉:“晓玉,你帮我照看着府里,我去去就回。” 陈晓玉连忙应道:“姐姐快去,府里有我。” 一个时辰后,蒋夫人将蒋昱接了回来。 蒋昱面色潮红,显然喝了不少酒,可神色却紧张异常,一点也不像醉酒之人。 蒋夫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直阴沉着脸。 将下人屏退,屋里只有陈晓玉和夫妻俩。 “我先躺会儿……” 蒋昱神色恍惚地往床上倒去,还没挨到床铺,就被蒋夫人拽了起来。 下一瞬,蒋夫人一个巴掌抡到了蒋昱脸上。 “你还睡得着!?” “你犯下这样的事,我们以后怎么办?我们的荛哥儿怎么办!” 陈晓玉连忙冲过去虚拦着蒋夫人:“姐姐,这是怎么了?有话好好说呀。” 蒋昱被打得脸一歪,却气愤地回过头,怒火中烧:“还不是因为你!” “若不是你成天每个好脸色,我会出去喝酒吗?若不是喝多了酒,我怎么会失手杀了人!” 蒋夫人脸色越发难看,瞥了一眼身边的陈晓玉。 陈晓玉惊讶地捂住了嘴,但很快她就回过神来,神色冷静地问:“什么时候的事?” 蒋夫人一愣,又看向蒋昱:“问你呢!” 蒋昱有些难堪地揉了揉脸:“就……一个半时辰以前。” “属下宴请,我喝得多了一些打算最后走……结果那小厮冲过来说我没结账!我一个县令会缺他那点钱吗?我说下次结,他偏不让,我一着急就……” “就什么?” “就碰了他两下。我真没用力,我也不知道他怎么就突然断了气!” 蒋夫人脸色如锅底一般黑:“你知不知道前些日子有人跟知府举报你收受贿赂,上面已经开始查你了!现在你又闹出这样的事来,你把我和荛哥儿置于何地!” 蒋夫人又恨又厌恶地瞪着他。 蒋昱越发像个缩头乌龟,紧紧地低着头。 “姐姐,我倒是有个办法……”陈晓玉突然开口。 蒋夫人一顿,有些狐疑地看向陈晓玉:“……什么办法?” 陈晓玉微微一笑:“说起来,我和承慎在来丰州的路上,曾经和知府有过一面之缘。分别时,知府还曾送我们出城。” 蒋夫人神色闪烁,似乎在判断陈晓玉的话是真是假。 孤儿寡母,怎么会认得堂堂丰州知府? “姐姐若是不信,妹妹也没什么可辩解的,妹妹只是不希望看见姐姐着急难过的样子。” ……蒋夫人沉默几瞬。 她和蒋昱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才两年,还没有足够的人脉,蒋昱又不知道避讳着人,打死人这件事许多人都看到了,想把这个消息按死在县里只怕不可能了。 知府若想查,就一定能查得到。 眼下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这段日子陈晓玉表现出来的样子也不像是个二十岁的小姑娘,说不定她真的认识知府呢? 蒋夫人立刻来拉陈晓玉的手,神色温和许多:“好妹妹,你能跟知府见上面吗?” “你若帮了姐姐这把,姐姐一定记得你的好,我收你做义妹,往后咱们就是亲姐妹。” 陈晓玉略低了低头,掩去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 “姐姐肯信我?” “当然!我若不信你,前些日子我怎么会收留那个男人?” “如若不是因为你,就凭他脸上那条骇人的伤疤,我就绝对不会让他进蒋家的门,更不会给他马夫的活计,你说是不是?” 陈晓玉露出一丝笑容:“那我就尽力一试。”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陈晓玉站在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才敲了敲门。 听到里面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承慎……” 承慎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成了?” “成了。” 陈晓玉挤出讨好的笑容:“早知道这么容易,早该在来的时候就用这招。” “别不满意了,刚来时她对你有半分信任吗?还不是这些日子相处久了,才会对你放松警惕。” 陈晓玉连声应是,又试探着伸出手:“那承慎,这个月的药……” 承慎瞥了一眼桌边的盒子,陈晓玉立刻伸手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两颗药丸。 陈晓玉呼吸加快,连忙拿起一颗药丸吞了下去。 “只要你表现得好,我怎么可能折磨你呢?”承慎似笑非笑。 “我早就说过,凡事别自作聪明。按我说的做,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陈晓玉连连点头,咽下药丸,这才彻底放下心坐下来,听到后面那句话又赔笑道:“我也不知道崔桦平会做出那种事来……” “我走时都已经告诉他,让他等着我的信,没想到会这样……” “既然连你也猜不到崔桦平的作坊,当初又为什么不让我对崔桦平动手?他本可以老老实实地听我的话,我想让他如何便如何。” 陈晓玉哽住了,好一会儿,她才颤抖着嘴唇说:“他……他毕竟和我有过一段露水情缘。” 这样的话,本不该对一个小孩子说。 可陈晓玉知道,承慎不是普通孩子。 承慎有些好笑地挑了挑眉:“哦?我当真没想到原来你还有真心?” 陈晓玉低头不语。 承慎又道:“罢了,明日去寻知府,我会让他放过蒋昱的。” “这件事之后,你会成为蒋夫人的义妹……这就是你想要的,对?” 第158章 千里外的信 陈晓玉应声:“对。” 蒋夫人是名门之后,她父亲曾做过尚书,后来告老还乡,隐姓埋名,将小女儿嫁给了蒋家。 蒋家祖上也曾当过怀州刺史,只是到了蒋昱独苗这代不争气,在蒋夫人的耳提面命下也只挣了个县令当。 蒋夫人对他多有不满,只能寄希望于儿子荛哥儿,希望荛哥儿能出人头地,再振家风。 所以他们夫妻俩才将荛哥儿留在了侯府,惟愿能借一借侯府的力量,推举一把荛哥儿。 而陈晓玉这般折腾,一来是依承慎的意思,与蒋昱关系更进一步,日后便宜行事。 二来,这件事办好了,陈晓玉的身份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起码再提起她,不再是从怀州某个小地方来的村姑,而是蒋家的义女。 而这对陈晓玉来说,也只是个开始。 只要她按照承慎安排的去做,承慎答应她的会一点点实现。 身份、地位、金银财宝。 从前她只一心想着当惠王妃,可现在见识到了承慎身上那份诡异且庞大的力量,陈晓玉已经不满足于区区的“惠王妃”了。 倘若有一天……她能走到最高的地方呢?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方,所有人都要跪拜她,所有人的命都攥在她手里…… 那得是何种滋味? 胸口中一阵钝痛传来,打断了陈晓玉的幻想。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陈晓玉能活到那时候。 她有些悔恨地想起崔桦平,悄悄地离开房间,去马房找到了崔桦平。 崔桦平正佝偻着打扫马棚,听到脚步声立刻扭过头,见到陈晓玉的一瞬间,他眼里释放出别样的光彩。 “玉姐儿……” 话音未落,陈晓玉的巴掌已经扇了过去。 下一瞬,她又拔下簪子狠狠地扎在崔桦平的肩膀上,眼神恨极。 “如果不是你自作主张,承慎也不会给我下蛊!” “我现在每个月都要吃药,否则便痛不欲生!都怪你!当初我就不应该心软,让承慎放过你,否则你现在也会和我一样痛苦!” 崔桦平闷哼一声,受了伤的他下意识想反击。 可听到陈晓玉的后半句话,他又惊喜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玉姐儿,你是说……你当初是为了我好的吗?” 陈晓玉咬牙:“当然!” “你知道当初承慎给你喝的药有多珍贵吗?他本想直接将蛊虫放到你身体里,这样就能控制你。” “可这样一来,我们一带着蛊母离开怀州你就会死。” 崔桦平眼含热泪:“我、我不知道……玉姐儿,我还以为你们不要我了,我真的不知道……” “好了,别说了。” 陈晓玉闭了闭眼,又从身后拿出一壶酒。 “这是我特意替你酿的药酒,你不是说你头疼吗?这酒能缓解你的头疼。” 崔桦平更是感动地无以复加:“玉姐儿,我从未想过我们还有今天,更不敢想你心里还有我。以后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绝对不会有二话!” 陈晓玉也消了气,把酒推到他怀里:“……我出来太久,承慎该着急了,有时间我会来找你的,你别给我添麻烦,明白吗?” 崔桦平连连点头,感激又爱慕地望着陈晓玉:“玉姐儿你这样为我着想,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陈晓玉扯了扯嘴角:“那就好。” 第二天一早承慎和陈晓玉就出了门,一直到第三天才回来。 面对蒋夫人时,陈晓玉一副“虽然很难但我还是做成了”的表情,让蒋夫人大为动容,当即写信回家让父亲认下陈晓玉这个义女。 “年末那会儿官员考核,到时候若真没事,姐姐一定再好好谢谢你。” 陈晓玉腼腆笑道:“能帮上姐姐的忙,妹妹已经很高兴了。” “妹妹没有别的所求,只有……” 蒋夫人立刻道:“但说无妨,我能办得到的一定尽全力。” 陈晓玉笑了一下:“不急,年末看到了结果,我再跟姐姐说我的所求也不迟。” 秋天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冬天。 陈记的生意越来越好,冬至这一天,陈映晚算了算账,最后拿出了一沓银票。 柳翠云正缝衣服呢,听到“哗啦哗啦”的银票声抬头,呆住了。 陈映晚笑眯眯地摇了摇手里的银票:“怎么样?这就是咱们一年多挣的钱。” “我滴个乖乖。”柳翠云放下手里的针线,又把一边认真缝衣服的陈月宜拉着一起坐了过去。 “这要是换成银子,咱们还能拿得动吗?” 陈月宜一本正经:“若是换成银子,能垒个矮墙了?” 陈映晚神秘兮兮道:“你们猜我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柳翠云大手一挥:“甭管你什么打算,我和月宜都听你的。” “乖乖,你这么会挣钱,我们还有什么别的话说?” 屋里的佑景悄悄探出头来:“我娘打算买下陈记的店面。” “真的?!”柳翠云惊喜地捂住了嘴。 陈映晚笑道:“不仅要买下店面,我还打算起个二楼,这个冬天咱们再研究一下把菜单丰富些,多加几种菜和酒……” “前段日子我听素问姐说,咱们村里不是有人酿梅子酒吗?可以收一些酿好的、味道不错的梅子酒回来,放在店里。” 柳翠云一个劲儿地点头:“好!这事儿就交给我,明儿个我就去办。” 第二日陈映晚去给陆殷辞送完膳回厨房,路上却被人叫住。 一回头,竟是青荷。 “青荷姐姐怎么在这儿?” 青荷上前拉住陈映晚的手,将她扯到僻静无人的角落,才从袖子里掏出什么东西。 “我是特意在这等你的。” “你看看这个。” 陈映晚接过青荷手里的那张纸,这才发现这张信纸是被撕碎了无数份,又被一点点拼凑起来的。 而上面的字迹,正是陆明煦的。 陈映晚愣住了。 “这……” 青荷笑了一下:“二爷知道,他的信传不到你手里,所以他将信撕碎放到了我娘给我封的荷包里。” 第159章 字字句句 “因为前几个月娘亲一直在给我送荷包,所以大少爷没有特别在意,后几次的荷包直接就送到我手里了。” 撕碎的信被青荷一点点拼在了另一张纸上。 字虽然被撕碎,但拼凑起来依然可以感受到陆殷辞的关切。 “映晚,许久不见。” “我离开怀州两年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忘记我的样子。” “我没有忘记你,一刻都不曾忘记。” “我收到了你的信,你说你要成亲了,可从那以后你再也没有寄来过信。所以我想那并不是你的本意。倘若你真的成亲了,绝不会因此疏远我,反而会更加自然地与我书信往来。” “我猜到那大概是兄长的意思,并不是你想对我说的话。我猜你在府里过得并不算很好,但你和佑景的日子应当过得不错,毕竟你总有枯木生花的能力。” “我有些后悔太早地离开了怀州,说实话,离开你的每一天我都在想你。在军营里,在战场上,和敌人的刀剑相碰的声音都能让我想到你。”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在收到那封信后,就坚定了要留在边疆建功立业的想法。” “我意识到我身份侯府二少爷,没有任何的话语权,没有能力反驳祖母和大哥。” “如果我就这么回去,一定会在他们的安排下娶妻生子,安安稳稳地做我的侯府少爷——倘若我当初没有遇到你,或许我也会浑浑噩噩地选择顺从。” “但是你让我真正认识了自己,我第一次拥有了想要的将来,每次想到你,我就能看到未来的各种可能。所以我要留下来,等到我真正拥有对自己的人生有话语权的那一日,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去找你。” “……不过我并不希望你一直等我。我想要建功立业,终究是我自己的想法。在收到那封信后,我也曾无数次地想过,如果你真的嫁了人,我该怎么办。” “我大概会懊悔难过,但我一定会祝福你。映晚选中的男子,一定无比幸运,我也相信你绝对不会选错的。” “映晚,我是不是太啰嗦了?其实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你说,我写了厚厚的一沓信,藏在我睡觉压着的箱子里,连同你送给我的香囊,我不舍得带,也在里面了。” “写不完了。映晚,我只想说,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过得好。如果你没有嫁人的话,或许……” “罢了,总之,我希望你好。” “……” 青荷看着陈映晚一点点读完这封信抬起头,眼眶泛红,却挤出了一丝笑:“谢谢你,青荷姐。” 青荷拍了拍陈映晚的手:“二少爷替我照顾我爹娘,这是我该做的。” 陈映晚缓缓呼出一口气,又咬牙笑骂一句:“写了这么多,也没说他自己过得好不好。” 字字句句,都是对陈映晚的思念。 没说他过得怎么样,没说当初到底是怎么九死一生从敌军的军营里逃出来的,又有没有受伤。 陈映晚抹了一把眼角。 这个傻子,是怕她担心吗? 青荷笑道:“二少爷聪明着呢,我爹娘给我寄的书信里提到,他从敌军那儿缴获了好几十箱皮子,现在军营里每个人都能垫上厚厚的羊皮,睡觉都舒服多了。” “你还担心他会过得不好?” 说着,青荷又凑上前,低声道:“我爹娘在信里还提到,说边疆好事将近了。” 陈映晚眼里绽放喜悦:“真的?难道是要……” 青荷点点头。 “敌军大势已去,接下来都是一些小的外族,逐个击破就好,不会有从前那般危险了——不然二少爷怎么可能给你写信?” 若是边疆还处在危险战乱中,陆明煦也不会写信让陈映晚担心。 陈映晚抚着心口,眼睛亮着跃动的水光。 “好……那就好……” 只要陆明煦平安就好,什么建功立业的……都比不过人康健无虞。 青荷道:“你若是想回信,在年前将信交给我就好,只能有一页信纸——我会藏在送给爹娘的人参丹药盒子里,那里的夹层只能放进一页纸。” 陈映晚连连点头:“好,多谢青荷姐。” “那我先回去了,再晚只怕惹人注意……你知道的,大少爷发现了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两人匆匆告别,陈映晚揣着那封轻薄却滚烫的信,一整天都神采奕奕。 中午去送膳时,陆殷辞敏锐地注意到了陈映晚的情绪变化,难免问一句怎么了。 陈映晚知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陆殷辞,于是早就想好了借口。 只见她笑盈盈地端出一碗热酥酪:“少爷尝尝这个。” 陆殷辞瞥了她一眼,又狐疑地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嗯,多了些淡淡的花香。” 舀第二口时,陆殷辞意识到不对劲,勺子往下用力,却碰到了淡色有些透明的东西。 “这是什么?” “这是茉莉茶冻,和酥酪一起吃,是不是解腻许多?” 这是陈映晚从系统兑换的食谱里学到的。 陆殷辞微微挑眉,点头道:“确实……尚可。” 陈映晚继续笑眯眯地说道:“奴婢今天想出了这个法子,正打算等年后盖好二楼,再把这个加进陈记的菜单中。” “这个和火锅一起吃,一定很搭。” “现在连大少爷您都点头了,那更是错不了!” 陆殷辞侧头看向她。 陈映晚面若桃花,笑得灿烂极了。 ……这么一点小事,就能让她高兴成这个样子,果然是没什么见识的。 但是陆殷辞的心情却也莫名地跟着好了一些。 “不如将豆花也一并加进去。”陆殷辞忽然道。 “我曾在京城的酒楼吃到过这种搭配,铜锅涮肉配上冰豆花,也还不错。” 陈映晚眼睛一亮:“多谢大少爷提点!” 陆殷辞扯了扯唇角:“我倒是没想到,你的店开到这般程度,竟能盖二楼了?” “不过是行了大运,碰上了好年份……当然,也是沾了大少爷的光。” 陆殷辞:“沾了我的光?这怎么说?” “您帮过奴婢几次,镇上的街坊邻居都看在眼里,就算有些不怀好意的动手之前也要犹豫再三,奴婢的店才会一直开到现在。” 陆殷辞更是好心情地笑了一下。 “既然如此,等你重新开张那一日,我去给你捧个场。” 陈映晚笑容一顿。 啊? 她不是这个意思。 第160章 读书 过年后,陈映晚开始雇好人手盖二楼了。 酒楼这边的生意暂时歇下,柳翠云白天在镇上监工,晚上没什么事,开始缝衣服了。 这一年来,闲暇时间柳翠云就回去找姜秋。 帮她照看一下孩子,再问些女工有关的技巧。 一来二去,两人越发熟络起来。 姜秋生完孩子以后,又开始重新接起了绣活,大部分是陈映晚在从中牵线搭桥,每次从镇上回来的时候都会帮李仰芳带衣服给姜秋。 按照主人家的意思绣出花样,再送还给李仰芳。 两人联合起来之后,李仰芳的裁缝生意变得越来越好,姜秋也多了许多额外收入。 空闲下来姜秋还会绣一些帕子。 等二楼建好之后,这块地皮就算是陈映晚的了,她打算在门口支一个小摊子,卖一些女儿家用的小玩意,姜秋绣的帕子就可以放在摊子上卖,也能多增加些收入。 毕竟张秀才年年都要考试,哪哪儿都要花银子,张秀才的地租在瑾哥儿降生前还能糊口,现在有了孩子,两口子不得不为孩子考虑。 张秀才也算知道姜秋的不容易,虽然家里的收入多了,但他也乖觉地缩短开支,用的笔墨纸砚都降了个档次。 这些都是陈映晚和柳翠云去姜秋家作客时得知的。 “要我说,这个张秀才就该找个活计,总不能叫秋儿一个人忙活。” 柳翠云一边缝衣服一边碎碎念道。 一旁帮她理线的陈月宜奇怪地抬头看她:“娘,我记得你刚来那会儿,还说张秀才厉害呢,村里就他一个秀才。” 柳翠云动作一顿,嘟囔道:“之前我和秋儿不熟,自然只能看到他们家风光的一面……” 说着,她又想到了什么,认真地看着女儿:“月宜啊,你以后可得擦亮了眼睛,一个男人只会读书有什么用?尤其像张秀才这样,往上考不上去,还要为这个秀才的名头年年去考。” “平日里也不挣银子——你说他去镇上当个教书先生不好吗?偏偏在在家死读书,最后这担子都压在秋儿身上了。” 陈月宜耐心道:“可他们现在过得不是也不差吗?” 柳翠云一吓:“月宜,你当真这么认为?” “他们过得不差,还不是因为张秀才祖上留下的那点家底,又娶了个任劳任怨的好媳妇?什么点子都被他一个人赶上了,我都有些嫉妒他了。” “但不是每个男子都能像他这般走运的。月宜,你以后选夫家,可不能只看表面风光啊!” 陈月宜看着娘亲关切着急的样子,忍不住笑着靠在她身上:“娘亲做过媒婆,我自然一切都听娘亲的。” 柳翠云听了这话,才算稍稍松了口气:“这话不假,娘亲别的不行,这双眼睛却不差,若有哪家坏小子装模作样来哄骗你,我绝不让!” 陈月宜闷声笑着,屋里的佑景突然探出头来。 “什么坏小子?你们在说什么呀?” 柳翠云笑了:“佑景看完书了?是不是我们闲聊声音大,吵到你了?” 佑景摇摇头:“我刚写完试卷,要找娘亲看看呢。” 柳翠云道:“映晚方才出去周逢家了,一会儿就能回来。” 佑景点头,回去把试卷放好,又乖巧地坐在母女俩对面,拖着下巴看她们干活。 看了一会儿,佑景朝陈月宜伸出手:“月宜姐姐,我也试试。” 月宜笑着把他的手推了回去:“佑景,你这双手是用来写字的,不用做这些活计。” 佑景一脸认真地问:“用来写字,就不能理线吗?” 陈月宜一愣:“倒也不是不行,只不过……男孩不必做这些的。” 陈月宜原本的家里曾有个弟弟。 她曾和弟弟一起读过几年书,到了年纪,她就不能继续读下去,而是要学一些女工、古琴什么的女孩子应该学的东西。 而弟弟什么也不用做,只管读书就好。 哪怕弟弟笨得一塌糊涂,连她一半都比不上,可爹娘还是全力支持弟弟读书,给弟弟请最好的先生,甚至在逃荒路上,弟弟喊饿,爹娘第一反应就是把她这个“赔钱货”卖了,填饱弟弟的肚子。 而她从始至终,没有半句怨言。 她早就习惯了,离开爹娘前她唯一的所求,就是希望爹娘跟人牙子说些好话,千万别把她卖进青楼。 而现在,哪怕她已经认识陈映晚和柳翠云,见识过了女子还能过上这样的生活,她那被潜移默化十年的观念依旧无法被抹去。 佑景一伸手,她就笑着推了回去,说男孩不该干这些。 但是女孩生来就该干这个吗? “我娘说了,没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做的。” 佑景一脸认真,嘴巴都抿成了一条线。 “所以月宜姐姐能做的,我也能做。我能做的,月宜姐姐也可以。” 一旁的柳翠云却有些愣神,她忍不住去看月宜的表情。 其实佑景说得不全对,就像男子读书可以科举为官,最次考取一个秀才的功名,还能为家里减免赋税。 这是女子再聪明都无法做到的。 柳翠云眼里闪烁着一丝泪光,强撑着笑摸了摸月宜的头发:“要是月宜也能科举就好了。” 她的月宜聪明得很,根本不比男子差。 佑景眨了眨眼,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他转头跑进屋里,又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 他将手里的书递给陈月宜,小鹿般的眼睛里写满了真挚:“月宜姐姐。” “如果有一天我能像俊山说的那样,成为状元,当上大官;又能像书里说的那样,改变民生,造福百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改变现状。” 那些书上的字里行间,写着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没有哪句话,写着只有男子才是“民”,男子才能享受这一切。 娘亲也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是女子做不了的。 自立门户、自力更生、读书写字、甚至前朝还有一位镇国女将军。 他并不觉得自己比月宜姐姐、比娘亲、比柳翠云更厉害,他只是有幸生为男儿,能更轻松地改变家人的处境。 所以,如果他未来真的可以的话…… 他希望能让和娘亲一样有能力的女子站在和男子同样的地位上,得到男子所能得到的一切。 第161章 感知幸福的能力 陈月宜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尽管这只是一个小孩子玩笑话,却仍然让她感到动容。 佑景的想法是好的,即使离现实太遥远,她也不愿戳破佑景美好的幻想。 换个角度看,这是佑景对她能力的肯定。 陈月宜眼眶微微泛红,笑着摸了摸佑景的头。 佑景到底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可惜她已经不是孩子了。 佑景却以为陈月宜听进去了自己的话、重新振作起来,眼睛变得亮亮的。 没一会儿,陈映晚从外面带着一盆面回来了。 “今晚不用做饭了,素问姐做了一大盆肉臊面,正要送过来,刚好我去找她了。” 陈月宜立刻有眼力地站了起来去拿碗筷。 佑景和柳翠云则将桌子清空,准备吃饭。 “你们先吃,我先去看看佑景的考卷。” 系统扫描过试卷,很快出现提示音。 “恭喜宿主,该试卷得分95!” 【主线任务二(6):晋级五年级】 【达成条件:第五套真题试卷达到90分以上。】 【任务奖励:20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陈映晚松了口气:“我记得你上次说过,佑景晋级到了五年级,童生试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系统:“按理说应该是这样的,每张试卷都是我们系统针对历年的考试题总结出来的、一套最合适该朝代人才考量的考题。” “这张试卷的含金量很高的,毫不谦虚地说,最近几届出题人加一起都不一定能编出这套考题。” “不过……如果有些不可抗力因素,那就不能怪本系统了。” 陈映晚刚要松口气,就听到了后半句话:“这话是什么意思?” 系统嘟囔道:“你忘了?童生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道考试,第一道县试倒是容易一些,但府试可是知府监考,怀州的知府是谁……你不会不知道?” 陈映晚心里一咯噔。 坏了,是宿三爷。 “我说得没错?如果宿三爷知道佑景是你的儿子,说不定会故意使绊子,让佑景考试失败……这我就没办法了。”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恨不得把系统从脑子里揪出来:“没办法?你怎么可以没办法?” “当初是你嚷着要佑景考科举、学这个学那个的。” “现在若因为宿三爷从中作梗导致佑景过不了府试,佑景从以后失去信心……你也得负一个帮凶的责任!” 若真是佑景能力不行也就算了,陈映晚愿意让他学点别的谋生手段,只要平安快乐就好。 可若是佑景明明可以,却因为监考官的原因…… 陈映晚又该怎么向他解释这些? “你先别急嘛,说不定到时候有更好的办法呢?” “实在不行,咱们可以借用一下外力嘛,你们这里有句话叫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你跟宿三爷说不上话,但镇北侯府可以与宿家抗衡呀。” 陈映晚闭了闭眼。 也只能这样了。 她本想着等佑景报了名、考过了县试就从侯府离开。 现在看来,还得延后一些时日。 总得让佑景过了这关再说。 陈映晚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依旧照常去侯府。 大街上过年的气氛还未散去,侯府里独有的清冷感却早已驱散了年味。 偌大的侯府,只住着两位正经主子,虽然丫鬟小厮们满院子都是,却也只敢踩着主子们的脚步走,无声无息,好像一个人活出了无数个影子。 从同一条路来,从同一条路走。 这条从后院去往落桐院的路,陈映晚已经走了无数遍。 她手里拎着八角形的金丝楠木食盒,以一个平稳的速度走在这条路上。 剪树枝扫雪的小厮丫鬟每天早上都会和陈映晚打个照面,他们从来不会停下脚步互相了解寒暄。 只是点一下头,微笑一下,释放出恰到好处的善意,又继续低下头赶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 这样的日子,有的人觉得麻木,有的人觉得安稳。 陈映晚重生回来,也有三年了。 如果问她有什么感觉…… 她感受到清晰的视野、低头看看自己有力的双手、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大口喘气时喉咙里不会发出难听的鸣响。 她是如此健康,如此幸运。 她感觉很幸福。 这样平凡没有灾祸的日子,就像春日漫山遍野的不知名小花,看惯了的时候,总是习以为常熟视无睹。 直到你静下心来、躺在草地上,嗅到空气中的一缕芳香,才会意识到原来身边开满了的小花,名叫“幸福”。 “……映晚姐姐。” 在她穿过林子走向落桐院时,她听到有人怯生生地叫她。 她回过头,原来是幼枝。 幼枝今天穿了一身很鲜艳的桃红色绸缎裙,应当是老夫人从前赏给她的,不过这个时候穿,会不会有些冷了? 在陈映晚思索的时候,幼枝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又叫了一声:“映晚姐姐?” “嗯?怎么了?” 陈映晚扬起一抹笑。 幼枝这才跟着笑了一下:“姐姐一直出入落桐院,我想斗胆问问,大少爷近来有没有提过我?” 陈映晚一顿。 对啊,她隐约记得之前陆殷辞曾说过想让幼枝做通房,怎么又没了动静? 看着幼枝小心翼翼的期待模样,陈映晚很想说谎,但是她也不确定说谎对幼枝来说是好是坏。 于是她选择实话实说:“大少爷大概太忙了,这段日子我去送饭,总能看到大少爷在书房忙碌。” 幼枝咬了咬嘴唇,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她似乎鼓足了勇气,再次满怀期待地看向陈映晚:“那映晚姐姐能跟大少爷提起我吗?” 陈映晚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幼枝顿感失望:“映晚姐姐是觉得我配不上大少爷吗?” 陈映晚连连摆手,真挚地看着对方:“这和你没关系……说实话,我不确定大少爷会不会想听我说话。” 幼枝有些急了:“怎么会不想听姐姐说话?这侯府谁不知道姐姐和大少爷的关系……” 陈映晚哽住,她该怎么辩驳陆殷辞和她只是一个吃饭、一个看别人吃饭的关系? 不过这层关系一开始是为了保护陈映晚而故意为之的,陈映晚是没有资格对此感到不满的。 她调整了一下措辞,缓声道:“即便如此,大少爷的性格你应该是略有了解的。” “今天大少爷能对我和颜悦色,明天就能把我赶出府去……我也是过着战战兢兢,要我帮你,我怕是真的做不到。” 幼枝方才还期待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怨毒,她皱着眉盯着陈映晚:“映晚姐姐,你该不会是因为我娘得罪过你,所以故意不帮我的。” 第162章 演戏 “……” 陈映晚叹了一口气。 “这叫什么话?你娘已经为她做错的事付出代价了,我从不会因为一个人的错迁怒于另一个人。” “……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幼枝咬了咬嘴唇,突然又变了脸色。 下一秒,她竟忽然朝陈映晚跪了下来:“映晚姐姐,我求您了,您就放过我。” “我娘真的已经得到她应有的惩罚了,她被赶出侯府以后,茶不思饭不想,成天念叨着未能为老夫人尽忠,如今更是卧榻已久……她如今唯一的念想就是让我能伺候好大少爷。” “只要您肯放过我,我一定不会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陈映晚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 ……想起来了。 上辈子她进惠王府的时候,也遇到过这种事。 那时候的惠王虽然没有侍妾,却有个“红颜知己”养在府里。 据说这位红颜知己是惠王从战场上救下来的,相谈甚欢,请入府中。 陈映晚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连她这个承慎的养母也能光明正大地进府。 但是她刚到惠王府的第二天,那位红颜就来找她了。 也是像眼前幼枝一样,做出恳求的样子,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仿佛陈映晚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 结果陈映晚一转头,发现惠王和承慎就站在门口。 “……” 后来发生了什么? 似乎惠王“温柔”地批评了红颜一顿,然后陈映晚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那名女子。 她发现之后,曾跟承慎打听过那名女子的去向。 承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她是贵妃的唯一后人”。 那时候的陈映晚并不太了解宫中辛秘,后来慢慢从惠王和承慎的口中得知了人物之间的关系。 太后垂帘听政多年,以皇帝为傀儡把持朝政。 而贵妃是皇帝的宠妃,在皇帝试图夺权失败后,皇帝被迫“驾崩”,而贵妃一族也被杀戮殆尽。 唯一逃出生天的,就是这个“红颜”。 惠王之所以收留她,是为了探究贵妃母族是否留有后手——至于为什么连皇帝都驾崩了,太后还这般小心翼翼,陈映晚并不清楚。 总之,那位红颜的存在,只是惠王为了替太后探知是否留有皇帝余党。 直到我进府时,那位红颜知己已经在惠王身边三年,没有任何人联络她。 失去了价值的人,只有一条路。 死。 陈映晚想明白这些时,惠王已逝,她被承慎困在了后院。 那段度日如年的日子,足以让她将前半生的所有事都细细回想一遍。 或许承慎的冷漠,是帝王家一脉相承的? 就像惠王明明和皇帝同母所生,仍然能替太后斩杀手足。 又像是在身边三年、对惠王倾尽所有、一心付出的红颜,在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会被惠王毫不留情地抹杀。 陈映晚想,她对承慎大概也是这样的。 这样想来,承慎的想法似乎就没那么难以理解了。 思绪拉回现在,眼前的这一幕让陈映晚出神很久,直到听见身后缓缓转动的轮椅声,她才扭头看过去。 而陆殷辞就站在落桐院门口,静静地看着陈映晚和幼枝。 陈映晚突然觉得,陆殷辞和惠王、承慎很像,只是陆殷辞的冷漠包裹着一层师出有名的“身份”在。 而府里的人无论再怎么跳,也早就是陆殷辞渔网里的鱼虾。 陆殷辞会觉得这一幕很可笑吗?他的心里会早就给陈映晚和幼枝定下结局了吗?……就像惠王做的那样。 幼枝通红着眼睛,活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她似乎刚刚发现陆殷辞,连忙转而跪向了后者。 “大少爷!” …… 安静良久,才听到陆殷辞的话:“发生什么了?” 明知故问。 陈映晚心说。 幼枝慌忙摇头,争先开口:“刚才奴婢什么也没说,大少爷什么也没听到!” “映晚姐姐从来没有阻拦过奴婢接近大少爷,姐姐对奴婢一直都很好……” 幼枝咬了咬嘴唇,害怕地看了陈映晚一眼。 “你这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是何意?”陆殷辞拖着下巴,故作沉思。 “难不成你觉得我在府里的权力,没有一个厨娘的权力大?跟我说话时,你还要看她的脸色?” 幼枝一慌,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个走向,她连连摆手:“不是、不是的……” “只是映晚姐姐交代过奴婢,不能在大少爷面前乱说话,否则她会让奴婢好看的……” “够了。” 陆殷辞故作严肃地呵斥住她,眉宇间隐隐藏着怒火。 陈映晚和陆殷辞相处久了,看得出来陆殷辞现在这副很“戏剧化”的表情分明是演出来的。 “你身为侯府的奴才,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却要听一个厨娘的话……你该当何罪?” 幼枝睁大了眼睛: “不是的!不是的!” “大少爷,都是陈映晚威胁我,您、您应该怪陈映晚才对啊!” 陆殷辞眯了眯眼:“是啊,那我就罚陈映晚……三天不许吃饭。” 幼枝茫然地呆住了。 这……这算什么惩罚? 连她都知道陈映晚只上半天工,下午就会回家,谁会知道她吃没吃饭? “至于你……” 就在陆殷辞演到疲惫、打算宣判幼枝的结局时,他忽然瞥到了陈映晚的表情。 陆殷辞不懂。 他这样做,应该算是替陈映晚出了一口气?毕竟他没有受到蛊惑,反而拆穿了“别有用心、试图栽赃陷害陈映晚”的女人。 可陈映晚的神色,绝对称不上是畅快。 陆殷辞顿了一下,缓缓呼出一口气。 “逐出府去。” 幼枝张大了嘴,在墨安走来的几瞬中,她努力回想着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明明都是按照娘亲教给她那样做的。 直到墨安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还没搞懂情况。 第163章 蒋昱,不可信 “幼枝姑娘,请。” 墨安眼神略带威胁地盯着幼枝。 幼枝咽了口唾沫,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怨恨地看了陈映晚最后一眼,转身离开。 她永远不会明白大少爷到底为什么会偏袒陈映晚。 就算要她理解,她大概也会以为大少爷被陈映晚蛊惑了心神,甚至不辨是非地相信陈映晚。 她不会知道,陆殷辞做什么、想怎么做,都只是凭着心情罢了。 幼枝的身影消失在林间,陆殷辞看了眼陈映晚手里的食盒:“还不进来?要我吃凉掉的饭菜吗?” 陈映晚一声不吭地跟着两人进了院子、照旧摆好膳食。 陆殷辞拿起筷子,却突然问道:“方才为什么不辩解?就这么肯定我会向着你?” 陈映晚恭敬道:“奴婢只是觉得大少爷明断是非,自然能看得出来谁对谁错,所以不担心。” 陆殷辞挑眉望向她:“那如果我相信了幼枝,今天被赶出去的人换成是你呢?” 陈映晚低头:“那奴婢就离开侯府。总之奴婢一切都听大少爷的。” …… 陆殷辞眼中原本还有些探究兴趣,随着陈映晚说出最后一句话逐渐消失。 又是这样。 他敏锐地感觉到了陈映晚的刻意的“规矩”和“疏远”。 陈映晚绝对是故意说出这种无比顺从乖觉的话,就好像她是个没有性格没有脾气的人。 可陆殷辞知道她并不是这样的。 所以她越疏远,陆殷辞心中那抹无以言语的怨怼就越强烈。 他又哪儿做错了吗? 幼枝对他怀着些不该有的心思,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幼枝甚至闹出那样的阵仗、不惜和连翘撕破脸。 如果在没有认识陈映晚之前遇到这样的事,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处置掉幼枝杀鸡儆猴。 可那个时候,他脑子里闪过了陈映晚的影子,接着态度温和地放过了幼枝,还给幼枝安排了别的活计。 陆殷辞觉得自己的这些变化,都是为了陈映晚。 是因为陈映晚不喜欢自己的不近人情、冷漠平淡,所以他才想要做出一些改变。 他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哪怕陈映晚不喜欢自己,也至少不会想着一味疏远自己了。 可现在,他又一次在幼枝对他使出拙劣把戏的时候,当着陈映晚的面放过了幼枝。 陈映晚居然还要不高兴吗? 为什么? 他改变得还不够多吗? 连祖母都从不要求他改变性格,陈映晚到底知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 想到这儿,陆殷辞又骤然攥紧了手里的筷子。 是啊,连祖母都不曾要求过他,他现在却为了一个乡野村妇努力改变自己一贯的处事方法。 他真是有些疯魔了。 “今日之后,你不必来送饭菜了。” 陆殷辞冷冰冰地抛出这么一句。 空气仿佛瞬间停滞下来,墨安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在快速转动着,用眼神询问陈映晚到底怎么了。 陈映晚也是一头雾水,同样用眼神反问——“我怎么知道”? 墨安才是陆殷辞多年的贴身侍从,这种问题应该问墨安才对! 更不必提陆殷辞总是这么阴晴不定的,陈映晚怎么可能知道他又因为什么不高兴。 难道是今天的菜不合胃口? 陈映晚粗略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按理说应该都不是陆殷辞爱吃的,不过陆殷辞吃了这么久,应该早就习惯了? 再说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突然因为挑食耍脾气? 陈映晚小心翼翼看着陆殷辞神色淡淡的侧脸,突然福至心灵。 该不会是因为……刚才的事? 可是刚才她的回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堪称滴水不漏。 这也不行? 真难伺候。 陈映晚心中暗暗叹气,面上只好应了一声:“奴婢知道了。” 陆殷辞听到陈映晚的回答,心里的火更是往上窜,张口就问:“你知道什么了?” 他等了半天,本想等到陈映晚反思之后道歉赔罪,结果就等出这么一句话? “……” 陈映晚眉头抽动了一下。 “奴婢知道大爷的意思了,以后送饭菜的活计交给别的姐妹们。” “……你出去。”陆殷辞深吸一口气,指向门口。 墨安一吓,试图劝慰:“少爷……” “陈映晚出去,没听到吗?” 陈映晚很是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又和墨安对视了一眼。 后者朝他皱了皱鼻子,眼神暗示:你先走。 于是陈映晚食盒也不敢拿了,朝陆殷辞行过礼,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陈映晚想,陆殷辞大概不是冲她发火的?说不定早就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不过有些可惜,她没来得及说出童生试的事情。 佑景若过了县试,到了府试那一步,她恐怕真的要求一求陆殷辞帮忙。 不过陆殷辞这两日心情不太好,她暂时还是不说比较好,反正二月才开始考童生试,她还有时间。 这段时间给大少爷改改食谱,再找机会给大少爷做一下心理疏导,说不定大少爷一高兴就点头答应了。 陈映晚打定主意,就这么干。 她离开后,陆殷辞也没心情吃饭了。 陆殷辞让墨安推着自己去书房,又继续看没看完的信。 丰州有信过来,说蒋昱的考核不错,有望升官。 陆殷辞眉头渐渐蹙起。 “表哥才任官几年,就要升官了?” 墨安知道大少爷心情不好,自然绞尽脑汁接话:“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想来蒋少爷定然是做出些功绩了。” 陆殷辞无言,心里却暗自摇头。 别人不知道蒋昱,他却是知道的。 陆殷辞小时候曾和蒋昱一同念过一段时间的书,蒋昱那人称不上愚笨至极,却也跟聪明沾不上边。 如果没有蒋家曾经的辉煌在,蒋昱连一个县令都当不上。 蠢人当了官,不说祸害百姓也就罢了,还能升官? 着实蹊跷。 陆殷辞又继续读信,眼里的狐疑渐渐淡去。 墨安觊着少爷的神情,见状笑道:“蒋少爷可有提到什么功绩?” 陆殷辞:“没有,不仅没提到功绩,甚至我交代他的事情也没做好。” 上次寄信,他让蒋昱帮忙查陈晓玉。 这次的回信里,蒋昱只说一无所获,陈晓玉底细干净得很,也没听说过什么叫崔桦平的人去投奔陈晓玉。 墨安听到这话,变了脸色:“可十三刚从丰州蒋府回来,他说崔桦平如今就在蒋府当马夫……” 陆殷辞面无表情地放下信纸。 “蒋昱,不可信了。” “往后你依旧按我的笔迹,每月发出一封信,交代荛哥儿近况,随口问些事,往后他的信没什么重要消息,不必给我了。” 第164章 县试 “这是最新的信。” 青荷将粘好的信递给陈映晚,笑道:“二爷很关心佑景半个月后要考科举这件事呢。” 陈映晚接过信看了一遍。 上次陈映晚在回信中跟陆明煦说过,她打算让佑景参加今年怀州的童生试,如果有好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他。 陆明煦也不知道这封信什么时候能送到,于是早早地发了过来,问佑景考得怎么样。 那架势比陈映晚这个娘亲还着急。 陈映晚倒是也能理解,毕竟陆明煦当初也想走文科举这条路,只是被陆殷辞否定了。 镇北侯陆家已经离开京城多年,为的就是远离是非。 陆家不论到底有没有参与到皇权之争中,总之明面上不能显露。 陆明煦师从曾经的帝师,连老先生都点头说陆明煦可以考,那就说明他这一考,大概不会止步于一个小小的秀才了。 那陆家到底该不该拦着陆明煦继续考?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从一开始就掐断陆明煦的这个念头,让他干脆就不要走上这条路。 陆明煦听从了家中长辈和兄长的安排,但这不证明他心里没有怨怼没有遗憾。 即使现在能用另一种方式为国建功立业,陆明煦也忘不了当初擦肩而过的那条路。 所以现在知道佑景想考科举,陆明煦是最高兴的,他希望佑景能代替自己考出成绩,这样就再好不过了! 陈映晚笑道:“等县试的结果出来,我再给二爷回信。” 青荷颔首:“好。” 一转眼半个月过去。 二月初,乡间小路上逐渐有嫩绿冒尖,树枝上满是初生的新芽,耐寒的树抽条得更快,密密叠叠的小叶子占满枝头。 空气中充满了勃勃生机。 “紧张吗?” 陈映晚和佑景坐在周逢家的牛车上,往镇上赶去。 周逢在前面赶车,闻言回头看向佑景:“佑景别怕,你肯定能考过!” 佑景露出笑容:“多谢周叔。” 虽然佑景表现得很从容,但陈映晚还是注意到他额上沁出了一滴汗珠。 陈映晚拿起帕子为佑景擦汗,笑着揽住佑景的肩膀:“傻小子,你忘了娘给你的那些试卷?那么难的题你都答过了,你还有什么不会的?” 有些题目陈映晚甚至需要读两遍才能读懂,佑景却能答出连系统都直呼好的答案。 如果佑景还不行,还有谁行? 当然,这也是陈映晚这个娘亲对自家孩子的自信。 至于其他的考生会不会也有这个水平……陈映晚就不确定了。 想到这儿,陈映晚控制不住地又想到了承慎。 别的孩子她不清楚,但她上辈子养过承慎。 承慎虽然是个白眼狼,却实在聪明,甚至要比佑景聪明一些。 不过承慎身体太差,陈映晚挣的银子又都花在了给承慎调理身体上,所以没机会让承慎走科举的路。 但陈映晚可以确定,不是所有孩子都是承慎那个水平的。 “到了。” 牛车缓缓停下,路上可以见到往县衙赶去、步履匆匆的考生们。 上到年逾六十的老人,下到和佑景一般年纪的小儿。 虽称为“童生试”,但并不限制年龄,只要想考都可以一试。 此外还有对已考过童生试、拿到了“秀才”名衔的人,每年也要考试确认水平、以保全名衔。 张秀才就是其中,这也是张秀才每年都要考试的原因之一,不过张秀才的考试并不在今日。 到了县衙门口,陈映晚蹲下身最后交代佑景:“一定要稳住心态,要相信自己能力足够,不要被任何人干扰。” “娘亲就在外面等你,不要着急。” 佑景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把揣了一路的护身符从怀里拿出来,递给娘亲。 考场要搜身,护身符是带不进去的。 陈映晚收好护身符,拍了拍佑景的肩膀:“去。” 佑景转身朝门口走去,经过了衙役,又回头看了眼陈映晚。 两人互相摆了摆手,佑景没再回头,大步往里走去。 陈映晚坐在树荫下,县衙外的这条街被减少了车马往来,只能看着外面的街道人来人往打发时间。 眼看着一个时辰过去,陈映晚又问了身边同样送孩子来考试的妇人:“大概会考多久?” 妇人答:“天黑之前肯定能出来。” 陈映晚:…… 好,看来她不能一直坐在这儿了。 中午怎么也得吃点饭,陈映晚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去外面的街道上看看买点什么。 刚一走出街角,就迎面看到了两个熟悉的面孔。 “映晚!” 柳翠云和陈月宜一眼发现了陈映晚。 “早上你们走得急,没吃几口饭,我和月宜想着你们肯定会饿,就在店里做了点吃的。” 陈映晚打开食盒,里面是三菜一汤,比平常还丰富。 陈映晚笑出了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考试呢。” 柳翠云一脸认真:“你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主心骨,你吃好了,佑景才能在里面安心答题。” 于是三人在茶摊坐下来,点了一壶茶,借着桌子吃午饭。 “店里差不多了?”陈映晚问道。 柳翠云点头:“我刚从那边过来,咱们店里那俩小姑娘都是有眼力见的,昨天听说楼盖好了,今天一早就去洗洗涮涮,擦灰拖地的。” “一楼的厨房也能用了。待会儿我和月宜去瓷器铺把之前定的几套茶具取了,再就等下午,周逢把定好的桌椅送来,咱们就能收拾收拾准备开业了。” 第165章 新厨娘 “还有个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柳翠云搓了搓手。 “你只管说。” 柳翠云笑了两声道:“店里那两个姑娘,也跟我们挺长时间了,前两个月她们爹娘想给她们定亲。” “她们的想法自然还不想成亲,都是十几岁的小丫头,又没遇到看对眼的男子,谁也不想就这么草草成亲了。” 柳翠云的话一说出来,陈映晚就听懂了。 她一边嚼东西一边点头:“好……正好是时候该给店里两个姑娘涨工钱了。” 柳翠云眼前一亮:“涨到多少?” “先涨到一两。” “另外再从村里招个新厨娘,眼下建了二楼,只怕人手不够。” 与其在大街上招人,还不如同村里挑出来一个,更知根知底一些。 柳翠云欢喜地应了一声。 她不是纯粹为了两个厨娘涨了月钱而高兴,更是为了她们拥有更多决定自己命运的底气而高兴。 整个柳湾村,有几个男子一个月能挣到一两银子? 谁挣钱,谁在家才有话语权。 如今两个姑娘有了这样好的活计,每月往家里拿一两银子,以后她们爹娘再想催成亲也要多加考虑了。 “对了,东屋的辣椒苗已经长得差不多了,今早还有去年的农户来找我,问我什么时候种辣椒。” “他们已经翻好了地,这次准备了四亩地,随时可以种苗。” 陈映晚咽下最后一口饭,“佑景今天县试,明天咱们休息一天,后天开始种。” “依旧叫去年的那些农户来,要签契约,全程监工,不能带走辣椒苗。” 柳翠云应下。 现在陈映晚挣的银子越来越多,他们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了,柳翠云只需要站在田头监工就好。 所有待办的事得到了陈映晚的决策后,柳翠云就带着陈月宜离开了。 陈映晚起身溜达了几圈打发时间。 终于,衙门的大门第一次打开了。 在街边等待的众人立刻投去视线,想看看第一个走出考场的是谁。 陈映晚也屏气凝神,直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佑景的目光在人群中扫了一圈,很快和陈映晚对视,朝她咧嘴笑开了。 陈映晚心里悬着的石头一下子落了地。 “娘亲!” 佑景一路小跑冲到陈映晚面前,一把抱住了娘亲。 陈映晚将佑景高高抱起转了一圈,又放了下来。 佑景越长越高,体重也跟着增加,现在可不是几年前、陈映晚单手就能抱着佑景走一路不喊累的时候了。 “怎么样?考题难不难?” 陈映晚牵着佑景的手一起往外走。 佑景小声回答道:“不难,我一看就会。” 可这回答却被周围的人嗤之以鼻:“年纪不大口气不小,还没到午时就出来了,我看是交了白卷?” “黄毛小子一开口就是说大话,当娘的也不知道教导,能考过县试,我跟他们姓!” 陈映晚瞥了过去,后者是个同样送孩子来考试的中年男人,不过从他脸上的皱纹推断,他的孩子应当有十几岁了。 “看什么?” 陈映晚笑了一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我姓的,你想,我还不同意呢。” 周围传出笑声。 男人却梗着脖子:“胡说八道谁不会?我还说我儿子能考上状元呢!” 佑景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男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歪着头问道:“你姓郑?” 男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佑景一本正经:“你儿子和你长得很像,进考场时就在我前面。” “我出考场时也见到他了。” 男人忙问:“他怎么样?” 佑景扬起笑容:“他愁眉苦脸,快把脑袋都挠破了。” “……你胡说!我儿子才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连先生都说了,他肯定会考上秀才的!” 陈映晚拍了拍佑景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虽然是竞争者的关系,但没必要闹得太厉害,把对方气狠了,对自己也不利。 佑景接收到娘亲的眼神,乖觉地住了口,又朝男人笑了一下,牵着娘亲的手往前走了。 母子二人离开了,男人却站在原地喃喃道:“不可能……我儿子肯定能考中的……” “先生都说了,只要吃下那个东西,一定会考中的……” “郑哥,你说的是什么啊?” 身旁的人听到男人的自言自语,忍不住问了一句。 男人恍然回过神来,连连摆手:“没!没什么!” …… 陈映晚带着佑景往陈记走去,远远地就看到周逢带着人正往屋里搬桌椅。 看到两人回来,周逢连忙问道:“佑景考得怎么样?” 陈映晚笑道:“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不过结果还没出来,谁也说不准。” 佑景谦逊地点点头:“娘亲说得对。” 周逢笑了两声,揶揄道:“佑景考上状元那天,可得请周叔叔喝一壶好酒!” 陈映晚开始和大家一起搬桌椅,楼上六桌,楼下六桌。 陈映晚特意在向南的墙上开了两扇窗,窗外正对着远处柳山的风景。 景色怡人,在此小聚饮茶赏景最合适不过了。 一直忙到了下午,几人在店里做了一大桌的好饭好菜,两名厨娘也跟着坐了下来,提起茶杯向陈映晚敬茶。 她们显然已经听熟了陈映晚打算给她们涨月钱的事,眼中溢出按捺不住的喜悦。 “多谢掌柜的给我们姐妹在陈记做工的机会,您从来不对我们有什么格外的要求,而且我们每月领的月钱已经很多了,就算您不给我们涨月钱,我们姐俩也心甘情愿的!” 陈映晚同样端起茶杯笑道:“一直以来你们都做得很好,我们店里一向是能者多劳,多劳者多得。从开张到现在,没有一位客人说店里的饭菜不干净,这就足以说明你们的用心。” 这两名厨娘一进后厨就会用头巾把头发全都包裹起来,客人一根头发丝都没吃出来过。 “现在生意好了、盖上了二楼,你们往后的活儿也会越来越多,涨点月钱不算什么。只要好好干,心往一处使,你们能得到的远远不止一两银子的月钱。” 两个姑娘对视了一眼,难掩激动的喜意。 “多谢掌柜的。” 第二日陈映晚要去侯府,佑景则留在家休息一日。 而柳翠云和陈月宜要在村里招新厨娘。 村里人都听说了在陈记干活挣得多,这一招新,不少人来毛遂自荐。 其中有不少男人。 上到五十,下到十几岁的小子,都声称自己是干活的一把好手。 柳翠云视若无睹,直直去找之前听说风评不错、打算相看的一位姓冯的姑娘。 进了门,那对冯姓夫妻却把自己十六岁的儿子推了出来。 “柳婶,还是要男人,男人更能干!” 第166章 冯婉儿 柳翠云眉头一皱:“我之前明明说过,我要的是会做饭、干活麻利的厨娘,你把你家小子带出来干嘛?” 被推出来的小子一副殷切又讨好的模样,笑嘻嘻地跟柳翠云撒娇:“柳婶,我学东西可快了,您教我做饭,我肯定能学会。” 柳翠云嗤笑一声:“我教你?你是我孙子还是外孙,我凭什么教你?” “每月六钱银子,我请个学徒回来供着?你们当我有钱没处使了?” 小子有些尴尬地看向自家爹娘。 妇人干笑两声,递了一杯茶过去:“柳婶,姑娘早晚要嫁人的,一嫁出去,那就一心扑在夫家了,哪还有心思干活?” “还是男人好,到什么时候那都是家里的顶梁柱。” “再说,店里没有个男人怎么顶事儿?我儿去了你们店里,那店里就不敢有人惹是生非啦。” “更何况……柳婶,你要是收了我儿,以后说不定那陈家的家业是谁的了呢。” 柳翠云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夫妻俩笑了两声,眼里闪着精光:“你们家晚姐儿不是一直没嫁人吗?虽然年纪大了些,又带个孩子,不过我儿不嫌弃她……” “他们两个若在一起,那店早晚得跟我儿姓,到时候绝对少不了柳婶您的好处……” 柳翠云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原来是这个打算啊。” 夫妻俩以为有戏,眼神满是期待:“那您看……” “我看……” 柳翠云往屋里看了一眼,突然把手里的茶杯狠狠掼到了地上。 杯子霎时被摔得粉碎。 “我看你们都是一群没皮没脸的死癞蛤蟆!” “打量着老娘好糊弄,要往我们家塞一个吃绝户的?我告诉你们,我家的顶梁柱就是晚姐儿!就是女人!怎么着?” “你瞧你儿这副獐头鼠目的样子,也好意思嫌弃我家晚姐儿?就连给晚姐儿提鞋都不配!” “我原听说你们女儿做得一手好菜,人良善,才想着过来看看的,结果你们摆我一道?惦记上我家的钱了?也不撒泡尿照照你们什么样子,这个破屋什么样子,还做春秋大梦呢——我呸!” 夫妻俩早就听说过柳翠云嘴巴厉害,但没想到有这么厉害,两人根本没有插话的份儿,只能被指着鼻子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而柳翠云这一路过来,村里不少人听说她要招人,也都跟着来了。 眼下院外站了一群人,听着柳翠云的骂声,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地起哄:“就是!你们家也太偏心了,说好让女儿去,临了听说挣的钱多,又把儿子推了出来。” “哪有这么办事儿的?再说你也不看看你家儿子什么秉性,学什么都学不会,还想攀高枝……” 小子脸色难看极了,推开爹娘就往屋里走。 “柳婶,是我们猪油蒙心了,你别往心里去……我这就叫小妮子出来。” 那可是一个月六钱银子呢! 女儿就女儿,起码比一个子儿也没有强得多! 柳翠云骂够了,冷笑一声:“看来你们这对夫妻也养不出什么好女儿,我也不必再看了。” “别啊!” 夫妻俩一慌,连忙回屋去叫自家女儿。 然而等他们把女儿拉出来的时候,柳翠云已经走了。 他们又是拍大腿又是跺脚。 一旁的小妮子紧咬着嘴唇,揉着手腕的绳痕,眼里闪过一丝畅快。 第二天,柳翠云在田头监工种辣椒时,一个看起来十六七岁的丫头朝她直直地走来。 柳翠云还没反应过来,小丫头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我是昨天姓冯的那家丫头,我叫冯婉儿。” “柳婶,我会做饭菜,吃过的都说我做得很好,您给我一次机会。” 柳翠云却并不惊讶,似乎早有准备一般问出问题:“我给你机会又能怎么样?你每月领了钱,还是要给你爹娘。有那样的爹娘,你这辈子就算被套牢了。” “银子倒是小事,万一你爹娘以后借题发挥来店里闹事,对陈记的影响可就不是一星半点了。” 冯婉儿抬起头四周看了看,发现地里忙碌的农户都离得很远,她才望向柳翠云,眼里闪烁着坚定: “如果柳婶肯帮我,可以只给我五钱银子,对外只说给我四钱,这样我就能每月攒下一钱银子。如果柳婶不帮我,我也会自己想办法攒下银子,离开冯家的。” “只要离开冯家,我就不会再给他们机会纠缠我。” 说着,冯婉儿给柳翠云磕了一个头:“我跟柳婶说实话,今天就是我爹娘让我来求您的。” “如果您不帮我,我就真的只有嫁人这一条路了……上个月,村西头的老光棍带着三两银子来我家,说要娶我做媳妇,谁不知道他上个媳妇是被活活打死的?” “偏偏我爹见钱眼开,非要五两才肯嫁我,所以老光棍回去凑银子了。如果柳婶不要我,等过段日子他凑够了银子,我就只有死路一条。” 冯婉儿闭了闭眼,掩去眸中满满的不甘与怨恨。 还有后半句话,她没说出来。 就算死,她也会拉上冯家那三个人一起。 柳翠云沉吟片刻。 “可是昨日我已经定下了另一位厨娘。” 冯婉儿一愣,眼里的最后一点希望也随着这句话渐渐熄灭。 “……我明白了。” 她干脆利落地站起了起来,扑了扑腿上的灰尘。 柳翠云:“你不怪我?” 冯婉儿抬了抬下巴,认真道:“我只怪我昨日没有挣脱绳子冲出来。” 柳翠云的视线落在她手腕上,一圈深红的绳痕周围青紫一片,好几处地蹭破了皮。 冯婉儿转身欲走,却又听柳翠云道:“待我回去问问晚姐儿店里还有没有空缺……你明日上午来我家一趟。” 第167章 好苗子 陈映晚回家时,听柳翠云说了这件事。 “那姑娘也是个可怜的……” 陈月宜今日在店里收拾厨房,没跟柳翠云一起监工,自然不知道这件事。 听到柳翠云的话,陈月宜悄悄拉了拉她的衣摆,使了个眼色。 “娘,店里现在有三名厨娘,已然足够了。平时收账跑堂,有咱们两个也够了。” 多一个人,就要多一分开支。 再者说……陈月宜不想因为娘亲同情心泛滥,拿这件事来烦陈映晚。 毕竟陈映晚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果然,下一瞬陈映晚点了点头:“月宜说得对,店里的人手已经足够了。辣椒田也早就签好契约,该是那些农户种,也不缺人。” 柳翠云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又被陈月宜扯了衣摆,她反应过来扬起一抹笑:“也对,我人老了,心也软得不像样子。” “等她明天过来,我就告诉她一声咱们这儿不缺人。” 见陈映晚没有异样神色,陈月宜才松了口气。 吃过饭,母女俩回了房间,陈月宜有些嗔怪道:“娘,晚姐儿每日还不够忙的吗?身心俱疲,你还拿这种事烦她。” “她知道了肯定会心疼那姑娘的,可咱家的酒楼只是刚有起色,又不是大富大贵,哪能一下子招四个厨娘?” 柳翠云拿起针线筐,叹气道:“我老糊涂了。” “过两天我帮那丫头寻一个好夫家,总不至于让她嫁给那老光棍……” 第二天,一家人依旧起得很早,柳翠云拎着脏水桶开门,却见不远处一个不知道站了多久的背影。 “……冯婉儿?” 柳翠云觉得眼熟,试探着喊了一声。 那人立刻扭头看过来,果然是冯婉儿。 柳翠云傻眼了:“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不对,你在这儿站多久了?” 冯婉儿该不会从昨天晚上就站在这儿了? 冯婉儿笑了:“才来半个时辰……我帮您倒水。” 说着她就从柳翠云手里接过脏水桶。 柳翠云刚想说这桶很重,就见冯婉儿轻飘飘地提了起来,步履轻松地走到一旁地里,倒了脏水。 “……你力气不小啊。”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柳翠云一回头,发现陈映晚正倚在门边挽头发。 冯婉儿冷了几瞬,随即意识到对方就是传说中的陈映晚。 也是陈家的当家人。 冯婉儿捏紧了袖口,又紧张地抚平了衣服的褶皱。 “我从小到大都这样,力气很大。” “之前村里办酒席,我一个人就能做几大锅的菜,一个人就能扛得动大铁锅。” 陈映晚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的确厉害。” 柳翠云叹了口气,走到冯婉儿面前,告诉她店里不缺人手。 冯婉儿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还是难免有些失落。 陈映晚挽好了头发,走过来问道:“冯婉儿是,你多大了?” 冯婉儿抬头回答:“下半年就十五岁了。” 这回轮到柳翠云讶异了。 “我还以为你有十六七。” 没想到这姑娘力气大,长得也比同龄人更快一些。 陈映晚思索片刻,又问:“你有想过学武吗?” 冯婉儿捏着手指,小声道:“有想过。” “我小时候去镇上时,遇到过一位女镖师,她也是力气很大……” 那时候冯婉儿就想,如果她能学武,说不定她也能走上这条路。 但是爹娘嫌她力气大丢人,更不可能花钱送她一个姑娘去学武。 陈映晚托着下巴小声念叨:“我也不知道十四岁还来不来得及练武了……” 柳翠云听出陈映晚话里有话,连忙带着一丝期盼问道:“晚姐儿,你有什么打算?” 陈映晚实话实说:“我其实一直想在咱们家再拎一个人出来学武的。” 如今家里的三口人都被陈映晚拉起来每天打一遍功法,身体倒是不差,但和练家子是比不了的。 佑景倒是练过武能防身,可他年纪毕竟还太小。 之前出了崔桦平那档子事,她就越来越担心陈晓玉还留有后手。 家里若是再出个习武的人就好了,她也能放心许多。 可柳翠云年纪大,她又快二十,早过了学武的年纪。 月宜年纪倒是合适,可月宜身体有些瘦弱,不太适合。 眼前这个冯婉儿,倒是个难得的妙人。 陈映晚思索片刻:“你待会儿跟我出去一趟。” 冯婉儿想也不想就点头。 柳翠云笑:“傻丫头,你就不怕晚姐儿把你卖了?” 冯婉儿神色自若:“哪怕被卖了也比回家强百倍。” 柳翠云今天依旧监工,陈映晚收拾了一下,带着陈月宜和冯婉儿坐牛车上镇里了。 陈映晚带着冯婉儿去到侯府小门,看门的小厮刚好是上次那个。 一见面对方就认出了陈映晚,瞬间换上一副笑容:“映晚姐姐,你今儿休息啊?” 陈映晚点头:“麻烦帮我给佟镖师带个话,我想请他在百顺茶楼喝杯茶。” 今天荛哥儿和佑景都休息,想来佟镖师也没什么事要做。 没多久小厮就来回话,说佟镖师答应了,一刻钟后就去。 陈映晚便带着冯婉儿先去定位,买了一壶毛尖。 “坐。”陈映晚给冯婉儿也倒了一杯,示意她坐下。 冯婉儿从没来过这种地方,难免拘谨,看了看两张凳子,不知道该坐哪里。 陈映晚指了一下:“坐我左手边。” 冯婉儿这才松了口气,挨着凳子边儿坐了下来。 “先喝杯茶,等一会儿佟镖师来了再吃点心。” 陈映晚说一句,冯婉儿就做一步。 她拿起茶杯,很小地抿了一口,喝完也不敢放下,把杯子握在手里。 陈映晚解释道:“待会儿要来的姓佟,是位厉害的镖师,从前在镖局里是总镖头,退休后才到侯府教少爷们练武的。” “我对练武一窍不通,佟镖师见了你,或许能知道你适不适合学武。” 冯婉儿点点头,再次紧张了起来。 虽然陈映晚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冯婉儿听得很明白。 倘若佟镖师看过了,说她是练武的苗子,陈映晚就会送她去学武,学成之后可以保护陈家。 当然,如果她真的有幸学武,能保护的就不只是陈家,还有……她自己。 第168章 万嬷嬷 喝完一杯茶,陈映晚看向了楼梯处:“佟镖师来了。” 年过五十,老镖师依旧精神抖擞,一双鹰眼锐利如钩,又被浅浅笑意包裹住了锋芒。 佟镖师一进屋就看到了陈映晚,接着目光便落在了一旁的冯婉儿身上。 “这位是……” 两人站起来迎接,陈映晚顺势介绍起冯婉儿的情况。 佟镖师上下打量了冯婉儿一番,又让她做了几个动作,最后上手捏了捏小丫头的胳膊。 “不错,不错!”佟镖师面露爱才之色,连连赞叹。 “虽然不知你悟性如何,但你天生就是练武的料子,若再耐下性子肯学,只会事半功倍。” “可惜我常住侯府,没有空闲时间教她……不过我有位曾经共事过的好友,是女镖师,就住在镇上。” “待会儿我带你们去见她,她也是个爱惜人才的,见了这丫头,肯定高兴。” 陈映晚眼神惊喜:“那就再好不过了!” 佟镖师笑眯眯地点头,又想到了什么,正色道:“不过我得提醒你们一声,她脾气不大好,要想在她手底下学武,只怕会吃不少苦。” “我不怕!” 不等陈映晚开口,冯婉儿便急匆匆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攥着拳头,手心里已经沁出了汗。 她不怕吃苦受累,只要……只要让她离开冯家就好。 佟镖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又笑着拍了拍冯婉儿的肩膀:“好,有决心就好。” 两个时辰后,陈映晚带着冯婉儿回了柳湾村。 冯婉儿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和之前不一样了,她眼睛亮闪闪的,背挺得笔直,好像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已经领你拜过师母了,新铺盖什么的也都买过了。今天你回去跟你爹娘知会一声,从明儿个起,你就去你师母家住。” “回去跟你爹娘说,这一两银子是你四个月的‘月钱’。” 说着,她将手里银子递给冯婉儿,又从两包糕点里拿出一包递过去。 “这个你也拿回去吃。” 冯婉儿低头接过东西,再抬头时,眼里已然充满泪水。 “陈姐姐,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映晚笑了一下:“你认真学武,往后我们家就靠你保护了。” 说着,陈映晚神秘地眨了眨眼:“相信我,你以后的月钱只会越来越多。” “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家。” 冯婉儿望着陈映晚离开的背影,攥紧了手里的糕点包裹,眼神坚定无比。 从昨晚开始不安的心,在拜师礼成的一瞬间安定了下来。 陈映晚,带着她走出了沼泽。 但她明白,整下的路,都要她自己走。 ……她一定不会让陈映晚失望的。 三月初,又逢陆殷辞生辰宴。 陈映晚依旧在厨房忙碌着,算起日子,她已经有很久没去过落桐院了。 隔壁的万嬷嬷还来问过陈映晚为什么不去取膳食了,陈映晚只说是大少爷的安排。 陈映晚顺便把该良好的食谱交给了万嬷嬷,只说按照这个新的食谱做,不用跟大少爷知会。 万嬷嬷眯眼盯着陈映晚看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今天生辰宴,陈映晚和梅平忙到了中午,正准备出去休息,又见到了万嬷嬷。 按理说今日大少爷生辰,前院坐满了客人,万嬷嬷是没空抽身出来的。 但是万嬷嬷却在院门口的僻静地方坐了很久,就那样呆呆地望着天。 梅平小声道:“万嬷嬷脾气一向古怪,估计她手底下的厨娘也不敢催她干活。” 毕竟谁敢催大师傅干活呢? 陈映晚微微皱眉。 万嬷嬷脾气是古怪,但陈映晚进府三年,从来没有见过万嬷嬷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按照其他丫鬟的话说,万嬷嬷这个身份的人,应当是没有什么烦心事的。 她是负责大少爷膳食的大师傅,而大少爷身边的贴身侍从墨安是她的儿子。 她们一家可谓是大少爷的心腹奴才了。 陈映晚忍不住担心,会不会是墨安出了什么事? 陈映晚想过去问问,却被梅平拉住:“咱们休息咱们的就行了。” 梅平一向低调谨慎,不想多生是非。 陈映晚点点头,就算自己好奇,也不能牵连梅平。 两人无视了万嬷嬷,从她面前走过去。 可刚刚擦身而过,就听万嬷嬷有些艰难地开口:“陈映晚,你等一下。” 两人脚步一顿,又听万嬷嬷继续说:“我有件事想跟你聊聊。” 梅平担忧地望向陈映晚,后者朝她安抚地笑了一下,示意她先去休息。 梅平离开后,陈映晚才坐到了万嬷嬷身边:“嬷嬷,您找我?” 院里进出的下人步履匆匆,这处偏僻的角落只有她们两个人。 万嬷嬷用只有她们能听到的声音开口:“大少爷似乎很看重你?” 陈映晚一顿。 没得到回应,万嬷嬷笑了一声。 “你不用担心,是墨安告诉我的……他只告诉了我一个人,大少爷对你是有些不一样的?” 这是陈映晚第一次听到万嬷嬷的笑声。 她有些讶异地偏头看过去,只见万嬷嬷眼神惆怅中带着一丝释然。 “大少爷总是让人猜不透心思,不过我知道,他从小就是个很好的孩子。” “我和墨安都是因为他才活下来的。从那时候我和墨安就打定主意,要用下半辈子偿还大少爷的恩情。” “可惜现在……我怕是不能继续偿还了。” 陈映晚沉默片刻:“您……怎么了?” 万嬷嬷摇了摇头:“别提我了,说说你。” “……我?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会写些食谱,调养大少爷的身体,仅此而已。” 万嬷嬷笑着摇头:“你这话是骗我,还是骗你自己?” 陈映晚听出了万嬷嬷的话中之意,垂眸道:“嬷嬷到底想说什么?” 此话一出,万嬷嬷突然拉住了陈映晚的手,眼中闪烁着泪光。 “陈映晚,我想求你一件事。” “这么多年,只有你走进了落桐院,你应该比我更明白大少爷的改变……这么多年他太苦了,我和墨安想尽办法也没能让他从曾经的阴影里走出来。” “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做到的话……我想只会是你了。” 第169章 请求 万嬷嬷知道只要大少爷活着,墨安的日子就会一直好过。 但在她心里,大少爷已经远远不只是主子了。 大少爷和墨安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大少爷于她,更像是个无法靠近的孩子。 尤其在大老爷和夫人去世后,万嬷嬷越发心疼这个命运坎坷的孩子,苦于身份约束,她没办法走到大少爷身边。 现在她命不久矣,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大少爷。 早早失去双亲的大少爷过得太苦了。 她一直盼着大少爷能走出来。 现在墨安告诉她,眼前这个陈映晚或许是唯一能改变大少爷日后生活的人。 于是她抱着最后的希望来恳求陈映晚,帮帮大少爷。 陈映晚在万嬷嬷的注视中,一点点抽回了手。 “嬷嬷,您大概想岔了。” “大少爷对我确实有一些不同的,但这份不同并不是出自何种感情,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万嬷嬷嘴唇嗫嚅着,似乎想否认陈映晚的话,但片刻后,她只喃喃一句:“是吗……” “既然如此,我也想求你留在大少爷身边。至少在一切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在二少爷回来之前……你不要离开侯府。” 仿佛意识到了陈映晚并不是容易心软的人,万嬷嬷不再像刚才那样满眼恳求。 这一次,陈映晚从万嬷嬷眼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情绪。 那是无比冷静坚韧的眼神。 此刻的万嬷嬷完全不像一个厨娘,更像是…… 陈映晚说不出来,毕竟她从未见过和万嬷嬷拥有同样眼神的人。 陈映晚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您说的尘埃落定……是指什么?” 万嬷嬷忽然松懈了眼神,轻笑了一下:“你以后会知道的。” “你也完全可以相信大少爷,哪怕他对你只是一时兴起,这份兴起也足够保住你们一家的命。” 不等陈映晚开口,万嬷嬷再次拉住了她的手,这一次,万嬷嬷的力道大得惊人。 陈映晚用力想要抽出手,竟纹丝不动。 “我只说最后一句话……陈映晚,想要出府很容易,但是想要再进来,就难上加难了。” “你是聪明人,背靠大树好乘凉,你应该很清楚。你现在是挣了些银子、开了酒楼,但你以为只凭你的酒楼,就能保护你和你的家人吗?很多事情,是再多银子都无法解决的。” 说完,万嬷嬷果然放开了陈映晚的手,甚至站起来让开了路。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虽然我今日找你说这些话是为了大少爷,但这对你来说也同样是最好的一条路……当然,走不走由你。” 看着万嬷嬷渐渐走远,陈映晚脑子里一遍遍重复着万嬷嬷的那些话。 陈映晚本来已经决定了考完童生试就离开这里,但不知为何,万嬷嬷的话一遍遍动摇着她。 为什么? 陈映晚抬头望天。 她隐隐感觉,似乎真的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放榜的那一天,陈映晚一家都去了衙门口。 柳翠云一马当先,挤过重重人群来到榜前,随着红布被揭下,她一眼就看到了佑景的名字。 “过了!过了!” 柳翠云激动地回过头,却不见家人的身影,直到陈映晚费力地从人群中探出头,又把怀里的佑景举高,柳翠云这才重新激动起来。 “佑景!看到没有?你在第一个!” 佑景是从后往前找自己名字的,听到柳翠云的话不由愣了一下,这才将视线移到第一个。 “陈佑景……我真的是榜首吗……”佑景喃喃道。 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被娘亲和柳翠云护着出了人群。 他被娘亲高高抛起又接住,也不知道娘亲哪来的这么大力气。 “佑景,我就知道你可以的,榜首!那可是县试榜首啊!” 陈月宜也满眼喜悦地望着他。 而娘亲…… 娘亲一如既往用那信任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他,仿佛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成功。 他真的成功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普通人的水平,即使娘亲和先生夸赞自己,他也只当是长辈对他的宠爱,不忍心打击他而已。 直到这一刻…… 佑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依旧是那般稚嫩,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的双手充满了力量。 他是可以的!他是有能力给娘亲和家人带来好日子的! 这是很小的一步,却是让他第一次握紧自信的一步。 “我儿!我儿也中了!” 此起彼伏的欢呼和哭泣声,尤为响亮的是不远处的一个男人。 陈映晚觉得有些耳熟,转头看过去时,发现正是县试那日对佑景冷嘲热讽的男人。 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应该就是他的儿子,身体微微佝偻着,似乎很畏寒。 但此时已经晚春,他身上衣服不算薄,怎么还会冷成这个样子? 他父亲欢呼时,他就站在原地,半垂着脑袋,身体缩着,眼下有些淡淡的青黑,身周的气质有些诡异地沉闷。 他父亲却浑然不觉,嚷着要请大家吃酒。 认识他的人也纷纷过来庆贺:“郑大哥,恭喜恭喜!” 佑景笑了一下:“这样很好,他们不必改姓了。” 陈映晚一愣,随即想起男人那天放得狠话,忍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即使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此时此刻也该好好享受这一瞬的喜悦。 第二天一早,陈映晚和佑景刚到侯府,她正准备送佑景去内院,就在内院门口看到了等候在此的小厮。 小厮是奉墨安的命令传话给陈映晚,让两人先去落桐院见过大少爷。 陈映晚猜想,陆殷辞应该也是想知道佑景的县试结果。 她蹲下身,为佑景整理了一下衣服,带着他往落桐院走去。 然而一进落桐院,陈映晚就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第170章 错误 “是陈映晚啊……别来无恙,你还记得我吗?” 陈映晚下意识低头去看身旁的佑景,后者看到对方的一瞬间,眼里明显闪过一丝欢喜。 但佑景很快冷静下来,望向娘亲。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 在不知道任何情况下,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给殿下请安。” 惠王微微一笑,温和地虚扶一把:“快起。” “我们见过一次,也算是故人了,何必这般客气?” 陈映晚客气且疏远:“奴婢永远是奴婢,不敢逾矩。” 惠王笑着看向陆殷辞:“殷辞,瞧你手下的人,总是这般懂规矩。” “佑景,快给殿下请安。” 陈映晚扯了扯身边的佑景,后者回过神来,立刻学着陈映晚的样子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佑景已经六岁多了,这些年的成长足以让他审时度势,做出最合理的行为。 他跪下来,只当第一次见到惠王,全然没有曾经在惠王府的那些记忆。 当然,同时他也有些忐忑不安。 惠王是承慎的父亲,承慎不知什么原因厌恶他,惠王会不会也一样讨厌他? 虽然在曾经的记忆中,惠王并不曾有过类似的言行举止……但凡事都有万一。 而且……如果惠王真的想做什么,现在的他和娘亲根本无法抵抗,只有乖乖认命的份儿。 “……” 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瞬,才听到惠王笑道:“连小孩子也这么懂规矩,陈映晚,你教得很不错。” 惠王又随口问了几句,都是一些不痛不痒的上位者的关心。 问完惠王便找借口离开了。 而这一次惠王似乎并没有隐匿行踪,院里站了一排侍从亲卫,惠王出门,他们也跟着离开了。 陆殷辞喝了口茶,示意两人坐下说话。 “有什么想问的就问。” 既然他都开口了,陈映晚自然也不客气了:“大少爷,惠王殿下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惠王有公务在身……不过你放心,和宿家没有关系。” 陈映晚腹诽,和宿家没有关系才更让她不放心。 上次宿三爷和惠王分明已经达成了某种合作,或者说,惠王已然站在了太后那一边。 而侯府就算不是皇帝党派的,也绝对不可能和宿家一样支持太后,被宿家生生压一头。 所以惠王出现在镇北侯府,绝对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陆殷辞略带笑意地望向佑景:“佑景县试如何?” 佑景精神一抖,挺直了腰背:“榜……榜上有名,不过仅仅是县试而已,还有两场才算考完童生试,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陆殷辞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复而一笑:“你倒是够镇定。” 佑景这才露出一丝笑意:“其实昨儿个高兴了一天一夜,现在才终于冷静下来。” 墨安也跟着笑出了声。 “我问过先生,你的水平过童生试绰绰有余,离府试还有一个月,足够你准备的。” “说起府试……”陈映晚笑了一下,终于说起自己的担心。 “听说府试是由知府监考,而怀州知府是宿三爷,奴婢有些害怕。” 陆殷辞似笑非笑:“你还有怕的?” 陈映晚一噎。 “奴婢自己倒是没什么,可佑景年纪还小,总不能让他因为奴婢的关系,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陈映晚难得向他坦言自己的担忧,陆殷辞也不卖关子了,缓声道:“府试你们不必挂心,惠王要在怀州待上三月,宿三爷不会徇私舞弊的。” 这话让陈映晚悄悄松了口气,没有再问下去,牵着佑景告辞了。 陈映晚离开后,墨安便推着陆殷辞回到书房。 “方才惠王殿下看佑景的眼神,确实有些对孩子的宠溺在,不过奴才还是看不出佑景到底是不是惠王的孩子。” 陆殷辞并不觉奇怪:“惠王心思难测,我都看不透,更不必说你。” “不过只要他不会对侯府做什么不好的事就够了……” 墨安点头,又笑道:“无论佑景到底是不是惠王的儿子,只要惠王在,想来宿三爷就不敢故意阻碍佑景考试。” 陆殷辞喝了口茶。 是啊,至少府试是不必担心的,陈映晚也能踏踏实实地在府里多留几个月…… 不对…… 陆殷辞忽然捏紧了茶杯。 佑景有可能是惠王之子这件事,方才在场众人中,谁都知道,只有陈映晚不知道。 可当陆殷辞说出惠王在、宿三爷不敢徇私舞弊之后,陈映晚竟然没有提出异议? 这是不是说明……陈映晚已经知道佑景的身份了? 陆殷辞将茶杯缓缓放在了桌上,神色渐渐凝重。 惠王跟陆殷辞说过,自己曾交代两个孩子不要对任何人说出真实身份。 佑景和承慎都是聪明绝顶的孩子,不可能轻易说出自己是惠王的儿子……毕竟稍不留神就会带来难以预料的麻烦。 可陈映晚和佑景的模样,说是亲生母子也不为过,难道佑景真的对陈映晚全盘托出了? 既然如此…… 陈映晚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的? 她只是一个厨娘而已!虽然如今开了酒楼、挣了些银子,但说到底她也只是一个从穷乡僻壤走出来的村妇。 得知自己手底下养着的孩子有可能是当今惠王殿下的孩子,陈映晚怎么可能这么冷静?! 墨安也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发白。 “映晚……映晚不会存坏心思的,大少爷,咱们和映晚相处这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您都看在眼里的。” 墨安下意识为陈映晚辩解。 他不愿相信陈映晚是故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是想利用佑景做什么事…… 毕竟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受,也相信陈映晚的人品。 但大少爷生性多疑,万一大少爷起了“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千”的念头……那该怎么办? “大少爷,你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不如咱们叫陈映晚回来问一问……” “不必了。” 陆殷辞打断了墨安的话。 他缓缓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坚定。 “她不会是那样的人。” 墨安愣住了。 他第一次见识到大少爷这般坚信的眼神,更没见过大少爷对谁有过这样的信任。 “至少我看见的陈映晚,不会是那样的人。” 陆殷辞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或许他的多疑一遍遍地告诉他不能轻易相信陈映晚,但他对陈映晚经年累积的信任到底还是占了上风。 第171章 长大的感觉 “佑景,记住,一定不要怕。” 府试当天,一家人站在考场外鼓励着佑景。 “那天陆殷辞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有那位贵人在,宿三爷是不会从中作梗的。” 佑景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同时握紧拳头:“好。” 柳翠云和陈月宜也纷纷鼓励佑景。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回过头去,刚好看见一身短打、头发被绑成干练发髻的冯婉儿。 她似乎从师母那里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停下,半跪下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佑景。 “这是我前些日子跟师母去山上捕猎时,路过寺庙,求的符。” “据说对学业很有帮助……送给你。” 佑景一愣。 当初冯婉儿去陈家的时候,他见过冯婉儿一次, 透着窗子的缝隙,他看到冯婉儿轻松无比地拎起了那桶脏水。 娘亲当天回来就告诉他,冯婉儿被送去学武了,以后说不定也能够保护陈家。 娘亲看准的人,一定不会有错的。 所以虽只见了一面,佑景却早已经把冯婉儿当成一家人了。 “谢谢你。”佑景露出真切的笑容,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学业符。 衙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佑景最后跟家人对视了一眼,朝门口走去。 冯婉儿送完东西就离开了,只留下三人在原地等候。 方才满眼信任的柳翠云却流露出一丝犹豫。 “真的没问题吗?” “我倒不是不相信佑景……我只是怕宿三爷,他真的会因为贵人在怀州就不针对佑景吗?那位贵人真的有这么大的威严吗?” 为了不牵扯到家人,陈映晚没有跟柳翠云母女提过惠王,两人不知道惠王跟佑景的关系,此时自然没办法放下心来。 陈映晚只能再次安抚她们:“陆殷辞都说没问题,那一定没问题。” 柳翠云担忧地看了一眼衙门,小声喃喃:“但愿……” 几个时辰后,佑景依旧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人。 不过这一次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是上次那位姓郑的男人的孩子。 两家人同时迎了上去,佑景走到娘亲面前,那名少年也走到了父亲身边。 “啊……还是你们啊。” 比起上次,男人显得从容理智了许多,甚至露出一丝羞愧歉意的表情。 “上次是我口不择言,希望你们别往心里去。” “我儿也是从八九岁开始考的,只是考到了今年才第一次通过县试,所以我看到你儿子那么厉害才会生出一丝妒忌……” 男人倒是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既然如此,陈映晚也没必要为儿子多树立一个敌人,干脆借此机会握手言和。 佑景接收到娘亲的眼神,上前一步看向少年:“我叫陈佑景,你呢?” 少年却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佑景,反应有些迟缓,半晌才开口回应:“我……我叫郑栎。” 他身边的父亲揽过他的肩膀,笑道:“我叫郑方明,往后的考场外,说不定咱们两家还能再见呢。” 陈映晚也笑了一下:“是啊。” 两家告别后,陈映晚一家人回到了酒楼。 几人坐在二楼正对着山景的窗下,准备好好吃一顿庆贺的午饭。 柳翠云和陈月宜取来碗筷,却见母子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个都看着窗外出神。 “你们寻思什么呢?” 柳翠云伸出手在陈映晚面前晃了晃。 陈映晚回过神来,接过了碗筷。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那个郑栎的反应很奇怪,据说县试榜单上,他排在前五。” 可今天他那副样子,给人一种很迟缓、不太聪明的感觉。 这样的人才,陈映晚之前还真没见过。 “娘亲也这么觉得吗?”一旁的佑景突然开口,他托着下巴和娘亲对视,微微皱眉。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这次府试,他就在我旁边。” “前一个时辰,隔壁一直没有动静,监考官还来问他是不是弃考。” “但是一个时辰之后,他突然就开始动笔,甚至比我答得还快些。” “最后我们竟然在同一时间答完了考卷。” 这让佑景感觉很诡异,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郑栎前一个时辰的表现,一定像县试时他看到的那样,坐立不安抓耳挠腮。 可后面怎么会突然福至心灵,飞快地答完考卷呢? 佑景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他之所以没有跟娘亲说,是怕这样的话说起来像他以貌取人。 毕竟那个郑栎看起来确实不像什么聪明人。 “想不出来就不要再想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有些与众不同呢?谁说人才一定要是一模一样的?” 陈月宜笑道。 “或许他就是深藏不露的那种。” 佑景释然道:“说的也是……无论如何,总算考完府试了。” 陈映晚忍不住笑道:“我们佑景如今也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 佑景脸一红,抬手捂住了脸。 是吗?他总算有些成长的样子了吗? 柳翠云笑眯眯道:“说起来,佑景快七岁了?也该分房睡了。” 虽然乡下没有太多讲究,但佑景要走科举这条路,自然是尽量减少各方面的影响会更好。 陈映晚后知后觉:“对啊……佑景是到年纪了。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做,那就先往西扩一间房子出来给佑景。” 柳翠云点头:“好,那就还找上次扩建的那些人来,我明天就去……” 三人开始讨论起来扩建的事宜,完全没关注一旁有些怔愣的佑景。 佑景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看着娘亲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要怎么将他送到另一间房子里,总是给他一种要被抛弃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到娘亲身边时,母子二人就一直睡在一个房间。 只要他一翻身就能看到娘亲,心里就永远是满满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他已经长大到不得不和娘亲分房睡的地步了吗…… 佑景有些沮丧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这是一定要做的,但他突然有种不想长大的感觉了。 “等房子建好,佑景也算真的长大了……真怀念啊,从一个小包子长成这个样子,我们的佑景竟然真的这么长大了。” 陈映晚不知何时将视线落在了佑景身上,她温柔慈爱地注视着佑景,扬起笑容。 “这么厉害的佑景,一定会成为我们的骄傲。” 佑景怔怔地望着娘亲。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 似乎…… 长大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第171章 长大的感觉 “佑景,记住,一定不要怕。” 府试当天,一家人站在考场外鼓励着佑景。 “那天陆殷辞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有那位贵人在,宿三爷是不会从中作梗的。” 佑景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同时握紧拳头:“好。” 柳翠云和陈月宜也纷纷鼓励佑景。 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回过头去,刚好看见一身短打、头发被绑成干练发髻的冯婉儿。 她似乎从师母那里一路跑过来的,气喘吁吁地停下,半跪下来,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佑景。 “这是我前些日子跟师母去山上捕猎时,路过寺庙,求的符。” “据说对学业很有帮助……送给你。” 佑景一愣。 当初冯婉儿去陈家的时候,他见过冯婉儿一次, 透着窗子的缝隙,他看到冯婉儿轻松无比地拎起了那桶脏水。 娘亲当天回来就告诉他,冯婉儿被送去学武了,以后说不定也能够保护陈家。 娘亲看准的人,一定不会有错的。 所以虽只见了一面,佑景却早已经把冯婉儿当成一家人了。 “谢谢你。”佑景露出真切的笑容,接过了那个小小的学业符。 衙门的大门缓缓打开,佑景最后跟家人对视了一眼,朝门口走去。 冯婉儿送完东西就离开了,只留下三人在原地等候。 方才满眼信任的柳翠云却流露出一丝犹豫。 “真的没问题吗?” “我倒不是不相信佑景……我只是怕宿三爷,他真的会因为贵人在怀州就不针对佑景吗?那位贵人真的有这么大的威严吗?” 为了不牵扯到家人,陈映晚没有跟柳翠云母女提过惠王,两人不知道惠王跟佑景的关系,此时自然没办法放下心来。 陈映晚只能再次安抚她们:“陆殷辞都说没问题,那一定没问题。” 柳翠云担忧地看了一眼衙门,小声喃喃:“但愿……” 几个时辰后,佑景依旧是第一个走出来的人。 不过这一次他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是上次那位姓郑的男人的孩子。 两家人同时迎了上去,佑景走到娘亲面前,那名少年也走到了父亲身边。 “啊……还是你们啊。” 比起上次,男人显得从容理智了许多,甚至露出一丝羞愧歉意的表情。 “上次是我口不择言,希望你们别往心里去。” “我儿也是从八九岁开始考的,只是考到了今年才第一次通过县试,所以我看到你儿子那么厉害才会生出一丝妒忌……” 男人倒是毫不避讳地说出了自己当时的想法。 既然如此,陈映晚也没必要为儿子多树立一个敌人,干脆借此机会握手言和。 佑景接收到娘亲的眼神,上前一步看向少年:“我叫陈佑景,你呢?” 少年却呆呆地望着面前的佑景,反应有些迟缓,半晌才开口回应:“我……我叫郑栎。” 他身边的父亲揽过他的肩膀,笑道:“我叫郑方明,往后的考场外,说不定咱们两家还能再见呢。” 陈映晚也笑了一下:“是啊。” 两家告别后,陈映晚一家人回到了酒楼。 几人坐在二楼正对着山景的窗下,准备好好吃一顿庆贺的午饭。 柳翠云和陈月宜取来碗筷,却见母子二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个个都看着窗外出神。 “你们寻思什么呢?” 柳翠云伸出手在陈映晚面前晃了晃。 陈映晚回过神来,接过了碗筷。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 “那个郑栎的反应很奇怪,据说县试榜单上,他排在前五。” 可今天他那副样子,给人一种很迟缓、不太聪明的感觉。 这样的人才,陈映晚之前还真没见过。 “娘亲也这么觉得吗?”一旁的佑景突然开口,他托着下巴和娘亲对视,微微皱眉。 “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这次府试,他就在我旁边。” “前一个时辰,隔壁一直没有动静,监考官还来问他是不是弃考。” “但是一个时辰之后,他突然就开始动笔,甚至比我答得还快些。” “最后我们竟然在同一时间答完了考卷。” 这让佑景感觉很诡异,他甚至可以想象到郑栎前一个时辰的表现,一定像县试时他看到的那样,坐立不安抓耳挠腮。 可后面怎么会突然福至心灵,飞快地答完考卷呢? 佑景怎么也想不明白。 而他之所以没有跟娘亲说,是怕这样的话说起来像他以貌取人。 毕竟那个郑栎看起来确实不像什么聪明人。 “想不出来就不要再想了,说不定人家就是有些与众不同呢?谁说人才一定要是一模一样的?” 陈月宜笑道。 “或许他就是深藏不露的那种。” 佑景释然道:“说的也是……无论如何,总算考完府试了。” 陈映晚忍不住笑道:“我们佑景如今也有些小大人的模样了。” 佑景脸一红,抬手捂住了脸。 是吗?他总算有些成长的样子了吗? 柳翠云笑眯眯道:“说起来,佑景快七岁了?也该分房睡了。” 虽然乡下没有太多讲究,但佑景要走科举这条路,自然是尽量减少各方面的影响会更好。 陈映晚后知后觉:“对啊……佑景是到年纪了。这段日子没有什么很要紧的事情做,那就先往西扩一间房子出来给佑景。” 柳翠云点头:“好,那就还找上次扩建的那些人来,我明天就去……” 三人开始讨论起来扩建的事宜,完全没关注一旁有些怔愣的佑景。 佑景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看着娘亲热火朝天地讨论着要怎么将他送到另一间房子里,总是给他一种要被抛弃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从一开始到娘亲身边时,母子二人就一直睡在一个房间。 只要他一翻身就能看到娘亲,心里就永远是满满的安全感。 可是现在他已经长大到不得不和娘亲分房睡的地步了吗…… 佑景有些沮丧地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虽然知道这是一定要做的,但他突然有种不想长大的感觉了。 “等房子建好,佑景也算真的长大了……真怀念啊,从一个小包子长成这个样子,我们的佑景竟然真的这么长大了。” 陈映晚不知何时将视线落在了佑景身上,她温柔慈爱地注视着佑景,扬起笑容。 “这么厉害的佑景,一定会成为我们的骄傲。” 佑景怔怔地望着娘亲。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 似乎…… 长大也没有那么糟糕了。 第172章 她的生辰 府试揭榜时,佑景依旧位居榜首。 陈映晚和家人早有预料,不过还是狠狠地庆祝了一番。 正逢佑景的生日,陈映晚干脆请好友们来家里吃饭。 胜利在望,姜秋和秦素问纷纷来祝贺。 李婶也带着李仰芳和正春来了。 正春比佑景大一岁,佑景过了这次生辰就七岁了。 女孩子似乎长得要比男孩子快一些,八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不过陈映晚从正春身上看到的不只是继承了李仰芳的美貌,更多的是从李婶和余管家那里学来的干练和果决。 正春的眼神总是无比坚定,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选择很确信,而现在,她似乎越发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正春,你来了。”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一些,相处起来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无所顾忌了。 佑景也不再像去年一样,牵起正春的手就往外跑。 正春也有些局促,站在原地挽过鬓角的碎发,又迅速地放下手:“听说你考到了府试榜首,很厉害。” 佑景礼貌点头:“谢谢。” 他顿了顿,又试探着说:“我昨天和娘亲上山,采了好多野花编了个花环。” 正春一愣,脸颊攀上一丝红霞:“是……是要送给我吗?” 身后的几个大人屏气凝神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手里的动作都静止了。 下一瞬,佑景却摇了摇头:“不是,那个花环放一晚就干了,今早我把花环扔鸡圈喂鸡了。” “……” 几个大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陈映晚也无奈扶额。 正春难掩失落:“这样啊……” “不过,我现在可以再编一个更漂亮的送你,你想要吗?” 正春一怔,抬头对上佑景认真询问的眼神。 她笑了一下,重重地点头:“好啊,我也想学一学怎么编。” 两个孩子笑着跑出去了。 留下一屋子大人呆滞。 “佑景这孩子……还怪会说话的。”李婶喃喃道。 秦素问捂着心口,一脸艳羡:“‘编一个更漂亮的送你’,这种话我家臭小子怎么就不会说?” 柳翠云嘿嘿一笑:“佑景看起来呆,其实机灵着呢。” 陈映晚笑而不语。 与其说是机灵,不如说是真诚,佑景对待所有人都是用真心对待的。 能够感知到这份真心的人,自然也会被真心打动。 这就是她在接受佑景后,从未放弃过要弃养佑景的原因。 当每当注视到那双赤诚真挚的眼睛,陈映晚就会意识到面前的孩子是值得被好好的对待的。 或者说,无论怎么样,这个孩子都会拥有很好的人生,因为他对待生活足够认真。 老天不会苛待这么努力生活的人。 所以这些年,不只是佑景被她养大了,她也从佑景身上学到了东西。 陈映晚环顾周围的朋友。 如果不是她当初以诚相待……或许大家根本不会欢聚在此。 天色渐晚,大家开始互相告别了。 李婶多喝了几杯酒,陈映晚亲自送三人上车、交代过车夫才放心。 而离开时的正春,头上正戴着佑景给她编的花环,果然要比昨天那一只更漂亮。 陈映晚回到家,柳翠云和陈月宜给她留好了洗漱的热水,她打了一盆水回屋舒服地泡脚。 此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佑景的声音。 前几日扩建好西二间,佑景就搬过去了。 如今每次进房间佑景都会先敲门问过。 果然孩子长大了。 “进来。” 佑景推门而入,见娘亲在泡脚,自然而然地蹲下身。 “娘,您累了一天了,我给您按按脚。” 陈映晚没有拒绝,笑着摸了摸佑景的脑袋。 “我听冯婉儿说,前些日子佟师傅带你去找冯婉儿比试了一下。” 佑景点头,声音有些闷闷的:“不过……我没打过冯婉儿。” 即使是他也完全没想到,冯婉儿真的是练武奇才。 冯婉儿只练了几个月而已,他可是练了好几年啊…… 甚至用的还是他最擅长的长刀。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吗?”佑景幽幽叹了口气。 陈映晚忍不住笑了:“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这话,很容易被人骂的。” 佑景一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读书上似乎也被别人认为是“天才”。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罢了,你在练武方面没有天赋,但你很容易理解书本上的内容……就像俊山一样,他虽然不擅长文武,但一提到说书,他眼睛都在放光,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佑景渐渐扬起一抹笑意:“是啊,真的是这样。” 是他想岔了。 “不过,娘亲,如果我用暗器的话,不一定会比冯婉儿差!”佑景还是忍不住想炫耀自己的能力。 如果他用暗器,冯婉儿不是他的对手。 但娘亲说过,暗器是他的保命武器,不到关键时刻不能展露出来,所以连佟师傅都不太了解他的暗器构造。 “这就更好了,说明你有自己的底牌。” 佑景再一次重重点头,他今天来对了,果然每次跟娘亲说话都能学到新东西! 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过来的原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娘亲一眼。 “娘,我有件事想问你……” 陈映晚笑:“什么事会让你这么扭捏紧张?” 佑景拿过一旁的布给陈映晚擦脚,又低声问道:“娘亲给我过了很多次生辰,每次都很开心,但是……” “我似乎一直都不知道娘亲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问过柳翠云和月宜姐姐,她们也都不知道。” “所以……” 佑景抬起头,却对上了陈映晚怔愣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弥漫着无法克制的哀伤。 第172章 她的生辰 府试揭榜时,佑景依旧位居榜首。 陈映晚和家人早有预料,不过还是狠狠地庆祝了一番。 正逢佑景的生日,陈映晚干脆请好友们来家里吃饭。 胜利在望,姜秋和秦素问纷纷来祝贺。 李婶也带着李仰芳和正春来了。 正春比佑景大一岁,佑景过了这次生辰就七岁了。 女孩子似乎长得要比男孩子快一些,八岁的年纪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不过陈映晚从正春身上看到的不只是继承了李仰芳的美貌,更多的是从李婶和余管家那里学来的干练和果决。 正春的眼神总是无比坚定,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选择很确信,而现在,她似乎越发清楚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正春,你来了。” 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一些,相处起来也没有小时候那么无所顾忌了。 佑景也不再像去年一样,牵起正春的手就往外跑。 正春也有些局促,站在原地挽过鬓角的碎发,又迅速地放下手:“听说你考到了府试榜首,很厉害。” 佑景礼貌点头:“谢谢。” 他顿了顿,又试探着说:“我昨天和娘亲上山,采了好多野花编了个花环。” 正春一愣,脸颊攀上一丝红霞:“是……是要送给我吗?” 身后的几个大人屏气凝神地听着两人的对话,手里的动作都静止了。 下一瞬,佑景却摇了摇头:“不是,那个花环放一晚就干了,今早我把花环扔鸡圈喂鸡了。” “……” 几个大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陈映晚也无奈扶额。 正春难掩失落:“这样啊……” “不过,我现在可以再编一个更漂亮的送你,你想要吗?” 正春一怔,抬头对上佑景认真询问的眼神。 她笑了一下,重重地点头:“好啊,我也想学一学怎么编。” 两个孩子笑着跑出去了。 留下一屋子大人呆滞。 “佑景这孩子……还怪会说话的。”李婶喃喃道。 秦素问捂着心口,一脸艳羡:“‘编一个更漂亮的送你’,这种话我家臭小子怎么就不会说?” 柳翠云嘿嘿一笑:“佑景看起来呆,其实机灵着呢。” 陈映晚笑而不语。 与其说是机灵,不如说是真诚,佑景对待所有人都是用真心对待的。 能够感知到这份真心的人,自然也会被真心打动。 这就是她在接受佑景后,从未放弃过要弃养佑景的原因。 当每当注视到那双赤诚真挚的眼睛,陈映晚就会意识到面前的孩子是值得被好好的对待的。 或者说,无论怎么样,这个孩子都会拥有很好的人生,因为他对待生活足够认真。 老天不会苛待这么努力生活的人。 所以这些年,不只是佑景被她养大了,她也从佑景身上学到了东西。 陈映晚环顾周围的朋友。 如果不是她当初以诚相待……或许大家根本不会欢聚在此。 天色渐晚,大家开始互相告别了。 李婶多喝了几杯酒,陈映晚亲自送三人上车、交代过车夫才放心。 而离开时的正春,头上正戴着佑景给她编的花环,果然要比昨天那一只更漂亮。 陈映晚回到家,柳翠云和陈月宜给她留好了洗漱的热水,她打了一盆水回屋舒服地泡脚。 此时门被敲响,门外传来佑景的声音。 前几日扩建好西二间,佑景就搬过去了。 如今每次进房间佑景都会先敲门问过。 果然孩子长大了。 “进来。” 佑景推门而入,见娘亲在泡脚,自然而然地蹲下身。 “娘,您累了一天了,我给您按按脚。” 陈映晚没有拒绝,笑着摸了摸佑景的脑袋。 “我听冯婉儿说,前些日子佟师傅带你去找冯婉儿比试了一下。” 佑景点头,声音有些闷闷的:“不过……我没打过冯婉儿。” 即使是他也完全没想到,冯婉儿真的是练武奇才。 冯婉儿只练了几个月而已,他可是练了好几年啊…… 甚至用的还是他最擅长的长刀。 “这就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差距吗?”佑景幽幽叹了口气。 陈映晚忍不住笑了:“你可千万别在外面说这话,很容易被人骂的。” 佑景一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在读书上似乎也被别人认为是“天才”。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罢了,你在练武方面没有天赋,但你很容易理解书本上的内容……就像俊山一样,他虽然不擅长文武,但一提到说书,他眼睛都在放光,这不是一个道理吗?” 佑景渐渐扬起一抹笑意:“是啊,真的是这样。” 是他想岔了。 “不过,娘亲,如果我用暗器的话,不一定会比冯婉儿差!”佑景还是忍不住想炫耀自己的能力。 如果他用暗器,冯婉儿不是他的对手。 但娘亲说过,暗器是他的保命武器,不到关键时刻不能展露出来,所以连佟师傅都不太了解他的暗器构造。 “这就更好了,说明你有自己的底牌。” 佑景再一次重重点头,他今天来对了,果然每次跟娘亲说话都能学到新东西! 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过来的原因,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娘亲一眼。 “娘,我有件事想问你……” 陈映晚笑:“什么事会让你这么扭捏紧张?” 佑景拿过一旁的布给陈映晚擦脚,又低声问道:“娘亲给我过了很多次生辰,每次都很开心,但是……” “我似乎一直都不知道娘亲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问过柳翠云和月宜姐姐,她们也都不知道。” “所以……” 佑景抬起头,却对上了陈映晚怔愣的眼神。 那双眼睛里弥漫着无法克制的哀伤。 第173章 不容拒绝 佑景连忙说道:“娘亲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很好奇,不知道娘亲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提到过生辰。” “我……我也想让娘亲开心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陈映晚状似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声音却难掩落寞。 “我的生辰没什么可提的,四月下旬,在……我娘的忌日后一天。” 佑景呆住了。 也就是说,外祖母是在娘亲生辰的前一日……去世了。 难怪娘亲从来没有提过生辰。 对于娘亲来说,这是永远的痛苦,更别提是在忌日的后一天,娘亲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 “对不起……” 佑景低下头,声音哽咽。 陈映晚忙托起他的脸,却见他已然满脸泪水。 “我不知道……娘亲,我不该问这个的。” “没什么,都过去了。”陈映晚笑着捏捏他的脸蛋。 “我们都要往前看,不是吗?” 陈映晚想,即使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走出娘亲去世的阴影,但总有一天她会走出来的。 一定会的。 她给自己一些时间缅怀过去,但人总要往前看。 佑景重重地点头,眼含期盼地望着娘亲:“如果娘亲想要过生辰了,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佑景的。” 院试定在八月份。 佑景还有很多时间准备。 在这个过程中,佑景成功通过了【主线任务二(7):晋级六年级】的任务。 任务奖励是20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上次的自选奖励,陈映晚选择了延后,这次的奖励也同样延后,等到日后应急用。 而这个“延迟”的选项也是通过系统升级得到的新功能。 总的来说,当年给系统升级的积分没有白花。 佑景成功晋级六年级后,陈映晚对佑景的实力更有信心了。 系统说过只要晋级五年级就可以稳过童生试,现在佑景到了六年级,肯定更加稳妥。 而由宿三爷主考的府试也过了,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阻碍,只要再通过八月份的院试,佑景就能成为秀才,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段时间陈映晚把酒楼外面的小摊子置办好了,专门给姜秋卖绣品用。 瑾哥儿渐渐长大,不必成天由姜秋照看着,于是姜秋就把瑾哥儿放在家让张秀才带,自己则每天来到小摊子这儿卖绣品。 有人卖货总比没人卖货挣得更多。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姜秋收获到的也不仅仅是银子,还有渐渐改变的性格。 现在的姜秋早就不是之前动不动就会脸红害羞,说不出话的她了。 姜秋可以挥着自己绣的手绢叫卖,还能拉住来来往往的小姑娘们让她们来摊子上看绣品,甚至还会讨价还价了。 这样的改变着实让人感慨。 这天陈映晚和佑景从侯府来到酒楼,路过摊子,朝姜秋点点头打招呼。 姜秋却神色一动,连忙冲过来拉住了两人。 “秋姐,怎么了?” 姜秋带他们远离了酒楼大门,这才小声道:“刚才有人来找你。” “什么人?” “我不知道,看起来不像善茬,为首那人一脸温和谦逊的笑模样,但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他们身上的面料都贵得吓死人。” “刚才他们站在酒楼门口,开口就说要找掌柜的,柳婶说你没在,他就进酒楼等着了。” ……会是谁呢? 如果是惠王,应该不会选择在这里跟她见面才对。 而且她似乎听说惠王前几天已经离开怀州了。 可是除了惠王,谁还能符合姜秋所描述的模样呢? 陈映晚沉默片刻,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她猛地抬起头了,看向二楼窗边——那里坐着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他捋着胡须,不动声色,却给人一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还是不想放过她和佑景吗? 宿三爷。 “哎呀,我可是等了陈掌柜许久啊。” 陈映晚一上到二楼,就见宿三爷满眼虚伪笑意地迎了上来。 “我竟不知道宿三爷大驾光临。”陈映晚刻意惶恐地低下头。 “掌柜的既然不在侯府,何必如此拘谨,现在我不是知府,你也不是侯府的家人,咱们不过是食客与掌柜的关系,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陈映晚没有说不的权力,两人在桌子两旁坐下。 即使宿三爷表现得再友好,周围的带刀侍从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陈映晚,仿佛只要她稍微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就会被当场砍下脑袋。 “说起来,陈掌柜真是厉害,竟然能在短短两年将一个小吃摊经营成二层酒楼……宿某实在佩服。” “不过是勉强维持生计罢了,宿三爷过奖。” 宿三爷皮笑肉不笑:“我实在好奇,以你现在的身家,何必在侯府继续做厨娘?何必成天油烟绕身,浑身上下一股子奴才味?” 陈映晚垂眸:“侯府……对我有恩。” “有恩?什么恩?” 陈映晚心中暗骂,却抬手擦了擦眼角。 “曾经对我的父亲有恩,那就是对我有恩了。” 宿三爷问她什么恩情,恐怕是调查过她,但她若说是陈越有关的恩情……宿三爷手再长也查不到几十年前? 宿三爷果然露出一丝没有得逞的不满。 “我想陈掌柜应当也是性情中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然,我知道之前我家侄儿对陈掌柜出言不逊,但想必掌柜早就原谅他了?” “宿三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之前那件事只是小打小闹,我不曾记心里的。” “那就好。” 宿三爷眯了眯眼,盯着陈映晚的眼睛:“既然这样,想必陈掌柜也不会拒绝我的邀约?” “后日午时,陈掌柜来宿府做客如何?” “……” 陈映晚一顿。 不等她想办法回绝,又听到他继续说:“把令郎也带上,府试时我曾看过他的考卷,真不愧是两试榜首啊。” “我得让家里那些小的都跟令郎学一学,不能总跟我那侄儿一样不学无术……您说对?” 宿三爷根本没有给陈映晚拒绝的机会,说完话便兀自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朝陈映晚挑眉一笑。 “陈掌柜,后日见。” 第173章 不容拒绝 佑景连忙说道:“娘亲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很好奇,不知道娘亲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提到过生辰。” “我……我也想让娘亲开心一下。” “其实也没什么。”陈映晚状似不在意地移开视线,声音却难掩落寞。 “我的生辰没什么可提的,四月下旬,在……我娘的忌日后一天。” 佑景呆住了。 也就是说,外祖母是在娘亲生辰的前一日……去世了。 难怪娘亲从来没有提过生辰。 对于娘亲来说,这是永远的痛苦,更别提是在忌日的后一天,娘亲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呢? “对不起……” 佑景低下头,声音哽咽。 陈映晚忙托起他的脸,却见他已然满脸泪水。 “我不知道……娘亲,我不该问这个的。” “没什么,都过去了。”陈映晚笑着捏捏他的脸蛋。 “我们都要往前看,不是吗?” 陈映晚想,即使她现在还没有办法走出娘亲去世的阴影,但总有一天她会走出来的。 一定会的。 她给自己一些时间缅怀过去,但人总要往前看。 佑景重重地点头,眼含期盼地望着娘亲:“如果娘亲想要过生辰了,可以告诉我吗?” “当然可以。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第一个告诉佑景的。” 院试定在八月份。 佑景还有很多时间准备。 在这个过程中,佑景成功通过了【主线任务二(7):晋级六年级】的任务。 任务奖励是200积分+自选奖励一份。 上次的自选奖励,陈映晚选择了延后,这次的奖励也同样延后,等到日后应急用。 而这个“延迟”的选项也是通过系统升级得到的新功能。 总的来说,当年给系统升级的积分没有白花。 佑景成功晋级六年级后,陈映晚对佑景的实力更有信心了。 系统说过只要晋级五年级就可以稳过童生试,现在佑景到了六年级,肯定更加稳妥。 而由宿三爷主考的府试也过了,似乎再也没有什么阻碍,只要再通过八月份的院试,佑景就能成为秀才,往前迈进了一大步。 这段时间陈映晚把酒楼外面的小摊子置办好了,专门给姜秋卖绣品用。 瑾哥儿渐渐长大,不必成天由姜秋照看着,于是姜秋就把瑾哥儿放在家让张秀才带,自己则每天来到小摊子这儿卖绣品。 有人卖货总比没人卖货挣得更多。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姜秋收获到的也不仅仅是银子,还有渐渐改变的性格。 现在的姜秋早就不是之前动不动就会脸红害羞,说不出话的她了。 姜秋可以挥着自己绣的手绢叫卖,还能拉住来来往往的小姑娘们让她们来摊子上看绣品,甚至还会讨价还价了。 这样的改变着实让人感慨。 这天陈映晚和佑景从侯府来到酒楼,路过摊子,朝姜秋点点头打招呼。 姜秋却神色一动,连忙冲过来拉住了两人。 “秋姐,怎么了?” 姜秋带他们远离了酒楼大门,这才小声道:“刚才有人来找你。” “什么人?” “我不知道,看起来不像善茬,为首那人一脸温和谦逊的笑模样,但我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且他们身上的面料都贵得吓死人。” “刚才他们站在酒楼门口,开口就说要找掌柜的,柳婶说你没在,他就进酒楼等着了。” ……会是谁呢? 如果是惠王,应该不会选择在这里跟她见面才对。 而且她似乎听说惠王前几天已经离开怀州了。 可是除了惠王,谁还能符合姜秋所描述的模样呢? 陈映晚沉默片刻,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身影,她猛地抬起头了,看向二楼窗边——那里坐着一个笑眯眯的男人,他捋着胡须,不动声色,却给人一种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 ……还是不想放过她和佑景吗? 宿三爷。 “哎呀,我可是等了陈掌柜许久啊。” 陈映晚一上到二楼,就见宿三爷满眼虚伪笑意地迎了上来。 “我竟不知道宿三爷大驾光临。”陈映晚刻意惶恐地低下头。 “掌柜的既然不在侯府,何必如此拘谨,现在我不是知府,你也不是侯府的家人,咱们不过是食客与掌柜的关系,不如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陈映晚没有说不的权力,两人在桌子两旁坐下。 即使宿三爷表现得再友好,周围的带刀侍从依旧虎视眈眈地盯着陈映晚,仿佛只要她稍微做出不合适的举动,就会被当场砍下脑袋。 “说起来,陈掌柜真是厉害,竟然能在短短两年将一个小吃摊经营成二层酒楼……宿某实在佩服。” “不过是勉强维持生计罢了,宿三爷过奖。” 宿三爷皮笑肉不笑:“我实在好奇,以你现在的身家,何必在侯府继续做厨娘?何必成天油烟绕身,浑身上下一股子奴才味?” 陈映晚垂眸:“侯府……对我有恩。” “有恩?什么恩?” 陈映晚心中暗骂,却抬手擦了擦眼角。 “曾经对我的父亲有恩,那就是对我有恩了。” 宿三爷问她什么恩情,恐怕是调查过她,但她若说是陈越有关的恩情……宿三爷手再长也查不到几十年前? 宿三爷果然露出一丝没有得逞的不满。 “我想陈掌柜应当也是性情中人,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当然,我知道之前我家侄儿对陈掌柜出言不逊,但想必掌柜早就原谅他了?” “宿三爷您这是说的哪里话?之前那件事只是小打小闹,我不曾记心里的。” “那就好。” 宿三爷眯了眯眼,盯着陈映晚的眼睛:“既然这样,想必陈掌柜也不会拒绝我的邀约?” “后日午时,陈掌柜来宿府做客如何?” “……” 陈映晚一顿。 不等她想办法回绝,又听到他继续说:“把令郎也带上,府试时我曾看过他的考卷,真不愧是两试榜首啊。” “我得让家里那些小的都跟令郎学一学,不能总跟我那侄儿一样不学无术……您说对?” 宿三爷根本没有给陈映晚拒绝的机会,说完话便兀自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领,又朝陈映晚挑眉一笑。 “陈掌柜,后日见。” 第174章 答应 陈映晚第二天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陆殷辞。 眼下她也只能跟陆殷辞商量对策。 “府试已过,宿三爷还能威胁到我和佑景吗?” 陆殷辞沉吟片刻,想起了什么:“院试大抵由怀州同知主考,而怀州同知……” 恐怕和宿三爷脱不开关系。 现在惠王离开怀州,没有人再能保住佑景。 即使佑景有可能是惠王的儿子又怎么样?强龙难压地头蛇。 惠王在,尚可给他三分薄面。 惠王不在……就说是佑景考试失利,惠王知道了又待如何? “那,奴婢是一定要带着佑景去了。”陈映晚紧咬下唇。 不去,佑景恐怕过不了院试。 去的话……定是一场鸿门宴。 宿三爷到底想要什么?惠王已经被宿家拉拢过去了,镇北侯府对宿家也不算威胁了,陈映晚是得罪过宿家,可宿三爷怎么可能因为那点小事大费周章为她和佑景摆一场鸿门宴? 越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陈映晚就越发担忧。 陆殷辞在她愣神的时候走到了她面前,将手里的帕子递到了她眼前。 陈映晚猛然回过神,不明白地看向陆殷辞:“大少爷……” “你嘴唇出血了。”陆殷辞神色深邃地望着她。 陈映晚连忙摸了一下唇角,果然指尖一抹殷红。 她思考时没控制住力道,竟然将嘴唇咬出血了。 “奴婢有帕子,多谢大少爷。”陈映晚连忙抽出自己的帕子擦血。 陆殷辞动作顿住,慢慢放下了手。 “你很怕他?” “您是指宿三爷?”陈映晚无奈一笑,“怎么能不怕,毕竟他那样的人物,只要想的话,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我和佑景这种小蚂蚁。” 陆殷辞心说,佑景可不算什么小蚂蚁,真正有危险的只会是陈映晚。 哪怕宿三爷真的要把主意打到佑景身上,现在有了惠王的关系,宿三爷是绝对不会杀佑景的。 甚至倘若宿三爷想跟惠王关系更近的话,还会比侯府更认真地保护佑景。 但陈映晚,只是个空有名分的养母。 就像陆殷辞一开始想的那样,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换掉陈映晚这个养母。 只是……陆殷辞如今不愿罢了。 甚至在惠王面前,他还隐晦地夸过陈映晚把佑景照顾得很好。 而除了他,现在还有谁能护住陈映晚呢? “你打算怎么办?”陆殷辞缓声问道。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他既然邀约,就没给我拒绝的余地。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不如就去。” “我不信他能真的杀了我。” 倘若宿三爷真的要杀她,她还有随身空间和系统。 上次系统跟她说过什么“火药”,就像烟花一样会炸开。 实在不行她就用自选奖励兑换火药,关键时刻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大不了就逃出宿府,她们一家人浪迹天涯。 总不至于丢掉性命。 “如果宿三爷就想杀你呢?” 陆殷辞问。 陈映晚当然不能说自己有系统。 她思索片刻,如果自己没有系统的话,面临这个问题…… 半晌,她抬头认真道:“如果宿三爷真的要杀了我,我是逃不过的。怀州就这么大,我两条腿跑不过几百个追兵。那就让他杀好了。” 陆殷辞挑眉看她:“这么轻易赴死?”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女。而且我相信只要佑景还活着,他会替我报仇的。” 陈映晚顿了顿,又扬起笑容:“当然,我也不是一心赴死,如果能苟活,我还是很愿意试一试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保全性命以待来日,一切的前提都是还有命可活。 陆殷辞轻笑一声。 陈映晚眨了眨眼:“大少爷有心情笑,看来奴婢不是一定会死?” “大少爷心里有对策了?” “没有。”陆殷辞温和地击碎了陈映晚的幻想。 “不过……我陪你去。” 陈映晚一愣。 “您陪奴婢去?这、这行吗?” 陆殷辞也不勉强,转动轮椅就要走:“不行就罢了,反正我出门一趟也不容易,能在家自然好。” “至于你……”陆殷辞眯眼瞥了她一眼,“就等死。” 陈映晚顿时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别!” 陈映晚当机立断按住了陆殷辞的轮椅,“大少爷宅心仁厚,奴婢永生难忘少爷的大恩大德,往后一定当牛做马地回报大少爷!” “空口白牙,鬼才会信你。” 陆殷辞背对着陈映晚,声音淡漠,却止不住唇角的笑意。 陈映晚:“那大少爷怎么才会信?” 陆殷辞缓声道:“如果我这次陪你一起去,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陈映晚笑:“大少爷有什么事是需要奴婢做的?您可是少爷……” “你只说愿不愿意就好。”陆殷辞打断她的话,有些咬牙的意味。 他很少会对人说出带着恳求这种话。 就像陈映晚说的那样,他是陆府大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有什么事是需要一个下人答应的呢?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任何事,在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偏偏,他就是无法左右陈映晚。 或者说,他无法左右自己的感情。 从开始到现在,他和陈映晚之间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感觉得到自己渐渐被改变。 总会用到的……陆殷辞隐隐有种感觉,总有一天,他会在陈映晚面前失去最后的尊严。 他不希望那一天到来,但也不得不为那一天做着准备。 “好,奴婢答应您。” 陈映晚认真回答,“只要奴婢能活过这一次,就答应您一件事。” “不过奴婢得提前说好,摘星星摘月亮这种事,奴婢是办不到的。” 陆殷辞扯了扯嘴角,方才还有些不安的情绪瞬间被陈映晚的话冲散。 这个人……总是能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谁会要她摘月亮啊…… 他只是……有一些再平凡不过的请求罢了。 第174章 答应 陈映晚第二天就将这件事告诉了陆殷辞。 眼下她也只能跟陆殷辞商量对策。 “府试已过,宿三爷还能威胁到我和佑景吗?” 陆殷辞沉吟片刻,想起了什么:“院试大抵由怀州同知主考,而怀州同知……” 恐怕和宿三爷脱不开关系。 现在惠王离开怀州,没有人再能保住佑景。 即使佑景有可能是惠王的儿子又怎么样?强龙难压地头蛇。 惠王在,尚可给他三分薄面。 惠王不在……就说是佑景考试失利,惠王知道了又待如何? “那,奴婢是一定要带着佑景去了。”陈映晚紧咬下唇。 不去,佑景恐怕过不了院试。 去的话……定是一场鸿门宴。 宿三爷到底想要什么?惠王已经被宿家拉拢过去了,镇北侯府对宿家也不算威胁了,陈映晚是得罪过宿家,可宿三爷怎么可能因为那点小事大费周章为她和佑景摆一场鸿门宴? 越是无法理解对方的想法,陈映晚就越发担忧。 陆殷辞在她愣神的时候走到了她面前,将手里的帕子递到了她眼前。 陈映晚猛然回过神,不明白地看向陆殷辞:“大少爷……” “你嘴唇出血了。”陆殷辞神色深邃地望着她。 陈映晚连忙摸了一下唇角,果然指尖一抹殷红。 她思考时没控制住力道,竟然将嘴唇咬出血了。 “奴婢有帕子,多谢大少爷。”陈映晚连忙抽出自己的帕子擦血。 陆殷辞动作顿住,慢慢放下了手。 “你很怕他?” “您是指宿三爷?”陈映晚无奈一笑,“怎么能不怕,毕竟他那样的人物,只要想的话,动动手指就能碾死我和佑景这种小蚂蚁。” 陆殷辞心说,佑景可不算什么小蚂蚁,真正有危险的只会是陈映晚。 哪怕宿三爷真的要把主意打到佑景身上,现在有了惠王的关系,宿三爷是绝对不会杀佑景的。 甚至倘若宿三爷想跟惠王关系更近的话,还会比侯府更认真地保护佑景。 但陈映晚,只是个空有名分的养母。 就像陆殷辞一开始想的那样,只要他们愿意,随时可以换掉陈映晚这个养母。 只是……陆殷辞如今不愿罢了。 甚至在惠王面前,他还隐晦地夸过陈映晚把佑景照顾得很好。 而除了他,现在还有谁能护住陈映晚呢? “你打算怎么办?”陆殷辞缓声问道。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他既然邀约,就没给我拒绝的余地。我没有别的路可走,不如就去。” “我不信他能真的杀了我。” 倘若宿三爷真的要杀她,她还有随身空间和系统。 上次系统跟她说过什么“火药”,就像烟花一样会炸开。 实在不行她就用自选奖励兑换火药,关键时刻自保应该不成问题。 大不了就逃出宿府,她们一家人浪迹天涯。 总不至于丢掉性命。 “如果宿三爷就想杀你呢?” 陆殷辞问。 陈映晚当然不能说自己有系统。 她思索片刻,如果自己没有系统的话,面临这个问题…… 半晌,她抬头认真道:“如果宿三爷真的要杀了我,我是逃不过的。怀州就这么大,我两条腿跑不过几百个追兵。那就让他杀好了。” 陆殷辞挑眉看她:“这么轻易赴死?”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女。而且我相信只要佑景还活着,他会替我报仇的。” 陈映晚顿了顿,又扬起笑容:“当然,我也不是一心赴死,如果能苟活,我还是很愿意试一试的。” 好死不如赖活着,保全性命以待来日,一切的前提都是还有命可活。 陆殷辞轻笑一声。 陈映晚眨了眨眼:“大少爷有心情笑,看来奴婢不是一定会死?” “大少爷心里有对策了?” “没有。”陆殷辞温和地击碎了陈映晚的幻想。 “不过……我陪你去。” 陈映晚一愣。 “您陪奴婢去?这、这行吗?” 陆殷辞也不勉强,转动轮椅就要走:“不行就罢了,反正我出门一趟也不容易,能在家自然好。” “至于你……”陆殷辞眯眼瞥了她一眼,“就等死。” 陈映晚顿时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别!” 陈映晚当机立断按住了陆殷辞的轮椅,“大少爷宅心仁厚,奴婢永生难忘少爷的大恩大德,往后一定当牛做马地回报大少爷!” “空口白牙,鬼才会信你。” 陆殷辞背对着陈映晚,声音淡漠,却止不住唇角的笑意。 陈映晚:“那大少爷怎么才会信?” 陆殷辞缓声道:“如果我这次陪你一起去,你就答应我一件事。” 陈映晚笑:“大少爷有什么事是需要奴婢做的?您可是少爷……” “你只说愿不愿意就好。”陆殷辞打断她的话,有些咬牙的意味。 他很少会对人说出带着恳求这种话。 就像陈映晚说的那样,他是陆府大少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有什么事是需要一个下人答应的呢? 只要他想,他可以做任何事,在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偏偏,他就是无法左右陈映晚。 或者说,他无法左右自己的感情。 从开始到现在,他和陈映晚之间已经有太多的事情超出了他的控制。 他感觉得到自己渐渐被改变。 总会用到的……陆殷辞隐隐有种感觉,总有一天,他会在陈映晚面前失去最后的尊严。 他不希望那一天到来,但也不得不为那一天做着准备。 “好,奴婢答应您。” 陈映晚认真回答,“只要奴婢能活过这一次,就答应您一件事。” “不过奴婢得提前说好,摘星星摘月亮这种事,奴婢是办不到的。” 陆殷辞扯了扯嘴角,方才还有些不安的情绪瞬间被陈映晚的话冲散。 这个人……总是能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 谁会要她摘月亮啊…… 他只是……有一些再平凡不过的请求罢了。 第175章 鸿门宴 第二日午时,陆府的马车停在了宿府大门口。 管家远远的看到陆家的马车朝这边驶来,第一时间去告诉了宿三爷。 当一行人从马车走下来时,宿三爷已经等在门口了。 宿三爷似笑非笑,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但却是连声寒暄地迎了上来。 “辞哥儿怎么也没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掌柜不敢一个人带孩子来呢。” 陆殷辞笑容淡淡:“昨晚偶然听说陈映晚受宿三爷邀约,本没想跟着一起来,谁知道今早格外有精神,便想着出来透透气。” “宿三爷不欢迎我?” 宿三爷大笑几声:“辞哥儿说的哪里话?你陆大少爷来做客,寒舍蓬荜生辉啊。” 陈映晚看了眼身旁的佑景,后者立刻上前拱手行礼:“见过宿大人。” 宿三爷眉目慈爱:“快进。” 几人心照不宣,跟着宿三爷一路进了宿府,来到宴客厅。 此时厅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多是和宿府交好的几家,还有宿二爷、宿荣等等宿家的人。 宿荣坐在父亲右手边,抬头快速地看了陈映晚和陆殷辞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上次以后,宿荣似乎真的学乖了不少,看着也消沉许多。 宿家给陈映晚留的位置有些靠上了,在满屋官宦的情况下,宿三爷此举未免把陈映晚抬得太高。 不过这次陆殷辞和她一起来,在这个位置坐下也就没那么如坐针毡了。 下人很快给陆殷辞搬来了席位,放到了陈映晚的左手边。 陈映晚则和佑景共席位。 所有人的眼睛都时不时地往三人身上瞟,陈映晚顶着众人的审视,面无波澜地端坐在位子上。 至此,三人都还不知道宿三爷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直到宿三爷说过场面话,开始一一介绍起屋内的客人们。 如陈映晚所料,这屋子里不是富贵人家便是官宦子弟。 介绍到陈映晚,则格外突兀。 “这是陈记酒楼的陈掌柜,也算是后起之秀啊——听说她在村里种了什么辣椒,很受百姓喜爱。” 下面立刻有人接话:“我倒是有幸尝过一次,的确不同其他店的口味,又麻又辣,属实好吃,不愧是陈掌柜啊。” “而且似乎听说有什么绝不外传的秘方呢。” 听着这些并不走心的恭维,陈映晚更加一头雾水。 宿三爷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了陆殷辞:“不知道陆大少爷有没有尝试过陈掌柜的‘独家食谱’?” 这话问得不大对劲。 在场都是宿三爷的亲信,自然也知道陈映晚如今既是掌柜又是侯府的厨娘,更知道陈映晚和陆殷辞之间的暧昧关系。 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听起来那么简单。 接下来众人的话,更印证了陈映晚的猜想。 “陆大少爷和陈掌柜走得那样近,想来肯定是见识过我等没见识过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不怀好意地窃笑着。 “陈掌柜姿色不俗,虽然带个孩子,但能在侯府与市井酒楼之间周旋,足以料想——陈掌柜待人接物之道,非常人所能。” 即使是七岁的佑景,此时也听明白了众人在编排娘亲——能有如今的成就是以色待人的结果。 佑景攥紧了拳头,眼神一一在开口的几人脸上掠过,似乎要牢牢记住他们的长相。 陈映晚却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佑景的拳头,低下头对视时,她眼里漾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 想要编排一个女人,再容易不过。 最低级的不过是编造女人和男人之间的风流韵事,毁名声砸牌坊。 可惜这样的话,她上辈子都听腻了。 一个无人可倚仗的妙龄女子突然要养一个三岁的孩子,即使她捂住耳朵,那些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流言蜚语也会从指缝里钻进她的脑袋。 陈映晚自然也伤心过,但她若真的会被这些流言中伤,那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名声有什么要紧的? 陈映晚轻易就能看穿他们虚张声势的脸皮底下,是怎么样一副兵荒马乱。 只是一个女人很小的成功,就足以让他们感到惊慌,想尽办法打压她,试图让她愧疚难当,恨不得把所有的成就和机会立刻拱手让给他们。 可惜这种事,连姜秋都看透了。 今日的姜秋能站在摊位上叫卖自己的手帕,便是意识到了所谓的“女人之好名声”没有任何意义。 唯有更高的成就,更多攥在手里的银子,才是女人真正需要的。 姜秋都看透了,更不必提陈映晚。 然而下一瞬,身边却传来酒杯落地的破碎声。 陈映晚扭头看过去,只见陆殷辞面无表情,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昭示着他的不满。 众人的声音静止了几瞬。 “……哈哈,看来陆大少爷是怜香惜玉了。” 对面有人想要打圆场。 陆殷辞的视线却移了过去,他微微抬起下颌,语气冰凉: “孙二爷很喜欢谈论这些啊。” 孙二爷干笑两声,又看了看两旁:“男人嘛,聚在一起不就是说说女人、聊聊风流韵事吗?” “哦?是吗?前不久我也听闻一件风流韵事,不如说出来同大家乐一乐?” 孙二爷咽了口唾沫,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不等他拒绝,陆殷辞就已经开口了。 “孙二爷前些日子去花楼花光了银子,被扣在那儿。令尊似乎有些生气,没派人去赎,最后孙二爷把祖传的玉扳指拿出来抵账,衣服差点被人扒个精光——果然有够风流啊。” 孙二爷脸一黑,连忙去看宿三爷的表情。 因为这件事,他丢了好大的面子,宿三爷差点因此将他踢出局,他回家在祠堂跪了四天,他爹才肯替他跟宿三爷求情,继续带着他。 现在又被陆殷辞提起来…… 孙二爷咬了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博回脸面,却又听陆殷辞笑道:“供大家一乐罢了,孙二爷不会真的生气?” 第175章 鸿门宴 第二日午时,陆府的马车停在了宿府大门口。 管家远远的看到陆家的马车朝这边驶来,第一时间去告诉了宿三爷。 当一行人从马车走下来时,宿三爷已经等在门口了。 宿三爷似笑非笑,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但却是连声寒暄地迎了上来。 “辞哥儿怎么也没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瞧瞧,不知道的还以为陈掌柜不敢一个人带孩子来呢。” 陆殷辞笑容淡淡:“昨晚偶然听说陈映晚受宿三爷邀约,本没想跟着一起来,谁知道今早格外有精神,便想着出来透透气。” “宿三爷不欢迎我?” 宿三爷大笑几声:“辞哥儿说的哪里话?你陆大少爷来做客,寒舍蓬荜生辉啊。” 陈映晚看了眼身旁的佑景,后者立刻上前拱手行礼:“见过宿大人。” 宿三爷眉目慈爱:“快进。” 几人心照不宣,跟着宿三爷一路进了宿府,来到宴客厅。 此时厅内已经坐了不少人,多是和宿府交好的几家,还有宿二爷、宿荣等等宿家的人。 宿荣坐在父亲右手边,抬头快速地看了陈映晚和陆殷辞一眼,又重新低下了头。 上次以后,宿荣似乎真的学乖了不少,看着也消沉许多。 宿家给陈映晚留的位置有些靠上了,在满屋官宦的情况下,宿三爷此举未免把陈映晚抬得太高。 不过这次陆殷辞和她一起来,在这个位置坐下也就没那么如坐针毡了。 下人很快给陆殷辞搬来了席位,放到了陈映晚的左手边。 陈映晚则和佑景共席位。 所有人的眼睛都时不时地往三人身上瞟,陈映晚顶着众人的审视,面无波澜地端坐在位子上。 至此,三人都还不知道宿三爷此举到底意欲何为。 直到宿三爷说过场面话,开始一一介绍起屋内的客人们。 如陈映晚所料,这屋子里不是富贵人家便是官宦子弟。 介绍到陈映晚,则格外突兀。 “这是陈记酒楼的陈掌柜,也算是后起之秀啊——听说她在村里种了什么辣椒,很受百姓喜爱。” 下面立刻有人接话:“我倒是有幸尝过一次,的确不同其他店的口味,又麻又辣,属实好吃,不愧是陈掌柜啊。” “而且似乎听说有什么绝不外传的秘方呢。” 听着这些并不走心的恭维,陈映晚更加一头雾水。 宿三爷突然话锋一转,看向了陆殷辞:“不知道陆大少爷有没有尝试过陈掌柜的‘独家食谱’?” 这话问得不大对劲。 在场都是宿三爷的亲信,自然也知道陈映晚如今既是掌柜又是侯府的厨娘,更知道陈映晚和陆殷辞之间的暧昧关系。 这话怎么都不像是听起来那么简单。 接下来众人的话,更印证了陈映晚的猜想。 “陆大少爷和陈掌柜走得那样近,想来肯定是见识过我等没见识过的啊。” 此话一出,众人不怀好意地窃笑着。 “陈掌柜姿色不俗,虽然带个孩子,但能在侯府与市井酒楼之间周旋,足以料想——陈掌柜待人接物之道,非常人所能。” 即使是七岁的佑景,此时也听明白了众人在编排娘亲——能有如今的成就是以色待人的结果。 佑景攥紧了拳头,眼神一一在开口的几人脸上掠过,似乎要牢牢记住他们的长相。 陈映晚却用温暖的掌心包裹住了佑景的拳头,低下头对视时,她眼里漾开一丝云淡风轻的笑意。 想要编排一个女人,再容易不过。 最低级的不过是编造女人和男人之间的风流韵事,毁名声砸牌坊。 可惜这样的话,她上辈子都听腻了。 一个无人可倚仗的妙龄女子突然要养一个三岁的孩子,即使她捂住耳朵,那些要多难听有多难听的流言蜚语也会从指缝里钻进她的脑袋。 陈映晚自然也伤心过,但她若真的会被这些流言中伤,那她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名声有什么要紧的? 陈映晚轻易就能看穿他们虚张声势的脸皮底下,是怎么样一副兵荒马乱。 只是一个女人很小的成功,就足以让他们感到惊慌,想尽办法打压她,试图让她愧疚难当,恨不得把所有的成就和机会立刻拱手让给他们。 可惜这种事,连姜秋都看透了。 今日的姜秋能站在摊位上叫卖自己的手帕,便是意识到了所谓的“女人之好名声”没有任何意义。 唯有更高的成就,更多攥在手里的银子,才是女人真正需要的。 姜秋都看透了,更不必提陈映晚。 然而下一瞬,身边却传来酒杯落地的破碎声。 陈映晚扭头看过去,只见陆殷辞面无表情,只有一双黑沉沉的眸子昭示着他的不满。 众人的声音静止了几瞬。 “……哈哈,看来陆大少爷是怜香惜玉了。” 对面有人想要打圆场。 陆殷辞的视线却移了过去,他微微抬起下颌,语气冰凉: “孙二爷很喜欢谈论这些啊。” 孙二爷干笑两声,又看了看两旁:“男人嘛,聚在一起不就是说说女人、聊聊风流韵事吗?” “哦?是吗?前不久我也听闻一件风流韵事,不如说出来同大家乐一乐?” 孙二爷咽了口唾沫,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不等他拒绝,陆殷辞就已经开口了。 “孙二爷前些日子去花楼花光了银子,被扣在那儿。令尊似乎有些生气,没派人去赎,最后孙二爷把祖传的玉扳指拿出来抵账,衣服差点被人扒个精光——果然有够风流啊。” 孙二爷脸一黑,连忙去看宿三爷的表情。 因为这件事,他丢了好大的面子,宿三爷差点因此将他踢出局,他回家在祠堂跪了四天,他爹才肯替他跟宿三爷求情,继续带着他。 现在又被陆殷辞提起来…… 孙二爷咬了咬牙,想要说些什么博回脸面,却又听陆殷辞笑道:“供大家一乐罢了,孙二爷不会真的生气?” 第176章 圈套 “……” 孙二爷迅速地看了一眼宿三爷的眼神,咬着牙低头。 “自然……不会。” “那就好。” 陆殷辞端起酒杯朝孙二爷举了举,孙二爷同样抬起杯子,陆殷辞却放下了酒杯。 “……” 孙二爷有些崩溃地闭上眼睛,却依旧不敢发作。 宿三爷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却笑道:“看来陆大少爷对陈掌柜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不知道陈记酒楼和辣椒生意,陆大少爷可有涉足?” 陆殷辞:“这些都是陈映晚自己做成的,和我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我每天有很多事要做,不会对未签卖身契的奴才生活有过分的干涉……至少侯府是这样。” 宿三爷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担心了。” 陆殷辞神色一滞,略带探究地看向宿三爷。 下一瞬,宿三爷望向陈映晚笑道:“陈掌柜,宿某有意和您合伙做生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之前我还担心这酒楼和辣椒都是侯府的生意,如今听了陆大少爷的话,我总算是放心了。” 陈映晚骤然捏紧了衣角。 原来宿三爷的意图在这儿。 宿三爷想要陈记酒楼的生意……还有辣椒。 这场鸿门宴,只是为了给陈映晚一个下马威,让陈映晚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过说起来,陈映晚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呢? 宿三爷左手边坐着的,不就是怀州同知、下个月院试的主考官吗?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缓声笑道:“原来宿三爷想要辣椒生意。” 宿三爷叹气道:“我倒是也不缺钱,只是身为怀州知府,我理应为怀州子民做些什么事。” “陈掌柜的生意不错,可惜有些故步自封了。若能扩大辣椒种植,日后将辣椒卖往其他州府,一定能带领着怀州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说着,宿三爷笑了一下。 “陈掌柜虽是女流之辈,但我听说陈掌柜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应当也是理解我这父母官的想法。” “更不必提……令郎还有科举做官的想法,倘若陈掌柜能以身作则,想必令郎日后一定能做一名两袖清风、为民着想的好官。” 陈映晚垂眸无声。 她知道,宿三爷在用佑景的前途要挟她。 要么交出辣椒和配方。 要么放弃佑景的前程。 面对宿三爷的要求,倘若陈映晚说出一个“不”字,下个月的院试佑景十有八九是不会通过的。 陆殷辞也听出了宿三爷的话中之意。 他面上不显,却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中计了。 宿三爷原本不确定陆殷辞对陈映晚的感情到底怎样。 但从陆殷辞陪陈映晚赴宴的一刻起,宿三爷心里就有了较量。 众人对陈映晚的诋毁编排,正是引陆殷辞表露情绪。 当宿三爷问出两人的关系,为了维护陈映晚,他自然会跟陈映晚撇清关系,表示陆府和酒楼没有利益牵扯。 这就是宿三爷的圈套。 让他主动放弃生意以及陈映晚本可以利用的侯府背景。 现在他若再推翻自己之前的说法,那就是和宿家抢生意,前面他为陈映晚的辩解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小瞧宿三爷了。 或许说,他根本没想过宿三爷会有这个目的。 毕竟宿三爷家财万贯,不可能对一个小小的酒楼产生兴趣。 实际上也是如此。 但陆殷辞忘了,宿三爷这么做的愿意并不是挣钱,而是为了削弱陈映晚的力量、最后让陈映晚不得不和宿府扯上关系。 因为陈映晚就代表着佑景。 而佑景则代表着惠王。 将陈映晚和佑景拉拢在手,就能和惠王更进一步——若是日后宿三爷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惠王手里,有佑景这张底牌,惠王也会犹豫再三。 宿三爷…… 陆殷辞咬了咬牙,想去看陈映晚的反应,却忽然有些不敢看。 他本想着有自己在,宿三爷绝不敢对陈映晚下手。 可他实在轻敌,就这么中了宿三爷的圈套。 他以为除了自己以外,没人会把陈映晚看得那样重要……是他失算了。 “宿三爷说得有道理。” 陈映晚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不过我猜,您作为一个清官好官,真正想要的不是挣钱,而是您后面所说的、借辣椒的生意为怀州百姓谋利。” 宿三爷笑道:“那是自然。” 陈映晚:“那么您说的,也正是我许久以来想做的事。” 宿三爷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陈映晚不卑不亢道:“您说要扩大辣椒生意,这正是我现在努力在做的。” “辣椒能种多少,取决于它的种子。” “可我手里只有这么多种子,在保持酒楼的经营下,我已经尽可能地留种、扩大种植范围。从原本的一亩地到现在的四亩地,这是一年内的成果。” “而同样,我们柳湾村的村民也因此得到了谋生的活计。” “我想,宿三爷身为怀州的父母官,也是柳湾村的父母官,您不可能只是想要将怀州的某一个村子发展得很好?对您来说,怀州的任何一个村子都是一样的。” “……” 宿三爷听出了陈映晚的话中之意,他笑了笑:“话是如此,可按陈掌柜的意思,这辣椒只能在你们柳湾村种了?这对于其他地方是不是有些不大公正?” “公正……”陈映晚扯了扯嘴角。 “在我开始种植辣椒之前,柳湾村也是无人问津的,陆大少爷曾经去过柳湾村,自然知道那是怎么样一个穷乡僻壤,我想整个怀州都不会有几个村子像柳湾村一样需要扶持发展了。” “如果您仅仅是为了公正,就要剥夺柳湾村的发展机会,而把这个机会让给您主持公正的其他村子,那对于柳湾村呢?它的公正又在哪儿呢?” “……” 宿三爷低低地笑了:“陈掌柜这话可算是诡辩?” 陈映晚:“您只问了我的想法,我也说了我的想法,至于采不采纳,这是您的事。” “我只想为我的家乡做出一点贡献,我想这是人之常情,宿三爷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酒楼生意,因为辣椒的存量不多,所以想要开分店的计划并不容易施展。您身为知府高瞻远瞩没错,但若和铜臭扯上关系,或许还是我们这种‘锱铢必较’的商人最看得清脚下的路。” 第176章 圈套 “……” 孙二爷迅速地看了一眼宿三爷的眼神,咬着牙低头。 “自然……不会。” “那就好。” 陆殷辞端起酒杯朝孙二爷举了举,孙二爷同样抬起杯子,陆殷辞却放下了酒杯。 “……” 孙二爷有些崩溃地闭上眼睛,却依旧不敢发作。 宿三爷坐在主位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却笑道:“看来陆大少爷对陈掌柜果然是与众不同的。” “不知道陈记酒楼和辣椒生意,陆大少爷可有涉足?” 陆殷辞:“这些都是陈映晚自己做成的,和我没有关系。” 他顿了顿,又意有所指道:“我每天有很多事要做,不会对未签卖身契的奴才生活有过分的干涉……至少侯府是这样。” 宿三爷笑了:“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担心了。” 陆殷辞神色一滞,略带探究地看向宿三爷。 下一瞬,宿三爷望向陈映晚笑道:“陈掌柜,宿某有意和您合伙做生意,不知您意下如何?” “之前我还担心这酒楼和辣椒都是侯府的生意,如今听了陆大少爷的话,我总算是放心了。” 陈映晚骤然捏紧了衣角。 原来宿三爷的意图在这儿。 宿三爷想要陈记酒楼的生意……还有辣椒。 这场鸿门宴,只是为了给陈映晚一个下马威,让陈映晚不同意也得同意。 不过说起来,陈映晚有什么资格不同意呢? 宿三爷左手边坐着的,不就是怀州同知、下个月院试的主考官吗? 陈映晚深吸一口气,缓声笑道:“原来宿三爷想要辣椒生意。” 宿三爷叹气道:“我倒是也不缺钱,只是身为怀州知府,我理应为怀州子民做些什么事。” “陈掌柜的生意不错,可惜有些故步自封了。若能扩大辣椒种植,日后将辣椒卖往其他州府,一定能带领着怀州子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说着,宿三爷笑了一下。 “陈掌柜虽是女流之辈,但我听说陈掌柜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应当也是理解我这父母官的想法。” “更不必提……令郎还有科举做官的想法,倘若陈掌柜能以身作则,想必令郎日后一定能做一名两袖清风、为民着想的好官。” 陈映晚垂眸无声。 她知道,宿三爷在用佑景的前途要挟她。 要么交出辣椒和配方。 要么放弃佑景的前程。 面对宿三爷的要求,倘若陈映晚说出一个“不”字,下个月的院试佑景十有八九是不会通过的。 陆殷辞也听出了宿三爷的话中之意。 他面上不显,却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中计了。 宿三爷原本不确定陆殷辞对陈映晚的感情到底怎样。 但从陆殷辞陪陈映晚赴宴的一刻起,宿三爷心里就有了较量。 众人对陈映晚的诋毁编排,正是引陆殷辞表露情绪。 当宿三爷问出两人的关系,为了维护陈映晚,他自然会跟陈映晚撇清关系,表示陆府和酒楼没有利益牵扯。 这就是宿三爷的圈套。 让他主动放弃生意以及陈映晚本可以利用的侯府背景。 现在他若再推翻自己之前的说法,那就是和宿家抢生意,前面他为陈映晚的辩解也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小瞧宿三爷了。 或许说,他根本没想过宿三爷会有这个目的。 毕竟宿三爷家财万贯,不可能对一个小小的酒楼产生兴趣。 实际上也是如此。 但陆殷辞忘了,宿三爷这么做的愿意并不是挣钱,而是为了削弱陈映晚的力量、最后让陈映晚不得不和宿府扯上关系。 因为陈映晚就代表着佑景。 而佑景则代表着惠王。 将陈映晚和佑景拉拢在手,就能和惠王更进一步——若是日后宿三爷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惠王手里,有佑景这张底牌,惠王也会犹豫再三。 宿三爷…… 陆殷辞咬了咬牙,想去看陈映晚的反应,却忽然有些不敢看。 他本想着有自己在,宿三爷绝不敢对陈映晚下手。 可他实在轻敌,就这么中了宿三爷的圈套。 他以为除了自己以外,没人会把陈映晚看得那样重要……是他失算了。 “宿三爷说得有道理。” 陈映晚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不过我猜,您作为一个清官好官,真正想要的不是挣钱,而是您后面所说的、借辣椒的生意为怀州百姓谋利。” 宿三爷笑道:“那是自然。” 陈映晚:“那么您说的,也正是我许久以来想做的事。” 宿三爷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哦?怎么说?” 陈映晚不卑不亢道:“您说要扩大辣椒生意,这正是我现在努力在做的。” “辣椒能种多少,取决于它的种子。” “可我手里只有这么多种子,在保持酒楼的经营下,我已经尽可能地留种、扩大种植范围。从原本的一亩地到现在的四亩地,这是一年内的成果。” “而同样,我们柳湾村的村民也因此得到了谋生的活计。” “我想,宿三爷身为怀州的父母官,也是柳湾村的父母官,您不可能只是想要将怀州的某一个村子发展得很好?对您来说,怀州的任何一个村子都是一样的。” “……” 宿三爷听出了陈映晚的话中之意,他笑了笑:“话是如此,可按陈掌柜的意思,这辣椒只能在你们柳湾村种了?这对于其他地方是不是有些不大公正?” “公正……”陈映晚扯了扯嘴角。 “在我开始种植辣椒之前,柳湾村也是无人问津的,陆大少爷曾经去过柳湾村,自然知道那是怎么样一个穷乡僻壤,我想整个怀州都不会有几个村子像柳湾村一样需要扶持发展了。” “如果您仅仅是为了公正,就要剥夺柳湾村的发展机会,而把这个机会让给您主持公正的其他村子,那对于柳湾村呢?它的公正又在哪儿呢?” “……” 宿三爷低低地笑了:“陈掌柜这话可算是诡辩?” 陈映晚:“您只问了我的想法,我也说了我的想法,至于采不采纳,这是您的事。” “我只想为我的家乡做出一点贡献,我想这是人之常情,宿三爷应该是可以理解的。” “至于酒楼生意,因为辣椒的存量不多,所以想要开分店的计划并不容易施展。您身为知府高瞻远瞩没错,但若和铜臭扯上关系,或许还是我们这种‘锱铢必较’的商人最看得清脚下的路。” 第177章 拱手相让 陆殷辞怔怔地望着陈映晚。 在他印象里,陈映晚是个懂规矩识大体的人,面对自己的责备要求很少辩解。 现在陈映晚能面对宿三爷据理力争说出这些条理清晰的话,属实让他有些意外。 他自以为很了解陈映晚,却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 宿三爷也没料到陈映晚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而且听上去还很有道理。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陈映晚是依靠陆殷辞、身无所长的女子,碰巧走运才种上了辣椒,有了现在的生意。 “……如果说,我一定要呢?” 宿三爷始终笑容不变。 陈映晚垂眸:“如果宿三爷执意要辣椒生意,那我无话可说,毕竟整个怀州都在您的管辖之内。” 陈映晚说完话,就再也没有人敢开口。 一堂寂静,陈映晚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尽力了。 如果宿三爷还是想要她的辣椒和酒楼生意,那她只有拱手相让的份儿。 她人微言轻,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斗得过宿家。 如果今天陆殷辞没说那些话,或许陈映晚还有机会把生意和陆府联系在一起,以此推脱。 可陆殷辞已经先一步撇清了两者的关系——当然,陈映晚并不能苛责陆殷辞,毕竟陆殷辞是为了她好。 要怪只怪他们谁也没料到宿三爷意图在此。 落子无悔,这一局无论如何,陈映晚都接受了。 半晌,却听宿三爷低低地笑了。 “陈掌柜身为商人,都能为家乡百姓谋利,我身为怀州知府,自然也不能做出有违民意之事。” “既然陈掌柜心中早有较量,那便按照您想的那样做。” 陈映晚没有松懈下来,她不大相信宿三爷大费周章,会这么轻松地放过她。 果不其然,下一瞬又听宿三爷开口道:“不过我的大儿子最近空闲无事,我想让他日后从商,想来酒楼是个不错的。” “如果陈掌柜不介意的话,我就让犬子去您的酒楼跟您学一学经商之道。” “至于种辣椒一事,我倒是不太懂,不过我也有经年劳作的远方表亲,或许能帮得上陈掌柜的忙,若能加大产量,日后让更多的百姓因此收益,岂不是皆大欢喜?” 陈映晚缓缓低头。 宿三爷没有全盘抢走陈映晚的生意,但果然也不会让她太自在。 酒楼和辣椒生意,宿三爷都要派人插手进来。 辣椒那边倒是无所谓。 其实就算没有宿三爷这些话,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垄断辣椒产业。 种植规模越来越大,酒楼生意蒸蒸日上,想分一杯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背景垄断,那就只能分散那些豺狼虎豹的注意力。 所以就算没有宿三爷,她迟早也会选择卖出辣椒种。 但酒楼…… 谁都可以用辣椒做菜,可手里有食谱和配方的就只有陈映晚。 那些火锅和炒菜卤菜的配方都是陈映晚从系统兑换来的,又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当朝人的口味习惯改进的。 就这么白白地送给宿家……陈映晚着实不甘心。 但她现在也只能应下,到时候见机行事。 “陈掌柜果然爽快,犬子若能习得掌柜的分毫,也算造化啊。” 陈映晚扬起礼貌的笑容:“都是为了孩子罢了。” 宿三爷的目光落在了佑景身上,似笑非笑:“是啊,令郎如此镇定自若,日后必成大器。” 佑景闭了闭眼,无声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是啊,两试榜首,必成大器!” 席间夸赞佑景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佑景听来却无比刺耳。 一直到离开宿府,上了陆府的马车,陈映晚才缓缓松口气,向后倚着靠背。 陆殷辞盯着她:“你倒是够冷静。” “不冷静怎么行,总不能让他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否则他更要肆无忌惮了。” 陈映晚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要多亏了大少爷,如果今日没有大少爷在旁,我是绝对不敢说出那些话的。” 陈映晚笑眯眯地望着陆殷辞。 后者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谢我?我没帮上你什么。” 甚至如果他今日不来,陈映晚会有更好的借口搪塞宿三爷。 “大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从您答应帮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记下您这份恩情了。” “再说,您帮我的可不止这么一件事。凡事没有十全十美,咱们更不可能事事预料得到。” 陆殷辞抬眸望向陈映晚,对方立刻扬起安抚般的灿烂笑容。 …… 他不明白。 他本以为出了宿府,陈映晚会很难过,说不定还会掩面啜泣,寻求他的帮助。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陈映晚求他,他要怎么帮陈映晚。 他知道,酒楼和辣椒生意对陈映晚来说很重要,陈家能从三间破屋走到现在二层酒楼,其中自然不是一般的辛苦。 陈映晚日后离开侯府,只能靠着酒楼过活,如果酒楼要被人分走一杯羹,收益势必减少很多不说,还要处处受他人约束。 然而这种情况下,陈映晚居然还能笑出来,甚至反过来安慰身边的人……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啊…… 他甚至能想象到,待会儿陈映晚还会想办法安慰佑景。 不过回想起来,似乎陈映晚总能很快地调整好心态。 他对陈映晚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可让他有些不安的是,他所不了解的部分,似乎让陈映晚对他有了更大的吸引。 这算好事吗? 陆殷辞不知道。 他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反正他对陈映晚的感情早就超出他的掌控了,既然他控制不了,那就顺其自然。 “宿三爷的大儿子宿慕成和你同岁,尚未娶妻,你小心些。” 沉默了一路,一会儿闭眼一会儿深呼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殷辞终于开口说话了。 算是说出了一些有用信息。 陈映晚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她又不是宿家的家奴,宿家的人际关系并不清楚。 “宿慕成……”陈映晚念叨了几遍。 上辈子似乎没有听说过和宿慕成有关的八卦韵事。 陆殷辞看向她:“和宿荣比起来,这个宿慕成还算是正经……但既然宿三爷会派他过来,一定是有所预谋的。” “否则宿三爷干脆派宿荣过来了。” 陈映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还算是正经人,那我和他搞好关系应该没问题。” 陆殷辞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蹦出一句:“他不会娶你的。” 第177章 拱手相让 陆殷辞怔怔地望着陈映晚。 在他印象里,陈映晚是个懂规矩识大体的人,面对自己的责备要求很少辩解。 现在陈映晚能面对宿三爷据理力争说出这些条理清晰的话,属实让他有些意外。 他自以为很了解陈映晚,却似乎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 宿三爷也没料到陈映晚敢在他面前说这些,而且听上去还很有道理。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陈映晚是依靠陆殷辞、身无所长的女子,碰巧走运才种上了辣椒,有了现在的生意。 “……如果说,我一定要呢?” 宿三爷始终笑容不变。 陈映晚垂眸:“如果宿三爷执意要辣椒生意,那我无话可说,毕竟整个怀州都在您的管辖之内。” 陈映晚说完话,就再也没有人敢开口。 一堂寂静,陈映晚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她尽力了。 如果宿三爷还是想要她的辣椒和酒楼生意,那她只有拱手相让的份儿。 她人微言轻,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斗得过宿家。 如果今天陆殷辞没说那些话,或许陈映晚还有机会把生意和陆府联系在一起,以此推脱。 可陆殷辞已经先一步撇清了两者的关系——当然,陈映晚并不能苛责陆殷辞,毕竟陆殷辞是为了她好。 要怪只怪他们谁也没料到宿三爷意图在此。 落子无悔,这一局无论如何,陈映晚都接受了。 半晌,却听宿三爷低低地笑了。 “陈掌柜身为商人,都能为家乡百姓谋利,我身为怀州知府,自然也不能做出有违民意之事。” “既然陈掌柜心中早有较量,那便按照您想的那样做。” 陈映晚没有松懈下来,她不大相信宿三爷大费周章,会这么轻松地放过她。 果不其然,下一瞬又听宿三爷开口道:“不过我的大儿子最近空闲无事,我想让他日后从商,想来酒楼是个不错的。” “如果陈掌柜不介意的话,我就让犬子去您的酒楼跟您学一学经商之道。” “至于种辣椒一事,我倒是不太懂,不过我也有经年劳作的远方表亲,或许能帮得上陈掌柜的忙,若能加大产量,日后让更多的百姓因此收益,岂不是皆大欢喜?” 陈映晚缓缓低头。 宿三爷没有全盘抢走陈映晚的生意,但果然也不会让她太自在。 酒楼和辣椒生意,宿三爷都要派人插手进来。 辣椒那边倒是无所谓。 其实就算没有宿三爷这些话,她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垄断辣椒产业。 种植规模越来越大,酒楼生意蒸蒸日上,想分一杯羹的人也会越来越多。 她没有足够的实力和背景垄断,那就只能分散那些豺狼虎豹的注意力。 所以就算没有宿三爷,她迟早也会选择卖出辣椒种。 但酒楼…… 谁都可以用辣椒做菜,可手里有食谱和配方的就只有陈映晚。 那些火锅和炒菜卤菜的配方都是陈映晚从系统兑换来的,又根据自己的经验和当朝人的口味习惯改进的。 就这么白白地送给宿家……陈映晚着实不甘心。 但她现在也只能应下,到时候见机行事。 “陈掌柜果然爽快,犬子若能习得掌柜的分毫,也算造化啊。” 陈映晚扬起礼貌的笑容:“都是为了孩子罢了。” 宿三爷的目光落在了佑景身上,似笑非笑:“是啊,令郎如此镇定自若,日后必成大器。” 佑景闭了闭眼,无声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是啊,两试榜首,必成大器!” 席间夸赞佑景的声音此起彼伏,在佑景听来却无比刺耳。 一直到离开宿府,上了陆府的马车,陈映晚才缓缓松口气,向后倚着靠背。 陆殷辞盯着她:“你倒是够冷静。” “不冷静怎么行,总不能让他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否则他更要肆无忌惮了。” 陈映晚无奈地耸了耸肩。 “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还要多亏了大少爷,如果今日没有大少爷在旁,我是绝对不敢说出那些话的。” 陈映晚笑眯眯地望着陆殷辞。 后者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谢我?我没帮上你什么。” 甚至如果他今日不来,陈映晚会有更好的借口搪塞宿三爷。 “大少爷可千万别这么说,从您答应帮我的那一刻起,我就记下您这份恩情了。” “再说,您帮我的可不止这么一件事。凡事没有十全十美,咱们更不可能事事预料得到。” 陆殷辞抬眸望向陈映晚,对方立刻扬起安抚般的灿烂笑容。 …… 他不明白。 他本以为出了宿府,陈映晚会很难过,说不定还会掩面啜泣,寻求他的帮助。 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陈映晚求他,他要怎么帮陈映晚。 他知道,酒楼和辣椒生意对陈映晚来说很重要,陈家能从三间破屋走到现在二层酒楼,其中自然不是一般的辛苦。 陈映晚日后离开侯府,只能靠着酒楼过活,如果酒楼要被人分走一杯羹,收益势必减少很多不说,还要处处受他人约束。 然而这种情况下,陈映晚居然还能笑出来,甚至反过来安慰身边的人……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啊…… 他甚至能想象到,待会儿陈映晚还会想办法安慰佑景。 不过回想起来,似乎陈映晚总能很快地调整好心态。 他对陈映晚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可让他有些不安的是,他所不了解的部分,似乎让陈映晚对他有了更大的吸引。 这算好事吗? 陆殷辞不知道。 他很有些破罐破摔的意思——反正他对陈映晚的感情早就超出他的掌控了,既然他控制不了,那就顺其自然。 “宿三爷的大儿子宿慕成和你同岁,尚未娶妻,你小心些。” 沉默了一路,一会儿闭眼一会儿深呼吸、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陆殷辞终于开口说话了。 算是说出了一些有用信息。 陈映晚虽然有上辈子的记忆,但她又不是宿家的家奴,宿家的人际关系并不清楚。 “宿慕成……”陈映晚念叨了几遍。 上辈子似乎没有听说过和宿慕成有关的八卦韵事。 陆殷辞看向她:“和宿荣比起来,这个宿慕成还算是正经……但既然宿三爷会派他过来,一定是有所预谋的。” “否则宿三爷干脆派宿荣过来了。” 陈映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既然还算是正经人,那我和他搞好关系应该没问题。” 陆殷辞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蹦出一句:“他不会娶你的。” 第178章 改变人生 “……什么?这不是自然的事吗?大少爷怎么会提起来这个?” 陈映晚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陆殷辞。 后者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我只是怕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句话瞬间让陈映晚想到了陆明煦,她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 “大少爷放心,我虽出身低微,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眼的。” “……” 陆殷辞突然觉得心口一窒。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陈映晚这话意有所指。 其实陆殷辞方才是想提醒陈映晚,宿慕成虽然不能娶她,但毕竟和她年纪相仿,长得又不差。 万一宿慕成想巧言令色吸引她的注意,她应该早做防备,免得坠入温柔乡。 可话说出口,就显得那样刺耳。 又引得陈映晚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就好。”陆殷辞生硬地回了一句,又立刻抛下这个让他喘不过气的话题,转向另一个。 “听佟镖师说,你给他介绍了个徒弟。” “是,我认识了一个叫冯婉儿的丫头,天生是个练武的料子。” 陆殷辞:“……若是需要,我可以给她找个师父。” 陈映晚道:“她已经有师母了,是位很厉害的女镖师。” “镖师的路数有时太正,并不能适用于一些危急情况。我给你找的是平日训练暗卫的暗卫长,也是女子。你叫那姓冯的丫头,跟镖师学武的空闲可以去找她,地址问墨安。” 陈映晚眼前一亮:“这样的话当然好!” 那可是陆府的暗卫长啊,求也求不到的! 而且能多学一点总没有坏处,不过到底要不要学,还是得等她问过冯婉儿。 “随你,我只是给你机会,你要不要是你的事。” 陆殷辞偏头移开视线,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他这也算帮上了一点? 到陆府后,陈映晚将陆殷辞送回落桐院,又跟墨安要了地址,便带着佑景去找冯婉儿。 如今母子二人独处,陈映晚总算能好好跟佑景说会儿话了。 “方才就闷闷不乐,一直到现在。” 陈映晚蹲下身,捏了捏佑景的脸蛋。 “没有,娘亲,我就是困了,没有不高兴。” 佑景努力扬起笑容,可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藏得住心事? 陈映晚眯了眯眼:“你不跟娘亲说实话?” 佑景低了低头。 “娘亲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拿小事烦娘亲。” “胡说,什么叫烦?只要是佑景的事,哪怕再小,娘亲都愿意听。” “你忘记娘亲之前说的了?咱们要对彼此诚实,无论好事坏事,都要分享,否则怎么叫一家人呢?” 佑景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娘,我觉得我很没用。” 别人再怎么夸他,都改变不了事实。 他根本无法保护娘亲,保护家人。 在那群人对娘亲出言讥讽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在宿三爷为难娘亲、想要抢走陈家的生意时,他依旧无能为力。 他只能坐在那里,指甲死死地掐进手心,试图借此永远记住那些人给他和娘亲带来的耻辱。 陈映晚无声地将佑景揽入怀中。 看到佑景眼神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佑景了。 佑景已经不是当年不知事的四岁小孩了,他读了很多书,经历了很多事,总有一天会看到世界上更多的阴暗面。 陈映晚不能让他一辈子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因为即使是她,也没有办法一辈子护住佑景。 真正爱自己的孩子,就应该教会他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佑景,我很小的时候也无法接受——我的生活怎么是这样的呢?为什么总是有人对我们出言不逊,总是有人想要试图阻挠我们继续前行?”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所有人的生活都是这样。有时候开心,有时候难过,有时候会遇到让人气到脸红的事,有时候还会像今天一样,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但难道因为不好的事情存在,我们就否定了生活、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吗?” “生活呢,就像春夏秋冬的更替,就像月亮时圆时弯,就像潮汐的起起落落。想要看到月满,就一定要经过未满的时刻。” 佑景在娘亲平静柔和的话语中渐渐平和下来,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不甘。 “可是、可是只能这样吗?我们只能接受、不能改变吗?”佑景望着陈映晚的眼睛,拼命渴求一个答案。 陈映晚笑着拨开他额角碎发。 “我们不是正在改变这一切吗?” “娘亲在为了酒楼据理力争,你也在为了陈家的未来努力读书。” “这不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可以不再沉默、能够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响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吗?” 佑景愣住了。 陈映晚笑道:“或许我们有一天,真的可以改变一切,佑景相信吗?” 佑景方才的不甘没有因此消失,却以另一种方式燃烧了起来。 这团火焰在他心里越燃越高,他感受到的不再是不解和委屈,而是昂扬的斗志。 “我信!” 见佑景走出了方才的阴影,陈映晚由衷地松了口气。 宿三爷所能带给她的影响,她不甚在意,大不了就和家人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可如果佑景因此对生活产生了怀疑和心结,那就不好了。 陈映晚笑眯眯地摸了摸佑景的脑袋:“这就对了嘛。如果你觉得累,随时可以停下。” “佑景有很多时间慢慢改变这一切,娘亲也有很多时间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走,咱们去找冯婉儿。” 佑景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娘亲的手。 这些人的脸,他都记住了。 总有一天,他会改变这一切的。 第178章 改变人生 “……什么?这不是自然的事吗?大少爷怎么会提起来这个?” 陈映晚有些一言难尽地看向陆殷辞。 后者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我只是怕你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这句话瞬间让陈映晚想到了陆明煦,她沉默片刻,扯了扯嘴角。 “大少爷放心,我虽出身低微,但也不是什么人都看得上眼的。” “……” 陆殷辞突然觉得心口一窒。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陈映晚这话意有所指。 其实陆殷辞方才是想提醒陈映晚,宿慕成虽然不能娶她,但毕竟和她年纪相仿,长得又不差。 万一宿慕成想巧言令色吸引她的注意,她应该早做防备,免得坠入温柔乡。 可话说出口,就显得那样刺耳。 又引得陈映晚说出这样的话…… “……你知道就好。”陆殷辞生硬地回了一句,又立刻抛下这个让他喘不过气的话题,转向另一个。 “听佟镖师说,你给他介绍了个徒弟。” “是,我认识了一个叫冯婉儿的丫头,天生是个练武的料子。” 陆殷辞:“……若是需要,我可以给她找个师父。” 陈映晚道:“她已经有师母了,是位很厉害的女镖师。” “镖师的路数有时太正,并不能适用于一些危急情况。我给你找的是平日训练暗卫的暗卫长,也是女子。你叫那姓冯的丫头,跟镖师学武的空闲可以去找她,地址问墨安。” 陈映晚眼前一亮:“这样的话当然好!” 那可是陆府的暗卫长啊,求也求不到的! 而且能多学一点总没有坏处,不过到底要不要学,还是得等她问过冯婉儿。 “随你,我只是给你机会,你要不要是你的事。” 陆殷辞偏头移开视线,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 他这也算帮上了一点? 到陆府后,陈映晚将陆殷辞送回落桐院,又跟墨安要了地址,便带着佑景去找冯婉儿。 如今母子二人独处,陈映晚总算能好好跟佑景说会儿话了。 “方才就闷闷不乐,一直到现在。” 陈映晚蹲下身,捏了捏佑景的脸蛋。 “没有,娘亲,我就是困了,没有不高兴。” 佑景努力扬起笑容,可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藏得住心事? 陈映晚眯了眯眼:“你不跟娘亲说实话?” 佑景低了低头。 “娘亲已经很累了,我不想再拿小事烦娘亲。” “胡说,什么叫烦?只要是佑景的事,哪怕再小,娘亲都愿意听。” “你忘记娘亲之前说的了?咱们要对彼此诚实,无论好事坏事,都要分享,否则怎么叫一家人呢?” 佑景抿了抿嘴唇,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娘,我觉得我很没用。” 别人再怎么夸他,都改变不了事实。 他根本无法保护娘亲,保护家人。 在那群人对娘亲出言讥讽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在宿三爷为难娘亲、想要抢走陈家的生意时,他依旧无能为力。 他只能坐在那里,指甲死死地掐进手心,试图借此永远记住那些人给他和娘亲带来的耻辱。 陈映晚无声地将佑景揽入怀中。 看到佑景眼神的一瞬间,她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用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安慰佑景了。 佑景已经不是当年不知事的四岁小孩了,他读了很多书,经历了很多事,总有一天会看到世界上更多的阴暗面。 陈映晚不能让他一辈子躲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因为即使是她,也没有办法一辈子护住佑景。 真正爱自己的孩子,就应该教会他如何面对这个世界。 “佑景,我很小的时候也无法接受——我的生活怎么是这样的呢?为什么总是有人对我们出言不逊,总是有人想要试图阻挠我们继续前行?”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所有人的生活都是这样。有时候开心,有时候难过,有时候会遇到让人气到脸红的事,有时候还会像今天一样,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但难道因为不好的事情存在,我们就否定了生活、否定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吗?” “生活呢,就像春夏秋冬的更替,就像月亮时圆时弯,就像潮汐的起起落落。想要看到月满,就一定要经过未满的时刻。” 佑景在娘亲平静柔和的话语中渐渐平和下来,但他心里还是有些难以言喻的不甘。 “可是、可是只能这样吗?我们只能接受、不能改变吗?”佑景望着陈映晚的眼睛,拼命渴求一个答案。 陈映晚笑着拨开他额角碎发。 “我们不是正在改变这一切吗?” “娘亲在为了酒楼据理力争,你也在为了陈家的未来努力读书。” “这不都是为了我们的未来可以不再沉默、能够在任何地方、对任何人响亮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吗?” 佑景愣住了。 陈映晚笑道:“或许我们有一天,真的可以改变一切,佑景相信吗?” 佑景方才的不甘没有因此消失,却以另一种方式燃烧了起来。 这团火焰在他心里越燃越高,他感受到的不再是不解和委屈,而是昂扬的斗志。 “我信!” 见佑景走出了方才的阴影,陈映晚由衷地松了口气。 宿三爷所能带给她的影响,她不甚在意,大不了就和家人离开这里重新开始。 可如果佑景因此对生活产生了怀疑和心结,那就不好了。 陈映晚笑眯眯地摸了摸佑景的脑袋:“这就对了嘛。如果你觉得累,随时可以停下。” “佑景有很多时间慢慢改变这一切,娘亲也有很多时间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走,咱们去找冯婉儿。” 佑景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地握住娘亲的手。 这些人的脸,他都记住了。 总有一天,他会改变这一切的。 第179章 真心实意 得到消息的冯婉儿喜出望外。 按照佑景回家后跟柳翠云的描述,冯婉儿就像看到了花的蜜蜂一样,整个人都充满干劲儿,恨不得立刻扇动着翅膀去拜另一位师母。 当然冯婉儿第一时间征求了现在的师母同意,得到首肯后,冯婉儿更加坚定,当即说自己下午就去拜师。 两天后,宿慕成到了酒楼。 陈映晚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客人,没认出来,但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正要带对方坐下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对方和宿三爷有些相似。 仔细看来,虽然宿慕成和宿三爷如出一辙的笑面虎模样,但宿慕成的眼神更锐利一些,更像是藏在阴影里伺机而动的猛兽。 不过宿慕成举止投足之间倒十分规矩懂分寸,长相也要比宿三爷更出众,想来他娘亲一定模样不俗。 见陈映晚打量自己,宿慕成毫不忌讳,大方地展开双手任由对方打量。 陈映晚回过神来,立刻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您就是宿少爷?” 宿慕成笑意盈盈:“陈掌柜,我是来跟您学本事的,您若是不介意,叫我慕成便好。” 陈映晚干笑两声:“好……那你随便走走看看。” 陈映晚不大会应付这种永远笑模样的人,对方永远是这一副神情,很难看出对方的真正意图和情绪。 她看不透,那就只能先离远一点。 宿慕成上上下下在酒楼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柜台前:“陈掌柜忙着吗?” 陈映晚放下算盘:“不忙,你说。” “我前些年在京城外祖父家住过一阵子,见过京城的酒楼,倒是能提供些改进的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映晚一愣,心里琢磨开了。 她不确定宿慕成到底是不是真心提建议,如果宿慕成故意想把酒楼搞垮,那他提的建议,陈映晚到底该不该采纳? “你……先说。” 陈映晚只能硬着头皮听一听。 宿慕成闻言便开始说了:“这些桌椅的布局不够好,若能按我提供的想法调整一下,能多加两套桌椅,且不挡路、邻桌之间也不会打架。” “另外,店里只有柳翠云和陈月宜两人作为跑堂和杂役,陈掌柜不在时,还要充当账房,之前一层楼还算勉强足够,但现在两层楼了,显然有些应接不暇了。” 一旁从厨房出来的柳翠云听到这话连忙道:“是我不让晚姐儿再请人的,我们忙一点不要紧,完全做得过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成本。” 宿慕成却摇摇头,温和一笑:“柳婶的意思我明白,开源节流是好,不过也要看值不值当。” “其他的店,往往一名厨子陪两名杂役,如今陈记酒楼连厨子都有三人,如今店里忙着的只有你们两人。你们虽然做得过来,但却不曾留意客人等桌、等上菜、等算账的时间。” “等桌倒是可以,可其他两样等得久了,难免会让客人心存不满。” “开酒楼饭馆,不能单单是味道让人满意,伺候更要周到。” “再者……”宿慕成笑了一下,“如果柳婶和陈月宜累病了,反而得不偿失。” 柳翠云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没错。” 陈映晚愣住了,她没想到宿慕成居然真的在提有用的建议。 而且她之前就提过要加人手,柳翠云怎么都不同意,说两个人很足够。 连她都劝不了的柳翠云,宿慕成居然劝成了。 ……宿三爷派宿慕成来,难不成不是想砸了她的生意,而是要推她一把? 这算怎么回事? “我也只是提一些拙见,至于到底该不该做,还是要陈掌柜您来定夺的,毕竟家父叫我来是跟着陈掌柜学东西的,您怎么想、怎么决策,也是我要学的。” 偏偏宿慕成的态度还无比谦和,完全看不出宿三爷那般咄咄逼人的影子。 陈映晚只迟疑了片刻,很快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慕成,你的建议我都记住了,每一样都很有用。” 宿慕成温和一笑:“能帮得上忙就好,陈掌柜若是太忙了,我可以负责招人……当然,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 陈映晚忙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不过招人这件事一直是柳婶负责的。” 柳翠云也连声应道:“正是,我今晚儿回去就在村里招人,知根知底的,还能让村里人也跟着沾沾光,多挣点银子。” 宿慕成一顿,随即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厨房的那几位厨娘也是……” “没错,她们也都是柳湾村的。” 宿慕成思忖着,忽而微微一笑:“想来陈掌柜也是刻意选的女子,好让那些姑娘们在家更受家人尊重些。” “陈掌柜的心怀,实属难得,宿某敬佩。” 说着宿慕成低头拱手。 陈映晚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毕竟都是女子,如果我身为女掌柜都不帮她们,难道还要指望别家男掌柜帮吗?” “人之常情罢了。” “你没事的话……可以在柜台这儿坐会儿。” 宿慕成却挽起了袖子,笑道:“这怎么行?我既然是来学东西的,自然不能单单坐着看戏,现在还没招人,我就跑堂。” 柳翠云哪里敢让宿家大少爷来跑堂,手里死死拽着抹布不让宿慕成拿,又疯狂给陈映晚使眼色。 陈映晚有些茫然了。 这宿慕成从进门到现在,不仅没给她出难题,还提供了不少有利的意见,现在居然还要跑堂? 接收到柳翠云的眼神,陈映晚立刻拉住了宿慕成往柜台里带:“你不用跑堂,就坐这儿跟我一起算算账、迎一下客人就好。” 宿慕成低头看了眼陈映晚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温柔一笑:“好。” 陈映晚立马撒手,规规矩矩地撤远了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陈映晚不在的时候,宿慕成就站在柜台,做属于陈映晚的活计。 有时候柳翠云一个没看住,会发现宿慕成突然出现在客人桌子旁边算账收拾桌子。 每次都把柳翠云吓得半死。 但这也印证了一件事——宿慕成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至少现在,他们还没发现宿慕成怀揣什么不好的目的。 第179章 真心实意 得到消息的冯婉儿喜出望外。 按照佑景回家后跟柳翠云的描述,冯婉儿就像看到了花的蜜蜂一样,整个人都充满干劲儿,恨不得立刻扇动着翅膀去拜另一位师母。 当然冯婉儿第一时间征求了现在的师母同意,得到首肯后,冯婉儿更加坚定,当即说自己下午就去拜师。 两天后,宿慕成到了酒楼。 陈映晚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客人,没认出来,但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正要带对方坐下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对方和宿三爷有些相似。 仔细看来,虽然宿慕成和宿三爷如出一辙的笑面虎模样,但宿慕成的眼神更锐利一些,更像是藏在阴影里伺机而动的猛兽。 不过宿慕成举止投足之间倒十分规矩懂分寸,长相也要比宿三爷更出众,想来他娘亲一定模样不俗。 见陈映晚打量自己,宿慕成毫不忌讳,大方地展开双手任由对方打量。 陈映晚回过神来,立刻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您就是宿少爷?” 宿慕成笑意盈盈:“陈掌柜,我是来跟您学本事的,您若是不介意,叫我慕成便好。” 陈映晚干笑两声:“好……那你随便走走看看。” 陈映晚不大会应付这种永远笑模样的人,对方永远是这一副神情,很难看出对方的真正意图和情绪。 她看不透,那就只能先离远一点。 宿慕成上上下下在酒楼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柜台前:“陈掌柜忙着吗?” 陈映晚放下算盘:“不忙,你说。” “我前些年在京城外祖父家住过一阵子,见过京城的酒楼,倒是能提供些改进的建议,不知道该不该说……” 陈映晚一愣,心里琢磨开了。 她不确定宿慕成到底是不是真心提建议,如果宿慕成故意想把酒楼搞垮,那他提的建议,陈映晚到底该不该采纳? “你……先说。” 陈映晚只能硬着头皮听一听。 宿慕成闻言便开始说了:“这些桌椅的布局不够好,若能按我提供的想法调整一下,能多加两套桌椅,且不挡路、邻桌之间也不会打架。” “另外,店里只有柳翠云和陈月宜两人作为跑堂和杂役,陈掌柜不在时,还要充当账房,之前一层楼还算勉强足够,但现在两层楼了,显然有些应接不暇了。” 一旁从厨房出来的柳翠云听到这话连忙道:“是我不让晚姐儿再请人的,我们忙一点不要紧,完全做得过来,多一个人就多一份成本。” 宿慕成却摇摇头,温和一笑:“柳婶的意思我明白,开源节流是好,不过也要看值不值当。” “其他的店,往往一名厨子陪两名杂役,如今陈记酒楼连厨子都有三人,如今店里忙着的只有你们两人。你们虽然做得过来,但却不曾留意客人等桌、等上菜、等算账的时间。” “等桌倒是可以,可其他两样等得久了,难免会让客人心存不满。” “开酒楼饭馆,不能单单是味道让人满意,伺候更要周到。” “再者……”宿慕成笑了一下,“如果柳婶和陈月宜累病了,反而得不偿失。” 柳翠云深吸一口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倒也没错。” 陈映晚愣住了,她没想到宿慕成居然真的在提有用的建议。 而且她之前就提过要加人手,柳翠云怎么都不同意,说两个人很足够。 连她都劝不了的柳翠云,宿慕成居然劝成了。 ……宿三爷派宿慕成来,难不成不是想砸了她的生意,而是要推她一把? 这算怎么回事? “我也只是提一些拙见,至于到底该不该做,还是要陈掌柜您来定夺的,毕竟家父叫我来是跟着陈掌柜学东西的,您怎么想、怎么决策,也是我要学的。” 偏偏宿慕成的态度还无比谦和,完全看不出宿三爷那般咄咄逼人的影子。 陈映晚只迟疑了片刻,很快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慕成,你的建议我都记住了,每一样都很有用。” 宿慕成温和一笑:“能帮得上忙就好,陈掌柜若是太忙了,我可以负责招人……当然,如果您信得过我的话。” 陈映晚忙道:“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不过招人这件事一直是柳婶负责的。” 柳翠云也连声应道:“正是,我今晚儿回去就在村里招人,知根知底的,还能让村里人也跟着沾沾光,多挣点银子。” 宿慕成一顿,随即恍然大悟:“这么说来,厨房的那几位厨娘也是……” “没错,她们也都是柳湾村的。” 宿慕成思忖着,忽而微微一笑:“想来陈掌柜也是刻意选的女子,好让那些姑娘们在家更受家人尊重些。” “陈掌柜的心怀,实属难得,宿某敬佩。” 说着宿慕成低头拱手。 陈映晚吓了一跳,连忙摆手道:“这、这是我力所能及的……毕竟都是女子,如果我身为女掌柜都不帮她们,难道还要指望别家男掌柜帮吗?” “人之常情罢了。” “你没事的话……可以在柜台这儿坐会儿。” 宿慕成却挽起了袖子,笑道:“这怎么行?我既然是来学东西的,自然不能单单坐着看戏,现在还没招人,我就跑堂。” 柳翠云哪里敢让宿家大少爷来跑堂,手里死死拽着抹布不让宿慕成拿,又疯狂给陈映晚使眼色。 陈映晚有些茫然了。 这宿慕成从进门到现在,不仅没给她出难题,还提供了不少有利的意见,现在居然还要跑堂? 接收到柳翠云的眼神,陈映晚立刻拉住了宿慕成往柜台里带:“你不用跑堂,就坐这儿跟我一起算算账、迎一下客人就好。” 宿慕成低头看了眼陈映晚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温柔一笑:“好。” 陈映晚立马撒手,规规矩矩地撤远了一步。 接下来的几天,陈映晚不在的时候,宿慕成就站在柜台,做属于陈映晚的活计。 有时候柳翠云一个没看住,会发现宿慕成突然出现在客人桌子旁边算账收拾桌子。 每次都把柳翠云吓得半死。 但这也印证了一件事——宿慕成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至少现在,他们还没发现宿慕成怀揣什么不好的目的。 第180章 请客 当陆殷辞得知这件事时,满脸都写着“狐疑”。 “怎么可能?” 陈映晚摸了摸下巴:“奴婢也很疑惑,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宿慕成却是很老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宿三爷那种人。” 陆殷辞突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但他转念又想到陈映晚之前说过的,不是谁都看得上眼……只能用这句话反复安慰自己。 “话说回来,大少爷之前赴各种宴,应该见过宿慕成?您觉得他这个样子是装出来的吗?” 陆殷辞沉默片刻:“他之前一直生活在京城的外祖父家,最近一年才回来,宴会上见过两次,都只是打过招呼。” 只见了两次,且没听说过宿慕成的什么事情,所以他并不能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他表现得再友善,你都不要放松警惕,尽量离他远一点,听明白了吗?” 陆殷辞忍不住再次提醒陈映晚,可一抬头却见陈映晚神色尴尬。 “那个……奴婢昨天已经答应了宿慕成,明天休息的时候邀请他到家中做客。” “……” 陆殷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你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了吗?” 陈映晚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 陆殷辞再次咬牙,深呼吸。 他没办法开这个口,身为侯府大少爷,为了一个厨娘争风吃醋叫什么事?讲出去怕是会被人笑死。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在陈映晚面前表现得太急躁太不安。 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若被陈映晚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的感情,不知道陈映晚会怎么想。 是觉得他太可笑?还是会因此抓住他的感情拿捏他? 更或是……不屑一顾。 他不敢想。 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希望不会是最后那种可能。 “……哦,大少爷是不是说去家里做客这件事?奴婢之前说过不会请人到家里做客吗?” 陈映晚想了半晌,只有这个原因了,虽然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奴婢也没办法,是宿慕成他自己要求的,说想看看我们住的地方、看看辣椒的种植方式。” “我找了借口,说今天要去别人家帮忙看孩子……结果他就说我哪天有空都行。”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陈映晚总不能再拒绝了。 听到这话,陆殷辞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至少陈映晚拒绝过了,说明她是不愿和宿慕成有进一步接触的。 倒也不怪她。 陈映晚见大少爷没那么生气了,才小心翼翼地拿起茶杯试图喝一口润润嗓子。 “那明天我也去。” “噗——” 陆殷辞看了眼一片狼藉的书桌:“……” 陈映晚连忙擦桌子,又连声道歉:“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陆殷辞眸色幽幽:“我去你家,倒是比宿慕成去你家还可怕了?” 陈映晚一顿:“不是。” “那你怕什么?” 陈映晚硬着头皮:“不是怕。是这茶太凉了,冰得奴婢嗓子疼。” 陆殷辞气笑了。 “陈映晚……你就能不能用点心找借口?” 陈映晚乖巧认错:“奴婢收拾一下……坏了,这些信不会被淋湿了……” 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滴,刚好滴到了桌边的竹筐里,陈映晚一拿起来,就看到里面的信件。 陆殷辞心里一紧,猛地握住了轮椅把手。 因为里面第一封便是陆明煦的信。 陈映晚也看到了信封上陆明煦的笔迹,但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始检查其他信有没有被淋湿。 “还好,都没事。” 陈映晚笑着将竹筐放了回去。 陆殷辞时刻观察着陈映晚的神色,见她没有自己想象中一闪而过的伤心失落,陆殷辞心里浮现起一股奇怪的情绪。 难道陈映晚真的放下明煦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代表陈映晚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毕竟一直到现在,明煦的每封信末尾还会问起陈映晚是否一切安好。 可陈映晚却已经放下了明煦。 ……陆殷辞心里有些为弟弟感到不值,下一瞬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心口跃动。 如果陈映晚真的忘记了明煦,或许他们以后的关系就不会那样僵硬了。 等到明煦回来,他再提出自己对陈映晚的想法,也可以说,是陈映晚先对明煦没有了感情。 这样……或许对谁都好。 陆殷辞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自私。 可感情不就是自私的吗?就像祖母说的那样,他在面对陈映晚的问题上已经心软了太多次。 偶尔自私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如果大少爷一定要去柳湾村的话……可不可以不坐陈家的马车了?” 陈映晚试图提出最后的恳请。 拦是拦不住了,只能尽可能地降低影响。 陆殷辞一顿:“你是让我坐逼仄的马车一路颠簸着去你家吗?” 陈映晚小声道:“可是人家宿慕成就说,会低调着去。” 陆殷辞脸一黑:“……知道了。” “我会低调一些的。” 陈映晚谢天谢地,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多谢大少爷,您明儿个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陆殷辞这样的人才不会在她家吃饭。 毕竟陆明煦连在酒楼吃饭都不被允许。 “随便,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陆殷辞突然开口,惊掉了陈映晚的下巴。 “上次说等你酒楼开业时去捧场,那日有急事没来得及去,明日刚好尝尝你的手艺。” …… 他顿了顿,又扭头眯着眼问陈映晚: “宿慕成也要在你家吃吗?” 陈映晚:“……是,他还说要尝尝加辣的毛血旺。” 毕竟人家宿慕成没有陆殷辞这么多的规矩。 明明都是官宦子弟,宿慕成虽然是宿家的人,却不像陆殷辞这么扭捏麻烦。 “加辣毛血旺?”陆殷辞根本没听过这个菜名,却起了一丝胜负心。 “那我也要吃这个。” 第180章 请客 当陆殷辞得知这件事时,满脸都写着“狐疑”。 “怎么可能?” 陈映晚摸了摸下巴:“奴婢也很疑惑,不过这几天相处下来,宿慕成却是很老实,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像宿三爷那种人。” 陆殷辞突然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但他转念又想到陈映晚之前说过的,不是谁都看得上眼……只能用这句话反复安慰自己。 “话说回来,大少爷之前赴各种宴,应该见过宿慕成?您觉得他这个样子是装出来的吗?” 陆殷辞沉默片刻:“他之前一直生活在京城的外祖父家,最近一年才回来,宴会上见过两次,都只是打过招呼。” 只见了两次,且没听说过宿慕成的什么事情,所以他并不能确定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即使他表现得再友善,你都不要放松警惕,尽量离他远一点,听明白了吗?” 陆殷辞忍不住再次提醒陈映晚,可一抬头却见陈映晚神色尴尬。 “那个……奴婢昨天已经答应了宿慕成,明天休息的时候邀请他到家中做客。” “……” 陆殷辞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你忘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了吗?” 陈映晚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你……” 陆殷辞再次咬牙,深呼吸。 他没办法开这个口,身为侯府大少爷,为了一个厨娘争风吃醋叫什么事?讲出去怕是会被人笑死。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在陈映晚面前表现得太急躁太不安。 他们又没有什么关系。 若被陈映晚察觉到自己有些过分的感情,不知道陈映晚会怎么想。 是觉得他太可笑?还是会因此抓住他的感情拿捏他? 更或是……不屑一顾。 他不敢想。 但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他希望不会是最后那种可能。 “……哦,大少爷是不是说去家里做客这件事?奴婢之前说过不会请人到家里做客吗?” 陈映晚想了半晌,只有这个原因了,虽然她不记得自己说过这话。 “奴婢也没办法,是宿慕成他自己要求的,说想看看我们住的地方、看看辣椒的种植方式。” “我找了借口,说今天要去别人家帮忙看孩子……结果他就说我哪天有空都行。” 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陈映晚总不能再拒绝了。 听到这话,陆殷辞心里稍稍舒服了一些。 至少陈映晚拒绝过了,说明她是不愿和宿慕成有进一步接触的。 倒也不怪她。 陈映晚见大少爷没那么生气了,才小心翼翼地拿起茶杯试图喝一口润润嗓子。 “那明天我也去。” “噗——” 陆殷辞看了眼一片狼藉的书桌:“……” 陈映晚连忙擦桌子,又连声道歉:“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该死!” 陆殷辞眸色幽幽:“我去你家,倒是比宿慕成去你家还可怕了?” 陈映晚一顿:“不是。” “那你怕什么?” 陈映晚硬着头皮:“不是怕。是这茶太凉了,冰得奴婢嗓子疼。” 陆殷辞气笑了。 “陈映晚……你就能不能用点心找借口?” 陈映晚乖巧认错:“奴婢收拾一下……坏了,这些信不会被淋湿了……” 茶水顺着桌沿往下滴,刚好滴到了桌边的竹筐里,陈映晚一拿起来,就看到里面的信件。 陆殷辞心里一紧,猛地握住了轮椅把手。 因为里面第一封便是陆明煦的信。 陈映晚也看到了信封上陆明煦的笔迹,但只是停顿了一下,便又开始检查其他信有没有被淋湿。 “还好,都没事。” 陈映晚笑着将竹筐放了回去。 陆殷辞时刻观察着陈映晚的神色,见她没有自己想象中一闪而过的伤心失落,陆殷辞心里浮现起一股奇怪的情绪。 难道陈映晚真的放下明煦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是不是代表陈映晚是个薄情寡义的女人? 毕竟一直到现在,明煦的每封信末尾还会问起陈映晚是否一切安好。 可陈映晚却已经放下了明煦。 ……陆殷辞心里有些为弟弟感到不值,下一瞬却又有种难以言喻的心情在心口跃动。 如果陈映晚真的忘记了明煦,或许他们以后的关系就不会那样僵硬了。 等到明煦回来,他再提出自己对陈映晚的想法,也可以说,是陈映晚先对明煦没有了感情。 这样……或许对谁都好。 陆殷辞想着想着,又觉得自己这样的想法太自私。 可感情不就是自私的吗?就像祖母说的那样,他在面对陈映晚的问题上已经心软了太多次。 偶尔自私一次,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如果大少爷一定要去柳湾村的话……可不可以不坐陈家的马车了?” 陈映晚试图提出最后的恳请。 拦是拦不住了,只能尽可能地降低影响。 陆殷辞一顿:“你是让我坐逼仄的马车一路颠簸着去你家吗?” 陈映晚小声道:“可是人家宿慕成就说,会低调着去。” 陆殷辞脸一黑:“……知道了。” “我会低调一些的。” 陈映晚谢天谢地,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多谢大少爷,您明儿个想吃什么……” 话音刚落,她又意识到陆殷辞这样的人才不会在她家吃饭。 毕竟陆明煦连在酒楼吃饭都不被允许。 “随便,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陆殷辞突然开口,惊掉了陈映晚的下巴。 “上次说等你酒楼开业时去捧场,那日有急事没来得及去,明日刚好尝尝你的手艺。” …… 他顿了顿,又扭头眯着眼问陈映晚: “宿慕成也要在你家吃吗?” 陈映晚:“……是,他还说要尝尝加辣的毛血旺。” 毕竟人家宿慕成没有陆殷辞这么多的规矩。 明明都是官宦子弟,宿慕成虽然是宿家的人,却不像陆殷辞这么扭捏麻烦。 “加辣毛血旺?”陆殷辞根本没听过这个菜名,却起了一丝胜负心。 “那我也要吃这个。” 第181章 隆重 第二天,陆殷辞早早地起床做准备。 他甚至让墨安将他前些日子新做的衣服拿出来。 墨安试探着问:“是那件要在老夫人生辰宴时穿的那件吗?会不会有些太耀眼夺目了?” 他记得大少爷并不喜欢太花哨的衣服,虽然大少爷穿这些衣服很好看。 “让你拿就拿,什么时候你也和陈映晚一样这么啰嗦了?”陆殷辞幽幽地瞥了墨安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要不要带一件披风?” 虽然是夏天,但陆殷辞体质寒凉,万一回来晚了,或是山间风大,还是要多带一件更稳妥些。 陆殷辞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没有拒绝。 这次出门,他果真按照陈映晚的要求,选了个没那么显眼的马车。 马车一路驶出镇子,却和另一架马车并肩。 “……少爷,旁边的马车好像就是宿家的。” 陆殷辞脸一黑。 他都起得这么早了,怎么还能遇见宿慕成。 宿慕成若没怀揣什么不好的心思,为什么要和他一样起得这么早? “咱们要不要停下来跟宿少爷打个招呼?” 墨安话音未落,旁边的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陆殷辞不想停也得停了,否则显得自己多小气一样。 “陆大少爷,许久不见了,你这是要去陈掌柜家里?” 墨安掀开帘子,陆殷辞朝外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啊,真巧。” “陆大少爷今天穿得很叫人眼前一亮呢,想来是花了些心思的。”宿慕成笑吟吟道。 陆殷辞理了理衣领,扯动唇角:“不过是下人随便打扮的,比不得宿少爷风华绝代。” 宿慕成依旧笑道:“陆大少爷过奖了。” 两边放下帘子,重新上路。 陆殷辞眯了眯眼,暗念了一句虚伪,又理了理袖口:“我头发没被风吹乱?” 墨安憋住了笑,面上一派认真:“少爷放心,一点也没乱。” “不过少爷是否太谨慎了些,映晚又不是没见过您披头散发的模样……” 虽然陈映晚去落桐院时,陆殷辞大部分时间都穿戴整齐地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但陆殷辞几次生病,卧床不起、满脸惨白的时候,陈映晚也看在眼里啊。 陆殷辞闻言忽然剜了墨安一眼:“要你多嘴?” 墨安讪笑几声:“奴才不敢。” 陆殷辞闭目养神,又问道:“那冯婉儿学得如何?” “回少爷的话,冯婉儿确实有些天赋,连我娘都说世间少见,这回还真是让映晚挖到宝了。” 陆殷辞缓缓勾起唇角:“这是她应得的。” 陈映晚曾跟他说过是如何认识冯婉儿的。 如果柳翠云当初没有去冯家招人,如果她后来没有对冯婉儿心软、让对方到家里碰碰运气,如果陈映晚没有惜才之心,带冯婉儿去找佟镖师……或许这个人才会被永远埋没在柳湾村。 是陈家发掘了她。 陈映晚身边的人,一向以诚待人,才会遇到并把握住种种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墨安轻声唤道:“少爷,咱们到了。” 陆殷辞慢慢睁眼,眉间却不由蹙起。 他抬手轻揉了几下额角:“药。” 墨安一惊:“少爷疼得厉害?那……要不咱们回去?” 因为青荷说过,此药会使人依赖,所以要尽量少吃,能忍则忍。 这么多年来,少爷越来越能忍痛了,如果不是疼到了极点,少爷是绝对不会吃药的。 “倒没有疼得厉害,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先吃药,免得待会儿被人看出来。” 陆殷辞平静道。 他的双腿正经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刺骨疼痛,这份疼痛顺着骨骼脉络延伸到他的脑袋,仿佛有一把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打。 头疼欲裂也不过如此。 为防止这份疼痛愈演愈烈,他需得提前吃一颗药。 至少,不能在宿慕成面前露出破绽。 墨安不敢违背,拿出了一颗药递给陆殷辞。 这边刚服下药,外面便响起了陈映晚和佑景的声音。 然而却不是叫他的声音。 “慕成,一路辛苦了?” ……慕成?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的? 陆殷辞突然觉得头好像更疼了。 接着便是宿慕成温柔似水的声音:“不辛苦,只是有些颠簸,倒是让我想起了你们每日都要这样来去,比我辛苦多了。” “若是你们不嫌弃,从今以后我便派马车每日接送你们可好?” 柳婶笑得合不拢嘴:“慕成,你太客气了,咱们这皮糙肉厚的,早都坐习惯驴车牛车了。” “快,外面热,进屋里说话,我从张秀才家地窖那拿了些冰,现在屋里正凉快呢。” 宿慕成笑道:“太麻烦柳婶了,我给柳婶带了些布料,都是我祖母喜欢的样式,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柳婶听到这话更是笑得开怀了。 “……我们带礼物了吗?”陆殷辞看向一旁的墨安。 后者汗流浃背:“没……” 毕竟陆殷辞从未想过,到下人家里还要备什么礼物,最不会出错的就是真金白银,可他想给,也得陈映晚想要才行。 但现在是墨安没能提前想到,自然责任就落在了墨安头上。 “奴才……奴才今晚回去就买好礼物,连夜送过来。” 陆殷辞面无表情。 外面的几人似乎终于想起了陆殷辞,陈映晚这才来到马车前。 “大少爷还不下车吗?” 陈映晚腹诽,难不成还要人请他?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掀开了。 陆殷辞上衣灰青,下身玄色,领口、袖口和裙摆都用金丝细线绣了祥云暗纹,烟色腰带中央镶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白玉,头上一顶玉冠固定。 陈映晚愣住了。 ……上次生日宴陆殷辞都没穿得这么隆重。 难道陆殷辞终于想开了,要趁着年轻多穿穿好看的衣服? 可这顿悟得也太突然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送聘礼呢。 然而发现陈映晚眼神流连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陆殷辞心中很是满意。 很好。 他就知道自己这身新衣没白穿。 可惜这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件事——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围在宿慕成身边。 就连佑景,也牵着宿慕成的手一路笑盈盈地往前走。 第181章 隆重 第二天,陆殷辞早早地起床做准备。 他甚至让墨安将他前些日子新做的衣服拿出来。 墨安试探着问:“是那件要在老夫人生辰宴时穿的那件吗?会不会有些太耀眼夺目了?” 他记得大少爷并不喜欢太花哨的衣服,虽然大少爷穿这些衣服很好看。 “让你拿就拿,什么时候你也和陈映晚一样这么啰嗦了?”陆殷辞幽幽地瞥了墨安一眼,后者立刻闭嘴。 “要不要带一件披风?” 虽然是夏天,但陆殷辞体质寒凉,万一回来晚了,或是山间风大,还是要多带一件更稳妥些。 陆殷辞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没有拒绝。 这次出门,他果真按照陈映晚的要求,选了个没那么显眼的马车。 马车一路驶出镇子,却和另一架马车并肩。 “……少爷,旁边的马车好像就是宿家的。” 陆殷辞脸一黑。 他都起得这么早了,怎么还能遇见宿慕成。 宿慕成若没怀揣什么不好的心思,为什么要和他一样起得这么早? “咱们要不要停下来跟宿少爷打个招呼?” 墨安话音未落,旁边的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陆殷辞不想停也得停了,否则显得自己多小气一样。 “陆大少爷,许久不见了,你这是要去陈掌柜家里?” 墨安掀开帘子,陆殷辞朝外望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是啊,真巧。” “陆大少爷今天穿得很叫人眼前一亮呢,想来是花了些心思的。”宿慕成笑吟吟道。 陆殷辞理了理衣领,扯动唇角:“不过是下人随便打扮的,比不得宿少爷风华绝代。” 宿慕成依旧笑道:“陆大少爷过奖了。” 两边放下帘子,重新上路。 陆殷辞眯了眯眼,暗念了一句虚伪,又理了理袖口:“我头发没被风吹乱?” 墨安憋住了笑,面上一派认真:“少爷放心,一点也没乱。” “不过少爷是否太谨慎了些,映晚又不是没见过您披头散发的模样……” 虽然陈映晚去落桐院时,陆殷辞大部分时间都穿戴整齐地在书桌前正襟危坐。 但陆殷辞几次生病,卧床不起、满脸惨白的时候,陈映晚也看在眼里啊。 陆殷辞闻言忽然剜了墨安一眼:“要你多嘴?” 墨安讪笑几声:“奴才不敢。” 陆殷辞闭目养神,又问道:“那冯婉儿学得如何?” “回少爷的话,冯婉儿确实有些天赋,连我娘都说世间少见,这回还真是让映晚挖到宝了。” 陆殷辞缓缓勾起唇角:“这是她应得的。” 陈映晚曾跟他说过是如何认识冯婉儿的。 如果柳翠云当初没有去冯家招人,如果她后来没有对冯婉儿心软、让对方到家里碰碰运气,如果陈映晚没有惜才之心,带冯婉儿去找佟镖师……或许这个人才会被永远埋没在柳湾村。 是陈家发掘了她。 陈映晚身边的人,一向以诚待人,才会遇到并把握住种种机会。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墨安轻声唤道:“少爷,咱们到了。” 陆殷辞慢慢睁眼,眉间却不由蹙起。 他抬手轻揉了几下额角:“药。” 墨安一惊:“少爷疼得厉害?那……要不咱们回去?” 因为青荷说过,此药会使人依赖,所以要尽量少吃,能忍则忍。 这么多年来,少爷越来越能忍痛了,如果不是疼到了极点,少爷是绝对不会吃药的。 “倒没有疼得厉害,只是有些不舒服罢了。先吃药,免得待会儿被人看出来。” 陆殷辞平静道。 他的双腿正经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刺骨疼痛,这份疼痛顺着骨骼脉络延伸到他的脑袋,仿佛有一把锤子一下又一下地敲打。 头疼欲裂也不过如此。 为防止这份疼痛愈演愈烈,他需得提前吃一颗药。 至少,不能在宿慕成面前露出破绽。 墨安不敢违背,拿出了一颗药递给陆殷辞。 这边刚服下药,外面便响起了陈映晚和佑景的声音。 然而却不是叫他的声音。 “慕成,一路辛苦了?” ……慕成?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密的? 陆殷辞突然觉得头好像更疼了。 接着便是宿慕成温柔似水的声音:“不辛苦,只是有些颠簸,倒是让我想起了你们每日都要这样来去,比我辛苦多了。” “若是你们不嫌弃,从今以后我便派马车每日接送你们可好?” 柳婶笑得合不拢嘴:“慕成,你太客气了,咱们这皮糙肉厚的,早都坐习惯驴车牛车了。” “快,外面热,进屋里说话,我从张秀才家地窖那拿了些冰,现在屋里正凉快呢。” 宿慕成笑道:“太麻烦柳婶了,我给柳婶带了些布料,都是我祖母喜欢的样式,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 柳婶听到这话更是笑得开怀了。 “……我们带礼物了吗?”陆殷辞看向一旁的墨安。 后者汗流浃背:“没……” 毕竟陆殷辞从未想过,到下人家里还要备什么礼物,最不会出错的就是真金白银,可他想给,也得陈映晚想要才行。 但现在是墨安没能提前想到,自然责任就落在了墨安头上。 “奴才……奴才今晚回去就买好礼物,连夜送过来。” 陆殷辞面无表情。 外面的几人似乎终于想起了陆殷辞,陈映晚这才来到马车前。 “大少爷还不下车吗?” 陈映晚腹诽,难不成还要人请他? 话音刚落,帘子就被掀开了。 陆殷辞上衣灰青,下身玄色,领口、袖口和裙摆都用金丝细线绣了祥云暗纹,烟色腰带中央镶着一块质地温润的白玉,头上一顶玉冠固定。 陈映晚愣住了。 ……上次生日宴陆殷辞都没穿得这么隆重。 难道陆殷辞终于想开了,要趁着年轻多穿穿好看的衣服? 可这顿悟得也太突然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送聘礼呢。 然而发现陈映晚眼神流连在自己身上的一瞬间,陆殷辞心中很是满意。 很好。 他就知道自己这身新衣没白穿。 可惜这份心情没能维持太久,他很快发现了另一件事——一路上几乎所有人都围在宿慕成身边。 就连佑景,也牵着宿慕成的手一路笑盈盈地往前走。 第182章 赌气 陈映晚发现陆殷辞一直走在后面,慢下脚步走到了他身边。 “墨安,你推快一些,外面太晒了。” 陆殷辞:“是我让他慢点的。” “你是不是忘了宿慕成是谁的人了?” 陈映晚一顿:“是宿家的人。” “那你怎么敢让佑景和他走得那么近?你就不怕他有什么不好的意图?” 陆殷辞皱眉望向陈映晚,难掩谴责。 陈映晚叹气:“没办法,宿慕成实在太讨人喜欢了,佑景一开始也对他满满的敌意,后来发现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威胁,他还会主动给佑景讲故事呢。” 宿三爷故意给陈映晚设局,佑景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开始遇到宿慕成,佑景都是绷着脸绕路走。 后来宿慕成用实际行动表明他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佑景对他也没那么厌恶了。 当然佑景也不傻,不仅知道保持合适的距离,还学会了用同样的态度靠近对方。 昨天晚上,佑景还跟陈映晚长谈了一次。 既然宿慕成想要走进他们的生活,和他们每个人交朋友,那佑景就主动出击,迎合对方的意图。 如果宿慕成有什么风吹草动,佑景第一个就能知道。 不过这些话,陈映晚是不会说给陆殷辞听的。毕竟佑景在他们面前还只是个孩子,陆殷辞本来就多疑,就不能让陆殷辞觉得佑景是个心机深沉的。 “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大少爷若是觉得不好,待会儿我就提醒他。” 陆殷辞眯了眯眼:“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帮你?” “那当然!” 陈映晚心虚地移开视线。 总算进了屋里,人一多,屋子就显得狭小了。 陈映晚有些不好意思道:“委屈两位少爷了,屋里有点挤。” 宿慕成却笑着说:“我小时候也住过这样的屋子,虽然小,却也温馨。” 柳翠云睁大了眼睛:“你也住过这样的屋子?我还以为你这大少爷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呢。” 宿慕成笑着摇头:“我母亲是重病去世的,那病会传染,父亲在外做官,我和母亲便被搬到宿府最偏远的小院,一住就是一年。” “那一年虽然过得困难一些,但只要能陪伴在母亲身边,我便觉得死也无憾了。” 柳翠云傻眼了。 宿慕成居然还经历过这样的事? 宿家竟然敢这么对宿三爷的孩子? 宿慕成似乎猜到几人心中所想:“我父亲年轻时并不受长辈宠爱,所以连带着我和母亲也不讨长辈喜爱。”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亲手安葬了母亲,如今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已经很好了。” 宿慕成依旧温和笑着,若不是眼里有一丝落寞闪过,还以为他在讲别人的故事。 “天可怜见的……”柳翠云满眼疼惜。 陈映晚没想到怀州只手遮天的宿三爷竟然也有那种时候。 只有陆殷辞面无表情地盯着宿慕成。 虎父无犬子,他始终不相信宿慕成会和宿三爷不一样,即使宿慕成装得再可怜。 “来,坐着,我和映晚去做饭。” “我帮忙打下手,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洗菜端菜还是可以的。”宿慕成挽起袖子。 “你们千万别把我当客人,我今日来就是想感受一下乡间生活的。”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陈映晚和柳翠云也就不推脱了。 几人忙活了起来,只有陆殷辞和墨安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墨安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但想到这一路上自家少爷的奇怪表现,还是去看了看陆殷辞的神色。 果然……很难看啊。 墨安试探着问要不要自己也过去帮忙,被陆殷辞拒绝了。 一直到饭菜端上桌,才有人再次招呼陆殷辞。 “这是……两位少爷点名的加辣毛血旺。” 墨安动作迟缓地盛了一碗红彤彤的毛血旺到自家少爷面前。 陆殷辞还没吃就已经麻木了。 原来是这种鬼东西……如果他早知道,绝对不会点的。 宿慕成也自顾自地用公筷盛了一小盘。 他吃饭没有别家少爷那么多规矩,但动作举止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 他咬下一口鸭血和豆芽,又夹了一筷子米饭送入口中,眼睛满足地弯成月牙:“映晚,真不知道你都是从哪儿想来的这些主意。” “辣椒和每样食材都融合得恰到好处。” 陈映晚笑道:“过奖了,我也是依样画葫芦,食谱都是原有的,我不过略改动些味道罢了。” 宿慕成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根本没提过想要陈映晚的配方。 甚至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酒足饭饱,宿慕成提出想去对面的林子里转转,山上太热,现在也只有林子能去了。 陈映晚一口应下,也没忘关心一下陆殷辞:“大少爷要一起去吗?” 本以为陆殷辞肯定会要求一起,却不料他沉默着摇摇头。 “我有些乏了,待会儿再出门。” 陈映晚忙道:“大少爷若是不嫌弃,可以去佑景房里歇一会儿,柜子里有新做的被褥。” 陆殷辞无声地点了点头。 墨安将陆殷辞推进佑景房里,关上门,这才手忙脚乱地拿出药瓶递给陆殷辞。 “大少爷既然吃不了辣,怎么还要硬吃呢?现在头疼又严重了,这可怎么好?” 陆殷辞服下药,闭着眼睛静静等待头痛减轻。 他兀自笑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竟然为了赌气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不过…… 这反而让他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另一边陈映晚和宿慕成踏着石头越过了小溪,来到成片的树荫下。 宿慕成席地而坐,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的确要更好一些。” 陈映晚笑道:“听说宿家有个建在山上的庄子,那里的空气应该更好才对,你没去过?” “的确没有……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祖父家,前不久才回到怀州。” 陈映晚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帮宿三爷操持家业吗?” 宿慕成不必抬头,也能感受到陈映晚探究的目光。 第182章 赌气 陈映晚发现陆殷辞一直走在后面,慢下脚步走到了他身边。 “墨安,你推快一些,外面太晒了。” 陆殷辞:“是我让他慢点的。” “你是不是忘了宿慕成是谁的人了?” 陈映晚一顿:“是宿家的人。” “那你怎么敢让佑景和他走得那么近?你就不怕他有什么不好的意图?” 陆殷辞皱眉望向陈映晚,难掩谴责。 陈映晚叹气:“没办法,宿慕成实在太讨人喜欢了,佑景一开始也对他满满的敌意,后来发现他似乎真的没有什么威胁,他还会主动给佑景讲故事呢。” 宿三爷故意给陈映晚设局,佑景都是看在眼里的,一开始遇到宿慕成,佑景都是绷着脸绕路走。 后来宿慕成用实际行动表明他真的没有什么恶意。 佑景对他也没那么厌恶了。 当然佑景也不傻,不仅知道保持合适的距离,还学会了用同样的态度靠近对方。 昨天晚上,佑景还跟陈映晚长谈了一次。 既然宿慕成想要走进他们的生活,和他们每个人交朋友,那佑景就主动出击,迎合对方的意图。 如果宿慕成有什么风吹草动,佑景第一个就能知道。 不过这些话,陈映晚是不会说给陆殷辞听的。毕竟佑景在他们面前还只是个孩子,陆殷辞本来就多疑,就不能让陆殷辞觉得佑景是个心机深沉的。 “不过是小孩子心性罢了,大少爷若是觉得不好,待会儿我就提醒他。” 陆殷辞眯了眯眼:“你应该知道,我是在帮你?” “那当然!” 陈映晚心虚地移开视线。 总算进了屋里,人一多,屋子就显得狭小了。 陈映晚有些不好意思道:“委屈两位少爷了,屋里有点挤。” 宿慕成却笑着说:“我小时候也住过这样的屋子,虽然小,却也温馨。” 柳翠云睁大了眼睛:“你也住过这样的屋子?我还以为你这大少爷从小就锦衣玉食的呢。” 宿慕成笑着摇头:“我母亲是重病去世的,那病会传染,父亲在外做官,我和母亲便被搬到宿府最偏远的小院,一住就是一年。” “那一年虽然过得困难一些,但只要能陪伴在母亲身边,我便觉得死也无憾了。” 柳翠云傻眼了。 宿慕成居然还经历过这样的事? 宿家竟然敢这么对宿三爷的孩子? 宿慕成似乎猜到几人心中所想:“我父亲年轻时并不受长辈宠爱,所以连带着我和母亲也不讨长辈喜爱。” “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亲手安葬了母亲,如今也能做自己想做的事,这样已经很好了。” 宿慕成依旧温和笑着,若不是眼里有一丝落寞闪过,还以为他在讲别人的故事。 “天可怜见的……”柳翠云满眼疼惜。 陈映晚没想到怀州只手遮天的宿三爷竟然也有那种时候。 只有陆殷辞面无表情地盯着宿慕成。 虎父无犬子,他始终不相信宿慕成会和宿三爷不一样,即使宿慕成装得再可怜。 “来,坐着,我和映晚去做饭。” “我帮忙打下手,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洗菜端菜还是可以的。”宿慕成挽起袖子。 “你们千万别把我当客人,我今日来就是想感受一下乡间生活的。” 话说到了这份儿上,陈映晚和柳翠云也就不推脱了。 几人忙活了起来,只有陆殷辞和墨安坐在那里,像个局外人。 墨安倒没觉得这有什么,但想到这一路上自家少爷的奇怪表现,还是去看了看陆殷辞的神色。 果然……很难看啊。 墨安试探着问要不要自己也过去帮忙,被陆殷辞拒绝了。 一直到饭菜端上桌,才有人再次招呼陆殷辞。 “这是……两位少爷点名的加辣毛血旺。” 墨安动作迟缓地盛了一碗红彤彤的毛血旺到自家少爷面前。 陆殷辞还没吃就已经麻木了。 原来是这种鬼东西……如果他早知道,绝对不会点的。 宿慕成也自顾自地用公筷盛了一小盘。 他吃饭没有别家少爷那么多规矩,但动作举止看起来也很赏心悦目。 他咬下一口鸭血和豆芽,又夹了一筷子米饭送入口中,眼睛满足地弯成月牙:“映晚,真不知道你都是从哪儿想来的这些主意。” “辣椒和每样食材都融合得恰到好处。” 陈映晚笑道:“过奖了,我也是依样画葫芦,食谱都是原有的,我不过略改动些味道罢了。” 宿慕成毫不吝啬赞美之词,更让人感到意外的是,他根本没提过想要陈映晚的配方。 甚至连问都没多问一句。 酒足饭饱,宿慕成提出想去对面的林子里转转,山上太热,现在也只有林子能去了。 陈映晚一口应下,也没忘关心一下陆殷辞:“大少爷要一起去吗?” 本以为陆殷辞肯定会要求一起,却不料他沉默着摇摇头。 “我有些乏了,待会儿再出门。” 陈映晚忙道:“大少爷若是不嫌弃,可以去佑景房里歇一会儿,柜子里有新做的被褥。” 陆殷辞无声地点了点头。 墨安将陆殷辞推进佑景房里,关上门,这才手忙脚乱地拿出药瓶递给陆殷辞。 “大少爷既然吃不了辣,怎么还要硬吃呢?现在头疼又严重了,这可怎么好?” 陆殷辞服下药,闭着眼睛静静等待头痛减轻。 他兀自笑了一声。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竟然为了赌气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 不过…… 这反而让他有种活过来的感觉。 另一边陈映晚和宿慕成踏着石头越过了小溪,来到成片的树荫下。 宿慕成席地而坐,深吸一口气:“这里的空气的确要更好一些。” 陈映晚笑道:“听说宿家有个建在山上的庄子,那里的空气应该更好才对,你没去过?” “的确没有……自从母亲去世后,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外祖父家,前不久才回到怀州。” 陈映晚沉吟片刻,忽然开口问道:“那你这次回来……是为了帮宿三爷操持家业吗?” 宿慕成不必抬头,也能感受到陈映晚探究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