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之证》 第1章 蛇之案(一) 李睿站在解剖台前,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这是他今天第三具尸体,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被发现时漂浮在城郊的护城河里。 “李法医,这是死者的随身物品。”助手小王递过来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部手机和一张被水泡得发皱的电影票。 李睿戴上手套,接过密封袋。电影票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昨晚八点的场次。他注意到票根上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解剖台上的女尸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李睿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后脑勺有一处不明显的凹陷。他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伤口边缘有细小的碎屑。 “准备取样。”他头也不抬地说。 小王立刻递来试管和棉签。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裹挟着雨水的腥气灌了进来,李睿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门口,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老张?”李睿认出了来人是刑侦队的张队长。 “又发现一具尸体。”张队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抛尸地点。” 李睿放下手术刀,摘下手套。解剖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更加冷峻。他走到洗手池前,水流冲刷着他修长的手指。 “带我去现场。” 雨越下越大,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李睿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张电影票,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抛尸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李睿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突然,他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在芦苇丛中,有一枚闪着微光的纽扣。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纽扣,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字母:“l“。 纽扣在证物袋中泛着微弱的银光,李睿将它举到眼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证物袋表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字母“l“的刻痕很新,边缘锋利,显然是近期才刻上去的。 “这个纽扣……”张队长凑过来,“看起来像是手工定制的。” 李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纽扣和地上的拖拽痕迹之间来回移动。芦苇被压倒的方向显示,尸体是从东侧被拖入水中的。而东边,正是护城河上游的方向。 “老张,派人去上游搜查,特别是东岸。”李睿站起身,“这枚纽扣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回到解剖室,李睿将纽扣放在显微镜下。在40倍放大下,他注意到刻痕内部有细微的红色痕迹。他小心地提取了一些样本,放入试剂中。 等待试剂反应的时间,李睿打开了死者的手机。经过技术科的处理,手机已经可以正常开机。他翻看着通话记录,发现死者最后一通电话是在昨晚七点四十分,通话时长两分钟。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李睿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就在这时,试剂发生了变化。李睿快步走到实验台前,红色的痕迹在试剂中呈现出特殊的荧光反应。 这是……口红?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种荧光反应他太熟悉了,这是某个奢侈品牌限量版口红的特殊配方。而这款口红,正是上周那起未破的珠宝店抢劫案中,监控拍到的女劫匪使用的同款。 解剖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小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李法医,张队长在上游发现了一间废弃仓库,里面有可疑痕迹!” 李睿抓起外套:“走。” 仓库位于护城河上游约两公里处,周围杂草丛生。李睿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地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墙角堆着几个空油漆桶。 他的目光被墙上的一个记号吸引——那是一个用红色颜料画的蛇形图案,蛇的眼睛处嵌着一枚纽扣,和他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张队长倒吸一口冷气。 李睿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技术科发来的报告。死者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的信号源,正是这间仓库。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李睿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通风管道中。 “站住!”张队长拔腿就要追。 “等等!”李睿拦住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纸片。那是一张电影票的残片,时间正是昨晚八点,和第一个死者身上的票根一模一样。 雨声渐大,李睿站在仓库门口,望着护城河的方向。两个死者,一枚纽扣,一张电影票,还有那个蛇形标记……这些碎片般的线索在他脑海中旋转,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危险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很可能与三年前那起悬而未决的连环杀人案有关。 李睿站在仓库的通风管道下方,手电筒的光束在管道内扫过。管道内壁有明显的摩擦痕迹,还有一些深褐色的污渍。他戴上手套,小心地刮取了一些样本。 “张队,让人封锁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道路。”李睿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 张队长立刻掏出对讲机下达指令。李睿则继续检查通风管道,在管道拐角处发现了一缕黑色的纤维。他小心地将纤维装入证物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蛇形标记。 蛇的眼睛处嵌着的纽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李睿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案子,那个连环杀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个类似的标记,只是当时用的是真正的蛇眼石。 “李法医!”小王的声音从仓库外传来,“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一些脚印!” 李睿快步走出仓库,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河边的泥地上,一串清晰的脚印延伸向远处的树林。脚印很深,说明凶手当时背着很重的东西。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脚印的纹路。这是一双42码的登山鞋,鞋底有独特的波浪纹。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几个脚印的边缘,有一些细小的金属碎屑。 “叫鉴证科的人来取样。”李睿站起身,“这些碎屑可能是关键证据。” 回到警局,李睿立即开始分析收集到的证据。通风管道内的深褐色污渍经检测是人血,与两名死者的血型都不匹配。而那缕黑色纤维,经过比对,是一种特殊的高分子材料,常用于制作防弹衣。 “防弹衣?”张队长皱起眉头,“这个凶手不简单啊。”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电影票残片上。票根上的座位号依稀可辨:7排13座。他调出电影院的监控录像,发现昨晚八点场次的7排13座,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但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他似乎在电影开场后不久就离开了座位,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发来的最新报告:死者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的信号源不仅来自仓库,还追踪到了另一个地点——城南的一家高级会所。 李睿盯着报告,突然想起什么。他快速翻出第一个死者的资料,发现她生前最后出现的地点,也是那家会所。 “张队,我需要会所的监控录像。”李睿抓起外套,“还有,查一下会所的股东名单。” 雨还在下,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灯火。三年前的案子,两名死者,蛇形标记,防弹衣纤维,还有那家神秘的会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 这个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有着强大的背景。他留下的每一个线索,都像是在向警方挑衅,又像是在引导他们走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李睿摸了摸口袋里的纽扣,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和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较量。而这个对手,很可能与三年前那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有着某种联系。 突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游戏才刚刚开始,李法医。” 短信的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 第2章 蛇之案(二) 李睿盯着手机屏幕,那个蛇形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暗中吐着信子。他立即将短信转发给技术科,要求追踪发信人的位置。 “李法医,会所的监控录像调来了。”小王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来,“还有股东名单。” 李睿接过名单,目光迅速扫过。突然,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林氏集团。这个在本地颇具影响力的企业集团,三年前曾卷入一桩商业间谍案,而当时的主要嫌疑人,正是林氏的大少爷林修远。 “把林修远的资料调出来。”李睿说着,打开了监控录像。 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进会所大堂。虽然戴着帽子,但从走路的姿势和身形来看,与电影院监控中的男人极为相似。男人径直走向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顶层是什么地方?”李睿问。 “是包厢,只对少数会员开放。”小王回答,“我们查过了,昨晚顶层只有一个包厢在使用,登记人是……” “林修远。”李睿接道。 小王惊讶地点头:“您怎么知道?”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监控画面的一个细节上:男人在按电梯按钮时,袖口露出了一枚纽扣,上面隐约可见字母“l“。 “申请搜查令,我们去会所。”李睿站起身,“另外,派人盯着林修远。” 会所顶层的包厢装修奢华,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李睿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护城河的全貌。 “李法医,这里有发现!”鉴证科的小刘在沙发缝隙中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李睿接过纸片,上面是一串数字:7-13-21-34-55。他立即认出这是斐波那契数列的一部分。 “这是……密码?”张队长凑过来看。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沙发旁的一个小茶几吸引。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有几个烟头。他戴上手套,拿起一个烟头仔细查看。 烟嘴上有浅浅的牙印,而且……李睿突然注意到,烟嘴的过滤嘴部分被撕开过。他小心地拆开过滤嘴,里面竟然藏着一张微型存储卡。 “快,拿读卡器来!” 存储卡里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份详细的“客户名单”,记录着会所客户的特殊癖好和隐私。而在名单的最后,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正是那串斐波那契数列。 “这个林修远,到底在搞什么鬼?”张队长皱眉道。 李睿却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些有特殊癖好的富豪。当时警方就怀疑凶手是在“替天行道”,但一直没能找到证据。 而现在,这份名单的出现,似乎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了一起。 突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又是一条匿名短信: “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李法医?不过要小心,有些真相,可能会让你付出代价。” 短信末尾,依然是一个蛇形符号。 李睿握紧手机,他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某个危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牵扯到整个城市的权力核心。 “张队,“他转身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事?” “三年前,林氏集团那桩商业间谍案的所有卷宗。还有,查一下林修远那段时间的行踪。” 雨越下越大,李睿站在会所顶层,望着远处朦胧的灯火。他知道,自己正在揭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中心,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蛇形标记。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对面大楼的某个窗口闪过一道反光。那是……望远镜的镜片? 李睿猛地蹲下,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颗子弹击碎了他身后的玻璃。 “狙击手!”他大喊一声,迅速躲到掩体后面。 整个会所顿时陷入混乱。张队长立即呼叫增援,同时派人封锁周边街道。但等警方赶到对面大楼时,狙击手早已不见踪影,只在现场留下了一个蛇形标记,和一枚刻着“l”的纽扣。 李睿站在狙击点,看着那个标记,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凶手在利用警方,一步步揭开某个巨大的黑幕。 而他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场游戏中的重要棋子。 回到警局,李睿立即召集专案组开会。他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逐渐理清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三年前,林氏集团为了获取商业机密,利用会所客户的隐私进行勒索。当时的连环杀手其实是受害者家属,在“替天行道”后被林氏灭口。而现在这个凶手,很可能是当年凶手的同伙,或者是新的受害者家属。 “所以,凶手是在引导我们调查林氏?”张队长问道。 李睿点头:“但他不仅仅是想揭露林氏的罪行。你们注意到没有,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与三年前的案子有关。” 会议室陷入沉默。突然,技术科的小刘冲了进来:“李法医,我们破解了那个加密文件夹!” 文件内容让所有人都震惊了。里面不仅有林氏集团这些年来的犯罪证据,还有一份详细的“清理名单“。而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赫然是——李睿。 “这是……”张队长脸色大变。 李睿却笑了:“他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视频信息。画面中,一个戴着蛇形面具的男人正站在某个仓库里,周围堆满了炸药。 “李法医,“男人的声音经过处理,“如果你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就一个人来城南的旧码头。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否则……”画面切换到市区地图,几个红点正在闪烁。 那是几个重要地标的坐标。 “他在威胁要炸毁这些地方!”张队长惊呼。 李睿站起身:“我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李睿穿上外套,“放心,我有准备。” 雨夜中,李睿独自驾车前往旧码头。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凶手的最后一个陷阱。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只有揭开三年前的真相,才能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 到达码头后,李睿按照指示走进一个仓库。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游戏的终点,李法医。” 灯光突然亮起,李睿看到了那个戴着蛇形面具的男人。而在男人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倒计时装置,显示还剩30分钟。 “现在,“男人说,“让我们来玩最后一个游戏。” 第3章 蛇之案(三) 仓库的灯光忽明忽暗,倒计时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李睿站在原地,目光迅速扫视四周。除了眼前的男人,仓库里堆满了集装箱,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味道。 “你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男人的声音依然经过处理,“那就来玩个游戏。” 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仓库两侧突然亮起数盏射灯,照亮了六个集装箱。每个集装箱上都标着一个数字:1到6。 “这里面,有五个装着炸弹,只有一个装着三年前的案卷。”男人说,“你有30分钟时间选择。选对了,就能阻止爆炸;选错了……”他指了指头顶的倒计时,“整个码头都会化为灰烬。” 李睿冷静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因为三年前,我的妹妹就是被林氏害死的!而那些所谓的‘正义’,却选择了沉默!” 李睿心中一震。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中,确实有一个年轻女孩的死亡被定性为自杀,但当时他就觉得疑点重重。 “你妹妹是……林小曼?” 男人猛地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没错,我就是林小曼的哥哥,林修文!” 李睿倒吸一口冷气。林修文,林氏集团的长子,三年前因车祸“死亡”。现在看来,那场车祸很可能是林氏为了灭口制造的假象。 “你以为林修远是我弟弟?”林修文冷笑道,“他不过是个冒牌货,是林氏找来替代我的傀儡!” 李睿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修远的资料中有那么多矛盾之处,为什么凶手要引导他们调查林氏。这一切,都是为了揭露这个惊天秘密。 “现在,选择。”林修文举起遥控器,“时间不多了。” 李睿看向六个集装箱,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标着“3”的集装箱底部有轻微的水渍。这个码头已经废弃多年,为什么会有水渍? 他想起在会所发现的斐波那契数列,那串数字:7-13-21-34-55。如果按照斐波那契数列的规律,下一个数字应该是89,而8+9=17,1+7=8。 但这里只有6个集装箱…… 突然,李睿明白了。他快步走向标着“3”的集装箱,在底部摸索着。果然,他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把钥匙。 “聪明。”林修文鼓掌道,“但游戏还没结束。” 他按下遥控器,集装箱的门缓缓打开。里面不是炸弹,而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五个不同的地点,每个地点都有一个倒计时。 “这才是真正的游戏。”林修文说,“这些地方都安装了炸弹,而控制终端就在这些地点中的一个。你必须在一小时内找到真正的控制终端并解除炸弹。” 李睿立即拿出手机,将五个地点的坐标发给张队长。同时,他注意到屏幕右下角有一个闪烁的蛇形符号。 “等等,“他盯着那个符号,“这个图案……” 林修文笑了:“终于发现了吗?这个符号不仅仅是我的标记,更是一个坐标。” 李睿恍然大悟。蛇形符号的每个转折点都对应着一个经纬度坐标,而将这些坐标连起来,正好形成一个地址——林氏集团总部大楼。 “控制终端在林氏大楼?”李睿问。 林修文点头:“没错,就在林修远的办公室里。不过……”他看了眼手表,“你只剩下55分钟了。” 李睿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林修文叫住:“等等,带上这个。”他扔给李睿一个u盘,“这里面有林氏所有的犯罪证据。如果你能阻止爆炸,就把这些公之于众。” 李睿接过u盘,深深看了林修文一眼:“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因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林修文说着,掀开外套,露出绑在身上的炸药,“我要让这里成为林氏的坟墓。” 李睿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你不能……” “快走!”林修文大吼,“时间不多了!” 李睿咬牙转身冲向门口。就在他冲出仓库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回头望去,仓库已经陷入火海。林修文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场复仇画上了句号。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李睿看了眼手表,还剩50分钟。他跳上车,朝着林氏集团总部疾驰而去。 路上,他联系了张队长,要求立即疏散林氏大楼。同时,他将u盘里的资料发给了几家主流媒体。 到达林氏大楼时,距离爆炸还有40分钟。李睿冲进电梯,直奔顶层办公室。然而,当他踹开办公室的门时,看到的却是林修远举枪对准他的场景。 “李法医,“林修远冷笑道,“你来得正好。” 李睿举起双手:“林修远,不,我该叫你什么?冒牌货?” 林修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闭嘴!我就是林修远!” “不,你不是。”李睿慢慢向前移动,“真正的林修远已经死了,在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中。你不过是个替身,是林氏为了掩盖真相找来的傀儡。” “你胡说!”林修远的手开始颤抖。 李睿趁机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了他手中的枪。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暗门突然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 “精彩,真是精彩。”老人鼓掌道,“不愧是李法医。” 李睿认出了这个人——林氏集团的创始人,林老爷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李睿问。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修文那孩子,太固执了。如果他肯乖乖听话,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李睿逼问,“不至于被你害死?” 林老爷子摇头:“你不懂,为了林氏,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李睿看了眼手表,还剩20分钟。他必须尽快找到控制终端。 “控制终端在哪里?”他问。 林老爷子笑了:“就在你脚下。” 李睿低头一看,发现地板下隐约有红光闪烁。他立即掀开地毯,果然看到一个复杂的控制面板。 “没用的,”林老爷子说,“密码只有我知道。” 李睿冷笑:“是吗?那这个呢?”他拿出林修文给的u盘,插入了控制面板的接口。 屏幕立即亮起,开始自动破解密码。林老爷子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这是你儿子用生命换来的。”李睿说,“他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 密码破解成功,倒计时停止在最后5分钟。李睿长舒一口气,转身面对林老爷子:“现在,该清算你的罪行了。” 就在这时,大批警察冲了进来。张队长带队将林老爷子和林修远制服。李睿将u盘交给张队长:“这里面有林氏所有的犯罪证据。” 三天后,林氏集团的丑闻震惊全国。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夕阳。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复仇终于画上了句号,但他知道,自己的工作还远未结束。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游戏结束了,但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谢谢你,李法医。” 短信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但这次,蛇的眼睛是闭着的。 李睿收起手机,转身走向解剖室。那里,还有新的案件在等着他。作为一个法医,他的职责就是为死者发声,为真相而战。 而这场战斗,永远不会结束。 第4章 蛇之案(四) 林氏集团的垮台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这个商业帝国的崩塌,而李睿作为关键人物,却选择了远离聚光灯。 他站在解剖室里,面前是林修文的遗体。虽然爆炸几乎将尸体摧毁,但李睿还是坚持要进行尸检。这不仅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寻找可能被遗漏的线索。 “李法医,“小王推门进来,“这是林修文的遗物清单。” 李睿接过清单,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项:一个老式怀表。他记得在林修文的资料里提到过,这是他妹妹林小曼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怀表在哪里?” “在证物室,我这就去拿。” 等待的时候,李睿仔细检查着林修文的右手。在爆炸发生前,这只手似乎紧紧握着什么。他用棉签小心地擦拭指缝,发现了一些纸屑。 “李法医,怀表拿来了。”小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李睿接过怀表,发现表盖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他小心地打开表盖,里面除了一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照片上是年轻的林修文和林小曼,两人笑得灿烂。而纸条上则写着一串数字:0427-1928-3645。 “这是……”小王凑过来看。 李睿立即打开电脑,输入这串数字。一个加密文件出现在屏幕上,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他想起林修文右手上的纸屑,立即送去化验。结果显示,那些纸屑来自一种特殊的防伪纸,常用于银行保险箱。 “查一下林修文名下的银行账户。”李睿吩咐道。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但这次没有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一个保险箱的内部,里面放着一个u盘和一份文件。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真相不止一个。” 李睿立即意识到,林修文还留了后手。这个保险箱里的东西,很可能涉及到更大的秘密。 “李法医,“小王突然喊道,“查到了!林修文在城西的商业银行有一个保险箱,但需要本人或者直系亲属才能开启。” 李睿皱眉:“林小曼已经……等等,“他看向怀表里的照片,“林小曼的死亡证明是谁开的?” “是……”小王翻看资料,“是林氏旗下的私立医院。” 李睿立即抓起外套:“走,去那家医院。” 医院的档案室里,李睿找到了林小曼的病历。死亡证明上写着“自杀“,但病历显示,林小曼入院时只是轻微中毒。 “这不对劲。”李睿说,“轻微中毒怎么会变成自杀?” 他继续翻看病历,发现最后一页有被撕掉的痕迹。在强光下,可以看到上一页留下的字迹:“转院至……” 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查一下那段时间的转院记录。”李睿吩咐道。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短信: “你离真相很近了,但要小心,有些人不想让真相大白。” 李睿立即回拨过去,但对方已经关机。 “李法医,“小王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跑来,“查到了!林小曼确实被转院了,转到了一家叫‘康宁’的私人疗养院。” 李睿立即搜索这家疗养院,却发现它已经在两年前关闭了。更奇怪的是,疗养院的注册地址正是林氏集团名下的一处房产。 “走,去这个地址。” 到达目的地后,李睿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建筑工地。工头告诉他们,这里半年前就开始拆迁重建了。 “之前的建筑是什么样子的?”李睿问。 工头想了想:“是个老式别墅,地下室特别大。不过拆迁的时候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好像是后来加建的。” 李睿和小王立即前往地下室。在废墟中,他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设备残骸,看起来像是医疗仪器,但又有些不同。 “李法医,你看这个。”小王从废墟中捡起一个金属牌,上面刻着:“实验体编号0427“。 李睿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保险箱密码中的“0427“,这很可能就是林小曼的实验编号。 “立即联系鉴证科,“李睿说,“我们需要彻底搜查这里。”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可怕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林氏集团不仅涉及商业犯罪,还在秘密进行非法人体实验。而林小曼,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实验品。 就在这时,李睿接到了张队长的电话:“李法医,我们找到了康宁疗养院的前员工。他说……林小曼可能还活着。” 李睿握紧手机:“在哪里?” “他说最后一次见到林小曼,是在城南的一个私人诊所。但那个诊所,上周突然失火了……” 李睿立即赶往诊所。虽然建筑已经被烧毁,但在地下室,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手术室。墙上贴满了各种实验数据,而在一个上锁的柜子里,他们找到了林小曼的病历。 病历显示,林小曼确实还活着,但被进行了多次实验性治疗,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 “李法医,“小王的声音有些发抖,“这里还有一份名单……” 名单上列着数十个名字,都是这些年的失踪人口。而在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实验项目和“处理方式“。 李睿意识到,他们揭开的不只是林氏集团的罪行,而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网络。这个网络涉及医疗、政界、商界,甚至可能还有警方内部人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视频信息。画面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 “这是……林小曼?”小王惊呼。 视频下方有一行字:“游戏还没结束,李法医。想要真相,就来老地方。” 李睿知道,这个“老地方“指的是最初发现尸体的护城河。但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独自行动。 “张队,“他拨通电话,“我需要增援。这次,我们要一网打尽。” 夜幕降临,李睿站在护城河边,望着漆黑的河水。他知道,今晚将是一场硬仗。但为了真相,为了正义,他必须面对。 远处,警笛声渐近。李睿握紧手中的证据,目光坚定。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他是法医,是死者的代言人,是真相的追寻者。而这场追寻,永远不会停止。 第5章 蛇之案(五)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灯光在护城河面投下诡异的光影。 李睿站在河堤上,手中的对讲机传来张队长的声音:“李法医,我们已经封锁了周边区域,狙击手就位,随时可以行动。” “先等等。”李睿低声说,“对方指名要见我一个人。” 他独自走向约定的地点——河岸边的一处废弃码头。月光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若隐若现。李睿的心跳加快了,那确实是林小曼。 “林小姐?”他轻声呼唤。 轮椅缓缓转过来,但坐在上面的并不是林小曼,而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李睿立即意识到中计了,但为时已晚,几个黑影从暗处窜出,将他团团围住。 “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李法医。”面具男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让我们看看,你能为真相付出多少。” 李睿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对方有五个人,都戴着面具,手持武器。他悄悄按下藏在袖口的报警器,那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你们想要什么?”他问。 面具男笑了:“我们想要你手中的证据。交出来,我们就告诉你林小曼在哪里。” 李睿假装犹豫,慢慢伸手去掏口袋。突然,他猛地将一包粉末撒向最近的两人,同时一个侧身翻滚,躲过了另外两人的攻击。 警笛声骤然响起,埋伏的警察冲了出来。但就在这时,面具男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河面突然炸起数道水柱,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 李睿挣扎着爬起来,发现面具男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轮椅。更糟糕的是,他随身携带的证据包也不见了。 “该死!”张队长跑过来,“你没事?” 李睿摇摇头:“他们拿走了证据。但我们还有备份,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视频。画面中,林小曼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背景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李法医,“面具男的声音传来,“想要救她,就一个人来城南化工厂。记住,只能你一个人。” 李睿立即起身:“张队,我需要你的车钥匙。” “不行!这太危险了!” “我必须去。”李睿坚定地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化工厂里,李睿按照指示来到指定地点。林小曼被绑在中央,炸弹的倒计时显示还剩十分钟。 “欢迎,“面具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现在,让我们玩最后一个游戏。” 突然,四周的显示屏同时亮起,显示着五个不同的画面:林小曼、张队长、小王、李睿的家人,以及一个装满炸药的仓库。 “你只有十分钟,“面具男说,“但只能救一个。选择,李法医。” 李睿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不是简单的选择题,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他选择救谁,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林小曼的手在微微颤动。那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摩斯密码! “……证据……假……”李睿解读着密码,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大步走向林小曼,在面具男的嘲笑声中,一把扯下了她的假发。果然,这根本不是林小曼,而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 “精彩,“面具男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游戏还没结束。” 真正的林小曼出现在另一个屏幕上,她正被关在一个铁笼里,笼子正在缓缓下降到一个装满化学品的池子中。 “这次是真的了,“面具男说,“你还有五分钟。” 李睿却笑了:“不,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按下手表上的一个按钮,整个化工厂的电力系统突然瘫痪。这是他和张队长事先准备好的应急方案。 黑暗中,李睿凭借记忆冲向控制室。他早就研究过化工厂的平面图,知道面具男一定在那里。 控制室里,面具男正准备逃跑,却被李睿堵个正着。两人扭打在一起,面具在搏斗中掉落。 李睿愣住了:“张……张队长?”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张队长的脸开始扭曲变形,露出了另一张面孔——林老爷子! “没想到,“林老爷子冷笑道,“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包括林修文的复仇。” 李睿立即明白了:“你是想借林修文的手除掉商业对手,同时嫁祸给他?” “聪明,“林老爷子说,“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按下手中的引爆器,但什么也没发生。李睿笑了:“我早就切断了引爆装置。你的游戏,该结束了。” 警察冲了进来,将林老爷子制服。林小曼也被成功救出,虽然虚弱,但还活着。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视频,画面中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文件和照片。 “李法医,“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说,“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真相吗?看看这个……” 画面切换到一份文件,标题是:“护城河项目“。李睿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出现在文件上。 “二十年前的那场意外,“声音继续说,“你真的以为那是意外吗?” 李睿的手开始颤抖。他突然想起,父亲确实在二十年前参与过护城河项目,之后在一场“意外“中去世。 “想知道真相吗?”声音充满诱惑,“来老地方,我等你。” 视频结束,李睿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这个“老地方“指的是护城河项目旧址。 “李法医?”小王担忧地看着他。 李睿深吸一口气:“我要去一趟护城河项目旧址。你们先带林小曼去医院。” 夜深人静,护城河项目旧址一片荒凉。李睿走进废弃的办公楼,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和一群工程师。 在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护城河项目,真相永远埋在水下。” 李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更痛苦……” 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欢迎回家,李睿。” 李睿转身,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赫然是——已经“死”去的林修文! “很惊讶吗?”林修文笑了,“你以为我真的死了?不,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都是棋子,李睿。而这个局,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李睿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案件,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因为,“林修文说,“是时候结束这个局了。而你是唯一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他递给李睿一个u盘:“这里面有所有的真相。但我要提醒你,有些真相,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李睿接过u盘,突然注意到林修文的手腕上有一个熟悉的纹身:一条蛇。 “你……”李睿震惊地看着他。 林修文笑了:“没错,我就是‘蛇’。这个游戏,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留下李睿一个人站在月光下,握着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u盘。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真相,可能会颠覆他所有的认知。 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面对。因为他是李睿,是真相的追寻者。而这个追寻,永远不会停止。 第6章 蛇之案(六) 李睿站在废弃的办公楼里,手中的u盘仿佛有千斤重。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首先出现的是一份加密文件。李睿输入了父亲生前的警号,文件顺利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标题是:“护城河项目贪腐案”。 报告显示,二十年前的护城河项目存在严重的贪腐问题。李睿的父亲作为项目监理,发现了其中的猫腻,正准备举报时却遭遇“意外”。报告最后附有一份名单,上面赫然列着林老爷子和其他几位政商界要人的名字。 李睿的手开始颤抖。原来父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灭口。更让他震惊的是,名单上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现任警察局长陈明。 “难怪这些年案子总是查不下去……”李睿喃喃自语。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睿迅速合上电脑,躲到门后。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借着月光,李睿认出了来人——正是陈明。 “出来,李睿。”陈明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我知道你在这里。” 李睿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u盘。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通风管道,快!” 李睿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通风管道的盖子松动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刚把盖子盖好,就听到陈明在下面打电话:“他跑了,立即封锁所有出口!” 通风管道里漆黑一片,李睿只能凭感觉往前爬。管道错综复杂,他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睿爬过去,发现通风管道的尽头是一个小房间。林修文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你……”李睿警惕地看着他。 “别紧张,“林修文说,“我是来帮你的。陈明已经控制了整个区域,你出不去的。”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这个阴谋的受害者。”林修文苦笑,“你以为林老爷子真的是我父亲?不,我只是他培养的一枚棋子。我的亲生父母,也是护城河项目的受害者。” 李睿震惊地看着他:“那你之前……” “那都是演戏。”林修文说,“我必须取得林老爷子的信任,才能接近真相。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这里面有陈明和林老爷子这些年所有的犯罪证据。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可靠的媒体,只要你同意,我们立即公布。” 李睿犹豫了。他知道,一旦公布这些证据,不仅会震动整个城市,还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你在犹豫什么?”林修文问,“难道你不想为父亲讨回公道?” “我想,“李睿说,“但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现在?” 林修文沉默了片刻:“因为林小曼。她是无辜的,不应该被卷进来。而且……”他苦笑了一下,“我得了癌症,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在死前,做一件正确的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陈明的人已经搜到了附近。 “没时间了,“林修文说,“你决定。” 李睿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好,我们公布。” 林修文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我去引开他们,你从这边走。记住,真相永远比复仇更重要。” 李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将证据发给了几家媒体,然后删除了所有记录。 第二天,整个城市沸腾了。各大媒体头条都是护城河贪腐案的报道,陈明和林老爷子等人被立即控制。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看着楼下聚集的记者,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李法医,“小王推门进来,“林修文……他自首了。” 李睿点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他来到审讯室,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林修文。后者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值得吗?”李睿问。 林修文想了想:“为了真相,值得。” 一个月后,案件审理结束。林老爷子、陈明等人被判重刑,护城河项目重新启动。李睿站在父亲的墓前,将判决书复印件烧掉。 “爸,真相大白了。”他轻声说,“您可以安息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游戏结束了,但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谢谢你,李法医。” 短信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但这次,蛇的眼睛是闭着的。 李睿收起手机,转身离开墓地。他知道,这个城市还有很多黑暗的角落,还有很多未解的谜题。 但只要有像他这样的人在,真相就永远不会被掩埋。 李睿站在市局顶楼的天台,晨雾中的城市像浸泡在显影液里的底片,正在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他摸出那枚刻着“l”的纽扣,金属表面凝结的露水沿着指缝滑落,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三天前的听证会上,当林修文戴着镣铐走进法庭时,旁听席最后一排有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突然起身离场。监控录像显示她左手小指戴着蛇形尾戒——与连环案现场标记完全一致。 解剖刀划开新送来的尸体胸腔时,李睿的手突然顿住。第五根肋骨内侧的陈旧性骨折形态,与二十年前父亲尸检报告上的记录完全吻合。冷藏柜的冷气在镜片上结出白霜,他隔着雾气看到解剖台上苍白的皮肤渐渐与记忆重叠。 “李法医?”助手敲了敲玻璃门,“物证科刚送来河滩碎尸案的证物。” 密封袋里的电影票残片沾着泥浆,座位号7排13座在荧光灯下泛着幽绿。李睿用镊子夹起票根时,一张便签从档案袋滑落——是林修文在押期间写的字条:当心那些在光明中行走的影子。 夜雨悄然而至,李睿站在护城河新修的堤岸上。施工探照灯刺破雨幕,挖掘机的铁爪正从淤泥里拖拽出扭曲的钢筋。十年前这里埋着父亲的公文包,此刻工人们打捞起的黑色塑胶袋里,蜷缩着一具白骨的右手紧握成拳。 指骨间那枚警徽编号,属于三年前因抑郁症自杀的缉毒队长。 法医室的无影灯突然闪烁,李睿抬头看见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某个瞬间,那些水迹仿佛组成了蛇形的纹路,正朝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吐出信子。他伸手触碰冰冷的钢制台面,金属表面倒映出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有背后缓缓转动的监控摄像头红光。 当证物室保险柜第三次出现翻动痕迹时,李睿终于注意到异常:那枚“消失”又“重现”的蛇眼石表面,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正是父亲笔记本里记载的暗码变体。 凌晨三点的停尸间,制冷系统发出规律的嗡鸣。李睿打开13号冰柜的瞬间,冷雾中浮现的却不是尸体,而是整整齐齐码着的档案袋。最上面那份的封口处,粘着一片风干的木槿花瓣,与父亲葬礼那天别在遗照上的那朵一模一样。 第7章 蛇之案(七) 晨光穿透云层时,新来的实习法医发现了解剖台上的咖啡杯。杯底沉淀着未溶解的白色晶体,旁边摊开的尸检报告空白处,有人用钢笔画了条首尾相衔的蛇。 而李睿的风衣还挂在门后,口袋里那张护城河工程图纸的背面,新鲜的墨迹正在雨水洇染下舒展成新的纹路——那是只有老刑警才看得懂的暗语,在城市的血管里悄然生长。 李睿站在护城河边,手中的图纸被雨水打湿,墨迹晕染开来,形成诡异的纹路。他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法医,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他转身,看到新任局长周明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周明是陈明下台后空降来的,据说背景很深。 “周局。”李睿不动声色地将图纸折起,“有个案子需要重新梳理。” 周明走近,目光落在李睿手中的图纸上:“护城河工程?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法医的职责就是不断求证真相。”李睿平静地说。 周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有些案子,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李睿目送周明离开,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图纸,发现被雨水打湿的地方,隐约显露出一个地址:城南老仓库区17号。 深夜,李睿独自来到仓库区。17号仓库大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他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的货箱,突然照到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 脚印通向仓库深处的一个暗门。李睿推开门,发现里面是个小型实验室。实验台上摆满了各种化学试剂,墙上贴满了护城河工程的照片和图纸。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保险箱,上面贴着封条,日期是二十年前。李睿试着输入父亲生前常用的密码,保险箱“咔嗒”一声开了。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合影。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和林老爷子站在一起,背后是护城河工程的施工现场。照片背面写着:“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李睿翻看文件,发现里面详细记录了护城河工程的质量问题,以及相关人员的受贿证据。其中一份文件显示,工程使用的钢筋严重不达标,而负责采购的正是林老爷子。 突然,实验室的灯亮了。李睿转身,看到周明带着几个警察站在门口。 “李法医,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周明冷冷地说。 李睿举起手中的文件:“周局,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护城河工程存在严重问题,我父亲当年……” “够了!”周明打断他,“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好人?他收受贿赂,包庇工程质量问题,最后良心发现想举报,结果……” “你胡说!”李睿怒吼。 周明掏出一份文件扔在地上:“自己看。” 李睿捡起文件,发现是父亲当年的银行流水,显示他确实收受过巨额汇款。他的手开始颤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现在,把证据交出来。”周明伸出手。 李睿后退一步:“不,这些证据必须公之于众。” 周明叹了口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几个警察上前要抓李睿,突然,仓库外传来警笛声。张队长带着人冲了进来:“周明,你涉嫌包庇犯罪,跟我们走一趟!” 周明脸色大变:“你们……” “我们早就盯上你了。”张队长说,“多亏李法医提供的线索。” 李睿愣住了:“张队,这是……” 张队长拍拍他的肩膀:“你父亲是个好警察,那些所谓的受贿证据都是伪造的。周明和林老爷子是一伙的,他们想用这些假证据来要挟你。” 周明被带走后,李睿站在仓库门口,望着远处的护城河。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李法医,“张队长走过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李睿深吸一口气:“继续查下去。这个案子还没完,还有很多真相等着我们去揭开。” 张队长点点头:“需要帮忙随时说。” 李睿笑了笑:“谢谢。” 他转身走向警车,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枚刻着“l”的纽扣。在月光下,纽扣表面的划痕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密码。 “看来,游戏还没结束。”李睿喃喃自语,将纽扣放回口袋。 警车驶离仓库区,李睿望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护城河,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而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 但他知道,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必须走下去。 回到家,台灯的光晕在泛黄的日记本上投下温暖的光圈。 “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反而成为最深的囚徒——卢梭。”这是父亲写在扉页上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内心,突然泛起了无数涟漪。 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一张照片从夹页中滑落——是父亲与林老爷子的合影,背面写着:“真相永远在下一个转角。” 照片边缘有一串模糊的数字,像是被水渍晕染过的痕迹。李睿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那是经纬度坐标,指向城郊的废弃化工厂。 “难道……案子还有隐情吗?” 巧了,他家就住在海城市西郊的“兰德”高层小区,18楼。 站在窗前正好可以远远望见废弃化工厂。 深夜的化工厂笼罩在浓雾中,像是深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呜呜……”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李睿拿起一看,眉头不禁一皱。 “喂?” “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略带磁性,很好听。 “还没。” “这么晚还不睡,有案子?” “没!”李睿回答道,“已经结束了。” “哦,那看来得恭喜你了,又破了一个大案。” “没什么好恭喜的,有事吗?”李睿态度并不热情。 “看来李法医今天心情不好。”女人有着细腻的感知力,李睿今晚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 顿了顿,女人继续说道:“算了,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确实有事情要麻烦你。” 李睿收回思绪,认真问道:“温法医,是有案子吗?” “对,昨天接到纳城的案情通报,一桩连环杀人案,省厅命令我负责物检,但……” “你是省厅的法医中心主任,连你出马都拿不下?” 女人笑道:“你就别那我开涮了,以我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会打这个电话吗?” 李睿点了点头,他很了解女人。 三年前,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但如今…… 只能用天各一方来形容。 也许是性格上的差异,令两人没能走到一起。 “好,明天一早我就来报到!”李睿严肃道。 “谢谢,公函随后就会发到你们市局!”说完,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李睿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干脆啊!” 第8章 纳城案(一) 十年前的这个春天,东北的雪还没有化。 寒风犹如脱缰的野马般,从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席卷南下,打得这座小城瑟瑟发抖。 纳城,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边陲小城,这里的环境很优美,民风也非常淳朴。不过,最让人记住它名字的,是这里出产的甜菜和马铃薯,因味美而广受好评。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一对年轻的男女,手挽着手,在破败的巷子里笑盈盈地走着。 在阳光照射下,屋檐下的冰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辉,给这个画面增添了几分浪漫。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暧昧的情话: 这天可真冷,你的手真暖,气血真足啊,人家好喜欢。 是啊,今年比昨年还冷,你要冷的话,我们进屋聊,你会更喜欢。 你有屋子? 没有,去你屋! 这可不行,我屋有人。 想个法子,一切好商量。 那,我要这个数! 没人知道,这俩根本不是情侣,上面这个想去女人屋的男人,他曾当过产业工人,干过屠夫,也做过“八级钳工”(扒手),现在他将成为下面这起离奇凶案的始作俑者。 想要把这起诡案的前因后果讲清楚,我们就必须看一下他的鞋。 他穿着一双崭新的大头皮鞋,是今年最流行的,配上大脚裤,也是最时髦的款式。 然而鞋底却很脏,都是泥,显得格格不入。 城市里哪儿会有这么多泥呢? 地窖! 在城郊很多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那里往往储藏着一家人捱过漫长冬天的白菜、萝卜、蔓菁、洋姜,当然,还有马铃薯,这必不可少。 这里的冬天,几乎是从窖里掏出来的。马铃薯更是三两日就要下窖掏两筐。 下窖掏马铃薯的,基本都是小孩子,身量小,灵活,下得窖里,方便腾挪。 那些菜窖多挖在荒地上、果园里,村里挨墙靠背、不碍行走的僻地儿也有。每到腊月后半梢,在菜窖密集的地方,一堆一堆的人,弯身引颈探头,向地下注视着、问答着。不知情的,会觉有点诡异。 十年后,他老家迎来拆迁。苦于找不到他的人,自作主张的村干部砸坏了门上那把尘封多年的锁。谁也没想到,他们打开的,其实是炼狱的大门。 好事之人发现了那口毫不起眼的地窖。刚一打开,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 下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看了一眼之后,好事之人当即捏着鼻子跑走了,连盖子都忘了盖上。 只是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却怎么也散不掉。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村里的狗,都莫名其妙地朝这里狂吠。 附近的邻居不敢进去,只好指着院门埋怨,地窖里到底藏了什么? 又过了几天,邻居再也受不了恶臭侵扰,选择报警。 派出所闻讯后赶来,还没进门,便被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熏得头晕。 一个有办案经验的老警员,敏感地觉察到味道有些不对劲: 是尸臭味! 旁边的年轻警察有些慌了,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再看这处荒废多年的老宅时,不由感到透着诡异。 很快,警方便封锁了现场。 据说,那个年轻警察下到地窖之后,上面的老警员便听到他“啊”的一声尖叫,随即便没了动静。最后,人则是被抬出来的。 院外聚满了人,很快各种小道消息便开始满天飞。说地窖里有鬼,能摄人魂魄,那个警察的魂已经被摄走了。 几天后,警方作出了澄清: 地窖里没有鬼,但本该是存放马铃薯的地窖里,却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这场景,就是警察看了也不由得脊背僵直,冷汗直流。 那声惨叫,正应这般。 至于他为什么最后被抬出来,警方是这么解释的: 因为尸体腐烂的微生物漂浮在空中,被没有穿戴防护具的警员吸入肺里,导致中毒昏厥。 据说,这名年轻的警察还因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被尸毒影响,他的肺部都出现了感染,至今仍没有痊愈。 阴暗的地窖里,随手一摸便能摸到厚厚的尸油,现场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被随手乱扔般地放着。即使是颇有经验,与尸体长期打交道的警察和法医也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用草菅人命来形容作案凶手怕也是不为过的。 忍着恶臭,法医将地窖里的尸体搬了出来。零碎的骨头厚厚堆叠,无形中又给他们的工作加难加重。 当地法医的验尸技术比较落后,于是他们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为了辨认尸体,他们将那些零碎的骨头放进大锅里烹煮,再通过技术辨别,将尸骨们拼接在一起。 最后,确认了42具尸体。 残缺不齐的尸体,恶臭的尸味,遍地的尸油,无不在彰显着凶手作案的残忍和歹毒。 尽管警察澄清窖里“无鬼”,但村子里照样谣言四起,这间老宅也成了村里人避之不及的鬼屋。 接受这个世界上有鬼,远比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要容易得多。 光找到尸体,并没有办法破案,警方必须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这间老宅的主人在哪里? 地窖被打开前,大门一直是锁着的,一锁就缩了七八年。毫无疑问,谁是这里最后的主人,谁就是犯罪嫌疑人。 于是,警察喊来了村支书,询问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村支书还很年轻,是今年刚返乡的大学生,对此,他不说一无所知,但也确实所知有限。无奈,警察又喊来了其他村干部,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屋的主人早就不住在村里了,连户口都迁走了。 这间屋子几经易主,连邻居也不知道这里住过哪些人,只记得最后一个在这儿住的,是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警察又问:什么样的女人? 邻居的眼里满是嫌弃:就是那种出来卖的女人。 小姐? 对,就是小姐。 警察纳了闷,一个小姐怎么可能一下子杀害四十多条人命? 看来嫌疑人并非这个小姐,而是另有其人。于是警察便问: 这个女人有老公吗? 老公?小姐怎么可能会有老公?开什么玩笑。 那姘头呢? 邻居还是摇头,但却很笃定地说,在他们所见过的众多嫖客中,极少有回头客。至于为什么如此肯定,他说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几个做笔录的警察相视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老公,没有姘头,一个风尘女子,真有能力杀死这么多人吗?要知道,这42具尸体中,可不光只有女人,还有不少是成年男性。 在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眼里,这是小概率事件,几乎等于不可能。 警察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女人后来去了哪里? 第9章 纳城案(二)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有去过她屋! 邻居的态度很果断,好像生怕稍有犹豫旁边的妻子就会误会什么一样。只是那最后刻意强调的话,并不显得高明。 对于他有没有去嫖过,警察不想过问。但此时此刻,以往办案的经验,却让他们突然都产生了一个疑问,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个风尘女搬去哪里? 一般来说,做这一行的女人都是租房子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倒不是怕警察查,而是行业特性——男人总是喜新厌旧——决定了这种大的流动性。 树挪死,人挪活。每过一段时间,等客户资源耗尽后,小姐们就不得不开始换地方,寻找新的客户。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邻居的话未必不实。 只是,她搬家之后去了哪里呢? 众所周知,做小姐是青春期行业,随着年龄增长,生意会越来越难做,因此,她们搬家的轨迹,肯定是从城市到城郊再到乡村延伸的。想到了这一点,警方便把侦查的范围,扩大到了更远的几个村子。 然而,没等这边的调查取得进展,法医那边却有了巨大发现—— 从地窖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破损不堪的lv坤包! 毫无疑问,这只名牌包的主人,肯定是地窖中的某具尸体。在刑侦队里,警察对比了网上的图片,确认这是一款lv老花玫红色克鲁尼手提包,价格不菲,而且国内没有销售,只能从国外购入。由此可见,包包的主人肯定是个有钱人。 而且,年纪比较轻,是个爱赶时髦的人。 副局长抽着烟,发出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失踪了,家属为什么不报警呢? 刑侦队长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也许已经报警了,但不是本地人! 当时全国的警察系统还没有联网,如果这包包的主人是外地的,那他的家人在外地报案,而她却出现在遥远的边陲小城纳城,那警方确实无从查起。 听到这话,兴奋的副局长立即掐掉了烟头,拍板道: 发寻人启事,把包的照片公布到网上! 这确实是个办法。只要失踪者的家属看到这张照片,必然会与警方联系,眼前的困局就有了突破的可能。 大家议论纷纷,商量着要不要先和局长请示一下。 这个案子,目前已经成了哈市市局直接督办的大案,影响不可谓不大,因此更要慎重。 但副局长立功心切,觉得一个寻人启事而已,不需要小题大做,直接下令发出了。 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四个小时之后,纳城分局的局长办公室便突然闯进了一群人。 市局局长,政委,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纳城政法委书记都到齐了,一个个面色凝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半个小时后,纳城分局局长召开紧急会议,透露了案情:三年前,南广市一富家千金离家出走,后失去联系。家属报案后,警方全力寻找无果,将其纳入失踪人口名单。 富家女名叫刘美心,她的父亲刘桦强是华南船舶集团老总,身家百亿,在港澳地区还投资了不少产业。还是个归侨。 政法委书记说:刘董事长的钱就是把整座纳城买下来也不成问题。 分局局长说道:可是,刘董事长老来得女,却在咱们纳城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副局长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幻想着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却见分局局长突然站起身来,脸色凝重道: 金副局长擅自将寻人启事在网上发布,刘家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市局的领导对此甚至毫不知情,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此话一出,副局长的脸色瞬间铁青。 局长又说:现在我们的压力不说很大,而是非常非常大!刚才,市长已经打电话来亲自过问了。市局局长、政委、分管副局长挂帅担任专案总指挥,问题有多严重你们自己想!我实话跟你们说,就连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谁要是再给我掉链子,到时候别说我翻脸无情! 谁也没有料到,金副局长当机立断的拍板决策,最后却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全局上下都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 为今之计,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必须从速破案,给刘家人一个交代。 整个纳城的警力都被投入了进来,市局也支援了大量警力,打算利用48小时,将整座城市翻一遍。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找到那个在案发房子里住过的小姐。 二是寻找曾经与刘美心有过接触的人。 然而,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排查,收效甚微。24小时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只在长途汽车站得到了一条没有价值的消息: 最后一个见到刘美心的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当时,纳城正在下大雪,他早早准备收工回家,却遇到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客人。他本欲拒载,但对方表示愿意出双倍的车钱。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司机:对不起,我今天收工了! 刘美心:你什么意思啊,你开出租不就是拉客人的吗,难道你不想赚钱了? 司机觉得她心情不太好,便说:天下雪了,没有客人了。 刘美心:我不是客人啊! 司机:可是…… 刘美心: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多收钱是不是?我给你双倍的车钱,你送我去你们这最好的酒店! 司机心动了,看她的打扮估计是个有钱人,便答应了。 一路上,他还在后视镜里偷偷地瞄过人家几眼。不得不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那婀娜的身材依旧轻而易举地被想象出来。白皙的鹅蛋脸上虽然有些愠怒的神色,但相比那高贵出众的气质,丝毫算不上什么。 当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是刘美心的那只lv挎包。他老婆爱看时尚杂志,说她做梦也想拥有一只这样的包。但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可望不可求的。 最后,司机将刘美心载到了纳城宾馆,目送着她风情款款地走进大门。 然而,警方查阅了宾馆的记录,却并没有找到刘美心的开房记录。 宾馆工作人员回忆,她们确实对这个客人有印象,原因竟是对方曾在前台说要住总统套房,而对于这家小城宾馆来说,根本无法提供。工作人员说可以把最好的房间给她,但对方直接一脸嫌弃地走了。 可她去了哪里,就再也没有线索了。 第10章 纳城案(三)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警方依然一无所获。金副局长就地免职,局长也停职检讨。然后在市局会议室,市局局长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今天主席台上出现了一张陌生面孔,令全体参会人员都吃了一惊: 老孙,我眼睛是不是花了,那警号是多少来着?000003?胸牌是公安厅? 我去,韩俊山来了! 副厅长韩俊山亲临纳城,省、市各级领导悉数到场。韩俊山直言不讳: 此案关系重大,若不能从速破案,不仅会引发社会面的恐慌,还将直接影响企业家的投资信心。刘董事长已经准备转移资产,一旦华南船舶离开大陆,这将是无比惨痛的损失。 底下的这些小镇警察却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如果不能尽快破案,纳城就完了。 由于案件恐怖至极,令人闻风丧胆,社会上开始有了将纳城称为“匪城”的风言。 更有甚者,外面还流传着“不想活,上纳城”的恐慌言论。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他就是华南船舶集团董事长刘桦强! 韩俊山走过去,握住刘桦强的手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刘桦强开口道:要多少? 韩俊山疑惑道:什么? 刘桦强又道:他们要多少钱? 韩俊山这才明白,刘桦强至今仍然认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刘美心是被绑架了。 这是有钱人的定式思维,也是他们的一贯直觉。 韩俊山有些不忍心,看向市局刑侦队长。 对方立即会意,站起来说道:刘董,目前来看,令嫒是被绑架勒索的概率不大,因为令嫒失踪已达三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从未接到任何勒索的消息。 刘桦强问道:所以呢? 刑侦队长回答道:所以此案的性质初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抢劫杀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令嫒还在世的概率就很低了,还有一种可能,是令嫒还活着,但…… 出于对家属的安慰,刑侦队长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刘桦强问道:但怎么了? 刑侦队长在得到韩俊山的许可后,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然而正是这两个字,却让刘桦强险些摔倒。 这两个字是:拘禁! 拘禁,在东北发案不多,但在西南,却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一些苦穷苦穷的山沟里,就有过男人花钱买媳妇的案子。而这些买来的媳妇,多是被绑架的,甚至还有大学生。 这些人肯定是要逃的,但他们的“丈夫”却不会允许,于是便会用极端的办法阻止她们出逃,那就是拘禁。 难道刘美心也被卖进深山给哪个老男人当老婆了? 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 韩俊山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亲自坐镇纳城,督导破案。为了限期破案,会议决定成立专案组,并被赋予“便宜行事”之权,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 专案组员额四人,成员都是从全省精英中挑选而来。 前期,韩俊山已经确定了省厅法医中心主任温柔为物检工作负责人,而温柔则向他推荐了海市市局的法医李睿。 作为韩俊山的得力助手,在场的人对温柔并不陌生,毕竟省厅“一枝花”声名在外,又有哪个男的能抵挡她的魅力。 至于李睿嘛,就更熟悉了。 业务能力不输温柔,破获大案要案无数,但一直在海市市局上不去,原因就在于,这家伙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很多领导。 会议室里,李睿及其他三名专案组成员正襟危坐。等他翻看完案情资料,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又被你坑了一回。” 一直坐在旁边不发言的温柔,却不禁笑了起来。 “也有你犯难的案子?” 看到温柔笑了,韩俊山便向几人介绍了她,“温柔,不用我多介绍了,省厅法医中心主任,也是我们这次专案组的物检工作负责人。” 一名年轻的大高个站起身,朝温柔敬了一个礼,“温主任好,我叫雷辰,请多关照!” 温柔也笑着站起身,说道:“既然是同事,就不要主任长主任短了,我可不像某人有架子,叫我名字或者柔姐就行。” 雷辰脸一红,道:“那,那我叫你柔姐。” 李睿听出了温柔指桑骂槐的意思,起身道:“温主任,雷辰比你小,叫你柔姐合适,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温柔淡淡道:“工作时称同志,你可以叫我温柔同志,也可以直呼姓名,叫我温柔。” 韩俊山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你们俩至于嘛!” 他看向温柔,继续道:“我早看出来你把这小子招进专案组,是藏私心的。人我已经给你调来了,事就看你自己办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任务要是完不成,我可拿你是问!” 李睿愣了一下,刚想要解释,温柔却开口道:“韩厅,我想您误会了,我和李法医之间并无私交,更谈不上私心了。我们一定会以工作为重,保证完成任务,不负领导重托!” 韩俊山满意的点了点头,早听说温柔的伶牙俐齿,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自己说的“任务”,既可以是破获“地窖藏尸案”,也可以是解决她个人问题,本是一语双关。 而温柔口中的“任务”,也既可以是破案,又可以是个人感情,反应不可谓不快。最后那句“不负领导重托”,又暗含深意,伶牙俐齿可见一斑。 韩俊山继续说道:“还有他,我就不用多介绍了,大名鼎鼎的网红法医,海市市局的李睿。” 雷晨向李睿敬了一个礼,说道:“李法医,幸会幸会!” 李睿笑道:“雷辰,我听说过你,去年全省大比武冠军,幸会!” 这时,韩俊山看向现场另一个人,介绍道:“雷辰你们认识,他你们就未必知道了。” 对方站起身来,敬礼,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大家好,我叫戚薇,是省经侦大队的。” “经侦的?”李睿心中略微纳闷,“这不是刑事案吗,怎么经侦的也来了?” 但他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戚薇解释道:“我是今年刚参加工作的新警员,专业是计算机,希望能在这个案子中发挥作用!” 温柔笑道:“欢迎你,小戚。” 韩俊山示意她坐下,说道:“案子的基本情况你们都清楚了,难度确实很大,但难度再大,这个案子也必须破!” 李睿合上案卷,说道:“韩厅,我能说句话吗?” “哎……”一旁的温柔刚想制止,韩俊山便开口了。 “叫他说!” 李睿毫不在意,“恕我直言,从目前的线索看,这个案子短期内没法破。原因有三:第一,从现场发现的尸体看,死亡时间超过三年,最久的超过十年,有价值的物证几乎为零。” 韩俊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我们掌握的唯一线索刘美心,是死是活全然未知,无从查起。” “第三……” “怎么不说了?”韩俊山问道。 “第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嫌疑人可能早就已经跑了,即便我们把纳城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韩俊山的脸,骤然沉了下来。 温柔看着他,不禁替李睿捏了一把汗。 这家伙,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说话也太没分寸了。 “韩厅,您别听李睿瞎说,困难确实是有,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事在人为,您说是。他就这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温柔起身说道。 韩俊山面颊这才稍稍舒展,说道:“李睿,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你别忘了我们是警察,破案,是我们的责任!” 李睿耸了耸肩,说道:“我没说我要撂挑子,只是先把实际情况说清楚,也好叫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要查,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11章 纳城案(四) “你小子别卖关子,有屁快放!”韩俊山佯装生气道。 “现场!”李睿站起身来,“我始终相信,现场是破案最大的关键!我请求立刻去现场。”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好,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出发!” 此时已经是十月末,纳城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但走近地窖口的一瞬间,一股温湿的恶臭扑面而来,让经历过各种案发现场的刑警们干呕不止。 “两位,虽然受害者的遗体我们已经全都清理出来了,但这地窖中的味道……”现场的刑警捏着鼻子说道。 “当时,我们打开地窖的时候,用手电筒一晃,就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受害者遗体,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辛苦了,受害者遗体现在在哪?” “都在市局法医中心。” “好!” “当时地窖中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除了最上面的几具遗体外,其他的都高度腐败,有的甚至用手一碰就碎,传出的恶臭在几条街外都能闻到。” 如果是单纯的恶臭,那还能克服。 但关键这是人体腐败散发出的恶臭,对于人来说是有毒的,而且遗体作为“培养皿”,大量对人体有害的细菌在密封的地窖中繁殖,对办案人的伤害极大。 “那现场的痕迹呢?”李睿问道。 “痕迹?”那警察愣了一下,“痕迹……我们当时……” “遗体上衣服、手铐、脚镣、绳子等物证,包括捆绑方法等等,都是非常重要的痕迹,你们应该先记录,再出运遗体。”李睿严肃道。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 “好了李睿,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当时的情况非常特殊,必须要从快转移尸体。地窖里的恶臭和有毒气体足够使人窒息,因此他们下窖工作时,不得不携带氧气袋,实在喘不过气来了,就吸一口氧。二十多天的清理工作中,这些现场的警员全都被‘腌入味’了,成了行走的‘毒气罐’,一身臭味路人离着老远就能闻见,见到他们都绕道走,最后不得不被隔离在一家宾馆中休息、用餐。”温柔劝说道,“我们还是先进去勘察一下,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听完这些,李睿才稍稍缓和了态度,说道:“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但是……” “哎,好了好了,赶紧的,你也想变成行走的‘毒气罐’啊!”温柔见状,连忙拉了他一把,催促着下到地窖里。 尽管戴着口罩,但窖里的恶臭依旧抵挡不住。 “痕迹被破坏很严重。”温柔蹲着身子,仔细查看着现场。 “现场的脚印,全都是搬运遗体时留下的,从这个地窖的大小和尸体堆积的容积来看,犯罪嫌疑人大概率不会选择亲自下地窖藏尸,而是直接将尸体一扔了之。” “没错,这个地窖有六米多深,即便是一个大活人,也很难出去,安全性可以保证。”温柔说道。 “温柔,还记得上学时张教授说的吗,对于这种毫无头绪的案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死者说话!”李睿专注道。 “你说什么?”温柔愣了一下。 “我说,让死者说话!” “不是,我说的是,你刚才叫我什么?” 温柔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熟悉,又陌生。 “额……”李睿尴尬道,“那什么,我看这里也没啥有价值的线索,直接去法医中心。” 温柔口罩下的脸蛋,微微有些泛红,点头道:“好,我叫那边做好准备,我们到了立即尸检。” …… 李睿站在法医实验室里,面前摆着一具刚刚拼接好的尸骨。 这些尸骨在运到实验室之前,一线的法医们在零下十几度的院子里,临时搭建起工作棚,把木板当作工作台,进行了临时的尸体解剖检验。 为了把尸骨清洁干净,方便测量骨骼数据,以辨认尸体身份。他们支起了五六口大铁锅,在翻滚的沸水和蒸腾的雾气中,森森白骨浮浮沉沉,时隐时现。 这—幕,是纳城案之中最具悲剧性的一个画面。 但这也造成了尸骨上面的有效线索被抹去了。 这具尸骨的头部有明显的钝器击打痕迹,显然是致命伤。他拿起放大镜,仔细检查头骨的裂缝,试图从中找到凶器的线索。 “李睿,物检有新发现。”温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李睿抬起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刚才发的飙起作用了,物检的同志知耻后勇,用筛子把现场能筛的土壤都筛了一遍,甚至连猪圈的粪便也都干化后筛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被他们找到了残留药物。”温柔将报告递给李睿,“这种药物并非普通的农药,而是一种化工溶剂,有毒,但不致死,因此在市面上并不常见,主要用于金属加工和清洗。” 李睿皱了皱眉:“金属加工?纳城有相关的工厂吗?” “有,但规模都不大。”温柔回答,“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些工厂的记录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线索。” 李睿点点头,继续低头研究尸骨。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尸骨的右手上。虽然大部分软组织已经腐烂,但手骨的姿势却异常奇怪——手指紧紧蜷缩,仿佛在死前握住了什么东西。 “你看这里。”李睿指了指尸骨的手,“死者死前可能握着什么东西,但现在已经不见了。” 温柔凑近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手骨的姿势很不自然。我们需要重新检查地窖,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两人决定再次前往地窖现场。地窖已经被警方彻底清理过,但李睿相信,有些细节可能被忽略了。他们戴上防护装备,小心翼翼地进入地窖。 地窖里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霉菌。李睿用手电筒仔细照射每一寸地面,突然,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处凹陷吸引住了。 “这里。”李睿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泥土,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发现那是一枚戒指。 戒指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李睿用放大镜仔细辨认,勉强看出是“刘美心”三个字。 “刘美心?”温柔惊讶地看着戒指,“这不是那个失踪的富家千金吗?” 李睿点点头:“看来,刘美心确实来过这里。” 温柔皱起眉头:“刘美心很可能已经遇害了,可是,如果人已经死了,为什么她的家人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勒索消息?难道凶手不是为了钱?” 李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或许刘美心还没死。” “没死?”温柔疑惑道,“这个戒指,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戒指在地窖里,未必人也在地窖里。”李睿说道。 “你什么意思?”温柔更疑惑了,“难道你怀疑这个死者不是刘美心?她手骨的姿势,很明显就是用力扭握的姿势。”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问题就在这里。戒指应该佩戴在手指上,而不应该是取下来握在手里。” “如果这个死者是刘美心,在生死一刻间,她又为什么要捏着自己的戒指不放呢?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富家千斤,什么样的首饰值得她如此珍惜,至死不放手呢?” 李睿的话,令温柔豁然开朗。 “有道理!”温柔顺着李睿的思绪分析道:“如果这个死者不是刘美心,她在受到暴力威胁或是挣扎搏斗时,甚至就是在面临死亡之际,摘下了这枚戒指,想要留下指认犯罪嫌疑人的证据。” “要让这个解释站得住脚,还需要一个前提。”李睿说道。 第12章 纳城案(五) 温柔略一思考,说道:“前提就是,死者可能与刘美心认识,至少她知道这个戒指可以指认刘美心!” “没错,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她要拼死摘下这个戒指呢?” “但有一点说不通啊。”温柔质疑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刘美心真是嫌疑人,或者说她也参与了犯罪的话,为什么不把这枚足够令她致命的戒指拿回来,是?” 温柔点了点头。 “或许,她事先也并不知情,反应过来时,尸体已经被扔进了地窖,出于侥幸,也或者是害怕面对地窖里堆积如山的尸体,而没有这么做。也或许,是她知道自己的罪行天理难容,想给自己的良知一次赎罪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先跟韩厅汇报。”温柔说道。 “先不急!”李睿打断了她,问道:“你刚说物证发现了什么?工业溶剂?” “对,某种专门用于金属加工和清洗的溶剂。”温柔说道。 “有怀疑的对象吗?” “有,根据化学物质分析报告,已经锁定了三家规模较大的工厂。” “走,去看看!” …… 第一家工厂位于城郊,主要生产汽车零部件。工厂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老实巴交,对警方的到来显得有些紧张。 “我们这里都是合法经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老板搓着手,语气有些不安。 李睿环顾四周,工厂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地操作着设备。他走到一台机器旁,仔细观察机器的运作,似乎并没有看出端倪。 这时,他突然开口,问道:“老板,你这厂子开多久了?” 老板愣了一下,说道:“开……开十几年了。” “生意怎么样?” “生意?哦哦,不怎么样,只够维持运转的。” “纳城这个地方,十几年前就开始做汽车配件,你的产品销往哪里?” 老板解释道:“哦,不是的,其实我这家厂原先是做螺丝的,做汽配没多久。” “螺丝?” “对,就是那种普通的螺丝。” 温柔问道:“老板,你们这儿会用到三氯乙烯吗?” “三氯乙烯?”老板纳闷道。 “哦,就是你们俗称的‘洗板水’,也叫‘三氯水’。” “嗨,洗板水啊,那肯定有啊。”老板说道。 “是一直在用吗?” “对啊,这玩意儿清洗效果很好,就是毒性有点大,前些年还时不时有人晕倒过。” 两人对话时,李睿一直关注着老板的神情。 紧张,但还在情理之中。 毕竟没有哪个人面对警察的突然到访能够泰然自若。 “那,有过失窃吗?”李睿突然问道。 残留在猪圈里的三氯乙烯,极有可能的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用途应该是用来迷晕受害者,方便实施杀人越货。 而之所以会出现在猪圈里,可能是通过掺进食物中,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晕倒的。最后,这些含毒的食物,又被猪给消化了。 猪惨是惨了点,但至少说明毒量不高,毒不死。 因此,嫌疑人是很了解三氯乙烯的毒性的。 “失窃?”老板疑惑地看着李睿,“谁会偷这玩意儿啊?” 李睿摇了摇头,对老板说:“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李睿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 老板无奈,只好将他们领到了库房。 因为三氯乙烯有毒,必须专门单独存放。 “老崔,开一下门!”老板招呼道。 一个精瘦的老头,打开了库房的门。他是这里的保管员。 “都在这儿了?”温柔在货架上仔细端详。 李睿却并没有检查,直接问道:“有使用记录吗?” “有!”老板点头道,“我马上去拿。” “我要三年前的。” 听到这话,门口的老崔,突然一颤。 李睿不动声色,心想,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崔,还不去拿!”老板催促道。 可是等老崔拿来了记录本,李睿却并没有检查,转身问道:“崔师傅,这里平常就你一个人吗?” 老崔的脸色更加难看,支支吾吾的说:“这……这里,就我一个。” “那就是说,厂里要用洗板水,都要经过你的手?”李睿追问。 老崔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是的。”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跟我们走一趟!”李睿突然提高了嗓门。 “什么?”老崔呆住了,哆嗦道:“为……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李睿冷冷一笑,说道:“那为什么会少了十瓶洗板水?” “啊?”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这家伙根本连翻都没翻一下,怎么会知道少了十瓶? 温柔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李睿,你干嘛呢?” 李睿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实话跟你说了,我们早就掌握了证据。你是唯一的经手人,难道不该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吗?” 此话一出,老崔的腿彻底软了。 “完了……” 温柔见状,这才意识到李睿是在诈他。 什么少了十瓶三氯乙烯,全是瞎扯的。 但从效果看,无疑是成功的。 这个老崔果然有问题! “警官,我交代,我都交代啊,是贾文明,都是他叫我偷的!” “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去说!” 审讯室里,老崔满脸的懊恼。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警察竟会为了几瓶三氯乙烯找上他。 “崔铁军,说说。”雷辰如怒目金刚般瞪着他,质询道,“贾文明是谁?” “贾,贾文明是原先厂里的员工。”老崔颤抖道。 李睿坐在隔壁房间,隔着单向玻璃观察。 温柔递上一份资料,“贾文明,85年出生,纳城本地人。初中毕业后曾在零件厂上班,后因乱搞男女关系,被开除。” “有前科吗?”李睿问道。 温柔摇头,说道:“除了因为嫖娼坐过拘留外,没有别的前科。” 85年的一个冬天,一个男婴在一户城郊普通家庭呱呱坠地。他的父母经过深思熟虑,给他起名“贾文明”。文指的是“文化”。明的意思是“明天”。 贾文明父母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有文化、有未来的人。 可贾文明却辜负了家人的期待,他不喜欢读书,刚上初中就想要辍学,父母虽然失望,但也不强求,毕竟人生之路,是自己选择的。 等他初中毕业后,父母托关系将他送进厂里做零件工人。可别小看这工厂里的活,这是他父母在能力范围内给他寻找的最好出路了。 当时进厂打螺丝的含金量,比现在高多了,算是个铁饭碗,可他不珍惜,在里头不思进取,还和多个女工保持暧昧关系。 厂长知道后,觉得他伤风败俗,难堪大用,就把他给开除了,并且还评价:此子将来必惹大祸。 不得不说这位厂长还是眼光毒辣,竟然一语成谶。 贾文明没了工作后,就开始游手好闲,当起了街溜子。某天,他在大街上闲逛,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叼着一根烟找他借火。 贾文明瞥见她穿衣打扮,像是个有钱人,于是心念急转:自己正好缺钱,何不从这人身上搞点来? 于是贾文明拿出火机给女人点烟,并借此机会和她聊了起来,凭借着出色的相貌与甜言蜜语,贾文明很快就俘获了这位女子的芳心。 第13章 纳城案(六) 随后贾文明顺水推舟,邀请她去自己家里“坐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令女子无比兴奋,没多想就和贾文明回家了,两人经过一番酣畅淋漓之后,女子没了力气。 贾文明却在这时突然暴起,掐住了女子的脖子,等到女子不再反抗之后,才松开了手,接着下床从女子的包里摸出几十块钱。 事后,女子选择报警。但因证据不足,贾文明只是坐了几天拘留,就被放了出来。 “等等!”李睿的神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怎么了?”温柔问道。 “你说他干嘛了?” 温柔白了他一眼,说道:“嫖娼啊!怎么,你也有兴趣?” 李睿点了点头,道:“有意思!” “什么?!”温柔暴怒道。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睿瞥了她一眼,说道:“你难道忘了吗,藏尸的地窖所在的那间屋子,最后住的人,不就是个小姐吗?” 温柔神经一动,“还真是,差点把这茬忘了!” “这个贾文明既然抢劫过小姐,那有没有可能直接专挑小姐杀人夺财呢?”李睿问道。 “很有这个可能!”温柔说道。 “温主任什么时候也这么感性了,一切都要以证据说话!” 而墙的另一边,老崔已经全撂了。 “崔文明一共找过我三次,分别是08年7月,13年5月和15年3月,每次都是两瓶,我最多就卖给他6瓶,绝对没有10瓶!”老崔喊冤道。 雷辰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6瓶10瓶没什么本质区别!” 李睿皱了皱眉头:“都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温柔问道。 “贾文明购买洗板水的时间,分别是十年前、五年前和三年前,前两次的间隔很久,而与最后一次中间只隔了两年,说明这段时间洗板水的消耗很大,而地窖中的尸体,数量最多的也正好是这个死亡时间。” “自三年前买过洗板水之后,贾文明便没有再找老崔,难道他收手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靠猜是猜不出结果的。” 说完,他按动通话按钮,说道:“雷辰,给他看照片,见没见过那枚戒指。” “你怀疑是刘美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刘美心恰好是三年前失踪的,与崔文明有着直接的关联,要是她还活着,你觉得她该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雷辰拿出照片,问道:“见过这个戒指吗?” 老崔摇了摇头。 “好好回忆一下,这是你立功表现的机会!” 老崔睁了睁眼睛,盯着看了许久。突然眼中光芒一闪,说道:“哎,我想起来了,我见过,真见过!”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雷辰追问道。 “就是三年前我跟贾文明交易的那天晚上,我们厂后山的小树林里。原本我们都是单独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那次,贾文明却带了外人,而且是个女的,模样看不清,但身材绝对一流!” “没让你说这些,当晚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啊,贾文明给我钱,我就把药水给他了,一句话也没说。”老崔无辜道。 “什么也没发生?那你怎么会清楚那个女人带了这个戒指?”雷辰猛地一拍桌子。 老崔吓了一跳,当即说道:“警官,我说的是实话啊!确确实实什么都没发生,那个女的全程都被贾文明搂着,我当时想她肯定是个小姐,便没多想,拿钱就走了。至于那个戒指,是因为我给贾文明货的时候,他没接,而是叫那个女的拿了。她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的!” 听到这话,温柔也兴奋了起来,轻轻砸了一下桌子,“太好了,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李睿显得比较冷静,“我们最多只能说,三年前,刘美心确实到过贾文明手里,至于她有没有参与犯罪,是自愿的,还是胁迫的,都一概不知。还有……” “事情过去三年,她是否还活着,也依然是个未知数。”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刘美心!”温柔道。 …… 李睿站在专案组会议室的白板前,画出了一个简单的思维导图。他将“刘美心”写在中间,周围分别标注了“戒指”、“地窖”、“贾文明”等关键词。 “我们需要找到刘美心的下落。”李睿说道,“如果她还活着,她可能是这个案件的关键证人。” 温柔点点头:“可是,刘美心已经失踪三年了,我们该从哪里找起?” 这时,韩俊山走了进来。 “韩厅!”雷辰第一个站起身来。 “都在呢!”韩俊山脸上洋溢着笑容。 “李睿,你小子可以啊,这桩无头案,愣是被你查到了蛛丝马迹,而且已经拨云见日了!”韩俊山说道:“通过民警走访,案发地附近的村民确认了,在那个小姐的众多嫖客中,贾文明出现的频率最高,不少人都见过他,所以很有可能是她的姘头!” “这么重要的线索,当时怎么没有查到?”李睿问道。 韩俊山略显尴尬,解释道:“基层民警在走访调查时,确实有些疏漏,但这也怪不了他们,村民们也都说了,贾文明只是出现频率高点,但也仅是相对眼熟,并不能直接作为怀疑对象。” 李睿问道:“那个小姐有线索了吗?” 韩俊山叹了口气,“还没有。” 李睿沉思片刻,说道:“刘美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纳城宾馆,离开宾馆后去了哪里,一切都不得而知。但以现有证据来看,她与贾文明之间有着很深的交集,甚至参与了共同犯罪。” “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当天离开宾馆之后,无处可去的刘美心独自走在大街上,恰好遇到了出门物色猎物的贾文明。”李睿指着白板上“贾文明”三字说道,“不谙世事的刘美心,很快便被披着伪善外表的贾文明所欺骗,跟着他来到了出租屋。随后,又被他用洗板水迷晕,最后杀人、夺财、抛尸!” 韩俊山质疑道:“李睿,任何假设都是需要建立在证据之上的,你有证据吗?” 李睿拿起桌子上的照片,贴在白板上,说道:“这是贾文明年轻时的照片,很帅?” 戚薇笑道:“不得不说,确实很符合现在女孩子的口味。” “这个贾文明从小娇生惯养,初中毕业就进工厂当了一名流水工。仗着颜值高,口才好,婚后的贾文明更是无拘无束,和一些女职工有很多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因作风问题,贾文明被开除,妻子也和他离了婚。” 韩俊山点了点头,“没错,这个贾文明的个人资料我们都掌握了。” 李睿继续说道:“死性不改的贾文明,没有了经济来源,便开始萌生一些生财的念头,于是便把目光锁定在失足女身上。” “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前科。”温柔说道。 “那是他的第一次犯罪,将失足女哄骗回家后实施抢劫。因为是第一次,还有些慌张,脸上被挠出一道血印。可他并未停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长相是一把利器,可以帮助他在这条生财道路上‘披荆斩棘’。于是,他便如法炮制,机械式地重复着杀人越货的行为:上街勾引失足女、把她领到家里、用洗板水迷晕、杀人后夺取钱财。” 第14章 纳城案(七) 韩俊山问道:“证据呢?” 温柔说道:“根据尸检,发现的四十多具遗体中,绝大部分是女性,且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 雷辰补充道:“这段时间,我们也进行了失踪人口调查,并没有人员报案。” 李睿说道:“他选择的猎物,大多都是失足女,原因很简单,失足女大多都没有家人朋友,即便有也很少联系,失踪了也没人在意。所以贾文明犯了很多起案件,都一直平安无事,直到他三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韩俊山没有表示质疑,示意李睿继续说下去。 李睿继续道:“这天贾文明按往常一样,在街上物色合适的作案目标,他很快就盯上了一个背着名牌包包的女子,只见她衣着靓丽,而且大晚上站在街道上一动不动,就误以为她是接客的那种,于是就上前去搭讪。因为长相帅气,只聊了几个回合,就把她拿下了。之后把她带回家里,像之前一样,翻云覆雨后便将人掐死,丢进了地窖里。” “那你说的意外是指什么?”韩俊山问道。 “造化弄人,那个女人没死!” “没死?”韩俊山纳闷道:“那她人呢?” “她从黑暗和寒冷中苏醒,发现自己在一个地窖里,四周非常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里面非常臭,让人喘不过气来……” 摸索中她发现周围都是软绵绵的肉,有的黏糊糊的,还能摸到手脚,而被吓得魂不附体。看到地窖口有亮光,便想着从地窖口跑出去,但是用脚踹都踹不开门。 就在这时贾文明突然拿着一把锤子出现了,她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求饶,说让自己干什么都行。一个停顿的思考后,贾文明同意了她的请求。 为了控制她,贾文明第二天就又骗来了一个女人,是一个站街女。已经轻车熟路的他,将人迷晕之后五花大绑起来。随后又从另一间屋子把女子带了过来,递给她一根绳子,威胁她勒死站街女,如果不动手,就自己死。 在逼迫下,女人只能选择勒死了站街女,从那之后她便成为了贾文明的又一个姘妇。 没错,是又一个姘妇。因为她很快发现,这个房子是租来的,屋里住的,除了贾文明,还有他的另一个姘头。 温柔点了点头,说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刘美心的包会出现在地窖里,而尸检却没有检测出刘美心的dna。” “那个姘头,就是租房的小姐?”韩俊山问道。 “只能说,这个假设成立概率很高。”李睿说道,“贾文明见这个女人长得好看,又是良家妇女,觉得好控制,于是没有选择将其杀害,而是让她做自己的诱饵,去诱骗那些外地来做生意的人,骗到家里抢劫后杀害。” 韩俊山看向温柔,“你们怎么确定就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人?” 温柔有些为难,李睿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而且不跟自己商量。遇到问题,还得自己帮他圆回来。 好在她对这家伙足够了解,即便不事先沟通,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厅,是这样的。根据我们这几天的尸检,我们发现这些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可以被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08年左右至13年左右,共有10具尸体,均为女性,死亡间隔时间在半年左右。换句话说,就是凶手在这一时期,是每过半年杀一个人。” “第二个阶段是13年到15年,共有22具尸体,也均为女性,几乎每个月都会杀一个人,极其疯狂。” 韩俊山问道:“那第三个阶段呢?” “第三个阶段是近三年,共有10具尸体,三女七男。” 韩俊山皱了皱眉,“这说明,这个时期凶手的杀人对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这并不能说明这些人就是外地做生意的。” 温柔解释道:“韩厅,我们还有一个线索。” “哦?” “我们针对这七具男尸,进行了进一步的尸检和物证检测,分别从其中五具尸体的衣物中,发现了大豆、大豆经销商名片等物证。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尸体中有部分是从外地来做大豆生意的商人。” “纳城盛产优质大豆,那些售卖大豆的商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对于贪婪成性的贾文明来说,他自然也想从中捞一笔钱。但他并不是想做大豆商人,而是想‘做掉’大豆商人。比起从零开始积累财富,他更喜欢抢现成的。” “可大豆商人大多都是男性,面对男人他的颜值可就不管用了。所以,他需要一个女性来完成‘色诱’的工作。” “所以,这才是贾文明不杀刘……那个女人的原因?”韩俊山问道。 刘美心身份特殊,韩俊山不敢妄下结论。 “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面对死亡的威胁,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温柔说道。 李睿淡淡道:“也许是被贾文明的邪恶所控制,在威胁和利诱下,她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最终成为了他的帮凶。” 她按照贾文革的指示,成功带回了一个外地商人。因为她本身长得也很清秀,不然贾文明也不会误把她当成风尘女子。她主动色诱,还真没多少人能顶得住。 然后贾文明用洗板水,将人迷晕、杀害,抢走他们的财物。 因为之前买的洗板水很快告罄,贾文明便带着女人再次找上了老崔。这也是目前为止女人与贾文明共同实施犯罪的唯一人证。 至此之后,女子便彻底投身贾文明。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这个假设很大胆,但符合逻辑,而且有一定的证据支撑。不过,要想成为呈堂证供,是远远不够的。” 李睿点了点头,“这些当然还不能成为证据,不过……” “你别卖关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既然我们已经假设这个女人已经沦为了贾文明的帮凶,而且他们杀人越货的生意也算是天衣无缝,为什么他们还要搬家呢?”李睿抛出了一个疑问。 雷辰猜测道:“会不是是因为地窖塞满了,他们想换个地方继续藏尸。” 李睿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风险就太大了。” 韩俊山说道:“既然搬了,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韩厅,还记得我来这儿的第一天说的话吗?” 韩俊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嫌疑人可能早就已经跑了,即便我们把纳城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李睿笑道:“韩厅果然好记性,一字不差!” “你少拿我开涮,我还不知道你,嘴上从来不吃亏,眼里没大没小,什么玩笑都敢开。”韩俊山冷哼道:“你要是能改改这个臭毛病,也不至于一直升不上去!” 温柔见韩俊山生气,连忙劝说道:“韩厅,你批评的对,这家伙确实要好好教训教训,我等会儿就拿针给他缝起来!” 韩俊山笑了,“你看看人温柔,情商多高!你啊,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不懂珍惜!” 李睿不由尴尬,“不带这么挤兑人的韩厅,我现在是说案子,实话实说,怎么还对我人身攻击了呢。” 韩俊山冷笑道:“我可没那闲心。既然你是说案子,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雷辰道:“是不是从贾文明的社会关系入手查查看?” 戚薇说道:“雷队,市局的民警已经查过了,贾文明的父母很早就离世了,其他社会关系也都跟他断了联系。” 雷辰叹了口气,说道:“协查通报也已经下去了,贾文明可能确实早就不在本市了,那……” 第15章 纳城案(八) 李睿道:“眼下,看似山穷水尽,但并非无路可走。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贾文明虽然六亲不认、杀人如麻,但他并非完全独来独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需要帮手。” “对,那两个姘头,都是他的帮手。”雷辰道。 “如果我是贾文明,在一个地方杀了这么多人,不出事才不正常,所以选择换个地方,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不是非得继续做这个生意呢?” 面对李睿的提问,在场众人都摇起了头。 “换做是我,肯定不这么做。”雷辰道。 “为什么呢?”李睿问道。 “没为什么,就是自然反应。”雷辰道,“做坏事的,总怕鬼敲门。” 李睿笑了笑,说道:“对,常理往往就是真理。” “那他去了哪里?”韩俊山问道。 “他带着两个姘头,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又没个正经行当,如果不能做老本行,要想活下去,那就只能……” 雷辰眼睛一亮,“哎,我知道了,仙人跳!” “之前我在治安队实习的时候,这类案子多了去了,往往就是男的没有正经工作,就通过女人来做‘仙人跳’生意。” “什么是仙人跳?”戚薇小声问道。 “这个仙人跳,简单来讲,就是女性成员勾引男人去开房,另外一个男性成员看准时机进去捉奸,以此来敲诈那个男人的钱财。”雷辰解释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就重点从外地的仙人跳案子中去找线索?” “是的。”李睿肯定道。 “好,我马上发协查通报!” 这时,戚薇举手道:“韩厅,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协查通报一来二去,半个月都未必会有回应……” 小姑娘胆子比较小,话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 韩俊山问道:“小戚,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是有,但我需要权限。”戚薇嘟囔道。 “你的意思是通过全国信息库搜索?”韩俊山问道。 戚薇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目前信息库还没有全国并网,但只要有您的权限,我就可以检索,这样效率能高很多。” 韩俊山笑道:“好啊,不愧是信息专业的高才生!权限我立刻给你,小戚,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查出贾文明的踪迹!” “是,保证完成任务!”戚薇敬礼道。 李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没想到这个小戚,还有这个本事。” “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我们都老了。”温柔淡淡道。 李睿看了她一眼,似是读出了别的意思,“还好,你看着也不老。” 温柔白眼道:“还不老?都快人老珠黄了好,没劲。” 计算机前,戚薇快速敲击着键盘。 “现在信息库里全国的信息案件都有,但无法通过系统自行检索,我得用些别的办法,所以得花点时间才行。”戚薇一边操作,一边目不转睛道。 李睿在一旁说道:“不急,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对啊,总比大海捞针强!”雷辰道。 看得出,他对眼前这个稀罕玩意儿非常感兴趣。 “要是我也有这个信息库就好了,那破个陈年旧案还不手拿把掐。”雷辰兴奋道。 “雷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个信息系统就能全国推广使用了。”戚薇笑道。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戚薇敲着代码,实际是自己当场编写了一个程序,从而能够从海量的信息库中检索想要的信息。 “哒”,随着最后一行代码敲下,屏幕快速闪动起来。 “搞定!”戚薇得意一笑。 “这就成了?”雷辰问道。 “这只是一个简易程序,应急的。”戚薇解释道:“如果要想常态化使用,还需要花很多时间,但临时检索一下,还是足够了的。” “小戚,你也太牛了!”雷辰夸赞道。 “多谢雷队夸奖。”戚薇笑得合不拢嘴。 大概过了半分多钟,屏幕终于不再跳动。一份案卷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19年,杭市江干分局抓了一个仙人跳团伙,女性成员于美丽,男性成员郝建平,自称哈城人,但使用的是假身份证。”戚薇简述了一下案情。 雷辰略显失望,“可这两人的照片也不是贾文明和刘美心啊。”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把这个女人的照片给市局民警,叫他们赶紧确认一下,租房子的小姐,是不是她?” 雷辰神经一凛,“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行,我马上去办!” “雷队,我已经把照片发你手机了。”戚薇说道。 “好嘞!” 说完,雷辰便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小戚,你是怎么检索出这个案子的?”李睿好奇道。 “这个啊,其实我也是冒着试试看的心态做的。我想这个贾文明离开纳城之后,肯定不会用真的身份证,而且肯定会刻意回避‘纳城’这个可能会暴露身份的信息,但口音骗不了人,所以他们可能会用哈市、海市作为掩护。因此,我设定关键词的时候,就用了‘假身份证’‘哈市’‘海市’这些词,没想到还真被我给钓上鱼了。”戚薇高兴道。 李睿投去赞许的目光,“聪明,不愧是韩厅亲自点的将!” “哪有,李法医,你就不要给我戴高帽了,我还得跟你和温主任好好学习呢!” “有才华,还谦虚,前途不可限量。”李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查查这个郝建平,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案底。” 没一会儿,戚薇就查完了,“还有两个案子跟他有关,一个是寻衅滋事,一个是打架斗殴,但从调查笔录看,都有跟仙人跳类似的情节。” “都在杭市吗?”李睿问道。 “对,都在杭市!” “看来,我们得去杭市跑一趟了。” 就在这时,雷辰急匆匆跑了回来,“确认了,这个于美丽,就是那个租客!” “太好了!”戚薇高兴地蹦了起来。 “这回他们跑不了了。”雷辰说道,“路上我已经跟韩厅汇报了,我们即刻动身去杭市。” …… 一行人连夜赶往机场。 车上,雷辰问道:“李法医,仙人跳这个假设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但我是顺着你的话讲出来的,你是怎么想到,他们会去干仙人跳啊?” 李睿略作思考,说道:“其实我也只是猜,作为一个法医,猜测是不专业的表现。但有的时候,猜测也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对,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真相往往就在一次次猜测与论证中出现。”雷辰说道。 “我猜贾文明之所以会干仙人跳,主要考虑到三个方面:第一就是你说的,常理。他们杀人太多,难免会被警方察觉,所以他们行事需要低调,兵不血刃才是上上之策。”李睿解释道。 “第二,并不是所有人身上都会携带大量现金,直接杀了他们吃不到多少收益,如果是敲诈勒索,能逼迫他们吐出更多钱来。” 雷辰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三,仙人跳选择的目标大多都是有妇之夫,即便敲诈他们,他们也不敢报案,因为事情败露他们也很难堪,所以只能破财免灾。能赚钱,还不用背人命,何乐而不为呢?” 戚薇点了点头,说道:“可你是怎么从一开始就想到的呢?我怎么想不到?” 温柔笑了笑,“小戚,你别听他瞎说。别看他现在讲得头头是道,说得有丁有卯的,其实刚才心里也犯嘀咕,不然以他这么爱出风头的个性,当时为什么不讲?” 戚薇听罢,微微一笑,似乎读懂了温柔的意思。 李睿尴尬地白了她一眼,“温主任,您能不在后辈面前损我吗?” “谁叫你爱装蒜!”温柔打趣道。 “额……” 第16章 纳城案(九) 李睿叹了口气,对于温柔,他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念书是如此,恋爱是如此,现在亦如此。 “噗嗤”,看到一向能言善辩的李睿露出窘境,戚薇不禁莞尔。 “温主任,我发现一个秘密……”她凑到温柔耳边嘟哝道。 温柔问道:“什么秘密?” “你俩有故事。”戚薇笑道。 “额……”温柔愣了一下,轻轻掐了她一把,“小丫头片子,别瞎说。” “嘿嘿。” 因为是夜航,所以专案组在飞机就算是休息过了。飞机一落地,就直奔杭市市局。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一路上,戚薇的心思都被窗外的风景吸引。 千年古都的杭市依旧保持着它独有的韵味与风貌,岁月静好,城市的发展也悄然在进行中,历史与现代交织出独特的风景线。 前来接机的,是杭市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冯峰。还是雷辰的学长。 “雷辰,几年不见,你小子越来越结实了嘛。”冯峰道。 雷辰挠了挠后脑勺,“学长,真没想到会是你来接我们。” “我一看协查通报,名单上有雷辰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你小子!” 两人寒暄了一下,雷辰便介绍道:“学长,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省厅法医中心温主任。” 温柔大方地伸出手,笑道:“温柔,很高兴认识你冯队。” “早就听说过温主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冯峰笑道。 “这位我要隆重介绍一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 没想到雷辰还没介绍完,冯峰便直接说出了名字,“李睿,李法医!” “额,你怎么知道的?”雷辰睁大了眼睛道。 “嗨,这有啥,李法医可是网红,24小时破获无头案、48小时破获紫冰案,这些可都是写进内刊的。” 李睿不禁得意起来,伸出手,说道:“冯队,这些都不过是虚名而已,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切,你看他小人得志的样儿!”温柔头微微朝戚薇一靠,嘀咕道。 “你还说你俩没什么,这分明就是情侣间吵架才说的话。”戚薇笑道。 “咳咳……” 李睿假装咳嗽一下,虽然没听到她俩说了什么,但一看就不像是说好话。 “哦,还有这位,小戚,电脑高手,这次多亏了她查到了重要线索,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杀到杭市来。” “你好冯队。”戚薇道。 “你好小戚。” 冯峰道:“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不过你们要找的这几个嫌疑人,都是属于三无人员,没有真实信息、没有固定住址、没有社会关系,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很难查得到。不过,你们放心,既然你们来了,我们肯定百分之百地配合你们,只要他们还在杭市,就肯定跑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那就有劳冯队了!” …… 杭市市局会议室。 “各位,咱们市局条件也比较有限,实在腾不出专门的办公室给你们,只能在这间会议室委屈你们一下了。”冯峰道。 “嗨,挺好的,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雷辰道。 “哪的话啊,冯队,天下警察是一家,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温柔道。 “行,那你们有什么需要就招呼我,我随叫随到。” “嗯,一定。” 冯峰走后,温柔对雷辰说道:“雷辰,你跟韩厅汇报一下,就说我们已经平安抵达杭市。” 雷辰点了点头,随即出去了。 几人分头忙了起来。李睿则站在窗口,凝视着窗外。 “杭市确实美,难怪南宋那些士大夫,会被暖风熏得醉乎乎的,把这里当作了汴州。” “呵呵,李法医什么时候也这么文艺了?”温柔打趣道。 “我是在想一个问题。” “装深沉?” “切,没开玩笑。” “行行行,那你说,想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杭州。” 温柔略作思考,道:“因为这里经济发达,普遍比较富裕。” “还有呢?” “流动人口多,社会结构复杂,有利隐藏。” “嗯,还有吗?” 温柔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想不出来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杀人越货虽然来钱快,但风险也高,而且起伏很大,不确定因素很多,远不及仙人跳来钱快。而杭市,自古便是酒色风月之地,是干这一行的理想之所。” 钱来得快,人自然就不想走了。 “你倒是听懂人性。” “不,我懂的是男人。” “呵呵,我看未必。”温柔暧昧地看了他一眼,“你连女人都不懂,何谈懂男人?” 李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温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还是没有原谅我?” “谈不上原不原谅的,大家都是成年人。” “其实……” “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温柔说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你李法医想要为过去的事情道歉,那大可不必。” 李睿尴尬道:“其实,我是想说,如果我们现在去碰碰运气,或许会有些收获。” 温柔本以为李睿是真想和自己道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这家伙却来了个“急转弯”,差点没叫她当场吐血。 她白了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别忘了,贾文明现在可是有同伙的,不光有两个姘头,还有一个叫郝建平的,而且很有可能,团伙里还有其他人。”李睿分析道。 “没错,一般仙人跳团伙人员都比较多,不然恐吓威胁的效果就不够大。” “这些团伙一般会在那些地方出没?”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男人。”温柔没好气地说道。 李睿笑了笑,“仙人跳和做皮肉生意的不一样,那些女的得看上去不那么像风尘女子,会让人误以为是良家妇女。” “为什么?”温柔好奇道。 “这你就要问雷辰了,他懂得比较多。”李睿狡黠一笑,转身说道:“小戚,帮我查一下,那个郝建平被抓的地方是在哪个区域。” 戚薇直接回答道:“人是江干分局抓的,地点都在火车站附近。” 李睿略显意外,“你都记住了?” “嘿嘿,我记性还可以,一般十行以内的内容,我看一眼就能记住!” “我勒个去,你还有这本事啊!”李睿惊讶道。 “可以啊小戚,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啊!”温柔称赞道。 “那好,也别闲着了,咱们去碰碰运气。”李睿招呼道。 正好,雷辰打完电话回来了,听李睿说要去火车站逛逛,便找市局借了辆车。 “李法医,需不需要请冯队派人支援我们一下?”雷辰问道。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们就是来转转,未必就能开张。” “那行。”雷辰笑了笑,“咱们顺便看看这杭市的风景。” 火车站内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旅客们拖着行李箱,匆匆穿行在候车大厅,脚步声、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电子屏上跳动的车次信息吸引着无数目光,排队检票的队伍蜿蜒如长龙。孩童的嬉闹、广播的提示、列车的轰鸣,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出行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焦急与期待,仿佛每一秒都在催促着人们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李睿买了一份臭豆腐,靠在栏杆上,注视着各色人等。 “哎,你怎么想到来火车站‘蹲坑’的?” 这可不是说上厕所,而是指在特定地点进行蹲守,等待犯罪嫌疑人出现。 他们两两一组,温柔与李睿分到一起。 “小戚不是说了吗,这是他们的老巢。”李睿漫不经心道。 “真这么简单?” “其实我想到的,你都想到了,何必问这么多呢。” 第17章 纳城案(十) “你这人真没情趣,跟你交流太费劲。”温柔没好气地说道,直接夺走了他手里的臭豆腐,顾自己享用起来。 李睿笑了笑,“本地人精着呢,对外来口音的,防备心很重,他们不好下手,所以挑选的,多为北方人,最好是同乡。哪里最好找?自然就是这火车站。”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雷辰的声音,“李法医,我们发现了一个短发、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穿着厚毛衣,很明显的北方人,有点像刘美心,但也不敢确定。她正在与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男人交谈,男人一脸色相,手也不老实地在这个女人身上摸来摸去。” 温柔戏谑地看着李睿,说道:“你不是说他们专做北方人生意吗?” 李睿脸色略显尴尬,镇定道:“看看周围,有没有她的同伙?” 雷辰回答道:“有,不远处有三个衣着厚重的男人!” 温柔疑惑道:“以现在杭市的气温,应该还用不着穿如此厚的衣服。” “都说南方人比北方人怕冷,其实不然,南方湿冷的气候,北方人更不适应。”李睿说道。 “是的,这几个人在人群中很扎眼,很可能是就一个仙人跳团伙。”雷辰笃定道,“我已经叫小戚回去叫支援了,我正在跟踪这一行人。” 李睿道:“好,我们马上过来支援你,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放心!”雷辰自信一笑。 果然如他所料,这名女子带着嫖客走进一条没人的巷子里时,那三名男子冲了出来开始敲诈嫖客。 嫖客惊慌失措,试图反抗,却被其中一人用刀抵住腰部,另一人迅速搜刮他身上的现金和手机。 女子则冷眼旁观,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喝止:“警察!别动!” 三名男子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正是雷辰。他目光如炬,手中握着手枪,稳稳地指向他们。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雷辰的声音冷静而威严。 其中一名男子试图逃跑,却被雷辰一个箭步上前,反手扣住手腕,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另外两人见状,慌乱中挥舞刀具冲向雷辰。雷辰侧身躲过一记劈砍,迅速抬腿踢中一人手腕,刀具应声落地。紧接着,他一个转身,肘击另一人的胸口,将其击退数步。 三人很快被雷辰制服,铐上手铐。嫖客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雷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也跟我回局里一趟。” 女子试图悄悄溜走,惊慌失措地跑到巷子的拐角,却迎面撞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李睿和温柔。 “额,对不起!”女子着急忙慌道。 李睿却将她一把拦住:“别急,你也跑不了。” 支援的民警随后赶到,将四人控制,带到局里审讯。 深秋寒意袭人,李睿和温柔都不由得紧了紧外套,然后匆匆走向审讯室。 他忘记了这是第几起案件,身为资深法医,早已惯于与各类罪恶周旋。 市局的预审员老潘走出审讯室,对两人说道:“此案看似简单,属仙人跳老手法。三名东北籍嫌疑人,两男一女,疑为迅速获利而作案。但审讯中三名男子口径一致,坚称是从哈市来杭市打工的,其他情况一概不说。” “您是否跟他们提过贾文明?”李睿问道。 “提过。”老潘点了点头,“但都表示否认。我觉得突破口就在那个女的身上。” “她承认自己是刘美心了吗?”温柔问道。 老潘无奈道:“我们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但她就是不肯开口。从看见我们开始就高度紧张,手脚不停地哆嗦,一度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在询问她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时,她回答得同身份证上的完全不符,我们继续质询她时,她先是沉默,而后就崩溃大哭。” “从长相上看,与她失踪时的照片确实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憔悴了、沧桑了。”温柔说道,“但,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她赖不掉的。” “潘师傅,您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李睿说道。 老潘笑了笑,“真没想到,你们随便逛个火车站,就把要找的人给逮住了,你李法医的大名果然名不虚传哪!” “您是前辈,这么说可就太折煞我了。”李睿客气道。 “行了,我也不跟你们客套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说完,老潘便走了。 李睿刚一坐下,便说道:“刘美心,沉默是没有用的,你的同伙已经交代了,没有口供我们一样可以定罪。” 女人继续沉默,眼神游离,似有隐情,不愿吐露。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李睿继续展开攻势,“为了找你,他们跑遍了全国各地,要是他们知道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德行,心该有多痛!”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她依旧一言不发。 就在李睿即将结束审讯时,女人忽然低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来月经了,能否麻烦您帮我买包卫生巾?” 李睿微微一愣,看向一旁的温柔。温柔点了点头,而后便步伐坚定地离开了审讯室。 等回到审讯室,温柔默默将卫生巾递给了她。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温柔语重心长道,“别一错再错了。” 听到这话,女人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声音颤抖,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低语道:“在东北,我们杀了很多人……” 李睿心中猛地一颤,案子终于要真相大白了,连忙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别急,慢慢道来。” 女人深吸口气,做出重大决定般抬头,说道:“没错,我就是刘美心!” 李睿如释重负,突破口有了! 刘美心含泪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出生在南广市,父亲是华南船舶集团老总刘桦强…… 坐在审讯室里,她恨不得回到一切还是安安稳稳的那时候,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可日子是回不去了,她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出生优渥的她,因为是父亲老来的女,从小个性叛逆,一有不顺心,便吵着离家出走。以前父亲总会妥协,但那一次,却没有。 那一次,只有那一次,她没有在父亲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并且鬼使神差地去了最北端的一个小县城——纳城。 就这样,她遇上了那个魔鬼。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贾文明,是机械厂的工人……” 说到贾文明,刘美心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他杀了很多人,我也是被逼的……” 李睿问道:“那就先说说他是怎么逼你的。” 温柔则比较亲善,道:“别着急,慢慢说,想说什么都可以,比如这个贾文明从前的过往,你了解多少?” “如果你交代的线索对我们破案有帮助,这也是你立功的表现!”温柔补充道。 刘美心啜泣道:“大概十年前,贾文明还跟人合伙做买牛杀牛卖牛的买卖,生意还不错。后来有了本钱,还开了个糖果厂,租了厂房,办了执照,法人是他自己。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往人流密集的车站跑,像是在物色什么。” 第18章 纳城案(十一) “在火车站的人山人海之中,贾文明偏偏盯上了我。而我被他锁定了,便再也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刘美心哭诉道,“那天,我与父母吵架后心情不好,独自到了纳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酒店,就独自在火车站转悠。” 当时,是他主动上前跟我搭腔的,问这问那的。我心思单纯,看他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也落落大方,颇为幽默,让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聊着聊着,我便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倒豆子般跟他数落父母的不是。贾文明知道了我是离家出走的,便说自己可以带我散散心。你们是不是觉得挺荒诞的,如此简单的套路,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那个偏远的城市,竟然能让我深信不疑。” 李睿和温柔并没有打断她,而是让她独自讲述过往。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我像被勾了魂似的,跟着贾文明回了家。他家离火车站很近,不到一公里,在原种经营处附近的巷子里。那是一座有三间房的平房,也就五六十平方米。房子是租来的,房东是老两口,里头住的除了贾文明,还有他的姘头于美丽。” “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当我第一次进入那间昏暗的屋子里,看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心里涌起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情绪稍稍有些波动,但也仅仅是稍稍。 很快,她便十分平静地说道:“那一晚,贾文明强奸了我。” “在那个没有人看得到、没有人听得到的房间里,我独自承受着贾文明肆意的伤害。之后,贾文明又用一根铁丝把我的双手捆起来,然后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他是想杀掉我,就像杀前面20几个女人一样,很快,我便晕死了过去。” “等等,你是说,贾文明在抓住你之前,就已经杀了二十几个人?是吗?”李睿问道。 刘美心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贾文明打开地窖,把我往里面一推。我真希望,当时死神能够直接把我带走,可偏偏,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竟然奇迹般地醒来了。”刘美心痛苦地回忆着,“几个小时后,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投来,但足以让我认清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个地窖,也是一个死人坑,所有空间几乎被尸体填满。接着感受到的是尖锐的痛,我的双手双脚都被铁丝紧紧勒住,深入皮肉之中,血肉模糊。”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跑。” “那个地窖我们勘察过,有六米深,你是怎么上去的?”李睿问道。 刘美心回答道:“地窖原本是很深,但尸体堆得太厚,我直起身体,稍一用力就推动了盖子。压在盖子上的什么东西翻下去,在地上摔碎了,听起来是个水缸。我再加一把力,盖子就掀开了。” “那后来呢?”温柔问道。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出了地窖。可是由于水缸打破了,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贾文明。他就发了疯似地用铁锹打我,想把我置于死地。 我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我跟他说,‘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睿喝了一口水,问道:“于是,他便放过了你?” 刘美心冷笑了一下,说道:“他确实放过了我,但他不过是想让我给他当诱饵,当帮凶,当同伙,帮他害人。” 李睿与温柔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那你就答应了?” 刘美心冷笑更甚,“我有选择吗?”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刘美心调整了一下,继续说道:“贾文明后来告诉我,他说他也没想到,我居然活了下来,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即使没有被掐死,也会被吓死的。所以他当时转念一想,觉得留下我或许有重用,因为他正想把团伙做大。” “他逼我入伙的时候,我使劲摇头。我当时就觉得,这人一定是疯子,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刚刚差点被他杀掉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又怎么可能答应他?我宁可死。” 此时,刘美心的目光中,稍稍有了点光亮。 但很快便熄灭了。 “见我不答应,贾文明又毫不留情地抡起了铁锹,剧烈的疼痛打得我痛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又笑了笑。他说,你知道你刚才昏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什么吗?我拍了很多你光着身子的照片,你想看吗?到时候我洗出来,到处贴,还发给你爹、你妈看,怎么样?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全裸着,羞耻感顿时涌上了心头,既无地自容,也无比恐慌。” 刘美心泫然欲泣,“我求他别这样做。他却威胁说,我的身世他一清二楚,我如果不跟他干,他就不跟我客气,反正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差我全家。” “他就是个魔鬼。他知道我最怕什么,知道我最大的弱点。我和父母的关系也许不好,但我也决不允许他们受到伤害,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只要不伤害他们,他说什么我都干。” “那一晚,我跪倒在他面前,献出了自己的灵魂。我被迫丢掉了最基本的廉耻之心,把自己当做工具,用色相去引诱从外地来的商人,把他们带到贾文明的魔爪之中。” 隔壁房间里,雷辰与戚薇正看着李睿与温柔的审讯。 “雷队,李法医真是神了,刘美心的口供,与他之前的假设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戚薇惊呼道。 “是啊,李法医确实料事如神,我都觉得他当个法医太屈才了,应该当刑警,这样肯定能破更多大案!”雷辰道。 “不过这个刘美心确实够可怜的,要不是遇到贾文明这个恶魔,她的人生也不会变成这样。”戚薇惋惜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现在接触的案子还少,等你再干几年,接触的案子多了,就知道,人性是很复杂的。我们干警察的,不应该用感性的眼光去看问题。”雷辰道。 “那倒也是。” 雷辰看向戚薇,笑道:“小戚,还记得来的时候我问李法医的问题吗?” “记得啊,你问他,他是怎么想到贾文明他们一伙会转型干仙人跳的。” “是啊,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手里的证据还很薄弱,即便靠合理假设,也很难直接联系到那一层面,但李法医却偏偏一语成谶。我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打太极。” “所以,你想看刘美心亲口告诉你答案?”戚薇笑道。 “难道你不想吗?” 戚薇摇了摇头,“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好奇,因为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这时,刘美心继续说道:“从此,我就被迫当起了贾文明的帮凶。那些年,来纳城做生意的人,几乎都是用现金支付,这就给他们作案提供了条件。我利用美人计,将一些看似有钱的男人勾引到贾文明家中,而贾文明自己也在外物色失足女,将财物洗劫一空后,再把人杀掉,随后扔进地窖里。” “他是怎么杀的人?”李睿问道。 “用迷药。”刘美心回答道。 “什么迷药?” “洗板水。” “哪来的?” “找原先厂子的同事,是个老头,叫老崔。”刘美心回答得很干脆。 因为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第19章 纳城案(十二) “贾文明会把洗板水加到水里或者食物里,让人吃下去之后,失去意识。而我则被逼着去目睹他的犯罪过程。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徒劳的反抗,像一只鸡那样垂死挣扎,最终仍然不得不接受死于非命!” 最羞耻的与最恐怖的,这两种心理感受来回拉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一个人的正常心智。 刘美心就是这样,每天在这种境地之中沉沦。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闭自己的感受,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刘美心自我安慰道。 “那你就没想过逃跑吗?”温柔问道。 “在贾文明身边的这段日子,我不是没有试图跑过。有一次,我跑出去,被抓了回来,毒打一顿后,又被丢进那个地窖里,和死人关在一起,让我恶心死。” 回想起当时恐怖的画面,刘美心再一次大哭起来。 尽管见过了太多死亡,但恐惧依旧牢牢占据着她的内心。 “那你有参与过杀人吗?”李睿冷冷道。 听到这话,刘美心不住颤抖了起来。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开口,道:“有!为了让我断绝报案的念头,贾文明让我的手也沾了血!” 温柔的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她确实同情刘美心,但是她如果参与了杀人,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杀了几个?”李睿沉声道。 “前前后后,总共三个!” 刘美心清晰地回答,令温柔震惊,“刘美心,你……”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失足女。人是贾文明指使我骗来的,我通过跟她一起打牌,逐渐拉进了关系,再约她到家里吃饭……” 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贾文明为了要挟我,故意不给她下药,而是让我直接捅死她。” 刘美心痛苦地会议道,“我从小就怕血,从没杀生过,更别提杀人了。但贾文明说,我如果不杀她,我就得死。我没办法,只能拿铁锹打她。” “我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她才没了动静。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至今也忘不掉她的那双眼睛。就这么瞪着我,像是在告诉我,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李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走到她面前,说道:“这枚戒指,是你的吗?” 刘美心眼神略微一闪,随后戏谑地笑了,像是自嘲。 “你们是在地窖里发现的?” “你既然知道戒指会在地窖,为什么不去找回来,要知道,这可能会成为指认你犯罪的重要证据。”李睿问道。 刘美心摇了摇头,说道:“杀完人,我整个人就瘫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意识到戒指不见了的时候,才想到可能是在打斗中被摘掉的。但我没跟贾文明讲。” “为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我杀了人,如果有朝一日我要为我的罪行付出代价,那我也认了。” “所以,这其实是你故意留下的?” “谈不上故意,事实上,我也确实不敢面对那个地窖,我怕再见到那些腐烂的尸体,我怕,真的很怕……” 贾文明就是用这种方法折磨刘美心,要挟她,彻底摧毁她的反抗意志。 到最后,她终于变成了一个不再是无辜的杀人帮凶,把她的后路给断了。 “那你杀的另外两个人呢?”李睿继续问道。 “他们是一对卖黄豆的父子,被骗进家后,我和贾文明对父亲先下手。父亲反抗激烈,并对院子外的儿子大叫快逃。儿子本来有机会逃命,可是儿子为了救父亲冲进屋里拼命。我和另外一个同伙帮助贾文明制服了儿子,连捅几刀,杀了这对父子。” “刘美心,那这一次,你杀人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李睿质问道。 刘美心咽了咽口水,沉吟片刻,说道:“主动的!” “啊?”隔壁的戚薇,不禁发出惊叹。 “额,不好意思啊雷队,我,我就是觉得太意外了,这个刘美心怎么会变成这样……”戚薇红着脸说道。 雷辰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人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刘美心杀的第一个人是被迫的,那在参与杀害这对父子的那一刻,你看她的内心还有经历挣扎和犹豫吗?” “也许,依然有……”戚薇犹疑道。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她已经上了贾文明的贼船,至少取得了基本的信任,只要她暗中帮一把,就可以让那对同样苦命的父子逃出生天。可是,她做了吗?没有,什么都没有!” 雷辰严肃道:“我们看到的,只有她已经甘心为伥,把灵魂出卖给了贾文明。” 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 这时,冯峰走了进来。 “学长。”雷辰起身道。 “雷辰,根据其他嫌疑人的交代,我们第一时间组织了对犯罪团伙主谋贾文明的抓捕。”冯峰道。 “怎么样?人抓到了吗?”雷辰着急问道。 冯峰笑道:“抓到了!” “太好了!”雷辰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戚薇也拍手称快。 “我们的民警冲进去抓捕的时候,这家伙还躺在床上睡大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李法医的观点是对的,杭市的环境,已经令这家伙失去了警觉性。” 从前的贾文明是一只狡猾、贪婪且机警的豹子。 但现在,他已仅剩下贪婪。 冯峰瞥了一眼隔壁的刘美心,问道:“这个女的交代了吗?” 雷辰道:“交代了。” “这么干脆?”冯峰意外道,“那个贾文明可是死鸭子一只,说什么也不开口啊。” “她其实是个可怜人,是被贾文明逼上梁山的。”雷辰道。 戚薇道:“刘美心遇上贾文明、被他所牢牢控制的时候,正好处于贾文明犯罪生涯的正中间,是前后两段犯罪模式的转变阶段。前面的犯罪模式,是贾文明以一己之力实施犯罪。后面的犯罪模式,则是他胆子越来越壮,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愿意和他一起干的同伙,进行集团式犯罪。”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小戚分析得很对,当这个贾文明不再满足于之前刀头舔血的赚钱模式,转型就是必然。而这个刘美心闯入他的生活之中,恰巧是他正在寻觅同伙的时候,这也是刘美心能够活下来的重要因素之一。” 审讯室里,李睿淡定地打开水杯,顾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突然悠悠地问道:“刘美心,杀人是什么感觉?” “啊?”刘美心愣住了。 温柔看向李睿,也是满脸疑惑。 “这……这和案子有关系吗?”刘美心支支吾吾道。 李睿将被子用力一砸,喝道:“当然有关系!” “那些被你们杀害的人,有好几个都被肢解过,如果只是单纯杀人求财,为什么还要侮辱尸体?” 刘美心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分尸,是,是贾文明,都是他干的!他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他将人杀死之后,还将死人的心、肝甚至是男人的那啥……煮……煮来吃。” 听到这话,温柔的脸色也不由一白。 之前的尸检,她和李睿就对部分遗体残缺问题困惑不已。如今真相大白,她的内心却莫名感到后怕。 “这真的还是人吗?”温柔内心道。 但是看着旁边这个家伙,听到如此凶残的内容,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还能若无其事的喝茶,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碍于审讯时期,没有发作而已。 第20章 纳城案(十三) 李睿继续问道:“你们一共杀了几个人?” “我不知道。”刘美心心虚道。 “就从你参与杀人之后算起。” 刘美心抬起头,“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刘美心思索了一下,说道:“大概有十个。” “除了你和贾文明,还有没有帮凶?”温柔追问道。 刘美心点了点头,说道:“有!除了我、于美丽,在纳城的时候,贾文明还有两个帮凶。” 据她所说,当时贾文明一边狩猎大豆商人,一边物色团伙成员,随着他的犯罪团伙日益壮大,他狩猎的范围越来越广,手里积累的人命也越来越多。 14年7月,两个推销员被我骗到贾文明家里,贾文明在他们的水里加了洗板水,晕倒后抹了脖子。 12月,几个外地农民到讷河市找工作,被贾文明的同伙以“帮忙介绍工作”为由骗来,贾文明残忍地将他们剖腹,并夺财。 “因为失踪人口不断增加,整个纳城被笼罩在恐惧的雾霾中,不知不觉中,社会上就流传开‘不想活、上纳城’的风言风语,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刘美心一五一十地回忆道,“但贾文明生性谨慎,手段干净利落,而且自从有了同伙后,就转居幕后,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他小心翼翼指挥着手下捕获‘猎物’,只有当猎物来到他的领地时,他才会张开血盆大口,把猎物吃干抹净,所以警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杭市?为什么来?”李睿问道。 “15年。”刘美心快速回答,“8月15日。” “我对这个日子太印象深刻了。”刘美心解释道:“那是我逃出炼狱的日子,终于不用再跟死人生活在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如释重负。 “为什么离开纳城?”温柔追问道。 “就是觉得纳城的猎物变少了,贾文明就带着我们几个南下了。”刘美丽无比自嘲地说道:“他当时还得意扬扬地说,我给你们找到了一条发财的新路子,呵呵,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这个新路子是什么?” “就是仙人跳呗,还能是什么。”刘美心不屑道,“15年8月,贾文明带着我们坐火车来了南方,先后呆了五六个地方,最终才选择杭市,然后就专门在火车站附近干起了仙人跳。” 隔壁,听到刘美心忏悔的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雷队,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挺钦佩这个刘美心。”戚薇道,“不光光是同情她的遭遇,更是为她能够坦白真相而……” 她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复杂的情绪,说敬佩肯定不对,但她要说出来,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她明知一说出去,前面就是死路,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说了。” “其实刘美心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说出犯罪的全部过程,是她内心深处压抑多时的渴望。这是她的呼救,也是她的救赎。这是她余生里唯一一个让自己重新变回人的机会。”雷辰道,“我见过不少亡命徒落网之后的样子,有些人看上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其实真到了死的那一天,他还是会吓得尿裤子。但也有些人,是因为走错了路,回不了头,当他能有一个坦白的机会,他会认为是一种赎罪,死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戚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早在被推进地窖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第一次协助贾文明杀人,她的人性也死了;日后被枪毙,只是她的第三次死亡而已。” “所以,对这样的结局,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完,雷辰打开了通话按钮,说道:“温主任、李法医,贾文明已经到案了,但什么都不肯说。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睿听到耳机里的话,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旁边的温柔。 温柔与他目光交流了一下,便对刘美心说道:“刘美心,今天的讯问就到这里,你也好好回忆回忆,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交代的。我们明天再接着谈。” 这时,刘美心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贾文明抓到了?” “你希望他被抓到还是没被抓到?”温柔问道。 “我当然希望他被抓到,我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刘美心咬牙切齿道。 温柔淡淡道:“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刚出审讯室,雷辰和戚薇便迎了上来。 “李法医,根据刘美心的证词,以及我们对现场的物证,其实已经可以定贾文明的罪了。”雷辰道,“只是……” “只是这家伙不开嘴,没有听到这家伙亲自承认罪行,心里有不甘是不是?”李睿道。 “就是啊!”雷辰心直口快道。 “恕我直言,这就是小雷你的问题了,我们警察办案重的是效率,而不应掺杂个人主观因素,影响办案效率。”李睿道。 “额……”雷辰略傻眼,他没想到李睿竟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这家伙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自己也习惯了。 “啊,李法医,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吗?那个贾文明实在太可恨了!”一旁的戚薇委屈道。 温柔笑道:“你俩别搭理他,这伙计就这个德行。他不愿意审就不审呗,难不成离了他,咱们这个案子还破不了了?” 李睿冷哼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我只是一个法医,不是刑警,更不是预审,你们如果这么想叫贾文明开口,那就自己去,我反正不感兴趣。” “可是……” 雷辰还想再说什么,李睿却道:“顺便帮我跟韩厅说一声,我的任务完成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归队。” “啊?这么着急吗?”雷辰惊讶道,“可是咱们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没有弄清楚,这个时候怕是……” 温柔听到李睿要归队,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咳咳,李法医,别忘了你现在是专案组的一员,一切行动听指挥,任务没有结束之前,希望你能坚守工作岗位!” 李睿瞥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也没有再说什么。 夜色朦胧,李睿站在警局门口,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只是他从警生涯中的一个小小胜利,但每一次胜利,都是对正义的坚守。 暮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咳咳。”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咳嗽声。 李睿转过头,一张精致绝美的脸。 是温柔。他并不感到意外。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温柔率先开口道。 “误会了。”李睿道,“如果不想见你,何必来专案组呢?” “那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走?” “这个案子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了,我留下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李睿解释道,“纳城案的侦破,难点不在使凶手认罪,毕竟铁一般的证据摆在面前,是无从辩驳的。” “那么难点是什么呢?”温柔问道。 “在于弄清楚还原案发经过,查明受害者的数量和身份。因为纳城案的犯罪现场,应该算得上是东北几十年来最恐怖的犯罪现场,法医所承担的尸体搜集、解剖与检验任务也是难度最大的。”李睿说道,“我是法医,这一点,我责无旁贷。” “所以你觉得,现在案发过程已经还原了,你的任务完成了?”温柔道。 “难道不是吗?”李睿反问道。 “当然不是!”温柔态度坚决道:“你除了是一名法医,更是一名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惩治罪犯、守卫正义,如果贾文明始终不开口、始终不亲口承认罪行,那我们守卫的正义如何彰显?” 李睿咋舌,“这……” “难道就靠刑场上那一声枪响吗?” 温柔的质问,令他感到脸庞烫了起来。 第21章 纳城案(十四) “还记得你当时在现场教训市局同志的话吗?你指责他们没有保护好现场,但你有没有想过,几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堆积成山,越往下的越久远,腐烂程度越高,法医的工作也是越往下越艰巨,越恶心。”温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李睿心头一颤。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李睿,继续说道:“用参与这项工作的一位法医的话来形容,挖掘尸体的时候,‘手一碰就是一团粘乎乎绿油油的泥,这是尸体腐烂后的结果’。更别提那些不用描述你都可以想象的视觉和嗅觉的巨大刺激了。他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肩上的职责,和心底守护的正义!” 李睿深吸一口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温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论专业,他们确实不及你李法医,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奋战在第一线,不辞辛苦,不计得失,任劳任怨。这一点上,他们做得比你要好得多。” 李睿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心中五味杂陈。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知道,温柔一旦开启“教育模式”,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温主任,差不多的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李睿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求饶。 “不行!”温柔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如刀,“你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惯了,我今天非得给你好好抽抽筋!” 李睿无奈地叹了口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办公室的灯光有些刺眼,照得他眼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的压力。 “我们不说别的,就说法医工作。”温柔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专案组成立之前,市局唯一的女法医,是市局dna检验实验室的高馨玉。她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个大案子,在现场连续工作了20多天,白天解剖尸体,晚上写验尸报告。因为接到任务走得急,没带厚外套,在犯罪现场冷得扛不住,她就直接把死者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接着干活。” 李睿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个画面:一个年轻的女法医,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披着死者的衣服,专注地解剖着腐烂的尸体。她的手指或许已经被冻得发紫,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坚定。想到这里,李睿的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还有纳城分局的法医老裕,”温柔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自己的家乡发生了这么大、这么坏一个案子,他心中有愧,所以脏活累活抢着干。他冒着被臭气熏得中毒的危险,一次一次地从地窖里搬尸体,还因活动空间局促被卡在地窖里,尸臭和残肢腐肉裹胁着他,只要一推动尸体,阵阵白烟就往上窜。” 李睿的胃里一阵翻腾,仿佛那股腐臭的气味已经透过温柔的描述,钻进了他的鼻腔。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此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裕原本还戴着防毒面罩,后来发现那个活性炭根本不管用,索性也就不戴了,就这样边呼吸着尸臭边干活,干着干着突然就大小便失禁,呼吸困难,一下子失去意识,晕倒在坑里。”温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正是靠着他们这样不畏生死的付出,几十具成形的不成形的尸体才能重见天日,才为你后续的尸检提供了基础和条件。” “好了温主任,别再说了!”李睿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恳求。 “我要说完!”温柔紧盯着李睿的眼睛,目光如炬,“纳城案的受害者人数之多、凶手手段之残暴、侦破现场之惨不忍睹,已经突破了普通人的认知、良知的底线。那些无辜惨死的受害者,如果能化作厉鬼,一定不会忘记贾文明、于美丽、刘美心、郝建平、王大力、李富平这六个名字,他们一定会被钉上耻辱柱!” 李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我去审还不行吗?” 温柔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不劳您大驾!” “别,千万别这么说,”李睿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我要是不出点力,温主任您还不得把我骂死,那我这认知的高度、良知的底线可就真得出大问题了。” “还敢贫嘴!”温柔虽然绷着脸,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哪能啊,您的教诲我一定入脑入心,吾日三省吾身,争取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李睿嬉皮笑脸地说道,试图缓和气氛。 “再嬉皮笑脸,我撕烂你嘴巴!”温柔气得抬手就往李睿的脸上捏了过来。 “哎,注意点形象!”李睿连忙后退一步,咳嗽了两声,示意她这是在警局门口。 温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认真道:“刚才韩厅来电话了,因为刘美心的特殊身份,即便她已经招供,但仅凭她的证词,而没有得到贾文明的亲口承认,刘家人也是不会认可的。因此韩厅要求我们,一定要让贾文明亲口承认罪行!”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理解:“理解理解。” “你理解什么?”温柔瞪了他一眼。 “理解温主任的难处啊。”李睿笑着说道。 “谁要你理解我的难处,我是要你赶紧想办法!”温柔气得直跺脚。 “你温主任都没办法,凭什么我就有办法。”李睿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温柔一听,瞬间绷不住了,抬腿就是一脚,怒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跟你没完!” “什么人啊,哪里有半点当领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泼妇呢……”李睿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温柔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额,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办法还不行吗?”李睿连忙举手投降。 回到办公室,雷辰和戚薇正在整理讯问笔录,准备突破贾文明。见到李睿回来,两人都不由得兴奋起来。 “李法医,你终于来了。”雷辰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是啊,你要是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戚薇也笑着附和道。 “咳咳,”温柔咳嗽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你们别抬举他,搞得他就一定有办法似的。” 戚薇凑到温柔耳边,小声问道:“温柔姐,还是你有办法,你是怎么把他给治住的?” 温柔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山人自有妙计!” 李睿瞥了两人一眼,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啥,别交头接耳,同志之间,有什么话不该坦诚相告吗?” “谁交头接耳了,别废话了,有什么办法赶紧说。”温柔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李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想让贾文明开口,办法其实有很多。” “什么办法?”雷辰好奇地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贾文明是幕后老大,作为这伙人的主心骨,他的嘴巴一定不会是第一个被撬开的。但是他的仙人跳业务,其实是分为两个团队,一个是于美丽,一个是刘美心。而刘美心有两个同伙,郝建平和王大力。但作为跟随贾文明时间最久的女人,于美丽则只有一个同伙,李富平。我觉得可以从于美丽突破。” 雷辰拿出于美丽的资料,仔细翻阅了一下,说道:“要说这个于美丽,也够奇怪的。人刘美心是从一个死里逃生的受害者,被迫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可于美丽却是从一开始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贾文明,可以说,贾文明的所有犯罪过程,她都是知道的。” “一个在人生道路上也没怎么走错的女人,怎么就甘心去干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呢?”一旁的冯峰发出了这样一个疑问,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女人的心理感到困惑。 “她交代了吗?”李睿问道,目光落在雷辰手中的资料上。 “交代了一些,但都不是主动交代的,只有其他同伙交代的证据,她才被迫承认,应该还是留有一丝幻想。”雷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冯峰补充道:“当时,我们根据刘美心的供述,准备对其他嫌疑人一同实施抓捕,但没想到家里只有贾文明一个人。于美丽和另一个同伙,已经出工了。”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车站的民警在检查中发现了他们。本来只是常规检查,可是这两人看起来非常紧张,说话吞吞吐吐,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便加大对他们的盘查,从他们身上搜到3000多元钱、两张身份证、还有麻醉药等危险品。” “根据搜出的身份证,我们就联系上了受害人,确认了他们是在搞仙人跳。先是由于美丽勾引一陌生男子,将他带到出租屋,随后她的同伙就出面将受害人控制,进而搜刮他身上的钱财。”雷辰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慨,“但她心存侥幸心理,觉得我们没有掌握她全部的罪行,所以对纳城的案子只字不提。不过我们同步提审了她的同伙,经过一番攻心,李富平被拿下,透露了他们在纳城犯下的一起又一起案件,包括杀人的情节、埋尸的地点等等。这些信息和刘美心交代的基本吻合,面对铁证,她才不得不开口。” “那好,就从她这里入手!”李睿果断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明亮,窗外的夜色却愈发深沉。 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他都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无辜的亡灵得以安息。 第22章 纳城案(十五) 在杭市铁道派出所的审讯室里,昏黄的灯光洒在冰冷的铁桌上,映照出一片肃穆的氛围。 一位年轻的警察刚提审完一个面容姣好的东北女子,低着头做着笔录的收尾工作。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末了,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对面的女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女子神情恍惚,眼神游离,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沉默。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内心的挣扎显而易见。 坐在她对面的警察见状,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于美丽,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犯罪的充分证据。叫你说,是在给你机会。” “该说的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都是贾文明杀的,我是无辜的。”于美丽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但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坚定。 起初,派出所的民警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女子当回事。她不过是个靠一张漂亮脸蛋勾引那些妄想有艳遇的男人的角色,让他们乖乖跟她走,然后乖乖被抢。所以警察初步认定,他们顶多也就是靠出卖色相搞“仙人跳”。 但随后市局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们瞬间震住了。两个负责审讯的民警听到消息时,猛然抬起头,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好,不说是,那我们就陪你慢慢耗。”民警收拾完东西,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外,派出所所长正与市局的冯峰交谈。见到民警出来,所长介绍道:“老姚,这是市局的冯队,现在这个案子交给他们。” 冯峰与老姚握了握手,语气沉稳:“辛苦了。” “根据你们传来的线索,我们突击审讯了一下,于美丽交代了部分犯罪事实,但一直强调是被迫的,没有一起是主动交代的。倒是她的那个同伙,一股脑儿全撂了。”老姚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 “行,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冯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老姚走后,冯峰看向李睿和雷辰,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两位,接下来可就看你们的了。” 李睿翻了一下笔录,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我们一直在死扣案件线索,而忽略了她的内心世界。女人嘛,就算再铁石心肠,也总有柔弱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攻心?”温柔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 “试试看,虽然我也不是太有把握。”李睿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坚定。说着,他便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雷辰似乎并不太理解李睿的话,尴尬地看向温柔:“这李法医是什么意思啊?” “别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快进去!”温柔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哦,好好好。”雷辰连忙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审讯室内,李睿刚一坐下,便拿起地上的水壶,倒了杯水。他走到于美丽面前,语气温和:“渴不渴?” 于美丽诧异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和疑惑。她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睿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来,张嘴,我帮你。” 于美丽照做了,嘴唇微微张开,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慢慢喝,小心烫。”李睿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但口干舌燥得于美丽,还是将整杯水都喝光了。她的喉咙动了动,似乎连带着心中的防备也稍稍松动了一些。 李睿回到座位,这才开口道:“于美丽,关于纳城的案子,你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吗?” 这一幕,却被隔壁的温柔尽收眼底。她透过单向玻璃,目光紧紧盯着李睿的一举一动,眉头微微皱起。 “温柔姐,李法医这是在干嘛呢?这一举一动,怪暖心的呢。”戚薇笑着调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温柔轻咬嘴唇,冷冷道:“切,小儿科的把戏,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于美丽感动了?” 审讯室内,李睿话音刚落,于美丽便回答道:“警官,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实在没有要交代的了。” 李睿不急不慢,语气依旧平和:“没事,那我们就聊聊你的故事。你是哪里人?” “这个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于美丽不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抵触。 “那就再说一遍!”雷辰一拍桌子,语气严厉,“警官叫你回答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于美丽缩了一下脖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这才低声说道:“方正县。” “在老家是干什么的?”李睿态度和善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许是因为他同雷辰态度的对比,令于美丽产生了好感,她便不再隐瞒,回答道:“我原先是煤矿工。” “那为什么去了纳城?” “找工作,煤矿倒闭了,我只能外出谋生。”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 李睿一边做笔录,一边继续问道:“于美丽,我们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你所说的谋生,是不是卖音?” 见李睿态度真诚,于美丽稍稍放松了警惕,低声说道:“反正你们也都知道了,没必要瞒了,是我自己不要脸,做了这个行当。” “所以,你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认识了贾文明?”李睿的语气依旧平和,仿佛在聊家常。 于美丽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嗯。”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有十几年了?”李睿继续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这时,于美丽的眼角闪动晶莹,似乎也对过往的回忆感到痛苦和后悔。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声音低沉:“嗯。” “方便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在一块儿的吗?”李睿循循善诱,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 于美丽看向李睿,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似乎在判断眼前这个男人是否值得信任。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做出了重要决定似的,低声回答道:“可以。” “我和贾文明相识,是在06年夏天。当时,我来纳城已经两个多礼拜了,但一直找不到工作,碰巧认识了贾文明,初次见面我们两个就眉来眼去地勾搭上了,之后两人便没羞没臊地走到了一起。”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似乎对这段不正常的关系并不感到羞耻。 “为了不被他老婆发现,贾文明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就在种子库的对面,平房带个院子,也就是他后来杀人埋尸的地方。房子北面不到100米就是纳城第三派出所。” “什么?”李睿睁大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震惊,“你刚说什么,贾文明还有老婆?” 于美丽自嘲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呵呵,是啊,我就是这么不要脸,明知人家有老婆,还是跟人同居了。” 听到又一关键人物浮出水面,隔壁的温柔立即指示李睿:“李睿,问问她,贾文明的老婆是谁?”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贾文明还有老婆,这倒是个重要线索,你是第一个交代的,算你立功。” 于美丽一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看向李睿,语气急切:“真的?” 雷辰继续唱黑脸,语气严厉:“警官难道还会跟你开玩笑吗?说!” “好好好,我说。”于美丽立即交代道,“贾文明高中毕业以后就参加了工作,大概是在20岁左右结婚成家,他的老婆叫李君艳,在啤酒厂上班。两个人生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也算平稳,没有什么波折。” 温柔立即指示戚薇:“赶紧叫老家查这个李君艳。” “好!”戚薇应声而去,脚步匆匆。 审讯室内,李睿故作疑惑地问道:“按理说,贾文明有老婆有孩子,不至于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啊。” 于美丽却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呵呵,像他那种人,天生就是来犯罪的。” “哦,这是什么意思?”李睿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那个时候,贾文明的厂子经济效益不景气,开不出工资。到了如此地步,能怎么办?工厂一声令下,有想法、有本事的出去自谋生路,编制给你留着,要是不想出去的,你就继续上班,但是没钱发。当时刚刚20出头的贾文明意气风发,肯定是要出去下海的,于是他就走出了工厂的大门。”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忆,仿佛那段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一开始他干起了屠宰,去农村收一些牛和羊,然后自己宰了,进行销售。他自己跟我讲,一年下来,生意还是不错的,不能说发了财,但是也真的不缺钱了。” “那他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呢?”李睿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于美丽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远处的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3章 纳城案(十六) “老天爷爱开玩笑。”于美丽唏嘘道,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仿佛在回忆那段荒诞的过往。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那天,贾文明去农村收羊,大概收了有七八只羊,赶着这一群羊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多了两只,应该是不知道哪个农户的羊跟随着羊群一起就过来了。这个意外收获给他乐坏了,贾文明就觉得,这也不是我偷的、不是我抢的,那我就收着呗。就这样,贾文明尝到了甜头,两只羊也卖了不少的钱。”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命运的无常。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审讯室内的灯光却依旧刺眼,照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似乎在借此缓解内心的不安。 “从那以后,贾文明的心思就没有用在正路上了,他就想着不劳而获,一门心思地想着赚快钱。他在心里构思着,要是能一直偷牛偷羊,然后再杀了卖肉,还不用进货了。”于美丽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悔意。 “所以,贾文明之后就用这种半收半偷的方式来经营自己的屠宰生意了?”李睿问道,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点了点头,回答道:“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没遇到他,这些都是他后来自己说出来的。他说,当时他在纳城铁道北租了一个房,把偷来的牛羊杀了以后,骨头埋在院子里,就这样顺利地偷了几次,他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温柔听到这里,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戚薇,语气果断:“小戚,赶快联系家里,叫他们派人去查一查!” 戚薇点头应道:“好的。”随即快步走出审讯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除了牛羊,他还偷过别的东西吗?”雷辰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还有金银首饰之类的,但几乎都是转头就给卖了,自己从来不留。就这样他连偷带卖,而且还做着生意,也算小有钱了,最起码不是以前穷小子的行列了。”于美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愚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饱暖……”她顿了顿,似乎在思索。 “饱暖思淫欲。”李睿接过话头,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深意。 “对,饱暖思淫欲!”于美丽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堕落。 “贾文明就是这种人,有了点小钱之后,他马上就想到了找女人玩玩。加之他长得帅、年轻还有点小钱,那泡妞还不快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贪婪。 “所以,你就这样子跟他在一起了?”李睿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对,我跟他同居了之后,他和他的老婆李君艳基本上就处于分居状态。在一起一个月左右,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他手脚有点不干净,但是没有想到他野心会有这么大。”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野心?”李睿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因为那个时候他发现很多男人都喜好‘找小姐’,而且都是在火车站附近,就觉得仙人跳很不错,是一个能够赚到钱的好路子。”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贪婪。 听到于美丽的回答,李睿稍稍有些疑惑。之前,他只是以为贾文明是在离开纳城到了杭市之后,才开始“仙人跳”。没想到,这才是他的老“营生”。 “抛开别的不说,贾文明还是挺有头脑的,这一行经久不衰,说明他很有市场眼光。”于美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严肃点!”雷辰敲了敲桌子,语气严厉,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 “要干这一行,女主角是谁呢?”李睿问道,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还能有谁,总不能叫他老婆去,那自然只能是我喽。”于美丽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堕落。 “呵呵,你倒是一点不扭扭捏捏。”雷辰不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你是情愿做他的鱼饵的?”李睿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还想在李睿面前保留最后一份自尊,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一开始虽说我也有点不情愿,但是挡不住他的生拉硬拽、软磨硬泡,加上我的确实也没什么本事,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于是就开始合作,利用色相去引诱外地人,然后实施抢劫。” “你确定只是抢劫?没有杀人?”雷辰质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于美丽解释道:“确实只是抢劫,没有杀人!” 李睿安抚道:“别着急,你慢慢说。” “那是07年6月份的一天,我打扮好之后,就跟贾文明去了离纳城不远的富裕县。溜达一圈后,没有发现可以下手的目标,没办法便又坐火车回到了纳城。在火车上贾文明不死心,便让我主动去‘钓鱼’。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穿戴很不错的一个男人,便对其暗送秋波。这个男的是南方来纳城做生意的,叫艾和飞。我一顿搔首弄姿以后,这家伙就立马就精虫上脑觉得艳遇来了,没过多久就主动凑了上来。”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那个男人的愚蠢。 这时,隔壁的温柔和戚薇也得到了“老家”传回的情报。 “李君艳有重大作案嫌疑,系贾文明犯罪团伙重要成员。”戚薇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另外,从纳城铁道北的一间平房院子里,挖出了牛羊尸骨,与于美丽交代的一致。”温柔点了点头,打开按钮,低声说道:“李睿,已经确认了,贾文明妻子有作案嫌疑。继续深挖这条线。” 李睿眉毛稍稍一动,思索片刻,问道:“那之后呢?” 于美丽也不拖泥带水,继续说道:“一顿勾搭以后,我就跟着这个男人在纳城下了车。下车之后,我便把他带进了火车站附近的树林子里,而贾文明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而那家伙一看四周没有人,双手一张就往我身上扑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贾文明突然拎着菜刀冲了过来,上去就把人给揪住了,直接声称我是他老婆,嚷着要砍死他。” 说着,于美丽便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和自嘲。 “你笑什么?”雷辰怒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我笑那个艾和飞,有贼心没贼胆。”于美丽满是戏谑地说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他看到贾文明拎着刀,腿都软了,说他不知道我结婚了。随后便准备花钱私了,把兜里仅有的2000块钱都给了贾文明之后,自己才得以脱身。给了钱之后,跑了老远他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更不敢去派出所报警,所以最后只能无奈地认栽了。” 但说完,于美丽便收起了笑容,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其实他要是知道,他是在一个杀人狂魔的手中跑掉的,只是损失了2000块钱,他绝对会高兴地跳起来,应该得烧香磕头。因为他这是遇见贾文明遇见得早,要是一年之后遇到贾文明,那他将死无全尸。”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李睿问道:“这么说,后来贾文明杀人抢劫的事情,你也知道?” 到了这一刻,于美丽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便松口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跟他在一条船上了。”于美丽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悔恨。 “贾文明当时心情也高兴极了,因为一天就赚了2000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他觉得这样挺好,比干活轻松多了。于是我们又去了火车站,在车上又钓了一条鱼,那个小子姓韩,也是被骗到了火车站旁边的树林里,被贾文明弄走了1000多块钱。7月份的一天,我俩又玩了一次仙人跳,抢走了江姓男子2000多块钱。三次下来也算是丰收了,然而贾文明却有点不满意,他觉得这仙人跳赚的钱,还是比原来偷牛偷羊要少得多。” “那时候,贾文明就跟我商量,仙人跳这事不行,赚不了太多钱,而且每次坐火车都还要自己花钱,还不是每次都能钓到鱼,干脆还是回到以前偷牛偷羊的主业上,偷牛偷羊也没有风险,还没有什么成本,这仙人跳毕竟算是抢劫,说不定哪天会被举报抓了。” “哦?这么说,你们还以前参与过偷窃?”雷辰质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于美丽一笑置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警官,我这些可都是主动坦白。” “于美丽,你继续说。”李睿安抚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你们当时是怎么实施偷盗的?” “没什么具体的法子,就是偷牛偷羊,偷东西的主要靠贾文明,我在这个过程中,就是充当打配合的角色,一男一女一起出去,会让人降低防备心理,而且还能给他望风。”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你们偷了多少东西?”雷辰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没多少,一共偷了一头牛,一头驴,还有两只羊。有时候贾文明也会自己单干,我就见过他偷了两台电视机。”于美丽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愚蠢。 第24章 纳城案(十七) “你们就没被发现过?”李睿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仿佛要看穿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于美丽不假思索地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这种事情做得多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那会儿,附近住的人家三天两头少东西,有回连晾衣绳上的棉被都被顺走了。后来几个老头老太太举着煤油灯堵在派出所门口,说要抓城里来的贼王。”她突然抬头,眼尾泛着讥诮的红,“慢慢地,大家就开始怀疑到贾文明头上。有一次,派出所的警察还把贾文明叫去问话,但因为没有证据,总不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给人定罪?况且也不好查,牛羊都已经杀了卖了,贾文明又死不承认,所以查来查去,最后都不了了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那你们还敢顶风作案?”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苦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换做别人早该收手,可贾文明偏要对着干。经过几次被举报之后,派出所便把贾文明作为了重点监控对象,可他却还沾沾自喜,根本没当一回事儿。” 她指尖在桌面上画着看不见的圆圈,“有天夜里他拎着半扇偷来的羊腿,大摇大摆从巡逻民警跟前走过,还笑着说这是老乡送的谢礼——那羊腿分明还滴着血。” 李睿微微皱眉,钢笔尖在笔录纸上戳出个墨点,继续问道:“可我初步一算,你们偷窃的成果似乎也并没有比以往好到哪里去啊,何必冒险呢?” 于美丽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谁说不是呢?” “所以他又拉上了李富平。”于美丽忽然嗤笑,笑声像碎玻璃划过铁皮。 “李富平?”李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 “对,外号叫做李六子,平日里给人赶马车,有活就拉拉活,没活就乱逛。”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李富平的愚蠢。 “他们怎么认识的?”李睿继续追问。 “还不是因为贾文明是城里人,而且当时在人前,总是让人感觉他完全是不缺钱的主,所以李六子就鞍前马后地跟着贾文明混。”于美丽不屑道,“那个赶马车的蠢货,被贾文明用两瓶二锅头就哄地晕头转向。” “那他知道贾文明偷东西吗?”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中显出深意。 “一开始李六子并不知道,但是有一次李六子缺钱,贾文明就准备带着他去偷牛羊。一开始李六子还犹豫不决,但最后自己实在缺钱没办法便同意了。直到这个时候李六子才知道贾文明背后干着这种勾当,但是他也确实赚到了钱,所以也没说什么。而且他俩就偷了一两次,也不是天天在一起,有事才喊一嗓子。”于美丽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面容憔悴。 “你确定只偷了一两次?你刚刚可还说,贾文明是为了扩大战果才拉人入伙的,这前后逻辑不通啊。”雷辰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没想到于美丽却丝毫不慌,语气平静地解释道:“那年冬天,我记得应该是1月份,我回家过年了,过完年回来的我就告诉贾文明要分手。他问为什么,我告诉他说你有家庭了,而且你也不愿意离婚,我跟着你这样不清不楚的,我一辈子就完了,必须得分。所以他们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哦,我记得还有一次,是腊月廿三那天,他俩摸黑翻进牧场,结果李六子被看门狗撵地栽进粪坑,这种情况应该不算……” “于美丽,你别想着避重就轻,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相信你吗?”雷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眼神凌厉如刀。 面对雷辰的质疑,于美丽却不急着回答,而是看向李睿,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警官,我能再喝口水吗?” 李睿没有回答,默默拿起了水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于美丽感激地点了点头,再次一饮而尽。 随后,她便问道:“警官,你信我吗?”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信。” “就冲你这句话,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等李睿回到座位,她便继续说道:“我和贾文明确实分开了一段时间,这一点李富平可以作证。” “贾文明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是真心的。所以分手以后他心里滋味不好受,也郁闷了一阵子。但这家伙一辈子都离不开女人,那时候他跟他老婆已经分居了,于是便出去找小姐。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贾文明就开始吃喝嫖赌,生意也不做了,‘活’也不干了,没过几个月就把积蓄都挥霍没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悔恨,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08年7月的一个晚上,贾文明出去溜达,没多久,就靠着不错的皮囊吸引了一个小姐前来借火。贾文明一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便攀谈了起来。在贾文明的甜言蜜语下,两人很快就一起回了家,解决完之后准备付账两清。可就在这个时候,贾文明看到人家包里有不少的钱,杀人抢劫的念头就出来了。” “这些小姐都不是本地人,而且这种人死活都没人管。就在小姐准备离开的时候,贾文明就把她给掐死了。”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于美丽所说的情节,与当时李睿的假设出奇一致。雷辰看向李睿,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钱包里的钱。”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当时你不在他身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雷辰质疑道。 于美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随后他就开始琢磨,一般人身上不会揣多少钱,而小姐都比较爱显摆,钱也多,找她们下手更容易赚钱,所以他认定了这是一个发财的好路子!” “但是……”说到这里,于美丽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但是什么?”李睿语气和缓的问道。 “但是他要想把这么买卖做持久,就得不被人发现,所以他要找一个掩护。”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所以,他想到了你?”李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意,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 于美丽点了点头,啜泣道:“当时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放不下我,还答应跟他老婆离婚,就把我从老家骗了回来。可是我没想到,他找我回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跟我结婚,而是让我给他打掩护、做鱼饵的。” “说具体点!”雷辰厉声道。 “他一个单身汉,整日找小姐的话,肯定会被邻居发现,一旦被关注到,他就逃不掉了。所以他想了办法,以我的名义租房子,还叫我出去站街、接客,而他则乘着天黑的时候,带小姐回来,迷晕之后杀人抢劫。”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控诉,仿佛在为自己辩解,“所以我才是受害者,我是被逼的,我是无辜的!” “他都是怎么杀人抢劫的?”雷辰不放过任何细节,追问道。 “他杀完了人之后,把钱和首饰搜刮干净,把尸体往自己家的土豆窖里面一扔就完事了。”于美丽心有余悸道。 隔壁监控室里,温柔突然攥紧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杯壁晃出涟漪,倒映着单向玻璃外于美丽扭曲的面容。 戚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录本边角被揉成惨白的褶皱。 看着含泪交代自己罪行的于美丽,温柔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这个于美丽,跟刘美心一样,都是被贾文明裹胁的受害者。”温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啊,这个贾文明确实太可恶了,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戚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 “不过小戚,虽然我和你一样对贾文明深恶痛绝,但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分析出贾文明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渊的心理过程,为接下来突破他,找到着力点。”温柔很冷静,带着深思。 “温柔姐,你是不是有计划了?”戚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期待。 “还不成熟。”温柔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可以看出,贾文明被开除之后一开始产生的邪念就是想要多弄点钱。然而,当实施罪恶的行为成为一种习惯之后,欲望就膨胀了起来。这就是贾文明犯罪不断升级的原因。” 李睿继续问道:“于美丽,那你说说,你有没有杀过人?” 于美丽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没有!” “警官,说句心里话,我跟贾文明不是一路人,我没有惨无人道地杀人,食人心人肝,心甘情愿地去勾人杀人。我是被一群恶魔纠缠得无法脱身。”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痛心疾首,仿佛在为自己辩解,“事到如今,我只能恨自己,怪自己,恨我太软弱,太单纯,没有看到人的黑暗面。怪就怪在我不懂法,轻信了坏人的谎言,上当受骗才走上了犯罪道路。” “08年到13年之间,贾文明杀了多少人?”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 “额……”于美丽愣了一下,略显犹豫,“大概有七八个,具体人数我记不清楚了。” “所有尸体都被他扔到了地窖里?”李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意,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 “没错,他把那些尸体都扔在了地窖里,但因为尸体太多,这个地窖差不多也快装满了,为了更加隐蔽,他就继续往下挖到了4米深。”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贾文明说土豆窖越深,下面越凉,越不容易让尸体腐烂。挖完以后,他就把人扔下去,摆一层添一层土。” 第25章 纳城案(十八) “为什么贾文明要大费周章地把土豆窖挖这么深?”李睿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于美丽的瞳孔。 审讯室顶灯在金属桌面上折射出冷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锋利的银边。 于美丽喉头滚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清楚这是对方递来的橄榄枝,立即抓住机会:“因为他打算一直这么做下去,他不是杀一个两个以后就收手不干了,而是当成了来钱的手段,要一直要进行下去的。” 李睿的钢笔在笔录本上悬停片刻,墨迹在纸面洇出个黑点。 虽然于美丽不承认自己参与了杀人,但他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逼问,而是忽然话锋一转:“刘美心,你应该认识?” 语气轻柔得像在聊家常,却让于美丽脊背窜起寒意。 李睿说道,“咱们说说她。关于她的问题,她自己交代了一部分,但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还有没有隐瞒,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就算你立功表现。” 听到\"立功表现\"四个字,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眼底骤然迸出光,语速急促得仿佛要追赶什么:“我知道,我都知道!” “好,那就慢慢说,说详细点。” “刘美心是贾文明手里极少数的几个幸存者之一。如今,贾文明和她都落在了你们手里,虽然说出来她自己也是个死罪,但是能将贾文明也拖下来,她应该不后悔!” “哦?看来你对刘美心很了解。” “谈不上,都是苦命人罢了。”于美丽淡淡道,“刘美心是他哄骗回来的第21个女人,因为和家里人闹矛盾,独自一人跑了出来。由于人生地不熟,没有地方去,就在街上遇见了贾文明。贾文明非常帅气,又会哄女人开心,他骗刘美心自己是铁路职工,可以带她回家和自己的母亲睡一个屋。在贾文明的花言哄骗下,刘美心跟他回了家。没想到进到贾文明的家中后,贾文明就凶相毕露,将她给玷污了。” “当时你在现场吗?”雷辰问道。 于美丽吞吞吐吐,回答道:“在……在!但我没办法,贾文明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准我看,我想帮她也帮不了啊。” “好了,你继续说!” “完事后,还没等刘美心穿上衣服,贾文明就又掐住了她,随后人就昏死了过去。但令贾文革没有想到的是,刘美心居然还存了一口气,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并且还活了下来。” “把过程说具体点!”雷辰说道。 “她见到贾文明的第一眼,就说‘我会帮你保守秘密’。可贾文明依然想要掐死她,他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刘美心接下来说的话就让贾文明犹豫了。她表示,只要贾文明放过她,她不会把贾文明杀人的事说出去,她家里人也不会因为她失踪而报案。” “所以贾文明答应了?” “贾文明见她长得好看,又是良家妇女,觉得好控制,于是没有杀掉她,而是让她做自己的诱饵,去诱骗那些外地来做生意的人,骗到家里抢劫后杀害。” “后来总是在纳城作案,风声越来越紧,贾文明害怕事情败露,于是决定到外地干。但是外出作案就要帮手,于是贾文明找到了李富平、郝建平和孙大力入伙。” “在纳城,刘美心一共诱骗了多少人?”雷辰问道。 “10个左右,都被贾文明杀害了。”于美丽声音发飘,视线越过警察肩头,仿佛看见那些破碎的亡魂正在墙角游荡,“那些人被带进院子时都带着笑,以为要享艳福。贾文明总在井口边杀人,血渗进土里,来年井水都是血腥味的。” “她亲手杀人了吗?”雷辰追问道。 “她只管将人骗到地方,然后就离开了,这些人后来有没有遇害她不清楚。”于美丽回答道。 “咚”的一声,雷辰突然重重捶桌,不锈钢水杯震得跳起半寸。 于美丽浑身一颤,审讯室顶部的通风管适时传来嗡鸣,像无数冤魂在管道中呜咽。 “于美丽,你要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们是在给你机会,故意隐瞒,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美丽吓坏了,她委屈地看向李睿,希望寻求安慰。 李睿叹了口气,说道:“于美丽,刘美心已经自己交代了她确实参与了杀人,你为什么还要隐瞒呢?包庇,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于美丽咽了咽口水,一脸震惊,支支吾吾道:“她……她真自己交代了?” “没错,刘美心已经亲口承认杀人!”雷辰说道。 “为什么啊?她脑子是糊涂了吗?那几个人,分明就是贾文明逼她杀的,怎么能赖她头上呢!”于美丽大声质问道。 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刘美心的遭遇也感到不平。 “刘美心确实是被逼的,也值得同情,但她后来做下了那样的事,也必须谴责,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李睿语重心长道,“但是,无论是同情还是唾弃,有一个问题依然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于美丽,如果是你,走到人生最绝望的境地之际,面对生与死、善与恶、人与鬼的分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我……我不知道……”于美丽失魂落魄道。 “刘美心本是受害人却变成了施害者,她助纣为虐,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她因为内心无比煎熬,最后选择坦白,接受法律的制裁。现在这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你又该怎么抉择呢?” 于美丽脸色惨白,紧紧咬住嘴唇。沉思良久,她终于开口,“她是杀了人,一对父子。” 说完之后,她感到如释重负。 “那你自己的问题呢?”雷辰问道。 于美丽摇了摇头,说道:“都到这个时候,我还有必要隐瞒吗,我没杀人,贾文明也不会让我杀人。”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这些我们会得到证实的。” “我可以告诉你们,除了地窖里的40多具尸体,贾文明手上还有别的命案!”于美丽突然开口道。 李睿和雷辰顿时来了兴趣,正襟危坐。 “13年9月份的一天,贾文明跑到嫩江去办事,坐火车回来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一个小姑娘长得很不错,就上前搭话闲聊。他自称是纳城农机配件厂供销科长。而那个小女孩也是比较单纯,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还问他你们厂子还缺人吗,她想打工。贾文明则说他可以安排女孩进场。女孩一听高兴坏了,就缠上了他。贾文明先是对女孩说,他得先去家里取点东西然后再去厂子。这个小姑娘也没有怀疑,可她到了之后,便被贾文明奸污了,事后,这个小姑娘还天真地问:你能娶我吗?要不我就完蛋了。” 听完于美丽的讲述,李睿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那小女孩人呢?” 当提到那个嫩江少女时,她突然干呕起来,指甲在桌面上抓出刺耳声响。 “死了,我看着她睁大的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好几宿都睡不着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她神经质地笑起来,眼泪大颗砸在审讯椅上。“那姑娘到死都攥着贾文明送的塑料发卡,火化时我亲眼看见……发卡熔在她头骨上,像朵烧焦的花。” “所以但她的尸体并不在地窖中?” 于美丽点了点头,说道:“他怕以后地窖放不下,就把尸体拉到其他地方烧了埋了,我也不知道他烧了多少人。” “别说我,就是贾文明自己,怕也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他后来已经杀到麻木了,在他眼里人的性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字:钱!” “那你们后来怎么来了南方?还重新干起了老本行?”李睿问道。 “因为收益大,之前之所以赚不来钱,是因为只有两个人,现在有了团伙,贾文明觉得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于美丽说道。 隔壁监控室里,温柔盯着屏幕里扭曲的人影,掌心全是冷汗。 “善恶终有报,一个人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那么最后一定会被欲望本身吞噬!”对着屏幕,她唏嘘不已。 戚薇递来的热咖啡在纸杯沿凝结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案件卷宗上,晕开了“李君艳”三个字。 这时,温柔的电话响了起来。 “韩厅电话!”戚薇突然压低声音。 “喂,韩厅。”温柔接起电话。 “温柔,贾文明的妻子李君艳已经被抓获,她在知道警察上门后,第一时间就畏罪自杀。”韩俊山说道,“但这些不过是徒劳的,她的供词,与刘美心的供述大体一致,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太好了韩厅。” “现在,你们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突破贾文明,一定要他亲口认罪、伏法!” “是,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的瞬间,温柔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 李睿正在给于美丽递纸巾,侧脸被顶灯勾勒出雕塑般的轮廓。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法医,此刻眼中竟带着悲悯的柔光。 第26章 纳城案(十九) 监控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温柔便打开按钮,说道:“李睿,出来一下。” 此时,李睿正用纸巾擦拭于美丽眼角的泪痕。接到指令,他收起纸巾,转身离开了。 刚进监控室,温柔便说道:“李君艳已经招供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需要的是完整的犯罪过程。” “我们从贾文明家中搜集的大量证据,已经足够让贾文明无法狡辩。” “不够。”李睿态度坚决道,“想要让他供述出自己完整的犯罪过程,必须要从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下手。” “那什么地方才是他最软弱的地方,你觉得想他这种恶魔,还会有这种地方吗?” “肯定会有的。”李睿扯松领带,锁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釉质光泽,态度坚定道:“时间紧迫,我需要得到足够多的信息。这样,你一边在耳机里告诉我李君艳的供述,我一边继续审讯于美丽。贾文明虽然残忍好色,但对女人,他还是有一点人性的,从于美丽手上没有命案就能证明这一点,只要深挖下去,就能知道他的弱点。” 温柔略一思考,说道:“好,但我们时间不多,要快!” “知道了!” 说完,李睿便离开了监控室。 重返审讯室时,李睿的皮鞋在地砖上敲出空洞回响。于美丽猛地直起腰,审讯椅的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呻吟。 刚一坐下,李睿便板着脸说道:“于美丽,你立功了,李君艳已经到案了。” 李睿将李君艳的认罪书复印件推过桌面,纸页擦过金属桌面的沙沙声让于美丽瞳孔骤缩,“但现在遇到一个问题,我们需要证实她的供述是否属实、有无疏漏,所以需要你补全拼图最后几块。” 于美丽一听自己立功了,便主动说道:“我愿意帮忙,只要我知道的,全都说。” “好,那你说。”李睿点了点头。 “当年我离开贾文明之后,从纳城回老家过年,至此,我们就断了联系。自打他跟我同居之后,就很少往家里拿钱,他和李君艳的的关系,也就不那么亲密了。但不管怎么说,李君艳都是他的发妻,偶尔他还会回去住几天。” “后来,贾文明重新招上了,又拉进了李富平和刘美心入伙,刘美心死过一次,干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听贾文明安排。他们的策略也很简单,让刘美心扮成‘小姐’,去火车站招嫖,弄到出租屋,然后将其杀掉。”于美丽说道。 “贾文明让我租的院子共有三间房。刘美心将‘鱼’带到其中一间,贾文明手握杀猪刀在另一处屋子待着。有时候,刘美心会给‘鱼’吃加了迷药的东西,等‘鱼’晕倒了之后,贾文明在杀人,但有时候,在‘鱼’脱光衣服时,贾文明直接就提刀而出。面对明晃晃杀猪刀,谁敢反抗呢?自然而然会把身上的钱交出去,以求对方放过自己。可是贾文明拿过钱,直接用杀猪刀扎了过去,将其扎死,拖入地窖中。果断干脆,从未出过差错,一个接一个。但有一天,出了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李睿问道。 “那天,刘美心钓到‘鱼’之后,便带到出租屋。和往常一样,贾文明提刀冲出。可没想到,这条‘鱼’会功夫,飞起一脚,就踢在贾文明胸上。这一脚把贾文明吓得不轻,直接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杀猪刀也掉在地上。对方看到贾文明倒地,扭头就跑,可是想要开门时,却半天没打开。见此情形,贾文明立即站起身来,在对方刚打开门,一只脚迈进院子时,杀猪刀已经至其背后。三两下,将其扎死。扎死对方后,贾文明又重新坐在地上,揉着胸膛,感觉着疼痛。这件事也让贾文明考虑,如果再遇到硬茬怎么办?” 据于美丽所说,之后的一段时间,贾文明没有选择继续作案。 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地窖满了。再杀人,放不下了。怎么办呢? 不可能将尸体全部弄出来,重新扩大。于是,贾文明干脆在厨房的地窖旁边,又重新挖了一个地窖。 而贾文明害怕再遇到硬在子,随即想到找同伙。 “李富平就不多说了,他是附近村的农民,贾文明干屠宰的时候,让他拉过东西,所以二人认识。后来两个人还一起偷过东西。李富平每次拉活,总是时不时来出租屋转悠一圈,一来二去,关系更深。贾文明后来又认识了一个比较投脾气的男人,叫孙大力,长得人高马大,在蔬菜公司上班。”于美丽说道。 终于有一天,三人聚在一起,贾文明将李富平和孙大力相互介绍认识,并在酒桌上,将自己的发财之道和二人讲了,就看敢不敢做了。 一通忽悠下,二人心动了。 为了验证二人胆量,贾文明让二人实际操作杀人一次。这次贾文明来到火车站,找了个“小姐”,并带回出租屋内。到了出租屋,“小姐”发现屋里还有两个男人。 小姐问:“谁做啊? 贾文明一指二人,说他们两个。 这让小姐很是不开心,火车站说好的是贾文明,长得挺帅的,可是到了出租屋怎么是两个歪瓜裂枣。 于是便说,这买卖不做了,要离开。 贾文明能同意吗?上去就给了她几个大逼兜,打得她很是蒙。 贾文明说:“你要是敢走,我就整死你!” 在这种情况下,“小姐”没办法,只能忍受着。随后,李、孙二人将“小姐\"办了。完事后,贾文明扔过一根尼龙,让他俩将人勒死。 孙大力硬着头皮,拿着尼龙绳把“小姐”脖子套住,可是没敢用力去勒。 “小姐”本能地抓住尼龙绳,轻易地从脖子上取下,孙大力再套上去,“小姐”再取下来,如此反复,并不断求救。 贾文明一看这种情况,一脚踢开孙大力,抄起杀猪刀,就朝着小姐的胸膛捅去,几下,“小姐”便没了生息。 孙大力吓得瘫坐在地上。 而李富平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得目口呆。 谁知贾文明把杀猪刀递给他道:“来,你来捅几刀!” 李富平接过杀猪刀,硬若头皮,对着“小姐”的腹部连续捅刺。 这让贾文明很是赞赏。他表示,这女人是咱们三个一起杀的,谁都跑不了,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说着,还把地窖打开,让二人参观里面堆积的尸体。 雷辰的钢笔尖突然戳破纸面,墨汁在“共同杀人”字样上晕开黑斑,质问道:“他们仨杀人的过程,你亲眼目睹了吗?” 于美丽被这声响惊得瑟缩,语速陡然加快:“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当时我就在屋里睡觉。” “行了,你接着说。”雷辰冷冰冰地说道。 “之后,他们的杀人方式就是两种,一是贾文明三人带‘小姐’回来杀,二是叫刘美心或者我‘钓鱼’回来杀。不过,一般都是刘美心,他叫我负责在白天接客,掩人耳目。” “他们有具体针对的对象吗?” “几乎没有,钱多钱少无所谓,苍蝇也是肉。”于美丽说道。 “不过孙大力后来退出了,因为他害怕,直接就躲了起来。所以,贾文明的团伙除了我之外,就剩下李富平和刘美心。” “贾文明不担心孙大力会把他卖了吗?” “没有,对于贾文明来说,孙大力不干就不干,少了一个人又没什么关系。倒是李富平担心,孙大力知道所有的事,万一说出去怎么办。便想着干脆直接把孙大力杀了算了。不过,杀孙大力事,先得放一放。” “为什么,中间又发什么事了?”雷辰问道。 “有一天晚上,孙大力喝了不少酒,走路晃晃悠悠。在回家路上,发现家门口有两人站着。正在发愣间,两人走过来,竟是贾文明和李富平。贾文明说,这么长时间不见,去他家喝点。孙大力不愿,但是贾文明和李富平一人拉着他一条胳膊,强行就要带走他。这时,身后有人喊孙大力。三人回头,看到是孙大力的哥哥,和哥哥的一个朋友。这让孙大力逃过一劫。孙大力回家后,躺在床上思来想后,觉得不对劲,一宿未眠。第二天天亮,直接离开了纳城。” 第27章 纳城案(二十) 听完于美丽的叙述,雷辰只觉得晕头转向,“这孙大力后来不是跟你们来杭市了吗,那他当时跑什么啊?得得得,先别说他了,说回贾文明。” 于美丽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思绪,说道:“有一天,贾文明一人上街,看到了一对开拖拉机的父子,是卖大豆的。他脑子一转,既然做买卖,身上肯定有钱,于是就谎称自己要买大豆,让这对父子开拖拉机载着自己去出租屋。” “当拖拉机来到院子门口,贾文明跳下车。当时,刘美心和李富平都在,贾文明随即招呼二人,说自己买了一车大豆,让二人帮忙搬。父子俩也跟着帮忙。等一车大豆都码好,刘美心又炒菜做饭备酒,邀请父子俩吃点饭再走。” “这父子俩本来是拒绝的,但贾文明说家里现金不多,得去银行去取。 让他们先喝着,刘美心去取钱,等吃完饭,钱也取回来了。父子俩这才答应。但是他俩根本不会想到,贾文明的杀猪刀早就备好了。” “等酒喝得差不多时,李富平劝酒吸引父子俩二人目光。贾文明则提刀来到小伙子身后,直接就是一下。” 李睿说道:“这个案子我们已经了解,你说刘美心是去银行取钱了,那她没有参与杀人喽?” 于美丽摇了摇头,说道:“她当时确实是去取钱了,但半道儿被我拦住了,我替她去了银行。” “那她究竟有没有杀人,其实你也不知道?” “没错。”于美丽点头道,“所以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自己承认杀人。” “好,你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杀人过程,但在搏斗中,贾文明也肚子受伤了。杀完人之后,贾文明让李富平赶紧把拖拉机开到偏僻的地方扔了,然后再返回来送他去医院。我当时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贾文明这样,也吓得不轻,赶紧和刘美心一起把贾文明送到了医院。” “那后来呢,这事儿跟贾文明的老婆有什么关系?”雷辰不耐烦地问道。 于美丽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关于李君艳的情况却只字未提。 于美丽不紧不慢道:“由于伤得比较重,贾文明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月,由刘美心照顾。这时候,李君艳就登场了。她在得知丈夫被人扎了,住了医院,便来探望,并见到了刘美心。尽管贾文明称只是朋友,可同作为女人,李君艳能看不出来二人的关系吗?不过这李君艳也不说,爱咋昨地。” “一个月后,贾文明伤好出院。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李富平就住在出租屋里。到了晚上,刘美心会回来,医院那边由李君艳照顾。”于美丽开启了八卦模式,“因此呢,到了晚上,院子里就只有李富平和刘美心两个人。孤男寡女,贾文明又不在,二人……” “咳咳,严肃点!”李睿打断道。 “我没有开玩笑,其实李富平在第一次见到刘美心时,就特别喜欢这个女人,一直觉得刘美心是天仙。可刘美心又是贾文明的女人,他只能在心里藏着。但是贾文明在医院,而且院子里就他和刘美心,这不是机会吗?”于美丽义正言辞道,“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心里痒痒得慌,就悄悄推开刘美心的门。谁知刚来到床边,刘美心突然睁开了眼睛。李富平吓了一跳,竟然直接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还说喜欢她。不过,刘美心赶紧将他推开了,而李富平害怕贾文明报复,所以并没有发生更深的关系。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当时你也在?” “我在隔壁房间。”于美丽大方承认,“墙壁上有个小眼儿,我听到隔壁有动静,就过去偷看了一眼,没想到叫我看到这一幕。” “这些情况之后有的是时间交代,说说后面发生的事情。”李睿严肃道。 “后来啊,李君艳对于贾文明和刘美心的关系有些不开心。有一天晚上,她把孩子哄睡之后,出了家门,来到出租屋里,想看看二人究竟是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可是她哪里想到,她进入屋内看到的一幕,竟然是贾文明和李富平正在处理一条‘鱼’。” “什么是‘鱼’啊?”雷辰敲了下桌子,“不要用这种含糊不清的表述。” “杀鱼就是杀人。”于美丽平静道。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满地都是血。李君艳吓得不轻,把捉奸一事忘得一干二净。而贾文明三人对于突如其来的李君艳,也是吓得不轻。” “当时,贾文明赶紧让她老婆离开。李富平却说不能让李君艳离开,刘美心也说这时候就是老娘来了也得杀啊,不能把这事播出去,不然所有人都玩完。可是贾文明犹豫了,毕竟这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你确定贾文明犹豫了?”李睿抓住了关键性线索,连忙追问道。 于美丽点头道:“我当时就在旁边,亲眼所见。而且贾文明这个人,对女人都还不错,只要是跟了他的女人,他都会善待。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向懦弱的刘美心却说,你要是下不去手就我来。说着还一把夺过贾文明手中的杀猪刀,就朝着李君艳捅去。” “什么?刘美心还杀了李君艳?”雷辰大惊道。 没想到,于美丽立即摇头,说道:“没有,在即将被刀捅入的时候,李君艳反应了过来。她灵活地躲过,一把抓住扔在桌上的一把刀,大声来了句,‘不就是杀人吗,有什么啊’。说着,便提刀朝着地下的鱼,哦,就是那个人捅了上去。” 闻言,李睿和雷辰都惊讶不已。 “李君艳杀人的时候,地上的人死了没有?”雷辰追问道。 “当时那人还没有完全断气,李君艳对着他的肚子连续捅了十几下,直到对方断气。随后她将刀把地上一扔,说‘不就是杀人吗,谁不敢’,这一举动,彻底惊呆了所有人。” 不光是他们,连李睿也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天哪,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隔壁的戚薇和温柔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情节,李君艳没有如实交代。”温柔说道。 “也许,她也是心存侥幸。” “面对这么多人证,她会不知道自己逃不逃得掉?”温柔反问道,“除非,她之前就串供过,其他人答应了替她隐瞒。” 李睿继续问道:“当时贾文明什么态度?” “他啊,一开始是愣了一会儿,但紧接着就高兴了起来,还洋洋自得说‘我媳妇真牛’。” “他有没有让其他人,替李君艳隐瞒?” “说了,毕竟是他老婆嘛,也都能理解。” “那再后来,李君艳还有杀过人吗?” “没有,后来再杀人,她没有再动过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于美丽说道,“作为贾文明的妻子,她有工作还有孩子,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去火车站装作妓女勾引嫖客。” 但说完,于美丽便冷笑了起来,说道:“但她绝对不是清白的。” “这话什么意思?”李睿问道。 “有一天,李君艳独自找到李富平,让他晚上去家一趟,这件事不要告诉贾文明,也不要跟我和刘美心说。到了晚上,李富平赴约。李君艳已经摆上了好烟好酒。坐下来后,李君艳说出了找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雷辰不耐烦地问道,“你能不能不要像讲故事一样说啊,直接说,谁,做了什么事!” 李睿则态度和善道:“哎,不要紧张,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28章 纳城案(廿一) 于美丽仗着李睿撑腰,也不怵雷辰了,继续说道:“自贾文明搬到出租房居住后,基本就不回家,两人处于长期分居状态。李君艳也是个年轻女人,也有需求啊。长期孤独着也不是个事。” 李睿和雷辰对视了一眼,默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她厂里有个30岁的同事,外号叫吴大癞子。吴大癞子也有家庭,长得挺精神的,得知李君艳这种情况,就想要把李君艳弄到床上,因此展开了追求。这时间一长,孤单的李君艳就被吴大癞子成功得到了身体。”于美丽眉飞色舞地讲述道。 “两人好上后,过了新鲜劲儿,吴大癞子有些腻歪了,而且身上的缺点暴露出来。这人好吃懒做,身上没钱了,甚至都找李君艳要。” “在这种情况下,李君艳先退缩了,她选择了冷处理,就是想要冷淡吴大癞子。” “可吴大癞子不愿意啊,尽管玩腻歪了,但是还能从李君艳身上捞到钱啊,想这么甩了他,做梦。吴大癞子直接冲到李君艳家里,想和李君艳说个明白。” “李君艳直接表示,二人的关系断了。吴大癞子一听,气急败坏,想断,毛都没有。并威胁李君艳,要是你敢真的断了,就把你女儿杀死。李君艳不相信。吴大癞子一把抓住她女儿,就往地上摔,吓得李君艳赶紧求饶。” “吴大癞子放下她女儿,扯着李君艳头发,就将李君艳拉到了屋内。李君艳心里苦啊,直到发现丈夫是个杀人犯。”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李睿问道。 “李富平啊。” 李睿看向雷辰,雷辰却摇了摇头。 显然,这个案子李富平并没有如实供述。 差点就漏掉了一桩命案。 隔壁的温柔立马下令,“提审李富平,看他还有什么案子没有交代的。” 于美丽继续说道:“李君她又不敢直接和贾文明说,只能找到李富平,让李富平帮忙,把吴大癞子除掉。作为死心塌地跟着贾文明的人,李富平对于嫂子提出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满口答应。但这家伙嘴巴不严,转头就跟我说了。至于有没有告诉贾文明,那我就不知道了。” “接着说。” “杀人目标确定,过了两天,李君艳就主动约了吴大癞子。晚上十点钟,李富平准备好家伙事,跟着李君艳来到吴大癞子的住处。听门敲响,吴大癞子高兴地去开门。一打开门,却惊了。门口的确站着李君艳,可是又有一个男人从李君艳身后冒出,直接挤了进来。吴大癞子还没弄清楚什么事时,李富平手持杀猪刀就顶在了吴大癞子的肚子上。逼进屋内,李富平二话不说,朝着吴大癞子就扎了进去,连续扎了五十多刀,吴大癞子当场死亡。” 李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交代了李君艳参与杀人和买凶杀人的线索,又是一次重大立功表现。” 于美丽惊喜道:“那警官,我还会被判刑吗?” 李睿回答道:“你的罪行,要法院判决,现在,你只需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尽量多的提供线索。” 于美丽想了想,说道:“那警官,干脆你们直接问得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觉得可行。 “说是贾文明,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李睿问道。 于美丽思索道:“贾文明啊头脑很灵活,可惜人不走正道,吃喝嫖赌样样都干,尤其是喜欢招嫖。当然,这贾文明找女的,都找些看上去顺眼,其他的贾文明看都不看一眼。” “他对你怎么样?” “怎么说呢,也就那样。”于美丽回答道。 “什么叫也就那样?说具体点。”雷辰道。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比起那些被他弄死的,我算是幸运的,比起刘美心,他对我也好很多,至少没叫我杀人。”于美丽说道。 “他给我吃,给我穿,给的零花钱也足够我开销,男人嘛,还能要求他怎么样呢,对。” “他打过你吗?” 于美丽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我感觉,他是真心把我当做他自己的女人对待的。要是没有李君艳,他或许真会跟我结婚。” “那对刘美心呢?他俩又是什么关系?” “玩物?合作伙伴?不知道,我形容不好。”于美丽回答道。 “详细点,说说具体的例子。”李睿说道。 “比方说,有一次,我们在纳城呆腻了。刘美心就提出,要不要去南方的大城市走走?李富平说,好啊,去南方,见世面。贾文明也挺向往的。我记得时间大概已经是17年的8月份,郝建平、孙大力他们又重新入伙了。我们抵达南方的第一站,是金陵。贾文明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麻药,就是医院用来麻醉病人的药,在此之前,他用的一直都是洗板水。路上,他们商量,不要再杀人了。就把人色诱来,然后打上麻药,直接抢劫。来到南京后,为了省钱,只在旅馆开了一个标间。” “这时候问题来了。李富平还打着光棍呢,这共处一室怎么弄呢?我前面说起过,李富平很喜欢刘美心,趁着贾文明住院期间,还跑到房间亲了刘美心。刘美心是个聪明的女人。瞅准机会,把李富平偷亲自己的事告诉了贾文明。原以为这贾文明应该会大发脾气,可他忍下了。” 李睿问道:“你不是说,贾文明对自己的女人还算不错吗,这都忍得了?” “呵呵,那就要看怎么才算是他的女人了,是按睡过,还是爱过?”于美丽戏谑道。 “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不知道答案。”于美丽自嘲地摇起头来。 “那这件事,贾文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李睿问道。 “提过。”于美丽回答道,“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事情不好处理,才跟我说的,否则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啊。他觉得李富平对自己很忠诚,而刘美心也算是跟自己的女人,都属于是自己人。所以他只能这样想,李富平既然并没有进一步的关系,那就算了。再加上,如果处理了李富平,就没帮手了。更关键的是,他觉得刘美心,就不是自己的女人,至多只能算是合作伙伴。因此,对于李富平偷摸偷亲刘美心一事,贾文明看得很开。” “你们在金陵做了多少案子?” “他们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后又从金陵到杭市,具体做了多少起案子,不知道。” “好,情况我们了解差不多了,回去之后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还有什么细节疏漏没有交代的,想到什么就跟我们说。”李睿收拾了一下案卷,“今天就到这里。” “警官,你们是要去审贾文明了吗?”于美丽问道。 “不该问的别瞎打听!”雷辰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李睿见于美丽似乎有话要说,便开口问道。 “你们的思路是对的,贾文明这辈子,只对女人还有点温存。”于美丽说道,“希望我说的能对你们有用,但……我确实只知道那么多了。” 李睿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这时,贾文明的审讯室里,市局民警还在艰难地推进讯问。 坐在审讯椅上的男子,长得白白净净,十分英俊,便是贾文明。 “你包里为什么有弹簧刀,你们带刀干嘛?” 贾文明不紧不慢地表示,“人生地不熟的,带刀防身。” “防身?那怎么还有麻醉药?你们的包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戒指?” 贾文明缄默不语。 “不说就能糊弄过去?别痴心妄想了!”警察一拍桌子,“告诉你,你的同伙已经全都撂了,劝你还是尽早交代清楚!” 另一个警察质问道:“说,带刀干什么,麻醉药哪来的,金戒指哪来的?” 第29章 纳城案(廿二) 审讯室的铁窗外飘进几缕潮湿的夜风,裹胁着远处火车汽笛的呜咽。 就在这时,民警的耳机里传来隔壁的指示,“好了老金,李法医他们来接替你们,你们先出来。”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贾文明疑惑地看向两人,似乎预感到了自己末日的到来。 他垂眸望着腕间泛着冷光的手铐,指甲在金属桌面上刮出细微的刺响,像是被困兽抓挠着囚笼。 随后,李睿和温柔便走了进来。 二话没说,温柔径直走到贾文明面前,将一张照片放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女儿,认识吗?” 贾文明目露惊慌,随即恼怒起来,喝道:“你们干嘛,干嘛动我女儿!啊!有本事冲我来啊!” 温柔冷冷道:“放心,我们没拿她怎么样,相反,为了保护你女儿,我们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什么意思?”贾文明慌张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你应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温柔扔下一句话,便回到了座位。 这是她跟李睿商量好的技巧,就是要在一开始就攻破他的内心防线。 虽然这家伙没什么人性,但对自己的老婆、女儿还有情人,还留下了那么一丝丝人的温度。 贾文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我老婆也被你们抓了?” 李睿开口道:“贾文明,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聊聊吗?” “呵呵,”贾文明突然态度嚣张的笑了起来,“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聊的,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那还废什么话!” “你烂命一条,死有余辜,但你就不为你的两个女人想想吗?”李睿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正等着他,“李君艳可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给你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更是为你才杀了人,你想他跟你一样的下场吗?” 温柔乘机补充道:“就算不为你老婆考虑,总该为你女儿着想,她还这么小,爹妈都不在了,你叫她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李睿和温柔的配合,击中了贾文明内心柔软的地方。 他紧咬着牙,无比挣扎。 “该死!”贾文明忿忿道,随即抬起头,问道:“我说了,李君艳能免死吗?” “那要看李君艳犯罪的具体情节,这一点,你要相信法律会有公正的判决。”温柔回答道。 李睿见他还是犹豫,便补充道:“放心,不管结局如何,我们都不会坐视你女儿不管的,你是畜生,但你女儿是无辜的,我们会为她申请社会救济,至少不会让她饿死。” 贾文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吐出几个字:“给我根烟。” 李睿从口袋里掏出烟,走到他面前,把烟放到他嘴边,点着。 贾文明猛吸了一口,用牙咬着烟蒂,慢慢将烟圈吐了出来,很是享受地回味了一下。 这才开口道:“你们不是本地的警察。” 李睿刚坐下,也稍感意外。不过他还是大方承认了,“没错,我们是从纳城来的。” “我就知道。”贾文明笑了笑,“杭市的警察我见过,他们没有你身上这种味道。” “什么味道?”李睿问道。 “死人味!”贾文明突然探出身子,如同凝视猎物一样盯着李睿。 李睿咽了咽口水,平静道:“你是个好猎手,可惜,走错路了。” 贾文明咬着烟,任由烟圈弥漫在自己眼前。 隔着烟雾,两人的视线渐渐模糊。 “烟也抽了,该说了。”李睿道。 贾文明将半根烟吐到地上,态度傲慢道:“行,既然是老家来的警察同志,那我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好,那就从你下海经商开始说起。”李睿道。 “没问题。”贾文明道。 “其实我以前不这样,也是个良民。”贾文明冷笑道,“跟大多数普通人家孩子一样,高中毕业就进入了农械厂当工人。不过,我不甘于过这种平淡无奇、按部就班的生活,男人就应该出去闯一片天地,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社会地位。” “于是我就办理了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去了。我尝试过杀猪、杀牛买卖,但事与愿违,不仅没有赚到钱,还背了一屁股债。后来我又开过糖果厂。可没多久就又黄了。产品滞销,钱也回不笼,债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贾文明平静地回忆着过往。 “警官,你们也许无法理解我,一个人如果一生都在经历挫折和失败,你说他的这个心态会不会发生变化啊?”贾文明自问自答道:“别人会不会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变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这个心态啊就变了,变得开始扭曲。” “我怨恨命运的不公,觉得是老天爷亏欠了我,是周围的人阻碍了我的成功。我心中就好像有一头野兽一样,在这种心态的滋养下,开始疯狂生长,好像要把我吞噬。” 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投下细密的水痕。 李睿抬手打断他逐渐癫狂的叙述,“老天爷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要为自己的犯罪找借口。” “你本来可以安安分分过日子,但你却只想混日子,靠着一张巧嘴和厂里的多个女工保持不正当关系,这才被开除,跟不甘平庸根本没有关系。”李睿直戳对方肺管子,“但你依然不知悔改,好逸恶劳,一心只想能有一个不劳而获的活儿从,最后还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贾文明强忍着愤怒,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道:“警官,这就没得聊了。” 李睿冷哼道:“你不说没关系,我来说。07年夏天,这一年,你的生活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困境之中,但你依然没有选择通过合法、努力的途径去改变现状,而是走上了一条罪恶的不归路。” 顿了顿,他继续道:“在先后经历偷窃、仙人跳等营生之后,你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的暗娼群体。” “在早前的一次招嫖中,你抢了一名站街女,虽然坐了拘留,但却让你感觉抢站街女比做买卖来钱快多了,于是你就开始用自己出色的外表哄骗各种女人回家,实施抢劫、杀人。” 贾文明抬起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遏住了喉咙,目光中闪过几许惊讶和不安。 “你常常在夜晚出没于这些女子的活动区域,以招嫖者的身份主动接近她们。你用花言巧语和伪装出来的温柔体贴,来获取她们的信任,说一些关心她们生活的话语,表现出对她们的理解和同情。让这些在冷漠世界中饱受风霜的女子,误以为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客人’。” “你总是哄骗受害者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陪陪我,不会亏待你的’,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女子被你的表象所迷惑,跟你来到了出租屋,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听到李睿的话,贾文明眯起眼睛,开始涌动杀意。 可他的双手现在已经被手铐所限制,杀人,已成妄想。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贾文明恶狠狠地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李睿不紧不慢地说道。 “肯定是于美丽那个八婆!”贾文明愤怒道。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李睿问道。 贾文明冷哼一声,“老子当初就不该留她!” 第30章 纳城案(廿三) “你自诩重情重义,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李睿故意激怒他。 “你!”贾文明瞪着李睿,突然,怒极反笑,“哈哈哈,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策略,我不生气……” “贾文明,于美丽在交代罪行的时候,对你还是念旧情的,她说你虽然可恨,但对她也还真不错。她选择坦白,不是要害你,是想给你个做人的机会。”李睿缓和了一下语气道。 贾文明歪了歪嘴巴,态度依旧嚣张,笑着说:“没错,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我这是为国除害!” 那副漠视生命的模样,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靠在椅背上,说道:“既然于美丽什么都跟你们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杀了很多小姐。一开始,我会与她们进行正常的交谈,放松她们的警惕。要么是给她们水喝,要么是请吃饭,总之就是把她们用迷药放倒。” “哦对了,用的是什么迷药,不用我说了,于美丽肯定说了。”贾文明自问自答道,“就是金属厂的洗板水,我问老崔买的。” “等时机成熟,我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紧紧地勒住她们的脖子,将她们杀了。杀完之后,就翻她们的衣服和包,把所有值钱的财物,都搜刮一空。至于尸体嘛,都扔到了地窖里。” “你第一个杀的人,是在哪里?”李睿问道。 “江北街老窑村老姜头家,你们上村里一打听就知道。我搁那住过一个月,杀的第一个,就在那。” 听到这话,隔壁的雷辰立即拨打电话,指示哈市民警立即前往老窑村调查取证。 “尸体呢?” “烧了之后埋了。” “埋在哪里?” “村头的田里,具体在哪不记得了。”贾文明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从那以后,我杀人基本就在于美丽的那个屋子里,杀完之后就扔那个地窖。” “那你总共杀了多少人?” 贾文明戏谑地笑了起来,“那我哪还记得啊,大概四十几个。” 温柔与李睿对视一眼,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贾文明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08年到13年之间,你杀了多少人?”温柔问道。 贾文明不耐烦地说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哪还记得啊?” “那就好好想想!”温柔厉声呵斥道。 贾文明假意思考了一下,说道:“大概十个!” “看来你记得挺清楚。”温柔冷冷道,“13年到15年间,你又杀了多少?” “二十来个。” “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也不全是,后来我找了几个同伙,李富平、孙大力、郝建平,就他们仨。”贾文明直截了当道。 “他们是怎么跟你串联在一块儿的?”温柔问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呗。”贾文明得意道,似乎对自己的用词非常欣赏,“我们都是被生活拷打的苦命人。” “呵呵,你不觉得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吗?”温柔冷哼道。 “我没觉得可笑啊。”贾文明耸了耸肩,“我跟他们说出我的计划,大家一拍即合。哦,对了,还有那个刘美心,连她也主动要求入伙呢!” 温柔还想说什么,李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断。 贾文明顾自说道:“刘美心,我记得她好像是南方哪个大老板的女儿,因为和家里人吵架,才离家出走,来的纳城。当时,她一个人在街头徘徊。我恰好在附近寻觅新的猎物,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提到刘美心,贾文明像是在回味自己的一个杰作似的,得意道:“我就像往常一样,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迅速靠近刘美心。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而她呢,也是天真得很,竟然真就那么轻易被我给打动了,还向我主动倾诉了自己的遭遇。” “你们说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贾文明肆意地嘲笑道。 “刘美心也算是你的左膀右臂,又跟了这么久,难道你一直就没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女人吗?”李睿问道。 贾文明冷冷一笑,“切,她?怎么可能!她就是我不要的废物,要不是我发善心,她早死了。充其量,我们至多算是合作伙伴。” 许是怕李睿和温柔没理解清楚,他又补充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个女人,一是李君艳,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毕竟是我老婆嘛。第二个就是于美丽,那个八婆蠢是蠢了点,但谁叫我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呢,栽在她手里,我也认了。至于刘美心嘛,我留着她,睡她,给她钱,就只当她是个玩物。我知道李富平也喜欢她,还想着有朝一日送给他得了。” 温柔厌恶地看向他,问道:“你是怎么绑架得刘美心?” 贾文明懒散道:“老套路,先安慰她,然后邀请她到家里休息。那个傻婆娘没有一点怀疑,就跟着我走了。送上门的肥羊我不能不要啊。” 贾文明还一脸得意地说道:“她真是太傻了,傻到我连洗板水都不打算用,可也就是我的这一次小‘失误’,让她留了条命。” “后来我就将她拖到了地窖,我回屋翻了翻她的包,倒头就睡。可是,就在我睡得很香时,突然惊醒了。”贾文明煞有其事地说道,“因为我睡觉的时候,灯是灭的,可是醒来发现,灯亮了。再往床边一看,我整个头发都炸立起来,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贾文明就像讲鬼故事一样,声情并茂地讲述道:“只见床边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一丝不挂的人,面带微笑看着我。你们猜是谁,就是刚被我掐死的刘美心啊!” 李睿看向似癫似狂的贾文明,说道:“贾文明,不要企图掩盖你的罪责,当晚发生的事情,真是这样的吗?” “对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贾文明一口咬定道:“刘美心根本没死,只是被我掐晕了。但是地窖里冷啊,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之所以没有摔伤,全靠那堆尸体垫着,所以说起来,是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啊。” 温柔的钢笔尖在笔录纸上戳出个墨点。 显然贾文明的供述与刘美心的证词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 “那小妞够厉害的,一个大小姐,遇到这种情况早该吓死了,结果呢,她却自己踩着尸体,硬生生从地窖里,把地窖盖打开,爬了出来,还顺手在厨房水池里洗了洗身上的脏物。”贾文明继续说道。 隔壁的戚薇和雷辰,不由得神经一触。 如果事情真如贾文明所言,刘美心当时并没有逃跑,那她入伙,难道是自己主动所为? “雷队,这……”戚薇看向雷辰,“这个贾文明真是满嘴跑火车,什么话都敢讲!” “这个贾文明的确够狡猾的,所有的话,都是真假掺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雷辰气愤道。 “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必要隐瞒吗?” “他是在向我们挑衅,他就是不告诉我们完整的真相,让我们拿他没有办法!” “可恶!” 这边,贾文明继续说道:“她没有选择跑,而是来到卧室,打开灯,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我,直到我醒来。” “那刘美心为什么不跑呢?”李睿问道。 “她说她喜欢我,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上了我。听起来很可笑,这怎么会生出爱呢?我可是要杀她的人啊。所以我也不懂。但是这是刘美心亲口所说的。”贾文明装作无辜道。 第31章 纳城案(廿四) 温柔皱紧了眉头,露出深深的厌恶。 对于贾文明的话,她显然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你不要企图误导警方,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李睿冷静地说道,“你这样诬陷刘美心,恰恰显得自己很没有胆量,敢做不敢当。” 贾文明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说的都是实事,在这种情况下,刘美心选择留在我这个杀人犯身边,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啊。当时我就猜,刘美心的家庭并不幸福,又是恋爱脑,我长得帅,所以才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可能也不是爱,只是想要追寻这种感觉。” 李睿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刘美心成为我的……算是情人,但是我从没承认过,毕竟我已经有于美丽了嘛。多了一个人,就多张嘴巴,我考虑了一下,再次干起了仙人跳来,刘美心和于美丽轮流出去钓鱼。” “那你们是怎么钓鱼的?”李睿追问道。 “就是勾引嫖客,每当有嫖客上钩后,就将他们带到出租屋,然后我用迷药,把人迷晕或者直接杀掉。抢来的钱财,我们一人一半。” “那对卖大豆的父子,也是你们一起杀的?” 李睿注意到贾文明喉间吞咽的动作,仿佛要把某些更尖锐的证词咽回去。 墙角的换气扇嗡嗡作响,将血腥往事搅成碎片。 贾文明眼神闪烁,“嗨,你说那对狗东西啊,不是,都是我一个人杀的。” “是吗?”李睿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人刘美心可说是她和你一起杀的。这个时候,你怎么又要替她隐瞒了呢?” 贾文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必要瞒着你们吗?确实是我一个人杀的。” 李睿也不多废话,继续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纳城?” “哦,那是18年以后的事情了。”贾文明思考片刻道。 “去过哪些地方?” “金陵、苏市,还有杭市。” “你们……” “好了警官!”贾文明突然提高了嗓门,态度嚣张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累了,不想再说了。” 李睿看着眼前的贾文明,深感悲哀。 “既然如此,那就聊到这儿。”李睿站起身,目光坚毅地盯着他,说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你们的所作所为,必将得到公正的审判!” 离开审讯室的时候,李睿心头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外面夜雨如注,仿佛是在冲刷大地之上残留的血泪。 李睿凝视着雨幕,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 背后,传来温柔的声音。 李睿摁灭了刚点燃的烟,“以前没这么大,但今天不知道了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案子终于结束了。”温柔安慰道,“你也辛苦了。刚才我说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好警察。”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放心,我没这么小心眼。我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从这个案子里,我看到了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复杂与扭曲。” 温柔也是面色凝重,“人性,其实我们警察真正所面对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一切的犯罪,都是对人性的背叛,只是程度轻重而已。” “温主任、李法医,你们都在啊。” 这时,雷辰和戚薇走了过来。 “根据贾文明的供述,我们又提审了刘美心,当我们问及她到底有没有参与杀害那对父子时,她神情紧张,回答得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看来还是有所隐瞒。”雷辰说道。 李睿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这里有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什么故事?”众人好奇道。 “一个杀人犯,有两个情妇,情妇a和情妇b。杀人犯很喜欢情妇a,从没让她杀过人。但有一天,情妇a失手杀了人。为了替她逃脱罪责,他唆使已有命案的情妇b顶罪。情妇b觉得杀人犯背叛了自己,便向警察自首,但她却隐瞒了自己的罪行。长时间被罪恶感所折磨的情妇a,在正义面前,终于鼓起勇气,如实交代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杀人犯到案之后,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两个情妇早已将他卖得一干二净,但为了情妇a,他还是扛下了所有的罪行。” “额……李法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戚薇挠了挠后脑勺,满脸疑惑。 “李法医,你的意思是说,贾文明喜欢的那个情妇a,其实是刘美心,他本来是叫于美丽替刘美心顶罪的,而于美丽因此心生嫉恨,才向我们供述了他的罪行?”雷辰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猜的。”李睿淡淡道。 “虽然这个假设是很劲爆,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雷辰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雨轻敲窗棂,滴答声里诉说着不尽的故事,心也随之泛起涟漪。 …… 半年后,哈市中级人民法院。 “贾文明、刘美心、李富平、孙大力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非法拘禁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于美丽、李君艳、郝建平犯抢劫罪、非法拘禁罪、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 随着法槌落下,纳城案宣布告破。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年代,隐藏的罪恶却令人震惊。李睿坐在旁听席上,静静注视着这群罪犯伏法的一幕。 贾文明的残忍行径令人发指,而刘美心的悲惨遭遇,则激起了人们深深的同情与无尽的惋惜。 虽然她主动向警方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但她牵扯了太多命案,犯下的罪孽过于深重,唯有死才能告慰那些亡魂。 七天后,西郊监狱。 贾文明、刘美心、李富平、孙大力,带着手铐脚镣,准备押赴刑场。 杀人如麻的李富平、孙大力此时也满脸泣容,害怕得走不动路。贾文明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哪怕知道路的尽头便是自己的归宿,他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后悔、愧疚、强装镇定,还是他真就冷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随着车开到了终点,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 这座边陲小城平凡且安静,街道空旷,寒风刺骨,似要将万物冰封。 今天恰好是专案组立功受奖的日子。李睿也因杰出表现荣获一等功,但他,却选择亲自送贾文明一程。 离开刑场之后,他又去了那个出租屋。 半年多过去了,院内杂草丛生,却依然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感。 看着那个已经被水泥封上的地窖,他深知,这案件背后还隐藏着太多人性的黑暗。 “嘟嘟”,手机响了。 “喂。”李睿接起电话。 “李法医,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戚薇焦急的声音。 “小戚,我已经跟韩厅请过假了,今天的表彰我不参加了。”李睿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戚薇显得有些紧张,“你知道温柔姐在哪儿吗?” “温柔?她不在现场吗?”李睿疑惑道。 “不在,我们找了她好久了,电话也不接。”戚薇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她的行……” “小戚,温主任晕倒了,现在人在医院!” 这时,就听电话那头隐约听到温柔晕倒的声音。李睿心里咯噔一下,焦急道:“她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第32章 锤魔案(一) 哈市第二医院。 李睿急匆匆地冲进病房,却见温柔正躺在病床上与戚薇有说有笑。 见到李睿关切的神情,戚薇不禁笑了。 “什么情况?”李睿关心道。 “李法医,你可算来了。”戚薇笑道,“放心,温柔姐姐没事,大夫说她是太累了,休息段时间就好了。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李睿疑惑道:“太累了?不是,温柔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啊?” 温柔白了他一眼,说道:“喂,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有点事才好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戚薇出门后,温柔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也是刚散心回来吗?可我不像你,这么洒脱,说走就走。有些东西,在心里堵得太久,造成了生理性的反应,所以就晕倒了。” 李睿这才明白,原来温柔也跟他一样,要被这个案子所深深羁绊着。 “省厅授予我一等功,我跟感激,但在这荣耀背后,我内心却饱受矛盾与挣扎。我忘不了刘美心,她是经过我的手而被推至审判台前的。尽管她已经伏法,但她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温柔说道。 李睿非常能够理解温柔的心境,“刘美心虽涉案,但她实则是此案受害者。她本性善良,却因贾文明的胁迫,无奈踏上歧途,再难回头。” “我时常在想,若我当初没给她那包卫生巾,她是否会坦白真相?这个念头如魔咒般缠绕着我,经常失眠,常在噩梦中被惊醒,梦中尽是刘美心恐惧绝望的眼神。” 李睿搬过凳子,坐到温柔旁边,抓过那只熟悉的手,安慰道:“温柔,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管他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你不是太累了,是心理负担太重,才导致晕倒的。” 温柔看着李睿,看着这曾经熟悉的动作,却犹豫了。 她想缩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温柔,其实……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跟你说些心里话,”李睿酝酿再三,终于开口,“过去,是我不对,因为那件事,我变得孤僻,不愿与人接触,将自己深深封闭在孤独的世界里,因此而直接伤害了你。我要为过去的事情,向你道歉。” 温柔没想到李睿突然来这出,颇为意外,“李睿,你干嘛突然说这些……你,你先松开。” 说着,温柔便抽回了手,尴尬道:“那什么,你爸的事情我……我都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心结,所以,你没必要道歉。而且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也不用再背负沉重的枷锁了。” 李睿长舒一口气,“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试图以工作忘却自我,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尽管我爸沉冤昭雪,然而我内心的空洞与歉疚,仍旧难以得到弥补。直到前段时间,我也被失眠所困扰,我梦见刘美心在阴间向我伸出求救之手,恳求我拯救,可我深感自己束手无策,无法相助。” “那时候,我渐渐明白了过来。心灵的束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我们把自己封闭起来,只会让自己窒息,让自己崩溃。我们应该向前看,看到自己身边的人,看到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 “我说这些,不光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也是我从警以来的一些感想,我说出来,希望能开导一下你,对你有用。”李睿深情款款道。 “噗嗤”,温柔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干嘛,我都是认真的。” “真是没想到啊,李法医竟然能说出这么深情的话来。”温柔浅笑着掩了掩嘴,说道:“不过,倒确实蛮令人感动的。哎呀,可惜我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如果再年轻几岁,可能真的就被你给拿下了。” 李睿瞥了她一眼,气得坐起身来,“温柔,过分了啊,我这好心好意开导你,你却拿我寻开心。” “生气了?”温柔探问道。 李睿转身不语。 “真没意思。”温柔笑道,“心眼也太小了。” 李睿猛地转身,“你说什么?我心眼哪小了?” 温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本来就是嘛,有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啊。” “额……” 就在两人“打情骂俏”之际,房门突然开了。 温柔立即收起笑容,严肃道:“韩厅?您怎么来了?” 李睿愣了一下,立马站直身子,“韩厅。” “吼,我当是谁也,原来是这小子也在啊。”韩俊山扫了李睿一眼,径直走向温柔,关心道:“你人都累倒住院了,我还能不来吗?怎么样,人没事?” “谢谢韩厅关心,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温柔回答道。 “那就多休息几天,我特批了!”韩俊山说道。 “不用韩厅,我没事。” “哎,就这么定了。”韩俊山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说完,他抬头看向李睿,怒其不争道:“刚给你个一等功,你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表彰大会你都敢不参加,可真行啊你。” 李睿尴尬一笑,“韩厅,我不是请过假了吗?” “你那是请假吗,你分明是通知我!”韩俊山佯装生气道。 “我那不是……” “你什么你。”韩俊山瞪了他一眼,“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今天要不是看温柔的面子,我高低给你警告处分!” “额……”李睿汗颜道。 温柔见状,立即出言求饶,“韩厅,李睿请假也是为了工作,今天是贾文明执行死刑的日子,亲眼看着罪犯伏法,也代表了纳城案终结嘛。” 听温柔这么一说,韩俊山才缓和了语气,“你看看人家温柔,躺在病床上还处处维护你,你可让人家省点心!” 李睿赶忙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吸取教训,积极改正。” 韩俊山叹了口气,“刚好你们俩都在,纳城案虽然结束了,但这个案子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现在厅里也非常重视,要求我们深刻剖析案件的成因,到底是何种社会环境才造就了贾文明这样的恶魔?又为何让刘美心这样的女性步入歧途?我们一定要探究背后的缘由。” 温柔回答道:“韩厅,这几天我们也在思考,这个案件揭示了社会治安、法律制度方面的不足,以及人性扭曲与道德沦丧的深层次问题。刘美心的经历不过是众多不幸案例中的一个缩影,我们要想守护正义,就该拯救更多如刘美心般深陷困境、无力自救的人们。” 韩俊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得好,你们能想到这一层,说明我没有看错你们。” “韩厅,你今天特地来看我,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看望我那么简单?”温柔笑道。 韩俊山笑了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 就在这时,靠在墙根上的李睿,则趁机朝着门口蹑手蹑脚地挪去。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韩俊山目光如炬,岂能叫他溜了。 “站住!” “额……”李睿转过头,“韩厅,您有重要任务布置,我不方便听,就先……” “站那,这个任务你也有份!”韩俊山严肃道。 “呵呵,什么任务啊?”李睿尴尬道。 韩俊山道:“西平最近发生了多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根据当地警方调查发现,受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脑袋上有被钝器敲击的痕迹。警方虽然发出了通缉令,但案件还没有实质性进展。” “哦豁,这还是个锤头狂魔啊。”李睿说道。 第33章 锤魔案(二) “厅里要求我们专案组,迅速从‘纳城案’转入到‘西平案’侦破当中来,以最快的速度破获此案,还老百姓一个平安稳定的社会环境!”韩俊山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啊温柔,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下命令的,但案子重大……” “我理解,没事的韩厅,我马上可以参加行动。”温柔道。 “哎,那可不行。”韩俊山摆手道:“我刚才说了,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先住一礼拜再说。至于案子嘛,我叫雷辰、小戚先过去,等你完全康复了,再跟他们汇合。” 温柔不好意思道:“不用这么麻烦的……” “哎,这件事不商量了,就这么定了!”说完,韩俊山看向李睿,“还有你,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下照顾温柔,要么现在就跟我去西平,你自己选。” 李睿愣住了,“这个……” 韩俊山本意是想让他主动留下来照顾温柔,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这个榆木疙瘩竟然还犹豫了。 “这很难选吗?”韩俊山瞪了他一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说着,便气冲冲地朝门口走去,“你自己好好想想!” “哎,韩厅,这什么意思啊?”李睿追问道。 温柔也是怒其不争的白了一眼,赶紧说道:“还不快去啊。”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自己可以的。” 李睿刚迈出一步,却犹豫了。 “干嘛,还不快去追?”温柔催促道。 李睿摇了摇头,态度坚定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等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去报到。” 温柔看着他的眼神,内心涌动着暖意。 “笨蛋,多好的表现机会啊,你还让它白白从你手上溜走!”温柔嘴上却抱怨起来。 “你知道的,我对那些东西根本不在乎。”李睿重新坐下,“我内心有更值得在乎的东西。” 温柔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心中倒是蛮感动的,但嘴上却说:“韩厅说的没错,你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夜深人静时。 李睿坐在窗前,看着手里的照片。 照片中的刘美心,面容清丽,眼神柔和,依稀可见昔日那份纯真无邪的模样。 李睿凝视着照片,轻声问道:“我有后悔过吗?” 他深知,这个问题注定无解,无论如何探寻,都无法觅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刘美心的经历,化作了他心头永恒的伤痕,一个难以释怀、无法解开的心结,深深烙印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从口袋中掏出烟,点燃深吸,企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嘟嘟”,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是雷辰打来的,这么晚了,估计是因为案子的事情。 李睿接了起来,问道:“怎么了雷辰?” “李法医,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搅你。” “没事,我还没睡,说,什么事?” “锤头狂魔又作案了,他将一户居民杀死后又对小女儿的尸体进行了侮辱。” “有生物检材吗?” “有!” “好,我明天一早来西平。” “这次不是西平,是辉县南部叫小李村的地方,这家伙是在流窜作案。” 李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美心的声音仿佛自深渊响起。她颤抖着,泪水默默滑落,哭诉道:“他恐吓我,若我不顺从,就会杀害我全家……” 那一刻,他沉默了,他难以想象那善良女子如何在人间地狱中挣扎求生。 而那个小女孩呢,她的命运与刘美心一样,都不由自己掌控了。 …… 晨曦微露,小李村。 两道灯光,照进这个笼罩着阴霾的小村庄。 车子在案发现场停下,民警上前阻拦,“对不起同志,这里不让进。” 李睿拿出证件,“我是专案组的。” “你是李法医!” “我是李睿。” “雷队吩咐过了,说你今早肯定会来。” 李睿笑了笑,“他还说什么?” “他说你肯定是一个人擅闯进来,叫我们一定要拦住你。”那民警笑道。 李睿也不生气,问道:“现场情况怎么样?” “太惨了,一家三口,全部遇害。三名死者分别为62岁的老太太、12岁的孙女和7岁的孙子。”民警沉重道。 “这祖孙三人并不富裕,房子周边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泥不堪。案发时,天不好,夜也已经深了,我们怀疑,嫌疑人是乘着祖孙三人睡熟之际,悄无声息地摸进院子,实施的杀人抢劫。” 李睿站在院中,打量了一下院墙,问道:“这个院墙有多高?” “大概两米五。” “一个普通人想要翻过去,容易吗?” 民警思考了一下,说道:“难度倒是不大,但……如果是想入室行窃或者杀人,动静似乎大了些。” “墙边有脚印吗?”李睿继续问道。 民警愣了下,回答道:“没有采集到有价值的脚印。” “那就行了,人应该不是翻墙进来的,走的是大门。” “大门?”民警惊讶道,“他又没有钥匙,怎么进来的?” 李睿走到门边,摸了一下门锁,说道:“像这种普通的门锁,没有钥匙也不难打开。” “可是……”民警皱眉道。 “我怀疑,犯罪嫌疑人应该有偷盗的前科,擅长溜门撬锁,身高不高,在一米六五左右,甚至更低。” 民警睁大了眼睛,“李法医,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这一点并不难判断。”李睿继续朝里走,“这个嫌疑人应该是提前踩过点的,附近的村民问了吗,最近几天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员出没?” 民警为难道:“案发紧急,还没来得及,不过我们今天就会进行走访。” 进门前,李睿从手提包里拿出鞋套,仔细戴好手套,说道:“现场没被破坏掉?” “放心,您来之前,雷队三令五申,一定要我们保护好现场,还说如果现场保护不力,您肯定会严厉批评的。”民警说道。 李睿略显尴尬,随即走进了屋内。 民警紧跟其后,介绍道:“老太太和小男孩睡在外屋,离门不远,小女孩则睡在里屋。犯罪嫌疑人进屋之后,拿着钝器朝老太太和小男孩的脑袋猛烈击打,导致小男孩当场死亡。而此时里屋的小女孩睡得正香,并没察觉危险。” 李睿看完了外屋,便走进了里屋。 “小女孩的遭遇就更惨了,被凶手杀害之后,还遭到了兼施。”民警气愤道。 李睿看着地上的用白线画出的死者遇害位置,问道:“这个大一点的圈,是老太太的死亡时候的位置?” 民警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一开始我们也奇怪老太太的尸体怎么会在这个房间,直到看到地上的血迹才意识到,一开始老太太可能并没被凶手杀死,反而凭着最后一口气,哭着走到里屋,用尽力气阻止凶手行凶。被激怒的凶手直接掏出身上带着的尖刀,朝老太太的脸捅了过去,将其残忍杀害。一家三口,就这样被灭门。” “那现场是谁发现的?”李睿问道。 “是隔壁的邻居。”民警回答道,“天光微亮大雨才停,隔壁邻居想来借点东西,就过来敲门。谁知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也没听到孩子的动静。邻居好奇地往屋里看,血腥的场景直接将他吓到,跌坐在地,大喊‘死人啦’,附近赶来的村民才报得警。” 李睿面色凝重道:“尸体都运到市局了吗?” “对,都送到法医中心了。”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我先去市局了,一会儿雷队来了,就叫他直接到那儿找我。” 民警点了点头,“是!” 第34章 锤魔案(三) 解剖室里惨白的无影灯下,李睿戴上乳胶手套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站在解剖台前,目光落在两具并排摆放的尸体上——一老一少,像两片枯叶般安静地躺着。 老太太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褶皱里嵌着泥土。李睿的指尖轻轻拨开她花白的鬓发,在耳后发现一处细小的皮下出血。 他拿起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当刀刃划开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像是撕裂一张陈旧的羊皮纸。 “胸骨骨折,第三、第四肋骨断裂……”李睿低声记录,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 他的手指探入胸腔,触碰到断裂的骨茬,“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 转向小女孩时,李睿的动作明显放轻了。孩子的身体像一尊破碎的瓷娃娃,膝盖和手肘处有大片擦伤。他注意到女孩的指甲缝里有暗红色物质,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取样。 当检查到下体时,李睿的呼吸一滞。他取来放大镜,仔细检查每一处细微的撕裂伤。 “会阴部多处撕裂,处女膜新鲜破裂……”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直肠括约肌撕裂,伴有出血。” 取证棉签触碰到伤口时,李睿的手腕微微颤抖。本该是如花的少女,现在却躺在这里,再也不会笑了。 “耻骨联合分离……”李睿继续记录,声音越来越低。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惨白的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墓碑。 取证结束后,李睿轻轻为小女孩整理好衣服。他的手指拂过孩子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生前遭受的痛苦。 转身时,他看见解剖室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双眼布满血丝,像是要滴出血来。 “我会找到凶手的。”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发誓。” “叮咚”,解剖室的门铃响了。 “进。”李睿一边脱掉手套,一边淡淡说道。 门还没打开,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李法医,你可算来了。” 来人正是雷辰。 李睿瞥了他一眼,“我就比你晚了一天。” “可我是一天也离不开你这个大法医啊。”雷辰说道。 “少来这套,离开我你还破不了案了?再说,我这不是来了吗。”李睿说道。 雷辰瞥了解剖台一眼,两具尸体已经被白布重新盖好,便问道:“情况怎么样?” “老太太的头被重物击,脸部被凶手用尖锐的器物捅出一个大洞,牙齿都露在外面,死状很惨。”李睿十分客观地陈述道,“小男孩的尸体不在这儿,但头部同样血肉模糊,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应该是在熟睡中被杀死的。” 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李睿说道:“小女孩死时全身赤裸,头部也有一个大窟窿,死后遭到过性侵。” 雷辰有着多年办案经验,听完也忍不住唏嘘,“这一家老幼,本就生活艰难,到底是谁如此残忍,下此毒手?” 李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喝咖啡吗?” 雷辰惊讶地看向他,“在这儿?” 李睿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不然呢。” 很快,消毒水混合着咖啡的酸涩味便扑面而来。 雷辰强忍着肚内的翻腾,接过李睿递来的咖啡,钦佩道:“李法医,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两人靠在实验台边,静静地看着解剖台上的遗体,沉思良久。 突然,李睿开口道:“附近村民的调查做得怎么样了?” 雷辰这才想起来,忙回答道:“哦,做得差不多了。两天前,附近的村民确实看到过一个小个子,在村口溜达,当时这家小女孩正好领着弟弟在那边玩。” “而且,这个小个子的体貌特征跟你之前的描述基本吻合,我看,八成是他了。”雷辰说道。 “查清楚他的行踪了吗?”李睿问道。 雷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村口小卖部有一个监控,村里其他地方都没有拍到那家伙的行踪,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离开的。而且当时是下雨天,更加难以捕捉他的踪迹。” 李睿放下咖啡,问道:“那你觉得,这件案子该如何定性?是抢劫,还是故意杀人?” 雷辰皱了皱眉,说道:“根据现场来看,屋内确实有被翻动的痕迹,但是从丢失的财物来看,只有几块钱,要说是抢劫,好像说不通啊,可如果是杀人报复,那就更站不住脚了。” “是啊,这祖孙三人能有什么仇家呢?”李睿点头道。 “那这么说来,抢劫的可能性更大一点。”雷辰说道。 “凶杀杀人的动机,应该就是为了入室抢劫,但这个人胆子很小,不敢对年富力强者下手,所以转而挑选老弱妇孺行凶,至于家里有没有钱,他完全是开盲盒的心态,有多少拿多少。”李睿分析道。 “有道理。”雷辰点头称是。 “前几起案子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吗?”李睿问道。 雷辰说道:“这已经是第三起案子了,前面两起跟这一起高度类似,凶手都是持钝器行凶。” “有财物丢失吗?” “有,但数量都不多。” “那就可以基本确定,这个凶手是随机选择对象,没有特定目标。” 雷辰微笑道:“要不怎么说还得你来呢,你看看,你刚到,这案情就立马有起色了。”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我们对这个凶手其实还完全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个小个子之外,连他的长相、年龄,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李睿面露难色道。 “这个男人很谨慎,不会铤而走险。”雷辰托着下巴分析说道。 李睿点点头,开玩笑道:“雷队什么时候也这么深沉了?” 雷辰瞥了他一眼,“李法医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呵呵。” “我回去之后就扩大调查范围,查看附近其他地方的监控录像,寻找这个锤头狂魔的踪迹。” 李睿补充道:“要想把小李村的案子和之前两起案子并案,还要找到关键性证据,之前的尸体在哪里?” “哦,还在西平分局。” “那我现在就过去!”李睿说道。 “这么着急吗?温主任马上就要到了。”雷辰脱口而出道。 李睿愣了一下,看向他,质问道:“温柔出院了?” 雷辰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我也没办法,是她非要来的。我是叫她多休息几天,可是她不听啊,我也拦不住不是……” 李睿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这不是着急问案子吗?”雷辰委屈道,“再说了,人温主任说了叫我不要跟你说。” “你倒是听她的话啊。”李睿没好气地说道。 “没办法,谁叫人是副组长呢。”雷辰耸了耸肩,“领导的话我不能不执行啊。” “你!”李睿指了指他的鼻子,“行,你赢了。” 说着,李睿便披衣而起,“早知道她要来,我来的时候把她一起带来不就行了,害得人自己开车,你不嫌麻烦啊!” “那我也不知道你跟她在一块儿啊……”雷辰朝着他的背影说道。 第35章 锤魔案(四) 19年10月23日,风和日丽。 中午,一个骑自行车的陌生男人来到小李村,矮小的身材穿着做工粗糙的灰西装,车架上飘着一堆印着动物图案的红气球。 他没有吆喝,也没有生意人应有的匆忙和急迫。 村边东头的小卖部边上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小个子的精神为之一振,很快骑了过去。他在目光可及之处停下来,远远地注视着,看一个女孩带着弟弟在捉迷藏。 顷刻之间,一个罪恶的计划又在他的心中生成了。 他最喜欢糟蹋十来岁的小女孩,看她们被随便折腾的样子,心底会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下午,尽管下着小雨,小个子还是坐公交车到了小李村所在的大湾镇,开始实施他罪恶的计划。 在集镇下车后,由于雨下得大,他便在镇上的收购站避雨。这时他发现站里有很多收来的铝制品,于是,想临时改变一下作案目标。偷铝,能换很大一笔钱。 等到半夜12点,他悄悄摸到收购站。正在瞅着从何处下手,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他意识到今晚是偷不成了,只能实施原计划。 从大湾镇到小李村有六七里路,全是曲折坎坷的土路。当时,已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小个子踏着泥泞,一路急行。 一直走到那个带着弟弟捉迷藏的小女孩家门口,小个子才停了下来。见四下无人,他迅速打开了院门上的司必灵锁,然后他又吞了吞口水,从裤腰上摘下那只新买的四磅八棱锤。 他三两下就撬开简陋的门锁走入屋内,眼睛到处乱飘寻找目标。堂屋里睡着3个人,老太太带一个小男孩睡在一个抵着门的凉床上,小女孩睡在西边屋里的木床上。 小个子看了看,侧身从凉床西边的夹缝中挤进屋内。揿亮手电筒,就看到小女孩头东脚西地睡着,而屋里除了两张床和一些生产生活用品外,再也没有任何可偷的东西。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小女孩身上。 在享乐时,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凡他盯上目标,也绝不留活口。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里的铁锤,对着老太太连砸两下,然后又砸那个小男孩的头。 确认老太太和小男孩都不动了,他又来到小女孩身边,照床上小女孩的头砸了下去,淫笑着将其杀死。 “不会反抗的尸体,玩起来才带劲儿。” 他已经完全丧失人性,血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怕了。 他沉迷于这种残忍行为带来的快感,视之为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自认为已经解除了老太太的威胁后,小个子便不再有任何恐惧感,把小女孩的衣服脱光,肆无忌惮地进行了侵犯。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太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后面将他死死抱住。 小个子吓坏了,捡起地上的铁锤就朝着老太太猛砸。 一下,两下……不知道多少下,老太太倒在了地上。 他长舒一口气,又从老太太的裤口袋里翻出7元钱,然后拉过被子将她的尸体遮住,穿上裤子从容地离开了。 夜雨如倾,满溪添涨桃花水。 一个罪恶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二天一早,邻居来借水桶。推开房门,却发现地上都是血,祖孙三人都用被子蒙着头,房里一片狼藉。掀开被子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 老太太的脑袋已经变形,上面糊满了血。孙子和孙女也都惨死了。 不多时,警车的鸣叫声撕碎了小村的宁静。而小个子早已逃到几十里外的市区,如没事人一样在逛商场了。 …… 李睿站在郑市市局门口,看到不远处一辆黑色大奔疾驰而来。 黑色大奔如猎豹般滑停,车门开启的瞬间,一双修长的美腿率先映入眼帘。 温柔踩着细高跟优雅下车,黑色职业套装勾勒出曼妙曲线,及腰长发在风中轻飏。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红唇微启:“李法医,案子有进展了?” 李睿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喉结动了动,却只淡淡点头:“温主任来得可真快啊。” “案情紧急,不得不快啊。” “韩厅批的假,休完了吗?”李睿板着脸问道。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温柔走到他身前,凑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咳咳,”李睿脸一红,佯装咳嗽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什么,雷队还在里面等你呢,赶紧进去。” 温柔看向他,问道:“你不一起吗?” “我去趟西平分局。”李睿回答道。 “李法医进入状态挺快嘛。”温柔故作公事公办道,“挺好,去。” 李睿刚走出两步,温柔却喊住了他,“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 “那雷辰怎么办?” “没事,我给他打个电话。” 李睿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坐我车!”温柔干练道。 “开车穿高跟鞋不好。”李睿提醒道。 温柔白了他一眼,“废什么话,婆婆妈妈的!” 很快,黑色大奔又“咆哮”着驶出了市局。 车上温柔给雷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和李睿一起去西平分局,有什么事回来再商量。随后便问道:“辉县的案子目前什么紧张?” “3名受害人,都是被凶手用较重钝器打击头面部,老太太还伴有用绳子勒紧脖颈,她孙子也伴有用布条勒颈,致脑损伤死亡。犯罪嫌疑人还有对女孩进行性侵犯的迹象。”李睿说道。 “既然凶手以钝器作为凶器,为什么还要用绳索?”温柔问道。 “从勒痕看,绳索并非致命原因,初步判断,是为了阻止受害者发出声音的。”李睿说道。 温柔深吸一口气,已然显出愤怒,但她还是克制着问道:“嫌疑人能锁定吗?” 李睿摇了摇头,“很难。如果西平的两个案子也是同一个所为,那就说明,这个凶手是流窜作案,这种人,肯定不会是本地人,居无定所,很难查。” “所以,你要去西平分局,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所为?” “嗯。”李睿点了点头,“虽然,大概率就是同一个干的,但我其实还是希望并非如此,因为那样的话……” 温柔不由得加大了油门,目光凌厉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很可能还会继续作案!” 车子很快来到西平分局。 西平与辉县的主城区紧邻在一块儿,西平江以南为辉县,以北为西平,而小李村则位于辉县南部。 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应该是从西平一路南下实施的犯罪。 李睿和温柔刚到,分局局长刘德志便匆匆迎了上来。 “温主任、李法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温柔主动伸出手,“刘局好,您太客气了。” “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快里面请。” 刘局长的热情,令李睿颇为不适。 热情不是坏事,但太热情了,就显得有猫腻了。 果不其然,当温柔提出要进行尸检时,刘德志开始推三阻四起来。一会儿说分局的法医正在检验,一会儿说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双方陷入僵局。 这时,副局长杨文斌站了出来,态度强硬地说道:“两位,这个案子,我们分局已经侦破了。” “侦破了?” 此话一出,李睿和温暖都大吃一惊。 第36章 锤魔案(五) “没错,”杨文斌挺起胸膛,说道,“凶手已经被我们抓获归案,经过连夜审讯,他已经如实交代了全部罪行。” 李睿懵逼地看着他,问道:“凶手是谁?” “经过细致排查,我们锁定了西堤村村民马德才有重大作案嫌疑。”杨文斌一口咬定道。 “马德才?” “没错,马德才有过前科,曾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在案发前,他因拖欠受害人杜兰娟的烟钱,发生过多次争吵,因怀恨在心,报复杀人。目前,马德才已经被刑事拘留。” “报复杀人?”李睿面露疑惑。 此前,他一致认为,凶手是抢劫杀人。 为了让李睿打消疑虑,杨文斌继续说道,“被我们拘留后,马德才连声喊冤,说自己一直安分守己,从没有过不轨行为。就是因小事与杜兰娟争吵过几句,我也不至于杀人。但是,经过我们调查,他是本案惟一的怀疑对象。在铁证面前,马德才还企图通过诬陷,混淆我们的侦查视线,嫁祸给同村的马新才。” 温柔与李睿对视一眼,预感到这事背后的确不简单。 但杨文斌依旧洋洋得意,“然而经过我们调查证实,马新才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马德才自知难逃罪责,已经如实承认罪行。他承认,当晚,他携带铁锤、刀子、钢筋棍,蹿到杜兰娟住处,并残忍将其杀害。之后,又将杜兰娟之夫马信民杀害。” 李睿冷哼一声,质问道:“犯罪动机呢?马德才为什么杀人?” “动机?”杨文斌冷笑道,“我刚刚不说了,报复杀人。” “做dna对比了吗?”李睿又问。 “什么dna?”杨文斌慌了,“对比什么?凶手没有留下自己的生物痕迹。” 李睿冷了一笑,“在你们西平没有,但在辉县有啊,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德志也慌了,赶忙说道:“李法医,这里面可能还有没有调查清楚的地方,或许……或许两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呢?” “是吗?”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挺拔而又严肃的身影,迈着有力的步伐匆匆走来。 “韩,韩厅!”刘德志脸色一白,自知祸到临头了。 而那个态度嚣张的杨文斌更是惨白如蜡,全然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韩俊山径直走到刘德志面前,冷冷道:“我今天是‘四不两直’,一竿子插到底,直接来得西平,就是要看看,基层到底是怎么在办案的。” “在楼梯口我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故意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啊,还真叫我开眼界了。”韩俊山凌厉如刀的眼神瞥向杨文斌,“我刚开始以为,咱们西平分局是出神探了,破案神速,那我们这个专案组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嘛!” “可结果呢?”韩俊山看向刘德志,“刘德志,你不觉得如此结案,太过草率了吗?” 刘德志羞愧难当,赶紧说道:“韩厅,我们在办案上确实存在操之过急的问题,我们一定吸取教训,重新审理,找出凶手,还原真相!” “找出凶手、还原真相那是必然的,但对我们警察来说还远远不够!”韩俊山看向在场所有人,“记住,惩凶手除恶、维护正义才是我们警察的使命!”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道。 会议室里,专案组举行了第一次碰头会。 “韩厅,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柔感激道,“或许还真就打道回府了呢。” 韩俊山微微一笑,“呵,你我还不知道,你真会这样就回去吗?” 温柔笑道:“但如果刘局他们一定不肯让我们尸检,这案子可能真就推进不下去了。” 李睿叹了口气,说道:“要想推进案件,当务之急是要尸检,确定是否并案调查。” 韩俊山点了点头,道:“那好,事不宜迟,你们立即行动。” “嗯。”温柔笑道,“有韩厅给我们坐镇,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 解剖室里惨白的无影灯下,温柔戴上乳胶手套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解剖台上一对老年夫妇安静地躺着,李睿手中的手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女性死者胸骨骨折,第四、第五肋骨断裂……”李睿的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 这时,温柔把手指探入男性死者的胸腔,触碰到断裂的骨茬,“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 李睿点了点头,目光不由凝重起来。他注意到老太太的颅骨也有一处凹陷性骨折,边缘呈放射状裂纹。 “这是典型的锤击伤,”他轻声说,“凶手下手很重。” 男尸的面部有多处挫伤,左眼眶青紫肿胀。温柔仔细检查每一处伤口,记录下大小和形状。 “额骨粉碎性骨折,”李睿笃定道,“这一击直接致命。” 温柔点点头,继续检查老先生的胸腔。 “多根肋骨骨折,肺组织挫伤出血,”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凶手是下了死手。” 取证结束后,温柔轻轻为两位老人整理好衣服。她的手指拂过他们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他们生前遭受的痛苦。 “从尸检来看,基本可以肯定凶手是同一个人,凶器应该是一把八棱铁锤。”李睿站在她身后,声音坚定,“可以并案调查了。”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 韩俊山听完李睿和温柔的汇报,问道:“确定凶手使用的是八棱铁锤吗?”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不会错,刚才我们对关王庙乡的受害者进行了尸检,确认伤口也是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而且应该就是同一把。” 韩俊山陷入沉思,他需要证据,更多的证据。 会议室里一时无人说话。 这时,金属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割裂了屋内的死寂。雷辰和戚薇走了进来。 听说韩俊山也到了西平,他们立马就赶了过来。 “韩厅。”踏入会议室的瞬间,雷辰向韩俊山敬了一个礼。 韩俊山摆了摆手,问道:“查得怎么样?” “您让我们重新审理马德才,我们不敢马虎,立即进行了提审。”雷辰一边汇报,一边将卷宗递到韩俊山面前,“马德才一听我们是省厅来的,直接翻供,称自己是在刑讯逼供之下屈打成招的。” “我们在审查中,也确实发现了多重疑点,证据不足。”戚薇说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好,你们辛苦了,坐。” 两人坐下后,韩俊山继续道:“这边温主任和李法医也进行了尸检,有了重大发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发生在西平、辉县的三起命案,系同一个人所为,可以并案。” 雷辰却面露难色,“能并案当然是好事,但目前我们手头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线索还是有的。”李睿开口道,“在对关王庙乡的受害者进行尸检中,我们发现受害女孩左手抓有10余根毛发,说明她在遭受侵害时曾奋力反抗过,另在被害人床席上提取3根荫毛,经对这些毛发进行物证检验,其血型均为b型。” 温柔补充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提取到嫌疑人有价值的遗留物。虽然小李村的受害者体内也有遗留物,但检测难度较大,因而缺乏价值,所以,这算是一个比较大的进展。” 雷辰说道:“说到这个小李村,命案发生后,现在村子里那是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各家各户都提心吊胆,不少家庭纷纷把围墙加高,把门闩加固,村里还组织了打更巡逻队,可以说是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说说有什么发现。”韩俊山问道。 “报告韩厅,我们这几天走访了附近的村民,在他们的印象里,那个遇害老太太的力气极大,村上一般的男人都比不过她,100斤的袋子扛起来就跑,现在听说打死她的人是一个只有一米六的瘦小男人,他们都深感不解。”雷辰说道。 “这没什么好不解的。”李睿直截了当道,“人是在熟睡中被砸死的,根本来不及反抗。” “而且从关王庙乡受害的小女孩手上的头发也能说明,这个凶手并不高,否则,以小女孩的手臂,是无法抓住他的头发的。”温柔补充道。 听到两人这么说,雷辰才不再质疑。 第37章 锤魔案(六) 10月18日,西平县北郊的西堤村,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远离尘嚣、景色优美、生活宁静祥和。 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午后,一个陌生的矮个男人漫无目的游荡在村里,似是在寻找什么目标。 终于,在逛到村西头的一个小卖店时,他眼睛一亮。 “就这儿了!”锁定目标时,他激动得心里突突直跳,决定晚上就动手。 店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妻。房子坐西朝东,西边是花生地,门前就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西北角有一草棚,东侧地上放有砖块。 之所以将这个小卖店选为目标,是因为这里既易得手,作了案又容易逃跑。 凌晨,整个村子都处在沉睡状态,善良的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夜有个恶魔闯进了他们的村子。 小个子带着手套、手电等作案工具,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来到了小卖店。老远他就看见小卖店的老头儿睡在门外,虽然鼾声大作,但他不敢闯进屋去偷东西,怕惊醒了老头儿走不利索。 他找了块木板开始挖墙。先挖房子的西北角,砖头很好撬,轻而易举地就挖透了。但里面有东西挡着,进不去。于是,又改挖西南角,很快又挖了一个洞。 小个子从洞里爬进了屋子,看见老太太的床靠东南角放,床上没有蚊帐。见人睡得正香,就用铁锤砸死了老太太,又用被子捂住她的脸,这个无辜的老太太就这样成了梦中冤魂。 随后,小个子又用铁锤砸死了屋外的老头。只砸了两三下,老人就不动了。在抽屉里翻出1000块钱后悻然离去。 这一天,是他制造血腥杀戮的开始,也是他走向灭亡的开端。 然而杀人时的快感,已令他欲罢不能,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不会收手。 …… 市局会议室内,投影仪的光束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银线。 雷辰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密密麻麻的线索图上游移,红色的光点在照片间跳跃,像极了凶手作案时溅落的血迹。 “这是西堤村命案现场的照片,”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两个老年夫妇,均被钝器击打头部造成死亡。” 他调出另一组照片,画面中斑驳的血迹让在座的刑警们屏住了呼吸。 “关王庙乡现场,三名受害者也均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雷辰的激光笔停在被害人b的手指特写上,“在这里,我们发现了10余根毛发,另在床席上提取到3根荫毛。经检验,确认嫌疑人为b型血。” “这是小李庄的命案现场照片,”雷辰继续道,“当时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道路泥泞,村里人都没有出门,到了夜里更是早早地休息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凶手就是利用雨天,进入受害人家里,用钝器将老太太杀害。随后分别将小女孩、小男孩用绳子勒住、击杀。在女孩死亡后,还进行了侵害。” 李睿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落在白板上那张照片——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笑容天真无邪。 那抹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起解剖台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躯体。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大口呼吸声,似乎每个人都不由而同地感到窒息。 “我们在受害人小女孩体内提取到了精斑,确认与关王庙案发现场的生物检材一致。”雷辰沉重道。 温柔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发白。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听到小女孩在向她求救。 “另外,这三起命案,现场都有被翻找的痕迹,”雷辰的激光笔在几张现场照片间游移,“在和被害人的家人确认后,丢失了几百到几千元不等的财物。可以确认是入室抢劫杀人案。” 他转身看向在座的其他人,目光凝重,“尽管村民在发现之后立即报了警,但凶手早就溜到了不知何地,抓捕困难很大。” “是什么凶器确定了吗?”韩俊山问道。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李法医的鉴定,认为凶器是采石场砸石头常用的八棱锤。” “附近的采石场排查了吗?” “我们首先把排查重点放在了附近的几个采石场,但经过排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雷辰回答道。 “凶手选择老年夫妇和年轻女性下手,”韩俊山掐灭烟头,“说明他胆子并不大,有没有可能通过他的作案动机入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李睿突然直起身,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说道:“等等,你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凶手在行凶时有一个特殊癖好,就是喜欢用锤子将受害人锤击致死。” “你的意思是……”温柔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这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李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这儿,一定有问题,曾经受到过某种心理创伤。” 韩俊山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怒道:“所以这家伙是精神病?” “不,”温柔和李睿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温柔继续说道:“是心理问题,但并不是精神病。” 李睿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他的影子投在那些血腥的照片上,像一道沉默的墓碑。 “这个人的遭遇肯定不普通,”他的手指划过小女孩的照片,“从他这种扭曲的心理来看,应该是长期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因而产生了报复社会的想法。” 雷辰顺着李睿的意思说道:“这种人,很有可能是前科人员,而且极有可能坐过牢,但是在里面没有改造好,出来之后继续作案,而且变本加厉!” 韩俊山思量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说道:“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西平、辉县的三起命案,都指向同一人所为,我同意做并案处理。”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说道:“从现在开始,由专案组牵头,成立‘10·18系列杀人案侦破指挥部’,指挥侦破这起系列杀人案。” 所有人全体起来,异口同声道:“是!” “现在,马上以指挥部的名义,向各县市区分局下达命令,”韩俊山的声音铿锵有力,“要求他们扩大搜查范围,重点关注目标为有前科的刑满释放人员。对所有怀疑对象都要进行仔细筛查,如果找不到本人,就从其父母身上采集血液等,与本案进行比对。” “韩厅,要不要发布通缉令?”雷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韩俊山略作思考,点头道:“发,我们现在就是要敲山震虎。” “如果他惊着了,蛰伏起来怎么办?”雷辰担心道,不禁眉头紧锁。 李睿却回答道:“不会,这种人心态失衡,内心扭曲,杀人已经成为了他的必需品,是不会躲起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照片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会上瘾的。” “可是……” “好了,就这么定了,时间紧迫,所有人各司其职,立即行动起来!”韩俊山不容置疑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我就在郑市市局坐镇指挥。” “是!”整齐的应答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温柔收拾文件时,注意到李睿仍站在白板前,凝视着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他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李睿,”她轻声唤道,“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李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小女孩的笑脸,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生前遭受的痛苦。 第38章 锤魔案(七) 10月18日,天刚放亮。 西堤村的村民们和往常一样,各自忙碌着手头的活计,谁也没有在意小卖店有什么异样。 直到老汉的女儿回家,掀开被子一看,见到父亲血流满面,脸色蜡黄,惨死床上。她吓得大声疾呼,村民们闻声赶来,打电话报警。 可当西平警方张开大网搜寻嫌疑人时,小个子早就搭乘公共汽车,逃到了相邻的辉县。 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冷血动物,他一边躲避警察的追捕,一边继续寻找新的作案目标。 当天下午,他乘坐公交车到了关王庙乡。下车后,他唯恐带着一把八棱锤引起人们的怀疑,就在离车站不远的僻静地方找到一个柴火堆,把铁锤藏在了里边。 当时正是秋收大忙季节,农村到处是忙碌的人群,小个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混迹在人海里。他若无其事地一边走,一边看。在关王庙乡,他看到路口东北角有个小商店。 商店有两个门,一个朝西,一个朝南,都安着铁门。他猜想,这个商店比他在西堤村抢劫的小卖店大多了,一定很有钱。更引起他注意的是,看守商店的是两个年轻女性,他在心里锁定了这个目标。 不过,商店东边不远处有个诊所,这让他犹豫起来,怕作案时被人发现。 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只要下手时狠一点,不就没事了。” 他躺在一个打谷场里休息,到了夜里12点左右,便从柴火堆里抽出八棱锤,直奔作案目标。 农忙季节的农村人,晚上人睡得特别死。小个子来到商店后面时,里头的灯已经熄灭。由于天还比较热,玻璃窗开着,只用一道窗帘遮起来。 隔着窗户仔细听了听,里面除了轻微的呼噜声以外,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断定里面的人已经睡熟了。商店一共3间房,两个窗户,他听到呼噜声是从北边那扇窗户里传出来的,知道那间房是她们的卧室。 于是,他乘着夜色的掩护,从窗户钻了进去。房间的东北角摆着一张席梦思床,床上睡着3个人,看样子最外边睡的是姐姐,最里边睡的是妹妹,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睡在中间。姐姐约有二十七八岁,她的妹妹约有十五六岁。她们都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恶魔的到来。 小个子先在屋里找钱,在抽屉里找到两千块钱。他想这么大的商店,其他地方肯定还有钱,但他怕时间长了惊醒了她们。于是,抡起铁锤先砸了姐姐,砸了两三下。 这时,妹妹醒了,尖叫道:“救命啊,杀人了!” 小孩子哇哇大哭。 “哭,我叫你哭!”小个子手起锤落,将妹妹和小孩也砸晕了。 可就在这时,他担心的事发生了,东边诊所的医生听到了这边的喊叫声,慌忙起了床,一边高喊着:\"谁?怎么回事?\"一边拿着手电照了过来,差点照到小个子身上。 他吓坏了,虽然杀人时凶残无比,但内心世界却是极其虚弱。他像一只见不得阳光的蝙蝠一样,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叽叽喳喳,只要遇到反抗,他就会吓得心惊肉跳。 小个子惊慌失措地从西边的门跑了出去,钻入商店对面的玉米地。诊所的医生借助手电筒的光亮,远远地看见了一人从商店里跑出来,向地里跑去,他意识到可能是商店里遭贼了,便急忙跑到商店里去看。 进屋一看,却见两位女子和小男孩头上都是血,北间装钱的抽斗被拉开,里边也没钱了,他赶紧喊人,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车的鸣叫声撕碎了小村的宁静。小个子一口气跑出了几里地,直到听不到警车声,才停下脚步。 …… 过了12点,食堂里依然排着长队。 戚薇摸着肚子抱怨道:“哎呀,早知道还是要排队,就早点来了。” 温柔笑着安慰道:“来都来了,就别抱怨了,排着。” 李睿默默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声不吭。 戚薇转过头,问道:“李法医,你想什么呢?” 温柔闻言也转过头,说道:“李睿,下班时间就别想案子了,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累垮了。” 李睿的目光越过长长的队伍,落在食堂窗外摇曳的梧桐树上。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他本就深邃的轮廓更显冷峻。 “我在想那个小女孩,”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食堂嘈杂的人声中,“她生前最后一顿饭,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戚薇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餐盘。 温柔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李睿微微颤抖的指尖——那是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职业病,此刻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李睿却仿佛置身事外。他的视线穿过人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解剖室。小女孩胃里的残留物显示,她最后一餐只吃了半个冷掉的馒头。 “李睿,”温柔轻声唤他,“先吃饭,下午还要开会。” 他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餐盘时,指尖不经意触到温柔的手。那温度让他想起小女孩冰冷的手腕,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你们先吃,”他将餐盘放在最近的空桌上,“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戚薇小声嘀咕:“他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温柔望着李睿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有些人,把别人的痛苦都装进了自己心里。” 她端起餐盘,“走,给他留个位置。” 李睿处理完之后,回到座位。见餐盘里已经打好了饭菜,而且都是素的。 这一看就是温柔做的。 尽管他是一个资深法医,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有“生理反应”。恶心、反胃、失眠,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困扰着他。 李睿站在餐桌前怔了片刻,素炒西蓝花的青涩气息混着食堂特有的油烟味钻进鼻腔。他盯着餐盘里整齐码放的清炒时蔬,突然想起昨天解剖时那个小女孩胃袋里残留的方便面调料包——红色油渍在解剖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李法医!”雷辰端着堆成小山的红烧肉餐盘一屁股坐下,不锈钢筷子敲得碗沿叮当作响,“刚在采石场筛出三个有盗抢前科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都他妈是b型血!” 他腮帮子鼓鼓的,油光顺着嘴角往下淌。 温柔蹙眉推过去一张纸巾:“慢点说,别噎着。” 李睿看到这一幕,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用筷子尖拨弄着米饭。 温柔的余光瞥见他的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米粒在瓷盘上划出凌乱的轨迹,李睿接着问道:“八棱锤的购买记录查了吗?” “正要跟你说这个,”雷辰抹了把嘴,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全市五金店近三年卖出过217把,采石场内部采购记录显示……” 第39章 锤魔案(八)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目光落在李睿的餐盘上,“你丫怎么跟尼姑似的吃斋?” “他胃病犯了。”温柔突然插话,眼神扫过李睿泛青的眼下,“接连剖了7具尸体,他……” “咳!”李睿猛地咳嗽一声,筷子尖戳进豆腐里,乳白的汁液渗进米饭,“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雷辰识趣地翻开新的一页:“正要说到这个。有个叫王德发的,十年前因为故意伤害进去过,去年刚放出来。巧的是……” 他压低身子,三个脑袋不约而同凑近,“他当年用的凶器就是八棱锤。” 食堂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李睿的筷子悬在半空,一滴酱汁坠落在案情分析表上,在“作案手法”四个字上晕开褐斑。 “更绝的是,”雷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这孙子出狱后换了三份工作,每家采石场都发生过工具失窃!” 温柔突然按住雷辰的手腕:“血迹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技术科正在做,不过……”雷辰掏出手机划拉几下,“你们看这个。” 屏幕上是张泛黄的报纸照片——十五年前的工地斗殴案报道,配图里满脸是血的少年举着铁锤,眼神癫狂的像头困兽。 李睿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虽然像素粗糙,仍能看出那人矮小的身形,与李睿之前的判断完美吻合。 “王德发有个妹妹,”雷辰的声音像把钝刀割开凝固的空气,“十五年前被包工头强奸后自杀,当年那个畜生只判了三年。” 食堂的排气扇嗡嗡旋转,李睿突然觉得餐盘里的绿色蔬菜都在扭曲变形,“难道真的是他?” “事不宜迟,马上申请搜查令,”温柔已经站起身,长发在脑后划出凌厉的弧度,“重点搜查王德发的住处和……” “等等。”李睿突然按住她的小臂,指尖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万一不是呢?” 雷辰翻动笔记本的哗啦声戛然而止,“万一是呢?”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温柔坚定道,“现在是……”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十二点三十七分,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要开会,我们争取在开会前,确定这个王德发到底是不是凶手。” 阳光透过食堂的油污玻璃,在地上投出栅栏般的阴影。 李睿的筷子“啪”地折断在餐盘里。豆腐碎成惨白的渣,像极了颅骨碎片在解剖灯下的模样。 他突然起身,白大褂带起的风掀翻了矿泉水瓶。 “走!”他抓起车钥匙,指关节泛着青白,“现在就去!” 温柔追上去拽住他衣袖:“你三天没合眼了!” “等抓到人再睡!”李睿甩开她的手,却在推门时踉跄了一下。 阳光泼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睫毛投下的蛛网状阴影。雷辰抓起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油乎乎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就跟上去。 警车引擎轰鸣的瞬间,李睿从后视镜看见食堂阿姨正在收拾他们的残羹。 西蓝花混着红烧肉的汤汁在餐盘里浮出诡异的图案,像极了现场勘查时血迹喷溅的轨迹。 …… 监控室里,温柔抓起遥控器,单向玻璃瞬间透明。 王德发正把脸贴在冰凉的审讯桌上,睫毛在青灰的眼睑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没杀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10月18号晚上你在哪里?”雷辰将卷宗拍在桌上,“10月18日晚,你来到西堤村,见家中只有年逾七旬的老两口,对你造不成威胁,于是便将老两口锤杀后,拿走了财物。次日,你又来到了关王庙,丝毫没有怜悯地将一家三口全部锤杀。10月23日,你再次犯案,杀害小李村祖孙三人,还对已经死了的13岁小女孩进行侵犯。说,是不是你干的?” 王德发冷冷一笑,“你们要是有证据,就定我的罪,要是没有,我半个字都不会说!” 单向玻璃后的温柔皱起眉,监控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栅栏状阴影。 “王德发不是凶手。”李睿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温柔问道。 “眼睛是人灵魂的镜子,这个王德发在听到雷队的讲述时,眼睛丝毫没有慌张,说明这些案子都不是他犯下的。” 就在这时,戚薇匆匆走了进来。 “温主任、李法医,检验结果出来了。”戚薇凝重道。 “结果怎么样?”温柔急切问道。 戚薇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温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是我操之过急了。” 李睿安慰道:“这些案子虽然不是王德发干的,但这个王德发应该也有问题。” 温柔疑惑道:“何以见得?” “直觉。”李睿摇了摇头,并不想深入下去,“叫刑警队把人带走,好好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温柔点了点头,说道:“嗯。” 然后转头对戚薇说道:“小戚,叫雷队下来,不必再浪费精力了。” “李睿,你也累了,回去睡一觉。” 李睿咗了咗牙花儿,说道:“‘10·18案’的凶手应该不是本地人。” 这时,雷辰正好进来,听李睿这么一说,便质疑道:“凶手是流窜性作案,寻找偏僻村庄的人家下手,而且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的存在,当地村民在事发前都不知道凶手曾来过这里。这样看的话,怀疑嫌疑人是附近人的可能性应该更大才是。” “这就是我们侦破方向的问题了,”李睿说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找到真凶,不是因为他害怕了,躲起来了,而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去了下一个地方,继续作案。” 雷辰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的意思是,凶手是走到哪作案到哪儿?” “没错,”李睿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地图前,“你们看,西堤村、关王庙乡、小李庄,这三个案发地点都在县与县的交界地带,相距都在30公里左右。”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蜿蜒的线,“这几个地方,有大路,也有小路,凶手犯案之后不敢走大路,所以他很可能是靠步行,走的山路逃避追踪,然后沿着这条路线寻找目标。” 温柔突然插话:“而且每次作案后都会立即离开,然后立马选择下一个目标继续作案。” “所以我们要扩大搜索范围,”李睿转身看向众人,“重点排查省道沿线的饭店、宾馆。凶手总要吃饭、谁叫,总会留下痕迹。” 第40章 锤魔案(九) 10月30日,天气渐冷。 山里更冷,那冷空气就像小针儿似的往脸上扎,冷得人直打哆嗦。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山上吃力地走着,他的脚步漫无目的,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他已经一连几天睡不着觉,人的头颅被锤子敲击的声响、垂死之际沉闷的喘息声,还有鲜血的腥味,像一张网似的罩住了他。 白天,怕被警察逮住,只能远离城市,像一只孤狼在荒郊野外转。 夜晚,他不敢闭上眼睛,否则就会被噩梦惊醒。 更难熬的还在后头,由于没有饭吃,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到种过红薯的地里翻点儿漏掉的东西吃。 今年的第一场寒潮,悄无声息地到来。由于在疲于奔命,没有注意天气的变化,突如其来的寒流成了对他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我的罪恶是要遭天谴了!”他肚子里没食,身上裹着单衣,不被饿死,也得给冻死。 日暮时分,在奔波寻找落脚地点的时候,偶尔在野地里发现了一条死去的蛇,这使濒临灭亡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站在死蛇的面前踌躇良久,沉思良久。 “我小的时候最怕蛇,连死蛇也不敢看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敢杀人了。”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 现在,再看到这条死蛇,他不但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对死蛇生出一点怜悯的心来,他觉得死蛇对他来说是一种征兆,预示着他今后的日子将多灾多难。 因此,从不发善心的他特意挖了个小坑,将死蛇埋葬了,像是在埋葬自己的罪恶一样。 埋完之后,他独自坐在死蛇的坟墓前叹息,“我还不如一条死去的蛇,死去的蛇尚且有个安身之地,何处才是我的存身之所呢?” 当晚,他没去偷盗,也没再去寻找住宿的地方,凛冽的寒风,把他的性冲动也冻僵了。他像一个乞丐那样,在野外胡乱找了几块干瘪的薯片塞进嘴里,便就近在野外的一个坟场里睡下。 临睡前他想,“今夜算是对我命运的一个测试,要是今夜被冻死了,那是我命该如此,这坟场就是我的安身之地了。” “要是冻不死……那就明天再说!” 他觉得自己已经坐上了一辆无法自控的下滑车,只要自己停下脚步,就会立马坠入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所以,他必须在奔波中寻找新的犯罪目标,在犯罪中寻求新的生路。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冻僵了的他又重新在阳光的温暖下苏醒过来。 就像寓言里被农夫用胸怀暖醒的那条毒蛇一样,在大自然博大的胸怀里又复苏了,留下了遗害民众的祸根…… 度过了心理的寒冬,他又开始活动了。 就如同是狼终究是要吃肉一样,他的那双贼眼没闲着,四处搜寻着下一个侵害目标。 …… “10·18案”指挥部内,参战民警正做着案情汇报。 旁边的办公室里,还传来不住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那是数十份卷宗材料在打印机里吞吐的声响。 “韩厅,经过这一周时间的调查,虽然还没有锁定犯罪嫌疑人,但也破获了其他案件,特别是抓获了王德发这一逃犯。”市局局长汇报道。 看到他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韩俊山没有当场翻脸。 现在是关键时刻,用人之际,作为专案总指挥,他不希望让属地市局局长在这样的场合下不来台。 “与此同时,我们郑市警方也将继续加大排查力度,绝不让他逃出郑市!”局长高调表态道。 韩俊山冷眼瞥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说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意外之喜当然好,但别忘了我们来这儿是干嘛的。” “雷辰,说说嫌疑人的情况。”韩俊山看向雷辰。 雷辰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韩厅,各位领导,根据我们这些天的侦查,以及对嫌疑人的行为分析,我们认为凶手很可能已经逃向漯城,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连行凶。” “韩厅,请放心,我们漯城警方已经严阵以待,只要他敢来,我们一定叫他有来无回。”漯城分局局长说道。 韩俊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会议室里回荡着沉闷的声响。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漯城周边的卫星地图。 “雷辰,”韩俊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说说你的依据。” 雷辰站起身,激光笔的红点在漯城周边游移:“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凶手有以下几个特征:第一,作案间隔时间很短,第二,作案地点呈放射状扩散,但始终在行政区划的交界处;第三……”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目光落在漯城分局局长身上,“他选择的目标都是独门独户,尤其是家里没有年轻壮劳力的农户。” 漯城分局局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警员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韩厅,漯城急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上。 漯城分局局长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扩音器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局长,出事了!邸家村发生命案,一家三口……” 李睿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幕布上的卫星地图,邸家村的位置赫然在漯城南部与辉县交界的地方,与之前的案发地点形成完美的弧线。 “现场情况?”韩俊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村民邸之仙,女,42岁;女儿刘菲菲,14岁;儿子刘志童,11岁……”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哽咽,“都是被条状钝器击打头部致死。凶手……凶手还对死者实施了侵犯……” 温柔突然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李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现场有大量翻动的痕迹,”电话那头继续说道,“门窗完好,凶手应该是从后院翻墙而入。这户人家……这户人家正好没有围墙……”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韩俊山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坐的每一个人:“我亲自带队前往漯城。”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跑了!” 第41章 锤魔案(十) “立即封锁所有出城要道,重点排查城乡结合部的小宾馆!”韩俊山的声音像惊雷般在会议室炸响。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相间的警灯在雨中闪烁。 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像极了受害者身上的血迹。 李睿坐在车上,指尖微微发抖。温柔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剧烈地跳动。 “李法医,如果凶手真的靠步行的话,“雷辰一边开车一边说,“他的速度不应该这么快才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了漯城。” 戚薇在后座快速敲击键盘:“从小李村到邸家村,直线距离超过100公里,但两地间除了一条省道外,都是山路,而且崎岖难行,就算他走得再快,光靠两条腿的话,那也得一刻不停地走才行。” “除非……”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他走的是大路!” “走大路?那不可能,我们提前通知了漯城警方,他们在入城的路口都设卡检查了。”雷辰否决道。 李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解剖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想起那个穿着红裙子自杀的少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突然道:“他不光走大路,而且还有辆车!” “什么?有车?”雷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这不可能,如果他开车而且走大路的话,我们的监控肯定能拍到他的车!” 警车在雨夜中急转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前车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血色。 “不是机动车,是自行车!”李睿道。 “有道理!”戚薇睁大了眼睛,“自行车的速度大概在12到20公里每小时之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凶手就有足够的时间赶路,并且还可以从容地休息。” “更重要的是,还不担心被监控锁定。”雷辰说道,“因为一旦他驾驶的机动车,我们的智慧平台就可以根据案发时间内两地之间所有来往车辆进行分析搜索,找到他就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戚薇无不可惜地说道:“在大学的时候,我曾经跟着导师一起开发过一款基于大数据的人脸识别追踪系统,只要接入‘天网’,就能精准锁定我们要找的任何对象。” “只可惜,这个系统还在论证阶段,不然这家伙肯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戚薇叹了口气。 “小戚,别担心,那家伙迟早会落我们手里的!”雷辰打气道,“大家都坐稳了,马上进山了!” 前方,山路蜿蜒盘旋,弯弯曲曲,如同羊肠。越往上开,路面越是不平,坑坑洼洼,坎坷难行。 每当急转弯的时候,后座的人都挤在了一块儿。 当温柔靠在李睿肩头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曾经的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依偎在他怀里,彼此的眼中也都只有对方。 但,这一切,似乎都再也回不去了。 车在盘山道上剧烈颠簸,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腐烂水果般的酸腐味从胃部翻涌上来,他死死攥住车门上方的扶手,指甲在真皮表面抠出半月形凹痕。 “前面是‘鬼见愁’弯道!”雷辰话音刚落,车身猛地向右倾斜。 温柔整个人撞进李睿怀里,发丝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熟悉的记忆瞬间袭来。 “停车!”李睿突然拍打车窗。 轮胎擦着悬崖边的碎石急刹,他踉跄着冲下车,扶着山壁剧烈干呕。雨水混着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砸出深色斑点。 “李法医这是怎么了?”戚薇吓了一跳。 雷辰看向窗外的李睿,说道:“晕车了呗。” “啊?”戚薇难以置信,“李法医还晕车啊?” “人在精神压力过大的时候,身体机能就会下降,确实容易晕车。”雷辰说道,“说白了就是累的。” 温柔举着伞追下来,伞面被山风掀得噼啪作响。她的手刚要碰到李睿后背,忽然瞥见他后颈处一道淡粉色疤痕——三年前爆炸案留下的印记,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条僵死的蜈蚣。 “给。”她递上保温杯,看着李睿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杯盖,“要不然现场那边你就……” “死者在等我们。”李睿灌下一大口苦茶,被雨水浸透的白大褂紧贴着脊梁。 转过第九个急弯时,他看见下方的山路蜿蜒盘绕,犹如大蟒蛇在山间穿梭。 邸家村此时已近在眼前。小山村如诗如画,每一处景色都诉说着大自然的温柔与浪漫。山峦叠翠,溪水潺潺,宛如画中游。 雷辰在一处农舍前停了下来。它孤零零的立在山坳里,褪色的春联在风雨中飘摇,像两道未愈的伤口。 李睿面色惨白,但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车门把手上。 打开车门,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农房里那抹微弱的灯光。 那里,一个扭曲的灵魂正在等待救赎——或者毁灭。 “小心点,“温柔拉住他的衣角,“路滑。” 李睿回头看了她一眼,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事,我撑得住。” 现场勘查灯将堂屋照得惨白。 “雷队,你们来了?”分局法医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勘察,“据我们初步侦查,歹徒作案手法娴熟,手段残忍,作案目标选的是一处没有围墙的农户,现场有大量翻动的迹象。” 李睿在门槛前驻足,医用口罩遮不住浓重的血腥气。女主人头北脚南,尸体呈仰卧位,上半身被一绿色毛毯盖着,双腿分开垂向地面,双脚着地,双腿间地面上有一双粉红色塑料凉鞋。十四岁的刘菲菲仰面倒在床上,碎花连衣裙被掀到腰间,右手指甲全部外翻,木地板上有五道带血的抓痕。 “尸体遭受过侵犯,应该不止一次。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他的声音在防护服里发闷,“凶手离开时雨还没停,鞋印应该……” 话音未落,窗外炸响惊雷。 闪电照亮后院泥地上的脚印——43码胶底劳保鞋,前掌花纹呈锯齿状。 温柔蹲在男孩尸体旁,棉签轻轻划过他青紫的嘴角:“口腔黏膜有严重破损,疑似被钝物撬开过。” 她的手套忽然顿住,“等等,后槽牙内侧有异物。” 李睿的镊子在冷光下微微发颤。 当4枚带血的硬币从孩子口中取出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禽兽!畜生!” 第42章 锤魔案(十一) 10月20日,寒潮南下的前一天早上。 漯城西郊的城乡结合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辆破自行车,而不远处,一对贼眉鼠眼,早已紧盯多时。 一个身着单衣的落魄男人,见旁边没人,骑上车就跑了。 当天晚上,他又利用夜色掩护,盗窃了一些钱财,然后继续走村串乡卖些小百货。 好巧不巧,就在他由西往东横穿漯城时,正遇上警察在路口设卡检查。 因为他骑自行车的速度比较快,发现设卡检查时,已经闯到了警察的跟前,待要绕开,为时已晚。 小个子的头皮发紧,心中蹦出一个念头,“这下子完了,我要栽在这儿了!” 但他转念一想,此刻要逃跑肯定是跑不掉的,不如大着胆子迎上去,“反正我头上也没写着杀人犯三个字,只要装得像,警察未必能认出我来。” 于是,他装出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主动下了自行车,走到警察跟前,大着胆子问:“同志,你们在干啥哩?” 在这里执勤的民警有两个人,一个年纪较轻,另一个年纪稍大,他们从凌晨5点钟就奉命在这里设卡,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老李,这种应景式的设卡能有多大作用,杀人凶手哪会那么傻,谁会硬着头皮往网里钻?” “别提了,要不是头儿们坐着车一个小时过来查一次岗,我真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去喝一碗热热的胡辣汤。” 就在两位值勤的警察一肚子牢骚的时候,见一个蹩脚的小个子男人来到面前管闲事,那个年轻警察被他问得心烦,一下子把他推出老远,没好气地向他吼道:“滚开!我们干啥,关你屁事!” 小个子笑嘻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假装灰溜溜地骑上自行车就要走。 还没等他蹬车,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喊住了他:“站住!” 小个子被这声吼吓得心里发颤,他想蹬起自行车没命地逃走,但转念一想:自行车的速度肯定比不过警车的速度,硬逃是逃不脱的,如果逃不脱被警察抓了回来,就等于向警察承认自己是杀人犯。 于是,小个子连滚带爬地下了自行车,嬉皮笑脸地问:“同志,有什么事吗?” 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说:“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小个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手伸向衣兜儿,假装磨磨蹭蹭地摸了一阵子,才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接过身份证,抬起头来看了看小个子,问:“你是干什么的?” 小个子指了指自行车上飘着的气球,说:“家里穷,是出来做小生意的。” 那个年轻的警察此刻也走过来,动手翻了翻小个子自行车兜子里装着的气球、指甲剪之类的小商品,不耐烦地向小个子摆了摆手说:“滚蛋,滚蛋!” 小个子知道他们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是不会将他留置下来的,便也不急于离开,故意望了望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意思是说:还有你呢,让我走吗? 年纪稍大的警察向他摆了摆手说:“滚!” 小个子推起自行车,一歪一斜地走出十几步,才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向城外骑去。 那一刻,他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心里正翻江倒海,自己已欠下了多条人命,这下子要是真被抓住,就没命了。 所以,那一段路每走出一步,都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不留神,就可能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十几步远的路,每一步都是在表演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还得耐着性子地表演,而且必须演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任何一步的慌张,都有可能让警察看出了破绽,把自己送入地狱之门。 只有当骑上自行车的那一刻,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又逃过了一个鬼门关。” 在远离警察的视线以后,小个子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飞快地蹬起自行车逃走了。 他既有点后怕,心中又充满着庆幸,他奇怪自己竟有那样的胆量和勇气,面对警察的盘查竟能够那样地镇定自若,从容不迫。 …… 寒潮虽然还未退,但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 邸家村在雄鸡报晓中醒来,尚未完全解冻的小河潺潺流淌,岸边牛羊悠然自得。孩子在旁欢笑,光秃秃的柿子树在微风中轻摇,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温柔。 晨光熹微,李睿和温柔沿着崎岖的山路慢跑。薄雾中,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霜。 “哎,你可真行,有车不坐非得跑步,还死活把我拉上。”温柔喘着粗气对前面的李睿说道。 “我这是为你好,你也该动动了。”李睿说道。 “切,你会为我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是晕车吗,我又不会笑话你。”温柔冷哼道。 李睿的跑鞋踩过结霜的草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这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医学院操场上的晨跑。 “记得吗?”温柔突然开口,她的马尾辫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你第一次约我跑步,结果跑到一半就吐了。” 李睿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解剖课,我对着福尔马林泡的标本看了整整四个小时。”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的柿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轻摇,“你当时递给我的那瓶水,我到现在还记得味道。” 温柔轻笑一声:“是柠檬味的电解质水。” 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就像现在,你还是会晕车!” 转过一个弯,案发现场的农舍出现在视野中。警戒线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李法医,温主任,你们怎么来了?”执勤的民警吓了一跳。 “哦,我们来复查现场。”温柔笑着解释道。 温柔穿着紧身瑜伽裤,曲线流畅如画,让执勤民警不禁眼前一亮。 完美的身材,说是无可挑剔,也不为过。瑜伽裤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迷人的曲线。挺翘而圆润的臀部展现出生命的蓬勃张力。特别是腿部线条,给人一种自然的性感,这种美不是低俗,而是纯粹的美。 双腿修长笔直,仿佛是两根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寸肌肤都在晨光中散发着健康的光泽。腰肢纤细却不失力量感,腹部的马甲线若隐若现,展现出身体的控制力,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她将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优美的颈线,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增添了一丝柔美的气息,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自信的气质。 那种自信从内而外散发出来,让她看起来既成熟又充满活力,仿佛岁月在她身上停驻。 “你们……就这么来了?”见两人都穿着运动装,民警不由讶异道。 “哦,顺便健健身。”温柔立即解释道,“衣服都在包里。” 说着,李睿便递上了背包。 温柔从背包里取出白大褂,动作利落地穿上。纯白的衣料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瞬间从运动女神变身为专业法医。 李睿看着她熟练地扣好纽扣,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识时的解剖室。 “喂,发什么愣啊,赶紧干活!”温柔说道。 李睿戴上手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等等,”他的目光突然定在地板的一处暗色痕迹上,“有血迹。” 温柔睁大了眼睛,“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死者身上,忽略了其他地方。”李睿蹲下身,棉签轻轻划过地板缝隙,“是滴落状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后院。” 温柔打开紫外线灯,淡紫色的光芒下,一串模糊的脚印显现出来。 “是凶手留下的。”李睿笃定道。 温柔的眉头皱起,说道:“脚印有问题,鞋印边缘有细微的织物纹路,凶手很可能在鞋外穿了袜子。” 第43章 锤魔案(十二) 李睿快步走到后院,蹲在泥地上的脚印前:“看着确实像是43码胶底鞋,但……但其实是因为外面套了一双袜子。”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脚印边缘,“袜子的纹路很特别,是菱形格纹。” 就在这时,温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李睿,快来看!” 她站在八仙桌前,手中的紫外线灯照在桌腿内侧,“这里有一枚完整的指纹,凶手应该是扶着桌子时留下的。” 李睿快步走过去,目光在指纹和脚印之间来回移动:“袜子、指纹、滴落血迹……”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凶手受伤了!” “是在搏斗中受伤的吗?”温柔的眼睛亮了起来,“会不会是为了包扎伤口,他才会在鞋外穿袜子?”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两人凝重的脸上。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医学院的实验室,为每一个新发现而兴奋。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发现将帮助揭开一个扭曲灵魂的真面目。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现场确实有打斗的痕迹,但受害者显然没有太大的能力反抗,更不足以对凶手造成比较严重的伤害。” 李睿蹲下身子,继续说道:“从这些脚印以及血滴来看,血滴在凶手来之前就以及有了,并非行凶之后才留下的。” “这么说,他在来这儿之前就受过伤。”温柔道。 “可是在小李庄,他并没有受伤,走的时候很从容。”李睿陷入了沉思。 温柔说道:“应该就是这两天受的伤,在逃亡途中!”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吼吼,我到是谁呢,两位法医,这么早就到现场了!” 李睿和温柔转头一看,来人正是韩俊山。 “韩厅?您怎么来了?”温柔惊讶道。 “你们能来,我怎么不能来?”韩俊山穿上鞋套,步入现场,“你们发现了什么?” “还真有重大发现。”温柔略显兴奋道。 “哦?”韩俊山眉头一动,“说说看。” “与前两次案件不同的是,这次案发现场,出现了打斗痕迹。经过细致检查,我们发现了凶手的血液,还在屋内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温柔说道,“血液和指纹,已经送去技术科做鉴定了,这次,我预感到他跑不了了。” 韩俊山说道:“这么说,你已经肯定这个凶手就是‘10·18案’的凶手喽?” 温柔疑惑地看着韩俊山,问道:“韩厅,难道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韩俊山解释道:“由于丢失的钱财不多,只有100块钱,辉山警方认为凶手是复仇杀人,凶手是利用了‘10·18案’嫌疑人现在的‘名气’嫁祸,杀人后又将现场伪装成了入室抢劫的样子。他们把附近跟受害人有纠纷的人员筛查了一遍,血液、指纹也做了对比,仍旧一无所获。” 李睿冷冷一笑,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等血液鉴定结果一出就都知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来之前,可还不知道现场检测出了凶手的血液,所以你俩的发现算得上是‘拨云见日’了。” 李睿继续说道:“韩厅,虽然鉴定结果还没出,但我认为凶手是嫁祸或者模仿犯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说你的理由。”韩俊山说道。 “理由很简单,伤口。”李睿坚定道,“这次三名死者的伤口,与之前的伤口基本一致,是一个人干的。如果有人想要模仿犯罪,可以模仿行为,但无法模仿力道和习惯,这就是我的理由。” 韩俊山点了点头,问道:“那还有什么发现?” “现场丢失的财物不多,这让凶手恼羞成怒。”李睿说道,“小男孩口中的四枚硬币,应该是凶手因为找不到更多的钱财,气急败坏之后塞进他口中的!” “这能说明什么?”韩俊山问道。 “说明凶手的心态正变得更加激进,他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变得肆无忌惮,所以才会在现场留下这么多此前从未出现过的痕迹。” “有道理。”韩俊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这也给了我们更大的压力,凶手正变得癫狂,且难以捉摸,说不定会继续犯案。” 恰此时,屋外传来汽车关门声。 雷辰匆匆跑来,皮靴上的泥浆在门口的地板上印出暗色痕迹。 “韩厅,dna比对确认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血样属于‘10·18案’嫌疑人。” 对于这个答案,李睿并不感到惊讶。 “技术科还在鞋印里提取到微量磺胺粉,”雷辰继续说道,“说明这浑蛋确实受伤了,伤口估计是在左脚脚踝。” “这家伙受伤了,应该跑不远,下令各地派出所严加关注,拉网排查,一定不能让这家伙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韩俊山说道。 “是!” 回去的路上,李睿看着路边泛着霜花的田野,晨雾中依稀可见去年秋收时遗落的麦穗,一股熟悉的味道涌上心头。 “还记得那年外面在河北做的田野调查吗?”温柔指着远处的麦田,一脸憧憬地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呢?”李睿点了点头,“刘教授要我们每人抓十只青蛙回去,然后在实验田里解剖。” 那是一个午后,蝉鸣震耳欲聋。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解剖刀尖挑开蛙腹时溅出的体液在阳光下泛着虹彩。 “你连这都还记得啊?”温柔笑道,她的白大褂下摆在晨风中翻飞,像只受伤的白鹭。 “去田里看看。”李睿突然说。 此刻,三十公里外的荒野,一个惊魂未定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左脚的伤口在廉价尼龙袜里溃烂化脓,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烧红的铁钉。 雨后的白桦林蒸腾着腐叶气息,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场景——清冷的月光下,他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像一具行尸走肉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10月21日晚,已过了整整一天,但只要一想起被盘查的一幕,他仍然胆战心惊。 城里是不敢去了,只能在农村地区躲着。农村人多且杂,警惕性也不高,安全。 但是即使是在农村,他也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白天,流窜在各村之间,偶尔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用以维持生活。 夜晚,他有时睡在野外废弃的机井房里,有时栖身在田间地头看庄稼的庵棚里,有时则蜷缩在高粱秸搭的庵子里。 吃饭更是简单潦草,手里有钱的时候,他去买些咸鸭蛋、羊肉串、黄瓜,他认为这些东西具有高营养。没钱的时候,就到地里去偷玉米棒、红薯充饥。 然而,秋收以后,到处场光地净,旷野一望无际,既不好行窃,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加之余惊未消,他不敢轻易偷窃,时常囊中空空,肚子里也空空,饿得头昏眼花。好几次,他都想到村里去讨口饭吃,但又害怕被人发现,便打消了念头。 第44章 锤魔案(十三)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父母。 小时候,虽然经济状况不好,但生活是稳定的,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整天担惊受怕。 记得上初中时,从家中带的伙食永远不够吃,一周的伙食四天就吃完了,到了周末就得饿肚子。但那时心气儿很高,一心好好学习,只盼考上大学,改变穷困的生活。所以虽然饿,但心里是高兴的。 一个星期天,回家路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只觉得肚皮贴在了后脊梁上。回到家时,母亲已为他下好了一锅豆杂面面条,他脸也顾不上洗,端起碗来,一口气吃了四碗。 “要是能回到家,吃上一顿俺妈亲手擀的豆杂面面条该有多好啊!”他饿得恍惚起来,眼前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场景。 但此时,他已陷入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回家了,也不敢去见那年迈的父母了。他怕连累了他们,更怕自己被抓住,他怕一旦回了家就永远回不来了。 “人一旦到了这个地步,真是生不如死啊!”在寒风中,小个子的思维陷入错乱,仿佛此刻正有另一个“他”在与之对话。 他时而笑,时而哭,时而醒,时而癫。 “你应该找一个既不痛苦又能脱离人世苦海的方法。”他平静地说道。 忽然,他又狰狞起来,“自杀?不会的!呵呵呵,我怎么可能自杀,自杀一定很痛苦。” “你活得已经罪孽深重了,难道还要在人世间挣扎吗?”倏地,他又变得正常起来。 紧接着,他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想这么多干嘛,就这么苟延残喘!” 冰冷泥水灌进劳保鞋的裂缝,刺痛让他想起看守所第一个冬天。铁窗外飘着鹅毛雪,同监的犯人凑过来哈着白气说:“你个矮冬瓜,滚茅坑睡去!” 他咬断了那人的喉管,血喷在灰墙上像幅抽象画。 此刻血水正从袜子里渗出来,在泥地上拖出断续的红线,像极了他在忏悔书上歪扭的字迹。 “这里!”温柔的声音划破晨雾。 田埂边的芦苇丛里,半枚带血的脚印在霜花下闪着微光。 “他来过。”李睿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片沾着磺胺粉的碎布。 “给,证物袋。”温柔递上证物袋。 李睿站起身,视野望向远方,脚印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他似乎看到了那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山的那头一路蹒跚而来。 直到他从自己的眼前走过。 人要活着就要吃饭,即使是苟延残喘,也要填饱肚子。 可用什么东西来填饱肚子呢? 由于没有饭吃,他只能到田野里去找点儿东西充饥。像只野狗一样,在红薯地里,一会儿扒扒这里,一会儿翻翻那里,半天才翻出一点儿漏掉的薯块。用袖子擦了擦,便塞进了嘴里。 “啪”,什么东西掉了? 他转过头,原来是自己的日记本。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作案后就会记上一段,但又怕被人发现,常常在写好后又把它烧掉。 看着缺了不知道多少页的笔记本,他摇了摇头,“看来你也不愿意再跟着我了。” “也好,烧了!” 于是,他在空旷的田野里点了一把火,就像是恐怖的鬼火。 “李睿,你看!”温柔在不远处的田垅上,发现了一堆灰烬,“像是一本笔记本。” 温柔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还算完整的灰烬夹紧证物袋。 田野上风很大,灰烬早就吹散了,也就只剩下壳子还算完整。这种牛皮纸做的壳子,即便烧掉了,上面油印的“笔记本”三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但是上面没有名字,估计他的主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写上名字。 “谁会在大冷天的在这里烧本子?”温柔喃喃自语道。 “应该是他留下的。”李睿托着下巴说道。 “他?你是说凶手?”温柔看向他,眼里带着疑惑。 “他在逃亡,”李睿看着地上的灰烬,“这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他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 应该是大前天,他一个站立在寒风中,孤独、无助和无奈弥漫在心头。 像一条风雪中的野狼一样,可怜地龟缩着脑袋,双手抱着膀子,冻得抖抖瑟瑟,两只曾经凶残的眼睛露出绝望的目光。 在野地里匆匆行走时,因为天黑雪深,掉进一眼口小肚子大的井里,井壁光滑,井水冰凉,将他的衣服湿透了。 湿衣服让人变得更沉,刚一离开水面,就直往下坠,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爬上来。 当时,他想:“我罪孽深重,老天要绝我啊!” 在漆黑的井底呆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就此灭亡。于是,他脱下衣服,系在腰间,然后用作案的刀子在井壁上掏洞,一边用刀挖,一边用手抠。不知不觉,手指都抠出了血。 但身临绝境的他此时什么也不顾了,只一个劲儿地挖。每掏出一个洞,他就用脚蹬进去,用手攀着井壁,一点一点往上爬。 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爬出来。出了井口,阵阵寒风袭来,一身冷汗立马就干了,湿透的衣服上很快结了冰,站在寒风中直打冷战,内心深处不由生出阵阵悲凉。 更要命的是,他的脚踝还在爬上来的过程中受了伤,血流不止。可为了活命,他只能在野地里像个疯子一样跑步取暖。跑得体温上来后,他急忙跑向附近的村子,潜入村民家中偷了几件棉衣换上。 “妈的,这是走到绝路上来了,”他感觉精神快要崩溃了,身体也快要垮掉了,“这样下去,不被饿死也得给冻死。” 李睿凝望着布满霜花的田野,一种萧索的悲凉从心底升起,“他就像个野狼一样,整日流浪、逃亡,可能就快死了。” 温柔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快死了?你怎么知道?” “他一方面要躲避警方的抓捕,一方面要躲避风霜雪雨的侵袭,每天吃了上顿饭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儿吃、吃什么。”李睿似乎能够感受到小个子的心境,“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也是他感到最凄凉的时候,远远近近那一片黑乎乎的村落,却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落脚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更是不知道何处才是他的归宿,时时刻刻有一种走到了人生尽头的感觉。” 温柔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李睿,你没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我只是身临其境地感受他在想什么。” 温柔不明所以,“你现在还有这本事了?” “还记得我大学选修过心理学吗?”李睿看向温柔,“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认为,犯罪行为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的冲突导致的。凶手的内心世界极其扭曲,这意味着本我、自我正在走向毁灭,甚至已经毁灭,换句话说,他可能有着双重人格。” “难道杀人的是他的另一重人格?”温柔将信将疑地问道。 “也许。”李睿叹了口气,“我感觉我们离他已经很近了,但又抓不住他,他的脚步不会停下,我们必须比他更快才行。” 晨雾在田野上织出灰白的纱帐,李睿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粉笔灰味——这让他想起大学阶梯教室里,总爱把弗洛伊德画像挂在黑板旁的周教授。 那是十年前深秋的午后,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心理学课本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李同学,你说说看。”周教授的手指敲打着讲台上那本《梦的解析》,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为什么说犯罪是潜意识的泄洪口?” 年轻时的李睿站起身,白大褂袖口还沾着解剖课的福尔马林味:“就像化脓的伤口需要切开引流,某些扭曲的心灵会把暴力当作……” 他的余光瞥见前排温柔的后颈,她发梢的金色绒毛在阳光下像层薄纱。 “说得好!”周教授突然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扭曲的人形,“但你们记住,每个恶魔都曾是天使的碎片。要找到那个让圣光碎裂的裂缝——” 粉笔“啪”地断成两截,白色粉尘簌簌落在讲台边缘。 “裂缝……”李睿喃喃重复着,突然蹲下身。 霜花覆盖的田垄上,几片被踩碎的枯叶形成特殊图案——左深右浅的脚印间隔突然变密,像瘸腿者最后的挣扎。 他掏出证物袋,镊子夹起一片沾着脓血的枯叶,“他在溃烂,不仅是伤口。” 温柔的手机突然震动,雷辰发来的监控截图在屏幕亮起:深夜的国道旁,有个跛脚身影在自助洗车机前冲洗左腿。水柱冲刷下的阴影里,隐约可见袜子外翻的劳保鞋,鞋帮处露出半截菱形格纹的袜边。 “他想回家。”李睿猛然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起细碎的霜粒,“如果一个人受伤了还奋不顾身地这样走,那他的终点,应该就是自己的归宿。” 有人说,苦难是一个催化器,它可以让一个坚强的人更坚强,也可以让一个冷漠的人更冷漠。 他确实迈上了回家的路,在他濒临死亡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就像一头放归旷野的狼,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回头。 第45章 锤魔案(十四) 10月31日晚,漯城郊外的邸家村仅剩下零星的几家灯火。 附近几个县接连发生了抢劫杀人案,派出所白天还特地上门宣传,提醒村民晚上谁叫的时候一定要关好门窗。 从辉县沿107国道向东前进,大约20分钟即可来到位于国道旁的聚灵镇,再东行三四里,就是邸家村。 村子的西北角,有四间坐北向南的平房,平房前有走廊,最西间为厨房,有向南开的单扇木门。 这是村民邸之仙的家,这个42岁的农村妇女带着14岁的女儿和11岁的儿子住在这里。不想,这个祥和幸福的家却被恶魔给盯上了。 他瘸着腿,走了一天一夜,也许是因为累了,或者是因为他又发现了目标,总之他停了下来。 回家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照旧像个瘟神一样,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他完全用一个征服者的冷眼去观察所有的目标,自认为可以使用一切残忍的手段去占有他想占有的一切,杀人已经很自然地成了他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 此时的他,已然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冷面杀手。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到了这里。昨日黄昏是在田边看到风韵犹存的邸之仙,消失多日的原始欲念又重新回来了。 他很兴奋,当即想要弓虽女干她。但当时天色已微明,已有早起的人们吆喝着耕牛下田犁地了,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八棱锤塞在了邸之仙家西边的麦秸垛里,回到山上躲了起来。 凌晨1点钟,他再次来到邸之仙家门口。为防止走路有响声,他特意穿了一双浅靿黄球鞋,按照事先看好的地形,直接到院子西边的麦秸垛跟前,将事先藏好的八棱锤抽出来,像个幽灵溜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静,整个村子也是一片沉寂。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轻轻拨开了客厅的门,打开一道门缝挤了进去。 进到屋里,他蹲下身子听了听,一家三口都睡得正香。西间靠西墙顶南墙有一张床,床上睡的母子俩。东里间西北角靠北墙顶东墙有一张床,睡的是小姑娘。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啊。”他不自觉阴笑起来。 因为害怕出声,他又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用八棱锤砸开了邸之仙的头,然后对着她儿子的头,也砸了几下。看他们都不动了,又到东间屋,对着那女孩一锤子下去,就把她打晕了。 然后,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魔,对那女孩的尸体进行了侵犯。中间还停下来两次,第一次是去西间屋里翻钱,只翻到4块硬币,气得他把硬币塞进了小男孩的嘴里。 第二天中午,邻居家女儿来找刘菲菲,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于是,她来到西间屋里一看,发现邸之仙母子俩都赤条条的,被子也没盖严,吓了一跳,赶紧跑回了家。她妈闻讯后要她一起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走到门口,不敢再往前走,她妈一个人去了。 一会儿,她见妈妈哭着从邸之仙家中跑了出来,大声喊着:“杀人案了,快报警!”一边喊,一边惊慌失措地往村里跑。 …… 冬日的暖阳下,光秃秃的田野,依然绿得耀眼。田埂上的小草倔强生长,它们诉说着生命的坚强。 李睿收回远眺的目光,说道:“回去。” “不再走走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窄窄的田垅上,像极了恋爱时的样子。 温柔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痴痴地笑,仿佛自己依旧是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也许是我想错了,”李睿摇了摇头,“归家的叫游子,恶魔是不会回家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家!” 警车的引擎在乡间小路上低吼,李睿靠在副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温柔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他疲惫的侧脸,忽然想起大学时那个总是泡在解剖室的少年。 李睿本想徒步回去,但温柔说什么也不肯了。这辆车,是向现场的民警借的。 “记得吗?”她轻声开口,“你第一次约我看电影,结果选了部法医题材的纪录片。” 李睿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天你穿着白裙子,坐在我旁边,看到解剖镜头时紧紧攥住了我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温柔耳后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其实我是故意的,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害怕。” 温柔轻笑一声:“结果发现我比你还淡定。”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搭档。” 警局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束在烟雾中划出一道银线。雷辰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密密麻麻的线索图上跳动。 “韩厅,各位领导,距离‘10·31案’发生已经过去三天了,但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依旧非常有限,局面比较被动。”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虽然,经过我们法医对现场进行了更为认真细致的勘查后,从细微处找出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但经过dna鉴定,没有找到嫌疑人,说明是……对方很可能并非前科人员。” 说到这话时,雷辰看了看李睿。 这时,温柔起身说道:“经过我们法医部门的鉴定,邸之仙和其女儿生前系他人钝性外力作用于颈部致晕厥,后因锐器外力作用于颈部致右侧颈动脉大部分断离,右侧颈静脉完全断离,导致失血性休克而死亡。其儿子生前系他人钝性外力作用于颈部致机械性窒息而死亡。从钝性外力作用造成的伤口特征可以得出结论,‘10·31案’与‘10·18’案凶手应为同一人。” “另外,我们从盖在1号女尸身上的军绿色薄被,以及尸体肚脐处、床单上发现了4根毛发。”温柔按动ppt遥控器,“在3号女尸的鞋跟处提取到了凶手的分泌物,并有4根毛发。经过与之前案发现场的物证进行对比检测,确定为同一男子所留。” 雷辰继续说道:“虽然我们目前有了凶手的dna图谱,但因为缺乏怀疑对象,排查工作进展较慢,侦破进度仍然是微乎其微。” 分局局长汇报道:“我们把排查对象确定为邸家村所有男性村民,包括外来人员,然后根据凶手的dna图谱,与这些排查对象的血型进行比对,但都一一被排除了。没办法,我们又把范围逐步扩大到临近的乡村,但也没有什么收获。” 李睿突然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直截了当道:“这是一个误导!” “我们的数据库里匹配不到凶手的dna,不代表凶手一定不是前科人员,有可能是他入狱的时间比较早,没有采集dna信息。”李睿解释道。 雷辰点了点头,“我国是从10年开始建立dna数据库,广泛收集前科人员的dna数据,以便比对及时破案。” “但这项技术在12年后才逐渐成熟, 12年之前,特别是10年之前就刑满释放的人员,极有可能成为漏网之鱼。”李睿说道,“而这种误导,使我们的排查工作走入误区,虽然留下的是凶手的dna图谱,但排查的方向却远远地偏离了作案人。” 雷辰的眼睛亮了起来,“有道理,由于凶手作案动机不突出,并且他本身很可能没职业,一直流窜,具有一定反侦查的意识和技能,给破案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第46章 锤魔案(十五)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中,投影仪的光束在白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睿站在线索图前,指尖划过几个红色标记的案发地点,声音低沉而笃定: “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我们加大力了排查的力度,凶手肯定会提心吊胆,他之所以继续犯罪,并非自负,而是摸清了我们的办案规律。” 韩俊山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的意思是……” “他像只狡猾的狐狸,每次作案后都会蛰伏一段时间,但从未真正远离案发地。”李睿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圈,“他就一直在周边的几个地市转来转去,和我们进行周旋。”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家伙是随身带着地图,”李睿转身面对众人,“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作案。他利用对农村生活熟悉、环境熟悉的便利条件,钻我们警方各自为战的空子。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在当地警方介入前离开管辖范围,就等于脱离了危险。” 雷辰也说道:“凶手一旦觉得警方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胆子就会膨胀起来,又会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放开手脚赌一把,继续作案。” 李睿的视线看向窗外,暮色像瓶被打翻的墨汁,顺着麦田的褶皱缓缓洇开。 他仿佛看见成片的麦穗集体转向东方,在晚风中翻涌出暗红色的波浪——那是渗入土壤的血,被麦根吮吸后竟在仲夏结出赭色的穗。 田间小径上,几道新鲜的鞋印正诡异地自我增殖,延伸的轨迹恰与警方会议室地图上的红线圈重合。 有夜巡的老农说,曾看见月光下的麦秆自动编织成某种皮质纹路,展开来竟是一张会呼吸的人皮地图,上面标记的村落都笼罩着淡紫色的雾霭。 与此同时,一个跛脚的男子正游荡在周市扶县境内。 他像只饥饿的鬣狗,街道在他眼中不过是模糊的背景,狡黠的目光始终在搜寻两样东西:跟踪者的身影,和按摩店的霓虹。 风很冷,但他却异常烦躁。扯了扯衣领,汗水浸透了廉价t恤。他漫无目的地踱到汽车站,突然觉得县城太过喧嚣,还是农村更适合他——那里有墨绿的树荫,没有钢筋水泥的牢笼,更没有穿警服的身影。 跳上一辆即将发车的客车,他特意选了中间靠窗的位置。这是他多年逃亡总结的经验:最前和最后都不安全,中间才最稳妥。 就在引擎轰鸣的瞬间,一个老太太急匆匆上车,一屁股坐在他前排。 小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老太太花白的后脑勺,感到一阵反胃。 “今天真倒霉,一上车就遇上个碍眼的糟老婆子,”他在心里咬牙切齿,“要是小姑娘坐在前面,还能养养眼。偏偏是个糟老婆子,看着就恶心。” “你一个满脸枯树皮的老太婆,”他非常生气,但当着众人不能发作,“凭什么坐在我的面前污染我的视线?”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很善于伪装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来不招惹是非,也从来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把内心深处的狠毒和凶残发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平白无故地遇到这种窝心事,太憋屈了,不行,得找个地方出出这口恶气。” 汽车驶出车站,小个子突然站起身,在下一站匆匆下车。 他需要发泄,需要让这些“碍眼”的人付出代价。原本还在犹豫是否继续作案的他,此刻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就凭这个老太婆,”他恶狠狠地想,“我也要在这里弄出点事来。” 夜幕降临时,他已经摸清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情况。 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知道,又一个家庭即将在黑暗中破碎,而他,将继续游荡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像只永远无法停歇的幽灵。 11月2日清晨,阳光像把锋利的镰刀,割开了笼罩赵岗村的薄雾。 罗江红踩着露水去邻居陈耿深家借锄头,远远就看见那间孤零零的东屋——既是厨房又是卧室,像只疲惫的老狗蜷缩在未完工的新房地基旁。 “深哥?”她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晨风掀动门帘的窸窣声。 罗江红见没陈耿深吭声,就过去掀他的被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陈耿深的额头赫然一个血洞,暗红的血迹在枕头上晕开,像朵凋零的罂粟花。 罗江红的尖叫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她赶紧找到陈耿深的弟弟陈耿亭,说:“你快去看看,你哥不知给谁打架了,头上被打了个血窟窿。” 陈耿亭赶来时,发现哥哥的尸体已经僵硬,像块被遗忘在田埂上的朽木。推开东屋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发软:侄女的小腿垂在床边,嫂子趴在床上,侄子蜷缩在蚊帐外,三具尸体上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紫光。 警察赶到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在勘查中,一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棍子约莫茶盅粗细,一米多长,两端有新鲜的砍痕,树皮还泛着青绿的光泽。五个血手印清晰地印在棍身上,像五只血红的蝴蝶,却因血迹太浓无法提取指纹。 “从杨树棍上所带的树皮和两端的所留的茬口看,这根棍从树上砍下来的时间不超过半天。”老刑警王队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拂过棍身上的树皮,“立即围绕这根杨树棍进行调查。” “是!”其他民警齐声说道。 “另外,立即通知市局和专案组,凶手又作案了!”老王面色凝重道。 警笛声撕裂了山村的宁静,红蓝相间的警灯在薄雾中闪烁,像两只困兽的眼睛。 李睿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解剖台上那些凝固的血迹在他脑海里浮现。 “我们还是晚了。”李睿自责道。 温柔紧握方向盘,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后视镜里,雷辰的警车紧随其后,车顶的警灯将路边的梧桐树染成诡异的紫色。 转过一个急弯时,李睿的胃部一阵翻涌,他想起大学时第一次出现场,也是这样的清晨,也是这样的警笛声。 “还有十分钟。”温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的侧脸在警灯映照下忽明忽暗,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李睿突然注意到她耳后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这个细节让他莫名心安。 警车驶过一片坟地,墓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李睿的太阳穴突然一跳,仿佛听见了受害者的哀嚎。他摇下车窗,冷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远处,赵岗村的轮廓渐渐清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吞噬又一个无辜的家庭。 第47章 锤魔案(十六) 11月1日晚,夕阳西下。暮色如熔金般泼洒在古城镇赵岗村斑驳的石墙上,老柳树的枯枝在晚风中勾画着天幕的裂痕。 老农甩着细竹鞭,将最后一头老牛赶过青苔斑驳的石桥,牛蹄踏碎水面倒映的霞光,惊起芦苇丛中暗红色的萤火——那是深秋最后的流萤,翅膀沾着麦秸燃烧后的灰烬。 流水裹着零星的枯叶绕过村西头,某户人家的烟囱忽然腾起炊烟,袅袅白雾掠过草垛时竟幻化出人形,转瞬又被暮霭撕碎。 “老李,回来了,庙会好玩么,热不热闹啊?”老农与邻居寒暄道。 这天正逢古城庙会。下午,一辆从扶县汽车站发出的汽车缓缓开来。 随后车上下来一个人,皮肤黝黑,个子矮小,但走路很快,路边的自行车都追不上他。 他在一处地摊前停下脚步,看上了一把四磅铁锤,锤把有七八寸长,问老板道:“这锤多少钱?” 老板打量了他一眼,伸出五根手指。 他没有还价,扔给老板50,把铁锤装进了塑料蛇皮袋里,背在身上离开了古城镇,向南拐上一条公路。 沿着公路一直往南走了二三里路,再往西走到一条河边,边上有个村庄,就是赵岗村。 桥头有块石碑,上面“万历年间重修”的字迹渗出锈色,仿佛被百年来无数冤魂的血泪浸透,而此刻正与西天残阳一同凝固成紫黑色的痂。 暮色如血,他在赵岗村的阴影中游荡。偷来的菜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当砍向路边的杨树时,发出沉闷的“咔嚓”声,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乌鸦。杨树棍在他手中轻颤,仿佛预知了即将沾染的鲜血。 凌晨时分,他潜入陈耿深家。杨树棍放在了东屋门口。月光透过窗棂,将屋内染成诡异的青灰色。八棱锤棍起落间,四具躯体相继倒下,鲜血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他在席子下翻出90多块钱,钞票沾着血迹,在他手中像燃烧的纸钱。 他走到屋外,看见门口的杨树棍,就顺手掂了起来。转念一想,接下来也用不着它,就随手扔在了院子里。 杨树棍静静躺在地上,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像五只嗜血的蝴蝶。而他则重返屋内,在满室血腥中对女孩的尸体施暴。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恶魔的形状。 黎明时分,他拉过被子盖住陈耿深的头,仿佛在为这场屠杀画上句号。 11月2日清晨,警车来时,赵岗村的晨雾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而杨树棍上的血手印,正在阳光下慢慢褪色,仿佛要抹去这场惨案的所有痕迹。 “雷队,”老王向匆匆而来的雷辰,递上了那根杨树棍,“我们对赵岗村的所有杨树进行了察看,没有发现新砍的树茬痕迹,据此分析,这根杨树棍是犯罪嫌疑人从赵岗村以外的地方砍下来或捡来的。” “上面的血手印是凶手留下的?”雷辰问道。 老王点了点头,“应该没跑。” 雷辰立即把杨树棍递给李睿,“李法医,你看看。” 李睿对着杨树棍上面留下的血手印仔细观察,皱眉道:“上面只能看出5个血手印,由于血太浓,看不出一点指纹,只能带回去分析。” “雷队,真是那个浑蛋吗?”王队的声音有些发颤。 “作案手法与前几起案子几乎完全相同,作案工具也一样,都是八棱锤,应该是同一人所为,”随后,雷辰深吸了一口气,“老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就当法医试图将杨树棍装入证物箱时,棍身却始终露出一截,塞不下,仿佛在抗拒被带走。树皮上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五个血手印竟缓缓蠕动起来,像要挣脱棍身的束缚。 离开案发现场时,法医们正将尸体抬上车。坐在车上,李睿看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心中犹如刀绞。 雷辰过来敲了敲车窗。 温柔放下车窗,问道:“怎么了雷队?” 雷辰极少露出憔悴之色,“咱们下班后喝一杯怎么样?” “怎么了这是?”温柔打量道。 雷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儿堵得慌!” 温柔看向副驾驶上的李睿,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李睿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好,正有此意!” 雷辰挤出一点笑容,“行,下班后我来接你们,记得叫上小戚!” 晚上12点,后街酒。 霓虹灯在酒杯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李睿将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块碰撞杯壁的声响让他想起解剖台上手术器械的叮当声。 酒角落里,雷辰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他女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今天本该是陪她切蛋糕的日子。 “第五起了。”李睿又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残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仿佛在触摸受害者颈部的勒痕。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猥琐的男人正搂着陪酒女郎在ktv包厢里纵情狂欢。 劣质香水的气味让他想起受害女孩身上的血腥味,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泡沫顺着嘴角流下,像极了那晚女孩口中溢出的血沫。 霓虹灯在他眼中扭曲成诡异的图案,恍惚间,他看见那些死去的女孩都穿着红裙子在舞池中旋转,裙摆飞扬如血色的蝴蝶。 “再来一瓶!”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嘶哑得像只受伤的野兽。 陪酒女郎战战兢兢地递上酒瓶,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裤兜里的钞票散落一地——那是他用人命换来的“战利品”。 “服务员,再来一瓶!”雷辰喊道。 “我们漏掉了什么。”温柔思索道。 她的马天尼已经见底,杯沿的口红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凶手不是随机作案,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现场那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仿佛在嘲笑警方的无能。 突然,雷辰的手机震动起来,随即脸色挂满了惊喜之色,“有线索,丽人ktv的服务生报警说他们那儿有个人,很像是嫌疑人。” “确定吗?”温柔问道。 “不确定,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走。”李睿站起身,威士忌的余韵在舌尖泛苦,“今晚,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 就在他们的车向着丽人ktv一路疾驰时,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好从包厢里出来。 如狼一般的眼睛,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服务员闪躲的眼神,立马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来不及多想,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了ktv,拐进一条小巷,在黑暗中拼命跑。 那里监控摄像头没有覆盖,只要没被拍到,警察就找不到他。 但似乎,他又开始开始四处逃命、疲于奔波的生活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骂娘,“老子去你妈的!” 第48章 锤魔案(十七) ktv的霓虹灯在雨夜中格外刺眼,红蓝警灯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像一滩未干的血迹。 雷辰一脚踹开包厢的门,刺鼻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包厢里一片狼藉,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和沾着口红印的纸巾,麦克风歪倒在沙发上,还在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李睿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镜面,倒影中自己的脸扭曲变形,仿佛与凶手的面容重叠。 “该死!”雷辰一拳砸在墙上,震得墙上的装饰画歪斜。 画中的舞女裙摆飞扬,却让李睿想起受害者家中那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像五只嗜血的蝴蝶。 温柔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毯上的酒渍:“还是温的,他刚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个浑蛋,又让他溜走了。” 突然,李睿注意到沙发缝隙里露出一角红色。他伸手扯出来,是一条沾着酒渍的红丝巾。丝巾的一角绣着“夜玫瑰”三个字,在霓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温柔凑近细看,一脸不解。 雷辰瞳孔骤然收缩,“夜玫瑰是辉县一家ktv的名字,是那种不正规的ktv,这家伙应该去那光顾过!” “一边杀人抢劫,一边还敢寻欢作乐!”李睿攥紧丝巾,指节发白。 他仿佛看见凶手在雨中笑着狂奔,红丝巾在风中飘扬,毫不掩饰地表达逃出生天的喜悦。 而他们,又一次与恶魔擦肩而过。 在某个城市阴暗的角落里,露出一张狰狞的脸。他胆怯而又愤怒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我要报复,”他像只饥饿的野狗,把怒火对准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今天老子就要爽个够!” 11月3日凌晨2点,他来到邓市地面。在一家十足便利店买了把水果刀,刀身闪着寒光,又置办了个手电筒,电池是新换的。这些物件揣在怀里,沉甸甸的,之后便再度消失在夜色里。 凌晨3点,这个幽灵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鼓楼镇。镇西南边的鲤鱼庄正笼罩在黑暗中。 他蹲在村口的麦秸垛后,目光如炬地盯着西南角那座孤零零的院落。三间砖瓦房坐北朝南,前面围着低矮的土墙,像只蜷缩的老狗。土墙上的裂缝爬满牵牛花,紫色喇叭在夜风里无声开合。周围没有邻居,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4时许,他像只狸猫般翻过土墙。“呸”,啐了口唾沫,翻墙时裤管勾住蒺藜,生生扯出三道血痕。 月光被乌云遮住,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房是两扇木门,门后肯定有门闩。他掏出水果刀,刀尖顺着门缝插进去,轻轻一挑,门闩应声而落。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惊得后背绷紧。门闩竟是老式枣木的,刀刃刮蹭的碎屑簌簌落下,带着陈年桐油味。 他侧身挤进门内,鼻子里钻进一股香水味。黑暗中,他听见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是个女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准备手起锤落。此时,月光突然从云缝中漏下来,照在女人熟睡的脸上。她约莫三十出头,眉眼间还带着少女的稚气。 记忆里那个熟悉的面庞仿佛正在向他微笑,他举起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不住地微微发抖,锤头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女人突然惊醒,厉声问道:“你是谁?” 声音里带着惊恐和愤怒。小个子没有回答,而是开始脱衣服。 女人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却摸了个空。小个子压低声音说:“你敢动我捅死你!”说着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女人吓得缩回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小个子松开手,月光下,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印。他压了上去,女人像条死鱼般一动不动。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完事后,小个子摸黑在屋里翻找。他在衣柜里找到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五千块钱和几张银行卡。他把钱揣进兜里,银行卡随手扔在地上。正要离开时,他突然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笑得灿烂。 小个子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最后,他轻轻放下照片,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女人醒来时,屋里一片狼藉。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脖子上还留着掐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看见地上的银行卡和散落的衣物,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邻居。很快,警笛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李睿和温柔赶到现场时,女人还在抽泣。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床单上沾着可疑的污渍。 “是他。”李睿盯着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声音沙哑,“他在嘲笑我们。” 温柔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上的银行卡。突然,她注意到银行卡上有个模糊的指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有线索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李睿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麦田。十五天了,他们一直在追捕这个恶魔,却总是差一步。 不幸之中万幸的是,这次他没有动杀机,这位无辜的妇女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温柔掏出手机,拨通了雷辰的号码:“雷辰,让技术科的人马上过来,这里有个指纹。” 挂断电话,温柔转身看向还在抽泣的女人。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泪痕未干。 “从那以后有洗过澡吗?”温柔尽量轻柔地问道,避免再次伤害到受害者,“我们需要从你身上提取有关犯罪嫌疑人的生物痕迹。” 女人摇了摇头。 “看到那浑蛋的脸了吗?”温柔问道。 女人啜泣道:“没,太黑了,而且我……我也不敢!” 温柔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警车在雨幕中穿行,雨刷器划出的扇形间隙里,李睿的侧脸忽明忽暗。仪表盘蓝光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像道解不开的绳结。 “想什么呢?”温柔问道。 “为什么他这次没有动杀机?”李睿问道。 温柔摇了摇头,“难道是良心发现?” “这怎么可能呢?”李睿想都不想就否定了这个看法,“他之前杀了这么多人,从来没有怜悯过。” “那这次是为什么?”温柔也想不通。 “我猜,这可能与他的犯罪动机有关。”李睿思考道,“这个人残忍且变态,尤其对女性,似乎有着某种极端的报复心理。” “你看这个。”他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案发现场的照片。昏黄的台灯光晕里,床头柜倒扣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玻璃下面还夹着片褪色的枫叶标本。 温柔握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受害人说,当时凶手盯着这张全家福发了很久的呆。” 车窗外掠过一片芦苇荡,枯白的穗子在雨中低垂。李睿想起现场勘查时,那张全家福中女主人的位置,边缘有枚模糊的血指印——是凶手的。 “他看的人,应该是那个受害者,”李睿的声音混着雨声,“但照片是十年前的,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十年前的女人感兴趣呢?” 十年前的秋夜,小个子蜷缩在四处漏风的老屋里。透过门缝,他看见隔壁的小妹穿着新裁的红袄子,捧着本借来的英语书,在灯光下轻声诵读。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能见自己即将迎娶这位美丽的姑娘。 “他在回忆。”李睿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血迹在玻璃膜上拖出暗红轨迹,“鼓楼镇这个妇人,应该与他认识的某个人有几分相似。” 温柔猛地刹车,轮胎在积水路面划出尖啸,“所以这次不动杀机,是因为……” “这很有可能是他犯罪的真正动机。”李睿望着雨幕中模糊的村落轮廓,“他对女性有如此大的仇视,说明他很可能受过女性的伤。” 第49章 锤魔案(十八)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墙上,映出一张模糊的照片——ktv包厢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略微上扬的下巴。 “这是我们从ktv监控中提取的唯一一张嫌疑人图像。”雷辰站在投影前,声音低沉而有力,“虽然画面模糊,但可以确定嫌疑人在案发当晚确实出现在这家ktv。”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事,继续说道:“然而,因为这家ktv不是正规营业的场所,治安队的同事盯上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里面的监控少得可怜,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排到嫌疑人的身影。”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10·18案’法案以来,我们第一次知道了我们对手的真面目。虽然只是一张侧脸,但意义不可谓不大。” “第一,这张照片证实了我们之前对嫌疑人体貌特征的描述,是基本正确的。”韩俊山看向众人,“尤其是他低矮的身材这一重要特征,目前已经完全证实了。” “第二么,从他出现在ktv这一线索也可以反映出,这家伙确实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花天酒地,挑衅意味极重!”他停顿了一下,“同志们,我们应该要有危机意识啊!” “如果继续任由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那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会不会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是废物啊!” 韩俊山的话振聋发聩。 在场的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发誓定要一雪前耻。 这时,雷辰继续说道:“韩厅,但是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麻烦。” “什么麻烦?”韩俊山问道。 雷辰回答道:“受害者的指认出现了问题。她最初在向我们陈述受害情节时,把嫌疑人声音误听成是本村的一位村民张强,但经过dna比对和不在场证明的核实,排除了这一指控。”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韩俊山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受害者在极度恐惧和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误将张强认作嫌疑人。这种情况在类似的案件中并不罕见,这也提醒我们,办案必须谨慎处理,绝不能冤枉无辜。” 雷辰切换了投影,屏幕上出现了受害者的笔录和现场勘查报告。 “根据受害者的描述,嫌疑人身高约160厘米,体型偏瘦,操本地口音。结合ktv监控中的模糊侧脸,我们初步判断嫌疑人可能是本地人,且对周围环境较为熟悉。”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语气坚定:“下一步,我们将扩大排查范围,重点调查ktv当晚的顾客和工作人员,尤其是与受害者有过接触的人员。同时,技术部门会继续对监控画面进行清晰化处理,争取获取更多线索。” “其他人还有什么补充的吗?”韩俊山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李睿咽了咽喉咙,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他可能是在报复!” “报复?”韩俊山纳闷地看向李睿,问道:“报复谁?” “警察!”李睿直截了当道。 “报复我们?”雷辰疑惑道,“他也太狂妄了?” “你们想想,我们赶到丽人ktv时,嫌疑人刚刚离开,这家伙很谨慎也很警觉,他一定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所以才跑掉的。换做其他人,逃过一劫之后应该躲起来蛰伏一段时间才对,但他却没有。相反,他选择了顶风作案,而且是第一时间就下手,这不是报复是什么?”李睿说道。 他的话,令在场人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光是挑衅了,”韩俊山站起身来,“这简直就是不拿我们警察当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睿继续说道:“而他之所以没有对本案的受害者下杀手,很有可能是因为……”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因为她像他认识的某个人。”李睿道。 李睿没有过多解释,“他如此残忍地报复女性,都与这个人有关。” “小戚,有没有办法,通过这个受害者的面部特征,找到与她有相似容貌的人?”韩俊山问道。 戚薇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因为这样找出来的人脸数量庞大,而且关系错乱,对我们案情……未必有太大的帮助。” “目前看来,条件确实还不成熟。”韩俊山说道。 这时,李睿继续说道:“嫌疑人之所以不杀人,除了当时是黑夜,认为那位受害的妇女不会认出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他觉得,自己这次没有杀人,警方也不会太在意,所以就给他继续犯罪提供了机会。”李睿说道,“他很可能并没有逃远,而是仍旧在鼓楼镇一带转悠,伺机寻找作案机会。” 韩俊山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分析有一定道理,各分局、派出所要全力搜索,绝不能让他逃出邓市地界!” 会议结束后,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渐暗下的天色,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起案件的突破口就在那张模糊的侧脸上,而受害者的误认也让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办公室,准备连夜梳理线索。 夜色渐深,警局的灯光依旧明亮。案件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模糊的侧脸背后,等待着被揭开。 …… 11月5日,古城庙会刚刚落下帷幕,古楼镇大集又粉墨登场。这是当地的一种民俗,每年这个时候各镇都要庆祝一下。 风很冷,却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一个不起眼的人影蹲在集市角落,汗珠顺着脖颈滑进油腻的衣领。不过半个钟头时间,他便收获颇丰。 他先花七块多钱在地摊上买了一把四磅八棱锤,锤把长有一尺三四寸的样子,他捏着锤把掂在手上试了试,不由得脱口说道:\"行,挺好使的。\" 说完,他知道自己说走嘴了,心里打了个寒战。慢慢抬头看了看卖锤的人,见那人只顾做生意,并没在意他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把锤装进塑料袋,付了锤钱,离开这个地摊。 在另一个地摊,他又花四块钱买了一把剪刀,然后又在百货门市部里买了手套、手电筒。在一个村子里偷了件老头儿穿的衣服。 随后,他骑着偷来的自行车,在上面胡乱地带一些气球、指甲剪之类不值钱的小东西,装作做小生意的模样在附近转悠。 下午,他在白楠庄发现了目标。村子东南角,有一座独立的院子,院门朝南,里面住着一对70多岁的老夫妇,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吸引了他的目光。 为了减少奔波的路程,夜里,他就睡在离白楠庄不远的一个地头上,把偷来的那件老头衣服和刚买来的工具枕在头底下。 可能由于太累了,这夜他睡得很死,一觉醒来,已是凌晨3点多钟。 第50章 锤魔案(十九) 天色微明,但四周仍然很静。他急忙爬起来,来到那家院子前,但由于动身太晚,走到地方时天已快亮了。 他算了算时间,“那两老家伙差不多该醒了,如果进去被他们发现了,就做不成了。” 即使不被发现,时间也很仓促。于是,胆小如鼠的他很快退到庄外,把衣服脱下来,塞到东北方向的一个麦草垛里,以备再来作案时用。 当天夜里12点多,他又像个幽灵似的再次来到这座小院。 两边的院墙不高,墙根前还堆有不少木头。他蹬着墙下的木头,翻墙进入院子。 三间正房,门朝南,东边一间厨房,门朝西。正房睡一个老头,厨房睡着一个老婆和两个小女孩,两个门都没关。 他见又多了一个小女孩,不禁暗暗窃喜,“老天对我不薄啊!” 正房窗棂透出昏黄光晕,投在院中老槐树上,枝桠影子活似狱警挥舞的警棍。 闯进正房之后,他先用锤打昏了老头,接着用水果刀直戳其心脏,又用剪刀剪断了他的喉咙,然后用被子蒙住他的头,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放着一只桐木柜子,这气味让他想起邻家小妹出嫁那日,妆奁匣子上的桐油光。 这不禁使他恍惚了一下。恰此时,床上女孩猛然惊醒。月光斜斜切进窗缝,照见男人精瘦的脊背——那上面有一块烫伤的疤痕。 “你是谁?”睡在床尾的小女孩声音打着颤,手指摸向枕下剪刀。 “莫动。”他喉咙里滚出沙哑的方言,掌心黏腻的汗浸湿女孩的脖颈。 而此时,老太太也醒了过来,“谁?” “操!”见老太太张嘴欲呼救,他疯狂地举起铁锤,朝着老太太和与她一头睡的小女孩便砸了过去。 两个女孩都不动了,他摸到她们眼角冰凉的泪,这温度竟使他浑身一颤,锤头也不禁落了地。 把这一家四口杀死之后,他开始在两个屋里找钱,翻了抽屉、床铺、箱柜,两个屋里都翻遍了,结果啥也没有找到。 他歇了口气,目光停留在两个女孩的尸体上。床板在重压下呻吟,老式棕绷床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冲脑门。 五更鸡鸣时分,小个子翻出土墙。裤兜里塞着从老太太手里取下来的银镯子,镯面刻着“长命百岁”,在他腿侧撞出细微响动。 东方既白,他望见村口石碑上“白楠庄”三个字洇着露水,恍若血泪。 …… 市局对面咖啡店里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像一缕若有若无的烟。 李睿盯着杯中旋转的奶泡,拉花已经散开,形成一个模糊的血迹图案。窗外的梧桐叶在暮色中翻飞,影子投在桌面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你最近睡得不好。”温柔搅动着面前的拿铁,杯沿的口红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又在想案子?” 李睿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与爵士乐的鼓点重合:“从西平到辉县,一直到鼓楼,他一直在杀人,而我们……”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仿佛又闻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 温柔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掌心温度让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冰冷的躯体:“你不是神,李睿。我们都在尽力。”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震动起来。雷辰的短信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破了咖啡店的宁静:“白楠庄发现新尸体,手法相同。我安排实习警员小王来接你们,速来。” 李睿猛的站起身,咖啡杯翻倒,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极了案发现场的血迹。温柔迅速抽出纸巾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走。”她抓起外套,发梢掠过李睿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窗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透过玻璃,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追捕恶魔的猎手。 咖啡店的爵士乐仍在继续,却无人再听。桌上,那杯未喝完的拿铁渐渐冷却,奶泡上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警车急刹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刺耳的刹车声惊飞了树梢上的乌鸦。实习警员小王踉跄着跳下车,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腐臭味,像烂掉的水果混着铁锈的气息。 “戴上口罩。”李睿递过一个n95,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小王接过口罩时,手指微微发抖,指节泛白。 案发现场的门帘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小王跟在温柔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当他跨过门槛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穿透口罩直冲鼻腔。他的胃部猛地抽搐,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紧。 尸体仰面倒在血泊中,头颅像被砸碎的西瓜,脑浆和血迹在地板上凝结成诡异的图案。小王感觉喉咙发紧,唾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他转身想往外跑,却被门槛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呕——” 他趴在院子的泥地上剧烈呕吐,早餐的豆浆油条混着胃酸溅在警服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看见李睿蹲在尸体旁,手法娴熟地检查伤口,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教学用的解剖标本。 “第一次都这样。”温柔递来一瓶矿泉水,声音里带着安抚,“去车里休息会儿。” 小王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嘴。晨光中,他看见自己的呕吐物里混着一丝血色——不知是牙龈出血,还是心理作用。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口罩,颤抖着双腿走向屋内。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画面刻进记忆里。 李睿和温柔结束现场勘查,面色沉重地走到雷辰身边,说道:“老龄女性死者,尸体用毯子覆盖,尸体左手指上有毛发,两个年轻女性尸体均用床单覆盖,上有大量血迹及少量毛发。” “两名女孩体内均检出了少量米青子。”李睿说道。 温柔继续说道:“从死者的伤痕来看,他们均遭受过钝器击打,应该还是那把八棱锤。” 雷辰咬牙切齿道:“太可恶了!这个畜生……”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伤口确实是八棱锤造成的,但未必就是同一把。” “难道有两个凶手?”戚薇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李睿解释道,“如果我是凶手,每作一次案,就会把作案工具扔掉,然后准备作案时再重新购买。毕竟带着一把带血的榔头,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没错,这种榔头在五金店随处可见,不好查。”雷辰点头道。 “凶手已经欠下多条人命,他对鲜血迸溅的场面和受害人临死前痛苦的表情已经毫无感觉。”李睿继续说道,“他每天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寻找作案的机会,二是躲避抓捕。所以,我们如果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追查,永远也追不上他。” “那我们该怎么办?”雷辰问道。 “了解对手、成为对手、打败对手。”李睿回答道。 “怎么了解?”雷辰问道。 李睿摇了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第51章 锤魔案(二十) 暮色中,警车驶离案发现场。 小王蜷缩在后座,脸色苍白如纸,制服上还沾着呕吐物的痕迹。李睿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突然将车停在路边。 “下车。”李睿的声音不容置疑。 小王踉跄着跟下车,发现面前是一片金黄的麦田。夕阳将麦穗染成血色,晚风拂过,掀起层层麦浪。李睿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红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我第一次出现场,”李睿吐出一口烟圈,“吐得比你还惨。整整三天吃不下饭,一闭眼就是尸体的样子。” 温柔靠在车边,发梢在晚风中轻飏:“记得我第一次解剖,手抖得连手术刀都拿不稳。李睿就在旁边,一遍遍教我握刀的姿势。” 小王抬起头,看见温柔眼中闪烁的泪光。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美得惊心动魄。 “这行干久了,”李睿掐灭烟头,“不是心变硬了,而是学会了把愤怒变成力量。每一个受害者都在等着我们讨回公道。”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惊起麦田里的麻雀。小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麦穗的清香,冲淡了记忆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 “明天早上八点,”李睿拉开车门,“证物室见。我教你辨认凶器特征。” 小王重重点头,攥紧的拳头里满是汗水。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与李睿和温柔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来的模样——不再是那个在尸体前呕吐的菜鸟,而是一个能为死者发声的刑警。 次日,清晨五点。证物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惨白的光线下,八棱锤表面的血迹泛着诡异的紫光。李睿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拂过锤头的凹痕。 “看这里,”他将放大镜递给小王,“锤面与颅骨接触时形成的压痕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纹路。这是凶手用力过猛,锤头在颅骨上打滑造成的。” 小王凑近细看,鼻尖几乎触到锤面。浓重的铁锈味让他胃部又是一阵翻涌,但他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 “再看这个角度。”李睿调整台灯,光线斜射在锤柄上,“五个血手印重叠在一起,但最外层的手印边缘有细微的织物纹路。凶手很可能戴着棉纱手套,或者……”他顿了顿,“在手上缠了绷带。” 温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最新的化验报告:\"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检出男、女二人混合dna,其dna分型中有与现场遗落的毛发中的dna一致的部分,确认为‘10·18案’凶手的dna图谱。另外,混合样本中发现了磺胺粉成分,凶手确实有伤在身。\" 李睿接过报告,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数据:“小王,记住,凶器不仅是杀人的工具,更是凶手的‘签名’。每一道划痕,每一处磨损,都在讲述一个故事。” 他拿起另一把锤子:“这把是从五金店买来的新品,对比看看。” 小王来回观察两把锤子,突然指着旧锤柄上一处细微的凹痕:“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李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错。这是牙印,很可能是凶手情绪失控时咬的。这种细节,往往能帮我们还原作案时的心理状态。” 证物室的时钟指向八点,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痕。小王直起腰,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专注。 “下午去靶场,”李睿摘下手套,“教你射击。有时候,追凶不仅需要头脑,还需要……” “一颗勇敢的心。”小王接过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温柔站在门口,看着这对“师徒”。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那些破获大案的前辈照片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正义的传承,在证物室的日光灯下悄然延续。 “哦豁,这么热闹!”这时,雷辰拎着几个袋子走了进来,袋子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早餐。 “小王也在啊?”雷辰看到小王,笑道:“不好意思啊,事先不知道你也在,只带了两份早餐。” “没事雷队,我等会儿自己去食堂买好了。”小王笑道。 “那你可来不及了,现在已经上班了,食堂关门了。”雷辰道。 “没事,吃我的,我不饿。”李睿淡淡道。 雷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小王,凑到李睿面前,问道:“哎,这小王怎么样啊?” “挺好。”李睿毫无语气地回答道。 “有培育的潜力吗?”雷辰继续问道。 温柔则在一边看着,浅笑不语。 李睿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有兴趣?” “那可不是嘛!”雷辰故意大声说道,“我跟你们说啊,现在这年轻人这么努力、这么勤奋的可不多见啊,重要的是还谦虚好学,这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 李睿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看向小王,“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点事,打靶的事儿就叫雷队带你去。他可是射击冠军,神枪手,你跟他好好学。” “啊?”小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雷辰见状,当即挺了挺胸膛,不服输地问道:“干啥,不乐意啊?瞧不起我还怎么着?” 小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愿意跟雷队练习射击。” 雷辰这才满意地笑了,“哎,这才像话嘛。”说着,他一把楸住小王的肩膀,“我跟你说啊,你将来是要干刑警的,射击才是你的基本功,至于物证之类的,懂得多自然最好,不懂也无所谓。” 说着,两人便朝门外走去。 “哎,这话分明是说给你听的,你不生气?”见雷辰走后,温柔走到李睿身边问道。 李睿冷哼道:“我跟他生气?我这么小心眼吗?” “嗯,”温柔点了点头,“还真有!” “额……你……” 他刚要反驳,温柔已经笑着离开了,“下午靶场见,正好我也想打几枪,发泄发泄!” “靠,都什么人啊!”李睿郁闷道。 第52章 锤魔案(廿一) 靶场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李睿调整着护目镜,余光瞥见雷辰正在给格洛克上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 “那我们按照老规矩来?”雷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移动靶,十发速射。” 这是警队的老规矩,高手过招都喜欢用这个。 李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检查弹夹。自从上午雷辰当着他的面“下战书”后,他就憋着一口气。 争强好胜不是他的作风,但今天不同,他闻到了复仇的气息——不是对雷辰,而是对那个在逃的恶魔。 “开始!” 靶子突然启动,左右摇摆不定。李睿迅速移动,枪声连成一片。硝烟中,他仿佛看见凶手在巷子里逃窜,红丝巾在风中飘扬。每一枪都带着压抑的愤怒,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让他血脉贲张。 “砰!砰!砰!” 最后一发子弹击出,李睿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摘下护目镜,看向计分板:98环。 雷辰吹了声口哨:“不错嘛,老李,没想到你一个法医也有这么好的枪法。”他举起自己的计分板:99环。 李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就差一环,又是这样。他想起这些天来的追凶,总是差了一步。 “再来一局?”雷辰挑眉。 李睿摇摇头,转身走向小王:“看好了,移动靶的要领是……”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看见小王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对正义的渴望,对真相的执着。 这一刻,李睿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放下枪,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记住,我们不是在和彼此较劲,而是在和时间赛跑。每快一秒,就可能多救一个人。” 靶场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那些破获大案的前辈照片重叠在一起。雷辰站在不远处,嘴角的笑意变得温和。他知道,那个执着于胜负的李睿,终于找回了初心。 靶场的枪声此起彼伏,硝烟在午后的阳光中弥漫。李睿站在小王身后,手把手纠正他的持枪姿势:“肩膀放松,呼吸要稳。” “砰!”子弹正中靶心,小王兴奋地转身,却看见李睿眉头紧锁。 “不够,”李睿摇头,“凶手不会像靶子一样站着等你。” 话音未落,雷辰已经按下遥控器。靶子突然开始移动,左右摇摆不定。小王连开三枪,全部脱靶。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浸湿了衣领。 “放松,”温柔递过一瓶水,“想象你在追捕凶手。他会在巷子里拐弯,会在人群中躲闪……” “就像这样!”韩俊山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靶场,手里握着一把格洛克。只见他快步移动,在三个移动靶之间穿梭,枪声连成一片。 硝烟散尽,三个靶心赫然都留下了弹孔。 四人围坐在休息区。雷辰汇报道:“韩厅,虽然我们检测出了dna,但由于人海茫茫,嫌疑人混迹于人群中间,我们一时无法把他分检出来,但这次将凶手的dna图谱再次记录在案,无疑又把侦破案件向前推进了一步。” 韩俊山展开一张地图:“凶手目前已经流窜到了邓州,接连在赵岗村、白楠庄犯下命案,我们就像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样,始终慢了他一步。” 李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韩厅,原先他的轨迹是一路向南,然后向东,接着向北,那下一步……” “向西!”韩俊山说道。 “没错,他是在绕圈子,他的行动轨迹就这么大。”李睿说道,“他利用县市区结合部的山区作为掩护,在各地流窜,看似没有规律,但其实离不了太大距离。” 小王突然开口:“那他下一步会不会回到西平?” 韩俊山赞许地点头:“不错,有长进。” 夕阳西下,靶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四人站在射击位上,枪口对准移动的靶子。 这一刻,他们不仅是同事,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枪声在暮色中回荡,仿佛在为正义开路。 警车在夜色中疾驰,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刮开挡风玻璃上的雨帘。韩俊山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上的李睿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 “还在想那环之差?”韩俊山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输给雷辰一环,不丢人。” 李睿的手指顿住,目光依然盯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就差一环……就像这几天,就差一步……” “你太执着于胜负了。”韩俊山轻打方向盘,警车拐上高速,“记得我刚当刑警那会儿,也总想着要破大案、立大功。直到有一次……”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雨刷的节奏仿佛也随之变慢:“我追一个抢劫犯,眼看就要抓住了,他却跳下了立交桥。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们不是在和罪犯较劲,而是在和时间赛跑。” 李睿转过头,看见韩俊山侧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路灯下忽明忽暗——那是二十年前缉毒时留下的。 “韩厅……” “听我说完。”韩俊山打断他,“叫你带新人是我安排的,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你要记住,警察不是独行侠,我们是一个团队。” “我和你爸虽然没有共事过,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警察。”韩俊山突然开口道,“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 雨势渐大,雨刷疯狂摆动。李睿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温柔发来的消息:接到群众举报,有个貌似嫌疑人的人在西平县城买了一柄带有一尺多长把子的四磅八棱锤,还买了手套、手电灯、鞋和小刀。 韩俊山瞥了一眼后视镜,嘴角微扬:“看,这就是团队的力量。你输给雷辰一环,但赢得了整个案件的突破。” 警车驶出收费站,雨幕中隐约可见邓州的轮廓。李睿握紧拳头,腕上的疤痕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追逐恶魔的背影,而是整个团队编织的天罗地网中的一环。 “呜呜呜,”李睿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老李,我们号着那家伙的脉了。”电话那头传来雷辰激动的声音,“西平县毛庄村一姓胡的老汉报警,昨晚他家里进贼了,偷了他的几千块钱现金和一个五万块钱的存折,顺手拿走他一个充电式的手电筒。” 李睿分析道:“这次盗窃轻而易举的得手,凶手的欲望并没有得到满足,他嫌弃这次出手太顺利,不过瘾,肯定还会继续寻找新的作案目标。” “对,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所以我们已经在附近几个村严加防范,不下天罗地网就等他来了!” 第53章 锤魔案(廿二) 雨势渐猛,李睿望着远处层叠山峦。暮色中,某个黑影正翻过山脊,宛如一个夜行的鬼魅。 18日凌晨,那个鬼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毛庄村。村子西头有一个院子,门朝南,院墙不太高。他靠近院墙往里看去,里面是3间平房,西边有一间厨房,院里还停着一辆四轮车,院子一角蹲着白乎乎的两只鹅,可能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它们,从院子里传出两声鹅叫。 “这家人既有车又有鹅,日子过得肯定不错,家里一定有钱。”小个子不由高兴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双大号的袜子,分别套在双脚上,然后戴上了手套。 夜色如墨,他像只觅食的野猫,从厨房的烟囱边扒着墙头,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里。 落地时,他的身体自然地往下一蹲,在墙里边留下了一个穿袜的足印。脚掌触地时,泥土的湿气透过鞋底渗上来,带着一股腐烂的麦秸味。 正房的门虚掩着,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惊得他后背绷紧。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西间和堂屋空无一人,东间传来均匀的鼾声。小个子蹑手蹑脚地靠近,看见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男人仰面躺着,小女孩蜷缩在父亲怀里,女人面朝里侧,隆起的腹部在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看这一家人睡得很香,他便先翻了他们的衣服,没找到钱。唯恐时间长了把他们惊醒,便再次举起了铁锤。 铁锤起落的瞬间,鼾声戛然而止。鲜血溅在墙上,像一幅抽象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里还残留着上一起案件的血迹。突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粗糙的手掌,层层包裹的布包,沾着油汗的纸币……那些画面与眼前的场景重叠,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忘不了,上高中的时候,每次回家要钱,父亲不是从那个破得已认不出颜色的木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包,就是从几层破旧的衣服底下拿出一个布包包,然后揭去一层层的包装,用粗糙的大手捻出一叠带有汗味的纸币来,很庄重地交到他的手上。 他还清楚地记得,临离家出走的那天下午,父亲从床头的席下拿出钱来。父亲说,那钱过年时没舍得花,是准备开春时买化肥农药用的。父亲从那叠沾有油汗的纸币中抽出500元来,神态非常严肃,那种神态就像是在交一件传家宝。 当时,他觉得父亲太可怜了,但随后,他并没有依靠着自己的双手,用辛勤的劳动去改变父亲的处境,而是单单记下了父亲存放钱的地方。在他以后的每次作案中,他都按照父亲存钱的方式去翻找受害人家里的钱,这种方法屡试不爽。 小个子机械地翻找着,终于在床席下发现了2000块钱。钞票上还带着体温,让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给他钱时,那叠纸币上残留的汗味。 小个子朝屋里四下看了看,再也没有了放钱的地方。当他转向小女孩时,月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那张稚嫩的面容让他想起邻居的小妹,想起她出嫁那日含泪的眼睛。 但很快,这些画面就被欲望吞噬。他粗暴地扯开女孩的衣襟,仿佛要撕碎记忆中所有美好的东西。 次日清晨,村民们仍和往常一样,平静地生活着,没有谁能够想象得到,他们的邻居刘志明一家人遭了天大的灾祸。直到傍晚,邻居徐向琴偶然路过时,听见猪圈里传来焦躁的叫声。她感到有点奇怪,本想敲门问问,却看见院门紧闭,便以为刘志明陪妻子去医院了。直到傍晚,猪叫声愈发凄厉,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于是,徐向琴扭头去了刘志明的父母家,告诉他们:“志明家一天都没人在家,你们是不是去给他家喂一下猪。” 这时,刘志明的母亲也觉得一天没见到小儿子家的人,有些不放心,于是,便让刘志明的哥哥刘志华去他家看看。 刘志华翻墙入院时,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猪圈里的两头猪疯狂地拱着木门,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堂屋,看见门缝里渗出的黑暗,像一张吞噬生命的巨口。 推开门的那一刻,血腥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束颤抖着扫过房间,照见弟弟和侄女头上血糊糊的一片,血迹在他们身下凝结成诡异的图案。他大着胆子到近前摸了摸,已经冰冷。弟媳则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身躯微微起伏,发出微弱的呻吟。 “快来人啊!”刘志华的喊声划破夜空。村民们闻声赶来,手电筒的光束在院子里交错,像一场无声的追悼会。 当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小个子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屋的血腥和破碎的生命。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方家的院子里,照见猪圈门上新鲜的抓痕,和地上重叠的脚印——一个是凶手的,一个是来迟的哥哥的。 这些痕迹在晨露中渐渐模糊,就像那些逝去的生命,终将被时间抹去痕迹。但罪恶的阴影,却永远笼罩在这个平静的村庄上空。 韩俊山办公室里,气氛极度紧张。 雷辰低着头,不敢说话。 “雷辰,你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布下了天罗地网吗?凶手怎么还能再次行凶杀人?!”韩俊山怒道。 雷辰涨红了脸,“我……我……” “你什么你!”韩俊山怒视着他,“灯下黑不懂吗?你也是老刑警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们不是没有设防,实在是因为人手不够,很难做到无死角布防。”雷辰解释道,“韩厅,我不会推卸责任,一切处理我都愿意接受!” “韩厅,雷辰他确实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要怪只能怪凶手太狡猾!”温柔出言说道。 “什么凶手太狡猾,我看就是你不动脑子!”韩俊山一拍桌子,“知不知道,这可是三条人命,三条啊,我们怎么向老百姓交代!” “我……” 韩俊山站起身来,“绝不能叫那个畜生在逃掉!” “是!” 警笛声撕裂了夜的寂静,红蓝警灯在乡间小路上划出刺眼的光痕。李睿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座上,温柔正在检查装备,手电筒的光束在车内扫过,照亮了她紧抿的嘴角。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案发现场的轮廓在车灯下显现。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农舍,土墙上的裂缝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院子里,几束手电筒的光束交错,将警员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现场封锁了吗?”李睿跳下车,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 “已经封锁了,”雷辰迎上来,脸色凝重,“但村民太多,现场痕迹可能已经被破坏。” 李睿戴上手套,脚步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印痕。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院墙,在厨房烟囱旁边的墙头下,发现了一片杂踏的足印。 “温柔,取证!”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这里可能是凶手翻墙的痕迹。” “小王!”雷辰递给小王一个证物袋,“去帮李法医和温主任收集物证。记住,戴手套,别破坏现场。”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冲不散笼罩在农舍上空的阴霾。 第54章 锤魔案(廿三) 李睿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他知道,凶手就在某个角落窥视着这一切,像只嗜血的野兽,等待着下一次狩猎的机会。 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让恶魔逃脱。警灯的光芒刺破雨幕,照亮了每一个警员坚毅的面庞。在这个不眠之夜,正义的猎手们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 “经过勘察,这些脚印分别来自两个人。”李睿在屋檐下对众人说道,“这家男主人的哥哥刘志华翻墙进来时落脚的地点,几乎正好是凶手的落脚地点,他的脚印也几乎重叠在了凶手的脚印上,这使得凶手留下的原本清晰的脚印变得模糊不清。” “经对刘志华留下的脚印进行排除,我们发现了一枚残存的足印,这枚足印残缺不全,看上去只有前脚掌着地,但却很大很宽,”李睿继续说道,“这是因为凶手在鞋子外面又穿了袜子,这符合外面之前对凶手特征的判断。”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红蓝灯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小王站在警戒线外,脸色苍白如纸。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胃部翻涌。但当他看见李睿专注的背影时,突然挺直了腰板。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下一步的重点就放在附近的村镇,把周围5公里范围内的5个乡镇、56个村庄划入侦查范围,对年龄在25-40岁之间的所有男子进行排查。” 李睿不置可否,“大海捞针的事就由你来办,我现在关心的是,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雷辰睁大了眼睛。 而李睿则管自己低头走进了雨幕里。 “哎,你说他这是……”雷辰看向一旁的温柔。 温柔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雨一连下了三天。 泥泞的乡村道路旁边,刘家的三间红砖瓦房已略显破败,院内的牲口圈已经塌了一边。这个原本充满生气的家庭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满目悲凉。 韩俊山亲自坐车来到刘家,他要为专案组的这次“失误”向受害者家属道歉。 “韩厅,我们共排查了5924名村民,共让4816人核对了穿袜足印,对排查人员中个别有劣迹的进行重点审查、筛选,从中排出重点嫌疑人38人……” 一边往刘家走,雷辰一边汇报道。 “直接说结果!”韩俊山没好气地说道。 “都排除了。”雷辰有点泄气道。 韩俊山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雷辰,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们现在局面已经很被动了,再按照常规的办法来,能有胜算吗?” “我……”雷辰一时语塞。 “你啊,真应该跟李睿好好学学,办案不能靠蛮干,得动脑子!” 说完,韩俊山便独自走进了刘家。 没人知道他进去说了什么,不到十分钟他便出来了,刘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迎接与送别过。 也许,他们的心中也有怨愤。 后来,雷辰又站在刘家门口,鞠了一个躬,默默离开了。 李睿却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他看向一旁的小王,“怕不怕?” “啊?怕什么?”小王不明所以道。 “被打。” “这……”小王面露难色,“应该不至于?” 温柔走上前,“你别吓唬小王了,一会儿我先进去,要是没问题,你们再进来。” “你们怎么又来了?快走,我婆婆不欢迎你们。” 说话的是刘志明的大嫂,目前,她和刘志华以及80岁的婆婆住在这里。 门口的李睿见里面暂时没有传来消息,便把视线转移到了隔壁的邻居。 “大姐,忙吗,跟你了解点事。”李睿问道。 “你们是……” 李睿回答道:“我们是警察。” 徐向琴态度冷漠道:“哦,该说的我不是都说了么,又要问啥?” “随便聊聊。”李睿尴尬道,“听说是您发现刘家人遇害的?” “当时我从刘志明家院子前面走过,发现院门还没开,从里面传来一群猪的叫声。”徐向琴点了点头,回忆道,“农村里开门都不会这么晚的,当时我还想刘志明是不是陪媳妇上医院去了,因为他媳妇吴静怀的第二胎已经有八九个月,就快生了。” “晚上8点多,我看刘志明家还是一团漆黑,院里的猪叫声更响了。就扭头去了他父母家,告诉他们志明家一天都没人在家。” 见温柔一直不肯走,刘志华走了出来,他还算比较客气,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我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您是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吗?”温柔问道。 刘志华点了点头,“见院门没开,我就从墙头上翻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房屋大门已经开了一条缝,我掏出手电筒,推开大门,然后进入他们卧室,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将我惊呆了,我赶紧跑出去叫人。” “我侄女儿仰躺在地上,头上有血,志明趴在床上,吴静身上还盖着被子,”刘志华回忆道,“我用手一摸,志明的身体已经冰凉、发硬。” “人死了!”刘志华提起当时最直接的感觉:“我还以为他们是怄气后服药自杀的,没想到与凶杀联系在一起,后来隔壁的村民提出报警我们才拨打了110。” “警察在搬的过程中,我听见吴静哼了一声,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徐向琴说道,“虽然吴静被抢救了过来,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了。我昨天听她姐姐说,吴静现在精神不太好,经常是一个人在病房里说笑就笑。” 李睿面色凝重,“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 “哎,其实也不怪你们警察,你们早跟我们提过醒,当时村里的喇叭还喊过,村里、乡里也组织了夜间巡逻,每十人一组,是我们自己没重视。”徐向琴稍稍放缓了语气,“发生凶杀后,我们毛庄村几乎家家都在急着装铁门。” 温柔含着泪,向刘志华说了句“对不起”。刘志华摇了摇头,表示他并不怪罪警察。说完,他的老母亲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坐在门边,眼睛里充满着悲伤。 “他们一家真的好惨啊!”刘志明的大嫂说着就哽咽住了,她从肩上取下头巾,擦起眼泪来。 温柔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你们要节哀顺变,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大嫂凄凉地说:“人都没了,还过个啥呀?” 看着刘志明一家劫后的惨景,听着大嫂无比悲伤地诉说,叫温柔怎能不为这个遭到灭门之灾的家庭感到惋惜和悲痛? 第55章 锤魔案(廿四) 证物室里,李睿指尖摩挲着一根桐木块,那是从白楠庄案发现场地发现的。当时厨房的桐木柜子被人砸坏,木头散落一地。 因为长年与厨房的油烟打交道,这些木块的边缘地残留着暗褐色污渍。 窗外老槐树在秋风里沙沙作响,他突然想起赵岗村那根沾血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幻化成少女的脸。 “嫌疑人特征吻合。”温柔推门进来,发梢沾着秋雨,“最近几起案子都是他干的。” 雷辰“啪“的合上案卷:“为什么我们总是跑不过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走!”李睿突然起身。 “去哪儿?”温柔疑惑道。 “去鼓楼镇。” “去那干嘛?” “我就不信,他会每天都睡在野外,他肯定得休息,去找!”李睿急匆匆地说道,“叫上雷辰,先去鼓楼镇找,肯定有线索。” 温柔也不知道,李睿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但她还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半个小时后,雷辰开着车来到了鼓楼镇。按照李睿的意思,他派出三组人,专门调查那些经营不规范的小宾馆、小旅店。 天下起了小雨,暮色中的小镇笼罩在炊烟里,街边小摊的煤油灯在暮色中摇曳,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睿坐在塑料凳上,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汤汁上漂着翠绿的香菜。 “尝尝这个,”雷辰将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串递过来,“老马家的,二十年老字号了。” 李睿咬了一口,孜然的香气在舌尖绽放。他突然想起那根橱柜上的桐木块,也带着孜然的味道。握着烤串的手微微发抖,汤汁溅在了白衬衫上。 “别想了,”温柔递过一张纸巾,“案子要破,饭也得吃。”她的米线只吃了一半,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汤底。 戚薇捧着碗豆花,小口小口地啜着。她跟队出现场的机会不多,还不太适应这种血腥与烟火气交织的生活。 “李法医,”她怯生生地问,“你说那个小女孩……她平时也爱吃这些吗?” 李睿的手顿住了。暮色中,他仿佛看见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手里攥着几枚硬币,要买最爱的孜然肉串。但画面很快被鲜血染红,只剩下解剖台上冰冷的躯体。 “吃,”雷辰又递来一串,”吃饱了才有力气抓人。”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四个人默默吃着,谁也没再说话。 街边的煤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渐渐与墙上“为民除害”的标语重叠在一起。在这个平凡的小镇上,他们既是食客,也是守护者。 叮铃铃,雷辰的电话响了,“雷队,有情况。” “哪儿?”雷辰立即起身。 “新三路马家公寓!” “走!”话未说完,李睿已抓起外套冲进雨幕。 雨丝斜斜掠过鼓楼镇老街,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几茎野菊,在风中瑟缩如受惊的雏鸟。一座小院前,土墙上牵牛花早已凋零,枯藤在雨中泛着铁锈色。 “咯吱”,屋门轴转动声惊飞檐下麻雀。 李睿蹲在棕绷床前,鼻尖几乎触到床板裂缝——这里还残留着廉价香皂与血腥混合的古怪气息。 忽然,他在床脚发现半枚带血的指甲,嵌在木头纹理里,像片枯萎的花瓣。 “给!”温柔递过证物袋,“这很可能是凶手在处理受伤的脚时留下的。” “他来过!”李睿目光坚定地说道,“可他又去了哪儿哪?” 为了逃避抓捕,他尽量不住旅社,晚上睡在车站的候车室里。住了几天以后,他害怕引起怀疑,又搭乘公共汽车逃向平山市。 11月25日,他来到叶县,走进一家五金店,又新买了一把四磅八棱锤。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每次作案前都要重新购买作案工具。 这时,地里的秋庄稼快收光了,农民们有的在犁地,有的在焚烧秋作物的秸秆。人一边走,一边观赏路两旁的秋景,傍晚时分,到了连家堡。 在地里干活的人们都收工回家了,村庄里传出鸡鸣狗叫、人喊马嘶的声音,因为时间尚早,他就躺在一片坟地里睡觉。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股烧荒的野火把他烤醒了,火苗差一点烧到他的头发。 人当即大怒,但起身看看,在这荒郊野地里,周围没有一个人,向谁发作呢? 他只好把这口恶气咽在肚里,心里暗暗地想,“这口气我一定要出!你要烧我,我要杀人!” 暮色四合,小个子像只觅食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桥村。村东头那户正在拆旧建新的人家引起了他的注意——四间主房已夷为平地,只剩下东边的厨房孤零零地立着,旁边搭了个简陋的草棚。棚子门口摆着一张木板床,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蹲在村口的槐树下,看着连福生和马莲忙进忙出,最后牵着一条黄狗进了草棚。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见黄狗警惕的眼神,但它只是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便蜷缩在主人脚边。 凌晨时分,小个子摸进了草棚。他的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连黄狗都没被惊醒。月光从棚顶的缝隙漏下来,照见连福生熟睡的脸。小个子举起铁锤的瞬间,手腕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那是十五年前在采石场留下的。 “砰!” 第一锤下去,连福生连哼都没哼一声。黄狗猛地蹿起来,刚要狂吠,却对上小个子充血的眼睛。那眼神像极了它曾经在山上见过的狼,黄狗夹着尾巴,“呜呜”地逃到了院子里。 小个子翻了翻抽屉,找到了三万多元的现金,这是连家用来盖房子的钱。马莲的衣服口袋里还有60多块零钱,沾着她身上的皂角香。那条看家的狗吓的始终趴在院子里不敢动。 正要离开时,他突然想起傍晚在坟地里的遭遇——野火差点烧着他的眉毛,火舌舔过皮肤的灼痛感让他浑身战栗。 报复的欲望像野火一样在心头燃起。他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卫生纸和书本纸。火苗蹿上连福生的床铺时,他看见马莲的手指微微抽动,但很快就被浓烟吞没。 火光冲天而起时,小个子已经逃出四五里地。他把铁锤埋在一座老坟里,脱下沾满血迹的衣服和手套,换上干净的衣服。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蜿蜒的血迹,消失在东南方向的夜色中。 远处传来救火的呼喊声,但小个子充耳不闻。他的口袋里装着厚厚的三刀钞票,还有半包连福生的烟。 抽出一根点上,辛辣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刺激,就像他早已适应了血腥和罪恶一样。 第56章 锤魔案(廿五) 11月25日晚,街道上的路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晕。 李睿推开那家老字号面馆的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老板,三碗牛肉面,加辣。”雷辰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的警服袖口还沾着现场勘查时蹭上的泥土,在灯光下泛着暗褐色。 温柔坐在李睿对面,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的马尾辫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店里的挂钟指向晚上十一点,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今天又晚了。”李睿看了眼手表,声音里带着歉意。他的目光扫过温柔眼底的青黑,想起她今天在解剖室里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 面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浮着一层红油。雷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汤汁溅在桌上,他却浑然不觉。温柔小口啜着面汤,突然停下筷子:“李睿,你看这个。” 她指着面汤里漂浮的葱花,在灯光下,那些细碎的绿色竟让她想起现场发现的植物纤维。李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在空旷的面馆里回荡:“……警方正在全力追查连环杀人案凶手……” 雷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案子再不破,咱们就得天天吃夜宵了。” 李睿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街道尽头,一盏路灯忽明忽暗,像极了凶手作案时留下的那些若隐若现的线索。 面馆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秒针走动的声音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走,”李睿站起身,“明天还要早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 面馆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得很长,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此时,一个可怕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桥村。 一个半小时后,李睿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旁边的写字台上,温柔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令两人同时惊醒。 雷辰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两位,今晚你们怕是不能睡了!” “又出事了?”温柔下意识地问道。 “他又杀人了。”雷辰严肃道,“张桥村。” 李睿披上衣服,对温柔说道:“这次我去,你先休息!” “我可睡不着。”温柔也整理好了衣服,“别忘了,我可是专案组的副组长,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起表率作用呢?” 雷辰尴尬地笑了笑,“我是知道肯定劝不住温主任,所以才直接叫两位一起去的。” “得了。”李睿冷哼一声,直接出门去了。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警灯在雨幕中闪烁。 李睿紧握方向盘,雨刷疯狂摆动着,却依然赶不上暴雨的节奏。前方是一个急转弯,他下意识地减速。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车灯刺眼的光束穿透雨帘,照亮了那张苍白的脸——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但那双眼睛,在强光下依然平静如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车与人交错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李睿的目光与对方相接,他看见那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从容。 “李睿,怎么了?”后座的温柔察觉到他的异样。 李睿摇摇头,继续加速。后视镜里,那个人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调头!”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踩下刹车,“刚才那个人有问题!” 警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急转,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但等他们追到路口时,那个黑色的人影早已不见踪影、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脚印,仿佛要抹去凶手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李睿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自己刚刚与恶魔擦肩而过。而那个微笑,将成为他今后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梦魇。 而那只恶魔,此时正连夜北上,再一次消失在警方的视野里。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28日下午,地点更是到了距离叶县200多里的上蔡县。 十一月的寒风裹胁着霜粒,刮过豫东平原的沟壑。小个子缩在邵店镇公交站台的水泥墩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的水果刀鞘。 暮色四合,寒意渐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邵店镇的街巷间游荡。饥肠辘辘,喉咙干涩得仿佛要冒烟,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此刻,他渴望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一碗暖胃的汤,一张舒适的床铺,让疲惫的身心得以喘息。 然而,在这陌生的小镇上,他不敢贸然踏入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密集的房屋、往来的行人,都让他如芒在背,生怕一步踏错,便再也无法脱身。 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酒馆里传来阵阵喧闹声,猜拳行令的吆喝此起彼伏。他站在阴影中,望着那温暖的灯光,听着那肆意的笑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嫉恨。 凭什么他们可以安享太平,而自己却像条丧家之犬般无家可归? 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意吃喝,而自己却连一顿饱饭都无处寻觅? 凭什么他们可以逍遥自在,而自己却要像只见不得光的野狗,在黑暗中东躲西藏? 暮色中的万家灯火在他充血的眼球里折射成扭曲的光斑,酒馆里飘来的羊肉汤香气与猜拳声刺痛着他的胃袋。 “看来,今夜非得要杀人了!” 当最后一丝天光沉入地平线时,他啐出口中嚼烂的麦秆,朝乡间土路东去。 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将他佝偻的影子刻在皲裂的冻土上。凌晨两点,高家溇村高明宇家的瓦房在寒夜里突兀地矗立着,檐角垂挂的冰凌折射出幽蓝的冷光。 高家院门朝东,院墙低矮,又无大门。他恶狠狠地想:“今晚就是这家了。” 他像壁虎般贴墙游走,刀刃插入门缝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了堂屋的三轮车。白菜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蒜姜的辛辣味混杂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这家可能是做小生意的,一定有钱。”小个子兴奋起来。 铁锤起落的瞬间,他手腕上的旧伤突突跳动——那是去年在叶县偷东西的时候被门框刮破的,如今已结成蜈蚣状的疤痕。 五个躯体在棕绷床上渐次冷却。当他掀开少女的碎花棉袄时,月光正巧掠过窗棂,照见她锁骨处淡青的胎记,形似一片枯萎的银杏叶。这让他想起邻家小妹出嫁那夜,婚纱滑落时露出的脖颈上,也有这般印记。 第57章 锤魔案(廿六) 晚8点,上蔡分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局长王德海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副局长李明和刑警队长张建国分坐两侧,脸色凝重。 “这个案子,”王德海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不能报。” 李明皱了皱眉:“可是局长,这个连环杀人案省厅已经接管了,不报上去,恐怕……” “恐怕什么?”王德海打断他,“报上去就能破案吗?辉县、西平、叶县周边几个县市区这么多案子,专案组破了吗?最后还不是……” 张建国低头翻着案卷,现场照片上,高明宇一家的尸体横陈,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他想起勘查现场时,那个幸存的女孩空洞的眼神,胃部一阵翻涌。 “但是局长,”李明压低声音,“这次有目击者,现场还提取到了毛发证据……” 29日下午,隔壁邻居发现了高明宇一家人出事了,派出所来了之后,发现西间屋里高明宇的二女儿还会动弹,经抢救活了下来,成为一家五口人中惟一存活下来的生命。 案发以后,上蔡分局立即进行侦查,在现场死者的尸体上及地面上分别提取5根荫毛。 “证据?”王德海冷笑一声,“之前几个案子,不也有证据?结果呢?专案组都查了一个多月了,屁都没查出来,反倒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就这样,”王德海掐灭烟头,“案子先压着,等有了突破性进展再说。” 李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王德海铁青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张建国合上案卷,指尖还残留着照片上血迹的触感。 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又一条无辜的生命,将永远沉入黑暗的深渊。 三天后,尉县徐怀红的宅院里,霜花正在窗玻璃上凝结成蛛网。老太太床头的煤油灯将孙女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如皮影戏。小个子蹲在麦秸垛后,看着那道剪影解开麻花辫,忽然感到铁锤在布袋里发烫。 “嘭——” 老式木箱的铜扣崩裂时,扬起的灰尘在月光中翩跹。他机械地翻找着,手指触到箱底冰凉的银镯,内侧“徐”的刻字被血污浸染。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他猛然惊醒般将镯子塞进裤袋,却把剪刀遗忘在立柜的夹层里。 次日早上7点钟,鞠柳孙正在家里吃早饭,弟媳郭琳慌慌张张地跑到他家,喊道:“哥,你快到后院看看,咱妈的屋门锁着哩,被子都在屋当间放着,不知怎么啦!” 两人一起跑到后院,一看果然如此。鞠柳孙急忙把门踹开,见母亲在地上趴着,侄女在床上躺着,身体用被子遮盖,露出一条腿,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快,快报警!” 在村民的一片混乱声中,尉县分局的警车开进了村庄。 刑警们立即勘查现场,祖孙二人已死于非命。经法医鉴定,结论为:徐怀红系头部遭受钝器打击后致颅脑损伤而死亡,其孙女系头部外伤造成颅脑损伤而死亡。 这是高家溇村惨案之后,小个子又一次欠下的血债。此时的他,已经把杀人当做自己的职业了。 12月4日,尉县案发后的第二天。 省厅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韩俊山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他的面前摊开着上蔡分局的案情报告,薄薄的两页纸,却像千斤重担压在每个人心头。 “上蔡分局,“韩俊山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就是这么办案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上蔡分局局长王德海低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 “三起命案,“韩俊山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你们就给我这么两页纸?现场勘查呢?物证分析呢?目击者笔录呢?” 王德海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韩厅,我们……我们是想等有了突破性进展再上报……” “等?”韩俊山冷笑一声,“等什么?等凶手再杀几个人?等证据都被雨水冲走?等目击者都忘了案发经过?”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李睿坐在角落里,目光死死盯着王德海颤抖的手指。他想起勘查现场时,那个幸存的女孩空洞的眼神,胃部一阵翻涌。 “从现在开始,”韩俊山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个案子由专案组直接负责。上蔡分局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停职接受调查。” 王德海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韩厅,这……” “散会。”韩俊山打断他,转身走向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痕。李睿看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王德海最后一个起身,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重叠在一起。 李睿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想起多年前一位幸存的女孩说过的话:“警察叔叔,你们真的能抓住坏人吗?”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希望,答案会是肯定的。 晚上,他没有回家,而是独自来到了那家小宾馆,躺在小个子可能躺过的那张还带着血渍的床上,静静地思考。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睿盯着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仿佛那个恶魔的气息还残留在房间里。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他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床边,背对着他。那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手腕上有一道蜈蚣状的疤痕。 第58章 锤魔案(廿七) “你来了。”李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小个子转过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李警官,”小个子的声音沙哑,“你在找我?” 李睿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他看见小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个子将银镯举到眼前,“这是我心上人的。她出嫁那天,戴着这个镯子,嫁给了别人。” 李睿的喉咙发紧:“所以你就要让所有人都陪葬?” 小个子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陪葬?不,我只是在帮他们解脱。就像我妹妹一样,活着太痛苦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来追我啊,哈哈哈……” 随后,他就看到小个子在黑夜里急速的奔跑,跑得很快,快到连影子都模糊…… 他极力看清,却无能为力。最后,他只看到一个方向——东北。 12月2日,尉县。他用抢来的钱住进了一家小旅社。白天就到乡下闲逛,这当儿,他看准了祖孙同居的徐怀红老太太。回去之后,他又买了一柄四磅八棱锤,还买了两双线手套,一双深靿军绿色球鞋。 傍晚,他离开旅社,临走时还特意撕下两只秋衣的袖子,准备在作案时套在鞋上。 初冬的寒风裹挟着霜粒,刮过村庄的土墙和枯树。夜色如墨,村民们早已躲进温暖的被窝,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小个子像只觅食的野猫,在村巷间游荡了约莫半小时,直到一辆老旧的山地自行车闯入他的视线。 骑车人疲惫不堪,将车随意扔在院中,连门都未锁便进了屋。小个子蛰伏在暗处,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扇虚掩的门。待屋内鼾声响起,他蹑手蹑脚地潜入院子,推起自行车,将其藏匿在村外的麦秸垛旁,为逃亡做好准备。 徐老太太的家位于村中央,三间正房朝南而立,东侧是一间简陋的厨房,西边则是两间空置的屋子。小个子从厨房南侧悄然潜入,刀刃插入门缝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堂屋内陈旧的家具和墙上的年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尽管明知这户人家并无多少积蓄,小个子仍举起铁锤,毫不犹豫地向熟睡中的徐老太太和她的孙女砸去。锤头落下时,鲜血溅在斑驳的墙纸上,与年画中喜庆的红色融为一体。 完成暴行后,他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用受害人家的剪刀撬开了两个木箱,翻找着可能藏匿的财物。然而,箱子里除了一些旧衣物和零碎杂物,别无他物。 离开前,他将屋门反锁,仿佛要将这场罪恶永远封存。在村边的麦秸垛旁,他挖了一个坑,准备将铁锤埋入田埂的冻土中。锤头缝隙里卡着根银白发丝,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宛若枉死者未瞑的目光。 随后,他骑上那辆偷来的自行车,朝着扶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结霜的土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在为他罪恶的行径低声哀鸣。 这时,李睿突然从迷雾中冲出,想要扑倒他那罪恶的身影。 但他却扑了一个空,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他转过身,看到村庄依旧沉寂,只有那扇被反锁的门,在风中微微颤动。 两个被撬开的樟木箱张着黑洞洞的口,散发出陈年艾草与血腥混杂的刺鼻气味。箱底的碎布条上留着带血的指印,花纹与门板刀痕旁的掌纹如出一辙。 李睿震惊地看着四周,陷入无比的恐惧。 “李警官,我在这儿呢!” 寒风掠过麦田,卷起几片枯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茫茫的黑暗中缓缓出现。 “你抓不到我的!”小个子嚣张道。 “你……”李睿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消融,似乎要被这黑暗所吞噬。 突然,小个子的脸开始扭曲,变成无数张受害者的面孔,还有那个幸存的女孩,她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李警官,”她们异口同声地说,“你抓不到他的。” 李睿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衬衫。 窗外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墙上的光影却不再斑驳。他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血渍,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一场场惨绝人寰的暴行。 “呜呜呜”,他抓起手机,接通了温柔的电话。 “你在哪,怎么一晚上不接电话?”温柔急切地问道。 “什么事了?” “出事了,临川县大石村,他又出现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李睿走到窗前。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朝阳像一把生锈的刀,将张建中家的轮廓刻在冻土上。 院门虚掩着,寒风掠过门轴,发出细若游丝的呜咽。 里屋的棕绷床深陷下去,张建中仰面躺着,头颅像颗被砸碎的核桃。脑浆混着血水浸透了牡丹花色的枕巾,染红了枕下压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小孙女正对着镜头笑,酒窝的位置此刻嵌着块碎骨。妻子刘岚蜷缩在床尾,碎花棉袄被扯开,锁骨处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像片枯萎的银杏叶。 窗台上,半碗放凉的红糖水结着冰碴,倒映着屋顶残破的蛛网,蛛丝在寒风中轻颤,粘着片染血的指甲盖。 李睿匆匆赶到,“怎么样?” “夫妻俩,都……”雷辰面色悲伤,叹了口气,“这家伙经常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步行数十里赶到作案现场,每次作案后都在夜色中长途跋涉,一夜之间逃出了我们的搜捕网。所以案发的村民几乎没有人发现过他的踪影,更没有人对他留有印象。” “这家伙够吃苦耐劳的!”李睿咬牙切齿道。 这时,小王跑了进来,“雷队,村外的麦秸垛发现了凶器。” “哦?”雷辰目光一亮,“快去。” 麦秸垛旁,自行车辙印深深碾入冻土。带血的八棱锤斜插在草垛里,顶端沾着的冰凌折射出幽蓝的光,像极了刘岚最后涣散的瞳孔。 李睿循着地上的车辙望去,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梦,说道:“往东。” “东?什么东?”雷辰纳闷道。 “他朝东边去了,追!”李睿坚定道。 “有……有证据吗?”雷辰一时拿不定主意。 “相信我!” 恰此时,临川大道。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自西向东快步走来。 心细的巡警发现他穿着被露水打湿的衣服,鞋上还沾有泥巴,便拦住了他,“哎,那个人,站住!” “哪的人啊,这么早干嘛去啊?”警察上前盘问道。 面对警察,他明白自己如果不说实话就等于自投罗网,就如实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住址。 “你等下,跟我回派出所,我要查一下。” 巡警押着瘦小的男人走进派出所。露水在他的旧夹克上结成冰晶,鞋帮沾着河滩的淤泥。早晨六点的街道空荡如荒野,只有警靴踏碎薄冰的脆响。 值班警员正在喝隔夜的浓茶。暖气片嘶嘶作响,审讯记录本摊在掉漆的桌上。 “小郭,帮我查查这个人。”警员老吕道。 “老吕,查过了,确有此人!”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声,电话线垂落在墨水瓶旁。 “好,谢谢啊!”听到这话,老吕便对他放松了警惕。 六点二十分,电话铃炸响。派出所长抓起听筒时碰翻了搪瓷缸,褐色的茶渍在地面漫延。 “全体设卡!”他对着走廊吼。 值班警员匆匆跑进食堂,喊道:“老吕,还吃面呢?快走!”老吕往嘴里塞着面条,问道:“咋回事?”警员回答:“刚接到上级指令,立即在辖区内设卡,协查邻县刚刚发生的一起特大凶杀案的嫌疑人。”老吕惊讶道:“啊?” 而这起特大凶杀案正是小个子刚刚犯下的。 厨房的蒸汽正模糊玻璃窗。厨师往铁锅撒了把葱花,油星在通红的炉火上爆开。刀锋撞击案板的声音像心跳。面条在沸水里翻卷时,三辆警车正呼啸着冲出派出所。 等警察设卡回来,已经是中午了。他们饿极了,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大声谈论着通报中杀人案件的情节。 小个子当然听出了那正是他刚刚犯下的案件,更知道他们的设卡堵截是一无所获,故意凑上去问:“你们说的是哪里发生了杀人案子?” 老吕突然转头,面条正挂在他的下巴,这才想起自己还留置了一个人,没好气地说:“多嘴!这是你管的事吗?” “这里没你的事了,”他吐掉半截烟头,“你走!” 小个子装作可怜地要求说:“我饿得很,让我吃一碗面条再走?” 老吕不耐烦地说:“吃什么面条,快滚!” 小个子故作怏怏不快地离开了派出所,楼顶的探照灯在他背后投下细长的影。他数到第十二步时开始奔跑,棉鞋在雪地留下蜂窝状的孔洞。 第59章 锤魔案(廿八) 12月5日凌晨,在临川县大石村,最后一场雪落下时,张建中家拆除的房梁横七竖八地躺在废墟上。 “这家扒房子哩,肯定有钱。”小个子暗自思量道。 院子里还有一间喂牲口的房子,牲口吃草的声音在夜幕下非常清晰。 他踩着瓦砾潜入里屋,煤气灶的铜阀滴着水珠,在寂静中发出“嗒、嗒”的声响。当他掀开白布门帘时,小两口的鼾声正与挂钟的滴答声共鸣。 抽屉里的钞票散发着樟脑丸的气味,这让他想起童年时父亲层层包裹的布包。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五千块钱,又在靠北墙西边有一个立柜里找到六万块钱。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在他佝偻的背上织出斑驳的网。当警笛声撕破黎明的寂静时,他正蜷缩在县郊的麦秸垛里,数着裤袋中的银镯。 镯身在掌心勒出红痕,仿佛某种古老的烙刑,将无数个寒夜的罪恶永久镌刻在这具躯壳之上。 霓虹灯在洗脚城的玻璃门上投下血红色光斑。他数出三张皱巴巴的钞票推过柜台,指甲缝里嵌着河滩的淤泥。女人带他上楼时,楼梯间的感应灯总在第三步亮起。 一旦有了钱,他就去城里,去ktv、洗脚城、按摩馆等等,点最贵的酒,泡最美的妞。消遣不是目的,嫖才是。 他像是一棵贫瘠的土壤上长出的歪苗,自小就在女人面前有一种天然的自卑感,特别是见了漂亮女人,有时连头也不敢抬。 在这些地方,那些漂亮的女孩子见了他还搞微笑服务,这使他找回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但他有钱的时候毕竟很少,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他只能去镇上时找十元店。那些地方价格低,条件也比较差,塑料门帘后是发霉的床垫。 警察总在完事后出现,黑色便衣上沾着街边摊的油渍。 “跟我们走。”他们说。 他没有逃,顺顺当当地跟他们走了。 派出所的瓷砖地面积着水渍。铁笼子栏杆生锈了,闻起来像渔船的锚链。 “知道把你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吗?”警察问。 他假装糊涂,“不知道。” “你刚才去没去洗头?”民警直截了当问。 “去了。”他直言不讳地答。 “洗了头又干什么了?” “洗了头就走了。”他故意不承认。 “嫖了没有?”警察声色俱厉地问。 “我真的没嫖。”他装作很委屈。 “身份证。”警察说。 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2000块钱,“我的身份证没带,要不这么着,我把这些钱押在你们这儿,等我回家拿了身份证再来取。” 他递钱时拇指压住钞票边缘的裂口,新警员喉结滑动着接过。老警察在窗边抽烟,烟灰落在去年禁毒宣传的海报上。 警察相视一笑,“放老实一点,不老实有你好看。” “是,是,我一定老实。”他点头,西服内衬的五千块纸币摩擦着皮肤。 他心里明白,只要接下这钱,就没有多大事了,往铁笼子里关他,只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别让他出去以后乱说交罚款的事。 但他还是装得很害怕,如果那5000块钱被搜出来,被引起怀疑,那麻烦就大了。 半个小时后,铁门铰链发出呻吟,街对面的包子铺正揭开蒸笼,白雾漫过派出所的台阶。 他在厕所撒尿时,听见两个协警分他的罚款。纸币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像验尸台的无影灯。 临走时,老警察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给你点回家的路费,记住,拿了身份证再回来接受处理。” “好,好的。”小个子点着头,但心里却说,“傻瓜才信你的话,连我住址都没有问,让我回来找你干什么呀?” 他沿着国道走。卡车轰鸣着掠过,车灯扫过路旁的通缉令,墨迹被雨水泡发了。下一个镇子的按摩店亮着粉灯,老板娘手腕上也带着一个银镯。 指挥部正面的墙上,挂着“10·18”系列杀人案发案示意图。每起案件的发案时间、发案地点都清晰地标在图上,每起案件的有关卷宗材料也一一集中在了指挥部领导的案头。 各市县分局长的照片贴在右侧墙面,三张被红笔画了叉。 韩俊山正站在巨幅电子地图前。红点钉着案发地,从豫南到鄂北连成带血的镰刀。烟灰缸堆满烟蒂,第六杯浓茶正在变凉。 “各位,”韩俊山开口了,“为什么我们总是慢半拍?请问有谁想过这个问题?” 各分局局长沉默以对。 韩俊山道:“原因就在于各地沟通不畅,未能建立高效互通的情报网络!” 继续沉默。 韩俊山继续说:“没有通盘的审视,就不可能相互配合,协同作战。” 韩俊山掐灭烟头。烟蒂在玻璃地图上烫出焦痕,正落在临川县界。窗外,省道检查站的探照灯刺破凌晨三点的浓雾,钢钉路障正在架设。 “我不喜欢大海捞针,但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韩俊山说道,“从各局抽调精兵强将,对每起案件的案发现场进行逐一查看,根据犯罪分子在每个发案现场留下的痕迹,集中进行去粗存精、去伪存真的分析和筛选,力求弄清犯罪嫌疑人的真实面目。” “李睿,你有什么意见?”韩俊山突然问道。 此时,李睿正盯着嫌犯侧写板,模拟画像的眼睛被烟头烫出两个黑洞。 “额……”李睿愣了愣,“我没意见。” “你能没意见?”韩俊山冷哼道,“你不是一直反对大海捞针吗?” 李睿摇了摇头,“我不反对大海捞针,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很好,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韩俊山高兴道,“我们现在就是要开动脑筋,头脑风暴,看怎么才能抓住凶手。” “小戚。”韩俊山看向一旁的戚薇,“技术组有没有好的办法?” 戚薇正在敲击键盘,光标在地图上跳动。国道被标红,暴雨那夜的监控截图正在投影幕布上闪回。黑色轿车的尾灯在雨幕中拖出彗星般的轨迹。 “韩厅,我们尝试过用技术的办法,但条件并不成熟。”戚薇解释道,“我们严重怀疑,这个凶手甚至都不用手机。因为我们查遍了案发现场附近的所有基站,核对过所有手机号码,愣是没有找到有嫌疑的号码。” “这个年代还有不用手机的人?” 场下交头接耳起来。 “唯一两张照片,”戚薇用激光笔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加油站附近、一张是在ktv,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照片了。” “那有没有可能通过照片上的身影,找到嫌疑人?”一个局长问道。 戚薇摇头,“如果人工智能技术再发展几年,或许有可能实现,但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60章 锤魔案(廿九) 就在众人气馁之际,李睿开口了,“其实,我们也不是毫无进展。” 顿了顿,继续说道:“经过缜密科学的分析,可以确定案犯是一名有前科的人,而且熟悉农村生活,具备较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年龄在25-40岁之间。” “可是光靠这点线索,能找到嫌疑人吗?”众人纷纷表示困难。 一直低头不语的雷辰,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站起身,坚定地说道:“那就把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征发至各分局、各派出所,甚至村居,布置力量对符合这些特点的人进行排查,在全省范围内展开了一张搜捕的大网。” “这个……” 韩俊山见时机已经成熟,看向温柔,“法医这边有什么建议?” 温柔说道:“我们建议,各地把侦破重点放在排查10年到12年以来因入室盗窃、抢劫等刑满释放人员身上。” 西平分局局长起身道:“韩厅,不是我们西平泼冷水,这个办法行不通,这几天我组织专门利率,跑遍了10个监狱,查询对比了3万多份指纹或脚印,没有一对与犯罪分子在现场遗留的指纹和脚印对得上的。这家伙很有可能就不是刑满释放人员。”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李睿突然起身。 不锈钢烟灰缸里未熄的烟头被他捏碎,火星溅到漯河案现场照片上,在受害人太阳穴的位置烫出焦痕。 满屋子警衔比他高的领导都在低头刷手机。尉县分局局长正用钢笔戳着笔记本画王八,笔尖穿透纸张的沙沙声像极了铁锤凿穿颅骨的动静。空调出风口积灰的滤网嗡嗡震颤,吹散了投影仪上凶杀案的关联图。 “这是第几次案情分析会?”李睿抓起桌上的勘察报告,纸张在空调风里哗啦作响。 法医组刚送来的鉴定书正被邻座垫着泡面桶,油渍浸透了\"长命百岁\"的刻痕。 没人抬头。鄂北来的警督正在回微信,指甲敲击屏幕的哒哒声盖过了韩俊山的案情分析。 李睿突然踹翻椅子,椅背撞在物证展示柜上。钢化玻璃裂出蛛网状纹路,带血的八棱锤在柜中微微摇晃。 “你们他妈的是在等凶手自首吗!”他的吼声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乌鸦。 会议室终于安静下来,十七双眼睛盯着他制服上的编号,没人看他的脸。 李睿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冷风灌入时,他听见有人嘀咕:“省厅来的都这德行……”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见墙上的荣誉榜——1998年集体二等功合照里,韩俊山的鬓角还没白。 他在消防通道点了支烟。打火机的火苗照亮通风管道的锈迹,像极了现场墙上的喷溅状血迹。 楼下的停车场,七辆没挂警牌的suv正在集结,车顶的北斗定位器闪着幽蓝的光。 雷辰匆匆走了出来,朝着楼下的警车招手。 李睿看出了异样,问道:“怎么了?” “就在刚刚,他又开始了!”雷辰的面色也在一次次交手和失利中变得不再充满干劲。 “早上刚杀了人,晚上就又……”这下,李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鹿县,闫湾村。 村民闫庆一家吃了晚饭,在自家堂屋有说有笑地剥棉花桃子,剥到10点多,儿子闫钢和女儿闫婷先后离开了家。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晚竟是他们与双亲所见的最后一面。 11点30分左右,就在指挥部里的会议进行不下去的时候,闫钢回到了家,打开电灯一看,发现父母俩在地上躺着,头都冒着血。小妹在床上躺着,头上也有血迹。 闫钢急忙跑到门外喊人,村民们知道闫庆家发生了杀人案,立即到派出所报了案。警情迅速被报到专案组,警车鸣叫着奔向了闫湾村。 警笛划破雨夜。李睿正擦拭配枪,九毫米子弹压进弹匣的声音清脆。温柔在后座整理物证箱,胶带撕裂声像拉开弓弦。雷辰猛踩油门,雨刷疯狂摆动,挡风玻璃上的血迹被冲刷成淡粉色。 “你带枪干嘛?”温柔一边翻看现场照片,一边问道,照片中死者太阳穴的伤口像张开的嘴。 “杀人。”李睿冷冷道。 “呵呵,我也想!”雷辰的配枪在枪套里晃动,撞出金属的闷响。 “你俩真是够了!” 警车碾过水坑。街边的通缉令被雨水泡发,墨迹顺着电线杆流下。李睿盯着后视镜,霓虹灯在镜面投下血色光斑,像极了现场墙上的喷溅状血迹。 闫家的大门虚掩着。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冷风灌入时带起血腥气。李睿戴上手套,指尖触到门框上的刀痕,新鲜的木屑刺进皮肤。 客厅的座钟停在10点17分。闫父闫母仰面躺着,脑浆混着血水浸透了枕巾。小妹的头垂在床沿,长发浸在血泊里,像团水草。 “女孩身上还有热气,”李睿喊道,“赶快送医院!” 温柔正在拍照,闪光灯照亮墙上的年画,鲤鱼眼睛的位置凝结着紫黑色的血痂。 雷辰在院子里抽烟,警笛声由远及近,救护车正碾过水坑驶来。 “闫庆夫妇系钝性物体作用于头部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小女儿受重伤,颅骨粉碎性骨折,硬脑膜破裂,部分脑组织嵌于骨折片间。”李睿过来说道。 雷辰丢掉烟头,“丢失了3000元现金,同时丢失的还有他们家的户口簿、身份证,闫钢的一块上海牌手表也不见了。” 闫家的土墙爬满牵牛花,紫色喇叭在夜风里无声开合。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将院落的轮廓刻在冻土上。 隔壁的狗正对着月亮狂吠。拴狗的尼龙绳在风中绷紧,摩擦着槐树皮的纹路。树下的三轮车歪斜着,车筐里的白菜沾着露水,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村口的麦秸垛被风吹散,草屑飘过派出所的探照灯,在通缉令上投下斑驳的影。墨迹被雨水泡发了,顺着电线杆流下,在泥地上汇成黑色的溪流。 第61章 锤魔案(三十) 11月5日,鹿县北岸街的一家五金店门口,一个神色紧张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他买了把四磅八棱锤。锤头闪着寒光,像极了案发现场的月光。 出了五金店,就信步往东南方向走,背包里装着作案工具:锤子、衣服、鞋子、手套、手电筒,还有用8号铁丝捏的食品夹子。 当他走到闫湾村时,村民们编织的草帽在阳光下泛着金黄。他穿过村庄,看见闫庆家的货架摆满商品,像棵结满果实的树。 “开着小卖部,一定有钱。”他看中了闫庆家住的偏僻,远离人家。 太阳还没落山,他转身钻进邻村的巷子,等待夜幕降临。 11点左右,他沿着村北的小路潜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把滴血的镰刀。闫庆家的院墙没有门,铁丝夹子拨开木门时发出细若游丝的呜咽。 锤头落下时,闫庆的鼾声戛然而止。老伴潘桂莲的头撞在货架上,玻璃瓶里的酱油顺着裂缝流下,在地面汇成黑色的溪流。 木头箱子被钳子撬开,从里边找到将近3000来块钱,钞票的油墨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小个子将钱塞进秋裤裤腿,细绳扎紧时勒进皮肤。户口簿、身份证、残废证和上海牌手表被他装进背包,表盘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然后他锁上门,向东奔跑。零钱撒在田埂上,硬币滚进麦秸垛的缝隙。 黎明时分,他已站在亳州的街头,背包里的锤头沾着露水,像极了案发现场的血迹。 半小时以后,鹿县分局的警车碾过水坑。现场勘查报告上,死者的伤口像张开的嘴。省厅的传真机吐出并案通知,墨迹未干的纸张带着温度。专案组的办公室里,红点钉着案发地,从豫南到皖北连成带血的镰刀。 杀人后的他,就像一个被猎人追踪的野狼一样,在漫天风雪中东躲西藏。 白天,他装作做小买卖的样子,漫无目的地到处游逛。 晚上,随便走到哪里,只要他认为安全,就在那里蜷卧过夜。 6日傍晚,他逃到一个远离村庄的葡萄园里。 冬天的葡萄园,万木萧条,果农们刚刚给葡萄树剪过枝,站在葡萄园的这一边,透过一簇簇的葡萄树,可以望得见对面的麦田。 在葡萄园的一角,靠近路边的地方,有一间果农们夏天看守果园的小屋,此刻已人去屋空。小屋没有门窗,屋内脏兮兮的,屋顶上,有几根枯草在寒风中抖动。 小个子觉得这间破屋子是他今晚最好的栖身地了,于是,他在屋外随便拾了几根果农们丢弃的葡萄枝,铺在小屋的地上,把身上的衣服一裹,睡在了潮湿的地上。 这时,警察正在到处设卡堵截,捉拿杀人凶手。半夜,忽然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醒,他想睁开眼睛看时,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对着他直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还没来得及动弹,一个威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谁?干什么的?” 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呆在那里假装着发愣,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来的正是当地派出所拉网清查的民警,他们当即把小个子带到了派出所。 值班室里,泡面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见带进来一个人,有人扭头看了看他,便继续吃了起来。 小个子蹲在地上,手铐的钢圈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他心忖道:“这比睡在野外小屋里强多了。” 带他进来的民警开始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赵新民。” “是哪儿的人?” “榘阳县山南镇赵家庄。” “干什么的?” 小个子抖了抖手中的气球,叹了口气说:“在家里穷得吃不上饭,出来做点小买卖。” 问话的民警似乎对他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便问:“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为啥不住宾馆?” 小个子拍了拍脏兮兮的衣服说:“我不是怕花钱吗?我的生意本小利薄,哪儿住得起宾馆啊。” 尽管小个子回答得非常合乎情理,但问话的民警仍然觉得他很可疑,又对他的东西进行了检查。 民警们把蛇皮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很随便地拨拉着气球、指甲剪之类的小商品,拨拉着拨拉着,在这些小商品中间,滚出了一个小手电。 一个民警拿起来看了看,又随手扔进了蛇皮袋子里。 忽然,在小商品中间夹着的一张地图引起了一个民警的注意,他将地图拿起来看了看,调侃地问:“你小子做小买卖还带着地图啊?” 这一问使小个子吃惊不小,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说:“一个学生扔在路上,我捡的。” 问话的民警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3点多钟了,他伸了伸懒腰,“先委屈你一下。” 手铐咔嗒一声锁在椅腿上,民警打着哈欠离开。值班室的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秒针卡在“福”字贴画的褶皱里。 这时,值班室里只剩下小个子一个人了,他直起身朝外看了看,门外也没人看守。 他想,要是趁这机会弄开手铐逃跑,完全可以跑掉。 但他报了真实姓名和住址,跑了,反倒说明自己有问题,不跑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放走。 第二天上午,派出所又找来了几个女的。辨认室里,女人们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知道她们认不出他,因为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辨认完以后,那些女的一个个摇着头走了。 民警为他打开了手铐,让他去打扫所里的积雪。铁锹铲过地面的声音像极了铁锤凿穿颅骨的动静。 打扫完,民警递来两个馒头,热气在寒风中凝结成白雾。小个子狼吞虎咽,面粉的甜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由于自小家境贫困,他对金钱的追求并不是很高。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弄个三两万元,就洗手不干了。但随着欠下的血债越来越重,罪行越来越大,再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有机会就作案,手里没有钱就抢劫。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被抓住。但在此之前,他要尽情享受。像只困兽,在牢笼崩塌前撕咬最后一块血肉。火山口的恶魔玩着火,火光中映出无数张死者的脸。 窗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北斗定位器闪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案发现场的月光。小个子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走向下一个目标。 第62章 锤魔案(卅一) 12月13日,寒霜覆盖着春兰镇的田野。赵新民从公交车上下来,像只觅食的野狗,在斯店村西面的两个村子里游荡。他偷了一根压井杆,铁锈的气味让他想起上一个案发现场的血迹。 斯海洋家的四轮车停在院子里,轮胎上沾着麦秸。院墙低矮,月光将墙头的冰凌照得发亮。赵新民翻墙时,压井杆在背包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东间屋里,斯海洋的鼾声均匀。景瑶蜷缩在丈夫身边,碎花棉被下露出半截手臂。斯景睿睡在床尾,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 锤头落下时,斯海洋的头颅像颗被砸碎的核桃。景瑶惊醒的瞬间,第二锤已经落下。斯景睿坐起身,压井杆砸向他时,少年的眼睛还带着睡意。 赵新民翻动抽屉,找到2000块钱,钞票的油墨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至于床头柜上的手机,他看都不看一眼。 将钱塞进裤袋,手指触到斯景睿书包里的铅笔盒,金属的凉意让他想起自己少年的时光。 黎明时分,他踏着麦田逃离。压井杆扔在田埂上,铁锤埋在铁路边的老坟场。换下的衣服堆在坟头,像座小小的衣冠冢。 早上七点,东邻邹芬站在斯海洋家门口喊景瑶,没人答应。堂屋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血腥气让她打了个寒战。她立即喊来斯海潮,让他翻墙进去看看。 “景瑶!”斯海潮掀开门帘,喊声戛然而止。 景瑶的头垂在床沿,斯海洋仰面躺着,斯景睿蜷缩在床尾,满脸都是血,发出微弱的“哼哼”声。 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晨雾。村民们聚在院门口,窃窃私语像寒风中的枯叶。斯海洋的弟弟斯海胜瘫坐在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哥哥的四轮车轮胎。景瑶的弟弟景吉从学校赶来,书包里的铅笔盒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停尸房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李睿独自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旧伤——三年前的爆炸案留下的疤痕在冷光下泛着青白。 “李睿!”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推开门的瞬间,停尸房的寒气扑面而来。“再这么下去,你会出事的。”她说,“跟我去打拳!” 她的态度,似乎不给李睿拒绝的余地。 李睿抬起头,日光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痕,只觉得那个眼神好熟悉,像是青春校园的味道。 她的马尾辫高高扎起,几缕碎发贴在耳后,发梢沾着汗水,在日光灯下泛着银亮的光。运动背心的下摆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马甲线的沟壑间还残留着训练时的汗水。 “怎么,不敢吗?”温柔挑衅道。 李睿微微一笑,“有什么不敢。” 拳击手套挂在肩上,带子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紧身的黑色训练服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训练裤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布料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腿部肌肉的轮廓。 训练馆里,拳套撞击的声音像心跳,在护具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温柔一记鞭腿扫向李睿的侧腰,汗水在空气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李睿的左勾拳擦过温柔的下巴,她借势一个扫腿,将他放倒在地。 “认真点,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温柔的眼神凌厉,充满战斗的欲望。 几个回合下来,汗水已经浸透了运动背心。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运动背心上的汗渍渐渐扩大,像一幅抽象的水墨画。 “可以啊,身手长进不少!”李睿不敢大意,再次发动进攻。 你来我往间,又过了几十回合。汗水浸透了两人的训练服,在地面留下深色痕迹。 李睿故意露怯,“不打了不打了,真打不动了。” “这就认输了?”温柔笑道。 “认输,认输!”李睿双手叉腰,装得气喘吁吁。 “行,算你识相,不然本姑娘今天一定揍得你满地找牙。” 当她转身时,背部的肌肉在运动背心下若隐若现,汗水顺着脊椎的凹陷流下,浸湿了腰间的布料。 两人躺在地上喘气。天花板上的风扇转动,将血腥味的记忆吹散。日光灯的光晕在温柔视线中模糊,“你说,凶手现在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训练馆的门被猛地推开。戚薇跑进来,汗水顺着她的颈线滑落,在锁骨处汇成小小的水洼。 “又发案了!春兰镇斯店村!” 李睿扯下拳套,指节上的绷带渗出血迹。温柔抓起外套,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汇成黑色的溪流。 警车碾过水坑,温柔正在后座整理物证箱。雨刷疯狂摆动,挡风玻璃上的血迹被冲刷成淡粉色。李睿盯着后视镜,霓虹灯在镜面投下血色光斑。 现场封锁线在寒风中飘动。斯海洋家的堂屋门虚掩着,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 雷辰在门口等着,李睿他们一到,便说道:“我们刚到的时候,三名受害者还有一口气,遗憾的是,救护车到的时候,一家三口都……” 进入案发现场,血腥气扑面而来。 温柔用棉签采集床席下的血迹,棉絮在紫外线灯下泛着磷光。 “死者斯海洋、景瑶、斯景睿系生前被他人用钝性外力作用于头部致严重颅脑损伤而死亡。”李睿说。 戚薇正在翻检斯景睿的书包。也不知是李睿的话,还是铅笔盒里的金属凉意让她打了个寒战。 法医的鉴定报告像把钝刀,剜在村民们心上。斯海洋一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左邻右舍和睦相处。他们不明白,这样的老实人家,怎么会招来如此横祸。 夜幕降临时,斯店村的灯火比往常暗淡了许多。村民们早早锁上门,床头放着铁锹和镰刀。寒风掠过院墙,吹散了地上的麦秸,却吹不散笼罩在村庄上空的阴霾。 第63章 锤魔案(卅二) 韩俊山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刀片似的阳光时,传真机正在吐第十一份协查通报。烟灰缸里躺着三个烟屁股,都是抽到过滤棉烧出焦痕才掐灭的。 “‘10·18案’查了两个多月了,侦查报告是拿去敦煌裱壁画了?”听筒里的声音带着电流特有的讥讽。韩俊山用肩膀夹着电话,右手在便签纸上画省界地图,笔尖戳破了平舆县的位置。 雷辰他们的勘察报告还摊在桌上,第三页物证清单被咖啡渍洇成了黄褐色。韩俊山忽然笑起来:“您知道刑侦二队现在用的显微镜吗?镜片裂了道缝,看毛发像看流星尾巴。” 他捏扁空烟盒的手背暴起青筋,“是,案子迟迟不破,责任我背,但您要动专案组的人——” 走廊传来传真机卡纸的惨叫。戚薇抱着一摞现场照片僵在磨砂玻璃门外,看见韩俊山后颈的汗渍在制服上洇出盐霜。他鬓角新冒的白发在斜射光里像撒了把铝粉。 食堂的紫菜汤漂浮着可疑的油星时,戚薇用筷子尖挑起块红烧茄子:“今早听见韩厅跟潘省长掀桌了。” 温柔的勺子“当啷”撞上餐盘:“掀桌?他那张破办公桌三条腿垫着案卷,掀了得砸穿楼下缉毒队的麻将局。” 众人哄笑到一半突然噤声。 戚薇把咸鸭蛋戳得千疮百孔:“他说物证室的冰箱该换氨水了,不然受害人的脏器标本快腌成腊味拼盘。” 笑声彻底死了,李睿盯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沉默了。 “转眼间就要到春节了,”温柔开口道,“这个案子迟迟没有进展,韩厅确实背负了很大的压力。” 下午三点十七分,内勤小李冲进来时脚滑了,怀里的纸张如雪花般飘落,就在她弯腰捡起的瞬间,韩俊山走了进来。 “韩厅。”温柔起身道。 “温柔,你来一下!”韩俊山招了招手。 …… 腊月初八的庙前镇像口烧红的铁锅,煎着五湖四海的江湖气。赵新民踩着满地炮仗红纸走进镇子时,有只野狗冲他呲牙,他低头看了眼灰扑扑的解放鞋,鞋尖还沾着春兰镇汽车站的泥。 喜迎佳节的氛围,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冰冷着面孔在镇上溜了几圈儿,看中了一个地摊。 “这锤子,打核桃?”五金摊主缩在军大衣里,鼻孔喷出的白雾模糊了价签。 “盖房。”赵新民用指节敲了敲八棱铁锤,金属嗡鸣震碎了屋檐下的冰凌。他想起半月前在斯店村试锤,那一家三口的头骨碎裂声也是这般清脆。 客车在姜寨抛下他时,暮色正从麦田里漫上来。他数着裤兜里的五枚硬币往南走——三枚是上回在漯城顺的,两枚沾着鹿县的铁锈。路过第三个村口,电线杆上的通缉令被北风撕得哗啦响,灵泉分局的公章红得刺眼。 在豫、皖交界一带,庙前镇是个大名鼎鼎的地方,它位于临泉、新蔡、平舆三县组成的“三角区”,跨越两省,地形复杂,人口稠密。在庙前镇西北数十里外,有个小村庄,叫李家葑。 村里土狗都睡了。李宝法家矮墙上的积雪还留着前夜的猫爪印,赵新民翻墙时蹭掉了块墙皮,像揭下块结痂的疮疤。西厢房传来小女孩翻身时床板的吱呀,他突然想起该换副新手套——上周在平舆劳保店买的这副,食指已经磨得透光。 凌晨三点,新蔡方向的省道飘起盐粒子。赵新民把铁锤抡出个抛物线,水塘冰面“咔”地裂开张蛛网。血衣挂上酸枣树时,他对着月光比了比,袖口溅射状血迹倒像幅写意梅花。 警车碾过省道裂缝时,仪表盘上“安全气囊故障”的提示灯闪得像迪厅射灯。李睿把半截红塔山卡在雨刷器调节钮上,烟灰随着颠簸簌簌落进副驾座位的《母猪产后护理》——那是多年前与温柔争论母猪产后护理时买的。 “李法医改行了?”温柔扯着安全带调整坐姿,制服肩章在挡风玻璃上投出晃动的银斑,“这回改当兽医了?” 李睿猛打方向盘避开运猪车,后视镜里闪过半扇血淋淋的猪头,“法医和兽医,都是同一工作性质,算不上改行!”他突然猛踩刹车,前轮在“前方减速慢行”的褪色横幅前啃起尘土,“操,老韩回省里喝咖啡了?” 温柔正用棉签擦指纹提取箱的卡扣,不锈钢镊子“当啷”撞上箱壁。国道对面羊群慢吞吞漫过路面,牧羊人腰间收音机飘来咿呀的黄梅戏。 “老韩那天晚上跟我说的。”她突然开始数勘查箱里的生物检材袋,“这一次,他可能凶多吉少。” 李睿摇下车窗弹烟灰,北风卷着灰烬全糊回他领口,“知道省厅测谎仪长啥样不?上回去培训见过,跟微波炉似的。” 他拧开警用电台,电流杂音里突然爆出激昂的彩票开奖播报,“老韩肯定把烟灰缸扣那铁皮盒子上了。” 村口歪脖子槐树下,穿秋裤的男人正举着豁口铝锅追打花衬衫女人。 “那就干出点样子来,别叫老韩太为难。”李睿下车时踢飞了半块板砖,砖头精准落进废弃的压水井。 雷辰蹲在地上,把烟灰弹进锈迹斑斑的搪瓷缸里,粉笔头在省界地图上戳出个窟窿。 “李宝法,四十二岁光棍,去年埋了痨病婆娘。”雷辰简洁地介绍道,“儿子李小雷,9岁,女儿李晓丽,13岁,这一家三口,本来多甜蜜啊。” 墙头挂的锦鲤台历停在1月20日,红圈圈住“大寒”二字。 “歹徒是翻过矮墙进院的,破坏了反锁的门鼻进入室内。凶器是圆形钝器,女童遭到性侵。”小王汇报道。 “人是案发后两天才被发现的。”雷辰继续道,“据李宝法的母亲陈英回忆,20日上午李宝法往她家去过,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21日上午,李宝法的父亲李建民到李宝法家,见他家的过道门从里边顶着,邻居讲一天没见李宝法,不知他们一家人干啥去了。23日晚上,陈英到李宝法家,才发现了悲剧。” “尸体为什么不运回市局?”温柔问。 “老太太不肯。”雷辰看向门口,老槐树下,陈英正给孙子抠掌心的泥。 小孩拳头攥得死紧,指甲缝里嵌着半片冻僵的蚯蚓。 “跑出堂屋门槛了?”她对着尸体呢喃,“要是能多跑七步,就该踩上你二叔家的猪圈了……” “在现场验尸,”李睿淡淡道,“就在这里搭个棚子。” 第64章 锤魔案(卅三) 办公室吊扇叶积着灰,转起来像三把生锈的铡刀。 雷辰踢开脚边半箱方便面,气愤道:“矮墙东南角积雪最薄,墙头玻璃碴子被棉袄垫过。” 突然抄起案卷拍死只绿头苍蝇,“凶手进门像回自己家,门鼻撬痕用的是冻硬的腌萝卜。”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雨棚上,戚薇正在走廊给痕检箱贴封条,“雷队,李法医和温主任在现场能行吗?” “绝。”雷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干了这么多年刑警,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那有什么办法,老人家思想转不过弯。” 雷辰突然笑起来,“最绝的是什么,我们成了无头苍蝇了,头儿被叫去喝茶了!” 陈英的证词笔录蜷在暖气片上,第三页沾着干涸的蛋花汤。 “女孩尸体上发现的那根毛发,dna鉴定多久能出结果?”李睿问道。 “快的话,9点前应该可以。”戚薇回答道。 “送检路上翻了两次车,”雷辰用圆珠笔芯挑着指甲缝里的血痂,“物证袋在雪地里滚出十七米,那根直毛发缠上运煤车的防滑链。” 他突然举起放大镜对准窗外,省道上一辆豫p牌照的油罐车正碾过结冰的刹车痕。 数据库匹配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值班室泡面的热气正呵在窗玻璃上——那根卷毛发的dna螺旋,像极了警队仓库里那台报废摩托车的刹车线。 雷辰骂娘道:“这孙子!” 保温杯里的碧螺春早凉透了。物证袋里那根卷曲毛发在偏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和之前的样本在数据库里排列组合,像串死亡密码。 月亮把停尸棚照成惨白的灯笼。 女孩的棉裤裆部结成冰壳,温柔的镊子夹起那根卷曲毛发时,冰碴子正顺着解剖台往下滴。 而此刻停尸房的冷柜突然跳闸,陈英小孙子掌心的冻土正在融化。泥浆里混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糖纸,正是庙会最畅销的芝麻酥糖包装。 李睿走出铁硼,老头子的拐杖头还粘着儿子家门槛的青苔,“我和老太婆去为他们看门,也顺便为他们喂喂牲口。” “走到东间屋里,趁着月亮光,摸到孙女的床前,一摸,摸到一条胳膊,身上都凉了。我连忙出来喊人,打电话报了案。” 老人看着死去的儿子,又抱起小孙子的尸体,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孩子,你才9岁啊,才刚刚上小学二年级,还是贪玩的年龄,咋该遭这样的祸啊?” 凌晨两点的刑警队走廊,声控灯像得了帕金森,忽明忽暗地抽搐。雷辰拎着塑料袋的手被卤味浸得油光发亮,戚薇抱着的保温桶里飘出葱花味,在“禁止吸烟”的警示牌下显得格外叛逆。 “surprise,来送温暖喽。”雷辰用脚尖踢开铁硼的门,李睿的鼾声正从停尸柜缝隙里漏出来。他把塑料袋甩在显微镜旁,卤猪蹄压住了半份dna鉴定报告。 戚薇把保温桶搁在血迹分析仪上,热气呵得玻璃罩蒙上白雾:“温柔姐姐,食堂王婶特意留的馄饨,说你们这帮夜猫子迟早把胃熬穿孔。” 她瞥见墙角堆着三个空泡面箱,纸箱上“康师傅”的笑脸被烟头烫成了独眼龙。 雷辰正用镊子夹起块卤豆干,突然发现物证袋里的毛发样本少了一根:“操,准是让你当牙签使了。” 解剖台突然传来声闷响,李睿翻身时碰倒了福尔马林瓶子。戚薇趁机把馄饨倒进烧杯——反正这玩意比食堂的碗干净。雷辰掏出包红塔山,烟盒上还沾着夜市烤串摊的辣椒面。 “知道这案子最邪门的是什么吗?”雷辰吐着烟圈,烟灰掉进保温桶,“凶手作案前在镇上买了把铁锤,发票上盖的章是‘招财五金店’。” 他突然笑起来,“招财?招魂还差不多。” 窗外飘起细雨,警车顶灯在积水里映出红蓝光斑。李睿被馄饨香呛醒时,正看见雷辰用物证袋装卤味,戚薇在指纹采集器上晾葱花。停尸房的冷气混着卤香,把“命案必破”的标语熏得油光水滑。 李睿坐起身,“你们干嘛呢?吃唐僧肉呢!” “凶手这次选择在两省三县交界处作案,他又钻了我们的一个空当,知道我们这边的警情要逐级上报到徽省,这个时间,够充裕了。”雷辰一边吃着卤豆干,一边分析道。 李睿抢过一块卤豆干,“在徽省警方作出反应前,他必须逃出他们可能布控的范围,不然就难以逃脱。” “因此,他会一直向新蔡方向跑,”雷辰站起身来,“到了新蔡之后,再转回来,所以,他下一站是——” “方阳!”李睿与雷辰异口同声道。 25日,法医结束检验,收拾东西离开。 临别时,温柔劝说两位老人保重。 老人说:“孩子们都不在了,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也不想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温柔停住了脚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兜里掏出1000元钱,塞到老人手里,说:“大娘,您要鼓足勇气活下去,我们以后还会来看您老人家的,你的孩子不在了,我们都是您老人家的孩子。” 警车就要开动了,陈英慢慢松开了警察的手,她目送着向她频频招手的警察走远,又坐在村头哭了起来。 警车尾灯在村口碾过一滩积水,溅起的泥点像极了现场提取的喷溅状血迹。李睿叼着半截卤豆干,突然被辣油呛得咳嗽起来。后视镜里,韩凤英佝偻的身影在暮色中缩成个黑点,像枚生锈的图钉钉在省界碑上。 “不对劲。”李睿猛打方向盘,警车在泥路上甩出个漂移,“那孙子太了解跨省追捕的漏洞了。” 他摸出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颠簸中忽明忽暗,“西平到方阳的省道正在修路,监控全瞎了。” 雷辰正在翻看手机里的气象预报,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明晚西平有暴雨,正好洗掉脚印。”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物证袋,里面是庙前镇五金店的购物小票,“这王八蛋买铁锤时特意要了发票,像是在……留记号。” 温柔在后座擦拭相机镜头,突然插话:“韩大娘说,案发前三天,村口来了个卖小玩意儿的。” 她翻出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虽然戴着口罩,但右耳垂有道疤,我怀疑……”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远处乌云正压向省界。 警车冲进雨幕时,李睿瞥见路边广告牌上“平安五金”四个字被闪电照得惨白。 而此刻的西平老街,一只黑猫正从牛飐威家的墙洞钻进去,绿莹莹的眼睛在雨夜里像两盏鬼火。院里的老槐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树影投在堂屋窗户上,宛如一只张开的手,正等着攫取下一个猎物。 第65章 锤魔案(卅四) 腊月的寒风像把生锈的锯子,在牛飐威家的门框上来回拉扯。赵新民翻过矮墙时,惊醒了院里那只瘸腿土狗。 狗没叫,只是用浑浊的眼珠盯着他——同是西平县,在杀害刘志和之前,他就来过了一次。那一次,他路过了牛飐威家门口。 堂屋的挂钟停在一点零七分。赵新民摸出八棱铁锤,锤头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极了庙岔镇五金店老板那颗镶了银的门牙。他记得买锤子那天,老板说这玩意打核桃最趁手。 牛飐威的鼾声从东屋传来,带着浓重的酒气。赵新民蹲在窗根下系鞋带,鞋尖沾着老坟前的泥。他想起白天踩点时,看见牛家祖坟前新添了堆纸灰,风一吹,灰烬里露出半张冥币,面额写着“壹亿元”。 第一锤下去时,挂钟的玻璃罩裂了道缝。牛飐威的惨叫刚冒头就被第二锤闷了回去,像极了赵新民小时候在屠宰场听见的猪嚎。血溅到墙上,在“五好家庭”的奖状上晕开朵花。 西屋传来孩子的啼哭,赵新民摸黑进去时被玩具车绊了个趔趄。锤子砸在儿童床护栏上,发出“铛”的一声,惊醒了院里那只瘸腿狗。狗还是没叫,只是用爪子刨着墙根的冻土。 收拾现场时,赵新民发现牛飐威的手机屏还亮着,停在斗地主界面。他想顺手揣进兜里,在县城能卖个五六百块,但他忍住了——这玩意儿有定位,拿了就是找死。 血衣脱下来时已经结冰,硬得像块铁皮。他记得上个月在西平作案时,血衣是塞进垃圾桶的,结果被拾荒的老头捡去当了抹布。 老坟前的土冻得梆硬,铁锤埋进去时只留个锤柄在外头。赵新民用脚踩实,突然想起这锤子花了四十八块五,够买两条红塔山。河边的芦苇丛里,血衣沉下去时冒了几个泡,像极了牛飐威断气前的喘息。 去漯城的路上,赵新民数着裤兜里的零钱:三枚一元硬币,一张皱巴巴的十块,还有牛飐威钱包里的二百六。路过加油站时,他买了包红梅,烟盒上印着“吸烟有害健康”,这让他想起牛家墙上那张“五好家庭”奖状。 凌晨三点,漯城火车站的大钟敲响时,赵新民正蹲在候车室的角落里啃冷馒头。检票员打着哈欠从他身边经过,制服上的铜纽扣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像极了那把埋在老坟前的铁锤。 天亮时分,赵新民路过漯城旧货市场,收手机的老头戴着老花镜,镜片上积着厚厚的灰。他拆手机时手指颤抖,让赵新民想起牛飐威临死前抽搐的腿。 可他没有手机。 走出市场时,赵新民看见电线杆上贴着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他扯下启事,揉成团塞进裤兜,想着下次作案或许能用上。远处的漯城大桥上,一辆运煤车呼啸而过,车尾扬起漫天煤灰,像极了牛家祖坟前飘散的纸钱。 而此刻,牛飐威家的瘸腿狗终于叫了。它对着老坟方向狂吠,惊醒了隔壁的王寡妇。王寡妇披着棉袄出来查看,看见狗在刨土,露出半截锤柄。她骂了声“晦气”,转身回屋时,没注意到墙根那滩已经发黑的血迹。 27日早上7点多,牛飐威的父亲牛正元来儿子家,见院子里没人,堂屋门被人从外面插住,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就推门进去了。 推开东间门时,挂钟的玻璃罩裂了道缝,停在三点十五分。老伴王兰侧卧着,花白的头发浸在血泊里,像团泡发的银耳。他伸手去摸,血已经半凝固,沾在指腹上像庙会卖的糖稀。 孙女小芳一条腿耷拉在床沿,粉色的睡裙上溅满暗红。牛正元颤抖着去抱她,摸到后脑勺凹陷的伤口,脑浆混着血块粘在他掌心。床头柜上的小熊台灯还亮着,在尸体上投下诡异的暖光。 西间的惨状让老汉踉跄着后退。儿子牛飐威仰面朝天,眼珠凸出,像极了去年在鱼市看见的死鱼。儿媳陈君蜷缩在墙角,怀里还抱着小孙子——那孩子才三岁,眉心一个血洞,像颗熟透的樱桃。 110的电话拨了三次才通,牛正元的手抖得按不准数字键。村里人涌来时,有人发现王兰还有微弱的脉搏。送医的路上,救护车的警笛声刺破黎明,却没能唤醒这个破碎的家。 医院走廊里,牛正元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上面印着“预交5000元”。窗外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缴费单上,那串数字红得刺眼,像极了东间墙上的血迹。 李睿蹲在牛正元家的门槛上,烟灰掉进泥地里。老人佝偻着背,抱着儿子的照片痛哭,手里攥着孙女的发卡,塑料蝴蝶结缺了个角。 “新楼他们一天都没睡过,我一个人住了两层楼啊,本准备明年正月初六就搬进来,没想到廿二遇到了灾祸。”牛正元蹲下身去,双手在脸上搓擦,眼泪顺着古铜色的脸颊滑落。 停顿了一会,老人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一家人惨遭不幸的前前后后。 “去年正月,小威扒掉了旧平房,准备盖新楼,到上个月底基本造完了。我就每天到新房里看门,老伴、儿子、儿媳、10岁的孙子和7岁孙女住在我三弟的空屋里。” 这场灭门之灾,只有他住在相邻的新楼房里看门而幸免。警察到场后,牛母被送去医院抢救,10天后死亡。其他4人当时就已身亡。 “那天雪刚化,”牛正元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路滑得很,我摔了三跤。” 他指着裤腿上的泥印,已经干成了硬壳,“往常这时候,小芳该蹦蹦跳跳来喊我吃早饭了。” “我先到厨房,发现没动火。又敲大屋的门,敲了几声没有敲开。仔细一看,铁门闩是从外面插上了。我拉开门闩,先到老伴和孙女住的东屋,叫老伴没人应声,进房看到老伴眼睛在眨却说不出话,孙女的头上有个血窟窿。”到这里,牛正元又抹了一把眼泪,“我赶紧叫人,说一家人被害了。” “我侄子听说后以为是他们中毒了,他赶紧跑进西屋,叫小威,没人作声,掀开被子一看,小威睡在外面,她媳妇睡在里面,孙子睡在中间,脸上布满血。” 戚薇在厨房转了一圈,灶台积着灰,案板上摆着半袋没开封的面粉。她掀开锅盖,里面结着层霉斑,“最后一次开火是什么时候?” “腊月初一,”老人抹了把眼睛,“蒸了锅馒头,小威说新屋快完工了,得庆祝庆祝。” 他颤巍巍走到西屋,掀开帘子,“这门帘还是小芳挑的,说粉色的喜庆。” 李睿跟着进去,看见墙上歪歪扭扭画着个太阳,下面写着“爷爷的家”。 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底楼西屋里一张单人床就是老人的卧榻。 “出事的时候,新屋的大门还没有安装,只是用帘子拉在门上,我们还商量就在一两天将门窗全部装好,过完年就挑个好日子搬进来,没想到他们一天也没有住上。” 老人说着又蹲下身去,双手捂住眼睛,泣不成声,泪水从他那略显粗糙的大手间流出。 他摸出根烟递给牛正元,老人摆摆手:“戒了,小威说省下的钱给娃买书包。” “案发后您一直住这儿?”戚薇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 “能去哪儿呢?”老人蹲下身,手指抠着地砖缝,“欠了五万多的债,老伴看病借的,叫我这老头子怎么办呢?” 他突然抬头,“昨儿梦见小芳了,她说爷爷,我数学考了满分。” 李睿掐灭烟头,火星溅在门槛上。 屋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戚薇的手机响了,是痕检科的老王:“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是他!” 牛正元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新屋的门窗,说十一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李睿摸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进老人手里:“先拿着,买点药。” 老人攥着钱,眼泪砸在“爷爷的家”那几个歪扭的字上。屋外的警车顶灯转着圈,红蓝光斑扫过新屋的毛坯墙,像极了案发现场提取的喷溅状血迹。 第66章 锤魔案(卅五) 韩俊山推开专案组办公室的门时,正赶上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积满灰尘的窗棂间挤进来。他肩上披着件褪色的警用大衣,衣摆沾着省道上的泥点子,像极了伏尔加河畔那些饱经风霜的纤夫。 “同志们,”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省厅的谈话,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在基层办案的日子。” “韩厅,您……回来了?”雷辰惊讶道。 韩俊山瞥了他一眼,摘下帽子,露出斑白的鬓角,“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热血和对正义的执着。”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李睿正用铅笔在案卷上勾画着什么,笔尖突然折断;温柔擦拭着相机镜头,却把镜头盖掉在了地上;雷辰叼着半截烟,烟灰掉在裤子上也浑然不觉。 韩俊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照片:“这是1998年特大杀人案的现场照,那时候我们连个像样的勘查箱都没有。” 照片上,年轻的韩俊山蹲在血泊中,手里举着个破旧的放大镜,“但我们破案了,靠的是什么?是团结,是信念!” 温柔端来一杯热水,“韩厅,您舟车劳顿,辛苦了。” “谢谢。”韩俊山看了温柔一眼,笑着坐下,“你们也别傻站着了,坐。” “听说我不在这几天,专案组士气很低落啊?”韩俊山打量道。 “……” “雷辰,连你这个拼命三郎也都干不动了?”韩俊山看向雷辰。 雷辰脸一红,“韩厅,我不是干不动了,而是……” “是不是有一种挫败感?”韩俊山开门见山道,“咱们专案组成立不久,纳城案一战封神,所以有些飘飘然了,在这次‘10·18’案上一开始是信心十足,但结果呢……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你们受挫了、灰心了、丧气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的:“其实这些情绪,我也有,我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接着他看向戚薇,“小戚是我请来的电脑高手、信息专家,但这次案件中,她的专长却没了用武之地。为什么啊?是因为我们的对手不按套路出牌,在如今这个信息时代,他竟然能够做到不用手机。” 他又看向温柔,“温柔是法医专家,我们前期的检测工作做得不可谓不细致,也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的dna等关键信息,但匹配工作却迟迟没有进展,问题是出在警方的数据库上,有漏洞。但这也不怪你们。” 最后,他看向李睿,“李睿也是法医,业务能力没得说。但我今天说句实话,其实我当初把他招进专案组,不是看重他的技术,而是看重他的思维。办案是需要动脑筋的,是需要与时俱进的,纳城案能够成功告破,李睿功不可没,在‘10·18’案的前期侦破中,李睿所提的一些思路事实证明也都是对的,但为什么我们总是棋差一招呢?” 这个问题,令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也是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他们的核心问题。 李睿皱着眉头,“韩厅,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洞悉对手的心理。您说得对,这个家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我们不能以常规的眼光去审视他。” “没错,就像我们一直认为他可能会去方阳,但结果他偏偏去了路不通的西平一样!”雷辰补充道。 “对!”韩俊山拍了拍桌子,“所以,这次回来,我给你们带来了外援!” “和教授!” 韩俊山对着门外呼唤了一声。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个优雅的发髻。 李睿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案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铅笔印。 “这位是和菁教授,”韩俊山介绍道,\"公安大学最年轻的心理侧写专家。”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她将协助我们重建犯罪心理画像。” 温柔突然站起来,相机带子缠住了椅背,“我,我去倒杯水。”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和菁却已经走到李睿身边,俯身看他手中的案卷,“好久不见,李睿同学。” 她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雷辰掐灭烟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睿一眼。 韩俊山继续说着:“我知道大家最近压力很大,但请记住,我们不是在孤军奋战。” 他指着墙上贴满的现场照片,“每一个受害者都在看着我们,每一个家庭都在等着我们给出交代。” 和菁已经开始在白板上勾画犯罪心理曲线,她的字迹清秀有力。温柔端着水杯回来,故意把杯子重重放在李睿面前:“小心烫。”她的目光在和菁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根据犯罪现场的特征,”和菁用教鞭指着白板,“凶手有明显的仪式化行为,这与他童年经历有关……” 她的分析专业而深入,但目光时不时飘向李睿。 “根据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侦查,我对犯罪嫌疑人的初步分析是:第一,此人家在农村,经济条件较差;第二,较早离家出走;第三,年龄在25岁至35岁之间;第四,身材不高,偏瘦、结实;第五,有过犯罪前科,是惯犯,坐过牢;第六,善于从事体力劳动,因为他作案多用锤子;第七,无女友,无婚姻;第八,为人内向,表现蔫;第九,生活不规律,昼伏夜出。”和菁分析道,“另外,此人是一个具有犯罪人格的人。” “什么是犯罪人格?”戚薇问道。 和菁笑着回答道:“犯罪人格,通常是指那些由于后天环境的影响,在早年就开始出现犯罪行为,由于各种原因不再返回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而以各种犯罪为生,并在犯罪生涯中逐渐形成犯罪的嗜好、习惯、观念、态度,出现与犯罪相适应的情感反应等。” 戚薇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这个不用记,”和菁笑道,“我就是给大家普及一下心理学知识,当这些心理活动内容逐渐趋于稳定的时候,此人的犯罪人格就出现了。因此,出现犯罪人格必须有这样的前提条件:其一,有相当时间的犯罪经历;其二,有过被刑事处罚的经历。” 和菁继续说,“正是基于这些特点,我才在心理画像中分析嫌疑犯为:早年离家出走,有犯罪前科,年龄不会低于25岁。” 雷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同时,根据这些信息还可进一步判断:有一定时间的犯罪经历且流窜作案者,应该没有婚姻家庭;专门选择房屋简陋的农户、以钻门窗方式进入,此人身材不会高大和肥胖;为人内向与性格较蔫的判断源于这种人通常具有的自卑感。” “那犯罪嫌疑人的作案目的是什么呢?”雷辰发问道。 “这个问题很好,”和菁笑道,“目前,我的判断是以钱财为主,之所以没有确定为以性犯罪为主,是因为现场没有留下证据。但也不排除,他是将证据进行了销毁,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说明他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 韩俊山走到窗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同志们,黑夜再长,黎明终会到来。”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让我们用行动证明,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67章 锤魔案(卅六) 办公室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雷辰开始整理物证,温柔翻看现场照片,李睿则和和菁讨论着案情。 韩俊山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他知道,这支队伍正在重新凝聚,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即使面对再大的风浪,也能齐心协力,拉动着正义之舟前行。 而此刻,温柔正在笔记本上用力地写着什么,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和菁则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头发,发梢扫过李睿的肩膀。 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夜晚即将发生的故事。 “和教授,你说凶手还会继续行凶吗?”戚薇问道。 和菁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叫戚薇是吗,以后不用叫我何教授,叫我和姐就行,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好的和姐。”戚薇笑道。 “你的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凶手肯定还会犯案,但是短时间内,他不会再犯案。”和菁的回答很干脆。 这令在场的其他人都感到意外,雷辰问道:“可是之前我们跟他打交道,他好几次都是连续犯案,之间甚至间隔不到一天,这次怎么会……” 和菁笑道:“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哦,马上就要过年了。”戚薇恍然大悟。 “凶手的作案地点是在农村,而农村社会的特点是过年过节的人员流动性增加,这个时候作案,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和菁解释道。 雷辰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和菁思考了一会儿,转头对韩俊山说道:“韩厅,鉴于凶手作案次数的不断增多,给群众造成的危害越来越大,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坏,为了稳定民心,我们可以乘着春节来临,发一份《宣传提纲》,向全社会披露一些案件信息,包括案发时间、地点、犯罪的特征。” “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雷辰犹豫道。 韩俊山稍稍皱了皱眉,“我倒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现在社会上对犯罪分子的传闻越来越离奇,几乎全省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我们主动公开,可以告诉老百姓,我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关键特征,也能提高大家的防范意识。” “另外,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我们放手发动群众,大打一场围歼犯罪分子的人民战争,就一定能让杀人凶犯葬身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和菁点头表示同意,“韩厅,如果可行的话,我们还可以在提纲中还承诺,对提供重要线索使此案直接得以破获的有功群众,将奖励人民币10万元。” 韩俊山当即表示,“可以!” 雷辰道:“那我这就去落实。” “哎,先不急。”韩俊山打开老式文件柜,取出一瓶伏特加和几个搪瓷杯。 夜幕完全降临时,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酒液倒入杯中时,发出清冽的声响,像极了西伯利亚寒风掠过白桦林的呜咽。 “来,”他将杯子分给众人,“这是我爱人不久前从俄罗斯带回来的,一直舍不得喝。”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的脸,“为了正义,干杯。” 李睿接过杯子时,和菁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温柔看在眼里,猛地灌下一大口,呛得直咳嗽。雷辰若有所思地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打着旋。 “我记得在大学时,”和菁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像莫斯科郊外的晚风,“李睿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温柔,“那时候我们都叫他‘守夜人’。” 温柔握紧了杯子,指节发白:“现在他也是,经常熬夜看案卷。”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我总是提醒他注意身体。” 韩俊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适时插话:“说到熬夜,我记得1987年追捕‘独狼’时,整整72小时没合眼。” 他摩挲着杯沿,“最后是在一个废弃的教堂里抓到的他,那天下着大雪……” 雷辰突然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根据和教授的分析,凶手很可能在采石场劳改过。” 他的手指划过犯罪心理曲线,“这些作案手法,让我想起了去年破获的那起案子。” 话题重新回到案件上,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专注而凝重。 和菁走到李睿身边,递给他一份资料,“这是我整理的凶手行为模式分析。”她的香水味再次飘散开来,这次是淡淡的雪松香。 温柔突然站起来,“我去给大家煮点咖啡。”她的声音有些发紧,“熬夜需要提神。”她特意看了眼李睿,“你最喜欢的那种,我特意带的。” 韩俊山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城市灯火:“同志们,记住,我们不仅是警察,更是守护者。”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灯塔,为迷途的船只指引方向。” 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混合着伏特加的酒香,营造出一种奇特的氛围。 和菁正在白板上添加新的分析,温柔则专注地研磨着咖啡豆。李睿站在两人之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雷辰突然笑了:“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候,”他晃着酒杯,“那时候也总是要在工作和感情之间做选择。”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三人之间游移。 韩俊山举起酒杯:“为了正义,也为了青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让我们用专业和热情,照亮黑暗中的真相。” 夜色渐深,办公室里的讨论却愈发热烈。和菁的专业分析,温柔地细致观察,李睿的敏锐直觉,雷辰的老道经验,在韩俊山的引导下,渐渐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而此刻,城市的霓虹在窗外闪烁,仿佛在见证着这个不平凡的夜晚。专案组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不仅在追捕一个凶手,更在守护着这座城市的良知与希望。 第68章 锤魔案(卅七) 28日那个寒风呼啸的冬夜,赵新民像只受伤的野兽,从西平仓皇逃窜到了相邻的漯城。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投射在结冰的乡间小路上,宛如一条扭曲的毒蛇。 白天,他坐车到了信阳。29日,又辗转到了罗县。 转眼就过年了,各地都沉浸在春节的喜悦中。腊月的寒风裹胁着鞭炮的硝烟味,从远处的村庄飘来。赵新民缩了缩脖子,劣质羽绒服的领口已经磨得发亮。 他想起昨天在宾馆里做的梦,那户人家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欢快的笑声与屋内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诞的画面。 这几天,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宣传提纲》,仅在西平就印刷了30多万份,并在重点地区逐户进行了发放。群众举报更是十分踊跃,仅仅一个乡镇派出所一天就能接到十多起举报。 警察为了抓住这个杀人狂,在每个路口、每个村头、每个大院门口都设立了卡点。 “同志,请出示身份证。“路口的警察拦下了他。赵新民机械地掏出证件,手心渗出冷汗。 这是他这些天第七次被盘查,每一次都让他感觉自己离深渊更近了一步。 通缉令上的画像与他有七分相似,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他感到法律之剑已经悬在头顶,每走一步,他都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因此他不敢再去外面游荡,马上潜回方阳隐蔽起来,没敢再出来作案。 春节这段时间,赵新民罪恶的脚步被有效地阻止住了。 但是,元宵的钟声还未敲响,这条冬眠的蛇便再次苏醒了。 他已经无路可走,就像一个有了罪恶原动力的鸡蛋,不撞个粉身碎骨是停不下来的。 2月12日,农历正月初八。下午,赵新民离开方阳,向马家埠走去。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弄钱。连续多日,他像只被猎人追踪的野狗,只顾东藏西躲。 中午掏钱买饭时才发现,身上只有百十来块钱了。 临行前,他还在地摊上买了一把铁锤,又趁机偷了一把煤火钳子,用钢锯把它锯断,准备留作案时拨门用。 夜幕降临时,赵新民蜷缩在汽车站的角落里。广场上的霓虹灯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怪物。 远处传来警笛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铁锤,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些倒在锤下的亡魂。 饥饿像一条毒蛇,啃噬着他的胃。赵新民数着口袋里仅剩的零钱,劣质电子表的荧光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只要有个目标就干,再不干就得饿肚子了。”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失望与痛苦。但此刻,饥饿已经压倒了一切,他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马家埠的夜晚寂静得可怕。穆阳老汉家里飘出劣质烟草和散装白酒的气味,这气味刺激着赵新民的神经。 他知道这是农村小卖店特有的气味。 他蹲在麦田里,将破袜子套在球鞋外,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熟练得令人心寒。 然后,重新进了村,从穆阳老汉家西边的胡同直接到了他的门口。口袋里那把新买的铁锤随着步伐晃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在叩击着他早已麻木的良知。 老汉的鼾声从里面传来,像一首诡异的摇篮曲。门闩很松,赵新民用刀一拨门就开了。手电光扫过货架,那些廉价商品在光束中泛着惨白的光。 当他翻开老汉的皮夹克时,一张全家福从口袋里滑落,照片上老汉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抽屉里有两千多元钱,揣进怀里时,赵新民的手在发抖。这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笔沾满鲜血的钱又将支撑他继续这场罪恶的逃亡。 远处的村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而他的生命却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越陷越深。 寒风掠过麦田,卷起几片枯叶。赵新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通向更加黑暗的深渊。 这个夜晚,马家埠的星空格外明亮,却照不亮一个迷失的灵魂。 13日上午,有村民到穆阳老汉家买东西,看到被子和棉裤都掉在地上,而且有很多血迹,就马上喊人。 穆阳的侄子闻讯赶来,进屋一看,发现床枕头上尽是血,地上还有一滩血迹。老汉躺在地上,上身和头被衣服盖着。用手一摸,身上已经冰凉,赶紧打电话报警。 这时,赵新民已经出现在方阳城郊了。 和菁踩着勘查靴走进穆阳老汉的小卖店时,晨光正从破碎的窗棂间渗进来。她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修长的剪影,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准备剖开这个罪恶的现场。 “典型的强迫性人格障碍,”她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门闩上细微的划痕,“每次作案都要重复相同的准备程序:套袜子、戴手套、拨门闩……” 她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李睿站在门口,看着和菁专注的侧脸。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风衣,衣摆沾上了现场的血迹,却浑然不觉。温柔在不远处拍照,快门声格外刺耳。 “看这里,”和菁用手电筒照着货架下方,“凶手在这里停留了至少五分钟。” 光束扫过散落的商品,“他在选择,在犹豫,就像一个强迫症患者在整理自己的收藏品。” 雷辰叼着烟走过来:“这孙子还偷了瓶二锅头。”他指着地上破碎的酒瓶,“但一口没喝,只是把酒倒在了老汉的照片上。” 和菁的眼睛亮了起来:“仪式化行为!”她快步走到床边,“他在试图抹去受害者的身份,就像在抹去自己的良知。”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床单上的血迹,“这些喷溅状血迹呈现出特殊的弧形,说明凶手是站在这个位置挥动铁锤的……” 温柔突然插话:“我们在后院发现了凶手的脚印,”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挑衅,“要看看吗?” 和菁仿佛没听见,继续分析:“凶手作案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这里坐了将近半小时。”她指着床边地板上的压痕,“看这些烟灰的分布,他在抽烟,在思考,也许在回忆……” 李睿忍不住问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享受,”和菁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享受这种掌控生死的感觉。” 她走到窗前,“月光正好照在这个位置,他可能就坐在这里,看着老汉的尸体,就像欣赏自己的‘作品’。”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取证人员的脚步声。和菁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快速画着凶手的心理画像:“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童年可能遭受过暴力,有强烈的控制欲和完美主义倾向……” 温柔突然冷笑一声:“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 和菁抬起头,目光如炬:“但你们不知道的是,他很快就会再次作案。” 她指着墙上的日历,“看,他特意翻到了正月十五这一页,还在上面画了个圈。”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第69章 锤魔案(卅八) 月光穿破云层,再次从窗户照进来。 和菁继续说着:“元宵节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可能是某个重要的人去世的日子,也可能是他第一次作案的时间……” 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打断了她的分析。和菁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我们不能在正月十五之前抓到他,就会又多一个破碎的家庭。” 她转身走向门口,风衣下摆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李睿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大学时那个总是坐在图书馆角落的女孩。那时的她,也是这样专注而执着。 温柔走到李睿身边,低声说:“她以为自己是谁?福尔摩斯吗?” 李睿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个案件正在变得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而和菁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案件最黑暗的角落,却也照出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根据和菁的分析,凶杀很可能在短时间内继续作案,而且时间就在正月十五元宵节。 时光飞逝,正月十四的月光惨白如霜,洒在专案组办公室的窗棂上。 和菁站在白板前,红色记号笔在“元宵节”三个字上画了个醒目的圈。 “仪式化行为,”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对他来说,节日不是庆祝,而是赎罪。” 笔尖划过一连串案件日期,“每个重要节日都是他的‘祭日’。” 李睿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灯笼的红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明天就是元宵节了,但我们还是没有锁定他。”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和菁的手指停在地图上的某个点,“他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危险,却无法抗拒内心的召唤。” 突然,电话铃声划破夜空。 雷辰接起电话,脸色骤变:“许县发现可疑人员,特征吻合。”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仿佛在预示着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黄昏的许县县城,到处弥漫着年货的香气。 赵新民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的五金店,最终定格在一把四磅八棱锤上。 “这锤子打核桃最趁手。”店主手肘下压着那张《宣传提纲》,热情地介绍着。 赵新民机械地付了钱,手指触到口袋里那把用煤火钳改制的撬门工具,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战。 夜幕降临时,赵新民坐上了开往孙营街道的末班车。车厢里弥漫着年货的气息,有腊肉的咸香,有新衣的樟脑味,还有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他缩在角落,怀里揣着新买的作案工具,像一只蛰伏的毒蛇。 听到车上播报“蒋相村到了”,他突然起身下了车。没什么理由,单纯只是为了寻找目标。 当他看见村西一座院子里,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做针线活,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一旁玩沙包,他眼前一亮。认准这地方以后,转身离去。 寒风呼啸的冬夜,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投射在结冰的乡间小路上,生锈的车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极了死神磨刀的声响。 凌晨三点,蒋相村沉浸在睡梦中。赵新民蹲在蒋斌家的院墙外,将破袜子套在球鞋外。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熟练得令人心寒。月光下,他看见院子里晾晒的腊肠在风中摇晃,像一串串风干的尸体。 拨开门闩时,铁器相撞发出轻微的声响。赵新民屏住呼吸,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堂屋,最后定格在床上熟睡的蒋斌夫妇身上。铁锤举起的瞬间,他仿佛听见母亲临终前的叹息。 “砰——” 第一锤下去时,蒋斌的鼾声戛然而止。金玉妍惊醒的瞬间,第二锤已经落下。鲜血溅在墙上的年画上,财神爷的笑容被染得狰狞可怖。 东间传来女孩惊恐的啜泣声。赵新民的手在发抖,但脚步却异常坚定。当他推开东间的门时,看见女孩蜷缩在床角,手里还攥着白天玩的沙包。 “求求你……”女孩的声音颤抖着。 铁锤落下时,沙包里的沙子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赵新民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照在墙上的奖状上,“三好学生”四个字在血泊中格外刺眼。 翻找钱财时,赵新民的手触到了蒋斌尚有余温的身体。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再也没有醒来。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但很快就被欲望淹没。 当他对女孩的尸体施暴时,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黑暗中,他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元宵节即将到来,而他的生命却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越陷越深。 凌晨四点的寒风像把钝刀,刮得人脸生疼。赵新民弓着背,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车筐里的铁锤随着颠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在叩击着他早已麻木的良知。口袋里的三千块钱沾着血,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寒风掠过麦田,卷起几片枯叶,也卷走了这个村庄最后的安宁。 半小时后,两道刺目的车灯划破蒋相村的黑暗。雷辰猛踩刹车,警车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辙痕。 “雷队,”对讲机里传来戚薇沙哑的声音,“五金店老板说那人买了把四磅锤,结合老板的描述,以及对公交车上监控视频的分析,那个可疑的男子,最后下车的地点是蒋相村!” 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焦虑。仅凭五金店老板的一个举报电话,能够在数个小时之内就锁定了蒋相村,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雷辰内心打着鼓,“我感到与他很近了,但还是摸不着他!” 后座的和菁闭着眼,睫毛在车灯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雷队,省厅正在研发一款人脸识别系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那套系统能够早日应用,或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了。” 雷辰握紧方向盘,“是啊,我也希望早日迎来这一天!”他望向远处漆黑的村庄,不自觉地加大了油门,“但现在,我们得靠老办法了。” 警车停在蒋斌家院外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雷辰叫来蒋斌的三弟,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西窗破损的塑料布。寒风从破洞灌进去,吹得里面的纸箱哗啦作响。 “不对劲,”蒋斌的三弟声音发抖,“我大哥从来不会把箱子翻得这么乱……” 雷辰摸出根铁串钉,撬开堂屋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屋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第70章 锤魔案(卅九) 西间屋里,蒋斌仰面倒在血泊中,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东间屋里,侄女的尸体被被子蒙住,只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腿。地上散落着撕碎的衣服,像极了被狂风摧残的枯叶。 “关门!”雷辰低声喝道,“保护现场!” 和菁蹲下身,仔细查看门闩上的划痕:“还是那把改装的煤火钳,”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越来越熟练了。” 远处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但蒋相村的这个清晨,注定要被永远定格在血腥与悲痛之中。 雷辰望着天边泛起的曙光,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他们离凶手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通知专案组,”他对着对讲机说,“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他的目光扫过麦田里歪歪扭扭的自行车印,“这次,我们一定要抓住他。” …… 赵新民像只丧家之犬在街头游荡。 警车的红蓝灯光扫过他的脸,他下意识缩进巷子阴影里,心跳如擂鼓。远处两个警察的身影让他浑身发冷,他匆匆买了几个包子,冒着漫天大雪向茶庄乡逃去。 雪夜如刀,赵新民蜷缩在野地里的草垛后。远处村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像在嘲笑他的落魄。他恶狠狠地咬着包子,面粉混着血腥味在嘴里化开——那是三天前在蒋相村沾上的。 凌晨一点,雪停了。赵新民雪地里觉醒来,拍拍身上的雪,换上刚买的网球鞋,又在鞋外套了条秋裤。雪地上的脚印太明显,这让他想起去年在漯城作案时留下的血脚印。他像只黄鼠狼一样溜进金桂村,刀尖轻轻拨开陶管元家的门闩。 “谁?”王燕的惊叫划破夜空。 她用脚狠蹬了一下,陶管元“腾”地一下坐起来,叫道:“谁?干什么的?” 夫妻俩的喊声,把赵新民吓了一大跳,他顾不上偷钱,抱起桌上那堆衣服夺门而逃。陶管元追到村口,只看见雪地里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冰冷的北风挟裹着雪花迎面打来,他不禁打个冷战,“我要报仇!” 凌晨三点四十分,赵新民扛着偷来的自行车,踩着赵建村的积雪来到王关尧家。红漆木门在他刀下应声而开,铁锤的闷响很快被鞭炮声淹没。当王关尧一家三口倒在血泊中时,远处的村庄正迎来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而此时,李睿和温柔刚刚结束蒋相村的现场勘查,尚未来得及喘口气。 雷辰匆匆跑了进来,“出事了,赵建村!” 李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这畜生今晚是连续作案!”雷辰气愤道。 和菁面露悲伤,“元宵节,不是作案的时间,而是……” “案发时间!”李睿说道,“他这是完全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了!” …… 李睿戴上手套,蹲在王关尧的尸体旁,手指轻轻拨开死者凌乱的衣领。温柔手持相机,闪光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次次亮起,将血腥的现场定格成冰冷的证据。 “致命伤在头部,”李睿低声说道,手中的镊子指向颅骨凹陷处,“铁锤击打,至少三次。” 他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却让温柔心头一紧。她调整焦距,将伤口细节清晰地拍摄下来。 “死者右手有防御伤,”温柔凑近观察,发丝不经意间擦过李睿的手臂,“指甲里有疑似凶手的皮肤组织。”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李睿点了点头。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专注工作。 门外,和菁透过半开的房门注视着这一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指节发白。李睿和温柔的配合如此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形的纽带。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涌上的酸涩,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需要帮忙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几分。 李睿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回到尸体上,“暂时不用,谢谢。” 温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和菁,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刺痛了和菁的眼睛,她转身走向门外,寒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烦闷。 这时,雷辰走了进来,“派出所到的时候,说又一个小女孩身上还有热气,也许还有救,已经送医院了。” “王关尧和他的老婆孩子确认死亡,三人都系生前被他人用钝器打击头面部致严重颅脑损伤而死亡。”李睿疲倦地摘下口罩,瘫坐在客厅的墙根上。 “这个杀千刀的,老子早晚活剐了他!” “你就别逞能了,要真能活剐了他,你这警服也别想穿了。” “不穿就不穿。” 雷辰的话让房间里的空气稍稍松动了一些。 李睿疲惫地靠在墙边,额头的汗水混着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温柔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一瓶水递到他手里:“休息一下,你已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心疼。 李睿接过水,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 和菁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语气冷静而专业:“李睿,根据现场痕迹和作案手法,凶手有明显的仪式化行为。他选择在元宵节前夜作案,可能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和孤独。这种人在生活中往往极度缺乏认同感,通过暴力来获得掌控感和存在感。” 她的分析让李睿抬起头,目光中多了一丝专注。和菁继续说道:“他作案后没有立即逃离,而是在现场停留了一段时间,这说明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财物,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嗯,”李睿点了点头,“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判断,这家伙虽嗜血成性,手段凶残,通常不留活口,但作案动机却始终让人摸不清,有些现场虽然有抢劫,但有的仅仅只是抢走几百元钱。” 雷辰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多年刑警的沉稳:“俗话说‘穷生盗、奸生杀’,以我的经验,杀人案的动机,排在第一位的是恋纠纷,第二是图财,第三才是报复杀人。” 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把玩,“但这个案件……”他的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动机确实不突出。凶手既没有既定的侵害目标,也没有任何杀人的先兆。也就是说,他与被杀的人,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根本就不认识,毫无瓜葛。” 第71章 锤魔案(四十)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隐约传来。李睿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思索。温柔握紧了手中的相机,指节微微发白。和菁则站在一旁,笔记本摊开在手中,笔尖悬停在纸上,似乎在等待雷辰接下来的话。 雷辰叹了口气,将烟放回口袋,继续说道:“而且,更麻烦的是,他仅仅只是为了少得可怜的一点钱,或为了发泄一时的欲望,就随便杀人。那些被害人事先根本不可能有所察觉,这不仅令受害人防不胜防,也给我们破案提出了挑战。”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凝重:“如果按常规排查,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行踪。这家伙就像个幽灵,来无影去无踪。” 和菁这时开口了,声音冷静而清晰:“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凶手这种反常的犯罪动机,其实反映了他的情感特点。” 雷辰问道:“什么是情感特点?” 和菁解释道:“凶手可能较长时间地脱离正常人的情感反应,对人的生命已经麻木。譬如他杀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留活口。” “另外,他实施犯罪非常有经验,尤其具有明显的反侦查意识,所以,他能够多次逃避侦查、避免暴露。”和菁一边分析一边记录,“这两个特征都预示着,此人是具有犯罪人格的人。” 众人都看着她,期待她给出更精准的答案。 “根据理论假设来分析,犯罪人格的形成与人的基本社会化缺陷有着直接的关系。我们之前判断,凶手有服刑史,这些惩罚,只是法律对他所犯罪恶的不完全清算。”和菁说道:“而这些不完全清算,不但没有促使他改恶从善,弃旧图新,反而更进一步激起了他对社会的仇恨,采取极端的手段来报复社会,报复他不明目的的所有对象。” “所以呢?”李睿追问道。 温柔皱了皱眉,似乎对和菁的冷静分析有些不满。她轻轻拍了拍李睿的肩膀:“别想太多,先照顾好自己。” 李睿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和菁的分析让他对案件有了新的认识,但温柔的关切却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他,不能再让更多人受害了。” 和菁看着李睿重新振作的样子,心中既欣慰又酸涩。她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线索,试图用工作来掩饰内心的波动。 温柔则默默站在李睿身旁,目光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无论多难,她都会陪在他身边。 和菁抬起头,“这种人的行为模式往往难以预测,但并非无迹可寻。” 李睿点点头,接过话头:“我们需要调整侦查方向,不能只依赖传统的排查手段。或许可以从他的作案规律入手,比如时间、地点、目标选择的特点。” 温柔放下相机,轻声补充:“还有他的逃跑路线。每次作案后,他都会迅速逃离现场,这说明他对周边环境非常熟悉,可能是本地人,或者长期在这一带活动。” 雷辰听完大家的分析,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不错,我们得换个思路。只要梳理出所有案件的共同点,尤其是作案时间和地点的规律,我就不信,这个‘幽灵’真的能无影无踪!” 窗外,寒风呼啸,雪又开始下了。但房间里的气氛却因众人的讨论而变得热烈起来。每个人都知道,这场与凶手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 赵新民在汤县“都市酒店”住了几天,口袋里揣着从王关尧家抢来的钱,日子过得比往常舒坦了些。他不再睡地头,也不再蜷缩在草垛后,而是享受酒店的热水和空调。 酒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堆笑,对赵新民的到来并不在意。 “老赵,今晚喝两杯?”老板端着两盘小菜,笑眯眯地凑过来。 赵新民点点头,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好啊,正好我也馋酒了。”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名字,甚至主动和老板拉家常。在他看来,越是坦荡,越不容易引起怀疑。几杯酒下肚,老板已经把他当成了老朋友,连登记簿都懒得仔细看。 然而,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了内心的躁动。几天后,赵新民体内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他退掉房间,背起装着铁锤和撬门工具的布包,踏上了前往华西的路。 2月25日,正月廿一。春节刚过的乡间小路上走村串乡的小贩络绎不绝。赵新民混在其中,背着一串彩色气球,像个普通的货郎。但他既不吆喝,也不叫卖,只是默默地穿行在偏僻的巷子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路过的每一户人家。 他的目标很明确:独门独院、有漂亮小姑娘的家庭。在胡家桥村,他终于锁定了目标——胡天的家。那户人家的院子里晾着几件小女孩的衣服,粉色的连衣裙在风中轻轻摆动,刺痛了赵新民的眼睛。 胡天夫妻俩有两个天真可爱的女儿,长女13岁,上初中,次女只有10岁,在上小学。 他站在巷子口,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三天后,晚上天又下起了雨加雪。邻居王蕾发现胡天家的衣服还在外边晾着,好心的她就帮他们收下衣服,往东屋里放。进去的时候,发现屋里地上衣服很乱,她也没在意床上有人没有人,把收起的衣服往床角一扔,就出去了。 直到第四天,胡天妹夫一家来串门,才发现胡天的妻子李菲在大床上躺着,在另外一张小床上露一双小孩的脚,他们意识到出事了。 天空阴沉沉的,比天空更加阴沉的是胡天一家惨死的悲惨和沉痛。 第72章 锤魔案(卌一) 专案组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雷辰在白板上,写下了“金桂村,陶管元家,入室行窃”几个字。位置正好在“王关尧,入室杀人抢劫”之前。 李睿走到白板前,手中的记号笔在“作案特征”四个字下重重画了一条线。 “他是个难斗的对手,”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难斗就难斗在他的作案毫无规律可循。目标不定,时间不定,地点不定,动机不明。他就像个幽灵,在四乡游走,只要发现合适的机会,就突然杀人作案。” 和菁接过话头,语气冷静而专业,“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他是一个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作案时极度冷静,受害者基本在熟睡中遭侵害,毫无反抗的机会。但一旦遇到反抗,他就会惊慌失措,甚至仓皇逃走。” 温柔翻看着手中的案卷,眉头紧锁,“他昼伏夜出,单打独干。作案前会踩点,得手后迅速撤离,而且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完全靠徒步逃离现场。等我们合围过去,他早就逃出了包围圈。” 雷辰掐灭手中的烟,目光凝重:”更麻烦的是,他作案毫无预兆。那些受害者头天晚上还对未来充满憧憬,有的甚至安排好了第二天的事,却再也没能醒来。”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李睿迅速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好,我们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转身对众人说道:“华西县胡家桥村发生命案,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在家中遇害。现场痕迹与之前的案件高度吻合。” 房间里瞬间忙碌起来。温柔抓起相机和勘查箱,和菁合上笔记本,雷辰已经大步走向门口。李睿最后看了一眼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分析,深吸一口气,“这次,我们又晚了一步。”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灯光在雪地上闪烁。车窗外,寒风呼啸,仿佛在预示着这场追捕的艰难。 而此时的赵新民,早已悄然来到周市。他站在街边,手中的羊肉串冒着热气,目光却游离不定。街对面的墙上,一张通缉令在风中微微颤动。 他走近几步,眯起眼睛细看:“年龄在25-40岁左右,体态中等偏瘦,中体八字步……”念着念着,他手中的羊肉串掉在了地上。通缉令上的描述与他分毫不差,甚至连走路的姿态都被精准刻画。他的脊背一阵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见鬼了,这么像。”他低声咒骂。 警方入木三分的刻画,令他既震惊,也后怕,“要是旁边有个高手,岂不是一眼就看出我了?” 他不敢再在通缉令前多呆一分钟,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快步离开。但即便如此,他内心的欲望仍在蠢蠢欲动。犯罪对他来说,早已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一种让他心跳加速的刺激,一种可以炫耀的“传奇”,甚至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3月2日下午,赵新民在三民县城买了一柄四磅八棱铁锤。夜幕降临后,他悄然出城,向北潜行。然而,此时的乡村已不再是他的“乐园”。自警方下发《宣传提纲》后,各村纷纷加高院墙,加固门窗,甚至在门闩上安装了铁钉。民兵巡逻队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荡,让赵新民无处下手。 他像只困兽,一连跑了好几个村庄,却始终找不到可乘之机。院门紧闭,高墙林立,就连他惯用的撬门手法也屡屡失败。 这时,早已夜深人静,赵新民来到三民县北关街道白马村。一进村,就用小手电筒肆无忌惮地乱照,最后寻找一次作案的机会。 黄兵垚家的废墟引起了他的注意。大门朝南,三间正房和两间东配房已被拆除,只剩下一间临时搭建的屋子。院子里堆满了建筑材料,一辆机动三轮车停在大门门洞里。赵新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他知道,机会来了。 在黄兵垚的家不远处,是村民劳浩波的家。赵新民往黄家走时,见劳家的门没有关严,就用手电往里照了照,谁知惊动了劳浩波。 劳浩波掂着棍子撵了出来。赵新民仓皇逃窜,躲进黄兵垚家废墟旁的阴影中。劳浩波追了一段,见无人踪影,便回了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时的疏忽,竟让一场灭顶之灾降临在黄兵垚一家头上。 凌晨4点半,赵新民从废墟中钻出,踏着夜色潜入黄兵垚家。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屋内,一家四口正沉睡着。铁锤落下时,鲜血溅满了墙壁和地面。赵新民像往常一样,迅速搜刮财物,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他一路向北,在野地里疾行六七里,面前出现一片水塘,把锤子扔了进去。又在魏湾西边的树林里换了衣服、鞋,把换下来的裤子、鞋就扔在那儿,随后消失在茫茫荒野中。 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雷辰站在投影屏幕前,面色蜡黄,眼下的青黑透露出连日熬夜的疲惫。屏幕上,黄兵垚家的现场照片触目惊心。 “今天上午10点,”雷辰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死者黄兵垚的父亲黄体朝因事去到儿子家,发现床上被子整齐,一家四口却已没了呼吸。他喊来了村民,随后报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黄兵垚一家五口,除女儿黄嘉欣夜晚住在爷爷家幸免于难外,其余四口全部遇难。” 屏幕上切换出法医鉴定报告的照片。温柔开口说道:“死亡原因与其他案件基本相同:钝器打击头部致颅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破碎、颅脑出血。” 李睿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一条红线划过:“我们在黄兵垚家北面的蒜苗地和麦地里发现了一串带横纹的鞋印。左步长70厘米,右步长69厘米,左右脚均为小外展。” “说明犯罪分子走路时双脚稍向外扒,且略有跛脚。”他的手指停在地图北端,“鞋印一直向北延伸,所以我们分析,凶手很可能逃往和泽市境内的曹县。” 所有人都盯着地图上那条向北延伸的路线。 雷辰看向韩俊山,咽了咽喉咙,“韩厅,我知道这个假设很大胆,但……” 和菁这时开口了,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韩厅,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这样的判断有一定的合理性。凶手选择在深夜作案,目标多为独门独院的家庭,且作案后迅速逃离,这表明他对环境有着精准的判断。而他目标明确地现在向北逃窜,说明了他提前策划过逃跑路线,而曹县是最合理的选择。” 温柔补充道:“现场发现的鞋印与之前案件中的痕迹高度吻合,说明凶手的行装具有较高的辨识度,这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追踪线索。” 韩俊山点点头,目光凝重,“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让他逃了。立即协调曹县警方,加强布控。” 第73章 锤魔案(卌二) 会议结束后,李睿站在地图前,久久未动。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向北延伸的路线,仿佛能透过地图看到凶手仓皇逃窜的身影。 和菁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他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作案频率越来越高,失误也会越来越多。这是我们抓住他的最好机会。” 李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终结他的罪恶。” 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专案组的灯光却依旧明亮,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希望的灯。 …… 在驶往曹县的依维柯上,专案组仍未停下手头的工作。 “温主任、雷队,”戚薇端着笔记本电脑,介绍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制作的‘10·18案’犯罪嫌疑人行动轨迹分析模型。” 雷辰面露喜色,“前段时间,你不是说还在建模吗,有成果了?” 戚薇笑道:“成果谈不上,但已经能用了。” 说着,她将屏幕转过来,“那天李法医说嫌疑人很可能去了曹县,我就试着把这个地址输入了系统,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的,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温柔笑道:“小戚,听你这么说,系统给出的答案也是曹县喽?” 戚薇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这个回答,令在场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和菁十分感兴趣,问道:“你的模型是怎么搭建的?” 戚薇笑道:“其实这多亏了何教授,是你给我看了你写的工作笔记,我就把你的分析思路都搬进了模型,然后通过算法,进行分析、研判。”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当然了,它的分析并不太精准,前几次都是失败的,这一次成功也许只是凑巧。” 李睿问道:“那它还能更细化吗?比如,细化到哪个方向,哪个街道,甚至哪个村。” 戚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属实有些难为我了,不过它可以给出几个参考的方向。” 说着,她便在键盘上敲下几行代码,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三条红色的路线,“这是系统给出嫌疑人可能逃亡的路线,两条从桃源街道走,还有一条是北仑镇。” “桃源……”李睿的目光看向窗外,望着桃源街道的方向,喃喃自语,“会是这儿吗?” 曹县桃源街道三佳居,一个被岁月温柔以待的村庄。 晨曦中,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勾勒出一幅宁静的田园画卷。曹平安一家,正是这幅画卷中最温馨的一笔。 曹平安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曹禹,二儿子曹勇,小女儿曹艳。靠着勤劳的双手,曹平安一家逐渐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去年11月,他为大儿子曹禹在村东头盖了新房,年底又为他娶了媳妇王晓云。王晓云不仅容貌秀丽,而且温柔贤惠,深得全家喜爱。 3月5日,是曹禹夫妇结婚满100天的日子,也是王晓云怀孕3个月的喜庆时刻。 当晚,曹平安送别上门宣传的派出所民警,便到老屋与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商量春耕计划。曹平安提议卖掉院子里的榆树,用这笔钱买化肥,全家一致赞同。 “明天一早我就去集上找买树的客商,”曹平安说道,“你们小两口早点起来,别误了事。” 曹禹笑着答应:“放心,爹,我们不会睡懒觉的。”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在不经意间降临。 6日早上8点,太阳已经升起,曹平安却迟迟不见曹禹夫妇的身影。他让女儿曹艳去喊哥哥嫂子吃早饭。曹艳站在曹禹家院西边的胡同里喊了几声,隐约听到回应,便回家吃饭了。 到了中午11点,刨树的客商已经到了,曹禹夫妇却依然不见踪影。曹平安有些生气,带着二儿子曹勇和客商来到曹禹家。院门从里面锁着,曹平安无奈,只好让曹勇从东边低矮的院墙翻进去开门。 曹勇攀着墙外的苦楝子树,轻松翻进院子。他打开院门,曹平安和客商走进来,开始刨树。半小时后,曹平安的妻子来喊他们吃午饭。她喊了几声儿媳王晓云,却无人应答。 “门锁着哩,”曹勇抬头看了看堂屋门,“他们人到哪里去了?” 曹平安这才注意到堂屋门是从外面锁着的,心里隐隐不安。他让曹勇端开一扇门,进去查看。 曹勇挤进门缝,往东间一看,顿时惊叫起来:“娘!你快过来,看俺哥俺嫂这是咋着了?” 母亲走进东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崩溃——王晓云头朝东躺在床上,脸上鲜血模糊;曹禹头朝东趴在地上,上身盖着红毛毯,双腿赤裸。 “哇啦”一声,母亲哭了出来。曹平安冲进屋里,眼前的惨状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他踉跄着退出来,蹲在刚刨过的树坑边,久久说不出话。 乡亲们闻讯赶来,院子里顿时挤满了人。有人劝慰母亲,有人挤到堂屋门前张望,还有人围在曹平安身边出主意。 良久,曹平安抬起头,对曹勇说:“曹勇,赶快报警!” 就在这时,曹艳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说道:“爹,我早上喊哥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答应……但现在想想,那声音……不像是哥的。” 曹平安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你是说,凶手当时还在屋里?” 曹艳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苦楝子树的声音。曹平安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依维柯在乡间公路上疾驰,远处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薄雾中。 李睿盯着手中的地图,眉头紧锁。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从后方传来,几辆当地警方的车呼啸而过,直奔三佳居方向。 “靠,不会……”雷辰猛地坐直身子,“小戚,不会真被你的系统给猜对了。” “肯定出事了!”李睿眉头一动,“快跟上去!” 司机一脚油门,依维柯紧随其后。车内气氛骤然紧张,所有人都意识到,三佳居可能发生了命案。 第74章 锤魔案(卌三) 车刚驶入三佳居,就看到村口围满了村民,议论声此起彼伏。雷辰跳下车,亮出证件:“我们是省厅专案组的,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名当地警察快步走来,疑惑道:“专案组?我们还没上报啊,你们怎么就来了?” “别废话了,情况怎么样。”雷辰问道。 警察脸色凝重:“曹平安家出事了,大儿子曹禹和儿媳王晓云被杀害,现场惨不忍睹。” 李睿心头一沉,迅速戴上手套:“带我们去现场。” 曹禹家的院子里,血腥味扑鼻而来。雷辰、李睿、和菁、温柔等人鱼贯而入,开始分工勘察。 李睿蹲在曹禹的尸体旁,仔细检查伤口:“致命伤在头部,钝器击打,至少三次。凶器应该是铁锤,与之前的案件手法一致。” 温柔手持相机,闪光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次次亮起。她注意到王晓云的尸体旁有一串模糊的脚印,立即喊道:“这里有脚印!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和菁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扫过凌乱的现场:“凶手作案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看,床边的烟灰缸里有半截未燃尽的烟头,可能是他留下的。” 雷辰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窗台上的痕迹:“凶手是从这里逃走的。窗台上有明显的踩踏痕迹,外面的泥地上也有脚印。” 就在这时,戚薇端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来:“雷队,我刚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发现凌晨3点左右,有一个可疑男子在村口徘徊。特征与此前的视频高度吻合!” 李睿站起身,目光锐利:“他还没走远,立即封锁周边区域,展开地毯式搜索!” 专案组迅速行动起来,三佳居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村民们站在路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场噩梦降临在这个曾经安宁的村庄。 而此时的赵新民,正躲在村外的一片树林里,听着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这场猫鼠游戏,还远未结束。 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通向更加黑暗的深渊。 …… 曹县分局会议室。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摇曳,会议室的白炽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们在对死者王晓云的尸体进行解剖时发现,死者怀孕已3个月,胎儿只有40长,歹徒真够残忍的!”温柔愤愤地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伤员和尸体,但像这一例这么残忍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和菁站在投影幕布前,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李睿,以我对嫌疑人的心理分析,他极有可能还在曹县,就地藏匿。” 她调出一份犯罪心理学模型,“这类犯罪嫌疑人的生活方式有共同点,只要有了钱就会去挥霍,而挥霍的方式,无非就是吃喝嫖赌。” 李睿眯起眼,顺着她的思路分析,“他身上的钱不多,所以他只能去城中村的暗巷。那些地方鱼龙混杂,老板见钱眼开,不会多问客人来历。” 雷辰道:“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老板都是地头蛇,只要叫当地警察打听一下,准能查到。” 雷辰掐灭烟头,起身抓起外套,“通知各辖区,重点排查小旅馆、黑网,尤其是按摩店。” 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街道,眉头紧锁。他知道,凶手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稍有不慎,就会再次逃脱。 和泽市某城中村,深夜11点。 赵新民蹲在巷口的阴影里,数着兜里皱巴巴的钞票——抢劫得来的2300元还剩大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远处霓虹灯牌上“舒心洗浴”四个字忽明忽暗,像只诱惑的鬼眼。 他裹紧廉价夹克走进店里。油腻的瓷砖地面黏着烟头,劣质香薰味混着汗酸气扑面而来。老板娘瞥了眼他脚上沾泥的球鞋,懒洋洋甩了把钥匙:“三楼最里头,全套150。” 包间里泛黄的墙纸剥落大半,单人床上铺着发灰的床单。赵新民洗完澡后,一个染着金发的年轻女人推门而入。她扫了眼他磨破的裤脚,嘴角扯出讥笑:“大哥,我们这儿只做正规按摩。” “装什么清高!”赵新民抓住她手腕,却被狠狠甩开。 女人退到门口冷笑:“再加300,不然免谈。” 他额角青筋暴起,铁锤就藏在床底的工具包里。但窗外隐约传来警笛声,让他硬生生压下杀意。最后他摔出180元,钞票像片枯叶飘落在女人脚边。 “女表子……”他咬牙切齿地冲出店门,寒风灌进领口,却浇不灭胸腔里翻涌的暴戾,“迟早弄死你们!”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个目标。 同一时刻,曹县分局指挥中心内的专案组,正沿着他留下的蛛丝马迹,一步步逼近。 戚薇突然指着监控屏幕惊呼:“雷队!市区泽西街道有家洗浴中心报案,称半小时前有个可疑男子闹事,特征和嫌疑人吻合!” 李睿抓起对讲机:“立刻封锁周边三公里,重点排查城中村出租屋!” 雷辰盯着地图上跳动的红点,冷笑一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夜色中,一场猫鼠游戏正悄然展开。 3月9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斜地洒在木质的工作台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舞动,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变得慵懒而温柔。 李睿站在台前,微微低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的器具上。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健,轻轻捏起一把银色的手冲壶,壶嘴微微倾斜,清澈的热水便如细丝般缓缓流下,浸润着滤纸中的咖啡粉。 咖啡粉在水的浸润下渐渐膨胀,释放出一缕缕浓郁的香气,带着淡淡的果酸和坚果的醇厚,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水流在控制下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章。阳光洒在侧脸上,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额前几缕碎发随着轻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滤杯中的咖啡液一滴一滴地落下,汇聚在玻璃壶中,色泽深邃如琥珀,泛着微微的光泽。 李睿放下手冲壶,轻轻晃了晃玻璃壶,咖啡的香气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带着一丝温暖的甜意。 他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被这杯咖啡的醇香冲淡,只剩下午后阳光与咖啡交织的宁静与满足。 “老李,有空吗?”雷辰疾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李睿一边打理着工作台,一边问道。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在李睿一脸惊愕的表情中,他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太渴了,一天没喝水了。” “出什么事了?”李睿问道。 “没事,”雷辰道,“应该说是没啥大事,我们搜了三天,以曹县为圆心,周围几个县市区的十元店,几乎都搜了个遍,倒是找到一条疑似线索,但排除起来需要点时间。” “你挑重点的。”李睿不耐烦道。 “人手不够,温主任、何教授还有小戚,她们三位女将一人带一个组,都下去排查了。”雷辰笑道,“您稳坐中军帐,这点打杂的事情,我干就完了,不过下午刚接到一个报案电话,我觉得很可疑,就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李睿放下手里的东西,披上衣服,“磨叽!” 雷辰笑道:“好嘞!” 第75章 锤魔案(卌四) 黄昏的赵家坞村,宛如一幅江南水墨画。 赵宇攥着围裙的手还在发抖,灶台上煮糊的稀饭正冒着焦味。她突然抓住雷辰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警服布料,“警察同志,那晚他就趴在这个窗沿!” 老式木窗棂的漆皮翻卷着,李睿用镊子夹起窗台缝隙里半片灰白纤维。三米外的泥地上,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朝着东墙根延伸,在晾衣绳投下的阴影里断成凌乱的漩涡。 “我喊‘谁’的时候,他像被火燎的耗子似的窜出去。”赵宇的丈夫徐建成蹲在门槛上抽烟,烟灰簌簌落进脚边的鸡食盆,“手电筒光晃过时,我瞅见他后脖颈有块红疤——跟烫伤似的。” 李睿的瞳孔猛地收缩。三天前曹禹家卧室的衣柜内侧,也提取到带灼烧痕迹的掌纹。 “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快跑没影了,但我还是看见了他的背影,”赵宇努力回忆着脑海里的印象,“身高1米65到1米7左右,尖下颏,头发又长又乱,往上竖着,我看见他上身穿着灰白色的衣服,左上边有一个兜,没看见下身。” “第二天发现丢了什么?”雷辰用鞋尖拨开墙根的杂草,半截沾满露水的灯泡正躺在碎瓦片中间。 “我女儿的一辆红色女式自行车,崔克蝴蝶的!”赵宇差点哭出声来,扯着李睿往西屋走,“还有这灯泡——” 她颤抖的手指戳向女儿房间的灯座,“那杀千刀的半夜把灯泡拧走了!” 斑驳的墙面上,水晶灯还在微微晃动。李睿突然单膝跪地,强光手电照出灯口处细微的金属刮痕——是某种工具的咬合印记。 三公里外,某废品回收站。 赵新民正用虎头钳绞断红色女式自行车的链条锁。生锈的钳口在月光下开合,发出类似骨骼断裂的脆响。他左胸口袋鼓鼓囊囊的,从赵宇家顺走的灯泡隔着布料硌着心口。 当赵宇喊出那一声“谁”时,他吓得扛起自行车就跑,跑了200多米见后面没有人来追,才放慢了速度。到了村外的麦地里,他换了衣服,把穿的裤子、上衣和手套都丢在路边的水沟里,还用一个小棍往水里捣了几下,然后骑上自行车走了。 “狗日的条子……”他朝地上啐了口血痰,脖颈那块暗红色烫伤疤随着肌肉抽动。 下午在洗头房受的窝囊气还在胃里翻腾,指尖残留着大波浪头发丝缠绕的触感。 废铁堆后突然传来野猫厮打声。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抄起沾着机油的铁棍摸过去——却是个醉汉在撒尿。 李睿盯着墙上的全家福,女儿徐钰莹窈窕的身姿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 像,太像了。 李睿与雷辰的目光在此交汇,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您女儿现在在哪?”雷辰合上记录本,院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 “在棉纺厂值夜班……” 徐建成话没说完,雷辰立即严肃道:“告诉她,下班之后立即回家,最好与同事结伴回家!” 这话可把赵宇夫妇吓了一跳,“警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家莹莹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那个贼,可能是跟着你女儿来的。”雷辰直截了当道,“好在你们及时发现了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啊?”夫妇俩脸色瞬间一白。 “老雷!”李睿在院角的柴火堆边喊道。 潮湿的稻草下压着半枚42码胶底鞋印,纹路与曹禹家窗台提取的样本完全吻合。更深处,几缕暗红色纤维勾在柴枝上,在紫外灯照射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是专供曹县环卫工人的工装布料。 “立即排查全县环卫站!”雷辰对着对讲机吼出声时,李睿已经回到了车上。 夜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露出腰间枪套冰冷的金属扣。 凌晨两点棉纺厂后巷。 赵新民数着从醉汉身上摸出的三百块钱,忽然听见高跟鞋敲击石板的声音。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哼着歌拐进巷口,胸口的厂牌随着步伐晃动——徐钰莹。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角,左手伸进鼓囊的衣袋。灯泡玻璃壳的凉意渗入掌心,恍惚间又看见赵宇惊恐的脸。这次他没带铁锤,但裤兜里沉甸甸的虎头钳正随着步伐一下下撞击大腿。 路灯突然滋滋闪烁,把两人的影子拧成麻花。当徐钰莹发现阴影里钻出的人影时,那只布满烫伤疤的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尖叫。 “救……” “啊——松,松口!” 徐钰莹的牙齿狠狠咬进赵新民虎口,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她摸到裤兜里的防狼喷雾。尖锐的刺痛让凶手本能缩手,高压气体混着辣椒素直喷他右眼。 “臭婊子!”赵新民捂脸踉跄后退,虎头钳砸在石板路上迸出火星。 徐钰莹的高跟鞋跟陷进排水沟缝隙,她果断甩掉鞋子赤脚狂奔,胸前的厂牌在暗巷划出一道银色流光。 “喂,110,我要报案,有人要强暴我!” …… “嫌疑人右眼有化学灼伤,携带虎头钳与环卫工装!”戚薇将徐钰莹的报警录音播放了一遍,“看来下午李法医和雷队的判断是正确的,凶手果然是冲着徐钰莹来的。” 和菁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三个红圈,然后说道:“作案间隔不断缩短,说明他预感到了危险的逼近,正在变得疯狂,一旦变得疯狂,人的控制力就会崩塌。” 她突然用笔尖戳中曹县市区的位置,“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穷凶极恶之徒,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会做什么?” 李睿扯松领带,回答道:“最后一搏。” “如果他是一匹狼,在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一定是奋力一击,”和菁继续说道,“但凶手未必是一匹狼,他心狠手辣,却胆小如鼠,他自卑、怯懦,这种人,越到这种时候,越容易乱了分寸。” “你是不是掌握了他的一些心理特点?”李睿问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对他进行心理侧写,他连续不断地犯罪,心理侧写也在不断地完善,”和菁说道,“现在,他的大致面貌已经基本出现了。” 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素描画:1米58的个子裹在灰扑扑的夹克里,佝偻着背,右手揣在裤兜——那里藏着一把磨尖的羊角锤。方脸泛着油腻的光,稀疏的眉毛几乎压进三角眼里,眼珠向上翻,露出大块浑浊的眼白。嘴角诡异地向上扯,左耳垂有颗米粒大的肉瘤,后颈处有块铜钱大的疤,褪色牛仔包带深深勒进肩膀,开裂的翻毛皮鞋沾满泥浆。 “太好了!”戚薇激动道,“和姐,您真是神了,您是怎么画出嫌疑人的肖像的?” “这只是根据心理侧写结合我们已经掌握的嫌疑人视频、相关人员描述等画出来的模拟图,嫌疑人未必就长这样。”和菁解释道。 “这已经很牛了,我可以根据这张素描,用计算机生成嫌疑人的照片。”戚薇笑道。 “哦?”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戚薇,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戚薇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最新的ai合成技术,虽然如和姐所说,未必就百分之百还原,但却能提供一种可能。” “没错。”雷辰当即说道,“我们只要有了照片,就能跟数据库进行对比,上次老李不是说了吗,10年之前的犯罪分子未必都采集了dna,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那条漏网之鱼呢!” 第76章 锤魔案(卌五) 白炽灯在会议桌上投下冷白的光斑,李睿突然“啪”的一掌拍在案头,震得茶杯里的水纹裂成细碎的金芒。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他眼底燃起灼人的光,“我们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雷辰捂着心口往后一仰,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锐响:“你小子能不能提前给个信号?我这血压都快飙到警戒线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李睿径直走到投影屏前,指尖重重戳在赵新民的照片上,“刚刚你们在交流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之前一直跟在他后头追,却始终逮不住他?” “六十多条人命,横跨十二个地市,为什么我们总慢半拍?”他转身看向和菁,“因为之前我们盯着的是‘他做过什么’,而和教授教会我们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和菁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第一,流窜模式。”李睿挥动激光笔,红色光点在地图上画出蜿蜒的轨迹,“他的犯罪目的不明,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像只土拨鼠,专挑乡野小道,步行从一个地方长途跋涉到另一个地方,在借以躲避追捕的同时,寻找新的侵害对象。” “别看他个子小,野外生存能力堪比特种兵——”雷辰摩挲着下巴的胡茬,“所以我们每次合围都扑空。” “第二,独狼习性。”激光点锁定在几个案发村落,“昼伏夜出,从不结伙,踩点精准,得手后徒步撤离。” 和菁点了点头,“没错。” 得到了和菁的认可,李睿继续道:“第三个特点,目标选择偏僻乡村。我们基本可以判定,凶手在农村长大,对农村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而农村四通八达,作案后也利于逃跑。另外,农民防范意识差,容易得手。所以,当我们实行地毯式搜查时,凶手就实行地毯式作案,甚至一晚上作案多起。” 温柔翻动着案卷补充:“二十多起案子,受害人几乎没反抗痕迹。” “没错,这就是第四个特点,凶手所选择的时间,大都在深夜12点以后到凌晨两点之前。这段时间里,人们睡得正香,防范意识极差。所以,他所作的20多起案件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反抗。” “你到底想说什么!”四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李睿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我说的这么明白还听不懂?” 四人齐摇头,“不明白。” 李睿无语,叹了口气,说道:“基于上述四个特点,当凶手赖以生存的条件,一个个都被破坏掉时,那他的行为逻辑就会发生彻底的偏转。” 顿了顿,李睿开始解释道:“虽然凶手仍在流窜作案,但从最近几起案子来看,他已经不再长途奔袭,而是选择就地藏匿,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将各地区的警力充分调动起来,就等着他往天罗地网里钻。” “其次,他事先踩点的习惯也被迫改变,在高压态势的逼迫下,他作案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变得没有章法,只要有下手的机会他就会出手,不再考虑安全性。” 讲到这里,和菁似乎明白了李睿的意思,插话道:“第三,凶手专挑农村地区作案,是因为农村地区疏于防范,但随着我们加大了宣传力度,老百姓人人自危,他得手的成功率大大下降,这使得他更为迫切地想要作案。” “没错,”李睿笑道,“而这一点,与徐钰莹的报警,恰好完美印证了。” “嗯嗯,”雷辰思索道,“徐钰莹工作的厂区靠近市区,这家伙确实是头一次在市区露面。” 李睿总结道:“综上所述,我认为凶手的行为逻辑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变得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盲目、越来越着急,也越来越……” “自暴自弃!”和菁的钢笔\"嗒\"地敲在桌面,突然开口说道,“高压态势下,他的行为逻辑正在崩塌。从谨慎的猎手变成慌不择路的困兽。” “对!”李睿看向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雷辰问道:“照你这么说,这家伙近期肯定还会犯案,那你怀疑,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这次,他在曹县藏匿了这么多天,玩了一次灯下黑,”李睿思考道,“但经过徐钰莹这一吓唬,他肯定不敢再藏了!” “小戚!”李睿猛地转身,“地图!” 戚薇立即调出了周边几个县市区的地图。 和菁分析道:“结合李睿刚刚的分析,我从心理学的角度认为,这次他很可能会走得远一些,原因很简单,就是通过空间来换时间。在让警方花费更多时间锁定他的同时,做好蓄力一击、最后一搏的准备!” 李睿点头,“同意!” 和菁笑着看向他,“另外,这家伙喜欢杀回马枪,之前就出现过一路北上突然掉头东进,或者一路南下突然折返的情况,所以我认为,这次他还是会故技重施。” 这时,戚薇举手道:“不然,让我再试试?” 和菁点了点头,“小戚上次准确预判出曹县的路线,我觉得可以再让她试试。” 雷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小戚。” 李睿思索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个游戏,大家在纸上写出各自的答案,然后一起公布,看是不是与小戚的ai结论一致。” “这个主意不错!”温柔道。 “好勒!” 键盘声骤起。 戚薇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屏幕上的代码流像银河倾泻。三秒后,地图炸开三条猩红轨迹,其中一条比较粗——如毒蛇般从曹县北上至周市随后西折到邢州。 “这加粗的是什么意思?”雷辰问道。 “这是系统给出的大概率结果,北上西折,邢州概率67。”戚薇解释道,“也就是说,系统认为这条线路的可能性最大。” “邢州……”李睿默默举起自己写的a4纸,看向众人。 而此时,和菁翻开的笔记本上,写得正好也是“邢州”二字。 第77章 锤魔案(卌六) 五张写着“邢州”的纸条被拍在会议桌上,像五把利剑刺向同一个靶心。 “看样子,大家的结论是一致的。”李睿说道。 雷辰站起身来,在地图的“邢州”二字上画了个圈,“我的理由简单——邢州有全省最大的货运编组站。” 他屈指弹了弹地图,“这家伙现在像受惊的老鼠,肯定想哪里有缝隙就往哪里钻,一旦我们掌握了他的身份信息,他即便是靠两条腿走,估计也寸步难行,唯一还有机会的,就是扒货车!” 接着,温柔将尸检报告投影到屏幕上,说道:“我在曹县案发现场提取到一种特殊苔藓孢子。” 她放大显微照片,翠绿的颗粒在电子显微镜下宛如星辰,“这种苔藓只生长在邢州老矿区的铁轨枕木上,凶手鞋底沾的泥里混了大量同类孢子。” “所以,你怀疑凶手事先去过邢州?” “没错,而且他可能就是去筹划逃跑路线的。”温柔说道。 这时,戚薇的键盘突然发出清脆的回车声,数十个监控画面在副屏上炸开:“对比辉县、西平等凶手一路作案轨迹的视频监控数据,这几个影子——” 她圈住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过去72小时内,三次出现在曹县至邢州的乡道上。” 和菁用口红在地图边缘画了道血红的弧线,“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赌徒心理’,是指个体在面对不确定性和风险时,表现出的一种过度乐观和冒险的行为倾向。这种心理状态通常伴随着对损失的忽视和对潜在收益的夸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从空间距离上,邢州距离曹县比较远,他会自然而然地觉得那里的压力不会太大,从而高估自己成功的概率,低估失败的风险。这种认知偏差使得他在面对不利局面时,仍然选择继续下注。” 李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太好了,虽然大家看问题的角度都不同,但结论是一致的,这充分证明了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玻璃上纵横的水痕。 “通知邢州方面,”雷辰抓起加密对讲机,“重点布控货运编组站、老矿区铁路线三公里范围。” 这时,雷辰的手机突然响了。 “特警的防爆犬在垃圾中转站狂吠,嗅到一件丢弃的染血夹克。”他振奋道,“小戚,切换画面。” 画面切转到垃圾中转站,防暴犬正对着一件染血夹克狂吠。特警的强光手电扫过布料,暗褐血渍在镜头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今早在邢州交界处发现的。”戚薇放大衣领处的磨损,“和半月前抢劫的受害人描述完全吻合。” 雷辰抓起对讲机就要下令,却被李睿按住:“等等!还记得他上次在周市的回马枪吗?” 和菁突然起身,口红在邢州坐标画了个血红的圈:“暴风雨前最平静——我赌他会杀回曹县!” 众人倒吸冷气。 窗外惊雷炸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仿佛万千冤魂在叩窗。 李睿冷静下来,说道:“这样,现在我们几个分头行动。小戚,你负责用ai技术,比对嫌疑人身份,一定要把他挖出来。” “是!” “和教授,你负责继续完善心理侧写,在为小戚提供理论支撑的同时,判断嫌疑人接下来的行为逻辑。” “好!” “雷辰,你立即去现场,指挥搜捕。”李睿说道,“如果能在曹县将他抓住,就省大力气了。” “行!” “温柔,我和你准备对血衣进行化验。” “好的。” 三天后。 戚薇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悬停片刻,忽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会议室的穹顶投影仪嗡鸣启动,无数数据流在空气中交织成湛蓝色的立体网格。 “嫌疑人的ai合成照片已经出来了。”她声音清冷,瞳孔倒映着飞舞的代码洪流。 三块悬浮屏同时亮起——左屏是曹县案发现场的鞋印三维模型,中屏滚动着近十年全国刑释人员的数据库,右屏则实时监测着各地分局的情报。 李睿的呼吸声骤然加重。他看见和菁的素描被戚薇用ai增强还原,人物的体貌特征在4k渲染下纤毫毕现,与此前他们在监控里看到那张一晃而过的侧脸完美重叠。 突然,警报声撕裂空气。右屏弹出血色警告框。 “有了!”戚薇突然敲下回车键,所有数据流凝成一道猩红箭头。 “赵新民!” 雷辰立马说道:“调取他的资料。” 戚薇敲击键盘,“赵新民,1988年7月7日出生,方阳县南埠镇赵家渠村人。高中肄业。07年曾因盗窃电缆线,被判入狱两年。因为出狱时还没有普及dna信息采集,所以我们数据库里找不到他。” “这就都对上了!”雷辰捶打了一下桌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把这小子给挖出来了!” 深度学习模型正将嫌疑人二十年的相貌演变拆解成517个面部向量:颧骨高度随年龄增长下降073毫米,右眉疤痕新增15度倾斜角…… 温柔抓起尸检报告,“我们现在就去赵家渠村,提取他亲属的dna。” 戚薇瞳孔骤缩,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划出残影:“启动动态步态补偿协议!” 空气中的数据网格剧烈扭曲,此前几个监控里的背影被拆解成327个关节运动轨迹,ai自动模拟出髋关节代偿性摆幅。 “生物特征吻合度9903!” 悬浮屏陡然炸开绿色烟花,赵新民当前相貌的预测模型在众人面前缓缓旋转——蓬乱头发下的眼窝深陷如骷髅,右颈新增的蜘蛛状烫伤疤痕正是他在曹县小旅馆打翻开水壶留下的印记。 “是他,没跑了!”雷辰笃定道。 李睿点了点头,“这是一个重大的胜利,现在我们必须立马确认他的信息。温柔、和菁,你们俩去赵家渠村,采集生物信息,了解嫌疑人的生平背景,进一步掌握他的心理变化和犯罪历程。” “好!”温柔与和菁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嗯!”李睿点了点头。 “雷辰,立即把赵新民的照片发下去,叫各地市全力搜捕!” “没问题!”雷辰比了个ok。 李睿略一思量,“时间紧迫,我和小戚现在就去邢州,大家分头行动,有情况随时联系。” 第78章 锤魔案(卌七) 残月如钩,温柔打着手电筒穿过齐腰深的荒草。 赵家老屋的轮廓在夜色中坍缩成鬼魅般的剪影,门楣上褪色的“五好家庭”奖状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霉斑。 “就是这儿。”村支书老杨缩了缩脖子,“赵家老三的新坟还在后山没迁,说是怕冲了风水。” 和菁的皮鞋碾过碎瓦砾,忽然踢到半截铅笔头。她蹲下身,指尖摩挲着铅笔上模糊的“民”字——那是赵新民小学时用烧红的铁丝刻的。 月光透过破窗棂,照见土墙上斑驳的涂鸦:歪斜的拖拉机、断裂的彩虹,还有无数个用粉笔重复描摹的“逃”字。 “杨叔,您说他八岁直接跳级上二年级?”温柔戴上橡胶手套,从老杨递来的搪瓷缸边缘提取dna样本。 “可不!”老杨吐了口烟,“那娃鬼精得很,蹲田埂上看人下棋,三天就能把整本棋谱背下来。可惜啊……” 烟头红光忽明忽暗,“那年他爹喝农药,全村人都看见他抱着课本在抢救室门口算方程,铅笔尖把指头戳得全是血窟窿。” 邢州远郊,老矿区。 防爆无人机掠过锈蚀的矿道,热成像屏幕突然炸开一团橙红。 李睿按住耳麦:“c区3号竖井,体温372度,移动速度每秒13米!” 特警的战术手电刺破黑暗,光束扫过矿壁上的粉笔字——“2005412”。李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起这是他高中时作文比赛得奖的日子。 和菁在老屋的箱子里翻出泛黄的作文本。稚嫩的笔迹刺痛她的眼睛:“今天爹又被欺负了,因为哥的孩子摘了油菜花。我把画好的油菜花撕了,原来美丽的东西会害人。” 三十公里外的邢州殡仪馆骨灰寄存处,赵新民正用美工刀撬开317号格位。他颤抖着捧出父母的骨灰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假的……都是假的!”铁锤砸碎大理石碑的闷响在停尸间回荡。 温柔在床底拖出个铁皮盒,里面塞满发霉的素描:被绞死的麻雀、裂开的南瓜、还有无数张没有面孔的人像。最底下压着好几张成绩单,语文98分,评语栏里写着:“该生常独坐角落画画,建议多参加集体活动。” 老杨解释道:“赵新民家里穷,受到村里人的歧视,使他倍感屈辱。所以他从小就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游离于人群以外,养成了孤僻、内向、不爱说话的性格。” “他到8岁才开始上学,但他的个子并不高,在学校里,他怕别人欺负他,轻易不敢和同学说话,一到学校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下课后除去上厕所也不出来玩。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画啥像啥。” 在老杨的眼里,幼年的赵新民懂事、勤快,老实得很,是个好孩子。他不跟别的小孩玩耍,一个人默默地玩,从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也从不惹是生非。 同一时刻,邢州货运站监控拍到一个佝偻身影。他对着监控镜头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黑洞。然后骑着偷来的自行车,朝着祝福街道李家村骑去。 天快亮时,他看到李胜利家院子里停着一辆拖拉机,便认定了作案目标。看了看表,还不到9点,他躺在玉米地的垄沟里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夜里11点多钟。 他把皮鞋脱掉,换上40码白色运动鞋,腋下夹着那双44码布鞋——将44码布鞋套到40码运动鞋外面——大鞋套小鞋,也是故意给警察制造一种假象。 赵新民来到李胜利家的街门口,把门下面的木板挪开,从门洞里钻了进去。 暴雨倾盆而下,赵新民提起裤子,看着床上的小女孩,没有一丝怜悯。他的目光透过天窗,望向父亲喝农药的那个夏夜。 远处警笛轰鸣,车灯刺破雨幕。 这个困在童年废墟里的男人终于笑了,“你们终于来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温柔看着老屋的陈设,内心比较沉重,说道:“杨书记,既然赵新民的双亲都已经去世,那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他的兄弟姐妹。” 老杨点了点头,“他大哥出去打工了,不在家,我带你们去找他二哥。” 一边走,老杨一边说道:“赵新民刚刚考上高中那年,他的哥哥需要盖房,村里就给划了一片宅基地。可盖房刚刚开始起步,村里一家势力较大的人家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也要在这块地方盖房。” “赵新民的哥哥当然不让,两家为此打起了官司。经多次找村委会干部调解,最终仍不了了之。后来,对方见不能强占这块地方,为了不让他哥哥盖成房子,硬是在这块地上挖了个大坑,从那以后,赵新民就老念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儿太不讲理了’。” 堂屋里,霉味混着香烛的残烟在光束中浮沉。 温柔蹲在条凳前,医用冷藏箱在泥地上投出菱形的影。赵新民二哥蜷在褪色的太师椅里,皲裂的手掌死死扣住扶手,仿佛要把自己钉进这具见证过家族兴衰的老木头里。 “可能会有点凉。”温柔晃了晃酒精棉球,铝箔撕开的脆响惊飞梁上两只麻雀。二哥的袖口挽到肘部,暴起的青筋下,陈旧针孔像串扭曲的佛珠——那是早年卖血留下的印记。 针尖刺入静脉时,二哥的喉结剧烈滚动。暗红血液顺着透明软管蜿蜒,在采血管里撞出细小的涡流。窗外飘来唢呐声,隔壁正在办白事,哀乐里夹着电子琴走调的《常回家看看》。 “这是第七次采血了?”二哥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锯条划过榆木,“上回是县里打拐办,说老三可能被卖到山西……” 温柔动作微滞,采血管在冷藏格里排列成沉默的琴键。她想起物证室那摞泛黄的寻人启事:07年赵新民打工失踪后,二哥骑二八自行车跑遍三省二十六县,每张启事右下角都印着“酬金五万元”,相当于当时全家半年的口粮。 “这次不一样。”她将生物安全袋封口,条形码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最新的技术,能比……” “能比出他杀过多少人?”二哥猛地攥住椅背,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瞳孔在逆光中收缩成针尖,仿佛透过温柔看见那个蹲在门槛上画油菜花的男孩。 冷藏箱扣锁“咔嗒”合拢时,唢呐声陡然凄厉起来。 二哥佝偻着摸出烟,火星明灭间照亮墙上的奖状——“赵新民同学荣获绘画比赛一等奖”。蟑螂从卷边处窸窣爬过,把“一等奖”三个字啃噬得支离破碎。 “06年春天,老三拿着我爹给他交学费的500元钱离开了学校。他听说焦作煤矿多,便找到了下井挖煤的活儿。虽然一个月挣不到几个钱,但他毕竟在这里找到了自食其力的机会,不用再听家里人的唠叨,更不用再看寄宿的表姐家那扬眉吐气的富人模样……” 二哥忽然没头没尾地呢喃,烟灰簌簌落在露出棉絮的袖口,“可家里人却急坏了,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抱着他边哭边说,‘老三呀,在咱们弟兄仨中,数你上了学,有了文化,本来咱爹全指望着你哩,你咋就不上学跑了呢?’可老三却说,‘二哥,你哭啥哩?你既然知道咱爹全指望着我哩,我在家上学时候你为我拿了多少钱?’一句话问得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说:‘三弟,不管咋说,你别四处乱跑了,麦收季节快到了,咱一起回家,咱爹想你啊。’老三说:‘想我有啥用啊?连供应我上学的能力都没有,想我干啥?要回你回,我不回。’” 第79章 锤魔案(卌八) 温柔拎起冷藏箱的手顿了顿,箱体残留的温度透过手套渗入掌心。暮色从门缝里漫进来,将采血用的医用胶带染成暗褐色,像极了物证室里那些未破命案卷宗的封条。 “往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一有机会就劝说他回家,但他始终不愿意回去,不愿意回到那个贫穷而偏僻的家乡,更不愿意看到那个让他一见就有气的窝囊家。”二哥伤心地回忆道。 他蹲在门槛上再次掏出一根烟,烟丝簌簌落在裂开的青石板上。和菁的录音笔亮着红灯,像只窥探秘密的甲虫。 “后来,他说要和老乡一起到洛阳找活儿去,临分手的时候,我含泪给他买了一双球鞋和一大包白面馒头。东西虽然不多,却也是我当哥哥的一个心意,”二哥突然开口,烟斗在暮色里明灭,“谁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在老三身上尽兄弟的情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温柔正将采血管装入冷藏箱,闻言动作一滞。医用冰袋的白雾漫过她睫毛,凝成细小的水珠。 “难道他后来再没回来过?”和菁轻声问,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 二哥的喉结滚了滚,烟斗重重磕在门槛,“他去了临汾,在水利局的建筑工地当小工,靠着辛苦赚来的工钱,租了一间民房,房东是个30多岁的寡妇。” 录音笔的红光微微颤抖。 “寡妇?”温柔预感到了什么,忍不住追问,橡胶手套在冷藏箱扣锁上留下湿痕。 “老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女人的笑容,就喜欢上那个女房东了。后来他到旧货市场上买了一辆破自行车,干起了小生意。先是贩卖青菜,随后又贩卖水果。每天早晨出门,晚上很晚才能回来,辛辛苦苦跑一天,赚的钱刚够糊口。” 二哥无奈道:“有一天早上,那个女房东走进老三的房间,就势挨着他坐在了床沿儿上。老三平生第一次和女人坐得这样近,顾不上再说什么,走到门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还没容她站起身来,就把人给按在身子底下。那个女房东只是在嘴里嚷嚷着‘不行,不行’,实际却任凭老三摆布。” 和菁与温柔对视一眼,从二哥讲述的这个故事里觉出了一点眉目来。 “老三与女房东来往的时间长了,觉得她的年纪比自己大出十多岁,渐渐就厌烦了,在外边勾引起更年轻的女人来。”二哥摇了摇头,“有一次,他在卖水果时,遇到一个三陪,几句话便讲好了价格。哪知刚到兴头上,女房东回来了,她急急地敲他的门,还说,如果不开门,就去打110。被捉奸以后,老三也没办法再住下去了。” “那后来呢?”温柔问道。 ”后来?”二哥的笑声像砂纸磨过生铁,“后来他偷铝盆,你们城里人倒是记得清楚!” 他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和菁,“你们咋不记他十四岁在砖窑背砖?背上烫得没块好皮,工头卷钱跑了,他拿命换的三十六块八毛钱——” 和菁的钢笔“嗒”地落在泥地上。暮色漫过墙角的蜘蛛网,将“五好家庭”奖状上的蟑螂粪斑染成血色。 “那年他揣着馒头走,鞋头破了洞。”二哥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从神龛暗格里摸出双发硬的回力鞋,“我拿半袋红薯换的……他嫌丢人,半夜把鞋扔进灶膛。” “他恨你们吗?”和菁捡起钢笔,笔尖悬在“童年创伤”四个字上方。 二哥佝偻着走向猪圈,惊起满棚绿头苍蝇:“前年爹咽气前,老三托人捎来张画。” 他掀开霉烂的稻草,露出糊在墙上的炭笔画——扭曲的油菜花丛里,五个小人手拉着手,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五官。 警笛突然撕裂暮色。 和菁的电话响起雷辰的吼声:“邢州出事了!” 二哥突然抓起锄头砸向画作,蛛网般的裂痕爬过没有面孔的小人:“那年,老三缩在麦垛后头画油菜花!那些把画踩进粪坑,他跳进去捞了半宿……” 碎纸片在穿堂风里盘旋。 “该走了。”和菁按住录音笔停止键。 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地平线时,冷藏箱的蓝光映出温柔惨白的脸。 在送温柔与和菁离开时,二哥说道:“老三刑满释放时,已经4年没回家了。从牢里出来后,他给我爹打了个电话,让去西安接他。我爹东拼西凑,才凑够了路费,经过一天一夜颠簸,到了老三落脚的宾馆,老板却说他3天前就走了。那天晚上,我爹一个人蹲在门外一夜,第二天又一个人孤零零地搭车回到了家。” 温柔将血液样本交给了方阳分局,随即赶回了邢州。 路上,和菁在笔记本上不断地写着什么,这使得两人第一次有了交流。 “想说什么就说。”和菁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一路了,咱俩都不说话,怪尴尬的。” “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温柔也不藏着掖着,“你这次来,不光光是为了案子。” 和菁抬起头,笑了笑,“这一点,咱俩的出发点差不多。”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温柔道。 “彼此彼此。”和菁继续埋首,“我喜欢李睿,很喜欢很喜欢,虽然他拒绝了我,但在我心里,他的位置谁也无法取代。”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温柔略感失落。 “与其说我,你俩才更令我感到意外,”和菁再次抬起头,“八年抗战,却无法修成正果,实在是……” 顿了顿,她说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记得赵新民二哥临别时说的话吗?” 温柔道:“他让他爸爸去接他,结果却不告而别,怎么了?” “赵新民坐了两年牢,从情感来说,应该不会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父亲。”和菁道,“他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觉得没脸见父亲。当初,父亲没有能力供应他上学,他一赌气离家出走,本想在外面混出个样儿来,没想到如今落得个入狱的下场,见了父亲该怎么说话?” 温柔顺着她的话说道:“但彼时的赵新民孑然一身,一文不名,他要想混出个样来,就必定去偷、去抢。” 高速公路上,仪表盘的蓝光在温柔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冷藏箱在后座微微震动,仿佛装着赵家三代人的诅咒。 和菁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游走,她的声音像手术刀划过冰面,“赵新民的家离县城只有十五六公里远,但直到初中毕业他还没到县城去过,他所见到的全部世界就是周围灰褐色的村庄,他所经历的全部生活就是一天到晚为吃不饱肚子而发愁,他所留下的很多记忆都是暗淡的、没有任何色彩的灰色记忆。” 温柔握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 和菁继续道:“他小的时候不仅喜欢画画,而且还喜欢文学。我们可以设想,如果他生活在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家庭,爸爸妈妈会为他萌发的绘画天赋欣喜不已,会为他刚刚显露的文学细胞而感到自豪,千方百计培养他,想方设法帮助他,为他提供成为画家或文学家的机遇和条件。如果这样,也许今天的他至少不会是一个人人喊诛的杀人犯、遭人唾弃的丑恶化身。” “罪恶的根源还是贫穷落后和缺乏教育,这些东西像是一块巨大的土坯,牢牢地压在赵新民这个刚刚钻出地面的嫩草芽儿上面,把它压得弯弯曲曲、七扭八歪。”和菁沉重道,“由于这种心理的萌发和膨胀,把他变成了一个畸形儿,形成了和常人不一样的思考方式和方法,慢慢地嬗变成了一个冷血杀手。” 第80章 锤魔案(卌九) 3月16日,邢州,祝福街道李家村。 晨雾裹着血腥气在村道上徘徊,新砌的红砖墙泛着刺目的光泽。李凯旋蹲在自家院门口,指尖摩挲着防盗窗的钢条——这是三天前连夜焊上的。 隔壁王寡妇家的狗突然狂吠,惊得他撞翻脚边的水泥桶,灰浆泼在砖墙上,像极了嫂子李树枝凝固的血痂。 “凯旋!”村支书老张攥着警情通报冲过来,“dna比对出来了,是那畜生……” 李凯旋猛地起身,眩晕中仿佛又看见三天前的场景:侄女仰躺在雕花铁床上,双腿垂落的弧度与窗台上枯萎的吊兰如出一辙。 3月14日,案发次日。邢台分局物证室的紫外线灯下,李睿镊起一片带血的指甲盖。“床套纤维里嵌着油菜花粉,”他将显微镜图像投屏,“他应该是从油菜花田摸到村里的。” “从死亡时间看,当天我们到李家村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屋内。”李睿说道。 “可恶!” 雷辰一拳砸在铁柜上,震落柜顶的现场照片——李胜利蜷缩的尸体旁,散落着半块沾血的发糕,正是农村祭祖常用的供品。 3月13日清晨。李胜利的母亲攥着铜勺站在灶台前,小米粥的香气混着柴火味漫过窗棂。她第五次望向儿子家的方向,栅栏门上的铁锁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妮儿——”老人颤巍巍的呼喊惊飞檐下麻雀。往常这时,七岁的孙女早该蹦跳着来端早饭。 十七岁的李舒被祖母推醒,揉着眼翻过院墙。钥匙仍藏在大门西侧第三块砖下,这是他偷拿父亲烟钱时发现的秘密。 “舅妈?”胡一波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北屋的门锁晃动着,锁孔残留着新鲜划痕。床上的羽绒被拱成怪异的人形,暗红液体正顺着床单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 李舒掀开被子一看,看到目前满脸都是血。他吓了一跳,赶紧与胡一波从屋里跑出来,高声喊:“杀人了,杀人了!我妈死了!” 听到孙子的喊声,李胜利的母亲赶忙往院内跑。这位善良的老人实在承受不了这突然而至的灾祸,刚跑到院子里就晕倒了。 没过多久,老人隐约有了感觉,挣扎着爬起来,刚想往屋里走,又摔倒在地上。 院子里很快聚集了好多乡亲,但没有人敢靠前。李凯旋也跑来了,这才拨打110报了警。 凌晨时分,月光透过新换的窗帘,在水泥地上投出蛛网般的暗影。 李树枝正给女儿扎辫子,塑料发绳突然绷断。 “明天赶集给你买红头绳。”她亲了亲女儿额角的胎记,那形状像极了一片油菜花瓣。 两点,铁锤砸碎窗玻璃的脆响惊醒了看门狗。李胜利摸向床头的锄头,却在黑影袭来的瞬间想起父亲临终的话:“碰上贼就装死……” 仅用一两天时间,全村人都垒高了院墙,很多村民家的院墙呈现出两截,下面一截大约两米左右,砖明显很旧,上面一层都是齐刷刷的新砖,大约高一米左右。 除了垒高院墙外,几乎家家都安上了防盗门和防盗窗,更不敢不关门就睡觉了。 雨越下越大。 “dna的结果已经告知受害者家属了。”雷辰走进法医室,“在村西废弃的油菜花田里,找到了半截沾着脑浆的铁锤。” 戚薇对着视频说道:“赵新民作案后,先是坐车去了衡水,但很快就又回到了邢州,如果当时设卡堵截,或者进行拉网式搜查,极有可能将他抓获。” “又被这孙子给玩了!”雷辰气愤道。 楼下传来引擎的轰鸣,李睿站在窗前,“她们回来了。” 温柔与和菁刚刚走进法医室,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李睿说道:“dna结果刚出,是他。” 温柔目光中露着杀气,“这个畜生!” 顿了顿,她说道:“我已经把赵新民兄弟姐妹的血液样板送到了安阳分局,结果今晚就能出来。” “你们收获如何?”雷辰问道。 和菁回答道:“收获还是不小的。” “赵新民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早年父母对他的期望非常高,”和菁拿出笔记本,介绍起来,“小学时,赵新民成绩优异,尤其擅长绘画。但初三那年,他因早恋被父亲当众鞭打,从此辍学离家。” 温柔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赵新民家很穷,在村里受尽排挤,父亲曾因受欺负而自杀,好在发现及时被救了回来。贫穷使得赵新民非常自卑,上了高中后经常打架斗殴,且缺少同理心,无法与他人产生共情。” 和菁站在投影仪前,手中的激光笔在赵新民的档案上划出一道红线。 “赵新民的人生轨迹,就像他作案时的路线一样,充满了曲折和反复。”她的声音冷静而克制,“他的犯罪之路,始于一次盗窃电缆,却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跨越十年的血色噩梦。那时他刚从煤矿厂离开,瘦弱的身躯无法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转而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雷辰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温柔接着说道:“在入狱之前,他曾回过家,并且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给了父母,还在村子里的砖窑厂上班。根据赵新民姐姐回忆,那时候的赵新民,非常的卖力,经常都干得满身是汗。应该说,那时候的赵新民身上,本性依然不坏。” “一个月后,赵新民再次外出务工,可他没有一技之长,再加上身体瘦弱,经常被欺负。也正是如此,才会在犯罪的道路上一发不可收拾。”和菁说道。 “那时候,他还算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在村里谈了一个对象,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赵新民不珍惜,因盗窃电缆判了两年。”和菁调出一张泛黄的案卷照片,“在被逮捕前,他还和自己的女朋友约定,让她等两年的时间,他出来以后一定踏实过日子。” “也正是这段服刑的经历,为他今后的犯罪埋下了伏笔,”和菁调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服刑期间,他在采石场工作,用的就是这种锤子。” 雷辰睁大了眼睛,“难怪他一直用八棱锤杀人,他熟悉八棱锤的重量和杀伤力,既顺手又致命,所以从来没换过其他凶器。” “到了08年,赵新民出狱,得到的并不是女朋友迎接和拥抱,而是得知她要结婚的消息,这成了他心理崩溃的导火索。”和菁继续分析道,“他怒气冲冲地赶到婚礼现场,却被打了出去,从此,赵新民觉得女友背叛了自己,他将所有怨气转移到女性身上,开始频繁出入花街柳巷,很快花光了积蓄。” 第81章 锤魔案(五十) 09年夏,监狱的铁门“哐当”开启的瞬间,赵新民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管教干部将褪色的帆布包塞进他怀里,拉链上还挂着四年前二哥送别时系的红布条——如今已褪成惨淡的灰褐色。 “出去好好做人。”管教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钉划过石板。 赵新民盯着自己掌心交错的茧纹,那里有在采石场工作时留下的硬茧,也有偷电缆时被铁丝划破的旧伤。 “三儿——”父亲嘶哑的呼唤突然穿透记忆。 那天他躲在宾馆后巷,看着父亲蹲在台阶上,用豁口的搪瓷缸接自来水啃干粮。夕阳把老人花白的头发染成血色,像极了那年父亲喝农药时嘴角溢出的泡沫。 赵新民看着老父亲孤单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恨意——她果然没有来。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如墨一般黑,他蹲在一家电缆厂的院墙外,心中充满了期待。 “只要干完这一票,我就有钱娶她了。”他喃喃自语,翻过院墙的瞬间,却被撞了个正着。 “两年……”审判席上,法官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回到村里时,突然传来鞭炮声,他循声望去,看见那个曾经许诺等他的女孩正穿着婚纱,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礼堂。 “骗子!”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朵扭曲的油菜花。 从小建立起来的道德和世界观,似乎就在瞬间完全坍塌了,他就站在那片心灵的废墟上,成为一切善良、美好、慈爱的敌人。 “从电缆到铁锤,从盗窃到灭门,”和菁合上笔记本,“赵新民的犯罪升级,本质上是对社会不公的畸形报复。”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投影仪蓝光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和菁的钢笔尖轻轻叩击桌面,声如心跳。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看出赵新民的犯罪人格是如何形成的,那是多重创伤的结晶。”屏幕切换至赵家村的航拍图,“第一,极端贫困摧毁了他的自尊建构——” 坍塌的土墙、发霉的奖状堆、灶台上豁口的陶罐。李睿注意到照片角落有双褪色的回力鞋,鞋帮上用炭笔画着歪斜的油菜花。 “第二,社会化进程的断裂。”和菁放大赵新民17岁时的工牌照片,少年锁骨凸起如刀锋,“高中辍学离家出走,在砖窑、煤矿、工地辗转,这些经历让他始终停留在道德观未成型的青春期。” 雷辰的咖啡杯泛起涟漪,“可这也不能成为他杀人的理由。” “第三,违法与惩戒的恶性循环。”和菁调出监狱档案,“他踏入社会后一直处于违法犯罪与受处罚的环境中,当偷窃成为生存本能,暴力就会异化为他的语言,那他形成犯罪人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温柔补充道:“幼年时家庭的遭遇,上学时受到亲戚的冷遇,在做小生意时受人欺负,这些在赵新民看来,都是无法容忍的罪恶。” 李睿似乎读懂了他的心理,“于是,在他的眼中,整个社会也就在这些罪恶勾当中变得漆黑一团,看不到一点光明,那些所谓的欺负他的人罪不容赦,该千刀万剐。” 和菁从笔记本的夹页里取出几张泛黄的纸条,“这是在赵新民老家的抽屉里找到的。” “这是……”雷辰看了一眼,“他写的日记?” “嗯,”和菁点了点头,“赵新民从小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上面记载的内容,能够从侧面帮助我们更加完整地了解他。” 雷辰读出了上面的内容:“常吃猪肝和蛋黄,可以明目。吃烤羊肉能够增加能量。吃生黄瓜可以增加维生素。冬天的黄瓜很贵也买着吃。再一个就是注意锻炼。最近几年,我从没害过病,一片药也没吃过,当然,我也吃不起药……” “难怪……”雷辰放下纸片,“天寒地冻的时候,他还能在雪地里睡上一晚上。这家伙虽然生活在人间,却简直是一个游离于人群以外的魔鬼。” 戚薇把投影切换至菜市场监控,右上角“3月15日9:32”的时间非常醒目,“这是昨天上午在城西农贸市场拍到的,画面中的人虽然带了帽子,但基本可以认定就是赵新民,他此时正在挑黄瓜!” 苍白的指尖反复摩挲瓜刺。摊主找零时多给了五毛,他盯着纸币看了足足十秒。 “他像台精密的犯罪机器。”温柔暂停画面,“猪肝补血,羊肉供能,生黄瓜补充维生素。” 就在这时,小王推开会议室的门,白大褂上沾着荧光试剂:“温主任,赵新民二哥的y-str检测结果传过来了。” 他将报告拍在桌上,23对染色体图谱如血色锁链纠缠,“dna序列和犯罪嫌疑人所留在现场的毛发等遗物的dna序列高度匹配,可以确定嫌疑人就是赵新民!” 雷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太好了,耗子尾巴终于把他逮着了!” 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投影仪嗡嗡作响。数个血迹样本在冷藏柜里泛着冷光,像极了赵新民童年画作上的油菜花瓣。 “他即将迎来最后的疯狂,”李睿推开窗户,远处老矿区的探照灯刺破夜幕,仿佛恶魔睁开的第六十一只眼睛,“如果我们是他,现在该做什么?”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冲刷掉这座城市的罪恶。 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赵新民正用炭笔在墙上画下第六十二朵油菜花,铁锤的阴影投在画作上,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尽管下着雨,但周末的周市大街上仍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情侣,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在霓虹下宛如一道风景。 赵新民裹紧破旧夹克,望着街边伞下缠绵的情侣。雨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倩影——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一个姑娘对他海誓山盟,说一定要等他回来结婚。 那天,她穿着大红嫁衣钻进婚车,车窗倒影里他刚刑满释放。可新郎却不是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看我洋相,让我抬不起头来?” 从那个时候起,对女人的仇恨就像一颗种子埋在心里。 “操!”他啐了口唾沫,拐进巷尾亮着粉灯的洗头房。 劣质香薰味扑面而来,“找个小姐玩玩。” 老板娘翘着二郎腿打量他磨破的裤脚,“包夜两百,先付钱。” 隔间里,浓妆少女捏着避孕套挑眉:“不戴就别碰我。” 赵新民的手猛地掐住她脖颈,青筋在太阳穴突突跳动。八年前那个夏夜的血腥味突然涌上鼻腔—— 10年,赵新民出狱后的第二年。寂寞难耐的赵新民在一处偏僻之地碰见一个女人,邪火一下子被点燃了……最后,不但女人跑了,他还被女人用钝器敲破头。他踉跄着想逃走,却被闻讯赶来的村民按倒在地。 就这样,仇恨的种子在他畸形的心田里发芽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赵新民变成了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杀人狂魔。 “滚!”少女的尖叫将他拽回现实。 赵新民知道自己的处境,连一句大话也不敢说。 他恢复了在女人面前的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感,强咽下一口唾沫,好像要把窝在心口嘴上的那股气吞咽下去,呆在那里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摔门冲进雨幕,胯下自行车链条刮擦声像钝刀割着神经。 第1章 蛇之案(一) 李睿站在解剖台前,手中的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泛着冷光。 这是他今天第三具尸体,死者是一名年轻女性,被发现时漂浮在城郊的护城河里。 “李法医,这是死者的随身物品。”助手小王递过来一个密封袋,里面装着一部手机和一张被水泡得发皱的电影票。 李睿戴上手套,接过密封袋。电影票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是昨晚八点的场次。他注意到票根上有一道浅浅的折痕,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解剖台上的女尸面容安详,仿佛只是睡着了。李睿轻轻拨开她的头发,后脑勺有一处不明显的凹陷。他拿起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伤口边缘有细小的碎屑。 “准备取样。”他头也不抬地说。 小王立刻递来试管和棉签。 就在这时,解剖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阵冷风裹挟着雨水的腥气灌了进来,李睿的手顿了一下。他抬头看向门口,一个穿着警服的中年男人站在那里,脸色凝重。 “老张?”李睿认出了来人是刑侦队的张队长。 “又发现一具尸体。”张队长的声音有些沙哑,“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抛尸地点。” 李睿放下手术刀,摘下手套。解剖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让他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显得更加冷峻。他走到洗手池前,水流冲刷着他修长的手指。 “带我去现场。” 雨越下越大,警车的红蓝灯光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刺眼。李睿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那张电影票,总觉得有什么细节被自己忽略了。 抛尸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李睿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地上的痕迹。突然,他的目光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在芦苇丛中,有一枚闪着微光的纽扣。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纽扣,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字母:“l“。 纽扣在证物袋中泛着微弱的银光,李睿将它举到眼前。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证物袋表面溅起细小的水花。字母“l“的刻痕很新,边缘锋利,显然是近期才刻上去的。 “这个纽扣……”张队长凑过来,“看起来像是手工定制的。” 李睿没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在纽扣和地上的拖拽痕迹之间来回移动。芦苇被压倒的方向显示,尸体是从东侧被拖入水中的。而东边,正是护城河上游的方向。 “老张,派人去上游搜查,特别是东岸。”李睿站起身,“这枚纽扣很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回到解剖室,李睿将纽扣放在显微镜下。在40倍放大下,他注意到刻痕内部有细微的红色痕迹。他小心地提取了一些样本,放入试剂中。 等待试剂反应的时间,李睿打开了死者的手机。经过技术科的处理,手机已经可以正常开机。他翻看着通话记录,发现死者最后一通电话是在昨晚七点四十分,通话时长两分钟。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李睿拨通了这个号码,电话那头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就在这时,试剂发生了变化。李睿快步走到实验台前,红色的痕迹在试剂中呈现出特殊的荧光反应。 这是……口红?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这种荧光反应他太熟悉了,这是某个奢侈品牌限量版口红的特殊配方。而这款口红,正是上周那起未破的珠宝店抢劫案中,监控拍到的女劫匪使用的同款。 解剖室的门再次被推开,小王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李法医,张队长在上游发现了一间废弃仓库,里面有可疑痕迹!” 李睿抓起外套:“走。” 仓库位于护城河上游约两公里处,周围杂草丛生。李睿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地上有明显的拖拽痕迹,墙角堆着几个空油漆桶。 他的目光被墙上的一个记号吸引——那是一个用红色颜料画的蛇形图案,蛇的眼睛处嵌着一枚纽扣,和他发现的那枚一模一样。 “这是……”张队长倒吸一口冷气。 李睿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技术科发来的报告。死者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的信号源,正是这间仓库。 就在这时,仓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李睿猛地转身,手电筒的光束照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通风管道中。 “站住!”张队长拔腿就要追。 “等等!”李睿拦住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张纸片。那是一张电影票的残片,时间正是昨晚八点,和第一个死者身上的票根一模一样。 雨声渐大,李睿站在仓库门口,望着护城河的方向。两个死者,一枚纽扣,一张电影票,还有那个蛇形标记……这些碎片般的线索在他脑海中旋转,逐渐拼凑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一个危险的真相。而这个真相,很可能与三年前那起悬而未决的连环杀人案有关。 李睿站在仓库的通风管道下方,手电筒的光束在管道内扫过。管道内壁有明显的摩擦痕迹,还有一些深褐色的污渍。他戴上手套,小心地刮取了一些样本。 “张队,让人封锁方圆五公里内的所有道路。”李睿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 张队长立刻掏出对讲机下达指令。李睿则继续检查通风管道,在管道拐角处发现了一缕黑色的纤维。他小心地将纤维装入证物袋,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那个蛇形标记。 蛇的眼睛处嵌着的纽扣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李睿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案子,那个连环杀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现场留下一个类似的标记,只是当时用的是真正的蛇眼石。 “李法医!”小王的声音从仓库外传来,“我们在河边发现了一些脚印!” 李睿快步走出仓库,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河边的泥地上,一串清晰的脚印延伸向远处的树林。脚印很深,说明凶手当时背着很重的东西。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脚印的纹路。这是一双42码的登山鞋,鞋底有独特的波浪纹。更引人注目的是,在几个脚印的边缘,有一些细小的金属碎屑。 “叫鉴证科的人来取样。”李睿站起身,“这些碎屑可能是关键证据。” 回到警局,李睿立即开始分析收集到的证据。通风管道内的深褐色污渍经检测是人血,与两名死者的血型都不匹配。而那缕黑色纤维,经过比对,是一种特殊的高分子材料,常用于制作防弹衣。 “防弹衣?”张队长皱起眉头,“这个凶手不简单啊。”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张电影票残片上。票根上的座位号依稀可辨:7排13座。他调出电影院的监控录像,发现昨晚八点场次的7排13座,坐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 但由于角度问题,只能看到男人的背影。他似乎在电影开场后不久就离开了座位,再也没有回来。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响了。是技术科发来的最新报告:死者手机最后一通电话的信号源不仅来自仓库,还追踪到了另一个地点——城南的一家高级会所。 李睿盯着报告,突然想起什么。他快速翻出第一个死者的资料,发现她生前最后出现的地点,也是那家会所。 “张队,我需要会所的监控录像。”李睿抓起外套,“还有,查一下会所的股东名单。” 雨还在下,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望着远处朦胧的灯火。三年前的案子,两名死者,蛇形标记,防弹衣纤维,还有那家神秘的会所……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 这个凶手不仅心思缜密,而且有着强大的背景。他留下的每一个线索,都像是在向警方挑衅,又像是在引导他们走向某个特定的方向。 李睿摸了摸口袋里的纽扣,冰冷的触感让他清醒。他知道,自己正在和一个极其危险的对手较量。而这个对手,很可能与三年前那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有着某种联系。 突然,他的手机又响了。是一条匿名短信,只有短短一句话: “游戏才刚刚开始,李法医。” 短信的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 第2章 蛇之案(二) 李睿盯着手机屏幕,那个蛇形符号仿佛活了过来,在黑暗中吐着信子。他立即将短信转发给技术科,要求追踪发信人的位置。 “李法医,会所的监控录像调来了。”小王抱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来,“还有股东名单。” 李睿接过名单,目光迅速扫过。突然,一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林氏集团。这个在本地颇具影响力的企业集团,三年前曾卷入一桩商业间谍案,而当时的主要嫌疑人,正是林氏的大少爷林修远。 “把林修远的资料调出来。”李睿说着,打开了监控录像。 画面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进会所大堂。虽然戴着帽子,但从走路的姿势和身形来看,与电影院监控中的男人极为相似。男人径直走向电梯,按下了顶层的按钮。 “顶层是什么地方?”李睿问。 “是包厢,只对少数会员开放。”小王回答,“我们查过了,昨晚顶层只有一个包厢在使用,登记人是……” “林修远。”李睿接道。 小王惊讶地点头:“您怎么知道?”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停留在监控画面的一个细节上:男人在按电梯按钮时,袖口露出了一枚纽扣,上面隐约可见字母“l“。 “申请搜查令,我们去会所。”李睿站起身,“另外,派人盯着林修远。” 会所顶层的包厢装修奢华,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李睿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夜景。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护城河的全貌。 “李法医,这里有发现!”鉴证科的小刘在沙发缝隙中发现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片。 李睿接过纸片,上面是一串数字:7-13-21-34-55。他立即认出这是斐波那契数列的一部分。 “这是……密码?”张队长凑过来看。 李睿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被沙发旁的一个小茶几吸引。茶几上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有几个烟头。他戴上手套,拿起一个烟头仔细查看。 烟嘴上有浅浅的牙印,而且……李睿突然注意到,烟嘴的过滤嘴部分被撕开过。他小心地拆开过滤嘴,里面竟然藏着一张微型存储卡。 “快,拿读卡器来!” 存储卡里的内容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是一份详细的“客户名单”,记录着会所客户的特殊癖好和隐私。而在名单的最后,有一个加密文件夹,文件名正是那串斐波那契数列。 “这个林修远,到底在搞什么鬼?”张队长皱眉道。 李睿却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受害者都是些有特殊癖好的富豪。当时警方就怀疑凶手是在“替天行道”,但一直没能找到证据。 而现在,这份名单的出现,似乎将两个案子联系在了一起。 突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又是一条匿名短信: “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李法医?不过要小心,有些真相,可能会让你付出代价。” 短信末尾,依然是一个蛇形符号。 李睿握紧手机,他知道,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某个危险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很可能牵扯到整个城市的权力核心。 “张队,“他转身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件事。” “什么事?” “三年前,林氏集团那桩商业间谍案的所有卷宗。还有,查一下林修远那段时间的行踪。” 雨越下越大,李睿站在会所顶层,望着远处朦胧的灯火。他知道,自己正在揭开一个巨大的阴谋。而这个阴谋的中心,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的蛇形标记。 突然,他的余光瞥见对面大楼的某个窗口闪过一道反光。那是……望远镜的镜片? 李睿猛地蹲下,几乎在同一瞬间,一颗子弹击碎了他身后的玻璃。 “狙击手!”他大喊一声,迅速躲到掩体后面。 整个会所顿时陷入混乱。张队长立即呼叫增援,同时派人封锁周边街道。但等警方赶到对面大楼时,狙击手早已不见踪影,只在现场留下了一个蛇形标记,和一枚刻着“l”的纽扣。 李睿站在狙击点,看着那个标记,突然明白了什么。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连环杀人案,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复仇。凶手在利用警方,一步步揭开某个巨大的黑幕。 而他自己,已经成为了这场游戏中的重要棋子。 回到警局,李睿立即召集专案组开会。他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逐渐理清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三年前,林氏集团为了获取商业机密,利用会所客户的隐私进行勒索。当时的连环杀手其实是受害者家属,在“替天行道”后被林氏灭口。而现在这个凶手,很可能是当年凶手的同伙,或者是新的受害者家属。 “所以,凶手是在引导我们调查林氏?”张队长问道。 李睿点头:“但他不仅仅是想揭露林氏的罪行。你们注意到没有,所有死者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与三年前的案子有关。” 会议室陷入沉默。突然,技术科的小刘冲了进来:“李法医,我们破解了那个加密文件夹!” 文件内容让所有人都震惊了。里面不仅有林氏集团这些年来的犯罪证据,还有一份详细的“清理名单“。而名单上的下一个目标,赫然是——李睿。 “这是……”张队长脸色大变。 李睿却笑了:“他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视频信息。画面中,一个戴着蛇形面具的男人正站在某个仓库里,周围堆满了炸药。 “李法医,“男人的声音经过处理,“如果你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就一个人来城南的旧码头。记住,只能你一个人来。否则……”画面切换到市区地图,几个红点正在闪烁。 那是几个重要地标的坐标。 “他在威胁要炸毁这些地方!”张队长惊呼。 李睿站起身:“我去。” “不行!这太危险了!” “这是唯一的机会。”李睿穿上外套,“放心,我有准备。” 雨夜中,李睿独自驾车前往旧码头。他知道,这很可能是凶手的最后一个陷阱。但他别无选择,因为只有揭开三年前的真相,才能阻止更多的悲剧发生。 到达码头后,李睿按照指示走进一个仓库。黑暗中,一个声音响起: “欢迎来到游戏的终点,李法医。” 灯光突然亮起,李睿看到了那个戴着蛇形面具的男人。而在男人身后,是一个巨大的倒计时装置,显示还剩30分钟。 “现在,“男人说,“让我们来玩最后一个游戏。” 第3章 蛇之案(三) 仓库的灯光忽明忽暗,倒计时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格外刺耳。李睿站在原地,目光迅速扫视四周。除了眼前的男人,仓库里堆满了集装箱,空气中弥漫着汽油的味道。 “你想知道三年前的真相?”男人的声音依然经过处理,“那就来玩个游戏。” 他按下手中的遥控器,仓库两侧突然亮起数盏射灯,照亮了六个集装箱。每个集装箱上都标着一个数字:1到6。 “这里面,有五个装着炸弹,只有一个装着三年前的案卷。”男人说,“你有30分钟时间选择。选对了,就能阻止爆炸;选错了……”他指了指头顶的倒计时,“整个码头都会化为灰烬。” 李睿冷静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男人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因为三年前,我的妹妹就是被林氏害死的!而那些所谓的‘正义’,却选择了沉默!” 李睿心中一震。三年前的连环杀人案中,确实有一个年轻女孩的死亡被定性为自杀,但当时他就觉得疑点重重。 “你妹妹是……林小曼?” 男人猛地扯下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没错,我就是林小曼的哥哥,林修文!” 李睿倒吸一口冷气。林修文,林氏集团的长子,三年前因车祸“死亡”。现在看来,那场车祸很可能是林氏为了灭口制造的假象。 “你以为林修远是我弟弟?”林修文冷笑道,“他不过是个冒牌货,是林氏找来替代我的傀儡!” 李睿的大脑飞速运转。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林修远的资料中有那么多矛盾之处,为什么凶手要引导他们调查林氏。这一切,都是为了揭露这个惊天秘密。 “现在,选择。”林修文举起遥控器,“时间不多了。” 李睿看向六个集装箱,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标着“3”的集装箱底部有轻微的水渍。这个码头已经废弃多年,为什么会有水渍? 他想起在会所发现的斐波那契数列,那串数字:7-13-21-34-55。如果按照斐波那契数列的规律,下一个数字应该是89,而8+9=17,1+7=8。 但这里只有6个集装箱…… 突然,李睿明白了。他快步走向标着“3”的集装箱,在底部摸索着。果然,他发现了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把钥匙。 “聪明。”林修文鼓掌道,“但游戏还没结束。” 他按下遥控器,集装箱的门缓缓打开。里面不是炸弹,而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屏幕上显示着五个不同的地点,每个地点都有一个倒计时。 “这才是真正的游戏。”林修文说,“这些地方都安装了炸弹,而控制终端就在这些地点中的一个。你必须在一小时内找到真正的控制终端并解除炸弹。” 李睿立即拿出手机,将五个地点的坐标发给张队长。同时,他注意到屏幕右下角有一个闪烁的蛇形符号。 “等等,“他盯着那个符号,“这个图案……” 林修文笑了:“终于发现了吗?这个符号不仅仅是我的标记,更是一个坐标。” 李睿恍然大悟。蛇形符号的每个转折点都对应着一个经纬度坐标,而将这些坐标连起来,正好形成一个地址——林氏集团总部大楼。 “控制终端在林氏大楼?”李睿问。 林修文点头:“没错,就在林修远的办公室里。不过……”他看了眼手表,“你只剩下55分钟了。” 李睿转身就要离开,却被林修文叫住:“等等,带上这个。”他扔给李睿一个u盘,“这里面有林氏所有的犯罪证据。如果你能阻止爆炸,就把这些公之于众。” 李睿接过u盘,深深看了林修文一眼:“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因为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林修文说着,掀开外套,露出绑在身上的炸药,“我要让这里成为林氏的坟墓。” 李睿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你不能……” “快走!”林修文大吼,“时间不多了!” 李睿咬牙转身冲向门口。就在他冲出仓库的瞬间,身后传来一声巨响,巨大的冲击波将他掀翻在地。 他艰难地爬起来,回头望去,仓库已经陷入火海。林修文用自己的生命,为这场复仇画上了句号。 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李睿看了眼手表,还剩50分钟。他跳上车,朝着林氏集团总部疾驰而去。 路上,他联系了张队长,要求立即疏散林氏大楼。同时,他将u盘里的资料发给了几家主流媒体。 到达林氏大楼时,距离爆炸还有40分钟。李睿冲进电梯,直奔顶层办公室。然而,当他踹开办公室的门时,看到的却是林修远举枪对准他的场景。 “李法医,“林修远冷笑道,“你来得正好。” 李睿举起双手:“林修远,不,我该叫你什么?冒牌货?” 林修远的脸色瞬间变得狰狞:“闭嘴!我就是林修远!” “不,你不是。”李睿慢慢向前移动,“真正的林修远已经死了,在三年前的那场车祸中。你不过是个替身,是林氏为了掩盖真相找来的傀儡。” “你胡说!”林修远的手开始颤抖。 李睿趁机一个箭步上前,夺下了他手中的枪。就在这时,办公室的暗门突然打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了出来。 “精彩,真是精彩。”老人鼓掌道,“不愧是李法医。” 李睿认出了这个人——林氏集团的创始人,林老爷子。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在幕后操纵?”李睿问。 林老爷子叹了口气:“修文那孩子,太固执了。如果他肯乖乖听话,也不至于……” “不至于什么?”李睿逼问,“不至于被你害死?” 林老爷子摇头:“你不懂,为了林氏,有些牺牲是必要的。” 李睿看了眼手表,还剩20分钟。他必须尽快找到控制终端。 “控制终端在哪里?”他问。 林老爷子笑了:“就在你脚下。” 李睿低头一看,发现地板下隐约有红光闪烁。他立即掀开地毯,果然看到一个复杂的控制面板。 “没用的,”林老爷子说,“密码只有我知道。” 李睿冷笑:“是吗?那这个呢?”他拿出林修文给的u盘,插入了控制面板的接口。 屏幕立即亮起,开始自动破解密码。林老爷子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这是你儿子用生命换来的。”李睿说,“他早就料到你会这么做。” 密码破解成功,倒计时停止在最后5分钟。李睿长舒一口气,转身面对林老爷子:“现在,该清算你的罪行了。” 就在这时,大批警察冲了进来。张队长带队将林老爷子和林修远制服。李睿将u盘交给张队长:“这里面有林氏所有的犯罪证据。” 三天后,林氏集团的丑闻震惊全国。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夕阳。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复仇终于画上了句号,但他知道,自己的工作还远未结束。 手机突然响起,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游戏结束了,但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谢谢你,李法医。” 短信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但这次,蛇的眼睛是闭着的。 李睿收起手机,转身走向解剖室。那里,还有新的案件在等着他。作为一个法医,他的职责就是为死者发声,为真相而战。 而这场战斗,永远不会结束。 第4章 蛇之案(四) 林氏集团的垮台在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这个商业帝国的崩塌,而李睿作为关键人物,却选择了远离聚光灯。 他站在解剖室里,面前是林修文的遗体。虽然爆炸几乎将尸体摧毁,但李睿还是坚持要进行尸检。这不仅是为了给死者一个交代,更是为了寻找可能被遗漏的线索。 “李法医,“小王推门进来,“这是林修文的遗物清单。” 李睿接过清单,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项:一个老式怀表。他记得在林修文的资料里提到过,这是他妹妹林小曼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怀表在哪里?” “在证物室,我这就去拿。” 等待的时候,李睿仔细检查着林修文的右手。在爆炸发生前,这只手似乎紧紧握着什么。他用棉签小心地擦拭指缝,发现了一些纸屑。 “李法医,怀表拿来了。”小王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李睿接过怀表,发现表盖上有几道新鲜的划痕。他小心地打开表盖,里面除了一张泛黄的照片,还有一张折叠得很小的纸条。 照片上是年轻的林修文和林小曼,两人笑得灿烂。而纸条上则写着一串数字:0427-1928-3645。 “这是……”小王凑过来看。 李睿立即打开电脑,输入这串数字。一个加密文件出现在屏幕上,需要密码才能打开。 他想起林修文右手上的纸屑,立即送去化验。结果显示,那些纸屑来自一种特殊的防伪纸,常用于银行保险箱。 “查一下林修文名下的银行账户。”李睿吩咐道。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但这次没有短信,只有一张照片:一个保险箱的内部,里面放着一个u盘和一份文件。 照片下方有一行小字:“真相不止一个。” 李睿立即意识到,林修文还留了后手。这个保险箱里的东西,很可能涉及到更大的秘密。 “李法医,“小王突然喊道,“查到了!林修文在城西的商业银行有一个保险箱,但需要本人或者直系亲属才能开启。” 李睿皱眉:“林小曼已经……等等,“他看向怀表里的照片,“林小曼的死亡证明是谁开的?” “是……”小王翻看资料,“是林氏旗下的私立医院。” 李睿立即抓起外套:“走,去那家医院。” 医院的档案室里,李睿找到了林小曼的病历。死亡证明上写着“自杀“,但病历显示,林小曼入院时只是轻微中毒。 “这不对劲。”李睿说,“轻微中毒怎么会变成自杀?” 他继续翻看病历,发现最后一页有被撕掉的痕迹。在强光下,可以看到上一页留下的字迹:“转院至……” 后面的字看不清了。 “查一下那段时间的转院记录。”李睿吩咐道。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短信: “你离真相很近了,但要小心,有些人不想让真相大白。” 李睿立即回拨过去,但对方已经关机。 “李法医,“小王拿着刚打印出来的资料跑来,“查到了!林小曼确实被转院了,转到了一家叫‘康宁’的私人疗养院。” 李睿立即搜索这家疗养院,却发现它已经在两年前关闭了。更奇怪的是,疗养院的注册地址正是林氏集团名下的一处房产。 “走,去这个地址。” 到达目的地后,李睿发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建筑工地。工头告诉他们,这里半年前就开始拆迁重建了。 “之前的建筑是什么样子的?”李睿问。 工头想了想:“是个老式别墅,地下室特别大。不过拆迁的时候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好像是后来加建的。” 李睿和小王立即前往地下室。在废墟中,他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设备残骸,看起来像是医疗仪器,但又有些不同。 “李法医,你看这个。”小王从废墟中捡起一个金属牌,上面刻着:“实验体编号0427“。 李睿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保险箱密码中的“0427“,这很可能就是林小曼的实验编号。 “立即联系鉴证科,“李睿说,“我们需要彻底搜查这里。” 随着调查的深入,一个可怕的真相逐渐浮出水面。林氏集团不仅涉及商业犯罪,还在秘密进行非法人体实验。而林小曼,很可能就是其中一个实验品。 就在这时,李睿接到了张队长的电话:“李法医,我们找到了康宁疗养院的前员工。他说……林小曼可能还活着。” 李睿握紧手机:“在哪里?” “他说最后一次见到林小曼,是在城南的一个私人诊所。但那个诊所,上周突然失火了……” 李睿立即赶往诊所。虽然建筑已经被烧毁,但在地下室,他们发现了一个秘密手术室。墙上贴满了各种实验数据,而在一个上锁的柜子里,他们找到了林小曼的病历。 病历显示,林小曼确实还活着,但被进行了多次实验性治疗,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记忆。 “李法医,“小王的声音有些发抖,“这里还有一份名单……” 名单上列着数十个名字,都是这些年的失踪人口。而在每个名字后面,都标注着实验项目和“处理方式“。 李睿意识到,他们揭开的不只是林氏集团的罪行,而是一个庞大的犯罪网络。这个网络涉及医疗、政界、商界,甚至可能还有警方内部人员。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条视频信息。画面中,一个戴着口罩的女人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 “这是……林小曼?”小王惊呼。 视频下方有一行字:“游戏还没结束,李法医。想要真相,就来老地方。” 李睿知道,这个“老地方“指的是最初发现尸体的护城河。但这一次,他决定不再独自行动。 “张队,“他拨通电话,“我需要增援。这次,我们要一网打尽。” 夜幕降临,李睿站在护城河边,望着漆黑的河水。他知道,今晚将是一场硬仗。但为了真相,为了正义,他必须面对。 远处,警笛声渐近。李睿握紧手中的证据,目光坚定。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因为他是法医,是死者的代言人,是真相的追寻者。而这场追寻,永远不会停止。 第5章 蛇之案(五)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灯光在护城河面投下诡异的光影。 李睿站在河堤上,手中的对讲机传来张队长的声音:“李法医,我们已经封锁了周边区域,狙击手就位,随时可以行动。” “先等等。”李睿低声说,“对方指名要见我一个人。” 他独自走向约定的地点——河岸边的一处废弃码头。月光下,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若隐若现。李睿的心跳加快了,那确实是林小曼。 “林小姐?”他轻声呼唤。 轮椅缓缓转过来,但坐在上面的并不是林小曼,而是一个戴着面具的男人。李睿立即意识到中计了,但为时已晚,几个黑影从暗处窜出,将他团团围住。 “欢迎来到真正的游戏,李法医。”面具男的声音经过变声器处理,“让我们看看,你能为真相付出多少。” 李睿冷静地观察着四周。对方有五个人,都戴着面具,手持武器。他悄悄按下藏在袖口的报警器,那是他事先准备好的。 “你们想要什么?”他问。 面具男笑了:“我们想要你手中的证据。交出来,我们就告诉你林小曼在哪里。” 李睿假装犹豫,慢慢伸手去掏口袋。突然,他猛地将一包粉末撒向最近的两人,同时一个侧身翻滚,躲过了另外两人的攻击。 警笛声骤然响起,埋伏的警察冲了出来。但就在这时,面具男按下了手中的遥控器,河面突然炸起数道水柱,巨大的冲击波将所有人都掀翻在地。 李睿挣扎着爬起来,发现面具男已经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轮椅。更糟糕的是,他随身携带的证据包也不见了。 “该死!”张队长跑过来,“你没事?” 李睿摇摇头:“他们拿走了证据。但我们还有备份,在……”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视频。画面中,林小曼被绑在一张椅子上,背景是一个正在倒计时的炸弹。 “李法医,“面具男的声音传来,“想要救她,就一个人来城南化工厂。记住,只能你一个人。” 李睿立即起身:“张队,我需要你的车钥匙。” “不行!这太危险了!” “我必须去。”李睿坚定地说,“这是唯一的机会。” 化工厂里,李睿按照指示来到指定地点。林小曼被绑在中央,炸弹的倒计时显示还剩十分钟。 “欢迎,“面具男的声音从喇叭里传出,“现在,让我们玩最后一个游戏。” 突然,四周的显示屏同时亮起,显示着五个不同的画面:林小曼、张队长、小王、李睿的家人,以及一个装满炸药的仓库。 “你只有十分钟,“面具男说,“但只能救一个。选择,李法医。” 李睿的大脑飞速运转。这不是简单的选择题,而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无论他选择救谁,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林小曼的手在微微颤动。那不是恐惧的颤抖,而是……摩斯密码! “……证据……假……”李睿解读着密码,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大步走向林小曼,在面具男的嘲笑声中,一把扯下了她的假发。果然,这根本不是林小曼,而是一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 “精彩,“面具男的声音依然平静,“但游戏还没结束。” 真正的林小曼出现在另一个屏幕上,她正被关在一个铁笼里,笼子正在缓缓下降到一个装满化学品的池子中。 “这次是真的了,“面具男说,“你还有五分钟。” 李睿却笑了:“不,游戏已经结束了。” 他按下手表上的一个按钮,整个化工厂的电力系统突然瘫痪。这是他和张队长事先准备好的应急方案。 黑暗中,李睿凭借记忆冲向控制室。他早就研究过化工厂的平面图,知道面具男一定在那里。 控制室里,面具男正准备逃跑,却被李睿堵个正着。两人扭打在一起,面具在搏斗中掉落。 李睿愣住了:“张……张队长?” 但更让他震惊的是,张队长的脸开始扭曲变形,露出了另一张面孔——林老爷子! “没想到,“林老爷子冷笑道,“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包括林修文的复仇。” 李睿立即明白了:“你是想借林修文的手除掉商业对手,同时嫁祸给他?” “聪明,“林老爷子说,“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按下手中的引爆器,但什么也没发生。李睿笑了:“我早就切断了引爆装置。你的游戏,该结束了。” 警察冲了进来,将林老爷子制服。林小曼也被成功救出,虽然虚弱,但还活着。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李睿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一个视频,画面中是一个陌生的房间,里面摆满了各种文件和照片。 “李法医,“一个经过处理的声音说,“你以为这就是全部真相吗?看看这个……” 画面切换到一份文件,标题是:“护城河项目“。李睿的心跳漏了一拍,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父亲的名字出现在文件上。 “二十年前的那场意外,“声音继续说,“你真的以为那是意外吗?” 李睿的手开始颤抖。他突然想起,父亲确实在二十年前参与过护城河项目,之后在一场“意外“中去世。 “想知道真相吗?”声音充满诱惑,“来老地方,我等你。” 视频结束,李睿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这个“老地方“指的是护城河项目旧址。 “李法医?”小王担忧地看着他。 李睿深吸一口气:“我要去一趟护城河项目旧址。你们先带林小曼去医院。” 夜深人静,护城河项目旧址一片荒凉。李睿走进废弃的办公楼,发现桌上放着一个信封。里面是一张老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父亲和一群工程师。 在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护城河项目,真相永远埋在水下。” 李睿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突然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有些真相,知道了反而更痛苦……” 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欢迎回家,李睿。” 李睿转身,看到一个身影站在门口。月光照在那人的脸上,赫然是——已经“死”去的林修文! “很惊讶吗?”林修文笑了,“你以为我真的死了?不,那只是计划的一部分。我们都是棋子,李睿。而这个局,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李睿的大脑一片混乱。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案件,似乎都指向一个更大的阴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他问。 “因为,“林修文说,“是时候结束这个局了。而你是唯一能终结这一切的人。” 他递给李睿一个u盘:“这里面有所有的真相。但我要提醒你,有些真相,可能会让你付出生命的代价。” 李睿接过u盘,突然注意到林修文的手腕上有一个熟悉的纹身:一条蛇。 “你……”李睿震惊地看着他。 林修文笑了:“没错,我就是‘蛇’。这个游戏,终于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说完,他转身消失在黑暗中,留下李睿一个人站在月光下,握着那个可能改变一切的u盘。 他知道,自己的人生即将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而这个真相,可能会颠覆他所有的认知。 但无论如何,他都必须面对。因为他是李睿,是真相的追寻者。而这个追寻,永远不会停止。 第6章 蛇之案(六) 李睿站在废弃的办公楼里,手中的u盘仿佛有千斤重。月光透过破碎的窗户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他深吸一口气,将u盘插入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 屏幕亮起,首先出现的是一份加密文件。李睿输入了父亲生前的警号,文件顺利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标题是:“护城河项目贪腐案”。 报告显示,二十年前的护城河项目存在严重的贪腐问题。李睿的父亲作为项目监理,发现了其中的猫腻,正准备举报时却遭遇“意外”。报告最后附有一份名单,上面赫然列着林老爷子和其他几位政商界要人的名字。 李睿的手开始颤抖。原来父亲的死并非意外,而是被灭口。更让他震惊的是,名单上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现任警察局长陈明。 “难怪这些年案子总是查不下去……”李睿喃喃自语。 突然,门外传来脚步声。李睿迅速合上电脑,躲到门后。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借着月光,李睿认出了来人——正是陈明。 “出来,李睿。”陈明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我知道你在这里。” 李睿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u盘。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匿名短信:“通风管道,快!” 李睿抬头看向天花板,发现通风管道的盖子松动了。他轻手轻脚地爬上去,刚把盖子盖好,就听到陈明在下面打电话:“他跑了,立即封锁所有出口!” 通风管道里漆黑一片,李睿只能凭感觉往前爬。管道错综复杂,他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就在这时,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 “这边。”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李睿爬过去,发现通风管道的尽头是一个小房间。林修文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 “你……”李睿警惕地看着他。 “别紧张,“林修文说,“我是来帮你的。陈明已经控制了整个区域,你出不去的。” “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和你一样,都是这个阴谋的受害者。”林修文苦笑,“你以为林老爷子真的是我父亲?不,我只是他培养的一枚棋子。我的亲生父母,也是护城河项目的受害者。” 李睿震惊地看着他:“那你之前……” “那都是演戏。”林修文说,“我必须取得林老爷子的信任,才能接近真相。现在,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这里面有陈明和林老爷子这些年所有的犯罪证据。我已经联系了几家可靠的媒体,只要你同意,我们立即公布。” 李睿犹豫了。他知道,一旦公布这些证据,不仅会震动整个城市,还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你在犹豫什么?”林修文问,“难道你不想为父亲讨回公道?” “我想,“李睿说,“但我更想知道,你为什么要选择现在?” 林修文沉默了片刻:“因为林小曼。她是无辜的,不应该被卷进来。而且……”他苦笑了一下,“我得了癌症,没多少时间了。我想在死前,做一件正确的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陈明的人已经搜到了附近。 “没时间了,“林修文说,“你决定。” 李睿深吸一口气,接过手机:“好,我们公布。” 林修文露出欣慰的笑容,然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我去引开他们,你从这边走。记住,真相永远比复仇更重要。” 李睿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他快速编辑了一条短信,将证据发给了几家媒体,然后删除了所有记录。 第二天,整个城市沸腾了。各大媒体头条都是护城河贪腐案的报道,陈明和林老爷子等人被立即控制。李睿站在警局的窗前,看着楼下聚集的记者,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李法医,“小王推门进来,“林修文……他自首了。” 李睿点点头,似乎早有预料。他来到审讯室,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的林修文。后者抬起头,对他笑了笑。 “值得吗?”李睿问。 林修文想了想:“为了真相,值得。” 一个月后,案件审理结束。林老爷子、陈明等人被判重刑,护城河项目重新启动。李睿站在父亲的墓前,将判决书复印件烧掉。 “爸,真相大白了。”他轻声说,“您可以安息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游戏结束了,但真相永远不会被掩埋。谢谢你,李法医。” 短信末尾,是一个蛇形符号,但这次,蛇的眼睛是闭着的。 李睿收起手机,转身离开墓地。他知道,这个城市还有很多黑暗的角落,还有很多未解的谜题。 但只要有像他这样的人在,真相就永远不会被掩埋。 李睿站在市局顶楼的天台,晨雾中的城市像浸泡在显影液里的底片,正在逐渐显露出模糊的轮廓。他摸出那枚刻着“l”的纽扣,金属表面凝结的露水沿着指缝滑落,在初升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虹光。 三天前的听证会上,当林修文戴着镣铐走进法庭时,旁听席最后一排有个穿灰色风衣的女人突然起身离场。监控录像显示她左手小指戴着蛇形尾戒——与连环案现场标记完全一致。 解剖刀划开新送来的尸体胸腔时,李睿的手突然顿住。第五根肋骨内侧的陈旧性骨折形态,与二十年前父亲尸检报告上的记录完全吻合。冷藏柜的冷气在镜片上结出白霜,他隔着雾气看到解剖台上苍白的皮肤渐渐与记忆重叠。 “李法医?”助手敲了敲玻璃门,“物证科刚送来河滩碎尸案的证物。” 密封袋里的电影票残片沾着泥浆,座位号7排13座在荧光灯下泛着幽绿。李睿用镊子夹起票根时,一张便签从档案袋滑落——是林修文在押期间写的字条:当心那些在光明中行走的影子。 夜雨悄然而至,李睿站在护城河新修的堤岸上。施工探照灯刺破雨幕,挖掘机的铁爪正从淤泥里拖拽出扭曲的钢筋。十年前这里埋着父亲的公文包,此刻工人们打捞起的黑色塑胶袋里,蜷缩着一具白骨的右手紧握成拳。 指骨间那枚警徽编号,属于三年前因抑郁症自杀的缉毒队长。 法医室的无影灯突然闪烁,李睿抬头看见玻璃窗上蜿蜒的雨痕。某个瞬间,那些水迹仿佛组成了蛇形的纹路,正朝着解剖台上的尸体吐出信子。他伸手触碰冰冷的钢制台面,金属表面倒映出的不只是自己的脸,还有背后缓缓转动的监控摄像头红光。 当证物室保险柜第三次出现翻动痕迹时,李睿终于注意到异常:那枚“消失”又“重现”的蛇眼石表面,多了一道新鲜的刻痕——正是父亲笔记本里记载的暗码变体。 凌晨三点的停尸间,制冷系统发出规律的嗡鸣。李睿打开13号冰柜的瞬间,冷雾中浮现的却不是尸体,而是整整齐齐码着的档案袋。最上面那份的封口处,粘着一片风干的木槿花瓣,与父亲葬礼那天别在遗照上的那朵一模一样。 第7章 蛇之案(七) 晨光穿透云层时,新来的实习法医发现了解剖台上的咖啡杯。杯底沉淀着未溶解的白色晶体,旁边摊开的尸检报告空白处,有人用钢笔画了条首尾相衔的蛇。 而李睿的风衣还挂在门后,口袋里那张护城河工程图纸的背面,新鲜的墨迹正在雨水洇染下舒展成新的纹路——那是只有老刑警才看得懂的暗语,在城市的血管里悄然生长。 李睿站在护城河边,手中的图纸被雨水打湿,墨迹晕染开来,形成诡异的纹路。他眯起眼睛,试图辨认那些模糊的字迹,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李法医,这么晚了还在工作?” 他转身,看到新任局长周明站在不远处,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周明是陈明下台后空降来的,据说背景很深。 “周局。”李睿不动声色地将图纸折起,“有个案子需要重新梳理。” 周明走近,目光落在李睿手中的图纸上:“护城河工程?这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 “法医的职责就是不断求证真相。”李睿平静地说。 周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也要注意分寸。有些案子,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李睿目送周明离开,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图纸,发现被雨水打湿的地方,隐约显露出一个地址:城南老仓库区17号。 深夜,李睿独自来到仓库区。17号仓库大门虚掩,里面漆黑一片。他打开手电筒,光束扫过堆积的货箱,突然照到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脚印。 脚印通向仓库深处的一个暗门。李睿推开门,发现里面是个小型实验室。实验台上摆满了各种化学试剂,墙上贴满了护城河工程的照片和图纸。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保险箱,上面贴着封条,日期是二十年前。李睿试着输入父亲生前常用的密码,保险箱“咔嗒”一声开了。 里面是一叠泛黄的文件,最上面是一张合影。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和林老爷子站在一起,背后是护城河工程的施工现场。照片背面写着:“为了更美好的明天。” 李睿翻看文件,发现里面详细记录了护城河工程的质量问题,以及相关人员的受贿证据。其中一份文件显示,工程使用的钢筋严重不达标,而负责采购的正是林老爷子。 突然,实验室的灯亮了。李睿转身,看到周明带着几个警察站在门口。 “李法医,私闯民宅可是违法的。”周明冷冷地说。 李睿举起手中的文件:“周局,这些证据足以证明护城河工程存在严重问题,我父亲当年……” “够了!”周明打断他,“你以为你父亲是什么好人?他收受贿赂,包庇工程质量问题,最后良心发现想举报,结果……” “你胡说!”李睿怒吼。 周明掏出一份文件扔在地上:“自己看。” 李睿捡起文件,发现是父亲当年的银行流水,显示他确实收受过巨额汇款。他的手开始颤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现在,把证据交出来。”周明伸出手。 李睿后退一步:“不,这些证据必须公之于众。” 周明叹了口气:“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几个警察上前要抓李睿,突然,仓库外传来警笛声。张队长带着人冲了进来:“周明,你涉嫌包庇犯罪,跟我们走一趟!” 周明脸色大变:“你们……” “我们早就盯上你了。”张队长说,“多亏李法医提供的线索。” 李睿愣住了:“张队,这是……” 张队长拍拍他的肩膀:“你父亲是个好警察,那些所谓的受贿证据都是伪造的。周明和林老爷子是一伙的,他们想用这些假证据来要挟你。” 周明被带走后,李睿站在仓库门口,望着远处的护城河。河水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李法医,“张队长走过来,“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李睿深吸一口气:“继续查下去。这个案子还没完,还有很多真相等着我们去揭开。” 张队长点点头:“需要帮忙随时说。” 李睿笑了笑:“谢谢。” 他转身走向警车,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枚刻着“l”的纽扣。在月光下,纽扣表面的划痕组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某种密码。 “看来,游戏还没结束。”李睿喃喃自语,将纽扣放回口袋。 警车驶离仓库区,李睿望着后视镜中逐渐远去的护城河,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预感。这个案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复杂,而真相,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 但他知道,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他,他都必须走下去。 回到家,台灯的光晕在泛黄的日记本上投下温暖的光圈。 “那些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反而成为最深的囚徒——卢梭。”这是父亲写在扉页上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他的内心,突然泛起了无数涟漪。 翻到日记的最后一页,一张照片从夹页中滑落——是父亲与林老爷子的合影,背面写着:“真相永远在下一个转角。” 照片边缘有一串模糊的数字,像是被水渍晕染过的痕迹。李睿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那是经纬度坐标,指向城郊的废弃化工厂。 “难道……案子还有隐情吗?” 巧了,他家就住在海城市西郊的“兰德”高层小区,18楼。 站在窗前正好可以远远望见废弃化工厂。 深夜的化工厂笼罩在浓雾中,像是深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 “呜呜……” 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 李睿拿起一看,眉头不禁一皱。 “喂?” “睡了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年轻,略带磁性,很好听。 “还没。” “这么晚还不睡,有案子?” “没!”李睿回答道,“已经结束了。” “哦,那看来得恭喜你了,又破了一个大案。” “没什么好恭喜的,有事吗?”李睿态度并不热情。 “看来李法医今天心情不好。”女人有着细腻的感知力,李睿今晚的态度,与之前大相径庭。 顿了顿,女人继续说道:“算了,我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确实有事情要麻烦你。” 李睿收回思绪,认真问道:“温法医,是有案子吗?” “对,昨天接到纳城的案情通报,一桩连环杀人案,省厅命令我负责物检,但……” “你是省厅的法医中心主任,连你出马都拿不下?” 女人笑道:“你就别那我开涮了,以我的性格,不到万不得已,会打这个电话吗?” 李睿点了点头,他很了解女人。 三年前,他们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恋人。 但如今…… 只能用天各一方来形容。 也许是性格上的差异,令两人没能走到一起。 “好,明天一早我就来报到!”李睿严肃道。 “谢谢,公函随后就会发到你们市局!”说完,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李睿无奈地摇了摇头,“还真是干脆啊!” 第8章 纳城案(一) 十年前的这个春天,东北的雪还没有化。 寒风犹如脱缰的野马般,从西伯利亚的冰原上席卷南下,打得这座小城瑟瑟发抖。 纳城,是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边陲小城,这里的环境很优美,民风也非常淳朴。不过,最让人记住它名字的,是这里出产的甜菜和马铃薯,因味美而广受好评。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一对年轻的男女,手挽着手,在破败的巷子里笑盈盈地走着。 在阳光照射下,屋檐下的冰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辉,给这个画面增添了几分浪漫。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着暧昧的情话: 这天可真冷,你的手真暖,气血真足啊,人家好喜欢。 是啊,今年比昨年还冷,你要冷的话,我们进屋聊,你会更喜欢。 你有屋子? 没有,去你屋! 这可不行,我屋有人。 想个法子,一切好商量。 那,我要这个数! 没人知道,这俩根本不是情侣,上面这个想去女人屋的男人,他曾当过产业工人,干过屠夫,也做过“八级钳工”(扒手),现在他将成为下面这起离奇凶案的始作俑者。 想要把这起诡案的前因后果讲清楚,我们就必须看一下他的鞋。 他穿着一双崭新的大头皮鞋,是今年最流行的,配上大脚裤,也是最时髦的款式。 然而鞋底却很脏,都是泥,显得格格不入。 城市里哪儿会有这么多泥呢? 地窖! 在城郊很多地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地窖。那里往往储藏着一家人捱过漫长冬天的白菜、萝卜、蔓菁、洋姜,当然,还有马铃薯,这必不可少。 这里的冬天,几乎是从窖里掏出来的。马铃薯更是三两日就要下窖掏两筐。 下窖掏马铃薯的,基本都是小孩子,身量小,灵活,下得窖里,方便腾挪。 那些菜窖多挖在荒地上、果园里,村里挨墙靠背、不碍行走的僻地儿也有。每到腊月后半梢,在菜窖密集的地方,一堆一堆的人,弯身引颈探头,向地下注视着、问答着。不知情的,会觉有点诡异。 十年后,他老家迎来拆迁。苦于找不到他的人,自作主张的村干部砸坏了门上那把尘封多年的锁。谁也没想到,他们打开的,其实是炼狱的大门。 好事之人发现了那口毫不起眼的地窖。刚一打开,一股恶臭便扑鼻而来。 下面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见。 看了一眼之后,好事之人当即捏着鼻子跑走了,连盖子都忘了盖上。 只是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却怎么也散不掉。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村里的狗,都莫名其妙地朝这里狂吠。 附近的邻居不敢进去,只好指着院门埋怨,地窖里到底藏了什么? 又过了几天,邻居再也受不了恶臭侵扰,选择报警。 派出所闻讯后赶来,还没进门,便被一股说不出来的臭味熏得头晕。 一个有办案经验的老警员,敏感地觉察到味道有些不对劲: 是尸臭味! 旁边的年轻警察有些慌了,等他做好心理准备,再看这处荒废多年的老宅时,不由感到透着诡异。 很快,警方便封锁了现场。 据说,那个年轻警察下到地窖之后,上面的老警员便听到他“啊”的一声尖叫,随即便没了动静。最后,人则是被抬出来的。 院外聚满了人,很快各种小道消息便开始满天飞。说地窖里有鬼,能摄人魂魄,那个警察的魂已经被摄走了。 几天后,警方作出了澄清: 地窖里没有鬼,但本该是存放马铃薯的地窖里,却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尸体。 这场景,就是警察看了也不由得脊背僵直,冷汗直流。 那声惨叫,正应这般。 至于他为什么最后被抬出来,警方是这么解释的: 因为尸体腐烂的微生物漂浮在空中,被没有穿戴防护具的警员吸入肺里,导致中毒昏厥。 据说,这名年轻的警察还因此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被尸毒影响,他的肺部都出现了感染,至今仍没有痊愈。 阴暗的地窖里,随手一摸便能摸到厚厚的尸油,现场的尸体歪七扭八地被随手乱扔般地放着。即使是颇有经验,与尸体长期打交道的警察和法医也没见过如此大的场面,用草菅人命来形容作案凶手怕也是不为过的。 忍着恶臭,法医将地窖里的尸体搬了出来。零碎的骨头厚厚堆叠,无形中又给他们的工作加难加重。 当地法医的验尸技术比较落后,于是他们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为了辨认尸体,他们将那些零碎的骨头放进大锅里烹煮,再通过技术辨别,将尸骨们拼接在一起。 最后,确认了42具尸体。 残缺不齐的尸体,恶臭的尸味,遍地的尸油,无不在彰显着凶手作案的残忍和歹毒。 尽管警察澄清窖里“无鬼”,但村子里照样谣言四起,这间老宅也成了村里人避之不及的鬼屋。 接受这个世界上有鬼,远比相信“人在做天在看”要容易得多。 光找到尸体,并没有办法破案,警方必须找到更有价值的线索——这间老宅的主人在哪里? 地窖被打开前,大门一直是锁着的,一锁就缩了七八年。毫无疑问,谁是这里最后的主人,谁就是犯罪嫌疑人。 于是,警察喊来了村支书,询问了这间屋子的主人。 村支书还很年轻,是今年刚返乡的大学生,对此,他不说一无所知,但也确实所知有限。无奈,警察又喊来了其他村干部,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这屋的主人早就不住在村里了,连户口都迁走了。 这间屋子几经易主,连邻居也不知道这里住过哪些人,只记得最后一个在这儿住的,是一个女人,年轻的女人。 警察又问:什么样的女人? 邻居的眼里满是嫌弃:就是那种出来卖的女人。 小姐? 对,就是小姐。 警察纳了闷,一个小姐怎么可能一下子杀害四十多条人命? 看来嫌疑人并非这个小姐,而是另有其人。于是警察便问: 这个女人有老公吗? 老公?小姐怎么可能会有老公?开什么玩笑。 那姘头呢? 邻居还是摇头,但却很笃定地说,在他们所见过的众多嫖客中,极少有回头客。至于为什么如此肯定,他说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几个做笔录的警察相视一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没有老公,没有姘头,一个风尘女子,真有能力杀死这么多人吗?要知道,这42具尸体中,可不光只有女人,还有不少是成年男性。 在有多年办案经验的警察眼里,这是小概率事件,几乎等于不可能。 警察最后又问了一个问题: 那个女人后来去了哪里? 第9章 纳城案(二) 这我哪儿知道?我又没有去过她屋! 邻居的态度很果断,好像生怕稍有犹豫旁边的妻子就会误会什么一样。只是那最后刻意强调的话,并不显得高明。 对于他有没有去嫖过,警察不想过问。但此时此刻,以往办案的经验,却让他们突然都产生了一个疑问,异口同声地问道: 这个风尘女搬去哪里? 一般来说,做这一行的女人都是租房子住,“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倒不是怕警察查,而是行业特性——男人总是喜新厌旧——决定了这种大的流动性。 树挪死,人挪活。每过一段时间,等客户资源耗尽后,小姐们就不得不开始换地方,寻找新的客户。 所以,从这一点来说,邻居的话未必不实。 只是,她搬家之后去了哪里呢? 众所周知,做小姐是青春期行业,随着年龄增长,生意会越来越难做,因此,她们搬家的轨迹,肯定是从城市到城郊再到乡村延伸的。想到了这一点,警方便把侦查的范围,扩大到了更远的几个村子。 然而,没等这边的调查取得进展,法医那边却有了巨大发现—— 从地窖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只破损不堪的lv坤包! 毫无疑问,这只名牌包的主人,肯定是地窖中的某具尸体。在刑侦队里,警察对比了网上的图片,确认这是一款lv老花玫红色克鲁尼手提包,价格不菲,而且国内没有销售,只能从国外购入。由此可见,包包的主人肯定是个有钱人。 而且,年纪比较轻,是个爱赶时髦的人。 副局长抽着烟,发出一个引人深思的问题: 一个有钱人家的姑娘失踪了,家属为什么不报警呢? 刑侦队长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也许已经报警了,但不是本地人! 当时全国的警察系统还没有联网,如果这包包的主人是外地的,那他的家人在外地报案,而她却出现在遥远的边陲小城纳城,那警方确实无从查起。 听到这话,兴奋的副局长立即掐掉了烟头,拍板道: 发寻人启事,把包的照片公布到网上! 这确实是个办法。只要失踪者的家属看到这张照片,必然会与警方联系,眼前的困局就有了突破的可能。 大家议论纷纷,商量着要不要先和局长请示一下。 这个案子,目前已经成了哈市市局直接督办的大案,影响不可谓不大,因此更要慎重。 但副局长立功心切,觉得一个寻人启事而已,不需要小题大做,直接下令发出了。 令谁都没有想到的是,仅仅四个小时之后,纳城分局的局长办公室便突然闯进了一群人。 市局局长,政委,分管刑侦的副局长,纳城政法委书记都到齐了,一个个面色凝重,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半个小时后,纳城分局局长召开紧急会议,透露了案情:三年前,南广市一富家千金离家出走,后失去联系。家属报案后,警方全力寻找无果,将其纳入失踪人口名单。 富家女名叫刘美心,她的父亲刘桦强是华南船舶集团老总,身家百亿,在港澳地区还投资了不少产业。还是个归侨。 政法委书记说:刘董事长的钱就是把整座纳城买下来也不成问题。 分局局长说道:可是,刘董事长老来得女,却在咱们纳城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副局长正为自己的聪明才智得意,幻想着加官进爵指日可待,却见分局局长突然站起身来,脸色凝重道: 金副局长擅自将寻人启事在网上发布,刘家人已经找上门来了!市局的领导对此甚至毫不知情,连解释的余地都没有。 此话一出,副局长的脸色瞬间铁青。 局长又说:现在我们的压力不说很大,而是非常非常大!刚才,市长已经打电话来亲自过问了。市局局长、政委、分管副局长挂帅担任专案总指挥,问题有多严重你们自己想!我实话跟你们说,就连我,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们谁要是再给我掉链子,到时候别说我翻脸无情! 谁也没有料到,金副局长当机立断的拍板决策,最后却产生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全局上下都不由得替他捏了把汗。 为今之计,不是追究谁的责任,而是必须从速破案,给刘家人一个交代。 整个纳城的警力都被投入了进来,市局也支援了大量警力,打算利用48小时,将整座城市翻一遍。只有两个目的: 一是找到那个在案发房子里住过的小姐。 二是寻找曾经与刘美心有过接触的人。 然而,这种大海捞针式的排查,收效甚微。24小时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只在长途汽车站得到了一条没有价值的消息: 最后一个见到刘美心的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当时,纳城正在下大雪,他早早准备收工回家,却遇到了一个打扮时髦的客人。他本欲拒载,但对方表示愿意出双倍的车钱。他们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司机:对不起,我今天收工了! 刘美心:你什么意思啊,你开出租不就是拉客人的吗,难道你不想赚钱了? 司机觉得她心情不太好,便说:天下雪了,没有客人了。 刘美心:我不是客人啊! 司机:可是…… 刘美心:我知道了,你就是想要多收钱是不是?我给你双倍的车钱,你送我去你们这最好的酒店! 司机心动了,看她的打扮估计是个有钱人,便答应了。 一路上,他还在后视镜里偷偷地瞄过人家几眼。不得不说,确实是个美人胚子。即便穿着厚厚的羽绒服,那婀娜的身材依旧轻而易举地被想象出来。白皙的鹅蛋脸上虽然有些愠怒的神色,但相比那高贵出众的气质,丝毫算不上什么。 当然,最令他印象深刻的,还是刘美心的那只lv挎包。他老婆爱看时尚杂志,说她做梦也想拥有一只这样的包。但这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是可望不可求的。 最后,司机将刘美心载到了纳城宾馆,目送着她风情款款地走进大门。 然而,警方查阅了宾馆的记录,却并没有找到刘美心的开房记录。 宾馆工作人员回忆,她们确实对这个客人有印象,原因竟是对方曾在前台说要住总统套房,而对于这家小城宾馆来说,根本无法提供。工作人员说可以把最好的房间给她,但对方直接一脸嫌弃地走了。 可她去了哪里,就再也没有线索了。 第10章 纳城案(三) 两天时间很快过去,警方依然一无所获。金副局长就地免职,局长也停职检讨。然后在市局会议室,市局局长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今天主席台上出现了一张陌生面孔,令全体参会人员都吃了一惊: 老孙,我眼睛是不是花了,那警号是多少来着?000003?胸牌是公安厅? 我去,韩俊山来了! 副厅长韩俊山亲临纳城,省、市各级领导悉数到场。韩俊山直言不讳: 此案关系重大,若不能从速破案,不仅会引发社会面的恐慌,还将直接影响企业家的投资信心。刘董事长已经准备转移资产,一旦华南船舶离开大陆,这将是无比惨痛的损失。 底下的这些小镇警察却不懂这些,他们只知道,如果不能尽快破案,纳城就完了。 由于案件恐怖至极,令人闻风丧胆,社会上开始有了将纳城称为“匪城”的风言。 更有甚者,外面还流传着“不想活,上纳城”的恐慌言论。 正说着,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搀扶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他就是华南船舶集团董事长刘桦强! 韩俊山走过去,握住刘桦强的手说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刘桦强开口道:要多少? 韩俊山疑惑道:什么? 刘桦强又道:他们要多少钱? 韩俊山这才明白,刘桦强至今仍然认为,自己的宝贝女儿刘美心是被绑架了。 这是有钱人的定式思维,也是他们的一贯直觉。 韩俊山有些不忍心,看向市局刑侦队长。 对方立即会意,站起来说道:刘董,目前来看,令嫒是被绑架勒索的概率不大,因为令嫒失踪已达三年,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我们从未接到任何勒索的消息。 刘桦强问道:所以呢? 刑侦队长回答道:所以此案的性质初步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抢劫杀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令嫒还在世的概率就很低了,还有一种可能,是令嫒还活着,但…… 出于对家属的安慰,刑侦队长并不打算再说下去。 刘桦强问道:但怎么了? 刑侦队长在得到韩俊山的许可后,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两个字。 然而正是这两个字,却让刘桦强险些摔倒。 这两个字是:拘禁! 拘禁,在东北发案不多,但在西南,却不是什么新鲜事。在一些苦穷苦穷的山沟里,就有过男人花钱买媳妇的案子。而这些买来的媳妇,多是被绑架的,甚至还有大学生。 这些人肯定是要逃的,但他们的“丈夫”却不会允许,于是便会用极端的办法阻止她们出逃,那就是拘禁。 难道刘美心也被卖进深山给哪个老男人当老婆了? 一切,都要用证据说话。 韩俊山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亲自坐镇纳城,督导破案。为了限期破案,会议决定成立专案组,并被赋予“便宜行事”之权,各部门必须无条件配合。 专案组员额四人,成员都是从全省精英中挑选而来。 前期,韩俊山已经确定了省厅法医中心主任温柔为物检工作负责人,而温柔则向他推荐了海市市局的法医李睿。 作为韩俊山的得力助手,在场的人对温柔并不陌生,毕竟省厅“一枝花”声名在外,又有哪个男的能抵挡她的魅力。 至于李睿嘛,就更熟悉了。 业务能力不输温柔,破获大案要案无数,但一直在海市市局上不去,原因就在于,这家伙得罪了不少人,包括很多领导。 会议室里,李睿及其他三名专案组成员正襟危坐。等他翻看完案情资料,便无奈地叹了口气,道:“又被你坑了一回。” 一直坐在旁边不发言的温柔,却不禁笑了起来。 “也有你犯难的案子?” 看到温柔笑了,韩俊山便向几人介绍了她,“温柔,不用我多介绍了,省厅法医中心主任,也是我们这次专案组的物检工作负责人。” 一名年轻的大高个站起身,朝温柔敬了一个礼,“温主任好,我叫雷辰,请多关照!” 温柔也笑着站起身,说道:“既然是同事,就不要主任长主任短了,我可不像某人有架子,叫我名字或者柔姐就行。” 雷辰脸一红,道:“那,那我叫你柔姐。” 李睿听出了温柔指桑骂槐的意思,起身道:“温主任,雷辰比你小,叫你柔姐合适,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温柔淡淡道:“工作时称同志,你可以叫我温柔同志,也可以直呼姓名,叫我温柔。” 韩俊山微微一笑,说道:“好了,你们俩至于嘛!” 他看向温柔,继续道:“我早看出来你把这小子招进专案组,是藏私心的。人我已经给你调来了,事就看你自己办了。不过我可提醒你,任务要是完不成,我可拿你是问!” 李睿愣了一下,刚想要解释,温柔却开口道:“韩厅,我想您误会了,我和李法医之间并无私交,更谈不上私心了。我们一定会以工作为重,保证完成任务,不负领导重托!” 韩俊山满意的点了点头,早听说温柔的伶牙俐齿,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自己说的“任务”,既可以是破获“地窖藏尸案”,也可以是解决她个人问题,本是一语双关。 而温柔口中的“任务”,也既可以是破案,又可以是个人感情,反应不可谓不快。最后那句“不负领导重托”,又暗含深意,伶牙俐齿可见一斑。 韩俊山继续说道:“还有他,我就不用多介绍了,大名鼎鼎的网红法医,海市市局的李睿。” 雷晨向李睿敬了一个礼,说道:“李法医,幸会幸会!” 李睿笑道:“雷辰,我听说过你,去年全省大比武冠军,幸会!” 这时,韩俊山看向现场另一个人,介绍道:“雷辰你们认识,他你们就未必知道了。” 对方站起身来,敬礼,然后露出一个微笑:“大家好,我叫戚薇,是省经侦大队的。” “经侦的?”李睿心中略微纳闷,“这不是刑事案吗,怎么经侦的也来了?” 但他没有直接表露出来。 戚薇解释道:“我是今年刚参加工作的新警员,专业是计算机,希望能在这个案子中发挥作用!” 温柔笑道:“欢迎你,小戚。” 韩俊山示意她坐下,说道:“案子的基本情况你们都清楚了,难度确实很大,但难度再大,这个案子也必须破!” 李睿合上案卷,说道:“韩厅,我能说句话吗?” “哎……”一旁的温柔刚想制止,韩俊山便开口了。 “叫他说!” 李睿毫不在意,“恕我直言,从目前的线索看,这个案子短期内没法破。原因有三:第一,从现场发现的尸体看,死亡时间超过三年,最久的超过十年,有价值的物证几乎为零。” 韩俊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第二,我们掌握的唯一线索刘美心,是死是活全然未知,无从查起。” “第三……” “怎么不说了?”韩俊山问道。 “第三,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嫌疑人可能早就已经跑了,即便我们把纳城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韩俊山的脸,骤然沉了下来。 温柔看着他,不禁替李睿捏了一把汗。 这家伙,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呢,说话也太没分寸了。 “韩厅,您别听李睿瞎说,困难确实是有,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事在人为,您说是。他就这样,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温柔起身说道。 韩俊山面颊这才稍稍舒展,说道:“李睿,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你别忘了我们是警察,破案,是我们的责任!” 李睿耸了耸肩,说道:“我没说我要撂挑子,只是先把实际情况说清楚,也好叫大家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要查,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11章 纳城案(四) “你小子别卖关子,有屁快放!”韩俊山佯装生气道。 “现场!”李睿站起身来,“我始终相信,现场是破案最大的关键!我请求立刻去现场。”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好,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出发!” 此时已经是十月末,纳城的气温已经很低了。但走近地窖口的一瞬间,一股温湿的恶臭扑面而来,让经历过各种案发现场的刑警们干呕不止。 “两位,虽然受害者的遗体我们已经全都清理出来了,但这地窖中的味道……”现场的刑警捏着鼻子说道。 “当时,我们打开地窖的时候,用手电筒一晃,就看见里面密密麻麻的受害者遗体,让人看得毛骨悚然。”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你们辛苦了,受害者遗体现在在哪?” “都在市局法医中心。” “好!” “当时地窖中的温度比外面高很多,除了最上面的几具遗体外,其他的都高度腐败,有的甚至用手一碰就碎,传出的恶臭在几条街外都能闻到。” 如果是单纯的恶臭,那还能克服。 但关键这是人体腐败散发出的恶臭,对于人来说是有毒的,而且遗体作为“培养皿”,大量对人体有害的细菌在密封的地窖中繁殖,对办案人的伤害极大。 “那现场的痕迹呢?”李睿问道。 “痕迹?”那警察愣了一下,“痕迹……我们当时……” “遗体上衣服、手铐、脚镣、绳子等物证,包括捆绑方法等等,都是非常重要的痕迹,你们应该先记录,再出运遗体。”李睿严肃道。 “当时情况紧急,我们……” “好了李睿,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当时的情况非常特殊,必须要从快转移尸体。地窖里的恶臭和有毒气体足够使人窒息,因此他们下窖工作时,不得不携带氧气袋,实在喘不过气来了,就吸一口氧。二十多天的清理工作中,这些现场的警员全都被‘腌入味’了,成了行走的‘毒气罐’,一身臭味路人离着老远就能闻见,见到他们都绕道走,最后不得不被隔离在一家宾馆中休息、用餐。”温柔劝说道,“我们还是先进去勘察一下,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听完这些,李睿才稍稍缓和了态度,说道:“对不起,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但是……” “哎,好了好了,赶紧的,你也想变成行走的‘毒气罐’啊!”温柔见状,连忙拉了他一把,催促着下到地窖里。 尽管戴着口罩,但窖里的恶臭依旧抵挡不住。 “痕迹被破坏很严重。”温柔蹲着身子,仔细查看着现场。 “现场的脚印,全都是搬运遗体时留下的,从这个地窖的大小和尸体堆积的容积来看,犯罪嫌疑人大概率不会选择亲自下地窖藏尸,而是直接将尸体一扔了之。” “没错,这个地窖有六米多深,即便是一个大活人,也很难出去,安全性可以保证。”温柔说道。 “温柔,还记得上学时张教授说的吗,对于这种毫无头绪的案子,唯一的办法,就是让死者说话!”李睿专注道。 “你说什么?”温柔愣了一下。 “我说,让死者说话!” “不是,我说的是,你刚才叫我什么?” 温柔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熟悉,又陌生。 “额……”李睿尴尬道,“那什么,我看这里也没啥有价值的线索,直接去法医中心。” 温柔口罩下的脸蛋,微微有些泛红,点头道:“好,我叫那边做好准备,我们到了立即尸检。” …… 李睿站在法医实验室里,面前摆着一具刚刚拼接好的尸骨。 这些尸骨在运到实验室之前,一线的法医们在零下十几度的院子里,临时搭建起工作棚,把木板当作工作台,进行了临时的尸体解剖检验。 为了把尸骨清洁干净,方便测量骨骼数据,以辨认尸体身份。他们支起了五六口大铁锅,在翻滚的沸水和蒸腾的雾气中,森森白骨浮浮沉沉,时隐时现。 这—幕,是纳城案之中最具悲剧性的一个画面。 但这也造成了尸骨上面的有效线索被抹去了。 这具尸骨的头部有明显的钝器击打痕迹,显然是致命伤。他拿起放大镜,仔细检查头骨的裂缝,试图从中找到凶器的线索。 “李睿,物检有新发现。”温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报告。 李睿抬起头,示意她继续说。 “你刚才发的飙起作用了,物检的同志知耻后勇,用筛子把现场能筛的土壤都筛了一遍,甚至连猪圈的粪便也都干化后筛了一遍。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被他们找到了残留药物。”温柔将报告递给李睿,“这种药物并非普通的农药,而是一种化工溶剂,有毒,但不致死,因此在市面上并不常见,主要用于金属加工和清洗。” 李睿皱了皱眉:“金属加工?纳城有相关的工厂吗?” “有,但规模都不大。”温柔回答,“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些工厂的记录了,看看有没有可疑的线索。” 李睿点点头,继续低头研究尸骨。突然,他的目光停留在尸骨的右手上。虽然大部分软组织已经腐烂,但手骨的姿势却异常奇怪——手指紧紧蜷缩,仿佛在死前握住了什么东西。 “你看这里。”李睿指了指尸骨的手,“死者死前可能握着什么东西,但现在已经不见了。” 温柔凑近看了看,点头道:“确实,手骨的姿势很不自然。我们需要重新检查地窖,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 两人决定再次前往地窖现场。地窖已经被警方彻底清理过,但李睿相信,有些细节可能被忽略了。他们戴上防护装备,小心翼翼地进入地窖。 地窖里依然弥漫着浓重的腐臭味,墙壁上布满了厚厚的霉菌。李睿用手电筒仔细照射每一寸地面,突然,他的目光被墙角的一处凹陷吸引住了。 “这里。”李睿蹲下身,用手轻轻拨开泥土,发现了一个小小的金属物件。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发现那是一枚戒指。 戒指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李睿用放大镜仔细辨认,勉强看出是“刘美心”三个字。 “刘美心?”温柔惊讶地看着戒指,“这不是那个失踪的富家千金吗?” 李睿点点头:“看来,刘美心确实来过这里。” 温柔皱起眉头:“刘美心很可能已经遇害了,可是,如果人已经死了,为什么她的家人一直没有收到任何勒索消息?难道凶手不是为了钱?” 李睿沉思片刻,缓缓说道:“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或许刘美心还没死。” “没死?”温柔疑惑道,“这个戒指,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戒指在地窖里,未必人也在地窖里。”李睿说道。 “你什么意思?”温柔更疑惑了,“难道你怀疑这个死者不是刘美心?她手骨的姿势,很明显就是用力扭握的姿势。”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问题就在这里。戒指应该佩戴在手指上,而不应该是取下来握在手里。” “如果这个死者是刘美心,在生死一刻间,她又为什么要捏着自己的戒指不放呢?要知道,她可是一个富家千斤,什么样的首饰值得她如此珍惜,至死不放手呢?” 李睿的话,令温柔豁然开朗。 “有道理!”温柔顺着李睿的思绪分析道:“如果这个死者不是刘美心,她在受到暴力威胁或是挣扎搏斗时,甚至就是在面临死亡之际,摘下了这枚戒指,想要留下指认犯罪嫌疑人的证据。” “要让这个解释站得住脚,还需要一个前提。”李睿说道。 第12章 纳城案(五) 温柔略一思考,说道:“前提就是,死者可能与刘美心认识,至少她知道这个戒指可以指认刘美心!” “没错,否则又该如何解释她要拼死摘下这个戒指呢?” “但有一点说不通啊。”温柔质疑道。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刘美心真是嫌疑人,或者说她也参与了犯罪的话,为什么不把这枚足够令她致命的戒指拿回来,是?” 温柔点了点头。 “或许,她事先也并不知情,反应过来时,尸体已经被扔进了地窖,出于侥幸,也或者是害怕面对地窖里堆积如山的尸体,而没有这么做。也或许,是她知道自己的罪行天理难容,想给自己的良知一次赎罪的机会。”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重大发现,先跟韩厅汇报。”温柔说道。 “先不急!”李睿打断了她,问道:“你刚说物证发现了什么?工业溶剂?” “对,某种专门用于金属加工和清洗的溶剂。”温柔说道。 “有怀疑的对象吗?” “有,根据化学物质分析报告,已经锁定了三家规模较大的工厂。” “走,去看看!” …… 第一家工厂位于城郊,主要生产汽车零部件。工厂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看上去老实巴交,对警方的到来显得有些紧张。 “我们这里都是合法经营,从来没有出过什么问题。”老板搓着手,语气有些不安。 李睿环顾四周,工厂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忙碌地操作着设备。他走到一台机器旁,仔细观察机器的运作,似乎并没有看出端倪。 这时,他突然开口,问道:“老板,你这厂子开多久了?” 老板愣了一下,说道:“开……开十几年了。” “生意怎么样?” “生意?哦哦,不怎么样,只够维持运转的。” “纳城这个地方,十几年前就开始做汽车配件,你的产品销往哪里?” 老板解释道:“哦,不是的,其实我这家厂原先是做螺丝的,做汽配没多久。” “螺丝?” “对,就是那种普通的螺丝。” 温柔问道:“老板,你们这儿会用到三氯乙烯吗?” “三氯乙烯?”老板纳闷道。 “哦,就是你们俗称的‘洗板水’,也叫‘三氯水’。” “嗨,洗板水啊,那肯定有啊。”老板说道。 “是一直在用吗?” “对啊,这玩意儿清洗效果很好,就是毒性有点大,前些年还时不时有人晕倒过。” 两人对话时,李睿一直关注着老板的神情。 紧张,但还在情理之中。 毕竟没有哪个人面对警察的突然到访能够泰然自若。 “那,有过失窃吗?”李睿突然问道。 残留在猪圈里的三氯乙烯,极有可能的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用途应该是用来迷晕受害者,方便实施杀人越货。 而之所以会出现在猪圈里,可能是通过掺进食物中,使人在不知不觉中晕倒的。最后,这些含毒的食物,又被猪给消化了。 猪惨是惨了点,但至少说明毒量不高,毒不死。 因此,嫌疑人是很了解三氯乙烯的毒性的。 “失窃?”老板疑惑地看着李睿,“谁会偷这玩意儿啊?” 李睿摇了摇头,对老板说:“我们需要检查一下。” 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李睿冷冷地看着他:“如果你不配合,我们可以申请搜查令。” 老板无奈,只好将他们领到了库房。 因为三氯乙烯有毒,必须专门单独存放。 “老崔,开一下门!”老板招呼道。 一个精瘦的老头,打开了库房的门。他是这里的保管员。 “都在这儿了?”温柔在货架上仔细端详。 李睿却并没有检查,直接问道:“有使用记录吗?” “有!”老板点头道,“我马上去拿。” “我要三年前的。” 听到这话,门口的老崔,突然一颤。 李睿不动声色,心想,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老崔,还不去拿!”老板催促道。 可是等老崔拿来了记录本,李睿却并没有检查,转身问道:“崔师傅,这里平常就你一个人吗?” 老崔的脸色更加难看,支支吾吾的说:“这……这里,就我一个。” “那就是说,厂里要用洗板水,都要经过你的手?”李睿追问。 老崔犹豫了一下,说道:“是,是的。”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跟我们走一趟!”李睿突然提高了嗓门。 “什么?”老崔呆住了,哆嗦道:“为……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李睿冷冷一笑,说道:“那为什么会少了十瓶洗板水?” “啊?”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这家伙根本连翻都没翻一下,怎么会知道少了十瓶? 温柔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问道:“李睿,你干嘛呢?” 李睿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实话跟你说了,我们早就掌握了证据。你是唯一的经手人,难道不该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吗?” 此话一出,老崔的腿彻底软了。 “完了……” 温柔见状,这才意识到李睿是在诈他。 什么少了十瓶三氯乙烯,全是瞎扯的。 但从效果看,无疑是成功的。 这个老崔果然有问题! “警官,我交代,我都交代啊,是贾文明,都是他叫我偷的!” “有什么话,跟我们回去说!” 审讯室里,老崔满脸的懊恼。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时隔多年,警察竟会为了几瓶三氯乙烯找上他。 “崔铁军,说说。”雷辰如怒目金刚般瞪着他,质询道,“贾文明是谁?” “贾,贾文明是原先厂里的员工。”老崔颤抖道。 李睿坐在隔壁房间,隔着单向玻璃观察。 温柔递上一份资料,“贾文明,85年出生,纳城本地人。初中毕业后曾在零件厂上班,后因乱搞男女关系,被开除。” “有前科吗?”李睿问道。 温柔摇头,说道:“除了因为嫖娼坐过拘留外,没有别的前科。” 85年的一个冬天,一个男婴在一户城郊普通家庭呱呱坠地。他的父母经过深思熟虑,给他起名“贾文明”。文指的是“文化”。明的意思是“明天”。 贾文明父母希望他将来成为一个有文化、有未来的人。 可贾文明却辜负了家人的期待,他不喜欢读书,刚上初中就想要辍学,父母虽然失望,但也不强求,毕竟人生之路,是自己选择的。 等他初中毕业后,父母托关系将他送进厂里做零件工人。可别小看这工厂里的活,这是他父母在能力范围内给他寻找的最好出路了。 当时进厂打螺丝的含金量,比现在高多了,算是个铁饭碗,可他不珍惜,在里头不思进取,还和多个女工保持暧昧关系。 厂长知道后,觉得他伤风败俗,难堪大用,就把他给开除了,并且还评价:此子将来必惹大祸。 不得不说这位厂长还是眼光毒辣,竟然一语成谶。 贾文明没了工作后,就开始游手好闲,当起了街溜子。某天,他在大街上闲逛,突然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叼着一根烟找他借火。 贾文明瞥见她穿衣打扮,像是个有钱人,于是心念急转:自己正好缺钱,何不从这人身上搞点来? 于是贾文明拿出火机给女人点烟,并借此机会和她聊了起来,凭借着出色的相貌与甜言蜜语,贾文明很快就俘获了这位女子的芳心。 第13章 纳城案(六) 随后贾文明顺水推舟,邀请她去自己家里“坐坐”。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令女子无比兴奋,没多想就和贾文明回家了,两人经过一番酣畅淋漓之后,女子没了力气。 贾文明却在这时突然暴起,掐住了女子的脖子,等到女子不再反抗之后,才松开了手,接着下床从女子的包里摸出几十块钱。 事后,女子选择报警。但因证据不足,贾文明只是坐了几天拘留,就被放了出来。 “等等!”李睿的神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怎么了?”温柔问道。 “你说他干嘛了?” 温柔白了他一眼,说道:“嫖娼啊!怎么,你也有兴趣?” 李睿点了点头,道:“有意思!” “什么?!”温柔暴怒道。 “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睿瞥了她一眼,说道:“你难道忘了吗,藏尸的地窖所在的那间屋子,最后住的人,不就是个小姐吗?” 温柔神经一动,“还真是,差点把这茬忘了!” “这个贾文明既然抢劫过小姐,那有没有可能直接专挑小姐杀人夺财呢?”李睿问道。 “很有这个可能!”温柔说道。 “温主任什么时候也这么感性了,一切都要以证据说话!” 而墙的另一边,老崔已经全撂了。 “崔文明一共找过我三次,分别是08年7月,13年5月和15年3月,每次都是两瓶,我最多就卖给他6瓶,绝对没有10瓶!”老崔喊冤道。 雷辰白了他一眼,说道:“别说这些没用的,6瓶10瓶没什么本质区别!” 李睿皱了皱眉头:“都对上了。” “什么对上了?”温柔问道。 “贾文明购买洗板水的时间,分别是十年前、五年前和三年前,前两次的间隔很久,而与最后一次中间只隔了两年,说明这段时间洗板水的消耗很大,而地窖中的尸体,数量最多的也正好是这个死亡时间。” “自三年前买过洗板水之后,贾文明便没有再找老崔,难道他收手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靠猜是猜不出结果的。” 说完,他按动通话按钮,说道:“雷辰,给他看照片,见没见过那枚戒指。” “你怀疑是刘美心?”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刘美心恰好是三年前失踪的,与崔文明有着直接的关联,要是她还活着,你觉得她该是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雷辰拿出照片,问道:“见过这个戒指吗?” 老崔摇了摇头。 “好好回忆一下,这是你立功表现的机会!” 老崔睁了睁眼睛,盯着看了许久。突然眼中光芒一闪,说道:“哎,我想起来了,我见过,真见过!” “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雷辰追问道。 “就是三年前我跟贾文明交易的那天晚上,我们厂后山的小树林里。原本我们都是单独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但那次,贾文明却带了外人,而且是个女的,模样看不清,但身材绝对一流!” “没让你说这些,当晚发生了什么?” “什么也没发生啊,贾文明给我钱,我就把药水给他了,一句话也没说。”老崔无辜道。 “什么也没发生?那你怎么会清楚那个女人带了这个戒指?”雷辰猛地一拍桌子。 老崔吓了一跳,当即说道:“警官,我说的是实话啊!确确实实什么都没发生,那个女的全程都被贾文明搂着,我当时想她肯定是个小姐,便没多想,拿钱就走了。至于那个戒指,是因为我给贾文明货的时候,他没接,而是叫那个女的拿了。她把手伸出来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的!” 听到这话,温柔也兴奋了起来,轻轻砸了一下桌子,“太好了,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李睿显得比较冷静,“我们最多只能说,三年前,刘美心确实到过贾文明手里,至于她有没有参与犯罪,是自愿的,还是胁迫的,都一概不知。还有……” “事情过去三年,她是否还活着,也依然是个未知数。”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刘美心!”温柔道。 …… 李睿站在专案组会议室的白板前,画出了一个简单的思维导图。他将“刘美心”写在中间,周围分别标注了“戒指”、“地窖”、“贾文明”等关键词。 “我们需要找到刘美心的下落。”李睿说道,“如果她还活着,她可能是这个案件的关键证人。” 温柔点点头:“可是,刘美心已经失踪三年了,我们该从哪里找起?” 这时,韩俊山走了进来。 “韩厅!”雷辰第一个站起身来。 “都在呢!”韩俊山脸上洋溢着笑容。 “李睿,你小子可以啊,这桩无头案,愣是被你查到了蛛丝马迹,而且已经拨云见日了!”韩俊山说道:“通过民警走访,案发地附近的村民确认了,在那个小姐的众多嫖客中,贾文明出现的频率最高,不少人都见过他,所以很有可能是她的姘头!” “这么重要的线索,当时怎么没有查到?”李睿问道。 韩俊山略显尴尬,解释道:“基层民警在走访调查时,确实有些疏漏,但这也怪不了他们,村民们也都说了,贾文明只是出现频率高点,但也仅是相对眼熟,并不能直接作为怀疑对象。” 李睿问道:“那个小姐有线索了吗?” 韩俊山叹了口气,“还没有。” 李睿沉思片刻,说道:“刘美心最后一次出现是在纳城宾馆,离开宾馆后去了哪里,一切都不得而知。但以现有证据来看,她与贾文明之间有着很深的交集,甚至参与了共同犯罪。” “我们不妨大胆假设一下,当天离开宾馆之后,无处可去的刘美心独自走在大街上,恰好遇到了出门物色猎物的贾文明。”李睿指着白板上“贾文明”三字说道,“不谙世事的刘美心,很快便被披着伪善外表的贾文明所欺骗,跟着他来到了出租屋。随后,又被他用洗板水迷晕,最后杀人、夺财、抛尸!” 韩俊山质疑道:“李睿,任何假设都是需要建立在证据之上的,你有证据吗?” 李睿拿起桌子上的照片,贴在白板上,说道:“这是贾文明年轻时的照片,很帅?” 戚薇笑道:“不得不说,确实很符合现在女孩子的口味。” “这个贾文明从小娇生惯养,初中毕业就进工厂当了一名流水工。仗着颜值高,口才好,婚后的贾文明更是无拘无束,和一些女职工有很多不正当的男女关系。因作风问题,贾文明被开除,妻子也和他离了婚。” 韩俊山点了点头,“没错,这个贾文明的个人资料我们都掌握了。” 李睿继续说道:“死性不改的贾文明,没有了经济来源,便开始萌生一些生财的念头,于是便把目光锁定在失足女身上。” “他确实有这方面的前科。”温柔说道。 “那是他的第一次犯罪,将失足女哄骗回家后实施抢劫。因为是第一次,还有些慌张,脸上被挠出一道血印。可他并未停手,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他或许也意识到,自己的长相是一把利器,可以帮助他在这条生财道路上‘披荆斩棘’。于是,他便如法炮制,机械式地重复着杀人越货的行为:上街勾引失足女、把她领到家里、用洗板水迷晕、杀人后夺取钱财。” 第14章 纳城案(七) 韩俊山问道:“证据呢?” 温柔说道:“根据尸检,发现的四十多具遗体中,绝大部分是女性,且年龄都在二十到三十之间。” 雷辰补充道:“这段时间,我们也进行了失踪人口调查,并没有人员报案。” 李睿说道:“他选择的猎物,大多都是失足女,原因很简单,失足女大多都没有家人朋友,即便有也很少联系,失踪了也没人在意。所以贾文明犯了很多起案件,都一直平安无事,直到他三年前的一个大雪天,出现了一点小意外。” 韩俊山没有表示质疑,示意李睿继续说下去。 李睿继续道:“这天贾文明按往常一样,在街上物色合适的作案目标,他很快就盯上了一个背着名牌包包的女子,只见她衣着靓丽,而且大晚上站在街道上一动不动,就误以为她是接客的那种,于是就上前去搭讪。因为长相帅气,只聊了几个回合,就把她拿下了。之后把她带回家里,像之前一样,翻云覆雨后便将人掐死,丢进了地窖里。” “那你说的意外是指什么?”韩俊山问道。 “造化弄人,那个女人没死!” “没死?”韩俊山纳闷道:“那她人呢?” “她从黑暗和寒冷中苏醒,发现自己在一个地窖里,四周非常黑,什么都看不见,但是里面非常臭,让人喘不过气来……” 摸索中她发现周围都是软绵绵的肉,有的黏糊糊的,还能摸到手脚,而被吓得魂不附体。看到地窖口有亮光,便想着从地窖口跑出去,但是用脚踹都踹不开门。 就在这时贾文明突然拿着一把锤子出现了,她吓得立马跪在地上,连忙磕头求饶,说让自己干什么都行。一个停顿的思考后,贾文明同意了她的请求。 为了控制她,贾文明第二天就又骗来了一个女人,是一个站街女。已经轻车熟路的他,将人迷晕之后五花大绑起来。随后又从另一间屋子把女子带了过来,递给她一根绳子,威胁她勒死站街女,如果不动手,就自己死。 在逼迫下,女人只能选择勒死了站街女,从那之后她便成为了贾文明的又一个姘妇。 没错,是又一个姘妇。因为她很快发现,这个房子是租来的,屋里住的,除了贾文明,还有他的另一个姘头。 温柔点了点头,说道:“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刘美心的包会出现在地窖里,而尸检却没有检测出刘美心的dna。” “那个姘头,就是租房的小姐?”韩俊山问道。 “只能说,这个假设成立概率很高。”李睿说道,“贾文明见这个女人长得好看,又是良家妇女,觉得好控制,于是没有选择将其杀害,而是让她做自己的诱饵,去诱骗那些外地来做生意的人,骗到家里抢劫后杀害。” 韩俊山看向温柔,“你们怎么确定就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人?” 温柔有些为难,李睿的想法总是天马行空,而且不跟自己商量。遇到问题,还得自己帮他圆回来。 好在她对这家伙足够了解,即便不事先沟通,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韩厅,是这样的。根据我们这几天的尸检,我们发现这些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可以被分为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08年左右至13年左右,共有10具尸体,均为女性,死亡间隔时间在半年左右。换句话说,就是凶手在这一时期,是每过半年杀一个人。” “第二个阶段是13年到15年,共有22具尸体,也均为女性,几乎每个月都会杀一个人,极其疯狂。” 韩俊山问道:“那第三个阶段呢?” “第三个阶段是近三年,共有10具尸体,三女七男。” 韩俊山皱了皱眉,“这说明,这个时期凶手的杀人对象发生了极大的变化,但这并不能说明这些人就是外地做生意的。” 温柔解释道:“韩厅,我们还有一个线索。” “哦?” “我们针对这七具男尸,进行了进一步的尸检和物证检测,分别从其中五具尸体的衣物中,发现了大豆、大豆经销商名片等物证。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这些尸体中有部分是从外地来做大豆生意的商人。” “纳城盛产优质大豆,那些售卖大豆的商人都赚得盆满钵满。对于贪婪成性的贾文明来说,他自然也想从中捞一笔钱。但他并不是想做大豆商人,而是想‘做掉’大豆商人。比起从零开始积累财富,他更喜欢抢现成的。” “可大豆商人大多都是男性,面对男人他的颜值可就不管用了。所以,他需要一个女性来完成‘色诱’的工作。” “所以,这才是贾文明不杀刘……那个女人的原因?”韩俊山问道。 刘美心身份特殊,韩俊山不敢妄下结论。 “对于一个弱女子来说,面对死亡的威胁,她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温柔说道。 李睿淡淡道:“也许是被贾文明的邪恶所控制,在威胁和利诱下,她的内心发生了巨大的转变,最终成为了他的帮凶。” 她按照贾文革的指示,成功带回了一个外地商人。因为她本身长得也很清秀,不然贾文明也不会误把她当成风尘女子。她主动色诱,还真没多少人能顶得住。 然后贾文明用洗板水,将人迷晕、杀害,抢走他们的财物。 因为之前买的洗板水很快告罄,贾文明便带着女人再次找上了老崔。这也是目前为止女人与贾文明共同实施犯罪的唯一人证。 至此之后,女子便彻底投身贾文明。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虽然这个假设很大胆,但符合逻辑,而且有一定的证据支撑。不过,要想成为呈堂证供,是远远不够的。” 李睿点了点头,“这些当然还不能成为证据,不过……” “你别卖关子,有什么话就直说。” “既然我们已经假设这个女人已经沦为了贾文明的帮凶,而且他们杀人越货的生意也算是天衣无缝,为什么他们还要搬家呢?”李睿抛出了一个疑问。 雷辰猜测道:“会不是是因为地窖塞满了,他们想换个地方继续藏尸。” 李睿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的话,风险就太大了。” 韩俊山说道:“既然搬了,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决定离开这个地方!”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韩厅,还记得我来这儿的第一天说的话吗?” 韩俊山白了他一眼,说道:“你说时间过去这么久了,嫌疑人可能早就已经跑了,即便我们把纳城翻个底朝天,也无济于事。” 李睿笑道:“韩厅果然好记性,一字不差!” “你少拿我开涮,我还不知道你,嘴上从来不吃亏,眼里没大没小,什么玩笑都敢开。”韩俊山冷哼道:“你要是能改改这个臭毛病,也不至于一直升不上去!” 温柔见韩俊山生气,连忙劝说道:“韩厅,你批评的对,这家伙确实要好好教训教训,我等会儿就拿针给他缝起来!” 韩俊山笑了,“你看看人温柔,情商多高!你啊,确实是烂泥扶不上墙,不懂珍惜!” 李睿不由尴尬,“不带这么挤兑人的韩厅,我现在是说案子,实话实说,怎么还对我人身攻击了呢。” 韩俊山冷笑道:“我可没那闲心。既然你是说案子,那你倒是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雷辰道:“是不是从贾文明的社会关系入手查查看?” 戚薇说道:“雷队,市局的民警已经查过了,贾文明的父母很早就离世了,其他社会关系也都跟他断了联系。” 雷辰叹了口气,说道:“协查通报也已经下去了,贾文明可能确实早就不在本市了,那……” 第15章 纳城案(八) 李睿道:“眼下,看似山穷水尽,但并非无路可走。你们发现没有,这个贾文明虽然六亲不认、杀人如麻,但他并非完全独来独往。从某种意义上说,他确实需要帮手。” “对,那两个姘头,都是他的帮手。”雷辰道。 “如果我是贾文明,在一个地方杀了这么多人,不出事才不正常,所以选择换个地方,是情理之中的。但……是不是非得继续做这个生意呢?” 面对李睿的提问,在场众人都摇起了头。 “换做是我,肯定不这么做。”雷辰道。 “为什么呢?”李睿问道。 “没为什么,就是自然反应。”雷辰道,“做坏事的,总怕鬼敲门。” 李睿笑了笑,说道:“对,常理往往就是真理。” “那他去了哪里?”韩俊山问道。 “他带着两个姘头,到了外地,人生地不熟,又没个正经行当,如果不能做老本行,要想活下去,那就只能……” 雷辰眼睛一亮,“哎,我知道了,仙人跳!” “之前我在治安队实习的时候,这类案子多了去了,往往就是男的没有正经工作,就通过女人来做‘仙人跳’生意。” “什么是仙人跳?”戚薇小声问道。 “这个仙人跳,简单来讲,就是女性成员勾引男人去开房,另外一个男性成员看准时机进去捉奸,以此来敲诈那个男人的钱财。”雷辰解释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是,接下来我们就重点从外地的仙人跳案子中去找线索?” “是的。”李睿肯定道。 “好,我马上发协查通报!” 这时,戚薇举手道:“韩厅,其实不用这么麻烦。协查通报一来二去,半个月都未必会有回应……” 小姑娘胆子比较小,话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 韩俊山问道:“小戚,你有什么办法?” “办法是有,但我需要权限。”戚薇嘟囔道。 “你的意思是通过全国信息库搜索?”韩俊山问道。 戚薇点了点头,说道:“虽然目前信息库还没有全国并网,但只要有您的权限,我就可以检索,这样效率能高很多。” 韩俊山笑道:“好啊,不愧是信息专业的高才生!权限我立刻给你,小戚,你要用最快的速度,查出贾文明的踪迹!” “是,保证完成任务!”戚薇敬礼道。 李睿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没想到这个小戚,还有这个本事。” “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了,我们都老了。”温柔淡淡道。 李睿看了她一眼,似是读出了别的意思,“还好,你看着也不老。” 温柔白眼道:“还不老?都快人老珠黄了好,没劲。” 计算机前,戚薇快速敲击着键盘。 “现在信息库里全国的信息案件都有,但无法通过系统自行检索,我得用些别的办法,所以得花点时间才行。”戚薇一边操作,一边目不转睛道。 李睿在一旁说道:“不急,这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对啊,总比大海捞针强!”雷辰道。 看得出,他对眼前这个稀罕玩意儿非常感兴趣。 “要是我也有这个信息库就好了,那破个陈年旧案还不手拿把掐。”雷辰兴奋道。 “雷队,用不了多少时间,这个信息系统就能全国推广使用了。”戚薇笑道。 “是吗,那可真是太好了!” 戚薇敲着代码,实际是自己当场编写了一个程序,从而能够从海量的信息库中检索想要的信息。 “哒”,随着最后一行代码敲下,屏幕快速闪动起来。 “搞定!”戚薇得意一笑。 “这就成了?”雷辰问道。 “这只是一个简易程序,应急的。”戚薇解释道:“如果要想常态化使用,还需要花很多时间,但临时检索一下,还是足够了的。” “小戚,你也太牛了!”雷辰夸赞道。 “多谢雷队夸奖。”戚薇笑得合不拢嘴。 大概过了半分多钟,屏幕终于不再跳动。一份案卷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19年,杭市江干分局抓了一个仙人跳团伙,女性成员于美丽,男性成员郝建平,自称哈城人,但使用的是假身份证。”戚薇简述了一下案情。 雷辰略显失望,“可这两人的照片也不是贾文明和刘美心啊。”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把这个女人的照片给市局民警,叫他们赶紧确认一下,租房子的小姐,是不是她?” 雷辰神经一凛,“对啊,我怎么把她给忘了!行,我马上去办!” “雷队,我已经把照片发你手机了。”戚薇说道。 “好嘞!” 说完,雷辰便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小戚,你是怎么检索出这个案子的?”李睿好奇道。 “这个啊,其实我也是冒着试试看的心态做的。我想这个贾文明离开纳城之后,肯定不会用真的身份证,而且肯定会刻意回避‘纳城’这个可能会暴露身份的信息,但口音骗不了人,所以他们可能会用哈市、海市作为掩护。因此,我设定关键词的时候,就用了‘假身份证’‘哈市’‘海市’这些词,没想到还真被我给钓上鱼了。”戚薇高兴道。 李睿投去赞许的目光,“聪明,不愧是韩厅亲自点的将!” “哪有,李法医,你就不要给我戴高帽了,我还得跟你和温主任好好学习呢!” “有才华,还谦虚,前途不可限量。”李睿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查查这个郝建平,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案底。” 没一会儿,戚薇就查完了,“还有两个案子跟他有关,一个是寻衅滋事,一个是打架斗殴,但从调查笔录看,都有跟仙人跳类似的情节。” “都在杭市吗?”李睿问道。 “对,都在杭市!” “看来,我们得去杭市跑一趟了。” 就在这时,雷辰急匆匆跑了回来,“确认了,这个于美丽,就是那个租客!” “太好了!”戚薇高兴地蹦了起来。 “这回他们跑不了了。”雷辰说道,“路上我已经跟韩厅汇报了,我们即刻动身去杭市。” …… 一行人连夜赶往机场。 车上,雷辰问道:“李法医,仙人跳这个假设虽然是我提出来的,但我是顺着你的话讲出来的,你是怎么想到,他们会去干仙人跳啊?” 李睿略作思考,说道:“其实我也只是猜,作为一个法医,猜测是不专业的表现。但有的时候,猜测也能成为破案的关键。” “对,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真相往往就在一次次猜测与论证中出现。”雷辰说道。 “我猜贾文明之所以会干仙人跳,主要考虑到三个方面:第一就是你说的,常理。他们杀人太多,难免会被警方察觉,所以他们行事需要低调,兵不血刃才是上上之策。”李睿解释道。 “第二,并不是所有人身上都会携带大量现金,直接杀了他们吃不到多少收益,如果是敲诈勒索,能逼迫他们吐出更多钱来。” 雷辰点了点头,“有道理。” “第三,仙人跳选择的目标大多都是有妇之夫,即便敲诈他们,他们也不敢报案,因为事情败露他们也很难堪,所以只能破财免灾。能赚钱,还不用背人命,何乐而不为呢?” 戚薇点了点头,说道:“可你是怎么从一开始就想到的呢?我怎么想不到?” 温柔笑了笑,“小戚,你别听他瞎说。别看他现在讲得头头是道,说得有丁有卯的,其实刚才心里也犯嘀咕,不然以他这么爱出风头的个性,当时为什么不讲?” 戚薇听罢,微微一笑,似乎读懂了温柔的意思。 李睿尴尬地白了她一眼,“温主任,您能不在后辈面前损我吗?” “谁叫你爱装蒜!”温柔打趣道。 “额……” 第16章 纳城案(九) 李睿叹了口气,对于温柔,他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念书是如此,恋爱是如此,现在亦如此。 “噗嗤”,看到一向能言善辩的李睿露出窘境,戚薇不禁莞尔。 “温主任,我发现一个秘密……”她凑到温柔耳边嘟哝道。 温柔问道:“什么秘密?” “你俩有故事。”戚薇笑道。 “额……”温柔愣了一下,轻轻掐了她一把,“小丫头片子,别瞎说。” “嘿嘿。” 因为是夜航,所以专案组在飞机就算是休息过了。飞机一落地,就直奔杭市市局。 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一路上,戚薇的心思都被窗外的风景吸引。 千年古都的杭市依旧保持着它独有的韵味与风貌,岁月静好,城市的发展也悄然在进行中,历史与现代交织出独特的风景线。 前来接机的,是杭市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冯峰。还是雷辰的学长。 “雷辰,几年不见,你小子越来越结实了嘛。”冯峰道。 雷辰挠了挠后脑勺,“学长,真没想到会是你来接我们。” “我一看协查通报,名单上有雷辰的名字,就知道肯定是你小子!” 两人寒暄了一下,雷辰便介绍道:“学长,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省厅法医中心温主任。” 温柔大方地伸出手,笑道:“温柔,很高兴认识你冯队。” “早就听说过温主任大名,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冯峰笑道。 “这位我要隆重介绍一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 没想到雷辰还没介绍完,冯峰便直接说出了名字,“李睿,李法医!” “额,你怎么知道的?”雷辰睁大了眼睛道。 “嗨,这有啥,李法医可是网红,24小时破获无头案、48小时破获紫冰案,这些可都是写进内刊的。” 李睿不禁得意起来,伸出手,说道:“冯队,这些都不过是虚名而已,希望我们能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切,你看他小人得志的样儿!”温柔头微微朝戚薇一靠,嘀咕道。 “你还说你俩没什么,这分明就是情侣间吵架才说的话。”戚薇笑道。 “咳咳……” 李睿假装咳嗽一下,虽然没听到她俩说了什么,但一看就不像是说好话。 “哦,还有这位,小戚,电脑高手,这次多亏了她查到了重要线索,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杀到杭市来。” “你好冯队。”戚薇道。 “你好小戚。” 冯峰道:“情况我大概了解了,不过你们要找的这几个嫌疑人,都是属于三无人员,没有真实信息、没有固定住址、没有社会关系,一时半会儿我们也很难查得到。不过,你们放心,既然你们来了,我们肯定百分之百地配合你们,只要他们还在杭市,就肯定跑不出我们的五指山!” “那就有劳冯队了!” …… 杭市市局会议室。 “各位,咱们市局条件也比较有限,实在腾不出专门的办公室给你们,只能在这间会议室委屈你们一下了。”冯峰道。 “嗨,挺好的,有个落脚的地方就行了。”雷辰道。 “哪的话啊,冯队,天下警察是一家,一家人就不说两家话了。”温柔道。 “行,那你们有什么需要就招呼我,我随叫随到。” “嗯,一定。” 冯峰走后,温柔对雷辰说道:“雷辰,你跟韩厅汇报一下,就说我们已经平安抵达杭市。” 雷辰点了点头,随即出去了。 几人分头忙了起来。李睿则站在窗口,凝视着窗外。 “杭市确实美,难怪南宋那些士大夫,会被暖风熏得醉乎乎的,把这里当作了汴州。” “呵呵,李法医什么时候也这么文艺了?”温柔打趣道。 “我是在想一个问题。” “装深沉?” “切,没开玩笑。” “行行行,那你说,想什么呢?” “为什么他们会选择杭州。” 温柔略作思考,道:“因为这里经济发达,普遍比较富裕。” “还有呢?” “流动人口多,社会结构复杂,有利隐藏。” “嗯,还有吗?” 温柔摇了摇头,说道:“我是想不出来了。” “人都是有惰性的,杀人越货虽然来钱快,但风险也高,而且起伏很大,不确定因素很多,远不及仙人跳来钱快。而杭市,自古便是酒色风月之地,是干这一行的理想之所。” 钱来得快,人自然就不想走了。 “你倒是听懂人性。” “不,我懂的是男人。” “呵呵,我看未必。”温柔暧昧地看了他一眼,“你连女人都不懂,何谈懂男人?” 李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温柔,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还是没有原谅我?” “谈不上原不原谅的,大家都是成年人。” “其实……” “好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温柔说道,“别忘了我们是来干什么的,如果你李法医想要为过去的事情道歉,那大可不必。” 李睿尴尬道:“其实,我是想说,如果我们现在去碰碰运气,或许会有些收获。” 温柔本以为李睿是真想和自己道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结果这家伙却来了个“急转弯”,差点没叫她当场吐血。 她白了一眼,问道:“何以见得?” “别忘了,贾文明现在可是有同伙的,不光有两个姘头,还有一个叫郝建平的,而且很有可能,团伙里还有其他人。”李睿分析道。 “没错,一般仙人跳团伙人员都比较多,不然恐吓威胁的效果就不够大。” “这些团伙一般会在那些地方出没?” “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男人。”温柔没好气地说道。 李睿笑了笑,“仙人跳和做皮肉生意的不一样,那些女的得看上去不那么像风尘女子,会让人误以为是良家妇女。” “为什么?”温柔好奇道。 “这你就要问雷辰了,他懂得比较多。”李睿狡黠一笑,转身说道:“小戚,帮我查一下,那个郝建平被抓的地方是在哪个区域。” 戚薇直接回答道:“人是江干分局抓的,地点都在火车站附近。” 李睿略显意外,“你都记住了?” “嘿嘿,我记性还可以,一般十行以内的内容,我看一眼就能记住!” “我勒个去,你还有这本事啊!”李睿惊讶道。 “可以啊小戚,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啊!”温柔称赞道。 “那好,也别闲着了,咱们去碰碰运气。”李睿招呼道。 正好,雷辰打完电话回来了,听李睿说要去火车站逛逛,便找市局借了辆车。 “李法医,需不需要请冯队派人支援我们一下?”雷辰问道。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我们就是来转转,未必就能开张。” “那行。”雷辰笑了笑,“咱们顺便看看这杭市的风景。” 火车站内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旅客们拖着行李箱,匆匆穿行在候车大厅,脚步声、交谈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电子屏上跳动的车次信息吸引着无数目光,排队检票的队伍蜿蜒如长龙。孩童的嬉闹、广播的提示、列车的轰鸣,构成了一幅繁忙而有序的出行画卷。 空气中弥漫着焦急与期待,仿佛每一秒都在催促着人们奔向各自的目的地。 李睿买了一份臭豆腐,靠在栏杆上,注视着各色人等。 “哎,你怎么想到来火车站‘蹲坑’的?” 这可不是说上厕所,而是指在特定地点进行蹲守,等待犯罪嫌疑人出现。 他们两两一组,温柔与李睿分到一起。 “小戚不是说了吗,这是他们的老巢。”李睿漫不经心道。 “真这么简单?” “其实我想到的,你都想到了,何必问这么多呢。” 第17章 纳城案(十) “你这人真没情趣,跟你交流太费劲。”温柔没好气地说道,直接夺走了他手里的臭豆腐,顾自己享用起来。 李睿笑了笑,“本地人精着呢,对外来口音的,防备心很重,他们不好下手,所以挑选的,多为北方人,最好是同乡。哪里最好找?自然就是这火车站。” 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雷辰的声音,“李法医,我们发现了一个短发、面容姣好的年轻女性,穿着厚毛衣,很明显的北方人,有点像刘美心,但也不敢确定。她正在与一个操着本地口音的男人交谈,男人一脸色相,手也不老实地在这个女人身上摸来摸去。” 温柔戏谑地看着李睿,说道:“你不是说他们专做北方人生意吗?” 李睿脸色略显尴尬,镇定道:“看看周围,有没有她的同伙?” 雷辰回答道:“有,不远处有三个衣着厚重的男人!” 温柔疑惑道:“以现在杭市的气温,应该还用不着穿如此厚的衣服。” “都说南方人比北方人怕冷,其实不然,南方湿冷的气候,北方人更不适应。”李睿说道。 “是的,这几个人在人群中很扎眼,很可能是就一个仙人跳团伙。”雷辰笃定道,“我已经叫小戚回去叫支援了,我正在跟踪这一行人。” 李睿道:“好,我们马上过来支援你,你一定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不要轻举妄动!” “放心!”雷辰自信一笑。 果然如他所料,这名女子带着嫖客走进一条没人的巷子里时,那三名男子冲了出来开始敲诈嫖客。 嫖客惊慌失措,试图反抗,却被其中一人用刀抵住腰部,另一人迅速搜刮他身上的现金和手机。 女子则冷眼旁观,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场景。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声低沉的喝止:“警察!别动!” 三名男子猛然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逆光而立,正是雷辰。他目光如炬,手中握着手枪,稳稳地指向他们。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雷辰的声音冷静而威严。 其中一名男子试图逃跑,却被雷辰一个箭步上前,反手扣住手腕,顺势将他按倒在地。另外两人见状,慌乱中挥舞刀具冲向雷辰。雷辰侧身躲过一记劈砍,迅速抬腿踢中一人手腕,刀具应声落地。紧接着,他一个转身,肘击另一人的胸口,将其击退数步。 三人很快被雷辰制服,铐上手铐。嫖客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显然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雷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你也跟我回局里一趟。” 女子试图悄悄溜走,惊慌失措地跑到巷子的拐角,却迎面撞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李睿和温柔。 “额,对不起!”女子着急忙慌道。 李睿却将她一把拦住:“别急,你也跑不了。” 支援的民警随后赶到,将四人控制,带到局里审讯。 深秋寒意袭人,李睿和温柔都不由得紧了紧外套,然后匆匆走向审讯室。 他忘记了这是第几起案件,身为资深法医,早已惯于与各类罪恶周旋。 市局的预审员老潘走出审讯室,对两人说道:“此案看似简单,属仙人跳老手法。三名东北籍嫌疑人,两男一女,疑为迅速获利而作案。但审讯中三名男子口径一致,坚称是从哈市来杭市打工的,其他情况一概不说。” “您是否跟他们提过贾文明?”李睿问道。 “提过。”老潘点了点头,“但都表示否认。我觉得突破口就在那个女的身上。” “她承认自己是刘美心了吗?”温柔问道。 老潘无奈道:“我们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但她就是不肯开口。从看见我们开始就高度紧张,手脚不停地哆嗦,一度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在询问她姓名、年龄、家庭住址时,她回答得同身份证上的完全不符,我们继续质询她时,她先是沉默,而后就崩溃大哭。” “从长相上看,与她失踪时的照片确实发生了比较大的变化,憔悴了、沧桑了。”温柔说道,“但,假的真不了,真的也假不了,她赖不掉的。” “潘师傅,您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李睿说道。 老潘笑了笑,“真没想到,你们随便逛个火车站,就把要找的人给逮住了,你李法医的大名果然名不虚传哪!” “您是前辈,这么说可就太折煞我了。”李睿客气道。 “行了,我也不跟你们客套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 说完,老潘便走了。 李睿刚一坐下,便说道:“刘美心,沉默是没有用的,你的同伙已经交代了,没有口供我们一样可以定罪。” 女人继续沉默,眼神游离,似有隐情,不愿吐露。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就没想过你的父母,你的家人?”李睿继续展开攻势,“为了找你,他们跑遍了全国各地,要是他们知道你沦落到今天这个德行,心该有多痛!” 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 她依旧一言不发。 就在李睿即将结束审讯时,女人忽然低声开口,声音细若蚊蚋:“我…我来月经了,能否麻烦您帮我买包卫生巾?” 李睿微微一愣,看向一旁的温柔。温柔点了点头,而后便步伐坚定地离开了审讯室。 等回到审讯室,温柔默默将卫生巾递给了她。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温柔语重心长道,“别一错再错了。” 听到这话,女人的泪水止不住地落了下来,声音颤抖,仿佛生怕被人听见,低语道:“在东北,我们杀了很多人……” 李睿心中猛地一颤,案子终于要真相大白了,连忙追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别急,慢慢道来。” 女人深吸口气,做出重大决定般抬头,说道:“没错,我就是刘美心!” 李睿如释重负,突破口有了! 刘美心含泪说出了自己的身份:我出生在南广市,父亲是华南船舶集团老总刘桦强…… 坐在审讯室里,她恨不得回到一切还是安安稳稳的那时候,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可日子是回不去了,她只能一遍遍地回忆自己的前半生—— 出生优渥的她,因为是父亲老来的女,从小个性叛逆,一有不顺心,便吵着离家出走。以前父亲总会妥协,但那一次,却没有。 那一次,只有那一次,她没有在父亲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便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并且鬼使神差地去了最北端的一个小县城——纳城。 就这样,她遇上了那个魔鬼。 “在那里,我遇到了一个人,他叫贾文明,是机械厂的工人……” 说到贾文明,刘美心眼中满是恐惧与绝望:“他杀了很多人,我也是被逼的……” 李睿问道:“那就先说说他是怎么逼你的。” 温柔则比较亲善,道:“别着急,慢慢说,想说什么都可以,比如这个贾文明从前的过往,你了解多少?” “如果你交代的线索对我们破案有帮助,这也是你立功的表现!”温柔补充道。 刘美心啜泣道:“大概十年前,贾文明还跟人合伙做买牛杀牛卖牛的买卖,生意还不错。后来有了本钱,还开了个糖果厂,租了厂房,办了执照,法人是他自己。但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老往人流密集的车站跑,像是在物色什么。” 第18章 纳城案(十一) “在火车站的人山人海之中,贾文明偏偏盯上了我。而我被他锁定了,便再也没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刘美心哭诉道,“那天,我与父母吵架后心情不好,独自到了纳城。因为找不到合适的酒店,就独自在火车站转悠。” 当时,是他主动上前跟我搭腔的,问这问那的。我心思单纯,看他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也落落大方,颇为幽默,让我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聊着聊着,我便逐渐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倒豆子般跟他数落父母的不是。贾文明知道了我是离家出走的,便说自己可以带我散散心。你们是不是觉得挺荒诞的,如此简单的套路,在那个遥远的年代,那个偏远的城市,竟然能让我深信不疑。” 李睿和温柔并没有打断她,而是让她独自讲述过往。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我像被勾了魂似的,跟着贾文明回了家。他家离火车站很近,不到一公里,在原种经营处附近的巷子里。那是一座有三间房的平房,也就五六十平方米。房子是租来的,房东是老两口,里头住的除了贾文明,还有他的姘头于美丽。” “你们根本无法想象,当我第一次进入那间昏暗的屋子里,看到了什么,猜到了什么,心里涌起的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的情绪稍稍有些波动,但也仅仅是稍稍。 很快,她便十分平静地说道:“那一晚,贾文明强奸了我。” “在那个没有人看得到、没有人听得到的房间里,我独自承受着贾文明肆意的伤害。之后,贾文明又用一根铁丝把我的双手捆起来,然后死死地掐住我的脖子。他是想杀掉我,就像杀前面20几个女人一样,很快,我便晕死了过去。” “等等,你是说,贾文明在抓住你之前,就已经杀了二十几个人?是吗?”李睿问道。 刘美心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贾文明打开地窖,把我往里面一推。我真希望,当时死神能够直接把我带走,可偏偏,命运跟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我竟然奇迹般地醒来了。”刘美心痛苦地回忆着,“几个小时后,只有一丝微弱的光线,从头顶投来,但足以让我认清周围的环境。那是一个地窖,也是一个死人坑,所有空间几乎被尸体填满。接着感受到的是尖锐的痛,我的双手双脚都被铁丝紧紧勒住,深入皮肉之中,血肉模糊。” “我当时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逃跑。” “那个地窖我们勘察过,有六米深,你是怎么上去的?”李睿问道。 刘美心回答道:“地窖原本是很深,但尸体堆得太厚,我直起身体,稍一用力就推动了盖子。压在盖子上的什么东西翻下去,在地上摔碎了,听起来是个水缸。我再加一把力,盖子就掀开了。” “那后来呢?”温柔问道。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出了地窖。可是由于水缸打破了,动静太大,惊动了外面的贾文明。他就发了疯似地用铁锹打我,想把我置于死地。 我吓得直哆嗦,跪在地上一个劲地求饶,我跟他说,‘别杀我,别杀我,求求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睿喝了一口水,问道:“于是,他便放过了你?” 刘美心冷笑了一下,说道:“他确实放过了我,但他不过是想让我给他当诱饵,当帮凶,当同伙,帮他害人。” 李睿与温柔对视了一眼,继续问道:“那你就答应了?” 刘美心冷笑更甚,“我有选择吗?” 许是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了,刘美心调整了一下,继续说道:“贾文明后来告诉我,他说他也没想到,我居然活了下来,如果换作是其他人,即使没有被掐死,也会被吓死的。所以他当时转念一想,觉得留下我或许有重用,因为他正想把团伙做大。” “他逼我入伙的时候,我使劲摇头。我当时就觉得,这人一定是疯子,他怎么可能对一个刚刚差点被他杀掉的人提出这样的要求?我又怎么可能答应他?我宁可死。” 此时,刘美心的目光中,稍稍有了点光亮。 但很快便熄灭了。 “见我不答应,贾文明又毫不留情地抡起了铁锹,剧烈的疼痛打得我痛晕过去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他又笑了笑。他说,你知道你刚才昏过去的时候我做了什么吗?我拍了很多你光着身子的照片,你想看吗?到时候我洗出来,到处贴,还发给你爹、你妈看,怎么样?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几乎全裸着,羞耻感顿时涌上了心头,既无地自容,也无比恐慌。” 刘美心泫然欲泣,“我求他别这样做。他却威胁说,我的身世他一清二楚,我如果不跟他干,他就不跟我客气,反正他已经杀了那么多人,不差我全家。” “他就是个魔鬼。他知道我最怕什么,知道我最大的弱点。我和父母的关系也许不好,但我也决不允许他们受到伤害,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只要不伤害他们,他说什么我都干。” “那一晚,我跪倒在他面前,献出了自己的灵魂。我被迫丢掉了最基本的廉耻之心,把自己当做工具,用色相去引诱从外地来的商人,把他们带到贾文明的魔爪之中。” 隔壁房间里,雷辰与戚薇正看着李睿与温柔的审讯。 “雷队,李法医真是神了,刘美心的口供,与他之前的假设几乎一模一样,简直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戚薇惊呼道。 “是啊,李法医确实料事如神,我都觉得他当个法医太屈才了,应该当刑警,这样肯定能破更多大案!”雷辰道。 “不过这个刘美心确实够可怜的,要不是遇到贾文明这个恶魔,她的人生也不会变成这样。”戚薇惋惜道。 “一失足成千古恨,你现在接触的案子还少,等你再干几年,接触的案子多了,就知道,人性是很复杂的。我们干警察的,不应该用感性的眼光去看问题。”雷辰道。 “那倒也是。” 雷辰看向戚薇,笑道:“小戚,还记得来的时候我问李法医的问题吗?” “记得啊,你问他,他是怎么想到贾文明他们一伙会转型干仙人跳的。” “是啊,其实那个时候我们手里的证据还很薄弱,即便靠合理假设,也很难直接联系到那一层面,但李法医却偏偏一语成谶。我问他为什么,他也只是打太极。” “所以,你想看刘美心亲口告诉你答案?”戚薇笑道。 “难道你不想吗?” 戚薇摇了摇头,“其实我并没有那么好奇,因为事实已经很清楚了。” 这时,刘美心继续说道:“从此,我就被迫当起了贾文明的帮凶。那些年,来纳城做生意的人,几乎都是用现金支付,这就给他们作案提供了条件。我利用美人计,将一些看似有钱的男人勾引到贾文明家中,而贾文明自己也在外物色失足女,将财物洗劫一空后,再把人杀掉,随后扔进地窖里。” “他是怎么杀的人?”李睿问道。 “用迷药。”刘美心回答道。 “什么迷药?” “洗板水。” “哪来的?” “找原先厂子的同事,是个老头,叫老崔。”刘美心回答得很干脆。 因为到了这一刻,她已经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 第19章 纳城案(十二) “贾文明会把洗板水加到水里或者食物里,让人吃下去之后,失去意识。而我则被逼着去目睹他的犯罪过程。我眼睁睁看着那些无辜的人徒劳的反抗,像一只鸡那样垂死挣扎,最终仍然不得不接受死于非命!” 最羞耻的与最恐怖的,这两种心理感受来回拉扯,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摧毁一个人的正常心智。 刘美心就是这样,每天在这种境地之中沉沦。 “为了不让自己发疯,唯一的方法就是封闭自己的感受,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刘美心自我安慰道。 “那你就没想过逃跑吗?”温柔问道。 “在贾文明身边的这段日子,我不是没有试图跑过。有一次,我跑出去,被抓了回来,毒打一顿后,又被丢进那个地窖里,和死人关在一起,让我恶心死。” 回想起当时恐怖的画面,刘美心再一次大哭起来。 尽管见过了太多死亡,但恐惧依旧牢牢占据着她的内心。 “那你有参与过杀人吗?”李睿冷冷道。 听到这话,刘美心不住颤抖了起来。 经过一番思想斗争,终于开口,道:“有!为了让我断绝报案的念头,贾文明让我的手也沾了血!” 温柔的面色不由得冷了下来。 她确实同情刘美心,但是她如果参与了杀人,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杀了几个?”李睿沉声道。 “前前后后,总共三个!” 刘美心清晰地回答,令温柔震惊,“刘美心,你……” “我杀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失足女。人是贾文明指使我骗来的,我通过跟她一起打牌,逐渐拉进了关系,再约她到家里吃饭……” 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贾文明为了要挟我,故意不给她下药,而是让我直接捅死她。” 刘美心痛苦地会议道,“我从小就怕血,从没杀生过,更别提杀人了。但贾文明说,我如果不杀她,我就得死。我没办法,只能拿铁锹打她。” “我不知道打了多少下,她才没了动静。那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我至今也忘不掉她的那双眼睛。就这么瞪着我,像是在告诉我,我一定会遭报应的。” 李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走到她面前,说道:“这枚戒指,是你的吗?” 刘美心眼神略微一闪,随后戏谑地笑了,像是自嘲。 “你们是在地窖里发现的?” “你既然知道戒指会在地窖,为什么不去找回来,要知道,这可能会成为指认你犯罪的重要证据。”李睿问道。 刘美心摇了摇头,说道:“杀完人,我整个人就瘫了,脑子里一片空白。等我意识到戒指不见了的时候,才想到可能是在打斗中被摘掉的。但我没跟贾文明讲。” “为什么?” “人在做,天在看,我杀了人,如果有朝一日我要为我的罪行付出代价,那我也认了。” “所以,这其实是你故意留下的?” “谈不上故意,事实上,我也确实不敢面对那个地窖,我怕再见到那些腐烂的尸体,我怕,真的很怕……” 贾文明就是用这种方法折磨刘美心,要挟她,彻底摧毁她的反抗意志。 到最后,她终于变成了一个不再是无辜的杀人帮凶,把她的后路给断了。 “那你杀的另外两个人呢?”李睿继续问道。 “他们是一对卖黄豆的父子,被骗进家后,我和贾文明对父亲先下手。父亲反抗激烈,并对院子外的儿子大叫快逃。儿子本来有机会逃命,可是儿子为了救父亲冲进屋里拼命。我和另外一个同伙帮助贾文明制服了儿子,连捅几刀,杀了这对父子。” “刘美心,那这一次,你杀人是被迫的,还是主动的?”李睿质问道。 刘美心咽了咽口水,沉吟片刻,说道:“主动的!” “啊?”隔壁的戚薇,不禁发出惊叹。 “额,不好意思啊雷队,我,我就是觉得太意外了,这个刘美心怎么会变成这样……”戚薇红着脸说道。 雷辰说道:“这就是我跟你说的人性,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就算刘美心杀的第一个人是被迫的,那在参与杀害这对父子的那一刻,你看她的内心还有经历挣扎和犹豫吗?” “也许,依然有……”戚薇犹疑道。 “你有没有想过,当时她已经上了贾文明的贼船,至少取得了基本的信任,只要她暗中帮一把,就可以让那对同样苦命的父子逃出生天。可是,她做了吗?没有,什么都没有!” 雷辰严肃道:“我们看到的,只有她已经甘心为伥,把灵魂出卖给了贾文明。” 世间的悲哀,莫过于此。 这时,冯峰走了进来。 “学长。”雷辰起身道。 “雷辰,根据其他嫌疑人的交代,我们第一时间组织了对犯罪团伙主谋贾文明的抓捕。”冯峰道。 “怎么样?人抓到了吗?”雷辰着急问道。 冯峰笑道:“抓到了!” “太好了!”雷辰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戚薇也拍手称快。 “我们的民警冲进去抓捕的时候,这家伙还躺在床上睡大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李法医的观点是对的,杭市的环境,已经令这家伙失去了警觉性。” 从前的贾文明是一只狡猾、贪婪且机警的豹子。 但现在,他已仅剩下贪婪。 冯峰瞥了一眼隔壁的刘美心,问道:“这个女的交代了吗?” 雷辰道:“交代了。” “这么干脆?”冯峰意外道,“那个贾文明可是死鸭子一只,说什么也不开口啊。” “她其实是个可怜人,是被贾文明逼上梁山的。”雷辰道。 戚薇道:“刘美心遇上贾文明、被他所牢牢控制的时候,正好处于贾文明犯罪生涯的正中间,是前后两段犯罪模式的转变阶段。前面的犯罪模式,是贾文明以一己之力实施犯罪。后面的犯罪模式,则是他胆子越来越壮,通过各种方式找到了愿意和他一起干的同伙,进行集团式犯罪。”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小戚分析得很对,当这个贾文明不再满足于之前刀头舔血的赚钱模式,转型就是必然。而这个刘美心闯入他的生活之中,恰巧是他正在寻觅同伙的时候,这也是刘美心能够活下来的重要因素之一。” 审讯室里,李睿淡定地打开水杯,顾自己喝了一口,然后突然悠悠地问道:“刘美心,杀人是什么感觉?” “啊?”刘美心愣住了。 温柔看向李睿,也是满脸疑惑。 “这……这和案子有关系吗?”刘美心支支吾吾道。 李睿将被子用力一砸,喝道:“当然有关系!” “那些被你们杀害的人,有好几个都被肢解过,如果只是单纯杀人求财,为什么还要侮辱尸体?” 刘美心吓了一跳,脱口而出道:“我没有分尸,是,是贾文明,都是他干的!他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变态,他将人杀死之后,还将死人的心、肝甚至是男人的那啥……煮……煮来吃。” 听到这话,温柔的脸色也不由一白。 之前的尸检,她和李睿就对部分遗体残缺问题困惑不已。如今真相大白,她的内心却莫名感到后怕。 “这真的还是人吗?”温柔内心道。 但是看着旁边这个家伙,听到如此凶残的内容,竟然丝毫不以为意,还能若无其事的喝茶,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碍于审讯时期,没有发作而已。 第20章 纳城案(十三) 李睿继续问道:“你们一共杀了几个人?” “我不知道。”刘美心心虚道。 “就从你参与杀人之后算起。” 刘美心抬起头,“我……”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有隐瞒的必要吗?” 刘美心思索了一下,说道:“大概有十个。” “除了你和贾文明,还有没有帮凶?”温柔追问道。 刘美心点了点头,说道:“有!除了我、于美丽,在纳城的时候,贾文明还有两个帮凶。” 据她所说,当时贾文明一边狩猎大豆商人,一边物色团伙成员,随着他的犯罪团伙日益壮大,他狩猎的范围越来越广,手里积累的人命也越来越多。 14年7月,两个推销员被我骗到贾文明家里,贾文明在他们的水里加了洗板水,晕倒后抹了脖子。 12月,几个外地农民到讷河市找工作,被贾文明的同伙以“帮忙介绍工作”为由骗来,贾文明残忍地将他们剖腹,并夺财。 “因为失踪人口不断增加,整个纳城被笼罩在恐惧的雾霾中,不知不觉中,社会上就流传开‘不想活、上纳城’的风言风语,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刘美心一五一十地回忆道,“但贾文明生性谨慎,手段干净利落,而且自从有了同伙后,就转居幕后,像一条盘踞在阴影里的毒蛇。他小心翼翼指挥着手下捕获‘猎物’,只有当猎物来到他的领地时,他才会张开血盆大口,把猎物吃干抹净,所以警方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那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杭市?为什么来?”李睿问道。 “15年。”刘美心快速回答,“8月15日。” “我对这个日子太印象深刻了。”刘美心解释道:“那是我逃出炼狱的日子,终于不用再跟死人生活在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如释重负。 “为什么离开纳城?”温柔追问道。 “就是觉得纳城的猎物变少了,贾文明就带着我们几个南下了。”刘美丽无比自嘲地说道:“他当时还得意扬扬地说,我给你们找到了一条发财的新路子,呵呵,现在想想,真是可笑啊。” “这个新路子是什么?” “就是仙人跳呗,还能是什么。”刘美心不屑道,“15年8月,贾文明带着我们坐火车来了南方,先后呆了五六个地方,最终才选择杭市,然后就专门在火车站附近干起了仙人跳。” 隔壁,听到刘美心忏悔的众人也都唏嘘不已。 “雷队,不知道为什么,我其实挺钦佩这个刘美心。”戚薇道,“不光光是同情她的遭遇,更是为她能够坦白真相而……” 她顿了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复杂的情绪,说敬佩肯定不对,但她要说出来,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她明知一说出去,前面就是死路,但她仍然毫不犹豫地说了。” “其实刘美心等待这一天已经很久。说出犯罪的全部过程,是她内心深处压抑多时的渴望。这是她的呼救,也是她的救赎。这是她余生里唯一一个让自己重新变回人的机会。”雷辰道,“我见过不少亡命徒落网之后的样子,有些人看上去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但其实真到了死的那一天,他还是会吓得尿裤子。但也有些人,是因为走错了路,回不了头,当他能有一个坦白的机会,他会认为是一种赎罪,死的时候,也就没那么害怕了。” 戚薇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早在被推进地窖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死了;第一次协助贾文明杀人,她的人性也死了;日后被枪毙,只是她的第三次死亡而已。” “所以,对这样的结局,她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完,雷辰打开了通话按钮,说道:“温主任、李法医,贾文明已经到案了,但什么都不肯说。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睿听到耳机里的话,并没有回答,只是看向旁边的温柔。 温柔与他目光交流了一下,便对刘美心说道:“刘美心,今天的讯问就到这里,你也好好回忆回忆,看还有什么线索没有交代的。我们明天再接着谈。” 这时,刘美心关切地问道:“是不是贾文明抓到了?” “你希望他被抓到还是没被抓到?”温柔问道。 “我当然希望他被抓到,我恨不得他被千刀万剐!”刘美心咬牙切齿道。 温柔淡淡道:“放心,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刚出审讯室,雷辰和戚薇便迎了上来。 “李法医,根据刘美心的证词,以及我们对现场的物证,其实已经可以定贾文明的罪了。”雷辰道,“只是……” “只是这家伙不开嘴,没有听到这家伙亲自承认罪行,心里有不甘是不是?”李睿道。 “就是啊!”雷辰心直口快道。 “恕我直言,这就是小雷你的问题了,我们警察办案重的是效率,而不应掺杂个人主观因素,影响办案效率。”李睿道。 “额……”雷辰略傻眼,他没想到李睿竟然没有站在自己这边。 不过这家伙向来不按常理出牌,自己也习惯了。 “啊,李法医,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想吗?那个贾文明实在太可恨了!”一旁的戚薇委屈道。 温柔笑道:“你俩别搭理他,这伙计就这个德行。他不愿意审就不审呗,难不成离了他,咱们这个案子还破不了了?” 李睿冷哼道:“激将法对我没用,我只是一个法医,不是刑警,更不是预审,你们如果这么想叫贾文明开口,那就自己去,我反正不感兴趣。” “可是……” 雷辰还想再说什么,李睿却道:“顺便帮我跟韩厅说一声,我的任务完成了,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归队。” “啊?这么着急吗?”雷辰惊讶道,“可是咱们这个案子,还有很多具体的细节没有弄清楚,这个时候怕是……” 温柔听到李睿要归队,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咳咳,李法医,别忘了你现在是专案组的一员,一切行动听指挥,任务没有结束之前,希望你能坚守工作岗位!” 李睿瞥了她一眼,耸了耸肩,也没有再说什么。 夜色朦胧,李睿站在警局门口,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这只是他从警生涯中的一个小小胜利,但每一次胜利,都是对正义的坚守。 暮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挺拔,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咳咳。” 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咳嗽声。 李睿转过头,一张精致绝美的脸。 是温柔。他并不感到意外。 “就这么不想见到我?”温柔率先开口道。 “误会了。”李睿道,“如果不想见你,何必来专案组呢?” “那为什么这么着急要走?” “这个案子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了,我留下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李睿解释道,“纳城案的侦破,难点不在使凶手认罪,毕竟铁一般的证据摆在面前,是无从辩驳的。” “那么难点是什么呢?”温柔问道。 “在于弄清楚还原案发经过,查明受害者的数量和身份。因为纳城案的犯罪现场,应该算得上是东北几十年来最恐怖的犯罪现场,法医所承担的尸体搜集、解剖与检验任务也是难度最大的。”李睿说道,“我是法医,这一点,我责无旁贷。” “所以你觉得,现在案发过程已经还原了,你的任务完成了?”温柔道。 “难道不是吗?”李睿反问道。 “当然不是!”温柔态度坚决道:“你除了是一名法医,更是一名警察!警察的职责,是惩治罪犯、守卫正义,如果贾文明始终不开口、始终不亲口承认罪行,那我们守卫的正义如何彰显?” 李睿咋舌,“这……” “难道就靠刑场上那一声枪响吗?” 温柔的质问,令他感到脸庞烫了起来。 第21章 纳城案(十四) “还记得你当时在现场教训市局同志的话吗?你指责他们没有保护好现场,但你有没有想过,几十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堆积成山,越往下的越久远,腐烂程度越高,法医的工作也是越往下越艰巨,越恶心。”温柔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压得李睿心头一颤。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刺向李睿,继续说道:“用参与这项工作的一位法医的话来形容,挖掘尸体的时候,‘手一碰就是一团粘乎乎绿油油的泥,这是尸体腐烂后的结果’。更别提那些不用描述你都可以想象的视觉和嗅觉的巨大刺激了。他们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肩上的职责,和心底守护的正义!” 李睿深吸一口气,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并没有责备他们的意思,只是……” “只是什么?”温柔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论专业,他们确实不及你李法医,但他们却是实实在在奋战在第一线,不辞辛苦,不计得失,任劳任怨。这一点上,他们做得比你要好得多。” 李睿的脸倏地红了起来,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心中五味杂陈。还是熟悉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他知道,温柔一旦开启“教育模式”,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温主任,差不多的了,我知错了还不行吗?”李睿抬起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求饶。 “不行!”温柔瞪了他一眼,眼神凌厉如刀,“你就是无组织无纪律惯了,我今天非得给你好好抽抽筋!” 李睿无奈地叹了口气,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办公室的灯光有些刺眼,照得他眼睛发酸。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缓解内心的压力。 “我们不说别的,就说法医工作。”温柔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专案组成立之前,市局唯一的女法医,是市局dna检验实验室的高馨玉。她刚参加工作,就遇到这个大案子,在现场连续工作了20多天,白天解剖尸体,晚上写验尸报告。因为接到任务走得急,没带厚外套,在犯罪现场冷得扛不住,她就直接把死者的衣服往身上一披,接着干活。” 李睿的脑海中不由地浮现出那个画面:一个年轻的女法医,在冰冷的停尸房里,披着死者的衣服,专注地解剖着腐烂的尸体。她的手指或许已经被冻得发紫,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坚定。想到这里,李睿的心中涌起一阵愧疚。 “还有纳城分局的法医老裕,”温柔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几分沉重,“自己的家乡发生了这么大、这么坏一个案子,他心中有愧,所以脏活累活抢着干。他冒着被臭气熏得中毒的危险,一次一次地从地窖里搬尸体,还因活动空间局促被卡在地窖里,尸臭和残肢腐肉裹胁着他,只要一推动尸体,阵阵白烟就往上窜。” 李睿的胃里一阵翻腾,仿佛那股腐臭的气味已经透过温柔的描述,钻进了他的鼻腔。他不由得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此时,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裕原本还戴着防毒面罩,后来发现那个活性炭根本不管用,索性也就不戴了,就这样边呼吸着尸臭边干活,干着干着突然就大小便失禁,呼吸困难,一下子失去意识,晕倒在坑里。”温柔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正是靠着他们这样不畏生死的付出,几十具成形的不成形的尸体才能重见天日,才为你后续的尸检提供了基础和条件。” “好了温主任,别再说了!”李睿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恳求。 “我要说完!”温柔紧盯着李睿的眼睛,目光如炬,“纳城案的受害者人数之多、凶手手段之残暴、侦破现场之惨不忍睹,已经突破了普通人的认知、良知的底线。那些无辜惨死的受害者,如果能化作厉鬼,一定不会忘记贾文明、于美丽、刘美心、郝建平、王大力、李富平这六个名字,他们一定会被钉上耻辱柱!” 李睿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明白了,我去审还不行吗?” 温柔白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不劳您大驾!” “别,千万别这么说,”李睿连忙摆手,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我要是不出点力,温主任您还不得把我骂死,那我这认知的高度、良知的底线可就真得出大问题了。” “还敢贫嘴!”温柔虽然绷着脸,但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凌厉,“我看你是一点都没把我的话往心里去。” “哪能啊,您的教诲我一定入脑入心,吾日三省吾身,争取做一个有理想有道德有文化有纪律的四有新人!”李睿嬉皮笑脸地说道,试图缓和气氛。 “再嬉皮笑脸,我撕烂你嘴巴!”温柔气得抬手就往李睿的脸上捏了过来。 “哎,注意点形象!”李睿连忙后退一步,咳嗽了两声,示意她这是在警局门口。 温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调整了一下情绪,认真道:“刚才韩厅来电话了,因为刘美心的特殊身份,即便她已经招供,但仅凭她的证词,而没有得到贾文明的亲口承认,刘家人也是不会认可的。因此韩厅要求我们,一定要让贾文明亲口承认罪行!”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几分理解:“理解理解。” “你理解什么?”温柔瞪了他一眼。 “理解温主任的难处啊。”李睿笑着说道。 “谁要你理解我的难处,我是要你赶紧想办法!”温柔气得直跺脚。 “你温主任都没办法,凭什么我就有办法。”李睿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温柔一听,瞬间绷不住了,抬腿就是一脚,怒道:“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跟你没完!” “什么人啊,哪里有半点当领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泼妇呢……”李睿小声嘀咕道。 “你说什么?”温柔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 “额,没什么,没什么,我想办法还不行吗?”李睿连忙举手投降。 回到办公室,雷辰和戚薇正在整理讯问笔录,准备突破贾文明。见到李睿回来,两人都不由得兴奋起来。 “李法医,你终于来了。”雷辰笑着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 “是啊,你要是不来,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戚薇也笑着附和道。 “咳咳,”温柔咳嗽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你们别抬举他,搞得他就一定有办法似的。” 戚薇凑到温柔耳边,小声问道:“温柔姐,还是你有办法,你是怎么把他给治住的?” 温柔得意一笑,压低声音道:“山人自有妙计!” 李睿瞥了两人一眼,尴尬地咳嗽了一声,“那啥,别交头接耳,同志之间,有什么话不该坦诚相告吗?” “谁交头接耳了,别废话了,有什么办法赶紧说。”温柔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李睿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想让贾文明开口,办法其实有很多。” “什么办法?”雷辰好奇地问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期待。 “贾文明是幕后老大,作为这伙人的主心骨,他的嘴巴一定不会是第一个被撬开的。但是他的仙人跳业务,其实是分为两个团队,一个是于美丽,一个是刘美心。而刘美心有两个同伙,郝建平和王大力。但作为跟随贾文明时间最久的女人,于美丽则只有一个同伙,李富平。我觉得可以从于美丽突破。” 雷辰拿出于美丽的资料,仔细翻阅了一下,说道:“要说这个于美丽,也够奇怪的。人刘美心是从一个死里逃生的受害者,被迫变成了助纣为虐的帮凶。可于美丽却是从一开始就死心塌地地跟着贾文明,可以说,贾文明的所有犯罪过程,她都是知道的。” “一个在人生道路上也没怎么走错的女人,怎么就甘心去干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呢?”一旁的冯峰发出了这样一个疑问,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女人的心理感到困惑。 “她交代了吗?”李睿问道,目光落在雷辰手中的资料上。 “交代了一些,但都不是主动交代的,只有其他同伙交代的证据,她才被迫承认,应该还是留有一丝幻想。”雷辰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 冯峰补充道:“当时,我们根据刘美心的供述,准备对其他嫌疑人一同实施抓捕,但没想到家里只有贾文明一个人。于美丽和另一个同伙,已经出工了。” “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们车站的民警在检查中发现了他们。本来只是常规检查,可是这两人看起来非常紧张,说话吞吞吐吐,好像在掩饰着什么,便加大对他们的盘查,从他们身上搜到3000多元钱、两张身份证、还有麻醉药等危险品。” “根据搜出的身份证,我们就联系上了受害人,确认了他们是在搞仙人跳。先是由于美丽勾引一陌生男子,将他带到出租屋,随后她的同伙就出面将受害人控制,进而搜刮他身上的钱财。”雷辰继续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愤慨,“但她心存侥幸心理,觉得我们没有掌握她全部的罪行,所以对纳城的案子只字不提。不过我们同步提审了她的同伙,经过一番攻心,李富平被拿下,透露了他们在纳城犯下的一起又一起案件,包括杀人的情节、埋尸的地点等等。这些信息和刘美心交代的基本吻合,面对铁证,她才不得不开口。” “那好,就从她这里入手!”李睿果断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办公室的灯光依旧明亮,窗外的夜色却愈发深沉。 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多么艰难,他都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让那些无辜的亡灵得以安息。 第22章 纳城案(十五) 在杭市铁道派出所的审讯室里,昏黄的灯光洒在冰冷的铁桌上,映照出一片肃穆的氛围。 一位年轻的警察刚提审完一个面容姣好的东北女子,低着头做着笔录的收尾工作。他的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偶尔停顿片刻,似乎在斟酌用词。 末了,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对面的女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女子神情恍惚,眼神游离,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在最后一刻选择了沉默。她的手指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内心的挣扎显而易见。 坐在她对面的警察见状,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于美丽,我们已经掌握了你们犯罪的充分证据。叫你说,是在给你机会。” “该说的我都说了,人不是我杀的,都是贾文明杀的,我是无辜的。”于美丽的声音有些沙哑,语气中带着一丝倔强,但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坚定。 起初,派出所的民警根本没把眼前这个女子当回事。她不过是个靠一张漂亮脸蛋勾引那些妄想有艳遇的男人的角色,让他们乖乖跟她走,然后乖乖被抢。所以警察初步认定,他们顶多也就是靠出卖色相搞“仙人跳”。 但随后市局传来的消息,却让他们瞬间震住了。两个负责审讯的民警听到消息时,猛然抬起头,目瞪口呆,满脸不可思议。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连呼吸都变得沉重。 “好,不说是,那我们就陪你慢慢耗。”民警收拾完东西,冷冷地丢下一句话,起身走出了审讯室。 门外,派出所所长正与市局的冯峰交谈。见到民警出来,所长介绍道:“老姚,这是市局的冯队,现在这个案子交给他们。” 冯峰与老姚握了握手,语气沉稳:“辛苦了。” “根据你们传来的线索,我们突击审讯了一下,于美丽交代了部分犯罪事实,但一直强调是被迫的,没有一起是主动交代的。倒是她的那个同伙,一股脑儿全撂了。”老姚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疲惫。 “行,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冯峰点了点头,目光坚定。 老姚走后,冯峰看向李睿和雷辰,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两位,接下来可就看你们的了。” 李睿翻了一下笔录,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后,他抬起头,语气平静却带着深意:“我们一直在死扣案件线索,而忽略了她的内心世界。女人嘛,就算再铁石心肠,也总有柔弱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攻心?”温柔挑了挑眉,语气中带着几分质疑。 “试试看,虽然我也不是太有把握。”李睿耸了耸肩,语气轻松,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坚定。说着,他便打开了审讯室的门。 雷辰似乎并不太理解李睿的话,尴尬地看向温柔:“这李法医是什么意思啊?” “别问了,问了我也不知道,快进去!”温柔催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哦,好好好。”雷辰连忙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审讯室内,李睿刚一坐下,便拿起地上的水壶,倒了杯水。他走到于美丽面前,语气温和:“渴不渴?” 于美丽诧异地看向他,眼神中带着几分警惕和疑惑。她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睿微微一笑,语气轻柔:“来,张嘴,我帮你。” 于美丽照做了,嘴唇微微张开,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 “慢慢喝,小心烫。”李睿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兽。 但口干舌燥得于美丽,还是将整杯水都喝光了。她的喉咙动了动,似乎连带着心中的防备也稍稍松动了一些。 李睿回到座位,这才开口道:“于美丽,关于纳城的案子,你真的不想再说什么了吗?” 这一幕,却被隔壁的温柔尽收眼底。她透过单向玻璃,目光紧紧盯着李睿的一举一动,眉头微微皱起。 “温柔姐,李法医这是在干嘛呢?这一举一动,怪暖心的呢。”戚薇笑着调侃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温柔轻咬嘴唇,冷冷道:“切,小儿科的把戏,他以为这样就能让于美丽感动了?” 审讯室内,李睿话音刚落,于美丽便回答道:“警官,该说的我已经都说了,实在没有要交代的了。” 李睿不急不慢,语气依旧平和:“没事,那我们就聊聊你的故事。你是哪里人?” “这个我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于美丽不解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抵触。 “那就再说一遍!”雷辰一拍桌子,语气严厉,“警官叫你回答什么,你就回答什么,哪来这么多为什么?” 于美丽缩了一下脖子,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这才低声说道:“方正县。” “在老家是干什么的?”李睿态度和善地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 许是因为他同雷辰态度的对比,令于美丽产生了好感,她便不再隐瞒,回答道:“我原先是煤矿工。” “那为什么去了纳城?” “找工作,煤矿倒闭了,我只能外出谋生。”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苦涩。 李睿一边做笔录,一边继续问道:“于美丽,我们没有歧视你的意思,你所说的谋生,是不是卖音?” 见李睿态度真诚,于美丽稍稍放松了警惕,低声说道:“反正你们也都知道了,没必要瞒了,是我自己不要脸,做了这个行当。” “所以,你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认识了贾文明?”李睿的语气依旧平和,仿佛在聊家常。 于美丽略一沉吟,点了点头,“嗯。” “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有十几年了?”李睿继续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慨。 这时,于美丽的眼角闪动晶莹,似乎也对过往的回忆感到痛苦和后悔。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声音低沉:“嗯。” “方便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在一块儿的吗?”李睿循循善诱,语气中带着几分温柔。 于美丽看向李睿,眼神中带着几分审视,似乎在判断眼前这个男人是否值得信任。过了一会儿,她像是做出了重要决定似的,低声回答道:“可以。” “我和贾文明相识,是在06年夏天。当时,我来纳城已经两个多礼拜了,但一直找不到工作,碰巧认识了贾文明,初次见面我们两个就眉来眼去地勾搭上了,之后两人便没羞没臊地走到了一起。”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似乎对这段不正常的关系并不感到羞耻。 “为了不被他老婆发现,贾文明就在外面租了个房子,就在种子库的对面,平房带个院子,也就是他后来杀人埋尸的地方。房子北面不到100米就是纳城第三派出所。” “什么?”李睿睁大眼睛,语气中带着几分震惊,“你刚说什么,贾文明还有老婆?” 于美丽自嘲一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呵呵,是啊,我就是这么不要脸,明知人家有老婆,还是跟人同居了。” 听到又一关键人物浮出水面,隔壁的温柔立即指示李睿:“李睿,问问她,贾文明的老婆是谁?”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和:“贾文明还有老婆,这倒是个重要线索,你是第一个交代的,算你立功。” 于美丽一听,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眼神中闪过一丝希望,看向李睿,语气急切:“真的?” 雷辰继续唱黑脸,语气严厉:“警官难道还会跟你开玩笑吗?说!” “好好好,我说。”于美丽立即交代道,“贾文明高中毕业以后就参加了工作,大概是在20岁左右结婚成家,他的老婆叫李君艳,在啤酒厂上班。两个人生了一个女儿,日子过得也算平稳,没有什么波折。” 温柔立即指示戚薇:“赶紧叫老家查这个李君艳。” “好!”戚薇应声而去,脚步匆匆。 审讯室内,李睿故作疑惑地问道:“按理说,贾文明有老婆有孩子,不至于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啊。” 于美丽却冷哼了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呵呵,像他那种人,天生就是来犯罪的。” “哦,这是什么意思?”李睿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好奇。 “那个时候,贾文明的厂子经济效益不景气,开不出工资。到了如此地步,能怎么办?工厂一声令下,有想法、有本事的出去自谋生路,编制给你留着,要是不想出去的,你就继续上班,但是没钱发。当时刚刚20出头的贾文明意气风发,肯定是要出去下海的,于是他就走出了工厂的大门。”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回忆,仿佛那段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一开始他干起了屠宰,去农村收一些牛和羊,然后自己宰了,进行销售。他自己跟我讲,一年下来,生意还是不错的,不能说发了财,但是也真的不缺钱了。” “那他干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杀人越货的买卖呢?”李睿继续追问,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于美丽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远处的霓虹灯在黑暗中闪烁,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不为人知的秘密。 第23章 纳城案(十六) “老天爷爱开玩笑。”于美丽唏嘘道,眼神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仿佛在回忆那段荒诞的过往。她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那天,贾文明去农村收羊,大概收了有七八只羊,赶着这一群羊往回走的时候,发现多了两只,应该是不知道哪个农户的羊跟随着羊群一起就过来了。这个意外收获给他乐坏了,贾文明就觉得,这也不是我偷的、不是我抢的,那我就收着呗。就这样,贾文明尝到了甜头,两只羊也卖了不少的钱。”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命运的无常。 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审讯室内的灯光却依旧刺眼,照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角,似乎在借此缓解内心的不安。 “从那以后,贾文明的心思就没有用在正路上了,他就想着不劳而获,一门心思地想着赚快钱。他在心里构思着,要是能一直偷牛偷羊,然后再杀了卖肉,还不用进货了。”于美丽的声音渐渐低沉,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但眼神中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悔意。 “所以,贾文明之后就用这种半收半偷的方式来经营自己的屠宰生意了?”李睿问道,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点了点头,回答道:“其实那个时候我还没遇到他,这些都是他后来自己说出来的。他说,当时他在纳城铁道北租了一个房,把偷来的牛羊杀了以后,骨头埋在院子里,就这样顺利地偷了几次,他胆子也越来越大了。” 温柔听到这里,眉头微皱,转头看向戚薇,语气果断:“小戚,赶快联系家里,叫他们派人去查一查!” 戚薇点头应道:“好的。”随即快步走出审讯室,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急促。 “除了牛羊,他还偷过别的东西吗?”雷辰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还有金银首饰之类的,但几乎都是转头就给卖了,自己从来不留。就这样他连偷带卖,而且还做着生意,也算小有钱了,最起码不是以前穷小子的行列了。”于美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愚蠢。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饱暖……”她顿了顿,似乎在思索。 “饱暖思淫欲。”李睿接过话头,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深意。 “对,饱暖思淫欲!”于美丽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苦涩,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堕落。 “贾文明就是这种人,有了点小钱之后,他马上就想到了找女人玩玩。加之他长得帅、年轻还有点小钱,那泡妞还不快吗?”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贪婪。 “所以,你就这样子跟他在一起了?”李睿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对,我跟他同居了之后,他和他的老婆李君艳基本上就处于分居状态。在一起一个月左右,我也多多少少知道了他手脚有点不干净,但是没有想到他野心会有这么大。”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野心?”李睿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因为那个时候他发现很多男人都喜好‘找小姐’,而且都是在火车站附近,就觉得仙人跳很不错,是一个能够赚到钱的好路子。”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贪婪。 听到于美丽的回答,李睿稍稍有些疑惑。之前,他只是以为贾文明是在离开纳城到了杭市之后,才开始“仙人跳”。没想到,这才是他的老“营生”。 “抛开别的不说,贾文明还是挺有头脑的,这一行经久不衰,说明他很有市场眼光。”于美丽的声音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仿佛在嘲笑贾文明的聪明反被聪明误。 “严肃点!”雷辰敲了敲桌子,语气严厉,眼神中带着几分警告。 “要干这一行,女主角是谁呢?”李睿问道,语气平静,但眼神中却带着几分探究。 “还能有谁,总不能叫他老婆去,那自然只能是我喽。”于美丽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堕落。 “呵呵,你倒是一点不扭扭捏捏。”雷辰不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 “你是情愿做他的鱼饵的?”李睿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还想在李睿面前保留最后一份自尊,咽了咽口水,低声说道:“一开始虽说我也有点不情愿,但是挡不住他的生拉硬拽、软磨硬泡,加上我的确实也没什么本事,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于是就开始合作,利用色相去引诱外地人,然后实施抢劫。” “你确定只是抢劫?没有杀人?”雷辰质疑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于美丽解释道:“确实只是抢劫,没有杀人!” 李睿安抚道:“别着急,你慢慢说。” “那是07年6月份的一天,我打扮好之后,就跟贾文明去了离纳城不远的富裕县。溜达一圈后,没有发现可以下手的目标,没办法便又坐火车回到了纳城。在火车上贾文明不死心,便让我主动去‘钓鱼’。这时候我看见了一个穿戴很不错的一个男人,便对其暗送秋波。这个男的是南方来纳城做生意的,叫艾和飞。我一顿搔首弄姿以后,这家伙就立马就精虫上脑觉得艳遇来了,没过多久就主动凑了上来。”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那个男人的愚蠢。 这时,隔壁的温柔和戚薇也得到了“老家”传回的情报。 “李君艳有重大作案嫌疑,系贾文明犯罪团伙重要成员。”戚薇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紧张。 “另外,从纳城铁道北的一间平房院子里,挖出了牛羊尸骨,与于美丽交代的一致。”温柔点了点头,打开按钮,低声说道:“李睿,已经确认了,贾文明妻子有作案嫌疑。继续深挖这条线。” 李睿眉毛稍稍一动,思索片刻,问道:“那之后呢?” 于美丽也不拖泥带水,继续说道:“一顿勾搭以后,我就跟着这个男人在纳城下了车。下车之后,我便把他带进了火车站附近的树林子里,而贾文明早就在那里等着了。而那家伙一看四周没有人,双手一张就往我身上扑了过来,就在这个时候,贾文明突然拎着菜刀冲了过来,上去就把人给揪住了,直接声称我是他老婆,嚷着要砍死他。” 说着,于美丽便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讥讽和自嘲。 “你笑什么?”雷辰怒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我笑那个艾和飞,有贼心没贼胆。”于美丽满是戏谑地说道,“男人都是一个德行。他看到贾文明拎着刀,腿都软了,说他不知道我结婚了。随后便准备花钱私了,把兜里仅有的2000块钱都给了贾文明之后,自己才得以脱身。给了钱之后,跑了老远他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也没有办法,更不敢去派出所报警,所以最后只能无奈地认栽了。” 但说完,于美丽便收起了笑容,面色沉了下来,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其实他要是知道,他是在一个杀人狂魔的手中跑掉的,只是损失了2000块钱,他绝对会高兴地跳起来,应该得烧香磕头。因为他这是遇见贾文明遇见得早,要是一年之后遇到贾文明,那他将死无全尸。”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李睿问道:“这么说,后来贾文明杀人抢劫的事情,你也知道?” 到了这一刻,于美丽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结局,便松口了。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已经跟他在一条船上了。”于美丽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悔恨。 “贾文明当时心情也高兴极了,因为一天就赚了2000块,这可是一笔不小的钱。他觉得这样挺好,比干活轻松多了。于是我们又去了火车站,在车上又钓了一条鱼,那个小子姓韩,也是被骗到了火车站旁边的树林里,被贾文明弄走了1000多块钱。7月份的一天,我俩又玩了一次仙人跳,抢走了江姓男子2000多块钱。三次下来也算是丰收了,然而贾文明却有点不满意,他觉得这仙人跳赚的钱,还是比原来偷牛偷羊要少得多。” “那时候,贾文明就跟我商量,仙人跳这事不行,赚不了太多钱,而且每次坐火车都还要自己花钱,还不是每次都能钓到鱼,干脆还是回到以前偷牛偷羊的主业上,偷牛偷羊也没有风险,还没有什么成本,这仙人跳毕竟算是抢劫,说不定哪天会被举报抓了。” “哦?这么说,你们还以前参与过偷窃?”雷辰质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于美丽一笑置之,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警官,我这些可都是主动坦白。” “于美丽,你继续说。”李睿安抚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温和,“你们当时是怎么实施偷盗的?” “没什么具体的法子,就是偷牛偷羊,偷东西的主要靠贾文明,我在这个过程中,就是充当打配合的角色,一男一女一起出去,会让人降低防备心理,而且还能给他望风。”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你们偷了多少东西?”雷辰追问道,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没多少,一共偷了一头牛,一头驴,还有两只羊。有时候贾文明也会自己单干,我就见过他偷了两台电视机。”于美丽回答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仿佛在嘲笑自己曾经的愚蠢。 第24章 纳城案(十七) “你们就没被发现过?”李睿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仿佛要看穿她内心的每一个角落。 于美丽不假思索地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自嘲:“这种事情做得多了,肯定会引起怀疑。” “那会儿,附近住的人家三天两头少东西,有回连晾衣绳上的棉被都被顺走了。后来几个老头老太太举着煤油灯堵在派出所门口,说要抓城里来的贼王。”她突然抬头,眼尾泛着讥诮的红,“慢慢地,大家就开始怀疑到贾文明头上。有一次,派出所的警察还把贾文明叫去问话,但因为没有证据,总不能因为别人一句话就给人定罪?况且也不好查,牛羊都已经杀了卖了,贾文明又死不承认,所以查来查去,最后都不了了之。”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中闪过一丝不安,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那你们还敢顶风作案?”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气中带着几分探究。 于美丽苦笑了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换做别人早该收手,可贾文明偏要对着干。经过几次被举报之后,派出所便把贾文明作为了重点监控对象,可他却还沾沾自喜,根本没当一回事儿。” 她指尖在桌面上画着看不见的圆圈,“有天夜里他拎着半扇偷来的羊腿,大摇大摆从巡逻民警跟前走过,还笑着说这是老乡送的谢礼——那羊腿分明还滴着血。” 李睿微微皱眉,钢笔尖在笔录纸上戳出个墨点,继续问道:“可我初步一算,你们偷窃的成果似乎也并没有比以往好到哪里去啊,何必冒险呢?” 于美丽叹了口气,声音中带着几分疲惫和无奈:“谁说不是呢?” “所以他又拉上了李富平。”于美丽忽然嗤笑,笑声像碎玻璃划过铁皮。 “李富平?”李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语气中带着些许疑惑。 “对,外号叫做李六子,平日里给人赶马车,有活就拉拉活,没活就乱逛。”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讥讽,仿佛在嘲笑李富平的愚蠢。 “他们怎么认识的?”李睿继续追问。 “还不是因为贾文明是城里人,而且当时在人前,总是让人感觉他完全是不缺钱的主,所以李六子就鞍前马后地跟着贾文明混。”于美丽不屑道,“那个赶马车的蠢货,被贾文明用两瓶二锅头就哄地晕头转向。” “那他知道贾文明偷东西吗?”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眼神中显出深意。 “一开始李六子并不知道,但是有一次李六子缺钱,贾文明就准备带着他去偷牛羊。一开始李六子还犹豫不决,但最后自己实在缺钱没办法便同意了。直到这个时候李六子才知道贾文明背后干着这种勾当,但是他也确实赚到了钱,所以也没说什么。而且他俩就偷了一两次,也不是天天在一起,有事才喊一嗓子。”于美丽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面容憔悴。 “你确定只偷了一两次?你刚刚可还说,贾文明是为了扩大战果才拉人入伙的,这前后逻辑不通啊。”雷辰的声音陡然提高,语气中带着几分严厉。 没想到于美丽却丝毫不慌,语气平静地解释道:“那年冬天,我记得应该是1月份,我回家过年了,过完年回来的我就告诉贾文明要分手。他问为什么,我告诉他说你有家庭了,而且你也不愿意离婚,我跟着你这样不清不楚的,我一辈子就完了,必须得分。所以他们后来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哦,我记得还有一次,是腊月廿三那天,他俩摸黑翻进牧场,结果李六子被看门狗撵地栽进粪坑,这种情况应该不算……” “于美丽,你别想着避重就轻,你以为你这么说,我们就会相信你吗?”雷辰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眼神凌厉如刀。 面对雷辰的质疑,于美丽却不急着回答,而是看向李睿,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警官,我能再喝口水吗?” 李睿没有回答,默默拿起了水壶,倒了一杯水,递到她嘴边。于美丽感激地点了点头,再次一饮而尽。 随后,她便问道:“警官,你信我吗?” 李睿点了点头,语气平静却坚定:“我信。” “就冲你这句话,我把我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感激,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 等李睿回到座位,她便继续说道:“我和贾文明确实分开了一段时间,这一点李富平可以作证。” “贾文明这个人虽然心狠手辣,但他对自己喜欢的女人也是真心的。所以分手以后他心里滋味不好受,也郁闷了一阵子。但这家伙一辈子都离不开女人,那时候他跟他老婆已经分居了,于是便出去找小姐。所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贾文明就开始吃喝嫖赌,生意也不做了,‘活’也不干了,没过几个月就把积蓄都挥霍没了。”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和悔恨,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08年7月的一个晚上,贾文明出去溜达,没多久,就靠着不错的皮囊吸引了一个小姐前来借火。贾文明一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便攀谈了起来。在贾文明的甜言蜜语下,两人很快就一起回了家,解决完之后准备付账两清。可就在这个时候,贾文明看到人家包里有不少的钱,杀人抢劫的念头就出来了。” “这些小姐都不是本地人,而且这种人死活都没人管。就在小姐准备离开的时候,贾文明就把她给掐死了。”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 于美丽所说的情节,与当时李睿的假设出奇一致。雷辰看向李睿,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可思议。 “这是他杀的第一个人,目的就是为了钱包里的钱。”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沉重,仿佛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当时你不在他身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雷辰质疑道。 于美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说道:“随后他就开始琢磨,一般人身上不会揣多少钱,而小姐都比较爱显摆,钱也多,找她们下手更容易赚钱,所以他认定了这是一个发财的好路子!” “但是……”说到这里,于美丽的身体不由颤抖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恐惧。 “但是什么?”李睿语气和缓的问道。 “但是他要想把这么买卖做持久,就得不被人发现,所以他要找一个掩护。”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悲凉,仿佛在回忆那段不堪的过往。 “所以,他想到了你?”李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意,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 于美丽点了点头,啜泣道:“当时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放不下我,还答应跟他老婆离婚,就把我从老家骗了回来。可是我没想到,他找我回来,根本就不是为了跟我结婚,而是让我给他打掩护、做鱼饵的。” “说具体点!”雷辰厉声道。 “他一个单身汉,整日找小姐的话,肯定会被邻居发现,一旦被关注到,他就逃不掉了。所以他想了办法,以我的名义租房子,还叫我出去站街、接客,而他则乘着天黑的时候,带小姐回来,迷晕之后杀人抢劫。”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控诉,仿佛在为自己辩解,“所以我才是受害者,我是被逼的,我是无辜的!” “他都是怎么杀人抢劫的?”雷辰不放过任何细节,追问道。 “他杀完了人之后,把钱和首饰搜刮干净,把尸体往自己家的土豆窖里面一扔就完事了。”于美丽心有余悸道。 隔壁监控室里,温柔突然攥紧咖啡杯。褐色液体在杯壁晃出涟漪,倒映着单向玻璃外于美丽扭曲的面容。 戚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录本边角被揉成惨白的褶皱。 看着含泪交代自己罪行的于美丽,温柔心头也是五味杂陈。 “这个于美丽,跟刘美心一样,都是被贾文明裹胁的受害者。”温柔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是啊,这个贾文明确实太可恶了,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戚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愤怒。 “不过小戚,虽然我和你一样对贾文明深恶痛绝,但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分析出贾文明一步步走向犯罪深渊的心理过程,为接下来突破他,找到着力点。”温柔很冷静,带着深思。 “温柔姐,你是不是有计划了?”戚薇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期待。 “还不成熟。”温柔摇了摇头,“我们现在可以看出,贾文明被开除之后一开始产生的邪念就是想要多弄点钱。然而,当实施罪恶的行为成为一种习惯之后,欲望就膨胀了起来。这就是贾文明犯罪不断升级的原因。” 李睿继续问道:“于美丽,那你说说,你有没有杀过人?” 于美丽摇了摇头,语气坚定:“没有!” “警官,说句心里话,我跟贾文明不是一路人,我没有惨无人道地杀人,食人心人肝,心甘情愿地去勾人杀人。我是被一群恶魔纠缠得无法脱身。”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痛心疾首,仿佛在为自己辩解,“事到如今,我只能恨自己,怪自己,恨我太软弱,太单纯,没有看到人的黑暗面。怪就怪在我不懂法,轻信了坏人的谎言,上当受骗才走上了犯罪道路。” “08年到13年之间,贾文明杀了多少人?”李睿的声音依旧平静。 “额……”于美丽愣了一下,略显犹豫,“大概有七八个,具体人数我记不清楚了。” “所有尸体都被他扔到了地窖里?”李睿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深意,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于美丽。 “没错,他把那些尸体都扔在了地窖里,但因为尸体太多,这个地窖差不多也快装满了,为了更加隐蔽,他就继续往下挖到了4米深。”于美丽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颤抖,仿佛那段回忆依旧让她心有余悸,“贾文明说土豆窖越深,下面越凉,越不容易让尸体腐烂。挖完以后,他就把人扔下去,摆一层添一层土。” 第25章 纳城案(十八) “为什么贾文明要大费周章地把土豆窖挖这么深?”李睿指尖轻叩桌面,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于美丽的瞳孔。 审讯室顶灯在金属桌面上折射出冷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锋利的银边。 于美丽喉头滚动,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清楚这是对方递来的橄榄枝,立即抓住机会:“因为他打算一直这么做下去,他不是杀一个两个以后就收手不干了,而是当成了来钱的手段,要一直要进行下去的。” 李睿的钢笔在笔录本上悬停片刻,墨迹在纸面洇出个黑点。 虽然于美丽不承认自己参与了杀人,但他也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逼问,而是忽然话锋一转:“刘美心,你应该认识?” 语气轻柔得像在聊家常,却让于美丽脊背窜起寒意。 李睿说道,“咱们说说她。关于她的问题,她自己交代了一部分,但我们也不知道她到底还有没有隐瞒,你只要告诉我们,你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一切,就算你立功表现。” 听到\"立功表现\"四个字,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她眼底骤然迸出光,语速急促得仿佛要追赶什么:“我知道,我都知道!” “好,那就慢慢说,说详细点。” “刘美心是贾文明手里极少数的几个幸存者之一。如今,贾文明和她都落在了你们手里,虽然说出来她自己也是个死罪,但是能将贾文明也拖下来,她应该不后悔!” “哦?看来你对刘美心很了解。” “谈不上,都是苦命人罢了。”于美丽淡淡道,“刘美心是他哄骗回来的第21个女人,因为和家里人闹矛盾,独自一人跑了出来。由于人生地不熟,没有地方去,就在街上遇见了贾文明。贾文明非常帅气,又会哄女人开心,他骗刘美心自己是铁路职工,可以带她回家和自己的母亲睡一个屋。在贾文明的花言哄骗下,刘美心跟他回了家。没想到进到贾文明的家中后,贾文明就凶相毕露,将她给玷污了。” “当时你在现场吗?”雷辰问道。 于美丽吞吞吐吐,回答道:“在……在!但我没办法,贾文明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准我看,我想帮她也帮不了啊。” “好了,你继续说!” “完事后,还没等刘美心穿上衣服,贾文明就又掐住了她,随后人就昏死了过去。但令贾文革没有想到的是,刘美心居然还存了一口气,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并且还活了下来。” “把过程说具体点!”雷辰说道。 “她见到贾文明的第一眼,就说‘我会帮你保守秘密’。可贾文明依然想要掐死她,他觉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但刘美心接下来说的话就让贾文明犹豫了。她表示,只要贾文明放过她,她不会把贾文明杀人的事说出去,她家里人也不会因为她失踪而报案。” “所以贾文明答应了?” “贾文明见她长得好看,又是良家妇女,觉得好控制,于是没有杀掉她,而是让她做自己的诱饵,去诱骗那些外地来做生意的人,骗到家里抢劫后杀害。” “后来总是在纳城作案,风声越来越紧,贾文明害怕事情败露,于是决定到外地干。但是外出作案就要帮手,于是贾文明找到了李富平、郝建平和孙大力入伙。” “在纳城,刘美心一共诱骗了多少人?”雷辰问道。 “10个左右,都被贾文明杀害了。”于美丽声音发飘,视线越过警察肩头,仿佛看见那些破碎的亡魂正在墙角游荡,“那些人被带进院子时都带着笑,以为要享艳福。贾文明总在井口边杀人,血渗进土里,来年井水都是血腥味的。” “她亲手杀人了吗?”雷辰追问道。 “她只管将人骗到地方,然后就离开了,这些人后来有没有遇害她不清楚。”于美丽回答道。 “咚”的一声,雷辰突然重重捶桌,不锈钢水杯震得跳起半寸。 于美丽浑身一颤,审讯室顶部的通风管适时传来嗡鸣,像无数冤魂在管道中呜咽。 “于美丽,你要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我们是在给你机会,故意隐瞒,是要付出代价的!” 于美丽吓坏了,她委屈地看向李睿,希望寻求安慰。 李睿叹了口气,说道:“于美丽,刘美心已经自己交代了她确实参与了杀人,你为什么还要隐瞒呢?包庇,只会让你罪加一等!” 于美丽咽了咽口水,一脸震惊,支支吾吾道:“她……她真自己交代了?” “没错,刘美心已经亲口承认杀人!”雷辰说道。 “为什么啊?她脑子是糊涂了吗?那几个人,分明就是贾文明逼她杀的,怎么能赖她头上呢!”于美丽大声质问道。 从她的神情可以看出,她对刘美心的遭遇也感到不平。 “刘美心确实是被逼的,也值得同情,但她后来做下了那样的事,也必须谴责,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李睿语重心长道,“但是,无论是同情还是唾弃,有一个问题依然摆在我们每个人面前。于美丽,如果是你,走到人生最绝望的境地之际,面对生与死、善与恶、人与鬼的分野,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我?我……我不知道……”于美丽失魂落魄道。 “刘美心本是受害人却变成了施害者,她助纣为虐,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她因为内心无比煎熬,最后选择坦白,接受法律的制裁。现在这个选择摆在你面前,你又该怎么抉择呢?” 于美丽脸色惨白,紧紧咬住嘴唇。沉思良久,她终于开口,“她是杀了人,一对父子。” 说完之后,她感到如释重负。 “那你自己的问题呢?”雷辰问道。 于美丽摇了摇头,说道:“都到这个时候,我还有必要隐瞒吗,我没杀人,贾文明也不会让我杀人。”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没关系,这些我们会得到证实的。” “我可以告诉你们,除了地窖里的40多具尸体,贾文明手上还有别的命案!”于美丽突然开口道。 李睿和雷辰顿时来了兴趣,正襟危坐。 “13年9月份的一天,贾文明跑到嫩江去办事,坐火车回来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一个小姑娘长得很不错,就上前搭话闲聊。他自称是纳城农机配件厂供销科长。而那个小女孩也是比较单纯,竟然相信了他的鬼话,还问他你们厂子还缺人吗,她想打工。贾文明则说他可以安排女孩进场。女孩一听高兴坏了,就缠上了他。贾文明先是对女孩说,他得先去家里取点东西然后再去厂子。这个小姑娘也没有怀疑,可她到了之后,便被贾文明奸污了,事后,这个小姑娘还天真地问:你能娶我吗?要不我就完蛋了。” 听完于美丽的讲述,李睿面色凝重,眉头紧皱,“那小女孩人呢?” 当提到那个嫩江少女时,她突然干呕起来,指甲在桌面上抓出刺耳声响。 “死了,我看着她睁大的双眼,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实在惨不忍睹,好几宿都睡不着觉,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头皮发麻。”她神经质地笑起来,眼泪大颗砸在审讯椅上。“那姑娘到死都攥着贾文明送的塑料发卡,火化时我亲眼看见……发卡熔在她头骨上,像朵烧焦的花。” “所以但她的尸体并不在地窖中?” 于美丽点了点头,说道:“他怕以后地窖放不下,就把尸体拉到其他地方烧了埋了,我也不知道他烧了多少人。” “别说我,就是贾文明自己,怕也不清楚究竟杀了多少人。他后来已经杀到麻木了,在他眼里人的性命不重要,重要的只有一个字:钱!” “那你们后来怎么来了南方?还重新干起了老本行?”李睿问道。 “因为收益大,之前之所以赚不来钱,是因为只有两个人,现在有了团伙,贾文明觉得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于美丽说道。 隔壁监控室里,温柔盯着屏幕里扭曲的人影,掌心全是冷汗。 “善恶终有报,一个人如果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欲望,那么最后一定会被欲望本身吞噬!”对着屏幕,她唏嘘不已。 戚薇递来的热咖啡在纸杯沿凝结水珠,一滴一滴落在案件卷宗上,晕开了“李君艳”三个字。 这时,温柔的电话响了起来。 “韩厅电话!”戚薇突然压低声音。 “喂,韩厅。”温柔接起电话。 “温柔,贾文明的妻子李君艳已经被抓获,她在知道警察上门后,第一时间就畏罪自杀。”韩俊山说道,“但这些不过是徒劳的,她的供词,与刘美心的供述大体一致,证据链已经完整了。” “太好了韩厅。” “现在,你们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突破贾文明,一定要他亲口认罪、伏法!” “是,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的瞬间,温柔透过单向玻璃看向审讯室。 李睿正在给于美丽递纸巾,侧脸被顶灯勾勒出雕塑般的轮廓。这个总是玩世不恭的法医,此刻眼中竟带着悲悯的柔光。 第26章 纳城案(十九) 监控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温柔便打开按钮,说道:“李睿,出来一下。” 此时,李睿正用纸巾擦拭于美丽眼角的泪痕。接到指令,他收起纸巾,转身离开了。 刚进监控室,温柔便说道:“李君艳已经招供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需要的是完整的犯罪过程。” “我们从贾文明家中搜集的大量证据,已经足够让贾文明无法狡辩。” “不够。”李睿态度坚决道,“想要让他供述出自己完整的犯罪过程,必须要从他内心最软弱的地方下手。” “那什么地方才是他最软弱的地方,你觉得想他这种恶魔,还会有这种地方吗?” “肯定会有的。”李睿扯松领带,锁骨处的疤痕在灯光下泛着釉质光泽,态度坚定道:“时间紧迫,我需要得到足够多的信息。这样,你一边在耳机里告诉我李君艳的供述,我一边继续审讯于美丽。贾文明虽然残忍好色,但对女人,他还是有一点人性的,从于美丽手上没有命案就能证明这一点,只要深挖下去,就能知道他的弱点。” 温柔略一思考,说道:“好,但我们时间不多,要快!” “知道了!” 说完,李睿便离开了监控室。 重返审讯室时,李睿的皮鞋在地砖上敲出空洞回响。于美丽猛地直起腰,审讯椅的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呻吟。 刚一坐下,李睿便板着脸说道:“于美丽,你立功了,李君艳已经到案了。” 李睿将李君艳的认罪书复印件推过桌面,纸页擦过金属桌面的沙沙声让于美丽瞳孔骤缩,“但现在遇到一个问题,我们需要证实她的供述是否属实、有无疏漏,所以需要你补全拼图最后几块。” 于美丽一听自己立功了,便主动说道:“我愿意帮忙,只要我知道的,全都说。” “好,那你说。”李睿点了点头。 “当年我离开贾文明之后,从纳城回老家过年,至此,我们就断了联系。自打他跟我同居之后,就很少往家里拿钱,他和李君艳的的关系,也就不那么亲密了。但不管怎么说,李君艳都是他的发妻,偶尔他还会回去住几天。” “后来,贾文明重新招上了,又拉进了李富平和刘美心入伙,刘美心死过一次,干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听贾文明安排。他们的策略也很简单,让刘美心扮成‘小姐’,去火车站招嫖,弄到出租屋,然后将其杀掉。”于美丽说道。 “贾文明让我租的院子共有三间房。刘美心将‘鱼’带到其中一间,贾文明手握杀猪刀在另一处屋子待着。有时候,刘美心会给‘鱼’吃加了迷药的东西,等‘鱼’晕倒了之后,贾文明在杀人,但有时候,在‘鱼’脱光衣服时,贾文明直接就提刀而出。面对明晃晃杀猪刀,谁敢反抗呢?自然而然会把身上的钱交出去,以求对方放过自己。可是贾文明拿过钱,直接用杀猪刀扎了过去,将其扎死,拖入地窖中。果断干脆,从未出过差错,一个接一个。但有一天,出了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李睿问道。 “那天,刘美心钓到‘鱼’之后,便带到出租屋。和往常一样,贾文明提刀冲出。可没想到,这条‘鱼’会功夫,飞起一脚,就踢在贾文明胸上。这一脚把贾文明吓得不轻,直接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杀猪刀也掉在地上。对方看到贾文明倒地,扭头就跑,可是想要开门时,却半天没打开。见此情形,贾文明立即站起身来,在对方刚打开门,一只脚迈进院子时,杀猪刀已经至其背后。三两下,将其扎死。扎死对方后,贾文明又重新坐在地上,揉着胸膛,感觉着疼痛。这件事也让贾文明考虑,如果再遇到硬茬怎么办?” 据于美丽所说,之后的一段时间,贾文明没有选择继续作案。 同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地窖满了。再杀人,放不下了。怎么办呢? 不可能将尸体全部弄出来,重新扩大。于是,贾文明干脆在厨房的地窖旁边,又重新挖了一个地窖。 而贾文明害怕再遇到硬在子,随即想到找同伙。 “李富平就不多说了,他是附近村的农民,贾文明干屠宰的时候,让他拉过东西,所以二人认识。后来两个人还一起偷过东西。李富平每次拉活,总是时不时来出租屋转悠一圈,一来二去,关系更深。贾文明后来又认识了一个比较投脾气的男人,叫孙大力,长得人高马大,在蔬菜公司上班。”于美丽说道。 终于有一天,三人聚在一起,贾文明将李富平和孙大力相互介绍认识,并在酒桌上,将自己的发财之道和二人讲了,就看敢不敢做了。 一通忽悠下,二人心动了。 为了验证二人胆量,贾文明让二人实际操作杀人一次。这次贾文明来到火车站,找了个“小姐”,并带回出租屋内。到了出租屋,“小姐”发现屋里还有两个男人。 小姐问:“谁做啊? 贾文明一指二人,说他们两个。 这让小姐很是不开心,火车站说好的是贾文明,长得挺帅的,可是到了出租屋怎么是两个歪瓜裂枣。 于是便说,这买卖不做了,要离开。 贾文明能同意吗?上去就给了她几个大逼兜,打得她很是蒙。 贾文明说:“你要是敢走,我就整死你!” 在这种情况下,“小姐”没办法,只能忍受着。随后,李、孙二人将“小姐\"办了。完事后,贾文明扔过一根尼龙,让他俩将人勒死。 孙大力硬着头皮,拿着尼龙绳把“小姐”脖子套住,可是没敢用力去勒。 “小姐”本能地抓住尼龙绳,轻易地从脖子上取下,孙大力再套上去,“小姐”再取下来,如此反复,并不断求救。 贾文明一看这种情况,一脚踢开孙大力,抄起杀猪刀,就朝着小姐的胸膛捅去,几下,“小姐”便没了生息。 孙大力吓得瘫坐在地上。 而李富平看到这一幕,也是惊得目口呆。 谁知贾文明把杀猪刀递给他道:“来,你来捅几刀!” 李富平接过杀猪刀,硬若头皮,对着“小姐”的腹部连续捅刺。 这让贾文明很是赞赏。他表示,这女人是咱们三个一起杀的,谁都跑不了,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说着,还把地窖打开,让二人参观里面堆积的尸体。 雷辰的钢笔尖突然戳破纸面,墨汁在“共同杀人”字样上晕开黑斑,质问道:“他们仨杀人的过程,你亲眼目睹了吗?” 于美丽被这声响惊得瑟缩,语速陡然加快:“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当时我就在屋里睡觉。” “行了,你接着说。”雷辰冷冰冰地说道。 “之后,他们的杀人方式就是两种,一是贾文明三人带‘小姐’回来杀,二是叫刘美心或者我‘钓鱼’回来杀。不过,一般都是刘美心,他叫我负责在白天接客,掩人耳目。” “他们有具体针对的对象吗?” “几乎没有,钱多钱少无所谓,苍蝇也是肉。”于美丽说道。 “不过孙大力后来退出了,因为他害怕,直接就躲了起来。所以,贾文明的团伙除了我之外,就剩下李富平和刘美心。” “贾文明不担心孙大力会把他卖了吗?” “没有,对于贾文明来说,孙大力不干就不干,少了一个人又没什么关系。倒是李富平担心,孙大力知道所有的事,万一说出去怎么办。便想着干脆直接把孙大力杀了算了。不过,杀孙大力事,先得放一放。” “为什么,中间又发什么事了?”雷辰问道。 “有一天晚上,孙大力喝了不少酒,走路晃晃悠悠。在回家路上,发现家门口有两人站着。正在发愣间,两人走过来,竟是贾文明和李富平。贾文明说,这么长时间不见,去他家喝点。孙大力不愿,但是贾文明和李富平一人拉着他一条胳膊,强行就要带走他。这时,身后有人喊孙大力。三人回头,看到是孙大力的哥哥,和哥哥的一个朋友。这让孙大力逃过一劫。孙大力回家后,躺在床上思来想后,觉得不对劲,一宿未眠。第二天天亮,直接离开了纳城。” 第27章 纳城案(二十) 听完于美丽的叙述,雷辰只觉得晕头转向,“这孙大力后来不是跟你们来杭市了吗,那他当时跑什么啊?得得得,先别说他了,说回贾文明。” 于美丽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思绪,说道:“有一天,贾文明一人上街,看到了一对开拖拉机的父子,是卖大豆的。他脑子一转,既然做买卖,身上肯定有钱,于是就谎称自己要买大豆,让这对父子开拖拉机载着自己去出租屋。” “当拖拉机来到院子门口,贾文明跳下车。当时,刘美心和李富平都在,贾文明随即招呼二人,说自己买了一车大豆,让二人帮忙搬。父子俩也跟着帮忙。等一车大豆都码好,刘美心又炒菜做饭备酒,邀请父子俩吃点饭再走。” “这父子俩本来是拒绝的,但贾文明说家里现金不多,得去银行去取。 让他们先喝着,刘美心去取钱,等吃完饭,钱也取回来了。父子俩这才答应。但是他俩根本不会想到,贾文明的杀猪刀早就备好了。” “等酒喝得差不多时,李富平劝酒吸引父子俩二人目光。贾文明则提刀来到小伙子身后,直接就是一下。” 李睿说道:“这个案子我们已经了解,你说刘美心是去银行取钱了,那她没有参与杀人喽?” 于美丽摇了摇头,说道:“她当时确实是去取钱了,但半道儿被我拦住了,我替她去了银行。” “那她究竟有没有杀人,其实你也不知道?” “没错。”于美丽点头道,“所以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自己承认杀人。” “好,你继续说下去。” “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杀人过程,但在搏斗中,贾文明也肚子受伤了。杀完人之后,贾文明让李富平赶紧把拖拉机开到偏僻的地方扔了,然后再返回来送他去医院。我当时正好从外面回来,看到贾文明这样,也吓得不轻,赶紧和刘美心一起把贾文明送到了医院。” “那后来呢,这事儿跟贾文明的老婆有什么关系?”雷辰不耐烦地问道。 于美丽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关于李君艳的情况却只字未提。 于美丽不紧不慢道:“由于伤得比较重,贾文明在县医院住了一个月,由刘美心照顾。这时候,李君艳就登场了。她在得知丈夫被人扎了,住了医院,便来探望,并见到了刘美心。尽管贾文明称只是朋友,可同作为女人,李君艳能看不出来二人的关系吗?不过这李君艳也不说,爱咋昨地。” “一个月后,贾文明伤好出院。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李富平就住在出租屋里。到了晚上,刘美心会回来,医院那边由李君艳照顾。”于美丽开启了八卦模式,“因此呢,到了晚上,院子里就只有李富平和刘美心两个人。孤男寡女,贾文明又不在,二人……” “咳咳,严肃点!”李睿打断道。 “我没有开玩笑,其实李富平在第一次见到刘美心时,就特别喜欢这个女人,一直觉得刘美心是天仙。可刘美心又是贾文明的女人,他只能在心里藏着。但是贾文明在医院,而且院子里就他和刘美心,这不是机会吗?”于美丽义正言辞道,“有一天晚上,他睡不着,心里痒痒得慌,就悄悄推开刘美心的门。谁知刚来到床边,刘美心突然睁开了眼睛。李富平吓了一跳,竟然直接扑过来抱住了她的腿,还说喜欢她。不过,刘美心赶紧将他推开了,而李富平害怕贾文明报复,所以并没有发生更深的关系。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当时你也在?” “我在隔壁房间。”于美丽大方承认,“墙壁上有个小眼儿,我听到隔壁有动静,就过去偷看了一眼,没想到叫我看到这一幕。” “这些情况之后有的是时间交代,说说后面发生的事情。”李睿严肃道。 “后来啊,李君艳对于贾文明和刘美心的关系有些不开心。有一天晚上,她把孩子哄睡之后,出了家门,来到出租屋里,想看看二人究竟是不是睡在一张床上。可是她哪里想到,她进入屋内看到的一幕,竟然是贾文明和李富平正在处理一条‘鱼’。” “什么是‘鱼’啊?”雷辰敲了下桌子,“不要用这种含糊不清的表述。” “杀鱼就是杀人。”于美丽平静道。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满地都是血。李君艳吓得不轻,把捉奸一事忘得一干二净。而贾文明三人对于突如其来的李君艳,也是吓得不轻。” “当时,贾文明赶紧让她老婆离开。李富平却说不能让李君艳离开,刘美心也说这时候就是老娘来了也得杀啊,不能把这事播出去,不然所有人都玩完。可是贾文明犹豫了,毕竟这可是他的结发妻子啊。” “你确定贾文明犹豫了?”李睿抓住了关键性线索,连忙追问道。 于美丽点头道:“我当时就在旁边,亲眼所见。而且贾文明这个人,对女人都还不错,只要是跟了他的女人,他都会善待。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一向懦弱的刘美心却说,你要是下不去手就我来。说着还一把夺过贾文明手中的杀猪刀,就朝着李君艳捅去。” “什么?刘美心还杀了李君艳?”雷辰大惊道。 没想到,于美丽立即摇头,说道:“没有,在即将被刀捅入的时候,李君艳反应了过来。她灵活地躲过,一把抓住扔在桌上的一把刀,大声来了句,‘不就是杀人吗,有什么啊’。说着,便提刀朝着地下的鱼,哦,就是那个人捅了上去。” 闻言,李睿和雷辰都惊讶不已。 “李君艳杀人的时候,地上的人死了没有?”雷辰追问道。 “当时那人还没有完全断气,李君艳对着他的肚子连续捅了十几下,直到对方断气。随后她将刀把地上一扔,说‘不就是杀人吗,谁不敢’,这一举动,彻底惊呆了所有人。” 不光是他们,连李睿也一时间没有转过来。 “天哪,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隔壁的戚薇和温柔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情节,李君艳没有如实交代。”温柔说道。 “也许,她也是心存侥幸。” “面对这么多人证,她会不知道自己逃不逃得掉?”温柔反问道,“除非,她之前就串供过,其他人答应了替她隐瞒。” 李睿继续问道:“当时贾文明什么态度?” “他啊,一开始是愣了一会儿,但紧接着就高兴了起来,还洋洋自得说‘我媳妇真牛’。” “他有没有让其他人,替李君艳隐瞒?” “说了,毕竟是他老婆嘛,也都能理解。” “那再后来,李君艳还有杀过人吗?” “没有,后来再杀人,她没有再动过手,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于美丽说道,“作为贾文明的妻子,她有工作还有孩子,不可能像我们一样,去火车站装作妓女勾引嫖客。” 但说完,于美丽便冷笑了起来,说道:“但她绝对不是清白的。” “这话什么意思?”李睿问道。 “有一天,李君艳独自找到李富平,让他晚上去家一趟,这件事不要告诉贾文明,也不要跟我和刘美心说。到了晚上,李富平赴约。李君艳已经摆上了好烟好酒。坐下来后,李君艳说出了找他的目的。” “什么目的?”雷辰不耐烦地问道,“你能不能不要像讲故事一样说啊,直接说,谁,做了什么事!” 李睿则态度和善道:“哎,不要紧张,继续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28章 纳城案(廿一) 于美丽仗着李睿撑腰,也不怵雷辰了,继续说道:“自贾文明搬到出租房居住后,基本就不回家,两人处于长期分居状态。李君艳也是个年轻女人,也有需求啊。长期孤独着也不是个事。” 李睿和雷辰对视了一眼,默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她厂里有个30岁的同事,外号叫吴大癞子。吴大癞子也有家庭,长得挺精神的,得知李君艳这种情况,就想要把李君艳弄到床上,因此展开了追求。这时间一长,孤单的李君艳就被吴大癞子成功得到了身体。”于美丽眉飞色舞地讲述道。 “两人好上后,过了新鲜劲儿,吴大癞子有些腻歪了,而且身上的缺点暴露出来。这人好吃懒做,身上没钱了,甚至都找李君艳要。” “在这种情况下,李君艳先退缩了,她选择了冷处理,就是想要冷淡吴大癞子。” “可吴大癞子不愿意啊,尽管玩腻歪了,但是还能从李君艳身上捞到钱啊,想这么甩了他,做梦。吴大癞子直接冲到李君艳家里,想和李君艳说个明白。” “李君艳直接表示,二人的关系断了。吴大癞子一听,气急败坏,想断,毛都没有。并威胁李君艳,要是你敢真的断了,就把你女儿杀死。李君艳不相信。吴大癞子一把抓住她女儿,就往地上摔,吓得李君艳赶紧求饶。” “吴大癞子放下她女儿,扯着李君艳头发,就将李君艳拉到了屋内。李君艳心里苦啊,直到发现丈夫是个杀人犯。” “这些你都是听谁说的?”李睿问道。 “李富平啊。” 李睿看向雷辰,雷辰却摇了摇头。 显然,这个案子李富平并没有如实供述。 差点就漏掉了一桩命案。 隔壁的温柔立马下令,“提审李富平,看他还有什么案子没有交代的。” 于美丽继续说道:“李君她又不敢直接和贾文明说,只能找到李富平,让李富平帮忙,把吴大癞子除掉。作为死心塌地跟着贾文明的人,李富平对于嫂子提出的要求,自然不会拒绝,满口答应。但这家伙嘴巴不严,转头就跟我说了。至于有没有告诉贾文明,那我就不知道了。” “接着说。” “杀人目标确定,过了两天,李君艳就主动约了吴大癞子。晚上十点钟,李富平准备好家伙事,跟着李君艳来到吴大癞子的住处。听门敲响,吴大癞子高兴地去开门。一打开门,却惊了。门口的确站着李君艳,可是又有一个男人从李君艳身后冒出,直接挤了进来。吴大癞子还没弄清楚什么事时,李富平手持杀猪刀就顶在了吴大癞子的肚子上。逼进屋内,李富平二话不说,朝着吴大癞子就扎了进去,连续扎了五十多刀,吴大癞子当场死亡。” 李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很好,你交代了李君艳参与杀人和买凶杀人的线索,又是一次重大立功表现。” 于美丽惊喜道:“那警官,我还会被判刑吗?” 李睿回答道:“你的罪行,要法院判决,现在,你只需如实交代自己的罪行,尽量多的提供线索。” 于美丽想了想,说道:“那警官,干脆你们直接问得了,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就说什么。”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觉得可行。 “说是贾文明,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李睿问道。 于美丽思索道:“贾文明啊头脑很灵活,可惜人不走正道,吃喝嫖赌样样都干,尤其是喜欢招嫖。当然,这贾文明找女的,都找些看上去顺眼,其他的贾文明看都不看一眼。” “他对你怎么样?” “怎么说呢,也就那样。”于美丽回答道。 “什么叫也就那样?说具体点。”雷辰道。 “算不上好,也算不上不好,比起那些被他弄死的,我算是幸运的,比起刘美心,他对我也好很多,至少没叫我杀人。”于美丽说道。 “他给我吃,给我穿,给的零花钱也足够我开销,男人嘛,还能要求他怎么样呢,对。” “他打过你吗?” 于美丽摇了摇头,“没有,其实我感觉,他是真心把我当做他自己的女人对待的。要是没有李君艳,他或许真会跟我结婚。” “那对刘美心呢?他俩又是什么关系?” “玩物?合作伙伴?不知道,我形容不好。”于美丽回答道。 “详细点,说说具体的例子。”李睿说道。 “比方说,有一次,我们在纳城呆腻了。刘美心就提出,要不要去南方的大城市走走?李富平说,好啊,去南方,见世面。贾文明也挺向往的。我记得时间大概已经是17年的8月份,郝建平、孙大力他们又重新入伙了。我们抵达南方的第一站,是金陵。贾文明不知从哪里弄了些麻药,就是医院用来麻醉病人的药,在此之前,他用的一直都是洗板水。路上,他们商量,不要再杀人了。就把人色诱来,然后打上麻药,直接抢劫。来到南京后,为了省钱,只在旅馆开了一个标间。” “这时候问题来了。李富平还打着光棍呢,这共处一室怎么弄呢?我前面说起过,李富平很喜欢刘美心,趁着贾文明住院期间,还跑到房间亲了刘美心。刘美心是个聪明的女人。瞅准机会,把李富平偷亲自己的事告诉了贾文明。原以为这贾文明应该会大发脾气,可他忍下了。” 李睿问道:“你不是说,贾文明对自己的女人还算不错吗,这都忍得了?” “呵呵,那就要看怎么才算是他的女人了,是按睡过,还是爱过?”于美丽戏谑道。 “在这个问题上,我也不知道答案。”于美丽自嘲地摇起头来。 “那这件事,贾文明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李睿问道。 “提过。”于美丽回答道,“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个事情不好处理,才跟我说的,否则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啊。他觉得李富平对自己很忠诚,而刘美心也算是跟自己的女人,都属于是自己人。所以他只能这样想,李富平既然并没有进一步的关系,那就算了。再加上,如果处理了李富平,就没帮手了。更关键的是,他觉得刘美心,就不是自己的女人,至多只能算是合作伙伴。因此,对于李富平偷摸偷亲刘美心一事,贾文明看得很开。” “你们在金陵做了多少案子?” “他们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后又从金陵到杭市,具体做了多少起案子,不知道。” “好,情况我们了解差不多了,回去之后你再仔细想想,看看还有什么细节疏漏没有交代的,想到什么就跟我们说。”李睿收拾了一下案卷,“今天就到这里。” “警官,你们是要去审贾文明了吗?”于美丽问道。 “不该问的别瞎打听!”雷辰道。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李睿见于美丽似乎有话要说,便开口问道。 “你们的思路是对的,贾文明这辈子,只对女人还有点温存。”于美丽说道,“希望我说的能对你们有用,但……我确实只知道那么多了。” 李睿点了点头,便起身离开了。 这时,贾文明的审讯室里,市局民警还在艰难地推进讯问。 坐在审讯椅上的男子,长得白白净净,十分英俊,便是贾文明。 “你包里为什么有弹簧刀,你们带刀干嘛?” 贾文明不紧不慢地表示,“人生地不熟的,带刀防身。” “防身?那怎么还有麻醉药?你们的包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金戒指?” 贾文明缄默不语。 “不说就能糊弄过去?别痴心妄想了!”警察一拍桌子,“告诉你,你的同伙已经全都撂了,劝你还是尽早交代清楚!” 另一个警察质问道:“说,带刀干什么,麻醉药哪来的,金戒指哪来的?” 第29章 纳城案(廿二) 审讯室的铁窗外飘进几缕潮湿的夜风,裹胁着远处火车汽笛的呜咽。 就在这时,民警的耳机里传来隔壁的指示,“好了老金,李法医他们来接替你们,你们先出来。” 两个民警对视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贾文明疑惑地看向两人,似乎预感到了自己末日的到来。 他垂眸望着腕间泛着冷光的手铐,指甲在金属桌面上刮出细微的刺响,像是被困兽抓挠着囚笼。 随后,李睿和温柔便走了进来。 二话没说,温柔径直走到贾文明面前,将一张照片放到了他面前。 “这是你女儿,认识吗?” 贾文明目露惊慌,随即恼怒起来,喝道:“你们干嘛,干嘛动我女儿!啊!有本事冲我来啊!” 温柔冷冷道:“放心,我们没拿她怎么样,相反,为了保护你女儿,我们没有引起太大的动静。” “什么意思?”贾文明慌张道,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又不敢往那方面想。 “你应该想到迟早会有这一天。”温柔扔下一句话,便回到了座位。 这是她跟李睿商量好的技巧,就是要在一开始就攻破他的内心防线。 虽然这家伙没什么人性,但对自己的老婆、女儿还有情人,还留下了那么一丝丝人的温度。 贾文明愣了一下,随即问道:“我老婆也被你们抓了?” 李睿开口道:“贾文明,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意聊聊吗?” “呵呵,”贾文明突然态度嚣张的笑了起来,“我跟你们有什么好聊的,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了,那还废什么话!” “你烂命一条,死有余辜,但你就不为你的两个女人想想吗?”李睿似乎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正等着他,“李君艳可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给你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更是为你才杀了人,你想他跟你一样的下场吗?” 温柔乘机补充道:“就算不为你老婆考虑,总该为你女儿着想,她还这么小,爹妈都不在了,你叫她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李睿和温柔的配合,击中了贾文明内心柔软的地方。 他紧咬着牙,无比挣扎。 “该死!”贾文明忿忿道,随即抬起头,问道:“我说了,李君艳能免死吗?” “那要看李君艳犯罪的具体情节,这一点,你要相信法律会有公正的判决。”温柔回答道。 李睿见他还是犹豫,便补充道:“放心,不管结局如何,我们都不会坐视你女儿不管的,你是畜生,但你女儿是无辜的,我们会为她申请社会救济,至少不会让她饿死。” 贾文明这才松了一口气,吐出几个字:“给我根烟。” 李睿从口袋里掏出烟,走到他面前,把烟放到他嘴边,点着。 贾文明猛吸了一口,用牙咬着烟蒂,慢慢将烟圈吐了出来,很是享受地回味了一下。 这才开口道:“你们不是本地的警察。” 李睿刚坐下,也稍感意外。不过他还是大方承认了,“没错,我们是从纳城来的。” “我就知道。”贾文明笑了笑,“杭市的警察我见过,他们没有你身上这种味道。” “什么味道?”李睿问道。 “死人味!”贾文明突然探出身子,如同凝视猎物一样盯着李睿。 李睿咽了咽口水,平静道:“你是个好猎手,可惜,走错路了。” 贾文明咬着烟,任由烟圈弥漫在自己眼前。 隔着烟雾,两人的视线渐渐模糊。 “烟也抽了,该说了。”李睿道。 贾文明将半根烟吐到地上,态度傲慢道:“行,既然是老家来的警察同志,那我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的。” “好,那就从你下海经商开始说起。”李睿道。 “没问题。”贾文明道。 “其实我以前不这样,也是个良民。”贾文明冷笑道,“跟大多数普通人家孩子一样,高中毕业就进入了农械厂当工人。不过,我不甘于过这种平淡无奇、按部就班的生活,男人就应该出去闯一片天地,获取更多的财富和更高的社会地位。” “于是我就办理了停薪留职,下海经商去了。我尝试过杀猪、杀牛买卖,但事与愿违,不仅没有赚到钱,还背了一屁股债。后来我又开过糖果厂。可没多久就又黄了。产品滞销,钱也回不笼,债务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贾文明平静地回忆着过往。 “警官,你们也许无法理解我,一个人如果一生都在经历挫折和失败,你说他的这个心态会不会发生变化啊?”贾文明自问自答道:“别人会不会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变了。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的这个心态啊就变了,变得开始扭曲。” “我怨恨命运的不公,觉得是老天爷亏欠了我,是周围的人阻碍了我的成功。我心中就好像有一头野兽一样,在这种心态的滋养下,开始疯狂生长,好像要把我吞噬。” 窗外的雨丝斜斜打在玻璃上,投下细密的水痕。 李睿抬手打断他逐渐癫狂的叙述,“老天爷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不要为自己的犯罪找借口。” “你本来可以安安分分过日子,但你却只想混日子,靠着一张巧嘴和厂里的多个女工保持不正当关系,这才被开除,跟不甘平庸根本没有关系。”李睿直戳对方肺管子,“但你依然不知悔改,好逸恶劳,一心只想能有一个不劳而获的活儿从,最后还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 贾文明强忍着愤怒,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道:“警官,这就没得聊了。” 李睿冷哼道:“你不说没关系,我来说。07年夏天,这一年,你的生活已经陷入了极度的混乱和困境之中,但你依然没有选择通过合法、努力的途径去改变现状,而是走上了一条罪恶的不归路。” 顿了顿,他继续道:“在先后经历偷窃、仙人跳等营生之后,你将目光投向了那些处于社会边缘的暗娼群体。” “在早前的一次招嫖中,你抢了一名站街女,虽然坐了拘留,但却让你感觉抢站街女比做买卖来钱快多了,于是你就开始用自己出色的外表哄骗各种女人回家,实施抢劫、杀人。” 贾文明抬起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遏住了喉咙,目光中闪过几许惊讶和不安。 “你常常在夜晚出没于这些女子的活动区域,以招嫖者的身份主动接近她们。你用花言巧语和伪装出来的温柔体贴,来获取她们的信任,说一些关心她们生活的话语,表现出对她们的理解和同情。让这些在冷漠世界中饱受风霜的女子,误以为遇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客人’。” “你总是哄骗受害者说,‘我知道你们也不容易,我只是想找个人聊聊天,陪陪我,不会亏待你的’,就这样,一个又一个女子被你的表象所迷惑,跟你来到了出租屋,踏入了死亡的陷阱!” 听到李睿的话,贾文明眯起眼睛,开始涌动杀意。 可他的双手现在已经被手铐所限制,杀人,已成妄想。 “这些,都是谁跟你说的?”贾文明恶狠狠地说道。 “人在做,天在看。”李睿不紧不慢地说道。 “肯定是于美丽那个八婆!”贾文明愤怒道。 “你不是很喜欢她吗?”李睿问道。 贾文明冷哼一声,“老子当初就不该留她!” 第30章 纳城案(廿三) “你自诩重情重义,看来也不过如此嘛。”李睿故意激怒他。 “你!”贾文明瞪着李睿,突然,怒极反笑,“哈哈哈,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策略,我不生气……” “贾文明,于美丽在交代罪行的时候,对你还是念旧情的,她说你虽然可恨,但对她也还真不错。她选择坦白,不是要害你,是想给你个做人的机会。”李睿缓和了一下语气道。 贾文明歪了歪嘴巴,态度依旧嚣张,笑着说:“没错,她说的都是真的,但我这是为国除害!” 那副漠视生命的模样,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他靠在椅背上,说道:“既然于美丽什么都跟你们说了,那我也不藏着掖着了。你说的没错,我确实杀了很多小姐。一开始,我会与她们进行正常的交谈,放松她们的警惕。要么是给她们水喝,要么是请吃饭,总之就是把她们用迷药放倒。” “哦对了,用的是什么迷药,不用我说了,于美丽肯定说了。”贾文明自问自答道,“就是金属厂的洗板水,我问老崔买的。” “等时机成熟,我就用事先准备好的绳索,紧紧地勒住她们的脖子,将她们杀了。杀完之后,就翻她们的衣服和包,把所有值钱的财物,都搜刮一空。至于尸体嘛,都扔到了地窖里。” “你第一个杀的人,是在哪里?”李睿问道。 “江北街老窑村老姜头家,你们上村里一打听就知道。我搁那住过一个月,杀的第一个,就在那。” 听到这话,隔壁的雷辰立即拨打电话,指示哈市民警立即前往老窑村调查取证。 “尸体呢?” “烧了之后埋了。” “埋在哪里?” “村头的田里,具体在哪不记得了。”贾文明无所谓地说道,“反正从那以后,我杀人基本就在于美丽的那个屋子里,杀完之后就扔那个地窖。” “那你总共杀了多少人?” 贾文明戏谑地笑了起来,“那我哪还记得啊,大概四十几个。” 温柔与李睿对视一眼,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贾文明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08年到13年之间,你杀了多少人?”温柔问道。 贾文明不耐烦地说道:“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我哪还记得啊?” “那就好好想想!”温柔厉声呵斥道。 贾文明假意思考了一下,说道:“大概十个!” “看来你记得挺清楚。”温柔冷冷道,“13年到15年间,你又杀了多少?” “二十来个。” “都是你一个人杀的?” “也不全是,后来我找了几个同伙,李富平、孙大力、郝建平,就他们仨。”贾文明直截了当道。 “他们是怎么跟你串联在一块儿的?”温柔问道。 “同是天涯沦落人呗。”贾文明得意道,似乎对自己的用词非常欣赏,“我们都是被生活拷打的苦命人。” “呵呵,你不觉得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很可笑吗?”温柔冷哼道。 “我没觉得可笑啊。”贾文明耸了耸肩,“我跟他们说出我的计划,大家一拍即合。哦,对了,还有那个刘美心,连她也主动要求入伙呢!” 温柔还想说什么,李睿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断。 贾文明顾自说道:“刘美心,我记得她好像是南方哪个大老板的女儿,因为和家里人吵架,才离家出走,来的纳城。当时,她一个人在街头徘徊。我恰好在附近寻觅新的猎物,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提到刘美心,贾文明像是在回味自己的一个杰作似的,得意道:“我就像往常一样,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迅速靠近刘美心。我问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需不需要帮助。而她呢,也是天真得很,竟然真就那么轻易被我给打动了,还向我主动倾诉了自己的遭遇。” “你们说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女人?”贾文明肆意地嘲笑道。 “刘美心也算是你的左膀右臂,又跟了这么久,难道你一直就没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女人吗?”李睿问道。 贾文明冷冷一笑,“切,她?怎么可能!她就是我不要的废物,要不是我发善心,她早死了。充其量,我们至多算是合作伙伴。” 许是怕李睿和温柔没理解清楚,他又补充道:“我这一生,只有两个女人,一是李君艳,虽然我不喜欢她,但毕竟是我老婆嘛。第二个就是于美丽,那个八婆蠢是蠢了点,但谁叫我在她身上花的心思最多呢,栽在她手里,我也认了。至于刘美心嘛,我留着她,睡她,给她钱,就只当她是个玩物。我知道李富平也喜欢她,还想着有朝一日送给他得了。” 温柔厌恶地看向他,问道:“你是怎么绑架得刘美心?” 贾文明懒散道:“老套路,先安慰她,然后邀请她到家里休息。那个傻婆娘没有一点怀疑,就跟着我走了。送上门的肥羊我不能不要啊。” 贾文明还一脸得意地说道:“她真是太傻了,傻到我连洗板水都不打算用,可也就是我的这一次小‘失误’,让她留了条命。” “后来我就将她拖到了地窖,我回屋翻了翻她的包,倒头就睡。可是,就在我睡得很香时,突然惊醒了。”贾文明煞有其事地说道,“因为我睡觉的时候,灯是灭的,可是醒来发现,灯亮了。再往床边一看,我整个头发都炸立起来,人一下子坐了起来。” 贾文明就像讲鬼故事一样,声情并茂地讲述道:“只见床边凳子上坐着一个人,一个一丝不挂的人,面带微笑看着我。你们猜是谁,就是刚被我掐死的刘美心啊!” 李睿看向似癫似狂的贾文明,说道:“贾文明,不要企图掩盖你的罪责,当晚发生的事情,真是这样的吗?” “对啊,我说的都是真的!”贾文明一口咬定道:“刘美心根本没死,只是被我掐晕了。但是地窖里冷啊,没多久就醒了过来。她之所以没有摔伤,全靠那堆尸体垫着,所以说起来,是我给了她第二次生命啊。” 温柔的钢笔尖在笔录纸上戳出个墨点。 显然贾文明的供述与刘美心的证词有着截然不同的地方。 “那小妞够厉害的,一个大小姐,遇到这种情况早该吓死了,结果呢,她却自己踩着尸体,硬生生从地窖里,把地窖盖打开,爬了出来,还顺手在厨房水池里洗了洗身上的脏物。”贾文明继续说道。 隔壁的戚薇和雷辰,不由得神经一触。 如果事情真如贾文明所言,刘美心当时并没有逃跑,那她入伙,难道是自己主动所为? “雷队,这……”戚薇看向雷辰,“这个贾文明真是满嘴跑火车,什么话都敢讲!” “这个贾文明的确够狡猾的,所有的话,都是真假掺半,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哪句话真、哪句话假。”雷辰气愤道。 “可他这么做是为什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必要隐瞒吗?” “他是在向我们挑衅,他就是不告诉我们完整的真相,让我们拿他没有办法!” “可恶!” 这边,贾文明继续说道:“她没有选择跑,而是来到卧室,打开灯,坐在了凳子上,看着我,直到我醒来。” “那刘美心为什么不跑呢?”李睿问道。 “她说她喜欢我,从第一眼看到我,就喜欢上了我。听起来很可笑,这怎么会生出爱呢?我可是要杀她的人啊。所以我也不懂。但是这是刘美心亲口所说的。”贾文明装作无辜道。 第31章 纳城案(廿四) 温柔皱紧了眉头,露出深深的厌恶。 对于贾文明的话,她显然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你不要企图误导警方,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李睿冷静地说道,“你这样诬陷刘美心,恰恰显得自己很没有胆量,敢做不敢当。” 贾文明一脸无所谓地说道:“我说的都是实事,在这种情况下,刘美心选择留在我这个杀人犯身边,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啊。当时我就猜,刘美心的家庭并不幸福,又是恋爱脑,我长得帅,所以才给了她不一样的感觉,可能也不是爱,只是想要追寻这种感觉。” 李睿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啊,刘美心成为我的……算是情人,但是我从没承认过,毕竟我已经有于美丽了嘛。多了一个人,就多张嘴巴,我考虑了一下,再次干起了仙人跳来,刘美心和于美丽轮流出去钓鱼。” “那你们是怎么钓鱼的?”李睿追问道。 “就是勾引嫖客,每当有嫖客上钩后,就将他们带到出租屋,然后我用迷药,把人迷晕或者直接杀掉。抢来的钱财,我们一人一半。” “那对卖大豆的父子,也是你们一起杀的?” 李睿注意到贾文明喉间吞咽的动作,仿佛要把某些更尖锐的证词咽回去。 墙角的换气扇嗡嗡作响,将血腥往事搅成碎片。 贾文明眼神闪烁,“嗨,你说那对狗东西啊,不是,都是我一个人杀的。” “是吗?”李睿看着他的眼睛,“可是人刘美心可说是她和你一起杀的。这个时候,你怎么又要替她隐瞒了呢?” 贾文明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必要瞒着你们吗?确实是我一个人杀的。” 李睿也不多废话,继续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纳城?” “哦,那是18年以后的事情了。”贾文明思考片刻道。 “去过哪些地方?” “金陵、苏市,还有杭市。” “你们……” “好了警官!”贾文明突然提高了嗓门,态度嚣张道:“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累了,不想再说了。” 李睿看着眼前的贾文明,深感悲哀。 “既然如此,那就聊到这儿。”李睿站起身,目光坚毅地盯着他,说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你们的所作所为,必将得到公正的审判!” 离开审讯室的时候,李睿心头的大石头也总算落了地。 外面夜雨如注,仿佛是在冲刷大地之上残留的血泪。 李睿凝视着雨幕,点燃了最后一根烟。 “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 背后,传来温柔的声音。 李睿摁灭了刚点燃的烟,“以前没这么大,但今天不知道了怎么了。” “不管怎么说,案子终于结束了。”温柔安慰道,“你也辛苦了。刚才我说的话,希望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一个好警察。”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放心,我没这么小心眼。我是在思考一个问题,从这个案子里,我看到了人性在极端环境下的复杂与扭曲。” 温柔也是面色凝重,“人性,其实我们警察真正所面对的,不就是这两个字吗?一切的犯罪,都是对人性的背叛,只是程度轻重而已。” “温主任、李法医,你们都在啊。” 这时,雷辰和戚薇走了过来。 “根据贾文明的供述,我们又提审了刘美心,当我们问及她到底有没有参与杀害那对父子时,她神情紧张,回答得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看来还是有所隐瞒。”雷辰说道。 李睿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这里有个故事,你们想听吗?” “什么故事?”众人好奇道。 “一个杀人犯,有两个情妇,情妇a和情妇b。杀人犯很喜欢情妇a,从没让她杀过人。但有一天,情妇a失手杀了人。为了替她逃脱罪责,他唆使已有命案的情妇b顶罪。情妇b觉得杀人犯背叛了自己,便向警察自首,但她却隐瞒了自己的罪行。长时间被罪恶感所折磨的情妇a,在正义面前,终于鼓起勇气,如实交代了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杀人犯到案之后,自以为天衣无缝,却不知道,两个情妇早已将他卖得一干二净,但为了情妇a,他还是扛下了所有的罪行。” “额……李法医,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戚薇挠了挠后脑勺,满脸疑惑。 “李法医,你的意思是说,贾文明喜欢的那个情妇a,其实是刘美心,他本来是叫于美丽替刘美心顶罪的,而于美丽因此心生嫉恨,才向我们供述了他的罪行?”雷辰一脸不可思议地说道。 “我可什么都没说,这都是你自己猜的。”李睿淡淡道。 “虽然这个假设是很劲爆,但……也不是没有可能。”雷辰用力地点了点头。 夜雨轻敲窗棂,滴答声里诉说着不尽的故事,心也随之泛起涟漪。 …… 半年后,哈市中级人民法院。 “贾文明、刘美心、李富平、孙大力犯故意杀人罪、抢劫罪、非法拘禁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于美丽、李君艳、郝建平犯抢劫罪、非法拘禁罪、包庇罪,判处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 随着法槌落下,纳城案宣布告破。 在这个看似平静的年代,隐藏的罪恶却令人震惊。李睿坐在旁听席上,静静注视着这群罪犯伏法的一幕。 贾文明的残忍行径令人发指,而刘美心的悲惨遭遇,则激起了人们深深的同情与无尽的惋惜。 虽然她主动向警方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但她牵扯了太多命案,犯下的罪孽过于深重,唯有死才能告慰那些亡魂。 七天后,西郊监狱。 贾文明、刘美心、李富平、孙大力,带着手铐脚镣,准备押赴刑场。 杀人如麻的李富平、孙大力此时也满脸泣容,害怕得走不动路。贾文明却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哪怕知道路的尽头便是自己的归宿,他的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是后悔、愧疚、强装镇定,还是他真就冷漠到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随着车开到了终点,他的人生也走到了尽头。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择的,他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 这座边陲小城平凡且安静,街道空旷,寒风刺骨,似要将万物冰封。 今天恰好是专案组立功受奖的日子。李睿也因杰出表现荣获一等功,但他,却选择亲自送贾文明一程。 离开刑场之后,他又去了那个出租屋。 半年多过去了,院内杂草丛生,却依然弥漫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阴森感。 看着那个已经被水泥封上的地窖,他深知,这案件背后还隐藏着太多人性的黑暗。 “嘟嘟”,手机响了。 “喂。”李睿接起电话。 “李法医,你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戚薇焦急的声音。 “小戚,我已经跟韩厅请过假了,今天的表彰我不参加了。”李睿说道。 “我不是说这个。”戚薇显得有些紧张,“你知道温柔姐在哪儿吗?” “温柔?她不在现场吗?”李睿疑惑道。 “不在,我们找了她好久了,电话也不接。”戚薇说道,“我还以为你会知道她的行……” “小戚,温主任晕倒了,现在人在医院!” 这时,就听电话那头隐约听到温柔晕倒的声音。李睿心里咯噔一下,焦急道:“她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去!” 第32章 锤魔案(一) 哈市第二医院。 李睿急匆匆地冲进病房,却见温柔正躺在病床上与戚薇有说有笑。 见到李睿关切的神情,戚薇不禁笑了。 “什么情况?”李睿关心道。 “李法医,你可算来了。”戚薇笑道,“放心,温柔姐姐没事,大夫说她是太累了,休息段时间就好了。你们先聊,我出去一下。” 李睿疑惑道:“太累了?不是,温柔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事千万别瞒着我啊?” 温柔白了他一眼,说道:“喂,你是不是就盼着我有点事才好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怎么突然就晕倒了?” 戚薇出门后,温柔叹了口气,说道:“你不也是刚散心回来吗?可我不像你,这么洒脱,说走就走。有些东西,在心里堵得太久,造成了生理性的反应,所以就晕倒了。” 李睿这才明白,原来温柔也跟他一样,要被这个案子所深深羁绊着。 “省厅授予我一等功,我跟感激,但在这荣耀背后,我内心却饱受矛盾与挣扎。我忘不了刘美心,她是经过我的手而被推至审判台前的。尽管她已经伏法,但她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温柔说道。 李睿非常能够理解温柔的心境,“刘美心虽涉案,但她实则是此案受害者。她本性善良,却因贾文明的胁迫,无奈踏上歧途,再难回头。” “我时常在想,若我当初没给她那包卫生巾,她是否会坦白真相?这个念头如魔咒般缠绕着我,经常失眠,常在噩梦中被惊醒,梦中尽是刘美心恐惧绝望的眼神。” 李睿搬过凳子,坐到温柔旁边,抓过那只熟悉的手,安慰道:“温柔,不要再自己折磨自己了,任何人,都得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不管他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你不是太累了,是心理负担太重,才导致晕倒的。” 温柔看着李睿,看着这曾经熟悉的动作,却犹豫了。 她想缩回手,却被抓得更紧。 “温柔,其实……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想跟你说些心里话,”李睿酝酿再三,终于开口,“过去,是我不对,因为那件事,我变得孤僻,不愿与人接触,将自己深深封闭在孤独的世界里,因此而直接伤害了你。我要为过去的事情,向你道歉。” 温柔没想到李睿突然来这出,颇为意外,“李睿,你干嘛突然说这些……你,你先松开。” 说着,温柔便抽回了手,尴尬道:“那什么,你爸的事情我……我都已经知道了,我知道那是你的心结,所以,你没必要道歉。而且现在真相大白了,你也不用再背负沉重的枷锁了。” 李睿长舒一口气,“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试图以工作忘却自我,而忽略了你的感受。尽管我爸沉冤昭雪,然而我内心的空洞与歉疚,仍旧难以得到弥补。直到前段时间,我也被失眠所困扰,我梦见刘美心在阴间向我伸出求救之手,恳求我拯救,可我深感自己束手无策,无法相助。” “那时候,我渐渐明白了过来。心灵的束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如果我们把自己封闭起来,只会让自己窒息,让自己崩溃。我们应该向前看,看到自己身边的人,看到这个社会的绝大多数。” “我说这些,不光是我们之间的问题,也是我从警以来的一些感想,我说出来,希望能开导一下你,对你有用。”李睿深情款款道。 “噗嗤”,温柔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干嘛,我都是认真的。” “真是没想到啊,李法医竟然能说出这么深情的话来。”温柔浅笑着掩了掩嘴,说道:“不过,倒确实蛮令人感动的。哎呀,可惜我已经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如果再年轻几岁,可能真的就被你给拿下了。” 李睿瞥了她一眼,气得坐起身来,“温柔,过分了啊,我这好心好意开导你,你却拿我寻开心。” “生气了?”温柔探问道。 李睿转身不语。 “真没意思。”温柔笑道,“心眼也太小了。” 李睿猛地转身,“你说什么?我心眼哪小了?” 温柔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道:“本来就是嘛,有多大,你自己不知道啊。” “额……” 就在两人“打情骂俏”之际,房门突然开了。 温柔立即收起笑容,严肃道:“韩厅?您怎么来了?” 李睿愣了一下,立马站直身子,“韩厅。” “吼,我当是谁也,原来是这小子也在啊。”韩俊山扫了李睿一眼,径直走向温柔,关心道:“你人都累倒住院了,我还能不来吗?怎么样,人没事?” “谢谢韩厅关心,没什么大碍,休息几天就能出院了。”温柔回答道。 “那就多休息几天,我特批了!”韩俊山说道。 “不用韩厅,我没事。” “哎,就这么定了。”韩俊山大手一挥,一锤定音。 说完,他抬头看向李睿,怒其不争道:“刚给你个一等功,你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表彰大会你都敢不参加,可真行啊你。” 李睿尴尬一笑,“韩厅,我不是请过假了吗?” “你那是请假吗,你分明是通知我!”韩俊山佯装生气道。 “我那不是……” “你什么你。”韩俊山瞪了他一眼,“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今天要不是看温柔的面子,我高低给你警告处分!” “额……”李睿汗颜道。 温柔见状,立即出言求饶,“韩厅,李睿请假也是为了工作,今天是贾文明执行死刑的日子,亲眼看着罪犯伏法,也代表了纳城案终结嘛。” 听温柔这么一说,韩俊山才缓和了语气,“你看看人家温柔,躺在病床上还处处维护你,你可让人家省点心!” 李睿赶忙点头,“是是是,我一定吸取教训,积极改正。” 韩俊山叹了口气,“刚好你们俩都在,纳城案虽然结束了,但这个案子的影响还远远没有结束。现在厅里也非常重视,要求我们深刻剖析案件的成因,到底是何种社会环境才造就了贾文明这样的恶魔?又为何让刘美心这样的女性步入歧途?我们一定要探究背后的缘由。” 温柔回答道:“韩厅,这几天我们也在思考,这个案件揭示了社会治安、法律制度方面的不足,以及人性扭曲与道德沦丧的深层次问题。刘美心的经历不过是众多不幸案例中的一个缩影,我们要想守护正义,就该拯救更多如刘美心般深陷困境、无力自救的人们。” 韩俊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得好,你们能想到这一层,说明我没有看错你们。” “韩厅,你今天特地来看我,应该不单单是为了看望我那么简单?”温柔笑道。 韩俊山笑了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其实……” 就在这时,靠在墙根上的李睿,则趁机朝着门口蹑手蹑脚地挪去。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韩俊山目光如炬,岂能叫他溜了。 “站住!” “额……”李睿转过头,“韩厅,您有重要任务布置,我不方便听,就先……” “站那,这个任务你也有份!”韩俊山严肃道。 “呵呵,什么任务啊?”李睿尴尬道。 韩俊山道:“西平最近发生了多起入室抢劫杀人案,根据当地警方调查发现,受害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脑袋上有被钝器敲击的痕迹。警方虽然发出了通缉令,但案件还没有实质性进展。” “哦豁,这还是个锤头狂魔啊。”李睿说道。 第33章 锤魔案(二) “厅里要求我们专案组,迅速从‘纳城案’转入到‘西平案’侦破当中来,以最快的速度破获此案,还老百姓一个平安稳定的社会环境!”韩俊山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啊温柔,本来不该在这个时候下命令的,但案子重大……” “我理解,没事的韩厅,我马上可以参加行动。”温柔道。 “哎,那可不行。”韩俊山摆手道:“我刚才说了,你现在就好好休息,先住一礼拜再说。至于案子嘛,我叫雷辰、小戚先过去,等你完全康复了,再跟他们汇合。” 温柔不好意思道:“不用这么麻烦的……” “哎,这件事不商量了,就这么定了!”说完,韩俊山看向李睿,“还有你,给你两个选择,要么留下照顾温柔,要么现在就跟我去西平,你自己选。” 李睿愣住了,“这个……” 韩俊山本意是想让他主动留下来照顾温柔,好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结果没想到,这个榆木疙瘩竟然还犹豫了。 “这很难选吗?”韩俊山瞪了他一眼,“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说着,便气冲冲地朝门口走去,“你自己好好想想!” “哎,韩厅,这什么意思啊?”李睿追问道。 温柔也是怒其不争的白了一眼,赶紧说道:“还不快去啊。” “那你怎么办?” “我没事,自己可以的。” 李睿刚迈出一步,却犹豫了。 “干嘛,还不快去追?”温柔催促道。 李睿摇了摇头,态度坚定道:“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下,等明天,明天一早我就去报到。” 温柔看着他的眼神,内心涌动着暖意。 “笨蛋,多好的表现机会啊,你还让它白白从你手上溜走!”温柔嘴上却抱怨起来。 “你知道的,我对那些东西根本不在乎。”李睿重新坐下,“我内心有更值得在乎的东西。” 温柔的脸顿时红了起来,心中倒是蛮感动的,但嘴上却说:“韩厅说的没错,你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夜深人静时。 李睿坐在窗前,看着手里的照片。 照片中的刘美心,面容清丽,眼神柔和,依稀可见昔日那份纯真无邪的模样。 李睿凝视着照片,轻声问道:“我有后悔过吗?” 他深知,这个问题注定无解,无论如何探寻,都无法觅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刘美心的经历,化作了他心头永恒的伤痕,一个难以释怀、无法解开的心结,深深烙印在他的内心深处。 他从口袋中掏出烟,点燃深吸,企图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嘟嘟”,手机震动起来。 电话是雷辰打来的,这么晚了,估计是因为案子的事情。 李睿接了起来,问道:“怎么了雷辰?” “李法医,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搅你。” “没事,我还没睡,说,什么事?” “锤头狂魔又作案了,他将一户居民杀死后又对小女儿的尸体进行了侮辱。” “有生物检材吗?” “有!” “好,我明天一早来西平。” “这次不是西平,是辉县南部叫小李村的地方,这家伙是在流窜作案。” 李睿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挂断电话,刘美心的声音仿佛自深渊响起。她颤抖着,泪水默默滑落,哭诉道:“他恐吓我,若我不顺从,就会杀害我全家……” 那一刻,他沉默了,他难以想象那善良女子如何在人间地狱中挣扎求生。 而那个小女孩呢,她的命运与刘美心一样,都不由自己掌控了。 …… 晨曦微露,小李村。 两道灯光,照进这个笼罩着阴霾的小村庄。 车子在案发现场停下,民警上前阻拦,“对不起同志,这里不让进。” 李睿拿出证件,“我是专案组的。” “你是李法医!” “我是李睿。” “雷队吩咐过了,说你今早肯定会来。” 李睿笑了笑,“他还说什么?” “他说你肯定是一个人擅闯进来,叫我们一定要拦住你。”那民警笑道。 李睿也不生气,问道:“现场情况怎么样?” “太惨了,一家三口,全部遇害。三名死者分别为62岁的老太太、12岁的孙女和7岁的孙子。”民警沉重道。 “这祖孙三人并不富裕,房子周边都是土路,一下雨就泥不堪。案发时,天不好,夜也已经深了,我们怀疑,嫌疑人是乘着祖孙三人睡熟之际,悄无声息地摸进院子,实施的杀人抢劫。” 李睿站在院中,打量了一下院墙,问道:“这个院墙有多高?” “大概两米五。” “一个普通人想要翻过去,容易吗?” 民警思考了一下,说道:“难度倒是不大,但……如果是想入室行窃或者杀人,动静似乎大了些。” “墙边有脚印吗?”李睿继续问道。 民警愣了下,回答道:“没有采集到有价值的脚印。” “那就行了,人应该不是翻墙进来的,走的是大门。” “大门?”民警惊讶道,“他又没有钥匙,怎么进来的?” 李睿走到门边,摸了一下门锁,说道:“像这种普通的门锁,没有钥匙也不难打开。” “可是……”民警皱眉道。 “我怀疑,犯罪嫌疑人应该有偷盗的前科,擅长溜门撬锁,身高不高,在一米六五左右,甚至更低。” 民警睁大了眼睛,“李法医,你是怎么判断出来的?” “这一点并不难判断。”李睿继续朝里走,“这个嫌疑人应该是提前踩过点的,附近的村民问了吗,最近几天有没有见过什么可疑人员出没?” 民警为难道:“案发紧急,还没来得及,不过我们今天就会进行走访。” 进门前,李睿从手提包里拿出鞋套,仔细戴好手套,说道:“现场没被破坏掉?” “放心,您来之前,雷队三令五申,一定要我们保护好现场,还说如果现场保护不力,您肯定会严厉批评的。”民警说道。 李睿略显尴尬,随即走进了屋内。 民警紧跟其后,介绍道:“老太太和小男孩睡在外屋,离门不远,小女孩则睡在里屋。犯罪嫌疑人进屋之后,拿着钝器朝老太太和小男孩的脑袋猛烈击打,导致小男孩当场死亡。而此时里屋的小女孩睡得正香,并没察觉危险。” 李睿看完了外屋,便走进了里屋。 “小女孩的遭遇就更惨了,被凶手杀害之后,还遭到了兼施。”民警气愤道。 李睿看着地上的用白线画出的死者遇害位置,问道:“这个大一点的圈,是老太太的死亡时候的位置?” 民警点了点头,说道:“是的,一开始我们也奇怪老太太的尸体怎么会在这个房间,直到看到地上的血迹才意识到,一开始老太太可能并没被凶手杀死,反而凭着最后一口气,哭着走到里屋,用尽力气阻止凶手行凶。被激怒的凶手直接掏出身上带着的尖刀,朝老太太的脸捅了过去,将其残忍杀害。一家三口,就这样被灭门。” “那现场是谁发现的?”李睿问道。 “是隔壁的邻居。”民警回答道,“天光微亮大雨才停,隔壁邻居想来借点东西,就过来敲门。谁知敲了半天里面都没人应,也没听到孩子的动静。邻居好奇地往屋里看,血腥的场景直接将他吓到,跌坐在地,大喊‘死人啦’,附近赶来的村民才报得警。” 李睿面色凝重道:“尸体都运到市局了吗?” “对,都送到法医中心了。”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辛苦了。我先去市局了,一会儿雷队来了,就叫他直接到那儿找我。” 民警点了点头,“是!” 第34章 锤魔案(三) 解剖室里惨白的无影灯下,李睿戴上乳胶手套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站在解剖台前,目光落在两具并排摆放的尸体上——一老一少,像两片枯叶般安静地躺着。 老太太的皮肤呈现出不自然的青灰色,褶皱里嵌着泥土。李睿的指尖轻轻拨开她花白的鬓发,在耳后发现一处细小的皮下出血。 他拿起手术刀,刀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当刀刃划开皮肤时,发出轻微的“嗤嗤”声,像是撕裂一张陈旧的羊皮纸。 “胸骨骨折,第三、第四肋骨断裂……”李睿低声记录,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 他的手指探入胸腔,触碰到断裂的骨茬,“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 转向小女孩时,李睿的动作明显放轻了。孩子的身体像一尊破碎的瓷娃娃,膝盖和手肘处有大片擦伤。他注意到女孩的指甲缝里有暗红色物质,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取样。 当检查到下体时,李睿的呼吸一滞。他取来放大镜,仔细检查每一处细微的撕裂伤。 “会阴部多处撕裂,处女膜新鲜破裂……”他的声音有些发抖,“直肠括约肌撕裂,伴有出血。” 取证棉签触碰到伤口时,李睿的手腕微微颤抖。本该是如花的少女,现在却躺在这里,再也不会笑了。 “耻骨联合分离……”李睿继续记录,声音越来越低。 解剖台上的无影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惨白的墙上,像一道沉默的墓碑。 取证结束后,李睿轻轻为小女孩整理好衣服。他的手指拂过孩子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生前遭受的痛苦。 转身时,他看见解剖室镜子里自己的眼睛——双眼布满血丝,像是要滴出血来。 “我会找到凶手的。”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我发誓。” “叮咚”,解剖室的门铃响了。 “进。”李睿一边脱掉手套,一边淡淡说道。 门还没打开,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李法医,你可算来了。” 来人正是雷辰。 李睿瞥了他一眼,“我就比你晚了一天。” “可我是一天也离不开你这个大法医啊。”雷辰说道。 “少来这套,离开我你还破不了案了?再说,我这不是来了吗。”李睿说道。 雷辰瞥了解剖台一眼,两具尸体已经被白布重新盖好,便问道:“情况怎么样?” “老太太的头被重物击,脸部被凶手用尖锐的器物捅出一个大洞,牙齿都露在外面,死状很惨。”李睿十分客观地陈述道,“小男孩的尸体不在这儿,但头部同样血肉模糊,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应该是在熟睡中被杀死的。” 走到另一具尸体旁边,李睿说道:“小女孩死时全身赤裸,头部也有一个大窟窿,死后遭到过性侵。” 雷辰有着多年办案经验,听完也忍不住唏嘘,“这一家老幼,本就生活艰难,到底是谁如此残忍,下此毒手?” 李睿没有回答,而是问道:“喝咖啡吗?” 雷辰惊讶地看向他,“在这儿?” 李睿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不然呢。” 很快,消毒水混合着咖啡的酸涩味便扑面而来。 雷辰强忍着肚内的翻腾,接过李睿递来的咖啡,钦佩道:“李法医,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两人靠在实验台边,静静地看着解剖台上的遗体,沉思良久。 突然,李睿开口道:“附近村民的调查做得怎么样了?” 雷辰这才想起来,忙回答道:“哦,做得差不多了。两天前,附近的村民确实看到过一个小个子,在村口溜达,当时这家小女孩正好领着弟弟在那边玩。” “而且,这个小个子的体貌特征跟你之前的描述基本吻合,我看,八成是他了。”雷辰说道。 “查清楚他的行踪了吗?”李睿问道。 雷辰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除了村口小卖部有一个监控,村里其他地方都没有拍到那家伙的行踪,也不知道他是从什么地方离开的。而且当时是下雨天,更加难以捕捉他的踪迹。” 李睿放下咖啡,问道:“那你觉得,这件案子该如何定性?是抢劫,还是故意杀人?” 雷辰皱了皱眉,说道:“根据现场来看,屋内确实有被翻动的痕迹,但是从丢失的财物来看,只有几块钱,要说是抢劫,好像说不通啊,可如果是杀人报复,那就更站不住脚了。” “是啊,这祖孙三人能有什么仇家呢?”李睿点头道。 “那这么说来,抢劫的可能性更大一点。”雷辰说道。 “凶杀杀人的动机,应该就是为了入室抢劫,但这个人胆子很小,不敢对年富力强者下手,所以转而挑选老弱妇孺行凶,至于家里有没有钱,他完全是开盲盒的心态,有多少拿多少。”李睿分析道。 “有道理。”雷辰点头称是。 “前几起案子的情况也都差不多吗?”李睿问道。 雷辰说道:“这已经是第三起案子了,前面两起跟这一起高度类似,凶手都是持钝器行凶。” “有财物丢失吗?” “有,但数量都不多。” “那就可以基本确定,这个凶手是随机选择对象,没有特定目标。” 雷辰微笑道:“要不怎么说还得你来呢,你看看,你刚到,这案情就立马有起色了。” “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我们对这个凶手其实还完全不了解,除了知道他是个小个子之外,连他的长相、年龄,是哪里人都不知道。”李睿面露难色道。 “这个男人很谨慎,不会铤而走险。”雷辰托着下巴分析说道。 李睿点点头,开玩笑道:“雷队什么时候也这么深沉了?” 雷辰瞥了他一眼,“李法医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呵呵。” “我回去之后就扩大调查范围,查看附近其他地方的监控录像,寻找这个锤头狂魔的踪迹。” 李睿补充道:“要想把小李村的案子和之前两起案子并案,还要找到关键性证据,之前的尸体在哪里?” “哦,还在西平分局。” “那我现在就过去!”李睿说道。 “这么着急吗?温主任马上就要到了。”雷辰脱口而出道。 李睿愣了一下,看向他,质问道:“温柔出院了?” 雷辰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我也没办法,是她非要来的。我是叫她多休息几天,可是她不听啊,我也拦不住不是……” 李睿瞪了他一眼,“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这不是着急问案子吗?”雷辰委屈道,“再说了,人温主任说了叫我不要跟你说。” “你倒是听她的话啊。”李睿没好气地说道。 “没办法,谁叫人是副组长呢。”雷辰耸了耸肩,“领导的话我不能不执行啊。” “你!”李睿指了指他的鼻子,“行,你赢了。” 说着,李睿便披衣而起,“早知道她要来,我来的时候把她一起带来不就行了,害得人自己开车,你不嫌麻烦啊!” “那我也不知道你跟她在一块儿啊……”雷辰朝着他的背影说道。 第35章 锤魔案(四) 19年10月23日,风和日丽。 中午,一个骑自行车的陌生男人来到小李村,矮小的身材穿着做工粗糙的灰西装,车架上飘着一堆印着动物图案的红气球。 他没有吆喝,也没有生意人应有的匆忙和急迫。 村边东头的小卖部边上传来孩童嬉闹的声音,小个子的精神为之一振,很快骑了过去。他在目光可及之处停下来,远远地注视着,看一个女孩带着弟弟在捉迷藏。 顷刻之间,一个罪恶的计划又在他的心中生成了。 他最喜欢糟蹋十来岁的小女孩,看她们被随便折腾的样子,心底会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下午,尽管下着小雨,小个子还是坐公交车到了小李村所在的大湾镇,开始实施他罪恶的计划。 在集镇下车后,由于雨下得大,他便在镇上的收购站避雨。这时他发现站里有很多收来的铝制品,于是,想临时改变一下作案目标。偷铝,能换很大一笔钱。 等到半夜12点,他悄悄摸到收购站。正在瞅着从何处下手,却听到里面有人说话。 他意识到今晚是偷不成了,只能实施原计划。 从大湾镇到小李村有六七里路,全是曲折坎坷的土路。当时,已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的雨,小个子踏着泥泞,一路急行。 一直走到那个带着弟弟捉迷藏的小女孩家门口,小个子才停了下来。见四下无人,他迅速打开了院门上的司必灵锁,然后他又吞了吞口水,从裤腰上摘下那只新买的四磅八棱锤。 他三两下就撬开简陋的门锁走入屋内,眼睛到处乱飘寻找目标。堂屋里睡着3个人,老太太带一个小男孩睡在一个抵着门的凉床上,小女孩睡在西边屋里的木床上。 小个子看了看,侧身从凉床西边的夹缝中挤进屋内。揿亮手电筒,就看到小女孩头东脚西地睡着,而屋里除了两张床和一些生产生活用品外,再也没有任何可偷的东西。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小女孩身上。 在享乐时,他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凡他盯上目标,也绝不留活口。所以,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里的铁锤,对着老太太连砸两下,然后又砸那个小男孩的头。 确认老太太和小男孩都不动了,他又来到小女孩身边,照床上小女孩的头砸了下去,淫笑着将其杀死。 “不会反抗的尸体,玩起来才带劲儿。” 他已经完全丧失人性,血对他来说,已经不可怕了。 他沉迷于这种残忍行为带来的快感,视之为生命中唯一的慰藉。 自认为已经解除了老太太的威胁后,小个子便不再有任何恐惧感,把小女孩的衣服脱光,肆无忌惮地进行了侵犯。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老太太却强撑着最后一口气,从后面将他死死抱住。 小个子吓坏了,捡起地上的铁锤就朝着老太太猛砸。 一下,两下……不知道多少下,老太太倒在了地上。 他长舒一口气,又从老太太的裤口袋里翻出7元钱,然后拉过被子将她的尸体遮住,穿上裤子从容地离开了。 夜雨如倾,满溪添涨桃花水。 一个罪恶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 第二天一早,邻居来借水桶。推开房门,却发现地上都是血,祖孙三人都用被子蒙着头,房里一片狼藉。掀开被子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 老太太的脑袋已经变形,上面糊满了血。孙子和孙女也都惨死了。 不多时,警车的鸣叫声撕碎了小村的宁静。而小个子早已逃到几十里外的市区,如没事人一样在逛商场了。 …… 李睿站在郑市市局门口,看到不远处一辆黑色大奔疾驰而来。 黑色大奔如猎豹般滑停,车门开启的瞬间,一双修长的美腿率先映入眼帘。 温柔踩着细高跟优雅下车,黑色职业套装勾勒出曼妙曲线,及腰长发在风中轻飏。她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红唇微启:“李法医,案子有进展了?” 李睿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香,喉结动了动,却只淡淡点头:“温主任来得可真快啊。” “案情紧急,不得不快啊。” “韩厅批的假,休完了吗?”李睿板着脸问道。 “不急,以后有的是时间休。”温柔走到他身前,凑近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咳咳,”李睿脸一红,佯装咳嗽了一下,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那什么,雷队还在里面等你呢,赶紧进去。” 温柔看向他,问道:“你不一起吗?” “我去趟西平分局。”李睿回答道。 “李法医进入状态挺快嘛。”温柔故作公事公办道,“挺好,去。” 李睿刚走出两步,温柔却喊住了他,“等等,我跟你一块儿去。” “那雷辰怎么办?” “没事,我给他打个电话。” 李睿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坐我车!”温柔干练道。 “开车穿高跟鞋不好。”李睿提醒道。 温柔白了他一眼,“废什么话,婆婆妈妈的!” 很快,黑色大奔又“咆哮”着驶出了市局。 车上温柔给雷辰打了个电话,说自己现在和李睿一起去西平分局,有什么事回来再商量。随后便问道:“辉县的案子目前什么紧张?” “3名受害人,都是被凶手用较重钝器打击头面部,老太太还伴有用绳子勒紧脖颈,她孙子也伴有用布条勒颈,致脑损伤死亡。犯罪嫌疑人还有对女孩进行性侵犯的迹象。”李睿说道。 “既然凶手以钝器作为凶器,为什么还要用绳索?”温柔问道。 “从勒痕看,绳索并非致命原因,初步判断,是为了阻止受害者发出声音的。”李睿说道。 温柔深吸一口气,已然显出愤怒,但她还是克制着问道:“嫌疑人能锁定吗?” 李睿摇了摇头,“很难。如果西平的两个案子也是同一个所为,那就说明,这个凶手是流窜作案,这种人,肯定不会是本地人,居无定所,很难查。” “所以,你要去西平分局,确定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所为?” “嗯。”李睿点了点头,“虽然,大概率就是同一个干的,但我其实还是希望并非如此,因为那样的话……” 温柔不由得加大了油门,目光凌厉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凶手很可能还会继续作案!” 车子很快来到西平分局。 西平与辉县的主城区紧邻在一块儿,西平江以南为辉县,以北为西平,而小李村则位于辉县南部。 从这一点来看,凶手应该是从西平一路南下实施的犯罪。 李睿和温柔刚到,分局局长刘德志便匆匆迎了上来。 “温主任、李法医,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温柔主动伸出手,“刘局好,您太客气了。” “你们一路风尘仆仆,快里面请。” 刘局长的热情,令李睿颇为不适。 热情不是坏事,但太热情了,就显得有猫腻了。 果不其然,当温柔提出要进行尸检时,刘德志开始推三阻四起来。一会儿说分局的法医正在检验,一会儿说死者家属不同意解剖,双方陷入僵局。 这时,副局长杨文斌站了出来,态度强硬地说道:“两位,这个案子,我们分局已经侦破了。” “侦破了?” 此话一出,李睿和温暖都大吃一惊。 第36章 锤魔案(五) “没错,”杨文斌挺起胸膛,说道,“凶手已经被我们抓获归案,经过连夜审讯,他已经如实交代了全部罪行。” 李睿懵逼地看着他,问道:“凶手是谁?” “经过细致排查,我们锁定了西堤村村民马德才有重大作案嫌疑。”杨文斌一口咬定道。 “马德才?” “没错,马德才有过前科,曾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在案发前,他因拖欠受害人杜兰娟的烟钱,发生过多次争吵,因怀恨在心,报复杀人。目前,马德才已经被刑事拘留。” “报复杀人?”李睿面露疑惑。 此前,他一致认为,凶手是抢劫杀人。 为了让李睿打消疑虑,杨文斌继续说道,“被我们拘留后,马德才连声喊冤,说自己一直安分守己,从没有过不轨行为。就是因小事与杜兰娟争吵过几句,我也不至于杀人。但是,经过我们调查,他是本案惟一的怀疑对象。在铁证面前,马德才还企图通过诬陷,混淆我们的侦查视线,嫁祸给同村的马新才。” 温柔与李睿对视一眼,预感到这事背后的确不简单。 但杨文斌依旧洋洋得意,“然而经过我们调查证实,马新才根本没有作案时间和作案条件,马德才自知难逃罪责,已经如实承认罪行。他承认,当晚,他携带铁锤、刀子、钢筋棍,蹿到杜兰娟住处,并残忍将其杀害。之后,又将杜兰娟之夫马信民杀害。” 李睿冷哼一声,质问道:“犯罪动机呢?马德才为什么杀人?” “动机?”杨文斌冷笑道,“我刚刚不说了,报复杀人。” “做dna对比了吗?”李睿又问。 “什么dna?”杨文斌慌了,“对比什么?凶手没有留下自己的生物痕迹。” 李睿冷了一笑,“在你们西平没有,但在辉县有啊,对比一下,不就知道了?”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刘德志也慌了,赶忙说道:“李法医,这里面可能还有没有调查清楚的地方,或许……或许两个案子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呢?” “是吗?” 话音刚落,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挺拔而又严肃的身影,迈着有力的步伐匆匆走来。 “韩,韩厅!”刘德志脸色一白,自知祸到临头了。 而那个态度嚣张的杨文斌更是惨白如蜡,全然没了刚才的盛气凌人。 韩俊山径直走到刘德志面前,冷冷道:“我今天是‘四不两直’,一竿子插到底,直接来得西平,就是要看看,基层到底是怎么在办案的。” “在楼梯口我就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故意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啊,还真叫我开眼界了。”韩俊山凌厉如刀的眼神瞥向杨文斌,“我刚开始以为,咱们西平分局是出神探了,破案神速,那我们这个专案组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可以直接打道回府了嘛!” “可结果呢?”韩俊山看向刘德志,“刘德志,你不觉得如此结案,太过草率了吗?” 刘德志羞愧难当,赶紧说道:“韩厅,我们在办案上确实存在操之过急的问题,我们一定吸取教训,重新审理,找出凶手,还原真相!” “找出凶手、还原真相那是必然的,但对我们警察来说还远远不够!”韩俊山看向在场所有人,“记住,惩凶手除恶、维护正义才是我们警察的使命!”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道。 会议室里,专案组举行了第一次碰头会。 “韩厅,要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温柔感激道,“或许还真就打道回府了呢。” 韩俊山微微一笑,“呵,你我还不知道,你真会这样就回去吗?” 温柔笑道:“但如果刘局他们一定不肯让我们尸检,这案子可能真就推进不下去了。” 李睿叹了口气,说道:“要想推进案件,当务之急是要尸检,确定是否并案调查。” 韩俊山点了点头,道:“那好,事不宜迟,你们立即行动。” “嗯。”温柔笑道,“有韩厅给我们坐镇,我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 解剖室里惨白的无影灯下,温柔戴上乳胶手套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解剖台上一对老年夫妇安静地躺着,李睿手中的手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女性死者胸骨骨折,第四、第五肋骨断裂……”李睿的声音在口罩后显得沉闷。 这时,温柔把手指探入男性死者的胸腔,触碰到断裂的骨茬,“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 李睿点了点头,目光不由凝重起来。他注意到老太太的颅骨也有一处凹陷性骨折,边缘呈放射状裂纹。 “这是典型的锤击伤,”他轻声说,“凶手下手很重。” 男尸的面部有多处挫伤,左眼眶青紫肿胀。温柔仔细检查每一处伤口,记录下大小和形状。 “额骨粉碎性骨折,”李睿笃定道,“这一击直接致命。” 温柔点点头,继续检查老先生的胸腔。 “多根肋骨骨折,肺组织挫伤出血,”她的声音有些发抖,“凶手是下了死手。” 取证结束后,温柔轻轻为两位老人整理好衣服。她的手指拂过他们冰冷的脸颊,仿佛这样就能抚平他们生前遭受的痛苦。 “从尸检来看,基本可以肯定凶手是同一个人,凶器应该是一把八棱铁锤。”李睿站在她身后,声音坚定,“可以并案调查了。” 半个小时后,会议室。 韩俊山听完李睿和温柔的汇报,问道:“确定凶手使用的是八棱铁锤吗?” 李睿点了点头,说道:“不会错,刚才我们对关王庙乡的受害者进行了尸检,确认伤口也是断端呈锯齿状,符合钝器伤特征,而且应该就是同一把。” 韩俊山陷入沉思,他需要证据,更多的证据。 会议室里一时无人说话。 这时,金属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割裂了屋内的死寂。雷辰和戚薇走了进来。 听说韩俊山也到了西平,他们立马就赶了过来。 “韩厅。”踏入会议室的瞬间,雷辰向韩俊山敬了一个礼。 韩俊山摆了摆手,问道:“查得怎么样?” “您让我们重新审理马德才,我们不敢马虎,立即进行了提审。”雷辰一边汇报,一边将卷宗递到韩俊山面前,“马德才一听我们是省厅来的,直接翻供,称自己是在刑讯逼供之下屈打成招的。” “我们在审查中,也确实发现了多重疑点,证据不足。”戚薇说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好,你们辛苦了,坐。” 两人坐下后,韩俊山继续道:“这边温主任和李法医也进行了尸检,有了重大发现。现在基本可以确定,发生在西平、辉县的三起命案,系同一个人所为,可以并案。” 雷辰却面露难色,“能并案当然是好事,但目前我们手头的线索还是太少了……” “线索还是有的。”李睿开口道,“在对关王庙乡的受害者进行尸检中,我们发现受害女孩左手抓有10余根毛发,说明她在遭受侵害时曾奋力反抗过,另在被害人床席上提取3根荫毛,经对这些毛发进行物证检验,其血型均为b型。” 温柔补充道:“这是我们第一次提取到嫌疑人有价值的遗留物。虽然小李村的受害者体内也有遗留物,但检测难度较大,因而缺乏价值,所以,这算是一个比较大的进展。” 雷辰说道:“说到这个小李村,命案发生后,现在村子里那是人心惶惶,一到晚上,各家各户都提心吊胆,不少家庭纷纷把围墙加高,把门闩加固,村里还组织了打更巡逻队,可以说是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说说有什么发现。”韩俊山问道。 “报告韩厅,我们这几天走访了附近的村民,在他们的印象里,那个遇害老太太的力气极大,村上一般的男人都比不过她,100斤的袋子扛起来就跑,现在听说打死她的人是一个只有一米六的瘦小男人,他们都深感不解。”雷辰说道。 “这没什么好不解的。”李睿直截了当道,“人是在熟睡中被砸死的,根本来不及反抗。” “而且从关王庙乡受害的小女孩手上的头发也能说明,这个凶手并不高,否则,以小女孩的手臂,是无法抓住他的头发的。”温柔补充道。 听到两人这么说,雷辰才不再质疑。 第37章 锤魔案(六) 10月18日,西平县北郊的西堤村,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远离尘嚣、景色优美、生活宁静祥和。 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午后,一个陌生的矮个男人漫无目的游荡在村里,似是在寻找什么目标。 终于,在逛到村西头的一个小卖店时,他眼睛一亮。 “就这儿了!”锁定目标时,他激动得心里突突直跳,决定晚上就动手。 店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妻。房子坐西朝东,西边是花生地,门前就是一条南北走向的大路。西北角有一草棚,东侧地上放有砖块。 之所以将这个小卖店选为目标,是因为这里既易得手,作了案又容易逃跑。 凌晨,整个村子都处在沉睡状态,善良的人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夜有个恶魔闯进了他们的村子。 小个子带着手套、手电等作案工具,在夜色掩护下悄悄来到了小卖店。老远他就看见小卖店的老头儿睡在门外,虽然鼾声大作,但他不敢闯进屋去偷东西,怕惊醒了老头儿走不利索。 他找了块木板开始挖墙。先挖房子的西北角,砖头很好撬,轻而易举地就挖透了。但里面有东西挡着,进不去。于是,又改挖西南角,很快又挖了一个洞。 小个子从洞里爬进了屋子,看见老太太的床靠东南角放,床上没有蚊帐。见人睡得正香,就用铁锤砸死了老太太,又用被子捂住她的脸,这个无辜的老太太就这样成了梦中冤魂。 随后,小个子又用铁锤砸死了屋外的老头。只砸了两三下,老人就不动了。在抽屉里翻出1000块钱后悻然离去。 这一天,是他制造血腥杀戮的开始,也是他走向灭亡的开端。 然而杀人时的快感,已令他欲罢不能,犹如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再也不会收手。 …… 市局会议室内,投影仪的光束在烟雾缭绕的空气中划出一道银线。 雷辰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密密麻麻的线索图上游移,红色的光点在照片间跳跃,像极了凶手作案时溅落的血迹。 “这是西堤村命案现场的照片,”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两个老年夫妇,均被钝器击打头部造成死亡。” 他调出另一组照片,画面中斑驳的血迹让在座的刑警们屏住了呼吸。 “关王庙乡现场,三名受害者也均被钝器击打头部致死。”雷辰的激光笔停在被害人b的手指特写上,“在这里,我们发现了10余根毛发,另在床席上提取到3根荫毛。经检验,确认嫌疑人为b型血。” “这是小李庄的命案现场照片,”雷辰继续道,“当时连着下了两天的雨,道路泥泞,村里人都没有出门,到了夜里更是早早地休息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凶手就是利用雨天,进入受害人家里,用钝器将老太太杀害。随后分别将小女孩、小男孩用绳子勒住、击杀。在女孩死亡后,还进行了侵害。” 李睿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落在白板上那张照片——一个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小女孩,笑容天真无邪。 那抹红色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想起解剖台上那具小小的、冰冷的躯体。 会议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大口呼吸声,似乎每个人都不由而同地感到窒息。 “我们在受害人小女孩体内提取到了精斑,确认与关王庙案发现场的生物检材一致。”雷辰沉重道。 温柔攥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发白。她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听到小女孩在向她求救。 “另外,这三起命案,现场都有被翻找的痕迹,”雷辰的激光笔在几张现场照片间游移,“在和被害人的家人确认后,丢失了几百到几千元不等的财物。可以确认是入室抢劫杀人案。” 他转身看向在座的其他人,目光凝重,“尽管村民在发现之后立即报了警,但凶手早就溜到了不知何地,抓捕困难很大。” “是什么凶器确定了吗?”韩俊山问道。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根据李法医的鉴定,认为凶器是采石场砸石头常用的八棱锤。” “附近的采石场排查了吗?” “我们首先把排查重点放在了附近的几个采石场,但经过排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雷辰回答道。 “凶手选择老年夫妇和年轻女性下手,”韩俊山掐灭烟头,“说明他胆子并不大,有没有可能通过他的作案动机入手?”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李睿突然直起身,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说道:“等等,你们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凶手在行凶时有一个特殊癖好,就是喜欢用锤子将受害人锤击致死。” “你的意思是……”温柔眯起眼睛,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 “这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李睿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他这儿,一定有问题,曾经受到过某种心理创伤。” 韩俊山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怒道:“所以这家伙是精神病?” “不,”温柔和李睿异口同声。 两人对视一眼,温柔继续说道:“是心理问题,但并不是精神病。” 李睿站起身,走到白板前。他的影子投在那些血腥的照片上,像一道沉默的墓碑。 “这个人的遭遇肯定不普通,”他的手指划过小女孩的照片,“从他这种扭曲的心理来看,应该是长期遭受‘不公正’的待遇,因而产生了报复社会的想法。” 雷辰顺着李睿的意思说道:“这种人,很有可能是前科人员,而且极有可能坐过牢,但是在里面没有改造好,出来之后继续作案,而且变本加厉!” 韩俊山思量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说道:“结合目前掌握的线索,西平、辉县的三起命案,都指向同一人所为,我同意做并案处理。”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说道:“从现在开始,由专案组牵头,成立‘10·18系列杀人案侦破指挥部’,指挥侦破这起系列杀人案。” 所有人全体起来,异口同声道:“是!” “现在,马上以指挥部的名义,向各县市区分局下达命令,”韩俊山的声音铿锵有力,“要求他们扩大搜查范围,重点关注目标为有前科的刑满释放人员。对所有怀疑对象都要进行仔细筛查,如果找不到本人,就从其父母身上采集血液等,与本案进行比对。” “韩厅,要不要发布通缉令?”雷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犹豫。 韩俊山略作思考,点头道:“发,我们现在就是要敲山震虎。” “如果他惊着了,蛰伏起来怎么办?”雷辰担心道,不禁眉头紧锁。 李睿却回答道:“不会,这种人心态失衡,内心扭曲,杀人已经成为了他的必需品,是不会躲起来的。” 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的照片上,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他会上瘾的。” “可是……” “好了,就这么定了,时间紧迫,所有人各司其职,立即行动起来!”韩俊山不容置疑道,“有什么事,第一时间向我汇报。我就在郑市市局坐镇指挥。” “是!”整齐的应答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温柔收拾文件时,注意到李睿仍站在白板前,凝视着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他的背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李睿,”她轻声唤道,“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李睿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他的手指轻轻拂过照片上小女孩的笑脸,仿佛这样就能抚平她生前遭受的痛苦。 第38章 锤魔案(七) 10月18日,天刚放亮。 西堤村的村民们和往常一样,各自忙碌着手头的活计,谁也没有在意小卖店有什么异样。 直到老汉的女儿回家,掀开被子一看,见到父亲血流满面,脸色蜡黄,惨死床上。她吓得大声疾呼,村民们闻声赶来,打电话报警。 可当西平警方张开大网搜寻嫌疑人时,小个子早就搭乘公共汽车,逃到了相邻的辉县。 这时的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没有人性的冷血动物,他一边躲避警察的追捕,一边继续寻找新的作案目标。 当天下午,他乘坐公交车到了关王庙乡。下车后,他唯恐带着一把八棱锤引起人们的怀疑,就在离车站不远的僻静地方找到一个柴火堆,把铁锤藏在了里边。 当时正是秋收大忙季节,农村到处是忙碌的人群,小个子就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混迹在人海里。他若无其事地一边走,一边看。在关王庙乡,他看到路口东北角有个小商店。 商店有两个门,一个朝西,一个朝南,都安着铁门。他猜想,这个商店比他在西堤村抢劫的小卖店大多了,一定很有钱。更引起他注意的是,看守商店的是两个年轻女性,他在心里锁定了这个目标。 不过,商店东边不远处有个诊所,这让他犹豫起来,怕作案时被人发现。 但他很快说服了自己,“只要下手时狠一点,不就没事了。” 他躺在一个打谷场里休息,到了夜里12点左右,便从柴火堆里抽出八棱锤,直奔作案目标。 农忙季节的农村人,晚上人睡得特别死。小个子来到商店后面时,里头的灯已经熄灭。由于天还比较热,玻璃窗开着,只用一道窗帘遮起来。 隔着窗户仔细听了听,里面除了轻微的呼噜声以外,别的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断定里面的人已经睡熟了。商店一共3间房,两个窗户,他听到呼噜声是从北边那扇窗户里传出来的,知道那间房是她们的卧室。 于是,他乘着夜色的掩护,从窗户钻了进去。房间的东北角摆着一张席梦思床,床上睡着3个人,看样子最外边睡的是姐姐,最里边睡的是妹妹,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睡在中间。姐姐约有二十七八岁,她的妹妹约有十五六岁。她们都睡得正香,丝毫没有察觉恶魔的到来。 小个子先在屋里找钱,在抽屉里找到两千块钱。他想这么大的商店,其他地方肯定还有钱,但他怕时间长了惊醒了她们。于是,抡起铁锤先砸了姐姐,砸了两三下。 这时,妹妹醒了,尖叫道:“救命啊,杀人了!” 小孩子哇哇大哭。 “哭,我叫你哭!”小个子手起锤落,将妹妹和小孩也砸晕了。 可就在这时,他担心的事发生了,东边诊所的医生听到了这边的喊叫声,慌忙起了床,一边高喊着:\"谁?怎么回事?\"一边拿着手电照了过来,差点照到小个子身上。 他吓坏了,虽然杀人时凶残无比,但内心世界却是极其虚弱。他像一只见不得阳光的蝙蝠一样,只能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叽叽喳喳,只要遇到反抗,他就会吓得心惊肉跳。 小个子惊慌失措地从西边的门跑了出去,钻入商店对面的玉米地。诊所的医生借助手电筒的光亮,远远地看见了一人从商店里跑出来,向地里跑去,他意识到可能是商店里遭贼了,便急忙跑到商店里去看。 进屋一看,却见两位女子和小男孩头上都是血,北间装钱的抽斗被拉开,里边也没钱了,他赶紧喊人,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车的鸣叫声撕碎了小村的宁静。小个子一口气跑出了几里地,直到听不到警车声,才停下脚步。 …… 过了12点,食堂里依然排着长队。 戚薇摸着肚子抱怨道:“哎呀,早知道还是要排队,就早点来了。” 温柔笑着安慰道:“来都来了,就别抱怨了,排着。” 李睿默默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一声不吭。 戚薇转过头,问道:“李法医,你想什么呢?” 温柔闻言也转过头,说道:“李睿,下班时间就别想案子了,劳逸结合,别把自己累垮了。” 李睿的目光越过长长的队伍,落在食堂窗外摇曳的梧桐树上。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让他本就深邃的轮廓更显冷峻。 “我在想那个小女孩,”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要淹没在食堂嘈杂的人声中,“她生前最后一顿饭,不知道吃的是什么。” 戚薇的笑容僵在脸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餐盘。 温柔轻轻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李睿微微颤抖的指尖——那是长期握手术刀留下的职业病,此刻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队伍缓缓向前移动,李睿却仿佛置身事外。他的视线穿过人群,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的解剖室。小女孩胃里的残留物显示,她最后一餐只吃了半个冷掉的馒头。 “李睿,”温柔轻声唤他,“先吃饭,下午还要开会。” 他这才回过神来,接过餐盘时,指尖不经意触到温柔的手。那温度让他想起小女孩冰冷的手腕,胃里突然一阵翻涌。 “你们先吃,”他将餐盘放在最近的空桌上,“我去趟洗手间。” 看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戚薇小声嘀咕:“他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 温柔望着李睿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有些人,把别人的痛苦都装进了自己心里。” 她端起餐盘,“走,给他留个位置。” 李睿处理完之后,回到座位。见餐盘里已经打好了饭菜,而且都是素的。 这一看就是温柔做的。 尽管他是一个资深法医,但并不意味着他不会有“生理反应”。恶心、反胃、失眠,这些年来,其实一直困扰着他。 李睿站在餐桌前怔了片刻,素炒西蓝花的青涩气息混着食堂特有的油烟味钻进鼻腔。他盯着餐盘里整齐码放的清炒时蔬,突然想起昨天解剖时那个小女孩胃袋里残留的方便面调料包——红色油渍在解剖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李法医!”雷辰端着堆成小山的红烧肉餐盘一屁股坐下,不锈钢筷子敲得碗沿叮当作响,“刚在采石场筛出三个有盗抢前科的,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都他妈是b型血!” 他腮帮子鼓鼓的,油光顺着嘴角往下淌。 温柔蹙眉推过去一张纸巾:“慢点说,别噎着。” 李睿看到这一幕,略略迟疑了一下。随即,便低下头,用筷子尖拨弄着米饭。 温柔的余光瞥见他的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米粒在瓷盘上划出凌乱的轨迹,李睿接着问道:“八棱锤的购买记录查了吗?” “正要跟你说这个,”雷辰抹了把嘴,从裤兜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全市五金店近三年卖出过217把,采石场内部采购记录显示……” 第39章 锤魔案(八)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目光落在李睿的餐盘上,“你丫怎么跟尼姑似的吃斋?” “他胃病犯了。”温柔突然插话,眼神扫过李睿泛青的眼下,“接连剖了7具尸体,他……” “咳!”李睿猛地咳嗽一声,筷子尖戳进豆腐里,乳白的汁液渗进米饭,“你有没有怀疑对象?” 雷辰识趣地翻开新的一页:“正要说到这个。有个叫王德发的,十年前因为故意伤害进去过,去年刚放出来。巧的是……” 他压低身子,三个脑袋不约而同凑近,“他当年用的凶器就是八棱锤。” 食堂的喧闹声突然变得遥远。李睿的筷子悬在半空,一滴酱汁坠落在案情分析表上,在“作案手法”四个字上晕开褐斑。 “更绝的是,”雷辰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这孙子出狱后换了三份工作,每家采石场都发生过工具失窃!” 温柔突然按住雷辰的手腕:“血迹比对结果出来了吗?” “技术科正在做,不过……”雷辰掏出手机划拉几下,“你们看这个。” 屏幕上是张泛黄的报纸照片——十五年前的工地斗殴案报道,配图里满脸是血的少年举着铁锤,眼神癫狂的像头困兽。 李睿的瞳孔骤然收缩。照片边缘有个模糊的身影,虽然像素粗糙,仍能看出那人矮小的身形,与李睿之前的判断完美吻合。 “王德发有个妹妹,”雷辰的声音像把钝刀割开凝固的空气,“十五年前被包工头强奸后自杀,当年那个畜生只判了三年。” 食堂的排气扇嗡嗡旋转,李睿突然觉得餐盘里的绿色蔬菜都在扭曲变形,“难道真的是他?” “事不宜迟,马上申请搜查令,”温柔已经站起身,长发在脑后划出凌厉的弧度,“重点搜查王德发的住处和……” “等等。”李睿突然按住她的小臂,指尖能感受到血管的跳动,“万一不是呢?” 雷辰翻动笔记本的哗啦声戛然而止,“万一是呢?” “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温柔坚定道,“现在是……” 三双眼睛同时看向挂在墙上的电子钟。 “十二点三十七分,两个半小时之后就要开会,我们争取在开会前,确定这个王德发到底是不是凶手。” 阳光透过食堂的油污玻璃,在地上投出栅栏般的阴影。 李睿的筷子“啪”地折断在餐盘里。豆腐碎成惨白的渣,像极了颅骨碎片在解剖灯下的模样。 他突然起身,白大褂带起的风掀翻了矿泉水瓶。 “走!”他抓起车钥匙,指关节泛着青白,“现在就去!” 温柔追上去拽住他衣袖:“你三天没合眼了!” “等抓到人再睡!”李睿甩开她的手,却在推门时踉跄了一下。 阳光泼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睫毛投下的蛛网状阴影。雷辰抓起剩下的馒头塞进嘴里,油乎乎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就跟上去。 警车引擎轰鸣的瞬间,李睿从后视镜看见食堂阿姨正在收拾他们的残羹。 西蓝花混着红烧肉的汤汁在餐盘里浮出诡异的图案,像极了现场勘查时血迹喷溅的轨迹。 …… 监控室里,温柔抓起遥控器,单向玻璃瞬间透明。 王德发正把脸贴在冰凉的审讯桌上,睫毛在青灰的眼睑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我没杀人!”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10月18号晚上你在哪里?”雷辰将卷宗拍在桌上,“10月18日晚,你来到西堤村,见家中只有年逾七旬的老两口,对你造不成威胁,于是便将老两口锤杀后,拿走了财物。次日,你又来到了关王庙,丝毫没有怜悯地将一家三口全部锤杀。10月23日,你再次犯案,杀害小李村祖孙三人,还对已经死了的13岁小女孩进行侵犯。说,是不是你干的?” 王德发冷冷一笑,“你们要是有证据,就定我的罪,要是没有,我半个字都不会说!” 单向玻璃后的温柔皱起眉,监控屏幕的冷光在她脸上投下栅栏状阴影。 “王德发不是凶手。”李睿淡淡道。 “你怎么知道?”温柔问道。 “眼睛是人灵魂的镜子,这个王德发在听到雷队的讲述时,眼睛丝毫没有慌张,说明这些案子都不是他犯下的。” 就在这时,戚薇匆匆走了进来。 “温主任、李法医,检验结果出来了。”戚薇凝重道。 “结果怎么样?”温柔急切问道。 戚薇摇了摇头,说道:“不是!” 温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是我操之过急了。” 李睿安慰道:“这些案子虽然不是王德发干的,但这个王德发应该也有问题。” 温柔疑惑道:“何以见得?” “直觉。”李睿摇了摇头,并不想深入下去,“叫刑警队把人带走,好好查,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温柔点了点头,说道:“嗯。” 然后转头对戚薇说道:“小戚,叫雷队下来,不必再浪费精力了。” “李睿,你也累了,回去睡一觉。” 李睿咗了咗牙花儿,说道:“‘10·18案’的凶手应该不是本地人。” 这时,雷辰正好进来,听李睿这么一说,便质疑道:“凶手是流窜性作案,寻找偏僻村庄的人家下手,而且没有任何的目击证人的存在,当地村民在事发前都不知道凶手曾来过这里。这样看的话,怀疑嫌疑人是附近人的可能性应该更大才是。” “这就是我们侦破方向的问题了,”李睿说道,“这么多天过去了,一直没有找到真凶,不是因为他害怕了,躲起来了,而是因为他已经离开了,去了下一个地方,继续作案。” 雷辰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的意思是,凶手是走到哪作案到哪儿?” “没错,”李睿站起身,走到墙上的地图前,“你们看,西堤村、关王庙乡、小李庄,这三个案发地点都在县与县的交界地带,相距都在30公里左右。”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蜿蜒的线,“这几个地方,有大路,也有小路,凶手犯案之后不敢走大路,所以他很可能是靠步行,走的山路逃避追踪,然后沿着这条路线寻找目标。” 温柔突然插话:“而且每次作案后都会立即离开,然后立马选择下一个目标继续作案。” “所以我们要扩大搜索范围,”李睿转身看向众人,“重点排查省道沿线的饭店、宾馆。凶手总要吃饭、谁叫,总会留下痕迹。” 第40章 锤魔案(九) 10月30日,天气渐冷。 山里更冷,那冷空气就像小针儿似的往脸上扎,冷得人直打哆嗦。 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山上吃力地走着,他的脚步漫无目的,就像一只惊弓之鸟。 他已经一连几天睡不着觉,人的头颅被锤子敲击的声响、垂死之际沉闷的喘息声,还有鲜血的腥味,像一张网似的罩住了他。 白天,怕被警察逮住,只能远离城市,像一只孤狼在荒郊野外转。 夜晚,他不敢闭上眼睛,否则就会被噩梦惊醒。 更难熬的还在后头,由于没有饭吃,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到种过红薯的地里翻点儿漏掉的东西吃。 今年的第一场寒潮,悄无声息地到来。由于在疲于奔命,没有注意天气的变化,突如其来的寒流成了对他的又一次沉重打击。 “我的罪恶是要遭天谴了!”他肚子里没食,身上裹着单衣,不被饿死,也得给冻死。 日暮时分,在奔波寻找落脚地点的时候,偶尔在野地里发现了一条死去的蛇,这使濒临灭亡的感觉就更加强烈起来。 他站在死蛇的面前踌躇良久,沉思良久。 “我小的时候最怕蛇,连死蛇也不敢看一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敢杀人了。” 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自己怎么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杀人狂。 现在,再看到这条死蛇,他不但一点儿也不害怕,甚至对死蛇生出一点怜悯的心来,他觉得死蛇对他来说是一种征兆,预示着他今后的日子将多灾多难。 因此,从不发善心的他特意挖了个小坑,将死蛇埋葬了,像是在埋葬自己的罪恶一样。 埋完之后,他独自坐在死蛇的坟墓前叹息,“我还不如一条死去的蛇,死去的蛇尚且有个安身之地,何处才是我的存身之所呢?” 当晚,他没去偷盗,也没再去寻找住宿的地方,凛冽的寒风,把他的性冲动也冻僵了。他像一个乞丐那样,在野外胡乱找了几块干瘪的薯片塞进嘴里,便就近在野外的一个坟场里睡下。 临睡前他想,“今夜算是对我命运的一个测试,要是今夜被冻死了,那是我命该如此,这坟场就是我的安身之地了。” “要是冻不死……那就明天再说!” 他觉得自己已经坐上了一辆无法自控的下滑车,只要自己停下脚步,就会立马坠入深渊,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所以,他必须在奔波中寻找新的犯罪目标,在犯罪中寻求新的生路。 第二天,太阳出来了,冻僵了的他又重新在阳光的温暖下苏醒过来。 就像寓言里被农夫用胸怀暖醒的那条毒蛇一样,在大自然博大的胸怀里又复苏了,留下了遗害民众的祸根…… 度过了心理的寒冬,他又开始活动了。 就如同是狼终究是要吃肉一样,他的那双贼眼没闲着,四处搜寻着下一个侵害目标。 …… “10·18案”指挥部内,参战民警正做着案情汇报。 旁边的办公室里,还传来不住的“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那是数十份卷宗材料在打印机里吞吐的声响。 “韩厅,经过这一周时间的调查,虽然还没有锁定犯罪嫌疑人,但也破获了其他案件,特别是抓获了王德发这一逃犯。”市局局长汇报道。 看到他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韩俊山没有当场翻脸。 现在是关键时刻,用人之际,作为专案总指挥,他不希望让属地市局局长在这样的场合下不来台。 “与此同时,我们郑市警方也将继续加大排查力度,绝不让他逃出郑市!”局长高调表态道。 韩俊山冷眼瞥了他一眼,咳嗽了一声,说道:“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意外之喜当然好,但别忘了我们来这儿是干嘛的。” “雷辰,说说嫌疑人的情况。”韩俊山看向雷辰。 雷辰点了点头,起身说道:“韩厅,各位领导,根据我们这些天的侦查,以及对嫌疑人的行为分析,我们认为凶手很可能已经逃向漯城,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接连行凶。” “韩厅,请放心,我们漯城警方已经严阵以待,只要他敢来,我们一定叫他有来无回。”漯城分局局长说道。 韩俊山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会议室里回荡着沉闷的声响。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漯城周边的卫星地图。 “雷辰,”韩俊山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说说你的依据。” 雷辰站起身,激光笔的红点在漯城周边游移:“根据我们掌握的线索,凶手有以下几个特征:第一,作案间隔时间很短,第二,作案地点呈放射状扩散,但始终在行政区划的交界处;第三……” 他的声音突然一顿,目光落在漯城分局局长身上,“他选择的目标都是独门独户,尤其是家里没有年轻壮劳力的农户。” 漯城分局局长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掏出手机快速按了几下,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年轻警员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韩厅,漯城急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部响个不停的手机上。 漯城分局局长颤抖着手指按下接听键,扩音器里传来急促的声音:”局长,出事了!邸家村发生命案,一家三口……” 李睿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幕布上的卫星地图,邸家村的位置赫然在漯城南部与辉县交界的地方,与之前的案发地点形成完美的弧线。 “现场情况?”韩俊山的声音冷得像冰。 “村民邸之仙,女,42岁;女儿刘菲菲,14岁;儿子刘志童,11岁……”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哽咽,“都是被条状钝器击打头部致死。凶手……凶手还对死者实施了侵犯……” 温柔突然捂住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李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现场有大量翻动的痕迹,”电话那头继续说道,“门窗完好,凶手应该是从后院翻墙而入。这户人家……这户人家正好没有围墙……”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 韩俊山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坐的每一个人:“我亲自带队前往漯城。”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跑了!” 第41章 锤魔案(十) “立即封锁所有出城要道,重点排查城乡结合部的小宾馆!”韩俊山的声音像惊雷般在会议室炸响。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相间的警灯在雨中闪烁。 雨水顺着车窗蜿蜒而下,像极了受害者身上的血迹。 李睿坐在车上,指尖微微发抖。温柔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腕,感受到他脉搏剧烈地跳动。 “李法医,如果凶手真的靠步行的话,“雷辰一边开车一边说,“他的速度不应该这么快才对,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到了漯城。” 戚薇在后座快速敲击键盘:“从小李村到邸家村,直线距离超过100公里,但两地间除了一条省道外,都是山路,而且崎岖难行,就算他走得再快,光靠两条腿的话,那也得一刻不停地走才行。” “除非……”她的声音突然顿住,“他走的是大路!” “走大路?那不可能,我们提前通知了漯城警方,他们在入城的路口都设卡检查了。”雷辰否决道。 李睿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解剖报告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想起那个穿着红裙子自杀的少女。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窗外,突然道:“他不光走大路,而且还有辆车!” “什么?有车?”雷辰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这不可能,如果他开车而且走大路的话,我们的监控肯定能拍到他的车!” 警车在雨夜中急转弯,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前车的霓虹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血色。 “不是机动车,是自行车!”李睿道。 “有道理!”戚薇睁大了眼睛,“自行车的速度大概在12到20公里每小时之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凶手就有足够的时间赶路,并且还可以从容地休息。” “更重要的是,还不担心被监控锁定。”雷辰说道,“因为一旦他驾驶的机动车,我们的智慧平台就可以根据案发时间内两地之间所有来往车辆进行分析搜索,找到他就只是时间问题。” 这时,戚薇无不可惜地说道:“在大学的时候,我曾经跟着导师一起开发过一款基于大数据的人脸识别追踪系统,只要接入‘天网’,就能精准锁定我们要找的任何对象。” “只可惜,这个系统还在论证阶段,不然这家伙肯定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戚薇叹了口气。 “小戚,别担心,那家伙迟早会落我们手里的!”雷辰打气道,“大家都坐稳了,马上进山了!” 前方,山路蜿蜒盘旋,弯弯曲曲,如同羊肠。越往上开,路面越是不平,坑坑洼洼,坎坷难行。 每当急转弯的时候,后座的人都挤在了一块儿。 当温柔靠在李睿肩头的那一刻,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曾经的她,可以毫无顾忌地依偎在他怀里,彼此的眼中也都只有对方。 但,这一切,似乎都再也回不去了。 车在盘山道上剧烈颠簸,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腐烂水果般的酸腐味从胃部翻涌上来,他死死攥住车门上方的扶手,指甲在真皮表面抠出半月形凹痕。 “前面是‘鬼见愁’弯道!”雷辰话音刚落,车身猛地向右倾斜。 温柔整个人撞进李睿怀里,发丝间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混着熟悉的记忆瞬间袭来。 “停车!”李睿突然拍打车窗。 轮胎擦着悬崖边的碎石急刹,他踉跄着冲下车,扶着山壁剧烈干呕。雨水混着冷汗顺着下颌滴落,在布满青苔的岩石上砸出深色斑点。 “李法医这是怎么了?”戚薇吓了一跳。 雷辰看向窗外的李睿,说道:“晕车了呗。” “啊?”戚薇难以置信,“李法医还晕车啊?” “人在精神压力过大的时候,身体机能就会下降,确实容易晕车。”雷辰说道,“说白了就是累的。” 温柔举着伞追下来,伞面被山风掀得噼啪作响。她的手刚要碰到李睿后背,忽然瞥见他后颈处一道淡粉色疤痕——三年前爆炸案留下的印记,在苍白的皮肤上像条僵死的蜈蚣。 “给。”她递上保温杯,看着李睿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住杯盖,“要不然现场那边你就……” “死者在等我们。”李睿灌下一大口苦茶,被雨水浸透的白大褂紧贴着脊梁。 转过第九个急弯时,他看见下方的山路蜿蜒盘绕,犹如大蟒蛇在山间穿梭。 邸家村此时已近在眼前。小山村如诗如画,每一处景色都诉说着大自然的温柔与浪漫。山峦叠翠,溪水潺潺,宛如画中游。 雷辰在一处农舍前停了下来。它孤零零的立在山坳里,褪色的春联在风雨中飘摇,像两道未愈的伤口。 李睿面色惨白,但他的手已经按在了车门把手上。 打开车门,雨点打在脸上生疼,但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农房里那抹微弱的灯光。 那里,一个扭曲的灵魂正在等待救赎——或者毁灭。 “小心点,“温柔拉住他的衣角,“路滑。” 李睿回头看了她一眼,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没事,我撑得住。” 现场勘查灯将堂屋照得惨白。 “雷队,你们来了?”分局法医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勘察,“据我们初步侦查,歹徒作案手法娴熟,手段残忍,作案目标选的是一处没有围墙的农户,现场有大量翻动的迹象。” 李睿在门槛前驻足,医用口罩遮不住浓重的血腥气。女主人头北脚南,尸体呈仰卧位,上半身被一绿色毛毯盖着,双腿分开垂向地面,双脚着地,双腿间地面上有一双粉红色塑料凉鞋。十四岁的刘菲菲仰面倒在床上,碎花连衣裙被掀到腰间,右手指甲全部外翻,木地板上有五道带血的抓痕。 “尸体遭受过侵犯,应该不止一次。死亡时间不超过六小时。”他的声音在防护服里发闷,“凶手离开时雨还没停,鞋印应该……” 话音未落,窗外炸响惊雷。 闪电照亮后院泥地上的脚印——43码胶底劳保鞋,前掌花纹呈锯齿状。 温柔蹲在男孩尸体旁,棉签轻轻划过他青紫的嘴角:“口腔黏膜有严重破损,疑似被钝物撬开过。” 她的手套忽然顿住,“等等,后槽牙内侧有异物。” 李睿的镊子在冷光下微微发颤。 当4枚带血的硬币从孩子口中取出时,他再也忍不住了,“禽兽!畜生!” 第42章 锤魔案(十一) 10月20日,寒潮南下的前一天早上。 漯城西郊的城乡结合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辆破自行车,而不远处,一对贼眉鼠眼,早已紧盯多时。 一个身着单衣的落魄男人,见旁边没人,骑上车就跑了。 当天晚上,他又利用夜色掩护,盗窃了一些钱财,然后继续走村串乡卖些小百货。 好巧不巧,就在他由西往东横穿漯城时,正遇上警察在路口设卡检查。 因为他骑自行车的速度比较快,发现设卡检查时,已经闯到了警察的跟前,待要绕开,为时已晚。 小个子的头皮发紧,心中蹦出一个念头,“这下子完了,我要栽在这儿了!” 但他转念一想,此刻要逃跑肯定是跑不掉的,不如大着胆子迎上去,“反正我头上也没写着杀人犯三个字,只要装得像,警察未必能认出我来。” 于是,他装出一副局外人的模样,主动下了自行车,走到警察跟前,大着胆子问:“同志,你们在干啥哩?” 在这里执勤的民警有两个人,一个年纪较轻,另一个年纪稍大,他们从凌晨5点钟就奉命在这里设卡,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 “老李,这种应景式的设卡能有多大作用,杀人凶手哪会那么傻,谁会硬着头皮往网里钻?” “别提了,要不是头儿们坐着车一个小时过来查一次岗,我真想找个避风的地方去喝一碗热热的胡辣汤。” 就在两位值勤的警察一肚子牢骚的时候,见一个蹩脚的小个子男人来到面前管闲事,那个年轻警察被他问得心烦,一下子把他推出老远,没好气地向他吼道:“滚开!我们干啥,关你屁事!” 小个子笑嘻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 说着,假装灰溜溜地骑上自行车就要走。 还没等他蹬车,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喊住了他:“站住!” 小个子被这声吼吓得心里发颤,他想蹬起自行车没命地逃走,但转念一想:自行车的速度肯定比不过警车的速度,硬逃是逃不脱的,如果逃不脱被警察抓了回来,就等于向警察承认自己是杀人犯。 于是,小个子连滚带爬地下了自行车,嬉皮笑脸地问:“同志,有什么事吗?” 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说:“把你的身份证拿出来看一下。” 小个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手伸向衣兜儿,假装磨磨蹭蹭地摸了一阵子,才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证。 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接过身份证,抬起头来看了看小个子,问:“你是干什么的?” 小个子指了指自行车上飘着的气球,说:“家里穷,是出来做小生意的。” 那个年轻的警察此刻也走过来,动手翻了翻小个子自行车兜子里装着的气球、指甲剪之类的小商品,不耐烦地向小个子摆了摆手说:“滚蛋,滚蛋!” 小个子知道他们没有发现可疑的东西,是不会将他留置下来的,便也不急于离开,故意望了望那个年纪稍大的警察,意思是说:还有你呢,让我走吗? 年纪稍大的警察向他摆了摆手说:“滚!” 小个子推起自行车,一歪一斜地走出十几步,才骑上自行车,慢悠悠地向城外骑去。 那一刻,他表面上很平静,其实心里正翻江倒海,自己已欠下了多条人命,这下子要是真被抓住,就没命了。 所以,那一段路每走出一步,都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稍不留神,就可能跌入深渊,万劫不复。 十几步远的路,每一步都是在表演自己的生命。 但是,他还得耐着性子地表演,而且必须演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任何一步的慌张,都有可能让警察看出了破绽,把自己送入地狱之门。 只有当骑上自行车的那一刻,才悄悄地舒了一口气,“又逃过了一个鬼门关。” 在远离警察的视线以后,小个子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飞快地蹬起自行车逃走了。 他既有点后怕,心中又充满着庆幸,他奇怪自己竟有那样的胆量和勇气,面对警察的盘查竟能够那样地镇定自若,从容不迫。 …… 寒潮虽然还未退,但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 邸家村在雄鸡报晓中醒来,尚未完全解冻的小河潺潺流淌,岸边牛羊悠然自得。孩子在旁欢笑,光秃秃的柿子树在微风中轻摇,似在诉说着岁月的温柔。 晨光熹微,李睿和温柔沿着崎岖的山路慢跑。薄雾中,两人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霜。 “哎,你可真行,有车不坐非得跑步,还死活把我拉上。”温柔喘着粗气对前面的李睿说道。 “我这是为你好,你也该动动了。”李睿说道。 “切,你会为我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不就是晕车吗,我又不会笑话你。”温柔冷哼道。 李睿的跑鞋踩过结霜的草叶,发出细碎的声响,这让他想起多年前在医学院操场上的晨跑。 “记得吗?”温柔突然开口,她的马尾辫在晨光中划出优美的弧线,“你第一次约我跑步,结果跑到一半就吐了。” 李睿的嘴角微微上扬:“那是因为前一天晚上解剖课,我对着福尔马林泡的标本看了整整四个小时。” 他的目光扫过路边的柿子树,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轻摇,“你当时递给我的那瓶水,我到现在还记得味道。” 温柔轻笑一声:“是柠檬味的电解质水。” 她的脚步突然慢了下来,“就像现在,你还是会晕车!” 转过一个弯,案发现场的农舍出现在视野中。警戒线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像一道未愈的伤疤。 “李法医,温主任,你们怎么来了?”执勤的民警吓了一跳。 “哦,我们来复查现场。”温柔笑着解释道。 温柔穿着紧身瑜伽裤,曲线流畅如画,让执勤民警不禁眼前一亮。 完美的身材,说是无可挑剔,也不为过。瑜伽裤恰到好处地展现出她迷人的曲线。挺翘而圆润的臀部展现出生命的蓬勃张力。特别是腿部线条,给人一种自然的性感,这种美不是低俗,而是纯粹的美。 双腿修长笔直,仿佛是两根精心雕琢的艺术品,每一寸肌肤都在晨光中散发着健康的光泽。腰肢纤细却不失力量感,腹部的马甲线若隐若现,展现出身体的控制力,让人不禁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她将长发随意挽起,露出优美的颈线,几缕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增添了一丝柔美的气息,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从容自信的气质。 那种自信从内而外散发出来,让她看起来既成熟又充满活力,仿佛岁月在她身上停驻。 “你们……就这么来了?”见两人都穿着运动装,民警不由讶异道。 “哦,顺便健健身。”温柔立即解释道,“衣服都在包里。” 说着,李睿便递上了背包。 温柔从背包里取出白大褂,动作利落地穿上。纯白的衣料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瞬间从运动女神变身为专业法医。 李睿看着她熟练地扣好纽扣,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初识时的解剖室。 “喂,发什么愣啊,赶紧干活!”温柔说道。 李睿戴上手套,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 “等等,”他的目光突然定在地板的一处暗色痕迹上,“有血迹。” 温柔睁大了眼睛,“之前怎么没有发现?” “我们的注意力都在死者身上,忽略了其他地方。”李睿蹲下身,棉签轻轻划过地板缝隙,“是滴落状血迹,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后院。” 温柔打开紫外线灯,淡紫色的光芒下,一串模糊的脚印显现出来。 “是凶手留下的。”李睿笃定道。 温柔的眉头皱起,说道:“脚印有问题,鞋印边缘有细微的织物纹路,凶手很可能在鞋外穿了袜子。” 第43章 锤魔案(十二) 李睿快步走到后院,蹲在泥地上的脚印前:“看着确实像是43码胶底鞋,但……但其实是因为外面套了一双袜子。”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脚印边缘,“袜子的纹路很特别,是菱形格纹。” 就在这时,温柔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李睿,快来看!” 她站在八仙桌前,手中的紫外线灯照在桌腿内侧,“这里有一枚完整的指纹,凶手应该是扶着桌子时留下的。” 李睿快步走过去,目光在指纹和脚印之间来回移动:“袜子、指纹、滴落血迹……”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凶手受伤了!” “是在搏斗中受伤的吗?”温柔的眼睛亮了起来,“会不会是为了包扎伤口,他才会在鞋外穿袜子?”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两人凝重的脸上。 这一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医学院的实验室,为每一个新发现而兴奋。 只是这一次,他们的发现将帮助揭开一个扭曲灵魂的真面目。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现场确实有打斗的痕迹,但受害者显然没有太大的能力反抗,更不足以对凶手造成比较严重的伤害。” 李睿蹲下身子,继续说道:“从这些脚印以及血滴来看,血滴在凶手来之前就以及有了,并非行凶之后才留下的。” “这么说,他在来这儿之前就受过伤。”温柔道。 “可是在小李庄,他并没有受伤,走的时候很从容。”李睿陷入了沉思。 温柔说道:“应该就是这两天受的伤,在逃亡途中!”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吼吼,我到是谁呢,两位法医,这么早就到现场了!” 李睿和温柔转头一看,来人正是韩俊山。 “韩厅?您怎么来了?”温柔惊讶道。 “你们能来,我怎么不能来?”韩俊山穿上鞋套,步入现场,“你们发现了什么?” “还真有重大发现。”温柔略显兴奋道。 “哦?”韩俊山眉头一动,“说说看。” “与前两次案件不同的是,这次案发现场,出现了打斗痕迹。经过细致检查,我们发现了凶手的血液,还在屋内提取到了凶手的指纹。”温柔说道,“血液和指纹,已经送去技术科做鉴定了,这次,我预感到他跑不了了。” 韩俊山说道:“这么说,你已经肯定这个凶手就是‘10·18案’的凶手喽?” 温柔疑惑地看着韩俊山,问道:“韩厅,难道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韩俊山解释道:“由于丢失的钱财不多,只有100块钱,辉山警方认为凶手是复仇杀人,凶手是利用了‘10·18案’嫌疑人现在的‘名气’嫁祸,杀人后又将现场伪装成了入室抢劫的样子。他们把附近跟受害人有纠纷的人员筛查了一遍,血液、指纹也做了对比,仍旧一无所获。” 李睿冷冷一笑,说道:“不用这么麻烦,只要等血液鉴定结果一出就都知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我来之前,可还不知道现场检测出了凶手的血液,所以你俩的发现算得上是‘拨云见日’了。” 李睿继续说道:“韩厅,虽然鉴定结果还没出,但我认为凶手是嫁祸或者模仿犯罪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说说你的理由。”韩俊山说道。 “理由很简单,伤口。”李睿坚定道,“这次三名死者的伤口,与之前的伤口基本一致,是一个人干的。如果有人想要模仿犯罪,可以模仿行为,但无法模仿力道和习惯,这就是我的理由。” 韩俊山点了点头,问道:“那还有什么发现?” “现场丢失的财物不多,这让凶手恼羞成怒。”李睿说道,“小男孩口中的四枚硬币,应该是凶手因为找不到更多的钱财,气急败坏之后塞进他口中的!” “这能说明什么?”韩俊山问道。 “说明凶手的心态正变得更加激进,他从一开始的小心谨慎,变得肆无忌惮,所以才会在现场留下这么多此前从未出现过的痕迹。” “有道理。”韩俊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这也给了我们更大的压力,凶手正变得癫狂,且难以捉摸,说不定会继续犯案。” 恰此时,屋外传来汽车关门声。 雷辰匆匆跑来,皮靴上的泥浆在门口的地板上印出暗色痕迹。 “韩厅,dna比对确认了,”他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血样属于‘10·18案’嫌疑人。” 对于这个答案,李睿并不感到惊讶。 “技术科还在鞋印里提取到微量磺胺粉,”雷辰继续说道,“说明这浑蛋确实受伤了,伤口估计是在左脚脚踝。” “这家伙受伤了,应该跑不远,下令各地派出所严加关注,拉网排查,一定不能让这家伙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韩俊山说道。 “是!” 回去的路上,李睿看着路边泛着霜花的田野,晨雾中依稀可见去年秋收时遗落的麦穗,一股熟悉的味道涌上心头。 “还记得那年外面在河北做的田野调查吗?”温柔指着远处的麦田,一脸憧憬地问道。 “怎么会不记得呢?”李睿点了点头,“刘教授要我们每人抓十只青蛙回去,然后在实验田里解剖。” 那是一个午后,蝉鸣震耳欲聋。她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泥点,解剖刀尖挑开蛙腹时溅出的体液在阳光下泛着虹彩。 “你连这都还记得啊?”温柔笑道,她的白大褂下摆在晨风中翻飞,像只受伤的白鹭。 “去田里看看。”李睿突然说。 此刻,三十公里外的荒野,一个惊魂未定的身影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泥泞。左脚的伤口在廉价尼龙袜里溃烂化脓,每走一步都像踩着烧红的铁钉。 雨后的白桦林蒸腾着腐叶气息,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的场景——清冷的月光下,他对着自己的影子说话,像一具行尸走肉与自己的灵魂对话。 10月21日晚,已过了整整一天,但只要一想起被盘查的一幕,他仍然胆战心惊。 城里是不敢去了,只能在农村地区躲着。农村人多且杂,警惕性也不高,安全。 但是即使是在农村,他也像个缩头乌龟似的。 白天,流窜在各村之间,偶尔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用以维持生活。 夜晚,他有时睡在野外废弃的机井房里,有时栖身在田间地头看庄稼的庵棚里,有时则蜷缩在高粱秸搭的庵子里。 吃饭更是简单潦草,手里有钱的时候,他去买些咸鸭蛋、羊肉串、黄瓜,他认为这些东西具有高营养。没钱的时候,就到地里去偷玉米棒、红薯充饥。 然而,秋收以后,到处场光地净,旷野一望无际,既不好行窃,也没有藏身的地方。 加之余惊未消,他不敢轻易偷窃,时常囊中空空,肚子里也空空,饿得头昏眼花。好几次,他都想到村里去讨口饭吃,但又害怕被人发现,便打消了念头。 第44章 锤魔案(十三) 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想起父母。 小时候,虽然经济状况不好,但生活是稳定的,不用东躲西藏,不用整天担惊受怕。 记得上初中时,从家中带的伙食永远不够吃,一周的伙食四天就吃完了,到了周末就得饿肚子。但那时心气儿很高,一心好好学习,只盼考上大学,改变穷困的生活。所以虽然饿,但心里是高兴的。 一个星期天,回家路上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只觉得肚皮贴在了后脊梁上。回到家时,母亲已为他下好了一锅豆杂面面条,他脸也顾不上洗,端起碗来,一口气吃了四碗。 “要是能回到家,吃上一顿俺妈亲手擀的豆杂面面条该有多好啊!”他饿得恍惚起来,眼前仿佛看到了从前的场景。 但此时,他已陷入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回家了,也不敢去见那年迈的父母了。他怕连累了他们,更怕自己被抓住,他怕一旦回了家就永远回不来了。 “人一旦到了这个地步,真是生不如死啊!”在寒风中,小个子的思维陷入错乱,仿佛此刻正有另一个“他”在与之对话。 他时而笑,时而哭,时而醒,时而癫。 “你应该找一个既不痛苦又能脱离人世苦海的方法。”他平静地说道。 忽然,他又狰狞起来,“自杀?不会的!呵呵呵,我怎么可能自杀,自杀一定很痛苦。” “你活得已经罪孽深重了,难道还要在人世间挣扎吗?”倏地,他又变得正常起来。 紧接着,他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想这么多干嘛,就这么苟延残喘!” 冰冷泥水灌进劳保鞋的裂缝,刺痛让他想起看守所第一个冬天。铁窗外飘着鹅毛雪,同监的犯人凑过来哈着白气说:“你个矮冬瓜,滚茅坑睡去!” 他咬断了那人的喉管,血喷在灰墙上像幅抽象画。 此刻血水正从袜子里渗出来,在泥地上拖出断续的红线,像极了他在忏悔书上歪扭的字迹。 “这里!”温柔的声音划破晨雾。 田埂边的芦苇丛里,半枚带血的脚印在霜花下闪着微光。 “他来过。”李睿蹲下身,用镊子夹起一片沾着磺胺粉的碎布。 “给,证物袋。”温柔递上证物袋。 李睿站起身,视野望向远方,脚印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他似乎看到了那个踉踉跄跄的身影,从山的那头一路蹒跚而来。 直到他从自己的眼前走过。 人要活着就要吃饭,即使是苟延残喘,也要填饱肚子。 可用什么东西来填饱肚子呢? 由于没有饭吃,他只能到田野里去找点儿东西充饥。像只野狗一样,在红薯地里,一会儿扒扒这里,一会儿翻翻那里,半天才翻出一点儿漏掉的薯块。用袖子擦了擦,便塞进了嘴里。 “啪”,什么东西掉了? 他转过头,原来是自己的日记本。他有写日记的习惯,作案后就会记上一段,但又怕被人发现,常常在写好后又把它烧掉。 看着缺了不知道多少页的笔记本,他摇了摇头,“看来你也不愿意再跟着我了。” “也好,烧了!” 于是,他在空旷的田野里点了一把火,就像是恐怖的鬼火。 “李睿,你看!”温柔在不远处的田垅上,发现了一堆灰烬,“像是一本笔记本。” 温柔用镊子小心翼翼地将还算完整的灰烬夹紧证物袋。 田野上风很大,灰烬早就吹散了,也就只剩下壳子还算完整。这种牛皮纸做的壳子,即便烧掉了,上面油印的“笔记本”三个字依然清晰可辨。 但是上面没有名字,估计他的主人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没有写上名字。 “谁会在大冷天的在这里烧本子?”温柔喃喃自语道。 “应该是他留下的。”李睿托着下巴说道。 “他?你是说凶手?”温柔看向他,眼里带着疑惑。 “他在逃亡,”李睿看着地上的灰烬,“这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他不能回头,也不会回头。” 应该是大前天,他一个站立在寒风中,孤独、无助和无奈弥漫在心头。 像一条风雪中的野狼一样,可怜地龟缩着脑袋,双手抱着膀子,冻得抖抖瑟瑟,两只曾经凶残的眼睛露出绝望的目光。 在野地里匆匆行走时,因为天黑雪深,掉进一眼口小肚子大的井里,井壁光滑,井水冰凉,将他的衣服湿透了。 湿衣服让人变得更沉,刚一离开水面,就直往下坠,他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爬上来。 当时,他想:“我罪孽深重,老天要绝我啊!” 在漆黑的井底呆了一会儿,还是不甘心就此灭亡。于是,他脱下衣服,系在腰间,然后用作案的刀子在井壁上掏洞,一边用刀挖,一边用手抠。不知不觉,手指都抠出了血。 但身临绝境的他此时什么也不顾了,只一个劲儿地挖。每掏出一个洞,他就用脚蹬进去,用手攀着井壁,一点一点往上爬。 用了两个多小时,才爬出来。出了井口,阵阵寒风袭来,一身冷汗立马就干了,湿透的衣服上很快结了冰,站在寒风中直打冷战,内心深处不由生出阵阵悲凉。 更要命的是,他的脚踝还在爬上来的过程中受了伤,血流不止。可为了活命,他只能在野地里像个疯子一样跑步取暖。跑得体温上来后,他急忙跑向附近的村子,潜入村民家中偷了几件棉衣换上。 “妈的,这是走到绝路上来了,”他感觉精神快要崩溃了,身体也快要垮掉了,“这样下去,不被饿死也得给冻死。” 李睿凝望着布满霜花的田野,一种萧索的悲凉从心底升起,“他就像个野狼一样,整日流浪、逃亡,可能就快死了。” 温柔疑惑的目光看着他,“快死了?你怎么知道?” “他一方面要躲避警方的抓捕,一方面要躲避风霜雪雨的侵袭,每天吃了上顿饭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儿吃、吃什么。”李睿似乎能够感受到小个子的心境,“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也是他感到最凄凉的时候,远远近近那一片黑乎乎的村落,却没有一处是属于他的落脚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看着一望无际的原野,更是不知道何处才是他的归宿,时时刻刻有一种走到了人生尽头的感觉。” 温柔过去拉了拉他的手,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李睿,你没事?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我只是身临其境地感受他在想什么。” 温柔不明所以,“你现在还有这本事了?” “还记得我大学选修过心理学吗?”李睿看向温柔,“弗洛伊德的心理分析理论认为,犯罪行为是由本我、自我和超我之间的冲突导致的。凶手的内心世界极其扭曲,这意味着本我、自我正在走向毁灭,甚至已经毁灭,换句话说,他可能有着双重人格。” “难道杀人的是他的另一重人格?”温柔将信将疑地问道。 “也许。”李睿叹了口气,“我感觉我们离他已经很近了,但又抓不住他,他的脚步不会停下,我们必须比他更快才行。” 晨雾在田野上织出灰白的纱帐,李睿的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细小的冰晶。 他突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粉笔灰味——这让他想起大学阶梯教室里,总爱把弗洛伊德画像挂在黑板旁的周教授。 那是十年前深秋的午后,阳光穿过梧桐叶的间隙,在心理学课本上投下摇晃的光斑。 “李同学,你说说看。”周教授的手指敲打着讲台上那本《梦的解析》,眼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为什么说犯罪是潜意识的泄洪口?” 年轻时的李睿站起身,白大褂袖口还沾着解剖课的福尔马林味:“就像化脓的伤口需要切开引流,某些扭曲的心灵会把暴力当作……” 他的余光瞥见前排温柔的后颈,她发梢的金色绒毛在阳光下像层薄纱。 “说得好!”周教授突然用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个扭曲的人形,“但你们记住,每个恶魔都曾是天使的碎片。要找到那个让圣光碎裂的裂缝——” 粉笔“啪”地断成两截,白色粉尘簌簌落在讲台边缘。 “裂缝……”李睿喃喃重复着,突然蹲下身。 霜花覆盖的田垄上,几片被踩碎的枯叶形成特殊图案——左深右浅的脚印间隔突然变密,像瘸腿者最后的挣扎。 他掏出证物袋,镊子夹起一片沾着脓血的枯叶,“他在溃烂,不仅是伤口。” 温柔的手机突然震动,雷辰发来的监控截图在屏幕亮起:深夜的国道旁,有个跛脚身影在自助洗车机前冲洗左腿。水柱冲刷下的阴影里,隐约可见袜子外翻的劳保鞋,鞋帮处露出半截菱形格纹的袜边。 “他想回家。”李睿猛然起身,白大褂下摆扫起细碎的霜粒,“如果一个人受伤了还奋不顾身地这样走,那他的终点,应该就是自己的归宿。” 有人说,苦难是一个催化器,它可以让一个坚强的人更坚强,也可以让一个冷漠的人更冷漠。 他确实迈上了回家的路,在他濒临死亡的那段时间,他总是莫名其妙地朝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回去,就像一头放归旷野的狼,即便是死了,也不会回头。 第45章 锤魔案(十四) 10月31日晚,漯城郊外的邸家村仅剩下零星的几家灯火。 附近几个县接连发生了抢劫杀人案,派出所白天还特地上门宣传,提醒村民晚上谁叫的时候一定要关好门窗。 从辉县沿107国道向东前进,大约20分钟即可来到位于国道旁的聚灵镇,再东行三四里,就是邸家村。 村子的西北角,有四间坐北向南的平房,平房前有走廊,最西间为厨房,有向南开的单扇木门。 这是村民邸之仙的家,这个42岁的农村妇女带着14岁的女儿和11岁的儿子住在这里。不想,这个祥和幸福的家却被恶魔给盯上了。 他瘸着腿,走了一天一夜,也许是因为累了,或者是因为他又发现了目标,总之他停了下来。 回家的念头,消失得一干二净。他照旧像个瘟神一样,在村子里四处游荡。 他完全用一个征服者的冷眼去观察所有的目标,自认为可以使用一切残忍的手段去占有他想占有的一切,杀人已经很自然地成了他实现目的的一种手段。 此时的他,已然是一个毫无人性的冷面杀手。 天还没亮的时候,他就到了这里。昨日黄昏是在田边看到风韵犹存的邸之仙,消失多日的原始欲念又重新回来了。 他很兴奋,当即想要弓虽女干她。但当时天色已微明,已有早起的人们吆喝着耕牛下田犁地了,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把八棱锤塞在了邸之仙家西边的麦秸垛里,回到山上躲了起来。 凌晨1点钟,他再次来到邸之仙家门口。为防止走路有响声,他特意穿了一双浅靿黄球鞋,按照事先看好的地形,直接到院子西边的麦秸垛跟前,将事先藏好的八棱锤抽出来,像个幽灵溜进了院子。 院子里很静,整个村子也是一片沉寂。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水果刀,轻轻拨开了客厅的门,打开一道门缝挤了进去。 进到屋里,他蹲下身子听了听,一家三口都睡得正香。西间靠西墙顶南墙有一张床,床上睡的母子俩。东里间西北角靠北墙顶东墙有一张床,睡的是小姑娘。 “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啊。”他不自觉阴笑起来。 因为害怕出声,他又紧张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随即,他毫不犹豫地用八棱锤砸开了邸之仙的头,然后对着她儿子的头,也砸了几下。看他们都不动了,又到东间屋,对着那女孩一锤子下去,就把她打晕了。 然后,这个丧尽天良的恶魔,对那女孩的尸体进行了侵犯。中间还停下来两次,第一次是去西间屋里翻钱,只翻到4块硬币,气得他把硬币塞进了小男孩的嘴里。 第二天中午,邻居家女儿来找刘菲菲,在门口喊了好几声都没人答应。于是,她来到西间屋里一看,发现邸之仙母子俩都赤条条的,被子也没盖严,吓了一跳,赶紧跑回了家。她妈闻讯后要她一起去看发生了什么事,可她走到门口,不敢再往前走,她妈一个人去了。 一会儿,她见妈妈哭着从邸之仙家中跑了出来,大声喊着:“杀人案了,快报警!”一边喊,一边惊慌失措地往村里跑。 …… 冬日的暖阳下,光秃秃的田野,依然绿得耀眼。田埂上的小草倔强生长,它们诉说着生命的坚强。 李睿收回远眺的目光,说道:“回去。” “不再走走吗?”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窄窄的田垅上,像极了恋爱时的样子。 温柔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痴痴地笑,仿佛自己依旧是曾经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也许是我想错了,”李睿摇了摇头,“归家的叫游子,恶魔是不会回家的,因为他压根就没有家!” 警车的引擎在乡间小路上低吼,李睿靠在副驾驶座上,目光透过车窗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温柔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他疲惫的侧脸,忽然想起大学时那个总是泡在解剖室的少年。 李睿本想徒步回去,但温柔说什么也不肯了。这辆车,是向现场的民警借的。 “记得吗?”她轻声开口,“你第一次约我看电影,结果选了部法医题材的纪录片。” 李睿的嘴角微微上扬:“那天你穿着白裙子,坐在我旁边,看到解剖镜头时紧紧攥住了我的手。” 他的目光落在后视镜里,温柔耳后的碎发在阳光下泛着金色,“其实我是故意的,就想看看你会不会害怕。” 温柔轻笑一声:“结果发现我比你还淡定。”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搭档。” 警局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束在烟雾中划出一道银线。雷辰站在白板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密密麻麻的线索图上跳动。 “韩厅,各位领导,距离‘10·31案’发生已经过去三天了,但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依旧非常有限,局面比较被动。”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虽然,经过我们法医对现场进行了更为认真细致的勘查后,从细微处找出犯罪分子的蛛丝马迹,但经过dna鉴定,没有找到嫌疑人,说明是……对方很可能并非前科人员。” 说到这话时,雷辰看了看李睿。 这时,温柔起身说道:“经过我们法医部门的鉴定,邸之仙和其女儿生前系他人钝性外力作用于颈部致晕厥,后因锐器外力作用于颈部致右侧颈动脉大部分断离,右侧颈静脉完全断离,导致失血性休克而死亡。其儿子生前系他人钝性外力作用于颈部致机械性窒息而死亡。从钝性外力作用造成的伤口特征可以得出结论,‘10·31案’与‘10·18’案凶手应为同一人。” “另外,我们从盖在1号女尸身上的军绿色薄被,以及尸体肚脐处、床单上发现了4根毛发。”温柔按动ppt遥控器,“在3号女尸的鞋跟处提取到了凶手的分泌物,并有4根毛发。经过与之前案发现场的物证进行对比检测,确定为同一男子所留。” 雷辰继续说道:“虽然我们目前有了凶手的dna图谱,但因为缺乏怀疑对象,排查工作进展较慢,侦破进度仍然是微乎其微。” 分局局长汇报道:“我们把排查对象确定为邸家村所有男性村民,包括外来人员,然后根据凶手的dna图谱,与这些排查对象的血型进行比对,但都一一被排除了。没办法,我们又把范围逐步扩大到临近的乡村,但也没有什么收获。” 李睿突然站起身,走到白板前,直截了当道:“这是一个误导!” “我们的数据库里匹配不到凶手的dna,不代表凶手一定不是前科人员,有可能是他入狱的时间比较早,没有采集dna信息。”李睿解释道。 雷辰点了点头,“我国是从10年开始建立dna数据库,广泛收集前科人员的dna数据,以便比对及时破案。” “但这项技术在12年后才逐渐成熟, 12年之前,特别是10年之前就刑满释放的人员,极有可能成为漏网之鱼。”李睿说道,“而这种误导,使我们的排查工作走入误区,虽然留下的是凶手的dna图谱,但排查的方向却远远地偏离了作案人。” 雷辰的眼睛亮了起来,“有道理,由于凶手作案动机不突出,并且他本身很可能没职业,一直流窜,具有一定反侦查的意识和技能,给破案带来了很大的难度。” 第46章 锤魔案(十五)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中,投影仪的光束在白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睿站在线索图前,指尖划过几个红色标记的案发地点,声音低沉而笃定: “从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我们加大力了排查的力度,凶手肯定会提心吊胆,他之所以继续犯罪,并非自负,而是摸清了我们的办案规律。” 韩俊山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你的意思是……” “他像只狡猾的狐狸,每次作案后都会蛰伏一段时间,但从未真正远离案发地。”李睿的手指在地图上画出一个不规则的圆圈,“他就一直在周边的几个地市转来转去,和我们进行周旋。” “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这家伙是随身带着地图,”李睿转身面对众人,“走到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作案。他利用对农村生活熟悉、环境熟悉的便利条件,钻我们警方各自为战的空子。他清楚地知道,只要在当地警方介入前离开管辖范围,就等于脱离了危险。” 雷辰也说道:“凶手一旦觉得警方没有发现自己的行踪,胆子就会膨胀起来,又会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放开手脚赌一把,继续作案。” 李睿的视线看向窗外,暮色像瓶被打翻的墨汁,顺着麦田的褶皱缓缓洇开。 他仿佛看见成片的麦穗集体转向东方,在晚风中翻涌出暗红色的波浪——那是渗入土壤的血,被麦根吮吸后竟在仲夏结出赭色的穗。 田间小径上,几道新鲜的鞋印正诡异地自我增殖,延伸的轨迹恰与警方会议室地图上的红线圈重合。 有夜巡的老农说,曾看见月光下的麦秆自动编织成某种皮质纹路,展开来竟是一张会呼吸的人皮地图,上面标记的村落都笼罩着淡紫色的雾霭。 与此同时,一个跛脚的男子正游荡在周市扶县境内。 他像只饥饿的鬣狗,街道在他眼中不过是模糊的背景,狡黠的目光始终在搜寻两样东西:跟踪者的身影,和按摩店的霓虹。 风很冷,但他却异常烦躁。扯了扯衣领,汗水浸透了廉价t恤。他漫无目的地踱到汽车站,突然觉得县城太过喧嚣,还是农村更适合他——那里有墨绿的树荫,没有钢筋水泥的牢笼,更没有穿警服的身影。 跳上一辆即将发车的客车,他特意选了中间靠窗的位置。这是他多年逃亡总结的经验:最前和最后都不安全,中间才最稳妥。 就在引擎轰鸣的瞬间,一个老太太急匆匆上车,一屁股坐在他前排。 小个子的瞳孔骤然收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死死盯着老太太花白的后脑勺,感到一阵反胃。 “今天真倒霉,一上车就遇上个碍眼的糟老婆子,”他在心里咬牙切齿,“要是小姑娘坐在前面,还能养养眼。偏偏是个糟老婆子,看着就恶心。” “你一个满脸枯树皮的老太婆,”他非常生气,但当着众人不能发作,“凭什么坐在我的面前污染我的视线?” 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很善于伪装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来不招惹是非,也从来不愿多说一句话,只把内心深处的狠毒和凶残发泄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平白无故地遇到这种窝心事,太憋屈了,不行,得找个地方出出这口恶气。” 汽车驶出车站,小个子突然站起身,在下一站匆匆下车。 他需要发泄,需要让这些“碍眼”的人付出代价。原本还在犹豫是否继续作案的他,此刻找到了完美的借口。 “就凭这个老太婆,”他恶狠狠地想,“我也要在这里弄出点事来。” 夜幕降临时,他已经摸清了附近几个村子的情况。 月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他知道,又一个家庭即将在黑暗中破碎,而他,将继续游荡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像只永远无法停歇的幽灵。 11月2日清晨,阳光像把锋利的镰刀,割开了笼罩赵岗村的薄雾。 罗江红踩着露水去邻居陈耿深家借锄头,远远就看见那间孤零零的东屋——既是厨房又是卧室,像只疲惫的老狗蜷缩在未完工的新房地基旁。 “深哥?”她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晨风掀动门帘的窸窣声。 罗江红见没陈耿深吭声,就过去掀他的被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陈耿深的额头赫然一个血洞,暗红的血迹在枕头上晕开,像朵凋零的罂粟花。 罗江红的尖叫声惊飞了树上的麻雀。她赶紧找到陈耿深的弟弟陈耿亭,说:“你快去看看,你哥不知给谁打架了,头上被打了个血窟窿。” 陈耿亭赶来时,发现哥哥的尸体已经僵硬,像块被遗忘在田埂上的朽木。推开东屋的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双腿发软:侄女的小腿垂在床边,嫂子趴在床上,侄子蜷缩在蚊帐外,三具尸体上的血迹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紫光。 警察赶到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 在勘查中,一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棍子约莫茶盅粗细,一米多长,两端有新鲜的砍痕,树皮还泛着青绿的光泽。五个血手印清晰地印在棍身上,像五只血红的蝴蝶,却因血迹太浓无法提取指纹。 “从杨树棍上所带的树皮和两端的所留的茬口看,这根棍从树上砍下来的时间不超过半天。”老刑警王队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拂过棍身上的树皮,“立即围绕这根杨树棍进行调查。” “是!”其他民警齐声说道。 “另外,立即通知市局和专案组,凶手又作案了!”老王面色凝重道。 警笛声撕裂了山村的宁静,红蓝相间的警灯在薄雾中闪烁,像两只困兽的眼睛。 李睿坐在副驾驶座上,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解剖台上那些凝固的血迹在他脑海里浮现。 “我们还是晚了。”李睿自责道。 温柔紧握方向盘,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 后视镜里,雷辰的警车紧随其后,车顶的警灯将路边的梧桐树染成诡异的紫色。 转过一个急弯时,李睿的胃部一阵翻涌,他想起大学时第一次出现场,也是这样的清晨,也是这样的警笛声。 “还有十分钟。”温柔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她的侧脸在警灯映照下忽明忽暗,睫毛在眼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李睿突然注意到她耳后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的皮肤上——这个细节让他莫名心安。 警车驶过一片坟地,墓碑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李睿的太阳穴突然一跳,仿佛听见了受害者的哀嚎。他摇下车窗,冷风夹杂着泥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远处,赵岗村的轮廓渐渐清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吞噬又一个无辜的家庭。 第47章 锤魔案(十六) 11月1日晚,夕阳西下。暮色如熔金般泼洒在古城镇赵岗村斑驳的石墙上,老柳树的枯枝在晚风中勾画着天幕的裂痕。 老农甩着细竹鞭,将最后一头老牛赶过青苔斑驳的石桥,牛蹄踏碎水面倒映的霞光,惊起芦苇丛中暗红色的萤火——那是深秋最后的流萤,翅膀沾着麦秸燃烧后的灰烬。 流水裹着零星的枯叶绕过村西头,某户人家的烟囱忽然腾起炊烟,袅袅白雾掠过草垛时竟幻化出人形,转瞬又被暮霭撕碎。 “老李,回来了,庙会好玩么,热不热闹啊?”老农与邻居寒暄道。 这天正逢古城庙会。下午,一辆从扶县汽车站发出的汽车缓缓开来。 随后车上下来一个人,皮肤黝黑,个子矮小,但走路很快,路边的自行车都追不上他。 他在一处地摊前停下脚步,看上了一把四磅铁锤,锤把有七八寸长,问老板道:“这锤多少钱?” 老板打量了他一眼,伸出五根手指。 他没有还价,扔给老板50,把铁锤装进了塑料蛇皮袋里,背在身上离开了古城镇,向南拐上一条公路。 沿着公路一直往南走了二三里路,再往西走到一条河边,边上有个村庄,就是赵岗村。 桥头有块石碑,上面“万历年间重修”的字迹渗出锈色,仿佛被百年来无数冤魂的血泪浸透,而此刻正与西天残阳一同凝固成紫黑色的痂。 暮色如血,他在赵岗村的阴影中游荡。偷来的菜刀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当砍向路边的杨树时,发出沉闷的“咔嚓”声,惊飞了树梢上栖息的乌鸦。杨树棍在他手中轻颤,仿佛预知了即将沾染的鲜血。 凌晨时分,他潜入陈耿深家。杨树棍放在了东屋门口。月光透过窗棂,将屋内染成诡异的青灰色。八棱锤棍起落间,四具躯体相继倒下,鲜血在月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他在席子下翻出90多块钱,钞票沾着血迹,在他手中像燃烧的纸钱。 他走到屋外,看见门口的杨树棍,就顺手掂了起来。转念一想,接下来也用不着它,就随手扔在了院子里。 杨树棍静静躺在地上,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像五只嗜血的蝴蝶。而他则重返屋内,在满室血腥中对女孩的尸体施暴。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恶魔的形状。 黎明时分,他拉过被子盖住陈耿深的头,仿佛在为这场屠杀画上句号。 11月2日清晨,警车来时,赵岗村的晨雾中飘荡着若有若无的呜咽声。而杨树棍上的血手印,正在阳光下慢慢褪色,仿佛要抹去这场惨案的所有痕迹。 “雷队,”老王向匆匆而来的雷辰,递上了那根杨树棍,“我们对赵岗村的所有杨树进行了察看,没有发现新砍的树茬痕迹,据此分析,这根杨树棍是犯罪嫌疑人从赵岗村以外的地方砍下来或捡来的。” “上面的血手印是凶手留下的?”雷辰问道。 老王点了点头,“应该没跑。” 雷辰立即把杨树棍递给李睿,“李法医,你看看。” 李睿对着杨树棍上面留下的血手印仔细观察,皱眉道:“上面只能看出5个血手印,由于血太浓,看不出一点指纹,只能带回去分析。” “雷队,真是那个浑蛋吗?”王队的声音有些发颤。 “作案手法与前几起案子几乎完全相同,作案工具也一样,都是八棱锤,应该是同一人所为,”随后,雷辰深吸了一口气,“老王,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就当法医试图将杨树棍装入证物箱时,棍身却始终露出一截,塞不下,仿佛在抗拒被带走。树皮上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微光,五个血手印竟缓缓蠕动起来,像要挣脱棍身的束缚。 离开案发现场时,法医们正将尸体抬上车。坐在车上,李睿看着盖着白布的担架,心中犹如刀绞。 雷辰过来敲了敲车窗。 温柔放下车窗,问道:“怎么了雷队?” 雷辰极少露出憔悴之色,“咱们下班后喝一杯怎么样?” “怎么了这是?”温柔打量道。 雷辰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这儿堵得慌!” 温柔看向副驾驶上的李睿,仿佛在征求他的意见。 李睿思考了一会儿,说道:“好,正有此意!” 雷辰挤出一点笑容,“行,下班后我来接你们,记得叫上小戚!” 晚上12点,后街酒。 霓虹灯在酒杯中折射出迷离的光晕,李睿将威士忌一饮而尽,冰块碰撞杯壁的声响让他想起解剖台上手术器械的叮当声。 酒角落里,雷辰正对着手机发呆,屏幕上是他女朋友发来的生日祝福——今天本该是陪她切蛋糕的日子。 “第五起了。”李睿又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同样的手法,同样的……残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仿佛在触摸受害者颈部的勒痕。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一个猥琐的男人正搂着陪酒女郎在ktv包厢里纵情狂欢。 劣质香水的气味让他想起受害女孩身上的血腥味,他仰头灌下一大口啤酒,泡沫顺着嘴角流下,像极了那晚女孩口中溢出的血沫。 霓虹灯在他眼中扭曲成诡异的图案,恍惚间,他看见那些死去的女孩都穿着红裙子在舞池中旋转,裙摆飞扬如血色的蝴蝶。 “再来一瓶!”他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嘶哑得像只受伤的野兽。 陪酒女郎战战兢兢地递上酒瓶,却被他一把推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裤兜里的钞票散落一地——那是他用人命换来的“战利品”。 “服务员,再来一瓶!”雷辰喊道。 “我们漏掉了什么。”温柔思索道。 她的马天尼已经见底,杯沿的口红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凶手不是随机作案,他在……享受这个过程。” 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起现场那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仿佛在嘲笑警方的无能。 突然,雷辰的手机震动起来,随即脸色挂满了惊喜之色,“有线索,丽人ktv的服务生报警说他们那儿有个人,很像是嫌疑人。” “确定吗?”温柔问道。 “不确定,但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走。”李睿站起身,威士忌的余韵在舌尖泛苦,“今晚,我们要让他付出代价。” 就在他们的车向着丽人ktv一路疾驰时,那个醉醺醺的男人,正好从包厢里出来。 如狼一般的眼睛,环顾着周围的一切。 服务员闪躲的眼神,立马让他察觉到了危险。他来不及多想,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踉踉跄跄地跑出了ktv,拐进一条小巷,在黑暗中拼命跑。 那里监控摄像头没有覆盖,只要没被拍到,警察就找不到他。 但似乎,他又开始开始四处逃命、疲于奔波的生活了。 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骂娘,“老子去你妈的!” 第48章 锤魔案(十七) ktv的霓虹灯在雨夜中格外刺眼,红蓝警灯映在湿漉漉的柏油路上,像一滩未干的血迹。 雷辰一脚踹开包厢的门,刺鼻的烟酒味扑面而来。 包厢里一片狼藉,茶几上散落着空酒瓶和沾着口红印的纸巾,麦克风歪倒在沙发上,还在发出细微的电流声。 李睿的目光扫过墙上的镜面,倒影中自己的脸扭曲变形,仿佛与凶手的面容重叠。 “该死!”雷辰一拳砸在墙上,震得墙上的装饰画歪斜。 画中的舞女裙摆飞扬,却让李睿想起受害者家中那根沾满血迹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蠕动,像五只嗜血的蝴蝶。 温柔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毯上的酒渍:“还是温的,他刚走。” 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这个浑蛋,又让他溜走了。” 突然,李睿注意到沙发缝隙里露出一角红色。他伸手扯出来,是一条沾着酒渍的红丝巾。丝巾的一角绣着“夜玫瑰”三个字,在霓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什么……”温柔凑近细看,一脸不解。 雷辰瞳孔骤然收缩,“夜玫瑰是辉县一家ktv的名字,是那种不正规的ktv,这家伙应该去那光顾过!” “一边杀人抢劫,一边还敢寻欢作乐!”李睿攥紧丝巾,指节发白。 他仿佛看见凶手在雨中笑着狂奔,红丝巾在风中飘扬,毫不掩饰地表达逃出生天的喜悦。 而他们,又一次与恶魔擦肩而过。 在某个城市阴暗的角落里,露出一张狰狞的脸。他胆怯而又愤怒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 “我要报复,”他像只饥饿的野狗,把怒火对准了这座美丽的城市,“今天老子就要爽个够!” 11月3日凌晨2点,他来到邓市地面。在一家十足便利店买了把水果刀,刀身闪着寒光,又置办了个手电筒,电池是新换的。这些物件揣在怀里,沉甸甸的,之后便再度消失在夜色里。 凌晨3点,这个幽灵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了鼓楼镇。镇西南边的鲤鱼庄正笼罩在黑暗中。 他蹲在村口的麦秸垛后,目光如炬地盯着西南角那座孤零零的院落。三间砖瓦房坐北朝南,前面围着低矮的土墙,像只蜷缩的老狗。土墙上的裂缝爬满牵牛花,紫色喇叭在夜风里无声开合。周围没有邻居,正是下手的好地方。 4时许,他像只狸猫般翻过土墙。“呸”,啐了口唾沫,翻墙时裤管勾住蒺藜,生生扯出三道血痕。 月光被乌云遮住,院子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正房是两扇木门,门后肯定有门闩。他掏出水果刀,刀尖顺着门缝插进去,轻轻一挑,门闩应声而落。 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惊得后背绷紧。门闩竟是老式枣木的,刀刃刮蹭的碎屑簌簌落下,带着陈年桐油味。 他侧身挤进门内,鼻子里钻进一股香水味。黑暗中,他听见床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是个女人。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准备手起锤落。此时,月光突然从云缝中漏下来,照在女人熟睡的脸上。她约莫三十出头,眉眼间还带着少女的稚气。 记忆里那个熟悉的面庞仿佛正在向他微笑,他举起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不住地微微发抖,锤头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女人突然惊醒,厉声问道:“你是谁?” 声音里带着惊恐和愤怒。小个子没有回答,而是开始脱衣服。 女人伸手去摸电灯开关,却摸了个空。小个子压低声音说:“你敢动我捅死你!”说着就掐住了她的脖子。 女人吓得缩回手,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小个子松开手,月光下,她的脖子上留下一道红印。他压了上去,女人像条死鱼般一动不动。黑暗中,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的啜泣声。 完事后,小个子摸黑在屋里翻找。他在衣柜里找到一个铁盒,里面装着五千块钱和几张银行卡。他把钱揣进兜里,银行卡随手扔在地上。正要离开时,他突然看见床头柜上摆着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笑得灿烂。 小个子盯着照片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最后,他轻轻放下照片,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女人醒来时,屋里一片狼藉。她呆呆地坐在床上,脖子上还留着掐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她看见地上的银行卡和散落的衣物,突然捂住脸痛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邻居。很快,警笛声划破了村庄的宁静。李睿和温柔赶到现场时,女人还在抽泣。她的脖子上有明显的掐痕,床单上沾着可疑的污渍。 “是他。”李睿盯着床头柜上的全家福,声音沙哑,“他在嘲笑我们。” 温柔蹲下身,手指轻轻拂过地上的银行卡。突然,她注意到银行卡上有个模糊的指纹,在阳光下泛着微光。 “有线索了。”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 李睿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麦田。十五天了,他们一直在追捕这个恶魔,却总是差一步。 不幸之中万幸的是,这次他没有动杀机,这位无辜的妇女侥幸保住了一条命。 温柔掏出手机,拨通了雷辰的号码:“雷辰,让技术科的人马上过来,这里有个指纹。” 挂断电话,温柔转身看向还在抽泣的女人。阳光照在她的脸上,泪痕未干。 “从那以后有洗过澡吗?”温柔尽量轻柔地问道,避免再次伤害到受害者,“我们需要从你身上提取有关犯罪嫌疑人的生物痕迹。” 女人摇了摇头。 “看到那浑蛋的脸了吗?”温柔问道。 女人啜泣道:“没,太黑了,而且我……我也不敢!” 温柔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抓住他的!” 警车在雨幕中穿行,雨刷器划出的扇形间隙里,李睿的侧脸忽明忽暗。仪表盘蓝光映着他紧蹙的眉头,像道解不开的绳结。 “想什么呢?”温柔问道。 “为什么他这次没有动杀机?”李睿问道。 温柔摇了摇头,“难道是良心发现?” “这怎么可能呢?”李睿想都不想就否定了这个看法,“他之前杀了这么多人,从来没有怜悯过。” “那这次是为什么?”温柔也想不通。 “我猜,这可能与他的犯罪动机有关。”李睿思考道,“这个人残忍且变态,尤其对女性,似乎有着某种极端的报复心理。” “你看这个。”他突然掏出手机,屏幕上是案发现场的照片。昏黄的台灯光晕里,床头柜倒扣着一张全家福的照片,玻璃下面还夹着片褪色的枫叶标本。 温柔握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受害人说,当时凶手盯着这张全家福发了很久的呆。” 车窗外掠过一片芦苇荡,枯白的穗子在雨中低垂。李睿想起现场勘查时,那张全家福中女主人的位置,边缘有枚模糊的血指印——是凶手的。 “他看的人,应该是那个受害者,”李睿的声音混着雨声,“但照片是十年前的,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十年前的女人感兴趣呢?” 十年前的秋夜,小个子蜷缩在四处漏风的老屋里。透过门缝,他看见隔壁的小妹穿着新裁的红袄子,捧着本借来的英语书,在灯光下轻声诵读。 那一晚,他做了一个梦,能见自己即将迎娶这位美丽的姑娘。 “他在回忆。”李睿的指尖划过手机屏幕,血迹在玻璃膜上拖出暗红轨迹,“鼓楼镇这个妇人,应该与他认识的某个人有几分相似。” 温柔猛地刹车,轮胎在积水路面划出尖啸,“所以这次不动杀机,是因为……” “这很有可能是他犯罪的真正动机。”李睿望着雨幕中模糊的村落轮廓,“他对女性有如此大的仇视,说明他很可能受过女性的伤。” 第49章 锤魔案(十八) 会议室里,气氛凝重。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墙上,映出一张模糊的照片——ktv包厢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一个男人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略微上扬的下巴。 “这是我们从ktv监控中提取的唯一一张嫌疑人图像。”雷辰站在投影前,声音低沉而有力,“虽然画面模糊,但可以确定嫌疑人在案发当晚确实出现在这家ktv。”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位同事,继续说道:“然而,因为这家ktv不是正规营业的场所,治安队的同事盯上那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里面的监控少得可怜,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排到嫌疑人的身影。” 韩俊山点了点头,说道:“不管怎么说,这是‘10·18案’法案以来,我们第一次知道了我们对手的真面目。虽然只是一张侧脸,但意义不可谓不大。” “第一,这张照片证实了我们之前对嫌疑人体貌特征的描述,是基本正确的。”韩俊山看向众人,“尤其是他低矮的身材这一重要特征,目前已经完全证实了。” “第二么,从他出现在ktv这一线索也可以反映出,这家伙确实是胆大妄为、胆大包天,竟然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花天酒地,挑衅意味极重!”他停顿了一下,“同志们,我们应该要有危机意识啊!” “如果继续任由他这么胡作非为下去,那老百姓会怎么看我们,会不会戳我们的脊梁骨,骂我们是废物啊!” 韩俊山的话振聋发聩。 在场的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发誓定要一雪前耻。 这时,雷辰继续说道:“韩厅,但是我们现在遇到了一个麻烦。” “什么麻烦?”韩俊山问道。 雷辰回答道:“受害者的指认出现了问题。她最初在向我们陈述受害情节时,把嫌疑人声音误听成是本村的一位村民张强,但经过dna比对和不在场证明的核实,排除了这一指控。” 会议室里一阵低语。 韩俊山抬手示意大家安静,说道:“受害者在极度恐惧和情绪不稳定的情况下,误将张强认作嫌疑人。这种情况在类似的案件中并不罕见,这也提醒我们,办案必须谨慎处理,绝不能冤枉无辜。” 雷辰切换了投影,屏幕上出现了受害者的笔录和现场勘查报告。 “根据受害者的描述,嫌疑人身高约160厘米,体型偏瘦,操本地口音。结合ktv监控中的模糊侧脸,我们初步判断嫌疑人可能是本地人,且对周围环境较为熟悉。”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语气坚定:“下一步,我们将扩大排查范围,重点调查ktv当晚的顾客和工作人员,尤其是与受害者有过接触的人员。同时,技术部门会继续对监控画面进行清晰化处理,争取获取更多线索。” “其他人还有什么补充的吗?”韩俊山看向在场的其他人。 李睿咽了咽喉咙,缓缓站起身来,说道:“他可能是在报复!” “报复?”韩俊山纳闷地看向李睿,问道:“报复谁?” “警察!”李睿直截了当道。 “报复我们?”雷辰疑惑道,“他也太狂妄了?” “你们想想,我们赶到丽人ktv时,嫌疑人刚刚离开,这家伙很谨慎也很警觉,他一定是察觉到了某种危险,所以才跑掉的。换做其他人,逃过一劫之后应该躲起来蛰伏一段时间才对,但他却没有。相反,他选择了顶风作案,而且是第一时间就下手,这不是报复是什么?”李睿说道。 他的话,令在场人深吸了一口气。 “这已经不光是挑衅了,”韩俊山站起身来,“这简直就是不拿我们警察当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睿继续说道:“而他之所以没有对本案的受害者下杀手,很有可能是因为……” 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因为她像他认识的某个人。”李睿道。 李睿没有过多解释,“他如此残忍地报复女性,都与这个人有关。” “小戚,有没有办法,通过这个受害者的面部特征,找到与她有相似容貌的人?”韩俊山问道。 戚薇点了点头,“可以是可以,但因为这样找出来的人脸数量庞大,而且关系错乱,对我们案情……未必有太大的帮助。” “目前看来,条件确实还不成熟。”韩俊山说道。 这时,李睿继续说道:“嫌疑人之所以不杀人,除了当时是黑夜,认为那位受害的妇女不会认出他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他觉得,自己这次没有杀人,警方也不会太在意,所以就给他继续犯罪提供了机会。”李睿说道,“他很可能并没有逃远,而是仍旧在鼓楼镇一带转悠,伺机寻找作案机会。” 韩俊山微微点了点头,“这个分析有一定道理,各分局、派出所要全力搜索,绝不能让他逃出邓市地界!” 会议结束后,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渐渐暗下的天色,眉头紧锁。 他知道,这起案件的突破口就在那张模糊的侧脸上,而受害者的误认也让案情变得更加复杂。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办公室,准备连夜梳理线索。 夜色渐深,警局的灯光依旧明亮。案件的真相,或许就藏在那模糊的侧脸背后,等待着被揭开。 …… 11月5日,古城庙会刚刚落下帷幕,古楼镇大集又粉墨登场。这是当地的一种民俗,每年这个时候各镇都要庆祝一下。 风很冷,却抵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一个不起眼的人影蹲在集市角落,汗珠顺着脖颈滑进油腻的衣领。不过半个钟头时间,他便收获颇丰。 他先花七块多钱在地摊上买了一把四磅八棱锤,锤把长有一尺三四寸的样子,他捏着锤把掂在手上试了试,不由得脱口说道:\"行,挺好使的。\" 说完,他知道自己说走嘴了,心里打了个寒战。慢慢抬头看了看卖锤的人,见那人只顾做生意,并没在意他说的话,这才放下心来,赶紧把锤装进塑料袋,付了锤钱,离开这个地摊。 在另一个地摊,他又花四块钱买了一把剪刀,然后又在百货门市部里买了手套、手电筒。在一个村子里偷了件老头儿穿的衣服。 随后,他骑着偷来的自行车,在上面胡乱地带一些气球、指甲剪之类不值钱的小东西,装作做小生意的模样在附近转悠。 下午,他在白楠庄发现了目标。村子东南角,有一座独立的院子,院门朝南,里面住着一对70多岁的老夫妇,领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吸引了他的目光。 为了减少奔波的路程,夜里,他就睡在离白楠庄不远的一个地头上,把偷来的那件老头衣服和刚买来的工具枕在头底下。 可能由于太累了,这夜他睡得很死,一觉醒来,已是凌晨3点多钟。 第50章 锤魔案(十九) 天色微明,但四周仍然很静。他急忙爬起来,来到那家院子前,但由于动身太晚,走到地方时天已快亮了。 他算了算时间,“那两老家伙差不多该醒了,如果进去被他们发现了,就做不成了。” 即使不被发现,时间也很仓促。于是,胆小如鼠的他很快退到庄外,把衣服脱下来,塞到东北方向的一个麦草垛里,以备再来作案时用。 当天夜里12点多,他又像个幽灵似的再次来到这座小院。 两边的院墙不高,墙根前还堆有不少木头。他蹬着墙下的木头,翻墙进入院子。 三间正房,门朝南,东边一间厨房,门朝西。正房睡一个老头,厨房睡着一个老婆和两个小女孩,两个门都没关。 他见又多了一个小女孩,不禁暗暗窃喜,“老天对我不薄啊!” 正房窗棂透出昏黄光晕,投在院中老槐树上,枝桠影子活似狱警挥舞的警棍。 闯进正房之后,他先用锤打昏了老头,接着用水果刀直戳其心脏,又用剪刀剪断了他的喉咙,然后用被子蒙住他的头,转身去了厨房。 厨房里放着一只桐木柜子,这气味让他想起邻家小妹出嫁那日,妆奁匣子上的桐油光。 这不禁使他恍惚了一下。恰此时,床上女孩猛然惊醒。月光斜斜切进窗缝,照见男人精瘦的脊背——那上面有一块烫伤的疤痕。 “你是谁?”睡在床尾的小女孩声音打着颤,手指摸向枕下剪刀。 “莫动。”他喉咙里滚出沙哑的方言,掌心黏腻的汗浸湿女孩的脖颈。 而此时,老太太也醒了过来,“谁?” “操!”见老太太张嘴欲呼救,他疯狂地举起铁锤,朝着老太太和与她一头睡的小女孩便砸了过去。 两个女孩都不动了,他摸到她们眼角冰凉的泪,这温度竟使他浑身一颤,锤头也不禁落了地。 把这一家四口杀死之后,他开始在两个屋里找钱,翻了抽屉、床铺、箱柜,两个屋里都翻遍了,结果啥也没有找到。 他歇了口气,目光停留在两个女孩的尸体上。床板在重压下呻吟,老式棕绷床的霉味混着血腥气直冲脑门。 五更鸡鸣时分,小个子翻出土墙。裤兜里塞着从老太太手里取下来的银镯子,镯面刻着“长命百岁”,在他腿侧撞出细微响动。 东方既白,他望见村口石碑上“白楠庄”三个字洇着露水,恍若血泪。 …… 市局对面咖啡店里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像一缕若有若无的烟。 李睿盯着杯中旋转的奶泡,拉花已经散开,形成一个模糊的血迹图案。窗外的梧桐叶在暮色中翻飞,影子投在桌面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你最近睡得不好。”温柔搅动着面前的拿铁,杯沿的口红印像一道未愈的伤口,“又在想案子?” 李睿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节奏与爵士乐的鼓点重合:“从西平到辉县,一直到鼓楼,他一直在杀人,而我们……”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仿佛又闻到了福尔马林的气味。 温柔伸手覆住他的手背,掌心温度让他想起解剖台上那些冰冷的躯体:“你不是神,李睿。我们都在尽力。” 就在这时,李睿的手机震动起来。雷辰的短信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划破了咖啡店的宁静:“白楠庄发现新尸体,手法相同。我安排实习警员小王来接你们,速来。” 李睿猛的站起身,咖啡杯翻倒,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极了案发现场的血迹。温柔迅速抽出纸巾擦拭,却发现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 “走。”她抓起外套,发梢掠过李睿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窗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灯光透过玻璃,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追捕恶魔的猎手。 咖啡店的爵士乐仍在继续,却无人再听。桌上,那杯未喝完的拿铁渐渐冷却,奶泡上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警车急刹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刺耳的刹车声惊飞了树梢上的乌鸦。实习警员小王踉跄着跳下车,清晨的露水打湿了他的裤脚。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腐臭味,像烂掉的水果混着铁锈的气息。 “戴上口罩。”李睿递过一个n95,眼神里带着过来人的了然。小王接过口罩时,手指微微发抖,指节泛白。 案发现场的门帘在晨风中轻轻摆动,发出“簌簌”的声响。小王跟在温柔身后,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当他跨过门槛的瞬间,浓重的血腥味穿透口罩直冲鼻腔。他的胃部猛地抽搐,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狠狠攥紧。 尸体仰面倒在血泊中,头颅像被砸碎的西瓜,脑浆和血迹在地板上凝结成诡异的图案。小王感觉喉咙发紧,唾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他转身想往外跑,却被门槛绊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呕——” 他趴在院子的泥地上剧烈呕吐,早餐的豆浆油条混着胃酸溅在警服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模糊了视线。恍惚间,他看见李睿蹲在尸体旁,手法娴熟地检查伤口,仿佛面对的只是一具教学用的解剖标本。 “第一次都这样。”温柔递来一瓶矿泉水,声音里带着安抚,“去车里休息会儿。” 小王摇摇头,用袖子擦了擦嘴。晨光中,他看见自己的呕吐物里混着一丝血色——不知是牙龈出血,还是心理作用。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口罩,颤抖着双腿走向屋内。 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躲闪,而是死死盯着那具尸体,仿佛要将这残酷的画面刻进记忆里。 李睿和温柔结束现场勘查,面色沉重地走到雷辰身边,说道:“老龄女性死者,尸体用毯子覆盖,尸体左手指上有毛发,两个年轻女性尸体均用床单覆盖,上有大量血迹及少量毛发。” “两名女孩体内均检出了少量米青子。”李睿说道。 温柔继续说道:“从死者的伤痕来看,他们均遭受过钝器击打,应该还是那把八棱锤。” 雷辰咬牙切齿道:“太可恶了!这个畜生……” 李睿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伤口确实是八棱锤造成的,但未必就是同一把。” “难道有两个凶手?”戚薇问道。 “不是这个意思,”李睿解释道,“如果我是凶手,每作一次案,就会把作案工具扔掉,然后准备作案时再重新购买。毕竟带着一把带血的榔头,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没错,这种榔头在五金店随处可见,不好查。”雷辰点头道。 “凶手已经欠下多条人命,他对鲜血迸溅的场面和受害人临死前痛苦的表情已经毫无感觉。”李睿继续说道,“他每天要做的就是两件事,一是寻找作案的机会,二是躲避抓捕。所以,我们如果一直跟在他屁股后头追查,永远也追不上他。” “那我们该怎么办?”雷辰问道。 “了解对手、成为对手、打败对手。”李睿回答道。 “怎么了解?”雷辰问道。 李睿摇了摇头,“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对他一无所知。” 第51章 锤魔案(二十) 暮色中,警车驶离案发现场。 小王蜷缩在后座,脸色苍白如纸,制服上还沾着呕吐物的痕迹。李睿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突然将车停在路边。 “下车。”李睿的声音不容置疑。 小王踉跄着跟下车,发现面前是一片金黄的麦田。夕阳将麦穗染成血色,晚风拂过,掀起层层麦浪。李睿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红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 “我第一次出现场,”李睿吐出一口烟圈,“吐得比你还惨。整整三天吃不下饭,一闭眼就是尸体的样子。” 温柔靠在车边,发梢在晚风中轻飏:“记得我第一次解剖,手抖得连手术刀都拿不稳。李睿就在旁边,一遍遍教我握刀的姿势。” 小王抬起头,看见温柔眼中闪烁的泪光。夕阳将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美得惊心动魄。 “这行干久了,”李睿掐灭烟头,“不是心变硬了,而是学会了把愤怒变成力量。每一个受害者都在等着我们讨回公道。”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惊起麦田里的麻雀。小王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来麦穗的清香,冲淡了记忆中那股甜腻的腐臭味。 “明天早上八点,”李睿拉开车门,“证物室见。我教你辨认凶器特征。” 小王重重点头,攥紧的拳头里满是汗水。夕阳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与李睿和温柔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他仿佛看见了自己未来的模样——不再是那个在尸体前呕吐的菜鸟,而是一个能为死者发声的刑警。 次日,清晨五点。证物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惨白的光线下,八棱锤表面的血迹泛着诡异的紫光。李睿戴上手套,指尖轻轻拂过锤头的凹痕。 “看这里,”他将放大镜递给小王,“锤面与颅骨接触时形成的压痕边缘有细微的锯齿状纹路。这是凶手用力过猛,锤头在颅骨上打滑造成的。” 小王凑近细看,鼻尖几乎触到锤面。浓重的铁锈味让他胃部又是一阵翻涌,但他强忍着不适,仔细观察那些细如发丝的纹路。 “再看这个角度。”李睿调整台灯,光线斜射在锤柄上,“五个血手印重叠在一起,但最外层的手印边缘有细微的织物纹路。凶手很可能戴着棉纱手套,或者……”他顿了顿,“在手上缠了绷带。” 温柔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最新的化验报告:\"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检出男、女二人混合dna,其dna分型中有与现场遗落的毛发中的dna一致的部分,确认为‘10·18案’凶手的dna图谱。另外,混合样本中发现了磺胺粉成分,凶手确实有伤在身。\" 李睿接过报告,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数据:“小王,记住,凶器不仅是杀人的工具,更是凶手的‘签名’。每一道划痕,每一处磨损,都在讲述一个故事。” 他拿起另一把锤子:“这把是从五金店买来的新品,对比看看。” 小王来回观察两把锤子,突然指着旧锤柄上一处细微的凹痕:“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 李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没错。这是牙印,很可能是凶手情绪失控时咬的。这种细节,往往能帮我们还原作案时的心理状态。” 证物室的时钟指向八点,已经到了上班时间。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痕。小王直起腰,发现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专注。 “下午去靶场,”李睿摘下手套,“教你射击。有时候,追凶不仅需要头脑,还需要……” “一颗勇敢的心。”小王接过话,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温柔站在门口,看着这对“师徒”。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那些破获大案的前辈照片重叠在一起。 这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正义的传承,在证物室的日光灯下悄然延续。 “哦豁,这么热闹!”这时,雷辰拎着几个袋子走了进来,袋子里装的是热腾腾的早餐。 “小王也在啊?”雷辰看到小王,笑道:“不好意思啊,事先不知道你也在,只带了两份早餐。” “没事雷队,我等会儿自己去食堂买好了。”小王笑道。 “那你可来不及了,现在已经上班了,食堂关门了。”雷辰道。 “没事,吃我的,我不饿。”李睿淡淡道。 雷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小王,凑到李睿面前,问道:“哎,这小王怎么样啊?” “挺好。”李睿毫无语气地回答道。 “有培育的潜力吗?”雷辰继续问道。 温柔则在一边看着,浅笑不语。 李睿瞥了他一眼,“怎么,你有兴趣?” “那可不是嘛!”雷辰故意大声说道,“我跟你们说啊,现在这年轻人这么努力、这么勤奋的可不多见啊,重要的是还谦虚好学,这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啊!” 李睿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看向小王,“对了,我突然想起来下午还有点事,打靶的事儿就叫雷队带你去。他可是射击冠军,神枪手,你跟他好好学。” “啊?”小王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 雷辰见状,当即挺了挺胸膛,不服输地问道:“干啥,不乐意啊?瞧不起我还怎么着?” 小王连忙解释道:“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当然愿意跟雷队练习射击。” 雷辰这才满意地笑了,“哎,这才像话嘛。”说着,他一把楸住小王的肩膀,“我跟你说啊,你将来是要干刑警的,射击才是你的基本功,至于物证之类的,懂得多自然最好,不懂也无所谓。” 说着,两人便朝门外走去。 “哎,这话分明是说给你听的,你不生气?”见雷辰走后,温柔走到李睿身边问道。 李睿冷哼道:“我跟他生气?我这么小心眼吗?” “嗯,”温柔点了点头,“还真有!” “额……你……” 他刚要反驳,温柔已经笑着离开了,“下午靶场见,正好我也想打几枪,发泄发泄!” “靠,都什么人啊!”李睿郁闷道。 第52章 锤魔案(廿一) 靶场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李睿调整着护目镜,余光瞥见雷辰正在给格洛克上膛。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火花四溅。 “那我们按照老规矩来?”雷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移动靶,十发速射。” 这是警队的老规矩,高手过招都喜欢用这个。 李睿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检查弹夹。自从上午雷辰当着他的面“下战书”后,他就憋着一口气。 争强好胜不是他的作风,但今天不同,他闻到了复仇的气息——不是对雷辰,而是对那个在逃的恶魔。 “开始!” 靶子突然启动,左右摇摆不定。李睿迅速移动,枪声连成一片。硝烟中,他仿佛看见凶手在巷子里逃窜,红丝巾在风中飘扬。每一枪都带着压抑的愤怒,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让他血脉贲张。 “砰!砰!砰!” 最后一发子弹击出,李睿的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摘下护目镜,看向计分板:98环。 雷辰吹了声口哨:“不错嘛,老李,没想到你一个法医也有这么好的枪法。”他举起自己的计分板:99环。 李睿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就差一环,又是这样。他想起这些天来的追凶,总是差了一步。 “再来一局?”雷辰挑眉。 李睿摇摇头,转身走向小王:“看好了,移动靶的要领是……”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看见小王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对正义的渴望,对真相的执着。 这一刻,李睿忽然明白了什么。他放下枪,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记住,我们不是在和彼此较劲,而是在和时间赛跑。每快一秒,就可能多救一个人。” 靶场的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那些破获大案的前辈照片重叠在一起。雷辰站在不远处,嘴角的笑意变得温和。他知道,那个执着于胜负的李睿,终于找回了初心。 靶场的枪声此起彼伏,硝烟在午后的阳光中弥漫。李睿站在小王身后,手把手纠正他的持枪姿势:“肩膀放松,呼吸要稳。” “砰!”子弹正中靶心,小王兴奋地转身,却看见李睿眉头紧锁。 “不够,”李睿摇头,“凶手不会像靶子一样站着等你。” 话音未落,雷辰已经按下遥控器。靶子突然开始移动,左右摇摆不定。小王连开三枪,全部脱靶。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浸湿了衣领。 “放松,”温柔递过一瓶水,“想象你在追捕凶手。他会在巷子里拐弯,会在人群中躲闪……” “就像这样!”韩俊山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不知何时出现在靶场,手里握着一把格洛克。只见他快步移动,在三个移动靶之间穿梭,枪声连成一片。 硝烟散尽,三个靶心赫然都留下了弹孔。 四人围坐在休息区。雷辰汇报道:“韩厅,虽然我们检测出了dna,但由于人海茫茫,嫌疑人混迹于人群中间,我们一时无法把他分检出来,但这次将凶手的dna图谱再次记录在案,无疑又把侦破案件向前推进了一步。” 韩俊山展开一张地图:“凶手目前已经流窜到了邓州,接连在赵岗村、白楠庄犯下命案,我们就像被他牵着鼻子走一样,始终慢了他一步。” 李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韩厅,原先他的轨迹是一路向南,然后向东,接着向北,那下一步……” “向西!”韩俊山说道。 “没错,他是在绕圈子,他的行动轨迹就这么大。”李睿说道,“他利用县市区结合部的山区作为掩护,在各地流窜,看似没有规律,但其实离不了太大距离。” 小王突然开口:“那他下一步会不会回到西平?” 韩俊山赞许地点头:“不错,有长进。” 夕阳西下,靶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四人站在射击位上,枪口对准移动的靶子。 这一刻,他们不仅是同事,更是并肩作战的战友。枪声在暮色中回荡,仿佛在为正义开路。 警车在夜色中疾驰,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刮开挡风玻璃上的雨帘。韩俊山握着方向盘,余光瞥见副驾上的李睿正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指。 “还在想那环之差?”韩俊山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输给雷辰一环,不丢人。” 李睿的手指顿住,目光依然盯着窗外飞逝的路灯:“就差一环……就像这几天,就差一步……” “你太执着于胜负了。”韩俊山轻打方向盘,警车拐上高速,“记得我刚当刑警那会儿,也总想着要破大案、立大功。直到有一次……”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下来,雨刷的节奏仿佛也随之变慢:“我追一个抢劫犯,眼看就要抓住了,他却跳下了立交桥。那一刻我才明白,我们不是在和罪犯较劲,而是在和时间赛跑。” 李睿转过头,看见韩俊山侧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在路灯下忽明忽暗——那是二十年前缉毒时留下的。 “韩厅……” “听我说完。”韩俊山打断他,“叫你带新人是我安排的,因为在你身上,我看到了当年的自己。但你要记住,警察不是独行侠,我们是一个团队。” “我和你爸虽然没有共事过,但我知道他是一个好警察。”韩俊山突然开口道,“有些事,该放下,就放下。” 雨势渐大,雨刷疯狂摆动。李睿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温柔发来的消息:接到群众举报,有个貌似嫌疑人的人在西平县城买了一柄带有一尺多长把子的四磅八棱锤,还买了手套、手电灯、鞋和小刀。 韩俊山瞥了一眼后视镜,嘴角微扬:“看,这就是团队的力量。你输给雷辰一环,但赢得了整个案件的突破。” 警车驶出收费站,雨幕中隐约可见邓州的轮廓。李睿握紧拳头,腕上的疤痕在路灯下泛着微光。 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追逐恶魔的背影,而是整个团队编织的天罗地网中的一环。 “呜呜呜,”李睿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 “老李,我们号着那家伙的脉了。”电话那头传来雷辰激动的声音,“西平县毛庄村一姓胡的老汉报警,昨晚他家里进贼了,偷了他的几千块钱现金和一个五万块钱的存折,顺手拿走他一个充电式的手电筒。” 李睿分析道:“这次盗窃轻而易举的得手,凶手的欲望并没有得到满足,他嫌弃这次出手太顺利,不过瘾,肯定还会继续寻找新的作案目标。” “对,我们也是这么分析的,所以我们已经在附近几个村严加防范,不下天罗地网就等他来了!” 第53章 锤魔案(廿二) 雨势渐猛,李睿望着远处层叠山峦。暮色中,某个黑影正翻过山脊,宛如一个夜行的鬼魅。 18日凌晨,那个鬼魅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毛庄村。村子西头有一个院子,门朝南,院墙不太高。他靠近院墙往里看去,里面是3间平房,西边有一间厨房,院里还停着一辆四轮车,院子一角蹲着白乎乎的两只鹅,可能是他的脚步声惊动了它们,从院子里传出两声鹅叫。 “这家人既有车又有鹅,日子过得肯定不错,家里一定有钱。”小个子不由高兴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双大号的袜子,分别套在双脚上,然后戴上了手套。 夜色如墨,他像只觅食的野猫,从厨房的烟囱边扒着墙头,悄无声息地翻进了院里。 落地时,他的身体自然地往下一蹲,在墙里边留下了一个穿袜的足印。脚掌触地时,泥土的湿气透过鞋底渗上来,带着一股腐烂的麦秸味。 正房的门虚掩着,门轴转动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惊得他后背绷紧。 屋内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西间和堂屋空无一人,东间传来均匀的鼾声。小个子蹑手蹑脚地靠近,看见一家三口挤在一张床上:男人仰面躺着,小女孩蜷缩在父亲怀里,女人面朝里侧,隆起的腹部在月光下勾勒出柔和的弧度。 看这一家人睡得很香,他便先翻了他们的衣服,没找到钱。唯恐时间长了把他们惊醒,便再次举起了铁锤。 铁锤起落的瞬间,鼾声戛然而止。鲜血溅在墙上,像一幅抽象画。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里还残留着上一起案件的血迹。突然,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父亲粗糙的手掌,层层包裹的布包,沾着油汗的纸币……那些画面与眼前的场景重叠,让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忘不了,上高中的时候,每次回家要钱,父亲不是从那个破得已认不出颜色的木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包,就是从几层破旧的衣服底下拿出一个布包包,然后揭去一层层的包装,用粗糙的大手捻出一叠带有汗味的纸币来,很庄重地交到他的手上。 他还清楚地记得,临离家出走的那天下午,父亲从床头的席下拿出钱来。父亲说,那钱过年时没舍得花,是准备开春时买化肥农药用的。父亲从那叠沾有油汗的纸币中抽出500元来,神态非常严肃,那种神态就像是在交一件传家宝。 当时,他觉得父亲太可怜了,但随后,他并没有依靠着自己的双手,用辛勤的劳动去改变父亲的处境,而是单单记下了父亲存放钱的地方。在他以后的每次作案中,他都按照父亲存钱的方式去翻找受害人家里的钱,这种方法屡试不爽。 小个子机械地翻找着,终于在床席下发现了2000块钱。钞票上还带着体温,让他想起父亲最后一次给他钱时,那叠纸币上残留的汗味。 小个子朝屋里四下看了看,再也没有了放钱的地方。当他转向小女孩时,月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那张稚嫩的面容让他想起邻居的小妹,想起她出嫁那日含泪的眼睛。 但很快,这些画面就被欲望吞噬。他粗暴地扯开女孩的衣襟,仿佛要撕碎记忆中所有美好的东西。 次日清晨,村民们仍和往常一样,平静地生活着,没有谁能够想象得到,他们的邻居刘志明一家人遭了天大的灾祸。直到傍晚,邻居徐向琴偶然路过时,听见猪圈里传来焦躁的叫声。她感到有点奇怪,本想敲门问问,却看见院门紧闭,便以为刘志明陪妻子去医院了。直到傍晚,猪叫声愈发凄厉,她才意识到不对劲。 于是,徐向琴扭头去了刘志明的父母家,告诉他们:“志明家一天都没人在家,你们是不是去给他家喂一下猪。” 这时,刘志明的母亲也觉得一天没见到小儿子家的人,有些不放心,于是,便让刘志明的哥哥刘志华去他家看看。 刘志华翻墙入院时,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猪圈里的两头猪疯狂地拱着木门,仿佛要逃离什么可怕的东西。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堂屋,看见门缝里渗出的黑暗,像一张吞噬生命的巨口。 推开门的那一刻,血腥味扑面而来。手电筒的光束颤抖着扫过房间,照见弟弟和侄女头上血糊糊的一片,血迹在他们身下凝结成诡异的图案。他大着胆子到近前摸了摸,已经冰冷。弟媳则躺在床上,被子下的身躯微微起伏,发出微弱的呻吟。 “快来人啊!”刘志华的喊声划破夜空。村民们闻声赶来,手电筒的光束在院子里交错,像一场无声的追悼会。 当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小个子早已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满屋的血腥和破碎的生命。 月光依旧静静地洒在方家的院子里,照见猪圈门上新鲜的抓痕,和地上重叠的脚印——一个是凶手的,一个是来迟的哥哥的。 这些痕迹在晨露中渐渐模糊,就像那些逝去的生命,终将被时间抹去痕迹。但罪恶的阴影,却永远笼罩在这个平静的村庄上空。 韩俊山办公室里,气氛极度紧张。 雷辰低着头,不敢说话。 “雷辰,你干什么吃的,不是说布下了天罗地网吗?凶手怎么还能再次行凶杀人?!”韩俊山怒道。 雷辰涨红了脸,“我……我……” “你什么你!”韩俊山怒视着他,“灯下黑不懂吗?你也是老刑警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我们不是没有设防,实在是因为人手不够,很难做到无死角布防。”雷辰解释道,“韩厅,我不会推卸责任,一切处理我都愿意接受!” “韩厅,雷辰他确实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了,要怪只能怪凶手太狡猾!”温柔出言说道。 “什么凶手太狡猾,我看就是你不动脑子!”韩俊山一拍桌子,“知不知道,这可是三条人命,三条啊,我们怎么向老百姓交代!” “我……” 韩俊山站起身来,“绝不能叫那个畜生在逃掉!” “是!” 警笛声撕裂了夜的寂静,红蓝警灯在乡间小路上划出刺眼的光痕。李睿紧握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后座上,温柔正在检查装备,手电筒的光束在车内扫过,照亮了她紧抿的嘴角。 转过最后一个弯道,案发现场的轮廓在车灯下显现。那是一座孤零零的农舍,土墙上的裂缝像老人脸上的皱纹,在夜色中显得格外狰狞。院子里,几束手电筒的光束交错,将警员们的身影投射在墙上,拉长成扭曲的形状。 “现场封锁了吗?”李睿跳下车,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 “已经封锁了,”雷辰迎上来,脸色凝重,“但村民太多,现场痕迹可能已经被破坏。” 李睿戴上手套,脚步在泥地上留下清晰的印痕。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院墙,在厨房烟囱旁边的墙头下,发现了一片杂踏的足印。 “温柔,取证!”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兴奋,“这里可能是凶手翻墙的痕迹。” “小王!”雷辰递给小王一个证物袋,“去帮李法医和温主任收集物证。记住,戴手套,别破坏现场。”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血迹,却冲不散笼罩在农舍上空的阴霾。 第54章 锤魔案(廿三) 李睿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他知道,凶手就在某个角落窥视着这一切,像只嗜血的野兽,等待着下一次狩猎的机会。 但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让恶魔逃脱。警灯的光芒刺破雨幕,照亮了每一个警员坚毅的面庞。在这个不眠之夜,正义的猎手们已经张开了天罗地网。 “经过勘察,这些脚印分别来自两个人。”李睿在屋檐下对众人说道,“这家男主人的哥哥刘志华翻墙进来时落脚的地点,几乎正好是凶手的落脚地点,他的脚印也几乎重叠在了凶手的脚印上,这使得凶手留下的原本清晰的脚印变得模糊不清。” “经对刘志华留下的脚印进行排除,我们发现了一枚残存的足印,这枚足印残缺不全,看上去只有前脚掌着地,但却很大很宽,”李睿继续说道,“这是因为凶手在鞋子外面又穿了袜子,这符合外面之前对凶手特征的判断。”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红蓝灯光在雨幕中若隐若现。小王站在警戒线外,脸色苍白如纸。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让他胃部翻涌。但当他看见李睿专注的背影时,突然挺直了腰板。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下一步的重点就放在附近的村镇,把周围5公里范围内的5个乡镇、56个村庄划入侦查范围,对年龄在25-40岁之间的所有男子进行排查。” 李睿不置可否,“大海捞针的事就由你来办,我现在关心的是,凶手下一个目标会是哪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雷辰睁大了眼睛。 而李睿则管自己低头走进了雨幕里。 “哎,你说他这是……”雷辰看向一旁的温柔。 温柔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了。 雨一连下了三天。 泥泞的乡村道路旁边,刘家的三间红砖瓦房已略显破败,院内的牲口圈已经塌了一边。这个原本充满生气的家庭现在已经物是人非,满目悲凉。 韩俊山亲自坐车来到刘家,他要为专案组的这次“失误”向受害者家属道歉。 “韩厅,我们共排查了5924名村民,共让4816人核对了穿袜足印,对排查人员中个别有劣迹的进行重点审查、筛选,从中排出重点嫌疑人38人……” 一边往刘家走,雷辰一边汇报道。 “直接说结果!”韩俊山没好气地说道。 “都排除了。”雷辰有点泄气道。 韩俊山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雷辰,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我们现在局面已经很被动了,再按照常规的办法来,能有胜算吗?” “我……”雷辰一时语塞。 “你啊,真应该跟李睿好好学学,办案不能靠蛮干,得动脑子!” 说完,韩俊山便独自走进了刘家。 没人知道他进去说了什么,不到十分钟他便出来了,刘家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出来迎接与送别过。 也许,他们的心中也有怨愤。 后来,雷辰又站在刘家门口,鞠了一个躬,默默离开了。 李睿却没有跟他们一起离开,他看向一旁的小王,“怕不怕?” “啊?怕什么?”小王不明所以道。 “被打。” “这……”小王面露难色,“应该不至于?” 温柔走上前,“你别吓唬小王了,一会儿我先进去,要是没问题,你们再进来。” “你们怎么又来了?快走,我婆婆不欢迎你们。” 说话的是刘志明的大嫂,目前,她和刘志华以及80岁的婆婆住在这里。 门口的李睿见里面暂时没有传来消息,便把视线转移到了隔壁的邻居。 “大姐,忙吗,跟你了解点事。”李睿问道。 “你们是……” 李睿回答道:“我们是警察。” 徐向琴态度冷漠道:“哦,该说的我不是都说了么,又要问啥?” “随便聊聊。”李睿尴尬道,“听说是您发现刘家人遇害的?” “当时我从刘志明家院子前面走过,发现院门还没开,从里面传来一群猪的叫声。”徐向琴点了点头,回忆道,“农村里开门都不会这么晚的,当时我还想刘志明是不是陪媳妇上医院去了,因为他媳妇吴静怀的第二胎已经有八九个月,就快生了。” “晚上8点多,我看刘志明家还是一团漆黑,院里的猪叫声更响了。就扭头去了他父母家,告诉他们志明家一天都没人在家。” 见温柔一直不肯走,刘志华走了出来,他还算比较客气,问道:“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我妈年纪大了,受不了刺激。” “您是现场的第一个目击者吗?”温柔问道。 刘志华点了点头,“见院门没开,我就从墙头上翻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房屋大门已经开了一条缝,我掏出手电筒,推开大门,然后进入他们卧室,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将我惊呆了,我赶紧跑出去叫人。” “我侄女儿仰躺在地上,头上有血,志明趴在床上,吴静身上还盖着被子,”刘志华回忆道,“我用手一摸,志明的身体已经冰凉、发硬。” “人死了!”刘志华提起当时最直接的感觉:“我还以为他们是怄气后服药自杀的,没想到与凶杀联系在一起,后来隔壁的村民提出报警我们才拨打了110。” “警察在搬的过程中,我听见吴静哼了一声,当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徐向琴说道,“虽然吴静被抢救了过来,但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了。我昨天听她姐姐说,吴静现在精神不太好,经常是一个人在病房里说笑就笑。” 李睿面色凝重,“对不起,是我们的工作不到位……” “哎,其实也不怪你们警察,你们早跟我们提过醒,当时村里的喇叭还喊过,村里、乡里也组织了夜间巡逻,每十人一组,是我们自己没重视。”徐向琴稍稍放缓了语气,“发生凶杀后,我们毛庄村几乎家家都在急着装铁门。” 温柔含着泪,向刘志华说了句“对不起”。刘志华摇了摇头,表示他并不怪罪警察。说完,他的老母亲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声不吭地坐在门边,眼睛里充满着悲伤。 “他们一家真的好惨啊!”刘志明的大嫂说着就哽咽住了,她从肩上取下头巾,擦起眼泪来。 温柔安慰道:“我们一定会抓住凶手的,你们要节哀顺变,好好过日子。” 没想到大嫂凄凉地说:“人都没了,还过个啥呀?” 看着刘志明一家劫后的惨景,听着大嫂无比悲伤地诉说,叫温柔怎能不为这个遭到灭门之灾的家庭感到惋惜和悲痛? 第55章 锤魔案(廿四) 证物室里,李睿指尖摩挲着一根桐木块,那是从白楠庄案发现场地发现的。当时厨房的桐木柜子被人砸坏,木头散落一地。 因为长年与厨房的油烟打交道,这些木块的边缘地残留着暗褐色污渍。 窗外老槐树在秋风里沙沙作响,他突然想起赵岗村那根沾血的杨树棍——五个血手印在月光下幻化成少女的脸。 “嫌疑人特征吻合。”温柔推门进来,发梢沾着秋雨,“最近几起案子都是他干的。” 雷辰“啪“的合上案卷:“为什么我们总是跑不过他,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们走!”李睿突然起身。 “去哪儿?”温柔疑惑道。 “去鼓楼镇。” “去那干嘛?” “我就不信,他会每天都睡在野外,他肯定得休息,去找!”李睿急匆匆地说道,“叫上雷辰,先去鼓楼镇找,肯定有线索。” 温柔也不知道,李睿为什么会有这种直觉,但她还是无条件地选择相信。 半个小时后,雷辰开着车来到了鼓楼镇。按照李睿的意思,他派出三组人,专门调查那些经营不规范的小宾馆、小旅店。 天下起了小雨,暮色中的小镇笼罩在炊烟里,街边小摊的煤油灯在暮色中摇曳,将四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李睿坐在塑料凳上,面前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烩面,汤汁上漂着翠绿的香菜。 “尝尝这个,”雷辰将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肉串递过来,“老马家的,二十年老字号了。” 李睿咬了一口,孜然的香气在舌尖绽放。他突然想起那根橱柜上的桐木块,也带着孜然的味道。握着烤串的手微微发抖,汤汁溅在了白衬衫上。 “别想了,”温柔递过一张纸巾,“案子要破,饭也得吃。”她的米线只吃了一半,筷子无意识地搅动着汤底。 戚薇捧着碗豆花,小口小口地啜着。她跟队出现场的机会不多,还不太适应这种血腥与烟火气交织的生活。 “李法医,”她怯生生地问,“你说那个小女孩……她平时也爱吃这些吗?” 李睿的手顿住了。暮色中,他仿佛看见那个小女孩蹦蹦跳跳地跑来,手里攥着几枚硬币,要买最爱的孜然肉串。但画面很快被鲜血染红,只剩下解剖台上冰冷的躯体。 “吃,”雷辰又递来一串,”吃饱了才有力气抓人。” 远处传来火车的汽笛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四个人默默吃着,谁也没再说话。 街边的煤油灯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地上,渐渐与墙上“为民除害”的标语重叠在一起。在这个平凡的小镇上,他们既是食客,也是守护者。 叮铃铃,雷辰的电话响了,“雷队,有情况。” “哪儿?”雷辰立即起身。 “新三路马家公寓!” “走!”话未说完,李睿已抓起外套冲进雨幕。 雨丝斜斜掠过鼓楼镇老街,青石板缝隙里钻出几茎野菊,在风中瑟缩如受惊的雏鸟。一座小院前,土墙上牵牛花早已凋零,枯藤在雨中泛着铁锈色。 “咯吱”,屋门轴转动声惊飞檐下麻雀。 李睿蹲在棕绷床前,鼻尖几乎触到床板裂缝——这里还残留着廉价香皂与血腥混合的古怪气息。 忽然,他在床脚发现半枚带血的指甲,嵌在木头纹理里,像片枯萎的花瓣。 “给!”温柔递过证物袋,“这很可能是凶手在处理受伤的脚时留下的。” “他来过!”李睿目光坚定地说道,“可他又去了哪儿哪?” 为了逃避抓捕,他尽量不住旅社,晚上睡在车站的候车室里。住了几天以后,他害怕引起怀疑,又搭乘公共汽车逃向平山市。 11月25日,他来到叶县,走进一家五金店,又新买了一把四磅八棱锤。这已经成为他的习惯,每次作案前都要重新购买作案工具。 这时,地里的秋庄稼快收光了,农民们有的在犁地,有的在焚烧秋作物的秸秆。人一边走,一边观赏路两旁的秋景,傍晚时分,到了连家堡。 在地里干活的人们都收工回家了,村庄里传出鸡鸣狗叫、人喊马嘶的声音,因为时间尚早,他就躺在一片坟地里睡觉。 不知睡了多长时间,一股烧荒的野火把他烤醒了,火苗差一点烧到他的头发。 人当即大怒,但起身看看,在这荒郊野地里,周围没有一个人,向谁发作呢? 他只好把这口恶气咽在肚里,心里暗暗地想,“这口气我一定要出!你要烧我,我要杀人!” 暮色四合,小个子像只觅食的野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桥村。村东头那户正在拆旧建新的人家引起了他的注意——四间主房已夷为平地,只剩下东边的厨房孤零零地立着,旁边搭了个简陋的草棚。棚子门口摆着一张木板床,在暮色中显得格外突兀。 他蹲在村口的槐树下,看着连福生和马莲忙进忙出,最后牵着一条黄狗进了草棚。月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见黄狗警惕的眼神,但它只是低低地呜咽了一声,便蜷缩在主人脚边。 凌晨时分,小个子摸进了草棚。他的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连黄狗都没被惊醒。月光从棚顶的缝隙漏下来,照见连福生熟睡的脸。小个子举起铁锤的瞬间,手腕上的疤痕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那是十五年前在采石场留下的。 “砰!” 第一锤下去,连福生连哼都没哼一声。黄狗猛地蹿起来,刚要狂吠,却对上小个子充血的眼睛。那眼神像极了它曾经在山上见过的狼,黄狗夹着尾巴,“呜呜”地逃到了院子里。 小个子翻了翻抽屉,找到了三万多元的现金,这是连家用来盖房子的钱。马莲的衣服口袋里还有60多块零钱,沾着她身上的皂角香。那条看家的狗吓的始终趴在院子里不敢动。 正要离开时,他突然想起傍晚在坟地里的遭遇——野火差点烧着他的眉毛,火舌舔过皮肤的灼痛感让他浑身战栗。 报复的欲望像野火一样在心头燃起。他摸出打火机,点燃了卫生纸和书本纸。火苗蹿上连福生的床铺时,他看见马莲的手指微微抽动,但很快就被浓烟吞没。 火光冲天而起时,小个子已经逃出四五里地。他把铁锤埋在一座老坟里,脱下沾满血迹的衣服和手套,换上干净的衣服。月光下,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条蜿蜒的血迹,消失在东南方向的夜色中。 远处传来救火的呼喊声,但小个子充耳不闻。他的口袋里装着厚厚的三刀钞票,还有半包连福生的烟。 抽出一根点上,辛辣的烟味呛得他咳嗽起来。但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刺激,就像他早已适应了血腥和罪恶一样。 第56章 锤魔案(廿五) 11月25日晚,街道上的路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染出一圈圈昏黄的光晕。 李睿推开那家老字号面馆的门,门上的铜铃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夜的寂静。 “老板,三碗牛肉面,加辣。”雷辰一屁股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他的警服袖口还沾着现场勘查时蹭上的泥土,在灯光下泛着暗褐色。 温柔坐在李睿对面,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的马尾辫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衬得脸色更加苍白。 店里的挂钟指向晚上十一点,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今天又晚了。”李睿看了眼手表,声音里带着歉意。他的目光扫过温柔眼底的青黑,想起她今天在解剖室里连续工作了八个小时。 面端上来时,热气腾腾的汤面上浮着一层红油。雷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汤汁溅在桌上,他却浑然不觉。温柔小口啜着面汤,突然停下筷子:“李睿,你看这个。” 她指着面汤里漂浮的葱花,在灯光下,那些细碎的绿色竟让她想起现场发现的植物纤维。李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头微微皱起。 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放晚间新闻,女主播的声音在空旷的面馆里回荡:“……警方正在全力追查连环杀人案凶手……” 雷辰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这案子再不破,咱们就得天天吃夜宵了。” 李睿没有接话,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街道尽头,一盏路灯忽明忽暗,像极了凶手作案时留下的那些若隐若现的线索。 面馆的挂钟指向十一点半,秒针走动的声音仿佛在催促着什么。 “走,”李睿站起身,“明天还要早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疲惫,但眼神依然坚定。 面馆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拉得很长,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他们谁也不知道,就在此时,一个可怕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张桥村。 一个半小时后,李睿正躺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旁边的写字台上,温柔已经枕着胳膊睡着了。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令两人同时惊醒。 雷辰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两位,今晚你们怕是不能睡了!” “又出事了?”温柔下意识地问道。 “他又杀人了。”雷辰严肃道,“张桥村。” 李睿披上衣服,对温柔说道:“这次我去,你先休息!” “我可睡不着。”温柔也整理好了衣服,“别忘了,我可是专案组的副组长,这种时候怎么能不起表率作用呢?” 雷辰尴尬地笑了笑,“我是知道肯定劝不住温主任,所以才直接叫两位一起去的。” “得了。”李睿冷哼一声,直接出门去了。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警灯在雨幕中闪烁。 李睿紧握方向盘,雨刷疯狂摆动着,却依然赶不上暴雨的节奏。前方是一个急转弯,他下意识地减速。 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突然出现。车灯刺眼的光束穿透雨帘,照亮了那张苍白的脸——那是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扔进人堆里瞬间就会消失。但那双眼睛,在强光下依然平静如深潭,没有一丝波澜。 车与人交错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 李睿的目光与对方相接,他看见那人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从容。 “李睿,怎么了?”后座的温柔察觉到他的异样。 李睿摇摇头,继续加速。后视镜里,那个人已经消失在雨幕中 “调头!”这时,他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踩下刹车,“刚才那个人有问题!” 警车在湿滑的路面上急转,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但等他们追到路口时,那个黑色的人影早已不见踪影、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地上的脚印,仿佛要抹去凶手留下的最后一点痕迹。 李睿握紧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知道,自己刚刚与恶魔擦肩而过。而那个微笑,将成为他今后无数个不眠之夜的梦魇。 而那只恶魔,此时正连夜北上,再一次消失在警方的视野里。 当他再次出现的时候,已经是28日下午,地点更是到了距离叶县200多里的上蔡县。 十一月的寒风裹胁着霜粒,刮过豫东平原的沟壑。小个子缩在邵店镇公交站台的水泥墩后,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袋里的水果刀鞘。 暮色四合,寒意渐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在邵店镇的街巷间游荡。饥肠辘辘,喉咙干涩得仿佛要冒烟,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此刻,他渴望一顿热腾腾的饭菜,一碗暖胃的汤,一张舒适的床铺,让疲惫的身心得以喘息。 然而,在这陌生的小镇上,他不敢贸然踏入任何一户人家的大门。密集的房屋、往来的行人,都让他如芒在背,生怕一步踏错,便再也无法脱身。 远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酒馆里传来阵阵喧闹声,猜拳行令的吆喝此起彼伏。他站在阴影中,望着那温暖的灯光,听着那肆意的笑声,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以抑制的嫉恨。 凭什么他们可以安享太平,而自己却像条丧家之犬般无家可归? 凭什么他们可以肆意吃喝,而自己却连一顿饱饭都无处寻觅? 凭什么他们可以逍遥自在,而自己却要像只见不得光的野狗,在黑暗中东躲西藏? 暮色中的万家灯火在他充血的眼球里折射成扭曲的光斑,酒馆里飘来的羊肉汤香气与猜拳声刺痛着他的胃袋。 “看来,今夜非得要杀人了!” 当最后一丝天光沉入地平线时,他啐出口中嚼烂的麦秆,朝乡间土路东去。 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将他佝偻的影子刻在皲裂的冻土上。凌晨两点,高家溇村高明宇家的瓦房在寒夜里突兀地矗立着,檐角垂挂的冰凌折射出幽蓝的冷光。 高家院门朝东,院墙低矮,又无大门。他恶狠狠地想:“今晚就是这家了。” 他像壁虎般贴墙游走,刀刃插入门缝时发出的“吱呀”声惊醒了堂屋的三轮车。白菜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蒜姜的辛辣味混杂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这家可能是做小生意的,一定有钱。”小个子兴奋起来。 铁锤起落的瞬间,他手腕上的旧伤突突跳动——那是去年在叶县偷东西的时候被门框刮破的,如今已结成蜈蚣状的疤痕。 五个躯体在棕绷床上渐次冷却。当他掀开少女的碎花棉袄时,月光正巧掠过窗棂,照见她锁骨处淡青的胎记,形似一片枯萎的银杏叶。这让他想起邻家小妹出嫁那夜,婚纱滑落时露出的脖颈上,也有这般印记。 第57章 锤魔案(廿六) 晚8点,上蔡分局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局长王德海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副局长李明和刑警队长张建国分坐两侧,脸色凝重。 “这个案子,”王德海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不能报。” 李明皱了皱眉:“可是局长,这个连环杀人案省厅已经接管了,不报上去,恐怕……” “恐怕什么?”王德海打断他,“报上去就能破案吗?辉县、西平、叶县周边几个县市区这么多案子,专案组破了吗?最后还不是……” 张建国低头翻着案卷,现场照片上,高明宇一家的尸体横陈,血迹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光。他想起勘查现场时,那个幸存的女孩空洞的眼神,胃部一阵翻涌。 “但是局长,”李明压低声音,“这次有目击者,现场还提取到了毛发证据……” 29日下午,隔壁邻居发现了高明宇一家人出事了,派出所来了之后,发现西间屋里高明宇的二女儿还会动弹,经抢救活了下来,成为一家五口人中惟一存活下来的生命。 案发以后,上蔡分局立即进行侦查,在现场死者的尸体上及地面上分别提取5根荫毛。 “证据?”王德海冷笑一声,“之前几个案子,不也有证据?结果呢?专案组都查了一个多月了,屁都没查出来,反倒把我们骂得狗血淋头。” 会议室里陷入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就这样,”王德海掐灭烟头,“案子先压着,等有了突破性进展再说。” 李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王德海铁青的脸色,又把话咽了回去。张建国合上案卷,指尖还残留着照片上血迹的触感。 他知道,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又一条无辜的生命,将永远沉入黑暗的深渊。 三天后,尉县徐怀红的宅院里,霜花正在窗玻璃上凝结成蛛网。老太太床头的煤油灯将孙女的影子投在墙上,摇曳如皮影戏。小个子蹲在麦秸垛后,看着那道剪影解开麻花辫,忽然感到铁锤在布袋里发烫。 “嘭——” 老式木箱的铜扣崩裂时,扬起的灰尘在月光中翩跹。他机械地翻找着,手指触到箱底冰凉的银镯,内侧“徐”的刻字被血污浸染。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他猛然惊醒般将镯子塞进裤袋,却把剪刀遗忘在立柜的夹层里。 次日早上7点钟,鞠柳孙正在家里吃早饭,弟媳郭琳慌慌张张地跑到他家,喊道:“哥,你快到后院看看,咱妈的屋门锁着哩,被子都在屋当间放着,不知怎么啦!” 两人一起跑到后院,一看果然如此。鞠柳孙急忙把门踹开,见母亲在地上趴着,侄女在床上躺着,身体用被子遮盖,露出一条腿,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快,快报警!” 在村民的一片混乱声中,尉县分局的警车开进了村庄。 刑警们立即勘查现场,祖孙二人已死于非命。经法医鉴定,结论为:徐怀红系头部遭受钝器打击后致颅脑损伤而死亡,其孙女系头部外伤造成颅脑损伤而死亡。 这是高家溇村惨案之后,小个子又一次欠下的血债。此时的他,已经把杀人当做自己的职业了。 12月4日,尉县案发后的第二天。 省厅专案组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韩俊山坐在长桌尽头,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目光如刀般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他的面前摊开着上蔡分局的案情报告,薄薄的两页纸,却像千斤重担压在每个人心头。 “上蔡分局,“韩俊山的声音冷得像冰,“你们就是这么办案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空调出风口的嗡鸣声。上蔡分局局长王德海低着头,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杯中的茶水早已凉透。 “三起命案,“韩俊山猛地拍桌,茶杯里的水溅了出来,“你们就给我这么两页纸?现场勘查呢?物证分析呢?目击者笔录呢?” 王德海的喉结动了动,声音干涩:“韩厅,我们……我们是想等有了突破性进展再上报……” “等?”韩俊山冷笑一声,“等什么?等凶手再杀几个人?等证据都被雨水冲走?等目击者都忘了案发经过?”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窗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影子投在墙上,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李睿坐在角落里,目光死死盯着王德海颤抖的手指。他想起勘查现场时,那个幸存的女孩空洞的眼神,胃部一阵翻涌。 “从现在开始,”韩俊山站起身,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个案子由专案组直接负责。上蔡分局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停职接受调查。” 王德海猛地抬起头,脸色煞白:“韩厅,这……” “散会。”韩俊山打断他,转身走向窗边。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光痕。李睿看见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会议室里的人陆续离开,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王德海最后一个起身,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渐渐与墙上“为人民服务”的标语重叠在一起。 李睿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突然想起多年前一位幸存的女孩说过的话:“警察叔叔,你们真的能抓住坏人吗?” 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希望,答案会是肯定的。 晚上,他没有回家,而是独自来到了那家小宾馆,躺在小个子可能躺过的那张还带着血渍的床上,静静地思考。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透过薄薄的窗帘,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睿盯着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仿佛那个恶魔的气息还残留在房间里。 渐渐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恍惚间,他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站在床边,背对着他。那人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手腕上有一道蜈蚣状的疤痕。 第58章 锤魔案(廿七) “你来了。”李睿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小个子转过身,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幽光,像极了案发现场那根沾血的杨树棍。 “李警官,”小个子的声音沙哑,“你在找我?” 李睿想坐起来,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他看见小个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小个子将银镯举到眼前,“这是我心上人的。她出嫁那天,戴着这个镯子,嫁给了别人。” 李睿的喉咙发紧:“所以你就要让所有人都陪葬?” 小个子笑了,笑声像指甲刮过玻璃:“陪葬?不,我只是在帮他们解脱。就像我妹妹一样,活着太痛苦了。你要是有本事,就来追我啊,哈哈哈……” 随后,他就看到小个子在黑夜里急速的奔跑,跑得很快,快到连影子都模糊…… 他极力看清,却无能为力。最后,他只看到一个方向——东北。 12月2日,尉县。他用抢来的钱住进了一家小旅社。白天就到乡下闲逛,这当儿,他看准了祖孙同居的徐怀红老太太。回去之后,他又买了一柄四磅八棱锤,还买了两双线手套,一双深靿军绿色球鞋。 傍晚,他离开旅社,临走时还特意撕下两只秋衣的袖子,准备在作案时套在鞋上。 初冬的寒风裹挟着霜粒,刮过村庄的土墙和枯树。夜色如墨,村民们早已躲进温暖的被窝,只有零星几盏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小个子像只觅食的野猫,在村巷间游荡了约莫半小时,直到一辆老旧的山地自行车闯入他的视线。 骑车人疲惫不堪,将车随意扔在院中,连门都未锁便进了屋。小个子蛰伏在暗处,目光如炬地盯着那扇虚掩的门。待屋内鼾声响起,他蹑手蹑脚地潜入院子,推起自行车,将其藏匿在村外的麦秸垛旁,为逃亡做好准备。 徐老太太的家位于村中央,三间正房朝南而立,东侧是一间简陋的厨房,西边则是两间空置的屋子。小个子从厨房南侧悄然潜入,刀刃插入门缝时发出细微的“吱呀”声。 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堂屋内陈旧的家具和墙上的年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尽管明知这户人家并无多少积蓄,小个子仍举起铁锤,毫不犹豫地向熟睡中的徐老太太和她的孙女砸去。锤头落下时,鲜血溅在斑驳的墙纸上,与年画中喜庆的红色融为一体。 完成暴行后,他并未立即离开,而是用受害人家的剪刀撬开了两个木箱,翻找着可能藏匿的财物。然而,箱子里除了一些旧衣物和零碎杂物,别无他物。 离开前,他将屋门反锁,仿佛要将这场罪恶永远封存。在村边的麦秸垛旁,他挖了一个坑,准备将铁锤埋入田埂的冻土中。锤头缝隙里卡着根银白发丝,在夜色中微微发亮,宛若枉死者未瞑的目光。 随后,他骑上那辆偷来的自行车,朝着扶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车轮碾过结霜的土路,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仿佛在为他罪恶的行径低声哀鸣。 这时,李睿突然从迷雾中冲出,想要扑倒他那罪恶的身影。 但他却扑了一个空,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他转过身,看到村庄依旧沉寂,只有那扇被反锁的门,在风中微微颤动。 两个被撬开的樟木箱张着黑洞洞的口,散发出陈年艾草与血腥混杂的刺鼻气味。箱底的碎布条上留着带血的指印,花纹与门板刀痕旁的掌纹如出一辙。 李睿震惊地看着四周,陷入无比的恐惧。 “李警官,我在这儿呢!” 寒风掠过麦田,卷起几片枯叶,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茫茫的黑暗中缓缓出现。 “你抓不到我的!”小个子嚣张道。 “你……”李睿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在消融,似乎要被这黑暗所吞噬。 突然,小个子的脸开始扭曲,变成无数张受害者的面孔,还有那个幸存的女孩,她们的眼睛空洞无神,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 “李警官,”她们异口同声地说,“你抓不到他的。” 李睿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衬衫。 窗外的霓虹灯依旧闪烁,墙上的光影却不再斑驳。他坐起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上的血渍,仿佛在无声地控诉着这一场场惨绝人寰的暴行。 “呜呜呜”,他抓起手机,接通了温柔的电话。 “你在哪,怎么一晚上不接电话?”温柔急切地问道。 “什么事了?” “出事了,临川县大石村,他又出现了。” “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李睿走到窗前。远处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朝阳像一把生锈的刀,将张建中家的轮廓刻在冻土上。 院门虚掩着,寒风掠过门轴,发出细若游丝的呜咽。 里屋的棕绷床深陷下去,张建中仰面躺着,头颅像颗被砸碎的核桃。脑浆混着血水浸透了牡丹花色的枕巾,染红了枕下压着的全家福——照片里的小孙女正对着镜头笑,酒窝的位置此刻嵌着块碎骨。妻子刘岚蜷缩在床尾,碎花棉袄被扯开,锁骨处的胎记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像片枯萎的银杏叶。 窗台上,半碗放凉的红糖水结着冰碴,倒映着屋顶残破的蛛网,蛛丝在寒风中轻颤,粘着片染血的指甲盖。 李睿匆匆赶到,“怎么样?” “夫妻俩,都……”雷辰面色悲伤,叹了口气,“这家伙经常不借助任何交通工具,步行数十里赶到作案现场,每次作案后都在夜色中长途跋涉,一夜之间逃出了我们的搜捕网。所以案发的村民几乎没有人发现过他的踪影,更没有人对他留有印象。” “这家伙够吃苦耐劳的!”李睿咬牙切齿道。 这时,小王跑了进来,“雷队,村外的麦秸垛发现了凶器。” “哦?”雷辰目光一亮,“快去。” 麦秸垛旁,自行车辙印深深碾入冻土。带血的八棱锤斜插在草垛里,顶端沾着的冰凌折射出幽蓝的光,像极了刘岚最后涣散的瞳孔。 李睿循着地上的车辙望去,忽然想起了刚才的梦,说道:“往东。” “东?什么东?”雷辰纳闷道。 “他朝东边去了,追!”李睿坚定道。 “有……有证据吗?”雷辰一时拿不定主意。 “相信我!” 恰此时,临川大道。一个行色匆匆的身影自西向东快步走来。 心细的巡警发现他穿着被露水打湿的衣服,鞋上还沾有泥巴,便拦住了他,“哎,那个人,站住!” “哪的人啊,这么早干嘛去啊?”警察上前盘问道。 面对警察,他明白自己如果不说实话就等于自投罗网,就如实报出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和住址。 “你等下,跟我回派出所,我要查一下。” 巡警押着瘦小的男人走进派出所。露水在他的旧夹克上结成冰晶,鞋帮沾着河滩的淤泥。早晨六点的街道空荡如荒野,只有警靴踏碎薄冰的脆响。 值班警员正在喝隔夜的浓茶。暖气片嘶嘶作响,审讯记录本摊在掉漆的桌上。 “小郭,帮我查查这个人。”警员老吕道。 “老吕,查过了,确有此人!”钢笔在纸面划出沙沙声,电话线垂落在墨水瓶旁。 “好,谢谢啊!”听到这话,老吕便对他放松了警惕。 六点二十分,电话铃炸响。派出所长抓起听筒时碰翻了搪瓷缸,褐色的茶渍在地面漫延。 “全体设卡!”他对着走廊吼。 值班警员匆匆跑进食堂,喊道:“老吕,还吃面呢?快走!”老吕往嘴里塞着面条,问道:“咋回事?”警员回答:“刚接到上级指令,立即在辖区内设卡,协查邻县刚刚发生的一起特大凶杀案的嫌疑人。”老吕惊讶道:“啊?” 而这起特大凶杀案正是小个子刚刚犯下的。 厨房的蒸汽正模糊玻璃窗。厨师往铁锅撒了把葱花,油星在通红的炉火上爆开。刀锋撞击案板的声音像心跳。面条在沸水里翻卷时,三辆警车正呼啸着冲出派出所。 等警察设卡回来,已经是中午了。他们饿极了,一边吃着面条,一边大声谈论着通报中杀人案件的情节。 小个子当然听出了那正是他刚刚犯下的案件,更知道他们的设卡堵截是一无所获,故意凑上去问:“你们说的是哪里发生了杀人案子?” 老吕突然转头,面条正挂在他的下巴,这才想起自己还留置了一个人,没好气地说:“多嘴!这是你管的事吗?” “这里没你的事了,”他吐掉半截烟头,“你走!” 小个子装作可怜地要求说:“我饿得很,让我吃一碗面条再走?” 老吕不耐烦地说:“吃什么面条,快滚!” 小个子故作怏怏不快地离开了派出所,楼顶的探照灯在他背后投下细长的影。他数到第十二步时开始奔跑,棉鞋在雪地留下蜂窝状的孔洞。 第59章 锤魔案(廿八) 12月5日凌晨,在临川县大石村,最后一场雪落下时,张建中家拆除的房梁横七竖八地躺在废墟上。 “这家扒房子哩,肯定有钱。”小个子暗自思量道。 院子里还有一间喂牲口的房子,牲口吃草的声音在夜幕下非常清晰。 他踩着瓦砾潜入里屋,煤气灶的铜阀滴着水珠,在寂静中发出“嗒、嗒”的声响。当他掀开白布门帘时,小两口的鼾声正与挂钟的滴答声共鸣。 抽屉里的钞票散发着樟脑丸的气味,这让他想起童年时父亲层层包裹的布包。他从桌子的抽屉里找到五千块钱,又在靠北墙西边有一个立柜里找到六万块钱。 月光透过残破的屋顶,在他佝偻的背上织出斑驳的网。当警笛声撕破黎明的寂静时,他正蜷缩在县郊的麦秸垛里,数着裤袋中的银镯。 镯身在掌心勒出红痕,仿佛某种古老的烙刑,将无数个寒夜的罪恶永久镌刻在这具躯壳之上。 霓虹灯在洗脚城的玻璃门上投下血红色光斑。他数出三张皱巴巴的钞票推过柜台,指甲缝里嵌着河滩的淤泥。女人带他上楼时,楼梯间的感应灯总在第三步亮起。 一旦有了钱,他就去城里,去ktv、洗脚城、按摩馆等等,点最贵的酒,泡最美的妞。消遣不是目的,嫖才是。 他像是一棵贫瘠的土壤上长出的歪苗,自小就在女人面前有一种天然的自卑感,特别是见了漂亮女人,有时连头也不敢抬。 在这些地方,那些漂亮的女孩子见了他还搞微笑服务,这使他找回了一个男人的自尊。 但他有钱的时候毕竟很少,所以,大多数的时候,他只能去镇上时找十元店。那些地方价格低,条件也比较差,塑料门帘后是发霉的床垫。 警察总在完事后出现,黑色便衣上沾着街边摊的油渍。 “跟我们走。”他们说。 他没有逃,顺顺当当地跟他们走了。 派出所的瓷砖地面积着水渍。铁笼子栏杆生锈了,闻起来像渔船的锚链。 “知道把你带到这里来干什么吗?”警察问。 他假装糊涂,“不知道。” “你刚才去没去洗头?”民警直截了当问。 “去了。”他直言不讳地答。 “洗了头又干什么了?” “洗了头就走了。”他故意不承认。 “嫖了没有?”警察声色俱厉地问。 “我真的没嫖。”他装作很委屈。 “身份证。”警察说。 他从外衣口袋里掏出2000块钱,“我的身份证没带,要不这么着,我把这些钱押在你们这儿,等我回家拿了身份证再来取。” 他递钱时拇指压住钞票边缘的裂口,新警员喉结滑动着接过。老警察在窗边抽烟,烟灰落在去年禁毒宣传的海报上。 警察相视一笑,“放老实一点,不老实有你好看。” “是,是,我一定老实。”他点头,西服内衬的五千块纸币摩擦着皮肤。 他心里明白,只要接下这钱,就没有多大事了,往铁笼子里关他,只不过是想吓唬他一下,别让他出去以后乱说交罚款的事。 但他还是装得很害怕,如果那5000块钱被搜出来,被引起怀疑,那麻烦就大了。 半个小时后,铁门铰链发出呻吟,街对面的包子铺正揭开蒸笼,白雾漫过派出所的台阶。 他在厕所撒尿时,听见两个协警分他的罚款。纸币在灯光下泛着青白,像验尸台的无影灯。 临走时,老警察掏出钱包,抽出两张,“给你点回家的路费,记住,拿了身份证再回来接受处理。” “好,好的。”小个子点着头,但心里却说,“傻瓜才信你的话,连我住址都没有问,让我回来找你干什么呀?” 他沿着国道走。卡车轰鸣着掠过,车灯扫过路旁的通缉令,墨迹被雨水泡发了。下一个镇子的按摩店亮着粉灯,老板娘手腕上也带着一个银镯。 指挥部正面的墙上,挂着“10·18”系列杀人案发案示意图。每起案件的发案时间、发案地点都清晰地标在图上,每起案件的有关卷宗材料也一一集中在了指挥部领导的案头。 各市县分局长的照片贴在右侧墙面,三张被红笔画了叉。 韩俊山正站在巨幅电子地图前。红点钉着案发地,从豫南到鄂北连成带血的镰刀。烟灰缸堆满烟蒂,第六杯浓茶正在变凉。 “各位,”韩俊山开口了,“为什么我们总是慢半拍?请问有谁想过这个问题?” 各分局局长沉默以对。 韩俊山道:“原因就在于各地沟通不畅,未能建立高效互通的情报网络!” 继续沉默。 韩俊山继续说:“没有通盘的审视,就不可能相互配合,协同作战。” 韩俊山掐灭烟头。烟蒂在玻璃地图上烫出焦痕,正落在临川县界。窗外,省道检查站的探照灯刺破凌晨三点的浓雾,钢钉路障正在架设。 “我不喜欢大海捞针,但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之法,”韩俊山说道,“从各局抽调精兵强将,对每起案件的案发现场进行逐一查看,根据犯罪分子在每个发案现场留下的痕迹,集中进行去粗存精、去伪存真的分析和筛选,力求弄清犯罪嫌疑人的真实面目。” “李睿,你有什么意见?”韩俊山突然问道。 此时,李睿正盯着嫌犯侧写板,模拟画像的眼睛被烟头烫出两个黑洞。 “额……”李睿愣了愣,“我没意见。” “你能没意见?”韩俊山冷哼道,“你不是一直反对大海捞针吗?” 李睿摇了摇头,“我不反对大海捞针,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 “哈哈哈。”众人都笑了。 “很好,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韩俊山高兴道,“我们现在就是要开动脑筋,头脑风暴,看怎么才能抓住凶手。” “小戚。”韩俊山看向一旁的戚薇,“技术组有没有好的办法?” 戚薇正在敲击键盘,光标在地图上跳动。国道被标红,暴雨那夜的监控截图正在投影幕布上闪回。黑色轿车的尾灯在雨幕中拖出彗星般的轨迹。 “韩厅,我们尝试过用技术的办法,但条件并不成熟。”戚薇解释道,“我们严重怀疑,这个凶手甚至都不用手机。因为我们查遍了案发现场附近的所有基站,核对过所有手机号码,愣是没有找到有嫌疑的号码。” “这个年代还有不用手机的人?” 场下交头接耳起来。 “唯一两张照片,”戚薇用激光笔点了两张照片,“一张是在加油站附近、一张是在ktv,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照片了。” “那有没有可能通过照片上的身影,找到嫌疑人?”一个局长问道。 戚薇摇头,“如果人工智能技术再发展几年,或许有可能实现,但目前来说,这是不可能的。” 第60章 锤魔案(廿九) 就在众人气馁之际,李睿开口了,“其实,我们也不是毫无进展。” 顿了顿,继续说道:“经过缜密科学的分析,可以确定案犯是一名有前科的人,而且熟悉农村生活,具备较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年龄在25-40岁之间。” “可是光靠这点线索,能找到嫌疑人吗?”众人纷纷表示困难。 一直低头不语的雷辰,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站起身,坚定地说道:“那就把犯罪嫌疑人的基本特征发至各分局、各派出所,甚至村居,布置力量对符合这些特点的人进行排查,在全省范围内展开了一张搜捕的大网。” “这个……” 韩俊山见时机已经成熟,看向温柔,“法医这边有什么建议?” 温柔说道:“我们建议,各地把侦破重点放在排查10年到12年以来因入室盗窃、抢劫等刑满释放人员身上。” 西平分局局长起身道:“韩厅,不是我们西平泼冷水,这个办法行不通,这几天我组织专门利率,跑遍了10个监狱,查询对比了3万多份指纹或脚印,没有一对与犯罪分子在现场遗留的指纹和脚印对得上的。这家伙很有可能就不是刑满释放人员。” 现场再次陷入沉默。 李睿突然起身。 不锈钢烟灰缸里未熄的烟头被他捏碎,火星溅到漯河案现场照片上,在受害人太阳穴的位置烫出焦痕。 满屋子警衔比他高的领导都在低头刷手机。尉县分局局长正用钢笔戳着笔记本画王八,笔尖穿透纸张的沙沙声像极了铁锤凿穿颅骨的动静。空调出风口积灰的滤网嗡嗡震颤,吹散了投影仪上凶杀案的关联图。 “这是第几次案情分析会?”李睿抓起桌上的勘察报告,纸张在空调风里哗啦作响。 法医组刚送来的鉴定书正被邻座垫着泡面桶,油渍浸透了\"长命百岁\"的刻痕。 没人抬头。鄂北来的警督正在回微信,指甲敲击屏幕的哒哒声盖过了韩俊山的案情分析。 李睿突然踹翻椅子,椅背撞在物证展示柜上。钢化玻璃裂出蛛网状纹路,带血的八棱锤在柜中微微摇晃。 “你们他妈的是在等凶手自首吗!”他的吼声惊飞了窗外槐树上的乌鸦。 会议室终于安静下来,十七双眼睛盯着他制服上的编号,没人看他的脸。 李睿抓起椅背上的警服外套。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冷风灌入时,他听见有人嘀咕:“省厅来的都这德行……” 走廊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见墙上的荣誉榜——1998年集体二等功合照里,韩俊山的鬓角还没白。 他在消防通道点了支烟。打火机的火苗照亮通风管道的锈迹,像极了现场墙上的喷溅状血迹。 楼下的停车场,七辆没挂警牌的suv正在集结,车顶的北斗定位器闪着幽蓝的光。 雷辰匆匆走了出来,朝着楼下的警车招手。 李睿看出了异样,问道:“怎么了?” “就在刚刚,他又开始了!”雷辰的面色也在一次次交手和失利中变得不再充满干劲。 “早上刚杀了人,晚上就又……”这下,李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鹿县,闫湾村。 村民闫庆一家吃了晚饭,在自家堂屋有说有笑地剥棉花桃子,剥到10点多,儿子闫钢和女儿闫婷先后离开了家。两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今晚竟是他们与双亲所见的最后一面。 11点30分左右,就在指挥部里的会议进行不下去的时候,闫钢回到了家,打开电灯一看,发现父母俩在地上躺着,头都冒着血。小妹在床上躺着,头上也有血迹。 闫钢急忙跑到门外喊人,村民们知道闫庆家发生了杀人案,立即到派出所报了案。警情迅速被报到专案组,警车鸣叫着奔向了闫湾村。 警笛划破雨夜。李睿正擦拭配枪,九毫米子弹压进弹匣的声音清脆。温柔在后座整理物证箱,胶带撕裂声像拉开弓弦。雷辰猛踩油门,雨刷疯狂摆动,挡风玻璃上的血迹被冲刷成淡粉色。 “你带枪干嘛?”温柔一边翻看现场照片,一边问道,照片中死者太阳穴的伤口像张开的嘴。 “杀人。”李睿冷冷道。 “呵呵,我也想!”雷辰的配枪在枪套里晃动,撞出金属的闷响。 “你俩真是够了!” 警车碾过水坑。街边的通缉令被雨水泡发,墨迹顺着电线杆流下。李睿盯着后视镜,霓虹灯在镜面投下血色光斑,像极了现场墙上的喷溅状血迹。 闫家的大门虚掩着。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冷风灌入时带起血腥气。李睿戴上手套,指尖触到门框上的刀痕,新鲜的木屑刺进皮肤。 客厅的座钟停在10点17分。闫父闫母仰面躺着,脑浆混着血水浸透了枕巾。小妹的头垂在床沿,长发浸在血泊里,像团水草。 “女孩身上还有热气,”李睿喊道,“赶快送医院!” 温柔正在拍照,闪光灯照亮墙上的年画,鲤鱼眼睛的位置凝结着紫黑色的血痂。 雷辰在院子里抽烟,警笛声由远及近,救护车正碾过水坑驶来。 “闫庆夫妇系钝性物体作用于头部致严重颅脑损伤死亡。小女儿受重伤,颅骨粉碎性骨折,硬脑膜破裂,部分脑组织嵌于骨折片间。”李睿过来说道。 雷辰丢掉烟头,“丢失了3000元现金,同时丢失的还有他们家的户口簿、身份证,闫钢的一块上海牌手表也不见了。” 闫家的土墙爬满牵牛花,紫色喇叭在夜风里无声开合。月光像一把生锈的刀,将院落的轮廓刻在冻土上。 隔壁的狗正对着月亮狂吠。拴狗的尼龙绳在风中绷紧,摩擦着槐树皮的纹路。树下的三轮车歪斜着,车筐里的白菜沾着露水,在月光下泛着青白。 村口的麦秸垛被风吹散,草屑飘过派出所的探照灯,在通缉令上投下斑驳的影。墨迹被雨水泡发了,顺着电线杆流下,在泥地上汇成黑色的溪流。 第61章 锤魔案(三十) 11月5日,鹿县北岸街的一家五金店门口,一个神色紧张的身影快步走了出来。 他买了把四磅八棱锤。锤头闪着寒光,像极了案发现场的月光。 出了五金店,就信步往东南方向走,背包里装着作案工具:锤子、衣服、鞋子、手套、手电筒,还有用8号铁丝捏的食品夹子。 当他走到闫湾村时,村民们编织的草帽在阳光下泛着金黄。他穿过村庄,看见闫庆家的货架摆满商品,像棵结满果实的树。 “开着小卖部,一定有钱。”他看中了闫庆家住的偏僻,远离人家。 太阳还没落山,他转身钻进邻村的巷子,等待夜幕降临。 11点左右,他沿着村北的小路潜入。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把滴血的镰刀。闫庆家的院墙没有门,铁丝夹子拨开木门时发出细若游丝的呜咽。 锤头落下时,闫庆的鼾声戛然而止。老伴潘桂莲的头撞在货架上,玻璃瓶里的酱油顺着裂缝流下,在地面汇成黑色的溪流。 木头箱子被钳子撬开,从里边找到将近3000来块钱,钞票的油墨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小个子将钱塞进秋裤裤腿,细绳扎紧时勒进皮肤。户口簿、身份证、残废证和上海牌手表被他装进背包,表盘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然后他锁上门,向东奔跑。零钱撒在田埂上,硬币滚进麦秸垛的缝隙。 黎明时分,他已站在亳州的街头,背包里的锤头沾着露水,像极了案发现场的血迹。 半小时以后,鹿县分局的警车碾过水坑。现场勘查报告上,死者的伤口像张开的嘴。省厅的传真机吐出并案通知,墨迹未干的纸张带着温度。专案组的办公室里,红点钉着案发地,从豫南到皖北连成带血的镰刀。 杀人后的他,就像一个被猎人追踪的野狼一样,在漫天风雪中东躲西藏。 白天,他装作做小买卖的样子,漫无目的地到处游逛。 晚上,随便走到哪里,只要他认为安全,就在那里蜷卧过夜。 6日傍晚,他逃到一个远离村庄的葡萄园里。 冬天的葡萄园,万木萧条,果农们刚刚给葡萄树剪过枝,站在葡萄园的这一边,透过一簇簇的葡萄树,可以望得见对面的麦田。 在葡萄园的一角,靠近路边的地方,有一间果农们夏天看守果园的小屋,此刻已人去屋空。小屋没有门窗,屋内脏兮兮的,屋顶上,有几根枯草在寒风中抖动。 小个子觉得这间破屋子是他今晚最好的栖身地了,于是,他在屋外随便拾了几根果农们丢弃的葡萄枝,铺在小屋的地上,把身上的衣服一裹,睡在了潮湿的地上。 这时,警察正在到处设卡堵截,捉拿杀人凶手。半夜,忽然被一阵杂沓的脚步声惊醒,他想睁开眼睛看时,一道雪亮的手电光柱对着他直射过来,刺得他睁不开眼。 还没来得及动弹,一个威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谁?干什么的?” 他揉着眼睛坐了起来,呆在那里假装着发愣,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来的正是当地派出所拉网清查的民警,他们当即把小个子带到了派出所。 值班室里,泡面的热气模糊了窗玻璃。见带进来一个人,有人扭头看了看他,便继续吃了起来。 小个子蹲在地上,手铐的钢圈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 他心忖道:“这比睡在野外小屋里强多了。” 带他进来的民警开始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赵新民。” “是哪儿的人?” “榘阳县山南镇赵家庄。” “干什么的?” 小个子抖了抖手中的气球,叹了口气说:“在家里穷得吃不上饭,出来做点小买卖。” 问话的民警似乎对他的这个回答很不满意,便问:“做小买卖的?做小买卖为啥不住宾馆?” 小个子拍了拍脏兮兮的衣服说:“我不是怕花钱吗?我的生意本小利薄,哪儿住得起宾馆啊。” 尽管小个子回答得非常合乎情理,但问话的民警仍然觉得他很可疑,又对他的东西进行了检查。 民警们把蛇皮袋子里的东西全倒出来,很随便地拨拉着气球、指甲剪之类的小商品,拨拉着拨拉着,在这些小商品中间,滚出了一个小手电。 一个民警拿起来看了看,又随手扔进了蛇皮袋子里。 忽然,在小商品中间夹着的一张地图引起了一个民警的注意,他将地图拿起来看了看,调侃地问:“你小子做小买卖还带着地图啊?” 这一问使小个子吃惊不小,但他很快平静下来说:“一个学生扔在路上,我捡的。” 问话的民警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3点多钟了,他伸了伸懒腰,“先委屈你一下。” 手铐咔嗒一声锁在椅腿上,民警打着哈欠离开。值班室的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秒针卡在“福”字贴画的褶皱里。 这时,值班室里只剩下小个子一个人了,他直起身朝外看了看,门外也没人看守。 他想,要是趁这机会弄开手铐逃跑,完全可以跑掉。 但他报了真实姓名和住址,跑了,反倒说明自己有问题,不跑说不定很快就会被放走。 第二天上午,派出所又找来了几个女的。辨认室里,女人们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他知道她们认不出他,因为见过他的人都死了。 结果果然不出他所料,辨认完以后,那些女的一个个摇着头走了。 民警为他打开了手铐,让他去打扫所里的积雪。铁锹铲过地面的声音像极了铁锤凿穿颅骨的动静。 打扫完,民警递来两个馒头,热气在寒风中凝结成白雾。小个子狼吞虎咽,面粉的甜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 由于自小家境贫困,他对金钱的追求并不是很高。 刚开始的时候,他想,弄个三两万元,就洗手不干了。但随着欠下的血债越来越重,罪行越来越大,再想刹车已经来不及了。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一有机会就作案,手里没有钱就抢劫。 他知道自己早晚会被抓住。但在此之前,他要尽情享受。像只困兽,在牢笼崩塌前撕咬最后一块血肉。火山口的恶魔玩着火,火光中映出无数张死者的脸。 窗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北斗定位器闪着幽蓝的光,像极了案发现场的月光。小个子吃完最后一口馒头,拍了拍手上的面粉,走向下一个目标。 第62章 锤魔案(卅一) 12月13日,寒霜覆盖着春兰镇的田野。赵新民从公交车上下来,像只觅食的野狗,在斯店村西面的两个村子里游荡。他偷了一根压井杆,铁锈的气味让他想起上一个案发现场的血迹。 斯海洋家的四轮车停在院子里,轮胎上沾着麦秸。院墙低矮,月光将墙头的冰凌照得发亮。赵新民翻墙时,压井杆在背包里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东间屋里,斯海洋的鼾声均匀。景瑶蜷缩在丈夫身边,碎花棉被下露出半截手臂。斯景睿睡在床尾,床头柜上的闹钟指向凌晨两点十七分。 锤头落下时,斯海洋的头颅像颗被砸碎的核桃。景瑶惊醒的瞬间,第二锤已经落下。斯景睿坐起身,压井杆砸向他时,少年的眼睛还带着睡意。 赵新民翻动抽屉,找到2000块钱,钞票的油墨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至于床头柜上的手机,他看都不看一眼。 将钱塞进裤袋,手指触到斯景睿书包里的铅笔盒,金属的凉意让他想起自己少年的时光。 黎明时分,他踏着麦田逃离。压井杆扔在田埂上,铁锤埋在铁路边的老坟场。换下的衣服堆在坟头,像座小小的衣冠冢。 早上七点,东邻邹芬站在斯海洋家门口喊景瑶,没人答应。堂屋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的血腥气让她打了个寒战。她立即喊来斯海潮,让他翻墙进去看看。 “景瑶!”斯海潮掀开门帘,喊声戛然而止。 景瑶的头垂在床沿,斯海洋仰面躺着,斯景睿蜷缩在床尾,满脸都是血,发出微弱的“哼哼”声。 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晨雾。村民们聚在院门口,窃窃私语像寒风中的枯叶。斯海洋的弟弟斯海胜瘫坐在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哥哥的四轮车轮胎。景瑶的弟弟景吉从学校赶来,书包里的铅笔盒发出金属的碰撞声。 停尸房的日光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李睿独自坐在地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上的旧伤——三年前的爆炸案留下的疤痕在冷光下泛着青白。 “李睿!”温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她推开门的瞬间,停尸房的寒气扑面而来。“再这么下去,你会出事的。”她说,“跟我去打拳!” 她的态度,似乎不给李睿拒绝的余地。 李睿抬起头,日光灯的光晕在她脸上投下细密的光痕,只觉得那个眼神好熟悉,像是青春校园的味道。 她的马尾辫高高扎起,几缕碎发贴在耳后,发梢沾着汗水,在日光灯下泛着银亮的光。运动背心的下摆微微卷起,露出一截紧实的腰腹,马甲线的沟壑间还残留着训练时的汗水。 “怎么,不敢吗?”温柔挑衅道。 李睿微微一笑,“有什么不敢。” 拳击手套挂在肩上,带子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紧身的黑色训练服勾勒出流畅的肌肉线条,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像一对振翅欲飞的蝴蝶。训练裤包裹着她修长的双腿,布料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肌肤,勾勒出腿部肌肉的轮廓。 训练馆里,拳套撞击的声音像心跳,在护具上留下深深的凹痕。 温柔一记鞭腿扫向李睿的侧腰,汗水在空气中划出银亮的弧线。李睿的左勾拳擦过温柔的下巴,她借势一个扫腿,将他放倒在地。 “认真点,我可不会手下留情。”温柔的眼神凌厉,充满战斗的欲望。 几个回合下来,汗水已经浸透了运动背心。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随着呼吸起伏,运动背心上的汗渍渐渐扩大,像一幅抽象的水墨画。 “可以啊,身手长进不少!”李睿不敢大意,再次发动进攻。 你来我往间,又过了几十回合。汗水浸透了两人的训练服,在地面留下深色痕迹。 李睿故意露怯,“不打了不打了,真打不动了。” “这就认输了?”温柔笑道。 “认输,认输!”李睿双手叉腰,装得气喘吁吁。 “行,算你识相,不然本姑娘今天一定揍得你满地找牙。” 当她转身时,背部的肌肉在运动背心下若隐若现,汗水顺着脊椎的凹陷流下,浸湿了腰间的布料。 两人躺在地上喘气。天花板上的风扇转动,将血腥味的记忆吹散。日光灯的光晕在温柔视线中模糊,“你说,凶手现在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训练馆的门被猛地推开。戚薇跑进来,汗水顺着她的颈线滑落,在锁骨处汇成小小的水洼。 “又发案了!春兰镇斯店村!” 李睿扯下拳套,指节上的绷带渗出血迹。温柔抓起外套,汗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汇成黑色的溪流。 警车碾过水坑,温柔正在后座整理物证箱。雨刷疯狂摆动,挡风玻璃上的血迹被冲刷成淡粉色。李睿盯着后视镜,霓虹灯在镜面投下血色光斑。 现场封锁线在寒风中飘动。斯海洋家的堂屋门虚掩着,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 雷辰在门口等着,李睿他们一到,便说道:“我们刚到的时候,三名受害者还有一口气,遗憾的是,救护车到的时候,一家三口都……” 进入案发现场,血腥气扑面而来。 温柔用棉签采集床席下的血迹,棉絮在紫外线灯下泛着磷光。 “死者斯海洋、景瑶、斯景睿系生前被他人用钝性外力作用于头部致严重颅脑损伤而死亡。”李睿说。 戚薇正在翻检斯景睿的书包。也不知是李睿的话,还是铅笔盒里的金属凉意让她打了个寒战。 法医的鉴定报告像把钝刀,剜在村民们心上。斯海洋一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左邻右舍和睦相处。他们不明白,这样的老实人家,怎么会招来如此横祸。 夜幕降临时,斯店村的灯火比往常暗淡了许多。村民们早早锁上门,床头放着铁锹和镰刀。寒风掠过院墙,吹散了地上的麦秸,却吹不散笼罩在村庄上空的阴霾。 第63章 锤魔案(卅二) 韩俊山办公室的百叶窗漏进刀片似的阳光时,传真机正在吐第十一份协查通报。烟灰缸里躺着三个烟屁股,都是抽到过滤棉烧出焦痕才掐灭的。 “‘10·18案’查了两个多月了,侦查报告是拿去敦煌裱壁画了?”听筒里的声音带着电流特有的讥讽。韩俊山用肩膀夹着电话,右手在便签纸上画省界地图,笔尖戳破了平舆县的位置。 雷辰他们的勘察报告还摊在桌上,第三页物证清单被咖啡渍洇成了黄褐色。韩俊山忽然笑起来:“您知道刑侦二队现在用的显微镜吗?镜片裂了道缝,看毛发像看流星尾巴。” 他捏扁空烟盒的手背暴起青筋,“是,案子迟迟不破,责任我背,但您要动专案组的人——” 走廊传来传真机卡纸的惨叫。戚薇抱着一摞现场照片僵在磨砂玻璃门外,看见韩俊山后颈的汗渍在制服上洇出盐霜。他鬓角新冒的白发在斜射光里像撒了把铝粉。 食堂的紫菜汤漂浮着可疑的油星时,戚薇用筷子尖挑起块红烧茄子:“今早听见韩厅跟潘省长掀桌了。” 温柔的勺子“当啷”撞上餐盘:“掀桌?他那张破办公桌三条腿垫着案卷,掀了得砸穿楼下缉毒队的麻将局。” 众人哄笑到一半突然噤声。 戚薇把咸鸭蛋戳得千疮百孔:“他说物证室的冰箱该换氨水了,不然受害人的脏器标本快腌成腊味拼盘。” 笑声彻底死了,李睿盯着汤碗里自己的倒影,沉默了。 “转眼间就要到春节了,”温柔开口道,“这个案子迟迟没有进展,韩厅确实背负了很大的压力。” 下午三点十七分,内勤小李冲进来时脚滑了,怀里的纸张如雪花般飘落,就在她弯腰捡起的瞬间,韩俊山走了进来。 “韩厅。”温柔起身道。 “温柔,你来一下!”韩俊山招了招手。 …… 腊月初八的庙前镇像口烧红的铁锅,煎着五湖四海的江湖气。赵新民踩着满地炮仗红纸走进镇子时,有只野狗冲他呲牙,他低头看了眼灰扑扑的解放鞋,鞋尖还沾着春兰镇汽车站的泥。 喜迎佳节的氛围,没有引起他的兴趣,冰冷着面孔在镇上溜了几圈儿,看中了一个地摊。 “这锤子,打核桃?”五金摊主缩在军大衣里,鼻孔喷出的白雾模糊了价签。 “盖房。”赵新民用指节敲了敲八棱铁锤,金属嗡鸣震碎了屋檐下的冰凌。他想起半月前在斯店村试锤,那一家三口的头骨碎裂声也是这般清脆。 客车在姜寨抛下他时,暮色正从麦田里漫上来。他数着裤兜里的五枚硬币往南走——三枚是上回在漯城顺的,两枚沾着鹿县的铁锈。路过第三个村口,电线杆上的通缉令被北风撕得哗啦响,灵泉分局的公章红得刺眼。 在豫、皖交界一带,庙前镇是个大名鼎鼎的地方,它位于临泉、新蔡、平舆三县组成的“三角区”,跨越两省,地形复杂,人口稠密。在庙前镇西北数十里外,有个小村庄,叫李家葑。 村里土狗都睡了。李宝法家矮墙上的积雪还留着前夜的猫爪印,赵新民翻墙时蹭掉了块墙皮,像揭下块结痂的疮疤。西厢房传来小女孩翻身时床板的吱呀,他突然想起该换副新手套——上周在平舆劳保店买的这副,食指已经磨得透光。 凌晨三点,新蔡方向的省道飘起盐粒子。赵新民把铁锤抡出个抛物线,水塘冰面“咔”地裂开张蛛网。血衣挂上酸枣树时,他对着月光比了比,袖口溅射状血迹倒像幅写意梅花。 警车碾过省道裂缝时,仪表盘上“安全气囊故障”的提示灯闪得像迪厅射灯。李睿把半截红塔山卡在雨刷器调节钮上,烟灰随着颠簸簌簌落进副驾座位的《母猪产后护理》——那是多年前与温柔争论母猪产后护理时买的。 “李法医改行了?”温柔扯着安全带调整坐姿,制服肩章在挡风玻璃上投出晃动的银斑,“这回改当兽医了?” 李睿猛打方向盘避开运猪车,后视镜里闪过半扇血淋淋的猪头,“法医和兽医,都是同一工作性质,算不上改行!”他突然猛踩刹车,前轮在“前方减速慢行”的褪色横幅前啃起尘土,“操,老韩回省里喝咖啡了?” 温柔正用棉签擦指纹提取箱的卡扣,不锈钢镊子“当啷”撞上箱壁。国道对面羊群慢吞吞漫过路面,牧羊人腰间收音机飘来咿呀的黄梅戏。 “老韩那天晚上跟我说的。”她突然开始数勘查箱里的生物检材袋,“这一次,他可能凶多吉少。” 李睿摇下车窗弹烟灰,北风卷着灰烬全糊回他领口,“知道省厅测谎仪长啥样不?上回去培训见过,跟微波炉似的。” 他拧开警用电台,电流杂音里突然爆出激昂的彩票开奖播报,“老韩肯定把烟灰缸扣那铁皮盒子上了。” 村口歪脖子槐树下,穿秋裤的男人正举着豁口铝锅追打花衬衫女人。 “那就干出点样子来,别叫老韩太为难。”李睿下车时踢飞了半块板砖,砖头精准落进废弃的压水井。 雷辰蹲在地上,把烟灰弹进锈迹斑斑的搪瓷缸里,粉笔头在省界地图上戳出个窟窿。 “李宝法,四十二岁光棍,去年埋了痨病婆娘。”雷辰简洁地介绍道,“儿子李小雷,9岁,女儿李晓丽,13岁,这一家三口,本来多甜蜜啊。” 墙头挂的锦鲤台历停在1月20日,红圈圈住“大寒”二字。 “歹徒是翻过矮墙进院的,破坏了反锁的门鼻进入室内。凶器是圆形钝器,女童遭到性侵。”小王汇报道。 “人是案发后两天才被发现的。”雷辰继续道,“据李宝法的母亲陈英回忆,20日上午李宝法往她家去过,自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21日上午,李宝法的父亲李建民到李宝法家,见他家的过道门从里边顶着,邻居讲一天没见李宝法,不知他们一家人干啥去了。23日晚上,陈英到李宝法家,才发现了悲剧。” “尸体为什么不运回市局?”温柔问。 “老太太不肯。”雷辰看向门口,老槐树下,陈英正给孙子抠掌心的泥。 小孩拳头攥得死紧,指甲缝里嵌着半片冻僵的蚯蚓。 “跑出堂屋门槛了?”她对着尸体呢喃,“要是能多跑七步,就该踩上你二叔家的猪圈了……” “在现场验尸,”李睿淡淡道,“就在这里搭个棚子。” 第64章 锤魔案(卅三) 办公室吊扇叶积着灰,转起来像三把生锈的铡刀。 雷辰踢开脚边半箱方便面,气愤道:“矮墙东南角积雪最薄,墙头玻璃碴子被棉袄垫过。” 突然抄起案卷拍死只绿头苍蝇,“凶手进门像回自己家,门鼻撬痕用的是冻硬的腌萝卜。” 窗外的雪粒子打在雨棚上,戚薇正在走廊给痕检箱贴封条,“雷队,李法医和温主任在现场能行吗?” “绝。”雷辰无奈地摇了摇头,“干了这么多年刑警,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事。” “那有什么办法,老人家思想转不过弯。” 雷辰突然笑起来,“最绝的是什么,我们成了无头苍蝇了,头儿被叫去喝茶了!” 陈英的证词笔录蜷在暖气片上,第三页沾着干涸的蛋花汤。 “女孩尸体上发现的那根毛发,dna鉴定多久能出结果?”李睿问道。 “快的话,9点前应该可以。”戚薇回答道。 “送检路上翻了两次车,”雷辰用圆珠笔芯挑着指甲缝里的血痂,“物证袋在雪地里滚出十七米,那根直毛发缠上运煤车的防滑链。” 他突然举起放大镜对准窗外,省道上一辆豫p牌照的油罐车正碾过结冰的刹车痕。 数据库匹配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值班室泡面的热气正呵在窗玻璃上——那根卷毛发的dna螺旋,像极了警队仓库里那台报废摩托车的刹车线。 雷辰骂娘道:“这孙子!” 保温杯里的碧螺春早凉透了。物证袋里那根卷曲毛发在偏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和之前的样本在数据库里排列组合,像串死亡密码。 月亮把停尸棚照成惨白的灯笼。 女孩的棉裤裆部结成冰壳,温柔的镊子夹起那根卷曲毛发时,冰碴子正顺着解剖台往下滴。 而此刻停尸房的冷柜突然跳闸,陈英小孙子掌心的冻土正在融化。泥浆里混着半片指甲盖大小的玻璃糖纸,正是庙会最畅销的芝麻酥糖包装。 李睿走出铁硼,老头子的拐杖头还粘着儿子家门槛的青苔,“我和老太婆去为他们看门,也顺便为他们喂喂牲口。” “走到东间屋里,趁着月亮光,摸到孙女的床前,一摸,摸到一条胳膊,身上都凉了。我连忙出来喊人,打电话报了案。” 老人看着死去的儿子,又抱起小孙子的尸体,一边哭一边诉说着:“孩子,你才9岁啊,才刚刚上小学二年级,还是贪玩的年龄,咋该遭这样的祸啊?” 凌晨两点的刑警队走廊,声控灯像得了帕金森,忽明忽暗地抽搐。雷辰拎着塑料袋的手被卤味浸得油光发亮,戚薇抱着的保温桶里飘出葱花味,在“禁止吸烟”的警示牌下显得格外叛逆。 “surprise,来送温暖喽。”雷辰用脚尖踢开铁硼的门,李睿的鼾声正从停尸柜缝隙里漏出来。他把塑料袋甩在显微镜旁,卤猪蹄压住了半份dna鉴定报告。 戚薇把保温桶搁在血迹分析仪上,热气呵得玻璃罩蒙上白雾:“温柔姐姐,食堂王婶特意留的馄饨,说你们这帮夜猫子迟早把胃熬穿孔。” 她瞥见墙角堆着三个空泡面箱,纸箱上“康师傅”的笑脸被烟头烫成了独眼龙。 雷辰正用镊子夹起块卤豆干,突然发现物证袋里的毛发样本少了一根:“操,准是让你当牙签使了。” 解剖台突然传来声闷响,李睿翻身时碰倒了福尔马林瓶子。戚薇趁机把馄饨倒进烧杯——反正这玩意比食堂的碗干净。雷辰掏出包红塔山,烟盒上还沾着夜市烤串摊的辣椒面。 “知道这案子最邪门的是什么吗?”雷辰吐着烟圈,烟灰掉进保温桶,“凶手作案前在镇上买了把铁锤,发票上盖的章是‘招财五金店’。” 他突然笑起来,“招财?招魂还差不多。” 窗外飘起细雨,警车顶灯在积水里映出红蓝光斑。李睿被馄饨香呛醒时,正看见雷辰用物证袋装卤味,戚薇在指纹采集器上晾葱花。停尸房的冷气混着卤香,把“命案必破”的标语熏得油光水滑。 李睿坐起身,“你们干嘛呢?吃唐僧肉呢!” “凶手这次选择在两省三县交界处作案,他又钻了我们的一个空当,知道我们这边的警情要逐级上报到徽省,这个时间,够充裕了。”雷辰一边吃着卤豆干,一边分析道。 李睿抢过一块卤豆干,“在徽省警方作出反应前,他必须逃出他们可能布控的范围,不然就难以逃脱。” “因此,他会一直向新蔡方向跑,”雷辰站起身来,“到了新蔡之后,再转回来,所以,他下一站是——” “方阳!”李睿与雷辰异口同声道。 25日,法医结束检验,收拾东西离开。 临别时,温柔劝说两位老人保重。 老人说:“孩子们都不在了,剩下我一个孤老婆子也不想活了,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 温柔停住了脚步,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兜里掏出1000元钱,塞到老人手里,说:“大娘,您要鼓足勇气活下去,我们以后还会来看您老人家的,你的孩子不在了,我们都是您老人家的孩子。” 警车就要开动了,陈英慢慢松开了警察的手,她目送着向她频频招手的警察走远,又坐在村头哭了起来。 警车尾灯在村口碾过一滩积水,溅起的泥点像极了现场提取的喷溅状血迹。李睿叼着半截卤豆干,突然被辣油呛得咳嗽起来。后视镜里,韩凤英佝偻的身影在暮色中缩成个黑点,像枚生锈的图钉钉在省界碑上。 “不对劲。”李睿猛打方向盘,警车在泥路上甩出个漂移,“那孙子太了解跨省追捕的漏洞了。” 他摸出根烟,打火机的火苗在颠簸中忽明忽暗,“西平到方阳的省道正在修路,监控全瞎了。” 雷辰正在翻看手机里的气象预报,屏幕蓝光映得他脸色发青,“明晚西平有暴雨,正好洗掉脚印。”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物证袋,里面是庙前镇五金店的购物小票,“这王八蛋买铁锤时特意要了发票,像是在……留记号。” 温柔在后座擦拭相机镜头,突然插话:“韩大娘说,案发前三天,村口来了个卖小玩意儿的。” 她翻出张模糊的监控截图,“虽然戴着口罩,但右耳垂有道疤,我怀疑……”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雷声打断,远处乌云正压向省界。 警车冲进雨幕时,李睿瞥见路边广告牌上“平安五金”四个字被闪电照得惨白。 而此刻的西平老街,一只黑猫正从牛飐威家的墙洞钻进去,绿莹莹的眼睛在雨夜里像两盏鬼火。院里的老槐树被风刮得东倒西歪,树影投在堂屋窗户上,宛如一只张开的手,正等着攫取下一个猎物。 第65章 锤魔案(卅四) 腊月的寒风像把生锈的锯子,在牛飐威家的门框上来回拉扯。赵新民翻过矮墙时,惊醒了院里那只瘸腿土狗。 狗没叫,只是用浑浊的眼珠盯着他——同是西平县,在杀害刘志和之前,他就来过了一次。那一次,他路过了牛飐威家门口。 堂屋的挂钟停在一点零七分。赵新民摸出八棱铁锤,锤头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极了庙岔镇五金店老板那颗镶了银的门牙。他记得买锤子那天,老板说这玩意打核桃最趁手。 牛飐威的鼾声从东屋传来,带着浓重的酒气。赵新民蹲在窗根下系鞋带,鞋尖沾着老坟前的泥。他想起白天踩点时,看见牛家祖坟前新添了堆纸灰,风一吹,灰烬里露出半张冥币,面额写着“壹亿元”。 第一锤下去时,挂钟的玻璃罩裂了道缝。牛飐威的惨叫刚冒头就被第二锤闷了回去,像极了赵新民小时候在屠宰场听见的猪嚎。血溅到墙上,在“五好家庭”的奖状上晕开朵花。 西屋传来孩子的啼哭,赵新民摸黑进去时被玩具车绊了个趔趄。锤子砸在儿童床护栏上,发出“铛”的一声,惊醒了院里那只瘸腿狗。狗还是没叫,只是用爪子刨着墙根的冻土。 收拾现场时,赵新民发现牛飐威的手机屏还亮着,停在斗地主界面。他想顺手揣进兜里,在县城能卖个五六百块,但他忍住了——这玩意儿有定位,拿了就是找死。 血衣脱下来时已经结冰,硬得像块铁皮。他记得上个月在西平作案时,血衣是塞进垃圾桶的,结果被拾荒的老头捡去当了抹布。 老坟前的土冻得梆硬,铁锤埋进去时只留个锤柄在外头。赵新民用脚踩实,突然想起这锤子花了四十八块五,够买两条红塔山。河边的芦苇丛里,血衣沉下去时冒了几个泡,像极了牛飐威断气前的喘息。 去漯城的路上,赵新民数着裤兜里的零钱:三枚一元硬币,一张皱巴巴的十块,还有牛飐威钱包里的二百六。路过加油站时,他买了包红梅,烟盒上印着“吸烟有害健康”,这让他想起牛家墙上那张“五好家庭”奖状。 凌晨三点,漯城火车站的大钟敲响时,赵新民正蹲在候车室的角落里啃冷馒头。检票员打着哈欠从他身边经过,制服上的铜纽扣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像极了那把埋在老坟前的铁锤。 天亮时分,赵新民路过漯城旧货市场,收手机的老头戴着老花镜,镜片上积着厚厚的灰。他拆手机时手指颤抖,让赵新民想起牛飐威临死前抽搐的腿。 可他没有手机。 走出市场时,赵新民看见电线杆上贴着寻人启事,照片上的女孩笑得灿烂。他扯下启事,揉成团塞进裤兜,想着下次作案或许能用上。远处的漯城大桥上,一辆运煤车呼啸而过,车尾扬起漫天煤灰,像极了牛家祖坟前飘散的纸钱。 而此刻,牛飐威家的瘸腿狗终于叫了。它对着老坟方向狂吠,惊醒了隔壁的王寡妇。王寡妇披着棉袄出来查看,看见狗在刨土,露出半截锤柄。她骂了声“晦气”,转身回屋时,没注意到墙根那滩已经发黑的血迹。 27日早上7点多,牛飐威的父亲牛正元来儿子家,见院子里没人,堂屋门被人从外面插住,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就推门进去了。 推开东间门时,挂钟的玻璃罩裂了道缝,停在三点十五分。老伴王兰侧卧着,花白的头发浸在血泊里,像团泡发的银耳。他伸手去摸,血已经半凝固,沾在指腹上像庙会卖的糖稀。 孙女小芳一条腿耷拉在床沿,粉色的睡裙上溅满暗红。牛正元颤抖着去抱她,摸到后脑勺凹陷的伤口,脑浆混着血块粘在他掌心。床头柜上的小熊台灯还亮着,在尸体上投下诡异的暖光。 西间的惨状让老汉踉跄着后退。儿子牛飐威仰面朝天,眼珠凸出,像极了去年在鱼市看见的死鱼。儿媳陈君蜷缩在墙角,怀里还抱着小孙子——那孩子才三岁,眉心一个血洞,像颗熟透的樱桃。 110的电话拨了三次才通,牛正元的手抖得按不准数字键。村里人涌来时,有人发现王兰还有微弱的脉搏。送医的路上,救护车的警笛声刺破黎明,却没能唤醒这个破碎的家。 医院走廊里,牛正元攥着皱巴巴的缴费单,上面印着“预交5000元”。窗外的太阳升起来了,照在缴费单上,那串数字红得刺眼,像极了东间墙上的血迹。 李睿蹲在牛正元家的门槛上,烟灰掉进泥地里。老人佝偻着背,抱着儿子的照片痛哭,手里攥着孙女的发卡,塑料蝴蝶结缺了个角。 “新楼他们一天都没睡过,我一个人住了两层楼啊,本准备明年正月初六就搬进来,没想到廿二遇到了灾祸。”牛正元蹲下身去,双手在脸上搓擦,眼泪顺着古铜色的脸颊滑落。 停顿了一会,老人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一家人惨遭不幸的前前后后。 “去年正月,小威扒掉了旧平房,准备盖新楼,到上个月底基本造完了。我就每天到新房里看门,老伴、儿子、儿媳、10岁的孙子和7岁孙女住在我三弟的空屋里。” 这场灭门之灾,只有他住在相邻的新楼房里看门而幸免。警察到场后,牛母被送去医院抢救,10天后死亡。其他4人当时就已身亡。 “那天雪刚化,”牛正元的声音像生锈的门轴,“路滑得很,我摔了三跤。” 他指着裤腿上的泥印,已经干成了硬壳,“往常这时候,小芳该蹦蹦跳跳来喊我吃早饭了。” “我先到厨房,发现没动火。又敲大屋的门,敲了几声没有敲开。仔细一看,铁门闩是从外面插上了。我拉开门闩,先到老伴和孙女住的东屋,叫老伴没人应声,进房看到老伴眼睛在眨却说不出话,孙女的头上有个血窟窿。”到这里,牛正元又抹了一把眼泪,“我赶紧叫人,说一家人被害了。” “我侄子听说后以为是他们中毒了,他赶紧跑进西屋,叫小威,没人作声,掀开被子一看,小威睡在外面,她媳妇睡在里面,孙子睡在中间,脸上布满血。” 戚薇在厨房转了一圈,灶台积着灰,案板上摆着半袋没开封的面粉。她掀开锅盖,里面结着层霉斑,“最后一次开火是什么时候?” “腊月初一,”老人抹了把眼睛,“蒸了锅馒头,小威说新屋快完工了,得庆祝庆祝。” 他颤巍巍走到西屋,掀开帘子,“这门帘还是小芳挑的,说粉色的喜庆。” 李睿跟着进去,看见墙上歪歪扭扭画着个太阳,下面写着“爷爷的家”。 屋内没有什么家具,底楼西屋里一张单人床就是老人的卧榻。 “出事的时候,新屋的大门还没有安装,只是用帘子拉在门上,我们还商量就在一两天将门窗全部装好,过完年就挑个好日子搬进来,没想到他们一天也没有住上。” 老人说着又蹲下身去,双手捂住眼睛,泣不成声,泪水从他那略显粗糙的大手间流出。 他摸出根烟递给牛正元,老人摆摆手:“戒了,小威说省下的钱给娃买书包。” “案发后您一直住这儿?”戚薇翻开笔记本,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 “能去哪儿呢?”老人蹲下身,手指抠着地砖缝,“欠了五万多的债,老伴看病借的,叫我这老头子怎么办呢?” 他突然抬头,“昨儿梦见小芳了,她说爷爷,我数学考了满分。” 李睿掐灭烟头,火星溅在门槛上。 屋外的警笛声由远及近,戚薇的手机响了,是痕检科的老王:“dna比对结果出来了,是他!” 牛正元还在絮絮叨叨说着新屋的门窗,说十一月初六是个好日子。李睿摸出钱包,抽出几张钞票塞进老人手里:“先拿着,买点药。” 老人攥着钱,眼泪砸在“爷爷的家”那几个歪扭的字上。屋外的警车顶灯转着圈,红蓝光斑扫过新屋的毛坯墙,像极了案发现场提取的喷溅状血迹。 第66章 锤魔案(卅五) 韩俊山推开专案组办公室的门时,正赶上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从积满灰尘的窗棂间挤进来。他肩上披着件褪色的警用大衣,衣摆沾着省道上的泥点子,像极了伏尔加河畔那些饱经风霜的纤夫。 “同志们,”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省厅的谈话,让我想起了年轻时在基层办案的日子。” “韩厅,您……回来了?”雷辰惊讶道。 韩俊山瞥了他一眼,摘下帽子,露出斑白的鬓角,“那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热血和对正义的执着。” 办公室里的空气凝固了。李睿正用铅笔在案卷上勾画着什么,笔尖突然折断;温柔擦拭着相机镜头,却把镜头盖掉在了地上;雷辰叼着半截烟,烟灰掉在裤子上也浑然不觉。 韩俊山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照片:“这是1998年特大杀人案的现场照,那时候我们连个像样的勘查箱都没有。” 照片上,年轻的韩俊山蹲在血泊中,手里举着个破旧的放大镜,“但我们破案了,靠的是什么?是团结,是信念!” 温柔端来一杯热水,“韩厅,您舟车劳顿,辛苦了。” “谢谢。”韩俊山看了温柔一眼,笑着坐下,“你们也别傻站着了,坐。” “听说我不在这几天,专案组士气很低落啊?”韩俊山打量道。 “……” “雷辰,连你这个拼命三郎也都干不动了?”韩俊山看向雷辰。 雷辰脸一红,“韩厅,我不是干不动了,而是……” “是不是有一种挫败感?”韩俊山开门见山道,“咱们专案组成立不久,纳城案一战封神,所以有些飘飘然了,在这次‘10·18’案上一开始是信心十足,但结果呢……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你们受挫了、灰心了、丧气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的:“其实这些情绪,我也有,我就是这么一路走来的。” 接着他看向戚薇,“小戚是我请来的电脑高手、信息专家,但这次案件中,她的专长却没了用武之地。为什么啊?是因为我们的对手不按套路出牌,在如今这个信息时代,他竟然能够做到不用手机。” 他又看向温柔,“温柔是法医专家,我们前期的检测工作做得不可谓不细致,也已经锁定了嫌疑人的dna等关键信息,但匹配工作却迟迟没有进展,问题是出在警方的数据库上,有漏洞。但这也不怪你们。” 最后,他看向李睿,“李睿也是法医,业务能力没得说。但我今天说句实话,其实我当初把他招进专案组,不是看重他的技术,而是看重他的思维。办案是需要动脑筋的,是需要与时俱进的,纳城案能够成功告破,李睿功不可没,在‘10·18’案的前期侦破中,李睿所提的一些思路事实证明也都是对的,但为什么我们总是棋差一招呢?” 这个问题,令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也是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他们的核心问题。 李睿皱着眉头,“韩厅,我认为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没有洞悉对手的心理。您说得对,这个家伙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我们不能以常规的眼光去审视他。” “没错,就像我们一直认为他可能会去方阳,但结果他偏偏去了路不通的西平一样!”雷辰补充道。 “对!”韩俊山拍了拍桌子,“所以,这次回来,我给你们带来了外援!” “和教授!” 韩俊山对着门外呼唤了一声。 门突然被推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人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她穿着剪裁得体的米色风衣,长发在脑后挽成个优雅的发髻。 李睿的手明显抖了一下,案卷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铅笔印。 “这位是和菁教授,”韩俊山介绍道,\"公安大学最年轻的心理侧写专家。”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她将协助我们重建犯罪心理画像。” 温柔突然站起来,相机带子缠住了椅背,“我,我去倒杯水。”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和菁却已经走到李睿身边,俯身看他手中的案卷,“好久不见,李睿同学。” 她的香水味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 雷辰掐灭烟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睿一眼。 韩俊山继续说着:“我知道大家最近压力很大,但请记住,我们不是在孤军奋战。” 他指着墙上贴满的现场照片,“每一个受害者都在看着我们,每一个家庭都在等着我们给出交代。” 和菁已经开始在白板上勾画犯罪心理曲线,她的字迹清秀有力。温柔端着水杯回来,故意把杯子重重放在李睿面前:“小心烫。”她的目光在和菁身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移开。 “根据犯罪现场的特征,”和菁用教鞭指着白板,“凶手有明显的仪式化行为,这与他童年经历有关……” 她的分析专业而深入,但目光时不时飘向李睿。 “根据大家这段时间的辛苦侦查,我对犯罪嫌疑人的初步分析是:第一,此人家在农村,经济条件较差;第二,较早离家出走;第三,年龄在25岁至35岁之间;第四,身材不高,偏瘦、结实;第五,有过犯罪前科,是惯犯,坐过牢;第六,善于从事体力劳动,因为他作案多用锤子;第七,无女友,无婚姻;第八,为人内向,表现蔫;第九,生活不规律,昼伏夜出。”和菁分析道,“另外,此人是一个具有犯罪人格的人。” “什么是犯罪人格?”戚薇问道。 和菁笑着回答道:“犯罪人格,通常是指那些由于后天环境的影响,在早年就开始出现犯罪行为,由于各种原因不再返回正常人的生活轨迹,而以各种犯罪为生,并在犯罪生涯中逐渐形成犯罪的嗜好、习惯、观念、态度,出现与犯罪相适应的情感反应等。” 戚薇认真地在笔记本上记录着。 “这个不用记,”和菁笑道,“我就是给大家普及一下心理学知识,当这些心理活动内容逐渐趋于稳定的时候,此人的犯罪人格就出现了。因此,出现犯罪人格必须有这样的前提条件:其一,有相当时间的犯罪经历;其二,有过被刑事处罚的经历。” 和菁继续说,“正是基于这些特点,我才在心理画像中分析嫌疑犯为:早年离家出走,有犯罪前科,年龄不会低于25岁。” 雷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同时,根据这些信息还可进一步判断:有一定时间的犯罪经历且流窜作案者,应该没有婚姻家庭;专门选择房屋简陋的农户、以钻门窗方式进入,此人身材不会高大和肥胖;为人内向与性格较蔫的判断源于这种人通常具有的自卑感。” “那犯罪嫌疑人的作案目的是什么呢?”雷辰发问道。 “这个问题很好,”和菁笑道,“目前,我的判断是以钱财为主,之所以没有确定为以性犯罪为主,是因为现场没有留下证据。但也不排除,他是将证据进行了销毁,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说明他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 韩俊山走到窗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同志们,黑夜再长,黎明终会到来。” 他的背影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挺拔,“让我们用行动证明,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第67章 锤魔案(卅六) 办公室里的气氛渐渐热络起来。雷辰开始整理物证,温柔翻看现场照片,李睿则和和菁讨论着案情。 韩俊山看着这一幕,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他知道,这支队伍正在重新凝聚,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即使面对再大的风浪,也能齐心协力,拉动着正义之舟前行。 而此刻,温柔正在笔记本上用力地写着什么,笔尖几乎要戳破纸张。和菁则若无其事地整理着头发,发梢扫过李睿的肩膀。 窗外的路灯亮了起来,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夜晚即将发生的故事。 “和教授,你说凶手还会继续行凶吗?”戚薇问道。 和菁露出迷人的微笑,“你叫戚薇是吗,以后不用叫我何教授,叫我和姐就行,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好的和姐。”戚薇笑道。 “你的这个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凶手肯定还会犯案,但是短时间内,他不会再犯案。”和菁的回答很干脆。 这令在场的其他人都感到意外,雷辰问道:“可是之前我们跟他打交道,他好几次都是连续犯案,之间甚至间隔不到一天,这次怎么会……” 和菁笑道:“你们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哦,马上就要过年了。”戚薇恍然大悟。 “凶手的作案地点是在农村,而农村社会的特点是过年过节的人员流动性增加,这个时候作案,会增加他暴露的风险。”和菁解释道。 雷辰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和菁思考了一会儿,转头对韩俊山说道:“韩厅,鉴于凶手作案次数的不断增多,给群众造成的危害越来越大,在社会上造成的影响也越来越坏,为了稳定民心,我们可以乘着春节来临,发一份《宣传提纲》,向全社会披露一些案件信息,包括案发时间、地点、犯罪的特征。” “这么做会不会打草惊蛇?”雷辰犹豫道。 韩俊山稍稍皱了皱眉,“我倒是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现在社会上对犯罪分子的传闻越来越离奇,几乎全省都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气氛中,我们主动公开,可以告诉老百姓,我们已经掌握了凶手的关键特征,也能提高大家的防范意识。” “另外,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只要我们放手发动群众,大打一场围歼犯罪分子的人民战争,就一定能让杀人凶犯葬身于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和菁点头表示同意,“韩厅,如果可行的话,我们还可以在提纲中还承诺,对提供重要线索使此案直接得以破获的有功群众,将奖励人民币10万元。” 韩俊山当即表示,“可以!” 雷辰道:“那我这就去落实。” “哎,先不急。”韩俊山打开老式文件柜,取出一瓶伏特加和几个搪瓷杯。 夜幕完全降临时,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 酒液倒入杯中时,发出清冽的声响,像极了西伯利亚寒风掠过白桦林的呜咽。 “来,”他将杯子分给众人,“这是我爱人不久前从俄罗斯带回来的,一直舍不得喝。”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疲惫的脸,“为了正义,干杯。” 李睿接过杯子时,和菁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 温柔看在眼里,猛地灌下一大口,呛得直咳嗽。雷辰若有所思地晃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打着旋。 “我记得在大学时,”和菁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得像莫斯科郊外的晚风,“李睿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图书馆。” 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飘向温柔,“那时候我们都叫他‘守夜人’。” 温柔握紧了杯子,指节发白:“现在他也是,经常熬夜看案卷。”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亲昵,“我总是提醒他注意身体。” 韩俊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火药味,适时插话:“说到熬夜,我记得1987年追捕‘独狼’时,整整72小时没合眼。” 他摩挲着杯沿,“最后是在一个废弃的教堂里抓到的他,那天下着大雪……” 雷辰突然站起来,走到白板前:“根据和教授的分析,凶手很可能在采石场劳改过。” 他的手指划过犯罪心理曲线,“这些作案手法,让我想起了去年破获的那起案子。” 话题重新回到案件上,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专注而凝重。 和菁走到李睿身边,递给他一份资料,“这是我整理的凶手行为模式分析。”她的香水味再次飘散开来,这次是淡淡的雪松香。 温柔突然站起来,“我去给大家煮点咖啡。”她的声音有些发紧,“熬夜需要提神。”她特意看了眼李睿,“你最喜欢的那种,我特意带的。” 韩俊山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走到窗前,望着夜色中的城市灯火:“同志们,记住,我们不仅是警察,更是守护者。”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就像伏尔加河上的灯塔,为迷途的船只指引方向。” 咖啡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混合着伏特加的酒香,营造出一种奇特的氛围。 和菁正在白板上添加新的分析,温柔则专注地研磨着咖啡豆。李睿站在两人之间,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雷辰突然笑了:“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候,”他晃着酒杯,“那时候也总是要在工作和感情之间做选择。”他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三人之间游移。 韩俊山举起酒杯:“为了正义,也为了青春。”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让我们用专业和热情,照亮黑暗中的真相。” 夜色渐深,办公室里的讨论却愈发热烈。和菁的专业分析,温柔地细致观察,李睿的敏锐直觉,雷辰的老道经验,在韩俊山的引导下,渐渐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而此刻,城市的霓虹在窗外闪烁,仿佛在见证着这个不平凡的夜晚。专案组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不仅在追捕一个凶手,更在守护着这座城市的良知与希望。 第68章 锤魔案(卅七) 28日那个寒风呼啸的冬夜,赵新民像只受伤的野兽,从西平仓皇逃窜到了相邻的漯城。 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投射在结冰的乡间小路上,宛如一条扭曲的毒蛇。 白天,他坐车到了信阳。29日,又辗转到了罗县。 转眼就过年了,各地都沉浸在春节的喜悦中。腊月的寒风裹胁着鞭炮的硝烟味,从远处的村庄飘来。赵新民缩了缩脖子,劣质羽绒服的领口已经磨得发亮。 他想起昨天在宾馆里做的梦,那户人家的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欢快的笑声与屋内的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荒诞的画面。 这几天,大街小巷都贴满了《宣传提纲》,仅在西平就印刷了30多万份,并在重点地区逐户进行了发放。群众举报更是十分踊跃,仅仅一个乡镇派出所一天就能接到十多起举报。 警察为了抓住这个杀人狂,在每个路口、每个村头、每个大院门口都设立了卡点。 “同志,请出示身份证。“路口的警察拦下了他。赵新民机械地掏出证件,手心渗出冷汗。 这是他这些天第七次被盘查,每一次都让他感觉自己离深渊更近了一步。 通缉令上的画像与他有七分相似,那双空洞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他的灵魂。 他感到法律之剑已经悬在头顶,每走一步,他都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因此他不敢再去外面游荡,马上潜回方阳隐蔽起来,没敢再出来作案。 春节这段时间,赵新民罪恶的脚步被有效地阻止住了。 但是,元宵的钟声还未敲响,这条冬眠的蛇便再次苏醒了。 他已经无路可走,就像一个有了罪恶原动力的鸡蛋,不撞个粉身碎骨是停不下来的。 2月12日,农历正月初八。下午,赵新民离开方阳,向马家埠走去。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弄钱。连续多日,他像只被猎人追踪的野狗,只顾东藏西躲。 中午掏钱买饭时才发现,身上只有百十来块钱了。 临行前,他还在地摊上买了一把铁锤,又趁机偷了一把煤火钳子,用钢锯把它锯断,准备留作案时拨门用。 夜幕降临时,赵新民蜷缩在汽车站的角落里。广场上的霓虹灯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墙上,扭曲成一个巨大的怪物。 远处传来警笛声,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铁锤,冰冷的触感让他想起那些倒在锤下的亡魂。 饥饿像一条毒蛇,啃噬着他的胃。赵新民数着口袋里仅剩的零钱,劣质电子表的荧光在黑暗中泛着幽绿的光。 “只要有个目标就干,再不干就得饿肚子了。”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眼神,那里面盛满了失望与痛苦。但此刻,饥饿已经压倒了一切,他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马家埠的夜晚寂静得可怕。穆阳老汉家里飘出劣质烟草和散装白酒的气味,这气味刺激着赵新民的神经。 他知道这是农村小卖店特有的气味。 他蹲在麦田里,将破袜子套在球鞋外,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熟练得令人心寒。 然后,重新进了村,从穆阳老汉家西边的胡同直接到了他的门口。口袋里那把新买的铁锤随着步伐晃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在叩击着他早已麻木的良知。 老汉的鼾声从里面传来,像一首诡异的摇篮曲。门闩很松,赵新民用刀一拨门就开了。手电光扫过货架,那些廉价商品在光束中泛着惨白的光。 当他翻开老汉的皮夹克时,一张全家福从口袋里滑落,照片上老汉的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抽屉里有两千多元钱,揣进怀里时,赵新民的手在发抖。这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笔沾满鲜血的钱又将支撑他继续这场罪恶的逃亡。 远处的村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而他的生命却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越陷越深。 寒风掠过麦田,卷起几片枯叶。赵新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通向更加黑暗的深渊。 这个夜晚,马家埠的星空格外明亮,却照不亮一个迷失的灵魂。 13日上午,有村民到穆阳老汉家买东西,看到被子和棉裤都掉在地上,而且有很多血迹,就马上喊人。 穆阳的侄子闻讯赶来,进屋一看,发现床枕头上尽是血,地上还有一滩血迹。老汉躺在地上,上身和头被衣服盖着。用手一摸,身上已经冰凉,赶紧打电话报警。 这时,赵新民已经出现在方阳城郊了。 和菁踩着勘查靴走进穆阳老汉的小卖店时,晨光正从破碎的窗棂间渗进来。她的身影在斑驳的墙壁上投下修长的剪影,像一把锋利的解剖刀,准备剖开这个罪恶的现场。 “典型的强迫性人格障碍,”她蹲下身,仔细端详着门闩上细微的划痕,“每次作案都要重复相同的准备程序:套袜子、戴手套、拨门闩……” 她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却让在场的每个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李睿站在门口,看着和菁专注的侧脸。她今天穿了件米色风衣,衣摆沾上了现场的血迹,却浑然不觉。温柔在不远处拍照,快门声格外刺耳。 “看这里,”和菁用手电筒照着货架下方,“凶手在这里停留了至少五分钟。” 光束扫过散落的商品,“他在选择,在犹豫,就像一个强迫症患者在整理自己的收藏品。” 雷辰叼着烟走过来:“这孙子还偷了瓶二锅头。”他指着地上破碎的酒瓶,“但一口没喝,只是把酒倒在了老汉的照片上。” 和菁的眼睛亮了起来:“仪式化行为!”她快步走到床边,“他在试图抹去受害者的身份,就像在抹去自己的良知。” 她的手指轻轻拂过床单上的血迹,“这些喷溅状血迹呈现出特殊的弧形,说明凶手是站在这个位置挥动铁锤的……” 温柔突然插话:“我们在后院发现了凶手的脚印,”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挑衅,“要看看吗?” 和菁仿佛没听见,继续分析:“凶手作案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这里坐了将近半小时。”她指着床边地板上的压痕,“看这些烟灰的分布,他在抽烟,在思考,也许在回忆……” 李睿忍不住问道:“他在想什么?” “他在享受,”和菁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享受这种掌控生死的感觉。” 她走到窗前,“月光正好照在这个位置,他可能就坐在这里,看着老汉的尸体,就像欣赏自己的‘作品’。”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只有取证人员的脚步声。和菁从包里拿出笔记本,快速画着凶手的心理画像:“三十到四十岁之间,童年可能遭受过暴力,有强烈的控制欲和完美主义倾向……” 温柔突然冷笑一声:“这些我们早就知道了。” 和菁抬起头,目光如炬:“但你们不知道的是,他很快就会再次作案。” 她指着墙上的日历,“看,他特意翻到了正月十五这一页,还在上面画了个圈。”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第69章 锤魔案(卅八) 月光穿破云层,再次从窗户照进来。 和菁继续说着:“元宵节对他来说有特殊意义,可能是某个重要的人去世的日子,也可能是他第一次作案的时间……” 窗外突然传来警笛声,打断了她的分析。和菁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如果我们不能在正月十五之前抓到他,就会又多一个破碎的家庭。” 她转身走向门口,风衣下摆在晨光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李睿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大学时那个总是坐在图书馆角落的女孩。那时的她,也是这样专注而执着。 温柔走到李睿身边,低声说:“她以为自己是谁?福尔摩斯吗?” 李睿没有回答。他知道,这个案件正在变得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复杂。而和菁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亮了案件最黑暗的角落,却也照出了他们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不安。 根据和菁的分析,凶杀很可能在短时间内继续作案,而且时间就在正月十五元宵节。 时光飞逝,正月十四的月光惨白如霜,洒在专案组办公室的窗棂上。 和菁站在白板前,红色记号笔在“元宵节”三个字上画了个醒目的圈。 “仪式化行为,”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对他来说,节日不是庆祝,而是赎罪。” 笔尖划过一连串案件日期,“每个重要节日都是他的‘祭日’。” 李睿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灯笼的红光映在他疲惫的脸上:“明天就是元宵节了,但我们还是没有锁定他。”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和菁的手指停在地图上的某个点,“他就像飞蛾扑火,明知道危险,却无法抗拒内心的召唤。” 突然,电话铃声划破夜空。 雷辰接起电话,脸色骤变:“许县发现可疑人员,特征吻合。”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仿佛在预示着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黄昏的许县县城,到处弥漫着年货的香气。 赵新民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他的目光扫过街边的五金店,最终定格在一把四磅八棱锤上。 “这锤子打核桃最趁手。”店主手肘下压着那张《宣传提纲》,热情地介绍着。 赵新民机械地付了钱,手指触到口袋里那把用煤火钳改制的撬门工具,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寒战。 夜幕降临时,赵新民坐上了开往孙营街道的末班车。车厢里弥漫着年货的气息,有腊肉的咸香,有新衣的樟脑味,还有孩子们欢快的笑声。他缩在角落,怀里揣着新买的作案工具,像一只蛰伏的毒蛇。 听到车上播报“蒋相村到了”,他突然起身下了车。没什么理由,单纯只是为了寻找目标。 当他看见村西一座院子里,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做针线活,十三四岁的小女孩在一旁玩沙包,他眼前一亮。认准这地方以后,转身离去。 寒风呼啸的冬夜,他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投射在结冰的乡间小路上,生锈的车链发出刺耳的声响,像极了死神磨刀的声响。 凌晨三点,蒋相村沉浸在睡梦中。赵新民蹲在蒋斌家的院墙外,将破袜子套在球鞋外。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熟练得令人心寒。月光下,他看见院子里晾晒的腊肠在风中摇晃,像一串串风干的尸体。 拨开门闩时,铁器相撞发出轻微的声响。赵新民屏住呼吸,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堂屋,最后定格在床上熟睡的蒋斌夫妇身上。铁锤举起的瞬间,他仿佛听见母亲临终前的叹息。 “砰——” 第一锤下去时,蒋斌的鼾声戛然而止。金玉妍惊醒的瞬间,第二锤已经落下。鲜血溅在墙上的年画上,财神爷的笑容被染得狰狞可怖。 东间传来女孩惊恐的啜泣声。赵新民的手在发抖,但脚步却异常坚定。当他推开东间的门时,看见女孩蜷缩在床角,手里还攥着白天玩的沙包。 “求求你……”女孩的声音颤抖着。 铁锤落下时,沙包里的沙子洒了一地,在月光下泛着惨白的光。赵新民的手电筒掉在地上,光束照在墙上的奖状上,“三好学生”四个字在血泊中格外刺眼。 翻找钱财时,赵新民的手触到了蒋斌尚有余温的身体。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是这样躺在床上,再也没有醒来。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眩晕,但很快就被欲望淹没。 当他对女孩的尸体施暴时,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黑暗中,他听见远处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元宵节即将到来,而他的生命却在这无尽的黑暗中越陷越深。 凌晨四点的寒风像把钝刀,刮得人脸生疼。赵新民弓着背,自行车在乡间小路上颠簸。车筐里的铁锤随着颠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仿佛在叩击着他早已麻木的良知。口袋里的三千块钱沾着血,散发着铁锈般的腥气。 寒风掠过麦田,卷起几片枯叶,也卷走了这个村庄最后的安宁。 半小时后,两道刺目的车灯划破蒋相村的黑暗。雷辰猛踩刹车,警车在泥地上划出两道深深的辙痕。 “雷队,”对讲机里传来戚薇沙哑的声音,“五金店老板说那人买了把四磅锤,结合老板的描述,以及对公交车上监控视频的分析,那个可疑的男子,最后下车的地点是蒋相村!” 她的声音里带着疲惫和焦虑。仅凭五金店老板的一个举报电话,能够在数个小时之内就锁定了蒋相村,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 “不知道来不来得及?”雷辰内心打着鼓,“我感到与他很近了,但还是摸不着他!” 后座的和菁闭着眼,睫毛在车灯下投下细碎的阴影,“雷队,省厅正在研发一款人脸识别系统,”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如果那套系统能够早日应用,或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么被动的局面了。” 雷辰握紧方向盘,“是啊,我也希望早日迎来这一天!”他望向远处漆黑的村庄,不自觉地加大了油门,“但现在,我们得靠老办法了。” 警车停在蒋斌家院外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雷辰叫来蒋斌的三弟,手电筒的光束扫过西窗破损的塑料布。寒风从破洞灌进去,吹得里面的纸箱哗啦作响。 “不对劲,”蒋斌的三弟声音发抖,“我大哥从来不会把箱子翻得这么乱……” 雷辰摸出根铁串钉,撬开堂屋门时,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手电筒的光束照进屋内,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第70章 锤魔案(卅九) 西间屋里,蒋斌仰面倒在血泊中,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东间屋里,侄女的尸体被被子蒙住,只露出一截苍白的小腿。地上散落着撕碎的衣服,像极了被狂风摧残的枯叶。 “关门!”雷辰低声喝道,“保护现场!” 和菁蹲下身,仔细查看门闩上的划痕:“还是那把改装的煤火钳,”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他越来越熟练了。” 远处传来鸡鸣声,新的一天开始了。但蒋相村的这个清晨,注定要被永远定格在血腥与悲痛之中。 雷辰望着天边泛起的曙光,突然感到一阵无力。他们离凶手如此之近,却又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墙。 “通知专案组,”他对着对讲机说,“凶手很可能还在附近。”他的目光扫过麦田里歪歪扭扭的自行车印,“这次,我们一定要抓住他。” …… 赵新民像只丧家之犬在街头游荡。 警车的红蓝灯光扫过他的脸,他下意识缩进巷子阴影里,心跳如擂鼓。远处两个警察的身影让他浑身发冷,他匆匆买了几个包子,冒着漫天大雪向茶庄乡逃去。 雪夜如刀,赵新民蜷缩在野地里的草垛后。远处村庄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像在嘲笑他的落魄。他恶狠狠地咬着包子,面粉混着血腥味在嘴里化开——那是三天前在蒋相村沾上的。 凌晨一点,雪停了。赵新民雪地里觉醒来,拍拍身上的雪,换上刚买的网球鞋,又在鞋外套了条秋裤。雪地上的脚印太明显,这让他想起去年在漯城作案时留下的血脚印。他像只黄鼠狼一样溜进金桂村,刀尖轻轻拨开陶管元家的门闩。 “谁?”王燕的惊叫划破夜空。 她用脚狠蹬了一下,陶管元“腾”地一下坐起来,叫道:“谁?干什么的?” 夫妻俩的喊声,把赵新民吓了一大跳,他顾不上偷钱,抱起桌上那堆衣服夺门而逃。陶管元追到村口,只看见雪地里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 冰冷的北风挟裹着雪花迎面打来,他不禁打个冷战,“我要报仇!” 凌晨三点四十分,赵新民扛着偷来的自行车,踩着赵建村的积雪来到王关尧家。红漆木门在他刀下应声而开,铁锤的闷响很快被鞭炮声淹没。当王关尧一家三口倒在血泊中时,远处的村庄正迎来新年的第一缕曙光。 而此时,李睿和温柔刚刚结束蒋相村的现场勘查,尚未来得及喘口气。 雷辰匆匆跑了进来,“出事了,赵建村!” 李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这畜生今晚是连续作案!”雷辰气愤道。 和菁面露悲伤,“元宵节,不是作案的时间,而是……” “案发时间!”李睿说道,“他这是完全不把警察放在眼里了!” …… 李睿戴上手套,蹲在王关尧的尸体旁,手指轻轻拨开死者凌乱的衣领。温柔手持相机,闪光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次次亮起,将血腥的现场定格成冰冷的证据。 “致命伤在头部,”李睿低声说道,手中的镊子指向颅骨凹陷处,“铁锤击打,至少三次。” 他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却让温柔心头一紧。她调整焦距,将伤口细节清晰地拍摄下来。 “死者右手有防御伤,”温柔凑近观察,发丝不经意间擦过李睿的手臂,“指甲里有疑似凶手的皮肤组织。” 她的声音很轻,却让李睿点了点头。两人默契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专注工作。 门外,和菁透过半开的房门注视着这一切。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笔记本,指节发白。李睿和温柔的配合如此自然,仿佛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形的纽带。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心头涌上的酸涩,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需要帮忙吗?”她终于开口,声音却比平时高了几分。 李睿抬起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又迅速回到尸体上,“暂时不用,谢谢。” 温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和菁,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容刺痛了和菁的眼睛,她转身走向门外,寒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她心中的烦闷。 这时,雷辰走了进来,“派出所到的时候,说又一个小女孩身上还有热气,也许还有救,已经送医院了。” “王关尧和他的老婆孩子确认死亡,三人都系生前被他人用钝器打击头面部致严重颅脑损伤而死亡。”李睿疲倦地摘下口罩,瘫坐在客厅的墙根上。 “这个杀千刀的,老子早晚活剐了他!” “你就别逞能了,要真能活剐了他,你这警服也别想穿了。” “不穿就不穿。” 雷辰的话让房间里的空气稍稍松动了一些。 李睿疲惫地靠在墙边,额头的汗水混着血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温柔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将一瓶水递到他手里:“休息一下,你已经连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心疼。 李睿接过水,勉强扯了扯嘴角:“谢谢。” 和菁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的边缘。她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语气冷静而专业:“李睿,根据现场痕迹和作案手法,凶手有明显的仪式化行为。他选择在元宵节前夜作案,可能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和孤独。这种人在生活中往往极度缺乏认同感,通过暴力来获得掌控感和存在感。” 她的分析让李睿抬起头,目光中多了一丝专注。和菁继续说道:“他作案后没有立即逃离,而是在现场停留了一段时间,这说明他在享受这个过程。他的目标不仅仅是财物,更是一种心理上的满足。” “嗯,”李睿点了点头,“我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判断,这家伙虽嗜血成性,手段凶残,通常不留活口,但作案动机却始终让人摸不清,有些现场虽然有抢劫,但有的仅仅只是抢走几百元钱。” 雷辰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多年刑警的沉稳:“俗话说‘穷生盗、奸生杀’,以我的经验,杀人案的动机,排在第一位的是恋纠纷,第二是图财,第三才是报复杀人。” 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把玩,“但这个案件……”他的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一丝困惑,“动机确实不突出。凶手既没有既定的侵害目标,也没有任何杀人的先兆。也就是说,他与被杀的人,前世无冤,今世无仇,根本就不认识,毫无瓜葛。” 第71章 锤魔案(四十)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窗外呼啸的风声隐约传来。李睿抬起头,目光中带着思索。温柔握紧了手中的相机,指节微微发白。和菁则站在一旁,笔记本摊开在手中,笔尖悬停在纸上,似乎在等待雷辰接下来的话。 雷辰叹了口气,将烟放回口袋,继续说道:“而且,更麻烦的是,他仅仅只是为了少得可怜的一点钱,或为了发泄一时的欲望,就随便杀人。那些被害人事先根本不可能有所察觉,这不仅令受害人防不胜防,也给我们破案提出了挑战。”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变得凝重:“如果按常规排查,根本发现不了他的行踪。这家伙就像个幽灵,来无影去无踪。” 和菁这时开口了,声音冷静而清晰:“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凶手这种反常的犯罪动机,其实反映了他的情感特点。” 雷辰问道:“什么是情感特点?” 和菁解释道:“凶手可能较长时间地脱离正常人的情感反应,对人的生命已经麻木。譬如他杀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少,不留活口。” “另外,他实施犯罪非常有经验,尤其具有明显的反侦查意识,所以,他能够多次逃避侦查、避免暴露。”和菁一边分析一边记录,“这两个特征都预示着,此人是具有犯罪人格的人。” 众人都看着她,期待她给出更精准的答案。 “根据理论假设来分析,犯罪人格的形成与人的基本社会化缺陷有着直接的关系。我们之前判断,凶手有服刑史,这些惩罚,只是法律对他所犯罪恶的不完全清算。”和菁说道:“而这些不完全清算,不但没有促使他改恶从善,弃旧图新,反而更进一步激起了他对社会的仇恨,采取极端的手段来报复社会,报复他不明目的的所有对象。” “所以呢?”李睿追问道。 温柔皱了皱眉,似乎对和菁的冷静分析有些不满。她轻轻拍了拍李睿的肩膀:“别想太多,先照顾好自己。” 李睿点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和菁的分析让他对案件有了新的认识,但温柔的关切却让他感到一丝温暖。他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谢谢你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他,不能再让更多人受害了。” 和菁看着李睿重新振作的样子,心中既欣慰又酸涩。她打开笔记本,开始整理线索,试图用工作来掩饰内心的波动。 温柔则默默站在李睿身旁,目光坚定,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无论多难,她都会陪在他身边。 和菁抬起头,“这种人的行为模式往往难以预测,但并非无迹可寻。” 李睿点点头,接过话头:“我们需要调整侦查方向,不能只依赖传统的排查手段。或许可以从他的作案规律入手,比如时间、地点、目标选择的特点。” 温柔放下相机,轻声补充:“还有他的逃跑路线。每次作案后,他都会迅速逃离现场,这说明他对周边环境非常熟悉,可能是本地人,或者长期在这一带活动。” 雷辰听完大家的分析,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不错,我们得换个思路。只要梳理出所有案件的共同点,尤其是作案时间和地点的规律,我就不信,这个‘幽灵’真的能无影无踪!” 窗外,寒风呼啸,雪又开始下了。但房间里的气氛却因众人的讨论而变得热烈起来。每个人都知道,这场与凶手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 赵新民在汤县“都市酒店”住了几天,口袋里揣着从王关尧家抢来的钱,日子过得比往常舒坦了些。他不再睡地头,也不再蜷缩在草垛后,而是享受酒店的热水和空调。 酒店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满脸堆笑,对赵新民的到来并不在意。 “老赵,今晚喝两杯?”老板端着两盘小菜,笑眯眯地凑过来。 赵新民点点头,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好啊,正好我也馋酒了。” 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名字,甚至主动和老板拉家常。在他看来,越是坦荡,越不容易引起怀疑。几杯酒下肚,老板已经把他当成了老朋友,连登记簿都懒得仔细看。 然而,表面的平静掩盖不了内心的躁动。几天后,赵新民体内的欲望又开始蠢蠢欲动。他退掉房间,背起装着铁锤和撬门工具的布包,踏上了前往华西的路。 2月25日,正月廿一。春节刚过的乡间小路上走村串乡的小贩络绎不绝。赵新民混在其中,背着一串彩色气球,像个普通的货郎。但他既不吆喝,也不叫卖,只是默默地穿行在偏僻的巷子里,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路过的每一户人家。 他的目标很明确:独门独院、有漂亮小姑娘的家庭。在胡家桥村,他终于锁定了目标——胡天的家。那户人家的院子里晾着几件小女孩的衣服,粉色的连衣裙在风中轻轻摆动,刺痛了赵新民的眼睛。 胡天夫妻俩有两个天真可爱的女儿,长女13岁,上初中,次女只有10岁,在上小学。 他站在巷子口,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今晚又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三天后,晚上天又下起了雨加雪。邻居王蕾发现胡天家的衣服还在外边晾着,好心的她就帮他们收下衣服,往东屋里放。进去的时候,发现屋里地上衣服很乱,她也没在意床上有人没有人,把收起的衣服往床角一扔,就出去了。 直到第四天,胡天妹夫一家来串门,才发现胡天的妻子李菲在大床上躺着,在另外一张小床上露一双小孩的脚,他们意识到出事了。 天空阴沉沉的,比天空更加阴沉的是胡天一家惨死的悲惨和沉痛。 第72章 锤魔案(卌一) 专案组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雷辰在白板上,写下了“金桂村,陶管元家,入室行窃”几个字。位置正好在“王关尧,入室杀人抢劫”之前。 李睿走到白板前,手中的记号笔在“作案特征”四个字下重重画了一条线。 “他是个难斗的对手,”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难斗就难斗在他的作案毫无规律可循。目标不定,时间不定,地点不定,动机不明。他就像个幽灵,在四乡游走,只要发现合适的机会,就突然杀人作案。” 和菁接过话头,语气冷静而专业,“从心理学角度来看,他是一个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者。作案时极度冷静,受害者基本在熟睡中遭侵害,毫无反抗的机会。但一旦遇到反抗,他就会惊慌失措,甚至仓皇逃走。” 温柔翻看着手中的案卷,眉头紧锁,“他昼伏夜出,单打独干。作案前会踩点,得手后迅速撤离,而且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完全靠徒步逃离现场。等我们合围过去,他早就逃出了包围圈。” 雷辰掐灭手中的烟,目光凝重:”更麻烦的是,他作案毫无预兆。那些受害者头天晚上还对未来充满憧憬,有的甚至安排好了第二天的事,却再也没能醒来。” 就在这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刺耳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李睿迅速接起电话,脸色瞬间变得严肃:“好,我们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转身对众人说道:“华西县胡家桥村发生命案,一对夫妻和他们的女儿在家中遇害。现场痕迹与之前的案件高度吻合。” 房间里瞬间忙碌起来。温柔抓起相机和勘查箱,和菁合上笔记本,雷辰已经大步走向门口。李睿最后看了一眼白板上密密麻麻的分析,深吸一口气,“这次,我们又晚了一步。” 警笛声划破夜空,红蓝灯光在雪地上闪烁。车窗外,寒风呼啸,仿佛在预示着这场追捕的艰难。 而此时的赵新民,早已悄然来到周市。他站在街边,手中的羊肉串冒着热气,目光却游离不定。街对面的墙上,一张通缉令在风中微微颤动。 他走近几步,眯起眼睛细看:“年龄在25-40岁左右,体态中等偏瘦,中体八字步……”念着念着,他手中的羊肉串掉在了地上。通缉令上的描述与他分毫不差,甚至连走路的姿态都被精准刻画。他的脊背一阵发凉,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 “见鬼了,这么像。”他低声咒骂。 警方入木三分的刻画,令他既震惊,也后怕,“要是旁边有个高手,岂不是一眼就看出我了?” 他不敢再在通缉令前多呆一分钟,迅速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快步离开。但即便如此,他内心的欲望仍在蠢蠢欲动。犯罪对他来说,早已不是谋生的手段,而是一种让他心跳加速的刺激,一种可以炫耀的“传奇”,甚至是一场孤注一掷的赌局。 3月2日下午,赵新民在三民县城买了一柄四磅八棱铁锤。夜幕降临后,他悄然出城,向北潜行。然而,此时的乡村已不再是他的“乐园”。自警方下发《宣传提纲》后,各村纷纷加高院墙,加固门窗,甚至在门闩上安装了铁钉。民兵巡逻队的脚步声在夜色中回荡,让赵新民无处下手。 他像只困兽,一连跑了好几个村庄,却始终找不到可乘之机。院门紧闭,高墙林立,就连他惯用的撬门手法也屡屡失败。 这时,早已夜深人静,赵新民来到三民县北关街道白马村。一进村,就用小手电筒肆无忌惮地乱照,最后寻找一次作案的机会。 黄兵垚家的废墟引起了他的注意。大门朝南,三间正房和两间东配房已被拆除,只剩下一间临时搭建的屋子。院子里堆满了建筑材料,一辆机动三轮车停在大门门洞里。赵新民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他知道,机会来了。 在黄兵垚的家不远处,是村民劳浩波的家。赵新民往黄家走时,见劳家的门没有关严,就用手电往里照了照,谁知惊动了劳浩波。 劳浩波掂着棍子撵了出来。赵新民仓皇逃窜,躲进黄兵垚家废墟旁的阴影中。劳浩波追了一段,见无人踪影,便回了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这一时的疏忽,竟让一场灭顶之灾降临在黄兵垚一家头上。 凌晨4点半,赵新民从废墟中钻出,踏着夜色潜入黄兵垚家。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屋内,一家四口正沉睡着。铁锤落下时,鲜血溅满了墙壁和地面。赵新民像往常一样,迅速搜刮财物,随后消失在夜色中。 他一路向北,在野地里疾行六七里,面前出现一片水塘,把锤子扔了进去。又在魏湾西边的树林里换了衣服、鞋,把换下来的裤子、鞋就扔在那儿,随后消失在茫茫荒野中。 专案组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凝重。 雷辰站在投影屏幕前,面色蜡黄,眼下的青黑透露出连日熬夜的疲惫。屏幕上,黄兵垚家的现场照片触目惊心。 “今天上午10点,”雷辰的声音沙哑而沉重,“死者黄兵垚的父亲黄体朝因事去到儿子家,发现床上被子整齐,一家四口却已没了呼吸。他喊来了村民,随后报警。”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黄兵垚一家五口,除女儿黄嘉欣夜晚住在爷爷家幸免于难外,其余四口全部遇难。” 屏幕上切换出法医鉴定报告的照片。温柔开口说道:“死亡原因与其他案件基本相同:钝器打击头部致颅骨粉碎性骨折、脑组织破碎、颅脑出血。” 李睿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沿着一条红线划过:“我们在黄兵垚家北面的蒜苗地和麦地里发现了一串带横纹的鞋印。左步长70厘米,右步长69厘米,左右脚均为小外展。” “说明犯罪分子走路时双脚稍向外扒,且略有跛脚。”他的手指停在地图北端,“鞋印一直向北延伸,所以我们分析,凶手很可能逃往和泽市境内的曹县。” 所有人都盯着地图上那条向北延伸的路线。 雷辰看向韩俊山,咽了咽喉咙,“韩厅,我知道这个假设很大胆,但……” 和菁这时开口了,她的声音冷静而清晰:“韩厅,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觉得这样的判断有一定的合理性。凶手选择在深夜作案,目标多为独门独院的家庭,且作案后迅速逃离,这表明他对环境有着精准的判断。而他目标明确地现在向北逃窜,说明了他提前策划过逃跑路线,而曹县是最合理的选择。” 温柔补充道:“现场发现的鞋印与之前案件中的痕迹高度吻合,说明凶手的行装具有较高的辨识度,这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追踪线索。” 韩俊山点点头,目光凝重,“这一次,我们不能再让他逃了。立即协调曹县警方,加强布控。” 第73章 锤魔案(卌二) 会议结束后,李睿站在地图前,久久未动。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条向北延伸的路线,仿佛能透过地图看到凶手仓皇逃窜的身影。 和菁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他的心理防线正在崩溃,作案频率越来越高,失误也会越来越多。这是我们抓住他的最好机会。” 李睿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这一次,我们一定要终结他的罪恶。” 窗外,夜色深沉,寒风呼啸。专案组的灯光却依旧明亮,仿佛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希望的灯。 …… 在驶往曹县的依维柯上,专案组仍未停下手头的工作。 “温主任、雷队,”戚薇端着笔记本电脑,介绍道:“这是我这段时间制作的‘10·18案’犯罪嫌疑人行动轨迹分析模型。” 雷辰面露喜色,“前段时间,你不是说还在建模吗,有成果了?” 戚薇笑道:“成果谈不上,但已经能用了。” 说着,她将屏幕转过来,“那天李法医说嫌疑人很可能去了曹县,我就试着把这个地址输入了系统,本来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的,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温柔笑道:“小戚,听你这么说,系统给出的答案也是曹县喽?” 戚薇郑重地点了点头,“嗯!” 这个回答,令在场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和菁十分感兴趣,问道:“你的模型是怎么搭建的?” 戚薇笑道:“其实这多亏了何教授,是你给我看了你写的工作笔记,我就把你的分析思路都搬进了模型,然后通过算法,进行分析、研判。” 顿了顿,她继续说道:“当然了,它的分析并不太精准,前几次都是失败的,这一次成功也许只是凑巧。” 李睿问道:“那它还能更细化吗?比如,细化到哪个方向,哪个街道,甚至哪个村。” 戚薇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属实有些难为我了,不过它可以给出几个参考的方向。” 说着,她便在键盘上敲下几行代码,屏幕上立即出现了三条红色的路线,“这是系统给出嫌疑人可能逃亡的路线,两条从桃源街道走,还有一条是北仑镇。” “桃源……”李睿的目光看向窗外,望着桃源街道的方向,喃喃自语,“会是这儿吗?” 曹县桃源街道三佳居,一个被岁月温柔以待的村庄。 晨曦中,炊烟袅袅,鸡鸣犬吠,勾勒出一幅宁静的田园画卷。曹平安一家,正是这幅画卷中最温馨的一笔。 曹平安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曹禹,二儿子曹勇,小女儿曹艳。靠着勤劳的双手,曹平安一家逐渐过上了富足的生活。 去年11月,他为大儿子曹禹在村东头盖了新房,年底又为他娶了媳妇王晓云。王晓云不仅容貌秀丽,而且温柔贤惠,深得全家喜爱。 3月5日,是曹禹夫妇结婚满100天的日子,也是王晓云怀孕3个月的喜庆时刻。 当晚,曹平安送别上门宣传的派出所民警,便到老屋与家人其乐融融地吃了晚饭,商量春耕计划。曹平安提议卖掉院子里的榆树,用这笔钱买化肥,全家一致赞同。 “明天一早我就去集上找买树的客商,”曹平安说道,“你们小两口早点起来,别误了事。” 曹禹笑着答应:“放心,爹,我们不会睡懒觉的。” 然而,命运的转折往往在不经意间降临。 6日早上8点,太阳已经升起,曹平安却迟迟不见曹禹夫妇的身影。他让女儿曹艳去喊哥哥嫂子吃早饭。曹艳站在曹禹家院西边的胡同里喊了几声,隐约听到回应,便回家吃饭了。 到了中午11点,刨树的客商已经到了,曹禹夫妇却依然不见踪影。曹平安有些生气,带着二儿子曹勇和客商来到曹禹家。院门从里面锁着,曹平安无奈,只好让曹勇从东边低矮的院墙翻进去开门。 曹勇攀着墙外的苦楝子树,轻松翻进院子。他打开院门,曹平安和客商走进来,开始刨树。半小时后,曹平安的妻子来喊他们吃午饭。她喊了几声儿媳王晓云,却无人应答。 “门锁着哩,”曹勇抬头看了看堂屋门,“他们人到哪里去了?” 曹平安这才注意到堂屋门是从外面锁着的,心里隐隐不安。他让曹勇端开一扇门,进去查看。 曹勇挤进门缝,往东间一看,顿时惊叫起来:“娘!你快过来,看俺哥俺嫂这是咋着了?” 母亲走进东间,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崩溃——王晓云头朝东躺在床上,脸上鲜血模糊;曹禹头朝东趴在地上,上身盖着红毛毯,双腿赤裸。 “哇啦”一声,母亲哭了出来。曹平安冲进屋里,眼前的惨状让他眼前一黑,几乎站立不稳。他踉跄着退出来,蹲在刚刨过的树坑边,久久说不出话。 乡亲们闻讯赶来,院子里顿时挤满了人。有人劝慰母亲,有人挤到堂屋门前张望,还有人围在曹平安身边出主意。 良久,曹平安抬起头,对曹勇说:“曹勇,赶快报警!” 就在这时,曹艳突然想起什么,颤抖着说道:“爹,我早上喊哥的时候,好像听到有人答应……但现在想想,那声音……不像是哥的。” 曹平安猛地站起身,脸色煞白:“你是说,凶手当时还在屋里?” 曹艳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苦楝子树的声音。曹平安握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依维柯在乡间公路上疾驰,远处的村庄笼罩在一片薄雾中。 李睿盯着手中的地图,眉头紧锁。突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从后方传来,几辆当地警方的车呼啸而过,直奔三佳居方向。 “靠,不会……”雷辰猛地坐直身子,“小戚,不会真被你的系统给猜对了。” “肯定出事了!”李睿眉头一动,“快跟上去!” 司机一脚油门,依维柯紧随其后。车内气氛骤然紧张,所有人都意识到,三佳居可能发生了命案。 第74章 锤魔案(卌三) 车刚驶入三佳居,就看到村口围满了村民,议论声此起彼伏。雷辰跳下车,亮出证件:“我们是省厅专案组的,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名当地警察快步走来,疑惑道:“专案组?我们还没上报啊,你们怎么就来了?” “别废话了,情况怎么样。”雷辰问道。 警察脸色凝重:“曹平安家出事了,大儿子曹禹和儿媳王晓云被杀害,现场惨不忍睹。” 李睿心头一沉,迅速戴上手套:“带我们去现场。” 曹禹家的院子里,血腥味扑鼻而来。雷辰、李睿、和菁、温柔等人鱼贯而入,开始分工勘察。 李睿蹲在曹禹的尸体旁,仔细检查伤口:“致命伤在头部,钝器击打,至少三次。凶器应该是铁锤,与之前的案件手法一致。” 温柔手持相机,闪光灯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次次亮起。她注意到王晓云的尸体旁有一串模糊的脚印,立即喊道:“这里有脚印!可能是凶手留下的!” 和菁站在房间中央,目光扫过凌乱的现场:“凶手作案后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在这里停留了一段时间。看,床边的烟灰缸里有半截未燃尽的烟头,可能是他留下的。” 雷辰走到窗边,仔细观察窗台上的痕迹:“凶手是从这里逃走的。窗台上有明显的踩踏痕迹,外面的泥地上也有脚印。” 就在这时,戚薇端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走来:“雷队,我刚调取了附近的监控,发现凌晨3点左右,有一个可疑男子在村口徘徊。特征与此前的视频高度吻合!” 李睿站起身,目光锐利:“他还没走远,立即封锁周边区域,展开地毯式搜索!” 专案组迅速行动起来,三佳居的宁静被彻底打破。村民们站在路边,惊恐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一场噩梦降临在这个曾经安宁的村庄。 而此时的赵新民,正躲在村外的一片树林里,听着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知道,这场猫鼠游戏,还远未结束。 只留下一串歪歪扭扭的脚印,通向更加黑暗的深渊。 …… 曹县分局会议室。窗外的梧桐树影在玻璃上摇曳,会议室的白炽灯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我们在对死者王晓云的尸体进行解剖时发现,死者怀孕已3个月,胎儿只有40长,歹徒真够残忍的!”温柔愤愤地说,“因为工作的关系,我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伤员和尸体,但像这一例这么残忍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和菁站在投影幕布前,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李睿,以我对嫌疑人的心理分析,他极有可能还在曹县,就地藏匿。” 她调出一份犯罪心理学模型,“这类犯罪嫌疑人的生活方式有共同点,只要有了钱就会去挥霍,而挥霍的方式,无非就是吃喝嫖赌。” 李睿眯起眼,顺着她的思路分析,“他身上的钱不多,所以他只能去城中村的暗巷。那些地方鱼龙混杂,老板见钱眼开,不会多问客人来历。” 雷辰道:“这些藏污纳垢的地方,老板都是地头蛇,只要叫当地警察打听一下,准能查到。” 雷辰掐灭烟头,起身抓起外套,“通知各辖区,重点排查小旅馆、黑网,尤其是按摩店。” 李睿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街道,眉头紧锁。他知道,凶手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稍有不慎,就会再次逃脱。 和泽市某城中村,深夜11点。 赵新民蹲在巷口的阴影里,数着兜里皱巴巴的钞票——抢劫得来的2300元还剩大半,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远处霓虹灯牌上“舒心洗浴”四个字忽明忽暗,像只诱惑的鬼眼。 他裹紧廉价夹克走进店里。油腻的瓷砖地面黏着烟头,劣质香薰味混着汗酸气扑面而来。老板娘瞥了眼他脚上沾泥的球鞋,懒洋洋甩了把钥匙:“三楼最里头,全套150。” 包间里泛黄的墙纸剥落大半,单人床上铺着发灰的床单。赵新民洗完澡后,一个染着金发的年轻女人推门而入。她扫了眼他磨破的裤脚,嘴角扯出讥笑:“大哥,我们这儿只做正规按摩。” “装什么清高!”赵新民抓住她手腕,却被狠狠甩开。 女人退到门口冷笑:“再加300,不然免谈。” 他额角青筋暴起,铁锤就藏在床底的工具包里。但窗外隐约传来警笛声,让他硬生生压下杀意。最后他摔出180元,钞票像片枯叶飘落在女人脚边。 “女表子……”他咬牙切齿地冲出店门,寒风灌进领口,却浇不灭胸腔里翻涌的暴戾,“迟早弄死你们!”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光,仿佛已经看到了下一个目标。 同一时刻,曹县分局指挥中心内的专案组,正沿着他留下的蛛丝马迹,一步步逼近。 戚薇突然指着监控屏幕惊呼:“雷队!市区泽西街道有家洗浴中心报案,称半小时前有个可疑男子闹事,特征和嫌疑人吻合!” 李睿抓起对讲机:“立刻封锁周边三公里,重点排查城中村出租屋!” 雷辰盯着地图上跳动的红点,冷笑一声:“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夜色中,一场猫鼠游戏正悄然展开。 3月9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半掩的窗帘,斜斜地洒在木质的工作台上,细小的尘埃在光束中缓缓舞动,仿佛时光在这一刻变得慵懒而温柔。 李睿站在台前,微微低头,目光专注地落在手中的器具上。他的手指修长而稳健,轻轻捏起一把银色的手冲壶,壶嘴微微倾斜,清澈的热水便如细丝般缓缓流下,浸润着滤纸中的咖啡粉。 咖啡粉在水的浸润下渐渐膨胀,释放出一缕缕浓郁的香气,带着淡淡的果酸和坚果的醇厚,弥漫在空气中。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水流在控制下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仿佛在演奏一首无声的乐章。阳光洒在侧脸上,勾勒出他专注的轮廓,额前几缕碎发随着轻微的动作轻轻晃动,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 滤杯中的咖啡液一滴一滴地落下,汇聚在玻璃壶中,色泽深邃如琥珀,泛着微微的光泽。 李睿放下手冲壶,轻轻晃了晃玻璃壶,咖啡的香气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带着一丝温暖的甜意。 他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疲惫都被这杯咖啡的醇香冲淡,只剩下午后阳光与咖啡交织的宁静与满足。 “老李,有空吗?”雷辰疾步走了进来。 “怎么了?”李睿一边打理着工作台,一边问道。 他拿起桌上的咖啡,一饮而尽。 在李睿一脸惊愕的表情中,他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太渴了,一天没喝水了。” “出什么事了?”李睿问道。 “没事,”雷辰道,“应该说是没啥大事,我们搜了三天,以曹县为圆心,周围几个县市区的十元店,几乎都搜了个遍,倒是找到一条疑似线索,但排除起来需要点时间。” “你挑重点的。”李睿不耐烦道。 “人手不够,温主任、何教授还有小戚,她们三位女将一人带一个组,都下去排查了。”雷辰笑道,“您稳坐中军帐,这点打杂的事情,我干就完了,不过下午刚接到一个报案电话,我觉得很可疑,就问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 李睿放下手里的东西,披上衣服,“磨叽!” 雷辰笑道:“好嘞!” 第75章 锤魔案(卌四) 黄昏的赵家坞村,宛如一幅江南水墨画。 赵宇攥着围裙的手还在发抖,灶台上煮糊的稀饭正冒着焦味。她突然抓住雷辰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警服布料,“警察同志,那晚他就趴在这个窗沿!” 老式木窗棂的漆皮翻卷着,李睿用镊子夹起窗台缝隙里半片灰白纤维。三米外的泥地上,几个深浅不一的脚印朝着东墙根延伸,在晾衣绳投下的阴影里断成凌乱的漩涡。 “我喊‘谁’的时候,他像被火燎的耗子似的窜出去。”赵宇的丈夫徐建成蹲在门槛上抽烟,烟灰簌簌落进脚边的鸡食盆,“手电筒光晃过时,我瞅见他后脖颈有块红疤——跟烫伤似的。” 李睿的瞳孔猛地收缩。三天前曹禹家卧室的衣柜内侧,也提取到带灼烧痕迹的掌纹。 “我追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快跑没影了,但我还是看见了他的背影,”赵宇努力回忆着脑海里的印象,“身高1米65到1米7左右,尖下颏,头发又长又乱,往上竖着,我看见他上身穿着灰白色的衣服,左上边有一个兜,没看见下身。” “第二天发现丢了什么?”雷辰用鞋尖拨开墙根的杂草,半截沾满露水的灯泡正躺在碎瓦片中间。 “我女儿的一辆红色女式自行车,崔克蝴蝶的!”赵宇差点哭出声来,扯着李睿往西屋走,“还有这灯泡——” 她颤抖的手指戳向女儿房间的灯座,“那杀千刀的半夜把灯泡拧走了!” 斑驳的墙面上,水晶灯还在微微晃动。李睿突然单膝跪地,强光手电照出灯口处细微的金属刮痕——是某种工具的咬合印记。 三公里外,某废品回收站。 赵新民正用虎头钳绞断红色女式自行车的链条锁。生锈的钳口在月光下开合,发出类似骨骼断裂的脆响。他左胸口袋鼓鼓囊囊的,从赵宇家顺走的灯泡隔着布料硌着心口。 当赵宇喊出那一声“谁”时,他吓得扛起自行车就跑,跑了200多米见后面没有人来追,才放慢了速度。到了村外的麦地里,他换了衣服,把穿的裤子、上衣和手套都丢在路边的水沟里,还用一个小棍往水里捣了几下,然后骑上自行车走了。 “狗日的条子……”他朝地上啐了口血痰,脖颈那块暗红色烫伤疤随着肌肉抽动。 下午在洗头房受的窝囊气还在胃里翻腾,指尖残留着大波浪头发丝缠绕的触感。 废铁堆后突然传来野猫厮打声。他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抄起沾着机油的铁棍摸过去——却是个醉汉在撒尿。 李睿盯着墙上的全家福,女儿徐钰莹窈窕的身姿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 像,太像了。 李睿与雷辰的目光在此交汇,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您女儿现在在哪?”雷辰合上记录本,院墙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 “在棉纺厂值夜班……” 徐建成话没说完,雷辰立即严肃道:“告诉她,下班之后立即回家,最好与同事结伴回家!” 这话可把赵宇夫妇吓了一跳,“警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我家莹莹是不是有什么危险啊?” “那个贼,可能是跟着你女儿来的。”雷辰直截了当道,“好在你们及时发现了他,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啊?”夫妇俩脸色瞬间一白。 “老雷!”李睿在院角的柴火堆边喊道。 潮湿的稻草下压着半枚42码胶底鞋印,纹路与曹禹家窗台提取的样本完全吻合。更深处,几缕暗红色纤维勾在柴枝上,在紫外灯照射下泛着诡异的荧光——是专供曹县环卫工人的工装布料。 “立即排查全县环卫站!”雷辰对着对讲机吼出声时,李睿已经回到了车上。 夜风掀起他的外套下摆,露出腰间枪套冰冷的金属扣。 凌晨两点棉纺厂后巷。 赵新民数着从醉汉身上摸出的三百块钱,忽然听见高跟鞋敲击石板的声音。穿碎花连衣裙的姑娘哼着歌拐进巷口,胸口的厂牌随着步伐晃动——徐钰莹。 他舔了舔开裂的嘴角,左手伸进鼓囊的衣袋。灯泡玻璃壳的凉意渗入掌心,恍惚间又看见赵宇惊恐的脸。这次他没带铁锤,但裤兜里沉甸甸的虎头钳正随着步伐一下下撞击大腿。 路灯突然滋滋闪烁,把两人的影子拧成麻花。当徐钰莹发现阴影里钻出的人影时,那只布满烫伤疤的手已经捂住了她的尖叫。 “救……” “啊——松,松口!” 徐钰莹的牙齿狠狠咬进赵新民虎口,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瞬间,她摸到裤兜里的防狼喷雾。尖锐的刺痛让凶手本能缩手,高压气体混着辣椒素直喷他右眼。 “臭婊子!”赵新民捂脸踉跄后退,虎头钳砸在石板路上迸出火星。 徐钰莹的高跟鞋跟陷进排水沟缝隙,她果断甩掉鞋子赤脚狂奔,胸前的厂牌在暗巷划出一道银色流光。 “喂,110,我要报案,有人要强暴我!” …… “嫌疑人右眼有化学灼伤,携带虎头钳与环卫工装!”戚薇将徐钰莹的报警录音播放了一遍,“看来下午李法医和雷队的判断是正确的,凶手果然是冲着徐钰莹来的。” 和菁用红笔在地图上圈出三个红圈,然后说道:“作案间隔不断缩短,说明他预感到了危险的逼近,正在变得疯狂,一旦变得疯狂,人的控制力就会崩塌。” 她突然用笔尖戳中曹县市区的位置,“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穷凶极恶之徒,到了山穷水尽之时,会做什么?” 李睿扯松领带,回答道:“最后一搏。” “如果他是一匹狼,在做最后一搏的时候,一定是奋力一击,”和菁继续说道,“但凶手未必是一匹狼,他心狠手辣,却胆小如鼠,他自卑、怯懦,这种人,越到这种时候,越容易乱了分寸。” “你是不是掌握了他的一些心理特点?”李睿问道。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对他进行心理侧写,他连续不断地犯罪,心理侧写也在不断地完善,”和菁说道,“现在,他的大致面貌已经基本出现了。” 随即,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素描画:1米58的个子裹在灰扑扑的夹克里,佝偻着背,右手揣在裤兜——那里藏着一把磨尖的羊角锤。方脸泛着油腻的光,稀疏的眉毛几乎压进三角眼里,眼珠向上翻,露出大块浑浊的眼白。嘴角诡异地向上扯,左耳垂有颗米粒大的肉瘤,后颈处有块铜钱大的疤,褪色牛仔包带深深勒进肩膀,开裂的翻毛皮鞋沾满泥浆。 “太好了!”戚薇激动道,“和姐,您真是神了,您是怎么画出嫌疑人的肖像的?” “这只是根据心理侧写结合我们已经掌握的嫌疑人视频、相关人员描述等画出来的模拟图,嫌疑人未必就长这样。”和菁解释道。 “这已经很牛了,我可以根据这张素描,用计算机生成嫌疑人的照片。”戚薇笑道。 “哦?”在场所有人都看向了戚薇,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戚薇用力地点了点头,“这是最新的ai合成技术,虽然如和姐所说,未必就百分之百还原,但却能提供一种可能。” “没错。”雷辰当即说道,“我们只要有了照片,就能跟数据库进行对比,上次老李不是说了吗,10年之前的犯罪分子未必都采集了dna,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那条漏网之鱼呢!” 第76章 锤魔案(卌五) 白炽灯在会议桌上投下冷白的光斑,李睿突然“啪”的一掌拍在案头,震得茶杯里的水纹裂成细碎的金芒。 “我突然有一种感觉——”他眼底燃起灼人的光,“我们离他只有一步之遥!” 雷辰捂着心口往后一仰,椅子腿在地面划出刺耳的锐响:“你小子能不能提前给个信号?我这血压都快飙到警戒线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注视下,李睿径直走到投影屏前,指尖重重戳在赵新民的照片上,“刚刚你们在交流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们之前一直跟在他后头追,却始终逮不住他?” “六十多条人命,横跨十二个地市,为什么我们总慢半拍?”他转身看向和菁,“因为之前我们盯着的是‘他做过什么’,而和教授教会我们看‘他是什么样的人’。” 和菁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第一,流窜模式。”李睿挥动激光笔,红色光点在地图上画出蜿蜒的轨迹,“他的犯罪目的不明,具有很强的反侦查意识,像只土拨鼠,专挑乡野小道,步行从一个地方长途跋涉到另一个地方,在借以躲避追捕的同时,寻找新的侵害对象。” “别看他个子小,野外生存能力堪比特种兵——”雷辰摩挲着下巴的胡茬,“所以我们每次合围都扑空。” “第二,独狼习性。”激光点锁定在几个案发村落,“昼伏夜出,从不结伙,踩点精准,得手后徒步撤离。” 和菁点了点头,“没错。” 得到了和菁的认可,李睿继续道:“第三个特点,目标选择偏僻乡村。我们基本可以判定,凶手在农村长大,对农村的生活习惯非常了解。而农村四通八达,作案后也利于逃跑。另外,农民防范意识差,容易得手。所以,当我们实行地毯式搜查时,凶手就实行地毯式作案,甚至一晚上作案多起。” 温柔翻动着案卷补充:“二十多起案子,受害人几乎没反抗痕迹。” “没错,这就是第四个特点,凶手所选择的时间,大都在深夜12点以后到凌晨两点之前。这段时间里,人们睡得正香,防范意识极差。所以,他所作的20多起案件中,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反抗。” “你到底想说什么!”四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李睿白了他们一眼,“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我说的这么明白还听不懂?” 四人齐摇头,“不明白。” 李睿无语,叹了口气,说道:“基于上述四个特点,当凶手赖以生存的条件,一个个都被破坏掉时,那他的行为逻辑就会发生彻底的偏转。” 顿了顿,李睿开始解释道:“虽然凶手仍在流窜作案,但从最近几起案子来看,他已经不再长途奔袭,而是选择就地藏匿,这是因为我们已经将各地区的警力充分调动起来,就等着他往天罗地网里钻。” “其次,他事先踩点的习惯也被迫改变,在高压态势的逼迫下,他作案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变得没有章法,只要有下手的机会他就会出手,不再考虑安全性。” 讲到这里,和菁似乎明白了李睿的意思,插话道:“第三,凶手专挑农村地区作案,是因为农村地区疏于防范,但随着我们加大了宣传力度,老百姓人人自危,他得手的成功率大大下降,这使得他更为迫切地想要作案。” “没错,”李睿笑道,“而这一点,与徐钰莹的报警,恰好完美印证了。” “嗯嗯,”雷辰思索道,“徐钰莹工作的厂区靠近市区,这家伙确实是头一次在市区露面。” 李睿总结道:“综上所述,我认为凶手的行为逻辑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变得越来越不自信、越来越盲目、越来越着急,也越来越……” “自暴自弃!”和菁的钢笔\"嗒\"地敲在桌面,突然开口说道,“高压态势下,他的行为逻辑正在崩塌。从谨慎的猎手变成慌不择路的困兽。” “对!”李睿看向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雷辰问道:“照你这么说,这家伙近期肯定还会犯案,那你怀疑,他下一步会去哪里?” “这次,他在曹县藏匿了这么多天,玩了一次灯下黑,”李睿思考道,“但经过徐钰莹这一吓唬,他肯定不敢再藏了!” “小戚!”李睿猛地转身,“地图!” 戚薇立即调出了周边几个县市区的地图。 和菁分析道:“结合李睿刚刚的分析,我从心理学的角度认为,这次他很可能会走得远一些,原因很简单,就是通过空间来换时间。在让警方花费更多时间锁定他的同时,做好蓄力一击、最后一搏的准备!” 李睿点头,“同意!” 和菁笑着看向他,“另外,这家伙喜欢杀回马枪,之前就出现过一路北上突然掉头东进,或者一路南下突然折返的情况,所以我认为,这次他还是会故技重施。” 这时,戚薇举手道:“不然,让我再试试?” 和菁点了点头,“小戚上次准确预判出曹县的路线,我觉得可以再让她试试。” 雷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小戚。” 李睿思索了一下,说道:“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个游戏,大家在纸上写出各自的答案,然后一起公布,看是不是与小戚的ai结论一致。” “这个主意不错!”温柔道。 “好勒!” 键盘声骤起。 戚薇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屏幕上的代码流像银河倾泻。三秒后,地图炸开三条猩红轨迹,其中一条比较粗——如毒蛇般从曹县北上至周市随后西折到邢州。 “这加粗的是什么意思?”雷辰问道。 “这是系统给出的大概率结果,北上西折,邢州概率67。”戚薇解释道,“也就是说,系统认为这条线路的可能性最大。” “邢州……”李睿默默举起自己写的a4纸,看向众人。 而此时,和菁翻开的笔记本上,写得正好也是“邢州”二字。 第77章 锤魔案(卌六) 五张写着“邢州”的纸条被拍在会议桌上,像五把利剑刺向同一个靶心。 “看样子,大家的结论是一致的。”李睿说道。 雷辰站起身来,在地图的“邢州”二字上画了个圈,“我的理由简单——邢州有全省最大的货运编组站。” 他屈指弹了弹地图,“这家伙现在像受惊的老鼠,肯定想哪里有缝隙就往哪里钻,一旦我们掌握了他的身份信息,他即便是靠两条腿走,估计也寸步难行,唯一还有机会的,就是扒货车!” 接着,温柔将尸检报告投影到屏幕上,说道:“我在曹县案发现场提取到一种特殊苔藓孢子。” 她放大显微照片,翠绿的颗粒在电子显微镜下宛如星辰,“这种苔藓只生长在邢州老矿区的铁轨枕木上,凶手鞋底沾的泥里混了大量同类孢子。” “所以,你怀疑凶手事先去过邢州?” “没错,而且他可能就是去筹划逃跑路线的。”温柔说道。 这时,戚薇的键盘突然发出清脆的回车声,数十个监控画面在副屏上炸开:“对比辉县、西平等凶手一路作案轨迹的视频监控数据,这几个影子——” 她圈住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过去72小时内,三次出现在曹县至邢州的乡道上。” 和菁用口红在地图边缘画了道血红的弧线,“心理学上,有一个名词叫‘赌徒心理’,是指个体在面对不确定性和风险时,表现出的一种过度乐观和冒险的行为倾向。这种心理状态通常伴随着对损失的忽视和对潜在收益的夸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从空间距离上,邢州距离曹县比较远,他会自然而然地觉得那里的压力不会太大,从而高估自己成功的概率,低估失败的风险。这种认知偏差使得他在面对不利局面时,仍然选择继续下注。” 李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太好了,虽然大家看问题的角度都不同,但结论是一致的,这充分证明了我们的观点是正确的。”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冲刷着玻璃上纵横的水痕。 “通知邢州方面,”雷辰抓起加密对讲机,“重点布控货运编组站、老矿区铁路线三公里范围。” 这时,雷辰的手机突然响了。 “特警的防爆犬在垃圾中转站狂吠,嗅到一件丢弃的染血夹克。”他振奋道,“小戚,切换画面。” 画面切转到垃圾中转站,防暴犬正对着一件染血夹克狂吠。特警的强光手电扫过布料,暗褐血渍在镜头下泛着诡异的光。 “这是今早在邢州交界处发现的。”戚薇放大衣领处的磨损,“和半月前抢劫的受害人描述完全吻合。” 雷辰抓起对讲机就要下令,却被李睿按住:“等等!还记得他上次在周市的回马枪吗?” 和菁突然起身,口红在邢州坐标画了个血红的圈:“暴风雨前最平静——我赌他会杀回曹县!” 众人倒吸冷气。 窗外惊雷炸响,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上,仿佛万千冤魂在叩窗。 李睿冷静下来,说道:“这样,现在我们几个分头行动。小戚,你负责用ai技术,比对嫌疑人身份,一定要把他挖出来。” “是!” “和教授,你负责继续完善心理侧写,在为小戚提供理论支撑的同时,判断嫌疑人接下来的行为逻辑。” “好!” “雷辰,你立即去现场,指挥搜捕。”李睿说道,“如果能在曹县将他抓住,就省大力气了。” “行!” “温柔,我和你准备对血衣进行化验。” “好的。” 三天后。 戚薇的指尖在全息键盘上悬停片刻,忽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会议室的穹顶投影仪嗡鸣启动,无数数据流在空气中交织成湛蓝色的立体网格。 “嫌疑人的ai合成照片已经出来了。”她声音清冷,瞳孔倒映着飞舞的代码洪流。 三块悬浮屏同时亮起——左屏是曹县案发现场的鞋印三维模型,中屏滚动着近十年全国刑释人员的数据库,右屏则实时监测着各地分局的情报。 李睿的呼吸声骤然加重。他看见和菁的素描被戚薇用ai增强还原,人物的体貌特征在4k渲染下纤毫毕现,与此前他们在监控里看到那张一晃而过的侧脸完美重叠。 突然,警报声撕裂空气。右屏弹出血色警告框。 “有了!”戚薇突然敲下回车键,所有数据流凝成一道猩红箭头。 “赵新民!” 雷辰立马说道:“调取他的资料。” 戚薇敲击键盘,“赵新民,1988年7月7日出生,方阳县南埠镇赵家渠村人。高中肄业。07年曾因盗窃电缆线,被判入狱两年。因为出狱时还没有普及dna信息采集,所以我们数据库里找不到他。” “这就都对上了!”雷辰捶打了一下桌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终于把这小子给挖出来了!” 深度学习模型正将嫌疑人二十年的相貌演变拆解成517个面部向量:颧骨高度随年龄增长下降073毫米,右眉疤痕新增15度倾斜角…… 温柔抓起尸检报告,“我们现在就去赵家渠村,提取他亲属的dna。” 戚薇瞳孔骤缩,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划出残影:“启动动态步态补偿协议!” 空气中的数据网格剧烈扭曲,此前几个监控里的背影被拆解成327个关节运动轨迹,ai自动模拟出髋关节代偿性摆幅。 “生物特征吻合度9903!” 悬浮屏陡然炸开绿色烟花,赵新民当前相貌的预测模型在众人面前缓缓旋转——蓬乱头发下的眼窝深陷如骷髅,右颈新增的蜘蛛状烫伤疤痕正是他在曹县小旅馆打翻开水壶留下的印记。 “是他,没跑了!”雷辰笃定道。 李睿点了点头,“这是一个重大的胜利,现在我们必须立马确认他的信息。温柔、和菁,你们俩去赵家渠村,采集生物信息,了解嫌疑人的生平背景,进一步掌握他的心理变化和犯罪历程。” “好!”温柔与和菁点头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出发!” “嗯!”李睿点了点头。 “雷辰,立即把赵新民的照片发下去,叫各地市全力搜捕!” “没问题!”雷辰比了个ok。 李睿略一思量,“时间紧迫,我和小戚现在就去邢州,大家分头行动,有情况随时联系。” 第78章 锤魔案(卌七) 残月如钩,温柔打着手电筒穿过齐腰深的荒草。 赵家老屋的轮廓在夜色中坍缩成鬼魅般的剪影,门楣上褪色的“五好家庭”奖状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后面密密麻麻的霉斑。 “就是这儿。”村支书老杨缩了缩脖子,“赵家老三的新坟还在后山没迁,说是怕冲了风水。” 和菁的皮鞋碾过碎瓦砾,忽然踢到半截铅笔头。她蹲下身,指尖摩挲着铅笔上模糊的“民”字——那是赵新民小学时用烧红的铁丝刻的。 月光透过破窗棂,照见土墙上斑驳的涂鸦:歪斜的拖拉机、断裂的彩虹,还有无数个用粉笔重复描摹的“逃”字。 “杨叔,您说他八岁直接跳级上二年级?”温柔戴上橡胶手套,从老杨递来的搪瓷缸边缘提取dna样本。 “可不!”老杨吐了口烟,“那娃鬼精得很,蹲田埂上看人下棋,三天就能把整本棋谱背下来。可惜啊……” 烟头红光忽明忽暗,“那年他爹喝农药,全村人都看见他抱着课本在抢救室门口算方程,铅笔尖把指头戳得全是血窟窿。” 邢州远郊,老矿区。 防爆无人机掠过锈蚀的矿道,热成像屏幕突然炸开一团橙红。 李睿按住耳麦:“c区3号竖井,体温372度,移动速度每秒13米!” 特警的战术手电刺破黑暗,光束扫过矿壁上的粉笔字——“2005412”。李睿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起这是他高中时作文比赛得奖的日子。 和菁在老屋的箱子里翻出泛黄的作文本。稚嫩的笔迹刺痛她的眼睛:“今天爹又被欺负了,因为哥的孩子摘了油菜花。我把画好的油菜花撕了,原来美丽的东西会害人。” 三十公里外的邢州殡仪馆骨灰寄存处,赵新民正用美工刀撬开317号格位。他颤抖着捧出父母的骨灰盒,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 “假的……都是假的!”铁锤砸碎大理石碑的闷响在停尸间回荡。 温柔在床底拖出个铁皮盒,里面塞满发霉的素描:被绞死的麻雀、裂开的南瓜、还有无数张没有面孔的人像。最底下压着好几张成绩单,语文98分,评语栏里写着:“该生常独坐角落画画,建议多参加集体活动。” 老杨解释道:“赵新民家里穷,受到村里人的歧视,使他倍感屈辱。所以他从小就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游离于人群以外,养成了孤僻、内向、不爱说话的性格。” “他到8岁才开始上学,但他的个子并不高,在学校里,他怕别人欺负他,轻易不敢和同学说话,一到学校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书,下课后除去上厕所也不出来玩。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画画,画啥像啥。” 在老杨的眼里,幼年的赵新民懂事、勤快,老实得很,是个好孩子。他不跟别的小孩玩耍,一个人默默地玩,从不和别人多说一句话,也从不惹是生非。 同一时刻,邢州货运站监控拍到一个佝偻身影。他对着监控镜头咧开嘴,露出缺了门牙的黑洞。然后骑着偷来的自行车,朝着祝福街道李家村骑去。 天快亮时,他看到李胜利家院子里停着一辆拖拉机,便认定了作案目标。看了看表,还不到9点,他躺在玉米地的垄沟里睡了一觉,醒来一看,夜里11点多钟。 他把皮鞋脱掉,换上40码白色运动鞋,腋下夹着那双44码布鞋——将44码布鞋套到40码运动鞋外面——大鞋套小鞋,也是故意给警察制造一种假象。 赵新民来到李胜利家的街门口,把门下面的木板挪开,从门洞里钻了进去。 暴雨倾盆而下,赵新民提起裤子,看着床上的小女孩,没有一丝怜悯。他的目光透过天窗,望向父亲喝农药的那个夏夜。 远处警笛轰鸣,车灯刺破雨幕。 这个困在童年废墟里的男人终于笑了,“你们终于来了,但,还是晚了一步。” 温柔看着老屋的陈设,内心比较沉重,说道:“杨书记,既然赵新民的双亲都已经去世,那麻烦你带我们去找他的兄弟姐妹。” 老杨点了点头,“他大哥出去打工了,不在家,我带你们去找他二哥。” 一边走,老杨一边说道:“赵新民刚刚考上高中那年,他的哥哥需要盖房,村里就给划了一片宅基地。可盖房刚刚开始起步,村里一家势力较大的人家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也要在这块地方盖房。” “赵新民的哥哥当然不让,两家为此打起了官司。经多次找村委会干部调解,最终仍不了了之。后来,对方见不能强占这块地方,为了不让他哥哥盖成房子,硬是在这块地上挖了个大坑,从那以后,赵新民就老念叨,“这个世界上很多事儿太不讲理了’。” 堂屋里,霉味混着香烛的残烟在光束中浮沉。 温柔蹲在条凳前,医用冷藏箱在泥地上投出菱形的影。赵新民二哥蜷在褪色的太师椅里,皲裂的手掌死死扣住扶手,仿佛要把自己钉进这具见证过家族兴衰的老木头里。 “可能会有点凉。”温柔晃了晃酒精棉球,铝箔撕开的脆响惊飞梁上两只麻雀。二哥的袖口挽到肘部,暴起的青筋下,陈旧针孔像串扭曲的佛珠——那是早年卖血留下的印记。 针尖刺入静脉时,二哥的喉结剧烈滚动。暗红血液顺着透明软管蜿蜒,在采血管里撞出细小的涡流。窗外飘来唢呐声,隔壁正在办白事,哀乐里夹着电子琴走调的《常回家看看》。 “这是第七次采血了?”二哥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锯条划过榆木,“上回是县里打拐办,说老三可能被卖到山西……” 温柔动作微滞,采血管在冷藏格里排列成沉默的琴键。她想起物证室那摞泛黄的寻人启事:07年赵新民打工失踪后,二哥骑二八自行车跑遍三省二十六县,每张启事右下角都印着“酬金五万元”,相当于当时全家半年的口粮。 “这次不一样。”她将生物安全袋封口,条形码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最新的技术,能比……” “能比出他杀过多少人?”二哥猛地攥住椅背,朽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的瞳孔在逆光中收缩成针尖,仿佛透过温柔看见那个蹲在门槛上画油菜花的男孩。 冷藏箱扣锁“咔嗒”合拢时,唢呐声陡然凄厉起来。 二哥佝偻着摸出烟,火星明灭间照亮墙上的奖状——“赵新民同学荣获绘画比赛一等奖”。蟑螂从卷边处窸窣爬过,把“一等奖”三个字啃噬得支离破碎。 “06年春天,老三拿着我爹给他交学费的500元钱离开了学校。他听说焦作煤矿多,便找到了下井挖煤的活儿。虽然一个月挣不到几个钱,但他毕竟在这里找到了自食其力的机会,不用再听家里人的唠叨,更不用再看寄宿的表姐家那扬眉吐气的富人模样……” 二哥忽然没头没尾地呢喃,烟灰簌簌落在露出棉絮的袖口,“可家里人却急坏了,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他,抱着他边哭边说,‘老三呀,在咱们弟兄仨中,数你上了学,有了文化,本来咱爹全指望着你哩,你咋就不上学跑了呢?’可老三却说,‘二哥,你哭啥哩?你既然知道咱爹全指望着我哩,我在家上学时候你为我拿了多少钱?’一句话问得我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说:‘三弟,不管咋说,你别四处乱跑了,麦收季节快到了,咱一起回家,咱爹想你啊。’老三说:‘想我有啥用啊?连供应我上学的能力都没有,想我干啥?要回你回,我不回。’” 第79章 锤魔案(卌八) 温柔拎起冷藏箱的手顿了顿,箱体残留的温度透过手套渗入掌心。暮色从门缝里漫进来,将采血用的医用胶带染成暗褐色,像极了物证室里那些未破命案卷宗的封条。 “往后的几天时间里,我一有机会就劝说他回家,但他始终不愿意回去,不愿意回到那个贫穷而偏僻的家乡,更不愿意看到那个让他一见就有气的窝囊家。”二哥伤心地回忆道。 他蹲在门槛上再次掏出一根烟,烟丝簌簌落在裂开的青石板上。和菁的录音笔亮着红灯,像只窥探秘密的甲虫。 “后来,他说要和老乡一起到洛阳找活儿去,临分手的时候,我含泪给他买了一双球鞋和一大包白面馒头。东西虽然不多,却也是我当哥哥的一个心意,”二哥突然开口,烟斗在暮色里明灭,“谁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在老三身上尽兄弟的情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机会。” 温柔正将采血管装入冷藏箱,闻言动作一滞。医用冰袋的白雾漫过她睫毛,凝成细小的水珠。 “难道他后来再没回来过?”和菁轻声问,笔尖悬在笔记本上空。 二哥的喉结滚了滚,烟斗重重磕在门槛,“他去了临汾,在水利局的建筑工地当小工,靠着辛苦赚来的工钱,租了一间民房,房东是个30多岁的寡妇。” 录音笔的红光微微颤抖。 “寡妇?”温柔预感到了什么,忍不住追问,橡胶手套在冷藏箱扣锁上留下湿痕。 “老三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女人的笑容,就喜欢上那个女房东了。后来他到旧货市场上买了一辆破自行车,干起了小生意。先是贩卖青菜,随后又贩卖水果。每天早晨出门,晚上很晚才能回来,辛辛苦苦跑一天,赚的钱刚够糊口。” 二哥无奈道:“有一天早上,那个女房东走进老三的房间,就势挨着他坐在了床沿儿上。老三平生第一次和女人坐得这样近,顾不上再说什么,走到门后‘啪’的一声关上了门,还没容她站起身来,就把人给按在身子底下。那个女房东只是在嘴里嚷嚷着‘不行,不行’,实际却任凭老三摆布。” 和菁与温柔对视一眼,从二哥讲述的这个故事里觉出了一点眉目来。 “老三与女房东来往的时间长了,觉得她的年纪比自己大出十多岁,渐渐就厌烦了,在外边勾引起更年轻的女人来。”二哥摇了摇头,“有一次,他在卖水果时,遇到一个三陪,几句话便讲好了价格。哪知刚到兴头上,女房东回来了,她急急地敲他的门,还说,如果不开门,就去打110。被捉奸以后,老三也没办法再住下去了。” “那后来呢?”温柔问道。 ”后来?”二哥的笑声像砂纸磨过生铁,“后来他偷铝盆,你们城里人倒是记得清楚!” 他突然暴起,枯枝般的手指戳向和菁,“你们咋不记他十四岁在砖窑背砖?背上烫得没块好皮,工头卷钱跑了,他拿命换的三十六块八毛钱——” 和菁的钢笔“嗒”地落在泥地上。暮色漫过墙角的蜘蛛网,将“五好家庭”奖状上的蟑螂粪斑染成血色。 “那年他揣着馒头走,鞋头破了洞。”二哥的声音突然低下去,从神龛暗格里摸出双发硬的回力鞋,“我拿半袋红薯换的……他嫌丢人,半夜把鞋扔进灶膛。” “他恨你们吗?”和菁捡起钢笔,笔尖悬在“童年创伤”四个字上方。 二哥佝偻着走向猪圈,惊起满棚绿头苍蝇:“前年爹咽气前,老三托人捎来张画。” 他掀开霉烂的稻草,露出糊在墙上的炭笔画——扭曲的油菜花丛里,五个小人手拉着手,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五官。 警笛突然撕裂暮色。 和菁的电话响起雷辰的吼声:“邢州出事了!” 二哥突然抓起锄头砸向画作,蛛网般的裂痕爬过没有面孔的小人:“那年,老三缩在麦垛后头画油菜花!那些把画踩进粪坑,他跳进去捞了半宿……” 碎纸片在穿堂风里盘旋。 “该走了。”和菁按住录音笔停止键。 最后一缕天光沉入地平线时,冷藏箱的蓝光映出温柔惨白的脸。 在送温柔与和菁离开时,二哥说道:“老三刑满释放时,已经4年没回家了。从牢里出来后,他给我爹打了个电话,让去西安接他。我爹东拼西凑,才凑够了路费,经过一天一夜颠簸,到了老三落脚的宾馆,老板却说他3天前就走了。那天晚上,我爹一个人蹲在门外一夜,第二天又一个人孤零零地搭车回到了家。” 温柔将血液样本交给了方阳分局,随即赶回了邢州。 路上,和菁在笔记本上不断地写着什么,这使得两人第一次有了交流。 “想说什么就说。”和菁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一路了,咱俩都不说话,怪尴尬的。” “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温柔也不藏着掖着,“你这次来,不光光是为了案子。” 和菁抬起头,笑了笑,“这一点,咱俩的出发点差不多。” “看来,你还是放不下他。”温柔道。 “彼此彼此。”和菁继续埋首,“我喜欢李睿,很喜欢很喜欢,虽然他拒绝了我,但在我心里,他的位置谁也无法取代。” “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温柔略感失落。 “与其说我,你俩才更令我感到意外,”和菁再次抬起头,“八年抗战,却无法修成正果,实在是……” 顿了顿,她说道:“现在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记得赵新民二哥临别时说的话吗?” 温柔道:“他让他爸爸去接他,结果却不告而别,怎么了?” “赵新民坐了两年牢,从情感来说,应该不会不愿意见到自己的父亲。”和菁道,“他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觉得没脸见父亲。当初,父亲没有能力供应他上学,他一赌气离家出走,本想在外面混出个样儿来,没想到如今落得个入狱的下场,见了父亲该怎么说话?” 温柔顺着她的话说道:“但彼时的赵新民孑然一身,一文不名,他要想混出个样来,就必定去偷、去抢。” 高速公路上,仪表盘的蓝光在温柔脸上投下冷硬的线条,冷藏箱在后座微微震动,仿佛装着赵家三代人的诅咒。 和菁的钢笔在笔记本上沙沙游走,她的声音像手术刀划过冰面,“赵新民的家离县城只有十五六公里远,但直到初中毕业他还没到县城去过,他所见到的全部世界就是周围灰褐色的村庄,他所经历的全部生活就是一天到晚为吃不饱肚子而发愁,他所留下的很多记忆都是暗淡的、没有任何色彩的灰色记忆。” 温柔握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 和菁继续道:“他小的时候不仅喜欢画画,而且还喜欢文学。我们可以设想,如果他生活在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家庭,爸爸妈妈会为他萌发的绘画天赋欣喜不已,会为他刚刚显露的文学细胞而感到自豪,千方百计培养他,想方设法帮助他,为他提供成为画家或文学家的机遇和条件。如果这样,也许今天的他至少不会是一个人人喊诛的杀人犯、遭人唾弃的丑恶化身。” “罪恶的根源还是贫穷落后和缺乏教育,这些东西像是一块巨大的土坯,牢牢地压在赵新民这个刚刚钻出地面的嫩草芽儿上面,把它压得弯弯曲曲、七扭八歪。”和菁沉重道,“由于这种心理的萌发和膨胀,把他变成了一个畸形儿,形成了和常人不一样的思考方式和方法,慢慢地嬗变成了一个冷血杀手。” 第80章 锤魔案(卌九) 3月16日,邢州,祝福街道李家村。 晨雾裹着血腥气在村道上徘徊,新砌的红砖墙泛着刺目的光泽。李凯旋蹲在自家院门口,指尖摩挲着防盗窗的钢条——这是三天前连夜焊上的。 隔壁王寡妇家的狗突然狂吠,惊得他撞翻脚边的水泥桶,灰浆泼在砖墙上,像极了嫂子李树枝凝固的血痂。 “凯旋!”村支书老张攥着警情通报冲过来,“dna比对出来了,是那畜生……” 李凯旋猛地起身,眩晕中仿佛又看见三天前的场景:侄女仰躺在雕花铁床上,双腿垂落的弧度与窗台上枯萎的吊兰如出一辙。 3月14日,案发次日。邢台分局物证室的紫外线灯下,李睿镊起一片带血的指甲盖。“床套纤维里嵌着油菜花粉,”他将显微镜图像投屏,“他应该是从油菜花田摸到村里的。” “从死亡时间看,当天我们到李家村的时候,他应该还在屋内。”李睿说道。 “可恶!” 雷辰一拳砸在铁柜上,震落柜顶的现场照片——李胜利蜷缩的尸体旁,散落着半块沾血的发糕,正是农村祭祖常用的供品。 3月13日清晨。李胜利的母亲攥着铜勺站在灶台前,小米粥的香气混着柴火味漫过窗棂。她第五次望向儿子家的方向,栅栏门上的铁锁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妮儿——”老人颤巍巍的呼喊惊飞檐下麻雀。往常这时,七岁的孙女早该蹦跳着来端早饭。 十七岁的李舒被祖母推醒,揉着眼翻过院墙。钥匙仍藏在大门西侧第三块砖下,这是他偷拿父亲烟钱时发现的秘密。 “舅妈?”胡一波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北屋的门锁晃动着,锁孔残留着新鲜划痕。床上的羽绒被拱成怪异的人形,暗红液体正顺着床单滴落,在地面汇成蜿蜒的溪流。 李舒掀开被子一看,看到目前满脸都是血。他吓了一跳,赶紧与胡一波从屋里跑出来,高声喊:“杀人了,杀人了!我妈死了!” 听到孙子的喊声,李胜利的母亲赶忙往院内跑。这位善良的老人实在承受不了这突然而至的灾祸,刚跑到院子里就晕倒了。 没过多久,老人隐约有了感觉,挣扎着爬起来,刚想往屋里走,又摔倒在地上。 院子里很快聚集了好多乡亲,但没有人敢靠前。李凯旋也跑来了,这才拨打110报了警。 凌晨时分,月光透过新换的窗帘,在水泥地上投出蛛网般的暗影。 李树枝正给女儿扎辫子,塑料发绳突然绷断。 “明天赶集给你买红头绳。”她亲了亲女儿额角的胎记,那形状像极了一片油菜花瓣。 两点,铁锤砸碎窗玻璃的脆响惊醒了看门狗。李胜利摸向床头的锄头,却在黑影袭来的瞬间想起父亲临终的话:“碰上贼就装死……” 仅用一两天时间,全村人都垒高了院墙,很多村民家的院墙呈现出两截,下面一截大约两米左右,砖明显很旧,上面一层都是齐刷刷的新砖,大约高一米左右。 除了垒高院墙外,几乎家家都安上了防盗门和防盗窗,更不敢不关门就睡觉了。 雨越下越大。 “dna的结果已经告知受害者家属了。”雷辰走进法医室,“在村西废弃的油菜花田里,找到了半截沾着脑浆的铁锤。” 戚薇对着视频说道:“赵新民作案后,先是坐车去了衡水,但很快就又回到了邢州,如果当时设卡堵截,或者进行拉网式搜查,极有可能将他抓获。” “又被这孙子给玩了!”雷辰气愤道。 楼下传来引擎的轰鸣,李睿站在窗前,“她们回来了。” 温柔与和菁刚刚走进法医室,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情况怎么样?” 李睿说道:“dna结果刚出,是他。” 温柔目光中露着杀气,“这个畜生!” 顿了顿,她说道:“我已经把赵新民兄弟姐妹的血液样板送到了安阳分局,结果今晚就能出来。” “你们收获如何?”雷辰问道。 和菁回答道:“收获还是不小的。” “赵新民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早年父母对他的期望非常高,”和菁拿出笔记本,介绍起来,“小学时,赵新民成绩优异,尤其擅长绘画。但初三那年,他因早恋被父亲当众鞭打,从此辍学离家。” 温柔点了点头,补充道:“而且赵新民家很穷,在村里受尽排挤,父亲曾因受欺负而自杀,好在发现及时被救了回来。贫穷使得赵新民非常自卑,上了高中后经常打架斗殴,且缺少同理心,无法与他人产生共情。” 和菁站在投影仪前,手中的激光笔在赵新民的档案上划出一道红线。 “赵新民的人生轨迹,就像他作案时的路线一样,充满了曲折和反复。”她的声音冷静而克制,“他的犯罪之路,始于一次盗窃电缆,却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跨越十年的血色噩梦。那时他刚从煤矿厂离开,瘦弱的身躯无法承受繁重的体力劳动,转而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雷辰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 温柔接着说道:“在入狱之前,他曾回过家,并且把自己的全部积蓄都给了父母,还在村子里的砖窑厂上班。根据赵新民姐姐回忆,那时候的赵新民,非常的卖力,经常都干得满身是汗。应该说,那时候的赵新民身上,本性依然不坏。” “一个月后,赵新民再次外出务工,可他没有一技之长,再加上身体瘦弱,经常被欺负。也正是如此,才会在犯罪的道路上一发不可收拾。”和菁说道。 “那时候,他还算有一个稳定的工作,在村里谈了一个对象,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赵新民不珍惜,因盗窃电缆判了两年。”和菁调出一张泛黄的案卷照片,“在被逮捕前,他还和自己的女朋友约定,让她等两年的时间,他出来以后一定踏实过日子。” “也正是这段服刑的经历,为他今后的犯罪埋下了伏笔,”和菁调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服刑期间,他在采石场工作,用的就是这种锤子。” 雷辰睁大了眼睛,“难怪他一直用八棱锤杀人,他熟悉八棱锤的重量和杀伤力,既顺手又致命,所以从来没换过其他凶器。” “到了08年,赵新民出狱,得到的并不是女朋友迎接和拥抱,而是得知她要结婚的消息,这成了他心理崩溃的导火索。”和菁继续分析道,“他怒气冲冲地赶到婚礼现场,却被打了出去,从此,赵新民觉得女友背叛了自己,他将所有怨气转移到女性身上,开始频繁出入花街柳巷,很快花光了积蓄。” 第81章 锤魔案(五十) 09年夏,监狱的铁门“哐当”开启的瞬间,赵新民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管教干部将褪色的帆布包塞进他怀里,拉链上还挂着四年前二哥送别时系的红布条——如今已褪成惨淡的灰褐色。 “出去好好做人。”管教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钉划过石板。 赵新民盯着自己掌心交错的茧纹,那里有在采石场工作时留下的硬茧,也有偷电缆时被铁丝划破的旧伤。 “三儿——”父亲嘶哑的呼唤突然穿透记忆。 那天他躲在宾馆后巷,看着父亲蹲在台阶上,用豁口的搪瓷缸接自来水啃干粮。夕阳把老人花白的头发染成血色,像极了那年父亲喝农药时嘴角溢出的泡沫。 赵新民看着老父亲孤单的身影,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恨意——她果然没有来。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如墨一般黑,他蹲在一家电缆厂的院墙外,心中充满了期待。 “只要干完这一票,我就有钱娶她了。”他喃喃自语,翻过院墙的瞬间,却被撞了个正着。 “两年……”审判席上,法官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回到村里时,突然传来鞭炮声,他循声望去,看见那个曾经许诺等他的女孩正穿着婚纱,挽着另一个男人的手走进礼堂。 “骗子!”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汇成一朵扭曲的油菜花。 从小建立起来的道德和世界观,似乎就在瞬间完全坍塌了,他就站在那片心灵的废墟上,成为一切善良、美好、慈爱的敌人。 “从电缆到铁锤,从盗窃到灭门,”和菁合上笔记本,“赵新民的犯罪升级,本质上是对社会不公的畸形报复。” 雨水在玻璃窗上蜿蜒成河,投影仪蓝光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和菁的钢笔尖轻轻叩击桌面,声如心跳。 “现在,我们已经可以看出赵新民的犯罪人格是如何形成的,那是多重创伤的结晶。”屏幕切换至赵家村的航拍图,“第一,极端贫困摧毁了他的自尊建构——” 坍塌的土墙、发霉的奖状堆、灶台上豁口的陶罐。李睿注意到照片角落有双褪色的回力鞋,鞋帮上用炭笔画着歪斜的油菜花。 “第二,社会化进程的断裂。”和菁放大赵新民17岁时的工牌照片,少年锁骨凸起如刀锋,“高中辍学离家出走,在砖窑、煤矿、工地辗转,这些经历让他始终停留在道德观未成型的青春期。” 雷辰的咖啡杯泛起涟漪,“可这也不能成为他杀人的理由。” “第三,违法与惩戒的恶性循环。”和菁调出监狱档案,“他踏入社会后一直处于违法犯罪与受处罚的环境中,当偷窃成为生存本能,暴力就会异化为他的语言,那他形成犯罪人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温柔补充道:“幼年时家庭的遭遇,上学时受到亲戚的冷遇,在做小生意时受人欺负,这些在赵新民看来,都是无法容忍的罪恶。” 李睿似乎读懂了他的心理,“于是,在他的眼中,整个社会也就在这些罪恶勾当中变得漆黑一团,看不到一点光明,那些所谓的欺负他的人罪不容赦,该千刀万剐。” 和菁从笔记本的夹页里取出几张泛黄的纸条,“这是在赵新民老家的抽屉里找到的。” “这是……”雷辰看了一眼,“他写的日记?” “嗯,”和菁点了点头,“赵新民从小有写日记的习惯,这上面记载的内容,能够从侧面帮助我们更加完整地了解他。” 雷辰读出了上面的内容:“常吃猪肝和蛋黄,可以明目。吃烤羊肉能够增加能量。吃生黄瓜可以增加维生素。冬天的黄瓜很贵也买着吃。再一个就是注意锻炼。最近几年,我从没害过病,一片药也没吃过,当然,我也吃不起药……” “难怪……”雷辰放下纸片,“天寒地冻的时候,他还能在雪地里睡上一晚上。这家伙虽然生活在人间,却简直是一个游离于人群以外的魔鬼。” 戚薇把投影切换至菜市场监控,右上角“3月15日9:32”的时间非常醒目,“这是昨天上午在城西农贸市场拍到的,画面中的人虽然带了帽子,但基本可以认定就是赵新民,他此时正在挑黄瓜!” 苍白的指尖反复摩挲瓜刺。摊主找零时多给了五毛,他盯着纸币看了足足十秒。 “他像台精密的犯罪机器。”温柔暂停画面,“猪肝补血,羊肉供能,生黄瓜补充维生素。” 就在这时,小王推开会议室的门,白大褂上沾着荧光试剂:“温主任,赵新民二哥的y-str检测结果传过来了。” 他将报告拍在桌上,23对染色体图谱如血色锁链纠缠,“dna序列和犯罪嫌疑人所留在现场的毛发等遗物的dna序列高度匹配,可以确定嫌疑人就是赵新民!” 雷辰的瞳孔骤然收缩,“太好了,耗子尾巴终于把他逮着了!” 室内的灯光忽明忽暗,投影仪嗡嗡作响。数个血迹样本在冷藏柜里泛着冷光,像极了赵新民童年画作上的油菜花瓣。 “他即将迎来最后的疯狂,”李睿推开窗户,远处老矿区的探照灯刺破夜幕,仿佛恶魔睁开的第六十一只眼睛,“如果我们是他,现在该做什么?”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冲刷掉这座城市的罪恶。 而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赵新民正用炭笔在墙上画下第六十二朵油菜花,铁锤的阴影投在画作上,像一只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 尽管下着雨,但周末的周市大街上仍随处可见成双成对的情侣,手挽着手,肩并着肩,在霓虹下宛如一道风景。 赵新民裹紧破旧夹克,望着街边伞下缠绵的情侣。雨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恍惚间又看见那个倩影——很多年以前,也曾有一个姑娘对他海誓山盟,说一定要等他回来结婚。 那天,她穿着大红嫁衣钻进婚车,车窗倒影里他刚刑满释放。可新郎却不是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想看我洋相,让我抬不起头来?” 从那个时候起,对女人的仇恨就像一颗种子埋在心里。 “操!”他啐了口唾沫,拐进巷尾亮着粉灯的洗头房。 劣质香薰味扑面而来,“找个小姐玩玩。” 老板娘翘着二郎腿打量他磨破的裤脚,“包夜两百,先付钱。” 隔间里,浓妆少女捏着避孕套挑眉:“不戴就别碰我。” 赵新民的手猛地掐住她脖颈,青筋在太阳穴突突跳动。八年前那个夏夜的血腥味突然涌上鼻腔—— 10年,赵新民出狱后的第二年。寂寞难耐的赵新民在一处偏僻之地碰见一个女人,邪火一下子被点燃了……最后,不但女人跑了,他还被女人用钝器敲破头。他踉跄着想逃走,却被闻讯赶来的村民按倒在地。 就这样,仇恨的种子在他畸形的心田里发芽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赵新民变成了让所有人都胆战心惊的杀人狂魔。 “滚!”少女的尖叫将他拽回现实。 赵新民知道自己的处境,连一句大话也不敢说。 他恢复了在女人面前的一种与生俱来的自卑感,强咽下一口唾沫,好像要把窝在心口嘴上的那股气吞咽下去,呆在那里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摔门冲进雨幕,胯下自行车链条刮擦声像钝刀割着神经。 第82章 锤魔案(圩一) 桥西街道东亭村,菜地尽头亮着昏黄灯火。 韦自谦家的塑料棚在暴雨中哗啦作响,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正在窗边叠纸船。赵新民的手电光扫过她们稚嫩的脸庞,呼吸陡然粗重——多像老家祠堂里供着的童女纸人啊。 赵新民躲在菜地边,偷偷观察韦家的动静。等了半天,一家人才关灯睡觉。赵新民正要动身,又见不远处有个老头坐着,一直坐到12点多老头才去睡觉。 凌晨两点,他踩着偷来的43码运动鞋潜入菜地。金属门上的通风格栅结着蛛网,赵新民抽出别在后腰的八棱锤,锤头还沾着上周灭门案的黑褐色血痂。 “轰——” 火车轰鸣掠过时,他猿猴般攀上门框。雨水顺着通风口浇在蒋欣琳惊醒的脸上,赵新民闪电般扑倒这个农妇,铁锤砸碎颅骨的闷响湮灭在雷声中。 手电光柱扫过蜷缩在床角的两个小女孩。她们还保持着睡梦中相拥的姿势,碎花睡衣上溅满母亲的脑浆。赵新民突然想起初恋嫁衣上的牡丹刺绣,喉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翻找现金时,医用橡胶手套在纸箱里蹭出令人牙酸的声响。5200元皱巴巴的钞票被他塞进贴身口袋。 雨更大了。赵新民褪去橡胶手套,指尖抚过女孩尚存余温的脖颈。棚顶白炽灯突然闪烁,在他畸变的瞳孔里投下血色光斑—— 这个被世界遗弃的怪物,终于在自己缔造的尸山血海中,完成了对命运最恶毒的献祭。 血水混着雨水在地面蜿蜒,勾勒出一幅扭曲的油菜花图腾。 而三十公里外的法医室里,李睿正躺在解剖台上。他看着头顶的日光灯,陷入无尽的伤痛。 几十条人命的血债还未清算,即便自己尽了最大的努力,可依然不足以告慰这些逝者的在天之灵。 凌晨2点30分,他才渐渐有了睡意。 他想着,赵新民的照片发给了全省各个分局、派出所,现在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个杀人狂魔,只要他敢露面,就一定跑不掉。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他一直提心吊胆的,总感觉会有事情发生,刚刚产生的睡意也随之消散了。 城西,废弃化肥厂。 赵新民蜷缩在生锈的反应釜里,湿透的钞票紧贴着胸口。 他掏出那叠染血的5200元,百元大钞被单独抽出用塑料袋密封,剩下的零钱——三张皱巴巴的十元、五枚沾着脑浆的硬币——被他随手抛向通风口。 暴雨中,纸币像垂死的白鸽在铁架间翻飞。一枚五角硬币卡在泄压阀缝隙里,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绿色,让他想起在砖窑领到的第一笔工钱:三十六块八毛,全是一角两角的零票,被工头扔进煤堆里说“凑个整再拿”。 “叮——” 硬币坠入下方蓄水池的声响,惊醒了暗处的野狗。 李睿从解剖台上起来,拿起桌上的烟,却发现已经空了。无奈,他走出法医室,想找雷辰借点。 “李法医,”戚薇惊讶地看着门口的李睿,“你怎么还没睡?”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旁是呼噜打得震天响的雷辰。 “睡不着,”李睿说道,“你们情况怎么样?” “找到了两个新视频。”戚薇将笔记本转过来,监控画面定格在城中村便利店—— 赵新民正将购物篮里的猪肝换成更贵的牛肝,却把找零的七枚一角硬币丢在了收银台上。 “他不要零钱!”戚薇说道,“还有一个。” 监控画面定格在一个小巷子——他手里拿着几十元的零钱,但走着走着,突然毫不痛惜地将它们抛撒到风中。 李睿拿过桌上的烟,烟灰缸里堆满扭曲的烟蒂,“他对金钱有一种贪婪的追求,但是却又对分币和角币从心里排斥。” 画面里,五张一元纸币被雨水泡成纸浆,像极了祠堂里褪色的纸钱。 就在此时,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 “出什么事了!” 雷辰从睡梦中惊喜,猛地坐起身,一把抓过电话,“喂!” “桥西街道东亭村,发生命案!” “什么?”雷辰面露惊色。 李睿拍了拍戚薇,“快,调取桥西街道东亭村附近所有的监控摄像头!” 戚薇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凌晨1点半左右,有个身影在村西的路口出现过,之后便朝着城西化工厂方向步行,直至消失在监控里。” 李睿盯着屏幕上的背影,“是他!” 防暴车的警笛撕破雨幕,雷辰攥着配枪的手指节发白。 “我们兵分两路,”临上车时,李睿却提议道,“你去化工厂,我去东亭村!” 雷辰本想说什么,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也没有把握,赵新民还会在化工厂等着自己去抓。 车灯扫过化工厂残破的围墙时,他猛然抬手——泥泞路面上,43码运动鞋的波浪纹鞋印间,散落着三枚沾血的一角硬币。 “c组封锁西侧排污口!”他踹开锈蚀的铁门,夜视镜里泛起绿光。 废弃反应塔顶端,一道黑影正用铁锤撬动通风盖,八棱锤上的黑褐色血痂在探照灯下泛着油光。 派出所的民警把一对夫妻领到门口,对李睿说道:“就是他们报的警。” “警官你好,”丈夫率先开口道,“我叫金伟,是韦自谦的邻居,我们是老乡,一起做生意的。”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韦自谦出事了的?”李睿问道。 “2点30分,”金伟非常确定地说道,“每天这个时候,我就和他一起骑着三轮车去卖菜。” “他平常睡觉没有那么死。”金伟说,“我把门拍得山响,屋里也无人应声。我怕耽误了卖菜,就翻了进取,在窗前一看,发现大床上韦自谦两口子和他儿子身上和头上全是血,被子也都是黑红一片。” 金伟老婆说道:“我到西边的小房里去看,韦自谦的两个女儿仰身躺在床上,身上没穿衣服,头部全是血,两人的腿朝床下垂着。我连忙喊‘出事了,出事了’,附近人来了才想起来报警。” “我最心疼的是韦家三个孩子。”金伟老婆的肩膀突然塌下去,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她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韦自谦的小女儿笑笑平日里叫我干妈,很讨人喜爱。” 喉头剧烈滚动,像是吞下烧红的炭块,“看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 “赵新民!”李睿的怒吼惊起夜枭。 第83章 锤魔案(圩二) 凌晨1:47,“10·19案”指挥部。 巨幅电子地图上的二十三个红点像未愈的枪伤,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专注地看向屏幕前的韩俊山。 他们等待这一天,都太久了。 “现在,‘10·18案’已经到了收网的关键时刻,”韩俊山洪亮的声音响起,“我们能不能对得起头上戴的警徽,能不能对得起全省老百姓的信任,就看这最后一哆嗦了。” 随后,他看向戚薇,“技术组,立即分析犯罪分子的活动规律,预测犯罪嫌疑人下一个作案地点会出现在哪里。” “是!”随着戚薇键盘飞动,屏幕里跳出两条路线。 “报告,按照时间推算,凶手极有可能藏匿于沧市市区。” 韩俊山的指挥棒停在“沧市”坐标时,金属尖头微微震颤。李睿的咖啡杯在桌角磕出裂痕,褐色液体顺着桌上的卷宗蜿蜒成河。 “行动组。” “有。” “立即前往沧市,与辖区分局一道制定抓捕方案。”韩俊山如雷霆之势般进行部署,“同时,向周边县市区做情况通报,必须无条件配合抓捕工作。” “是!”雷辰迅速起身,离开了指挥部。 李睿看着雷辰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一皱。 旁边的温柔问道:“成败在此一举,你有什么想法?” “从时间来看,这一次,沧市就是他的葬身之地,”李睿摩挲着钢笔,“但……” “你是担心他不会坐以待毙?”另一边的和菁小声问道。 温柔看了她一眼,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李睿摇了摇头,“这只是我的直觉,但愿一切顺利。” 这时,和菁递过来她的笔记本,上面画的是一张扭曲的脸,看上去与赵新民只有几分相似。 “这是……”李睿问道。 “这是我画的,”和菁笑道,“赵新民的心理侧写,他在完成最后一次犯罪之后,内心世界的样子。” 李睿接过笔记本,目光落在那张扭曲的面孔上。和菁的笔触细腻而锋利,画中人的眼神空洞如深渊,嘴角却挂着诡异的微笑,仿佛在嘲弄整个世界。 “他在完成最后一次犯罪后,内心已经彻底崩塌。”和菁的声音低沉而冷静,“童年的创伤、社会的排斥、犯罪的快感——这些矛盾的情绪会在他体内撕扯,最终将他变成一个彻底的疯子。” 温柔凑近细看,突然指着画中人额角的疤痕:“这是……他大闹婚礼现场被打留下的伤?” “没错,”和菁点头,“他一直在用暴力重构曾经的创伤。每一次作案,都是在向过去‘献祭’,试图填补内心的空洞。” 凌晨3:25,沧市市局指挥部信号接入。 大院里,全副武装的民警列成两排,数十名武警笔直站立,透出一种庄严与威慑。 “报告韩厅,沧市这边抓捕工作已经部署完毕。”雷辰汇报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现在情况怎么样?” “30分钟前,沧市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刘旸接到特情报告,城南‘南天宾馆’205房,入住的客人与赵新民非常相似。”雷辰报告道,“据特情所说,这个人既没有正当职业,也没有身份证登记,随身带着一些气球、洗头膏、指甲剪、小手电之类的小商品,自称是卖小百货的。但他入住以后,一不出门做生意,二不联系任何业务,却频繁光顾洗头店、洗脚房,形迹可疑。” 韩俊山眼睛一亮,“那他人在哪?” “人不在宾馆,接到情报后,市局已经安排专人进行跟踪调查,我们行动组到了之后,立刻进行了全城搜捕,”雷辰回答道,“全市大大小小的洗头店、按摩房我们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次他插翅难逃。” “不要掉以轻心。”韩俊山沉声道,“必须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把他坚决彻底的消灭掉。” 这时,李睿放下手里的笔记本,突然站起身来,“韩厅,我……” “李睿,你有什么想说的。”韩俊山看向他,“但说无妨。” “他想杀人,继续杀人,”李睿脱口而出,“这次不再是农村,不再害怕,不再躲藏……” 李睿的情绪略微失控,“他会杀小姐、杀按摩女,逮着谁杀谁,要快,必须要快!” “李睿,你怎么了?”雷辰诧异地看着他,“什么小姐、按摩女,你能不能说具体点?” 温柔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李睿,你别激动,慢慢说。” 李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拿起和菁的笔记本,指着那张扭曲的面孔,“赵新民的心理已经彻底崩溃。他不再遵循过去的犯罪心理,而是会无差别杀人——尤其是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女性。” 和菁点头补充:“他之所以选择沧州,除了时间所迫外,也是为了方便寻找作案目标。” 韩俊山的目光锐利如刀:“你的意思是,他会对这些女性下手?” “没错,”李睿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他已经不在乎地点和对象,只想在最后时刻制造最大的混乱。我们必须立即封锁所有娱乐场所,尤其是火车站和汽车站附近的按摩店。” “205房间住宿的人正是赵新民。”戚薇突然开口道,她的指尖在全息投影上划出血色轨迹,“沧市火车站南涵洞桥,有一个摄像头拍到了他,雷队,他是不是穿了一件翻毛夹克?” 雷辰用力地点了点头,“是!” 戚薇兴奋道:“那就没错了,是他!” 雷辰立刻拿起对讲机,“通知刘旸,一定要把那个人找到!” 李睿猛的站起身,“我去沧市!” “等等!”和菁抓起风衣快步跟上,“他的心理状态已经濒临崩溃,需要专业侧写支持!” “哎……”温柔愣了一下,随即不甘人后地追了上去,“等等我,我也去!”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有些看不懂发生了什么。 韩俊山微微皱眉,“都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无组织无纪律起来了……” “都跟谁学的这是!”他无奈地端起茶杯,“太年轻、太幼稚!” 第84章 锤魔案(圩三) 凌晨4:40,沧市市局。 雨点敲打着指挥部的玻璃窗,水痕在霓虹灯下泛着血色。雷辰推开会议室的门,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咖啡和汗水的味道。 “介绍一下,”雷辰侧身让开,“这位是专案组的法医,李睿。这位是市局刑警队长刘旸。” 刘旸伸出手,掌心有一道新鲜的擦伤:“李法医,久仰。” 李睿的握手简短有力:“刘队,说说情况。” 刘旸转身指向投影屏幕,“这是我们局的便衣,让他们说。” “205房间的窗帘一直拉着,”年轻警员的声音有些发抖,“我们见到他时,他正蹲在房间里洗衣服。个子很矮,蹲下去几乎看不见人。” 另一名警员补充道:“我装作找人敲开了他的门。门开了一条缝,里面黑漆漆的,只能看见他摇头摆手,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他的身材、形态都符合嫌疑人的特征。” 李睿突然打断:“他洗的是什么衣服?” “一件翻毛夹克,”警员调出监控截图,“就是涵洞桥拍到的那件。” 和菁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快速游走:“这个时候洗衣服,不太符合常理啊。” “后来呢?”李睿继续问道。 “我们在对面的房间里住了下来。夜里,赵新民一步也没有离开过,中途打电话让服务员送过一次开水。”警员自责道,“谁知道第二天他人就不见了……” 雨势渐大,指挥部的灯光忽明忽暗。 “洗衣服,是为作案做准备。”李睿盯着屏幕,“赵新民是一个对自己的外在形象十分看重的人,尽管平时他大都睡在公园里、车站前,但他衣服整理得很干净,衣扣端正,衣角平整。衣服稍微一脏,就去住宾馆,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洗衣服。” 李睿一边说,和菁一边做着侧写,“没错,这从赵新民哥哥的描述中也能证实。” 雷辰皱了皱眉头,“看来这家伙已经迫不及待了。” “可是这家伙反侦察能力很强,行动轨迹基本都避开了监控摄像头,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他。”刘旸为难道。 李睿思考了一下,“我的观点是,继续搜查洗头店、按摩房这类地方,范围可以缩小一点,就限定在南山宾馆三公里范围内。” 雷辰略一思量,点头道:“行!” “那我马上调整部署,”刘旸立即说道,“抽调警力过去支援。” 雨下了一夜,天放亮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沧市铁路小学,上午10:47。秋雨将柏油路面浸成墨色,赵新民佝偻着背穿过校门口的早餐摊。 蒸笼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轮廓,却让后颈的蜘蛛状烫伤疤在湿冷空气中愈发醒目——那是三天前在邢州小旅馆打翻开水壶的印记。 雷辰的耳麦传来电流杂音:“目标拐入沧市大桥涵洞,重复,目标进入涵洞区域!” 涵洞西侧,暗巷深处,霓虹灯牌“舒心足疗”的“心”字缺了半边,猩红的光晕染在赵新民颤抖的睫毛上。 他推开玻璃门的瞬间,廉价香薰混着腐烂下水道的气味扑面而来,像极了童年时跳进粪坑捞画纸的腥臭。 “先生几位?”前台女人嚼着槟榔抬头,口红沾在门牙上如同凝固的血痂。 赵新民喉结滚动,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背包里的八棱锤贴着脊椎发烫,那些被他凿穿的头骨在记忆里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伸出两根手指,刻意将声线压得浑浊:“找小芳。” “小芳?我们这儿没有叫小芳的。”女人吐掉槟榔渣,鲜红的汁液溅在登记簿上,“要不您先登个记?”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带进潮湿的风。便衣警员抖落伞上的雨水,战术靴底黏着片枯黄的银杏叶。 赵新民后颈肌肉猛然绷紧——他的手伸进背包,里面的指甲剪和气球哗啦作响。按摩房的霓虹灯在他瞳孔里投下血斑,身后三双战术靴的摩擦声让他想起监狱里巡逻的看守。 “突击检查。”警员亮出证件,金属徽章在霓虹灯下反光刺眼。 他的拇指状似无意地摩挲证件边缘,微型麻醉枪的发射孔正对赵新民左腿。 赵新民突然抓起柜台的亚克力价目表。塑料板“咔嚓”裂开的刹那,前台女手里滚烫的麻辣烫从里间泼出,红油在空中划出粘稠的弧线。 他像条蜕皮的蛇般矮身滑向消防通道,38码运动鞋在油腻地砖上碾出焦黑的橡胶痕。 锈蚀的铁门被撞开,霉味混着老鼠尸体的腐臭涌入鼻腔。他贴着渗水的墙根疾行,指尖划过布满青苔的砖缝——十四岁在砖窑背砖时,那些烫伤结痂的触感突然在记忆里复苏。 通道尽头传来战术靴的回响,手电光柱扫过墙上的涂鸦:歪斜的拖拉机、断裂的彩虹,还有用粉笔反复描摹的“芳”字。 赵新民瞳孔骤缩,这分明是他送给初恋的那幅画上的图案。 “站住!” 喝令声在管道中炸响的瞬间,赵新民踹翻堆满空酒瓶的杂物架。绿玻璃碴像暴雨般倾泻,追击的警员在满地狼藉中踉跄。 他趁机钻进通风管道,翻毛夹克刮蹭铁皮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背包里的八棱锤重重磕在肋骨上。 涵洞外侧排水渠。 李睿的手指擦过生锈的栅栏,防水手电照亮渠底反光的黏液——几缕灰白纤维正粘在铁锈上。当他俯身采集时,头顶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赵新民从十米高的泄洪口跃下,38码运动鞋精准踩进积水的轮胎印。污水漫过脚踝的刹那,他想起七岁那年赤脚蹚过结冰的河沟,怀里揣着偷来的粉笔头。 “c组注意!目标往货运码头方向……”雷辰的吼叫被货轮汽笛吞没。 赵新民闪身躲进集装箱夹缝,颤抖着撕开翻毛夹克内衬。潮湿的钞票黏在皮肤上,其间夹杂着张泛黄的素描纸——画中无面人牵手的姿势,竟与专案组会议桌上的现场照片布局惊人相似。 追击的脚步声逼近时,他抓起码头废弃的鱼叉。生锈的钢齿捅穿集装箱壁的瞬间,江风灌入通道,将催泪瓦斯的白雾撕成缕缕残絮。 第85章 锤魔案(圩四) 暴雨初歇的黄昏,雷辰一拳砸在指挥车铁皮上,指节渗出的血珠混着雨水滑落。 监控画面里,赵新民跃入江水的背影被浪花吞噬,像极了他童年打架时跳下河时的模样——瘦小、决绝,带着股扭曲的骄傲。 “又让他跑了!”刘旸扯开浸透雨水的制服领口,喉结上暴起的青筋像条挣扎的蚯蚓。 李睿的橡胶靴碾过下水道淤积的黏液,手电的光柱刺破黑暗时惊起一群白蚁。 腐臭的沼气中,他忽然停住脚步——左侧墙面的青苔被人为刮出脸盆大的缺口,露出底下斑驳的粉笔涂鸦:歪斜的拖拉机拖着彩虹,车斗里坐着五个火柴人,最末位的裙摆处潦草地写着“芳”。 “芳?”李睿抚摸着墙壁,似乎能感受到画画者的心跳。 温柔走了上来,口罩之下仍能感受到她强忍恶心的表情。 “情况怎么样?”温柔问道。 李睿闭上眼睛,仿佛在与墙壁上的人物对话,那辆拖拉机发出呜咽的怒吼,正穿透时空的屏障而来。 良久,他才睁开眼,“我总觉得这画有问题。” “有问题?”温柔纳闷地看着壁画,“能有什么问题,这画难不成是赵新民画的?不可能啊!他什么时候画的,为什么在这画?” 温柔一连串的疑问,令李睿无从回答。 镊子夹起墙缝里的半截粉笔头,石膏断面沾着暗红血渍。 就在李睿沉默之际,温柔“啧”了一下,“不过……” 她打量着壁画,说道:“这画的风格,倒是确实跟赵新民小时候画的画有几分相似。” 这看似不经意的话,却令李睿的神经一动。 “你说什么?”李睿急忙问道,“像吗?” “我不敢确定,”温柔有些犯难,“和菁不是专家吗,把她叫来看一下不久好了。” 李睿瞥了她一眼,“叫她?来这儿?” 温柔挺了挺胸,“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李睿拿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吃醋也用不着这么明显,你这是公报私私仇啊。” 说完,李睿便朝着出口走去。 “吃醋,谁吃醋了?”温柔红着脸,“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公报私仇了!” 会议室里,李睿摘下手套,台灯将他的侧脸映在物证柜玻璃上,与对面墙通缉令的赵新民形成诡异的重影。 和菁看着手机里的照片,眉头越皱越紧,“这……” 她看向温柔,眼神中似乎传递出同样的直觉,“像,确实很像,虽然笔触不同,但画面中的内容都与赵新民小时候的画作十分接近。”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幅临摹的作品?”李睿问道。 和菁点了点头,“很有这个可能!” “那……”李睿跺了几步,“这个芳,会不会就是临摹这幅画的人?” 和菁的眼睛一亮,“对了,这个芳,会不会就是赵新民的初恋?” 温柔也激动了起来,“哎,你还别说,这还真有可能!” “村支书老杨说过,赵新民出狱那天,正好是他初恋嫁人的日子,为此,赵新民还去大闹过一次。”温柔回忆道,“我们当时还想去找这个人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但没找着人,家里人说她很早就外出打工了。” 和菁眯了眯眼,“当我问及赵新民家人她的情况时,他们都是闪烁其词的,难道这里面有问题?” 李睿的指尖摩挲着咖啡豆罐的螺纹盖,哥伦比亚深烘豆的焦苦味混着地下室的霉味钻进鼻腔。 手冲壶的热水以每秒5滴的速度浸润滤纸,深褐液体在玻璃壶里蜿蜒成河网——像极了赵新民在下水道刻画的逃亡路线。 “他这是怎么了?”和菁纳闷道,“这时候他怎么反而闲情逸致起来了?” 温柔轻声道:“这是他的习惯,每当陷入瓶颈的时候就开始泡咖啡。” “我们在门口,听到他说了一句话,好像是‘找小芳’。但他声音很低,没听太清。” 滤杯突然一晃,滚水溅在手背。疼痛刺破记忆的茧——警员在汇报前往舒心足疗店抓捕过程的陈述,在耳畔炸响。 突袭时的场景倒带重播:霓虹灯牌下,便衣警员汇报时曾提过一嘴——“那个前台好像说了一句,‘我们这儿没有叫小芳的’,然后便提出要他登记。” 研磨器“咔嗒”空转,李睿盯着未筛净的粗颗粒,忽然想起壁画上断裂的彩虹。那抹突兀的朱红色,与足疗店价目表被红油泼脏的“全身按摩150元”如出一辙。 “我明白了!”他猛地扯松领带,手冲壶在滤杯上划出急促的圆圈,“他就是在找小芳!” 咖啡液面泛起涟漪,李睿似乎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人,激动道:“他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地逛洗头店、洗脚城,为的就是寻找初恋!” 温柔在第一时间心领神会,拔出手机,“雷辰,快,立即找一个叫小芳的女人,和赵新民是同村!” “啊?”电话那头,雷辰不明所以。 “别废话了,要快!”温柔急切道。 滤纸突然破裂,咖啡渣混着液体倾泻而下。李睿任由滚烫的液体漫过案卷,“他不光是为了在那些女人面前找回男人的尊严,更是为了找回失去的爱情。” 咖啡在“嫖娼”二字上洇出褐斑。水渍边缘的纹路,恰似法医室紫外线灯下,那枚沾着油菜花粉的避孕套形状。 和菁似乎明白了李睿的思绪,“或许,他就是在通过这种方式,确认每个失足女都不是小芳!” “可问题是,他为什么对这个小芳念念不忘呢,明明她才是伤害他最深的人啊?”温柔问道。 “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碎纸机在墙角嗡嗡作响,李睿将误撕的方糖包装揉成团,“痴心不改?” 他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的性格。” “旧情复燃?” 他又摇了摇头,“他根本没有这个时间,那是为什么?” 就在这时,雷辰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将七本案卷用地摔在桌上,每本都用红笔圈出“小芳”。 “温主任,你要的人我给你查到了。”雷辰双手叉腰,“但您总得给我个解释,这到底是唱哪出啊?我正忙得焦头烂额呢。” 温柔正要解释,李睿已经翻了起来。 “15年扫黄记录,”他的钢笔尖突然停在某页,“张晓芳,艺名小芳,方阳二中辍学……” 泛黄的档案照上,女人眼角的淤青与赵新民素描本里的无面人泪痕如出一辙。 第86章 锤魔案(圩五) 李睿的钢笔尖在“方阳县人民医院”的字样下划出裂痕。泛黄的病历单从档案夹滑落—— 10年4月的护理记录上,“张晓芳”的签名旁沾着枚模糊的指纹。 “她在医院当过护工。”李睿淡淡道。 和菁与温柔对视一眼,“咱们分头行动,我去赵新民老家,你去方阳县医院,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嗯。” …… 方阳县医院,霉斑爬满停用的老住院楼。 “你要找张晓芳?”老院子接过温柔递来的照片,纳闷地看着她,“这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再说了,一个护工,我怎么可能记得?” “不过……”他扶了扶老花镜,“这个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温柔急忙问道:“您再好好想想。” “想起来了,”老院长笃定道,“她是在这工作过,就待了一个月,那个病人去世后,她就走了!” “那个病人叫什么名字?”温柔追问道。 “哦,那我可记不得了。”老院长为难道,“我记得是10年的事情,那个老先生负担不起医药费,没撑多少时间就没了。” 温柔眉头紧锁,继续追问:“那您还记得当时负责的医生是谁吗?” 老院长思索片刻,缓缓说道:“应该是王建国医生,他是当时的内科主任,不过他已经退休好几年了。” 温柔立刻拨通了李睿的电话:“雷辰,查一下王建国医生的联系方式,他可能知道更多细节。” 与此同时,赵家村。 和菁站在赵家老屋前,破败的土墙上还残留着斑驳的涂鸦。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弥漫着一股霉味。角落里堆满了杂物,最显眼的是一张褪色的全家福,照片上的赵新民还是个稚嫩的少年,手里握着一支画笔。 和菁的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铁皮盒上。她蹲下身,轻轻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叠泛黄的画稿和几张奖状。最底下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张晓芳收”。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信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芳,我知道你恨我,但我真的没办法。那天晚上,我爹他……我不能再让你受苦了。” 和菁的心猛地一沉,她立刻拨通了李睿的电话:“李睿,我在赵家老屋找到了一封信,赵新民和张晓芳之间可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方阳县医院,温柔找到了王建国医生的住址。 她敲开王建国的家门,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打开了门。 “王医生,我是警察,想向您了解一些2010年的事情。”温柔出示了证件。 王建国叹了口气,示意她进屋:“我知道你们迟早会来找我。” 他坐在沙发上,缓缓说道:“那年4月,老赵,因为肝癌晚期住院。他家里穷,付不起医药费,儿子女儿也不愿意出钱,病情恶化得很快。” “张晓芳是他的护工,那姑娘很细心,但老赵对她很有成见,脾气暴躁,经常对她发火。”温柔追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王建国的眼神变得复杂:“4月12日晚上,老赵突然病情恶化,张晓芳在病房里照顾他。后来……后来老赵去世了,张晓芳也辞职离开了。” 温柔敏锐地察觉到王建国的语气有些迟疑:“王医生,您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王建国沉默片刻,低声说道:“那天晚上,我听到病房里有争吵声,等我赶到时,老赵已经断气了。张晓芳的衣服上有血迹,但她说是老赵吐的血。” “难道是张晓芳杀了老赵?”温柔问道。 王建国摇了摇头,“那应该不可能,老赵虽然病情严重,但张晓芳一个弱女子要想在医院里杀人,难度还是很大的,所以我并不认为是她杀的人。” “那您的意思是……” 王建国叹了口气,“杀人的另有其人,但当年,我见这一家人实在是太苦了,老赵死了,或许也是一种解脱,所以我就把这件事压了下来,只当是医疗事故上报了。” 沧州市局,李睿接到了温柔和和菁的电话。 他站在白板前,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张晓芳在医院当护工时,曾照顾赵新民的父亲。赵父因肝癌去世,但死前曾与张晓芳发生争执。赵新民在父亲去世后,开始频繁出入洗头店、按摩房,似乎在寻找什么。 “张晓芳……”李睿喃喃自语,“她才是赵新民犯罪的根源!” 他立刻拨通了雷辰的电话:“雷队,我们需要找到张晓芳,她可能是解开赵新民犯罪动机的关键。” 雷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但张晓芳失踪多年,线索很少。” 李睿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找到她。” 深夜,沧州老城区的一间出租屋里。 张晓芳蜷缩在沙发上,手里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她和赵新民的合影,背景是一片油菜花田。 她的眼神空洞,仿佛回到了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赵叔,对不起……”她低声呢喃,泪水滑过脸颊。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张晓芳猛地惊醒,握紧了手中的美工刀。 “张晓芳,我们是警察,请开门!” 她颤抖着站起身,缓缓走向门口。 审讯室里,张晓芳不住地啜泣: “我老公打我,骂我是贱女人,然后我就逃出来了,到城里打工,什么都干,洗碗、端盘、按摩……” “但我是干净的,我没有做过那种买卖。”张晓芳突然抓住李睿递来的水杯,温水泼湿了半幅衣袖,“我不想把自己弄脏了。” 她忽然剧烈咳嗽,仿佛要把腐烂的往事从肺里咳出来,“可我没得选,不去卖,我就得饿死,我不想死……” 雷辰的钢笔啪地摔在桌上。李睿看见张晓芳瞳孔里晃动的暗火,像田野里未燃尽的篝火。 监控屏幕忽然闪过雪花,温柔猛地按下通话键:“问她医院的事!赵新民的父亲是不是她收敛的……” “难怪……”李睿眼神一亮,“他要去殡仪馆!” “说说赵新民的父亲。” 话音未落,张晓芳已抱着头蜷缩进椅子,指甲在金属扶手上刮出刺耳鸣叫:“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哭嚎混着雨声在室内回荡,像被困在永夜里的亡魂哀歌。 “他的骨灰去了哪里?” 第87章 锤魔案(圩六) 走廊尽头的挂钟铛铛敲响午夜。 李睿望着玻璃上蜿蜒的雨痕,语重心长地说道:“赵新民为了找你,不断地杀人,你难道就不会感到不安吗?” 张晓芳的眼泪不住地流淌,她无助地缩紧身子,一个劲地摇头。 “我知道,他爹不是你杀的。”李睿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但有些事情,你必须如实告诉我们。” 张晓芳颤巍巍地接过水杯,水杯因为受力而变形,“我……我……” “我真的没有杀人。” “我们没说你杀人啊!”雷辰宏亮的声音,令她不由一颤。 “没关系,慢慢说。” “2010年4月12日晚上,新民……新民去过医院,”张晓芳啜泣道,“新民的爸爸见到他之后,情绪突然失控,就把人轰走了。” “新民走后,他,他又对我发起火来,”张晓芳委屈道,“我知道他恨我,是我让他们一家都抬不起头来,所以他怎么骂我,我都无所谓。” “但是……”张晓芳顿了顿,“那天他确实非常生气,他力气突然变得很大,打我,骂我,还掐我脖子。不知道为什么,新民突然回到了病房,他目睹了这一幕,就推了一把,谁知……” “你的意思是说,是赵新民为了救你,间接导致了他父亲的死亡,是吗?”雷辰质问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张晓芳痛苦地摇头道,“当时我脑子一片空白,为了掩盖真相,新民替我清理了现场,之后发生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 “那后来呢?” “我因为害怕,就逃了。” “你知道赵新民找过你吗?” 张晓芳点了点头,“知道。他给我打过电话,但我把电话号码换了,他联系不到我。” “你知道他杀人吗?” “知道,我在电视上看到了你们的通缉令。” “那他爹的骨灰在哪?” “在殡仪馆。” “咚”,雷辰用力一拍桌子,“张晓芳我劝你想清楚在回答,赵新民去过殡仪馆,但骨灰盒是空的!” “我……”张晓芳闭了闭眼,“我……我把骨灰扔江里了……” 雷辰和李睿对视一眼,似乎也对这个女人感到深深的失望。 “赵新民为你杀了自己亲身父亲,你却便他父亲的骨灰给撒了?”雷辰的情绪有些激动。 “雷辰……”李睿拉住了他,“坐下,好好说。” “我怕,是实在太害怕了,我……” 李睿和雷辰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审讯室。走廊里,温柔和和菁早已等候在那里。 “真没想到,背后的故事竟然会是这样。”和菁递上热腾腾的咖啡,“辛苦了。” 雷辰嫉妒地看了一眼,耸了耸肩,“哎呀,做人还得是李法医啊,两大美女双双来送温暖,羡慕嫉妒恨哪!” 李睿接过咖啡,瞥了雷辰一眼,“别废话了,赶紧找线索去!” “的的的,我不当电灯泡了。”说着,雷辰便扬长而去。 和菁继续说道:“因为失手打死了自己的父亲,赵新民陷入自责与仇恨的深渊,而张晓芳躲起来不见他,使得他对女人的憎恨变得更加的深,从此开始了他的犯罪生涯。” 李睿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望着窗外的油菜花田,轻声说道:“有些伤痕,永远无法愈合。” 咖啡晃动间,赵新民打火机的火光与少年时获奖的《丰收图》的图案重叠——赵新民蜷缩在破败的船体骨架里,用偷来的打火机烘烤湿透的裤脚。 火光跃动间,他后颈的烫伤疤在钢板上映出扭曲的投影,像极了父亲喝农药那晚抽搐的手指。 赵新民跪在地上,将最后五张百元钞叠成纸船。船头插着两根小女孩的羊角辫,发梢系着从韦家抢来的红头绳。 “爹,娘,”他点燃柴油浸透的纸船,“你们一定很后悔生了我……” 火光中,童年获奖的《丰收图》在灰烬里浮现:原本在油菜花田里微笑的母亲,被他用血改画成六十二个无脸小人手拉手跳入火海。 记忆的火光,被突然亮起的警灯所湮灭。 雷辰匆匆跑来,“快,发现赵新民踪迹了。” “在哪?”李睿问道。 “船坞!” 来不及思考,李睿将咖啡塞到和菁手里,“走!” “哎……”和菁想要拉住他,却只是摸到了他的衣角。 “小心啊!” …… 远处突然亮起探照灯,光束扫过船坞时,他摸出贴身珍藏的铅笔头。 警察的鞋碾过满地零钞,船坞里突然传出铁锤拖拽声。 当特警的防爆盾出现在船厂大门时,生锈的舱壁上只留下一副涂鸦——五个无面人脚下,新添了具倒伏的警察尸体轮廓。 “里面没人!” “妈的!”耳麦里雷辰耳朵话,令李睿大失所望。 “他应该刚刚离开,继续搜!”雷辰道。 话未说完,赵新民已撬开船底的检修口。 咸涩的江水涌入口鼻的刹那,他仿佛回到那个盛夏的粪坑,腐烂的油菜花在指尖绽放。 指挥车上,李睿的思绪陷入旋涡,仿佛这滔滔江水,一股脑儿地涌入了他的脑海。 “赵新民每次作案前都早就想好了逃离的路线和方式,这一次,他不可能就这么把自己置之死地。” “可是,船坞早就废弃了,这里根本没有逃跑的交通工具。” “除非……”李睿突然想到了什么,“这里有别的通道可以出去。” 这时,刘旸突然开口道:“干船坞的隔壁就是矿山,那里有个采石场,赵新民早年间在那里服刑劳改。” “采石场?”李睿猛地看向山的那边,问道:“这里有地方通到采石场吗?” 刘旸思考了一下,“有,有一条废弃的矿井!” “矿井!”李睿一拍桌子,“他一定去了矿井!” “什么矿井?”耳麦里传来雷辰的问话,“李睿,你别乱来,抓人的事情交给我!” “来不及了,赵新民一定在矿井!” 说着,李睿便冲了出去。 “老刘,看住他,别让他乱来!”雷辰在耳麦里大喊。 第88章 锤魔案(圩七) 李睿的手擦过锈蚀的管道,青苔碎屑簌簌落在防弹背心上。 当他听到耳麦里传来的碰撞声时,瞳孔骤然收缩——三十米外的通风口正渗出缕缕白雾,那是防暴催泪瓦斯的特征。 “b组封死出口!” “出口在采石场那边!” “什么?” “c组,c组,快去采石场!” 雷辰按住耳麦低吼。 他不知道的是,李睿此时已经出现在了管道的尽头。 一个佝偻身影从黑暗中蹿出,翻毛夹克挂满蛛网,右手紧攥着从消防栓偷来的破拆斧,左手竟还抓着半块发霉的葱油饼——像极了二十年前离家时,哥哥塞进他包袱的干粮。 “站住,放下武器!”李睿的枪口对准赵新民颤抖的后背。 赵新民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料到,警察竟然提前埋伏在了这条,只有他自己知道的通道里。 “咔哒,”他丢掉了斧头,举起手,“别开枪!我投降!” 突然,他佝偻的脊背像绷紧的弓弦,左脚猛地蹬向潮湿的管壁——十四岁在砖窑躲避工头毒打的求生本能,此刻化作扭曲的爆发力。 “放你娘的屁!”他嘶吼着扑向李睿,发霉的饼渣混着血沫喷溅,“你们这群该死的条子!” 李睿的战术靴在青苔上打滑,后脑重重磕在生锈的阀门上。防暴手电滚落在地,光柱里翻毛夹克上的油污泛着诡异磷光。 “李睿,你怎么了!”耳麦里雷辰的吼声与破风声同时炸响。 赵新民攥着半截钢筋刺来的瞬间,李睿的瞳孔映出对方脖颈处翻卷的烫伤疤。 “砰”的一声,九毫米子弹穿透肩胛骨的闷响在管道里回荡。 赵新民踉跄着撞向渗水的管壁,手里甩出的八棱锤在污水里沉没。 “操特么,”赵新民倒在了泥水中,像条狗一样无助地往前爬,“真疼啊!” 李睿的枪口腾起硝烟,他强撑起身体,锤子只要再偏五公分,倒下的就是自己。 “别爬了,“李睿朝着赵新民喊道,“一直在跑,难道不觉得累吗?” 他依然在爬,像一只倔强的老狗,在濒临死亡的前一刻,依旧保持着不屈的姿态。 “我能理解你,“李睿的声音在他身后传来,“在这段流窜杀人生涯中,你一定非常孤独。独来独往,风餐露宿,忍饥受冻,担惊受怕。” “咳咳,“李睿咳嗽了一下,继续说道,“在夜里杀了人,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就要强忍住饥饿和疲劳,连续跑上几十里,哪怕是遇到一个无端的路人,也会吓一大跳。” 赵新民充耳不闻,两条腿蹬着泥巴,却始终停留在原地。 “直到跑得心里发慌,口中发干,身上发软,也不敢去找点吃的,只好就近找个有水的地方,用手掬起来喝上一两口,然后接着跑。每到那种时候,你觉得自己真的连个野兽也不如。” 似乎被李睿的话刺中了胸口,他忽然不再挣扎了。翻过身,躺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渐渐走近的李睿,忽然笑了,“你不是警察。” “我是警察。” “不像。” “哪里不像?” “你没有警察那种气,吓人的气。” 李睿笑着摇了摇头,“所以你落我手上了。” 赵新民也笑了,“我一直在等这一天,说实话,挺害怕的。” “现在不害怕了?” “不但不害怕了,心里反倒踏实了。”赵新民想要坐起来,尝试了几下,都失败了,索性直接放弃了,“我是老早就有思想准备的,迟早有一天会被警察抓住,没抓住时担惊受怕,真的落网了心里反倒……“ “终于可以结束狼奔豕突的日子,起码可以每天按时吃上三顿热汤热饭,而且可以吃饱。”赵新民嘴角露出微笑。 他感到,从被警察抓住的那一天开始,他虽然成了一名囚犯,但却重新由野兽变回到了人群之中。 “给根烟,“赵新民贪婪地说道,“给根烟,你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李睿摸了摸口袋,把烟丢了过去。 他当宝贝一样捡起,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潮了,不过没事,你人不错,我还是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李睿问道。 “你好浪费啊,“赵新民叼着潮湿了半截的烟,一脸戏谑道,“主要是为了弓虽女干,也弄些钱。我恨女人,尤其是漂亮女人,她们看不起我,我要报复她们。只要我觉得这一家人有钱,就会去抢,多数是先杀人,再抢劫,最后奸……算了,最后那个不说了。” “人都已经杀死了,为什么你还要铰他们的喉咙?” “怕他们没死透,醒过来喊。”赵新民不以为然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傻瓜,“你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 “如果不是因为张晓芳背叛了你,如果她没有躲起来不见你,你还会不会杀人?” 赵新民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了无情的嘲笑,“呵呵,你说她呀,其实没有她,我还是会走这条路,我报复的又不是她一个人,而是所有人,所有看不起我的人!” “那你怎么看待那些被你杀死的人?” “我没想过。” “你觉得他们该死吗?” “我不知道。” “你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给社会带来了什么影响?” “社会?什么叫社会?跟我有关系吗?” 李睿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话,赵新民就像一具行尸走肉,毫无人性可言了。 “好了,你的问题已经问完了。”赵新民突然转过头,嘲笑般地看着他,“我也该……上路了!” 李睿大惊,“你干什么!” 裤兜里漏出的两枚五角硬币滚进道砟缝隙,与二十年前初恋退还的定情信物——同样面值的古铜色硬币——在时空裂缝中重叠。 赵新民手里握着一把美工刀,刀尖正对着自己的喉咙。 “芳,我来找你了……”他低声说道,眼中闪过一丝解脱。 就在这时,雷辰带着特警冲了进来,“赵新民,放下武器!” 赵新民抬起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猛地将美工刀刺入自己的喉咙,鲜血喷溅在墙壁上,染红了漫漶不清的刻痕。 “不要!” 当赵新民倒下时,李睿清晰看见他后腰别着的素描本——浸湿的纸页间,无面人的轮廓正在污水中缓缓晕开。 第89章 红花案(一) 解剖室的冷光透过百叶窗缝隙,在和菁的白大褂上切割出细密的阴影。她将咖啡杯往李睿面前推了推,杯沿印着半枚玫瑰色唇印。 “之前一直忙着案子,都没时间跟你好好聊聊。”和菁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李睿的心上。 李睿的钢笔在尸检图鉴上停顿,“和教授,你有什么想说的?” “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冷冰冰的。”和菁稍稍弯腰,从侧面观察李睿专注的面庞,“不过,不得不说,专注的男人确实非常有魅力。” “咳咳,”李睿轻轻咳嗽了一下,“这里没别人,你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和菁叹了口气,但依然面露微笑,“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来专案组吗?” 李睿翻上图鉴,想都不想地回答道:“韩厅请你来的,这个案子能破,你居功至伟。” 和菁浅笑道:“能得到李法医的表扬,可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功劳我可不敢独占,要是没有你在关键时刻截住了嫌疑人,这案子说不定就成为悬案了。” 李睿拿过一本书,认真翻阅起来,“和教授,相互吹捧就没意思了。你要是不说,我就要看书了。” “好,那我就直说了,”她从身后拿出一份泛黄的协议,缓缓放在了桌上,“我来专案组,其实是有私心的。” 李睿的眉头不禁一皱——那是十年前他签下的“一个月男友”协议。 “这个,你还记得吗?”和菁问道。 李睿尽量让自己保持镇定,回答道:“和教授,现在是工作时间。” “工作时间?”和菁突然笑了,指尖划过协议上李睿的签名,“当年你答应做我男朋友的时候,可没这么公事公办。” 她的目光变得柔软,“记得吗?你每天都会给我带早餐,陪我散步,甚至在我做噩梦的时候,整夜守在我的床边” “那只是协议里规定的内容而已。”李睿的声音冷得像冰,“而且,时间仅为一个月,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和菁的声音突然提高,“那你为什么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答应做我的男朋友?为什么在我被噩梦惊醒的时候,紧紧抱着我?为什么” “因为当时你有严重的心理创伤,需要照顾。”李睿打断她的话,目光坚定而冰冷,“我答应你,只是出于同情和保护。” “你胡说,你扪心自问,你对我没有动过一丝一毫的感情吗?”和菁突然按住他翻页的手,香水味混着福尔马林气息在两人之间发酵,“我们曾经一起爬雪山、看星空,穿越千里无人烟的沙漠,一起看电影、喝咖啡,在图书馆一坐就是一整天,那些甜蜜的时光,你都忘记了吗?” 李睿闭了闭眼睛,“十年前的事,我确实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和菁紧紧抓住他的手,“你忘了,我却忘不了!是你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是你教会我生命的意义和生活的快乐。” “我也想试图忘了你,可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泪水如泉涌般不住地滑落。 钢笔尖在纸上洇出墨团。李睿抽回手,不锈钢解剖刀在指间转出冷光,“不管怎么说,协议已经终止了,我们之间从来就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和菁的脸色瞬间苍白,她猛地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暗红色的疤痕形如枯萎的玫瑰,“那天晚上你闯进酒店房间,我的身子你都看光了!” “那是因为……”李睿猛地坐起身,但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口,“哎!” 门锁“咔嗒”轻响。 李睿夺门而出时,戚薇正抱着一摞档案僵在门口,碎纸片雪花般从指缝飘落。 “李法医,我……” 和菁急忙追出来,眼神撞见戚薇的那一刹那,脸瞬间通红,“小戚,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午后的阳光穿过食堂的钢化玻璃,在消毒柜表面折射出细碎的菱形光斑。 戚薇缩在西南角的卡座里,不锈钢筷子夹着的糖醋排骨在酱汁里浸了太久,边缘泛起苍白的褶皱。 消毒柜突然发出蒸汽喷涌的嗡鸣,惊得她手一抖。排骨坠落在餐盘里的瞬间,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戚薇立即将餐盘往阴影里推了推,整个人几乎要嵌进墨绿色的椅背。 “李睿,今天有西湖牛肉羹。”和菁的声音裹着消毒水味飘进来,她今天换了件烟灰色针织衫,锁骨处的丝巾像是欲盖弥彰的告白书。 李睿则当没听到,端着餐盘目不斜视地走过消毒区,金属夹子碰在餐盘边缘发出清脆的声响。 戚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切,道貌岸然,什么人啊。” “小戚?”温柔突然在邻桌坐下,保温杯磕在桌面发出闷响,“脸色这么差,生病了?” “可能……可能着凉了。”戚薇慌忙把汤往旁边推,玻璃杯上却倒映出斜对角正在盛汤的和菁。 李睿突然转身,戚薇的视线来不及收回,直直撞进他镜片后的深潭。番茄炒蛋的汤汁顺着他的餐盘边缘滴落,在白色地砖上绽开猩红的花。 温柔瞥了李睿一眼,又看了看神色异常的戚薇,感觉到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 “喂,到底出什么事了?”温柔问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亏心事了。” 戚薇抬起头,“我才没有做亏心事,做亏心事的是……”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背后嚼舌根不好。” 温柔笑了笑,“你不对劲哦,快说,到底什么事!” 食堂顶灯在戚薇的叉尖折射出冷光,溏心蛋被戳破的瞬间,金红色蛋液如静脉血般在骨瓷盘上蜿蜒。 “温柔姐,我真没想到李法医是这样的人。”她盯着蛋黄渗入米饭的纹路,仿佛看到解剖台上蔓延的血迹。 温柔舀起一勺奶油蘑菇汤,银匙在唇边凝成新月:“李睿?他踩着你尾巴了?”暖光灯在她栗色卷发上流淌,却照不进那双琥珀色的瞳孔。 “他没怎么我,我是替你不值!”戚薇的倾诉欲如泄闸的洪水,“亏你还这么喜欢他,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大色狼、伪君子!” 温柔讶异地看着她,“不是……你确定你说的是李睿吗?” 戚薇重重地点了点头,“那个伪君子十年前就跟和教授” 她突然压低声音,刀叉在餐盘划出刺耳声响,“在酒店房间赤身裸体!” 温柔腕间的银镯磕在汤碗上,荡开细密涟漪。她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记忆如倒带的胶片在眼底闪烁,“嗨,你说的是这个啊。” “啥,你都知道?”戚薇的叉子悬在半空。 第90章 红花案(二) 温柔摩挲着咖啡杯沿的月牙形缺口,轻笑从唇边溢出:”何止知道,当年还是我推着李睿往火坑里跳呢。” “你推他?”戚薇手中的餐叉在瓷盘上划出刺耳鸣响,“可你们不是情侣吗?” “我说的推,是打引号的,”温柔屈指弹了弹玻璃杯,涟漪在她眸中碎成星光,“因为这里面确实有一段不为人知的隐情。” 戚薇的叉尖深深楔进桌布织纹,“啥隐情?” “你见过凌晨三点的蓝鳍金枪鱼吗?”温柔突然倾身向前,指尖在桌面投下振翅的蝶影,“人和教授啊,在大学的时候可是赫赫有名的交际花,法医学院院花,‘北警四美’之一。据说,当她穿着缀满碎钻的鱼尾裙掠过舞池时,连香槟气泡都悬停在半空。” 顿了顿,继续道:“你别看李睿现在鼻孔朝天看人,但在当年,人和菁根本连正眼都不瞧他一眼,也就是我眼瞎,才会看上他!我记得有一年迎新晚会,和菁穿着香槟色鱼尾裙在舞池旋转,李睿的目光追了她七支曲子。” “快说快说,八卦的心已经急不可耐了。” 温柔笑着白了她一眼,但随即神色便凝重了起来,“但有时候高调未必是好事,和菁的性格,注定了她容易吃亏。” “热衷于交际的和菁经常穿梭在上流圈层,却疏于防范,结果成为了某些不轨之徒的‘猎物’!” 隔壁桌的法医实习生们哄笑着经过,带起的风掀开温柔手机相册——泛黄照片里李睿的镜片泛着冷光,咖啡渍在照片边缘晕染成血泊形状,“那晚我们正好去酒店吃饭,庆祝论文获奖。” 温柔指尖抚过照片边缘的咖啡渍,“没想到,意外撞见了和菁。她当时被一伙富二代灌醉,然后带到了酒店,等待她的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电梯间晃过的礼服裙摆——沾着红酒渍的香槟色绸缎,像被揉皱的蝶翼。 调羹当啷坠地的声响中,戚薇捂住嘴,“啊!” “李睿当时便预感到事情不妙,为救和菁,就冲进了房间。”温柔用银匙搅动着早已冷却的浓汤,奶油漩涡里浮沉着记忆残片,“他踹开房门的瞬间,水晶吊灯还在晃。满地都是碎玻璃,折射着床上那具颤抖的躯体。” 戚薇的瞳孔微微收缩,调羹在指间转出寒光,“所以李法医他” “李睿冲进房间的时候,和菁全身赤裸、惶恐不安。”温柔指尖轻抚汤碗边缘,仿佛在触碰旧时光的棱角,“所以,你咒骂李睿的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记忆中,地上那件香槟色露背礼服,像朵开在腐土上的铃兰。 戚薇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喉头滚动着咽下酸涩,“对不起温主任,我真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来是这样的。” “嘘。”温柔的声音突然轻如游丝,“这件事只有你知道,千万不能传出去,知道吗?” 戚薇看着被自己攥出经纬纹路的餐巾纸,点了点头,“嗯。” 苍白的指尖陷入掌心软肉,“那后来” “也就是从那以后,和菁对李睿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将李睿当做了自己的英雄。” “所以和教授才对李法医”戚薇无意识地将餐巾纸撕成絮状。 “对他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温柔转动着右手中指上的铂金素圈,“她开始往李睿的解剖室送矢车菊,在每份尸检报告里夹带薰衣草书签。” 戚薇问道:“可是你们才是……” “当时,和菁的情绪很不稳定,患上了严重的心理创伤,几度自杀。为了能让她走出阴影,我劝李睿答应和菁的请求,当一个月的男友。他一开始不愿意,我告诉他,就当是临终关怀。”温柔的笑像浸泡过福尔马林般僵硬,“只是没想到,这场临终关怀持续了七百二十个小时。” “温柔姐,你也太伟大了!”戚薇投来钦佩的目光。 “嗨,我也就是出于对和菁的同情,你说她一个女孩子,遇到这样的事……” “那帮畜生”戚薇的指甲深深掐进柚木餐桌纹路。 “那伙富二代最后被警察抓了,不过为首者却没有落网。”温柔用汤匙搅动早已冷掉的浓汤,奶油漩涡里沉浮着蘑菇碎片,“我们只知道,那伙人是惯犯,仗着有钱有势,嚣张跋扈、胡作非为,他们每次犯案,都会在女孩身上留下一朵红玫瑰。” 戚薇的勺子“当啷”砸在盘上,“红花会?” 温柔笑了笑,“网络上确实有这种传闻,但很多案件都是以讹传讹。” “哦哦,那后来和教授和李法医之间……” “我只能说,李睿严格履行了协议的内容,至于他对和菁有没有动过情,只能问他自己了。” 暴雨拍打着痕检科的红外线灯,李睿用镊子夹起最新受害者的蕾丝内衣。 纤维缝隙里,铂金玫瑰胸针的反光刺痛了他的瞳孔——这正是当年从酒店地毯捡到的证物。 “你果然还留着定情信物。”和菁的声音混着雷声炸响。 她斜倚在门框上,黑丝绒长裙领口缀着血钻玫瑰,“那个雨夜你替我缝合伤口时,体温计显示389度” “和菁,你为什么不能放下呢,”李睿站起身,闪电劈亮证物室,和菁的眼角噙满泪水,“我对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真情,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和菁的笑声像生锈的铰链转动,“你错了,放不下的人是你,否则,你又为何一直收藏着我给你的定情信物。” 她扯开黑丝绒长裙的领口,“这道疤是你缝合的!那晚你抱着我冲出酒店,血浸透了你的衬衫” 李睿摇了摇头,“红花案一日不破,这枚铂金玫瑰胸针我就一日不会还你,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承诺。” “李睿,”她的瞳孔在闪电中收缩,“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呢,我到底哪里不如温柔?” 和菁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女孩,蹲在门口哭泣。他蹲下身,看着这个曾经被他救下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和菁的声音渐渐微弱,“我也许就不该来打扰你,我只是不想再做一个受害者” 第91章 红花案(三) 嘉奖会的镁光灯在韩俊山肩章上折射出冷芒,他指尖敲击着投影幕布上尚未结案的卷宗编号,鲜红的“10·18”像道未愈的刀疤。李睿坐在第三排靠窗位置,铂金玫瑰胸针在掌心烙出暗纹。 “经省厅研究决定,授予李睿同志个人二等功……”掌声如潮水漫过礼堂。 和菁转头看向李睿,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同时,专案组全体成员,荣立集体二等功!”韩俊山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赵新民这个杀人恶魔虽然被消灭了,但人民群众付出了六十多条生命的代价,给我们留下的是刻骨铭心的教训。愿悲剧不再重演。” 温柔把头轻轻朝李睿倾斜,“赵新民的尸体被火化以后,骨灰在漯城殡仪馆里存放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的家人一直没来认领。” 李睿叹了口气,“或许,他的家人早就已经把他忘了……” 这时,韩俊山突然说道:“案子顺利侦破,可喜可贺。但现在还不是我们庆祝的时候!” 所有人的面色忽然一滞。 “新案件代号‘血色铃兰’。”韩俊山切换ppt的瞬间,礼堂顶灯突然频闪。 投影在墙面扭曲成血色漩涡,死者颈部的玫瑰文身与和菁锁骨下的疤痕完美重叠。 李睿的钢笔“啪”地折断,墨汁顺着桌缝滴落到地上。 暴雨冲刷着珲春国际酒店的霓虹灯牌,警戒线在风中猎猎作响。李睿踏过旋转门时,水晶吊灯在他肩头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将专案组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波斯地毯上。 李睿蹲在1314号房门前,嗅到混合着血腥味的铃兰香水——与十年前君悦酒店的气味如出一辙。 “死者林晓蔓,22岁,舞蹈系学生。”戚薇念报告的声音发颤,“枕套提取到精斑与玫瑰精油残留,床上发现……” 她突然噤声。 李睿掀开垂的床幔,一朵血红色的玫瑰在床上静静绽放。 一股电流直击他的眼睛,瞬间产生晕眩,“立即回去,准备尸检!” …… 解剖台上的白布被掀开,少女锁骨下方暗红色的玫瑰文身正在渗血。 “监控显示死者于昨夜23:17分进入1314房。”戚薇的平板电脑屏幕蒙着层水雾,“三小时后,客房服务员听到重物坠地声……” 她的汇报突然卡在喉咙里。 李睿的镊子悬在尸斑上方两厘米,“说下去。” “服务员报警时,听到走廊有打斗声。”戚薇的指尖划过平板上的出警记录,“辖区派出所赶到时,正撞见嫌犯从消防通道冲出——” 她调出执法记录仪画面,摇晃的镜头里,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突然开枪,当先的警员颈动脉瞬间喷出扇形血雾。 温柔突然按住暂停键,“放大他左手!” 画面定格在男人无名指的蛇形戒指上,蛇眼镶嵌的红宝石泛着血光——与十年前酒店监控里那个模糊身影如出一辙。 “枪战持续了七分二十八秒。”雷辰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肩头的雨水在地毯上晕出深色痕迹,“三名警员重伤,嫌犯从地下车库b2出口逃脱。” 他甩出份带弹孔的报告,“但留下了这个。” 李睿用镊子夹起沾血的铂金玫瑰胸针,内侧刻着“20091018”——正是十年前他从酒店救出和菁那天的日期。 解剖台的无影灯突然闪烁,他看见自己颤抖的倒影在胸针表面扭曲成诡异的笑脸。 “和教授!”戚薇的惊呼声中,和菁的香水味破开福尔马林气息。 她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死者胸前的玫瑰文身,“李睿,是他吗?” 黑丝绒手套下,她自己的疤痕正在发烫。 “和菁……”李睿看着和菁,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雷辰诧异地看着其余几人,感到一头雾水,“你们,你们怎么回事啊?” “查到了!”物证科实习生撞开门,“枪战现场遗留的弹壳与五年前山城友谊大厦抢劫案的弹壳一致!” “我看看!”雷辰一把接过报告,“山城……” “从西南到东北,”雷辰皱起眉头,“他们逃得够远的啊!” 暴雨砸在落地窗上,李睿的白大褂口袋里,十年前那份“一个月男友”协议突然开始发烫。 温柔咳嗽了一下,“那个,雷辰,你先出来一下。” 随即,她递了一个眼神给李睿,示意他好好解释。 李睿看着和菁颤抖的身躯,“十年前你被救出酒店时,玫瑰文身是完整的。” 他打开最新受害者的尸检报告,锁骨处的玫瑰只有半朵,“而现在的受害者,文身都是半朵玫瑰。” “所以你觉得不是他?”和菁的指尖抚过颈间的玫瑰疤痕,问道:“是吗?” 李睿拿出那枚铂金玫瑰胸针,“我也不知道,一切都要等调查之后才能知晓。” 和菁握紧胸针,玫瑰的尖刺刺破掌心,“你会抓住他的对吗?” 李睿点了点头,“会的,一定会的。” 和菁用祈求的眼神看向他,“你能再抱抱我吗,像从前那样?” 他犹豫了一下,依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算了,我明白了。”和菁无奈地低了头,缓缓朝门外走去。 李睿看着她落寞的背影,知道这个案子远未结束,而真正的凶手或许正躲在某个角落,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出现。 5月19日上午7点,常春市滨江区建行解放路支行。 晨雾还未散尽,银行后巷的防弹玻璃上凝着细密水珠。运钞车的防弹轮胎碾过坑坑洼洼的路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押运员老陈叼着半根香烟跳下车,金属箱扣碰撞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他抬头瞥见电子钟显示07:25,距离正式营业还有三十五分钟。 “今天怎么少了一组人?”他冲对讲机抱怨的瞬间,一个带着红色鬼面具的男人从拐角的早餐车后闪出。 “早安啊陈队。”面具下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玻璃,男人黑洞洞的枪口挑起老陈的下巴,“麻烦把三号箱的密码盘转45度——您孙子的满月酒是下周对?” 他的意大利手工皮鞋碾过老陈僵硬的作战靴,留下深深的刻痕。 运钞车副驾驶的实习生小刘刚要摸向警报按钮,却发现车载监控画面全部绽放出血色玫瑰。 “别动。”穿jk制服的劫匪二号突然吹了声口哨。 此时,营业厅的led时钟跳到07:30:03,洒水车准时驶过街角,《致爱丽丝》的旋律突然变调成尖锐的蜂鸣。 就在老陈打开保险箱之际,小刘乘着劫匪不注意,拉开车门夺路而逃。穿jk的劫匪二号举枪便打,子弹却卡了壳,人未打倒。一旁的鬼面男连忙补枪,一枪击中小刘的头,小刘倒在血泊中,当场死亡。 老陈抡起棍子朝劫匪打过来,鬼面男又对着他连开三枪,老陈中弹倒下,另一个护卫腿部也受了伤。他们一共开了19枪。 此刻,路边守候的一辆出租车上,副驾驶上的男人快速戴上玫瑰金面具,蛇形戒指的红宝石在雾霭中折射出血色光斑。 出租车司机还没缓过神来,他举枪便对其头部开了枪,然后将司机推出车外。二号劫匪赶到之后,却不见鬼面男的影踪。 男人急了,把手枪交给二号劫匪,问道:“怎么还不上来?你下车去接应他!” 不久,二人气喘吁吁上了车,鬼面男手提一只装钱的大袋子。 随后,三人开车冲出现场。 “滨江分局,解放路支行后巷……”银行的报警电话这才响起。 第92章 红花案(四) 物证科的紫外线灯在弹壳表面扫过时,戚薇忽然按住实习生颤抖的手腕。投影中,珲春酒店案弹壳的螺旋纹路正与运钞车劫案现场的弹道轨迹完美重叠,像两朵并蒂而生的血色玫瑰。 “弹头膛线磨损特征吻合度997。”温柔的声音在实验室回荡,她指尖划过屏幕上的三维模型,“尤其是这道03毫米的缺口——” 随着画面放大,金属疲劳形成的锯齿状裂痕逐渐显现,与山城劫案弹壳数据库中的某个样本如出一辙。 韩俊山一拳砸在会议桌上,震得投影仪的光束微微颤动,“通知山城警方,立即启动跨省并案程序!” 雷辰汇报道:“抢劫案发生后,常春方面成立了“5·19”专案组,公开悬赏20万元,正在全市方位内排查常住和暂住人口,并对6263名出租车司机进行拉网式调查。” 韩俊山点了点头,“虽然劫匪流窜作案的可能性更大,但也不能放过任何一种可能,告诉常春方面,叫他们一定要严加搜查,决不能让嫌疑人逃走!” “是!” 暴雨初歇的夜空泛着铁青色,省厅顶楼的信号塔在云层中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李睿推开天台铁门的瞬间,冷风卷起满地碎纸——全是印着玫瑰文身的现场照片,被雨水泡发的墨迹像极了干涸的血痕。 和菁赤脚站在护栏边缘,黑丝绒长裙被风吹成破碎的蝶翼。她脚边的威士忌瓶倒映着城市霓虹,酒液在地面蜿蜒成玫瑰藤蔓的形状。 “你来了?”她的笑声混着酒气飘来,指尖抚过锁骨下那道暗红疤痕。 夜空中忽然炸开闪电,李睿应了一声,“大家都在找你。” 楼下传来警笛呼啸,红蓝警灯在她瞳孔里碎成星芒。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选高处吗?十年前那个雨夜,我就想好了从君悦酒店二十八层跳下去,如果不是你破门而入的话。” 李睿向前半步,“和菁,我知道你这些年一直活在痛苦之中,我也知道,我的这些劝告显得多么苍白无力,但……” “作为朋友,也作为曾经的恋人,我希望你坚强!” 夜风骤烈,和菁的瞳孔猛地收缩,记忆如锋利的玻璃碎片扎进脑海,她转过头,“你说什么?” “是的,我们曾经是恋人。”李睿说道,“虽然只是协议的恋人,但那一个月,也在我的生命中留下来难忘的记忆,下来,无论前方有多难,我们一起面对!” “李睿,为什么……”和菁的手抚过自己锁骨下的疤痕,“为什么总是你在最后一刻阻止我。” “就当是你我之间命运纠葛的又一场启幕。”李睿对和菁说道,“这个案子,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都需要一个完美的结局!” “我说的不是这个,”和菁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黑丝绒长裙被风吹成欲飞的蝶,“明明你连希望都不愿意给我,却总是把我选择绝望的权利收走。” 李睿伸出手,“回来!” 和菁笑了,“行,就当是你我之间,又一次启幕。” 时光飞逝,一切似乎归于平静。 初秋的常市,秋高气爽,艳阳高照。沅水河畔的微风裹胁着稻香,稻浪滚过,满眼的苍翠碧绿。 9月1日,星期五。阳光已不如夏季的毒辣,气温也开始降了下来。下午6点,天阴沉沉的,与紧张工作了一个星期后赶在下班途中的市民轻松愉快的心情一点都不相称。这时正是机关单位下班、新学期第一天学生放学的时候。 位于建设西路的越隆银行北站支行已经停止营业。出纳员于洁和常颖像往常一样锁好清点封存完毕的营业款,等待着运钞车的到来,准备结束一天的工作。 运钞车准时停靠在人行道上,全副武装的押送员王超和薛林下车,如往常一样守卫在车旁。出纳员王平和文雄进入银行结算,并提取当日应入库的300多万元现金司机陈更新则警惕地坐在驾驶室内。一切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 六点零六分,金属撞击声与玻璃碎裂声同时炸响。四道幽蓝身影从梧桐树影中闪现,改装过的霰弹枪管还冒着青烟。子弹撕裂钢盔的瞬间,薛林的颅骨碎片混着脑浆溅在防弹玻璃上,绽放出诡异的霜花。 “操他妈的,老毛子卖的全是垃圾!”其中一名劫匪啐了口血沫,鹿皮手套攥住王超尚在抽搐的脚踝,冲锋枪带子勒进死者脖颈的弹孔。 银行玻璃门轰然倒塌,穿战术靴的歹徒踩着满地玻璃碴突入,弹壳坠地的脆响与文雄的闷哼交织——第一颗子弹已掀飞他的下颌。 于洁的尖叫卡在喉间,温热的血珠正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常颖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报警按钮,警铃与远处传来的《致爱丽丝》钢琴曲形成诡异和弦。 柜台外的匪徒突然笑了,枪管抵着文雄太阳穴缓缓下移,当第四声枪响震碎吊灯时,钥匙串坠地的声音竟比枪声更清脆。 “给老子开!”此时,那名从文雄身上抢得钥匙的匪徒已经窜到了车尾,准备打开车门洗劫运钞专车。 从那串钥匙中选出一片插进锁孔,扭不动,换一片再插,钥匙是对了,但凄厉的警铃声和远处隐隐约约传来的警笛声让他心慌意乱,虎口崩裂出血,钥匙在锁孔里发出濒死的呻吟。 气急败坏的劫匪同伙恼羞成怒,眼见着钱抢不到手而警察马上就会包抄过来,便狠狠地朝运钞车屁股踹了一脚,一打手势,几名劫匪迅速撤退到了银行边上。 此时已有一名匪徒将截住的出租车司机一枪杀害,并将车停在路边接应。 “有人抢银行了!快来抓抢劫犯!” 被这血淋淋的场面吓得不知所措的群众大声呼喊起来。 谁知,这却惹怒了穷凶极恶的匪徒,一个老奶奶手中的菜篮在空中定格,西红柿的汁液与脑浆同时泼洒在柏油路上。 逃亡的出租车在小巷中如同困兽,车灯将一个行人的单车影子钉在巷墙上。 “找死!”副驾探出的枪管冒着余烟,子弹穿透行人鼻梁的瞬间,后视镜里映出三岁孩童被撞飞时扬起的碎花裙摆。 轮胎碾过自行车前轮,钢圈在石板路上擦出火星。驾驶座的匪徒猛打方向盘,后视镜里的警灯已经染红整条育才路。 第93章 红花案(五) 韩俊山的办公室内,投影仪的光束在烟雾中划出一道银线。 他手中的烟灰缸里,烟蒂已经堆成小山,烟灰散落在“9·1”特大劫案的卷宗上,像极了案发现场散落的弹壳。 “荆省省厅的案情通报。”雷辰推门而入,“常市、山城、珲春三地的弹道轨迹完美重合!” “通知专案组,十分钟后出发。”韩俊山掐灭最后一支烟,烟灰缸底赫然露出一张泛黄的照片——十年前君悦酒店劫案现场,和菁锁骨下的玫瑰疤痕还渗着血。 机场跑道上,专案组的专机引擎轰鸣。李睿最后一个登机,他的行李箱里除了勘查工具,还有一枚铂金玫瑰胸针,在安检x光下泛着幽光。 和菁的目光与李睿相遇,又迅速移开。 “常市方面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城通道。”温柔汇报道,“但劫匪很可能已经……” 飞机爬升到巡航高度时,韩俊山打开了加密频道。视频中,常市市局局长陆建设的影像有些失真:“我们在甘露寺附近发现了被焚毁的出租车,据目击者描述,他们的口音是东北口音。” “玫瑰文身呢?”李睿突然问。 陆建设调出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劫匪头目后颈有半朵玫瑰文身,与你们发来珲春酒店死者锁骨下的图案完全吻合。” 机舱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的轰鸣声。和菁突然站起身,黑丝绒长裙扫过李睿的膝盖,“我去下洗手间。” 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 晚八点,常市市局。此处距同处建设西路的案发地点不足1公里路程,如果不堵车的话,赶过去用不到3分钟时间。 陆建设站在投影仪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常市地图上游移,红光勾勒出劫匪的逃亡路线。“这帮人胆大包天!”他的声音在会议室里回荡,“从育才路脱身后,他们专挑小巷子钻,七拐八绕上了武陵大道,最后拐进甘露寺附近的小道。” 激光笔的红点停在甘露寺位置,“32公里,他们只用了10分钟,完美避开了所有主干道和红绿灯。”他顿了顿,“在甘露寺通往人民路车站的巷口,他们停车换装时,差点被退休司机陈清和撞见。” 韩俊山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投影画面切换到陈清和的证词:老人本想教训开车的“徒孙”,却看见几个蒙面血人在换衣服。北方口音的劫匪一声怒吼,吓得老人落荒而逃。 “6点07分,我们接到报警。”陆建设切换画面,“当时局党委会刚结束,就在9月1日上午,有人在通鼎区杨树村的濠口河坡内发现了4具尸体,为此我们专门讨论了一个下午!” “当时我刚和正在濠口现场的梅大亮副局长通完电话,调度室的民警小王就过来报告,说建设西路发生持枪抢劫银行案,劫匪开枪打死7人、打伤5人后抢车逃窜!” 作为一名资深刑警,韩俊山的心里一紧,不禁皱起了眉头,“陆局,上午濠口发现4具尸体,下午市区又发生抢劫银行案,一天之内11条人命案发生在常市境内,这可绝非偶然事件啊!” 陆建设点头道:“韩厅,您说得太对了,这短短一天之内,就出了11条人命,换做是谁,也无法相信这是偶然。当时,我就命令值班副局长明城和吕岩赶赴现场组织侦破!” 韩俊山的目光扫过在座众人,“陆局,你们的布控情况如何?” “已经形成两道防线。”陆建设调出布防图,\"8个城区卡点,对所有进出车辆、人员逐一检查,形成一道包围圈;10个区县市所有警力全部出动,对所有进出水、陆、空路口的车辆、人员进行检查,形成第二道包围圈。” 说完,陆建设看向韩俊山,问道:“韩厅,您是专家,您帮我们看看,这样的部署有无不妥?” 韩俊山笑了笑,“陆局,有无不妥,我暂时先不发表意见。我们毕竟是外来和尚,手不能伸得太长。” “哎,老韩,天下公安是一家,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说话的是荆省省厅副厅长许青云。 “老许,有你在这儿坐镇,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韩俊山笑道。 许青云笑了笑,指了指身旁的两位副厅长,“我介绍一下,斯昀副厅长、刘志杰副厅长。” 两人敬了个礼,“韩厅!” 韩俊山回礼。 “从现在开始,9·1持枪杀人抢劫银行案侦破指挥部就宣告成立了,由我和老韩任总指挥,斯昀、刘志杰为副指挥,指挥部下设专案组,由我们两省警方联合组成,陆建设局长担任组长,负责综合协调各方面工作,副局长宗方负责指挥调度;明城、吕岩负责被劫现场勘查走访及抢救伤员、隔离群众;房闽负责后勤装备保证;杜武负责清査城区所有宾馆旅店等公共复杂场所。” 韩俊山点头,“我建议立即向周边地市发出协查通报,在全省形成第三道防线。”他语气一转,“千万注意周围群众和民警的生命安全,一定要准备好救护车随时待命,准备足够的血浆!” 夜幕降临,一道道关卡如天罗地网般张开。7点20分,韩俊山拨通陆建设电话:“常市第一、二道防线何时能合拢?” “市区15分钟,全市50分钟。”陆建设回答。 “你那里还有什么困难?最需要什么东西?需要不需要警力支援?指挥部一定尽力支持!” “现在最缺防弹衣,做不到人手一件。还需要100到150名特警支援。” “好,装备和警力马上到位。”韩俊山叮嘱,“一定要把这伙人困在常市境内!” 与此同时,省厅刑侦总队的车队正疾驰在高速上。常胜总队长原本带队前往濠口勘查4具尸体,却在半道接到指令——不去濠口,直达常市。 第94章 红花案(六) 晚上8点50分,他们抵达常市指挥部。 斯昀副厅长连夜查看现场后指出:“劫匪熟悉地形,弃车点靠近火车站,要严防他们爬火车逃跑。” 而在濠口河畔,另一场命案正在揭开面纱。9月1日早上8点,杨树村村民谢大强骑车经过时,发现那辆出租车还停在原地。车内血迹让他立即报警。 通鼎分局民警好不容易才让谢大强平静下来把意思表达明白了,连忙马不停蹄地赶到了现场。 在车内地板上,他们发现了好几个带血迹的纸团,车门及后厢盖紧闭,但后车牌上有明显血迹。随后刑警队长陈钧带队增援,初步勘查显示:司机周健被人近距离开枪杀害,车内自卫刀具带血,保安装置被紧急断开。 “陈队,河堤东侧为居民区,但背水坡700米以内全部是棉花地,没有住户,坡内满是野草,足与人腰齐深。河堤西侧为周店镇,河道宽100余米。河道在这里拐了一个大弯,现场正好跳出了河道南北两头人的视线之外,而站在现场又很容易看清两头公路上人车来往的情况。” “说说你的看法。” “这里正好符合法院选择刑场的条件。” 侦查员的话,令陈钧也是心头一凛,他刚刚也想到了这一点,“把河堤两头一拦便封锁了南北两边,西边是农田,几百米内没人,东边是河,没人过得来。如果有人选择这个地方作案的话,一定不是小案。” 陈钧一边指挥手下,一边在心里默念:但愿这一处“风水宝地”还没被犯罪分子发现。 根据车牌号,警方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车主的姐姐周婕,在辨认出弟弟尸体后,姐姐也悲痛欲绝。她回忆,8月31日中午还与弟弟通过电话,当时弟弟正载客跑长途,听口气似乎正为揽到这笔生意而高兴。 “一组抓紧检验尸体和车辆,另一组在现场扩大搜查范围,犯罪分子不可能无缘无故将个死人拖到这么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丢弃,一定是由于意外原因而弃车逃走了。”陈钧一边给手下分工,一边向上级报告情况。 接到报告,市局副局长梅大亮带了一帮刑技人员到了。 陈钧汇报道:“梅厅,车子驾驶室中死者自己安装的保安装置呈断开状态,估计是他预感到不祥时紧急断开的,所以凶手便无法将车发动开走。” “车内还有死者的户口本,收费票据和一些擦过血迹的纸团等,被害的第一现场不在车上,被害时间应为8月31日下午。” 梅大亮听完汇报,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本来就黝黑的脸一皱眉头便显得更黑了:“以停车点为中心,仔细搜查1000米范围,肯定还有东西,特别是河坡杂草丛!” 侦查员们顺着血迹,在百米外的草丛中发现异常。扒开枯草,一堆新鲜松土暴露出来。随着镐锄落下,一只人脚赫然出现! 民警们小心翼翼扒开泥土,一具高度腐烂的裸体男尸俯卧在坑中。腐臭冲天而起,法医的口罩瞬间浸透冷汗。死者后背布满弹孔,与银行劫案的作案手法如出一辙。 “再搜!”梅大亮为自己的猜想被证实而有些激动,一种将临大战的兴奋和对凶手的愤怒让他的脸变得不仅黑而且红了。 看来凶手将的士司机拖到这么个僻静的地方来并不是只想将他和车扔在河堤上,而是想埋掉毁尸灭迹。 此处还有没有冤魂?一个指挥员的冷静与智慧告诉他:既然这里已被匪徒选中,就极有可能还有内容。 很快,就在发现第一具尸体的南面100米处的河滩上,又一处枯草掩盖着的尸体被发现。这次民警们不敢再用锄头,而是直接用手一点点扒开。 这次的发现更是骇人:把上面一具双手被反绑的俯卧男尸从坑里搬上来,底下还有一具双手被前绑的女尸。两具尸体也已高度腐烂。 …… 无影灯下,福尔马林的气味刺鼻。 李睿戴上乳胶手套,手术刀在灯光下泛着冷光。第一具男尸仰躺在解剖台上,尸斑呈现出暗紫色,皮肤因腐败而肿胀。 “20岁出头,身高约175。”温柔翻开尸检记录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李睿的镊子轻轻拨开死者后背的伤口,“9毫米口径,射击距离约1米。”他顿了顿,“奇怪,子弹是从下往上射入的。” 转到头部,两个弹孔清晰可见。 “第一枪从左耳后方射入,第二枪……”李睿的镊子夹出一枚变形弹头,“从右太阳穴补枪。” 他抬头看向温柔,“典型的处决式枪杀。” 第二具男尸穿着考究的西装,皮凉鞋擦得锃亮。 “头部两枪,都是近距离射击。”李睿翻开死者眼皮,“瞳孔扩散程度显示死亡时间在8月15日前后。” 女尸的妆容已经模糊,但耳垂上的钻石耳钉依然闪耀。 “头部一枪毙命。”温柔仔细检查死者衣物,“首饰、现金都在,不像是劫财。” 李睿摘下手套,“四具尸体,两种作案手法,却出现在同一个抛尸地点是……” 他的目光落在女尸颈间的玫瑰金项链上,吊坠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 与此同时,会议室里案情分析会正在进行。 “通过查验尸体的随身物品,已经证实,这两人正是16天前神秘失踪的安平区越隆银行行长吴青峰、戴晶莹夫妇。”雷辰站在投影仪前说道,“安平分局早就已经在立案侦查,但一直苦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而无从下手。” 随即戚薇说道:“吴青峰,51岁,任安平区越隆银行副行长、行长多年。8月17日晚9点多钟,雷副行长向安平分局报案:吴青峰于8月15日从市里学习回来后就不见了人影子,16日上午区政府召开会议他都没去,怀疑是被人绑架了。” “具体的情况,请安平分局的袁平安队长汇报。” 袁平安起身走到投影仪前,手中的激光笔微微发颤。画面定格在吴青峰夫妇的证件照上,照片里的两人笑容温和,与解剖台上的惨状形成鲜明对比。 “8月17日晚9点,我接到越隆银行雷副行长报案。”袁平安的声音有些沙哑,“吴行长15号从市里学习回来就不见了,16号上午约好的会议也没去。” 他调出通话记录,“15号晚上8点,有人打他手机,他接了,20分后再打就关机了。” 激光笔的红点移到胡家平面图上。 “16号上午9点,邻居王女士发现吴家院门虚掩。”袁平安深吸一口气,“她进去查看时,客厅茶几上的茶还是温的,但人不见了。到了16日下午,吴青峰的儿子回家之后,见不到父母的影子,便发动亲朋好友四处寻找,都没有夫妇俩的下落,直到17日报案。”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袁平安调出搜查记录:“我们连夜勘查现场,屋内没有打斗痕迹,贵重物品都在。” 他顿了顿,“吴行长生活作风不太检点,我们排查了所有与他有染的女性,但都排除了作案嫌疑。” 投影切换到协查通报,“我们向周边县市发了协查,但是……” 袁平安的声音低了下去,”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案子一直悬着。” 这时,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秦力开口道:“9月1日上午,我和重案组组长杨超专门赶到安平区,听取失踪案汇报。11点左右,我接到电话,说濠口发现一出租车司机被杀。下午3点30分,恶讯再次传来,总共挖出四具尸体。” 袁平安继续道:“我连日来被吴氏夫妇案弄得神经过敏,听到秦队长在电话中讲到‘一男一女’,立马一个激愣,说会不会是吴青峰两个?谁知道,下午5点,果然确认了那一男一女正是吴青峰夫妇。” 第95章 红花案(七) 韩俊山沉思良久,转头看向李睿,问道:“李睿,濠口河滩的4具尸体,被害在3个时间,每人都是头部受到致命的枪击,这其中有没有内在联系?” 李睿非常明确地表示,“根据弹道分析,有两名受害者是被同一把枪所杀,因此,这四名受害者之间,一定存在关联。” 雷辰补充道:“另外,我们在另一名受害者身上,还提取到了出自“5·19”专案的那把枪射出的子弹。” 韩俊山拍了一下桌子,“现在情况已经很明了了,犯下在‘9·1’案的这伙匪徒,就是‘5·19’的那帮人,在此之前,他们还杀了4人,穷凶极恶,胆大包天!” “韩厅,网已经撒出去,线索应该马上就会反馈回来。”陆建设说道。 韩俊山眯了眯眼睛,“坐在办公室里等,不如主动出击寻找线索。我们已经在全城布下天罗地网,他们逃不出去,那么弃车就地隐藏就是唯一的办法。” “我明白了,”雷辰点了点头,“找到那辆出租车,就能顺藤摸瓜!” “常市的同志任务比较重,雷辰,这件事情就交给你们去办!”韩俊山说道。 “是!” 李睿站在指挥中心的全息地图前,如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元帅。戚薇指尖轻点,将“9·1”案发地点、劫匪逃跑路线和已知抛尸地点连成网络。投影光束在他镜片上折射出冷光,他忽然停下动作。 “不对,”他喃喃自语,“劫匪选择的所有路线都在避开监控,但偏偏在人民东路留下了车辙痕迹。” 戚薇立即调出路面监控,画面中出租车一闪而过,“这是故意暴露。” 温柔凑近细看:“你是说,他们在玩声东击西?” “恰恰相反。”李睿放大画面,“看这里,后轮压过水坑的痕迹。” 戚薇调出气象记录,“8月31日那场暴雨后,只有人民东路这段还在施工,路面有积水。” 她快速切换监控画面:“而劫匪弃车的时间,正好是晚高峰前,施工队收工的时间。”戚薇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调出市政工程进度表,“这段路今天下午刚铺完沥青,晚上7点才开放。” 温柔恍然大悟:“所以他们故意留下痕迹,是为了误导我们以为他们已经逃出城!” “没错。”李睿在地图上画了个圈,\"他们真正的藏身处,就在这里!” 人民东路的暮色中,霓虹灯将街道染成斑驳的色彩。 李睿的皮鞋踩过积水,溅起的水花在路灯下泛着微光。巷子深处,施工围挡完美避开了所有监控,一辆出租车歪斜地停着,引擎还在发出微弱的轰鸣。 “就是它!”戚薇快步上前,手中的强光手电照亮了车牌:荆jx1228。车头前盖凹陷变形,挡风玻璃上蛛网般的裂纹中,还嵌着几片梧桐叶。 李睿戴上手套,轻轻拉开后车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后座玻璃上那个40厘米的弹孔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野兽撕咬过。 “从车内向外射击,”他用手比划着弹道角度,“当时车外应该有人。” 温柔蹲下身,镊子夹起座椅缝隙中的一枚弹壳。 “9毫米口径,”她对着灯光仔细端详,“和‘5·19’案现场的一致。”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雷辰急促的声音:“育才路发现重要物证!” 十分钟后,李睿等人赶到育才路。 路灯下,一顶沾满泥水的套头帽静静躺在路边。戚薇小心翼翼地用证物袋装起帽子,内衬上赫然绣着“the note face”的字样。 李睿的目光变得锐利,“看来,我们的方向没错。” 夜色渐深,警笛声在常市街头此起彼伏。李睿站在巷口,望着远处闪烁的警灯。他知道,这场追捕才刚刚开始,而那张由帽子和弹道编织的网,正在慢慢收紧。 油腻的塑料桌布上,几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冒着白烟。 雷辰一边嗦着面条,一边说道:“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了,劫匪是沿、育才路、武陵大道、柳叶路、启明路、青年路一路逃窜。车子在逃跑过程中,几乎都是右拐弯或是绕开了十字路口有红绿灯可能堵车的路口,所以他们虽遇到了围追堵截,却仍能侥幸逃脱。” 李睿用筷子挑起面条,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摊在桌上的现场照片。 “看这个弹道角度,”他用筷子在碗边比划,“从车内向外射击,枪口要抬高15度才能命中追击车辆的油箱。” 他夹起一片牛肉,“就像这样,必须预判目标的移动轨迹。” 温柔舀了一勺辣椒油,红油滴在照片上,正好覆盖了弹孔。 “所以匪徒里有专业射手?”她吹了吹热气腾腾的面汤。 “不止。”李睿放下筷子,从包里掏出平板电脑,“看这个。” 他调出车载gps记录,“8月28日这辆车往返青云山温泉度假村,但……” 他放大路线图,“每次都在半山腰的观景台停留至少20分钟。” 雷辰突然放下筷子:“观景台正对着山下的金库!” 他的汤勺在碗边敲出清脆的响声,“他们在踩点!” 李睿点点头,用纸巾擦掉照片上的红油:“更关键的是……” 他指着弹孔边缘的烧灼痕迹,“这种螺旋状纹路,只有改装过膛线的枪械才能形成。” 老板娘端着醋瓶过来添茶,瞥见桌上的照片,手一抖差点打翻醋瓶。李睿眼疾手快地扶住,顺势问道:”大姐,最近有没有见过几个北方口音的男人来吃饭?” 老板娘想了想:“有啊,就前两天,四个人,点了好多肉,还专门要了辣椒。” 她压低声音,“其中一个后颈有文身,看着怪吓人的。” 李睿和戚薇对视一眼,同时放下筷子。 “结账!”李睿掏出钱包,目光却始终盯着老板娘指的方向——巷子尽头,一盏昏黄的路灯下,几个黑影正匆匆走过。 9时15分,“9?1”专案指挥部。 led大屏泛着幽蓝的光,将雷辰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站在投影仪前,手中的激光笔在常市地图上游移,红光勾勒出劫匪的逃亡路线。 “根据最新线索,”雷辰的声音在寂静的指挥室里格外清晰,“我们在人民东路发现了被劫持的出租车。” 他调出现场照片,车头严重变形的画面让在座的警官们倒吸一口冷气。 韩俊山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车内有什么发现?” 雷辰切换画面,后座玻璃上狰狞的弹孔特写出现在大屏幕上。 “弹道分析显示,这是从车内向外射击造成的。”他用激光笔圈出弹孔边缘的烧灼痕迹,“这种螺旋状纹路,与‘5·19’案现场的弹道特征完全吻合。” 陆建设突然插话:“车内提取到生物检材了吗?” “正在化验。”雷辰回答道,“另外,根据已有情报分析,从时间上和地点上看,匪徒选择在单位上下班、学生放学的时段下手,这时民警亦在下班途中,人员一时无法集中。” 顿了顿,继续说的:“并且下手地点之所以冒险选择在离市局不远处的越隆银行北站支行,是运钞车收取寸头17个网点中最后和钱最多的一个点,说明歹徒对越隆银行运作规律非常了解,做过精心策划与挑选。” 韩俊山看向温柔,问道:“嫌疑人的体貌特征有进展吗?” 温柔起身说道:“根据走访调查,4名犯罪嫌疑人的体貌特征已基本明晰。” 第96章 红花案(八) 指挥室里鸦雀无声,只有投影仪的风扇在嗡嗡作响。 “4人均蒙面,讲东北口音普通话。”温柔调出模糊的监控画面,“犯罪嫌疑人甲,30岁左右,身高约一米八零,偏瘦,尖脸,戴红色鬼面面具,穿蓝色外套。” “犯罪嫌疑人乙,30岁左右,约一米七五,结实,戴长鼻面具,穿蓝色牛仔外套。” “犯罪嫌疑人丙、丁,25岁到30岁左右,身高在一米七左右,戴娃娃脸面罩,穿圆领t恤衫,背黑色宽带长方形旅行包。”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低语。许青云副厅长摸着下巴,“听你们韩厅长说过,之前你们就通过ai技术,生成过犯罪嫌疑人的肖像,这次,能根据这些模糊的影像把人画出来吗?” 戚薇起身说道:“许厅,技术上没有问题,但目前条件还不成熟。” “哦?怎么说?”许青云问道。 “之前的案子,我们是在掌握了嫌疑人一定的行为特征之后才刻画出来的,但这个案子,我们对嫌疑人的了解还太少。”戚薇回答道,“更重要的一点,是这几个人都带着面具,ai生成会产生比较大的偏差。” 许青云有点泄气,“可惜。” “直到现在,各路人马已经获取的信息也就如此而已,在情况不明、目标人物的范围没有框定出来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工作,只先来个‘包饺子’,把人堵在常市再说。”许青云说道。 这时,韩俊山开口了。 每当队伍士气下降的时候,他都会给人以无穷的动力。 “也不能说一无所获,”韩俊山笑了笑,“根据已有情况,至少有几点已经可以肯定。” “一是从作案手段和逃跑路线上分析,匪徒持枪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劫,见人就杀,手段残忍,分工配合,几个人几乎同时出现,同时动手,并且戴面罩,就近抢劫出租车逃跑,逃跑的路线就连一般的市民和交警都没有想到。”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城区内连续逃跑13公里多路,没遇到一个有红绿灯的路口,仅用了10分多钟时间。” 许青云看向韩俊山,“老韩,你是不是已经有思路了?” 韩俊山继续说道:“戴面罩,说明他们怕人认出他们。” 许青云睁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他们在常失有熟人?” 韩俊山继续说道:“逃跑路线如此精准,说明他们对市内的大街小巷非常熟悉,虽然讲普通话,但他们当中至少有一个本地人,或者他们已经在常市呆过不短的时间。” 许青云连连点头,“从响枪到逃跑,前后不到两分钟时间,仅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就绝不是一伙普通的抢劫犯!” 韩俊山笑了笑,“老许,安平区越隆银行行长夫妇被杀,常市又是抢的越隆银行,这中间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许青云突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对陆建设说道:“告诉技术部门,对‘9?1’案现场物证的勘查鉴定要抓紧,濠口现场也要继续勘查,找出直接证据,进行排査。”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城区内要进行一次地毯式的搜查,特别是大小酒店和出租屋,一户也不能放过。现在可以肯定至少有本地人参与其中,至少他们在这里有落脚点。” 陆建设再也坐不住了,他显然也没有料到,一伙外来的“和尚”,竟然比他这个干了几十年的老民警要更了解这伙匪徒,更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韩俊山的专业能力,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我马上去落实!”陆建设说道。 陆建设走后,韩俊山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说道:“老许,你也知道,我们这次是顺着常春‘519’案追踪过来的,但根据我的经验判断,这伙人手里的命案,可不仅仅只有这几件。” 许青云看向他,“老韩,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看看这个。”韩俊山将档案袋推到许青云面前。 “这是……” 档案袋上“渝荆鄂系列持枪杀人抢劫案”一行字,令许青云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怀疑……” 韩俊山点了点头,“在此之前,我们就关注到,常春‘5?19’案件与山城‘11·27’友谊大厦抢劫案存在必然关联,而常德‘9?1’案又与山城‘11·27’案如出一辙,所以我让人查了一下其他省市的相似案件,不查不知道,一查可就……” “确实吓一跳啊!”许青云面色凝重,“老韩,这可是部里直督的案子,你我这肩上的担子不轻啊!” 他思索了一下,“据我所知,早在16年山城友谊大厦被劫之后,部里就已开展侦查,并且组成了一个包括100多号各路精英组成的侦破专案组,专案组苦心经营了5年,关于系列案的档案材料可以装满5只麻袋,这还不算各省市专案组的材料,但至今案子依然悬着。” 韩俊山看向戚薇,“小戚,你来介绍一下系列案的情况。” 戚薇的调出地图。渝、荆、鄂三省的版图上,七个猩红的光点如同未愈的伤疤,在夜色中狰狞闪烁。 “2014年12月22日。”她轻触光点,山城银泰百货的三维模型瞬间分解重组,虚拟弹道线穿透玻璃展柜,“两名持枪劫匪打死1人、打伤2人后劫走51万余元的黄金饰品。劫匪使用改装过的俄制gsh-18手枪,弹头膛线特征与‘5·19’案完全一致。” 许青云的茶杯停在半空,投影光线在他瞳孔里交织成血色蛛网。 “2015年圣诞节。”戚薇调出山城汇金大厦监控修复画面,两名戴圣诞老人面具的劫匪正用枪托砸碎柜台,“两名劫匪开枪打死1人、打伤3人后劫得62万余元的黄金饰品,其中一名劫匪用的是同一把枪,弹壳底火残留检测到相同配方的火药。” “11月27日,3名劫匪在友谊大厦打死2人打伤2人后劫得价值160余万元的黄金饰品潜逃。”戚薇继续说道。 韩俊山突然起身,指尖划过2016年友谊大厦案的屏幕。三名戴棒球帽的虚拟人影正在分解弹道轨迹,其中一道突然转向,击中承重柱反弹。 “就是这个跳弹!”他的声音发颤,“当时警方以为是流弹,现在看……” 戚薇默契地调出“9·1”案现场数据,两道弹道轨迹在空气中完美重叠。 “同一名枪手。”她放大弹孔边缘的螺旋纹,“这种独特的膛线改装手法,源自前苏联特种部队的……” “喀山改造法。”李睿突然插话,解剖刀在他指间转出冷光,“我在俄联邦安全局的案例库里见过,需要车床精度达到0001毫米。” 许青云说道:“如此看来,这伙劫匪绝非一般人呐!” “‘5·19’案发生时,银行的报警系统曾被入侵过,说明劫匪中肯定有精通电脑的高手!”戚薇补充道。 这时,雷辰突然开口道:“可是,有这种本事的人,干点什么事情不好,为什么要抢劫呢?而且,这抢劫的回报率也并不高啊。” 第97章 红花案(九) 雷辰的问题,可算把所有人难住了。 的确,相比价值百来万的黄金,犯罪的代价可太高了。 “他们是一伙高智商的犯罪团伙,”雷辰继续说道,“这么简单的一笔账,怎么会算不清楚呢?” 温柔紧蹙着眉头,“之前他们抢劫的主要是黄金,但最近几起案子,他们转变为了抢银行,我实在搞不懂,这个年代怎么还有人傻到去抢银行呢?” “确实很奇怪,”戚薇分析道,“现在银行网点现金量都比较有限,通常不会存放大量现金,大部分现金会在白天营业时间内用于满足客户的取款需求,晚上则会运送到集中的金库。因此,抢银行网点实际上很难抢到大量现金。” “更关键的是,目前银行的监控设备安装率非常高,且银行系统具有‘现金冠字号’识别功能,可以追溯每张钞票的来源和去向。这使得抢到的现金很难脱手,容易被追踪和抓捕。” 李睿的目光凝重,看向身旁一言不发的和菁。 和菁紧咬着嘴唇,看上去状态并不太好。 韩俊山注意到了这一点,看向李睿,“李睿,你有什么看法?” 李睿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或许劫匪在乎的根本就不是钱呢?” “什么,不在乎钱?” 众人诧异不已。 “不在乎钱,那他在乎什么?”雷辰问道。 “刺激!”李睿淡淡道。 “刺激?”雷辰纳闷地看着他,“你是说,他们单纯就是为了寻求刺激而抢劫杀人?” 李睿点了点头,“这种犯罪心理在现实中并不罕见,在国外就有很多类似的案例。” 雷辰看向和菁,“和教授,您觉得呢?” 和菁这才回过神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种案例确实存在,不少影视剧题材中也有涉及到。” “而且,从这些劫匪的行为逻辑看,他们对‘钱’的认识,似乎只是一个目标物,他们每次行动,在乎的不是钱财价值量的大小,而在于任务是否完成,所以……” “你是说,他们把每次抢劫都当做是一次任务?”韩俊山问道。 “与其说是任务,不如更像是……” “游戏!” “太放肆了!”许青云猛地拍桌,“这帮人简直是无法无天!” 韩俊山则显得比较平静,“越是对付这些不同寻常的罪犯,越是需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和冷静。” “小戚,”韩俊山看向戚薇,“继续。” 戚薇点了点头,继续介绍道:“2018年1月4日,4名男子持枪在江城广场打死1人、打伤6人后劫得210余万元的黄金首饰和一辆出租车逃走。” 屏幕中,虚拟劫匪手中的撬棍被定格在画面里。 “看这里!”戚薇标记出某个零件编号,“制作撬棍的钢筋是涟钢集团生产的,钢材销售涉及到荆省6个城市。” “如此重要的情报,我们之前竟然一直忽略了!”许青云手中的茶杯终于跌落,碧螺春在指挥室地板上蜿蜒成江城的轮廓。 “这是我们在育才路上捡到一顶劫匪的黑色针织套头帽,”戚薇调出一张照片,“巧合的是,这与18年江城广场抢劫案中劫匪在现场仓惶中遗落的那顶帽子是同一款式。” 许青云振奋道:“能提取到生物检材吗?” 李睿摇了摇头,“提取到了一些皮屑和油脂,但以目前的技术手段来看,是很难提取到有价值的dna的,而且,即便能够提取到dna,也未必能够匹配出凶手的身份信息。” “这一系列特大恶性持枪杀人抢劫案发生后,三省市警方均做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但匪徒就像从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影。”戚薇说道,“直到今年4月3日,2名男子在珲春国际酒店强奸未遂,开枪逃逸,这才让我们继续看到了他们的身影。” “在那之后,5月19日,3名男子在常春市滨江区建行解放路支行开枪打死2人、打伤2人后劫得14万余元现金后逃逸。后来发生的事情,大家就都知道了。” “基于以上这些已经可以认定的情况,”韩俊山说道:“我认为,各个哨卡不能撤,拉网式的大清査要不留死角,以酒店\/宾馆、饭店等场所为重点,加大调查访问工作的力度。现在所有的出入道路都已经封住,劫匪短时间内不可能全部逃出常市,一定还藏在某个地方。我们要将水搅浑,将鱼赶出来!” 夜晚的常市,失去了往日周末应有的热闹与喧嚣,虽然没有下雨,但天阴沉沉的,闷得厉害。 刺耳的警笛声响彻夜空,各式各样花花绿绿的霓虹灯孤寂地闪烁着诱惑的光芒,除了偶尔匆匆急驰而过的几辆警车,街上绝少行人,就连平日迟迟不肯收摊的小贩,今夜也都早早地将摊担收拾干净回家去了。 市民顾不得天气的闷热,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和家人谈论着傍晚的那场罪恶。 指挥部的灯光亮了一个通宵,所有参战警察在忙碌与焦虑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早八点。 戚薇拎着一大袋早餐走进办公室。 雷辰看到香喷喷的肉包子,顿时清醒过来,“小戚,还是你好,辛苦你了!” “雷队,你才辛苦,我就给你们干点后勤而已。”戚薇笑道。 这时,温柔也走了进来,说道:“听市局的同志说,他们开通的4条举报专线都快打爆了,线索都快到1万多条了。” “这是好事啊。”雷辰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说道,“我听隔壁小王说,有个在越隆银行边上摆摊的老婆婆,打电话来说,犯罪嫌疑人没有电视中所讲的那样高,真实只有一米七左右。” “之所以有人讲有一名劫匪一米八,是因为当时许多人听到枪响都本能地趴在地上了,从地面向上看人就显得高一些。” 戚薇点了点头,“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 “有道理什么啊。”话音刚落,李睿走了进来,他瞥了桌上的早餐一眼,径直走到了咖啡机前,“这些信息良莠不齐,很难从中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戚薇与雷辰对视了一眼,赶紧闭上嘴巴。 “你这么说,”温柔笑道,“是不是已经有头绪了?” 第98章 红花案(十) 指挥室的空气突然凝滞,投影的蓝光在李睿脸上投下冷色调。 三双充满期待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聚焦在他身上,连空调出风口的嗡鸣都清晰可闻。 “干嘛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有花啊?”李睿瞥了他们一眼,淡定地喝下一口咖啡。 “这不是膜拜你嘛,”温柔故意拖长的尾音在指挥室里荡开涟漪,几个年轻警员憋笑憋的肩膀发抖。 “李大法医的推理秀开场了,还不快拿本子记?” 李睿白了她一眼,“说正经的。” 众人转过椅背,非常默契地坐下来,“您说。” “珲春国际酒店顶层的云端会所,入会门槛是千万资产证明。”李睿说道,“综合前几个案子,我们可以大胆假设一下,这伙人其实并不缺钱,甚至,他们还很有钱。” 雷辰点了点头,“按照你的思路,他们抢劫纯粹是为了寻求刺激,这样的人极有可能是那帮被教育坏了的富二代。” “虽然这是个定式思维,”李睿笑了笑,“但无伤大雅,意思就是这么个意思。” 雷辰白了他一眼,“你这打一下扔块馒头的,真没意思。” 李睿继续说道:“所以,我们不妨把侦查的目标更聚焦一点,就重点排查那些高消费场所。” “雷辰,那些有钱人最喜欢去什么地方?”李睿看向雷辰。 雷辰不假思索道:“那我可太了解了,高档会所、五星级大酒店、私人派对。” “私人派对不好查,”李睿分析道,“那就查高档会所、五星级大酒店!” “怎么查?”雷辰问道,“总得有个大概的方位?” “先从最贵的开始!”李睿道。 “最贵的……”雷辰陷入了沉思。 星云路,云梦国际大酒店。 这座堪称常市地标的建筑,吸引了不少游客前来打卡拍照。 但他们的范围也仅限于酒店的外围,因为要想进入这里,除了要提前预约,还需要不菲的消费能力。 “你确定要从这里开始查?”雷辰刚把车开到停车场,便再次询问起来,“这家酒店的老板可不简单啊。” 李睿轻蔑一笑,“你都说了几十遍了,烦不烦,不就是个洗白的黑社会嘛,至于嘛怕成这样……” 说着,他便开门下车。 “我不是怕,”雷辰赶紧追了上去,“是怕打草惊蛇,扫黑办的……”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门口穿西服的保安就拦住了他们。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雷辰无奈,只好转过身去,挠了挠头。 李睿微微一笑,从内袋里掏出一张金卡,“我是。” 那保安一见到金卡,立即恭敬起来,“抱歉,您是贵宾,这边请!” 雷辰惊讶地看着李睿,“什么情况?” 就在他也要跟上去之际,保安却再次拦住了他,“对不起先生,您不能进。” “为什么,我们是一块地。” 李睿优雅地转过身,“那谁,你就到车上等我,我去去就来。” 刚进大厅,就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李睿,好久不见!” 只见一个身穿米白色套装的女子,朝着他笑盈盈地走来。紧身的衣衫衬托出曼妙的身材,尤其是完美地修饰了她那令人赞叹的小蛮腰。 优雅迷人的风度,尤其是那头乌亮的秀发,散发着难以抗拒的魅力。 “陈总,好久不见!”李睿笑着走上去。 “你少来,什么陈总不陈总的,这么见外!”女子白了他一眼,笑道:“咱俩有多少年没见了,高中毕业到现在,得有十五年来了?” “差不多。”李睿笑道,“我这次来,主要是……” “明白明白,”女子笑道,“我都安排好了!” “小丽!”说着,她便朝前台招了招手,“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也非常重视,特地叫下面的人查了一下,你还别说,真有一点线索。” 那个叫小丽的前台神色紧张地走了过来,“陈总。” “这位是李警官,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害怕。” 小丽点了点头,开口道:“李警官,我们酒店之前有个前台,叫刘瑾,她前不久认识的男朋友怪怪的。” “怪?哪里怪,你说清楚点。”李睿问道。 “那个叫陈总的人,说他们是做大生意的,但我看,他们几个就不像个生意人,好凶的!” “凶?”李睿皱起眉头,“怎么凶?” “就是那种……”小丽思索了一下,“暴躁,一言不合就要骂人、打人。” “他们穿着怎么样?” “穿的倒都是名牌,出手也很阔绰,但就是不像做生意的,倒像是小流氓。但小流氓不可能有这么多钱,应该是富二代。”小丽说道。 包厢顶上的水晶灯散发着璀璨的光泽。李睿收起笔记本,准备起身。 “哎,这就走啊,一起吃顿饭。” “不了,”李睿笑了笑,“陈晴,那什么,我……” “你怎么了,有什么话就说啊,跟我还客气啥。” “我记得你非常喜欢尼采的一句话,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李睿看向陈晴,“希望你守住自己的本心,千万不要被恶龙反噬。” 陈晴撂了一下头发,“谢谢,我会记住的!” …… “老李,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哪来的金卡啊!”刚一上车,雷辰便紧追不舍地问了起来。 李睿看了一下手表,问道:“这里哪家会所最有名?” 雷辰刚想追问,但还是忍住了,不情愿地说道:“君豪!” “这个时间点去,人家都没开门呢!” 李睿则闭上眼睛,“那就等晚上再去。” 晚十点,华灯初上。 君豪水会的鎏金电梯门缓缓开启,雷辰松了松阿玛尼衬衫领口,古巴雪茄的烟气模糊了他眉间的刀疤。 李睿跟在他身后,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扫过走廊——波斯地毯上残留的可卡因粉末,在壁灯下泛着珍珠母光泽。 “两位老板第一次来?”穿鱼尾裙的领班贴上来,蕾丝手套抚过雷辰的腕表,“要不要妹妹们带您体验特色项目?” 话音未落,一排穿着暴露衣服的姑娘便走了上来,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是夜晚的明星。她们的妆容浓烈而性感,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雷辰突然掐住她的腰,拇指按在第三腰椎棘突上:“我们要见的是‘阿奎’。” 他声音带着砂纸般的粗粝,“别拿普通货色糊弄人。” 领班脸色骤变,耳麦里传来三声急促的电流音。李睿的皮鞋尖轻轻踢开包厢门,紫红色灯光下,三个穿纪梵希的小年轻正在分装彩色药丸。 第99章 红花案(十一) 雷辰踹翻茶几,玻璃碎裂声惊得陪酒女尖叫逃窜。 他揪住黄毛的莫西干头按在冰桶里,“马奎,胆子不小啊!” “你们t是什么人啊!”马奎挣扎着吐出水泡,脖颈后的鳄鱼文身随肌肉抽搐绽放。 “别问我们是什么人了,”李睿的镊子闪电般夹起一粒药丸,紫外线灯下显出玫瑰状结晶,“还是想想你自己的处境。” 雷辰狞笑着把马奎的脑袋撞向镜墙:“现在能说了吗?” 血珠在镜面划出惊叹号,映出走廊尽头突然熄灭的安全出口指示灯。 “我说,我说!”马奎连连求饶道。 “见过有几个流里流气、出手阔绰的年轻人吗?”李睿问道。 马奎思索了片刻,说道:“有!” “我看见过有4个人来过,他们每天吃喝嫖赌无所事事,样子跟你们公布的嫌疑人很像,”马奎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听道上的兄弟说,他们前几年还准备在桂省那边抢银行,但没有成功。” “哦,对了!”马奎睁大眼睛,“还听说,他们的老大枪法很准,在比赛中都拿过名次。” “还有别的线索吗?”雷辰问道。 马奎略加思索,说道:“薛总准备装修时,曾找吴青峰贷款,但吴没有答应,薛总对此很有意见,并且还曾扬言:吴青峰在我店里要怎么搞就怎么搞,要他帮这点忙都不干。看样子他想报复吴青峰。” “薛总?哪个薛总?” “君豪的老板,薛万林啊!” “薛万林?”雷辰立即睁大了眼睛,“靠,8月15日吴青峰夫妇失踪那天晚上,8点15分打进来的电话,号码的主人就是薛万林!” 李睿眼睛一眯,“看来,是时候会会这位薛老板了。” 8号包厢,雷辰的鳄鱼皮鞋碾过满地玻璃碴。 薛万林瘫在真皮沙发上,雪茄灰簌簌落在爱马仕领带上:“警官,我这可是正经生意……” 12号包厢,李睿的镊子夹着玫红色药丸,在女服务员眼前晃动。紫色射灯将她的泪痣染成血滴:“上个月15号晚上,包厢的香槟里掺了这个?” 他忽然掀开托盘,十二支空注射器在紫外线灯下泛着幽蓝。 “正经到给张天虎开总统套房?”雷辰甩出厚厚一叠开房记录,铂金烟灰缸被震得跳起,“8月15号20点15分,你给吴青峰打的邀约电话。” 他突然搭在薛万林的肩膀上,“需要我给你看看吴青峰尸体的照片吗?” 女服务员颤抖的指尖陷进鸵鸟皮沙发:“吴,吴行长的生活作风问题比较多,我见过跟他有不正当关系的女人就有20多个。” “他跟薛总是老朋友了,吴行长对我们店里年轻漂亮的服务员更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女服务员紧张地说道,“但不久前,薛总找吴行长贷款时,他却没有帮忙。” 薛万林看了一下劳力士表,淡定道:“8月15日那天,我本是想约吴青峰出来玩玩,顺便再扯扯贷款的事。他答应了,可谁知道他后来爽约了,我也是后来才知道他死了。” 12号包厢,李睿连续发问道:“那几个人后来去了哪里?” 女服务员回答道:“好像是去外地了,他们本来就是从外地来做生意的,他们走的时候,是我给叫的车。” 薛万林不耐烦地说道,“那几天,是有几个人住在我这里,但那几个人是原来经常玩的伙计,都是安平人,只是最近几年在外边做生意。” 鎏金电梯发出叮的脆响,雷辰叹了口气,“君豪这条线,看来是跟错了。” 李睿点了点头,“闹了个乌龙。” “接下去怎么办?”雷辰问道。 “云梦国际的那条线还得挖下去。” “已经吩咐下去了!”雷辰说道。 “君豪的线虽然断了,但我们的方向未必就是错了,他们没来这儿,肯定还会去其他地方。” “你的意思是……” “继续找。” “去哪儿?” “那伙人在云梦国际用的都是金卡,这种卡是非实名的,只要有钱就能买到,酒店为了尊重贵宾,一般也不会要求他们登记,所以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李睿说道,“从另一方面也反应出,这伙人的反侦察能力很强,所以他们可能还会选择此类有服务的酒店入住。” 雷辰思考了一下,“哎,我倒是知道还有一家。” 车子在常市湖滨大酒店门口再次停下。 步入大堂,水晶吊灯将雷辰的银灰西装映得流光溢彩,他屈指敲了敲大理石前台:“顶楼总统套,要能看到沅江夜景的。” 腕间那块从治安科借来的高仿百达翡丽在台面磕出轻响。 大堂经理抬起头,丹凤眼扫过两人,殷红的指甲划过大理石台面,“贵客来得巧,正好有间江景套空着。” 她推过房卡时,香奈儿五号混着雪茄味扑面而来。 “最近有没有几个小年轻来住过,外地来的?”李睿的金丝眼镜反光遮住眼神。 女老板的睫毛膏微颤:“你们是什么人啊?” “把8月20到27号的入住人员名单调出来。”雷辰甩出证件,钢印在女经理瞳孔里炸开寒光。 女经理的脸色瞬间白了好几度,“警察同志,我们绝对合法经营……”她颤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错三次密码。 “查到了么?”雷辰质问道。 “是,是有4个人在这里开了间房,住了七八天,登记的身份证地址是东北人……” 李睿心头一紧,“我们要调监控。” 女经理无奈一笑,“好,好的……” 李睿环顾了一下酒店的环境,问道:“那几个人住在哪个房间?” 女经理查完入住信息,回答道:“3号楼,207、208房间,正好对门。” “把你们负责3号楼的员工叫来,我们有话要问她。” 没过多久,女经理便领着一个年轻的女服务员走了过来。 “你别紧张,我们只是问你几个问题。”李睿说道,“把你知道的,尽可能的详细地告诉我们。” “8月底时,3号楼曾经住过4个很奇怪的年轻人,”女服务员咽着口水,“住了好几天,都整天闭门不出,吃饭也只是派一个人出去买几个盒饭回来,连房间里的卫生都不叫人清扫,不知道关着门整天都干什么。” 雷辰的阴影笼罩着女服务员:“他们每天几点叫餐?” “中午……晚上……都只叫老三样盒饭。”小姑娘的指甲掐进一次性纸杯,“我看了‘9?1’案的报道后,觉得他们几个人的体貌特征与劫匪的相貌很像,并且那几个人恰好是在案发前退房的。” “事后我仔细一想,觉得很不对劲,”服务员继续说道,“那几个人听口音是北方普通话,而且都是什么总、什么经理的,既然是做生意的,而且能住我们酒店的就该有些来头哦,但整天关在房里做么子鬼生意,并且还尽吃盒饭,太奇怪了。” 第100章 红花案(十二) 李睿问道:“那他们有没有和什么人接触过?” “好像没有。” “你在仔细想想。” 过了一会儿,女服务员终于想了起来,“哎,那几个人中的有一个人和城西的彪子好像很熟!” “什么叫好像很熟?” “因为那天他们离开时,就是那个彪子来接的,他们讲话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头次见面。” “彪子是谁?” “彪子啊,他是开洗浴中心的,他的店娱乐、餐饮一应俱全,就是生意不太好,所以他总要自己亲自来拉客,因为有次他来接人时,我们听他说中午可以在他店里吃,保证不比酒店的差。” “他的体貌特征怎么样?” “大约40岁左右,1米7的样子,块头很大。”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有了这些情况,査起那个彪子来就顺风顺水了。 大堂台,女经理的钻石耳钉在警徽前黯然失色,“我真不知道他们是……” 她精心修饰的美甲抠裂了红酒杯脚,“我跟彪子也不是很熟,他来我们这儿拉客人,就是看中我们这儿的客人消费能力强,我真的不知道……” “如果这个彪子再来,你要第一时间给我们打电话,”雷辰冷冷道。 “一定,一定。”女经理的香槟色腮红沁出冷汗,在脸颊划出两道沟壑。 水晶吊灯将她的影子投射在酒柜玻璃上,扭曲如困兽。 半个小时后,户政科就调来了彪子的基本户口档案。 “陈克杰,通鼎区黄塘街道人,在常蒿路开了一家‘荆楚风情’的洗浴中心,但是因为位置比较偏,加之经营不善,生意一直比较惨淡。陈克杰名下有一台霸道,专门为客人提供接送服务。” 李睿眯了眯眼睛,“我们还是要先摸清陈克杰的底细,不能打草惊蛇!” 雷辰微微一笑,“这个好办,明天中午之前,我保证把他底裤都查清楚!” 李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次日,清晨。 玻璃虹吸壶在酒精灯上泛着琥珀色光晕,李睿的指尖悬停在温度计刻度线。 当水银柱攀至92时,他精准移开火源,深褐色的哥伦比亚咖啡液如静脉血回涌般沉降。 晨光穿过冷凝管,在法医解剖报告上投下蛛网状的阴影。 “老李!” 办公室门被撞开的瞬间,雷辰的战术靴带进一阵冷风。 “我已经将陈克杰的底细摸明白了,当过兵,会些功夫,懂射击。”他喘着气将照片拍在滴着咖啡渍的台面,“更重要的一个细节是,他有一个朋友的老婆在越隆银行江北支行工作,他曾‘好奇地’向对方打听过银行的一些工作流程。” 李睿有条不紊地倒好一杯咖啡,“来,先喝咖啡,慢慢说。” 雷辰将咖啡接过来,立即放到了一边,“他自己的那辆车,确实是用来拉客的,但平常没生意的时候,他还兼职做旅客的包车司机。” “还有呢?”李睿静静地问道。 “别看他模样胖乎乎的,憨憨的,其实人精明得很。”雷辰说道,“今年,他的车就经常被一个叫‘万哥’的老板包租,那个叫‘万哥’的生意人曾多次到他店里消费,有几次还带了几个朋友,陈克杰也和他们一起吃饭、喝酒,看样子他们挺熟。” 李睿看了看桌上的照片,“这是他们的照片?” “没错,这个‘万哥’和他的几个朋友,就和‘9?1’案的劫匪特征相符!”雷辰斩钉截铁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两个急促的脚步声。 “李睿,”温柔刚到门口,便看到雷辰正拉着李睿说话,“雷辰也在啊。” “温主任,你也这么早啊。” “得,又来一个急性子。”李睿的指尖悬在虹吸壶的玻璃管上,酒精灯的蓝焰将咖啡粉烘出焦糖色的涟漪,“有什么话,喝完咖啡再说行吗?” 温柔与戚薇对视一眼,“这家伙,真是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喝咖啡。” 92的水银刻度线轻颤的刹那,他手腕一压,深褐色的液体如静脉血逆流般沉降到底壶,蒸汽在冷凝管壁凝成琥珀色的泪滴。 骨瓷杯沿迎上细嘴壶的弧线,黑金色瀑布坠入杯底激出漩涡。他屈指轻弹杯壁,声波震开最后一粒残渣,氤氲的热气攀上解剖台紫外线灯,在《弹道比对报告》上晕开一朵模糊的玫瑰。 温柔接过咖啡,享受地闻了一下,“嗯,手艺有长进。” “现在可以说了。”李睿坐到椅子上,得意地说道。 “你不会就为了听这一句夸?”雷辰看着李睿,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地表情。 “废什么话!” “那个云梦国际的服务员刘瑾调查有进展了。”温柔说道,“刘瑾是在工作中,认识了经常到‘云梦国际’来玩的朋友基洛夫。” “基洛夫?”李睿疑惑道,“外国人?” 戚薇道:“据酒店服务员讲,这个基洛夫长得像外国人,但其实是中国人,大概率是混血。” “之后,刘瑾就把基洛夫介绍给了老同学艾玲,而那个基洛夫自认识了艾玲后,反倒将刘瑾晾在了一边。”温柔继续说道,“刘瑾对这个基洛夫也说不明白,连他做什么生意也不知道。” 戚薇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两人都住在一起了,却对身边的朋友守口如瓶,而刘瑾也是够蠢的,连对方是哪里人也不知道。” “有意思,”李睿眼睛一眯,“又牵出了个艾玲。既然那个叫基洛夫的喜新厌旧,有了艾玲便冷落了刘瑾,那艾玲应该更加熟悉基洛夫喽。” 温柔说道:“我已经跟陆局做过汇报了,市局的同志会配合我们,秘密传唤艾玲的姐姐艾嘉、姐夫边峰。” “你妹妹最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有?”雷辰有的放矢。 边峰夫妇似乎对警察找他们问她妹妹的情况有些警觉:“你们是不是问她男朋友的路?” “男朋友的路还不就是你妹妹的路?”雷辰故意说得不是十分明白。 “明白,明白。”边峰竹筒倒豆起来,“我妹妹从运输公司出来后没什么正当职业,后来就在会所里混。” “大约是今年春节前后,她认识了现在的这个男朋友。”边峰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人叫基洛夫,30多岁的样子,有几分像外国人,高鼻梁,蓝眼睛,听说是个做计算机生意的大老板,但具体做什么生意我也不知道。” 说着,他就开始抱怨起来,“就连他到底是哪里的、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我妹妹她也都说不清楚,只晓得他很有钱。” “我就担心我妹妹会出事,但她总不听我们劝,我们也不好管得太多,反正她也是那么大的人了,成天在外面混也不是个事,总有一天要找个人嫁掉,找个有钱的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第101章 红花案(十三) “他们认识以后,刚开始时我妹妹和他就住在我们家,到今年3月份他们买了套新房子才搬出去住。”艾嘉一脸愁容地说道,“我没见他正经做过什么生意,但他的电话特别多,而且他接听或打出电话总是一个人躲进厕所里或是门后才开口讲话,怕我们偷听。” “在他们的房间里,他还弄了个保险柜和一个1米见方的铁箱子,从没见他开过,今年3月份他们搬家时她姐夫请了三四个人帮他抬都抬不起!” 边峰说道:“没错没错,当时我还问他里面都装了些什么东西,死沉的,基洛夫只说是些芯片,还没发出去的。芯片确实宝贵,但也犯不着用保险柜来锁啊!” “他们最近还与你们联系吗?” “到我家来得不多,但经常打电话扯几句家常。” “与基洛夫经常联系的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些生意人,名字不晓得,只听他叫什么米总师、杜总、马总什么的。” “都长什么样子?” “马总30来岁的样子,不到1米7……” 监控室里,李睿的神经被这句话触动了。 “李睿,你不觉得几个人不正和湖滨大酒店的几个人的特征很像吗?”温柔说的。 李睿点了点头,“怀疑对象终于有了!” “跟踪追查!”又是一个通宵未眠的韩俊山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兴奋地挥手下令,“目标基洛夫、陈克杰、刘瑾、艾玲还有与艾琳关系密切的秋楠。” 审讯室里,单向玻璃的冷光将秋楠的烟熏妆照得发青,她翘着镶水钻的指甲轻叩不锈钢台面:“警官,你们找我来是为抢银行的事儿?” 雷辰踹翻椅子,铝合金腿在防弹玻璃上撞出闷响,“你说呢?” 秋楠的睫毛膏在冷汗中晕开:“我估计是基洛夫他们几个干的。” 雷辰的战术靴碾碎地面的冰咖啡渣:“你怎么知道?” “我3号还给艾玲打了电话,问她这几天咋没见她出来玩,她讲有事,然后就扯到抢银行的事,”秋楠的香奈儿外套滑落半肩,“我问她是不是基洛夫他们干的,艾玲当时口气挺紧张的,问我怎么晓得,我只说是猜的,艾玲就没有再讲什么,只叫我千万别乱讲出去,会杀头的。” 雷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秋楠探出头,问道:“你说不是他们干的,艾玲干吗那么紧张兮兮的?” 李睿也往前凑了一点,问道:“你和基洛夫、艾玲他们什么关系?” 秋楠立即靠了回去,“这还不就是那种关系?反正强哥有钱呗,常在一起玩。不过他对艾玲比谁都好。” “这几天还和基洛夫联系过吗?” “强哥可能已经到了广市了,昨天还给我打过电话过来。” 李睿的钢笔尖刺破画像中基洛夫的右眼,“你说基洛夫他们几个,他们都有谁?” “马总、米总师、杜总等等,我也不记得了。” 秋楠的供述让李睿和雷辰都精神为之一振,李睿翻开模拟画像一比对,简直就是丝丝入扣,不差分毫。 这时,耳机里传来隔壁温柔的声音,“刘瑾已经交代了,她的说法和秋楠交代的如出一辙,看来她们没有说假话。” “还有一个重要线索,”温柔继续道,“刘瑾说,她曾听基洛夫和一个益市口音的人打电话,那个人当时应该是在‘泡马子’,扬言自己在益市开了一家叫‘东方乔尼亚’的会所,如果在常市混不下去了就去他那儿好了,不过具体是什么人、长什么样不清楚,是个神秘人物。” 指挥部里,烟雾在日光灯下盘旋,像一团化不开的疑云。 外围调查的证据已经相当扎实了,几个主要目标进入了我们的侦查视线。”韩俊山的手指在投影地图上划出一道红线,从常市一直延伸到益市边界,“但有一个情况却不容乐观,可能已经突破包围圈,其他几人疑似逃往益市,具体位置不明。” 许青云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掐灭手中的中华,火星在玻璃缸底烙出焦痕:“所有路口都设了卡,他们怎么出去的?” “我们太执着于东北口音和1米8的身高特征了。”韩俊山喝了口水,“却忽略了可能存在的特殊情况,这才让他们从我们眼皮底下溜了出去。” 许青云点了点,“如此看来,必须扩大侦査范围,将所有娱乐服务的从业人员全部纳入侦查视线!” 雷辰突然插话:“东方乔尼亚会所的老板韩光頔,我们查过了,案发时他在赌场,且有人证明。” 陆建设掐灭烟头,“这种混子我见多了,就爱在女人面前装大款。他口里说什么经理老板什么的,说不定就只是个打杂的,反正在陌生人面前随他怎么吹。” 许青云的钢笔尖在桌面上敲出急促的节奏:“查!从韩光頔的社会关系网入手,一个都不要放过!” 陆建设将韩光頔的档案投在屏幕上,惊起几只伏案的飞蛾。 “这人在益市盘踞二十年,是个很有块方的人。”他指着屏幕说道,“赌场、会所、物流公司,社交网比蜘蛛丝还黏糊,与各类人员都有联系,随便一摸就有好几百人。” 雷辰突然掀开笔记本,红外线笔点在某个闪烁的红点上,“我们现在手里倒是有一条值得怀疑的线索。” 韩俊山的手表在寂静中发出滴答声,钢化玻璃映出他眼底的寒光,“什么线索?” “曾经有一个叫‘马公子’的年轻人,在韩光頔的会所包吃包住了好几年,几乎天天都在泡妞,从无正经工作。即便如此,韩光頔依然对他礼敬有家,当财神一样供着。” 许青云掐灭烟头,火星在纸上烫出黑洞,“时间紧迫,我们就盯住那个韩光頔,正面接触他,单刀直入,把那个神秘人物挤出来。” 韩俊山也起身,“对,韩光頔即使不是团伙成员,也能帮我们把线索接起来,直接查明那个神秘人物。” 窗外,益市的霓虹灯海在凌晨三点依然沸腾。技术组突然爆发的键盘声里,韩俊山扯开第五罐红牛,易拉罐环在韩光頔的通话记录上割出血色划痕——通话记录显示,9月1日晚有个号码从常市打来。 第102章 红花案(十四) 凌晨三点,益市的霓虹灯海在暴雨中扭曲成血色漩涡。 雷辰的战术靴碾过东方乔尼亚会所后巷的积水,红外夜视仪里,韩光頔的奔驰s600正缓缓驶入地下车库。 “目标出现,b组封锁出口。”雷辰按住耳麦,声音压得极低。 突然,车库卷帘门急速下降。韩光頔的司机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地面划出刺耳鸣响。 “他想从消防通道跑!” “c组,上!”雷辰一个战术翻滚,枪口对准通风口。韩光頔的定制皮鞋从管道缝隙中一闪而过。 “别动!”雷辰的枪口抵住韩光頔的后脑勺。 “抓错人了,警官。”他露出得意的笑,“我可是守法公民……” “有什么话,回警局再说,韩总。”雷辰的手铐咔嗒一声扣上。 ……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冷光打在韩光頔油光锃亮的额头上。 他翘着二郎腿,指尖在钢制桌面上敲出焦躁的节奏,金链子从敞开的衬衫领口滑出,在警徽前晃得刺眼。 雷辰支队长推开单向玻璃门,档案夹“啪”地摔在桌上,惊得韩光頔浑身一颤。 “韩老板,生意挺广啊。”雷辰拖开椅子坐下,粗粝的嗓音像砂纸磨过铁锈,“东方乔尼亚、物流公司……” 韩光頔干笑两声,眼珠子滴溜转:“警官,我这人朋友多,路子野,但绝对合法——” “合法?”雷辰突然倾身,阴影笼住韩光頔半张脸,“你那是不是经常住着一个年轻人,白吃白住,还嚣张跋扈?” “一时间想不起来,我朋友太多了。”韩光頔的喉结滚动,汗珠顺着耳后滑进衣领。 雷辰的指尖重重戳在一张照片上,“就是9月3日还和你在一起的那个。” 韩光頔瞳孔骤缩,咽了口唾沫,讪笑道:“哦,那是波,市商务局马局长的公子嘛。” “你和他什么关系?” “生意伙伴嘛,他在我这儿有入股,当然了,他是‘干股’,没办法,谁叫人有个好爹啊。”韩光頔的食指在桌面画圈,金戒指刮出刺耳声响,“他从我那里出去后就在外面做生意,关系挺好的。我给他过不少帮助,他昨天还找我说是有急事借十万块钱,我二话不说就给他打过去了。” 雷辰突然拍桌,震得茶杯跳起,“你晓得常市抢银行的事不?” 韩光頔被惊得往后一仰,椅子腿“吱呀”摩擦地面,“啊?你是说——” 他愣了几秒,突然瞪大眼睛,“不对,时间上对不上,他9月1号晚上才从长沙回来的,还是我去接的他!” “什么时候回的?”雷辰眯起眼,指节叩击桌面。 “大概是半夜时间,具体时间不记得了,”韩光頔侧了侧头,用肩膀擦掉脸上的汗水,“我们坐的是依维柯,当时从长沙调往常市的5车武警就在我们车前面,马晓波还坐在车头里大发感慨说……” 他猛地收声,意识到说漏了嘴。 雷辰与李睿交换眼神,嘴角勾起冷笑:“他现在在哪里?” “在清水湾,具体地方我也不晓得,我们就在那里分手了。”韩光頔的嗓音发虚,金链子随着急促呼吸起伏,像条垂死的蛇。 雷辰抓起对讲机冲出审讯室,走廊回荡着他的吼声:“立刻封锁清水湾!嫌犯已在筹资准备潜逃!” “雷队,这是马晓波的资料。”戚薇急忙跟了上来,“男,29岁,益市资阳区人,香港中文大学计算机系毕业,曾创立一家游戏公司,但因经营不善倒闭。” 指挥部的电子地图上,资阳区的红点骤然亮起。 技术组调出一组监控——9月1日晚,那辆依维柯的确与武警车队同路,但中途拐入一条无名岔道。与马晓波一起的还有一个穿蓝色上衣、白色裤子的干瘦青年男子。 “韩光頔的车载gps记录被删了,”戚薇敲击键盘,“但当晚有个加密号码从清水湾拨出!” “马晓波身上极有可能藏有枪支,这些人心狠手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韩俊山说道,“为避免造成无辜群众伤亡,只能智取!” 雷辰道:“我看可以通过韩光頔,诱使马晓波出来,待其处于最佳抓获位置时实施抓捕。” “一定要先将周围群众疏散开来,以最小的代价圆满完成抓捕任务!”韩俊山说道。 “根据韩光頔提供的信息,马晓波平日里除了打游戏,就是玩女人。”雷辰建议道,“咱们可以从这个缺口下手。” 韩俊山点了点头,“可以!” 雷辰立即走进审讯室,问道:“你愿不愿意配合?” 韩光頔到这时也不敢顾忌什么朋友不朋友了,“通天的案子呢,谁也保不住他马晓波的脑袋了。” “好!”雷辰从物证袋取出韩光頔的手机,“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知道,”韩光頔镇定了一下情绪后,拨通了马晓波的电话,“波,成天呆在家里干什么,出来按摩去啰。” “老韩呐,我刚好在屋里闷得慌,实在没事干了,”马晓波一听老伙计请客去“按摩”果然来了精神,“到哪里?” “就在卫生局边上那家,最近又有几个新的妹子,去尝尝鲜?”韩光頔尽量将话讲得极有诱惑力。 “我马上到!”马晓波立即被吊起了胃口,扔下电话就下了楼。 雷辰拉起韩俊山就往车上走,一边走,一边按住耳麦说道:“a组包围居民楼,b组在外围警戒。” 结果刚到出警局大门口,情况就有了变化。 马晓波的电话打过来了:“老兄,外面有好多警察,今天就算了,下次再说。” “哎呀,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德性了?那帮鸟警察这几天忙常市的那个案子都忙不赢,搞得个鬼出来,哪里有时间管你玩几个妹子啰,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好了。”韩光頔说道。 “我还是不蛮放心——”马晓波不想让韩光頔起疑心,但毕竟心中害怕,口气有些松动。 “怕个鸟,又不是你抢了银行,9月1号那天晚上还是我从长沙接你回来的。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来接你,啰哩啰嗦。”韩光頔装得不屑一顾,轻松得很。 “好,就在老地方碰头。”马晓波终于下定决心。 马晓波肯“赴约”了,雷辰也是长吁一口气。 第103章 红花案(十五) 槐花纷落的季节最适合藏匿血腥。 当杜海涛黄昏时第五次擦拭那杆霰弹枪时,窗外的麻雀正啄食着昨夜雨渍里的面包屑。 这个习惯性动作让他想起南海舰队服役时保养鱼雷的模样——金属的冷光能浇灭逃亡的焦灼。 直到黎明时分楼下的狗突然狂吠,金属管口还残留着体温,防暴盾牌折射的阳光已经刺破了窗帘。 …… 11时05分,韩光頔的黑色大奔碾过小水洼,在清水湾前停了下来。 五分钟后,马晓波如约出现在雷辰的视野里。 韩光頔下车打开车门让出前排副驾驶位,马晓波钻进车门时带进一股槐花香。 夏末燥热空气里浮着高档发胶的味道,他后颈粘着汗湿的碎发,食指无意识摩挲着车门把手上的划痕。 “筹了多少?”后座传来的声音让马晓波的虎口骤然绷紧。 不等他打开车门,雷辰已经从后边突然出手锁定了他的喉咙,外边接应的民警同时扑了上来。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马晓波的沉默让墙面霉斑愈发狰狞。 雷辰冷冷一笑,把杜海涛藏身处的照片推到他眼前。 “我们知道,照片上的这个人,现在就藏在金色丽都1128,”雷辰毫不避讳地说道,“我们还知道,那是你情妇,欧丽雯的家。” 马晓波咽了咽口水,似乎还觉得自己仍有负隅顽抗的筹码。 “我们已经给你爸打了电话,”雷辰准备给他最后一击,“他正在赶来的路上,听得出来,他很震惊……” 马晓波的眼神慌乱起来,情绪激动地咆哮道:“有本事冲我来啊,干嘛叫他啊,冲我来啊!” “马公子,”雷辰气定神闲道,“你应该很不想被你老爸看到自己这副模样?” 一旁的温柔则不失时机地说道:“我们调查过,你和你父亲的关系似乎不太好,他对你的要求很高,你也确实非常优秀,可你……” “别再说了!”马晓波的心理防线被一点一点击溃,他闭了闭眼,“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他再次咽了咽口水,“‘9·1’那个案子是我做的,和我一起搞的还有杜总。另外还有两个人,一个是伊总、一个是米总师,不晓得在哪里。” “他们的真实姓名叫什么?”雷辰问道。 马晓波带着几分自嘲与悔恨,摇了摇头,“我也不晓得,真不骗你们。” “跟杜总的身份你总该知道一些?” “他是伊万,也就是伊总的外甥。”马晓波不耐烦地说道。 凌晨4点15分,金色丽都1128笼罩在浓重的夜色中。 特警狙击手伏在对面居民楼四层的空调外机后,透过leupold ark 4瞄准镜锁定二楼东侧窗帘的缝隙。红外热成像显示,目标正靠在床头,轮廓清晰可见。 “目标确认,方位2-1-4,距离78米,风速2级,无遮挡。”狙击手对着耳麦低声报告。他的食指虚扣在扳机护圈上,trijin ag瞄准镜的十字线稳稳压在目标胸口。 突击组组长李克良蹲在楼道拐角,借着月光检查05微冲的保险栓。身后,卓一凡正在调试破门锤的压力阀——这种液压破门器能在03秒内产生2吨冲击力,却只发出82分贝的噪音,相当于普通吸尘器的声响。 “记住,杜海涛床头的霰弹枪已经上膛。”陆建设的声音从指挥车传来,“突击组必须在3秒内控制卧室,狙击手随时准备火力支援。” 4点27分,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李克良举起左手,五指依次收拢:5、4、3 卓一凡将破门器对准门锁位置,液压杆发出轻微的嗡鸣。 2、1! “砰!”门框应声而裂。 突击组鱼贯而入,战术手电的光束划破黑暗。 “警察!不许动!” 杜海涛刚从床上弹起,李克良已经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左手扣住他的手腕,右手将枪口抵在他的太阳穴上。 “枪在哪?” “床……床底下……”杜海涛的声音在发抖。 秦跃明迅速从床底抽出那支雷明顿870,退出三发12号霰弹。 “安全!”卓一凡检查完卫生间,对着耳麦报告。 4点31分,杜海涛被反铐双手押出楼道。 指挥车里,陆建设对着对讲机说:“报告,目标已控制,现场缴获雷明顿870一支,12号霰弹三发。突击组零伤亡,重复,零伤亡。” 远处传来早班公交的汽笛声,金色丽都小区重归平静。只有11楼破碎的门框,记录着这场黎明前的暗战。 中午12时50分,常市武陵酒业门前,陈克杰的醉眼突然捕捉到玻璃幕墙上的反光。二十米外,雷辰对着耳麦点了点头,他肥硕身躯下的霸道车底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当年买下这辆丰田时,他绝不会想到后视镜里闪现的,会是三副同时上膛的手铐。 但他更想不到的是,此刻杜海涛正如竹筒倒豆子般,向警察洋洋洒洒地供述他“彪哥”的事迹。 一个小时前,“杜总”还在垂死挣扎,无论李睿问什么,他都闭口不谈。 然而深谙犯罪心理的李睿,却早就准备好了“鱼饵”。 “知道是谁卖了你吗?”李睿不停地翻转着钢笔,“你不说,但心里肯定知道,是不是有点后悔叫他去筹钱了?” 杜海涛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是那个软骨头!” 李睿不动声色,继续道:“你恐怕还不知道,马晓波被抓的时候,其实是出去按摩的。” 此话一出,杜海涛彻底坐不住了,“这个龟儿子,都t什么时候了还玩女人!” 但随即,他的心情也平静下来了,长叹了一口气,“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的命数到了,谁也怨不了。” 李睿微微一笑,“杜海涛,你在部队受过教育,如今犯下如此罪行,想过会判什么刑没有?” “该判死刑。” “你自己认为可以判你几次死刑?” “七次八次都不多啰,我杀了那么多人。” 李睿抓住了杜海涛谈到死刑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和悔恨,猛地提高声音吼道:“你杀那么多人你还有点人性没有?连小孩都不放过,你还是个男人吗?!” “那当然。”杜海涛被彻底击溃了,低头说道。 “那就说!”李睿一拍桌子,“我希望你赤条条来到这个世上,能够干干净净地走!” “我叫杜海涛,又名杜潮。”杜海涛终于开口了,“你们要找的‘伊总’真名叫张俊,‘米总师’的真名叫米高洋,我们有个同伙叫陈克杰……” 第104章 红花案(十六) 陈克杰被捕的同一时刻,艾玲的麻将牌“啪”地倒在菱形光斑里。 窗外的阳光将防盗网投影在牌桌上,形成一道道铁栅般的阴影。 她的指尖正摩挲着一张\"红中\",麻将牌温润的触感让她想起张俊送她的那枚翡翠戒指。 “碰!”她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昏昏欲睡的父亲。老人推了推老花镜,浑浊的目光扫过女儿涂着丹蔻的指尖。 母亲端来一碟瓜子,塑料盘底与玻璃茶几碰撞的声响让艾玲皱了皱眉。这个动作像极了张俊不耐烦时的表情,她下意识摸了摸颈间的金链子——那是他送的第一个礼物。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一局牌。艾玲刚要起身,防盗门突然被撞开,防暴盾牌折射的强光刺得她睁不开眼。 “警察!不许动!” 父亲手中的麻将牌“啪嗒”掉在地上,骨牌与瓷砖碰撞的声响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刺耳。母亲手中的瓜子盘摔得粉碎,塑料碎片四散飞溅。 艾玲愣在原地,指尖还保持着摸牌的姿势。她看见防暴队员战术背心上的警徽泛着冷光,就像张俊那把格洛克手枪的枪管。 “我……我怎么了?”她的声音有些发抖,目光在父母惊恐的脸上游移。母亲正死死攥着围裙,指节发白;父亲佝偻着背,像一株被霜打过的老树。 “艾玲,你涉嫌包庇重大刑事案件嫌疑人张俊,请配合调查。” 手铐“咔嗒”合拢的瞬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张俊三天前突然离开,只留下一句“等我回来”。原来他接电话时阴沉的脸色,都不是她以为的“生意纠纷”。 母亲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手腕,却被特警轻轻拦住。“玲玲,你到底做了什么?”老人的声音带着哭腔。 艾玲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起张俊说过的话:“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现在她才明白,这句话不是保护,而是诅咒。 警笛声渐行渐远,留下满室狼藉。父亲颤抖着捡起地上的麻将牌,发现“红中”已经摔出一道裂痕。 母亲呆坐在沙发上,手里还攥着几粒散落的瓜子,“莫非案子真的是基洛夫干的?” 夕阳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防盗网外,牌桌上的阴影终于连成一片。这个寻常的黄昏,成了艾玲一家命运的分水岭。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这条分水岭,在审讯室的寒窗里,就早已存在了。 “伊总有个情妇,叫艾琳,”杜海涛咬着即将熄灭的烟头,“你们要是运气好的话,应该能一网打尽。” 就在指挥部等待前线捷报之际,一个意外的消息传来:没有发现1号目标! 李睿的面色瞬间一凝,猛地起身,质问道:“伊万还有别的藏身之处?” 这下,杜海涛的脸色也滞住了,烟头在同一时间熄灭,“这……这……” “别这了那了,”李睿一拍桌子,“说,还有什么地方!” 杜海涛眼珠子一转,“我想起来了,艾琳和伊总还有一处秘密住所,就在武陵路润和南岸花城27栋501号。” 润和南岸花城27栋的爬山虎在暮色中翻涌如海。在这里买房居住的非富即贵,非一般市民所敢想象。 雷辰从审讯室紧急奔赴现场,“情况咋样?” “雷队,嫌疑人艾玲的房子位于顶楼,从阳台和卧室里均可俯瞰小区的大门,所有进出小区的车辆、行人均在其清楚视线之内。” “这个张俊胆子够大的,”雷辰眯了眯眼睛,“选择这么一个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藏身,真可谓用心良苦!” “张俊没和艾玲在一起,会不会甩开艾玲独自藏身在这里?万一他来个居高临下什么的可就不好说了,得留点神。”查看了那套房子的地理位置后,搜查民警不觉捏紧了手里的枪。 “不能再等了!”雷辰立即进行作战部署,“控制好楼上楼下的楼道口后,破门抓捕!” 雷辰握着从艾玲处缴获的钥匙,指尖能感受到金属齿纹的细微起伏。身后,突击组六名特警呈战术队形散开,05冲锋枪的消音器在楼道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 “目标房间结构确认:二室一厅,五扇门,主卧带阳台。”耳麦里传来指挥部的最后一次简报。雷辰的视线扫过防盗门上的猫眼——那里一片漆黑,就像张俊那双永远看不透的眼睛。 他做了个手势,两名特警立即占据楼梯上下口,防弹盾牌在水泥墙上投下狰狞的阴影。钥匙插入锁孔的\"咔嗒\"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突击组屏住呼吸,锁舌发出轻微的\"咔哒\"声,雷辰的食指已经扣在了扳机护圈上。 \"进!\" 突击组如离弦之箭冲入室内。五扇房门几乎同时被踹开,战术靴与地板的撞击声在房间里回荡。 \"主卧安全!\" \"次卧安全!\" \"卫生间安全!\" \"厨房安全!\" 此起彼伏的报告声让雷辰的心沉了下去。 整个房间空无一人,只有空调外机在阳台上发出轻微的震动。 \"搜查组进场!“雷辰对着耳麦说道。三名取证专家提着勘查箱鱼贯而入,蓝光手电在房间里扫过。 主卧床头柜上,一支雪茄还冒着余烟。取证专家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烟灰缸里的烟蒂,”古巴高希霸,刚熄灭不到半小时。\" 雷辰用镊子夹起梳妆台缝隙里的金发——这是中俄混血暴徒最后的体面。望远镜镜头倒映着楼下警灯蓝光,与床头柜上泛黄的《罪与罚》封皮形成诡异对仗。 \"他读过拉斯柯尔尼科夫。“法医戴上手套时,发现书页在”超人理论\"章节有大量批注。 \"看这里!”取证专家突然喊道。 从房内和床底下搜出了一个保险柜和一个铁皮盒子,就是艾玲的姐姐曾经说过的那两个。 雷辰推了推那个保险柜,纹丝不动,“锁得这么牢,肯定是相当重要的东西。” “李睿,保险柜密码。”雷辰摁着耳麦说道。 “保险柜艾玲没开过,没有钥匙,更不知道密码。”李睿回答道。 “妈的,那就只能暴力打开了!”雷辰喊道,“请消防的同志过来,切开它!” 10分钟后,消防破拆组抵达501室。组长李明检查着液压破拆工具组,确保每件装备都处于最佳状态。 \"目标是一个老式机械保险柜,厚度约12厘米,内部可能存放易燃易爆物品。“雷辰简要介绍情况,”需要在不破坏内部物品的前提下打开。\" 李明点点头,示意队员布置防护措施。防爆毯铺在保险柜周围,水雾喷淋系统就位,便携式x光机开始扫描柜体结构。 \"确认无爆炸物痕迹,但内部有金属物品。\"x光操作员报告。 第105章 红花案(十七) 李明戴上防切割手套,调整液压剪的开口角度。液压泵发出轻微的嗡鸣,压力表指针稳定在2500psi。 “开始破拆。” 液压剪的刀口精准切入柜门缝隙,火花在防爆毯上跳跃。李明的手稳如磐石,液压读数始终保持在安全范围。 “注意温度。”他提醒道。水雾喷淋系统适时启动,将切割部位的温度控制在50度以下。 十分钟后,柜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李明收起液压剪,改用撬棍小心撬开缝隙。 当柜门终于打开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防爆手电的光束照进保险柜,映出一摞摞整齐的美元现钞,几本护照。更令所有人惊出一身冷汗的是,里面除了子弹、手枪外,还赫然呈现一枚正宗俄国产的手榴弹! “取证组进场。”雷辰对着耳麦说。 破拆组开始收拾装备,李明最后检查了一遍保险柜内部,确认没有遗漏任何物品。防爆毯被小心卷起,水雾系统停止运转。 “干得漂亮。”雷辰拍拍李明的肩膀,“这次破拆堪称教科书级别。” 保险柜敞开的柜门像一张沉默的嘴,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弄开那个绿色铁皮盒子倒没费太大的功夫。将两个柜子里的东西集合拢来,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 技术员开出了一份“搜查清单”: p443“乌鸦”手枪、gsh-18手枪10支, pp-2000冲锋枪2条,霰弹枪16条,手榴弹1枚,子弹1300余发; 警服2套,假身份证、警官证30余张,枪支保养用的专用机油、擦警套; 作案用的面罩,曾在江城、山城等抢劫现场发现的套头帽多顶; 吴青峰夫妇身份证以及存单、信用卡两张计400万元; 少量从银行劫得还没开封的人民币数匝。 数10条枪支及1000多发子弹,摆满了客厅里不太宽裕的落脚之地。 “整整一个地下军火库啊!”雷辰看后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如果发现收缴不及时,将会有多少冤魂命丧他们的枪口之下?” 清晨6点23分,温柔推开物证室的门。 无菌操作台的紫外线灯已经预热完毕,发出幽幽的蓝光。她戴上双层乳胶手套,调整生物安全柜的气流速度至05\/s。 “先处理枪支。”她对助手说,“重点提取扳机、握把和弹匣部位的生物检材。” 温柔首先拿起那支p443“乌鸦”手枪。在生物安全柜的照明下,扳机护圈内侧有一处细微的皮屑残留。她用无菌棉签蘸取少量无菌生理盐水,轻轻擦拭。 “发现疑似上皮细胞组织。”她将棉签放入标号为1号的ep管,贴上条形码。 gsh-18手枪的握把纹路较深,温柔改用微型吸管吸取缝隙中的汗渍残留。当处理到pp-2000冲锋枪时,她在弹匣卡榫处发现了一根约2厘米的毛发。 “这根毛发有毛囊。”她在显微镜下确认后,小心地将其装入专用毛发保存管。 转向衣物区时,温柔注意到那顶在江城案发现场发现的套头帽。在立体显微镜下,内衬有几处明显的皮脂分泌物。 “使用棉签分区提取。”她一边操作一边记录,“特别注意耳部接触区域。” 警服的肩章背面发现了几处汗渍结晶,温柔用无菌刀片轻轻刮取。假身份证和警官证的塑料封套上,她用超纯水润湿的无尘布擦拭,提取可能残留的指纹分泌物。 当看到那枚手榴弹时,温柔皱了皱眉。“这个需要防爆组先处理。”她对着耳麦说,“等确认安全后再提取表面生物检材。” 银行劫案的人民币现钞被小心地摊开在防静电操作台上。温柔用紫外灯照射,在几处边角发现了微量的皮屑残留。 “这些钞票很可能被嫌疑人贴身携带过。”她一边提取检材一边分析。 在处理吴青峰夫妇的身份证时,温柔突然停下动作。在立体显微镜下,身份证边缘有一处极细微的血迹残留,已经氧化发黑。 “立即进行血斑dna提取。”她调整生物安全柜的负压,“这可能直接关联嫌疑人。” 助手递来专用的血痕提取试剂盒,温柔小心翼翼地用无菌刀片刮取样本。 当最后一管检材被放入-20冷藏柜时,窗外已经大亮。 另一边,审讯室里,当李睿第五次擦拭审讯记录本时,这个退伍水兵突然说起南海的月光:“涨潮时,珊瑚虫尸体会把整片海染成粉色。” 他的手铐在铁椅上擦出火星,“张俊说,血潮比那个更漂亮。” 随着马路上的汽车鸣笛声想起,吐露的名单像剥落的船漆:米高洋在航模俱乐部打磨过抢劫路线图;“画家”因为被通缉画像太传神遭开除;王清在南坪冲关时尿了裤子……每个名字都裹挟着湘江的腥风。 下午1点45分,市局指挥中心会议室里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 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9·1劫案专案组案情分析会”几个大字。韩俊山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开始。”他简短地说。 雷辰站起身,激光笔的红点在幕布上游移:“根据马晓波、杜海涛的供述,以及陈克杰、秋楠、艾玲的交代,我们已经初步掌握了团伙的组织架构。” 他切换ppt,一张关系图跃然眼前: “1号张俊,也就是艾玲、秋楠已知的情夫‘基洛夫’、陈克杰所称的‘万哥’、化名伊总,严敏、伊万等,34岁,哈市人,中俄混血,曾因强奸入狱3年,12年因涉嫌杀人负案潜逃。系团伙总策划。” “2号杜海涛,又名杜潮,人称‘杜总监’‘杜总’,男,29岁,曾在南海舰队某基地当兵3年,是张的亲外甥,参与作案9起。” “3号米高洋,自命‘米总师’,男,34岁,哈市人,曾在俄国米格航空器集团当检修员,后回国创办航模俱乐部,参与作案9起。” “4号马晓波,对外称‘马总’‘马公子’,男,29岁,益市人,计算机高手,充当黑客角色,参与作案8起。” “5号姓名未知,代号‘画家’,男,30多岁,身高178米以上,参与作案2起。因为在山城、长沙等地抢劫时被警方画像,就是那个戴套头帽的高个窄脸男子,而被张俊开除团伙成员资格。具体情况暂不清楚。” “6号王清,绰号‘王经理’,曾用名王计霖,男,31岁,哈市人,曾在瓦格纳服役,参与作案两起,后因在南坪冲关等行动中表现胆小而被开除团伙成员资格。” “7号陈克杰,绰号‘彪子’,40岁,通鼎区人,参与作案3起,为团伙提供交通工具多次。” “8号待查,为张俊杀害吴青峰夫妇牵线搭桥,据马晓波供认,其人30多岁,喜欢穿短裤,寸头,安平区人,熟悉安平区越隆银行情况并了解吴青峰夫妇生活习性。” “9号艾玲,女24岁,通鼎区人,当过坐台小姐,目前无业,后认识化名基洛夫的张俊并死心塌地地成为其情妇。具体犯罪事实暂不清楚。” 第106章 红花案(十八) 会议室的白板被各类照片和红色标记覆盖,雷辰的袖口蹭到了未干的墨迹也浑然不觉。 他屈指敲了敲投影幕布,泛着蓝光的电子地图上顿时浮起细密的涟漪。 “秋楠、刘瑾的社会关系网已经筛查到第四层。”他的声音带着连轴转七十二小时特有的沙哑,激光笔在两人照片外围划出同心圆,“但到目前为止,暂未发现其参与犯罪的证据,余下的是否还有其他成员暂时尚不明朗。” 红点突然熄灭在江畔物流园的坐标上,像被掐灭的烟头。 韩俊山摩挲着保温杯上的警徽浮雕,不锈钢杯壁映出他眉间的沟壑。角落里突然传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李睿正在笔记本上快速勾画着什么,铅笔芯在“瓦格纳”三个字下划出深深的刻痕。 “也就是说,现在能确定的就这些?”技术科的小陈举起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名单,a4纸上十二个名字像散落的棋子。 雷辰刚要点头,忽然看见李睿合上笔记本的力度比平时重了三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李睿起身时带起的风掀开了笔记本,某页上潦草地画着颇为立体的侧脸速写。激光束突然刺破投影的蓝雾,在“中俄混血”与“俄国米格航空器集团”之间织出血色蛛网,“这些人的俄国背景,是不是太整齐了些?” 议论声像受惊的蜂群在会议室炸开。韩俊山用保温杯底叩了叩桌面,沉闷的声响让空气骤然凝滞。 “这是我们从艾琳的住处搜到的武器。”李睿切换ppt的动作带着狙击手扣扳机般的精准,满屏俄制武器的特写让雷辰倒抽冷气—— ak-74的枪托上还粘着西伯利亚的冻土,某支马卡洛夫的击锤簧明显是用蒙古产的劣质钢材替换过。 “几乎清一色,全都是俄制武器。”李睿继续说道,“这些武器均有较大程度的磨损,而他们的来源,应当来自……” “东北边境。”雷辰脱口而出的瞬间,看见李睿眼底掠过赞赏的微光。这种常年追查走私案养成的直觉,让他仿佛能闻到枪油里混杂的黑龙江水汽。 韩俊山点了点头,“你的分析很有道理,所以你是打算从谁入手呢?” “他!” 当激光点锁定“王清”二字时,投影仪风扇的嗡鸣突然变得刺耳。 雷辰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理由呢?” “据杜海涛交代,王清在南坪冲关杀人时,因为‘表现太不勇敢’而被基洛夫被开除,还差点成了枪下之鬼,最后张俊看在他是跟自己一同长大的表侄儿才免了一难,”李睿解释道,“张俊饶他不死的条件很苛刻:永远闭紧嘴巴,否则全家一个不留!” 雷辰接话道:“你的意思是,利用王清没有参与‘9·1’案,思想松懈,将他快速拿下?” 李睿点了点头,“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 “很好!”韩俊山站起身来,“这个方案我觉得可行,先打掉他几个外围成员,然后再逐步突破,直到将张俊抓捕归案!” 他环视会议室:“各位,这是我们离张俊最近的一次。成败在此一举,务必万无一失。” 会议结束时,韩俊山看了眼手表:1点58分。 散会后李睿在走廊尽头被温柔截住时,指尖还残留着激光笔的余温。女警胸前的银色十字架在顶灯下晃了晃,让他想起三小时前法医室冷柜的金属把手。某种混合着消毒水与伏特加的气味突然漫上喉头——那是十年前凯悦酒店旋转门涌出的暖风里裹胁的味道。 “这是技术部门按照艾琳的供述画的嫌疑人肖像,”温柔翻开案卷,与李睿笔记本上的速写形成残酷的镜像,“你早该在会上指出来的。” 李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2013年平安夜的积雪在记忆里咯吱作响,他看见和菁的酒红色羊绒围巾扫过路面积雪,像一道渗血的伤口蜿蜒向前。那个揽着她腰肢的男人穿着貂皮领大衣,后颈处有道蜈蚣状的疤痕正在路灯下蠕动。 “当心台阶。”俄式卷舌音混着白雾飘来,男人侧头对门童说话时,那立体感十足的侧脸被霓虹灯染成妖异的紫色。 李睿永远记得那个瞬间——电梯门即将闭合的刹那,和菁的高跟鞋卡在缝隙间,貂皮领子下滑出半截挂着金链的毛绒胸膛。 此刻走廊感应灯忽然暗下,两人同时陷入短暂的黑暗。李睿视网膜上却炸开刺目的白光,那是当年电梯厢顶的射灯照着男人掏房卡的手。镶着双头鹰徽章的古铜色戒指,此刻正戴在肖像画里基洛夫的无名指上。 “十年前,和菁出事的那天晚上……”温柔的声音混着中央空调的风声,“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基洛夫。” 李睿望着窗外渐次亮起的霓虹,掌心沁出的冷汗,“我只是觉得,这样做,对和菁来说太痛苦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温柔突然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她迟早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落地窗倒影中,李睿看见自己瞳孔剧烈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突然转过头,严肃道:“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证明‘9·1’案的嫌疑人与‘红花会’之间的关联。” 温柔的手指在嫌疑人肖像边缘摩挲,铜版纸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走廊顶灯忽然闪烁,将基洛夫耳后的文身切割成碎片——那是一只双头鹰衔着滴血的玫瑰,与李睿记忆中古铜色戒指上的徽章严丝合缝。 “技术科复原了艾琳手机里的加密相册。”她从档案袋抽出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基洛夫赤裸的后背爬满刀疤,右肩胛骨处赫然纹着“”两个西里尔字母。 李睿的瞳孔猛地收缩——那个搂着和菁的男人后颈同样有块疤痕,形状像被斧头劈开的冻土。 “红花会的俄语缩写。”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是从冰层下传来,“,的转写。” 凌晨三点,物证室冷白的光线下,李睿用镊子夹起基洛夫的貂皮大衣残片。x光扫描显示,内衬夹层里缝着半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俄语写着: …… 协议第17条: 当白桦叶落满松花江 双头鹰将唤醒沉睡的狼 …… “这是九十年代‘东北走廊’走私集团的黑话。”雷辰指着投影幕布上的老照片,1995年查封的走私船甲板上,成箱的ak-47压着印有同样纹章的货箱,“‘狼’指代潜伏的特工,‘白桦叶’是行动信号。” 温柔调出边境哨所记录:“近三个月,绥芬河口岸查获的俄制武器同比增加200,运输路线与‘9·1’案缴获枪支的磨损特征高度吻合。” 第107章 红花案(十九) 雷辰盯着征稽所监控画面,食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配枪握把的防滑纹。屏幕里张金第三次看表的动作让他皱眉——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说明王清又在拖延。 昨天晚上,他就坐飞机到了哈市,准备抓捕6号王清。 结果刚一落地,王清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哈市市局接到情报,王清名下有一家水产品公司,主要从事远洋鱼获贸易,有好几艘捕捞船。但这家伙“目无法纪”,连基本的年检也不愿意配合。这不,昨天被执法部门给扣了。扣了你整改也就完了,他还是不,他靠自己家族的人脉,找市交警大队的张金出面帮他“平事”。张金一开始的时候还怪烦他的,“尽搞些没屁眼的事,我试试。”回答得很勉强。哪晓得专案组的一纸协查通报,让王清立马成了个“香饽饽”。 雷辰得知这一情况后,立马制定了“诱捕”方案。张金一改昨日的为难通知王清:“快点来,正好我有一哥们,跟渔政的领导熟,叫他帮你讲一讲就没问题了。” 哪想王清也是个人精,见张金今天的态度和昨天变化这么大,便起了疑心:“我出差呢,一时间回不去,约个时间要得不?”张金怒道:“你以为是我求你搞么子路?!就5点下班之前在码头上碰面,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啪”电话一挂。王清肯定会来,雷辰心里有底。 “改约到六点?”耳麦里传来陈小春的嗤笑,“这孙子比泥鳅还滑。” 雷辰的视线扫过码头上停靠的锈迹斑斑的渔船,穿身上生满了藤壶。 “让柳青的人换上海警的制服。”他对着耳麦说,“把扣押通知单换成带编号的正式文书。” 五点三十七分,那辆改装过排气管的阿斯顿马丁轰鸣着冲进停车场。雷辰的瞳孔微微收缩——王清竟戴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几乎遮住眼睛。 “目标出现,重复,目标出现。” 陈小春按计划迎上去时,雷辰的拇指已经挑开枪套搭扣。他看见王清掏烟的手指在颤抖,顺百利xlp25烟盒上的烫金花纹被捏得皱巴巴的。 “兄弟,这是刘科长。”陈小春揽住王清肩膀的瞬间,暗藏的手铐钥匙硌得他肋骨生疼。 王清递烟的右手突然僵在半空。三十米外树荫下,柳青掀开巡警制服露出战术背心,这个动作让雷辰想起幼时见过的苍鹭捕鱼——当银鳞划破水面时,利喙总会抢先一步刺入七寸。 “我晓得你们找我么子路了!”王清的嚎叫惊飞了屋顶的鸽子。他后撤步想逃,却撞进不知何时包抄过来的防暴盾阵里。 雷辰的战术靴碾过掉落的顺百利,金黄的烟丝从皱缩的烟卷里迸出。 审讯室的单向玻璃映出雷辰冷笑的嘴角。 王清正疯狂抖腿,铁椅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牙酸的吱呀声。 “王清,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知道,我讲,我讲,我全讲。”王清缩在审讯椅里的模样像只受惊的鼹鼠。 当李睿将那张戴着双头鹰戒指的手部特写推到他眼前时,这个退伍军人的膝盖开始不受控制地碰撞。 “认识这个纹章吗?”李睿的声音轻得像在讨论天气。 汗水顺着王清的鼻尖滴落,在铁桌上洇出深色圆斑。他突然捂住右耳,那里有道新鲜的结痂——正是基洛夫处决叛徒时惯用的“听骨碎裂”手法。 “认识,这人就是基洛夫。”王清道。 “知道红花会吗?”李睿直奔主题。 王清的目光露出一丝疑惑,“什么红花会?” 雷辰一拍桌子,“王清,都这个时候了,还装傻,有意思吗?” 王清咽了咽口水,“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我要是知道肯定都告诉你们。” 李睿调整了一下思绪,问道:“见过这个胸针吗?” 王清睁大眼睛瞧了瞧,略一思考,点了点头,“见过。” “在哪,什么时候?” “朴芸汐,基洛夫给过他的情妇这样一枚胸针。” “朴芸汐?”雷辰一皱眉,这是名单之外的人物,“她是哪里人?” “听说是朝鲜族,”王清说道,“家住黑河,她在老毛子那里很有势力,吃得挺开,基洛夫的武器都是她搞来的。” 李睿不动声色,将一张红玫瑰的照片递了过去,“认识这个吗?” 王清看完之后,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知道,基洛夫每次搞女人,都会买这个花。” “他都搞过哪些女人?” “那就记不得了,不过,这花他也不一定就……”王清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怎么说呢,就跟那个胸针一样,是一种信物。归顺的,给胸针,不归顺的,那就是一朵红玫瑰,当然,那大概率也只会是一具尸体了。” “那据你所知,他用过几多玫瑰?” “反正我没回来之前,就见过他用过一次,但究竟有没有真用,我也不知道。”说着,王清突然睁大了眼睛,“你们说的红花会,不会就是指这个?” “你们的成员都是些什么人?”李睿不置是非,直接问道。 “还能是什么人,浪荡子弟呗。”王清后悔道,“你们既然把我逮了,就肯定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人,就拿基洛夫来说,他家很有钱,从小锦衣玉食,但他却误入歧途,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我真后悔啊上了他这条贼船。” 雷辰冷哼道,“王清,你的身价可也不低,年纪轻轻就坐拥千万资产,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怪我太蠢,”王清闭了闭眼,“我从小叛逆,向往自由,抗拒规则,所以特别崇拜强者,我去瓦格纳当兵,就是为了想让自己成为强者,谁知道,却把自己变成了一个……” “既然你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为什么会被基洛夫所裹胁呢?” “那时候我刚回国,我爸一直烦我,心里堵得慌,就想干点事情给他瞧瞧,所以我就……” “干点事情给他瞧瞧,你就干杀人放火的事情啊!”雷辰一拍桌子,“你还有点是非观吗?” “警官,有句话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基洛夫是一个煽动性很强的人,他会让人迷失判断力,我……”王清痛苦道,“等我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108章 红花案(二十)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杜海涛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雷辰盯着他微微颤抖的指尖,那里还残留着南海舰队服役时留下的茧子。 “王清的故事讲得比你们俩都详细。”雷辰的声音像把钝刀,一点点剜开杜海涛的心理防线,“可惜啊,有些细节他也不知道。” 杜海涛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飘向墙角的水渍——那里爬着只蜘蛛,正艰难地织着破网。 “16年友谊大厦那案子,”雷辰突然倾身,“那个戴套头帽的‘画家’,到底是谁?” 杜海涛的瞳孔猛地收缩,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他低头猛吸一口烟,尼古丁的苦涩在舌尖蔓延:“问基洛夫去,我只知道叫‘画家’。” 隔壁观察室里,李睿正用铅笔在笔记本上勾画着什么。温柔凑近一看,是张俊的侧脸速写,耳后那道蜈蚣状的疤痕栩栩如生。 “让我试试。”李睿合上笔记本,铅笔芯在“画家”二字下划出深深的刻痕。 审讯室里,李睿递给杜海涛一支芙蓉王,开始聊起洋流、海风,还有夕阳。杜海涛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烟灰缸里的烟蒂又多了几根。 “你既然开了口,为什么不交代干净?”李睿突然发难。 杜海涛的手指僵在半空,烟灰簌簌落下:“我都讲完了。” “连‘画家’都没讲,也叫讲完了?”李睿步步紧逼,“这么大的案子,你以为瞒得住?” 沉默像块沉重的铅,压得审讯室里的空气几乎凝滞。终于,杜海涛长叹一声:“‘画家’是王清的姐夫,以前东北船王萧长贵的私生子。” 雷辰扔下盒饭,冲进关押王清的号子。 “你有几个姐夫?” “两个。”王清还没反应过来,但冷汗已经顺着太阳穴流下。 “哪个1米8,还是东北船王萧长贵的私生子?” “小姐夫,萧丞梁。” 当王清在讯问笔录上签字时,雷辰已经给戚薇发去指示:“立即抓捕萧丞梁。” 戚薇很快将萧丞梁的所有档案材料发给了沈市市局。市局民警很快就对萧丞梁的住房和所有来往社会关系摸了底,而萧丞梁丝毫没有察觉。 当夜8时,抓捕萧丞梁的战斗开始。 沈市汪家桥10号,萧丞梁正和亲戚们嗑着瓜子,高谈阔论:“常市那帮土警察能查出什么?连山城、长沙的大城市都没办法……” 话音未落,三十多名警察鱼贯而入。为首的警察举着通缉令:“你是‘画家’吗?” 萧丞梁愣住了,瓜子从指缝间滑落。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画像正对着他的脸——画中人戴着套头帽,眉眼与他如出一辙。 “我不是画家,我就只是爱好……”他的辩解戛然而止,因为民警已经掏出了手铐。 与此同时,李睿正审讯马晓波。 “那些枪从哪来的?” “松江机器厂的屠泽霖。”马晓波咬牙切齿,“那孙子太黑了,一点老乡情面都不讲。” 李睿在本子上记下这个名字,铅笔芯“啪”得断了。窗外,夜色如墨,但这场追捕才刚刚开始。 “很滑头,每次找他都只让我电话联系,从不让我去他的住地,就连他的名字具体是哪几个字我都不太清楚。听说他现在下海了,开了家琴行。” 监控室里,戚薇第一时间调取了屠泽霖的资料,“李法医,确有屠泽霖其人,原为松江机器厂人事科科长,后在下海创业,在松江区五一路开了家旅行社。” 抓捕屠泽霖丝毫不费功夫,民警只是询问了他的姓名,他便主动伸出了双手。 他开办的这家旅行社,堪称“生意惨淡”,但能维持至今,主要是靠它背后的“生意”续命——贩卖军火。他利用与俄国的旅游线路为掩护,曾先后走私了13条霰弹枪,然后以每支3万元的价格卖给张俊他们。 后来,张俊问他能否弄到杀伤力更强的高射机枪和榴弹炮时,屠泽霖还真动过心,因为张俊许诺那种东西的价格可以在霰弹枪的价格基础上再翻几个跟斗。 可惜他“本事”有限弄不到,落到现在就是“伊总”出再高的价钱他也做不成这号生意了。 …… 九月的阳光像熔化的铁水,泼洒在奶茶店的玻璃窗上。 李睿推开店门时,冷气扑面而来,却驱不散他眉间的阴霾。雷辰正用吸管搅动着杯底的珍珠,冰块碰撞的声响在闷热的空气中格外清脆。 “这天儿,真是热得邪门。”戚薇扯了扯黏在背上的t恤,目光在店内扫视,“和教授呢?怎么好久没见她了?” 李睿的手指在奶茶杯上敲出规律的节奏:“韩厅给她放了个长假,让她休息休息。” 温柔从包里掏出纸巾,擦去额头的汗珠:“这案子把人折腾得够呛。” “吴青峰夫妇的案子,还有东西不合情理。”李睿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张俊他们四个,从来没接触过吴青峰,怎么就能轻易骗开院门,并且连周围邻居几乎全在家也没听到一点不正常的动静?” 雷辰的吸管停在半空:“你是说……” “安平区应该还有个‘沉潭鱼’。”李睿的眼神变得锐利,“一个能链接杀人者和被害者的神秘人物。” 戚薇的奶茶杯在桌上划出半圈:“对两边都熟悉的人?” “重点排查与吴青峰有矛盾的熟人。”温柔接过话头,“特别是越隆银行内部。” 李睿从手机调出一张照片:“马晓波回忆,行动前有人告诉张俊‘吴就住在我妹妹斜对面’。” “徐铭!”雷辰猛地坐直,“他妹妹就住在吴青峰家对面。” “04年海军退伍,越隆银行工作,父亲和吴青峰有矛盾。”温柔快速翻着笔记本,“完全符合条件。” 戚薇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所以是他打电话给吴青峰,骗他开的门?” “没错。”李睿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扇死亡之门,就是他亲手打开的。” 雷辰立马站起身,“那还等势面,立即传唤徐铭!” “哎,急什么,”李睿一把拉住雷辰,“这么热的天,喝会儿冰镇奶茶多好。” 温柔会心一笑,“是啊,这点小事,请派出所的同志代劳一下就行了,哪需要你雷队亲自出马。” 雷辰这才重新坐下,“行,行,那我给陆局打个电话汇报一下。” 第109章 红花案(廿一) 不到半个小时,窗外突然响起警笛声,由远及近,驶进市局大门。 雷辰看了眼手机:“陆局来消息了,徐铭落网了。这家伙骨头软得很,车上就全撂了,将自己如何参与‘8·15’案踩点、望风、指点的事都交代了。正是他先打电话给吴青峰说是‘有个朋友想拜会你’,才让吴青峰很容易地打开了门。” 李睿的奶茶已经见底,冰块在杯底碰撞出清脆的声响:“今天是9月7日,‘9·1’大案算是告破了。” “但张俊和米高洋还在逃。”雷辰的目光变得凝重。 “通缉令已经发出。”温柔说道,“真相很快就会水落石出。” “李睿,你觉得这个张俊,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温柔突然问道。 李睿放下奶茶杯,思索良久,回答道:“我想起一部电影。” “电影?”温柔诧异地看着他,“什么电影?” “《新警察故事》,里面有个反派叫‘阿祖’,从小锦衣玉食,接受过高等教育,但却成为了一个抢劫银行,猎杀警察的末路狂徒。” “你这么说,好像还真有点像这么回事。” 戚薇问道:“现实中,真的存在这样的人吗?要是和教授在就好了,她应该能回答这个问题。” 店外的阳光依然毒辣,但四人心中都燃起了一团火。李睿推开店门,热浪扑面而来。他眯起眼睛,仿佛看见张俊耳后的蜈蚣疤痕在阳光下蠕动。 “走,”他回头对同伴们说,“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奶茶店的玻璃门上,“暂停营业”的牌子在风中轻轻摇晃。远处,又一辆警车呼啸而过,卷起路边的落叶,像极了案件卷宗里纷飞的纸页。 凌晨3:15。 投影幕布亮起,米高洋的档案照在蓝光中浮现。 雷辰的激光笔红点钉住照片中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冷声道:“目标人物米高洋,张俊团伙核心成员,排行‘老三’。此人履历特殊——” 激光束扫过俄文档案扫描件,“曾在俄国米格航空器集团担任军机检修员,精通机械构造和爆破技术。15年回国创办‘天鹰航模俱乐部’。” 幕布切换至银行监控截图,戴着鸭舌帽的模糊身影正调试一架微型无人机。 “友谊大厦劫案中,正是他操控加装热成像的无人机突破安保系统。之后,萧丞梁求饶退出,杜海涛升任‘二把手’。”雷辰继续说道,“而后,米高扬自命‘米总师’,因其阴险狡诈,城府极深,又善于动脑筋,实际上成了张俊的‘军师’。” 李睿翻开案情报告,说道:“根据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张俊手下的这个犯罪团伙,极有可能就是戕害过数十名女性的犯罪组织‘红花会’。而且,这个组织已从性犯罪,演变为了持枪暴力犯罪,罪行不断升级,危害性极大!” 韩俊山指节叩了叩桌面,不锈钢保温杯震起细微涟漪,“立即对米高扬家进行彻底搜查!” …… 深夜11时30分。哈市暴雨倾盆,警车从机场开出,直奔米家而去,红蓝顶灯在雨幕中晕染成血色光斑。 “米家在哈市算得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为了避免造成负面影响,我们的搜查行动特地安排在深夜。”车上,雷辰向韩俊山做着行动前的最后汇报,“12时,我们5个小组同时行动,一组搜查家里,其他小组公开走访周围群众及米家亲友。” 一个小时之后,车队在米家别墅前停下。 雷辰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战术靴踩碎水洼里的倒影,“老李,你带二组搜查书房,重点找电子设备。” 李睿蹲在米家书房檀木桌前,镊尖挑起一根银色发丝,“记录,抽屉夹缝发现金属碎屑。”他举起放大镜,冷光下碎屑泛着淡蓝光泽,“航模专用焊锡,和爆炸案残留物成分一致。” 这时,雷辰走了进来,“收获不大,只是找到了米高扬与前妻刘瑜的一些私人物品,还有一堆8月下旬从常市带回家的行李。” 话音刚落,雷辰的耳麦里传来呼叫,“雷队雷队。” “请讲!”雷辰按住耳麦道。 “刚刚得到一条线索,上午有邻居看见米高扬的岳母赖老太太,在开元酒店订了一桌酒席,据说是女儿刘瑜打了电话回来,要和米高扬一起回家吃饭。但到晚上他们并没回家,说是刘瑜从国外坐飞机回来太累了,身体不好,就住在她哥哥家里了。” “她哥哥家在哪儿?”雷辰立即振奋起来。 “常春‘冰雪大世界’,刘瑜的哥哥刘捷在那开办了一家冰雪乐园,米高扬和刘瑜就暂住在那里。” “所有人,迅速赶往常春。”雷辰下令道,“立即向常春市局发出协查请求,请他们支援我们警力,我们一到,立即收网!” “米高扬既然已经露面,就要造成更大的高压态势,逼得他无处藏身后自己跳出来!” 雷辰的策略是浑水摸鱼——市局支援500余名警力将整个冰雪世界包围,开始拉网式搜捕。 晚上8点,米高扬依然没有出现在警方的视线里。 李睿一直坐在那里没有出声,“如果到现在都还没消息,大概率是出问题了。”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差错?”雷辰皱起眉头,“所有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米高扬不可能知道信息。” “一定是昨天夜里搜查了米高扬家里后有人漏了风声!”李睿说道。 这时,一个民警匆匆跑了进来,“雷队,米高洋母亲三小时前打过电话。” 雷辰拳头砸在桌上,“大世界”地形图簌簌颤动,“妈的!六十个卡口没防住一通电话!” 指挥部里的气氛更加紧张。眼见着煮熟的鸭子飞了,所有人都懊悔不已,直到9点多钟了,都没有谁记起桌上的盒饭早已冰凉。 “立即传唤刘瑜和刘捷!”李睿立即下令,投影仪蓝光映着他眼下的青影。 雷辰从沉思中抬起头来,一拍桌子,把指挥部里几个也正在埋头的战友惊醒过来,“喂,别这么垂头丧气好不好?该吃晚饭了!鼓足干劲,我们还要捉张俊和米高扬呢。” 他想放松一下气氛,但似乎效果不佳。 一个盒饭还没吃完,询问组的民警便跑了进来,“雷队,刘瑜交代了,米高扬从3号开始就一直在‘大世界’打牌,并且多次打电话叫她回哈市。5号8点,刘瑜从国外坐飞机回来,但因身体不舒服所有没有直接回家。今天3点多钟,米高扬的母亲打电话给刘捷,问是不是他在外干了什么坏事,家都被警察抄了。早上7点,刘捷便来问刘瑜,刘瑜莫名其妙,倒是心中有事的米高扬听出了名堂,从刘瑜的包内摸出几张银行卡后就走了,之后再没见人。” 第110章 红花案(廿二) 搜捕行动的指挥部设在距离“冰雪大世界”仅三百米的“雪乡宾馆”。这座五层高的老式建筑,能够俯瞰整个冰雪乐园。 听完询问组民警的汇报,李睿不禁皱眉道:“看来事情是出在米高扬母亲的身上。” 那民警说道:“因为当时是秘密行动,我们的解释工作没有做都为,惹得老太太以为我们查的是刘瑜贩毒。” “所以老太太根本就没把米高扬和‘9·1’联系起来,她这个电话打得纯属偶然。”李睿说道。 民警继续说道,“这也不怪老太太,米高扬的伪装实在太好了,他回国后创办了一家航模俱乐部,一直以理工男形象示人,见人三分笑。” “特别是他的‘牌德’很好:哪怕打牌输多少钱也不欠赌账,所以和周边人关系处理得还挺好的,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角色,到现在了有些亲朋都还不敢相信他会做出了那么大的事。” “但正是老人一个电话,让我们白白错失了一个及时抓获米高扬的机会。”李睿颇为懊恼。 “雷队!”一个年轻警员冲进房间,“刘瑜交代米高扬除了城里有房,在花林村还建了一栋别墅,平时由她母亲住,方便照顾孩子。” …… 花林村芦苇荡里,李睿的夜视镜闪过幽绿荧光。三十二个渡口被红外感应器覆盖,蛙鸣声里混着电流杂音。 “此处地形比较复杂,四周环水,一不小心就会让他溜掉。”李睿说道。 “袋口放北渡。”雷辰指尖戳着热成像图,“那有片废弃采砂场,最适合藏身。” 他转头看向李睿,“你确定他会来看孩子?” 李睿摩挲着证物袋里的全家福,“上个月他冒死给儿子寄过生日贺卡,落款是‘永远爱你的乌鸦爸爸’。”照片背面褪色笔迹在月光下洇开。 雷辰为难道:“袋口的位置好选,最难做的还是人的工作。你想想,都是切肉连皮的三朋四友七亲八戚,你要想让他们主动把一个明知保不住脑袋的亲人交出来,万一再来一次通风报信……” “还得先从刘家打开缺口!”李睿说道:“从调査的情况看来,米高扬和刘瑜的关系并不太好,两人早就离婚了,只是因为顾忌到两个儿子才被迫同米高扬离婚不离家,并且刘瑜长期呆在国外,所以刘家也只是被逼无奈才承认了米高扬这么个持有离婚证的女婿罢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 刘家以矿产起价,虽然不及米家的财势,但也算是一个望族。 暮色四合时分的宅门,青石阶上爬满皲裂的苔痕,两尊貔貅石兽口中衔着的铜环却锃亮如新。檐角垂下的六角铜铃在晚风里轻晃,惊起槐树上栖着的寒鸦。 书房内飘着檀香味,李睿将尸检报告推到赖老太面前,“老太太,这些人本来都可以有幸福的生活,但都因为米高扬,再也无法和亲人们团聚了。” 老太太手腕佛珠突然绷断,檀木珠子滚过米高洋与两个儿子的合影。 “造孽啊……”她枯槁的手按住通缉令,“米高扬这个畜生,杀了那么多人,犯了天大的罪,谁也保不住他了。只要我们发现了他肯定会及时报告。” 老太太看向其他在场的亲友,说道:“刘瑜已经被米高扬那个畜生害苦了,现在又把我们弄得左右不是人,我们不能再让他害了。要是谁见到他不报,别怪我老太婆不客气!” 老太太在刘家的地位有点像余太君,他的话在刘家亲友中的作用比民警还管用,人家岳母娘和老婆都讲要报告了,别人还有什么话说? 雷辰在门外掐灭烟头,“这老太太,够狠!” 三天后,月明星稀。 晨雾笼罩采砂场时,一个黑影从生锈的挖斗里探出头。对岸早点摊正飘来油条香,米高洋埋着头,快速闪过。 “目标现身,重复,目标现身!”部署在村口的狙击手已用十字线锁住了那道黑影。 “不要打草惊蛇,放他进去。”雷辰在对讲机里说道。 米高扬没有直接去别墅,而是去了村口的另一户人家,那是他连襟赖旭东的寨子。 他在门口轻轻喊了两三声:“旭东,旭东。” 听到动静的赖旭东出来一看,吓得讲话都讲不出,全身发抖,“米高扬,咋是你啊!” “我儿子怎么样?” 赖旭东骂道:“米高洋,你还有脸说你儿子,你把全家人都害苦了,刘捷给你透了信,现在还关在牢里!” “别说了,”米高扬愁容满面,“我知道,是我连累了你们,但我们没有办法,加入了组织,身不由己。走到这一步,铸成了大错,没有后悔药可以吃了。” “你糊涂啊!”赖旭东壮着胆子打开门,“你可不能一错再错了,你能跑到什么时候啊,想想你的孩子,想想刘瑜!” “老太太已经发话了,谁也不能包庇你!” 米高扬叹了口气,“我就想看看我两个孩子,看完之后,我保证,绝不再连累你们。” 看着米高扬离去的背影,赖旭东立马掏出手机,拨通了110,“喂,我要报警,米高扬刚刚……” 米高洋贴着墙根挪动,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别墅外的铁栅栏锈迹斑斑,他摸出铁丝,三下两下撬开锁扣。 “爸爸!”稚嫩的童声从二楼传来。米高洋浑身一颤,抬头看见儿子趴在窗边,小脸贴着玻璃。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背包里掏出遥控飞机,“接着!” 飞机刚脱手,楼顶突然亮起灯光。 一个响亮声音通过扩音器炸响:\"米高洋,你儿子很安全,放下武器!\" 米高洋转身狂奔,战术靴踩碎水洼里的月光。他摸出遥控器,按下红色按钮——藏在村口变压器旁的炸弹却毫无反应。 \"信号屏蔽器已启动。“雷辰的狙击镜十字线锁住目标,”各单位注意,目标携带武器,允许击伤。\" 米高洋突然转身,袖中滑出改装手枪。枪口火光闪现的瞬间,狙击步枪的轰鸣撕裂夜空。 \"砰!\" 子弹穿透右膝,米高洋栽进芦苇荡。淤泥漫过他的战术服,血腥味引来成群的蚊虫。 米高洋挣扎着摸向胸前口袋,那里藏着一张泛黄的全家福。照片背面褪色的笔迹写着:\"永远爱你的乌鸦爸爸。\" 雷辰踩着淤泥逼近,虎口卡住米高洋正要咬破的毒囊:\"军师先生,你的棋局到头了。\" 第111章 红花案(廿三) 这时,赖旭东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即便他没有打电话报警,今天米高扬也插翅难逃了,但他心里,依然觉得是自己出卖了米高扬。 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来送连襟一程。 “高扬……”赖旭东被警察拦在了十米开外。 米高扬的眼神里并无责怪的意思,反而轻松地笑了出来,“旭东,谢谢,这个时候也就你还敢来看我。” 说着,他把手伸进了衣兜。 雷辰眼疾手快,举枪大喝道:“把手伸出来!” “别紧张,警官!”米高扬从衣兜里拿出一只皮夹子,“一个皮夹子而已。” 说完,他就把皮夹子扔到了地上,“我知道,我的任何东西,你们都要检查。” 雷辰警惕地将皮夹子踢到一边,由其他民警负责处理。 米高扬继续说道:“希望你们检查完之后,帮我把它交给刘瑜,里边有我的两张半身照,自从参加了张俊的‘公司’后,我就没有照过相,并且把家里的照片全撕掉了。我想,这张照片,在我死了之后,可以放大挂起,让两个儿子知道有我这个父亲。” 李睿向前走了几步,说道:“公司?不如叫红花会更贴切点?” 米高扬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起来,“警官,你搞错了,公司怎么能跟‘红花会’相提并论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李睿惊讶道。 此时的米高扬虽没了反抗的斗志,但仍然想做最后的“挣扎”——此行的目的尚未达成。 “能不能让我和刘瑜、两个伢儿见一面?” 李睿果断道:“只要你说出事情的真相,你的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雷辰明白了李睿的用意,向身后的民警招了招手。不多久,刘瑜和两个儿子就在民警的护送下来到了现场。 “爸爸!” “小星、小雨,你们要听话,好好读书。”随后,他又看向刘瑜,“家里全靠你一个人了,你跟了我吃了不少苦头,我没给家里做一点贡献,反而带了许多麻烦。” “你放心,我会把儿子抚养大的,让他们好好读书。”刘瑜流着泪说,“高扬,你要如实交代,就当是为小星小雨赎罪了。” “放心,我都说。”米高扬点了点头,“对于我来讲,没有必要隐瞒,走上了这条路,身不由己,我只是舍不得你和两个孩子……” …… 米高洋从铁门里出来,戴着手铐和脚镣,每走一步地上便发出金属的磨擦声。 李睿透过单向玻璃,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审讯室。 “李法医,这个米高扬给人的第一印象,完全是个普普通通的理工男,不仅身上没有那种富家子弟的贵族气质,也没有高才生的光环,除了他喜欢眨巴左眼外,瓜子脸型,几乎没有什么特点,真的很难想象,他竟然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温柔点了点头,说道:“这就是他为什么能够逃跑时屡屡得逞的原因,他与我们之前掌握的一米八零的彪形大汉相差很大!” “真相,就快揭开!” 说完,李睿推开铁门,晨光如剑刺破长夜。 他的钢笔尖在审讯笔录上悬停,金属台灯的光束斜切过米高扬的右脸,将他眼角的疤痕照得如同蜈蚣蠕动。 “9月1号那天,”雷辰的指节叩击着桌面,“你们怎么躲过全城封锁?” 米高扬的镣铐在铁椅上摩擦,“基洛夫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他咧开嘴,“电视里、报纸上只说是外地人干的,都是大个子,没人怀疑我这个小个子。” 雷辰继续问道:“你怎么到的哈市?” “坐火车。”米高扬淡定道,“我在买票的时候,警察在我身边穿来穿去,也没人查问我。” “说实话,我是没想到你们其实是哈市的警察,更没想到你们在哈市也搞了戒严,”米高扬说道,“我2号一早到的哈市火车站,发现有很多警察。我一想,你们应该没这么快就查清楚我们的身份,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当时还跟他们开玩笑,‘你看我这三等残废,像个逃犯吗?’那个警察看了我一眼,就扬手让我走了。” 李睿和雷辰对视一眼,问道:\"为什么回哈市?\" \"想给儿子买个航模。\"米高扬眼神黯然,\"最新款f-35,带热成像摄像头。\" “我在哈市呆了两天,一直心神不宁,我知道,早晚要东窗事发,就想到了老婆孩子。”米高扬眼角闪过晶莹,“我和刘瑜虽然离过婚,为了孩子,我们仍然住在一起。但她常年在国外,前几天,我打她电话,让她回来一趟。那时候,我已经预感到可能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玻璃窗外的走廊飘着细雨,雨水在磨砂玻璃上蜿蜒出蛇形的暗痕。 米高扬说话时,后颈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铁椅靠背的金属管上留下深色印记。雷辰注意到他左手小指在桌面上神经质地抽搐,像条被钉住尾巴的壁虎。 “刘瑜本不愿意回来,但我执意她回来。”米高扬微微哽咽道,“她勉强同意,5号到的常春,我去机场接的她。” “5号中午为什么没有去酒店赴约?”雷辰问道。 “刘瑜坐飞机累了,就在她哥那里休息了一下。要是当天回去,你们早就把我抓住了。”米高扬自嘲地摇了摇头,“6号一早,我还没起床,舅佬就把我吵醒了,问我在外头搞什么事?昨天有人到我家里搜查了!我一听,知道大事不好,就赶紧跑了。” 窗外突然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刺破凌晨五点的寂静。米高扬的喉结急速滑动了两下,仿佛在吞咽某种尖锐的异物。 走廊尽头传来铁门撞击门框的闷响,惊得墙角取暖器上的白霜簌簌掉落。 “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暴露吗?”雷辰问道。 “我6点多钟就跑了,路上我还给马晓波打过一个电话,可是停了机,”米高扬的思路很清晰,“我就知道他肯定早被你们抓了,而且他还把我们都卖了。” “那这几天你都在什么地方?”雷辰问道。 “我知道你们警察的手段,被你们找到只是时间问题。”米高扬叹了口气,“我做航模的时候,在崔家桥有一个仓库,在那过了几天。” 第112章 红花案(廿四) “那几天,我想得最多的就是老婆孩子,”米高扬啜泣起来,“我对父母没有什么感情,我妈从来都看不起我爸,她除了生下我,基本没给我多少母爱。” “我爹,呵呵,他太软弱了、太自卑了,从小就只会打我。”米高扬抬头看向李睿,“你们知道,我不缺钱的,我有的是钱,而且我讨厌钱、反感有钱人高人一等,我……” 雷辰冷冷道:“既然你讨厌钱,为什么还要去抢劫?” 米高扬冷冷一笑,“抢来的钱,我从没花过一分一毛。对我们来说,那只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 “游戏?”雷辰愤怒地一拍桌子,“你的游戏,就是杀人作乐吗?” 米高扬低下了头,他沉默了很久,说道:“刘瑜对我不错,我们从小青梅竹马,她替我生了两个孩子,我最疼爱、最舍不得的就是两个孩子,这几天我差不多每天晚上都梦见他们,真想见他们一面,哪怕见了面就去死。” “哼,在你没有交代清楚之前,还死不了!”雷辰怒道。 \"讲讲毛片的事。\"李睿翻开艾玲的证词,\"张俊喜欢在作案前看你们表演?\" 米高扬的食指无意识摩挲着审讯桌边缘:\"丽晶酒店1808房,他用手机直播给艾玲看。\"他突然嗤笑,\"那婊子说我们像发情的鬣狗——其实她衣柜里藏着偷录设备,准备要挟张俊分赃。\" 雷辰的瞳孔骤然收缩。三天前在艾玲别墅缴获的加密硬盘里,确实有段模糊的偷拍视频。 “既然说道张俊了,那就好好聊聊。”李睿放下手中的笔,“昨天你说‘公司’与‘红花会’不能一概而论,该怎么理解?” 米高扬仰头看向天花板,思虑再三,开口道:“红花会早在十几年前就存在了,那是基洛夫创建的一个小团体,一开始就是几个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玩,但玩着玩着……” 他顿了顿,“花样就变得越来越偏了。” “偏?怎么个偏法呢!”李睿沉声道。 “一开始,也就是飙车、赌博、泡妞啥的,但基洛夫觉得不够刺激,就开发了一款真人游戏,叫‘血色玫瑰’,游戏的内容其实就是猎艳。”米高扬回忆道,“他会给每个玩家分配任务,只有成功拿下他指定的目标人物,才算通关。通关成功,不仅有现金奖励,还能提升游戏等级,得到会员的追捧。” 他摇了摇头,“基洛夫就是只有一个人,有着极强的煽动性,他是个天生的领导者,又是个嗜血的暴君。一旦闯关失败,或者被警察发现,那他就会毫不手软地痛扁对方、凌辱对方,直到他在其他人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把话说清楚点,怎么样才算通关成功!”雷辰宏亮的声音问道。 “发生关系而不被警察发现,无论用什么手段都行。”米高扬回答道。 “你们残害过多少女性?”雷辰质问道。 米高扬摇了摇头,“这就只能问基洛夫自己了,我所了解的,大概有二十几个,但实际的数量肯定远远不止。” 李睿眯了眯眼睛,“那后来呢,为什么你们从性犯罪,转变为了持枪暴力犯罪?” 米高扬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太无聊了。” “无聊?”李睿震惊道。 “对,”米高扬点了点头,“虽然那些女人也有报警的,但绝大多数都没有选择报警,时间一久,刺激感就过去了,大家都觉得,这个游戏已经没有新鲜感和挑战性了。于是……” 米高扬深吸了一口气,“于是他发明了一种新玩法——抢劫。其实,无论花样怎么换,都是万变不离其宗,就是跟你们警察对着干,你们不让干的,他要干,你们不敢干的,他还是要干。” 李睿从他的话里觉察出了什么,问道:“张俊和警察到底有什么过节?” 米高扬冷笑一声,“那还不是因为你们抓过他!” 深夜11点,韩俊山在市局指挥中心小会议室,召开专案组小范围碰头会。 会议室内,灯光昏暗,投影仪的蓝光在幕布上投出张俊的档案照片。韩俊山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保温杯,杯壁上的警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雷辰靠在椅背上,鞋尖轻轻点地,发出细微的“哒哒”声。李睿低头翻着笔记本,铅笔在“张俊”二字下划出深深的刻痕。 温柔站在投影仪旁,手里拿着一沓资料,神情凝重。戚薇坐在角落,笔记本电脑的屏幕映出她疲惫却专注的脸。 “韩厅,和教授不在,关于张俊的心理画像,我代为做个汇报。”温柔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韩俊山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 温柔切换ppt,屏幕上出现张俊的多张化名照片——基洛夫、严敏、伊万。她指着照片说道:“张俊,化名基洛夫、严敏、伊万,妥妥的富家子弟一个。李睿对他的刻画很精准,说他很像《新警察故事》中的阿祖,表面上杀人就像是玩游戏,背地里却是一个缺爱的儿子。”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的每一个人,继续说道:“人不是一瞬间变坏的,反派的故事往往更有层次。张俊的扭曲性格,源于他的家庭环境。从小,他就生活在一个极度压抑的家庭中。他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富豪,但对张俊非打即骂,甚至在他叛逆期时,狠心将他送进监狱。这种不良的家庭教育,让他从小就对警察产生了极度的憎恨。” 李睿抬起头,接过话头:“张俊的内心非常渴望爱,却又恐惧爱。他试图通过暴力来填补内心的空虚,但每一次犯罪后,他的孤独感反而更深。这种矛盾的心理,让他逐渐走向极端。” 温柔点头,切换下一张ppt,屏幕上出现张俊与几名同伙的合影。“正处于叛逆期的张俊,联合了几个富家子弟,做起了‘大哥’。他们团结一心,对抗警察,不断策划并实施报复行动。他们的最终目的,就是发泄心中对警察的愤恨,同时追求极度的刺激。他们把游戏中的剧情搬到现实中,把犯罪当成一场‘游戏’。” 雷辰冷哼一声,拳头攥紧:“这帮疯子,把杀人当游戏,把警察当靶子,真是无法无天!” 戚薇敲击键盘的声音突然停下,她抬头说道:“从技术组复原的聊天记录来看,张俊在团伙中不仅是策划者,还是精神领袖。他经常用‘游戏规则’来约束同伙,比如‘失败者出局’‘胜利者分赃’,这种语言模式进一步强化了他们的犯罪动机。” 韩俊山放下保温杯,沉声道:“张俊的心理画像很清晰,但我们的任务不仅仅是分析他,而是要抓住他。李睿,你有什么建议?” 第113章 红花案(廿五) 李睿合上笔记本,目光坚定:“张俊的弱点在于他的情感需求。他虽然憎恨警察,但对同伙有一定的依赖感。我们可以从这一点入手,利用他的同伙——比如马晓波或杜海涛——作为突破口,诱使他现身。” 温柔补充道:“另外,张俊对父亲的仇恨也是一个关键点,或许,我们可以从中得到一些启发,预判张俊可能的行动轨迹。” 韩俊山表现出好奇,“怎么说?” 雷辰起身道:“我来汇报一下。” 温柔递过遥控器,自己回到了座位。 雷辰切换ppt,“这是张俊的父亲张京,早年曾在俄国留学,学成归来后创办‘黑熊’集团,是国内最早的互联网企业之一。” “这个张京发际之后,各种‘毛病’便多了起来,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好色。”雷辰切换出张京夫妇的照片,“他的原配妻子是与他白手起家的大学同学,两人感情一直非常不错,但腰缠万贯的张京,却在纸醉金迷中,渐渐忘记了曾经的海誓山盟,转而投向别的女人的怀抱。” 戚薇调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贵妇。雷辰说道:“当时,他看上了珲春商会会长的女儿,有着二分之一俄国血统的莫文慧。” “莫慧文很漂亮,但她其实有过一段婚姻,离婚后带着两个女儿一个儿子。”雷辰说道,“除了好色,张京还看中莫家的实力。如果有莫家的相助,那他的‘黑熊’帝国将如虎添翼。于是,张京快刀斩乱麻,快速与妻子离婚,然后对莫文慧展开激烈的追求。” 韩俊山今天心情不错,许是因为3号米高扬落网,他肩上的担子一下子轻了不少,便聊起了八卦,“这个花边新闻我也有所耳闻喽!” “这个莫文慧一开始并不喜欢张京,但架不住他死缠烂打,”韩俊山笑道,“后来,张京找了个媒婆上门,劝她说你已经徐娘半老,且拖着‘油瓶’,一直住在娘家也不是事。嘿,就这么三言两语,还真把莫文慧给说动了,就这样一代女神落入了张京的狼口。” 见韩俊山都“谈笑风生”,会场的气氛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雷辰更是运用起了俗语,“俗话说‘生崽不怕丑,生到四十九,四十九岁拐个弯,生到五十三’,这莫文慧跟前夫原已生了三胎,与张京结婚后,隔个两年就为他生一个女儿,一连生了‘五朵金花’之后,张京看着肚皮越来越鼓的莫文慧,不停地苍天祈祷,‘我们张家单传到今,求菩萨给我送个男儿来传宗接代’。” “哈哈哈哈。”众人大笑起来。 “这可不是我胡诌的啊,都是他们家保姆告诉我们调查民警的。”雷辰笑道。 据老张家的保姆所言,那天是农历正月二十六,莫文慧要临产了,张京在手术室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虽然是三九寒天,他却大汗淋漓。 当手术室门打开时,张京迫不及待地扒开小孩的两腿,一看到那个“小鸡鸡”,顿时手舞足蹈,狂呼:“我张家有了传宗接代的啰,菩萨开眼啦!” 温柔接过话茬,说道:“然而,彼时的张京做梦也不会想到,他眼中视若珍宝的张俊,将来却会因为他的教育失当而变为一只可怕的禽兽。” “因为张俊身上有着四分之一的俄国血统,且他立体的五官颇有几分老毛子的样子,所以他就给自己取了一个俄国名字叫‘基洛夫’。而他的母亲莫文慧则喜欢称呼他的另外一个名字——伊万。”温柔继续说道,“基洛夫从小就被送到了莫斯科,接受最好的贵族教育,张京也对他寄予厚望,一开始就把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在莫斯科国立学校,他认识了他的难兄难弟,后来成为他的得力干将的米高洋。”雷辰调出两人在上学期间的合照,“米高洋的妻子刘瑜跟他们是同乡,三人年纪相仿,关系也很不错。” 韩俊山指着ppt的照片问道:“这个米高扬的家世,是不是比张俊还要殷实啊?” 雷辰点了点头,说道:“米家确实比张家还要优越,不同的是,张俊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小皇帝,而米高洋虽然生活衣食无忧,但日子过得却并不开心。” 戚薇连忙调出了米高扬父母的资料,雷辰继续说道:“米高洋的父亲姓金,叫金国涛,母亲叫米爱丽。金国涛属于‘凤凰男’,人穷但志不短,靠勤奋苦读获得了博士学位,被米家看中,成了‘倒插门’女婿。按照习俗,生下的孩子不能跟他姓,只能姓米。因为目前米爱丽崇尚俄国文化,所以给他取了一个既有俄国特色,又符合自己姓氏的名字——米高洋。” “古人说,娇生惯养杵逆儿,棍棒底下出孝子。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教子方法,可惜,张京对张俊的娇惯放纵,金国涛对米高洋的‘棍棒’政策,均未造就成一个孝子,相反,这两个孩子都成了一根藤上的两个毒瓜。望子成龙,奈何成了魔!”温柔惋惜道。 “韩厅,目前米高扬等人还在继续审讯中,他们已经交代出部分罪行,并且有关‘红花会’的情况也已初步了解,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可能可以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雷辰道。 韩俊山点了点头,目光扫过众人:“好,就按现在这个思路继续推进。雷辰,你负责协调抓捕行动;温柔,继续深挖张俊的心理画像;戚薇,技术组全力配合,务必在最短时间内锁定张俊的位置。” 会议室内,众人齐声应道:“明白!” 投影仪的蓝光熄灭,会议室重新陷入昏暗。窗外的夜色深沉,远处的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韩俊山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城市的灯火,低声说道:“这场游戏,该结束了。” 第114章 红花案(廿六)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冷光打在米高扬略显疲惫的脸上。 他坐在铁椅上,双手被铐在桌面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桌沿。 李睿坐在他对面,手里拿着一份档案,目光平静却带着审视。 “米高扬,”李睿开口,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听说你从小就对数学物理特别感兴趣,小学二年级就开始做航模,是吗?” 米高扬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点了点头:“是,我从小就喜欢这些。那时候,别的孩子都在玩泥巴,我就已经开始研究怎么让飞机模型飞得更远了。” 李睿微微一笑,继续引导:“应该说,知识确实可以改变命运。你父亲是个穷小子,却因为读书好,得以成为米家的乘龙快婿,从此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对?” 米高扬的眼神黯淡下来,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是,他确实靠读书改变了命运。可他太过自卑了,自己受的委屈,全都发泄到了我身上。”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什么,接着说道:“我们家当时有个保姆,有一次问我:‘你爸爸姓金,你为什么姓米呀?’我回家就问爸爸,想不到这一问正触到他的痛处。他二话没说,一扁担打到我腿上,把我踢倒。我的脾气特别犟,不哭,还顶嘴:‘你们打,打死了拉倒。’” 李睿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等到米高扬说完,他才缓缓问道:“你和张俊在莫斯科是同学,他读书怎么样?” 米高扬的眼神变得复杂,似乎陷入了回忆:“他成绩不错,各门课都比较平均,除了理科比不过我,其他都比我好。”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在国外,他认识了一个打‘板凳拳’的华侨,课余时间,他就去练习。十几岁的他竟然将拳脚练得进退自如,并且还在同学中博得了个‘神拳伊万’的雅号。” 李睿点点头,继续追问:“后来,他回到国内读中学,成绩怎么样?” “国内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他说起过,他恋爱了,喜欢上了一个叫包惠君的女孩。”米高扬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仿佛回忆起了那段青涩的时光,“包惠君虽然家世不及张俊,但她美丽俊秀,性格温柔且富有同情心,在班上,成绩总是名列前茅,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总是带着微笑。” 他苦笑了一下,“哪个少年不善钟情?哪个少女不善怀春?两个十五六岁的花季少年,逐渐有了一些朦胧的感情。在班上,张俊总是有事没事地找她搭讪,对她特别热情。” 李睿注意到米高扬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便顺着他的话问道:“那后来呢?包惠君对张俊是什么态度?” 米高扬叹了口气:“张俊因为从小被送到国外,缺少父母的关爱,在班上不怎么合群。包惠君对他充满怜悯与同情。但春心躁动的张俊,把包惠君的义举破译为对他有‘意思’,频频发动‘感情攻势’,弄得包惠君忧心忡忡,羞怯畏惧,干脆不去理他。” 李睿微微皱眉,继续追问:“在感情上受到‘冷遇’后,张俊做了什么?” 米高扬的眼神变得冷峻起来:“他变得更加狂放不羁,常常以失恋为由在外面滋事斗殴。那时候,他与同为富家子弟的贺平等人结成一伙,正好十三个人,便自称‘十三太保’。从那时候开始,‘红花会’的构思便开始在他脑海里形成了。” 李睿的笔尖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随后抬头问道:“‘十三太保’中,张俊的地位如何?” 米高扬冷笑了一声:“‘十三太保’中,年纪最大的贺平21岁,是哈市建设局局长的儿子,其余均为20岁上下。张俊17岁,算是小兄弟,但是他霸道,武功又高,在同伙中特有‘威信’。” 李睿合上笔记本,目光直视米高扬:“所以,张俊的暴力倾向和犯罪心理,其实早在他少年时期就已经埋下了种子,对吗?” 米高扬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是,他从小缺爱,又受到家庭暴力的影响,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扭曲。‘红花会’不过是他发泄这些情绪的工具罢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一次,张俊他们几个在他父亲开办的‘富丽华大酒店’,看到了一对年轻男女,那女的生得俊俏秀丽,张俊见了顿生淫念,他问贺平,‘有胆量上去摸一下吗?’贺平一拍胸脯,卷起衣袖就往那女的领子下边伸进一只手,男的拦住他,于是,二人扭成一团。张俊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动手,打得男的躺在地上呻吟,女的鲜血直流。” “殊不知,他惹了一个不该惹的人,那个男的颇有来头,他爹是省军区的政委,得知自己宝贝儿子和女朋友在酒店被人打了,一个电话打到了警察局,就这样‘十三太保’被逮了个干干净净。” “张京当然想过要保张俊,但奈何对方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便干脆大义灭亲,将张俊送进了警察局,”米高扬说道,“但是张俊因年龄不满18周岁,所以仅被判了3年。” “这些都是张俊告诉你的?”李睿问道。 米高扬点了点头,“对他来说,这些都是值得炫耀的资本。而对我们这帮人来说,偏偏就很吃这一套,觉得他确实厉害。” “你也有老婆孩子,就没有替包惠君想想?”李睿问道。 “其实,在我看来,张俊最不应该做的,就是欺骗包惠君,他把人家害得实在太苦了。”米高扬叹了口气,“得知张俊被捕这件事,包惠君心情是复杂的,她跟张俊同学4年,情窦初开,心里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张俊。但张俊在得到她之后,就把人给踢到了一边。” 李睿站起身,走到米高扬身边,语气缓和了一些:“米高扬,你也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张俊的路已经走到头了。你现在能做的,就是配合我们,把真相说出来,给自己一个机会。” 米高扬低下头,双手微微颤抖。审讯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只有日光灯管的嗡鸣声在回荡。 “有一个案子,你们肯定不知道!”米高扬抬起头,“那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李睿颤抖了一下,急忙回到座位,严肃道:“你说具体点。” 第115章 红花案(廿七) 时间回到六年之前。暮春三月,草长莺飞。 江城大学内,湖风轻拂,杨柳依依,鸟语花香。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斑驳的光影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在校园里,有的抱着书本匆匆赶往教室,有的坐在湖边的长椅上低声交谈,空气中弥漫着青春的气息。 张俊穿着一件剪裁得体的黑色风衣,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在校园的小径上。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周围的人群,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步伐很轻,像是刻意放慢了节奏,仿佛在享受这片宁静的校园氛围,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身上。女生正站在湖边,手里捧着一本书,长发随风轻轻飘动,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显得格外清纯动人。张俊眯了眯眼睛,脚步不自觉地朝她靠近。 “同学,请问图书馆怎么走?”张俊的声音温和而有磁性,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礼貌。 女生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她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栋建筑:“就在那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拐个弯就到了。” 张俊点点头,却没有立刻离开。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随后笑着说道:“谢谢你。你是文学系的?我看你手里拿的是《百年孤独》。” 女生有些惊讶,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书,又抬头看向张俊:“你怎么知道?” 张俊轻笑一声,语气轻松:“猜的。这本书很适合在湖边读,尤其是这样的天气。” 女生被他逗笑了,眉眼弯弯:“你还挺会猜的。我是中文系的,叫林晓。” “我叫伊万。”他简短地自我介绍,随后故作随意地问道,“你经常来这里看书吗?” 林晓点点头:“嗯,这里很安静,风景也好。” 张俊的目光扫过湖面,又回到她脸上:“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一个人看书,会不会有点孤单?” 林晓愣了一下,随即笑道:“还好,习惯了。” 张俊微微倾身,语气带着一丝试探:“那……下次我可以陪你一起吗?我也喜欢读书,正好可以交流一下。” 林晓的脸微微泛红,低头抿了抿嘴,没有立刻回答。张俊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一种让人难以拒绝的真诚。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一群学生从教学楼的方向走来,打破了湖边的宁静。林晓似乎被惊醒了,匆匆合上书,对张俊说道:“我得去上课了,下次再聊。” 张俊点点头,笑容依旧温和:“好,下次见。” 他看着林晓匆匆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眼神却变得深邃而冰冷。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燃后深吸一口,烟雾在空气中缓缓散开。 “林晓……”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在品味着什么。随后,他转身离开湖边,脚步轻快,仿佛刚刚的对话只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湖风依旧轻拂,杨柳依旧依依,但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张俊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校园的小径尽头,仿佛一只潜伏在春日里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寻找着下一个目标。 李新,物理系副教授,也是哈市人,与张俊从小交好。这次张俊来江城,主要就是受了他的“诱惑”——江城大学美女如云。 “我晓得你小子心里想啥呢,”当晚,两人在酒店里推杯换盏,聊到兴头上,李新便说道,“给他透露了一个信息:我们系有个女老师,姿色绝对赞,不晓得你敢不敢下手?” “笑话,还我伊万不敢干的事?”张俊拍拍胸脯来了神。 李新靠近他的耳根悄悄说:“她就住在教师宿舍,还是两姐妹一块儿住。” “真假的,好看吗,有照片吗?”张俊迫不及待地追问,“哎呀,你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 “有啊,当然有啦!”李新掏出手机,打开照片放到张俊面前。 “真俊啊!”张俊一下子把眼睛睁得鸡蛋大。 李新把头一歪:“你李哥啥时候讲谎话?不过,两姐妹在一块儿住,这事儿还要考虑考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张俊咬咬牙,下了决心——就从她俩开始了。 根据他坐牢三年的经验,必须找一个好帮手,才能万无一失。于是,江城籍的狱友在他脑海中放电影似的过了一遍。 “找小刚!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听了几句好话就肯干蠢事,最合适不过了。” 于是,他几个电话打下来,不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小刚”——赵刚。这个赵刚也是富二代,不缺钱,更不缺女人,但色心极重,只要是漂亮的女人就挪不开眼睛。 二人久别重逢,欣喜万分,乘着酒精的作用,张俊把赵刚拖到一僻静地方,悄声说道:“有两个美妞,就看你敢不敢?” “我们正好两个人,一人配一个,哈哈!”赵刚提起女人,就心血来潮,听说教师姐妹花生得如花似玉,眼里闪烁着贪婪的火光。 “好,那你可得听我指挥!”张俊发号施令了。 “当然听帅哥的啰!”同监们因张俊帅气,都称他为帅哥。 就这样,张俊和赵刚开始行动了。 夜色深沉,江城大学的教师宿舍区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路灯昏黄,树影婆娑,偶尔传来几声虫鸣,打破了夜的沉寂。 张俊和赵刚躲在宿舍楼外的灌木丛后,目光紧盯着二楼的一扇窗户。窗帘半掩,隐约能看到屋内透出的暖黄色灯光。 “就是那间,两姐妹都在。”张俊压低声音,指了指窗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赵刚舔了舔嘴唇,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真没想到,大学里的老师也能这么漂亮。张哥,你确定她们今晚都在?” 张俊点点头,语气笃定:“李新给的消息不会有错。她们平时很少出门,尤其是晚上。” 赵刚搓了搓手,兴奋地说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动手!” 张俊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一丝警告:“别急,按计划来。记住,我们只是‘借’点东西,别把事情搞大了。” “拿着。”张俊带给他一支土造手枪,自己还在腰里插了一把钉锤,心想,万一枪不灵,就用钉锤帮忙,同时也可以护身。 “这是啥?” “枪!” “啊?” “怎么,怕了?” 赵刚嘿嘿一笑,拍了拍胸脯:“放心,张哥,我懂规矩。” 两人戴上黑色口罩和手套,悄无声息地绕到宿舍楼的后门。张俊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特制的钥匙,轻轻插入锁孔,微微一转,门锁“咔哒”一声开了。他推开门,侧身闪了进去,赵刚紧随其后。 楼道里一片漆黑,只有安全出口的绿色指示灯发出微弱的光。张俊摸出一个小型手电筒,用布遮住光线,只透出一丝微弱的光束。他轻车熟路地带着赵刚上了二楼,停在目标房间的门前。 第116章 红花案(廿八) 张俊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隐约能听到电视的声音,还有女人的轻声交谈。他朝赵刚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从背包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金属工具,轻轻插入门锁。 几秒钟后,门锁被撬开。张俊轻轻推开门,两人像幽灵一样闪了进去。 屋内,两姐妹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临近。姐姐林晓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妹妹林悦则靠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她们的侧脸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张俊的目光在林晓身上停留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被冷漠取代。他朝赵刚打了个手势,后者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浸了麻醉剂的毛巾,悄无声息地朝林悦靠近。 就在赵刚即将动手的瞬间,林晓突然转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两人。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茶水溅了一地。 “你们是谁?!”林晓的声音带着颤抖,下意识地往后退。 张俊快步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林晓拼命挣扎,张俊也慌了神,拔出枪,就射了一发子弹,林晓惨叫一声,头上血流如注,倒在地上呻吟。 几乎同时,赵刚的枪口也对准了妹妹林悦,“乒”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林悦只挣扎了几下,便软软地倒在了沙发上。 子弹出膛,右手被震得发麻。 看见姐妹双双倒地,心里不免一惊,原本他们只是想吓吓她们,没有杀人的意思,可眼前的情景把他自己也吓呆了。 “撤!”张俊又朝屋里开了一枪,本是示威的性质,可偏偏那子弹不长眼睛,打在赵刚腿部。 赵刚随着枪声倒地,与两姐妹一同呻吟:“啊呀,疼死我了!” 张俊把枪揣在兜里,将赵刚扛背上,气喘吁吁逃离现场。刚到宿舍门口,就远远听见警车的声音,张俊毛骨悚然,“糟了!” 很快,他便冷静了下来。知道带着赵刚跑不远,于是便开车把人带到了荒僻的淞河大堤。路上,赵刚不断求他:“帅哥,快把我送医院,我疼呀,疼得受不了啦!” 张俊看着她,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被冷酷取代。他低声说道:“你忍一忍,现在去医院,等于自投罗网,打死那两妹份儿,我们肯定活不成,你还得忍一忍呀!” “帅哥,你救救我,你千万不要把我扔在路上呀!” “你放心,只要我在,就会有你的活路!”张俊安慰他,实则心忖道:“光是一个人逃命还危险,再背上这个百十斤的包袱,再有本事,也逃不掉。” “小刚,天亮前离不开江城,那时只有死路一条。”张俊的车在一个河水湍急的河滩上停了下来,他看着死猪样的赵刚:“求求你,别哼了,万一有人听见……” 然而赵刚的五脏六腑疼得不行,他的呻吟几乎变成了哭泣:“帅哥,救救我呀!” 车门摇下来,夜风拂过,张俊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某种情绪压下去。沉思良久,他突然横下一条心:“我背着你,肯定两个人都跑不掉,眼下惟一的选择只有丢车保帅,与其双双牺牲,不如保全一个。” 于是,他摸出了钉锤,乘无能为力的赵刚哼哼唧唧时,一锤砸下去,赵刚突然惊坐起身,瞪着眼:“张俊,我们是牢友,你不能……” 还未说完,张俊举起铁锤又连砸三下,赵刚便再不能抗议与乞求了。 丢下锤子,张俊吓出一身冷汗,今晚第一次“行动”,女人没搞到一个,却伤几条人命,想想真背时。 他在附近找到一只旧的编织袋,回到赵刚身边,摸摸他的鼻孔,已经没气了。 “死了也好,你这只鬼活在世上有么子味道?你解脱了,我也解脱了。”张俊将赵刚连同那把钉锤一起塞进编织袋,又从附近搬来几块大石头,用一根麻绳封好口,然后,用脚一蹬,便骨碌碌滚进河心。 他洗净身上的泥泞和血迹,踏上了河堤,对沉尸的地方说了一声:“安息!”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随后,他戴上帽子,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警方于两个月后发现了浮起的编织袋,和袋里面目全非的赵刚,两块大石头及一把钉锤。 至于谁是凶手?一直没能认定。 而张俊则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哈市,继续风花雪月、寻欢作乐,寻找新的猎物。 而他的妻子包惠君,在案发几年之后,才见他一面——再见面时,却是离婚的时候。 至于这几年,张俊在外边到底干了些什么,包惠君当时不敢问,也不想问,反正他们已离了婚,已不是夫妻了。 审讯室的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冷白色的光线洒在四面灰白的墙壁上,显得格外刺眼。墙角挂着一台老旧的监控摄像头,红色的指示灯在黑暗中一闪一闪,像是某种无声的监视。 李睿坐在桌后,手里拿着一支黑色钢笔,笔尖在纸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他的对面,米高扬低着头,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他的目光游离,时而看向桌上的水杯,时而瞥向角落里的摄像头,却始终不敢与李睿对视。 李睿放下钢笔,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平静却带着压迫感。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米高扬,我们继续。” 米高扬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仿佛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这个情况,是张俊亲口告诉你的吗?还有哪些知情人?”李睿的目光如刀,直直地刺向米高扬,等待着他的回答。 米高扬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挣扎和恐惧,“是他说的,他向我们炫耀自己的英雄事迹,从来都少不了这桩事情,萧丞梁可以作证!” 审讯室的灯光依旧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仿佛随时会爆发。 第117章 红花案(廿九)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道,混合着金属的冷冽气息,让人不自觉地感到压抑。桌面上摆着一只不锈钢水杯,杯壁上凝结的水珠缓缓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痕。 “那四年,张俊在哪?” 米高扬低着头,双手被铐在桌面上,手腕上的金属铐链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大部分时间在东北,主要是哈市,”米高扬说道,“张俊诡诈狡黠,胆大心细,所经手的东西,哪怕是一张纸,一个塑料袋,他都要仔细毁掉他的指印。” “他说过,在监狱里留下了他那十指爪印,这是他最伤心的一件事。” 房间的角落里,一台老式空调正发出低沉的轰鸣,冷风从出风口缓缓吹出,却驱不散空气中的沉闷。 单向玻璃窗外,隐约能看到走廊里晃动的身影,但审讯室内却仿佛与外界隔绝,只剩下时钟的秒针在“滴答、滴答”地走动,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 “所以,红花会到底是什么时候组建起来的?”李睿问道,“是在13年之前,还是之后?” “警官,其实你不该这么问。”米高扬抬起头,“张俊犯罪很早之前就开始了,十年前,甚至是十几年前就有了,13年的事,不过是犯罪升级的开始罢了!” “那他杀了赵刚之后去了哪里?”李睿质问道。 “你们去问萧丞梁,他最清楚了!”米高扬叹了口气,“我那时候还没入伙,我真的不知道。” “可你早就加入了红花会!” “我说了,红花会和公司不一样,我入公司比萧丞梁晚!”米高扬情绪激动起来。 监控室里,温柔按下了按钮,“李睿,我看今天就到这儿,他已经说得够多了,你休息一下。” 李睿不甘心地看了他一眼,“米高扬,你好好想想,有些话你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机会说了!” 而此时,雷辰已经根据米高扬的供述,再次提审了萧丞梁。 此前,戚薇曾以张俊为核心,画了一张张俊的团伙及情妇关系图。张俊的表侄——王清,有个姐姐叫王彬,嫁给了外号“画家”的萧丞梁。 萧丞梁36岁,比张俊还要大一点,但在辈分上,他要喊张俊为表舅舅。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家庭条件一般的萧丞梁,便投靠到了张家。 张俊则把他爹给他的一家广告公司交给了他,萧丞梁虽然人高马大,但身体不行,做广告,却非常擅长,公司经营得非常不错。他爱好美术,“画家”的称号由此而来。 李睿推开审讯室的门,脚步急促却沉稳。雷辰正坐在桌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对面的萧丞梁。 萧丞梁低着头,双手被铐在桌面上,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审讯室内的气氛紧绷,仿佛一根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 雷辰转头看了李睿一眼,只是一个眼神交流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有进展。”李睿走到雷辰身边,同时将手中的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雷辰接过文件,快速扫了一眼,眉头微微皱起。他抬头看向萧丞梁,语气冷峻:“萧丞梁,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关于张俊和‘红花会’的事,你最好想清楚再说。” 萧丞梁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他的目光游离,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李睿走到萧丞梁对面,拉开椅子坐下。他的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声音低沉而有力:“萧丞梁,我们知道你和张俊的关系不一般。你在‘红花会’里扮演的角色,我们也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你最后的机会。” 萧丞梁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挣扎。他的声音沙哑,带着几分疲惫:“你们……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 雷辰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文件拍在桌上:“张俊现在在哪里?‘红花会’的其他成员还有谁?这些,你最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 萧丞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他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张俊……他去了边境。他说要去见一个叫‘朴芸汐’的女人,说是从她那里拿一批货。” 李睿的眼神一凝,追问道:“朴芸汐?” “你们知道他?”萧丞梁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她是朝鲜族的,在黑河那边很有势力。张俊的武器,大部分都是通过她弄来的。他们……他们关系不一般。” 雷辰的拳头攥紧,指节发白:“继续说!‘红花会’的其他成员呢?还有谁?” 萧丞梁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哈市的时候,张俊身边有一帮人,都是些富家子弟,杜海涛、米高扬都是。” “马晓波呢?”雷辰问道。 “他不是。”萧丞梁回答道,“他就是个黑客,是公司的成员,负责洗钱和伪造证件……” 李睿迅速在笔记本上记录,同时问道:“你们的下一个目标是什么?张俊有什么计划?” 萧丞梁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他……他说要干一票大的。具体是什么,他没告诉我,只说要在边境动手,目标是……是越隆银行的一批黄金。” 雷辰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越隆银行?黄金?你们疯了吗?!” 李睿按住雷辰的肩膀,示意他冷静,随后继续追问萧丞梁:“张俊的计划具体是什么?时间、地点、参与人员,你知道多少?” 萧丞梁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绝望:“我真的不知道……张俊从来不把完整的计划告诉任何人。他只说,等时机成熟了,会通知我们。” 审讯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调的轰鸣声和时钟的“滴答”声在回荡。 李睿目光深邃地看着萧丞梁:“萧丞梁,你今天的交代,我们会核实。如果你有半句假话,后果你应该清楚。” 他低声喃喃:“我知道的……我都说了……” “都说了?”李睿眯了眯眼,“未必?” 萧丞梁抬起头,“您这是什么意思?” 李睿一拍桌子,“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我们是不会来问你的!13年之后,张俊还犯过哪些事!” 萧丞梁的身体瘫软在椅子上,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好,我说,我都说……”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仿佛在把过去的一幕幕罪恶场景“倒放”,“张俊很有钱,可他对做生意丝毫没有兴趣,主要精力都花在学习和研究勾女人上面了。除此之外,便是玩‘游戏’。” “他开发了一款真人游戏,叫做‘血色玫瑰’,在哈市上流社会的纨绔子弟中非常受用,游戏的内容很简单,就是搞女人,但不能被警察抓到,整个过程还有评委打分,分数越高,在成员内的等级就越高。”萧丞梁回忆道,“但要想得到游戏资格,首先要获得张俊的认可,除了身份、背景、财力这些指标外,是否和他有‘共同语言’也是一项重要考量,换句话说,就是臭味相投,都是些精神空虚的人。” 萧丞梁略显悔恨道:“只有被他认可的人,才算是‘红花会’成员。这份名单,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掌握,本质上就是投名状。我在哈市见到过几个人,贺平是一个,市委办副秘书长的儿子曹少坤也是,还有贸城商会会长龙燕兰的儿子马君,你们一查就清楚了。” 第118章 红花案(三十) 日光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冷白色的光线显得格外刺眼。 雷辰的声音冷峻而有力:“除了这些人,还有吗?” 萧丞梁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还有……还有外办主任的儿子张刚,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有一件事情,或许对你们有用。” 李睿拿起笔,目光平静却带着压迫感:“详细说说。” 萧丞梁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沙哑:“张俊他除了给别人‘下任务’,自己也‘身先士卒’。有一次,他心血来潮跑去打劫一个生意人。谁知,那男的也不是好惹的,有几下拳脚功夫,和张俊打了起来。最后,张俊竟然落荒而逃。就因为这件事,他萌发了要买枪的想法。” 雷辰的眉头微微皱起,追问道:“后来呢?他怎么搞到枪的?” 萧丞梁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张俊后来……开始勾引女人。他跟我说过,有一次他在舞厅里盯上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那女人姿色一般,也没人邀请她跳舞。张俊就主动上前,请她跳了两曲。那女人对他心生好感,当晚就带他回了家,第二天还给了他一笔钱。” 李睿的笔尖在纸上快速记录,同时问道:“这就是他开始勾引女人的原因?” 萧丞梁点点头:“是。张俊从那以后就悟出了一个‘经验’:勾引离婚独居的女人最容易得手。他后来屡试不爽,靠这个弄了不少钱。当然,他根本不在乎钱,他在乎的是这个过程。” 雷辰冷笑一声:“靠女人吃饭,他还真是个人才。后来呢?” “他去了俄国。” “怎么跑到俄国去了?” 萧丞梁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情:“老毛子那里有枪啊,只要有钱就能买到。可他不知道门路,结果,他刚到黑市探看,就被两个特工抓住了。” 李睿的眼神一凝:“他被抓了?” 萧丞梁苦笑了一下:“是。那两个老毛子用枪指着他,把他押进了监牢。张俊后来跟我说,那地方又暗又小,臭气熏天,蚊虫乱飞。他一天也呆不下去。” 雷辰的拳头攥紧,指节发白:“他怎么逃出来的?” 萧丞梁的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老毛子找来了懂中文的翻译,问他是不是特工。张俊怕惹麻烦,就扯谎说自己来走亲戚,迷了路。老毛子见他没什么可疑的,就把他交给了边防。结果,张俊半夜扳开窗户铁条,逃走了。” 李睿的笔尖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萧丞梁:“逃走后,他去哪儿了?” 萧丞梁的眼神变得复杂:“他扒了一辆货车,到了延边,暂时隐居下来。那段时间,他反复总结教训,认为要做大事,必须有枪。所以他开始想尽办法搞枪。” 雷辰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他搞到枪了吗?” 萧丞梁摇了摇头:“他搭上了一个枪贩子,但那人拿来的是一把老式手枪,张俊嫌太旧,没要。” “不过,他在延边呆了不少时间,”萧丞梁说道,“他知道,要想搞枪,就只能呆在边境上,但他又耐不住寂寞,所以经常光顾舞厅。他自己也没想到:就是在那么个破烂的低级餐厅,他碰到了一个操皮肉生意的患难知己。” …… 昏暗的灯光下,舞厅里弥漫着一种暧昧而迷离的氛围。张俊独自坐在靠墙的角落里,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舞池中扭动的人群。他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仿佛一只潜伏的猎豹,等待着合适的猎物。 就在这时,一个涂脂抹粉的女人扭动着腰肢走了过来。她约莫三十多岁,虽然姿色平平,但身材丰腴,举手投足间带着一股风尘气息。她媚笑着凑近张俊,声音甜腻:“老板,来跳舞还是喝茶?” 张俊抬眼打量她,目光在她性感的身段上停留了几秒,喉结微微滚动。他故作腼腆地笑了笑,声音低沉:“不会跳舞呀。” 女人见他语气暧昧,眼中闪过一丝狡黠,顺势坐在他身旁,娇声说道:“舞简单嘛,我教你,包你学会。” 张俊没有拒绝,任由她拉起自己的手,两人一同步入舞池。昏暗的灯光下,他们的身影随着音乐缓缓摇曳,女人的身体紧贴着他,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张俊的手搭在她的腰上,指尖微微用力,仿佛在试探什么。 一曲终了,女人意犹未尽地拉着张俊回到座位。她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亲近,笑着问道:“老板贵姓?” 张俊早有准备,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假身份证,递到她面前,语气诚恳:“免贵姓严,叫严敏。” 女人姓李,叫李烨萍,32岁,山城人。接过身份证,仔细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在风月场混迹多年,见惯了客人用假名敷衍,却很少见到有人主动出示身份证。她抬头看向张俊,目光中多了几分信任:“严老板,看着挺面善的,是哪里人呀?” 张俊微微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哈市人,不过现在……也算是无家可归了。”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老板来这里做什么大买卖?” 张俊低下头,神情黯然,仿佛陷入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他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而沙哑:“过去我也是端铁饭碗的,在工商局工作。可为了给母亲治病,挪用了一些公款。现在检察院正在找我,也不知道我母亲的病怎么样了……还谈什么做生意?” 他说完,眼眶微微发红,仿佛真的被自己的“悲情故事”所触动。李烨萍听完,心中不禁一软。她看着眼前这个高大健壮、满脸阳刚之气的男人,竟生出一股怜惜之情。 “严老板,别难过了。”她轻声安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温柔,“人生总有起起落落,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张俊抬起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感激。他勉强笑了笑,声音低沉:“谢谢你,李姐。能遇到你,真是我的运气。” 李烨萍被他真诚的目光打动,心中最后一丝戒备也消散了。她毫不犹豫地说道:“走,我请你吃夜宵,咱们边吃边聊。” 张俊点点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站起身,跟在李烨萍身后,目光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仿佛猎手终于等到了猎物上钩的那一刻。 第119章 红花案(卅一) 李睿的钢笔尖重重戳在审讯笔录上,不锈钢桌面的反光将他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你确定张俊的第一把枪来自珲春?\" \"千真万确。\"萧丞梁的手铐链在寂静中叮当作响,\"他常说那支tt-33是他的‘护身符’,每次杀人前都要用红绸子擦三遍。\" 李睿突然将照片甩在桌面,泛黄的影像里是支枪管锈蚀的tt-33手枪:\"认识这个吗?\" \"就是它!\"萧丞梁的喉结剧烈滚动,\"04年开春,张俊带李烨萍……\" 04年3月,延边珲春。 李烨萍蜷缩在招待所发霉的床单上,看着张俊将口红涂在镜面写下\"严敏\"二字。这个比她小七岁的男人正在精心装扮,梳齿划过鬓角时带起细碎头皮屑,像撒在雪地上的煤渣。 \"真要去找彼得罗夫?\"她攥紧被角,劣质香水混着石楠花气息从窗帘缝隙钻进来。 那晚吃夜宵时,张俊鼓动如簧之舌,吹得天花乱坠。李烨萍大生钦佩,当晚就和他上了床。张俊乃色中饿鬼,折腾大半夜,直让这个半老徐娘心满意足。 从此,李烨萍死心塌地地跟着他,甚至不惜跟丈夫离婚。两人如胶似漆地厮混了个把月,张俊借着这段日子,将当地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经人介绍,他结识了一个名叫彼得罗夫的俄国人。 彼得罗夫约莫三十五岁,身材高大,满脸浓密的大胡子,一双三角眼时常闪烁着狡诈与凶光。张俊一眼便看出,与这样的人打交道绝非易事,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是什么善茬,只要不露富、不张扬,别人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手。 张俊故作随意地对彼得罗夫说道:“我在生意上得罪了一个朋友,加上常年在外奔波,总觉得不安全,想买支枪防身。”彼得罗夫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张俊一番,显然也看出他不是什么正经人,便随口报了个价。 钱对张俊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便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好,成交。” 彼得罗夫眼珠子一转,再次打量了他一番,转而说道:“钱只是一方面,我这里的规矩,你必须用你最珍贵的东西来抵押!” 张俊摘下自己的劳力士金表,“值二十万呢,给你了!” “我说的不是钱,是人!”彼得洛夫笑道。 心里一沉,知道对方不是好糊弄的主。他只得勉强笑了笑,说道:“那我过几天再来找你。” 回到住处后,张俊一连几天都显得心事重重,眉头紧锁。李烨萍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张俊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与自责:“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我一个大男人,整天吃你的、住你的,实在没脸面再这样下去了。” 李烨萍连忙安慰他,语气温柔:“你别这么说,咱们之间还分什么你我?” 张俊却突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语气坚定地说道:“干脆你好事做到底,再救我一把!” 李烨萍一愣,疑惑地问道:“怎么救你?我一个女人,能帮你什么?” 张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定定地望着她,仿佛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他压低声音说道:“牺牲你一下,跟彼得洛夫睡一觉。” 李烨萍闻言,心中一惊,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万万没想到,张俊会提出这样的要求。然而,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早已对他情根深种,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她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同意了。 张俊见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他一把将李烨萍搂入怀中,低头在她脸上、唇上落下密集而热烈的吻,仿佛要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激与兴奋。 李烨萍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心中却隐隐生出一丝不安。她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得对不对,更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究竟会将她带向何方。 \"第二天,张俊就带着李烨萍去了彼得罗夫家里,”萧丞梁的瞳孔微微扩散,\"张俊说那杂种让李烨萍喝了三碗包谷酒,当着他的面把手伸进……\" 雷辰突然拍桌:\"说重点!\" \"他们……他们做完交易出来时,李烨萍的旗袍裂到了大腿根……\"萧丞梁说道,“最后张俊用5万买到了一支tt-33手枪,200发子弹和一枚手榴弹。\" 张俊跪在县郊的甘蔗地里,月光将五四手枪镀成银色。他用舌尖舔过枪膛残留的枪油,咸腥味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李烨萍抱着膝盖缩在三米外的田埂上,看着这个白天还在自己身上驰骋的男人,此刻正对着武器行三跪九叩大礼。 \"宝贝儿,给你起个名儿。\"张俊突然把枪口贴上她剧烈起伏的胸口,\"就叫‘小红’怎么样?\"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衫刺入心脏,李烨萍这才惊觉,自己不过是这把枪的人形枪套。 月光依旧照着这座小城,张俊对着夜空扣响空枪。李烨萍正在清洗彼得罗夫留在胸口的抓痕,却不知命运的子弹已然上膛,而扳机早在那个充满石楠花气味的夜晚,就被某个虔诚的恶魔叩响。 \"后来那女人成了他的移动弹药库。\"萧丞梁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张俊在枪柄刻了朵玫瑰,说每杀一个人就染红一瓣。等我们落网时,整朵花红得能滴出血\" 李睿的钢笔突然折断,墨汁在\"5名死者\"的记录上晕开血渍般的污迹,“买枪之后,张俊去了哪里?” “在珲春买枪,张俊虽然多花了一些钱,但也有收获,便是顺便认识了一个人:徐琴。”萧丞梁继续说道。 “徐琴?” 这个新出现的名字,引起了李睿和雷辰的高度关注,“她是什么人?” “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她。”萧丞梁笑了笑,“能算我立功吗?” 雷辰一拍桌子,“别废话,赶紧说!” “徐琴本来是珲春某化工厂的职工,但这个20来岁的女人却和黑道上的一些牛鬼蛇神混得烂熟。当时,张俊到彼得罗夫家里,老毛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妖艳的女人。张俊天生贪色,却以为她是彼得罗夫的情妇、不敢造次。哪知张俊交钱时,女的在彼得罗夫身后暗暗地做了个怪眼神,张俊心中大喜,找机会把自己的住址告诉了她。她就是徐琴。” “她为什么要暗示张俊?”雷辰问道。 “她看张俊体格强健,一脸精悍,心生好感,便暗示彼得罗夫在宰他,多要了钱。同时,这个江湖浪女自己也在贩枪,想和张俊建立长久关系,于是,主动找上门。” 第120章 红花案(卅二) 张俊见徐琴主动上门,心中虽存几分警觉,生怕这是某种陷阱,但他骨子里的好色本性却难以掩饰。 徐琴见他神色犹疑,便轻笑道:“知道我为什么给你使眼神吗?那把枪最多值2万块,手榴弹更是白送的,你今天可是吃了大亏。” 张俊一听,顿时怒火中烧,转身就要去找彼得罗夫理论。徐琴连忙拉住他,语气急促:“别冲动!他是地头蛇,家里什么枪都有,连机关枪都藏在地下室。你惹不起他!不如我们合作,包你满意。” 张俊听罢,心中暗自盘算,脸上却堆起笑容,连声道谢。他一边与徐琴周旋,一边巧舌如簧地讲述自己在莫斯科的见闻。从未出过国的徐琴听得入神,眼中满是向往。张俊见状,话锋一转,语气暧昧地说道:“其实,我一见到你,心里就特别激动。” 徐琴并未表现出反感,反而微微低下头,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张俊见状,心中暗喜,猛地窜上前,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徐琴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抱上了床。 过了一段时间,李烨萍因家中有事,匆匆返回山城。临行前,她将家庭住址写给了张俊,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去找她。两人依依惜别,李烨萍满心期待,却不知张俊早已对她失去了兴趣。 李烨萍前脚刚走,张俊后脚便迫不及待地寻花问柳。一天黄昏,他来到公园门口,听说这里常有风尘女子出没,便装作闲逛的样子,目光在人群中游移。不一会儿,两个涂着浓妆、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从他身边经过,朝他抛来媚眼。张俊会心一笑,那两个女子便大胆地向他打起了飞吻。 张俊色心大起,再也按捺不住,快步追上前,与她们调笑起来。他故作大方地邀请她们到自己住处“玩玩”。两个女子娇笑道:“急什么?我们还没吃晚饭呢。” 张俊当即涎着脸说道:“能和两位漂亮的小姐共进晚餐,是我的荣幸!” 两个女子欣然应允。饭后,三人一同回到张俊的住处。张俊早已按捺不住,双手抱住两个女子,迫不及待地想将她们推上床。然而,两个女子却突然用方言低声嘀咕了几句,随后挣脱他的怀抱,迅速打开房门,丢下一句“拜拜”,便闪身消失在黑暗中。 张俊愣在原地,随即明白自己被耍了。他怒火中烧,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咬牙切齿地骂道:“两个贱人,竟敢耍我!” 第二天,那两个女子竟不知死活地主动找上门来。张俊余怒未消,心中暗骂:“两只‘鸡’也敢戏弄老子,简直是找死!”转念一想,自己刚买的枪还未试过,正好拿她们开刀,既能试枪,又能泄愤。 他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故作热情地说道:“我听人说东山坡的烤鸭特别好吃,不如我们今天去那里游玩,顺便尝尝鲜。”两个女子毫无防备,欣然答应。 爬到半山腰一处僻静之地,张俊突然掏出手枪,冷冷地说道:“转过头来。” 两个女子回头一看,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们,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跪地求饶。张俊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砰!”两声枪响,两个女子应声倒地。张俊走上前,仔细检查,发现其中一个女子尚未断气,正痛苦地扭动着身体。他眉头一皱,又补了两枪,直到对方彻底没了动静。 山风呼啸,张俊吹着口哨,悠然自得地走下山去,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游戏。 隔壁监控室里,温柔已经第一时间作出了指令:“立即通知珲春警方,核实这起命案!” 李睿轻轻扣击着桌面,问道:“这也是张俊告诉你的?” 萧丞梁冷笑一声,“是,当时他为了拉我上船,亲口说的,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他。” 雷辰问道:“那后来呢?他杀了人,不跑吗?” 萧丞梁摇了摇头,说道:“张俊连杀两人,非但毫不惊慌,还认认真真擦拭了枪,然后给徐琴打了电话。让他喜出望外的是,徐琴这个有着魔鬼身材,面容姣好的江湖女,与他一度春风后,似乎也找到了‘感觉’,对张俊也是念念不忘。” 雷辰敲了敲桌子,“说重点!” “张俊见徐琴如此接纳自己,便鞍前马后地围着徐琴转,对她说自己这辈子一定要干一番大事,徐琴知道张俊所谓的‘大事’是什么,她为表示支持,还介绍了两个枪贩子汪雪晴、殷红给张俊认识。” 李睿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这两人的名字,“后来呢?” “张俊认识她们后,先后和比他年龄大得多的汪雪晴、殷红发生了关系。从此,他的地下黑军火供应线,完全建立起来了。”萧丞梁说道。 “汪雪晴是什么来历?”雷辰问道。 “汪雪晴是徐琴的干娘,住在龙井市。徐琴带张俊去找她,张俊也一口一个‘干娘’叫着。汪雪晴说她手头也没货,但你是徐琴的朋友,这个忙她肯定帮。还说了她的上线在贝加尔湖那边,要多天才能赶到。”萧丞梁颇为嘲讽地说道,“徐琴见汪雪晴如此说,便叮嘱张俊就在龙井等人,自己先回家里。可徐琴前脚刚走,张俊后脚就把‘干娘’抱上了床。这年汪雪晴48岁,整整比张俊大20岁,真可以做他的妈,但张俊为了自己的‘事业’,为了稳固的军火供应线,他在所不惜。” 雷辰皱了皱眉,“那那个殷红又是怎么回事?” 萧丞梁冷笑一声,“她呀,她就是汪雪晴的上线。俄国国籍,老家是哈市的,很早就移民了。严格来说,她跟彼得洛夫才是一条线。” 接着,他晃了晃脖子,继续道:“殷红赶到后,张俊趁汪雪晴上街买菜,把人按在地上给奸了。” “此后,殷红忠心地成了张俊的军火队长。”萧丞梁冷哼一声,“反正据我所知,她卖给张俊各类手枪13支,子弹近2500发。每次都是徐琴去订货、付款,然后提货到珲春,由张俊亲自去取。” 李睿在笔记本上画了几个圈,不禁眉头大皱,“他要这么多枪干什么?” 萧丞梁抬起头,“警官,这不就是你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吗?他为了建立自己的‘新世界’,他要把游戏进行到底。” “你的意思是说,他是为了‘红花会’犯罪升级做准备的?”李睿问道。 “准确地说,是为‘血色玫瑰’20版横空出世做准备。”萧丞梁说道,“写这个游戏脚本,张俊足足花费了十年的时间,而前期准备工作就长达五年之久,在这过程中,最最关键的要素,便是枪。” 雷辰问道:“他对枪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执念?难道仅仅是因为一次失败而造成的心理阴影?” 萧丞梁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那是什么?” “爱好。”萧丞梁冷笑道,“他从小就喜欢枪,小时候玩的是玩具枪,后来就成了高仿的,最后是组装枪,反正他很喜欢枪。他说过,‘血色玫瑰’里不能没有枪。” 第121章 红花案(卅三) 审讯室里,冷白色的光线洒在四面灰白的墙壁上,令人不寒而栗。 雷辰的声音冷峻而有力:“萧丞梁,关于张俊在山城的行动,你知道多少?他到底干了什么?” 萧丞梁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了几秒,终于开口:“张俊……他有了枪之后,野心就彻底膨胀了,想早日实现自己的‘血色玫瑰’计划,他跟我说过,以前的那些‘游戏’都是小打小闹,他要干就干大的,来个惊天动地。” 李睿的笔尖在纸上快速记录,同时问道:“他具体做了什么?” 萧丞梁低下头,声音沙哑:“他翻出了李烨萍留给他的地址,脸上露出了那种……可怕的笑容。然后,他离开了姘居几个月的情妇徐琴,直奔山城。” 山城的九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闷热。李烨萍站在家门口,看到张俊出现在自己面前时,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她以为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七岁的男人“严敏”,是天底下最体贴女人的男子汉。 “你……你怎么来了?”李烨萍的声音有些颤抖,脸上泛起红晕。 张俊微微一笑,语气温柔:“我怎么能忘了你?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 李烨萍被他的甜言蜜语打动,毫不犹豫地将他迎进了家门。几天后,她为了表示与过去彻底决裂,主动提出与张俊同居。张俊大手一挥,买下了市中心一间三居室,两人像夫妻般定居下来。 审讯室里,萧丞梁的声音打断了回忆:“张俊到了山城后,就开始谋划他的‘血色玫瑰’计划。他把山城当成了第一个‘游戏场景’。他叫李烨萍陪着,花了将近两个月的时间在市区转悠,还特意买了大幅的旅游地图,研究山城的街道、建筑和地形。” 雷辰的眉头微微皱起,追问道:“他研究这些,是为了什么?” 萧丞梁的眼神变得复杂:“为了抢劫。张俊对李烨萍说,让她去和邻居们搞好关系,摆龙门阵、打麻将消磨时间,而他一个人出去‘找事做’。李烨萍这个女人,没什么文化,除了好逸恶劳之外,还与张俊有着非常‘合拍’的爱好——玩游戏,越刺激的越好。所以,她心里是非常支持张俊的。” 山城的农贸市场,人声鼎沸。 “我出去做事了。”张俊出门前说道。 李烨萍一听,马上明白了张俊是要用枪“干活”了,当即叮嘱说:“你一个人小心点!” 张俊站在一个卖狗肉的摊位前,目光紧盯着那个老板。老板正将一大叠钞票塞进衣兜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张俊尾随对方出了农贸市场,走了大约三百米后,那老板匆匆走进一个公共厕所。厕所内只有两人,张俊见机会难得,迅速掏出手枪,逼对方交出钱来。 两人扭打在一起,张俊的第一枪未打响,第二枪将人打倒。他抢了钱,迅速逃离现场。回到住处后,李烨萍数了数,一共六千元。张俊却喟叹道:“杀一个人只弄到六千块,不值。要搞大的,横竖是杀人。” 李烨萍在一旁附和:“要搞大的,就要到大地方去搞。” 张俊心领神会,一拍大腿:“对,我们去抢银行。你打掩护。越大越刺激!” 回到审讯室,萧丞梁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张俊和李烨萍先后在渝中区、江北区的数家银行进行了踩点。他们发现,抢银行凭两个人不行,起码要有三个人。于是,他们决定先抢储户。” 雷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他们抢了多少人?” 萧丞梁低下头,声音几乎听不见:“具体多少人我也不知道。张俊跟我说他在江北一家银行盯上了一个包工头。那人取了五万元,塞在皮包里。李烨萍向张俊发出暗号,张俊尾随过去,最终在和平路二巷口开枪抢劫。” 包工头跌倒在地,张俊冲上去抢了钱包,又补了两枪。随后,他跑到一个公共厕所,将皮包里的钱塞进贴身内衣,皮包随手丢进了厕所。他换上了正反均可穿的夹克,泰然地回到作案现场,确认那人是否死亡。 回到住处后,李烨萍扑向他,娇嗔道:“你到哪里去了?真让我担心!” 张俊轻松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扎贴着银行封条的百元大钞,双眼放光地在手掌上摔拍了几下,钞票发出清脆的响声。 但这些钱,还不及父亲张京给他的零花钱多。 张俊把钱全都给了李烨萍,冷冷地说道:“你去打麻将耍。记住,绝对不准露富。” 李烨萍伸手去接钱,却被张俊的眼神吓得缩回了手。她抬头看向张俊,发现他满脸凶戾之气,仿佛变了一个人。 安静的审讯室里,萧丞梁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张俊在山城犯下多起持枪抢劫案后,见风声紧,便带着李烨萍去了涪陵躲风头,同时密切关注警方的动向。” 雷辰的拳头攥紧,指节发白:“他后来做了什么?” 萧丞梁的身体瘫软在椅子上,声音中带着绝望:“14年1月21日,张俊再次来到山城。他直奔一家舞厅,准备勾引更多可以为己所用的女人。他的目的很明确——招兵买马,扩大他的‘血色玫瑰’计划。” 暧昧的灯光下,舞厅里弥漫着慵懒的音乐,红男绿女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低声私语。 张俊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移,最终停留在一个身穿粉色呢大衣的女人身上。她孤零零地坐在角落,神情落寞,显得有些窘迫。 张俊嘴角微扬,眼中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芒,径直走上前,礼貌地伸出手:“这位女士,能请你跳支舞吗?”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欣喜的笑容,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一曲舞毕,张俊更加确信,眼前这个女人是个渴望男人陪伴的独身者。 女人名叫周馨,42岁,因男女关系混乱,早已与丈夫离婚多年。她见眼前这位身穿名牌、相貌英俊的“帅哥”主动邀请自己跳舞,心中暗自窃喜。 接下来的几支舞,张俊的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周馨却并未抗拒,反而低声问道:“老板在哪里发财呀?” 张俊微微一笑,带着她转了个圈,将她带到舞池一角,语气轻描淡写:“做点小生意,我在解放碑银泰百货包了两个柜台,卖衣服的。” 银泰百货是山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周馨听后心中一惊,暗想这人实力不菲。但她转念一想,如今骗子太多,眼前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谁也说不准。于是她试探性地问道:“老板贵姓?” 张俊从容答道:“免贵姓潘,叫潘晓东。”为了进一步取得她的信任,他故技重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假身份证,递给周馨。 周馨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女人,张俊稍加勾引,她便心猿意马。当晚,她便将张俊带回了自己的住处。 第122章 红花案(卅四) 审讯室内,日光灯刺眼,空气沉闷。 时钟滴答作响,气氛紧绷如弦。 李睿坐在桌前,目光如炬,盯着对面的萧丞梁。 “张俊如愿以偿,轻松地建立了一个新的黑窝点。”萧丞梁低声说道,“不过,他并没有就此满足,而是继续在各大舞厅穿梭,一边寻找新的目标,一边满足自己的性……” 顿了顿,特意强调了一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在性的问题上,似乎永远不知满足。” 雷辰问道:“这么说,张俊就是通过这种方式不断建立自己的窝点的喽?” 萧丞梁点了点头,“没错,没有别的招式,一招鲜,吃遍天,他招的那些女的,都很吃他这一套!” “那他还有其他窝点喽?”雷辰问道。 “那是当然。”萧丞梁继续说道,“三月的一个夜晚,张俊在解放碑一家高档舞厅,结识了一个叫章莉的女孩。用他的话说:‘这女孩美得无可挑剔,集中了山城美女的所有优点——苗条、丰满、性感’。” 雷辰呼了口粗气,“说重点!” 萧丞梁继续以极低的音量说道:“张俊很懂女人,甜言蜜语,加上出手阔绰,章莉很快答应与他谈恋爱,没过多久就把她带回了家。然而……” 雷辰一皱眉,“然而什么?” “然而这一举动却意外引出了一个身手不凡的女人,成为了他日后最重要的帮凶之一。”萧丞梁回答道。 “谁?”雷辰睁大了眼睛。 “她叫濮如锦,山城北碚人,”萧丞梁竹筒倒豆般说道,“她在粮油公司干了20年,常年干力气活,练就了一身好力气,寻常男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因看不惯丈夫老实本分而离婚,儿子归丈夫,女儿归她。她身体壮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这天,濮如锦下班回家,推开房门,猛地看见女儿和一个陌生男子搂抱在一起,心中顿时不快。 她以家长的目光挑剔地打量着张俊,见他高大结实,五官端正,但那双眼睛却冷峻而深沉,丝毫没有初见“丈母娘”的紧张与恭敬。 濮如锦心里一沉,虽然平时大大咧咧,但对女儿的未来却格外上心。她担心年轻漂亮的女儿缺乏社会经验,被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欺骗。 等张俊离开后,濮如锦没好气地问女儿:“你耍了朋友,这么大的事,怎么不跟老娘说?” 女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反唇相讥:“你耍朋友的时候,怎么不跟我说?” 濮如锦被噎得一时语塞,气鼓鼓地说道:“老娘是为你好,你别把好心当成驴肝肺!”当她得知张俊是外地人时,更加激烈地反对女儿继续与他交往。 日光灯惨白刺眼,金属桌泛着冷光,监控器红灯在死寂中闪烁。 李睿指尖敲击桌面,目光如刀,“那后来呢?” 萧丞梁喉结滚动,冷汗浸透衣领,“为了拆散他们,濮如锦哄骗女儿去了外地。张俊见不到章莉,就赶到她家中打听情况。濮如锦爱理不理,张俊见她风风火火、孔武有力的样子,觉得她远胜于李烨萍、周馨之流,要是能把她拉下水,便又添了一员大将。” “于是,他三天两头跑到濮如锦那里,假意问章莉的下落。可实际上,就是为了拿下自己这个丈母娘。” 濮如锦见张俊死皮赖脸纠缠不休,心中不悦,直接推搡着他往门外赶,“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 张俊没防备,竟被推了个踉跄。他眼珠一转,故作镇定地说道:“这样,我和你比力气。如果你输了,就告诉我章莉在哪里;如果我输了,我从此再也不来打搅你。” 濮如锦盯着张俊,心里冷笑一声:比力气?败在自己手下的男人可不是一个两个,今天也叫你见识见识老娘的厉害。 她撸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眼神中带着几分不屑与挑衅,“好,那就比比!” 两人在桌前摆开架势,手掌相握,手腕紧贴桌面。张俊的手掌宽厚有力,指节分明,而濮如锦的手虽然略显粗糙,却透着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周围的气氛瞬间紧绷,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一开始,濮如锦便使出了全力,手腕上的青筋暴起,显然是想速战速决。然而,张俊却并未如她所料般迅速败下阵来。他苦练多年,不仅武艺精湛,力气更是惊人。拇指粗的铁窗棂,他两手一分便能拉弯,此刻却故意收敛了几分力道,与濮如锦僵持不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濮如锦的脸色逐渐涨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她咬紧牙关,手臂微微颤抖,显然已经用尽了全力。张俊见状,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他忽然发力,手腕一压,将濮如锦的手稳稳按在了桌面上。 濮如锦愣了一下,随即羞恼交加,正要发作,却见张俊忽然凑近,在她腮帮子上轻轻亲了一口。这一吻来得猝不及防,濮如锦整个人僵在原地,脸上瞬间泛起红晕,连耳根都染上了一层绯色。 “你……你干什么!”她猛地推开张俊,声音中带着几分慌乱,却掩不住那一丝微妙的悸动。 张俊退后一步,笑的意味深长:“愿赌服输,这可是你自己答应的。” 濮如锦瞪了他一眼,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加快。她从未想过,自己这个风风火火、从不把男人放在眼里的女人,竟会被这样一个年轻男人撩拨得心神不宁。她强装镇定,冷哼一声:“少来这套!老娘不吃你这套!” 张俊却不以为意,双手插在口袋里,语气轻松:“输了就是输了,何必嘴硬?再说了,你刚才的反应,可不像是不吃这套的样子。” 濮如锦被他戳中心事,脸上更烫,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张俊见状,笑意更深,缓步走到她身后,低声说道:“其实,我早就听说过你。北碚的濮如锦,力气大,性子直,连男人都怕你三分。可今天一见,才发现你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濮如锦猛地回头,瞪大眼睛:“你少在这儿花言巧语!我可不是那些小姑娘,随便几句话就能哄得团团转!” 张俊耸了耸肩,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我可没想哄你。只是觉得,像你这样的女人,不该一个人过这种日子。章莉的事,我可以不再提,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濮如锦警惕地看着他:“什么条件?” 张俊凑近她耳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暧昧:“陪我喝一杯,就当是交个朋友。” 濮如锦的心跳漏了一拍,耳边的热气让她浑身一颤。她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就一杯,别想耍花样!” 张俊笑得意味深长:“放心,我从不耍花样。” 当晚,两人坐在南坪一家小酒馆里,推杯换盏。酒过三巡,濮如锦的脸上泛起红晕,眼神也变得迷离。张俊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撬开了这个女人的心防。 夜深人静时,张俊扶着微醺的濮如锦走出酒馆。夜风拂过,濮如锦靠在他肩上,低声呢喃:“你这个人……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张俊低头看她,语气温柔:“捉摸不透才好,这样你才会对我感兴趣,不是吗?” 濮如锦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任由他搂着自己,走向夜色深处。 第123章 红花案(卅五) 审讯室冷气刺骨,白炽灯在金属桌面投下锯齿状阴影。 李睿指节叩击案卷,萧丞梁瞳孔震颤,喉间发出干涩吞咽声。 单向玻璃后,烟蒂在烟灰缸里无声燃尽。 韩俊山翻阅了一下案卷,说道:“从时间上看,这个濮如锦和张俊组成犯罪团伙,是在14年山城银泰百货抢劫案之前,那么这个濮如锦极有可能就是其中一名持枪劫匪。” 温柔点了点头,“韩厅,其实我刚刚也有这样的判断。” “告诉李睿,直接问他2014年‘12·22’山城抢劫案的情况!” “是!”说着,温柔便打开了按钮,“李睿,问问他2014年‘12·22’山城抢劫案的情况。” 李睿接到指令,问道:“14年山城银泰百货是不是他俩做的?” 萧丞梁抬头看了李睿一眼,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他俩干的。” “说具体点!”雷辰一拍桌子,“不要存有侥幸心理!” “在搞定周馨、濮如锦之后,张俊并没有就此满足,他依然千方百计地寻求刺激,”萧丞梁哆嗦了一下,继续说道,“一天晚上,他又认识了一个漂亮女人,哄上床后,为了示爱,他带着女人去银泰百货买金首饰。付款时,张俊不知道哪根筋抽住了,看着琳琅满目的首饰,突然想要抢劫。” 萧丞梁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是个疯子,正常人干不出这种事。但是偏偏‘红花会’的人都是脑子不正常的人,都会受他蛊惑。” “那你呢!”雷辰拍了拍桌子,“你怎么也上他贼船了?” “我没办法,我没有他们那种好命,我有家人要养,只能听他的话。”萧丞梁说道。 “你的事情等会儿再说,”雷辰说道,“先把‘12·22’山城抢劫案的情况说清楚!” 萧丞梁低着头,说道:“张俊有了这个罪恶的念头后,马上说服濮如锦作为自己的助手。濮如锦害怕,不敢答应,张俊‘啪’地把枪拍在桌子上,鼓动说:‘我有枪在手,10米之内哪个敢挡我,老子立即叫他脑袋开花,你尽管放心!’濮如锦禁不住张俊的利诱威逼,答应参加。” 2014年12月22日下午6时,经过多次踩点、周密筹划后,张俊骑着专为作案准备的摩托,带着濮如锦来到银泰百货。 濮如锦将长发塞进橄榄球帽,深色夹克裹住壮实的身躯,活脱脱一个剽悍的“母夜叉”。张俊踹开玻璃门闯入金店,枪口朝天连开两发,厉声吼道:“趴下!全都给老子趴下!” 柜台后的售货员瑟缩着蹲下,唯独角落里的中年妇女动作稍慢。张俊眯起眼,子弹瞬间穿透她的膝盖。惨叫声中,濮如锦抡起撬棍砸碎玻璃柜,金链玉镯哗啦啦落进蛇皮袋。远处忽然传来尖叫,透过玻璃幕墙,张俊瞥见清洁工正抓着拖把往门外狂奔。四声枪响撕裂空气,血花在瓷砖墙面炸开。 “撤!”张俊踹翻阻拦的保安,摩托车引擎在巷口轰鸣。拐过三岔路口,濮如锦甩掉伪装,发丝垂落时竟透出几分妩媚。两人分头消失在市井烟火中。 李烨萍的出租屋门被撞开时,她正对着冷饭发呆。张俊将染血的夹克甩在地上:“沙坪坝出事了,去探探条子的动静。” “你又杀人?”李烨萍指尖发颤。 “啪!”瓷杯在墙上炸裂,张俊一把掐住她的下巴,眼中凶光毕现:“老子的话听不懂?” 李烨萍吓得胆战心惊,马上低着头出门去了。 张俊在濮如锦家望着金灿灿的一堆首饰,犯了愁:“怎么出手呢?一件件去卖,容易露出马脚。化了再卖,我不会弄。再说警方肯定会想到这条路子,在各个金匠处布下暗哨,等我去钻笼子。” “那怎么办?”濮如锦问道,“总不能藏在家里?” 左思右想,张俊突然想起了一人,一拍大腿,叫道:“我想到一个人,是我的表外甥。” “他会熔化金银?” “嗯,他是个画家,但却非常喜欢做金银首饰,熔点金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于是,他走水路离开山城,辗转回到哈市。这次他虽然未到家里去,但也是漂泊在外近3年来,首次回到哈市范围内。 审讯室里,李睿的声音格外清晰,“所以,你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参与了‘血色玫瑰’20的犯罪活动?” 萧丞梁自知逃不过去,便点了点,“他一见面,就给我看了枪,说‘血色玫瑰’已经成了,问我要不要加入?” “我其实是不想加入的,但我没有勇气拒绝,我一旦拒绝,就会被他打,弄不好还会丢了饭碗。”萧丞梁无奈道,“再说,我有身家性命在他手里,之前几起强·女干案我也有参与,我没得选!” 深夜,萧丞梁望着坩埚里翻涌的金水,喉结不住滚动。张俊递来的蛇皮袋里,金饰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三成归你。”张俊将匕首插进木桌,“熔成金锭,今夜就要。” 萧丞梁就这样走出了罪恶的第一步。 三个月后,山城地下钱庄。张俊掂着三十万现金,嘴角勾起冷笑。濮如锦摸着新到手的钻戒痴笑,浑然不觉暗巷里已贴上自己的通缉令。 安顿停妥后,张俊再次带着李烨萍回到涪陵避风。作案成功,女人在怀,张俊骄奢淫逸,纵情享受。 15年2月的一天,他在舞厅跳舞,看上了一个叫金妍的女人。金妍当时才20多岁,仗着有几分姿色,成天和社会上一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来往,她当时固定的情人是一个有妇之夫,政法系统的一位实权人物。 在舞会上,金妍见一个穿着高档衣服的陌生男人一直盯着自己,便也不时拿眼回瞟。舞厅霓虹迷离,金妍扭着水蛇腰贴上来时,张俊顺势搂住她的腰肢。 张俊撇下李烨萍坐冷板凳,邀请金妍翩翩起舞。两曲下来,张俊全然不管李烨萍胸中怨气,眼里含泪,竟然请金妍去咖啡间叙谈去了。他自称叫伊万,是华裔,在东北一家皮货公司的业务经理。 接下来几天,张俊不是送金银首饰,就是买高档衣物,一掷千金,终于让金妍拜倒在其金钱脚下,成了张俊俘获的又一个女人。 但张俊对金妍似乎动了真情。自从出道以来,只有两个女人的身体让他着迷,一个是徐琴,一个便是金妍。他对金妍的肉体痴迷到了癫狂的状态,以致有一天,金妍的老情人找上门来,拔出手枪威胁,张俊也毫不示弱,一撩衣襟,露出乌黑枪管:“兄弟,多个朋友多条路。” 两个男人从此还沆瀣一气,成了好朋友。 一本伪造的护照和一张在威士忌杯底相碰,罪恶的蛛网悄然蔓延。 “张俊后来就没来找你吗?”雷辰问道。 “怎么可能呢。”萧丞梁摇了摇头,“一旦被他盯上,那就逃不脱了……” 第124章 红花案(卅六) 15年深秋,萧家老宅。 张俊弹了弹烟灰,拿着萧丞梁的业务报表一个劲地摇头,“我把公司交给你,你就拿这个回报我?”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最近市场环境不太好,广告公司太卷了。”萧丞梁解释道。 “就这点钱,都不够你养家的。”张俊瞥了他一眼,说道:“跟我干,保你月入五十万。” 窗外秋雨淅沥,坩埚里的金水映出恶魔的倒影。 “我这小日子也还算过得去,如果有好的机遇,请表舅多关照关照。不知表舅做的么子生意?” “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有钱赚。” 审讯室空调嗡鸣,白炽灯下李睿指尖转笔,影子在墙上晃动。 萧丞梁蜷缩椅中,指甲掐入掌心,监控器红光扫过冷汗涔涔的脸,“第二天,张俊便离开了哈市,他告诉我,想发财就到山城去找他,并留下了联系方式。” “我那个时候其实也并不是很缺钱,公司经营虽然不温不火,但养活一家人完全没问题,但我就是虚荣心作祟,跟他们这帮浪荡子弟混久了,我也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过上纸醉金迷的生活。”萧丞梁懊悔不已,“11月底,我只身去了山城,按张俊的意思,住在南坪一家酒店。张俊带我到附近走走,看看,熟悉当地的环境,还要我改口音。” “我起初不知张俊要我到山城做什么生意,张俊也不讲生意的事,只带我在汇金大厦附近转来转去,也到金柜那边瞧了很久。”萧丞梁痛苦地回忆道,“后来我才知道,他那个时候就已经开始策划汇金大厦抢劫案了。” 雷辰的神经再度被激活,“什么,你说的是山城汇金大厦?” 萧丞梁点了点头,“没错,那个案子,是我们几个做的。” “你是自愿的还是受胁迫的?”雷辰问道。 “当他说出要抢劫汇金大厦的时候,我想拒绝,但我不敢讲,因为我深知张俊心狠手辣,说到做到,”萧丞梁悔不当初道,“我只恨自己爱财心切,又知道了他的行动计划,真的左右为难。” “张俊说,‘你现在成了我做生意的障碍,老子六亲不认,我不但要除掉你,你一家人我都不会放过!你权衡一下利弊,是跟我干,还是……’说着,他把夹克衫松开,里边露出一把真枪!”萧丞梁此刻依旧后怕不已,“我被吓懵了,等了很久,张俊一拍我的肩膀,说:‘好,你不回答,就是默认了。’说完,就拉着我去吃点心:‘山城的小吃是全国有名的,你想吃么子,想喝么子,只管讲!’随着山城麻辣火锅下肚,加上几两二锅头的热力,我稍稍有了一些活气,讲话也不那么结巴了。” 15年寒冬,山城雾气裹着血腥味。张俊在巷尾掐灭烟头,金属冷光掠过萧丞梁煞白的脸。\"金店,今晚。\"他吐出三个字,衣襟下五四式枪管硌着对方肋骨。 12月25日18:30,汇金大厦金柜前,雕花戒指在玻璃台面发出脆响。女店员抬头瞬间,黑洞洞的枪口已顶住眉心。张俊暴喝掀翻柜台,萧丞梁机械地抓取金器,托盘撞击声与枪声同时炸响。两名逃窜者接连栽倒,血花在圣诞装饰上绽开。 五分钟后,红色出租车碾过血泊。张俊扯下沾血的皮夹克,露出西装革履。后座帆布袋里六十斤黄金压得车轴吱呀作响。 冬日天短,加上又是阴沉的傍晚,路上行人稀少,灯光斑驳。 萧丞梁有生30年来,第一次开枪杀人,第一次冒险抢劫,第一次……反正,他按照张俊的指令,一切都不由自主,自己成了行尸走肉一般,直到张俊对他交代:“你今晚另外找个酒店,明天清早赶回哈市。” “好。” “你就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不要说,至于工资和奖金……” 不等张俊讲完,萧丞梁连忙说:“只要平平安安,我什么也不想……\" “我不会亏待你的,我说话算数!” “当晚,我找了一家酒店,睡了个囫囵觉,夜里,噩梦连连,吓得坐起又躺下,躺下又坐起。”萧丞梁痛苦地回忆道,“第二天天刚刚蒙蒙亮,我就坐车走了。” 沙坪坝老楼里,警笛穿透薄墙。濮如锦丰腴的胸脯随着鼾声起伏,张俊在女人怀里翻阅晨报头条,笑纹扯动左颊蜈蚣疤:\"看,整座城在老子裤裆下打摆子。\" 没多久,他就离开了年老色衰的濮如锦,转而回到了年轻貌美的金妍身边。谁知一回家,金妍就哭哭啼啼地说道:“你可回来了,那个李烨萍趁你不在,上门来欺负我……” 张俊此时对金妍的宠爱无以复加,当即火冒三丈,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她就是嫉妒我,见不得你对我好,”金妍委屈道,“她说老娘怕你却不怕我金妍,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骚狐狸精变的,不知羞耻抢自己的老公!” “这个臭婆娘!”张俊听金妍说完,脸色铁青,随即出了家门。 不到半个小时,张俊抓住李烨萍的胳膊撞进门来,拧住她的胳膊呼啦一下把人按跪在金妍跟前。 金妍看张俊脸色无比可怕,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忙息事宁人地说:“算了算了,我也不怪她!” 不料张俊理都不理她,径直朝李烨萍吼道:“自己打自己的耳光!” 李烨萍早知道张俊的厉害,抬起手掌,啪啪啪左一耳光右一耳光,不多时就把自己打得双脸红肿,鼻子出血。 金妍实在看不过去,再次劝阻,“算了算了,差不多可以了。” 张俊冷冷道:“我的事,你们都知道,如果不在小事上治服你们,迟早会有人出卖我!你们都记住了吗?” 金妍和李烨萍哪里还敢吭声,都连连点头。 “很好!”说完,张俊拿出一张银行卡交给金妍,“这里有50万,够你们花一段时间了。我的游戏马上要‘上架’了,最近就不来陪你们了。” 雷辰微微一蹙眉,问道:“张俊去了哪里?” 萧丞梁也不犹豫,说道:“他给自己的亲外甥杜海涛打了个电话,问他想不想玩游戏,杜海涛虽然当过兵,但‘本性难移’,立马就答应了。” “杜海涛是张俊同父异母二姐的小儿子,从小含着金钥匙出生,不学无术,乖张狠厉,”萧丞梁继续说道,“而且从血缘上讲,比我要亲近多了。” 李睿合上笔记本,目光深邃地看着萧丞梁:“杜海涛有没有参与‘红花会’?” 萧丞梁的身体瘫软在椅子上,声音中带着绝望:“这是当然,他加入‘红花会’比我要早得多。” 两人快步走出审讯室,留下萧丞梁一个人坐在冰冷的铁椅上。他的目光呆滞,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命运的终点。 第125章 红花案(卅七) 会议室里,投影仪的光束打在幕布上,映出张俊的照片。 雷辰站起身,激光笔的红点停在张俊的档案上,声音沉稳而有力:“张俊,17岁时拉帮结派,形成‘十三太保’团伙核心,后因暴力犯罪被判刑三年。出狱后,他与同班同学包惠君结婚,但婚后立即暴露本性:家暴成性、嫖赌挥霍。14年包惠君提起离婚诉讼,法院缺席判决离婚。” 他切换ppt,屏幕上出现周馨、濮如锦的照片:“从男女关系上看,周馨、濮如锦都已40多岁,张俊与她们姘居,完全是为了建立作案窝点。这些女性被他利用,成为其犯罪网络的掩护。” 雷辰的目光扫过在座的韩俊山、许青云、李睿和温柔,继续说道:“值得注意的是,张俊的外甥杜海涛,19岁入伍,在南海舰队服役三年后转业。杜家背景显赫,其父为哈市工商联常务副主席。张俊利用家族关系,将杜海涛拉入团伙。” 他调出一张杜海涛的照片:“杜海涛性格莽撞,心思单纯,极易操控。张俊以长辈身份对他进行‘改造’,要求他剪掉长发、摘掉耳环,目的是降低其辨识度,便于实施犯罪。” 雷辰顿了顿,语气加重:“张俊作案后,通常会休整一年半载,期间以‘国际贸易’为幌子,自称伊万,职务总经理。这种伪装为其犯罪活动提供了合法外衣。” 韩俊山皱眉问道:“张俊的下一步行动,有没有线索?” 雷辰点头:“根据萧丞梁、杜海涛等人目前的供述,张俊有一个情妇近期频繁接触边境军火贩子,可能策划一起跨境劫案。” 许青云敲了敲桌面:“杜海涛的家人是否知情?” 雷辰摇头:“目前没有证据表明杜家参与犯罪,但张俊利用家族关系渗透的可能性不能排除。” 李睿补充道:“张俊的反侦查意识极强,建议从周馨、濮如锦入手,她们可能掌握更多内幕。” 温柔合上笔记本,语气坚定:“我同意。此外,张俊对包惠君的控制欲极强,她可能是我们获取情报的另一突破口。” 韩俊山站起身,目光锐利:“重点突破杜海涛,同时立即对周馨、濮如锦等人进行抓捕,对张俊的犯罪网络必须彻底摧毁。” 会议室里,众人神情凝重,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息。雷辰收起激光笔,沉声道:“时间紧迫,我们必须抢在张俊行动之前,将他绳之以法。” 审讯室的灯光幽暗。 “杜海涛,说说友谊大厦的案子。”李睿直奔主题道。 杜海涛愣了一下,说道:“你想问什么?萧丞梁难道还会没告诉你们吗?” 雷辰一拍桌子,“杜海涛,你要知道,这是我们再给你机会!” 杜海涛并不买账,“谢谢,我知道的就这么多,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睿似乎早料到他会有这个态度,说道:“杜海涛,按照原则,这些话我们是不该告诉你的,但出于办案的需要,也出于‘治病救人’的考虑,我还是决定把这句话带给你。” 杜海涛诧异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什么话啊……” 李睿说道:“你妈很担心你,她通过各自途径想要来看你,你应该知道,她保养得很好,几乎看不到一根白头发,但就是因为担心你,一夜之间头发全白了……” “她希望你好好配合警方,争取宽大处理。” 李睿的话音刚落,杜海涛的眼眶便湿润了。 这个杀人如麻的纨绔子弟,对自己的母亲,倒还存有最基本的良知。 “够了!”杜海涛奔溃大哭,“别说了,我说还不行嘛!反正横竖是个死,我就都告诉你们的了!” 李睿打开笔记本,看向他。杜海涛酝酿了一会儿,说道:“2015年圣诞节,张俊和萧丞梁抢了山城汇金大厦,在那之后,他就盯上了友谊大厦。” “他不仅把那里当做了‘血色玫瑰’的第一站,还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做了游戏玩家,”杜海涛说道,“当时,他跟我商量的时候,我觉得这个方案简直酷毙了,真的,我脑子里确实认为是这样。我在部队打枪,虽然也打实弹,但从没感受过打真人是什么感觉。” 李睿微微皱眉,“你想杀人?” 杜海涛摇了摇头,“我又不是变态,我只是单纯一个想法罢了。但张俊却实实在在想要付诸实践的。他做了充分的调研,友谊大厦的黄金首饰不仅品种多,而且数量不少,于是他果断决定:拿友谊大厦开刀!” “但这笔生意很大,光他和萧丞梁不行,所以便想起了我。我入伙之后,就跟张俊转大街,走小巷,还培训我们练习‘特种技术’。” “什么‘特种技术’?”雷辰问道。 “就是抢黄金,一分钟之内端起也12个放满黄金的盘子,东西不能撒了。”杜海涛回答道,“当时我和萧丞梁两个,五分钟也端不起,还慌手慌脚地把首饰散落一地。” “张俊以武士道的精神训练我们,只能绝对服从,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否则,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练了三天,才算达标。”杜海涛回忆道,“行动当天,张俊要我们晚上5点40分在火宫殿门前等。他到了之后,我们一起步行去的友谊大厦。之所以步行,就是为了避开摄像头。张俊说他先进去看一下,能做就做。也是我和萧丞梁就在冷风里等。” 不一会儿,张俊走出商场大门,对二人下达命令:“可以做”。他给杜海涛一支俄制gsh-18手枪,六七发子弹,子弹上了膛。萧丞梁也准备好了装黄金首饰的长方形黑色布袋。 这天,天气冷得出奇,进出商场的人稀稀拉拉,尤其是黄金首饰柜台,只有几个女营业员在守柜。 几人在角落里换好衣服,戴上面具。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台前,柜员小曼、小洁看到如此奇怪的装束,问道:“几位,要买点啥?”然而,她们根本没有想到,对方掏出的竟是一把闪着乌光的手枪。 戴玫瑰金面具的张俊压低嗓门:“不许动!赶快走!”边上一个女顾客吓得瘫倒在地,一个退到柜台出口处,小曼则往百货部跑,边跑边大吼:“抓抢劫歹徒!”随后报警。 戴着红色鬼面具的杜海涛飞跃着跳进柜台内,用凿子撬玻璃柜,带小鬼面具的萧丞梁也翻进去,端盘子,往布袋里装,整整装了两蛇皮袋。 从进去到抢劫出来,前后不到两分钟! 雷辰气愤道:“抢完黄金,你们去了哪里?” “张俊志得意满,觉得‘血色玫瑰’终于成了,便带着萧丞梁和我在珲春边陲逍遥。”杜海涛说道,“张俊说,他要买更多的枪、子弹,以便做更大的‘买卖’!” 第126章 红花案(卅八) 珲春是张俊购买枪支的重要窝点,在这里,他不仅把徐琴搂在怀里,也跟汪雪晴和殷红共枕同眠,上演“热肠”钻“古道”。 这一回,张俊又找到徐琴。两小时后,他带着“真家伙”回到酒店。原来,这是油纸包好的一支尚未开封的gsh-18手枪,看见手枪,张俊两眼发亮,和他见了漂亮女人,见了钞票一样发出狼样的眼光。 “休整了一段时间,他又要出动了,还说这次的目标是前边所有数量的总和,”杜海涛回忆道,“可是,就凭我们几个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何况萧丞梁胆小怕事,张俊说,‘以后不能打他的主意了’。” “张俊躺在酒店里,没事就盯着天花板看,将他认识的人,一个个放电影似的,从脑中过一遍,仔细加以考察,然后,又一个个加以否定。”杜海涛说道。 李睿说道:“这次他找的人,是不是王清。” 杜海涛点了点头,“王清是张俊一个表亲戚的儿子,小时候他俩常在一起玩。王清很喜欢打枪,但是他有文身,在国内当不了兵,就去了俄国,在瓦格纳服役。” “除了王清,你们还找了谁?”雷辰问道。 “陈克杰,彪哥。”杜海涛回答道,“他办了家洗浴中心,叫‘荆楚风情’,里面有餐饮,还有几个包厢能住人。” “你们怎么找上陈克杰的?”雷辰继续问道。 “陈克杰的妹夫朱新华是开‘租车公司’的,严敏,哦,就是张俊,他当时用的这个假名字。”杜海涛解释道,“严敏提出要租一辆豪华商务车,但是朱新华没有,所以他就想到了陈克杰的霸道。” “他那个洗浴中心生意不行,他的霸道基本就是用来拉客的。”杜海涛冷笑道,“就这样,朱新华把这笔生意揽给了陈克杰,陈克杰一听严敏给的钱高,就爽快地答应了。” 宜昌夜雨,霸道车停在路边。后座自称严敏的半导体公司大老板张俊拎起沉甸甸的旅行袋,递给陈克杰2000元车费。彪子双手递上名片,谄笑道:\"严总,今后多关照。\" 张俊扫了眼名片:\"当过兵?\" \"汽车兵,退伍干老本行。\"陈克杰挺直腰板,\"您一个电话,随叫随到。\" 张俊钻进慢慢游,消失在雨幕中。陈克杰不敢多问,只记得这位\"严总\"从不与司机同桌吃饭,接电话必下车,声音压得极低。 此后,这辆霸道频繁往返常市、山城、宜昌。张俊出手阔绰,2000元车费给3000,却从未见他碰过一件半导体。陈克杰只当是遇上了贵人,殊不知自己正驶向深渊。 “张俊觉得陈克杰当过兵,人也厚道,很符合他心目中的团伙成员标准,”“那个时候,他就开始盘算一个新的计划。” 李睿问道:“什么计划?” “成立公司。”杜海涛说道,“张俊的想法,是把‘红花会’打造成为一个秘密社团,成员要少,要精简,负责操控‘血色玫瑰’的运行,而‘公司’则是为了‘血色玫瑰’服务的,就像是玩家和npc的关系。” “他是怎么设计陈克杰的?”雷辰稳定。 “张俊在山城妻妾成群,但是到常市后,总住酒店,不安全,所以,他也要像在山城一样,找个情妇,设个窝点,”杜海涛说道,“如果张俊看上了哪个漂亮妹子,便要彪子把车停在对门马路边,他下车去一小时,彪子则在车上看看书或打个盹儿。这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了,彪子听张俊自称伊万,所以就叫他‘万哥’。” 雷辰道:“说重点!” 杜海涛继续按照自己的思路说道:“张俊勾引女孩有一套手腕,他本身长得不错,见了女人又是笑脸相迎,更何况在那种地方讨食的女子会有几个正经货色?自然是一拍即合。” 前后不到1小时,张俊就会精神焕发地上车,倒在沙发上安然入睡。 “万哥,又吃了快餐?”彪子心领神会地调侃,张俊从鼻子里发出声音:“嗯,这妹子还不错!” 万哥经常“吃快餐”,在他的团伙里已不是秘密,有时他也想堵彪子的嘴,自己掏钱请彪子“吃快餐”,陈克杰总是笑着婉谢:“我一个老婆都应付不了!” 当然,除了搞女人外,张俊的其它秘密——真实姓名、多大岁数、家住何方,做什么生意,他一概不知,也不敢问。 张俊除了“打游击“吃快餐”外,在常市也终于找了一个固定的情妇。 一次,他在常市数一数二的大酒店“云梦国际”下榻,一进大厅,便看见一位身材窈窕、面目清秀的妹子,那妹子也从下至上望了张俊一眼,这脉脉含情的一瞥,使张俊为之一震,心想:“这妹子是个尤物了。” 于是,便跟她套近乎。他自称严敏,做半导体生意的,女的叫刘瑾,是总台收银的。张俊在“云梦国际”住下后,闲时便在刘瑾身上打主意,一时请她出去唱歌,一时又请她吃饭,没过多久,刘瑾自觉自愿地进了张俊的包房,成了他稳定的情妇。 刘瑾有个女朋友,叫艾玲,一岁时父亲患白血病死了,由母亲、继父把她带大。她身高165米,加上她那瓜子脸,流露出清纯和青春的魅力,年纪才21岁,长得丰满而又性感。 一天,张俊约了刘瑾,要到她家里去看看“准”丈人、丈母娘,刘瑾自然兴奋无比,把这喜讯告诉了比她大一岁的“艾玲姐”,并约她作伴。 张俊从反光镜里审视艾玲,觉得她身材好,性格开朗,看起来比刘瑾更加性感,心中暗暗下了决心:我一定要把你弄到手! “他叫严敏,喊他严总就是了。”刘瑾向艾琳介绍,“在南方做电器生意。” 但张俊却特意说道:“我是华侨,叫我基洛夫就行。” 艾玲与他初识,管他叫啥名、哪里人,也没放在心里。 玩了一整天,陈克杰又把他们送回常市。张俊是个吃着碗里看锅里的好色之徒,他已盯上了艾玲。 他跟彪子使了个眼色,要把艾玲留下来一同吃饭,彪子心领神会。张俊在武陵阁一间小包厢里,请刘瑾、艾玲、彪哥吃饭,饭后一同唱歌。到晚上八点,张俊把刘瑾带走送回“云梦国际”,他自己又回到武陵阁。彪子很懂味:“万哥,我家里有点事,我先回去了。”张俊求之不得,艾玲也感到二人在一处更自在,更随意。那晚,二人玩得很尽兴。接着又伴着小鸟依人般可爱的艾玲,在步行街上漫步。 “万哥,刘瑾长得好漂亮,她是你的朋友!”艾玲试探地问,带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色彩。 情场老手张俊矢口否认:“不是朋友,是一般关系,我在‘云梦国际’包房,少不了跟她这个收银小姐打交道,混熟了,还有优惠呢!” “哦——”艾玲松了口气。二人在初夏的夜空下,在宽畅整洁的步行街上漫步,不觉疲劳,不觉时光流逝,到了半夜,张俊又请她吃夜宵,然后,热情和善而又彬彬有礼地送她回到住处——那时,艾玲住在她二姐家里。 不久,张俊不太费力地将艾玲搂在怀里,二人同枕共眠,如新婚夫妇一样,而牵线人刘瑾早被他忘在脑后。 第127章 红花案(卅九) 不久,张俊就在艾玲姐姐家住下来了,早出晚归,忙得不亦乐乎,艾玲也把他当成丈夫一样侍候。 这个“准”妹夫早出晚归,神秘兮兮,引起了姐姐的警觉:“艾玲,你对基洛夫了解吗?” “了解,当然了解呀,他从小父母双亡,怪可怜的,我不是一岁就死了父亲吗?我们有共同语言。” “你连他屋里都没去过,你能相信他吗?小妹,你别上当啊!” 可痴情的艾玲“爱屋及乌”,根本听不进劝阻。 张俊担心引起家里人怀疑,索性直接在外面买了一间房子。从此,这儿不仅是他与艾玲寻欢作乐的逍遥处,也成了他在常市作案犯罪的一个新的窝点。 “喂,彪哥吗?” “万哥!”彪子陈克杰正在吃饭,接到张俊的电话,忙问:“有么子好生意?” “我要去一趟益市,你把车开到云梦国际大厅门边等我!”张俊吩咐,“半个钟头赶到!” 彪子知道他的习性,匆匆扒了口饭,便开车到了“云梦国际”。 张俊和一位小姐相依偎上了车,彪子从反光镜里瞥了一眼,既不是刘瑾也不是艾玲,那妹子长得清纯丰腴,正是张俊猎色的理想之人。她跟张俊挨得很近,但却没有过分的行为,张俊上了车便三缄其口,半闭着眼睛养神。 常市东去益市,个把小时便到了。张俊付了款,挥挥手:“彪哥,你回!” “要不要来接你?” 张俊说:“要,再打电话!” 那位小姐叫夏雪琪,是一家美妆店的老板娘,对年轻帅哥基洛夫佩服得五体投地,说:“我是益市人,爸妈是做生意的,哥哥结婚,姐姐出嫁,姐夫马晓波是香港中文大学毕业的计算机系高才生,开了一家游戏公司!” 张俊与夏雪琪交上朋友后,便打听她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做什么事,有些什么样的亲戚,夏雪琪嘴无遮拦,经她一讲,张俊十分有兴趣地说:“什么时候到你姐夫家里看看?” 贵客登门,夏家家底殷实,准备了一桌美食佳肴款待。 当然,张俊的目的并不在乎吃些什么好东西,而是看看马晓波这个人。应该说,马晓波是张俊团伙中,除了情妇和两个外甥之外,第一个发展的非亲非故的成员,所以,对他的考察格外严格。 张俊很少开口,马晓波夫妻打听他在哪里做生意,是什么地方人,他都巧妙地扯开,而他却利用一切机会打听马晓波的情况,马晓波也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几乎毫无隐瞒。 一轮明月爬上了柳树梢,张俊在马晓波的相伴下,走上了大堤柳岸,却是马晓波走上深渊的第一步。 “游戏公司怎么不开了?我也很喜欢玩游戏。”张俊问道。 “不瞒你说,我不缺钱,我做游戏赚的钱,已经够我活下半辈子了!” “哦?”张俊发觉马晓波是个理想的搭档,便试探地问,“那你是打算就这样过完一生?” “当然不愿意!”马晓波说道,“我做梦都想改变一下环境,这样的日子实在太无聊了。” 马晓波遥望水天,一片迷茫。 “哎,其实我跟你也有一样的苦恼,”张俊触景生情,“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啊。” “我家里人挺有钱的,所以我从没有为钱发愁过,”马晓波继续说道,“而且我还挺反感钱的,他们老是叫我去赚钱,好像我就是好吃懒做一样。” “你说你想换个活法?” 马晓波点头道:“想啊,只要是刺激的,好玩的,哪怕没有钱,我也愿意。” “可是刺激的事情你自己不能做吗?” “哎,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一个人干的事情,能叫刺激嘛。”马晓波回答道。 张俊面向马晓波一脸严肃地问他:“我带你去寻刺激,要是我去做违法的事情,你跟我干吗?” 马晓波不假思索地说:“干,我跟你一起干。” 张俊狡猾的一笑:“刚才是跟你讲笑话哩。” 二人心心相通,谈得十分投机。 随后的一个月里,张俊便尽“游戏王”所能,带着马晓波到处花天酒地,寻求刺激,而马晓波内心积压已久的欲望终于得到了宣泄,对“万总”也是服服贴贴,像条狗一样言听计从。 从此,杜海涛、米高洋、马晓波成了张俊团伙的左臂右膀,货真价实的职业杀手,明火执仗的江洋大盗。 “说说‘5·19’的事情。”雷辰说道。 “5月16日,张俊给我打电话,要我坐飞机去山城,有一笔生意要做。”杜海涛回忆道,“说实话,当时我十分激动。我干了两票,已经失心疯了,恍惚中以为自己真的成了电影里那些职业杀手。” “第二天一早我就到了山城,晚上我和俊、马晓波汇合,张俊让我们俩去外面踩点两天,每个路口、每个派出所都要熟悉。但是到了第三天,张俊突然又要马晓波先走了,对我说这个案子,我们两个做就行了。” “张俊既然已经把马晓波喊到山城,为什么作案前临时撤兵?”李睿问道。 “自打江广作案丢了手枪,马晓波心有余悸,张俊担心马晓波又会坏事。”杜海涛继续说道,“马晓波走了之后,张俊就把米高洋喊来了。那次,张俊提出了要抢银行。” “张俊的游戏脚本我们都看过,”杜海涛说,“抢银行是里面的一个副本剧情,我和米高扬也都同意。但是我觉得抢银行风险比抢商场大,尤其是大银行,防备森严,下手不太容易。米高扬说先从小银行开刀,为今后抢大银行积累一点经验。张俊点头默认了。后来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案发后张俊藏在了哪里?”雷辰问道。 “张俊带着抢来的钱,去了濮如锦在南坪的家里,那房子是张俊给她买的。过了一晚,张俊又开车去了山城,应该是跟金妍在一起。” “你怎么知道的?”李睿问道。 “猜的,”杜海涛说道,“金妍是张俊一生中最钟爱的女人,张俊把他俩的女儿看成掌上明珠,也尽量不牵连她。” “他想起了在金妍家里还存有两保险柜的枪支弹药,万一警方查到那儿,可是一件大案,所以当机立断,要把枪械转移,”杜海涛说道,“于是,他派我去山城和她见面、取枪!” “这么说,金妍至少参与过张俊的军火运输喽?” 杜海涛冷冷一笑,“他的女人应该没几个是干净的。” “我是7月1日到的山城,临走时,张俊还告诉我一套接头的暗号,”杜海涛戏谑道,“搞得跟拍谍战剧似的。” “后来呢?”雷辰严肃道。 “金妍按照张俊指令,先打开第一个保险柜,第一次送了支手枪,第二次送4支手枪,第三次送1000多发子弹,每送一次就换一套衣服。”杜海涛说道,“过了几天,又打开第二个保险柜,又将一批枪支弹药交给了我。” “过了两个礼拜,张俊在常市打电话给我,吩咐我和米高洋准备好4支手枪,300发子弹,两天后到山城。然后他就跟金妍分开了。” “你们准备去哪里?” “还能是哪儿,当然是常市。” 第128章 红花案(四十) “为什么两次作案间隔这么短?这不像是张俊的风格?”李睿问道。 “张俊说,‘这个副本完成之后,就抢越隆银行的金库,就算闯关通过了’,然后他要在全国每个城市建立自己的据点,一声令下,整个国家都要抖一抖。”杜海涛说道,“那个时候,他已经叫徐铭将越隆银行金库的位置等详尽地画了草图,还让我、马晓波、米高洋练习氧割,研究如何打开金库铁门,准备在下半年实施。” “你们为什么盯上吴青峰?”雷辰质问道。 “徐铭告诉张俊,越隆银行行长吴青峰有钱。于是,张俊从五月份起,便对他作了深入细致的调查。”杜海涛冷笑道,“虽然只是个科级干部,但炙手可热,凡是单位、个人要贷款,他不点点头,你就办不成。因此,请客送礼是小事,送巨款拿回扣也不在话下。他的三个儿子结婚,在县城里闹得风风光光,沸沸扬扬,张俊估计了一下,每个儿子结婚,礼金至少不下20万元。” “这个徐铭和张俊是怎么认识的?”李睿问道。 “他们是高中同学,以前跟张俊借过钱,后来当兵专业到了常市工作。”杜海涛说道,“张俊这个人出手阔绰,云梦国际、湖滨大酒店经常带他一起玩。” “这么说,张俊找到徐铭,就是看中他在越隆银行工作?” “嗯,张俊说通过徐铭,可以了解越隆银行及吴青峰的内情。”杜海涛点头道,“徐铭知道张俊家境好,有吃有喝,又有小姐陪着玩,何乐而不为呢?没想到,这回又上了张俊带倒刺的钓钩,吐也吐不出来。” “你们是怎么绑架杀害的吴青峰夫妇?”雷辰问道。 “那天,张俊约徐铭见面,徐铭便给吴家里打电话,问‘行长在不在家’。一个女的回道:‘行长出去了,还没回来,他老婆在屋里。’”杜海涛回忆道,“晚上8点40分,我们在巷口看见吴青峰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张俊就过去敲门。吴青峰开门后,张俊、马晓波掏出手枪,把他夫妇二人逼到卧室里。谁知道,吴青峰打开保险柜,只有一万多块钱,和两张信用卡,一条项链。” “我到吴家的时候已是晚上11点一刻。刚进门就看见吴青峰和他老婆被用撕破的床单条绑在椅子上。张俊、马晓波每人一支枪,逼着他们。” “张俊为什么要撕票?”雷辰问道。 “其实不管抢不抢得到钱,他们都没命了。”杜海涛说道,“这个副本的剧情,张俊早就编写好了。” 张俊押着吴青峰、戴晶莹二人,向棉花地里走去。两人面对乌黑的枪杆,敢怒而不敢言,只好被死神驱使着,走向死亡之途。 “二人求饶一条命,其余什么条件都可答应。可是,张俊和马晓波对着他们的脑袋就是一枪。”杜海涛说道,“随即,他们打开车后门,将长柄铁锹取出来,用白色塑料布将吴青峰夫妇包裹好,抬到车里。” 一个人拿着铁锹将干沟里的血迹铲除,一个人将倒下的棉花杆及路上的青草扶正,在现场没留下多少痕迹。 待办完一切,已是凌晨三点。 天亮前,他们开到了蒿子港,靠在一棵大树阴下休息,四个匪徒打着呼噜,一气睡了三个钟头,醒来一看,已是正午十二点。这时,藏在行李箱里的尸体,渐渐发臭、腐烂,一些怪味从车缝里渗透出来。 “这就是为什么,吴青峰夫妇的尸体衣服鞋子没有脱掉的原因。”李睿目光深邃的说道。 杜海涛点了点头,“隔了一天一夜,尸体已经臭了,他们嫌脏,破例将衣服和鞋子一同埋掉,然后扯了一些茅草堆在新土上作掩护。” 忙完埋人勾当后,个个汗流浃背,污泥满身,他们又跳进清澈见底的河水中,嬉戏作乐,此时已是16日凌晨。 “那濠口上的另外两具尸体又是怎么回事?”雷辰问道。 “嗨,那是两个倒霉蛋啊。”杜海涛说道,“张俊杀了吴青峰夫妇二人,只劫得两万块,心中很不甘愿。就想杀人出口气。” “那个那小子,吞了张俊的货,所以张俊留不得他。”杜海涛说道,“但张俊希望借刀杀人,既报了一箭之仇,又拖一个人下水。” “拖谁下水?” “彪子陈克杰!”杜海涛说道,“我们经常用他的车,对我们的内幕或多或少知道一些。米高洋、马晓波几次提议把彪子干掉拉倒。但张俊觉得对我们还有用,与其干掉他,不如把他拉入团伙,而要他入伙,必先让他沾血!” “张俊先是骗彪子一起出门旅游,车到长沙时,张俊叫他在服务区等自己,他去接一个朋友,”杜海涛说道,“实际上,他是去找自己那个仇人的。” “那个时候,彪子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落入虎口了,”杜海涛继续说道,“张俊已经叫马晓波和米高扬在濠口等他们了。” “汽车在濠口桥边停下来。这时,那小子要下车解手,张俊则下车拿起手机,故意叫着:‘哦,快到了,快到了,今晚老子要翻本!’其实,他根本没开机,是说给那小子听的,以便蒙蔽他。那小子直到那时都还以为张俊喊他到乡下来打牌,可以‘吃红’赚钱,岂不知死到临头。” 刚下车,张俊整一只手搭在陈克杰肩上,终于摊牌了:“彪哥,我跟你说个事。” “啥事?” “我们的事你知道得太多了,马总、米总师几个经理要干掉你。” 陈克杰吓得魂飞魄散,虽然天气蛮热,也止不住全身发颤。 “你别发抖,我们好,不杀你。可是,你手里也要沾点血。你要识相一点,我的袋子里有三条枪,马总和我各一条,给你一条,但是,这枪里只有一颗子弹。今天带了个''小西巴'',他长期吞我的货,吃我的黑,你去把他干掉!” 张俊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两眼凶光闪闪,逼视着陈克杰。 “万哥,那不行的。我长到40岁,就连鸡都不敢杀,怎么能杀人呢?” 张俊拖着陈克杰往河滩上走,茅草和蓼辣子花有半人深,绊住脚,陈克杰跌跌撞撞,不知去向何处,心快跳到喉咙口了。 “没事的,马总、米总师都是十几条人命在手的。” 把彪子拖到马晓波和那小子站的地方,四人面朝湖水。张俊发话了,“小x巴,你长期吞我的货,吃我的黑,你给我跪倒!” 那小子吓得支支吾吾的求饶:“伊总,你,你饶我一命喂!” 张俊掏出一支手枪,递给陈克杰。 陈克杰晓得,这枪里的唯一一颗子弹,如果不打那小子,则自己肯定没命。他一咬牙,绕到那小子身后,在左后胸打了一枪,那小子哼了一声,不再动弹了。 陈克杰抖着双手,把枪交给张俊,张俊又朝那小子打了一枪。 马晓波老练地说:“彪哥,打枪就那么回事。” 彪子慌张地说:“我害怕,我走!” 第129章 红花案(卌一) 隔壁审讯室里,彪子陈克杰对着办案民警大倒苦水。 “我真的是被逼的,”陈克杰啜泣道,“我没想过杀人,我是被逼的,我不杀他,他们就要杀我啊!” “‘9·1’案发后,张俊有没有联系过你?” 陈克杰点头道:“那天晚上,我就听到这个消息,但没与张俊联系起来,一是电视里讲,作案的是个180米的高个子,东北口音。二来,2号早上,张俊还给我打过电话,说他人在广州。” “哎,一失足成千古恨啊!”陈克杰喊冤道:“要不是我妹夫的女儿过生日,我也不会给张俊开车,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另一边,李睿和雷辰对杜海涛的审讯还在继续。 “你们为什么又要杀那个出租车司机?”李睿问道。 “这是个bug,”杜海涛说道,“张俊对自己的设计的游戏太自信了,非要按照剧情来进行,而剧情里,第一个步骤就是劫车。我和米高扬都觉得有点多余,但他不听。” 李睿皱了皱眉,“所以,你们就为了这个杀人?” “没办法,”杜海涛说道,“张俊说一不二,我们劝不住他。” “你们什么时候杀的人?”雷辰怒道。 “8月31日中午一点多钟,张俊叫我去接马晓波,我们一起到海关等他。他是打的来了,司机二十多岁,我和马晓波坐后排,张俊坐在副驾驶席上。到了濠口桥,张俊叫他停车。这时,大堤上除了我们以外,空无一人。” “那个司机很机灵,估计遇到劫匪了,拔腿就往大堤下的河滩逃跑。我把右边门打开,站在车门口一望,只见张俊追过去,下边传来两声不太清脆的枪声。”杜海涛说道,“我们将司机横放在行李箱里,关上箱盖,再来发动车子,仍然发不动,又下来推车,还是推不动,原来那小子动了手脚。” 第二天,马晓波在审讯室里,也向李睿和雷辰倒起了苦水。 “我现在是真后悔啊,”马晓波说道,“我当初是猪油蒙了心,寻刺激寻刺激,把自己的命给寻没了。” “张俊是怎么指使你们犯罪的,你把整个过程交代清楚。”雷辰问道。 “一天,他把我、米高扬还有杜海涛召集到一起,眼露凶光地问我和米高洋:‘你们敢不敢杀人?’,米高洋壮着胆子说:‘我敢!’,他指了指我,‘你呢?马总?敢不敢?’。我原以为只是表一下忠心,开开玩笑而已,谁知这一下真的要表态,有些结结巴巴地说:‘米总师、杜总监敢杀,我也敢。’”马晓波回忆道,“我们说完之后,张俊就说:‘好!拿人头来见,这是规矩,凡是要干大事业的人,哪个手上不沾血?’然后他离开时又让我们三个在‘阿娟饭店’等,如果他带一个人来,我们不要跟他讲话,他上车,我们也跟着上车。说完就走了。” 太子镇,三县交界处。九月晴空下,山茶花开得正盛。张俊领着陈烨彬爬上黄土山包,马晓波三人尾随其后。 行至无人处,张俊突然掏出手枪,陈烨彬瞬间瘫软。米高洋和马晓波用尼龙绳捆住他手脚,黑色塑料袋套头,封口胶缠紧。陈烨彬挣扎三四分钟,窒息而亡。 \"谁搞名堂,就是这个下场。\"张俊冷眼扫视众人,\"杜总监,别光看着,拿锤子敲两下。\" 杜海涛战战兢兢照做。四人分头撤离,张俊回常市情妇处,其余人躲进马晓波家。 次日,张俊在酒店摊牌:\"波,你杀了人,上了我们的船。\"他拍拍马晓波肩膀,\"跟我们一起干,有好处。\" 马晓波脸色苍白,噩梦连连。张俊狞笑:“后悔也没用。你家人我都清楚,稍一动摇,他们……”话未说完,马晓波已冷汗涔涔。 \"友谊大厦那案子,你晓得?“张俊意味深长,”不久,另一个地方也会抖一抖。\" 马晓波彻底明白,自己已绑在这辆恶魔战车上,再无退路。 17年10月,张俊带着情妇金妍,来到了九省通衢的大都市江城。 金妍天真烂漫,张俊却在江城广场的金碧辉煌中嗅到了罪恶的气息。他借口考察,将金妍打发回山城,自己则开始物色新的作案据点。 金妍知道张俊留下来干什么,虽然不愿意独自一人回家,但爽快地说:“你小心点,不要呆久了,我在家等着。” 一夜温存之后,张俊送走依依不舍的金妍,马上把他的老一套又拿出来了:他要在江城建立稳固、安全、快乐的据点,为抢劫做准备。 张俊没料到的是,江城的风月场让自己屡屡碰壁,良家妇女不上钩,风尘女子又难堪大用。他摊开江城地图,眉头紧锁。突然,他眼前一亮——濮如锦! 这个母夜叉似的女人,曾在山城友谊商店与他并肩作战,更难得的是对自己忠心耿耿,还能处处以大姐的心态为自己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张俊当即一跃而起,脸上的积郁一扫而光,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濮如锦见多日不见的“情郎”提着礼物上门,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亲昵作态地说:“你来看大姐就行了,还破费买东西搞啥子?” 张俊在她胸脯上轻佻地捏了一把,说:“这次来,请你亲自出山做大买卖!” “啥买卖?” \"大姐,江城有个金窝,你去开个火锅店,我好落脚。\"张俊开门见山。 濮如锦眯眼笑道:\"开店?小菜一碟。最好搞火锅店,别人不容易怀疑。\" 张俊大喜,当即掏出两万元:\"赚了归你,亏了算我的。\" 12月5日,\"山城正宗老火锅\"在精武路44号开张。这个现代都市里的火锅店,成了张俊的罪恶据点。 与此同时,张俊在常市加紧训练手下。他定制了四个与金柜一模一样的柜台,要求米高洋等人每天练习200次鹞子翻身。从柜内端方盘、摘取饰品,一气呵成,必须在10秒内完成。 审讯室里,李睿的目光深邃,“既然你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为什么没有行动?” 马晓波叹了口气,“问题出在了王清身上,那天晚上我们带着枪,开车去江城,结果在南坪遇到查车的了。” “当时是王清开的车,但他反应太迟钝了,等看到警察查车的时候,已经到了人家面前了。我们几个身上都带着枪,一查肯定露馅。”马晓波说道,“张俊当时说:‘会坏事’,我为他怎么办,他说:‘深更半夜,闯过去再说’。于是,王清猛踩油门,冲了过去。” “后来呢?”雷辰冷冷问道。 “那天之后,张俊说去江城抢劫的计划不能实施了,只好打道回府。为了防止警察通过车牌找到我们,张俊就带着杜海涛去毁车,一切停当之后,才安排我、米高扬还有王清各回各家。”马晓波说道,“但是,王清胆子太小,再也不敢参与了,向张俊求饶。临走那天,张俊眼露凶光,威吓说:‘王清,你这个胆小鬼,我不搞你,其他人也会搞你,还有你家里的所有的人。告诉你,如果你不闭紧你的臭嘴,将要付出很大代价的!’,就这样,王清被开除出了‘公司’。” 第130章 红花案(卌二) “王清后来还有参与过犯罪吗?”雷辰问道。 马晓波摇了摇头,“没了。” 他继续说道:“虽然南平闯关失败,张俊的计划逼迫推迟。但是他也没让我们闲着,一早就给我们安排好了分工:杜海涛负责做装黄金首饰的厚布袋,要求结实、牢靠;米高洋负责到乡村铁铺打造撬杠。” “张俊还画了一张江城广场的平面图,设计好了操作步骤:杜海涛和米高洋进柜台内,由杜海涛负责撬锁,米高洋负责装盘入袋,我和他在外警戒,出逃时由张俊本人开车,我开枪掩护。” 李睿问道:“你们闯关失败,那作案工具是怎么运到江城的?” 马晓波回答道:“具体怎么去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只听杜海涛说,是张俊坐长途客车去的。” “你们是什么时候准备行动的?”雷辰问道。 “元旦节后。”马晓波清晰地回答道,“元旦第二天,我们几个就到了江城。张俊则叫我们在新华路天桥那里等他。” 三人饿着肚皮在天桥那儿“吃”西北风,在严冬凛冽的寒风中,整整苦等了一个半小时。 其实,狡猾的狐狸就在附近,观察部下的一举一动,当确信不会有人注意时,他才压低帽沿,缩着脑袋走过去。 1月3日下午,张俊给同伙每人一套作案工具,要他们在当晚7点50分到8点10分之间,在指定的地方等他。然而,三人傻乎乎地在那儿等了很久很久,仍不见张俊的影踪,只传来他的指令,要他们回酒店。 张俊在房间里等他们,“怎么样?” “好紧张,好兴奋!”马晓波快人快语。 “好,今晚就是预演测试一下,要有一种迎战的紧张感。”随后,张俊命令道:“明晚6点50分,你们在利济路口等我。”说完匆匆而去。 江城的冬天,特别寒冷。但这段时间“江广”正在举办黄金珠宝展示会,不少人都愿前来光顾。 五号门前,保安袁建与陈豪如铁塔般矗立。晚七点整,张俊的出租车碾过警戒线。副驾上的他突然掏出手枪顶住司机太阳穴:”警察办案!敢叫就崩了你!” 后排三人套上面罩、套头帽,提袋踹门。杜海涛的战术靴刚沾地,张俊已朝天鸣枪:”全他妈趴下!” 黄金柜台前的水晶吊灯应声炸裂。保安领班马惇刚摸到报警器,子弹便擦着耳际飞过。从附近赶来的警员方亮举枪还击时,张俊已绕至卡车后方——货车司机王小明伸头的刹那,腹部爆开血花。 ”换车!”张俊踹开瘪胎的出租车,司机张昆被三枪轰出车外,高位截瘫的躯体在沥青路上拖出血痕。 天安酒店霓虹下,米高洋攥着染血的布袋浑身发抖,张俊说:”绕道回老家。”转头将枪拍在马晓波掌心:”枪都能丢?废物!” 暗巷深处,”山城老火锅”的霓虹招牌在警笛中忽明忽暗。张俊提着一只大旅行袋,很有些打眼。更糟的是,由于濮如锦的火锅店离江城广场太近,以致处处都有警察在盘问行人。 张俊赶忙折向一条小巷,从黑暗中向火锅店摸去。快到店门口时,张俊潜身躲在一个暗角窥视动静,这时只见濮如锦拿了一个编织袋向自己走来,知道她是接应自己的,不禁大喜,待濮如锦走近时,他低低叫了一声:“大姐!” 濮如锦吓了一跳,待张俊闪身出来,她忙打开编织袋,手脚麻利地将张俊手中的黄金首饰连同身上的棕色夹克装进自己的尼龙袋,然后,一人一只手提起尼龙袋,朝火锅店走去。 快到门口时,有人朝张俊打量了一眼,问:“濮大姐哪里来?” 濮如锦老练地回道:“刚和我弟弟买了点火锅佐料和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回来。你怎不进屋里坐坐?” 二楼阁楼里,金妍正哼着歌剪吊牌,对枕边浸血的夹克浑然不觉。濮如锦在楼下钢丝床上辗转,听着头顶木板床的吱呀声,把牙咬得咯吱响。 窗外警灯扫过火锅店橱窗,映得满墙菜刀寒光凛凛。 审讯室的灯光幽暗,艾玲不停啜泣的声音格外清晰。 李睿推过一杯温水,“说说你和张俊的关系。” 艾玲低头搓手指,“他叫我喊他基洛夫……说是在南方做半导体生意。” 温柔记录停顿,“你们同居两年半,一张合影都没有?” 艾玲苦笑道:“他说做生意要低调。有次我偷拍他睡觉,他醒来把手机砸了……” 她突然激动起来,“可他对金妍不一样!他钱包里藏着和金妍的合照!” “那天,他拎着一个沉甸甸的旅行箱回来,一进门就把我抱到了床上。折腾完我,他就说要出去做一笔生意,春节不在家里过了。我搂着他的脖子,不想让他走,可他睡在我身上,心里却想着别的女人。” 温柔问道:“你说的别的女人是指金妍?” “对。” “那时候你就知道金妍的存在?”温柔问道。 艾玲摇了摇头,“我是现在才知道!” 好色是张俊的一大特点,他的情妇都死心塌地地为他服务,从李烨萍、金妍、濮如锦、朴芸汐到艾玲,无一例外。 但在众多情妇中,能够跟他合影的仅有金妍一人。张俊有极强的反侦查能力,不留后患——不留真实姓名、不留指纹、不留影。像艾玲,跟他同居了两年半,竟没有一张合影。 李睿问道:“18年春节去山城,他带你做什么? 艾玲揉太阳穴,说道:“骗我说旅游,结果把我锁在宾馆三天。有天我闹着要出门,他抄起洗脚水泼我……” 温柔展示银行监控截图,“这期间张俊在踩点准备抢劫,你知道吗?” 艾玲突然发抖,“他……他每次出门都拎个黑袋子回来,有次我偷看全是地图和手套,我不敢问,他打人太狠了……” 春节刚过,张俊便带着米高洋、马晓波、艾玲来到了山城。他们全程自驾,途中,他一时自己开车,一时要米高洋或马晓波开车,假意要艾玲休息。实际上他是要趁机熟悉这条今后常走的通道。 然而令艾玲失望的是,到山城之后张俊根本无暇陪自己逛街,而是成天让她守在酒店。自己则带着米高洋、马晓波去“踩点”。 但是,生性好玩的艾玲并不晓得“基洛夫”在干些什么勾当,一天,张俊匆匆地又要出去,艾玲河东狮吼样地咆哮道:“基洛夫,你骗我到山城,把我关在宾馆里坐牢一样。” 张俊心绪烦乱,大骂道:“我在外边辛辛苦苦做生意,赚票子养着你,你还给我脸色看,好,你滚,滚回常市去!” 第二天,艾玲真的回到了常市。但没过多久,张俊就追了回来。可是,张俊改不了打女人的恶习。 一次,两人调情时,艾玲咬了他一口,张俊随手给了她一巴掌,然后对着躺在床上呜咽的艾玲拳打脚踢,还不解恨,便又端起一脚盆的洗脚水泼去。 直冻的艾玲上牙捉着下牙打对儿,全身抖糠:“你滚,你给我滚!”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在寒风凛冽的深夜。 张俊打开皮箱,塞进去一些衣服和日用物品,穿上棕色夹克衫,走到大门边,拉开房门时,稍稍回头看了一眼。 女人的吃亏在于心太软,在一刹那,艾玲退缩了,猛喊一声:“你回来!” 第131章 红花案(卌三) 李睿递上纸巾,“为什么他打你,你还留他?” 艾玲的眼泪砸在审讯桌上,“他说自己从小没爹娘……” 她模仿张俊语气,\"玲玲,世上就你对我好。凌晨三点赶他走,又怕他冻死……” 艾玲突然抬头,“警官,他搂着我哭的时候,我是真信他啊!” 审讯室空调嗡鸣,艾玲的指甲在一次性纸杯上刮出细痕。 “9月1号案发前,张俊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李睿问道。 “那几天,基洛夫,不,张俊都不太在家吃饭,每天回来得很晚,半夜一两点我都睡了一觉,他才回来。”艾玲回忆道,“1号下午4点钟的时候,他讲:‘我出去有事,就不陪你吃晚饭了。’,那天有三十五六度,我洗洗衣服看看书,吃过晚饭后,下楼买水果,听老板讲越隆银行发生抢劫了。我问他人抓到了吗,司机说没抓到。” “我买了水果,8点钟回家。”艾玲继续说道,“一开门,看见基洛夫、米总师、杜总监、马总都在屋里,马总是第一次到我屋里。我一眼看出厕所旁有一堆衣服,上边有红的血迹。” 温柔说道:“所以,那个时候其实你已经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了?” 艾玲没有回答,继续说道:“基洛夫到卧室去,马总走了,听到关门的声音,基洛夫走到我身边说:‘艾玲,你是聪明人,应该想到是那么回事!只要不讲出去,对你我,对你屋里的人都好。’我一听,吓死了,我明白,抢越隆银行是基洛夫他们4个人干的。” “那后来呢!”李睿问道。 “10点左右,他们说肚子饿了,要我买夜宵去。下楼梯时,我双腿打战,站都站不稳。当晚除马总外,他们3个一夜都在我屋里,一边吃夜宵,一边喝酒。我躺在床上,一夜没睡着。第二天,米总师走了,3号杜总监也走了。”艾玲哭诉道,“3日下午,四五点钟,他也走了,说是去粤省。到那之后,他就给我打电话,探我的口气,我就说:‘你这么相信常市警察?’他好像松了一口气,说:‘有事再打电话过来。’” “你为什么不报警?”温柔问道。 “不敢。”艾玲回答道:“基洛夫走以前是准备把我杀了的,你们把我抓抓,我蛮高兴,我解脱了,家里人也不危险了,我觉得住在这里人还安全一些。张俊太残忍,不是人。初次见面,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唉,那次吵嘴打架时不留他就好了。” 艾玲又是悔之晚矣! 这个跟魔鬼睡了两年的漂亮女孩,直到现在才晓得,基洛夫是假名,他叫张俊,他给她讲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他父母双亡是真的。 温柔合上档案,“最后问你——张俊有没有说过他会在什么地方?\" 艾玲把纸杯捏瘪,“没有,他只是把我当做玩物。” “你觉得,他最有可能去找谁?” “不知道,可能是金妍。” 温柔摇了摇头,“金妍已经被我们的人24小时监视了,张俊没去找她!” 艾玲突然如释重负,“看来,张俊到了最后关头,想到的也不是她。” “知道朴芸熙吗?”李睿问道。 她抬起头,“知道,近一年她一直在给基洛夫打电话,他虽然瞒着我,但我能感觉到。” 走出审讯室,韩俊山和雷辰已经等在门口了。 李睿立正,对韩俊山说道:“韩厅,我们需要立即行动,朴云熙是最大的突破口,时间紧迫。” 韩俊山点了点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你们立即出发!” 这时,雷辰却犹豫起来,“不过,我们现在并不知道朴芸汐的具体位置。虽然我们已经知道了张俊出逃的路线图,但粤省传来的消息是,张俊并没有去那里,当地警方排查进行得相当彻底,不可能漏掉。” 戚薇补充道:“9月3日,张俊从常市消失,之后4日用化名王瑞军的身份证从黄花机场乘飞机赴粤,机场摄像头里有他的身影,在粤时他几次打电话回常市探听消息,当时艾玲告诉张俊的消息是:‘你又不是不晓得常市的警察,一个个吃得胖乎乎的,破得了个鬼案。’” 韩俊山看向李睿,问道:“李睿,张俊不在粤省,你觉得他会去哪里?” “朴芸汐是珲春人,手里掌握着张俊的军火命脉,这是张俊最后的底牌,如果张俊还想犯案,一定会去找她。”李睿回答道。 “可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朴芸汐目前的位置。”雷辰说道。 李睿思索了一下,说道:“从边境到山城,路途遥远,运输军火风险极大,朴芸汐这个运输大队长如果一直呆在边境,那就没什么必要了,因为那样的话,徐琴等人也可以胜任这个角色。” “你的意思是——山城?”雷辰怀疑道。 李睿点了点头,“山城是张俊的大本营,据点最多,他去山城的概率最大。” 韩俊山同意道:“时间不等人,你们先行前往山城,我会为你们及时提供情报支援。” 前往机场的路上,李睿握着方向盘,眉头紧锁。雷辰翻着资料,突然冷笑一声:“张俊的情妇名单比他的履历还长,真是讽刺。” 温柔接过文件,指尖轻点:“五个情妇,每人一套房,还定期打款……他哪来这么多钱?” 戚薇靠在窗边,淡淡道:“财富是最好的春药。” 李睿目光冷峻:“不止是钱的问题——综观张俊的情妇,不外乎两种人,一是离异的中年妇女,感情上受到打击,精神空虚,如李烨萍、濮如锦等,都是半老徐娘;另一类便是坐台小姐或三陪女,如徐琴、金妍、刘瑾、艾玲、秋楠,这是有名分的情妇。至于‘吃快餐’,‘打’了就跑的就不计其数了。这些情妇,文化素质都不高,大部分是小学、初中生,只有金妍高中毕业,惟独朴芸汐持有大学本科文凭。” “就拿那个艾玲来说,与张俊睡了两年多,一直被蒙在鼓里,连张俊的真实姓名、家住何方,她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因为她爱的是‘基洛夫’,情妇也好,包二奶也罢,反正,有房子住,有钱花,日子过得蛮舒服,也不用上班,闲时打打麻将,真是神仙过的日子。” “所以,得赶紧找到最关键的那个。”雷辰合上资料,意味深长,“朴芸汐,山城渝中区枣子岚坝小学语文教师。两年前离婚,单独抚养一个八岁的男孩。” 车外,机场的轮廓渐近,引擎声淹没在沉默里。 第132章 红花案(卌四) 雾气蒸腾的铜锅翻滚着红油,辣椒在沸汤中沉浮。李睿夹起一片毛肚,在滚烫的汤底里七上八下,目光却盯着手机里的案件资料。 “金妍,28岁,涪陵区民政局福利院护理员,”戚薇蘸着香油碟,语气平静,“去年与一个名叫伊万的俄国华侨结婚,并于今年3月生下一名小女孩。” 雷辰灌了口冰啤酒,冷笑:“华侨?她连这也信。” 温柔用筷子尖拨弄碗里的鸭血,低声道:“张俊确实有几分外国人的长相,再加上他从小在莫斯科长大,骗一骗这种单纯的小姑娘,对他来说很容易。” 李睿放下筷子,辣意灼烧着喉咙:“对金妍,尽量不打草惊蛇,迎候张俊进洞。” 店外雨势渐大,霓虹灯在玻璃窗上晕开血色光影。四人沉默片刻,锅中红汤仍在沸腾,像极了他们追查的真相——滚烫、辛辣,稍有不慎,就会烧穿伪装。 雷辰忽然咧嘴一笑,举起酒杯:“那就看看,是这锅底够辣,还是李法医的屁股更烫。” 霓虹在雨幕中碎成光斑,李睿指尖敲击着桌沿,突然冷笑:“根据张俊逃到粤省后连续给其同伙和情妇打过几次电话,可以看出他惯用声东击西和逆向思维的反侦察伎俩。” “你有什么主意?”温柔问道。 “以谋对谋,施放烟雾弹,迷惑张俊。” “什么意思?” “你们过来……” 第二天,韩俊山在常市市局食堂的“失言”,像一颗石子投入暗流。全国头条炸开“张俊潜逃粤省”的新闻,连街头小报都印着模糊的机场监控截图——那不过是ai换脸的替身。 张俊果然上钩。9月18日正午,他戴着渔夫帽蹲在朝天门码头,边啃烧饼边翻看《南方日报》,头条标题刺得他发笑:“警方确认逃犯藏身白云区!”油墨蹭脏的指尖在“粤省布控”几个字上反复摩挲。 “有一个号码进来了。” 指挥车上,戚薇正死死盯着屏幕,金妍的手机号码早就被24小时监控了。 “应该是张俊。”李睿笑道,“连续两次无人接时,按惯例他就会马上溜。” “那怎么办?”戚薇问道。 “但他相信我们仍正在粤省追他,堂堂副厅长的讲话还有错?”李睿冷笑道,“放心,他肯定会留在山城的。” 就在这时,监控中看到金妍提了个包急急地从家里出来。 “李法医,金妍出来了,看样子像是要远走高飞啊。”戚薇说道。 雷辰站起身来,“动不动手?” “当然不能让他走掉!”李睿说道,“到目前为止,张俊并未真正与她联系过,这么说张俊肯定是在另外的窝点。” “你的意思是朴芸汐?可是朴芸汐已经被我们监控,张俊不在那儿!” “张俊不知道我们在监控朴芸汐,他是在暗中寻找机会。”李睿说道:“马上改变策略,秘捕金妍,把张俊赶出来! 金妍被抓时,粉色行李箱里塞满未剪吊牌的婴儿连体衣。 “张俊去哪儿了?” “9月5日后就再也没有回家,我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她突然哽咽,指甲抠着审讯椅扶手,“他说要带孩子去索契看雪……” 山城的夜雨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李睿站在希尔顿酒店顶层的落地窗前,指尖的雪茄升起袅袅青烟。镜面玻璃映出他今晚精心设计的形象——阿玛尼高定西装,百达翡丽腕表,连袖扣都换成了朴芸汐最钟爱的红宝石。 \"目标已到达地下车库。\"耳麦里传来雷辰的沙哑嗓音。 李睿掐灭雪茄,最后看了眼手机里朴芸汐的档案照片。那个站在小学讲台上穿着碎花裙的温柔教师,如今已是张俊犯罪集团里最致命的\"毒玫瑰\"——她是唯一被\"红花会\"接纳的情妇——那个以红玫瑰为记的神秘组织。 更匪夷所思的是,近年来,她在担任张俊“运输大队长”的同时,还在暗中经营自己的军火贸易。 电梯叮咚声响起的瞬间,李睿已经换上玩世不恭的笑容。 \"陆先生好雅兴。\"朴芸汐踩着jiy choo的镶钻高跟鞋走来,墨绿色旗袍开衩处若隐若现的,是绑在大腿上的枪套。 她胸前那枚玫瑰金胸针在灯光下泛着血色的光,和李睿袖扣的红宝石相映成趣。 李睿执起她的手,在虎口处发现一道陈年疤痕——那是教师批改作业留下的钢笔茧。他故意用拇指摩挲那块硬茧:\"朴小姐的手,很适合握笔,更适合握枪。\" 朴芸汐突然抽回手,旗袍盘扣不知何时已经挑开了李睿的西装内袋。她两指夹出那张伪造的瑞士银行本票,红唇勾起危险的弧度:\"三千万美金就想买‘红花会’的运输线路?陆先生不如先告诉……\" 她突然贴近李睿耳畔,香水里藏着硝烟的味道,\"你锁骨下的弹痕是怎么来的?\" 落地窗外炸开一道闪电,照亮李睿瞬间绷紧的下颌线。 “朴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李睿微微一笑,“恕我冒昧,‘红花会’这个组织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当然我也不感兴趣,但您手里的军火,我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总统套房的香薰机喷出白麝香的雾气。朴芸汐赤脚踩在波斯地毯上,正在用银质拆信刀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就像她当年在黑板上画出的完美直线。 \"我教过的孩子里,有个总在作业本上画枪。\"她的韩语腔调裹着蜂蜜般的甜腻,\"后来他父亲用真枪打爆了校长的头。\"刀尖突然刺入苹果核心,\"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校长碰了他的白粉。\" 李睿晃着威士忌酒杯,冰块撞击声掩盖了衣柜里微型摄像机的运转声。 \"所以朴小姐改行运输更刺激的货物?\"他故意碰倒酒杯,琥珀色液体浸湿朴芸汐的旗袍下摆。在擦拭时,他指尖触到大腿内侧的疤痕。 朴芸汐突然跨坐在李睿腿上,拆信刀尖抵住他喉结:\"三年前有个警察也这样试探我。\"她刀尖下滑,挑开李睿三颗衬衫纽扣,\"他死前求饶的样子,和那些在讲台下尿裤子的孩子一模一样。\" 藏在吊灯里的窃听器传来雷辰紧张的呼吸声。 李睿却笑了,他抓住朴芸汐握刀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你分得清子弹和心跳的频率吗?\" 掌下的心脏正以每分钟112次的频率狂跳——这是特警队约定的危险信号。 朴芸汐从珍珠手包里取出加密平板,\"想看真正的宝贝?\"她调出一张边境地图,二十七个红点正在闪烁,\"每次运输路线都会通过小学课本传递。《静夜思》代表北路,《春晓》是东路……\" “别动!”雷辰突然破门而入。 朴芸汐一脸镇静地望着李睿,说:“我又没干坏事,抓我干什么?!” “朴老师,该醒了!”李睿站起身来,“一错再错,就真的回不了头了。” 民警们以最快的速度冲进朴芸汐租住的那套房间,里面的收获比从艾玲家搜出的东西少不了多少:在3个密码箱内,发现猎枪7支,手榴弹2枚,子弹1749发,防弹背心、瑞士军刀、自制炸弹更是装满了一只箱子。 在另一只箱子里则是张俊的“学习资料”——《轻武器射击实用手册》《兵器》《国造武器列传》等等一些市面上根本没有的武器专用书籍。 第133章 红花案(卌五) 午夜,审讯室的白炽灯管在防弹玻璃上投下栅栏般的阴影,朴芸汐交叠的双腿仍保持着教师端坐的仪态,旗袍开衩处那道子弹擦痕却像条猩红蜈蚣。 李睿把一摞《春晓》教案推到她面前,扉页上孩子们歪扭的签名里,藏着用荧光笔标注的经纬度坐标。 \"林小虎今年该上四年级了。\"李睿指尖点在一个被划掉的名字上,\"他父亲去年用你运来的ak47扫射缉毒警时,血溅满了这本诗集。\" 朴芸汐睫毛都没颤动:\"李警官不如直接问张俊的下落。\" 雷辰突然踹开铁门,将满是硝烟味的密码箱砸在桌上。防弹背心滑落的瞬间,七支猎枪管上的刻痕清晰可见——每道凹槽都对应着不同年级语文课本的页码。 \"2019年江北小学枪击案,”戚薇的声音从监控器传来,“凶手使用的雷明顿870,编号刻在《悯农》课文的''粒粒皆辛苦''旁边。\" 李睿忽然俯身,袖扣红宝石折射的光斑游过朴芸汐锁骨处的玫瑰文身:\"你真正想杀的,是那个在教师节强暴你的校长?\"他甩出泛黄的校园监控截图,画面里少女朴芸汐正拖着染血的校服裙爬出储藏室。 审讯室的空气骤然凝固。 朴芸汐涂着丹蔻的指甲抠进教案,突然笑出声:\"李警官查得真细。\"她扯开衣领,露出文身遮盖的烟疤,\"那您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替张俊运军火,我又为什么要自己走私军火?\" “洗耳恭听。” \"你们真以为抓的是''毒玫瑰''?\"朴芸汐突然用韩语哼起儿歌,脚链随着节奏叮当响,\"我不过是被命运摧残的可怜人罢了。\" 李睿瞳孔骤缩,“那你走错了路!” 朴芸汐嘴角溢出黑血,眼神竟透着怜悯,像极了当年站在讲台上凝视犯错的学生,“我没得选,我要活下去。” “张俊给你的钱不够多,”李睿问道,“以至于你要自己贩卖军火?” “欲望是无止境的,”朴芸汐冷冷一笑,“我和张俊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走私是我自己的主意,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既不知道,也管不着。” “能聊聊这枚胸针吗?”李睿拿起物证袋里的玫瑰金胸针。 朴芸汐冷冷一笑,“这就是你抓我的目的吗?红花会?呵呵,一个多么美丽的名字。” “据我所知,你是张俊所有情人中,唯一得到这枚胸针的。” “是吗,”朴芸汐呵呵一笑,“可我真的一点也不感到荣幸。这个红花会,我也就是听他说过一次,好像就是为了找乐子是,一群无所事事的年轻人。” 李睿耸了耸肩,“确实如此。” “那还需要我说什么呢?” “我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把这枚胸针给你。” 朴芸汐仰头看天花板,回忆了一下,说道:“大概是因为……我们都是同一种人……我记得那是17年3月……” 3月的山城春光明媚,百花盛开,男女青年心中有一种情愫,如同绽开的花苞一样。 那天下午,张俊闲得无聊,走进了一家咖啡店。店里生意不错,只剩下一个穿小皮衣的女人对面还有一个座位,他就走过去,问道:“你好美女,介意我坐会儿吗?” 那女的瞥了他一眼,只见这个30刚出头的青年,高大帅气,五官立体,两眼炯炯有神,不禁产生了一些好感。 张俊也瞥了她一眼,只见她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大眼里含有一些忧戚,丰腴的身材充满性感,全身渗透着矜持与高傲。 “不介意,请坐。” “你好,我叫基洛夫,是俄国人,在山城做生意,这是我的名片。” 当然,朴芸汐不像李烨萍、濮如锦之流,一勾就上手,她的层次毕竟比那些女人高得多。 “这年头用名片的可不多了。” “是啊,不过俄国那边比较流行。” 心急吃不到热饭,张俊也不急于求成,而是放长线钓大鱼,在闲聊中加深感情。 两天内,彼此也没有什么越轨动作,只是肌肤少许有些接触而已。 第三天晚上,张俊在濮如锦床上正欲睡觉,他的手机响了。 “咳!是朴芸汐!”他一下子蹦跳下床。 原来,朴芸汐借口遇到不顺心的事,请他出来谈谈话,诉诉苦。于是,二人在枇杷山公园的树荫下,石凳上,一直坐到深夜。二人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 这时,张俊才明白了朴芸汐的身世,是个被丈夫抛弃的女人,带着一个八岁的男孩,生活得十分艰辛。尤其在精神上非常沮丧,空虚。 春夜渐冷,二人越坐越近,心也靠在一起了。 天空中飘着几许雨丝,二人相依着走出了枇杷山公园,漫步到了成音岩外科医院旁边。张俊想送她回家,朴芸汐婉拒了。 这时,天上泼来一阵大雨,二人只好在一家闭门的商店的雨篷下躲雨,冷雨飘在朴芸汐身上,凉得她不住地颤抖,张俊便用火热的胸膛拥抱着朴芸汐那性感的身躯。 朴芸汐自从跟丈夫离异后,已经一两年没有享受过性的乐趣了。现在,一个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帅哥搂着她,直搅得她春心萌发,不能自持。 她终于败下阵来,求饶似的说:“天太冷了,我们回去洗个热水澡,要不会感冒的呀!” 张俊频频点头,求之不得。回到家中,两人顾不得洗澡,如狼似虎地在床上翻腾起来,一夜风流后,两人便居住在一起,朴芸汐家成了张俊的另一个窝点——军火库。 “我和基洛夫缠绵了一段时日,他便出去做生意了。” “你知道他做的是什么生意吗?” “抢劫。”朴芸汐淡淡道。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跟他同流合污。” “因为我需要他,”朴芸汐说道,“我想一夜暴富。” “额……”李睿一时咋舌。 “基洛夫知道我需要钱,便把珲春的情妇徐琴介绍给我认识,恰好,我就是朝鲜族人,那一带我很熟悉。”朴芸汐说道,“就这样,徐琴带着我,走上了为基洛夫运输军火的路。” “但我不光是为了他,”朴芸汐笑道,“我需要这条路,有了它,我就可以自己做生意,自己赚钱。” 李睿眯着眼睛,说道:“既然你只是想赚钱,为什么要杀人?” “警官,你怎么这么单纯啊。”朴芸汐笑道,“这种事,都是需要投名状的。” 第134章 红花案(卌六) 这一天,阳光灿烂。然而张俊和朴芸汐却干起了罪恶的勾当。 上午11时,张俊开车接朴芸汐出门。张俊身旁还有一个叫倪春风的青年。到了汉寿县太子镇,三人下了车,一同说笑着往路边的小山上走去。 这座荒山,张俊并不陌生,一年前,由张俊下令,杜海涛、马晓波、米高洋亲手活活地将陈烨彬杀死,从此,米高洋、马晓波沾血入伙,年初就发生了江广劫金大案。 今天,又在老地方,干起了老勾当。 天上有太阳,地下也有鲜花。 那31岁的倪春风还不知“伊总”的真实意图,待到荒无人迹处,张俊突然拔出手枪,命令倪春风脱光衣服,恶狠狠地说:“你还敢吞我的货吗?瞎了狗眼!” 倪春风边脱衣裤边认错:“伊总,再也不敢了。” 张俊逼着倪春风脱得一丝不挂,全身在春风中颤抖,便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条,递给了朴芸汐:“打,你给我狠狠地教训他,谁让他吞我的货!” 朴芸汐心不慈,手不软,树条一下一下抽在伢子白裸的身上,直打得他在黄泥地上翻滚,喊救命。 倪春风哭着求饶:“伊总,你不要杀我呀!” 张俊把手枪交给朴芸汐,她愣住了,难道真的“打靶”吗?张俊冷酷地撞她一下:“快做呀!” 朴芸汐紧闭双目,双手握枪,用发抖的手对着倪春风连开两枪,倪春风扑在地上,背上流着热血。 张俊接过手枪,又在倪春风的太阳穴上补了两枪才解恨。 这次朴芸汐三湘之行,好像就是为手中沾血,张俊既没有带她回老家,也未让她跟团伙中的任何一个人谋面。后来也只是偶尔提到过,他们的手枪、子弹都是朴芸汐搞来的。 从此,朴芸汐死心塌地地为张俊卖命。 暴雨将至。 朴芸汐指尖摩挲着审讯椅扶手上的刻痕,忽然抬头看向单向玻璃:\"李警官,给我一支口红。\" 镜面后的特警们面面相觑,李睿却推门而入,将迪奥999号正红膏体放在她掌心。 \"这是三年前儿童节汇演用的色号。\"朴芸汐旋出口红,细致地涂抹在自己的嘴唇上,\"那天我给三十个孩子化了舞台妆……\" “给张俊打个电话,约他出来。”李睿把卫星电话推过去时,刻意露出腰间泛旧的教师节贺卡——那是从朴芸汐公寓搜出的,落款写着\"2009级全体学生\"。 “李警官,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她看向李睿,露出款款深情。 “我知道你良心未泯。”李睿说道。 “呵呵,”朴芸汐笑了,“其实,我只是单纯给你一个面子,我挺喜欢你的,你很帅,能被你抓住,我挺开心的。” \"喂?\"电话接通瞬间,朴芸汐的韩语突然浸着蜜糖般的颤音,\"伊万,你在哪儿\" “你终于打电话了,”电话那头张俊的声音第一次进入李睿的耳膜,听得出来,他既兴奋又激动,“我快急死了。” \"在老地方等你,就是上次下雨的地方。\" “好,不见不散。” \"三小时后,观音岩。”李睿立即下达作战指令。 …… 朴芸汐站在枣子岚垭巷口的阴影里,指尖摩挲着珍珠耳钉。 巷尾飘来的火锅牛油味裹着花椒的麻,让她想起那天在餐馆里,张俊用竹筷挑开她旗袍盘扣的夜晚。路灯将她的影子拉成细长的刀锋,直到李睿的皮鞋碾碎那抹黑暗。 \"他真会来?\"李睿的警用衬衫领口敞着,伪装成醉酒的白领。 朴芸汐突然抓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皮肤:\"看到路灯下第三个麻将桌吗?穿花衬衫的老头,半小时前在数第五张幺鸡时摸过枪柄。\"她旗袍暗袋里滑出一枚沾血的校徽,\"等他落网,我要上最后一堂语文课。\" 雷辰蹲在火锅摊后涮毛肚,围裙下藏着微型冲锋枪。蒸腾的热气里,他瞥见蓝t恤男子正用俄语报纸遮挡左脸——那是张俊在莫斯科养成的习惯,看人时总把报纸折出三道斜痕。 \"幺鸡!胡了!\"李睿突然摔出麻将牌,清脆的撞击声惊飞檐下的麻雀。几个扮作牌友的特警同时摸向腰间,暗巷里吃火锅的食客纷纷按住沸腾的红汤锅——整条街的喧闹突然陷入诡异的静止。 张俊的手刚触到旅行包,雷辰的竹签已刺穿他腋下枪套。李睿旋身剪住他脖颈时,嗅到对方衣领里浓重的樟脑味——这是长期躲藏集装箱的特有气味。防弹背心擦过水泥地迸出火星,张俊挣扎着用重庆方言咒骂,却被雷辰用臭袜子塞住嘴。 \"脚底有颗黑豆!\"伪装成卖冰粉的老太突然喊道,她的假发在撕扯中歪斜,露出特警队的寸头。 李睿扳起那只粘着污泥的脚板,绿豆大的黑痣在路灯下泛着油光。此刻这颗象征财富的黑痣,正随着张俊的抽搐在雨洼里扭曲成滑稽的污渍。 就地搜身,腋下除了那条上了膛的手枪外,还有5个满满的弹夹。 戚薇清点旅行包时,手榴弹保险栓上缠着一缕长发。 而李睿在张俊内袋摸到的,竟是张泛黄的作文纸,标题《我的老师》歪扭的字迹间,藏着用铅笔标注的军火库坐标。 张俊吐掉袜子嘶吼,腕上铐链撞出普希金诗句的节奏,“没想到你们警察下手这么快,连我自杀的机会都没给留下。” 雷辰突然将冰啤酒浇在他头上,沸腾的泡沫吞没了后半句诅咒。巷口的麻将声重新响起,幺鸡牌面沾染的血迹,渐渐被老板娘用围裙擦成重庆夜色里又一抹暗红。 …… 九宫格铜锅咕嘟着红油,雷辰把整盘毛肚倒进辣锅,溅起的油星子烫得戚薇直跳脚:\"雷队你谋杀啊!\" 众人哄笑中,李睿罕见地开了瓶茅台,酒液在土碗里晃出碎金般的光。 \"敬咱们李队的美男计!\"雷辰举着鸭肠当鲜花,\"朴老师最后那眼神,啧啧,我都怕她当场求婚。\" 温柔夹了片老肉片放进李睿碗里:\"陆总锁骨下的疤,比张俊的弹孔还深两分呢。\"她指尖轻点自己脖颈,暗指李睿卧底时被朴芸汐刀尖划破的伪装。 玻璃窗突然被雨点砸响,李睿望着观音岩方向出神。戚薇用筷子敲敲他酒杯:\"想啥呢?该不会真惦记\" \"想这个。\"李睿掏出那枚沾血的校徽,轻轻按在沸腾的锅沿。 第二天天还没亮。 朝天门码头的晨雾裹着柴油味,李睿攥着两张泛黄的船票——那是警校毕业晚会上,和菁偷偷塞进他课本里的。当年她总爱把碎发别在耳后,露出缀着珍珠的发夹,而今那枚发夹正躺在他掌心,沾着江风咸涩的水汽。 \"你迟到了十年。\"沙哑的女声从雾中传来。 李睿喉结滚动,视线落在她发间那根褪色的红头绳上。那是大四运动会他替她系伤口用的,没想到她还留着。 \"当年我翻遍医学院天台……\"他声音哽在江轮汽笛里。那天和菁失踪后,他在她日记本发现用血写的\"等我活着见你\"。 和菁忽然笑了,眼尾细纹里藏着化不开的苦:\"我等了十年,终于等来了你的消息。\" 雾中传来早班渡轮的鸣笛,李睿突然拽下警徽塞进她手里。 “当年的承诺,\"他指腹擦过她掌心老茧,\"现在能够兑现了。\" 这个本该在毕业舞会上发生的吻,迟了整整三千六百个日夜。 第135章 挖眼案(一) 死刑宣判日,晨。 法庭穹顶的国徽泛着冷光,旁听席最后一排,和菁攥着那根褪色红头绳,李睿的警徽在她膝头微微发烫,像块烙进生命的疤痕。 当法警押着张俊入庭时,和菁突然剧烈颤抖。那个雪夜撕裂她晚礼服的恶魔,此刻穿着囚服仍昂着头,左耳后剜去的黑痣处结着血痂。旁听的朴芸汐突然转头,脖颈玫瑰文身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光。 \"被告人张俊,犯故意杀人罪、贩卖枪支弹药罪……\"法官的声音像把手术刀,剖开十年积案的血痂。 和菁的指甲深深抠进皮革,直到李睿的手掌覆上来——他虎口的枪茧正压着她腕脉,如同当年在医学院天台找到她时一样。 宣判锤落下的刹那,和菁的珍珠发夹突然崩断。三十三颗珍珠滚过法庭大理石地面,像极了那年被撕碎的校服纽扣。 \"立即执行!\" 张俊等14人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一切都结束了。”李睿把最后一颗珍珠放进她掌心,“你也要向前看。” 行刑的车队穿过市区,晴朗的天空,亮丽的阳光,街边到处摆放的玫瑰花姹紫嫣红,一个个手捧鲜花的俊男靓女沐浴在阳光下,这一切都在提醒人们:今天应该是一个浪漫而温馨的日子。 然而,嘶鸣的警笛令人心寒,惊得行人都停住脚步,看着这一队杀气腾腾的警车,交头接耳地揣测着种种不吉利的事情。 张俊乘坐的是一辆“依维柯”,在车上基本上是闭着眼的,没有太多向外观望,也不讲话,显得非常顺从,车队离开市区时,他嘴里小声嘟哝“快到了”。 到刑场后,执行人员把他架下车,在路边的一道矮土坎下,随着十四声清脆的枪声落下,十四个恶魔倒在血泊中,结束了罪恶的一生。 李睿和温柔看着十四具尸体被抬走,内心却有着说不出的难过。 “作为一名警察,我觉得自己很没用,”李睿说道,“我无法阻止他杀人,无法制止犯罪。” “一次,我在香积寺听出家人讲过‘三世轮回’:说今生受罪是前世作恶,今生作恶则来世受罪。”温柔说道,“我们做警察的,也是在受罪。” “你这个理论倒是挺新颖的。”李睿笑道,“早知道要受罪,我当初就不当警察了。” “你是法医,你能做的就是为死者申冤。”温柔说道。 李睿无奈道:“但是自打进了这专案组,我发现自己一直在做刑警的活,我都快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温柔笑了笑,“谁说不是呢,我这不也是赶鸭子上架嘛,回去我得跟韩厅好好说说,这个分工确实要调整一下。” “别啊,不如一步到位,把我调回去算了。”李睿笑道,“我还是喜欢做简单的工作。” 温柔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又想当逃兵?” “这话从何说起啊。”李睿无奈道。 “喂!”温柔突然停下脚步,在背后喊住他,“那天你偷偷去见和菁,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李睿转过头,笑道:“怎么了,吃醋了?” 温柔脸一红,“谁吃醋了,我吃哪门子醋,咱俩有关系吗?” 夕阳把刑场外的梧桐叶染成血色,李睿摸出根烟却没点,任烟丝在指间揉碎。 温柔踢开脚边的石子,忽然轻笑:\"当年你爸那案子……其实我去探监过三次。\"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配枪,\"每次都在看守所对面的肠粉店坐到打烊。\" 梧桐叶打着旋落在两人中间,李睿想起父亲入狱那天,温柔发来的分手短信里夹着张看守所地图——用口红标注的监控盲区至今仍锁在他抽屉最底层。 \"那家店的豉油凤爪挺入味。\"他突然说。 温柔猛地抬头,警用马尾扫过泛红的耳尖。十年前她正是扮成送餐小妹,把申诉材料塞进豉油瓶送进监区。 手机铃声刺破暮色,粤省连环爆炸案的通告在温柔屏幕上跳动。 \"喂?韩厅……明白,我带队今晚就出发。\"温柔挂断电话,忽然扯下李睿的领带夹——那是她当年送的毕业礼物,\"法医同志,证物科催你还解剖刀呢。\" 李睿望着她疾走的背影,忽然对着暮色举起手机。通讯录里\"温柔\"的备注仍是当年恋爱时的\"小刺猬\"。 海市·夜。 解剖台的冷光灯下,手机在福尔马林气味中震动,温柔发来一张机场的照片,配文:安全到达。 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还可以牵着你的手。 李睿忽然他想起父亲狱中最后那封信:\"北斗指向的第七颗星,是淬过毒的玫瑰。\" 他打了一行字:祝你一路顺风,等你回来,我会牵着你的手。 但发送那一刻,却悬在了半空。 …… 十月,海市已秋意渐浓。 滕艳兰匆匆推开了李睿宿舍虚掩的房门。这位38岁的海市市局第一美女,堪称“熟女天花板”,更关键的是,至今未婚。 藏蓝制服裹着恰到好处的曲线,第三颗纽扣永远松着半指宽,露出若隐若现的铂金锁骨链。眼尾的细纹像案卷里折角的标记,反添三分慵懒的锐利。 情况紧急,她第一次闯进男警员的宿舍,可是下一秒,滕艳兰愣住了—— 冷白调的吸顶灯下,三十七个透明收纳盒沿墙垒成蜂巢矩阵。每个盒盖贴着标签机打印的编号:03号盒里码着按解剖刀型号分类的棉签,12号盒收纳着用色谱卡比对过的血迹样本管,连咖啡豆都按烘焙日期封存在真空罐里,罐身便利贴标注着精确到分钟的萃取方案。 水台是唯一打破极简主义的区域。古董手摇磨豆机与半自动意式咖啡机并排而立,虹吸壶的玻璃导管在led灯下泛着手术器械的冷光,角落里甚至摆着台微型烘豆机——这让他能精准控制每批豆子的焦糖化程度。所有设备接缝处都嵌着纳米级的防尘条,连蒸汽棒都镀着防指纹涂层。 真正的秘密藏在那些被钢化玻璃封存的素描纸后。每张a2纸用磁吸钉精准固定在等距坐标点上,喷溅状血迹是用不同年份的红酒与铁锈溶液调配的:82年拉菲模拟动脉喷射,自制氧化铁溶剂刻画腐败血渍。最新一幅作品边缘贴着便签:「7月14日暴雨,死者呈左侧卧位,喷溅角度偏差12°需复核」。 窗台那盆永生苔藓盆栽下压着《法医病理学》,书页间夹着张星巴克限量咖啡券——过期三年,但锯齿边缘仍与书页保持绝对平行。当晨曦掠过意式咖啡机的压力表,表盘指针永远停在9bar的黄金萃取值,像在无声嘲讽墙上那些凝固的死亡瞬间。 尽管李睿的宿舍在干净度、整齐度上都堪称警局“模范”,但看着这些素描,总感觉鬼气森森。 第136章 挖眼案(二) “滕队好。”三位警察向滕艳兰致意。 “你们怎么在这?”滕艳兰诧异道。李睿端坐床沿,专注翻阅卷宗,三人恭敬站立如聆听教授授课的学生。 这三个警察滕艳兰都认识,最年轻的是李睿的助手:法医小王;年级稍大一点的:是大泽分局刑警章松;最大的一个:是铁岭分局刑侦队副队长袁啸文。 还没等她开口,小王开口说道:“十五年前机械厂碳化尸体案,嫌疑人咬定是工伤纠纷。死者第三肋骨骨折形态存疑。” 李睿从卷宗里抽出碳化肋骨的特写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烧焦的尸体,已经完全碳化。 滕艳兰心里嘀咕了一下,“如果只是伤人,死者意外被烧死,最多是过失杀人,但如果杀人之后抛尸,那就是谋杀,量刑上完全不一样。” 小王说道:“这个案子的关键就是这肋骨的伤痕检定,但死者碳化这么严重,死因不好推断。” “做骨组织病理切片,重点观察哈弗斯管内是否有炎症细胞浸润。”他指尖划过照片上的螺旋形裂痕,“瞬时蒸汽压力造成的死后骨折会呈现这种特征性纹路。” 小王听完之后,竖起大拇指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我马上就回去做分析,谢谢师傅!” 临走前他向滕艳兰道了别,然后就脚步匆匆消失在楼道里。 章松看到小王出门后,就赶忙将卷宗递给了李睿:“李法医,昨天我们在郊区水库发现了一具女尸。嫌疑人声称讨债时意外落水。但死者指甲缝里的聚酯纤维……” 李睿快速翻至解剖报告:“取颞骨岩部做硅藻对比实验。若内耳结构检出与水库相同的舟形藻,就是生前溺水。另外……”他忽然停顿,“死者腰带扣残留的皮屑dna与嫌疑人完全不匹配,真凶另有其人。” “你说的这个实验,我们分局没条件啊。”章松尴尬道。 “我被停职了,不过我会让我的同事给你做。”李睿将案卷还给了章松。 章松将卷宗接过来,赶忙笑道:“一会儿就让我们中队的法医将切片送过来。”本来他还想问李睿为什么刚从专案组回来就被停职了,可碍于滕艳兰在这里,便朝着她笑了笑,赶忙离开了。 滕艳兰望着章松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看李睿,没想到这小子被停职了,还有这么多人来向他请教,可见他在法医技术方面威望很高。 现在房间内只剩下了袁啸文。袁啸文是老刑警,经验丰富,是滕艳兰的前辈。他站在房间内,保持着沉默,看似稳重,但是脸上焦急的表情却出卖了他。滕艳兰知道老袁是不好意思,便笑了笑,走出房间,关上了门。 袁啸文赶忙将案子的卷宗递给了李睿,说道:“小李,这个案子你帮我看一眼。富豪慢性铊中毒案,所有佣人都有不在场证明。但书房保险箱里……” 李睿凝视毒理图谱:“慢性投毒者会刻意制造依赖感。查死者近半年的心理咨询记录,重点筛查具有化学背景的私人医生。另外检测酒窖湿度——铊化合物在潮湿环境下会形成特征性结晶。” 滕艳兰在门外听着,当听到“心理咨询记录”时,她猛然想起三年前经手过的类似案件——那个带着化学药剂气味的心理医生,此刻正在市立医院坐诊。 听到这里,滕艳兰焦急地看了一眼手表,上面显示已经十点十五分。她以为老袁的提问应该结束了,结果袁啸文的声音又从门缝里渗出:“还有个案子需要请教。” “死者被发现倒挂在老宅阁楼的房梁上,颈部有环形勒痕。报案人是她新婚丈夫,但此人曾因家暴留有案底。尸检显示死者舌骨骨折,可现场找不到符合勒痕的凶器。” 李睿接过卷宗沉吟道:“舌骨骨折的受力方向与悬挂体位不符。倒挂状态下,重力会使勒痕呈向上提拉状,而舌骨横向骨折说明凶手从正面施力。”他指尖划过尸体颈部特写,“让法医重点检查甲状软骨后方的肌肉出血点——如果是生前勒毙,深层肌肉会有挤压性出血。” “用的是尼龙登山绳。”袁啸文补充道,“但现场只找到半截被烧毁的绳头。” “尼龙绳勒痕边缘会呈现特征性波浪纹。”李睿将放大镜对准照片,“而这道勒痕过于平滑,更像是皮带造成的。另外检查死者牙龈是否有金属碎屑——某些皮带扣在施力时会刮擦口腔黏膜。” 袁啸文猛然想起:“死者丈夫的定制皮带失踪了!他报案时穿着休闲裤,却配了条突兀的帆布腰带。” “重点比对皮带边缘与勒痕形态。”李睿合上卷宗,“倒挂需要足够承重结构,查阁楼横梁的灰尘分布。如果横梁某处特别干净,说明近期被反复使用——很可能是凶手演练犯罪过程的痕迹。” “难怪我们在横梁西侧提取到多次摩擦的微量木屑!”袁啸文激动地抓起卷宗,“我这就让他们做皮带压痕模拟实验!” “小李,你又帮我大忙啦,等案子破了,我一定让我们技术中队的法医来你这里取取经。再见。”说完,袁啸文推开了房门,尴尬地朝着滕艳兰笑了笑道,“你忙,我先走了。” “袁队慢走。”滕艳兰终于等到人走光了,迫不及待地准备进去。结果却看到穿上了警服的李睿走了出来。 “在哪个解剖室?”李睿问道。 李睿走了几步之后,见她没跟上来,于是停下了脚步说:“我被停职了,解剖室进不去。” 作为李睿的上级,滕艳兰皱起眉头问道:“原来你知道自己被停职了啊!” “当然,”李睿耸了耸肩,“不过,你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谈停职这件事。” 滕艳兰白了他一眼,睫毛颤动了一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警徽边缘,“那你觉得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呼吸频率每分钟28次,颈部竖脊肌绷紧——你在压抑怒火。\"李睿的视线扫过她泛白的指节,\"但瞳孔扩散03毫米,说明潜意识里把我当作救命稻草。\" 她猛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金属栏杆发出闷响。 \"厌恶的下意识反应。\"李睿用铅笔轻点自己太阳穴,\"右眉抬高1厘米伴随单侧嘴角抽动,典型的认知失调表现。\"他忽然合上案卷,\"直接说案子,你撑不过三分钟了。\" 滕艳兰的耳麦线突然崩开,蓝光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颤动的弧。 “滚,马上去二号解剖室报到。”滕艳兰指着走廊尽头说道。 第137章 挖眼案(三) 滕艳兰站在解剖室窗外,显得有些焦急。 她隔着窗户望向解剖室,里面一览无遗。雪白的瓷砖墙壁,84消毒水混杂着尸体特有的腐臭气息,以及冰冷的解剖台和上面的尸体,让滕艳兰很不喜欢这里。 当然,让她最不喜欢的是站在解剖台前的李睿。 李睿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唯有头上些许白发让他略显沧桑。 滕艳兰不喜欢这个“奶油小生”,尽管他有法医学和犯罪心理学双重博士身份,还在韩俊山亲自领衔的“专案组”里屡立战功,是市局技术中队的中流砥柱。 更令她不满的是,李睿刚刚搅黄了她的一桩案子,也因此背了停职的处分。 停职令源于海市西郊公园那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受害者遭侵犯后被抛入景观湖溺亡。市局下达72小时破案死命令,滕艳兰带着刑侦队五天四夜连轴转,通过湖底淤泥里半枚鞋印与被害人指甲缝的皮屑,终于用dna比对锁定了装修工周振海。收网当夜,本该在队里值班的李睿却突然闯入警戒区,险些让她的抓捕计划毁于一旦。 李睿未经请示在值班时间外出,属于严重的擅离职守。不过,滕艳兰也挺好奇,毕竟他们为了抓捕这个罪犯动用了整个刑侦大队的力量,外加诸多高科技手段,李睿是如何一个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锁定了嫌疑人的? 好奇归好奇,特种兵出身的滕艳兰不喜欢李睿这种无组织无纪律、完全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然而,她不喜欢李睿的真正原因是讨厌他看人的眼神—— 他的眼神有三种状态: 一是安静的时候,比如说泡咖啡,那双专注而且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 二是像现在这样,似乎所有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浮云”。 三是在工作状态,并非一定就要在解剖台或者案情会上,而是只要他对某件事投入兴趣,那当他的眼神落在人的身上时,就像一支利箭,仿佛你心里所有的秘密都会在一瞬间被他窥视得干干净净。 对于直率、坦然、大大咧咧的滕艳兰来说,自然不会喜欢这种人。 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李睿依旧站在解剖台前一动不动。解剖台上的女尸瞳孔里嵌着两颗水晶雕刻的眼球,在无影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光斑。 滕艳兰记得第一具尸体被发现时的场景——三天前的子夜,清洁工在世纪金源购物中心广场的喷泉池里发现了这具端坐在大理石台阶上的尸体,死者如同商场橱窗里的人体模特般被精心装扮,若不是皮肤上密布的针孔状出血点,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某场荒诞艺术展的展品。 \"这是第三起了。\"张伟江沙哑的声音在走廊回荡。这位向来以铁腕着称的公安局长此刻眼眶发青,西装领口歪斜着露出里面的防弹背心。自从上周连环案爆发以来,局里所有领导都进入了战时状态。 他旁边的是省厅刑侦总队副队长严平。严平的身旁是市局刑侦支队队长张旭。在他们三人的身后,还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是省医科大学法医学教授李永杰。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解剖台上的这具女尸。 这是一起性质十分恶劣的案件,滕艳兰在担任刑侦大队队长的两年里从未遇到过。 滕艳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同于前两具被丢弃在垃圾中转站和地铁检修通道的尸体,这次凶手竟然把受害者陈列在金融中心双子塔的中庭观光区。 更可怕的是,三具尸体都呈现出某种诡异的仪式感——死者不仅被换上纯白色的婚纱,所有原生眼球都被替换成雕刻着螺旋纹路的水晶球,法医在死者耳道内还发现了微量次声波共振留下的晶状体损伤。 \"舆情控制不住了。\"李睿的老搭档、刑侦支队长张旭滑动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某短视频平台的点赞数正在以每秒上千的速度增长。 最热门的那条视频里,裹着白纱的女尸在晨曦中端坐在观光电梯前,水晶眼球倒映着整个城市的霓虹,配文\"都市新娘的诅咒\"已经获得两百多万次转发。 案发当天召开的专题会议上,张伟江指示,要在一个星期内侦破此案。然而,在一个小时之前的案情会上,滕艳兰交了一张白卷。 三线尽墨——走访、监控、尸检,所有常规侦查手段全部失效。滕艳兰盯着案卷上并排的被害人照片,喉间泛着铁锈味的挫败感。 这份无力感对前特种兵出身的她堪称陌生,当年在境外执行\"黑鹞\"行动时,即便肩胛骨卡着弹片匍匐穿越雷区,她都不曾如此焦躁。 从她因伤转业回来做警察至今,接触的多是激情犯罪或传统谋杀,现代刑侦体系足以让手机信号化作锁链,dna数据成为绞索。可眼前这个疯子不同,他把尸体陈列在金融区监控盲点,如同展示橱窗里的高定模特。两具尸体社会关系网毫无交集,法医报告上的\"生物磁暴致死\"更像科幻小说术语,而此刻第三具尸体正在短视频平台引发全民狂欢。 专家组的报复社会论调在会议室嗡嗡作响,滕艳兰的指甲在掌心掐出新月形凹痕。直觉在血管里尖啸——那些嵌着螺旋纹路的水晶眼球,绝不仅是变态艺术家的恶趣味。 更让滕艳兰无法理解的是,在对被害人的尸检过程中,竟然没有明确女尸的死亡原因。这简直是一种耻辱,或者说是凶手对警方的蔑视和挑衅。 为此,滕艳兰请来省医科大学法医学教授亲自上阵。经过两天的解剖和化验,还是一无所获。这让人很气馁。连一向内敛老练的局长张伟江都开始拍着桌子骂人,这使滕艳兰压力倍增。 在刚才的会议上,张旭提出了让刚从省厅专案组回来的李睿试试。张伟江对李睿印象深刻,二话没说就当即拍板。 于是,还在停职反省的李睿出现在这里。 滕艳兰又看了一眼手表,此时已经距离李睿进入解剖室半个小时,然而李睿依旧一动不动。 不只是滕艳兰,就连她身旁的三位大佬也面露焦虑。 而在大佬身后的李永杰则摇头叹息,似乎在宣告这次尸检的失败。 窗外梧桐树突然发出密集的爆裂声,本应金黄的叶片在十月诡异地蜷曲成焦褐色。 解剖室排风扇搅动着45的干燥热流,滕艳兰后颈黏着的发丝被灌入走廊的焚风掀起——今天是突破历史极值的秋燥日,气象局今晨刚发布红色高温预警。 解剖室内,李睿的白大褂下摆微微颤动,却不是源于气流。当他转向窗外时,脸上依然没有一丝表情。 滕艳兰看见他虹膜里映出某种非自然的赤红色光晕。她善于审讯嫌疑人,能读出藏在微小的动作和神情背后的意思。从他的眼神,她读出了一种情绪——痛苦——这是一个警察对被害人的怜悯和对罪恶的无能为力。 第138章 挖眼案(四) 三天前开始的沙尘暴给整座城市蒙上赭色滤镜,此刻西边天际却裂开一道紫黑色缝隙,像是被无形利刃划开的陈旧伤疤。 滕艳兰忍不住轻叹了一声,回头问道:“李教授,真的没希望了吗?” 半小时前李永杰还在给二号被害人做尸检,此刻他非常疲惫。给这种没有明显死因的尸体做尸检,至少需要五六个小时。这对退休返聘的李永杰来说,是一次极大的考验。 “小滕,这两具女尸死因都是多器官衰竭。”他摘下了眼镜,在衣服上擦了擦,语气沉重地说:“但经过解剖,已经排除了机械性损伤和机械性窒息的可能。经过化验也没有发现任何毒素残留的迹象。我从业四十多年,还从未见遇到过这种情况。” 李永杰戴上眼镜,说道:“我实在看不懂这个年轻人,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要怎么样找到死因呢?” 他说出了现场所有人的内心独白。 然而,作为一把手的张伟江却一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是在前任局长周明被纪委带走后,从副局长的位子上提拔上来的。 对于李睿,他实在再熟悉不过了——能力超群,破获了很多大案要案,但惹麻烦的能力也是一流,前两任局长陈明、周明,都是被他给送进去的。 张旭倒是很淡然,他与李睿接触最多,交情匪浅,对李睿的技术十分信任。 滕艳兰并不否认李睿的才华,但连李永杰都束手无策,李睿难道真的还会有办法?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朋友圈看了一眼。朋友圈内铺天盖地都是对这个案子的各种描述,这让她更加焦急。 这时,解剖室内突然传来器械碰撞的声响。 李永杰教授扶着老花镜凑近观察屏,突然倒吸一口冷气:\"这些针孔……根本不是外伤!\"老人颤抖的手指划过显微成像图,\"是毛细血管从内部爆裂形成的生物磁暴效应,这需要同时满足特定频率的电磁脉冲和……\" 话音未落,李睿苍白的手指突然悬停在尸体锁骨上方。无影灯下,某种金属冷光在皮肤褶皱间一闪而过。年轻法医的镊子精准夹起一片比头发丝还细的铱合金薄片,薄片上隐约可见纳米级的电路纹路。 \"通知技侦支队。\"李睿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渗出来的,\"凶手在死者体内植入了神经介入装置,我需要三十分钟后的同步辐射显微ct扫描结果。\" 窗外炸响的惊雷吞没了滕艳兰的惊呼。她终于明白为何前两轮尸检都找不到死因——这些闪烁着冷光的金属薄片就像藏在血管里的幽灵,在完成某种生物电干扰后,会随着尸体温度下降自动分解成普通生物蛋白。若不是这次凶手得意忘形地提前进行尸体展示,导致环境温差延缓了分解进程,他们可能永远发现不了这个致命机关。 李睿突然推开通往走廊的防辐射铅门,裹胁着消毒液气息的焚风掀起他胸前的工牌。 张伟江下意识后退半步,这位新晋局长此刻眼里充满了疑惑,不光是他,所有人都有些发蒙。 二号解剖室的负压门无声滑开,李睿从容地走了进去。 张伟江迟疑了几秒,随即跟了过去,其他的人立即跟上。 众人透过观察窗看见李睿径直走向悬浮在磁力场中的女尸。当他的手掌穿透蓝色光幕时,尸体表面突然浮现出数以万计的荧光纹路,宛如被唤醒的星图。 \"他在激活生物标记。\"张旭压低声音解释,手中平板同步显示出三维神经图谱,\"上周在死者骨髓里发现的‘纳米谐振器’,需要特定频段的电磁脉冲才能显形。\" 滕艳兰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李睿独自在证物室调试那台形似射电望远镜的设备。此刻悬浮在尸体胸口的荧光点正聚合成螺旋状图案,与死者替换眼球上的雕刻纹路完美契合。 她内心一喜,以为李睿又发现了什么“奥秘”,但结果却大失所望。因为站在二号解剖室内的李睿又变成了一尊雕像。 \"开灯!\"突然,李睿的喝令惊醒了呆滞的众人。 当无影灯切换到紫外光谱的刹那,所有领导都倒吸冷气——尸体左臂浮现出六个排列成北斗七星状的针孔,每个孔洞周围都分布着纳米级的“量子隧穿痕迹”。 李永杰惊讶道:\"这是……质子刀注射?\" \"比那更糟。\"李睿将采集器刺入针孔,暗红色血液在接触空气的瞬间汽化成紫色烟雾,\"凶手用强子对撞级别的设备,把反物质粒子封装进血红蛋白。\"他举起检测仪,屏幕上跳动的半衰期数据让所有人脊背发凉。 张伟江立即下令:\"立即封锁半径三公里区域!\" \"不必了。\"李睿扯下被辐射警报染红的手套,\"这些介子在尸体冷却时就会衰变成中微子。\" 这是法医不成文的规矩,脱下手套放到尸体旁边,说明尸检已经结束。 他转向汗流浃背的严平,\"劳烦严处协调中科院高能物理所,我要比对北京正负电子对撞机上周的实验日志。\" 李睿没有任何停留,径直走出了解剖室,无视张伟江和诸多领导的存在,低着头快步离开。 滕艳兰皱起秀眉,这人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怎么也要跟领导汇报之后再离开,这是最起码的礼貌。 当李睿再次走向出口时,张伟江突然开口,语气中有不容抗拒的威严,“站住!” 李睿立刻停下了脚步。张旭忍不住问道:\"你早就知道这不是普通凶杀?\" 年轻法医的瞳孔映出天花板上跳动的辐射警示灯:\"三个月前nasa公布的太阳风异常数据,与死者体内的粒子衰变曲线存在0999的相关性。\" “0999的相关性?”李永杰突然开口问道,“这能说明什么?” \"凶手在模拟太阳风粒子流。\"李睿调出nasa数据对比图,三条衰变曲线在死亡时间节点精确重叠,\"他改造的医用回旋加速器能产生1015ev的介子束,恰好与今年三月太阳耀斑爆发的粒子能谱一致。\" 老教授摘下老花镜擦拭:\"但我在硬脑膜没发现穿刺孔。\" \"请看质子束流的热力学模型。\"李睿将尸体全息投影切换成透明模式,脑干区域浮现出蛛网状蓝色光斑,\"介子通过磁约束通道注入延髓,01飞秒的脉冲宽度足以让血脑屏障自我修复。\"他放大枕骨大孔处的电子显微镜图像,灰质细胞间隙残留着纳米级的磁控溅射镀层。 “你干法医这行确实有过人的天赋,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就有法医学博士头衔。不简单啊。”李永杰由衷地赞叹道。 “我可以走了吗?我有些尿急。”李睿似乎在请示离开这里,并找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借口。 张伟江突然开口道:\"普通医院哪来的粒子加速器?\" 第139章 挖眼案(五) “少来这套,尿遁还差不多。”张旭跟李睿很熟悉,直截了当地戳穿了他的谎言,“我问你,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是啊李睿,你在专案组办的那几个案子,我可是如雷贯耳啊。”严平笑道,“我实在没想到你一个法医,竟然对刑侦的事情也有如此高的见解,你就说说。” 李睿知道今天没法躲过去了,干脆放弃了抵抗。天太热了,他松开了工作服的扣子,胸脯和后背都有一片明显的汗渍。 已经准备离开的滕艳兰也十分感兴趣,她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笔记本打开准备记录。 \"我也只是推测,印象中,协和医院上月好像报废了一台质子治疗仪。\"李睿说道。 张旭立即调出设备拆解报告,“是这台吗?” 李睿的手指划过辐射屏蔽层破损的照片,“没错。” \"值班护士证词提到,徐明远教授曾以''肿瘤靶向研究''名义借用设备三十六小时!”张旭说道。 “恰好是第一具尸体被发现前四十八小时!\"滕艳兰惊呼道。 “你是怎么记得这么清楚的?”张伟江不禁问道。 “习惯而已,”李睿云淡风轻,“闲来没事就看看案情通报,省厅的那帮家伙太懒了,我都调出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收走我的权限。” “额……” 滕艳兰白了他一眼,心说道: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啊…… 这时,她注意到李睿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这是他在二号解剖室操作介子检测仪时遭受的辐射灼伤。 她的目光扫过张旭手里的平板,屏幕中物证袋里那支刻着\"cern\"字样的铂金注射器,令她突然想起徐明远书房里那本《高能粒子生物效应》的扉页赠言——\"给最完美的实验品\"。 \"这是谋杀还是人体实验?\"严平问道。 \"都是。\"李睿扯开防护服领口,量子纠缠印记在锁骨下方泛着幽蓝,\"徐教授在日内瓦的学术报告里提到,需要''特定基因型的亚洲女性神经突触''作为介子震荡的参照系。不过,我没有国际刑警的权限,要是能查到那个报告的附录就好了。\" 严平皱了皱眉,说道:“你等下!” 说着,他便转身拨打了一个电话。 十分钟后,他递过自己的手机,“这是国际刑警刚传来的加密文件。” 李睿瞥了一眼屏幕,三名死者的基因组序列与报告附录的样本编号完全吻合。 窗外,金融中心led屏正播放徐明远接受国家科技奖提名的画面。 “但即便如此,我依然觉得这个分析很……”张伟江突然开口道。 “离谱?”李睿说道。 他点了点头,“这似乎很难让人信服。” 李睿笑了笑,“是很难让人联想。” 张伟江有点不悦,李睿说话太直了,简直是把自己这个局长架在火上。 “是啊,一个堂堂物理学教授,却成为了警方的犯罪嫌疑人,确实很难把两者联系在一起。”李睿说道,“不过,越是不可能事,往往越有可能。” “可能?”张伟江质问道,“你就是靠猜测办案的吗?” 李睿回答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只是把最符合条件的一种情况告诉你们,至于你们怎么排除,就要看你们的了。” 话糙理不糙,滕艳兰这次也站在李睿这边——破案本来就是她的本职工作,他一个法医做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当时省厅一纸公函把李睿调到专案组的时候,她作为刑侦大队长是反对的,甚至有些嫉妒。在她的刻板印象了,专案组需要的是精英,刑侦方面的精英。很明显,李睿并不符合这个条件。 “我们常见的杀人案有两种模式:第一种是情绪驱动型;第二种是利益驱动型。而这个案子明显属于第三种人格驱动型。”李睿说道,“通俗地讲,人格驱动型就是变态人格或者精神病导致的恶性案件。这种案件有三个明显的特征:第一,犯罪动机比较模糊;第二,手段大多数都十分残忍;第三,侦破十分困难。” 所有人都看着他,仿佛在聆听至理名言。 滕艳兰的笔记本也一直在记录,仿佛李睿的话为她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因为犯罪动机模糊,我们无法从被害人的人物关系网中发现线索。”李睿继续说道,“如果是精神病,那还好侦查一些,因为大多数的精神病罪犯不会躲藏。” 顿了顿,“但如果是变态人格的罪犯,那侦破起来就十分困难。” 张旭皱眉道:“变态人格的罪犯?” “没错,”李睿继续道,“往往这类罪犯具备极高的反侦查能力和伪装能力,他们和普通人一样难以辨识。历史上抓住的变态人格连环杀手,巧合占到很大比重。” “比如着名的艾德·盖恩,连续杀人三年后,警方在排查一起盗窃案的时候偶然将他抓获。绿河杀手加里·里奇韦杀害了48人,最后因为一张交通罚单落网。开膛手杰克杀了5人,离奇消失五次,最后若不是dna技术的发展,恐怕这辈子也抓不到他……” “等等,等等。你说了这么多,想表达什么?我国有连环杀手存在吗?”严平打断道。 李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继续说道:“人格驱动型犯罪是一种社会问题。这种人就像我们人体的病变细胞一样存在。此前我在专案组办的3个案子,不论是纳城地窖藏尸40余具的贾文明,还是一个八棱锤杀死60余人的赵新民,亦或是以杀人为乐的张俊,其本质是,都是人格驱动的犯罪者。” “那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侦破方向?”张旭问道。 李睿沉默了片刻,抬头继续说:“作案动机模糊,所以我们不能用正常手段来找他们。我们现在要思考的是两件事:第一,凶手为什么会选中这几个被害人。第二,他这样做是要达到什么样的诉求。” 张勋思考了一会儿,说道:“你的第一个问题,凶手为什么会选中这几个被害人?死者都为女性,且都是在校大学生。那么就可以说,凶手是专门选择高校女性受害者,也许他对高校女性有一种特殊的癖好。” 李睿点了点头,“张队,你的分析很到位,或许他面对高校女性时有自卑、愤怒、羡慕和抵触的情绪。” 这时,严平补充道:“其次,比起男性,女性也更容易控制和支配。” 说到这里的时候,滕艳兰的脸上明显有一丝不悦。 “可第二个问题又怎么解释呢?他有什么诉求?”张旭纳闷道,“绑架、强奸、挖眼球、还用什么强什么对撞机、反物质什么红蛋白,最后又抛尸,他到底要干嘛?” “但这就是他的诉求,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李睿陷入了沉思,“绑架、强奸,这很好理解,只是常见的性犯罪。但挖眼球是为什么?” 李睿自问自答道:“几乎所有的变态人格罪犯都会回味他们的杀戮,从尸体上获取战利品或者反复回到作案场地感受杀戮。而这个案子里被害人被挖下的眼球就是他的战利品。” 第140章 挖眼案(六) “可他为什么又要装上一只水晶假眼?”张旭问道。 “这可以理解为凶手在创造自己心仪的作品。”李睿分析道,“通常这种人没有同情心,不会怜悯他的猎物,但又表现出极为另类的审美,是一种妄想症的人格紊乱。” 张旭点了点头,“你这么说,倒叫我想起来历史上有名的画家、艺术家,他们似乎都有点精神不太正常。” “这么说倒也不能算错。”李睿说道,“但妄想症的人格紊乱和艺术家的不寻常人格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就拿梵高来说,虽然他确实算得上是一个疯子,但没人会说他画的星空没有艺术性,但这个凶手所创造的‘作品’,却是正常人绝对欣赏不来的。” “那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的这种审美缺陷呢?” 李睿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童年应该遭受过亲密关系女性的虐待,因而憎恨所有女性。” “啊?”张旭差异道,“这又是为什么?” “这种人通常以自我为中心,自大而狂妄,有社交人格障碍。”李睿继续道,“通常这种罪犯隐藏得极其隐蔽,他有正常的工作。比如这个案子的凶手,我怀疑是一个医生。挖眼球不难,但是挖下眼球还能保证周边组织完好无损,这就是一件很有技术性的工作。” 当滕艳兰听到这里,不由得停下了手中的笔,上上下下打量着李睿,眼神如同在看嫌疑犯一样。 “但有一点我想不通。” “什么?”滕艳兰下意识地问道。 “凶手既然对死者进行过治疗,为什么还要强奸她们,并且抛尸闹市。”李睿若有所思地说道。 “我觉得很正常啊,这样的心理变态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滕艳兰说道。 “你错了。他们确实是心理变态,但他们是病态人格而不是神经病。”李睿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且一定会按照固定的轨迹去做。” “固定的轨迹?”张旭问道,“什么轨迹?” “比如这个案子的凶手,他既然选择了挖眼球,那就不应该去强奸、治疗她们。” 张旭反驳道:“这应该不能绝对,如果他是为了报复呢?” “强奸的确可能是报复,比如我之前经手的一个案子,凶手赵新民就是一个对女性有着极大仇视的变态。但这个这个案子的凶手对女性是漠视,他只是将她们当做猎物,是不屑发生性关系的。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怜悯之心,去治疗他的猎物呢?”李睿说道。 张旭皱了皱眉,“你这么说,好像确实有道理。” “第三点也是我最想不通的地方——抛尸。” 滕艳兰的钢笔突然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突兀的墨迹。 “处理尸体的办法有数百种,他为何会选择这一种?”李睿自问自答道,“通常情况下,强奸并抛尸闹市是一种精神性的人格紊乱,属于狂欢型杀手。这种人百无禁忌,喜欢以引起别人的关注来满足自己。” 滕艳兰顺着他的话说道:“如此说来,在这起案件中凶手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变态人格。” 李睿点了点头,“但实际上这种情况是不存在的。” 略一沉吟,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一把夺过张旭手里的平板,手指划过三维颅骨投影,突然激动道:\"犯罪侧写需要修正。\" “怎么了?”张旭问道。 \"凶手有强迫性,是典型的职业性完美主义。\"全息影像随着他的操作分解重组,显示出受害者颅腔内的纳米级激光切割痕迹。 听到这里,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滕艳兰,她想了想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找的是一个变态医生?” 严平问道:“李睿,以上种种,都只是你的推断,你有实际的证据吗?” “没有。”李睿的回答很坚定,也很短暂。 “如果没有证据,那我该如何相信你的话?” “心理学不是我的专业,如果我同事在的话,或许可以得出更专业的结论。”李睿说道,“不过,恕我直言,我们与其在这里纠结要不要采纳我的建议,不如好好调查一下协和医院报废的那台质子治疗仪,毕竟,解剖的结论是不可能错的。” 严平看向李永杰,李永杰点了点头,“解剖结论没问题。” “那我们也不能仅凭这个线索,就把徐明远教授列为嫌疑人?” 李睿继续道:“我从来没说过,犯罪嫌疑人就是徐明远。心理学是一种通过观察和分析得出结论的科学,比如,你看她漂亮吗?” 严平看向身边的滕艳兰。滕艳兰确实很漂亮,五官毫无挑剔,优美的脸部线条勾勒出一张精致的脸庞。她不像现在的女孩喜欢打扮,但还是十分惹人注目。熨帖的警服穿在身上,英姿飒爽,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根旗杆。这是军人才有的站姿。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滕艳兰皮肤不够白皙,在她的左臂上,还有一道十分狰狞的伤疤,几乎贯穿了她的整条手臂。这是她的军功章,也是她的标识。这条疤痕在告诉人们,她不是花瓶。 李睿抬头一直盯着严平,没有放过他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她确实很漂亮。”严平淡淡地笑道。 “你和你妻子分床睡有多久了?五年还是十年?”李睿突然问道。 严平听到这里,脸色陡然一变。他不得不再次打量李睿,竖起大拇指道:“你果然是个人才。” 李睿的目光也落到滕艳兰身上,滕艳兰顿时觉得后背发凉,赶忙岔开话题问道:“你直说,下一步到底该怎么推进调查?” “徐明远无疑是有重大嫌疑的,但他的嫌疑未免太突兀了,就好像是精心设计好的。”李睿说道,“我之所以要强调观察和分析,就是想搞清楚凶手到底在想什么。” “栽赃嫁祸?”严平突然插话,\"日内瓦医疗峰会记录显示,徐明远团队申请过神经突触再生实验的伦理豁免。\" \"什么意思,难道他在搞人体实验?\"张伟江问道。 张旭调出有关资料,\"徐教授在《柳叶刀》发表的论文需要''完整的中枢神经应激反应数据'',但国际医疗数据库里……没有可以参考的数据。\" 会议室的空气瞬间凝固。 窗外巨幕正在直播徐明远接受\"医疗技术创新奖\"颁奖,全息投影里的微笑儒雅得体。 “太匪夷所思了。”张伟江说道,“我实在很难将徐明远和一个变态杀手联系在一起。” 李睿笑了笑,“局长,我再强调一遍,我可没说杀人的就是徐明远。” “那是谁?”张伟江一头雾水道。 严平说道:“如果不是徐明远,那就只能是有人故意栽赃。” “万一是巧合呢?”谁知,李睿却发出了一个惊人的疑问。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对于一个警察,尤其是刑警来说,“巧合”二字多少显得有些荒诞。 “李睿,这世上真有巧合吗?”张旭笑道。 “当然,”李睿肯定地回答道,“就像今天滕队来宿舍找我,恰好今天是周末,恰好我在宿舍休息,恰好她有事,所以我就来了。” “额……可是……”张旭还想再反驳,一旁的滕艳兰开口道:“照你这么说,徐教授只是一个巧合喽?” 李睿点了点头,他看向一旁的李永杰,说道:“李教授,您今年六十多了,您刚刚解剖完第一具尸体用了多久?” “五个半小时。”李永杰回答道。 “那您觉得,以徐教授的年纪,完成这台''肿瘤靶向’手术需要多长时间?” 李永杰略一思考,回答道:“至少八个小时。” “那就对了,”李睿笑道,“徐教授和李教授年纪相仿,完成一台八小时的手术,对体力消耗是极大的,哪还有什么精力和体力来打造什么‘作品’呢?” 滕艳兰似乎听明白了李睿的意思,“那凶手如果不是徐教授,会是谁呢?他还会再次作案吗?” “你的第一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李睿说道,“至于第二个问题,我的直觉是应该会,因为凶手抛尸是为了引起别人的关注,现在有了关注,他作为狂欢型的杀手,一定不会停下。” 第141章 挖眼案(七)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无不大惊失色。 张旭反应迅速,“第二、第三被害人分别出现在第一、第二被害人被发现的三天之后,而今天是第三被害人发现的第一天。也就是说,我们距离第四被害人出现只剩下不到72小时了。” 李睿听完之后,“啧”了一声,说道:“其实我怀疑,已经有了第四个被害人。” 张伟江开口道:\"这个丧心病狂的凶手,简直是在向我们宣战!我命令,立即成立特别行动组,不惜一切代价将其缉拿归案!\" \"是!\"全体警员齐声应答,声音在密闭的会议室里回荡。 张旭坐在指挥中心,墙上电子钟的红色数字不断跳动——距离预测的下一起凶案只剩69小时。这位从警近三十年的老刑警,久违地感受到了肩章沉甸甸的分量。上一次让他如此紧张的,还是李睿联手抓捕上任局长周明的时候。 此刻,会议室里只有他和滕艳兰两个人。滕艳兰手中拿着一份经过严格筛选的名单,上面只保留了全市刑侦系统最精锐的几名干将。 \"报告!\"门外传来洪亮的声音。 张旭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位身材挺拔的年轻警官,警服笔挺,目光如炬,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稳健的气息。 “南岭分局刑侦大队李璋前来报到。” \"进来。\"张旭微微颔首。 滕艳兰对李璋并不陌生。这位毕业于省警察学院的年轻警官,最擅长的就是足迹追踪技术。这项家传绝学曾帮助他破获多起疑难案件,其父是业内着名的刑侦专家,退休后仍在警校授课。 三人落座后,滕艳兰调出了案发现场的监控视频。画面中,一个全身黑衣的神秘人带着受害者出现在世纪金源购物中心,停留片刻后悄然离去。 另外两段视频是茂业新天地垃圾中转站和地铁检修通道的监控,内容几乎相同。 三段视频拍摄都在晚上,所以画质十分模糊。而穿着黑色带帽长衫的凶手戴着口罩和墨镜,全程都没有抬头,似乎知道这里有监控一样。只有在最后要走的时候,起身朝着监控看了一眼,做出了一个怪异的手势后消失。 \"根据你的专业判断?\"滕艳兰问道。 李璋仔细观察后分析:\"嫌疑人男性,身高约178,体重75-80kg,年龄25-35岁之间。长期伏案工作导致轻微驼背,左利手特征明显。\" 张旭赞许地点头:\"看来你老子已经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了啊。有时间也来给我们这里讲讲课,也让我们取取经。” “您过奖了。”李璋略显羞涩,憨厚地一笑。 这时,门外传来清脆的女声:\"请问这里是‘10·12’专案组吗?\" 一位扎着高马尾的女警站在门口,圆圆的娃娃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手里还拿着一根棒棒糖。 \"网络安全专家鲍文婕?\"张旭露出难得的笑容。 \"高新分局网安科鲍文婕前来报到!\"女警慌忙收起糖果,郑重敬礼。 滕艳兰听说过鲍文婕,但没有见过,她起身和鲍文婕握手。鲍文婕显然对滕艳兰十分崇拜,碍于张旭在场,只是简单地寒暄了几句。 鲍文婕落座之后,李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鲍文婕还悄悄地冲着他做了一个鬼脸。显然两人早就认识。 陈志明向大家介绍:\"鲍文婕同志是去年''雷霆''网络诈骗案的主要侦办人,这次负责专案组的技术支持工作。\" 正当鲍文婕准备入座时,会议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李睿双手插兜走了进来,自然地坐在了鲍文婕旁边的空位上。 \"师兄!\"鲍文婕惊喜地小声叫道,\"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滕艳兰的脸色瞬间阴沉:“李法医,我记得你并没有接到调令。\" 李睿平静地与她对视:\"查案。\" 他的目光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波澜,透露着一丝慵懒和迷茫。 \"专案组成立需要严格审批程序。\"滕艳兰强压怒火,\"你的擅自行动已经不止一次了。\" 李睿的目光依旧波澜不惊:\"情绪会影响判断力。\" 眼看气氛剑拔弩张,张旭适时介入:\"林法医,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李睿从容地从内袋取出一份文件。张旭浏览后,老脸上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咳嗽了一声道:“省厅和市局的命令。” 当下,所有人都起身立正。 张旭严肃地说道:“‘10·12’专案组正式成立,代号‘暗箭’。我宣布,我担任组长,滕艳兰担任副组长。务必要在一个星期内侦破此案。” “保证完成任务。”滕艳兰虽然心有不满,但军人的天职让她选择服从。 待其他人都离开后,张旭单独留下了滕艳兰。窗外,城市的霓虹灯开始次第亮起,而一场暗夜追凶的行动,才刚刚拉开序幕。 张旭起身推开了会议室的窗户。 窗外大雨滂沱,远处花池里的灌木被狂风骤雨打得左右飘摇。夹杂着雨雾的湿润空气冲入会议室,让人精神一振。 张旭熟练地从暖气罩子里找到了一根香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着烟,用力地抽了一口,然后闭上眼将烟雾吐出了窗外,一脸的享受和惬意。 过了一会儿,张旭睁开眼睛,带着几分尴尬笑道:“我有三高,老婆管得严。” “李睿的纸条上写着什么?让您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是张局的命令?”滕艳兰似乎已经接受了李睿成为专案组成员的事实。 “跟张局没关系,是省厅的命令。” “省厅?” 张旭看着滕艳兰一脸不解,笑着说道:“你别看李睿平时不招人待见,在省厅人家可是香饽饽。” “我没有质疑他能力的意思,只是这个人……” “你别总是拿老眼光看他,”张旭说道,“他的故事,你肯定多少知道一些。” “您是指他的爸?” “没错,他父亲是我的老领导,我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张旭回忆道,“二十年前,李睿的父亲因‘护城河工程’贪腐案含冤下狱,这个案子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轰动,也对他造成了很大的打击,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他的心结。” “但是这件事不是已经平反昭雪了吗?”滕艳兰问道。 “虽然如此,但他为此足足等待了二十年。”张旭说道,“这种煎熬,不是旁人所能理解和体会的。” “原来是这样。”滕艳兰恍然大悟道,“难怪他去年非要死咬着林家的那个案子不放。” “你说得不错,去年二大队破获的那个案子,线索和情报几乎都是李睿提供的。李睿也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了他父亲是无辜的。”张旭说到这里,烟已经抽到了烟屁股。他狠狠地吸了一口,才恋恋不舍地将烟头捻灭。 “那您当时为什么要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帮他?”滕艳兰好奇地问道。 “老李是我的引路人,你说我能不帮他吗?”张旭笑了笑,“而且李睿这小子身上有种与生俱来的气质,脑子跟我们正常人不太一样,他总能想到我们所想不到的问题,我还是蛮欣赏他的。” 张旭说完,坐回座位上说:“我知道你的顾虑。李睿有他的缺点,经常不服从命令。他在专案组对侦破工作是一个很大的变数。这些我都同意。但有一点我们得承认,李睿是一个好法医,技术过硬。常言道好马配好鞍,李睿确实是一匹好马,而且是匹烈马。但是他也需要一副好笼头来控制他的方向,我相信你有能力管理好他。” “是。”滕艳兰起身敬礼。 张旭笑道:“好了,去工作。” 滕艳兰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回头问道:“李睿的纸条上到底写着什么?” 张旭故作神秘道:“等破了案,我告诉你。” 第142章 挖眼案(八) 投影仪的光束刺破会议室的黑暗,张旭低沉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第一位受害者林晓雯,吉市人,22岁,东北省师范大学外语系大三学生。\" 他点击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张青春洋溢的笑脸,\"10月8日晚6点15分,她在校门口登上127路公交车,准备前往男友的生日聚会,却再也没能到达目的地。\" 滕艳兰注意到照片边缘的细节——女孩手腕上系着一条褪色的红绳,据说这是她家乡的护身符。如今这条红绳正静静地躺在证物袋里,成为这场悲剧的见证。 \"根据监控显示,10月10日凌晨2点40分,嫌疑人带着已经失去意识的林晓雯出现在茂业新天地东侧的垃圾中转站。\"张旭切换到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请注意嫌疑人的行为模式——他全程低着头,却特意选择在监控范围内停留了12分钟。\" 鲍文婕的笔尖在纸上划出深深的痕迹,她强迫自己记录下每个细节,尽管这些画面已经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10月11日清晨5点20分,环卫工人王桂芳在清扫广场时发现了林晓雯的遗体。\"张旭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遗体被摆成坐姿,靠在水池边缘,仿佛只是睡着了。\" 滕艳兰说道:“林晓雯在校期间表现优异,性格开朗,长相漂亮,社会关系简单。我看过约会地点的监控,她的男友没有作案时间。” 张旭切换到下一组照片:\"第二位受害者赵雪,哈市人,23岁,东北省医学院临床医学专业学生。10月12日下午4点离开学校,前往阳光小区做家教辅导。\"照片中的女孩戴着黑框眼镜,笑容腼腆,\"家教家长证实,赵雪从未按约定时间出现。\" 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周正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10月13日凌晨1点50分,明珠广场站地铁检修通道的监控拍到了嫌疑人。\"张旭播放第二段视频,\"同样穿着黑色连帽衫,同样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同样在离开前对着监控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滕艳兰突然打断:\"等等,倒回去看那个手势。\"视频回放,定格在嫌疑人抬起右手的瞬间——他的食指和小指伸直,中指和无名指弯曲,拇指压在上面。 \"这像是一种标志……\"滕艳兰喃喃道。 \"两个受害者都被更换了衣物,所有随身物品消失。\"张旭调出对比图,\"法医证实,她们穿着的都不是失踪时的服装。林晓雯原本穿着牛仔裤和粉色t恤,赵雪则是碎花连衣裙。\" 李璋站起身,走到投影地图前:\"我们追踪了明珠广场周边所有监控。嫌疑人从东侧离开后,在距离173米处的十字路口应该会被拍到,但他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在新天地购物中心同样如此。\"滕艳兰补充道,\"西侧130米就是主干道交叉口,全天候监控却没有捕捉到他的身影,凶手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李睿突然开口,声音冷静得可怕:\"他不是消失了,而是融入了环境。\" 他走到屏幕前,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点,\"明珠广场对面是电信大楼,有地下停车场。新天地购物中心隔壁是凯悦酒店,有员工通道。\" “没错。”滕艳兰坐下后接着说,“根据我们的推测,凶手应该有交通工具。他趁着车流量大的时候抵达案发现场,躲在车里,等到时机成熟才将被害人带到了指定地点。作案后,他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待,等车流量再次增加之后他才离开。但排查工作量太大,目前还没有突破性发现。\" 听完滕艳兰的汇报,在座的所有人都点了点头。张旭道:“看来凶手十分镇定,而且对我们的办案流程十分熟悉,具备极高的反侦查能力。李睿说说你那边的尸检结果。” 法医报告环节,李睿的分析让所有人屏住呼吸:\"赵雪的尸僵已经扩散至全身,但手指和脚趾较弱。角膜干燥,瞳孔透明度正在丧失。\"他调出专业图表,\"根据直肠温度和环境数据计算,死亡时间在凌晨2点20分左右。而林晓雯的死亡时间约为凌晨3点30分。\"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每个人:\"这意味着,嫌疑人在每个现场都停留了10-15分钟,确保亲眼目睹死亡全过程。\" 鲍文婕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李睿将全息投影切换到量子图谱界面,说道:\"过量介子注入会引发细胞级电离风暴。\"淡蓝色的能量波纹在三维人体模型中扩散,\"首先破坏线粒体膜电位,导致atp合成中断——\" 他调出神经元突触的显微影像,纳米级的磁暴痕迹清晰可见:\"受害者会经历渐进性神经失能。先是肢体麻木、平衡感丧失,继而出现视觉扭曲、听觉过敏。\" 鲍文婕注意到模拟数据中的时间轴,红色曲线在23分钟节点陡然攀升。\"当介子束穿透血脑屏障时,\"李睿放大丘脑区域的荧光标记,\"会诱发癫痫样放电。此时受害者虽然意识清醒,却已完全丧失行动能力。\" 张旭看着实时渲染的病理模型,额角渗出冷汗。模拟画面中,淡紫色的电离轨迹正蚕食着脑干区域的神经束。 \"最残忍的是最后的感知阶段。\"李睿切换到场发射电镜图像,海马体切片上布满陨石坑状的灼烧痕迹,\"介子的半衰期22微秒,在衰变瞬间释放的切伦科夫辐射,会让受害者在生命最后三分钟产生超现实的濒死体验——\" 会议室里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被害人一定会非常痛苦,而凶手则十分享受这个过程,他对生命的凋零没有任何同情和怜悯。”李睿继续说道:“在整个过程中,他扮演着上帝的角色,他看着她们走向死亡。抛尸闹市,是为了剥夺她们最后的尊严和人格,引发公众的恐慌来满足自己。” 这时,李睿放大了一张特写照片:\"注意受害者眼部周围的皮肤切口,不仅非常整齐,而且眼前是被完整取下的。这里有两个线索:第一,这种手法需要专业解剖学知识和熟练操作技巧,所以凶手应该是一个医生。第二,凶手非常痴迷被害人的眼睛。\" “痴迷眼睛?”众人困惑不解。 “一开始我也很费解,直到我对比了三具女尸生前的照片之后,才发现这三个被害人外貌十分相似,尤其是眼睛。这三个被害人的眼睛都十分漂亮。这说明凶手有特定的审美偏好!”李睿回答道。 第143章 挖眼案(九) “一般来说,狂欢型杀手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方向性,也就是特定的目标,通过折磨和猎杀被害人来满足自己的变态人格。这个过程会持续很长时间,然后就会进入随机性阶段。” 李睿继续说道:“而随机性阶段就是不停的杀戮,不再选择特定的被害人。比如像乞丐杀手刘明武,他专门挑选乞丐下手。到了案件后期,他开始滥杀无辜。目前看来,凶手还处在第一个阶段。但他有无数种方法来处理尸体,为什么会选择挖眼之后抛尸?这点我还没有想清楚,因为他的专业手法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滕艳兰听到这里,不由地皱眉。她对李睿执着于凶手为何给被害人挖眼球这一点有些厌烦。在她的认知里,凶手既然杀了人,他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残忍行径都是理所当然的。 \"全市注册外科医生超过1200人,\"滕艳兰皱眉,\"再加上医学院教师、退役军医、殡仪馆整容师……\" \"范围还可以缩小。\"李睿调出另一组照片,他指向照片上的其他伤痕,\"这些烟头烫伤和淤青显示他有严重的虐待倾向,建议排查有医疗背景且有暴力记录的人员。\" “我基本同意李睿的看法。”张旭表示赞同,但同时也指出,“虽然可以确定他的职业,但是就如同滕艳兰所说的,这个职业覆盖面就太广,对我们的干扰也很大。有没有其他的想法?” “作为狂欢型杀手,他有观察被害人痛苦和引发恐慌的人格驱动。他会选择安全的地方来观察自己的战果,所以他不会着急离开。但是有一点,越是经过精心谋划,那么越有一个无法回避的破绽。那就是他一定事先准备过,比如说踩点。”李睿说道。 “案发之后,我抽空去过案发现场。电力公司大楼外有员工停车场,那是绝佳的隐身地点。可惜没有监控。”滕艳兰说道。 李睿说道:“还有一点,案发后现场比较混乱,我们整个过程都在早高峰之中。如果我是凶手,在远处观望一定无法满足我,只有再次回到作案现场看戏才能满足。所以,我怀疑他可能就混迹在人群中观察我们。李璋是这方面的高手,说不定能够在我们办案的视频里面发现他。” 张旭神色凝重地问道:“李璋,你有把握没有?” 李璋憨厚地笑了笑道:“可以试一试,只要同一个人出现两次,根据他的步态,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张旭环视众人:\"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分秒必争。李璋,你负责分析监控中嫌疑人的步态特征。鲍文婕,重点筛查医疗系统内有异常心理评估记录的人员。滕艳兰,带人重新勘察三个抛尸地点周边环境。\" 会议结束时,滕艳兰注意到李睿仍站在投影屏幕前,凝视着受害者生前的照片。在闪烁的蓝光中,她第一次在这位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法医眼中,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愤怒与哀伤。 窗外,夜幕笼罩着城市,霓虹灯依旧闪烁。而在这些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间,一个扭曲的灵魂正在黑暗中游荡,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凌晨两点的刑侦队办公室,日光灯管在头顶发出细微的嗡鸣。 滕艳兰将第三包速溶咖啡倒进马克杯,深褐色的粉末在杯底堆成小山。从案发到今天,她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超过四个小时。饮水机的加热指示灯忽明忽暗,像极了此刻她混沌的思绪。 \"你的手在抖。\"李睿突然出声,解剖刀在指尖转出冷银色的弧光。他面前的解剖报告铺满整张办公桌,每张照片都用磁钉固定在特定坐标,仿佛在重构死亡现场。 滕艳兰猛地把水壶砸在桌面,滚烫的水流冲散咖啡粉末:\"管好你的尸检报告就行。\"她颈侧的玫瑰文身随着吞咽动作起伏,那是三年前卧底缉毒时留下的纪念——如今却成了压力爆发的导火索。 李睿的睫毛在镜片后颤动,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焦躁分子。这不是比喻——自我封闭赋予他的联觉能力,能将情绪转化为具体的感官体验。此刻滕艳兰的焦虑像团带电的雾,刺痛着他的鼻腔。 除了没有破案,更多的是对被害人的同情。 然而李睿的这种感受比她要深刻。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李睿的脑海里就是她们挣扎呼救的声音。所以必须尽快找出凶手,不然这种痛苦会时时刻刻地折磨着他。 站在咖啡机前,他的手指轻轻拨弄着磨豆机的刻度。动作很慢,像是某种仪式—— 先称出十八克埃塞俄比亚的耶加雪菲,豆子在磨盘里碎裂,释放出柑橘与茉莉的香气。热水在虹吸壶的玻璃球里翻滚,蒸汽裹胁着咖啡粉缓缓上升,琥珀色的液体在滤布下滴落,一滴、两滴……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精确到毫厘。 滕艳兰的马克杯就放在一旁,杯底还残留着速溶咖啡的渣滓。李睿盯着它看了两秒,伸手拿过,倒掉残渣,用热水冲洗干净。 然后,他换上了自己带来的骨瓷杯——杯壁薄得近乎透明,杯底印着一朵暗纹玫瑰,是他某次出差时在古董市场淘来的。 他倒进刚煮好的咖啡,又往里面加了一勺蜂蜜——不是糖,而是蜂蜜,因为上个月他偶然在滕艳兰的抽屉里发现了一罐新西兰麦卢卡,标签上写着“缓解胃痛”。 咖啡的香气在办公室里弥漫,滕艳兰伏在桌上睡着了,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又浅又急,像是随时准备惊醒。李睿把杯子轻轻放在她手边,热气在冷空气里氤氲成雾。 他没有叫醒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她紧攥的拳头——指节泛白,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几道红痕。 李睿转身走回自己的工位,继续翻看尸检报告。 五分钟后,滕艳兰猛地抬头,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杯子,却在碰到温热的骨瓷时愣住了。 她低头看着杯中的咖啡——黑得纯粹,表面浮着一层细腻的油脂,香气浓郁得不像警局的劣质咖啡豆能煮出来的东西。 她抿了一口,甜度刚好,温度刚好,连杯子的重量都刚好。 她抬头看向李睿的方向,他背对着她,正在显微镜下调整切片,白大褂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腕骨上一道淡色的疤。 滕艳兰没说话,只是又喝了一口咖啡,然后重新埋首于案卷之中。 办公室里依旧安静,只有翻页声和键盘敲击声交错。 但咖啡的温度,却让这个漫长的夜晚,变得没那么难熬了。 “有没有考虑过她们是如何失踪的?”李睿突然抬头,“会不会是出租车之类的?” “这点我早就考虑过了,一号被害人要去乘坐301,但是那个时间段去市区的学生很多,而且遇到晚高峰。被害人为了准时抵达有可能乘坐其他交通工具,比如出租车、网约车或者黑车。”滕艳兰说道,“而二号被害人要去的小区步行需要30分钟,公交车也需要换乘,可能也乘坐了类似车辆。三号被害人也是如此。” 李睿的声音像手术刀划开凝滞的空气,“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能解释为何她们失踪时没有任何目击者。因为被害人自愿上车,不会引起他人的注意。” 第144章 挖眼案(十) “可这个问题也有一个巨大的破绽。”滕艳兰的瞳孔骤然收缩,站起身说道:“被害人是成年女性,即便是打车,在发现情况异常时应该能够求救。一旦呼救,在闹市一定会被人发现。可是,为何没有人求救或者报案?” 就在此时,张旭带着湿漉漉的雨气撞开办公室的门。 \"刚才坞城路派出所打来电话,又一名女大学生失联了!\" 一瞬间,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刺入李睿的太阳穴,在他异于常人的感知中,失踪者的痛苦正通过雨声传来。 滕艳兰瞥见他突然苍白的脸色,这才注意到他左手小指不自然地抽搐——那是过度使用量子扫描仪的辐射后遗症。 张旭说道:\"艳兰,你和鲍文婕马上去确认两个案子有没有关系,李睿和李璋去排查监控,争取缩小排查范围。” 专案组所有人马上起身行动。 滕艳兰带着鲍文婕朝着坞城路派出所前进,途中经过东北省大学。东北省大学是一所综合研究型大学,在校教职工和学生有两万多人。滕艳兰看着那些稚嫩的大学生,不禁想起李睿。 滕艳兰猜想,李睿这些年一路读书都读傻了,加上他的遭遇和经历,才铸就了他如今这种和社会格格不入的怪僻性格。 “你和李睿是怎么认识的?”滕艳兰一边开车一边问鲍文婕。 鲍文婕嘴里含着棒棒糖,埋头玩着手机,含混不清地说:“我入学的时候,他已经是法医学硕士。他是我们学校的传奇人物,几乎在读的学生对他应该都有印象。” “传奇人物?就他?”滕艳兰好奇地问道。 “他可牛了,国家奖学金拿到手软,每年论文上核心比导师还多,最关键的是他还极端自律,每天都会去图书馆,风雨无阻。” “这也仅能证明他是个学霸,跟传奇人物相差还很远?”滕艳兰不屑道。 “不是的,”鲍文婕说道,“他的事迹远远不止这些,他本科期间就参与侦破了‘白银案’,还因此受到了部里的嘉奖,并且不光一次。仅凭这一点,我怕是这辈子都望尘莫及了。” 听到这话,滕艳兰也不由对李睿产生了改观,“如此说来,他倒还真有点真本事。” “嗨,你别看他现在整天萎靡不振的样子,想当年在法医系也算是院草级别的人物了,追他的女生可多了。”鲍文婕笑道,“省厅物证中心的温主任,就是其中之一。” “你是不是也喜欢过他?结果呢?”滕艳兰好奇地问道。 “快别提了,我好歹也算是个美女,他就算看不上我,也不至于让我太跌份。结果,我说我想跟他谈恋爱,他竟然扔给我三个问题,说只要回答出来,就考虑一下,我花了足足三个小时,愣是一道题都打不出来,让我丢死人了。”鲍文婕愤愤地说道。 “答题?”滕艳兰皱起眉头问道。 “嗯,”鲍文婕咬牙说道,“这件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 “做不出来题有什么丢人的?”滕艳兰不解地问道。 “那我也要脸啊,我一个女孩子倒追人家,结果人家不仅看不上我,还把我羞辱了一通,形象就这么被他给毁了。”鲍文婕说道。 “可我看你现在对他的态度挺好的吗?”滕艳兰已经来到了派出所门口,将车停稳后问道。 “这是个秘密,不能告诉你。”鲍文婕狡黠地一笑,便赶忙下了车。 派出所的蓝色警灯在夜色中闪烁,滕艳兰和鲍文婕刚下车就被值班民警引进了报案室。 推开门,滕艳兰一眼就看到了那对神色慌张的中年夫妇,男人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泛着冷光,暗示着这个家庭优渥的经济条件。 \"警官,我女儿从昨晚开始就联系不上了\"女人颤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鲍文婕注意到旁边站着两个女学生,应该是失踪女孩的同学。 滕艳兰接过民警递来的报案材料:许梓琳,20岁,东大法学系大二学生。昨晚参加完期末聚会后失联,最后出现在学校附近的\"星光\"ktv。 \"有她的近照吗?”滕艳兰的直觉在报警。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连忙掏出手机,屏幕上是个穿着淡黄色连衣裙的姑娘,杏眼含笑,眉目如画——那双眼睛,和之前两个受害者如出一辙的清澈明亮。 \"我女儿很懂事的,昨晚六点还跟我们视频,说今天要回家\"母亲的声音突然哽咽。父亲补充道:\"她最近在玩《原神》,我特意关注了她的游戏动态,昨晚一直没上线。\" \"她有男朋友吗?“鲍文婕转向那两个女生。 \"上学期就分手了,”短发女生摇头,“梓琳胆子很小,从不在外过夜。\" 滕艳兰把鲍文婕拉到走廊:”马上申请手机定位,我去查ktv监控。“她的声音压得很低,”这双眼睛……太像了。\" 鲍文婕立即联系技术科,虽然手机已关机,但通过基站三角定位和gps历史轨迹,仍能锁定最后出现的位置。与此同时,滕艳兰带着学生来到ktv,监控显示许梓琳和五个同学在19:40进入包厢,21:15与三男一女一起离开。 \"这些都是我们班的。\"长发女生拨通其中一人的电话。通话得知,他们在校门口分开,许梓琳说要回宿舍收拾行李。 东大保卫处的监控却给出了意外线索:许梓琳走到半路突然折返,神情慌张地往校外跑去,最终消失在监控盲区。 \"手机!\"滕艳兰突然反应过来。果然,鲍文婕来电告知手机在ktv包厢被发现,一个保洁员本想私藏。 案情逐渐清晰:许梓琳应该是发现手机遗失后返回寻找,途中遭遇不测。 滕艳兰站在校园广场上,夏夜的微风拂过,远处传来学生们的欢声笑语,而她的心却不断下沉。 许梓琳失踪已经快一天,他们还有不到48个小时。不然,许梓琳的尸体一定会出现在某个繁华的商业广场上。滕艳兰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滕队!\"鲍文婕的声音从对讲机传来,”定位车发现手机最后信号出现在大学城附近的出租车停靠点!\" 就在这时,张旭的电话打了进来:\"收队,李睿和李璋通过步态分析锁定了嫌疑人,正在实施抓捕。\" 暮色中,滕艳兰快步走向警车。时间所剩无几,她必须在下一个黎明到来前,阻止第四具尸体的出现。 第145章 挖眼案(十一) 滕艳兰和鲍文婕匆匆地赶往市局,一进专案组,就看到凶手的照片挂在白板上。 看到她进来,张旭说道:“嫌疑人名叫丁春峰,年龄三十五岁,本市人。和李睿推测的一样,案发后他果然没有离开,而是在车里换了衣服,等到报案后又来到了作案现场。但还是被李璋辨识了出来。” 李璋起身说道:“他在新天地和明珠广场都出现过。而且这个人有过前科,四年前因为强奸未遂判了三年。去年出狱,成了出租车小包司机。” 张旭继续说道:“现在已经锁定凶手开的出租车在西山附近,我们决定马上将他抓捕。你负责带队,一定要成功将他抓获。” 滕艳兰盯着监控屏幕,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李睿的侧写与现有证据完全吻合,尤其是出租车司机这个关键身份。虽然凶手的作案手法仍有疑点,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将其抓捕归案。 只要抓住了凶手,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下意识看向李睿,却发现这位法医专家眉头紧锁,修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丝毫没有破案在即的轻松。 \"准备行动。\"滕艳兰收回目光,迅速部署抓捕方案。 初秋的夜晚,气温依旧很高。滕艳兰坐在指挥车内,身上的警服已经被汗水浸透,头发也有些湿漉漉的。作为行动副指挥,这样的抓捕她已经有了几百次的经验,凶手今天晚上插翅难飞。 监控画面中,那辆现代出租车正在城市街道上穿行。23:15分,对讲机突然响起:“目标车辆驶入梧桐路,请求行动指示。\" 滕艳兰查看电子地图:”在梧桐路与枫林路交叉口设卡拦截。\"她随即拨通交管部门电话:\"立即对梧桐枫林路口实施临时交通管制。\" “确保行人安全,要做到万无一失。”张旭在电话里指示道。 鲍文婕注意到嫌疑人的车速突然放缓——前方的红灯亮得有些蹊跷。当出租车停下时,三辆伪装车辆同时合围。后方一辆黑色suv故意倒车撞击,制造追尾假象。就在嫌疑人惊愕的瞬间,特警队员已拉开车门,将人按倒在地。 \"目标已控制。\"滕艳兰向指挥中心汇报,声音沉稳。 审讯室内,白炽灯将丁春峰苍白的脸色照得更加惨淡。他穿着皱巴巴的格子衬衫,手腕上的铐子闪着冷光。滕艳兰和鲍文婕坐在对面,而李睿则站在单向玻璃后观察。 \"10月15日凌晨你在哪里?“鲍文婕翻开案卷。 丁春峰搓着手指:”我……我在枫林广场等客。年纪大了,跑夜车容易犯困……\" 滕艳兰突然拍案而起:\"监控显示你14日23点就到了那里!为什么要撒谎?\" 玻璃后的李睿眯起眼睛——嫌疑人右手小指不自然的抽搐,这是典型的说谎反应。但更令人在意的是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讥讽,仿佛在欣赏一场拙劣的表演。 “必须先找到关键证据!”李睿说道,“否则他不会开口的!” “技术组正在彻底搜查那辆出租车。”李璋说道。 “我马上去!”李睿说道,“你去嫌疑人家里搜查,看看有没有别的发现。” “好!” 李睿趴在车内,先将车座的垫子小心翼翼地拆卸下来,然后用鲁米诺试剂开始在座位上喷洒——这种试剂可以鉴别经过擦洗、时间很久以前的血痕。 等了几分钟后,李睿发现车内没有一丝一毫的淡蓝色反应,这让他十分意外,“怎么会这样?” 罪犯分子就算再精明,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证据。 李睿曾遇到一个最狡猾的罪犯,他杀人之后花了8个小时清洗了房间,烧掉了作案的衣服,擦掉了房间的指纹和足迹,最后却因为出现在小区的监控里,从被害人的指甲里提取出他的dna。 李睿用紫外灯仔细扫描车厢每个角落。座椅缝隙、脚踏板、门把手……出乎意料的是,连最细微的血迹反应都没有。 \"后备箱有塑料布。\"助理法医低声说,\"看来他做了充分准备所以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李睿喃喃自语,“大部分被害人都会挣扎求救甚至激烈抵抗,而这车内干净整洁,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我想知道,凶手是如何让被害人乖乖听话的?” “啊?”助力法医诧异道。 “哦,没什么。”李睿回过神来,“去垫子上采集碎屑和毛发,看是否能够和被害人的dna匹配。” 这时,他的手机震动起来,是李璋从嫌疑人住所发来的消息:\"住处异常整洁,无任何可疑物品。\" 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他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度谨慎的完美主义者。 回到观察室,张旭正盯着监控屏幕。审讯已持续两小时,丁春峰始终保持着那种惶恐中带着委屈的神态,对每个指控都矢口否认。 “现在没有关键证据。根据疑罪从无的规定,24小时之后我们就得放了他。”张旭说道。 “从车内的情况看来,凶手准备得十分充分,估计审讯也不会有任何结果。”李睿说道,“这个人看上去十分镇定,他眼里甚至还带着一丝戏谑。” “你还能看出戏谑?”张旭转头看向他。 “这源于他的自信,而这份自信就来自他确定我们手里不会有任何关键证据。”李睿说道。 “还有别的办法没?”张旭问道。 李睿说:“还要等。” “最难审讯的往往就是这种人。”张旭说道,“他们看上去十分配合,甚至有些懦弱和害怕,但他们的意志很坚定。越是惯犯,越是案底累累,他们表现得越镇定。这些人心里清楚,这是一场特殊的博弈,一旦认输,将要面临法律的制裁。” “警察同志,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犯什么事了?我知道我有案底,可是我出狱后一直好好表现,再没有犯过事。你们把我抓过来,总得给我一个理由。”丁春峰可怜兮兮,一脸无辜地问道。 滕艳兰知道丁春峰这是在试探她们,他想知道警察为什么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滕艳兰一拍桌子怒喝道:“老实点,交代你的问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知道我们的政策。” 丁春峰确实被滕艳兰吓了一跳,不过他依旧镇定。鲍文婕说:“在10月12日、10月15日、10月18日凌晨,先后有三具女尸出现在茂业新天地的垃圾中转站、明珠广场站地铁检修通道和世纪金源购物中心。根据我们掌握的证据,这三件案子都和你有关系。” “冤枉啊,真的冤枉啊。”丁春峰很慌张,赶忙辩驳,“这两个案子我可是知道的,正好那两天我都经过了那里。我还看到你们的人来着。可是这案子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啊。你们可不能冤枉好人呢。” 但李睿和滕艳兰都知道,他的慌乱是装的。 ”我们在死者身上发现了你的dna。\"滕艳兰突然抛出一张底牌。 李睿屏住呼吸——这是场危险的心理博弈。如果嫌疑人反驳\"这不可能\",就等于间接承认涉案。但丁春峰只是慌乱地摇头:”我根本不认识她们……\" 就在僵持之际,李睿的手机亮起。痕检科发来的消息让他瞳孔微缩:在副驾驶脚垫纤维中,检测到了第一名受害者的头发。 \"找到了。\"李睿轻声说,将手机递给张旭。 这场猫鼠游戏,终于迎来了转机。 张旭按下了通话器,重复李睿的内容。滕艳兰听完之后,幽幽地望着丁春峰冷笑道:“你的车打扫得很干净嘛。” 第146章 挖眼案(十二)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丁春峰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 滕艳兰注意到这个细微动作——嫌疑人看似镇定,但指节已经泛白。 \"服务行业注重卫生很正常?“丁春峰耸耸肩,眼神飘忽。 \"那解释下为什么死者dna会出现在你车里?”滕艳兰将检测报告拍在桌上。 丁春峰瞳孔微缩,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警官,每天那么多乘客……\" \"全市五百万人口,”鲍文婕冷笑,\"三个死者都坐过你的车?这概率是不是太巧了?\" 单向玻璃后,张旭握紧了拳头。他们其实只找到一名受害者的头发,这是场心理博弈。 丁春峰突然沉默,随后抬头时眼神变得锐利:“我懂法律。单凭dna就想定我罪?”他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证据链完整吗?\" \"死者身上也有你的dna。”滕艳兰逼近一步。 审讯室空气凝固。 丁春峰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崩溃时,他突然咬住自己小指! 滕艳兰一惊,赶快上去制止他。 可丁春峰已经把手指给咬了下来。鲜血喷溅在审讯桌上,他狰狞地笑着:\"我要就医……不然就是刑讯逼供……\" 滕艳兰内心长叹一声,没有想到丁春峰竟然这么狠毒,她按下呼叫器喊道:“送他去医院。” 警察进来将丁春峰带了出去。审讯结束了。 当滕艳兰回到专案组的时候,感觉到专案组笼罩着一层愁云。滕艳兰没有多说什么,没有人比她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李睿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观察着包扎完毕的丁春峰。这个恶魔此刻正闭目养神,仿佛刚才自残的人不是他。 他一动不动,连眼都不眨一下,如同一座雕塑。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脑子里正在一遍遍地推算案情—— “凶手是怎么抓住的人?怎么下的手?怎么抛的尸?”一个个疑问在他脑海里浮现,他一次次尝试给出答案,又一次次否决。 李睿清楚,真实的破案不是苦思冥想后的幡然醒悟,更不是小说里的高级意淫。查案不是去查因果,而是查询能够证明这种因果的必然性——如果被害人五点在家中身亡,有人能够证明罪犯五点在死者家里,发现的凶器上有罪犯的指纹,不管罪犯承认不承认,他都跑不了——这就叫证据。 不然就会像今天落网的丁春峰一样,只能证明他作案的可能,不能称之为证据。这样的可能送到检察院,检察院会给打回来。 \"他不会再开口了。\"滕艳兰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鲍文婕将一桶泡面递给了滕艳兰道:“滕队,先吃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 滕艳兰闻到方便面的味道,秀眉微蹙。她今天只吃了一顿饭,现在已经深夜,哪有不饿的道理?可是自从加入警队之后,方便面是真的要吃吐了。没有吃吐方便面的刑警不算是个好刑警,这句话是滕艳兰上班不久后张旭跟她说的。 滕艳兰见过好多次张旭追着局长报销饭费,毕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生活嘛,总是艰难的。 张旭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看到桌子上的方便面也直皱眉,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李璋,去叫外卖。吃顿好的大家才有精神。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对了,再给我买盒烟。” 李璋走后,滕艳兰带着几分愧疚道:“张队,是我没有掌控好,也没有来得及制止嫌疑人自残。好容易抓到的一条线给断了。” 张旭摆了摆手,今天的审讯,滕艳兰确实有失职的地方。如果反应快,可以及时制止丁春峰的自残行为。他坐下后对着滕艳兰说:\"别自责。这种惯犯……\" \"许梓琳还活着吗?\"滕艳兰突然问。时间已经过去28小时,每分每秒都在流逝。 丁春峰没有开口,似乎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回到了原点——没有证据! 疲惫和压力考验着专案组每一个人。 这时,张旭突然开口问道:“哎,李睿人呢?” 滕艳兰皱眉,“是啊,刚才就没看到他。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师兄去医院了。”鲍文婕说道。 “这个家伙,也太无组织无纪律了!”滕艳兰不悦道,“我去找他!” 等她到了病房外,李睿还是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滕艳兰皱起眉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睿愣了一下,说道:“观察。” “他咬断手指无非出于三种心理。第一种是示威,向我们宣告他的精神和肉体都能够承受无畏的痛苦,别指望从他们嘴里得到消息。第二种就是害怕。他怕他说得越多,露得破绽就越多。第三种就是躲避审讯,拖延时间。” “那他属于哪一种?” 李睿没有回答,滕艳兰也一言不发。 “别费劲了,他刚做完手术,现在审不了他。”滕艳兰说道,隔着病房的窗户,丁春峰还没有闭眼。 “不!”李睿突然推开了房门,“就是现在!” “哎,你别乱来!”没等滕艳兰说完,李睿已经走到丁春峰的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张许梓琳的照片问道:“这个女孩,你认识不认识?” 丁春峰没有作声。滕艳兰一脚踢在丁春峰的床上喝道:“别在这里挺尸,给我老实点!” 丁春峰依旧没有睁眼。李睿对滕艳兰摆摆手,他知道丁春峰从咬断手指的那一刻,就不会再说一句话,更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摆出几个证据就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身上背负两宗命案,又进过监狱,他很清楚,就算是坦白了,他的案子也没有从宽这种事。但凡他还有些智商,他就不会多说一个字。 李睿径直走到丁春峰床前。他动作精准地撑开嫌疑人眼皮,将许梓琳的照片怼到他眼前:\"认识吗?\" \"操你妈!\"丁春峰破口大骂,但他刚想动,就被滕艳兰直接按到了床上。 \"有证据就枪毙我!24小时后老子要告得你们脱警服!\" “她的尸体在哪里?”李睿再次问道。 值班医生慌忙冲进来:\"病人需要休息!\" 李睿置若罔闻,又抽出另外两名死者的照片:\"她是不是你杀的?她的眼球是不是你剥的?\"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 当最后一张照片收起时,李睿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46章 挖眼案(十二)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丁春峰不自觉地搓了搓手指。 滕艳兰注意到这个细微动作——嫌疑人看似镇定,但指节已经泛白。 \"服务行业注重卫生很正常?“丁春峰耸耸肩,眼神飘忽。 \"那解释下为什么死者dna会出现在你车里?”滕艳兰将检测报告拍在桌上。 丁春峰瞳孔微缩,随即露出困惑的表情:\"警官,每天那么多乘客……\" \"全市五百万人口,”鲍文婕冷笑,\"三个死者都坐过你的车?这概率是不是太巧了?\" 单向玻璃后,张旭握紧了拳头。他们其实只找到一名受害者的头发,这是场心理博弈。 丁春峰突然沉默,随后抬头时眼神变得锐利:“我懂法律。单凭dna就想定我罪?”他嘴角扯出讥讽的弧度,“证据链完整吗?\" \"死者身上也有你的dna。”滕艳兰逼近一步。 审讯室空气凝固。 丁春峰的腿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就在众人以为他要崩溃时,他突然咬住自己小指! 滕艳兰一惊,赶快上去制止他。 可丁春峰已经把手指给咬了下来。鲜血喷溅在审讯桌上,他狰狞地笑着:\"我要就医……不然就是刑讯逼供……\" 滕艳兰内心长叹一声,没有想到丁春峰竟然这么狠毒,她按下呼叫器喊道:“送他去医院。” 警察进来将丁春峰带了出去。审讯结束了。 当滕艳兰回到专案组的时候,感觉到专案组笼罩着一层愁云。滕艳兰没有多说什么,没有人比她了解他们现在的处境。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李睿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观察着包扎完毕的丁春峰。这个恶魔此刻正闭目养神,仿佛刚才自残的人不是他。 他一动不动,连眼都不眨一下,如同一座雕塑。 没有人知道,此刻他的脑子里正在一遍遍地推算案情—— “凶手是怎么抓住的人?怎么下的手?怎么抛的尸?”一个个疑问在他脑海里浮现,他一次次尝试给出答案,又一次次否决。 李睿清楚,真实的破案不是苦思冥想后的幡然醒悟,更不是小说里的高级意淫。查案不是去查因果,而是查询能够证明这种因果的必然性——如果被害人五点在家中身亡,有人能够证明罪犯五点在死者家里,发现的凶器上有罪犯的指纹,不管罪犯承认不承认,他都跑不了——这就叫证据。 不然就会像今天落网的丁春峰一样,只能证明他作案的可能,不能称之为证据。这样的可能送到检察院,检察院会给打回来。 \"他不会再开口了。\"滕艳兰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鲍文婕将一桶泡面递给了滕艳兰道:“滕队,先吃点东西,人是铁,饭是钢。” 滕艳兰闻到方便面的味道,秀眉微蹙。她今天只吃了一顿饭,现在已经深夜,哪有不饿的道理?可是自从加入警队之后,方便面是真的要吃吐了。没有吃吐方便面的刑警不算是个好刑警,这句话是滕艳兰上班不久后张旭跟她说的。 滕艳兰见过好多次张旭追着局长报销饭费,毕竟有一大家子要养活。生活嘛,总是艰难的。 张旭这个时候从外面进来,看到桌子上的方便面也直皱眉,从口袋里摸出一百块钱:“李璋,去叫外卖。吃顿好的大家才有精神。饿着肚子怎么干活?对了,再给我买盒烟。” 李璋走后,滕艳兰带着几分愧疚道:“张队,是我没有掌控好,也没有来得及制止嫌疑人自残。好容易抓到的一条线给断了。” 张旭摆了摆手,今天的审讯,滕艳兰确实有失职的地方。如果反应快,可以及时制止丁春峰的自残行为。他坐下后对着滕艳兰说:\"别自责。这种惯犯……\" \"许梓琳还活着吗?\"滕艳兰突然问。时间已经过去28小时,每分每秒都在流逝。 丁春峰没有开口,似乎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回到了原点——没有证据! 疲惫和压力考验着专案组每一个人。 这时,张旭突然开口问道:“哎,李睿人呢?” 滕艳兰皱眉,“是啊,刚才就没看到他。你们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师兄去医院了。”鲍文婕说道。 “这个家伙,也太无组织无纪律了!”滕艳兰不悦道,“我去找他!” 等她到了病房外,李睿还是像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滕艳兰皱起眉头:“你在这里干什么?” 李睿愣了一下,说道:“观察。” “他咬断手指无非出于三种心理。第一种是示威,向我们宣告他的精神和肉体都能够承受无畏的痛苦,别指望从他们嘴里得到消息。第二种就是害怕。他怕他说得越多,露得破绽就越多。第三种就是躲避审讯,拖延时间。” “那他属于哪一种?” 李睿没有回答,滕艳兰也一言不发。 “别费劲了,他刚做完手术,现在审不了他。”滕艳兰说道,隔着病房的窗户,丁春峰还没有闭眼。 “不!”李睿突然推开了房门,“就是现在!” “哎,你别乱来!”没等滕艳兰说完,李睿已经走到丁春峰的面前,从包里拿出一张许梓琳的照片问道:“这个女孩,你认识不认识?” 丁春峰没有作声。滕艳兰一脚踢在丁春峰的床上喝道:“别在这里挺尸,给我老实点!” 丁春峰依旧没有睁眼。李睿对滕艳兰摆摆手,他知道丁春峰从咬断手指的那一刻,就不会再说一句话,更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摆出几个证据就攻破了他的心理防线。 他身上背负两宗命案,又进过监狱,他很清楚,就算是坦白了,他的案子也没有从宽这种事。但凡他还有些智商,他就不会多说一个字。 李睿径直走到丁春峰床前。他动作精准地撑开嫌疑人眼皮,将许梓琳的照片怼到他眼前:\"认识吗?\" \"操你妈!\"丁春峰破口大骂,但他刚想动,就被滕艳兰直接按到了床上。 \"有证据就枪毙我!24小时后老子要告得你们脱警服!\" “她的尸体在哪里?”李睿再次问道。 值班医生慌忙冲进来:\"病人需要休息!\" 李睿置若罔闻,又抽出另外两名死者的照片:\"她是不是你杀的?她的眼球是不是你剥的?\"他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手术刀般精准。 当最后一张照片收起时,李睿头也不回地离开。 第147章 挖眼案(十三) 凌晨三点四十分,两人匆匆回到专案组。 指挥中心的灯光将张旭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掐灭手中的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鲍文婕蜷缩在椅子上打盹,李璋则伏在案前绘制现场模拟图。 滕艳兰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嫌疑人的伤势如何?张旭头也不抬地问道。 \"断指再植手术很成功,\"滕艳兰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盒饭,\"等病情稳定就转看守所。\" 张旭微微颔首,指了指桌上的餐盒:\"先填饱肚子。\" 滕艳兰确实饿极了,打开饭盒狼吞虎咽起来。醒来的鲍文婕瞪大了眼睛——她从没见过有人能把盒饭吃得这么气势磅礴。李璋连忙递过一杯温水,滕艳兰接过来一饮而尽。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张旭接听后脸色骤变,指间的香烟被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把执法规范当儿戏吗?\" 滕艳兰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地消灭着饭菜。 \"李睿是法医!审讯是他的职责范围吗?\"张旭拍案而起,\"作为现场指挥,你为什么不制止?他这么一闹,所有口供都可能被质疑!将来庭审时,嫌疑人可以借题发挥反复翻供!李睿,你在警校学的纪律都喂狗了吗?\" 回到座位的李睿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的饭盒。 滕艳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平静地说,\"张队,当时嫌疑人情绪失控。我们只是采取必要措施防止他自残。现场看守的同志可以作证。\" 张旭点燃新一支烟,重重拍在桌上:\"少来这套!李睿强行翻开他眼皮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他转向李睿,声音陡然提高,\"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李睿夹起一块红烧肉,目光依然停留在尸检报告上。指挥中心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鲍文婕和李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滕艳兰注意到李睿拿筷子的手微微发颤——这个细节让她想起三小时前在医院,他翻开嫌疑人眼皮时那稳如磐石的手指。 李睿放下了碗筷,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望向张旭。 张旭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李睿开口道:“就你刚才提出的两个问题,我可以逐一回答。首先是我拨他眼皮干什么?我的回答是我当时看见他不动弹,作为法医我有责任看他瞳孔,确认他的生命体征。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强行给他看照片?我的理由是确认他的认知能力。这是心理学之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的反射理论……” “给我闭嘴。”张旭一拍桌子,“你真想气死我啊!” 为防止事态失控,李璋赶忙递过去一根烟:“张队,您消消气。” 张旭燃着一根烟,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才说道:“李睿,作为警察,要遵守警察的办案规则,你应该知道有多少案子因为执法上的疏漏造成了证据损毁,导致案子无法进入司法程序。像今天晚上这种事,坚决不能再次发生。” 滕艳兰没有说话,今天她确实应该阻拦李睿,但是她并没有。而且,从内心真实的想法来说,她甚至有点欣赏李睿,因为他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这一点,是她之前在李睿身上所没有发现的。她一直以为,李睿是一个极端理智,甚至有点无聊的人,却没想到,他还有鲁莽、血性和情绪化的一面。 而且,滕艳兰很清楚李睿这么做的目的——丁春峰这条线已经断了,必须重新打开缺口。 至于李睿今天晚上的不理智行为,其实既没有对丁春峰造成人身伤害,也没有对案件的进展造成什么损失,所以她心里其实是默许和纵容的。 “老张,”李睿突然开口道,“我们在出租车和丁春峰身上都没有找到证据,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怎么做?” 张旭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他的车收拾得很干净,足可以证实其具有较高的反侦查能力。” “他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但是这并不代表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越是这样精心策划,越是有作案的可能。”李睿冷冷一笑,说道:“当他咬下手指的那一刻,其实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是一个很愚蠢的行为。” 张旭豁然开朗,说道:“是啊,如果我是凶手,绝不会这么做!” 李睿继续说道:“这个案子出现的绑架、强奸、虐待、挖眼球、毒杀、抛尸一共六种犯罪行为,但是其中有一种我可以确认和丁春峰没有关系,那就是挖眼球。” “丁春峰的文化程度很低,第一次因为强奸未遂入狱时只有初中学历,出狱后一直开出租车。三名被害人都被挖眼球,手法很专业,从刀痕和生活反应可以看出是内行人做的,因为被害人被挖眼球的时候还活着,给活人挖眼球不经过系统的医学训练,没有大量的临床经验和操作,没有娴熟的技能和判断,是不可能办到的。” 张旭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挖眼刑罚在古代文献中有详细的记载,通常作为极端残酷的刑罚手段,用于惩罚重罪者。在中国古代,挖眼刑罚被称为‘刖目’或‘剜目’,是一种极其残忍的肉体折磨方式。据《史记》记载,商纣王时期就有过挖眼刑罚的使用,对待叛逆者或敌人,常常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以示威慑。这种刑罚将受刑者的眼球挖出,导致受刑者不仅失去视力,而且承受极大的身心痛苦。”李睿滔滔不绝道,“在其他古代文明中,也有类似挖眼刑罚的记录。例如,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一种名为‘墨塞拉斯的惩罚’的酷刑,就是挖出犯罪者的眼睛并强迫他们吃掉,以此作为对背叛者的惩罚。“ “好了好了,你说简单一点,说点我们能听懂的。”张旭不耐烦道, “简单来说,挖眼球是一种极端的复仇行为,代表着一种思维紊乱的妄想症,而丁春峰是一个狂欢型杀手。我想不通,为何两种变态人格会存在一个人身上。” 李睿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好像……有点道理哈啊!”鲍文婕打破了沉默。 李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镜片后的目光异常锐利:\"丁春峰符合狂欢型杀手的特征,但他的思维缜密程度远超一般精神病患者。\" 张旭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突然,李睿猛地起身冲向监控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画面快速回退到审讯丁春峰的片段。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反复播放着特定片段,时而暂停,时而慢放。 \"找到了。\"李睿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 专案组成员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向来冷静的法医为何如此激动。 \"老张,\"李睿转身,声音异常清晰,\"这个案子除了丁春峰,我想还有一个。” 指挥中心顿时鸦雀无声。鲍文婕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第147章 挖眼案(十三) 凌晨三点四十分,两人匆匆回到专案组。 指挥中心的灯光将张旭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掐灭手中的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七八个烟头。鲍文婕蜷缩在椅子上打盹,李璋则伏在案前绘制现场模拟图。 滕艳兰推门进来时,带进一股消毒水的气味。 \"嫌疑人的伤势如何?张旭头也不抬地问道。 \"断指再植手术很成功,\"滕艳兰拿起桌上已经凉透的盒饭,\"等病情稳定就转看守所。\" 张旭微微颔首,指了指桌上的餐盒:\"先填饱肚子。\" 滕艳兰确实饿极了,打开饭盒狼吞虎咽起来。醒来的鲍文婕瞪大了眼睛——她从没见过有人能把盒饭吃得这么气势磅礴。李璋连忙递过一杯温水,滕艳兰接过来一饮而尽。 刺耳的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张旭接听后脸色骤变,指间的香烟被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胡闹!简直是胡闹!你们把执法规范当儿戏吗?\" 滕艳兰头也不抬,继续专注地消灭着饭菜。 \"李睿是法医!审讯是他的职责范围吗?\"张旭拍案而起,\"作为现场指挥,你为什么不制止?他这么一闹,所有口供都可能被质疑!将来庭审时,嫌疑人可以借题发挥反复翻供!李睿,你在警校学的纪律都喂狗了吗?\" 回到座位的李睿恍若未闻,慢条斯理地打开自己的饭盒。 滕艳兰用余光瞥了他一眼,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平静地说,\"张队,当时嫌疑人情绪失控。我们只是采取必要措施防止他自残。现场看守的同志可以作证。\" 张旭点燃新一支烟,重重拍在桌上:\"少来这套!李睿强行翻开他眼皮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他转向李睿,声音陡然提高,\"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性质的问题?\" 李睿夹起一块红烧肉,目光依然停留在尸检报告上。指挥中心陷入诡异的寂静,只剩下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鲍文婕和李璋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滕艳兰注意到李睿拿筷子的手微微发颤——这个细节让她想起三小时前在医院,他翻开嫌疑人眼皮时那稳如磐石的手指。 李睿放下了碗筷,用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望向张旭。 张旭突然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李睿开口道:“就你刚才提出的两个问题,我可以逐一回答。首先是我拨他眼皮干什么?我的回答是我当时看见他不动弹,作为法医我有责任看他瞳孔,确认他的生命体征。第二个问题,为什么强行给他看照片?我的理由是确认他的认知能力。这是心理学之父西格蒙德·弗洛伊德提出的反射理论……” “给我闭嘴。”张旭一拍桌子,“你真想气死我啊!” 为防止事态失控,李璋赶忙递过去一根烟:“张队,您消消气。” 张旭燃着一根烟,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才说道:“李睿,作为警察,要遵守警察的办案规则,你应该知道有多少案子因为执法上的疏漏造成了证据损毁,导致案子无法进入司法程序。像今天晚上这种事,坚决不能再次发生。” 滕艳兰没有说话,今天她确实应该阻拦李睿,但是她并没有。而且,从内心真实的想法来说,她甚至有点欣赏李睿,因为他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 这一点,是她之前在李睿身上所没有发现的。她一直以为,李睿是一个极端理智,甚至有点无聊的人,却没想到,他还有鲁莽、血性和情绪化的一面。 而且,滕艳兰很清楚李睿这么做的目的——丁春峰这条线已经断了,必须重新打开缺口。 至于李睿今天晚上的不理智行为,其实既没有对丁春峰造成人身伤害,也没有对案件的进展造成什么损失,所以她心里其实是默许和纵容的。 “老张,”李睿突然开口道,“我们在出租车和丁春峰身上都没有找到证据,如果你是凶手,你会怎么做?” 张旭皱起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他的车收拾得很干净,足可以证实其具有较高的反侦查能力。” “他没有留下明显的证据,但是这并不代表没有留下任何证据。越是这样精心策划,越是有作案的可能。”李睿冷冷一笑,说道:“当他咬下手指的那一刻,其实等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这是一个很愚蠢的行为。” 张旭豁然开朗,说道:“是啊,如果我是凶手,绝不会这么做!” 李睿继续说道:“这个案子出现的绑架、强奸、虐待、挖眼球、毒杀、抛尸一共六种犯罪行为,但是其中有一种我可以确认和丁春峰没有关系,那就是挖眼球。” “丁春峰的文化程度很低,第一次因为强奸未遂入狱时只有初中学历,出狱后一直开出租车。三名被害人都被挖眼球,手法很专业,从刀痕和生活反应可以看出是内行人做的,因为被害人被挖眼球的时候还活着,给活人挖眼球不经过系统的医学训练,没有大量的临床经验和操作,没有娴熟的技能和判断,是不可能办到的。” 张旭点了点头,“你有什么想法?” “挖眼刑罚在古代文献中有详细的记载,通常作为极端残酷的刑罚手段,用于惩罚重罪者。在中国古代,挖眼刑罚被称为‘刖目’或‘剜目’,是一种极其残忍的肉体折磨方式。据《史记》记载,商纣王时期就有过挖眼刑罚的使用,对待叛逆者或敌人,常常采取这种极端的手段以示威慑。这种刑罚将受刑者的眼球挖出,导致受刑者不仅失去视力,而且承受极大的身心痛苦。”李睿滔滔不绝道,“在其他古代文明中,也有类似挖眼刑罚的记录。例如,在古希腊神话中,有一种名为‘墨塞拉斯的惩罚’的酷刑,就是挖出犯罪者的眼睛并强迫他们吃掉,以此作为对背叛者的惩罚。“ “好了好了,你说简单一点,说点我们能听懂的。”张旭不耐烦道, “简单来说,挖眼球是一种极端的复仇行为,代表着一种思维紊乱的妄想症,而丁春峰是一个狂欢型杀手。我想不通,为何两种变态人格会存在一个人身上。” 李睿的话,令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好像……有点道理哈啊!”鲍文婕打破了沉默。 李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镜片后的目光异常锐利:\"丁春峰符合狂欢型杀手的特征,但他的思维缜密程度远超一般精神病患者。\" 张旭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突然,李睿猛地起身冲向监控台。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动,画面快速回退到审讯丁春峰的片段。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反复播放着特定片段,时而暂停,时而慢放。 \"找到了。\"李睿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颤抖。 专案组成员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向来冷静的法医为何如此激动。 \"老张,\"李睿转身,声音异常清晰,\"这个案子除了丁春峰,我想还有一个。” 指挥中心顿时鸦雀无声。鲍文婕手中的笔啪嗒掉在地上,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第148章 挖眼案(十四) 指挥中心的空气骤然凝固。 所有人都以为案件已经告破,正全力搜集丁春峰的犯罪证据。李睿的推断像一颗炸弹,瞬间将专案组推入更深的迷雾。 张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李睿,你凭什么断定有共犯?\" 所有人都看向李睿,期待他给出答案。 这时,李璋突然反应过来:“张队,我今天反复查看监控时发现异常!\" 他调出交通监控画面,\"13号晚上21:50,嫌疑车辆出现在枫林路与梧桐路交叉口,之后整夜都未离开监控区域。但许梓琳最后一次出现在校园监控是21:45——从大学城到枫林路至少要25分钟车程,时间上根本不可能!\" 滕艳兰赶忙说道:“丁春峰的车那个时候在建设南路附近。五分钟的时间他到不了东大,更不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绑架许梓琳。” 张旭陷入了沉思,他抬头问道:“许梓琳和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联系?有直接证据吗?” \"许梓琳和本案的关联性……\"滕艳兰的声音戛然而止。 确实,除了受害者相似的眼睛特征,他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将许梓琳失踪与连环杀人案联系起来。 李睿站起身,镜片反射着冷光:\"丁春峰没有能力完成眼球摘除手术。根据尸检,受害者被摘除眼球时都还活着——这需要精湛的解剖学知识和临床经验。“他调出丁春峰的档案,”他只有初中文化,做过汽修工和出租车司机,从未接触过医学领域。\" 滕艳兰注意到李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这个细节让她想起尸检报告中那个一直被忽略的异常——所有受害者的眼球摘除切口都呈现出特殊的锯齿状,那是某种精密手术器械独有的特征。 张旭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李睿,你的推理很有说服力,但目前还缺乏直接证据。\"他抬头看向李睿,\"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丁春峰不是单独作案。\" 李睿立即调出审讯录像。画面中的丁春峰虽然表面镇定,但双手始终带着细微的颤抖。张旭皱眉道:\"这可能是紧张导致的生理反应。\" \"我去医院专门观察过,\"李睿推了推眼镜,\"这种震颤是持续性的,与情绪无关。医学上称为‘意向性震颤’,常见于酒精中毒或小脑病变患者。“他调出一段医学影像,”这种程度的震颤根本无法进行精细的眼球摘除手术。\" 指挥中心陷入短暂的沉默。鲍文婕注意到张旭瞥了眼腕表——凌晨4:35,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他知道,如果有第二个嫌疑人的话,这个案子可要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可怕。如果许梓琳和这个案子真的有关系,那说明她的处境也更危险。 \"还有一个疑点,“李睿继续分析,”丁春峰的车辆非常干净。即便使用塑料布,但这种一次性塑料桌布稍微一用劲就会撕破,在绑架过程中也难免留下挣扎痕迹。唯一的解释是,被害人被带上车时已经失去反抗能力。\" 李璋突然插话:“我查过交通监控,案发时段丁春峰的出租车确实没有出现在绑架现场附近。\" \"你的意思是……”张旭的声音变得凝重。 \"丁春峰很可能只负责抛尸环节。\"李睿调出地图,\"而真正的绑架和……手术,是由另一个人完成的。\" 滕艳兰皱眉道:“如果被害人到了他的车里已经被挖眼球,折磨得奄奄一息,一定没有力量去反抗。所以我们只在车上发现了头发。这应该是他搬运被害人的时候或者是打扫现场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这个推论让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如果真如李睿所说,意味着还有一个更危险的凶手逍遥法外,而许梓琳的处境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危急。 张旭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只能说明丁春峰的车没有参与。丁春峰参与了绑架没有?你有什么证据?” 窗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在这场暗夜追凶中,他们刚刚撕开了真相的第一层面纱。 李睿抬起头,说道:“正常来说,狂欢型杀手不会选择熟人作案,不管被害人是不是随机挑选的。为了印证这一点,我特地去了医院。我当面和丁春峰对质,虽然丁春峰很不配合,但我还是得出了结论。” 当“我问丁春峰许梓琳的尸体在哪儿的时候,丁春峰的愤怒是装的,我从他眼里看到的是一种认知混乱,这说明,他压根不认识失踪的女孩。”李睿说道,“后来,我又依次拿着一号、二号、三号被害人的照片问他,他很抗拒,但他的瞳孔伴有收缩,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暴露了他对这几个女孩有印象。” “所以我猜测丁春峰可能根本不认识这四个女孩,一号被害人是准备乘坐公交车的时候失踪的,二号被害人是去做家教的路上失踪的,而现在的四号失踪者许梓琳是回去找手机的路上失踪的。尤其是许梓琳,丢失手机属于突发事件,凶手不可能提前知道?”李睿自问自答道:“凶手要想实施绑架,必然事先对这四个女孩进行过跟踪,对她们的行踪一清二楚。而丁春峰当时的反应,显然无法与此前提相符。” 听完李睿的分析,滕艳兰起身说:“你是说丁春峰没有参与绑架,也没有参与挖眼球,这些是他的同伙干的。他参与的是虐待、性侵、毒杀和抛尸?” 李睿略带疲倦,说道:“可惜,我不是心理学专家,如果和菁在的话,她或许能给出更专业的答案。” “和教授?”鲍文婕问道。 “你认识她?”滕艳兰问道。 “我当然认识,她可是我们学校的女神级的人物!” “既然如此,不妨打个电话请教她一下。”张旭还是下不了决心,他也知道,李睿并非学心理学出身,在这方面,还是要请权威出马。 李睿环顾众人,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摸出了手机。 电话拨通了。 “喂?”对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没看错,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咳咳”,李睿干咳了两声,说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和菁笑道:“不晚,我今晚正好也加班熬夜。怎么了,莫非是想我了?” 李睿脸瞬间一红,“额……我是有正事。” 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觑,强忍着笑意。 “正事?”和菁笑道,“还有什么比终身大事更正紧的事情?” 李睿彻底绷不住了,“都严肃点。” 和菁这才意识到李睿开了免提,而他周围此时应该不止一个人。 “额,”和菁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好了,我长话短说。”李睿说道,“我遇到一个案子,需要你这位心理学权威的帮助。” 第148章 挖眼案(十四) 指挥中心的空气骤然凝固。 所有人都以为案件已经告破,正全力搜集丁春峰的犯罪证据。李睿的推断像一颗炸弹,瞬间将专案组推入更深的迷雾。 张旭的脸色阴沉得可怕:\"李睿,你凭什么断定有共犯?\" 所有人都看向李睿,期待他给出答案。 这时,李璋突然反应过来:“张队,我今天反复查看监控时发现异常!\" 他调出交通监控画面,\"13号晚上21:50,嫌疑车辆出现在枫林路与梧桐路交叉口,之后整夜都未离开监控区域。但许梓琳最后一次出现在校园监控是21:45——从大学城到枫林路至少要25分钟车程,时间上根本不可能!\" 滕艳兰赶忙说道:“丁春峰的车那个时候在建设南路附近。五分钟的时间他到不了东大,更不可能用这么短的时间绑架许梓琳。” 张旭陷入了沉思,他抬头问道:“许梓琳和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联系?有直接证据吗?” \"许梓琳和本案的关联性……\"滕艳兰的声音戛然而止。 确实,除了受害者相似的眼睛特征,他们没有任何实质证据将许梓琳失踪与连环杀人案联系起来。 李睿站起身,镜片反射着冷光:\"丁春峰没有能力完成眼球摘除手术。根据尸检,受害者被摘除眼球时都还活着——这需要精湛的解剖学知识和临床经验。“他调出丁春峰的档案,”他只有初中文化,做过汽修工和出租车司机,从未接触过医学领域。\" 滕艳兰注意到李睿的手指在微微颤抖。这个细节让她想起尸检报告中那个一直被忽略的异常——所有受害者的眼球摘除切口都呈现出特殊的锯齿状,那是某种精密手术器械独有的特征。 张旭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眉头紧锁:\"李睿,你的推理很有说服力,但目前还缺乏直接证据。\"他抬头看向李睿,\"我们需要确凿的证据来证明丁春峰不是单独作案。\" 李睿立即调出审讯录像。画面中的丁春峰虽然表面镇定,但双手始终带着细微的颤抖。张旭皱眉道:\"这可能是紧张导致的生理反应。\" \"我去医院专门观察过,\"李睿推了推眼镜,\"这种震颤是持续性的,与情绪无关。医学上称为‘意向性震颤’,常见于酒精中毒或小脑病变患者。“他调出一段医学影像,”这种程度的震颤根本无法进行精细的眼球摘除手术。\" 指挥中心陷入短暂的沉默。鲍文婕注意到张旭瞥了眼腕表——凌晨4:35,窗外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 今天注定是一个不眠夜。他知道,如果有第二个嫌疑人的话,这个案子可要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可怕。如果许梓琳和这个案子真的有关系,那说明她的处境也更危险。 \"还有一个疑点,“李睿继续分析,”丁春峰的车辆非常干净。即便使用塑料布,但这种一次性塑料桌布稍微一用劲就会撕破,在绑架过程中也难免留下挣扎痕迹。唯一的解释是,被害人被带上车时已经失去反抗能力。\" 李璋突然插话:“我查过交通监控,案发时段丁春峰的出租车确实没有出现在绑架现场附近。\" \"你的意思是……”张旭的声音变得凝重。 \"丁春峰很可能只负责抛尸环节。\"李睿调出地图,\"而真正的绑架和……手术,是由另一个人完成的。\" 滕艳兰皱眉道:“如果被害人到了他的车里已经被挖眼球,折磨得奄奄一息,一定没有力量去反抗。所以我们只在车上发现了头发。这应该是他搬运被害人的时候或者是打扫现场的时候遗留下来的。” 这个推论让指挥中心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如果真如李睿所说,意味着还有一个更危险的凶手逍遥法外,而许梓琳的处境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危急。 张旭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只能说明丁春峰的车没有参与。丁春峰参与了绑架没有?你有什么证据?” 窗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在这场暗夜追凶中,他们刚刚撕开了真相的第一层面纱。 李睿抬起头,说道:“正常来说,狂欢型杀手不会选择熟人作案,不管被害人是不是随机挑选的。为了印证这一点,我特地去了医院。我当面和丁春峰对质,虽然丁春峰很不配合,但我还是得出了结论。” 当“我问丁春峰许梓琳的尸体在哪儿的时候,丁春峰的愤怒是装的,我从他眼里看到的是一种认知混乱,这说明,他压根不认识失踪的女孩。”李睿说道,“后来,我又依次拿着一号、二号、三号被害人的照片问他,他很抗拒,但他的瞳孔伴有收缩,这种下意识的行为暴露了他对这几个女孩有印象。” “所以我猜测丁春峰可能根本不认识这四个女孩,一号被害人是准备乘坐公交车的时候失踪的,二号被害人是去做家教的路上失踪的,而现在的四号失踪者许梓琳是回去找手机的路上失踪的。尤其是许梓琳,丢失手机属于突发事件,凶手不可能提前知道?”李睿自问自答道:“凶手要想实施绑架,必然事先对这四个女孩进行过跟踪,对她们的行踪一清二楚。而丁春峰当时的反应,显然无法与此前提相符。” 听完李睿的分析,滕艳兰起身说:“你是说丁春峰没有参与绑架,也没有参与挖眼球,这些是他的同伙干的。他参与的是虐待、性侵、毒杀和抛尸?” 李睿略带疲倦,说道:“可惜,我不是心理学专家,如果和菁在的话,她或许能给出更专业的答案。” “和教授?”鲍文婕问道。 “你认识她?”滕艳兰问道。 “我当然认识,她可是我们学校的女神级的人物!” “既然如此,不妨打个电话请教她一下。”张旭还是下不了决心,他也知道,李睿并非学心理学出身,在这方面,还是要请权威出马。 李睿环顾众人,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还是摸出了手机。 电话拨通了。 “喂?”对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我没看错,你竟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 “咳咳”,李睿干咳了两声,说道:“那什么,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打扰你。” 和菁笑道:“不晚,我今晚正好也加班熬夜。怎么了,莫非是想我了?” 李睿脸瞬间一红,“额……我是有正事。” 在场之人无不面面相觑,强忍着笑意。 “正事?”和菁笑道,“还有什么比终身大事更正紧的事情?” 李睿彻底绷不住了,“都严肃点。” 和菁这才意识到李睿开了免提,而他周围此时应该不止一个人。 “额,”和菁沉默了一下,“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好了,我长话短说。”李睿说道,“我遇到一个案子,需要你这位心理学权威的帮助。” 第149章 挖眼案(十五) “说说看。”和菁的声音立刻变得专业而沉稳。 李睿详细描述了案件细节:嫌疑人的行为模式、被害人的特征、以及丁春峰的特殊情况。当他讲到丁春峰手部震颤和眼球摘除手术的专业性时,和菁突然打断了他。 “等等,你说被害人的眼球是被活体摘除的?”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这完全不符合典型狂欢型杀手的特征。” 李睿和滕艳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和菁继续分析:“狂欢型杀手追求的是支配感和即时快感,他们很少会进行这种需要专业技能的操作。更常见的是粗暴的肢体伤害或性暴力。” “那你的判断是?”李睿追问道。 “我同意你的观点,这绝对是个双人作案。”和菁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会议室回荡,“一个负责满足变态欲望,一个负责‘技术活’。丁春峰的手部震颤恰好证明他不可能是实施手术的那个人。” 鲍文婕忍不住插话:“但为什么丁春峰会配合另一个凶手呢?” “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和菁解释道,“从丁春峰的背景来看,他很可能被另一个凶手在精神上完全支配了。你们查查他最近是否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特别是医疗领域的。” 李睿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如果是这样,那就符合我最初的侧写。绑架挖眼球者是一个患有妄想症的变态,而丁春峰是那个狂欢型杀手。他们两个人分工合作,各取所需。” “但是,在这个案子中很奇怪。一般情况下,挖眼球者会选择隐蔽地处理尸体,而丁春峰选择了抛尸。这说明他们两个人合作不是很愉快,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和菁似乎在查阅资料:“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那就是丁春峰和第二个凶手之间可能是医患关系,这种关系本身就存在权力不对等,如果有人刻意引导,完全可能将丁春峰变成他的''工具''。” 张旭突然站起身:“好,我要的就是这个结论!” 挂断电话后,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滕艳兰看着李睿:“看来你的心理学也不差嘛。” 李睿摇摇头:“我只是从证据链推断,和教授是从行为心理学角度分析。我们得抓紧时间,如果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许梓琳可能还活着,但时间不多了。”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专案组来说,与死神的赛跑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全市注册医师超过两千人,这要怎么排查?”张旭转向鲍文婕,“丁春峰的通讯记录查得怎么样了?” 鲍文婕快速滑动平板:“丁春峰的手机通话记录很杂,因为网约车业务,每天都有几十个陌生号码。我们正在逐一核实,至少还需要八小时。” 滕艳兰看了眼腕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五点。距离丁春峰被捕过去六小时,距离许梓琳失踪已近三十小时。如果真如李睿所说存在共犯,现在每分每秒都关乎人质生死。 李睿盯着许梓琳的照片,那双杏眼与之前受害者如出一辙的清澈。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现在他们面临更严峻的挑战:如何找到一个高智商的精神变态医生?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比丁春峰更危险、更狡猾。 “丁春峰是一个狂欢型杀手,亡命之徒,如果他不选择抛尸,而是选择其他方式处理尸体,那想要抓住他,怕是还要耗费数倍的时间和精力。”李睿突然开口,“但是这个医生不同,他在作案之前精心地谋划过,他没有选择亲自处理尸体,而是把女孩交给丁春峰,他利用那些女孩来满足丁春峰的变态心理,也成功地利用丁春峰来隐藏自己。” 滕艳兰点头道:“即便东窗事发,丁春峰也极有可能做他的替罪羊。” 李睿沉吟一会儿,说道:“从目前的情况看,丁春峰这只替罪羊做得很开心。但这个医生有一点没有想到,丁春峰会把尸体抛到广场,通过尸体上专业的挖眼球痕迹,将他自己也浮出了水面。” 张旭皱眉:“可这说不通啊……正常情况下,二号嫌疑人发现丁春峰有抛尸行为,这超出了他的控制能力,他应该停止犯罪才对啊。” “完美的共生关系。”李睿说道,“伴随着丁春峰的抛尸,让这个案子成了两个人的互相捆绑。医生为丁春峰提供给猎物,丁春峰帮他处理尸体。” “可是,难道医生就不怕丁春峰暴露吗?”办案经验丰富的滕艳兰立马就觉察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前三个被害人,还可以用捆绑关系来解释,那许梓琳又该如何解释?这时候医生选择继续作案,是不是太冒险了?” 就在这时,李睿突然僵住。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如果医生要灭口呢? “老张!”李睿猛地起身,“必须立即给丁春峰做全面体检!他现在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什么?”张旭震惊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李睿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医生会胆大地跑到警方严密布控的医院杀人?” “如果我是医生,也肯定会杀人灭口。”李睿重复了一遍。 张旭看了眼窗外泛白的天色:“等早班医生……” 话音未落,李睿已经抓起外套冲向门口。滕艳兰从来没有看到李睿这样着急过,来不及多想,也快步追了上去。 医院走廊寂静无声。丁春峰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被捕时的慌乱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想起医生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沉默。”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手铐固定在床上的男人,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冷汗浸透了枕套。他盯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警方出示的是传唤证而非拘留证——拘传的对象是已立案侦查的犯罪嫌疑人,而拘留的对象是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人员,这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有确凿证据。 那个女警不过是虚张声势,而自己竟然被吓得自残。这倒好,成了不打自招。 “操!”他暗骂一声,牵动了接合的手指。钻心的疼痛让他想起监狱里的老油条们常说的话: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腹部的绞痛突然加剧,像有把钝刀在腹腔里搅动。丁春峰试图按呼叫铃,却发现视野开始扭曲,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分裂成无数光斑。 “救……命……”他嘶哑的呼喊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这一刻,他想起了医生最后一次见他时,那杯带着苦味的“营养剂“。 此时,李睿正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滕艳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面色有些紧张。这让滕艳兰感觉颇为好玩:“你放心,丁春峰人在医院,看守的同志都在,能出什么事?” “如果是慢性毒药呢?”李睿的声音像淬了冰,“中毒在被抓之前。” 第149章 挖眼案(十五) “说说看。”和菁的声音立刻变得专业而沉稳。 李睿详细描述了案件细节:嫌疑人的行为模式、被害人的特征、以及丁春峰的特殊情况。当他讲到丁春峰手部震颤和眼球摘除手术的专业性时,和菁突然打断了他。 “等等,你说被害人的眼球是被活体摘除的?”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震惊,“这完全不符合典型狂欢型杀手的特征。” 李睿和滕艳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和菁继续分析:“狂欢型杀手追求的是支配感和即时快感,他们很少会进行这种需要专业技能的操作。更常见的是粗暴的肢体伤害或性暴力。” “那你的判断是?”李睿追问道。 “我同意你的观点,这绝对是个双人作案。”和菁的声音通过扬声器在会议室回荡,“一个负责满足变态欲望,一个负责‘技术活’。丁春峰的手部震颤恰好证明他不可能是实施手术的那个人。” 鲍文婕忍不住插话:“但为什么丁春峰会配合另一个凶手呢?” “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和菁解释道,“从丁春峰的背景来看,他很可能被另一个凶手在精神上完全支配了。你们查查他最近是否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特别是医疗领域的。” 李睿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如果是这样,那就符合我最初的侧写。绑架挖眼球者是一个患有妄想症的变态,而丁春峰是那个狂欢型杀手。他们两个人分工合作,各取所需。” “但是,在这个案子中很奇怪。一般情况下,挖眼球者会选择隐蔽地处理尸体,而丁春峰选择了抛尸。这说明他们两个人合作不是很愉快,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预料。” 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和菁似乎在查阅资料:“有一种情况可以解释,那就是丁春峰和第二个凶手之间可能是医患关系,这种关系本身就存在权力不对等,如果有人刻意引导,完全可能将丁春峰变成他的''工具''。” 张旭突然站起身:“好,我要的就是这个结论!” 挂断电话后,会议室陷入短暂的沉默。滕艳兰看着李睿:“看来你的心理学也不差嘛。” 李睿摇摇头:“我只是从证据链推断,和教授是从行为心理学角度分析。我们得抓紧时间,如果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许梓琳可能还活着,但时间不多了。” 窗外,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对专案组来说,与死神的赛跑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时刻。 “全市注册医师超过两千人,这要怎么排查?”张旭转向鲍文婕,“丁春峰的通讯记录查得怎么样了?” 鲍文婕快速滑动平板:“丁春峰的手机通话记录很杂,因为网约车业务,每天都有几十个陌生号码。我们正在逐一核实,至少还需要八小时。” 滕艳兰看了眼腕表,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五点。距离丁春峰被捕过去六小时,距离许梓琳失踪已近三十小时。如果真如李睿所说存在共犯,现在每分每秒都关乎人质生死。 李睿盯着许梓琳的照片,那双杏眼与之前受害者如出一辙的清澈。直觉告诉他,这绝不是巧合。现在他们面临更严峻的挑战:如何找到一个高智商的精神变态医生?这个隐藏在暗处的凶手比丁春峰更危险、更狡猾。 “丁春峰是一个狂欢型杀手,亡命之徒,如果他不选择抛尸,而是选择其他方式处理尸体,那想要抓住他,怕是还要耗费数倍的时间和精力。”李睿突然开口,“但是这个医生不同,他在作案之前精心地谋划过,他没有选择亲自处理尸体,而是把女孩交给丁春峰,他利用那些女孩来满足丁春峰的变态心理,也成功地利用丁春峰来隐藏自己。” 滕艳兰点头道:“即便东窗事发,丁春峰也极有可能做他的替罪羊。” 李睿沉吟一会儿,说道:“从目前的情况看,丁春峰这只替罪羊做得很开心。但这个医生有一点没有想到,丁春峰会把尸体抛到广场,通过尸体上专业的挖眼球痕迹,将他自己也浮出了水面。” 张旭皱眉:“可这说不通啊……正常情况下,二号嫌疑人发现丁春峰有抛尸行为,这超出了他的控制能力,他应该停止犯罪才对啊。” “完美的共生关系。”李睿说道,“伴随着丁春峰的抛尸,让这个案子成了两个人的互相捆绑。医生为丁春峰提供给猎物,丁春峰帮他处理尸体。” “可是,难道医生就不怕丁春峰暴露吗?”办案经验丰富的滕艳兰立马就觉察出了这其中的不对劲,“前三个被害人,还可以用捆绑关系来解释,那许梓琳又该如何解释?这时候医生选择继续作案,是不是太冒险了?” 就在这时,李睿突然僵住。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如果医生要灭口呢? “老张!”李睿猛地起身,“必须立即给丁春峰做全面体检!他现在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什么?”张旭震惊地看着他,完全不知道李睿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医生会胆大地跑到警方严密布控的医院杀人?” “如果我是医生,也肯定会杀人灭口。”李睿重复了一遍。 张旭看了眼窗外泛白的天色:“等早班医生……” 话音未落,李睿已经抓起外套冲向门口。滕艳兰从来没有看到李睿这样着急过,来不及多想,也快步追了上去。 医院走廊寂静无声。丁春峰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被捕时的慌乱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平静。他想起医生最后一次见面时说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保持沉默。” 窗外,一只麻雀落在窗台上,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手铐固定在床上的男人,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 冷汗浸透了枕套。他盯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警方出示的是传唤证而非拘留证——拘传的对象是已立案侦查的犯罪嫌疑人,而拘留的对象是现行犯或者重大嫌疑人员,这意味着他们根本没有确凿证据。 那个女警不过是虚张声势,而自己竟然被吓得自残。这倒好,成了不打自招。 “操!”他暗骂一声,牵动了接合的手指。钻心的疼痛让他想起监狱里的老油条们常说的话:只要不开口,神仙难下手。 腹部的绞痛突然加剧,像有把钝刀在腹腔里搅动。丁春峰试图按呼叫铃,却发现视野开始扭曲,天花板上的荧光灯分裂成无数光斑。 “救……命……”他嘶哑的呼喊在空荡的病房里回荡。这一刻,他想起了医生最后一次见他时,那杯带着苦味的“营养剂“。 此时,李睿正坐在车上,一言不发。滕艳兰看了他一眼,发现他面色有些紧张。这让滕艳兰感觉颇为好玩:“你放心,丁春峰人在医院,看守的同志都在,能出什么事?” “如果是慢性毒药呢?”李睿的声音像淬了冰,“中毒在被抓之前。” 第150章 挖眼案(十六) 滕艳兰当即脸色一变,“靠,如果丁春峰被抓之前就中毒了,那我们这次可就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了。” 说着,她不由加快了车速。 “可是……”紧接着她又说道,“那个医生真有这么厉害吗?他怎么就知道丁春峰一定会落网?” “你别忘了,能实施介入手术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这种人的智商很高!”李睿冷冷道。 “你什么意思啊,搞得我好像智商很……” 凌晨五点零六分,车子急刹在一片沉寂的医院门口。滕艳兰刚解开安全带,就看见李睿已经快步冲向住院部大楼。 五楼走廊尽头,值班警员正打着哈欠。 \"丁春峰情况怎么样?\"李睿厉声问道。 \"又闹腾呢,\"警员撇嘴,\"这孙子一晚上要了三次止痛药,刚才又开始嚎\" “他什么时候开始喊的?”李睿问道。 “半个小时前。” \"什么味?\"滕艳兰已经闻到病房里飘出的苦杏仁味。 他突然和李睿对视了一眼道:“快开门。” 当铁门撞开的瞬间,他们看见留长发正在病床上剧烈抽搐,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一条疯狂的蛇。 \"叫急救!\"李睿扯开丁春峰的病号服,胸前大片淤青正在扩散——这是典型的凝血功能障碍症状。 值班的警察一下愣住了,短暂的错愕之后,转身就跑。 滕艳兰抓起对讲机的手在发抖。如果丁春峰死在医院,而他们连拘留手续都没办完这个念头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片刻后,楼道里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值班医生冲进来,看到他的症状后脸色骤变:“瞳孔散大,肌肉震颤,心律失常——这像是药物中毒!\" 李睿冷静道:”我怀疑是洋地黄类药物中毒,需要立即检测血药浓度并给予的高辛抗体。\" 医生皱眉:“洋地黄?你怎么判断的?\" 李睿快速解释:“洋地黄类药物是临床常用的强心药,但治疗窗很窄。中毒后会出现恶心呕吐、视觉异常、心律失常等症状。丁春峰的表现完全符合——黄视症、室性早搏、进行性房室传导阻滞。\" 他指向监护仪:“你看他的pr间期延长,st段呈鱼钩样改变,这是典型的洋地黄中毒心电图表现。这类药物会抑制na+\/k+-atp酶,导致细胞内钙超载,最终引发致命性心律失常。\" 医生立刻下令:”准备苯妥英钠!抽血送检的高辛浓度!\" 李睿补充:“同时查他最近是否接受过心脏相关治疗。洋地黄类药物常用于心衰患者,但若被恶意使用……\" 值班医生一边指挥抢救,一边疑惑地看向李睿:”你怎么会想到这种药物?\" 李睿的目光落在丁春峰输液袋的接口处——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 \"因为我是法医,最清楚如何用药物杀人于无形。\" 医生点头承认李睿说得有道理,然后赶忙叫护士推着丁春峰的病床离开。随着拆掉的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李睿抬头,正好看见窗台上,一只麻雀抽搐着坠落。 滕艳兰问道:“丁春峰会怎么样?” 李睿怔怔地望着窗外,“难说。” “好。”滕艳兰略显失望。 “不过丁春峰的这次中毒,从侧面印证了一个问题,第二个凶手肯定是个医生!”李睿说道,“不管是介子致死、受害者被挖眼球,还是今天丁春峰的洋地黄中毒,都可以证明。” 顿了顿,“现在的侦破方向是如何找到这个躲在阴暗角落波云诡谲的医生。” 滕艳兰看向李睿,“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兴奋?” 李睿笑道:“好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好胜心。” 李睿摇了摇头,“胜负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但维护正义,我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滕艳兰望着李睿镜片后闪烁的目光,忽然发现这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法医,此刻眼角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晨光透过车窗,在他清瘦的侧脸投下细密的光痕,将他惯常苍白的肤色镀上一层暖意。 她注意到李睿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叩窗户——不是以往那种机械的节奏,而是带着某种跃动的韵律。这个发现让滕艳兰微微怔住。多年共事,她见过李睿解剖台上精准如机械的冷静,见过他面对尸块时面不改色的漠然,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生动。 \"你在看什么?\"李睿突然转头,镜片后的眼睛清澈得惊人。 滕艳兰仓促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卷着鬓边一缕碎发。她想起第一次见李睿时,还暗自嘲笑过这个\"书呆子\"肯定受不了现场的血腥。可此刻,他在晨曦中的身影却莫名让她想起特种部队时的教官——那种对正义近乎偏执的坚守,在平静表面下涌动着的炽热。 \"没什么。\"她转过头,却闻到李睿身上飘来的淡淡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 窗外传来早班警员的说笑声,滕艳兰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个曾经最看不顺眼的同僚,生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敬意。 清晨七点的专案组办公室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烟味。张旭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滕艳兰和李睿推门而入。 \"嫌疑人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滕艳兰将外套甩在椅背上:”暂时脱离危险了。根据他的反应判断,这绝不是自杀。\" \"典型的灭口行为。“李睿补充道,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凶手在清除不稳定因素。\" 张旭深吸一口烟,灰白的烟雾在晨光中盘旋。他想起监狱里那些反水的同伙,往往比警方更急于除掉告密者。这是个突破口。 \"等嫌疑人能开口了,立即组织审讯。“张旭掐灭烟头,”利用他们内讧……\" \"他不会说的。“李睿突然打断,”丁春峰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就算同伙要杀他,他也不会自掘坟墓。“他走到白板前,指着丁春峰的档案照片,”他现在很清楚我们证据不足。\" 滕艳兰注意到李睿用了\"证据不足\"这个词,而不是\"没有证据\"。这个细节让她心头一紧。 \"今天是16号了。\"李睿的声音低沉,\"如果医生决定单独行动,许梓琳的生还几率……” 办公室突然陷入死寂。张旭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师兄,你怎么断定丁春峰知道我们证据不足?\"鲍文婕忍不住问道。 李睿拿起一份文件:\"他服刑期间研究过刑事诉讼程序。我们出示的是传唤证,不是拘留证。\"他停顿了一下,\"在他眼里,这等同于警方在虚张声势。\" 滕艳兰突然直起身子。她想起丁春峰病床上那个诡异的笑容——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恐惧,而是赌徒看穿对手底牌时的得意。 \"全市两千多名医生……\"张旭又开始点烟,打火机咔嗒作响,\"从何查起?\" 李睿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三份受害者档案上。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中三双相似的眼睛:\"我们漏掉了什么……这三个女孩之间,一定还有别的联系。\" 窗外,朝阳已经升起,但办公室里的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鲍文婕盯着电脑屏幕,张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滕艳兰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无形的图案。 突然,李睿抓起外套向外走去。 \"你去哪?\"滕艳兰喊道。 \"医院。\"李睿头也不回,\"既然丁春峰不会开口,就让他的病历说话。\" 第150章 挖眼案(十六) 滕艳兰当即脸色一变,“靠,如果丁春峰被抓之前就中毒了,那我们这次可就背了一个天大的黑锅了。” 说着,她不由加快了车速。 “可是……”紧接着她又说道,“那个医生真有这么厉害吗?他怎么就知道丁春峰一定会落网?” “你别忘了,能实施介入手术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这种人的智商很高!”李睿冷冷道。 “你什么意思啊,搞得我好像智商很……” 凌晨五点零六分,车子急刹在一片沉寂的医院门口。滕艳兰刚解开安全带,就看见李睿已经快步冲向住院部大楼。 五楼走廊尽头,值班警员正打着哈欠。 \"丁春峰情况怎么样?\"李睿厉声问道。 \"又闹腾呢,\"警员撇嘴,\"这孙子一晚上要了三次止痛药,刚才又开始嚎\" “他什么时候开始喊的?”李睿问道。 “半个小时前。” \"什么味?\"滕艳兰已经闻到病房里飘出的苦杏仁味。 他突然和李睿对视了一眼道:“快开门。” 当铁门撞开的瞬间,他们看见留长发正在病床上剧烈抽搐,嘴角溢出带血的泡沫。监护仪上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一条疯狂的蛇。 \"叫急救!\"李睿扯开丁春峰的病号服,胸前大片淤青正在扩散——这是典型的凝血功能障碍症状。 值班的警察一下愣住了,短暂的错愕之后,转身就跑。 滕艳兰抓起对讲机的手在发抖。如果丁春峰死在医院,而他们连拘留手续都没办完这个念头让她胃部一阵绞痛。 片刻后,楼道里就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值班医生冲进来,看到他的症状后脸色骤变:“瞳孔散大,肌肉震颤,心律失常——这像是药物中毒!\" 李睿冷静道:”我怀疑是洋地黄类药物中毒,需要立即检测血药浓度并给予的高辛抗体。\" 医生皱眉:“洋地黄?你怎么判断的?\" 李睿快速解释:“洋地黄类药物是临床常用的强心药,但治疗窗很窄。中毒后会出现恶心呕吐、视觉异常、心律失常等症状。丁春峰的表现完全符合——黄视症、室性早搏、进行性房室传导阻滞。\" 他指向监护仪:“你看他的pr间期延长,st段呈鱼钩样改变,这是典型的洋地黄中毒心电图表现。这类药物会抑制na+\/k+-atp酶,导致细胞内钙超载,最终引发致命性心律失常。\" 医生立刻下令:”准备苯妥英钠!抽血送检的高辛浓度!\" 李睿补充:“同时查他最近是否接受过心脏相关治疗。洋地黄类药物常用于心衰患者,但若被恶意使用……\" 值班医生一边指挥抢救,一边疑惑地看向李睿:”你怎么会想到这种药物?\" 李睿的目光落在丁春峰输液袋的接口处——那里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针孔。 \"因为我是法医,最清楚如何用药物杀人于无形。\" 医生点头承认李睿说得有道理,然后赶忙叫护士推着丁春峰的病床离开。随着拆掉的监护仪发出刺耳的长鸣。李睿抬头,正好看见窗台上,一只麻雀抽搐着坠落。 滕艳兰问道:“丁春峰会怎么样?” 李睿怔怔地望着窗外,“难说。” “好。”滕艳兰略显失望。 “不过丁春峰的这次中毒,从侧面印证了一个问题,第二个凶手肯定是个医生!”李睿说道,“不管是介子致死、受害者被挖眼球,还是今天丁春峰的洋地黄中毒,都可以证明。” 顿了顿,“现在的侦破方向是如何找到这个躲在阴暗角落波云诡谲的医生。” 滕艳兰看向李睿,“你怎么看上去有些兴奋?” 李睿笑道:“好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了。” “没看出来,你还挺有好胜心。” 李睿摇了摇头,“胜负对我来说无足轻重,但维护正义,我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滕艳兰望着李睿镜片后闪烁的目光,忽然发现这个平日里冷若冰霜的法医,此刻眼角竟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晨光透过车窗,在他清瘦的侧脸投下细密的光痕,将他惯常苍白的肤色镀上一层暖意。 她注意到李睿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轻叩窗户——不是以往那种机械的节奏,而是带着某种跃动的韵律。这个发现让滕艳兰微微怔住。多年共事,她见过李睿解剖台上精准如机械的冷静,见过他面对尸块时面不改色的漠然,却从未见过他这般生动。 \"你在看什么?\"李睿突然转头,镜片后的眼睛清澈得惊人。 滕艳兰仓促移开视线,指尖无意识地卷着鬓边一缕碎发。她想起第一次见李睿时,还暗自嘲笑过这个\"书呆子\"肯定受不了现场的血腥。可此刻,他在晨曦中的身影却莫名让她想起特种部队时的教官——那种对正义近乎偏执的坚守,在平静表面下涌动着的炽热。 \"没什么。\"她转过头,却闻到李睿身上飘来的淡淡消毒水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松木香。 窗外传来早班警员的说笑声,滕艳兰突然意识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对这个曾经最看不顺眼的同僚,生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敬意。 清晨七点的专案组办公室弥漫着浓重的咖啡味和烟味。张旭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滕艳兰和李睿推门而入。 \"嫌疑人情况怎么样?“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 滕艳兰将外套甩在椅背上:”暂时脱离危险了。根据他的反应判断,这绝不是自杀。\" \"典型的灭口行为。“李睿补充道,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凶手在清除不稳定因素。\" 张旭深吸一口烟,灰白的烟雾在晨光中盘旋。他想起监狱里那些反水的同伙,往往比警方更急于除掉告密者。这是个突破口。 \"等嫌疑人能开口了,立即组织审讯。“张旭掐灭烟头,”利用他们内讧……\" \"他不会说的。“李睿突然打断,”丁春峰身上背着两条人命,就算同伙要杀他,他也不会自掘坟墓。“他走到白板前,指着丁春峰的档案照片,”他现在很清楚我们证据不足。\" 滕艳兰注意到李睿用了\"证据不足\"这个词,而不是\"没有证据\"。这个细节让她心头一紧。 \"今天是16号了。\"李睿的声音低沉,\"如果医生决定单独行动,许梓琳的生还几率……” 办公室突然陷入死寂。张旭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节奏越来越快。 \"师兄,你怎么断定丁春峰知道我们证据不足?\"鲍文婕忍不住问道。 李睿拿起一份文件:\"他服刑期间研究过刑事诉讼程序。我们出示的是传唤证,不是拘留证。\"他停顿了一下,\"在他眼里,这等同于警方在虚张声势。\" 滕艳兰突然直起身子。她想起丁春峰病床上那个诡异的笑容——那不是将死之人的恐惧,而是赌徒看穿对手底牌时的得意。 \"全市两千多名医生……\"张旭又开始点烟,打火机咔嗒作响,\"从何查起?\" 李睿的目光落在桌上那三份受害者档案上。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中三双相似的眼睛:\"我们漏掉了什么……这三个女孩之间,一定还有别的联系。\" 窗外,朝阳已经升起,但办公室里的空气却像凝固了一般。鲍文婕盯着电脑屏幕,张旭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滕艳兰的指尖在桌面上画着无形的图案。 突然,李睿抓起外套向外走去。 \"你去哪?\"滕艳兰喊道。 \"医院。\"李睿头也不回,\"既然丁春峰不会开口,就让他的病历说话。\" 第151章 挖眼案(十七) “李睿,你是不是有病啊。来来回回干什么呢?”滕艳兰嘴上说着,脚步却快速跟了上去。 张旭看着风风火火的两人,喃喃自语道:“这个滕艳兰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很看不惯他吗……” 鲍文婕笑了笑,“张队,人都是会变的嘛。” “变?”张旭看向鲍文婕,纳闷道:“谁会变?滕艳兰?” “嗯!”鲍文婕用力点了点头,“您什么时候见过滕队给人既当保镖又当司机啊?” 张旭恍然大悟,“还真是!你说她会不会对……”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疑虑,“不会不会,就她这个母夜叉,要是有半点这方面的心思,我都能少操一半的心!” 车上,滕艳兰忍不住抱怨:“哎,不是我说你,咱们刚从医院回来,屁股还没做热呢,你又要回去,怎么想的?” 李睿微微一笑,说道:“这还得感谢你。” “感谢我?”滕艳兰一愣,“感谢我什么?” “因为你说对了。” “说对了?”滕艳兰更加困惑了,“你别卖关子,赶紧说。” “有病。” “谁有病?”滕艳兰依然困惑不解,“你有病还是我有病,你要是敢说我有病,信不信我把你一脚踹下去?” “不是你,我说的是受害者,她们是不是都有病?” 李睿的话让滕艳兰愣住了,脑海里突然浮出一条至关重要的假设——四个被害者都是那个医生的病人。 “她们是在看病时认识的那个医生,出于对医生的信任,才会上了那个医生的车,喝下医生给她们准备好的药。”滕艳兰想到这里,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通了,一切都通了!” 李睿吓了一跳,“哎,你开车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激动。” 滕艳兰兴奋道:“怕什么,我开车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我在部队的时候,车轮胎开打火机都不在话下。” 李睿瞥了她一眼,说道:“这四个女孩一定找他看过病,他知道女孩们的身份和住址,这样才能实施跟踪。从地图上看,这四个女孩两个是东大的,两个是东医大的,距离较远,那她们看的不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她们看的应该是大病,问问她们的家属,说不定会找到突破口。” 滕艳兰点了点头,“好!” 李睿立即拨通了鲍文婕的电话,要她立即联系被害人的父母,讯问被害人是否有疾病史。 十分钟后,鲍文婕的电话来了。 “喂,师兄,查到了!”鲍文婕激动道。 “情况怎么样?” “四名被害人都患病了,而且都是肿瘤方面的疾病,虽然都属于良性,但是她们都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医生那里就医。” 案子一下就找到了重大突破口,这让滕艳兰都有些激动起来。 “在哪家医院?哪个医生?” “东大附属医院,徐明远教授。” 车内气氛瞬间紧张,但和昨天不同,他们的脸上都写着一种喜悦,那是经过不懈努力,让重大线索慢慢浮出水面的喜悦。 \"看来,这个徐明远教授有重大作案嫌疑,”滕艳兰激动道,“他曾以‘肿瘤靶向研究’名义借用协和医院的质子治疗仪。” 再没有人能够比滕艳兰还理解这种喜悦,因为从12日那天上午开始,她的神经就一直被绷得紧紧的。而现在,她终于敢在心里长松一口气。 “别这么早下结论,那台质子治疗仪已经报废了,无法证明导致被害人死亡的介子束就是来自那台仪器。”李睿说道。 他看着手机上那个中年人的照片,略秃顶,圆脸,眼窝深陷,却透露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息。 滕艳兰说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被害人家属提供的信息,矛头全都对准了他。” 李睿摇了摇头,“徐明远已婚,这不符合我的心理侧写。” “挖眼球者是一个把女性当作猎物的残忍猎手。他对女性没有任何怜悯,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女性的愤恨和歧视,简单地说,他根本没有把女性当作人,而是当作畜生。”李睿解释道:“一个把女性当作畜生的人,怎么会和女性结婚并且生儿育女?” “万一是伪装呢?”滕艳兰还是不愿意放弃。 “变态人格的形成需要诸多诱因,而徐明远的家庭看上去不具备这种诱因。他的父母健在,从上学到工作似乎没有障碍形成。”李睿皱紧眉头,“虽然他有嫌疑,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清晨八点二十分,滕艳兰的警车被困在早高峰的车流中。她将警帽扣在脸上假寐,旁边的李睿双眼布满血丝,制服后背浸着汗渍。 车窗外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像极了此刻专案组焦灼的处境。 东大附属医院门诊外排着长队。滕艳兰出示证件时,这位刚刚获得国家科技奖提名的知名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白大褂下的polo衫领口有些发黄。 \"10月14日晚您在哪儿?“滕艳兰开门见山。 徐明远皱眉回忆:”10月14日?我在北京啊,怎么了?\"他取下眼镜擦拭,\"我妻子可以作证,我最近腰疼,她陪我一起去的北京。\" 滕艳兰仔细观察着徐明远——他回答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是普通人面对询问时的正常紧张。 这时,耳机里传来鲍文婕的声音:“滕队,查过了,徐教授确实没有作案时间。” \"这四个女孩您有印象吗?\"滕艳兰展示受害者照片。 徐明远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每天接诊上百人……没有印象。” “如果是住院的病人呢?”滕艳兰继续说道。 “你是说她们都做过介入手术?\"他抬头看向滕艳兰,“我给你查查病历,她们都叫什么名字?” 李睿知道凶手不是徐明远,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他站在办公室里,心里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这条线索断掉,案子会朝一个无底的黑洞陷落进去。 “凶手是一种妄想症的人格紊乱,他和丁春峰不一样,丁春峰可以随机选择被害人,但是这个医生不会。他一定选择熟悉的人下手,这样才有复仇的快感。”李睿心忖道。 “徐教授,这四个女孩都是最近抛尸案的受害者。”李睿突然说。 徐明远显得很惊讶,然后仔细看了一遍照片,皱眉叹息道:“哎呀,年轻轻的可惜了。你们怀疑我有作案嫌疑?” “我们确定他是一个医生,而且和这四个女孩有关系。我想问问,除了您,还有谁可以接触到她们的病历?或者是参与过她们的治疗。”李睿说。 “我们医院病历是通过联网的,基本上所有的医生都能看到。要说谁参与了她们的治疗……”徐明远想了想说,“她们手术前都要经过检查,手术后还要经两三次的复诊确认手术情况。术前检查能接触到她们的医生很多。术后复查通常由我的助手跟进,毕竟病人太多。” 李睿突然插话:“你有几个助手?” “四个。” \"有没有性格孤僻、神经敏感,但工作能力又很强。最重要的是他单身,对女性有抵触情绪的?\" 徐明远的手顿在半空:“倒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叫燕学平。我的助手基本上都是我带的研究生,只有他是本院的临床大夫。你把这四个女孩的名字告诉我,我给你看看复诊记录是不是燕学平做的。” 滕艳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四个女孩的名字,徐明远通过电脑查询,然后对着滕艳兰道:“是他,确实是他。” 第151章 挖眼案(十七) “李睿,你是不是有病啊。来来回回干什么呢?”滕艳兰嘴上说着,脚步却快速跟了上去。 张旭看着风风火火的两人,喃喃自语道:“这个滕艳兰怎么回事,以前不是很看不惯他吗……” 鲍文婕笑了笑,“张队,人都是会变的嘛。” “变?”张旭看向鲍文婕,纳闷道:“谁会变?滕艳兰?” “嗯!”鲍文婕用力点了点头,“您什么时候见过滕队给人既当保镖又当司机啊?” 张旭恍然大悟,“还真是!你说她会不会对……” 不过他很快就打消了这种疑虑,“不会不会,就她这个母夜叉,要是有半点这方面的心思,我都能少操一半的心!” 车上,滕艳兰忍不住抱怨:“哎,不是我说你,咱们刚从医院回来,屁股还没做热呢,你又要回去,怎么想的?” 李睿微微一笑,说道:“这还得感谢你。” “感谢我?”滕艳兰一愣,“感谢我什么?” “因为你说对了。” “说对了?”滕艳兰更加困惑了,“你别卖关子,赶紧说。” “有病。” “谁有病?”滕艳兰依然困惑不解,“你有病还是我有病,你要是敢说我有病,信不信我把你一脚踹下去?” “不是你,我说的是受害者,她们是不是都有病?” 李睿的话让滕艳兰愣住了,脑海里突然浮出一条至关重要的假设——四个被害者都是那个医生的病人。 “她们是在看病时认识的那个医生,出于对医生的信任,才会上了那个医生的车,喝下医生给她们准备好的药。”滕艳兰想到这里,突然拍了一下方向盘,“通了,一切都通了!” 李睿吓了一跳,“哎,你开车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激动。” 滕艳兰兴奋道:“怕什么,我开车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好了,我在部队的时候,车轮胎开打火机都不在话下。” 李睿瞥了她一眼,说道:“这四个女孩一定找他看过病,他知道女孩们的身份和住址,这样才能实施跟踪。从地图上看,这四个女孩两个是东大的,两个是东医大的,距离较远,那她们看的不是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她们看的应该是大病,问问她们的家属,说不定会找到突破口。” 滕艳兰点了点头,“好!” 李睿立即拨通了鲍文婕的电话,要她立即联系被害人的父母,讯问被害人是否有疾病史。 十分钟后,鲍文婕的电话来了。 “喂,师兄,查到了!”鲍文婕激动道。 “情况怎么样?” “四名被害人都患病了,而且都是肿瘤方面的疾病,虽然都属于良性,但是她们都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医生那里就医。” 案子一下就找到了重大突破口,这让滕艳兰都有些激动起来。 “在哪家医院?哪个医生?” “东大附属医院,徐明远教授。” 车内气氛瞬间紧张,但和昨天不同,他们的脸上都写着一种喜悦,那是经过不懈努力,让重大线索慢慢浮出水面的喜悦。 \"看来,这个徐明远教授有重大作案嫌疑,”滕艳兰激动道,“他曾以‘肿瘤靶向研究’名义借用协和医院的质子治疗仪。” 再没有人能够比滕艳兰还理解这种喜悦,因为从12日那天上午开始,她的神经就一直被绷得紧紧的。而现在,她终于敢在心里长松一口气。 “别这么早下结论,那台质子治疗仪已经报废了,无法证明导致被害人死亡的介子束就是来自那台仪器。”李睿说道。 他看着手机上那个中年人的照片,略秃顶,圆脸,眼窝深陷,却透露着一股儒雅的书卷气息。 滕艳兰说道:“不是他还能有谁,被害人家属提供的信息,矛头全都对准了他。” 李睿摇了摇头,“徐明远已婚,这不符合我的心理侧写。” “挖眼球者是一个把女性当作猎物的残忍猎手。他对女性没有任何怜悯,他的内心充满了对女性的愤恨和歧视,简单地说,他根本没有把女性当作人,而是当作畜生。”李睿解释道:“一个把女性当作畜生的人,怎么会和女性结婚并且生儿育女?” “万一是伪装呢?”滕艳兰还是不愿意放弃。 “变态人格的形成需要诸多诱因,而徐明远的家庭看上去不具备这种诱因。他的父母健在,从上学到工作似乎没有障碍形成。”李睿皱紧眉头,“虽然他有嫌疑,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清晨八点二十分,滕艳兰的警车被困在早高峰的车流中。她将警帽扣在脸上假寐,旁边的李睿双眼布满血丝,制服后背浸着汗渍。 车窗外的鸣笛声此起彼伏,像极了此刻专案组焦灼的处境。 东大附属医院门诊外排着长队。滕艳兰出示证件时,这位刚刚获得国家科技奖提名的知名教授推了推金丝眼镜,白大褂下的polo衫领口有些发黄。 \"10月14日晚您在哪儿?“滕艳兰开门见山。 徐明远皱眉回忆:”10月14日?我在北京啊,怎么了?\"他取下眼镜擦拭,\"我妻子可以作证,我最近腰疼,她陪我一起去的北京。\" 滕艳兰仔细观察着徐明远——他回答时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这是普通人面对询问时的正常紧张。 这时,耳机里传来鲍文婕的声音:“滕队,查过了,徐教授确实没有作案时间。” \"这四个女孩您有印象吗?\"滕艳兰展示受害者照片。 徐明远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每天接诊上百人……没有印象。” “如果是住院的病人呢?”滕艳兰继续说道。 “你是说她们都做过介入手术?\"他抬头看向滕艳兰,“我给你查查病历,她们都叫什么名字?” 李睿知道凶手不是徐明远,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落地。他站在办公室里,心里琢磨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这条线索断掉,案子会朝一个无底的黑洞陷落进去。 “凶手是一种妄想症的人格紊乱,他和丁春峰不一样,丁春峰可以随机选择被害人,但是这个医生不会。他一定选择熟悉的人下手,这样才有复仇的快感。”李睿心忖道。 “徐教授,这四个女孩都是最近抛尸案的受害者。”李睿突然说。 徐明远显得很惊讶,然后仔细看了一遍照片,皱眉叹息道:“哎呀,年轻轻的可惜了。你们怀疑我有作案嫌疑?” “我们确定他是一个医生,而且和这四个女孩有关系。我想问问,除了您,还有谁可以接触到她们的病历?或者是参与过她们的治疗。”李睿说。 “我们医院病历是通过联网的,基本上所有的医生都能看到。要说谁参与了她们的治疗……”徐明远想了想说,“她们手术前都要经过检查,手术后还要经两三次的复诊确认手术情况。术前检查能接触到她们的医生很多。术后复查通常由我的助手跟进,毕竟病人太多。” 李睿突然插话:“你有几个助手?” “四个。” \"有没有性格孤僻、神经敏感,但工作能力又很强。最重要的是他单身,对女性有抵触情绪的?\" 徐明远的手顿在半空:“倒是有这么一个人,他叫燕学平。我的助手基本上都是我带的研究生,只有他是本院的临床大夫。你把这四个女孩的名字告诉我,我给你看看复诊记录是不是燕学平做的。” 滕艳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这四个女孩的名字,徐明远通过电脑查询,然后对着滕艳兰道:“是他,确实是他。” 第152章 挖眼案(十八) 据徐明远描述,燕学平是东医大毕业的高才生,34岁,未婚。工作能力很强,但为人沉默寡言,有些偏执,有交流障碍。前段时间有个护士长给他介绍对象,结果人还没说完,他就恼了。三个月前因其在手术中突然情绪失控,被暂停临床工作。 “他母亲早逝,父亲再婚后意外身亡。”徐明远叹息,“继母抚养他到十四岁也自杀了。去年他唯一的亲人——姑姑病逝后,他就变得……” “哎,虽然性格怪僻一些,工作还是勤勤恳恳的,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换人。” 滕艳兰与李睿交换眼神。破碎的童年、亲密关系的缺失、对女性的复杂情结——这完全符合他们对二号嫌疑人的侧写。 走出诊室时,李睿突然驻足:“徐教授,燕学平被停职后,还能接触医院系统吗?” “理论上不能,但……”徐明远欲言又止,“他的门禁卡一直没上交。”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滕艳兰握紧了对讲机,她知道,那个藏在白大褂下的恶魔,终于要现出原形了。 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诊室的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痕。徐明远送他们到门口,脸上挂着医者特有的温和微笑。就在滕艳兰转身的刹那,她余光捕捉到徐明远嘴角一丝几不可察的抽动——那绝不是遗憾或惋惜的表情,而像是……某种得逞的快意。 李睿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注意到徐明远右手食指正轻轻敲击着门框,节奏精准得如同手术室的心电监护仪。这个细节让他想起尸检时发现的那些切口——每一刀都带着同样的、近乎强迫症般的精确。 “徐教授,”李睿突然回头,“燕学平被停职后,还经常来医院吗?” 徐明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被强光刺激般快速眨动了两下:“这个……我不太清楚。”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白大褂口袋,又迅速抽回——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滕艳兰看到徐明远仍站在原处。逆光中,他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与方才判若两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光影的错觉。 “不对劲。”李睿皱眉道,“徐明远知道得太多——关于燕学平的童年,关于那些自杀细节……” 滕艳兰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徐明远提到燕学平继母自杀时,右手曾不自然地抽搐——那不是一个讲述悲剧时应有的肢体语言,而更像是……某种条件反射般的兴奋。 “会不会是你多虑了。”滕艳兰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燕学平。” 电梯的金属墙壁反射出两人凝重的面容。那个在阳光下转瞬即逝的诡异微笑,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正缓缓剖开这个案件最深层的真相。 滕艳兰打电话给张旭,汇报这里的情况,张旭马上作出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个人。” 一个故事拉开序幕,就有落幕的这一刻。 燕学平哼着肖邦的夜曲,将平底锅里的太阳蛋煎得边缘焦脆。作为医学博士,他深谙营养学精髓——全麦面包涂抹法国黄油,佐以低温慢煎的伊比利亚火腿,配上一杯72巴氏杀菌的鲜乳。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料理台上切割出金色的条纹,连窗外垃圾站嗡嗡作响的绿蝇都显得可爱起来。 九点三十七分,他擦拭着银灰色威朗的车窗。这辆2016款二手车是他三年前在二手车市场淘到的宝贝,虽然里程数偏高,但发动机保养得如同处子的心脏。车内弥漫着福尔马林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后座上散落着几份泛黄的医疗档案和用密封袋装好的手术器械。 让他心情明媚的有两件事:首先是丁春峰的失联。用丁春峰做挡箭牌是他早就想好的。那个残暴市侩、贪色如命还满身鱼腥味的屠夫此刻应该躺在太平间的冷柜里,被自己精心调配的神经毒素侵蚀得面目全非。想起上周丁春峰擅自将尸体抛在购物中心,燕学平指节捏得发白——他精心配置的魔酸本该让那些女孩像晨露般消失,而不是成为愚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魔酸是一种超强酸,由氟磺酸和五氟化锑以1:1的摩尔比混合而成。它在室温下为无色透明的黏稠液体,具有极强的酸性,甚至能将高氯酸质子化。只要将尸体泡在里面,一个小时之后就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你说你抛什么尸呢?抛尸就抛尸,你还把尸体扔到闹市。脑残一个。”燕学平心里嘲笑着丁春峰。 他和丁春峰本来合作得很愉快,丁春峰确实残暴,虐待那些女孩时简直就是一个畜生,这让他很满意。可丁春峰不好管理,喜欢喝酒闹事,经常自作主张,这让燕学平很反感。 “不过无所谓了,不出意外,你现在应该死了。”燕学平长舒一口气。 第二件杰作正在地下室等待最后的雕琢。许梓琳比前几个标本都要完美,瓷白的皮肤下跳动着艺术级的肌肉纹理。三天前在校门口“偶遇”时,女孩因丢失手机急得鼻尖沁汗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他摇下车窗递出的那瓶“矿泉水”里,掺着根据她体检报告量身定制的麻醉剂——既能保留瞳孔对光反射,又足以让她在解剖台上安静如羔羊。 车载电台播放着早间新闻,记者正在描述第三具尸体的惨状。燕学平嘴角泛起冷笑,丁春峰那个蠢货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艺术品需要绝对控制。就像上一个差点失手的猎物,明明注射了足量肌松剂,却在镊子触及虹膜时突然痉挛,害得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创作。 “还好她落到了丁春峰手里,丁春峰折磨了她两个晚上,差点被折磨死。”想到这里,燕学平突然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个禽兽。” 红灯亮起,他轻点刹车。仪表盘储物格里,装着眼球的培养皿微微反光。这次他准备了新型防腐剂,要让这双琥珀色的瞳孔永远保持濒死时的惊恐与绝望。 后视镜里,他的白大褂纤尘不染,仿佛即将踏入手术室进行一场神圣的献祭。 第152章 挖眼案(十八) 据徐明远描述,燕学平是东医大毕业的高才生,34岁,未婚。工作能力很强,但为人沉默寡言,有些偏执,有交流障碍。前段时间有个护士长给他介绍对象,结果人还没说完,他就恼了。三个月前因其在手术中突然情绪失控,被暂停临床工作。 “他母亲早逝,父亲再婚后意外身亡。”徐明远叹息,“继母抚养他到十四岁也自杀了。去年他唯一的亲人——姑姑病逝后,他就变得……” “哎,虽然性格怪僻一些,工作还是勤勤恳恳的,所以我也一直没有换人。” 滕艳兰与李睿交换眼神。破碎的童年、亲密关系的缺失、对女性的复杂情结——这完全符合他们对二号嫌疑人的侧写。 走出诊室时,李睿突然驻足:“徐教授,燕学平被停职后,还能接触医院系统吗?” “理论上不能,但……”徐明远欲言又止,“他的门禁卡一直没上交。” 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幕墙,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滕艳兰握紧了对讲机,她知道,那个藏在白大褂下的恶魔,终于要现出原形了。 阳光斜斜地穿过百叶窗,在诊室的地板上投下细密的光痕。徐明远送他们到门口,脸上挂着医者特有的温和微笑。就在滕艳兰转身的刹那,她余光捕捉到徐明远嘴角一丝几不可察的抽动——那绝不是遗憾或惋惜的表情,而像是……某种得逞的快意。 李睿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他注意到徐明远右手食指正轻轻敲击着门框,节奏精准得如同手术室的心电监护仪。这个细节让他想起尸检时发现的那些切口——每一刀都带着同样的、近乎强迫症般的精确。 “徐教授,”李睿突然回头,“燕学平被停职后,还经常来医院吗?” 徐明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像被强光刺激般快速眨动了两下:“这个……我不太清楚。”他的右手无意识地摸向白大褂口袋,又迅速抽回——那里似乎藏着什么。 电梯门关闭的瞬间,滕艳兰看到徐明远仍站在原处。逆光中,他的嘴角缓缓上扬,露出一个与方才判若两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让人怀疑是否是光影的错觉。 “不对劲。”李睿皱眉道,“徐明远知道得太多——关于燕学平的童年,关于那些自杀细节……” 滕艳兰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徐明远提到燕学平继母自杀时,右手曾不自然地抽搐——那不是一个讲述悲剧时应有的肢体语言,而更像是……某种条件反射般的兴奋。 “会不会是你多虑了。”滕艳兰的声音因震惊而微微发颤,“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燕学平。” 电梯的金属墙壁反射出两人凝重的面容。那个在阳光下转瞬即逝的诡异微笑,像一把无形的手术刀,正缓缓剖开这个案件最深层的真相。 滕艳兰打电话给张旭,汇报这里的情况,张旭马上作出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找到这个人。” 一个故事拉开序幕,就有落幕的这一刻。 燕学平哼着肖邦的夜曲,将平底锅里的太阳蛋煎得边缘焦脆。作为医学博士,他深谙营养学精髓——全麦面包涂抹法国黄油,佐以低温慢煎的伊比利亚火腿,配上一杯72巴氏杀菌的鲜乳。晨光透过百叶窗在料理台上切割出金色的条纹,连窗外垃圾站嗡嗡作响的绿蝇都显得可爱起来。 九点三十七分,他擦拭着银灰色威朗的车窗。这辆2016款二手车是他三年前在二手车市场淘到的宝贝,虽然里程数偏高,但发动机保养得如同处子的心脏。车内弥漫着福尔马林与皮革混合的气息,后座上散落着几份泛黄的医疗档案和用密封袋装好的手术器械。 让他心情明媚的有两件事:首先是丁春峰的失联。用丁春峰做挡箭牌是他早就想好的。那个残暴市侩、贪色如命还满身鱼腥味的屠夫此刻应该躺在太平间的冷柜里,被自己精心调配的神经毒素侵蚀得面目全非。想起上周丁春峰擅自将尸体抛在购物中心,燕学平指节捏得发白——他精心配置的魔酸本该让那些女孩像晨露般消失,而不是成为愚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魔酸是一种超强酸,由氟磺酸和五氟化锑以1:1的摩尔比混合而成。它在室温下为无色透明的黏稠液体,具有极强的酸性,甚至能将高氯酸质子化。只要将尸体泡在里面,一个小时之后就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你说你抛什么尸呢?抛尸就抛尸,你还把尸体扔到闹市。脑残一个。”燕学平心里嘲笑着丁春峰。 他和丁春峰本来合作得很愉快,丁春峰确实残暴,虐待那些女孩时简直就是一个畜生,这让他很满意。可丁春峰不好管理,喜欢喝酒闹事,经常自作主张,这让燕学平很反感。 “不过无所谓了,不出意外,你现在应该死了。”燕学平长舒一口气。 第二件杰作正在地下室等待最后的雕琢。许梓琳比前几个标本都要完美,瓷白的皮肤下跳动着艺术级的肌肉纹理。三天前在校门口“偶遇”时,女孩因丢失手机急得鼻尖沁汗的模样实在惹人怜爱。他摇下车窗递出的那瓶“矿泉水”里,掺着根据她体检报告量身定制的麻醉剂——既能保留瞳孔对光反射,又足以让她在解剖台上安静如羔羊。 车载电台播放着早间新闻,记者正在描述第三具尸体的惨状。燕学平嘴角泛起冷笑,丁春峰那个蠢货永远不会明白,真正的艺术品需要绝对控制。就像上一个差点失手的猎物,明明注射了足量肌松剂,却在镊子触及虹膜时突然痉挛,害得他不得不提前结束创作。 “还好她落到了丁春峰手里,丁春峰折磨了她两个晚上,差点被折磨死。”想到这里,燕学平突然笑了一声,“你可真是个禽兽。” 红灯亮起,他轻点刹车。仪表盘储物格里,装着眼球的培养皿微微反光。这次他准备了新型防腐剂,要让这双琥珀色的瞳孔永远保持濒死时的惊恐与绝望。 后视镜里,他的白大褂纤尘不染,仿佛即将踏入手术室进行一场神圣的献祭。 第153章 挖眼案(十九) 燕学平将最后一块蓝莓松饼送入口中。作为临床医学博士,他深谙人体代谢规律——72小时断食后的许梓琳,此刻肾上腺素应该飙升到临界值,正是进行活体摘除的最佳时机。 原本计划昨天就给许梓琳挖眼球,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体能非常好,饿了一天之后依然生龙活虎。 “挖眼球的时候,你要是乱动,我的作品可就毁了。”燕学平惋惜道,“可如果打了麻药后再挖,就看不到你痛苦的表情了……” 这让他有些意兴阑珊,“哎,要是丁春峰在就好了,他肯定早把我的猎物折磨得没力气了。” 不过,燕学平没打算让许梓琳活过今天,“她今天必须得死,我必须为这个完美计划画上句号。” 收音机的新闻正报道着最新的抛尸案进展。他抿了一下嘴唇,嘴角还残留着溏心蛋的残羹——就像他精心设计的这场死亡游戏,令人回味无穷。 “真是愚蠢的狂欢。”他对着电视里的警方发言人摇了摇头。丁春峰那个粗鄙的屠夫,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优雅的犯罪。不过没关系,他早已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丁春峰好吃懒做,每天回到出租屋之后就是喝酒睡觉。他看了眼腕表,按照他的精确计算,此刻那个酒鬼应该已经因为“意外饮酒中毒“倒在了出租屋的地板上。 燕学平在后座放了四个精致的证物袋,里面分别装着四位受害者的随身物品。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准备手术器械,每一件物品都被妥善保存,指纹清晰可见。特别是许梓琳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钱包,他特意用镊子夹取,确保上面只留下丁春峰的生物痕迹。 “先处理许梓琳的眼睛……”他轻声自语,眼前浮现出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这次他要确保这件“艺术品”完美无瑕。 等一切结束后,他会把四个女孩的随身物品悄悄放在丁春峰的床底下,再把许梓琳扔到魔酸里面,毁尸灭证。最后再把洗车房的收据藏在丁春峰身上,他的计划就完成了。 这瓶魔酸的配方是他经过多次实验改良的,能在两小时内将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溶解得无影无踪。 棚户区潮湿的巷道里,雨水在坑洼处积成一个个小水洼。燕学平轻车熟路地避开监控,钥匙插入锁孔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的计划天衣无缝——等腐臭味引起邻居注意,警方会发现一个“畏罪自杀”的凶手,以及指向性明确的物证。 “完美的闭环。”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丁春峰作为嫌疑人,已经服毒自尽,那帮警察也破了案子,这场风波也就结束了。” 丁春峰患有肿瘤,接受过介入治疗,服用洋地黄很正常,一旦服用过量就会导致死亡,所以警察说他畏罪自杀也好,说他误用药物也罢,反正这个案子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燕学平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冷静的双眼。洗车棚的每一寸空间他都精心布置过——丁春峰的指纹、毛发、衣物纤维,就像撒在犯罪现场的种子,足够警方收获一整个证据花园。而他自己?连一粒灰尘都不会留下。 医院的人事变动让他彻底失望了。他盘算着卖掉这套公寓,回南方小镇开间私人诊所。凭借他的肿瘤外科技术,在哪里不能体面地活着? 更何况,他那位在当法医的老同学,这些年可没少给他“科普“刑侦技术的盲区,因此他非常熟悉警察办案的流程和搜集证据的过程。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在洗车棚留下什么证据。 后备箱里的浓盐酸随着颠簸微微晃动。这桶工业级试剂能将洗车棚变成无菌手术室般的干净——虽然,他确信自己根本用不上它。 红灯前,他瞥见三辆警车闪着警灯拐进小区正门,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突然泛白。 “巧合而已。”他轻声自语,却还是摸出了手机。 指纹解锁第三次失败时,他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上一次这样失态,还是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继母每天晚上都会来找他,引导自己用稚嫩的双手和懵懂的心灵,捕捉那些闪烁的光芒,探寻隐藏在宇宙深处的真理。 后来,每当听到那个脚步声,他的心就像现在这样剧烈跳动。那是一段极其艰难晦暗的岁月,纵然是成年后,他的后母依旧会出现在他的梦魇中。 终于有一天,继母吸毒过量,昏沉沉地睡去。他鼓足全部的勇气,费劲地把她拖到了阳台,然后用力推了下去。当听到继母的身躯砸在楼下水泥地的声音时,他终于如释重负。因为他继母的抑郁症和吸毒史,警察调查了一圈就走了。 智能家居系统连接的监控画面里,几个穿制服的身影正在电梯口集结。燕学平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燕学平害怕极了,后槽牙咬得生疼,“不可能,丁春峰应该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警方怎么可能……” 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像术前准备时那样。后视镜里,那桶盐酸泛着幽暗的光。现在,它不再是pn b,而是最后的谢幕道具。 “家里很干净,不会有任何证据。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活着的许梓琳,必须先洗车棚里的证据销毁掉。”燕学平对自己说道。 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魔酸也没有办法把许梓琳彻底融化。 “没事,我还有办法!” 他在洗车棚里储存了一百多升汽油,一把火点燃后,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再找个僻静的地方清洗自己的车。这样就算是警察找到他,也没有证据。 燕学平踩下了油门,朝着滨河东路的方向狂奔而去。 特警破门的瞬间,浓烈的盐酸气味扑面而来。 李睿走到厨房,用手一摸茶杯,感觉还有余温,“他刚离开,不超过半小时!” 滕艳兰拨通张旭的号码,说道:“张队,请马上定位燕学平的手机,他可能要跑。” 张旭接到滕艳兰的电话,把任务交给了鲍文婕。 鲍文婕说道:“燕学平的手机关机了,定位他需要一点时间。” “查他的车!”张旭立马改变了策略。 很快,鲍文婕就查到了,说道:“燕学平名下有一辆别克车,车牌号是东c·72dt3。” 张旭立刻说道:“通知交警部门,全力追查那辆车的下落。” 十分钟后,李睿从燕学平的卧室出来,神情严肃地说:“家里什么都没有。这里应该不是他们作案的场地。” 第153章 挖眼案(十九) 燕学平将最后一块蓝莓松饼送入口中。作为临床医学博士,他深谙人体代谢规律——72小时断食后的许梓琳,此刻肾上腺素应该飙升到临界值,正是进行活体摘除的最佳时机。 原本计划昨天就给许梓琳挖眼球,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体能非常好,饿了一天之后依然生龙活虎。 “挖眼球的时候,你要是乱动,我的作品可就毁了。”燕学平惋惜道,“可如果打了麻药后再挖,就看不到你痛苦的表情了……” 这让他有些意兴阑珊,“哎,要是丁春峰在就好了,他肯定早把我的猎物折磨得没力气了。” 不过,燕学平没打算让许梓琳活过今天,“她今天必须得死,我必须为这个完美计划画上句号。” 收音机的新闻正报道着最新的抛尸案进展。他抿了一下嘴唇,嘴角还残留着溏心蛋的残羹——就像他精心设计的这场死亡游戏,令人回味无穷。 “真是愚蠢的狂欢。”他对着电视里的警方发言人摇了摇头。丁春峰那个粗鄙的屠夫,根本不懂得什么叫做优雅的犯罪。不过没关系,他早已准备好了一份“大礼”—— 丁春峰好吃懒做,每天回到出租屋之后就是喝酒睡觉。他看了眼腕表,按照他的精确计算,此刻那个酒鬼应该已经因为“意外饮酒中毒“倒在了出租屋的地板上。 燕学平在后座放了四个精致的证物袋,里面分别装着四位受害者的随身物品。他的动作轻柔得如同在准备手术器械,每一件物品都被妥善保存,指纹清晰可见。特别是许梓琳那个印着卡通图案的钱包,他特意用镊子夹取,确保上面只留下丁春峰的生物痕迹。 “先处理许梓琳的眼睛……”他轻声自语,眼前浮现出女孩那双琥珀色的瞳孔。这次他要确保这件“艺术品”完美无瑕。 等一切结束后,他会把四个女孩的随身物品悄悄放在丁春峰的床底下,再把许梓琳扔到魔酸里面,毁尸灭证。最后再把洗车房的收据藏在丁春峰身上,他的计划就完成了。 这瓶魔酸的配方是他经过多次实验改良的,能在两小时内将一具成年女性的尸体溶解得无影无踪。 棚户区潮湿的巷道里,雨水在坑洼处积成一个个小水洼。燕学平轻车熟路地避开监控,钥匙插入锁孔时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的计划天衣无缝——等腐臭味引起邻居注意,警方会发现一个“畏罪自杀”的凶手,以及指向性明确的物证。 “完美的闭环。”他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丁春峰作为嫌疑人,已经服毒自尽,那帮警察也破了案子,这场风波也就结束了。” 丁春峰患有肿瘤,接受过介入治疗,服用洋地黄很正常,一旦服用过量就会导致死亡,所以警察说他畏罪自杀也好,说他误用药物也罢,反正这个案子就跟自己没关系了。 燕学平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冷静的双眼。洗车棚的每一寸空间他都精心布置过——丁春峰的指纹、毛发、衣物纤维,就像撒在犯罪现场的种子,足够警方收获一整个证据花园。而他自己?连一粒灰尘都不会留下。 医院的人事变动让他彻底失望了。他盘算着卖掉这套公寓,回南方小镇开间私人诊所。凭借他的肿瘤外科技术,在哪里不能体面地活着? 更何况,他那位在当法医的老同学,这些年可没少给他“科普“刑侦技术的盲区,因此他非常熟悉警察办案的流程和搜集证据的过程。仔细回想了一下,他确实没有在洗车棚留下什么证据。 后备箱里的浓盐酸随着颠簸微微晃动。这桶工业级试剂能将洗车棚变成无菌手术室般的干净——虽然,他确信自己根本用不上它。 红灯前,他瞥见三辆警车闪着警灯拐进小区正门,握着方向盘的指节突然泛白。 “巧合而已。”他轻声自语,却还是摸出了手机。 指纹解锁第三次失败时,他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上一次这样失态,还是十三岁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继母每天晚上都会来找他,引导自己用稚嫩的双手和懵懂的心灵,捕捉那些闪烁的光芒,探寻隐藏在宇宙深处的真理。 后来,每当听到那个脚步声,他的心就像现在这样剧烈跳动。那是一段极其艰难晦暗的岁月,纵然是成年后,他的后母依旧会出现在他的梦魇中。 终于有一天,继母吸毒过量,昏沉沉地睡去。他鼓足全部的勇气,费劲地把她拖到了阳台,然后用力推了下去。当听到继母的身躯砸在楼下水泥地的声音时,他终于如释重负。因为他继母的抑郁症和吸毒史,警察调查了一圈就走了。 智能家居系统连接的监控画面里,几个穿制服的身影正在电梯口集结。燕学平看到这一幕,只觉得自己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燕学平害怕极了,后槽牙咬得生疼,“不可能,丁春峰应该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警方怎么可能……” 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像术前准备时那样。后视镜里,那桶盐酸泛着幽暗的光。现在,它不再是pn b,而是最后的谢幕道具。 “家里很干净,不会有任何证据。现在最大的麻烦是活着的许梓琳,必须先洗车棚里的证据销毁掉。”燕学平对自己说道。 但这么短的时间,就算是魔酸也没有办法把许梓琳彻底融化。 “没事,我还有办法!” 他在洗车棚里储存了一百多升汽油,一把火点燃后,什么证据都不会留下。再找个僻静的地方清洗自己的车。这样就算是警察找到他,也没有证据。 燕学平踩下了油门,朝着滨河东路的方向狂奔而去。 特警破门的瞬间,浓烈的盐酸气味扑面而来。 李睿走到厨房,用手一摸茶杯,感觉还有余温,“他刚离开,不超过半小时!” 滕艳兰拨通张旭的号码,说道:“张队,请马上定位燕学平的手机,他可能要跑。” 张旭接到滕艳兰的电话,把任务交给了鲍文婕。 鲍文婕说道:“燕学平的手机关机了,定位他需要一点时间。” “查他的车!”张旭立马改变了策略。 很快,鲍文婕就查到了,说道:“燕学平名下有一辆别克车,车牌号是东c·72dt3。” 张旭立刻说道:“通知交警部门,全力追查那辆车的下落。” 十分钟后,李睿从燕学平的卧室出来,神情严肃地说:“家里什么都没有。这里应该不是他们作案的场地。” 第154章 挖眼案(二十) 滕艳兰刚刚冲到楼下,鲍文婕的电话来了,“滕队,燕学平的手机信号就在小区后门附近。” 二十分钟前,燕学平驾车冲过收费站,后视镜里闪烁的警灯如同催命的符咒。他摇下车窗将手机扔出,嘴角扬起解脱的微笑。 但是,等滕艳兰赶到时,只在路边找到了一堆手机碎片。 滕艳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拨通张旭的电话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张队,他扔掉了手机。” “我们已经锁定燕学平的车了,在北营南路。\"电话那头的张旭声音骤然紧绷:\"特勤已经在路上,记住,首要任务是确保许梓琳安全!\" 滕艳兰立刻上车,北营南路的景象在挡风玻璃前展开——这是一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国营面粉厂斑驳的围墙像一道伤疤,对面是几栋上世纪的老旧居民楼。远处未完工的楼盘骨架在暮色中张牙舞爪,宛如一具具被解剖的尸体。 \"在那里!”李璋突然压低声音。 一辆别克车静静停在一个破败的洗车棚前,牌照和车型颜色都匹配。 \"小斌洗车\"的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滕艳兰缓缓踩下刹车,将车隐入一处阴影。她拔出配枪的动作干净利落,金属滑轨的摩擦声在车内格外清晰。子弹上膛的\"咔嚓\"声让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位平日冷静的法医,此刻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睿,呼叫支援。”滕艳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璋,你守前门,我去后窗。\" 李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颤抖,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不能配枪。透过车窗,洗车棚的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影子。 就在滕艳兰推开车门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然后—— \"轰!\" 一道橙红色的火舌从洗车棚的每个缝隙中喷涌而出,冲击波将他们的车掀得剧烈摇晃。滕艳兰被气浪推回座位,耳膜嗡嗡作响。炽热的空气裹胁着碎玻璃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上。 \"汽油爆炸!”李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在里面倒了汽油!\" 浓烟翻滚着升上天空,像一条扭曲的黑色巨蟒。火焰中,洗车棚的钢结构开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滕艳兰猛地推开车门,热浪扑面而来。她的瞳孔中跳动着火光,脑海中闪过许梓琳父母绝望的脸。配枪在高温中发烫,但她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许梓琳可能还在里面!\"她嘶吼着冲向火场,警服被热风吹得猎猎作响。 李璋从另一侧包抄过去,他的身影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李睿紧随其后,法医的白大褂上已经沾满了灰烬。 就在他们距离洗车棚还有十米时,第二次爆炸发生了。 “所有人后退!”滕艳兰喊道。 然而,李睿却打开车门,从后备厢里拎出一个灭火器。 滕艳兰还没反应过来,李睿直奔洗车棚而去,赶紧喊道:“李睿,你不要命了?” 火舌舔舐着未完工的混凝土墙面,热浪扭曲了空气。滕艳兰追上去。但是喷涌出来的火浪十分灼热,让人无法靠近。 她的警服后背已被汗水浸透,目光死死盯着三楼那个黑洞洞的窗口,手指在配枪上收紧又松开。 \"狙击手就位,但没有射击角度。\"特警队长压低声音报告,\"卫生间是死角。\" 李睿摘下被熏黑的金丝眼镜,用衣袖擦了擦。镜片反射着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我去。\"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转过头。 \"你疯了?\"滕艳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这里还轮不到你来逞英雄!\" “我没有逞英雄!”李睿显得很冷静,“洗车棚的后门已经被刚才的爆炸掀飞,那里的火焰并不大。” 一瞬间,滕艳兰突然对李睿产生了几分好感。 这份血性,让她这位特战精英也肃然起敬。 李睿用洗车棚的水枪浇透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拎着灭火器冲进去,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在狭小的房间内。 火势暂时被压制之后,李睿看到房间内有个隔间。透过隔间的窗户,可以看到门面处的大火依旧在肆虐。隔间的玻璃已经破碎,透过玻璃能看到洗车操作间内空荡荡的,里面并没有人。 看到李睿从房间退出来,滕艳兰当即骂道:“你能不能听指挥?你不要命是不是?” 滕艳兰一把拽住李睿被火烤得发烫的衣袖,指尖却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她瞪圆的眼睛里还跳动着未熄的火光,可那句滚到嘴边的\"找死吗\"硬生生转了个弯,变成咬牙切齿的:\"逞英雄很过瘾?\" 水珠正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混着灭火器的白灰在他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痕。她突然注意到他睫毛上挂着半片没抖落的干粉灭火剂,随着眨眼扑簌簌地颤,像只莽撞的飞蛾扑完火后残留的翅磷。这个联想让她喉头一哽,扯着他往后撤的力道又加重三分:\"下次再擅自行动,我就把你捆消火栓上!\" 背后传来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她借着推搡的动作飞快抹了把他后颈——还好,皮肤只是发烫,没摸到预料中的燎泡。指腹残留的温度让她心头莫名一颤,只好用更凶的语气掩饰:“看什么看?归队!”可转身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作战靴踩碎的火星在两人之间溅出一道焦黑的银河。 李睿眼神闪躲了一下,便朝着李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燕学平跑了没多久,李璋,能不能找到他?” 滕艳兰一惊,当即朝着李璋望去。 “我需要脚印!”李璋道。 李睿指着地面说道:“我们在这里踩了半天,路上脚印繁杂。” 李璋蹲了下来,思索了几分钟后起身朝着后面工地方向走去。走了大概七八米,他停住了脚步喊道:“李睿,他们往这边跑了。压痕很重,燕学平不是一个人。” 第154章 挖眼案(二十) 滕艳兰刚刚冲到楼下,鲍文婕的电话来了,“滕队,燕学平的手机信号就在小区后门附近。” 二十分钟前,燕学平驾车冲过收费站,后视镜里闪烁的警灯如同催命的符咒。他摇下车窗将手机扔出,嘴角扬起解脱的微笑。 但是,等滕艳兰赶到时,只在路边找到了一堆手机碎片。 滕艳兰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击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拨通张旭的电话时,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急切:\"张队,他扔掉了手机。” “我们已经锁定燕学平的车了,在北营南路。\"电话那头的张旭声音骤然紧绷:\"特勤已经在路上,记住,首要任务是确保许梓琳安全!\" 滕艳兰立刻上车,北营南路的景象在挡风玻璃前展开——这是一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国营面粉厂斑驳的围墙像一道伤疤,对面是几栋上世纪的老旧居民楼。远处未完工的楼盘骨架在暮色中张牙舞爪,宛如一具具被解剖的尸体。 \"在那里!”李璋突然压低声音。 一辆别克车静静停在一个破败的洗车棚前,牌照和车型颜色都匹配。 \"小斌洗车\"的招牌在风中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滕艳兰缓缓踩下刹车,将车隐入一处阴影。她拔出配枪的动作干净利落,金属滑轨的摩擦声在车内格外清晰。子弹上膛的\"咔嚓\"声让李睿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位平日冷静的法医,此刻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李睿,呼叫支援。”滕艳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李璋,你守前门,我去后窗。\" 李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颤抖,他从未如此痛恨自己不能配枪。透过车窗,洗车棚的玻璃窗上蒙着厚厚的灰尘,但隐约能看到里面晃动的影子。 就在滕艳兰推开车门的瞬间,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然后—— \"轰!\" 一道橙红色的火舌从洗车棚的每个缝隙中喷涌而出,冲击波将他们的车掀得剧烈摇晃。滕艳兰被气浪推回座位,耳膜嗡嗡作响。炽热的空气裹胁着碎玻璃噼里啪啦地砸在车身上。 \"汽油爆炸!”李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在里面倒了汽油!\" 浓烟翻滚着升上天空,像一条扭曲的黑色巨蟒。火焰中,洗车棚的钢结构开始扭曲变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滕艳兰猛地推开车门,热浪扑面而来。她的瞳孔中跳动着火光,脑海中闪过许梓琳父母绝望的脸。配枪在高温中发烫,但她握枪的手稳如磐石。 \"许梓琳可能还在里面!\"她嘶吼着冲向火场,警服被热风吹得猎猎作响。 李璋从另一侧包抄过去,他的身影在火光中忽明忽暗。李睿紧随其后,法医的白大褂上已经沾满了灰烬。 就在他们距离洗车棚还有十米时,第二次爆炸发生了。 “所有人后退!”滕艳兰喊道。 然而,李睿却打开车门,从后备厢里拎出一个灭火器。 滕艳兰还没反应过来,李睿直奔洗车棚而去,赶紧喊道:“李睿,你不要命了?” 火舌舔舐着未完工的混凝土墙面,热浪扭曲了空气。滕艳兰追上去。但是喷涌出来的火浪十分灼热,让人无法靠近。 她的警服后背已被汗水浸透,目光死死盯着三楼那个黑洞洞的窗口,手指在配枪上收紧又松开。 \"狙击手就位,但没有射击角度。\"特警队长压低声音报告,\"卫生间是死角。\" 李睿摘下被熏黑的金丝眼镜,用衣袖擦了擦。镜片反射着火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跳动的光影。 \"我去。\"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所有人都转过头。 \"你疯了?\"滕艳兰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这里还轮不到你来逞英雄!\" “我没有逞英雄!”李睿显得很冷静,“洗车棚的后门已经被刚才的爆炸掀飞,那里的火焰并不大。” 一瞬间,滕艳兰突然对李睿产生了几分好感。 这份血性,让她这位特战精英也肃然起敬。 李睿用洗车棚的水枪浇透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拎着灭火器冲进去,白色粉末瞬间弥漫在狭小的房间内。 火势暂时被压制之后,李睿看到房间内有个隔间。透过隔间的窗户,可以看到门面处的大火依旧在肆虐。隔间的玻璃已经破碎,透过玻璃能看到洗车操作间内空荡荡的,里面并没有人。 看到李睿从房间退出来,滕艳兰当即骂道:“你能不能听指挥?你不要命是不是?” 滕艳兰一把拽住李睿被火烤得发烫的衣袖,指尖却下意识放轻了力道。她瞪圆的眼睛里还跳动着未熄的火光,可那句滚到嘴边的\"找死吗\"硬生生转了个弯,变成咬牙切齿的:\"逞英雄很过瘾?\" 水珠正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滴,混着灭火器的白灰在他脸上冲出几道狼狈的痕。她突然注意到他睫毛上挂着半片没抖落的干粉灭火剂,随着眨眼扑簌簌地颤,像只莽撞的飞蛾扑完火后残留的翅磷。这个联想让她喉头一哽,扯着他往后撤的力道又加重三分:\"下次再擅自行动,我就把你捆消火栓上!\" 背后传来消防车刺耳的鸣笛,她借着推搡的动作飞快抹了把他后颈——还好,皮肤只是发烫,没摸到预料中的燎泡。指腹残留的温度让她心头莫名一颤,只好用更凶的语气掩饰:“看什么看?归队!”可转身时,她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跟上,作战靴踩碎的火星在两人之间溅出一道焦黑的银河。 李睿眼神闪躲了一下,便朝着李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燕学平跑了没多久,李璋,能不能找到他?” 滕艳兰一惊,当即朝着李璋望去。 “我需要脚印!”李璋道。 李睿指着地面说道:“我们在这里踩了半天,路上脚印繁杂。” 李璋蹲了下来,思索了几分钟后起身朝着后面工地方向走去。走了大概七八米,他停住了脚步喊道:“李睿,他们往这边跑了。压痕很重,燕学平不是一个人。” 第155章 挖眼案(廿一) 李璋的喊声刚落,滕艳兰和李睿便紧追而上。 三人一路疾奔,穿过凌乱的工地,最终在一栋未完工的居民楼前停下。 燕学平背着许梓琳,踉踉跄跄地冲进楼内,背影狼狈而仓皇。 “燕学平!站住!”滕艳兰厉声喝道,脚步未停,紧随其后冲上楼梯。 三楼走廊尽头,燕学平猛地拐进一间毛坯房,滕艳兰紧随其后,却在门口骤然刹住脚步——燕学平缩在房间深处,许梓琳被他死死挡在身前。两人浑身湿透,地上滚落着一个24l的饮料瓶,残余的汽油在瓶底晃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燕学平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经体力透支。他一手箍住许梓琳的腰,另一手攥着打火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许梓琳全身赤裸,神情恍惚,虚弱得几乎站立不住。 “别过来!”燕学平嗓音嘶哑,眼神疯狂,“再靠近,我就点火!大不了同归于尽!” 滕艳兰迅速扫视环境——这是一间未装修的主卧,空间狭窄,燕学平退到了相连的卫生间内,门框成了天然的掩体。她虽有把握强攻,但许梓琳的安危让她不得不谨慎。 “燕学平,我们可以谈条件。”她后退两步,声音沉稳,可屋内只有粗重的喘息回应。 李璋无声地给手枪上膛,目光锐利,随时准备突击。 五六分钟后,特勤中队率先抵达,迅速封锁现场。武警随后赶到,狙击手就位,但卫生间内死角太多,无法锁定目标。 “狙击视野被挡,是否考虑强攻?”武警队长低声询问。 滕艳兰看向李睿,后者眉头紧锁,摇头道:“没有灭火设备,强攻太冒险。汽油一旦点燃,许梓琳两分钟内就会丧命,就算侥幸灭火,她也会终身残疾。”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让我去谈谈。他逃到这里,说明还想活。现在他情绪崩溃,随时可能走极端,必须争取时间。” 滕艳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告诉她李睿是对的,可放他进去,无异于让他直面死亡风险。 “可是……” “他不会杀我,”法医的声音异常平静,“他需要观众。” “注意安全。”她最终咬牙道,嗓音微哑。 李睿点头,转身踏入昏暗的房间,背影决绝而沉稳。 未完工的毛坯房里弥漫着水泥和粉尘的气味。李睿的皮鞋踩在裸露的钢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第三步时,卫生间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再走一步我就点火!” 李睿停下脚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燕学平蜷缩在墙角,像只受伤的野兽。许梓琳被他箍在胸前,赤裸的皮肤上布满淤青,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 “我是法医。”李睿缓缓蹲下,保持视线水平,“不是来抓你的。” 燕学平的瞳孔剧烈收缩,打火机在指尖颤抖。汽油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 李睿继续说道:“作为法医,我见过被汽油烧死的人。被烧死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你是医生应该知道。” “皮肤作为人体最大的器官,分布着非常丰富的神经末梢。当燃烧10秒左右,皮肤就会因为高温灼烧开始红斑爆浆,出于自我保护,我们的神经系统就会将痛楚传输到我们的大脑。而这种痛苦会持续三分钟左右。你没有这个勇气。” 燕学平喝道:“你闭嘴!” 李睿不搭理他,“这汽油是用来毁灭证据的对?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燕学平躲在卧室的卫生间里,卫生间狭小阴暗,燕学平挟持着许梓琳,狼狈地坐在卫生间的门垛后,门垛正好挡住了射击角度。 李睿举着双手,走到了能看到燕学平的角度,然后停下脚步,盘膝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李睿突然笑了,声音压得极低,“丁春峰没死。他现在正在医院,指认你就是幕后主使。” 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燕学平的表情瞬间扭曲:“不可能!我明明……” “计算错剂量了?”李睿向前挪了半步,“02g地洋地黄毒苷,对普通人足以致命。但丁春峰有长期酗酒史,肝脏代谢能力是常人的三倍。” 汗水顺着燕学平的太阳穴滑落。李睿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长期使用手术器械的职业病。 “那三个女孩,”李睿突然转换话题,“你剥她们眼皮时,观察到瞳孔收缩了吗?我很好奇,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你是如何保持角膜完整的?” 这个专业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燕学平。他的嘴唇开始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你……你也懂这个?” “当然。”李睿又挪近半步,“我在第二具尸体上发现了很有趣的切口——呈15度角斜向切入,这是眼科显微手术的手法。普通外科医生做不到这么精细。” 窗外,滕艳兰的手势停在半空。所有特警都屏住呼吸,听着这场诡异的专业对话。 “你错了!”燕学平突然激动起来,“是12度角!我用的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没关系,”李睿笑了笑,“你不说我也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便我确实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她们默默地承受这种痛苦的。一般人可是会挣扎的,但我觉得你不会好心给她们注射麻药。” 燕学平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如果不是现在,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理解!”李睿冷哼道,“现在这种场合,你只想怎么活命。” 李睿瞥了许梓琳一眼,她的呼吸十分虚弱,脸色苍白,不过生命体征看上去还不错。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李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好奇,你自认为每个部署、每个计划都天衣无缝,即便会被警察找到,至少不会这么快,对?” 燕学平无动于衷。 李睿继续说道:“你肯定在想,要是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哪怕是十二个小时,你一定能成功地洗脱罪名逃离这里。” 燕学平依然没有开口。 “我们先抓住了丁春峰,他昨天晚上就落网了。”李睿淡定地说道:“他太蠢了,竟然会选择了去广场抛尸,现在监控这么多,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呢。” 燕学平冷哼道:“既然都招了,你们还废什么话?” 李睿摇了摇头,“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难道会没想过丁春峰迟早会被我们抓住?” “额……”李睿的话,令燕学平吃了一惊。 “你的计划早就做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准备。”李睿说道,“那样剂量的洋地黄中毒,就算是不死也是个废人。” 燕学平终于开口了,“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哎,”李睿叹了口气,“找你其实挺费工夫的。” “你把丁春峰作为挡箭牌,是一手妙棋,对我们的侦查产生了很大的误导。”李睿平静地说道,“可你却忽略了一个重大的破绽。” “什么破绽?”燕学平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挖眼球。”李睿回答道,“你的手法太专业,只要是个法医,见到这样的挖眼球技术肯定会想到凶手是个医疗工作者,尤其是活体挖眼球。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百密一疏呢?” 听到这个回答,燕学平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这是一种功败垂成的不甘和屈辱。 第155章 挖眼案(廿一) 李璋的喊声刚落,滕艳兰和李睿便紧追而上。 三人一路疾奔,穿过凌乱的工地,最终在一栋未完工的居民楼前停下。 燕学平背着许梓琳,踉踉跄跄地冲进楼内,背影狼狈而仓皇。 “燕学平!站住!”滕艳兰厉声喝道,脚步未停,紧随其后冲上楼梯。 三楼走廊尽头,燕学平猛地拐进一间毛坯房,滕艳兰紧随其后,却在门口骤然刹住脚步——燕学平缩在房间深处,许梓琳被他死死挡在身前。两人浑身湿透,地上滚落着一个24l的饮料瓶,残余的汽油在瓶底晃荡,刺鼻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燕学平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经体力透支。他一手箍住许梓琳的腰,另一手攥着打火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许梓琳全身赤裸,神情恍惚,虚弱得几乎站立不住。 “别过来!”燕学平嗓音嘶哑,眼神疯狂,“再靠近,我就点火!大不了同归于尽!” 滕艳兰迅速扫视环境——这是一间未装修的主卧,空间狭窄,燕学平退到了相连的卫生间内,门框成了天然的掩体。她虽有把握强攻,但许梓琳的安危让她不得不谨慎。 “燕学平,我们可以谈条件。”她后退两步,声音沉稳,可屋内只有粗重的喘息回应。 李璋无声地给手枪上膛,目光锐利,随时准备突击。 五六分钟后,特勤中队率先抵达,迅速封锁现场。武警随后赶到,狙击手就位,但卫生间内死角太多,无法锁定目标。 “狙击视野被挡,是否考虑强攻?”武警队长低声询问。 滕艳兰看向李睿,后者眉头紧锁,摇头道:“没有灭火设备,强攻太冒险。汽油一旦点燃,许梓琳两分钟内就会丧命,就算侥幸灭火,她也会终身残疾。”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让我去谈谈。他逃到这里,说明还想活。现在他情绪崩溃,随时可能走极端,必须争取时间。” 滕艳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理智告诉她李睿是对的,可放他进去,无异于让他直面死亡风险。 “可是……” “他不会杀我,”法医的声音异常平静,“他需要观众。” “注意安全。”她最终咬牙道,嗓音微哑。 李睿点头,转身踏入昏暗的房间,背影决绝而沉稳。 未完工的毛坯房里弥漫着水泥和粉尘的气味。李睿的皮鞋踩在裸露的钢筋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第三步时,卫生间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吼叫:“再走一步我就点火!” 李睿停下脚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看见燕学平蜷缩在墙角,像只受伤的野兽。许梓琳被他箍在胸前,赤裸的皮肤上布满淤青,湿漉漉的头发贴在惨白的脸上。 “我是法医。”李睿缓缓蹲下,保持视线水平,“不是来抓你的。” 燕学平的瞳孔剧烈收缩,打火机在指尖颤抖。汽油的味道混合着血腥气,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 李睿继续说道:“作为法医,我见过被汽油烧死的人。被烧死是一种很痛苦的死法,你是医生应该知道。” “皮肤作为人体最大的器官,分布着非常丰富的神经末梢。当燃烧10秒左右,皮肤就会因为高温灼烧开始红斑爆浆,出于自我保护,我们的神经系统就会将痛楚传输到我们的大脑。而这种痛苦会持续三分钟左右。你没有这个勇气。” 燕学平喝道:“你闭嘴!” 李睿不搭理他,“这汽油是用来毁灭证据的对?我没有携带任何武器,我是来跟你谈条件的。” 燕学平躲在卧室的卫生间里,卫生间狭小阴暗,燕学平挟持着许梓琳,狼狈地坐在卫生间的门垛后,门垛正好挡住了射击角度。 李睿举着双手,走到了能看到燕学平的角度,然后停下脚步,盘膝坐到了地上。 “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李睿突然笑了,声音压得极低,“丁春峰没死。他现在正在医院,指认你就是幕后主使。” 打火机“啪”地掉在地上。燕学平的表情瞬间扭曲:“不可能!我明明……” “计算错剂量了?”李睿向前挪了半步,“02g地洋地黄毒苷,对普通人足以致命。但丁春峰有长期酗酒史,肝脏代谢能力是常人的三倍。” 汗水顺着燕学平的太阳穴滑落。李睿注意到他右手无名指在不受控制地抽搐——这是长期使用手术器械的职业病。 “那三个女孩,”李睿突然转换话题,“你剥她们眼皮时,观察到瞳孔收缩了吗?我很好奇,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你是如何保持角膜完整的?” 这个专业问题像一记重拳击中燕学平。他的嘴唇开始颤抖,眼中闪过一丝病态的兴奋:“你……你也懂这个?” “当然。”李睿又挪近半步,“我在第二具尸体上发现了很有趣的切口——呈15度角斜向切入,这是眼科显微手术的手法。普通外科医生做不到这么精细。” 窗外,滕艳兰的手势停在半空。所有特警都屏住呼吸,听着这场诡异的专业对话。 “你错了!”燕学平突然激动起来,“是12度角!我用的是……”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没关系,”李睿笑了笑,“你不说我也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秘密,即便我确实挺好奇你是怎么做到让她们默默地承受这种痛苦的。一般人可是会挣扎的,但我觉得你不会好心给她们注射麻药。” 燕学平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如果不是现在,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 “理解!”李睿冷哼道,“现在这种场合,你只想怎么活命。” 李睿瞥了许梓琳一眼,她的呼吸十分虚弱,脸色苍白,不过生命体征看上去还不错。 “你知道我们是怎么找到你的吗?”李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肯定很好奇,你自认为每个部署、每个计划都天衣无缝,即便会被警察找到,至少不会这么快,对?” 燕学平无动于衷。 李睿继续说道:“你肯定在想,要是再给你一天的时间,哪怕是十二个小时,你一定能成功地洗脱罪名逃离这里。” 燕学平依然没有开口。 “我们先抓住了丁春峰,他昨天晚上就落网了。”李睿淡定地说道:“他太蠢了,竟然会选择了去广场抛尸,现在监控这么多,怎么可能让他逃走呢。” 燕学平冷哼道:“既然都招了,你们还废什么话?” 李睿摇了摇头,“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你难道会没想过丁春峰迟早会被我们抓住?” “额……”李睿的话,令燕学平吃了一惊。 “你的计划早就做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准备。”李睿说道,“那样剂量的洋地黄中毒,就算是不死也是个废人。” 燕学平终于开口了,“那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哎,”李睿叹了口气,“找你其实挺费工夫的。” “你把丁春峰作为挡箭牌,是一手妙棋,对我们的侦查产生了很大的误导。”李睿平静地说道,“可你却忽略了一个重大的破绽。” “什么破绽?”燕学平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挖眼球。”李睿回答道,“你的手法太专业,只要是个法医,见到这样的挖眼球技术肯定会想到凶手是个医疗工作者,尤其是活体挖眼球。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百密一疏呢?” 听到这个回答,燕学平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这是一种功败垂成的不甘和屈辱。 第156章 挖眼案(廿二) 燕学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愤怒:“这个蠢货……居然敢去广场抛尸……他怎么能蠢成这样!我怎么会认识这种白痴……” 李睿沉默地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咒骂,直到对方骂得精疲力竭,才缓缓开口:“是啊,如果用魔酸处理尸体,就完美了。每年那么多失踪案,特别是妇女儿童……要找到她们确实不容易。”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惋惜,“可惜了,真是可惜。所以你才要杀丁春峰嫁祸给他,对?” 燕学平猛地抬头,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警察。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他太熟悉了——就像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你……其实和我一样。” “确实一样。”李睿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只不过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你选择杀戮,而我选择终结杀戮。”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燕学平不甘心地追问。 李睿忽然笑了,那笑容让燕学平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你从不会和她们发生关系。”李睿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你只对她们的眼睛着迷。当我看到那些尸体,尤其是她们的眼睛时,我就在想——为什么要挖眼睛?直到我看到你的档案……” 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诛心:“她们都有一双和你后妈一样的眼睛,对?你恨她,恨到骨子里。在你父亲死后,她每天都在折磨你……但同时,她也给了你性启蒙。这种扭曲的关系让你既渴望又憎恨所有像她的女人……” “闭嘴!”燕学平浑身发抖,手中的打火机高高举起。李睿余光扫向门外——消防队员已经就位,滕艳兰正在部署强攻。 “燕学平,”李睿突然提高音量,“别自欺欺人了。听听外面的警笛声,你今天插翅难逃。”他慢慢站起身,“放了她,你还能活命。” “别过来!”燕学平疯狂地挥舞着打火机,“我真的会点火!” 李睿看着他颤抖的手,冷笑一声:“自杀?你舍不得的。像你这样的懦夫,最爱的永远是自己。”他又向前逼近一步,“你以为面前是深渊,其实不过是个小水沟。” 燕学平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李睿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滕艳兰应该就位了。他猛地暴喝:“点啊!有种你现在就点!” 这一声怒吼像惊雷般炸响。燕学平呆住了,高举的手臂僵在半空。几秒钟的死寂后,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打火机“啪嗒”掉在地上。 滕艳兰带着人冲进来。 就在这一瞬间,变故陡生——燕学平眼中凶光一闪,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最近的滕艳兰刺去。 “小心!” 李睿的吼声炸响的刹那,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思维行动起来。没有警察的格斗技巧,却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精准——他右手如铁钳般扣住燕学平持刀的手腕,拇指狠狠压住尺神经的位置。燕学平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匕首“当啷”落地。 但燕学平的另一只手还攥着打火机! “去死!”燕学平狞笑着按下打火机。 李睿想都没想,一个旋身将滕艳兰护在身下。 “轰!” 汽油被引燃的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炽热的火浪贴着李睿后背掠过,他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气味。怀里的滕艳兰瞪大了眼睛——这个文质彬彬的法医此刻像堵人肉盾牌,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下,连一丝火星都没让她沾到。 “李睿!你……” “别动!”李睿的声音因灼痛而嘶哑,手臂却纹丝不动地撑在她两侧。直到确认火势被消防水龙控制,他才踉跄着起身,白大褂后背已经焦黑一片。 滕艳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枪口直指被武警按住的燕学平。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不是后怕,而是愤怒。 “你他妈……”她骂到一半突然收声,转头看向正弯腰捡打火机的李睿。阳光下,她清晰看见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手指正不受控制地轻颤——那是肾上腺素褪去后的生理反应,也是他拼死相护的证明。 “没事?”她伸手想扶,却在碰到他烧焦的衣料时猛地缩回。 李睿摇摇头,突然冲她笑了笑:“幸好……打火机油剩得不多。”这个笑容让他脸上沾的煤灰裂开几道细纹,莫名有些孩子气。 滕艳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见过太多悍不畏死的特警,但没人像这个书生般的法医——明明手无寸铁,却在生死关头用身体给她筑起防线。 “傻子……”她低声嘟囔,却悄悄用袖子擦了擦他后颈的焦灰。这个动作让旁边的武警惊讶地挑了挑眉——谁不知道“铁血滕队”从来不屑这种温情? 远处警笛长鸣,而滕艳兰发现自己的心跳比警笛声还要响亮。 就在武警将燕学平死死按在地上的瞬间,那部掉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让燕学平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紧接着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李睿回头与他四目相对,心头猛地一沉——事情还没结束。 “晚了……”不知道燕学平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只见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狰狞也很坚定,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随后便咬紧牙关。 李睿最先察觉到异常:“不好!他嘴里——” 但已经来不及了。 燕学平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溢出黑紫色的血沫。他的身体开始痉挛,眼球迅速充血,却始终盯着那部仍在震动的手机,眼神中混合着恐惧和诡异的解脱。 滕艳兰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掐住他的下巴:“吐出来!快叫救护车!” 李睿捡起手机,来电显示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z”。他按下接听键,对方却在听到他的呼吸声后立即挂断。 “是……组织……”燕学平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人声,每个字都带着血泡,“你们……永远……”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最后的目光却越过李睿,望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身影,嘴角扯出最后一个扭曲的微笑。 李睿死死攥着那部手机,指节发白。滕艳兰还在徒劳地做着心肺复苏,直到医护人员确认死亡。她抬起头,看见李睿站在窗前逆光而立,燃烧过的白大褂边缘还在飘落细小的灰烬。 急救的医生低着头站了起来,用白布盖上了他…… “这不是结束。”李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 滕艳兰站起身,手套上还沾着燕学平的血。她走到李睿身边,突然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手指:“那就继续查。”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背上的灼伤,“一起。”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投在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上。远处,不知谁的手机铃声隐约传来,像一声嘲弄的轻笑。 第156章 挖眼案(廿二) 燕学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声音里带着委屈和愤怒:“这个蠢货……居然敢去广场抛尸……他怎么能蠢成这样!我怎么会认识这种白痴……” 李睿沉默地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咒骂,直到对方骂得精疲力竭,才缓缓开口:“是啊,如果用魔酸处理尸体,就完美了。每年那么多失踪案,特别是妇女儿童……要找到她们确实不容易。” 他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惋惜,“可惜了,真是可惜。所以你才要杀丁春峰嫁祸给他,对?” 燕学平猛地抬头,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警察。那双眼睛里的神色他太熟悉了——就像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轻笑:“你……其实和我一样。” “确实一样。”李睿轻轻点头,声音低沉,“只不过我们选择了不同的路。你选择杀戮,而我选择终结杀戮。”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燕学平不甘心地追问。 李睿忽然笑了,那笑容让燕学平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因为你从不会和她们发生关系。”李睿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手术刀,“你只对她们的眼睛着迷。当我看到那些尸体,尤其是她们的眼睛时,我就在想——为什么要挖眼睛?直到我看到你的档案……” 他向前迈了一步,声音越来越轻,却字字诛心:“她们都有一双和你后妈一样的眼睛,对?你恨她,恨到骨子里。在你父亲死后,她每天都在折磨你……但同时,她也给了你性启蒙。这种扭曲的关系让你既渴望又憎恨所有像她的女人……” “闭嘴!”燕学平浑身发抖,手中的打火机高高举起。李睿余光扫向门外——消防队员已经就位,滕艳兰正在部署强攻。 “燕学平,”李睿突然提高音量,“别自欺欺人了。听听外面的警笛声,你今天插翅难逃。”他慢慢站起身,“放了她,你还能活命。” “别过来!”燕学平疯狂地挥舞着打火机,“我真的会点火!” 李睿看着他颤抖的手,冷笑一声:“自杀?你舍不得的。像你这样的懦夫,最爱的永远是自己。”他又向前逼近一步,“你以为面前是深渊,其实不过是个小水沟。” 燕学平的手抖得更厉害了。李睿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滕艳兰应该就位了。他猛地暴喝:“点啊!有种你现在就点!” 这一声怒吼像惊雷般炸响。燕学平呆住了,高举的手臂僵在半空。几秒钟的死寂后,他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软下来,打火机“啪嗒”掉在地上。 滕艳兰带着人冲进来。 就在这一瞬间,变故陡生——燕学平眼中凶光一闪,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朝最近的滕艳兰刺去。 “小心!” 李睿的吼声炸响的刹那,他的身体已经先于思维行动起来。没有警察的格斗技巧,却带着外科医生特有的精准——他右手如铁钳般扣住燕学平持刀的手腕,拇指狠狠压住尺神经的位置。燕学平整条手臂瞬间麻痹,匕首“当啷”落地。 但燕学平的另一只手还攥着打火机! “去死!”燕学平狞笑着按下打火机。 李睿想都没想,一个旋身将滕艳兰护在身下。 “轰!” 汽油被引燃的爆响震得人耳膜生疼。炽热的火浪贴着李睿后背掠过,他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气味。怀里的滕艳兰瞪大了眼睛——这个文质彬彬的法医此刻像堵人肉盾牌,将她严严实实护在身下,连一丝火星都没让她沾到。 “李睿!你……” “别动!”李睿的声音因灼痛而嘶哑,手臂却纹丝不动地撑在她两侧。直到确认火势被消防水龙控制,他才踉跄着起身,白大褂后背已经焦黑一片。 滕艳兰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枪口直指被武警按住的燕学平。她的手指扣在扳机上微微发抖——不是后怕,而是愤怒。 “你他妈……”她骂到一半突然收声,转头看向正弯腰捡打火机的李睿。阳光下,她清晰看见这个总是冷静自持的男人,手指正不受控制地轻颤——那是肾上腺素褪去后的生理反应,也是他拼死相护的证明。 “没事?”她伸手想扶,却在碰到他烧焦的衣料时猛地缩回。 李睿摇摇头,突然冲她笑了笑:“幸好……打火机油剩得不多。”这个笑容让他脸上沾的煤灰裂开几道细纹,莫名有些孩子气。 滕艳兰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她见过太多悍不畏死的特警,但没人像这个书生般的法医——明明手无寸铁,却在生死关头用身体给她筑起防线。 “傻子……”她低声嘟囔,却悄悄用袖子擦了擦他后颈的焦灰。这个动作让旁边的武警惊讶地挑了挑眉——谁不知道“铁血滕队”从来不屑这种温情? 远处警笛长鸣,而滕艳兰发现自己的心跳比警笛声还要响亮。 就在武警将燕学平死死按在地上的瞬间,那部掉落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让燕学平瞳孔骤缩,脸色瞬间惨白,紧接着他脸上的肌肉扭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李睿回头与他四目相对,心头猛地一沉——事情还没结束。 “晚了……”不知道燕学平在手机上看到了什么,只见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很狰狞也很坚定,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随后便咬紧牙关。 李睿最先察觉到异常:“不好!他嘴里——” 但已经来不及了。 燕学平喉结剧烈滚动,嘴角溢出黑紫色的血沫。他的身体开始痉挛,眼球迅速充血,却始终盯着那部仍在震动的手机,眼神中混合着恐惧和诡异的解脱。 滕艳兰一个箭步冲上前,用力掐住他的下巴:“吐出来!快叫救护车!” 李睿捡起手机,来电显示只有一个简单的字母“z”。他按下接听键,对方却在听到他的呼吸声后立即挂断。 “是……组织……”燕学平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人声,每个字都带着血泡,“你们……永远……” 他的瞳孔开始扩散,最后的目光却越过李睿,望向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身影,嘴角扯出最后一个扭曲的微笑。 李睿死死攥着那部手机,指节发白。滕艳兰还在徒劳地做着心肺复苏,直到医护人员确认死亡。她抬起头,看见李睿站在窗前逆光而立,燃烧过的白大褂边缘还在飘落细小的灰烬。 急救的医生低着头站了起来,用白布盖上了他…… “这不是结束。”李睿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电话那头的人到底是谁?” 滕艳兰站起身,手套上还沾着燕学平的血。她走到李睿身边,突然伸手握住他颤抖的手指:“那就继续查。”她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手背上的灼伤,“一起。”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着投在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上。远处,不知谁的手机铃声隐约传来,像一声嘲弄的轻笑。 第157章 挖眼案(廿三) 李睿面对已经被烧毁的洗车棚,说道:“燕学平死了,丁春峰还在抢救,这案子到了这一步,也该结案了。” “你刚刚不还说……”滕艳兰秀眉微蹙。 “别忘了,张局给我们的破案期限只有一周时间。”李睿说道。 “可是……”滕艳兰刚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刑警,她清楚“破案从速“的道理,尤其是这种影响恶劣的大案,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明案情,还社会以公道。 “算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滕艳兰表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先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事,“李睿笑了笑,“不过是燎了几根头发。” “你听我的,先去处理伤口,这是命令!” 滕艳兰不由分说地拽住李睿的手腕,力道却放得很轻,生怕碰到他的灼伤。她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李睿微微一怔。 “逞什么强?”她压低声音,目光落在他后颈发红的皮肤上,“后背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语气虽凶,眼底却闪过一丝心疼。 李睿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个眼刀瞪了回去。滕艳兰转头对旁边的警员喊道:“小刘!把车开过来,送李法医去医院!” “我自己能……” “闭嘴。”滕艳兰直接打断他,从急救箱里取出烧伤膏,“转身。” 李睿无奈地转过身,感觉到冰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灼热的皮肤上。她的动作异常轻柔,完全不像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 “疼就说。”她声音闷闷的。 “真没事……嘶——”药膏碰到一处严重灼伤,李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滕艳兰的手立刻停住,不自觉地凑近轻轻吹了吹:“活该,谁让你逞英雄。”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小心翼翼了。 警车开过来时,她不由分说地拉开车门:“上车,我陪你去。” “你这边还有工作……” “少废话。”她直接把他推进后座,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对司机道:“去市立医院,开稳点。” 车子启动后,滕艳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睿的伤口上。半晌,她突然轻声说:“下次……别这么拼命了。” 李睿转头看她,发现向来强势的女刑警此刻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少见的柔软轮廓。 “好。”他听见自己说。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嗡鸣。滕艳兰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他的肩膀可以靠得舒服些。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她的心意。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一盏盏亮起。李睿靠在座椅上,后背的灼痛感仍在,但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身旁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那是滕艳兰洗发水的味道,此刻格外清晰。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见滕艳兰正偷偷用手机查询烧伤护理事项,屏幕的光映在她紧蹙的眉头上。她的指尖在搜索框输入“二级烧伤“,又删掉改成“皮肤灼伤怎么处理“,最后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李睿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太熟悉这种微表情了——在审讯室,他总能从罪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破绽。而现在,滕艳兰每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前面路口右转。”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 滕艳兰明显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了?” “我想起实验室还有份报告没写完。”李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就在这放我下,我自己打车过去。” “你疯了吗?”滕艳兰一把按住他正要开车门的手,“伤成这样还想着工作?” 她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李睿条件反射般抽回手,动作快得几乎有些失礼。 “真的没事。”他笑了笑,那笑容礼貌而疏离,像对待一个普通同事,“案子要紧。” 车厢里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滕艳兰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她挺直脊背,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刑警队长:“随你便。” 当李睿下车时,后视镜里映出滕艳兰咬住下唇的模样。他站在原地,看着警车远去,直到尾灯消失在车流中。夜风拂过后背的伤口,带来丝丝凉意。 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找到“滕艳兰”的名字,指尖悬在“删除联系人”上方停顿了三秒,最终只是锁上了屏幕。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空荡的街道上。 “师傅,您这伤得去医院!”小王手忙脚乱地翻着急救箱,声音都急得发颤。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消毒棉,轻轻擦拭李睿后背的灼伤。焦黑的衣料碎片黏在伤口上,每撕下一片,李睿的背肌就绷紧一分,却始终没吭一声。 “没事,简单处理就行。”李睿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漠然,仿佛这具正在被消毒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小王急得额头冒汗:“这都起水泡了!至少得上药包扎……” “用磺胺嘧啶银,别缠太厚。”李睿打断他,随手套上一件干净的白大褂,遮住狰狞的伤口,“我去趟洗车棚。” “您疯了吗?”小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医生说了会感染!滕队要是知道……” “她不会知道。”李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小王不自觉松了手。 …… 半小时后,滕艳兰拎着药袋匆匆推开门,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细汗。她一眼就看见空荡荡的办公椅,和桌上用了一半的烧伤膏。 “人呢?”滕艳兰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急促,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小王缩了缩脖子,指了指空荡荡的办公椅:“他非要去现场……我拦不住。” “我师傅说……‘要想把这案子走上司法程序,警方需要更多更加确凿的证据,所以,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小王满怀敬意地说道。 滕艳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袋发出“沙沙“的悲鸣。她盯着那管被拧得死紧的烧伤膏——金属盖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像朵枯萎的花。 “他居然自己咬着牙上药?”这个念头突然刺得她心口发疼。 “这个……”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盒托人从军区医院弄来的含银敷料,又飞快塞了回去,像是怕被人看见,“等他回来,别说我来过。” 她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滕艳兰你疯了吗?这种冷血的工作机器也配用特供药?” 可记忆偏偏在这时作乱——李睿扑向她时,白大褂被热浪掀起的样子;他护住她时,后背肌肉绷紧的弧度;还有刚才在车上,他刻意抽回手时镜片反光遮住的眼神…… “滕队?”小王小心翼翼地问,“要、要给他留个便签吗?” “不必。”她转身太急,带倒了桌上的文件夹。哗啦啦的声响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上眼眶。她粗暴地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湿冷。 “见鬼,我为什么要哭?”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沉重的脚步一盏盏亮起。经过消防柜时,她突然一拳砸在玻璃上。”哐当“的巨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指关节传来的剧痛却让她莫名畅快。 “混蛋……” 这声咒骂黏在喉咙里,混着铁锈味,尾音却颤得不像话。 她明明最讨厌他那副永远冷静自持的模样,讨厌他解剖尸体时精准到毫米的冷酷,讨厌他连中弹都能面不改色分析弹道的变态理性…… 可当他真的像具没有痛觉的机器般撕裂伤口去工作时,她竟然疼得喘不过气。 “你可是亲手击毙过毒枭的‘铁血滕队’啊——” 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把她影子钉在墙上。影子在发抖,而她终于承认: 原来最让她愤怒的,是那个明知不该来,却还是带着药匆匆赶来的自己。 第157章 挖眼案(廿三) 李睿面对已经被烧毁的洗车棚,说道:“燕学平死了,丁春峰还在抢救,这案子到了这一步,也该结案了。” “你刚刚不还说……”滕艳兰秀眉微蹙。 “别忘了,张局给我们的破案期限只有一周时间。”李睿说道。 “可是……”滕艳兰刚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作为一个刑警,她清楚“破案从速“的道理,尤其是这种影响恶劣的大案,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查明案情,还社会以公道。 “算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滕艳兰表现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疼,“先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事,“李睿笑了笑,“不过是燎了几根头发。” “你听我的,先去处理伤口,这是命令!” 滕艳兰不由分说地拽住李睿的手腕,力道却放得很轻,生怕碰到他的灼伤。她指尖传来的温度让李睿微微一怔。 “逞什么强?”她压低声音,目光落在他后颈发红的皮肤上,“后背都烧成这样了还说没事?”语气虽凶,眼底却闪过一丝心疼。 李睿还想说什么,却被她一个眼刀瞪了回去。滕艳兰转头对旁边的警员喊道:“小刘!把车开过来,送李法医去医院!” “我自己能……” “闭嘴。”滕艳兰直接打断他,从急救箱里取出烧伤膏,“转身。” 李睿无奈地转过身,感觉到冰凉的药膏轻轻涂抹在灼热的皮肤上。她的动作异常轻柔,完全不像平日雷厉风行的作风。 “疼就说。”她声音闷闷的。 “真没事……嘶——”药膏碰到一处严重灼伤,李睿不自觉地缩了一下。 滕艳兰的手立刻停住,不自觉地凑近轻轻吹了吹:“活该,谁让你逞英雄。”话虽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小心翼翼了。 警车开过来时,她不由分说地拉开车门:“上车,我陪你去。” “你这边还有工作……” “少废话。”她直接把他推进后座,自己跟着坐了进去,对司机道:“去市立医院,开稳点。” 车子启动后,滕艳兰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睿的伤口上。半晌,她突然轻声说:“下次……别这么拼命了。” 李睿转头看她,发现向来强势的女刑警此刻垂着眼睫,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她侧脸上,勾勒出少见的柔软轮廓。 “好。”他听见自己说。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发动机的嗡鸣。滕艳兰悄悄往他那边挪了挪,让他的肩膀可以靠得舒服些。这个细微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说明她的心意。 车窗外,城市的霓虹开始一盏盏亮起。李睿靠在座椅上,后背的灼痛感仍在,但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身旁若有若无的栀子花香——那是滕艳兰洗发水的味道,此刻格外清晰。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见滕艳兰正偷偷用手机查询烧伤护理事项,屏幕的光映在她紧蹙的眉头上。她的指尖在搜索框输入“二级烧伤“,又删掉改成“皮肤灼伤怎么处理“,最后连耳根都泛起了红晕。 李睿突然觉得喉咙发紧。他太熟悉这种微表情了——在审讯室,他总能从罪犯最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读出破绽。而现在,滕艳兰每一个无意识的小动作,都在向他传递着某种危险的信号。 “前面路口右转。”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 滕艳兰明显被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怎么了?” “我想起实验室还有份报告没写完。”李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平静得像一潭死水,“就在这放我下,我自己打车过去。” “你疯了吗?”滕艳兰一把按住他正要开车门的手,“伤成这样还想着工作?” 她的掌心温热,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李睿条件反射般抽回手,动作快得几乎有些失礼。 “真的没事。”他笑了笑,那笑容礼貌而疏离,像对待一个普通同事,“案子要紧。” 车厢里的温度似乎骤然降低。滕艳兰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了回去。她挺直脊背,又变回了那个雷厉风行的刑警队长:“随你便。” 当李睿下车时,后视镜里映出滕艳兰咬住下唇的模样。他站在原地,看着警车远去,直到尾灯消失在车流中。夜风拂过后背的伤口,带来丝丝凉意。 他摸出手机,在通讯录找到“滕艳兰”的名字,指尖悬在“删除联系人”上方停顿了三秒,最终只是锁上了屏幕。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投射在空荡的街道上。 “师傅,您这伤得去医院!”小王手忙脚乱地翻着急救箱,声音都急得发颤。 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消毒棉,轻轻擦拭李睿后背的灼伤。焦黑的衣料碎片黏在伤口上,每撕下一片,李睿的背肌就绷紧一分,却始终没吭一声。 “没事,简单处理就行。”李睿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漠然,仿佛这具正在被消毒的身体不是自己的。 小王急得额头冒汗:“这都起水泡了!至少得上药包扎……” “用磺胺嘧啶银,别缠太厚。”李睿打断他,随手套上一件干净的白大褂,遮住狰狞的伤口,“我去趟洗车棚。” “您疯了吗?”小王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医生说了会感染!滕队要是知道……” “她不会知道。”李睿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让小王不自觉松了手。 …… 半小时后,滕艳兰拎着药袋匆匆推开门,额前的碎发还沾着细汗。她一眼就看见空荡荡的办公椅,和桌上用了一半的烧伤膏。 “人呢?”滕艳兰的声音比想象中更急促,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小王缩了缩脖子,指了指空荡荡的办公椅:“他非要去现场……我拦不住。” “我师傅说……‘要想把这案子走上司法程序,警方需要更多更加确凿的证据,所以,他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小王满怀敬意地说道。 滕艳兰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塑料袋发出“沙沙“的悲鸣。她盯着那管被拧得死紧的烧伤膏——金属盖边缘还沾着暗红的血渍,像朵枯萎的花。 “他居然自己咬着牙上药?”这个念头突然刺得她心口发疼。 “这个……”她突然从口袋里掏出那盒托人从军区医院弄来的含银敷料,又飞快塞了回去,像是怕被人看见,“等他回来,别说我来过。” 她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滕艳兰你疯了吗?这种冷血的工作机器也配用特供药?” 可记忆偏偏在这时作乱——李睿扑向她时,白大褂被热浪掀起的样子;他护住她时,后背肌肉绷紧的弧度;还有刚才在车上,他刻意抽回手时镜片反光遮住的眼神…… “滕队?”小王小心翼翼地问,“要、要给他留个便签吗?” “不必。”她转身太急,带倒了桌上的文件夹。哗啦啦的声响中,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涌上眼眶。她粗暴地抹了把脸,却摸到一手湿冷。 “见鬼,我为什么要哭?” 走廊的感应灯随着她沉重的脚步一盏盏亮起。经过消防柜时,她突然一拳砸在玻璃上。”哐当“的巨响惊飞了窗外的麻雀,指关节传来的剧痛却让她莫名畅快。 “混蛋……” 这声咒骂黏在喉咙里,混着铁锈味,尾音却颤得不像话。 她明明最讨厌他那副永远冷静自持的模样,讨厌他解剖尸体时精准到毫米的冷酷,讨厌他连中弹都能面不改色分析弹道的变态理性…… 可当他真的像具没有痛觉的机器般撕裂伤口去工作时,她竟然疼得喘不过气。 “你可是亲手击毙过毒枭的‘铁血滕队’啊——” 月光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把她影子钉在墙上。影子在发抖,而她终于承认: 原来最让她愤怒的,是那个明知不该来,却还是带着药匆匆赶来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