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妇重生,拐个皇子拽上天!》 第1章 重生,孩子不知所踪 许知意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轻纱帐,窗边摆着张梨木妆台。 她蹙眉,手不由自主摸向平坦的小腹。 临死前,灼烧的痛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上,腹中孩子不知所踪。 许知意猛地坐起,头痛欲裂,不禁闷哼一声。 她赤着足,披衣下榻。 屋子不大,布置简单,一扇绣梅绢丝屏风隔出里外间,鹤嘴铜炉正升腾着袅袅香气。 这是她生活了十五载的闺房! 听见动静,有个圆脸的丫鬟打着珠帘进来。 看到赤足站在地上的许知意,丫鬟扁嘴。 “大姑娘您怎么又光着脚下地了?虽说如今天气热,可也要当心,眼见就到您定亲的日子了。” 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拿过绣花鞋替许知意仔细穿好。 “小鱼儿!你是小鱼儿?” 丫鬟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大姑娘您睡糊涂了?奴婢是小鱼儿啊!” 许知意葱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小鱼儿的脸颊,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薄雾。 她记得,上一世小鱼儿为了护她,被定安侯一剑穿胸,直到死,小鱼儿的双手都死死握着那柄剑。 许知意垂眸,掩下心中的惊天骇浪,状似无意地问道。 “小鱼儿,你刚说我要与谁定亲了?” “自然是和定安侯啊!三天后,双方会定下成亲的日子,大姑娘可是不舒服?怎么连这事也忘了?” 许知意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她重生在了与秦淮生定亲的前三天! 前世,她是许府不受宠的嫡女! 母亲是商贾出身,嫁入许府时,嫁妆之丰厚,轰动京城。 许府众人心安理得用着许知意母亲的钱财,却又看不起她的出身。 后,许知意出生,连带着也不受待见。 妾室相继续迎进府,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最终忧思成疾,撒手人寰。 没了娘的许知意,虽占着嫡女的名头,待遇也只比下人强上那么一点。 后来,定安侯府派人前来说亲,许知意的父亲喜不自胜,一口应承下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没人问过许知意可愿意! 父亲许怀安一心攀高枝,有了定安侯府撑腰,他哪有功夫理会女儿的死活。 秦淮生长着一副好皮囊,文质彬彬,儒雅温润。 许知意曾远远见过一次,觉得嫁给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太差,也可借此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许府。 初入侯府时,秦淮生待她还是极好的,事无巨细,关怀倍至。 许知意很满足,尽心尽力替他打理后宅一切琐事。 婆母生病时,她彻夜守在床侧,衣不解带地照顾。 一年后,许知意仍是迟迟未有身孕,秦淮生依母命,纳了小妾入门。 一开始,许知意也同秦淮生吵闹过,可随着第二个、第三个妾室相继进门,她的心也渐渐凉了。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何况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 就算不是秦淮生,也会是别人。 婆母开始处处刁难,早晚请安时指桑骂槐,一点好脸也不给。 到后来干脆口无遮拦,逢人就说许知意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侮辱谩骂,磋磨陷害。 许知意都忍着让着。 过了两年相安无事的日子,许知意意外地怀了身孕。 她欣喜万分,可得知此事的秦淮生脸上没半点喜色,甚至不顾她的苦苦央求,拂袖离开。 府医说,许知意腹中十有八九是男胎,但忧思过度,需静养。 静养三月有余,期间秦淮生没来探望过一次。 许知意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对秦淮生的反常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小鱼儿偶尔会提醒一句。 “夫人,侯爷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反常了?下回,您与侯爷好好谈谈。” 许知意只敷衍地应了。 怀胎六月,许知意才见到了秦淮生,他只在她房中小坐了盏茶功夫,便匆匆离开。 这一次,不用小鱼儿提醒,许知意也嗅到了他身上的脂粉香。 她怀着身孕,早不再用胭脂水粉。 后院姨娘们常用的也不是这个味道。 这香味却又莫名熟悉! 京中最有名的倾城阁,一盒香粉就十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几年的花用。 印象中有一人长年使用这种香粉。 许知意的庶妹,许云婉! 许云婉是姨娘所出,生的貌美,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惯会在父亲面前装乖讨巧。 父亲将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爱。 许怀安一直想攀附太子,许云婉就是最好的侧妃人选! 这么多年,府中最好最贵的东西,流水一般送去许云婉所居的明珠院。 可这仅仅只是猜测,为了秦淮生这样的人,没必要劳心费神。 何况,她与秦淮生并无多深的感情。 秦淮生在外厮混,她全然没放在心上。 小鱼儿见她整日恹恹窝在榻上,担心生产时会不顺利,时不时陪着她在院中散步。 “夫人,奴婢觉着一事很奇怪,不知该不该讲?” 许知意轻笑一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 “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说,又发现什么了?” 小鱼儿看了眼周围,凑到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夫人,姨娘们入府也好几年了,可至今都没有身孕,您就一点不觉得奇怪吗?” 经小鱼儿这么一提醒,许知意才觉确实反常。 可她反应很平淡。 “是很怪,但这与咱们没关系,如今只盼着孩子顺利生下来,往后就我们三人一起生活也很好!” 小鱼儿恨铁不成钢! 可许知意如今大着肚子,不能让她继续为此事忧心。 许知意就算生下小公子,没有侯爷疼爱,在侯府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小鱼儿开始私底下与那些姨娘院中的丫鬟接触。 不知送出去了多少珠花、钗环 这才有丫鬟壮着胆子说出了真相。 姨娘们之所以迟迟未有身孕,皆因侯爷一直命人往她们的饭食中下避子药! 别说是现在,只怕是从今往后姨娘们都再难有身孕!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小鱼儿懵了,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2章 一尸两命 小鱼儿还在斟酌着该如何把这消息告诉许知意。 当天夜里,秦淮生醉醺醺地闯进了许知意的屋子。 他双眼迷离,两颊酡红,酒气熏天。 “侯爷这么晚前来可是有要事?夫人如今怀着身孕,受不得刺激!” 小鱼儿伸出双臂,拦住欲冲到床边的秦淮生。 “滚开!区区贱婢,也敢阻拦本侯!” 秦淮生的脸狰狞扭曲,凶相毕露。 他抽出腰间佩剑,猛地刺向小鱼儿 一剑穿胸,鲜血如注! 许知意亲眼看着小鱼儿在自己面前倒下去。 “小鱼儿” 许知意试探地唤了一声又一声 往日总喜欢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丫头,气息全无。 “为什么?”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挤出三个字。 秦淮生不屑地瞥她一眼,自顾自坐在窗边软榻上。 “下人冲撞主子,该杀!哪有为什么?夫人别大惊小怪的。” 烛火映照在秦淮生的脸上,许知意留意到他衣衫处沾着的口脂印。 许知意出奇的平静,任由下人将小鱼儿的尸体拖了出去。 屋中静的针落可闻。 “呵,你可真沉得住气!倒是本侯小瞧你了!” 秦淮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本侯许你怀孩子了吗?你敢私自将小厨房送来的汤倒掉,简直胆大包天,本侯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许知意垂眸,双手交握。 她懂医,嗅出了汤中避子药的味道。 母亲死的时候,千叮万嘱,让她保守这个秘密。 这么多年,她牢牢遵守当初与母亲的承诺,忍气吞声,隐藏实力。 她想着,秦淮生虽非良配,但腹中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出于本能,小厨房送来的补汤全部被她悄悄处理了。 许知意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可,秦淮生还是知道了。 “说话!本侯最讨厌你这唯唯诺诺的模样!”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揉一把酸疼的腰,腹中孩子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气氛,不安地扭动了几下。 “那侯爷想要谁来替您诞下嫡子?我愿和离,只求侯爷放过我们母子。” 除了眼尾泛着红,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情绪。 心早就死了! 秦淮生闻言,嗤笑一声,眸中晦暗不明。 “别妄想和离了,今夜我们就做个了断!本侯绝不能委屈了她!” 话音落,珠帘被人轻轻掀开。 许知意异常平静的看着。 许云婉! “姐姐,婉儿是真心爱慕淮生哥哥的,可父亲一直想将我许给太子为侧妃,姐姐素来心善,就好人做到底,成全妹妹和淮生哥哥好不好?” 许知意淡淡扫她一眼,自嘲一笑。 早就该想到的,秦淮生陪她回门的那一天,这二人就眉来眼去的。 秦淮生借口醉酒,夜宿在许府。 他让小厮来传话,说是头痛欲裂,就不打扰许知意休息,歇在客房了。 翌日,秦淮生春风得意,红光满面,脖颈上还有几处淡淡的红痕。 许云婉用的水粉只需沾上一点,香气就经久不散。 秦淮生特地沐浴过,香味仍是隔着十几步距离就能闻得到。 见她发呆,许云婉红了眼眶,她怯怯扯着秦淮生的袖子。 “淮生哥哥,姐姐是不是生婉儿的气了?她都不理睬婉儿,呜呜,淮生哥哥,婉儿还是走。” 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婉儿别哭,本侯心中从无她半点位置,本侯对你的心意你该清楚” 他拉起许云婉柔弱无骨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语气宠溺。 “婉儿可感受到了?本侯答应要与婉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云婉被逗笑了,含羞带嗔地睇他一眼。 “讨厌,姐姐还在这呢,淮生哥哥惯会欺负婉儿的。” 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许知意才是那个横插一脚的。 秦淮生压根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牵着许云婉离开。 “本侯做不出休妻这样薄情寡义之事,可若是亡妻,于你我二人名声都无损哈哈哈!” 扬手,守在屋外的几个小厮会意点头。 冲天大火,映红了京城半边天! 侯府大夫人的院子意外走水。 一尸两命! 翌日,秦淮生悲痛欲绝,要人搀着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定安侯府内外挂起白幡,哭声不绝于耳。 秦淮生扶着许知意的棺椁伤心的几度晕厥。 前来吊唁的人纷纷唏嘘动容。 许知意嫁妆中的铺面、良田,其实很早就记到了许云婉名下。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人前装的温柔缱绻,琴瑟和鸣,不过是他演的一出戏。 只要许知意死了,侯府就能名正言顺吞了她的嫁妆,用来填补亏空。 可,她愿意和离,甚至休妻,为何他们还要痛下杀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 大理寺接了这桩案子,任谁看这都是场意外。 秦淮生不顾自身安危,曾几次冲进大火中,府中人人可作证。 许知意的死,在京城并没溅起多大水花,大理寺草草结了案。 小鱼儿见许知意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姑娘,您想什么呢?快成亲了,是不是很高兴啊?” 许知意淡笑不语。 那笑落在小鱼儿眼中,莫名的悲凉和哀戚。 秦淮生,欠我的,欠孩子的,我要你们千倍万倍偿还! 上一世,她隐藏锋芒,听从父命,乖乖嫁人。 却不想,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 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那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许知意坐在秋千上,午后的太阳晒得脊背发烫,这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心中盘算着今后自己和小鱼儿该如何从许府全身而退? 还得拿回属于母亲的嫁妆,不管用什么法子,也绝不能便宜了许府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就算许府如今没落了,可仅凭她一人之力,想夺回嫁妆,简直异想天开。 得赶在亲事落定前,尽快寻一个靠山! 思忖间,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阴沉下来,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下。 “有了!小鱼儿,赶紧去库房将我母亲的木匣子取来,当心点,别被人瞧见了,此物对我很重要!” 第3章 并非良人,我不能嫁! 木匣子打开,小鱼儿探头看一眼,扁了扁嘴。 “大姑娘说很重要,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怎么就一个瓷瓶子” 许知意笑而不语,将瓶子紧紧握在手里。 此物名唤望春,只需取指甲盖大小添在香炉中,就可使人情难自控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出此下策。 小鱼儿见她眉头紧锁,眼尾泛红,不由心生怜惜。 “姑娘这到底是何物?”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天边挂起道彩虹,阳光透过窗格照在她瓷白如玉的小脸上。 许知意长长呼出口气,稳了稳纷乱的情绪。 “小鱼儿,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觉得惊讶,那定安侯并非良人!我不能嫁!” 她双眼迸出凛冽杀意,转瞬即逝。 小鱼儿不再多问,“奴婢全听姑娘的。” 许知意附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小鱼儿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许知意。 “大姑娘,您确定要这么做?还有,您如何保证那位一定会来府上?” 许知意撑着下巴,唇边染着抹讥诮的笑。 “就照我方才说的去做!只一样,千万别被人瞧见。” 小鱼儿重重点头,接过许如意递来的瓷瓶,小心揣在怀里。 许知意的脸上终于露出会心的笑。 “记好时辰,早一刻或是晚一刻都不行。” 经历上一世的事,她对小鱼儿很信任。 望春,是她母亲当年无意间配错了药,误打误撞,竟炮制出这世间仅此一瓶的烈性春药。 当年母亲被许怀安那般嫌弃,也不曾用这过药。 重活一世的许知意,再不相信所谓的鹣鲽情深。 心有何用,留人就行! 许知意斜倚在美人榻上,烟青色的大迎枕略显破旧,她阖眸,纤长的睫羽偶尔轻颤。 如果没记错,前世,太子曾在她订亲前一天来了许府。 至于来做什么,她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自然不得而知。 不过他们目的为何,一点也不重要,她得抓住这次机会! 许云婉自视甚高,看不上侧妃之位。 可对许知意来说,太子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攥着罗帕,恨意在心底蔓延。 为了报仇,再卑劣的手段她也想试试! 许云婉身边的大丫鬟海棠打了珠帘进来。 海棠欠身,敷衍行礼,语气带着点不耐。 “二姑娘叫你去一趟,有些体己话想与你说,还请移步。” 许知意没理会她。 阳光洒在她的面庞上,肤色没有许云婉那么白皙,却细腻得如一块上好羊脂玉,黛眉入鬓,唇若樱桃。 海棠愣了愣,从前倒没发现大姑娘生得这般好看。 见许知意不为所动,海棠扬高了声调。 “虽说二姑娘性子好,可也不好叫她等太久,你” 许知意睁开眼,冲着才进屋的小鱼儿吩咐。 “掌嘴!” 小鱼儿也不废话,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海棠一个耳光。 “啪——” 海棠的头偏去一侧,嘴角溢出丝血渍。 小鱼儿耸肩,“还请海棠姐姐见谅,梧桐院丫鬟少,粗活累活都得妹妹亲自来,力气难免大了些。” 海棠怒目而视,捂着脸质问美人榻上的许知意。 “不知我犯了什么错?你为何平白无故动手打人?” 许知意起身,眸色冷清。 “我再不受宠,也是许府嫡女,你该尊称我一声大姑娘,而许云婉不过姨娘所生,只有她来见我,没有我去见她的道理!” 许知意低头,拂了拂襦裙上的褶皱,嗓间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啪——” 不等海棠开口,许知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见了本姑娘不下跪,是谁教你的规矩?口口中声声我啊你的,你眼中可有我这个主子?” 她的语速轻缓,落在海棠耳里却如一记响雷。 是啊,许知意再不受待见,明面上也是许府嫡女,况且三日后与定安侯的亲事就落定了。 成为侯府主母,想打杀个奴婢岂不如同捏死只蚂蚁那样简单。 许知意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唯唯诺诺,见谁都不敢抬头的人 可海棠不知道,许知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如今的她,再不会活得像前世那般窝囊,任人欺凌! 见海棠没有一点要认错的态度,许知意抬脚踢在她的腿弯处。 海棠不察,猛地跪倒在地。 夏天衣衫单薄,海棠地裙上很快渗出血渍。 小鱼儿被许知意连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可这还不算完,许知意从桌上取过小刀,反手抵在海棠的喉咙处。 “可知错?” 海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大姑娘,奴婢错了,还请您手下留情!奴婢真的知错了!” 许知意睇她一眼,似是手腕有些酸疼,轻轻晃了晃,海棠的喉咙处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天气炎热,我身子孱弱,劳烦妹妹亲自来一趟了!” 海棠连滚带爬的出了梧桐院,大姑娘今日是吃错药了? 许云婉没等到许知意,倒是被脸颊红肿的海棠吓了一跳。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打我院里的丫鬟?” 许云婉怒极,一把将桌上玉盏拂落在地。 在外人眼中温柔可人的许云婉,其实私底下任性刁蛮,对下人更是动辄打骂。 她可没闲功夫替下人主持公道。 可,海棠到底是她的贴身大丫鬟!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这哪里是打海棠,分明就是在给她下马威! 海棠捂着红肿的脸,吱唔着不敢开口。 “说!不然明日就让母亲寻人牙子将你一家全发卖了!” “回二姑娘,是是大姑娘打的!” 许云婉神情微滞,“再说一遍,谁打的?” “回姑娘,是大姑娘” 许云婉嗤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就许知意那怯懦的性子,别说打人,就算扇了她的左脸,她怕是还得巴巴将右脸凑上来让我打!” 海棠垂着头,不敢言语。 方才许知意的眼中分明带着浓的化不开的仇恨,周身散发的戾气更是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第4章 恭喜妹妹,即将成为太子侧妃 许云婉怒气冲冲闯进梧桐院。 许知意坐在窗边,手中正拿着卷书认真翻看。 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始终噙着抹淡淡的笑。 “许知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打我的大丫鬟!今日我非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 看来许云婉是真生气了,珠帘都被她扯下了一角。 许知意冷漠地睇她一眼,继续垂眸看书。 许云婉神情微滞。 她以为许知意会是满脸惊恐,甚至会与之前一样,跪下哭着求她原谅。 呆愣过后,一股难言的怒火自心底迅速蔓延开。 “许知意!你是不是疯了?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父亲?” 空气似凝固住了。 又闷又热。 梧桐树上的蝉鸣声格外的聒噪,吵得许云婉愈加心烦气躁。 许云婉还欲多说,就见许知意抬头,指了指窗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梧桐院门口不知何时围满了府中下人,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知意放下书卷。 “妹妹的好名声不要了?听说太子过几日会来府上,也不知这些下人们到时会不会乱嚼舌根子。” 语气淡淡,难辨喜怒。 许云婉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轻蔑! 她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眉头轻轻拧起。 “你如何知道太子会来?这事,父亲不可能告诉你” 看到许云婉这激烈的反应,许知意心下了然。 “偶然间听下人们提过一嘴,看来,姐姐要提前恭喜妹妹!” “恭喜我什么?” 许云婉神情很不自然,手指不停绞动着罗帕。 “自然是恭喜妹妹即将成为太子侧妃啊!” 侧妃两字被许知意咬得极重。 而落在许云婉耳中,更像一种莫大的讽刺! 她真想撕了许知意这张臭嘴! 可,到底有些顾忌院外探头探脑的下人们。 她咬着唇,泪大颗大颗地滑下,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要不是许知意提前让小鱼儿把外院的下人全都喊来,就许云婉这副作派,她怕是又少不得一顿毒打。 许知意握住许云婉的手,语气轻柔地连声哄着。 “妹妹快别哭了,万一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妹妹是不愿嫁给太子为侧妃呢!”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许云婉的泪一下就收住了。 变脸的功夫,她若说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妹妹快坐!瞧瞧,这妆容都哭花了。” “小鱼儿,端盆水进来,我要亲自替妹妹梳洗!” 小鱼儿应声,手里端着个大大的铜盆。 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铜盆中的水悉数泼在了许云婉身上。 许知意赶忙起身,嗔怪地瞪一眼跪倒在地的小鱼儿。 “你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妹妹人美心善,你今天少不了一顿打!” 小鱼儿连连磕头。 “多谢二姑娘!奴婢今后一定不再犯!” 一下又一下,磕得无比真诚。 许知意把她抬得这么高,眼下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许云婉只能忍下满心愤恨。 “起来!以后伺候姐姐时可莫要再如此粗心大意!” “奴婢多谢二姑娘!二姑娘可真是活菩萨!” 一旁的丫鬟们嘴角齐齐抽了抽。 这小鱼儿还真敢说,许府谁不知二姑娘仗着老爷疼爱,嚣张刁蛮,更是不将下人的命当回事。 说这么违心的话,良心不疼? 许知意拿起一旁的帕子替许云婉轻轻擦拭着水渍。 许云婉原本精致的妆容很快糊成一大片。 看着许云婉调色盘一样的脸,丫鬟们是想笑不敢笑,只得将头垂得更低。 “小鱼儿这话说得太对了,若非如此,太子又怎会对妹妹一往情深。” 去她的一往情深! 许云婉心中暗骂。 早几年,太子就迎娶了丞相嫡女何向晚入主东宫,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一时传为佳话。 她自认容貌、才情不输京中贵女,为何就只能当个侧妃? 可,这话,她不敢说。 许云婉眼珠子转了转,反握住许知意的手。 “姐姐,眼见你的婚事就要落定了,妹妹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可好?” “这是自然!” 许知意挥手,屏退下人。 “天气如此炎热,妹妹特意赶来我这,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说话?” 许云婉环顾四周,见下人全散了,这才恶狠狠地瞪向许知意。 “你觉得你配得上秦侯爷吗?他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就凭你这种诗词歌赋样样不通的粗鄙女子,也敢肖想他?” 许知意替自己斟了杯茶,抬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许云婉,嘴角勾着抹淡淡的嘲讽。 “配不配的妹妹说了可不算,父亲宠你众所周知,妹妹若是不服,大可去与父亲闹上一场。” 话说至此,许知意似是后知后觉。 “难不成,妹妹心悦秦侯爷?”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不会?不能?他虽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可也配不上妹妹你啊!就妹妹这容貌和才学,入宫当娘娘也绰绰有余” 许云婉被许知意这番话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她怎么能这么贬低淮生哥哥? 她怎么敢说这番大逆不道之言的? 许知意却是不再理会她,轻啜几口已经凉透了的茶。 她想知道的,这个蠢货已经全都说了,实在没必要再与她继续虚与逶迤。 许知意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是以,许云婉并没留意到她握着杯盏的手指节已经泛了白。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不许应下亲事!否则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云婉顶着张花猫脸,如来时一般气势汹汹地离开。 许知意坐在窗边,目光落在院中的梧桐树上。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忙着缝制大红嫁衣,满心欢喜地规划着离开许府的日子。 印象中,并没有许云婉来大闹梧桐院的这一出。 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小鱼儿见她一直怔愣地盯着院里的梧桐树,也不敢打扰。 她一直守在廊下,二姑娘说的话听了个仔细,此刻不免开始替自家姑娘担忧起来。 第5章 谁也别想抢走他 秦淮生当年其实只中了三甲同进士。 殿试时,皇上见他相貌堂堂,又顾念已故的秦老太爷的面子,这才大手一挥,封了他为一甲探花郎。 没想到探花郎除了才学,竟还要看脸! 许云婉也是被秦淮生的好皮囊迷的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至于太子,长相很敦厚 且他早已迎娶正妃,背后有整个丞相府的支持。 注定了侧妃就是个摆设。 许云婉回到明珠院,就将自己反锁在了屋中。 越想越气,砸了不少花瓶玉盏。 “许知意这个贱人!怎么敢这么同我讲话!淮生哥哥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他!” 林姨娘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婉儿,听说那小贱人欺负你了?别怕,有你爹在,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乖啊,先把门打开。” “你走!反正你们都不疼婉儿了,我不如死了算了!” 林姨娘热出一脑门的汗,急急拍着门板。 “怎么会不疼婉儿呢,别说胡话,你爹可是发话了,到时你的嫁妆定会令所有人眼红!乖乖,这么热的天,别闷坏了。” 许云婉撅着嘴,不情不愿将门打开。 林姨娘见她哭的双眼红肿,心疼的不行,温声软语哄着。 “心肝宝贝呦,梧桐院那小贱人不管与你说什么都别放在心上,看我一会怎么教训她!” 边说,边吩咐身边的王妈妈。 “去,把大姑娘绑来,就让她在婉儿的院子里跪着,跪到婉儿气消了为止!” 正值盛夏,树叶儿都被晒得卷起,青石的地面更是烫的厉害。 “乖女儿,这样可解气?” 许云婉气鼓鼓的。 “娘,我不要嫁给太子!他长得没有淮生哥哥好看!娘,您就帮帮婉儿。” 林姨娘一愣。 旋即一把捂上许云婉的嘴。 “哎哟我的乖乖,这话可不兴乱讲!太子是谁,那可是储君。” 林姨娘将声音压得极低。 “日后他若顶上那位置,你就是贵妃,秦淮生除了相貌,哪能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这话以后可不敢再说了。” 许云婉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心中愈加憋闷。 她得想个法子,阻止许知意嫁给秦淮生! 林姨娘以为许云婉将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了,遂又开口道。 “太子年纪是大了点,可这样的男人才最会心疼人,那何向晚年纪也不小了,哪比得上我们婉儿,你记住,男人不管多大,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到时何愁得不到太子的怜惜。” 许知意恰好走进了明珠院,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梦。 妾室就是妾室,格局小,目光也短浅。 除了美色侍人,林姨娘大概也教不了许云婉别的。 “跪下!” 婆子狠厉的目光扫向依旧站着笔直的许知意。 “老奴劝大姑娘认清形势,二姑娘可是老爷的眼珠子,若真将她气出个好歹,有你好受的!” 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刺的眼都睁不开。 小鱼儿挨了两巴掌,仍是固执的挡在许知意面前。 “王妈妈不过就是岁数大了点,说到底不还是下人?凭什么敢对大姑娘出言不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明珠院。 “夫人吩咐,老奴自是要听的!” 许知意将小鱼儿拉到身后,背脊挺直。 “不知王妈妈口中的夫人是谁?父亲何时抬了平妻?我竟是没听说。” 王妈妈面色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许知意淡淡扫她一眼。 “难不成王妈妈所说的夫人是林姨娘?这话若是传到父亲耳中,不知到时” 许怀安虽厌恶许知意的生母,可在她死后,迟迟未续弦。 外人只道他痴情,忘不了结发妻子。 许知意却觉得他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令人作呕。 林姨娘生得娇媚,可到底只是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妓子出身。 许怀安能将林姨娘宠上天,却绝不可能将她抬为平妻。 不然,整个许府将会沦为京中笑柄! 许知意的声音不小,房中的林姨娘自然也听见了。 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连饮了好几杯凉茶。 “这小贱蹄子今日是吃错药了?竟敢如此编排我!看来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行了!” 林姨娘折磨许知意的手段层出不穷。 要是今日她被打死了,就再没人能抢走淮生哥哥了! 许云婉的唇边染上抹志在必得的狞笑。 林姨娘冲到院中,抬手就欲掌掴许知意。 “你娘就是个下九流,生了你这么个不服管教,不知廉耻的小贱人!敢惹婉儿生气,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许知意偏头,林姨娘的巴掌落了空,整个人朝前扑去。 王妈妈及时拉了她一把,不然怕是要跌进池塘里去了。 林姨娘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你敢躲?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个小贱人!” 骂骂咧咧,再次冲向许知意。 许知意朝一边挪了挪,袖中藏着的几枚绣花针精准地刺入林姨娘的麻穴。 林姨娘惊呼一声。 膝盖酸软,重重跪了下去,手掌被粗粝的石子磨出了血。 直到,许怀安严厉的声音传来。 “这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言外之意,夜里就可随意折辱她? 也是,过往无数个夜里,她被关进柴房里,遭受林姨娘身边婆子的虐打。 有时,林姨娘心情不好,也会亲自上手。 体无完肤。 她的好父亲,不闻不问,却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许知意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出手伤人?不论如何,她也是长辈!你如此不孝,就不怕传出去损了名声,眼见要到了定亲的日子,就不能消停点?” 和从前一样,一味偏帮,睁眼说瞎话。 “父亲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推的林姨娘?而且外人又怎么会在意一个不受宠女儿的名声?父亲真是说笑了。” 许怀安一时语噎,气得头顶快要冒出火星子。 “父亲也说女儿快定亲了,到时若是顶着一身伤见人,损的就是整个许府的名声了!” 她说得很慢,从始至终,嘴边都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6章 我这手,好疼啊! 十五年来,父女俩头一次正面交锋。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许知意。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 她身上半旧的襦裙被汗水浸湿,几绺发丝粘在额上,可饶是如此狼狈,一双眼依旧亮得惊人。 “行了!莫要强词夺理,为父念在你要定亲的份上,饶你这一回!” 他说着,弯腰扶起林姨娘。 林姨娘早就哭得泣不成声,就势倚在许怀安的怀里。 “老爷,呜呜,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她先是欺负了婉儿,后又不服管教,老爷” 她哭得梨花带雨,顺便将自己被蹭破的手掌摊开。 “您瞧瞧我这手,呜呜,好疼啊。” 许怀安最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可,许知意还在。 他只得沉下脸,不耐烦地将林姨娘推开。 “手破了就传府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等大姑娘婚事落定,就该着手准备婉儿的婚事了,还有闲功夫在这瞎胡闹!” 或许是因为许怀安太过严厉,林姨娘一下就止住了哭声,改为低低啜泣。 许知意心中冷哼。 也不知做戏给谁看! 许云婉也极少见父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缩了缩脖子,一语不发。 见许怀安想这么轻飘飘地将事揭过,许知意上前一步,拦住了他欲离开的脚步。 “父亲!女儿只问您一句,这府中可还有上下尊卑?若是下人冒犯了主子,当如何?” 许怀安不悦蹙眉。 总觉得今日的许知意不一样了。 “自当重罚” “女儿多谢父亲!” 话音落,许知意缓缓走到王妈妈身边,用尽平生力气,左右开弓。 “啪——啪——” 足足十个耳光,王妈妈被打得晕头转向,嘴角冒血。 “你这是做什么?” 许怀安怒斥。 许知意也不说话,将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一小截玉臂。 瓷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紫淤痕。 “区区下人,也敢对女儿动手,难道不该打?她口口声声奉夫人之命,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外人只会说许府没有礼数,不分尊卑!” 王妈妈心虚地垂下头。 许怀安的脸色愈加阴沉。 “夫人?哪个夫人?” 林姨娘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不甘跪到许怀安面前。 “老爷,天热,许是大姑娘听岔了!妾只是让王妈妈将大姑娘带来说说话,妾怎么舍得打大姑娘!” 许怀安一把甩开林姨娘扯着自己衣袖的手。 “来人!这刁奴不尊主子,搬弄是非,上家法!” 王妈妈见林姨娘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顿时吓得老脸惨白。 她哆哆嗦嗦爬到许怀安脚边,老泪纵横。 “老爷明鉴,老奴真是奉了夫姨娘之命,至于大姑娘身上的伤对,是她走路不当心,自己摔的!” 小鱼儿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现在当着老爷的面摔!看看能不能摔出跟大姑娘手臂上一样的伤!” 许怀安只是装聋作哑,还没真瞎! 许知意小臂上的伤,明显就是被人掐出来的。 若是今日不处置了这刁奴,怕是她还会攀咬出更多。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 不多会,明珠院就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一声接着一声,凄厉无比。 三十板,皮开肉绽。 别说王妈妈这个岁数了,就是府里正值壮年的小厮也扛不住。 小厮上前探了探王妈妈的鼻息。 “老爷,没气了。” 许怀安站在树下,神色晦暗不明,不耐烦地挥挥手。 “处理掉!真是晦气!” 青石地面,一片殷红。 林姨娘一张脸惨白如纸,身子不住地哆嗦。 “还有你!以后也放聪明些,好端端的,别让这些居心叵测的刁奴教坏了!” 许怀安拂袖,大步离去。 林姨娘瘫软在地,眼底一片阴冷。 “小贱人!全是因为你,若是老爷因此厌弃了我们母女,我定会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顾一身狼狈,林姨娘目露凶光,再次扑向许知意。 许知意勾唇,不动声色地往池塘方向移了几步。 “扑通——“ 水花飞溅。 “不好了!林姨娘和大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许知意在水中胡乱扑腾,手紧紧扯着林姨娘不肯撒开。 “咕噜你个咕噜小贱人咕噜快松手!” 林姨娘是江南女子,通水性。 但此刻,许知意扯着她的头发,拼命往水里按。 小鱼儿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扯着嗓子呼救。 不多会,就有会水的婆子相继跳进池塘,将二人救起。 许知意一脸后怕地缩在小鱼儿的怀里,嘤嘤啜泣。 “咳咳,吓死我了,呜呜呜。” 小鱼儿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 “大姑娘别怕,奴婢在,没事了啊,一会回梧桐院,给您熬一碗浓浓的姜汤。” “小鱼儿,呜呜呜,林姨娘想杀了我好怕,带我回梧桐院,好不好?” 林姨娘却只觉得背脊发寒。 刚才,许知意分明是想杀了她的! 虽在水下看不太清,可她眼中迸射出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旁边的下人窃窃私语。 “大姑娘好歹是府中嫡女,林姨娘是怎么敢的?” “嘘,你小声些,不想要命了?” “林姨娘作践大姑娘又不是一两天了,你们快少说两句。” 言语间,竟是全部偏向了柔弱好欺的许知意。 只是,许知意已率先开了口,哭得像快要断气似的,林姨娘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大姑娘少血口喷人!我何时推你了?明明是你” 许怀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明珠院。 他的一张脸冷得仿佛凝了冰霜,眸中戾气几乎喷涌而出。 “都滚回自己院里去!今日是吃错药了?闹得府里乌烟瘴气!还嫌不够丢人?” 林姨娘辩驳的话梗在喉间,却也只能由着丫鬟扶着离开。 小鱼儿扶着瘫软在她怀里的许知意。 “父亲息怒,女儿先告辞了。” 离得老远,还能听到许知意的哭声。 许知意被林姨娘推下池塘的事,很快在府中传开。 众口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许怀安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去关心林姨娘。 “今日起,未经允许,都不许踏出自己院子一步!” 第7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关上房门,小鱼儿这才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 “大姑娘您是怎么敢的?万一万一真溺水了怎么办?” 林姨娘心思歹毒,要是狗急跳墙,真对大姑娘下了死手 小鱼儿不敢再往下想。 许知意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 “怕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林姨娘没这个胆子,更何况,你家姑娘会水,死不了。” 小鱼儿一脸不解。 “奴婢怎么不知姑娘会水?您就算要教训她,也别用这么危险的法子啊!奴婢真是吓死了。” 许知意才坐下,房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大姑娘,老奴是大厨房的,来给您送姜汤。” 就见刚还一脸云淡风轻的许知意,此刻已是蜷缩着身子,吓得瑟瑟发抖。 “小鱼儿,你让她们走,呜呜,我好怕。” 小鱼儿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姑娘这是戏精附体了! 要不是从小陪在许知意身边,还真要被她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 门打开,婆子满脸堆笑,将手里的食盒递到小鱼儿手中,眼睛偷偷瞄向许知意。 大姑娘浑身抖得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看样子是真的吓坏了。 “大姑娘快别哭了,老爷交代了,今日开始谁也不可来梧桐院打扰大姑娘!您就安心待嫁。” 走了几步,婆子又猛地回头。 “哎呀,瞧老奴这记性,老爷说了,嫁衣不用大姑娘亲手缝制,明日会有人给您送来,您快好好休息,千万莫着凉了。”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府中闹了这么一出,甚至还出了人命,许怀安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在外营造多年的好名声,也定会做些什么以堵悠悠众口。 只是,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姜汤倒是熬得浓,也没添乱七八糟的。 许知意仰头饮尽。 “小鱼儿,府里有能用的人吗?” 她居于后宅,没法自由出入。 有些事,却是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却见小鱼儿的脸一下就红了。 “姑娘您觉着前院的王大壮怎么样?他与奴婢是同乡,平日里也对奴婢照顾颇多” 许知意见状,不由挑了挑眉,一脸揶揄。 “噢,那你具体说说这王大壮在府中是负责什么的?咦,小鱼儿,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可是太热了?” 小鱼儿咬着唇,使劲跺了跺脚。 “哎呀,姑娘惯会打趣奴婢的!奴婢不说了!” 许知意托着腮,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幽怨。 “哎,我就知道,这府中没有人是真的疼我的,算了,你下去休息,不必管我。” 小鱼儿却当了真,抓着许知意的胳膊晃几下。 “姑娘别这么说,奴婢疼你!那王大壮专门负责府中日常采买,有时也会替老爷赶车,人倒是实诚,就是傻了些” 许知意盯着小鱼儿的眼睛,脸上再不复刚才的忧愁。 “既是小鱼儿相信的人,那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可有法子带他来见我一面?” 小鱼儿认真地想了想,也顾不得羞涩。 “奴婢有法子!只是得劳姑娘今夜去西院的角门处。” 许怀安孝顺,自老夫人死后,他每每经过西院,都会难过不已,便很少再去。 而林姨娘嫌弃那地方晦气,宁可绕路,也绝不踏足。 时间一久,西院就荒废了。 “好,全听你的安排。” 亥时,许府中人几乎全歇下了。 不敢照明,主仆二人只能凭借廊下昏黄烛光朝西院行去。 王大壮早一刻钟就候着了。 他对小鱼儿言听计从,除了因为打小两人便相识,其实他心里一直有小鱼儿。 只是从不敢表露半分,生怕给小鱼儿招惹上麻烦。 可如果小鱼儿随大姑娘嫁去侯府,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听说大姑娘良善,对小鱼儿又极疼爱,她肯定愿意成全他们二人。 王大壮见有人来,轻轻打了几声呼哨。 两长一短。 “大壮哥,是我。” 王大壮这才从树后闪身出来,垂着头,不敢看许知意。 “小人见过大姑娘!” 他欲下跪,被小鱼儿伸手拦住。 “我家姑娘不兴这些虚的,时间有限,听仔细我家姑娘接下来说的话。” 她又不确定地又看了看王大壮。 “大壮哥,你不会出卖我和我家大姑娘?如今在这府中,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王大壮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绝不会!小鱼儿你放心!我王大壮敢指天发誓,若是敢背叛大姑娘,天打” 小鱼儿赶忙捂上他的嘴,轻轻在他胳膊上捏一把,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大壮哥,可不许胡说我我自是信你的” 眼见二人开始打情骂俏,许知意低咳一声以作提醒。 小鱼儿羞涩地跑去一边。 “那个大姑娘你们有话赶紧说,奴婢就在这守着。” 时间紧迫,许知意也不兜圈子。 “大壮,我有几件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希望别让我失望。” 交代了小半个时辰,小鱼儿就见王大壮一直在拼命地点头。 “大姑娘放心,小人时常出府采买,这些事包在小人身上。” 许知意又朝他走近两步。 “这个你先拿着,若是不够,我会另想法子。” 沉甸甸的,不用问,都知道许知意塞给他的是银子。 “大姑娘,只是打听点消息,用不着的” “拿着,以后少不麻烦你!而且你日后总是要娶妻的。” 王大壮身子僵了僵,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瞅向一旁的小鱼儿。 “小人多谢大姑娘!” 他拱手,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 “才说他可靠,就这般急躁了,真是夸不得!” 许知意轻笑,牵起小鱼儿的手。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 月亮藏在云后,两人牵着手,缓缓朝梧桐院的方向走。 “大姑娘,奴婢能问您件事吗?” “好。” “别的院里的丫鬟都是叫秋菊,冬梅的,您为何给奴婢起了这个名字?” 许知意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我希望你能像鱼儿一般活得自由自在!” 第8章 临死前,听到了真相 前世,许知意被蒙在鼓里,直到临死前,才从秦淮生嘴里听到了真相。 林姨娘那样精于算计的人,却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让许知意风风光光嫁去了定安侯府。 打从一开始,林姨娘就盯上了许知意母亲生前留下的铺子和田产。 许怀安盯得紧,林姨娘只得另辟蹊径。 嫁妆随许知意一起入了侯府,许怀安再不情愿,也管不着了。 自秦老侯爷死后,定安侯府一日日的衰败。 秦淮生虽被陛下亲点为探花郎,却也只是给了个闲职,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填补府中亏空。 他与母亲几番商议,最后将主意打在了许知意头上。 她虽不受宠,身后却有令人眼红的嫁妆。 听说还是个软弱的,若是娶进门,到时岂不任由他们拿捏。 秦淮生觉得许知意配不上自己,但为维持侯府的风光,到底还是妥协了。 许怀安心中也有计较。 他就是个七品奉议,在这勋贵遍地的京城,谁都能踩上一脚。 若想往上爬,两个女儿就是他攀附权贵最好的筹码。 恰巧定安侯府此时派人前来说亲。 双方一拍即合! 算盘打得精明,独独没人考虑过许知意的死活。 按说女子的嫁妆属于个人财产,但侯府厚着脸皮将这些全抬去了公中仓库。 当时秦淮生的母亲说,“知意啊,你既嫁入侯府,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自己人不要分什么你的我的,也省得影响感情,你说是不是?” 许知意不赞同她的这番说辞,却到底没敢反驳。 她的默许,就是悲剧的开始。 铺面和田产的地契在她出嫁前一日,就被林姨娘偷梁换柱了。 怕被许怀安发现端倪,三个月后,林姨娘才把地契的主家名字换成了许云婉。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被人轻易算计,只可惜,代价太大了。 她的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指甲嵌入皮肉,心中恨意滔天。 小鱼儿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洗漱,许知意敛下所有的情绪。 “事都办好了吗?” 小鱼儿拿着温热的帕子替她仔细擦拭脸颊。 “姑娘放心,已经办妥了,您想好了,真要这么做?若是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许知意淡淡一笑。 “不这么做,等着我的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太子有意纳许云婉为侧妃,一来,她只是个庶女,二来许怀安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 既撼动不了正妃的位置,也可让丞相安心,一心一意辅佐他。 皇帝正当年,若是太子侧妃的娘家也过于强势,他就该怀疑太子居心叵测了。 正好,许知意也需要太子这个靠山! “可姑娘,听您这么说,太子是断然不会多宠爱您的,您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自古等待女子的命运都是家族安排好了的。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却,唯独不能为自己而活。 “今日尚且不知明日事,先把眼前的这一步走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哪怕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死过一次了,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行了,瞧你那脸皱成什么样了,我都不担心,你愁什么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许知意摆摆手。 “晚了,你也去歇了!我困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其实也没谱。 辗转反侧,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沉沉睡去。 梦里,冲天大火,粗重的房梁重重砸在头上,血模糊了视线。 到死,许知意的双手也一直紧紧护着隆起的小腹。 “姑娘醒醒,老爷派人送嫁衣来了。”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眼神迷离空洞。 “小鱼儿,他死了” 嗓音沙哑,带着丝哭腔。 “姑娘您是不是发噩梦了?谁死了?” 小鱼儿关切的拿过一旁的帕子,替她擦去额上惊出来的汗。 月白的里衣已经被汗浸湿,脸颊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可,那些人都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先去瞧瞧?” 许知意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心似被无数的利刃狠狠划开,鲜血淋漓。 “你看着差不多就行,成衣铺子的嫁衣,有什么可挑选的。” 她又不会真的嫁给秦淮生。 小鱼儿点头,“也是,奴婢瞧着那些嫁衣都差不多,就依着姑娘的身量选一件,也省得老爷那边怀疑。” “好。” 水有点热,许知意身上的皮肤被烫得微红,却拒绝了小鱼儿添凉水的动作。 “你先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 水是烫的,可不及那夜烈火灼烧的十分之一,她得牢牢记住这种感觉。 一刻钟,才听到小鱼儿的声音。 “姑娘,您洗好了吗?大壮哥那边派人来传话了” 许知意猛的睁开眼,心跳如擂鼓。 “真的来了?” “是,已进了前厅,老爷正陪着说话呢,您还要不要准备一下?” 小鱼儿原本是想让许知意再考虑一下。 毕竟,她们要算计的可是当朝太子殿下啊! 万一被发现了,她死倒是不要紧,可大姑娘也活不成了! “未时一刻!” 赌一回,输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小鱼儿见她满脸坚定,遂也咬咬牙。 “好,姑娘放心,奴婢定不叫您失望!” 至于许知意为何如此笃定太子一定会在那个时辰进到那间厢房 小鱼儿也曾问过。 许知意当时说,“你家姑娘掐指一算天机不可泄露!” 小鱼儿,“?” 说了又好像没说! 已近午时三刻。 箭在弦上,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小鱼儿下了最后的决心。 大不了豁出这条小命,刀山火海,陪大姑娘走一遭! 鹤嘴铜炉中升腾起袅袅清烟,淡雅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小鱼儿提前服了解药,按照许知意的吩咐,悄悄躲在衣柜中。 王大壮也安排了几个信任的人,只等小鱼儿这边发出信号,就将此事宣扬出去。 闹得越大越好! 比起性命,名声、脸面没那么重要! 第10章 你这样,该被浸猪笼! 许怀安回头,恶狠狠瞪一眼口无遮拦的林姨娘。 “闭嘴!这事若传扬出去,影响的可不止她一人的名声!” 林姨娘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太子在,没人敢轻易上前。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祁西洲瞥一眼身侧裹得跟粽子似的许知意,寒着声低声问。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许知意摇头,使劲用双手搓着脸颊。 祁西洲不明所以,但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 “皇兄,我无事。” 他翻身坐起,扯着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 轻纱床幔轻轻掀开。 祁西洲冷着张脸,眸中似凝了层冰霜,周身肃杀之气令得许怀安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墨发凌乱,衣衫散落,雪白被褥间血迹点点。 刚才还一脸淡然的许知意似乎是受到了巨大惊吓,缩在祁西洲身后抖若筛糠。 藕荷色的肚兜微微滑下,香肩半露。 太子垂眸。 非礼勿视! “穿好衣裳给我滚到花厅来!” 许怀安怒火中烧,可顾忌着太子在场,难听的话到底没敢说出口。 众人离开,房门被重重阖上。 许知意注意到祁西洲后背的伤。 新旧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腰部一条深棕色微微突起的伤疤似蜈蚣般向他的小腹蔓延。 “这是被长枪刺伤的?”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 “别碰我!” 祁西洲回头,却见身后的女子面带绯色,眼尾泛红,倒真像被他蹂躏惨了 祁西洲气极,伸出手,正欲掐上她纤细的脖颈。 锦被滑落,祁西洲注意到她身上新旧交错的鞭痕,神情微滞。 “你是许府奴婢?” 许知意轻笑,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淤青和鞭痕,突然间冒出些恶趣味。 “喜欢看?后背的伤更多,你要不要看?” 她赤足跳下床,身材纤细,个头娇小。 见祁西洲一直盯着自己,她假意就要脱去身上肚兜。 “不知廉耻!” 祁西洲偏头,紧闭双眼,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许知意耸肩,无所谓地朝衣柜的方向走。 可别把小鱼儿憋死了。 原本安排她守在厢房,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人闯入坏事,哪成想这狗男人醒得这样快。 衣柜打开,看到几乎不着寸缕的许知意,小鱼儿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可,许知意若无其事地取出件浅绿的罗裙,朝她使了个眼色。 祁西洲的眼睛依旧闭着。 “父亲唤我去花厅,你打算留在这里让我独自一人面对?” 见祁西洲不为所动,许知意幽幽叹了口气。 “唉,我原本安安份份在自己房中绣嫁衣,却无端地被人打晕带来此处。” “呵,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错,可有证据?” 许知意捂着胸口,哀怨地看一眼祁西洲。 “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吃干抹净,提了裤子不认人?那抱歉了,我不光有证据,还有证人。” 小鱼儿从衣柜里跌出来,红着张脸,头垂得低低的。 “奴婢奴婢原本在这房中打扫,也不知被谁打晕塞进了衣柜里,呜呜,大姑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还不想死啊!” 她扑通跪下,扯着许知意的裙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奴婢真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呜呜,这位公子会不会把奴婢灭口了啊?” 祁西洲见她二人一唱一和,一时倒真是百口莫辩。 他指着许知意,“你好得很!我记住你了!” 许知意微微欠身,“那三皇子一定要将我的脸记清楚了,到时可别娶错了人!” 真是有够无耻! 不要脸! “你先走,我稍后便来。” 许知意闻言,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突然回头。 “只要三皇子肯娶我,您的秘密我是打死也不会向外透露半分的!” 她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祁西洲的小腹处,嘴角微翘。 祁西洲气的咬紧后槽牙。 你原来不行啊! 许知意的这句话久久在他耳畔回荡。 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有一道黑影闪身进了厢房。 “属下护主不利,还请三皇子责罚!” “你方才死去哪了?” 事情已经覆水难收,就算现在把他们全杀了也于事无补。 暗卫吱唔着,悄悄打量一眼祁西洲阴沉的脸色。 “属下也中招了”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事情不对,人都已经冲到房门口了,突然嗅到了一丝香气。 然后,人事不知。 醒来时,人竟是被倒吊在树上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祁西洲陷入沉思。 他身边的这几个暗卫是从小培养的,功夫上乘,警惕心也高,最主要,一般的迷药对他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竟是悄无声息地中招了! “他们几人呢?” 海青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全在隔壁厢房” 言下之意,那几个也中招了! “你去查查这许知意到底师从何人?她为何算准了本皇子会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她一开始算计的人好像并不是他! 呵呵,好一个睡错了人。 “主子,太子他们好像全在花厅,您要过去吗?” 祁西洲思忖。 “去,本皇子若是避不见人,倒成了做贼心虚!” 海青默默蹲下,“您的伤没事吗?要不要先找人处理一下?” “不必,一切等回府再说。” 花厅气氛压抑。 许知意跪着,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泪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做出这等事,简直不知羞耻!你让府中其他姐妹日后如何抬头做人?如今,为父该如何向侯府交代?” 许知意低低啜泣,没一点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反正说了也不会信,浪费口舌! “哑巴了?没听到老爷问你话?眼见你的婚事将近,却不知廉耻地与外男厮混,你这样,就该被浸猪笼!” 许知意垂着头,眸中满是嘲讽。 “没想到许府如今是姨娘当家做主,既如此,要打要杀,女儿绝无半分怨言。” 她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林姨娘的脸上。 许怀安低斥,“滚一边去,太子还在,哪就有你开口的份!” 太子的目光落在许知意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11章 看来,喜事将近啊! 许知意磕了个头,“太子明鉴,小女原本在房中绣嫁衣,却不想被人打晕带走,醒来时,就在那间厢房了,要不是小女拼死反抗,怕是” 话说至此,泪如泉涌。 太子似笑非笑朝厅外睇一眼。 “三皇弟身受重伤,今日才到京城,因着与许大人早早有约,这才前来叨扰,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与三皇弟从前可相识?” 许知意抬起通红的双眼,一脸无辜。 “小女几乎从未踏出过许府半步,并不识得三皇子,只是,他虽受伤,力气却不是小女能承受的” 她的脸惨白一片,白皙的脖颈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 见太子看过来,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副被人轻薄蹂躏过的无助模样。 祁西洲不住地点头。 “不错,狠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 明明是自己掐出来的痕迹,她却大言不惭地将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 祁西洲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嘶一声。 这女人下手是真的毫不留情! 见到祁西洲,许怀安先是怔愣,旋即赶忙跪下。 “微臣许怀安见过三皇子殿下!” 祁西洲沉默,由着海青将他放在软椅上。 他不叫起,许怀安只得一直跪着。 这位三皇子早年跟在威武大将军身边,四处征战,杀敌无数,战功累累。 他常年镇守北地,抵抗外敌。 也不知怎么就突然伤重,秘密回了京城。 关键人到了他府上,竟出了这档子难以启齿的事。 许怀安心中天人交战。 比起让许知意嫁进侯府,自然是嫁入皇家对许府更有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许府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看三皇子如今的模样,估计很难再像正常人一般行走了。 太子见祁西洲一直沉默,低笑两声。 “事情已经发生了,三皇弟如何打算?可要本宫向父皇替你求道赐婚圣旨?” 明眼人听得出来,太子这是在息事宁人。 祁西洲正欲说她也配,结果就见许知意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手里握着块格外眼熟的龙形玉佩。 祁西洲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离身的玉佩不知何时到了许知意手中。 他看到了,太子自然也看到了。 “哈哈,看来三皇弟很是中意许大姑娘,竟连贴身玉佩都送了,看来,喜事将近啊!” 许怀安抹了把额上的汗,犹豫着开了口。 “太子殿下明鉴,小女与定安侯府订了亲,这眼见着婚事将近,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长相敦厚,笑起来更显平易近人。 “只是订亲,彩礼退回便是!难得本宫的三皇弟如此喜欢,父皇也定是欢喜的,许大人你说是不是?” 三皇子要娶的人,区区定安侯府敢说一个不字? 许怀安得了太子这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如此,微臣就多谢太子,多谢三皇子!” 他正打算起身,却听祁西洲沉沉开口。 “本皇子让你起了吗?既然本皇子要娶府上的大姑娘,有些事你是不是也得说清楚?” 许怀安重新跪好,“不知三皇子想知道些什么?微臣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祁西洲拿过桌上的茶盏,只用茶盖轻轻拨开上面的浮沫,唇边染上抹意味不明的笑。 “本皇子未来的王妃身上为何有那么多的伤?既是你府中嫡女,谁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虐打她?” 许知意不动声色打量一眼祁西洲,倒真没想到他竟会为自己出头。 许怀安闻言,身子猛地一僵,锐利的目光扫向躲在一旁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林姨娘。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是是微臣疏忽,竟是被府中刁奴钻了空子,不过三皇子放心,微臣已处置了那刁奴。” 许知意心中冷笑,弱弱开口。 “可,王妈妈是林姨娘的人,若是背后没主子吩咐,仅凭她应该不敢对女儿下此狠手?” 林姨娘一滞,垂着头,恶狠狠地瞪一眼许知意。 祁西洲挑眉,示意一旁的海青。 “还不将本皇子未来的王妃扶起来?她若有个好歹,本皇子岂不是要孤寡一生了?” 明显讽刺的话,许知意却佯装听不懂。 “知意谢过三皇子。” 男女授受不亲,海青自然是不能真的去扶她的。 小鱼儿将许知意扶起来,她虚弱地踉跄了几步,手中玉佩也跟着晃动几下。 明晃晃的挑衅! 祁西洲顶了顶牙花,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知意,来本皇子身边坐!别怕,从今往后这许府再无人敢欺负你!” 话是对着许知意说的,但又何尝不是在敲打在场的许府众人。 许怀安一脸讪笑,“三皇子说的是,微臣日后定会严加管教,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祁西洲依旧不看许怀安。 京中早有传言,说三皇子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北地百姓只信服三皇子芸芸。 觊觎他手中兵权的人不在少数,想让祁西洲死的也大有人在。 祁西洲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被记在皇后膝下,与太子也算感情亲厚。 可,人心隔肚皮。 自古皇家无亲情,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如今,他双腿重伤,对太子再没威胁,算是堪堪保住了性命。 许怀安只是个七品奉议,朝堂上也没他的一席之地。 许知意身为许府嫡女,母家并不强大,身份也勉强说得过去,倒也算歪打正着。 厅中众人心思各异。 许知意知道,自己的这一步棋赌赢了! 祁西洲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许怀安。 “许大人怎么还跪着?海青你怎么也不提醒本皇子一声,快起来!” 小鱼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许怀安连连道谢,却听得祁西洲又道。 “知意说的对,奴才都是按主子吩咐办事,即使主子被蒙在鼓里,那也是监管不利,当罚!许大人觉得本皇子说得可对?” 许怀安点头如小鸡啄米。 “是是是,三皇子说的是。” 许知意怯怯抬头看一眼许怀安,很快又将脑袋垂下去。 “要不还是算了,林姨娘深得父亲喜爱,小女不想让父亲为难。” 第12章 伤重,此生无法行走 林姨娘气得攥紧手里的帕子,恨得咬牙切齿。 许知意不说这话还好,看似是在替她求情,实则是将许怀安架在了火上。 “罚,必须要罚!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许怀安义正言辞,心下却想着,等他们离开,罚不罚的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可祁西洲今天似乎是铁了心的要为许知意讨回公道。 “还愣着做什么?打!” 他懒懒的撑着头,凤眼凌厉地扫向许怀安。 太子只顾低头啜茶,似乎爱极了许府的茶香。 林姨娘的这顿打是逃不过了! 当着太子和三皇子的面,自然不能手下留情。 众目睽睽,林姨娘被两个婆子按在长凳上,板子毫不留情地落下。 皮肉的闷响声,伴着林姨娘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十板,皮开肉绽。 祁西洲淡淡瞥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身旁的许知意神色淡淡,一时难辨喜怒。 要是让林姨娘这么痛快就死了,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她往日做的那些桩桩件件的丑事,必须得大白于天下。 许知意不动声色瞟一眼坐立难安的许怀安。 她的好父亲,日后要是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不知会是什么脸色? 好期待! 想到这,许知意凑近祁西洲,吐气如兰。 “停下,别将人打死了,她就算有错,也不该死在您手上。” 祁西洲神情微滞,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住手!” 林姨娘早就昏死过去,被两个婆子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并非心软,反之,巴不得赶紧与许府撇清关系,他们生与死,她毫不在意。 但,母亲当年因何而死,怕是只有林姨娘知道真相。 许府欠她的,欠她母亲的,她得全部讨回来! 眼见着祁西洲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太子这才起身。 “时辰不早了,本宫和三皇弟就先告辞了!” 祁西洲依旧由海青背着,他转头,就见许知意朝他眨了眨眼。 一脸狡黠。 他的一颗心突然就剧烈跳动起来。 结果,下一秒,就见许知意冲他无声了说了几个字。 你不行! 男人被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可,他如今无力辩解。 这女人好得很! 就他现在这身体状况,往后估计也再难迈出王府一步,但若有许知意陪着,应该不会无聊。 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祁西洲回到王府,果见三名太医已经候着了。 他心中不由冷笑。 他的好父皇就这么迫不急待的来确认,连一晚上都等不了。 海青将他放在床榻上,祁西洲配合地伸出胳膊。 “劳烦诸位了。” 良久,三位太医才起身退出去。 “三皇子伤得极重,那腿怕是再难恢复成从前的样子,皇上担心三皇子,老臣就先回宫了。” 担心还是忌惮,他与父皇心知肚明。 这一边,太子一回宫,就先去御书房见了皇上。 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子说的很是委婉,皇上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面色不虞,“倒是朕从前小瞧了许怀安,他野心大得很,竟把主意打在了朕的儿子身上,真是好算计!” 太子的脸上保持着一贯温和的笑容。 “父皇莫恼,龙体重要,其实儿臣倒觉得此事没那么复杂,而且三弟似乎也并不讨厌那位许家嫡女。” 皇上蹙眉,沉吟着并未开口。 就算心中忌惮,可祁西洲到底是皇家子嗣,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属实有些配不上。 孙太医等人恰巧也到了御书房门口,通传过后,三人进了门,齐齐跪下。 “老臣见过陛下。” “赐座,洲儿的身子如何了?你们可能医治?” 几人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三皇子伤势颇重,尤其那双腿,日后怕是无法正常行走了,还请陛下恕罪,老臣们无能,实在治不了!” 皇上眸色暗了暗,看向一旁的太子。 “他真的伤得如此重?” 太子点头,“回父皇,据军医所言,三弟那腿早就没了知觉,他们也想了很多法子,却是无能为力,这才想着将人送回京,看看太医们可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 说好听的是伤重,其实大家都知道,三皇子怕是瘫了。 站都站不起来了,即使想谋反,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一军主帅,怎可身有残疾! 太子仿佛这时候才想来一般,从怀中取出兵符,双头奉上。 “儿臣担心三弟的伤,一时倒忘了将此物呈给父皇了!” 公公接过,查看之后,递到了皇上的龙案上。 “安阳军的兵符?可是洲儿让你交给朕的?” “正是,三弟伤重,一时半会无法入宫来给父皇请安,所以托儿臣将此物交给父皇!” 十万安阳军,一直是皇上心头大患。 没想到收回的这么容易,这倒叫他心底涌上丝丝愧疚。 难道,真的错怪他了? 可,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的多了,自然就成了一块心病。 “孙太医,你们隔两日就去替洲儿瞧瞧,朕私库中的好药材不少,全带去!” 等到众人全退下,皇上这才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之前倒是朕狭隘了,这样瞧着,洲儿与许家嫡女的婚事倒拖不得了,太子你着钦天监寻个吉日。” 太子行礼,又听皇上接着道。 “赐婚圣旨朕明日就会着人送到许府!礼部那边你多上心,只是” “如此一来,你若是再娶那许家庶女就于礼不合了。” 太子依旧笑得春风和煦。 “父皇,儿臣已有正妃,纳侧妃一事可以缓缓,如今三弟的事才最重要!” 皇上欣慰地点头。 “朕没看错你,洲儿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行了,朕乏了,你今日也辛苦了,回去歇了。” 皇上也是真的担心祁西洲撑不过去,找人冲冲喜也未尝不可。 可,重臣的家的贵女,谁会愿意嫁给个残废? 思来想去,倒真没比许知意更合适的人选。 身后既没强大的支撑,从小又没了亲娘,这样的女子陪在祁西洲身边,正合适! “江公公,与朕具体说说那许家嫡女” 第13章 绣花针扎的 太医走后,陈府医重新替祁西洲把了脉。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也没太医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府医皱了皱眉。 “三皇子原本就伤的不轻,竟还中了奇香,还好解的及时,否则拖到此时,怕是神仙难救。” 闻言,祁西洲满脸寒霜,缓缓脱去衣衫。 “麻烦您老帮我看看。” 腰间霍然有两个并排的针孔。 “这什么银针能留下这般痕迹?” 祁西洲咬牙切齿,“绣花针扎的!” 府医怔愣了好半晌,又赶俯身仔细观察那针孔。 “穴位倒是十分精准,只不知那绣花针可有提前消过毒?” 许知意当时也不知是从哪摸出的绣花针,祁西洲觉得那死女人不会那么好心。 “应该是不曾。” 海青紧张地问府医,“那会不会对主子身体造成影响啊?” “暂时看不出,老夫还是先替三皇子处理后背的伤口。” 后背的伤裂开了好几处,月白里衣上沾了不少血渍。 有几道伤口深可见骨,府医暂时替祁西洲洒了止血的药粉。 施针之后,祁西洲昏昏沉沉睡过去。 “陈府医,主子情况怎么样?” 海青低声的问。 陈府医叹口气,“三皇子情况很不好,伤口隐有感染迹象,应该会高热不退,夜里若是瞧着不对,及时来通知老夫。” 陈府医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海青。 “替三皇子解毒的那姑娘师从何人?说不定她有法子。” 用绣花针就能解了祁西洲体内的毒,甚至还替他护住了心脉,此女定不简单。 海青摇头,“尚未查明,属下今日也是头一回见那许家的大姑娘。” 陈府医急着去煎药,“三皇子旧疾未愈,加上这腿伤老夫建议你去把那姑娘请来,越快越好。” 言尽于此,海青再迟钝也明白陈府医的意思了。 死马当活马医! “属下明白!麻烦陈府医再抽空看一下属下那三位兄弟他们到现在还没醒。” 陈府医应着,人已经出了院子。 到底是多厉害的迷药,竟让几个壮如牛的暗卫整整昏睡了两个多时辰。 许府。 林姨娘被打得没了半条命,自然也寻不了许知意的晦气。 许云婉除了哭,无计可施。 “父亲,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姨娘被打成这副样子?何况明明就是那小贱人自甘堕落,坏了许府名声,姨娘训斥几句何错之有啊?” 许怀安被她吵得心烦意乱。 “闭嘴!哭什么哭,她还有命在,已是三皇子手下留情了!这事要传扬出去,对你也没好处!” 看三皇子的态度,是肯定会对许知意负责的。 他担心的是别的。 “婉儿,要是你姐姐嫁给三皇子,你怕不能再入东宫了!” 皇上绝不可能允许许府两个女儿同时嫁入皇家。 许云婉闻言,心中不由窃喜。 正中她下怀。 她本就生得娇柔,哭起来梨花带雨,许怀安也不忍再责怪她口无遮拦。 “算了,这事你也是受了你姐姐牵连,父亲会替你另寻一门好亲事。” 许云婉绞着手中的绣帕,面带娇羞。 “那侯府明日来府中,父亲该如何交代?若是到时父亲被他们刁难,婉儿和姨娘都会很心疼的” 她咬着唇,似乎十分为难地下了决心。 “父亲,婉儿愿代替姐姐嫁入侯府,这样侯府也不会再为难父亲。” 许怀安沉默了。 他打从心底里也是不愿得罪定安侯府的,虽说三皇子是皇家子嗣,可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今后能有什么作为? 今天这事太大了,估计是瞒不住的。 定安侯府颜面无存,倒是不敢违逆皇上,可要对付区区许府,简直易如反掌。 反正定安侯府与许府正在议亲,至于具体瞧上了他哪个女儿,外人不得而知。 许云婉的提议倒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如此一来可就委屈了婉儿了!” 许云婉轻轻替许怀安顺着背。 “能替父亲分忧,婉儿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姐姐要嫁给三皇子,嫁妆不能少,可婉儿的那一份” 许怀安虽宠爱林姨娘,连带着也宠爱她生下的一双儿女。 可,他只是个七品官,俸禄少得可怜,又没祖上封荫,自然将钱财看得极重。 他只是拍了拍许云婉的手背。 “婉儿放心,父亲心中有数。” 嫁妆肯定少不了,但嫁给皇子和侯爷,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光如此,许知意那一头的嫁妆只多不能少。 只看三皇子今日的表现,就知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可轻易得罪! 许云婉气的在心中骂了许知意无数回。 她是如愿了,可也不愿许知意嫁的比她好! 可转念一想,那三皇子是个残废,许知意即使嫁过去了,也只能守一辈子的活寡,心中不由又欢喜起来。 只要一想到秦淮生玉树临风的模样,许云婉的一颗心就似小鹿乱撞。 许知意那个蠢货,当真是眼盲心瞎! 梧桐院,许知意已经沐浴完,歇下了。 今天的事情,谋划的时间太短,漏洞百出,可最让她无语的,竟是睡错了人! 前世,她嫁入侯府没过多久,就听闻三皇子战死沙场的消息。 详细的,秦淮生也没多说,她一心打理后宅,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明明躺在那间厢房的该是醉酒的太子,许云婉设计,让她身边的大丫鬟海棠爬了太子的床。 后,许怀安怕引火上身,谎称海棠是他外室所生。 海棠就这样代替许云婉成了太子侧妃。 可惜,没几个月,失足溺死在了荷花池中。 下人发现尸体的时候,海棠已有两月身孕。 重活一世,好多事的轨迹好像也跟着变了。 不等她再细思,就听见门被人轻轻推开。 以为是小鱼儿,许知意并未起身。 下一秒,头上就被兜了个黑布袋。 “许大姑娘,得罪了!放心,属下只是带您去看看我家主子,不会害您性命!” 动静不算大,可小鱼儿在廊下守夜,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就说明,梧桐院的下人都被迷晕了。 “你可有伤害她们?” “放心,两个时辰就会醒。” 第14章 摸一下应该可以吧? 陈府医替祁西洲喂了汤药,才退出屋子,就见到海青肩上扛着个黑布袋。 布袋打开,露出里面的许知意。 六目相对。 陈府医只觉周身无力。 “老夫叫你好生将姑娘请来,平时你就是这么请人的?” 许知意扛在肩上,颠簸一路,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 海青抓脸,“坐车太慢,骑马又太显眼,属下只想到这个法子。” 陈府医拱手。 “还请大姑娘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几个跟着三皇子四处征战,难免糙了些。” 许知意摆摆手,忍下胃中不适。 “三皇子发热了?” “姑娘怎知?” 许知意看了眼亮着灯的屋子,也不废话,抬脚就走。 白天的事闹的不小,加上有大壮安排的人起哄,估计明天一大早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她可不想才过门,就落个克夫的名声! 万一,三皇子真没挺过去,也是他命不好。 到时她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又不用看男人脸色生活 想想就觉得划算! 陈府医见她神色古怪,嘴边甚至勾着抹诡异的笑,不禁心中打鼓。 也不知这许家大姑娘靠不靠谱? 可别一针把三皇子给扎没了! 祁西洲已经烧迷糊了,苍白的脸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凤眼紧闭,唇无血色。 许知意坐在床榻边的小软凳上。 陈府医惊恐的发现,她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绣花针! “姑娘,这怕是不妥??” 许知意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淡淡开口。 “没办法,我穷,买不起银针,凑合着用。” 陈府医,“” 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个,要不您先用老夫的?” “好!” 应得那叫个干脆。 要知道,但凡医者,都有点小怪癖。 陈府医最讨厌别人动自己用顺手的东西。 可,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被绣花针扎。 陈府医咬牙,不情不愿地将针包交到了许知意手上。 展开,里面是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码放得十分整齐。 许知意手指缓缓掠过,最后,拿起最粗的那根。 “就用这个!” 陈府医怀疑她在公报私仇。 手起,针落,精准的扎在穴位上。 半盏茶的功夫,起针,放在鼻下轻嗅。 “三皇子中毒了!” 陈府医大惊失色,赶忙小跑着将门窗阖上。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这万一传出去,不光老夫活不成,您也小命难保。” 许知意收回手,轻笑一声。 “看来您老也很清楚,那为何只给他喂了治疗伤寒的药?” 她用质疑的目光审视了陈府医好一会。 “所以,是他交代的?” 陈府医沉默。 他可什么也没说,是这姑娘自己猜出来的。 主子若是怪罪下来,与他无关。 “既然他不想好好活着,大半夜的为何又将我叫来?” 许知意也不用陈府医回答,自顾自去一旁净了手。 “让我来猜猜,这一定是您老的主意?” 祁西洲都烧糊涂了,加上白天被设计,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许知意对朝堂的事了解不算多,零星的一点,还是听秦淮生提起的。 三皇子手握兵权,与皇家关系岌岌可危。 母妃早亡,背后也没强大的靠山,想活命,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他就不怕真的死了? “叫人准备开水和羊肠线,对了,再备些烈酒,一会用得上。” 许知意将袖子挽至小臂处,见陈府医惊讶地望着她。 “医者仁心!再说,他如果死了,我嫁进来之后还怎么狐假虎威?” 权利可是个好东西。 陈府医闻言,嘴角抽了抽,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祁西洲,默默在心中替他点了排蜡。 狐假虎威! 这姑娘摆明就是要利用祁西洲三皇子的身份! 也不知她要对付的是何人? 只能说,自求多福! 陈府医略有踌躇,“可,万一三皇子醒了之后怪罪” “好了算我的,死了算你们的!” 陈府医和海青眼角不由跳了跳。 许大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快点做决定!他这身子拖不了太久了!” 祁西洲下命令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撑不过一晚。 白天,两人纠缠时,许知意觉察到他中毒了。 初时,中毒之人感觉不到身子有任何异样,但渐渐地,这毒会随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高热不退,会加速这毒蔓延的速度。 再晚一个时辰,神仙难救! 海青跺脚,扯一把陈府医。 “这还考虑什么?先救主子要紧啊!若是到时主子怪罪下来,我海青一力承担就是!” “好!” “好!” 许知意和陈府医几乎是异口同声。 海青,“?” 陈府医拱手,“姑娘稍后,老夫亲自去准备,您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许知意环顾四周。 “能不能想办法让屋子再亮堂些?对了,再多准备点干净的棉布,速度要快。” 先前洒的止血药粉作用不大,祁西洲身下被褥几乎被血浸透。 许知意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衣裳剪开,有些被血粘上了,只能打湿,一点点揭开。 昏睡中的祁西洲紧紧蹙起眉头,闷哼一声。 祁西洲常年习武,身材好得没话说,肌肉线条分明,腹肌结实有力。 许知意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 陈府医,“” 海青假装没看到许知意非礼祁西洲。 反正,主子迟早会娶她,摸一下应该可以? 祁西洲趴着,背上的伤触目惊心。 许知意似浑然不觉,穿针引线,偶尔小声叮嘱海青一声。 “轻一点擦。” 廊下,药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陈府医守在火炉边,时不时往屋中看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伤口裂开能用线缝的。 许知意纤手翻飞,动作轻柔,就跟在绣花似的小心仔细。 “真的不流血了!” 海青高兴地吼一嗓子。 对上许知意的眼神,他立刻噤声,继续替祁西洲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 光是处理伤口,就用了两个时辰。 重新换过新的被褥,海青才将祁西洲放在床上。 祁西洲迷迷糊糊间,一把握住许知意的手腕。 “母妃” “嗯!” 第15章 多谢,诊金五百两 陈府医手里端着药碗,听到两人对话,脚下一个踉跄。 海青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是抖得厉害。 这便宜占得真是刚刚好! 也不知祁西洲梦见了什么,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泪。 他呜咽着,嗓音低沉沙哑。 “母妃,儿臣好想你!” 许知意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乖乖把药喝了。” 祁西洲竟是乖乖点了头。 “好,儿臣全听母妃的,您别离开洲儿。” 陈府医觉得又心酸又好笑,没想到三皇子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许知意接过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往他嘴中喂。 药很苦,祁西洲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洲儿真乖!” 许知意摸了摸祁西洲的头顶,由衷的叹了一句。 满室静谧。 “外伤已无大碍,内伤花些时日也能调理过来,就是这毒有些棘手。” 许知意直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腰。 子时一刻,祁西洲醒了。 只一眼,他就发现了倚在轩窗边打盹的许知意。 “她为何在此?” 陈府医闭口不言。 海青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扑通跪在床边。 “主子,此事全是属下一人的错,您才刚好些,万不可动怒。” “许大姑娘是属下私自请来的,您的伤也亏得她” 许知意淡淡扫了眼面色阴沉的祁西洲。 “不是请,是掳来的!” 她本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见众人都不开口,她又补了一句。 “就算想死,也等成了亲之后再死,我保证到那时,绝不出手相救!如何?” 祁西洲神情一滞。 “宁愿守活寡也要嫁进来?” 许知意十分真诚的点了点头。 “爱慕已久,非君不嫁!” 信了你个鬼! 祁西洲在心中暗骂一句。 脑中不自觉又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完了,睡错人了 祁西洲的脸更黑了。 “你原本想要设计的人是太子?” 许知意浅笑盈盈,一双杏眼波光潋滟。 “定是您听岔了,如三皇子这般满腔热忱,保家卫国的儿郎,试问有哪个女子不会一见倾心?” “况且小女思慕您已久,就算您如今身子孱弱我我也不嫌弃。”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祁西洲身上。 祁西洲气笑了。 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可能真会以为许知意对他情深不悔,至死不渝! 鬼话连篇! 偏她说的一本正经,眼中甚至还蓄上了泪。 “我懒得与你废话,说,你拼了名声也要悔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许知意低头,浅啜一口茶。 “我能医好你的腿,也能治你身体隐疾,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绝不干涉,娶我,不亏!” 他有难言之隐,她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只要这王妃的头衔,其余事一概不管?” “正是,最多三年,您的身体就可恢复如初,到时,我们便和离!” 那时,她应该也大仇得报,了无遗憾了! “就这样说定了,本皇子会尽快迎你入门,你可得记住今日约定!” 许知意缓缓站起来,欠了欠身。 “小女谢过三皇子!” 她朝海青摊开手掌。 “多谢,诊金五百两!” 海青不解,“许姑娘即将与主子完婚,您替主子看病还要收诊金啊?” 而且,还是五百两! 许知意动作不变,笑眯眯的盯着海青。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与你家主子成婚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银钱上自然得算清楚些。” 上一世,她明明有丰厚的嫁妆,却被算计的连买个钗环都要看婆母的脸色。 重活一次,她得把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兜里有钱,心才不慌。 男人、感情,她都不需要。 “给她!” 祁西洲闭眼,真怕自己会被这死女人气的当场凉凉了。 明明是她先算计了他,到头来他还要感恩戴德的将人娶进门。 拿了钱,许知意走得头都不回。 海青,“” 祁西洲凤眼满是寒霜,唇边挂着抹凉薄笑意。 “呵,许知意,可是你先算计本皇子的。” 还未成亲,就想着和离了!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长街上,贩夫走卒陆续支起了摊子,手下忙碌着,时不时大声说笑几句。 青石的路面洒扫的很干净。 天边露出抹鱼肚白。 许知意缓缓的行走在他们中间,感受着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前世,定安侯府就像一座牢笼,将她死死圈住。 直到死,她就出过两次侯府。 第一次,三日回门礼;第二次,十五花灯会。 十五那晚,秦淮生始终沉着脸。 埋怨人多拥挤,怪她不为他着想,怪她不够稳重。 想买盏几文钱的河灯祈愿,也被说成不会持家。 明明,整个侯府都是她的嫁妆养着的! 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就连呼吸也是错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明白。 愚蠢又窝囊。 他们饮着她的血,啃着她的肉,踩着她的尸骨,依旧活得风风光光。 定安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许知意隐在树后,眼神锐利又愤恨。 指甲嵌进皮肉里,强烈的疼感袭来。 她誓要他们跌落尘埃,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而她,永远不会原谅! 眼见许知意从角门进了许府,海青这才悄无声息的闪身离开。 “主子,许姑娘安全到家了。” 祁西洲沉默着,手指轻叩床沿。 海青挠挠头,“主子,属下觉得许姑娘好像是恨极了那定安侯府。” 许知意眸子满含杀意,周身似被巨大的哀伤裹挟,有种想要与定安侯府玉石俱焚的感觉。 祁西洲应的漫不经心。 闺阁女子最在意名声,许知意却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也要爬他的床,目的肯定不单纯。 不,她最初算计的人是太子,而他是个意外! 想至此,祁西洲的眸色不禁沉了下去。 “他们还没醒?” “回主子,刚醒,全在院里跪着。” “每人十军棍!” 轻易就中招,还是败在了个足不出户的姑娘手里。 “海青,你让吴嬷嬷带几个人去守着许大姑娘,成亲前,别出任何岔子。” 海青领命。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也是祁西洲母妃的人,性子泼辣,由她守着,出嫁前,许府应该不敢再对许知意动手! 第16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许知意刚睡了一个时辰,就听到梧桐院里闹哄哄的。 “小鱼儿,外面发生了何事?” 嗓音带着疲惫。 小鱼儿几乎是跳着进来的,一脸喜色。 “姑娘,三皇子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守着姑娘安全上了花轿。” 见许知意阖眸又欲睡过去,小鱼儿小跑到床榻前。 “姑娘,好姑娘先别睡了,您出去看看!” “大姑娘在屋里吗?圣旨到了,老爷叫您赶紧去前院接旨。” 许知意一下清醒了。 昨天闹出的事,今天圣旨就到了! 再忌惮三皇子,吃相未免也有些难看了。 许知意赶到前院时,除了许怀安,许家二房也到了,齐唰唰的跪着。 见到她,那公公板着的脸这才多了丝笑意。 “这位可是许家大姑娘?” 许知意颔首,缓缓跪下。 公鸭般的嗓音在许府飘荡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许家有女知意,贤良温婉,恭顺有礼,与朕之三子乃天定良缘,今特赐婚于二人,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落,许知意双手朝上。 “许家嫡女许知意谢过陛下大恩!” 公公将圣旨小心放在她的手里,满脸堆笑。 “陛下听说三皇子对许姑娘甚是看重,心中也十分欢喜,这些赏赐您先收好了。” 许知意朝一旁小鱼儿使个眼色。 公公偷偷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 不错,是个有眼力的。 “咋家还赶着去三皇子那里宣旨,就不多耽搁了,对了,许大姑娘,三皇子日后就是安王,而您就是安王妃,咋家在这先恭喜您了!” 安,至善徐静,和好不争! 一道旨意,看似褒奖,实则暗示祁西洲日后要安分守己,莫要逾越。 皇家,当真无情。 目送一行人离开,许知意正欲回梧桐院,二房婶子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目露贪婪,一脸谄笑。 “知意啊,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倒是生得更加明艳动人了,日后成了安王妃,可不能忘了二叔和婶子往日待你的好啊!” 她看着一箱箱抬进府的赏赐,咽了咽口水。 “眼见着你妹妹她们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可谁让你二叔不争气,至今也没混个一官半职的,来往间,难免寒酸了些,知意你看” 小鱼儿气得满脸胀红。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把人拦在大门外,来往这么多百姓看着,若是许知意不给,倒显得她小气了。 “哦,那依婶娘的意思,是要我将皇上的赏赐之物送给妹妹们撑门面?” 此话一出,如同一记响雷,炸得二婶整个人呆愣原地。 若换成从前,只要她开口,许知意肯定巴巴将东西双手奉上。 可她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揭了这层遮羞布! 听得许知意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婶娘若想要,不如直接进宫去问过皇上,陛下若答应,知意到时定双手奉上!”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一张大脸,竟敢开口讨要御赐之物。 二房婶娘气急败坏,但见到许怀安阴沉的脸,又见自家男人不停朝自己使眼色。 她只得偃旗息鼓。 不给是? 那就抢! 反正就许知意那绵软的性子,肯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拿定主意,二婶娘也不再多说,带着婆子气冲冲的回自己的院子。 “哼,得意什么,听说安王身有残疾,嫁过去也是守活寡。” “许知意这小贱人,自己得了好,也不知想着些自家的姐妹,许府真是白养她一场。” “要我说,当初还不如任由她淹死算了!” 一句比一句刻薄,听得二叔频频皱眉。 “你少说几句!隔墙有耳,那三皇子再不济,也不是你我这样身份的人能随意编排的!” 二婶娘猛地停下脚步,肉眼圆瞪,叉着腰,一副母夜叉样。 “要不是你没本事,我们娘几个能受冷落?大哥混了个七品小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只为他的女儿谋划好前程,就不为烟儿和怜儿想想!” 口沫横飞。 “万一日后分了家,咱们可怎么活?你那好大哥舍得分一半的财产给咱们?” 一路骂骂咧咧,许怀成都保持沉默。 他是庶子,母亲早前死了之后,记在了嫡母膝下。 可,嫡母早有一双儿女,对他虽不至打骂苛待,但也好不到哪去。 文不成,武不就的,嫡母死后,他与王氏死皮赖脸在许府混吃等死。 若是真分家,他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得活活饿死。 府中倒是不缺他们吃喝,可,给的银子有限,日子捉襟见肘。 偏王氏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两个赔钱货,就再没动静了。 眼见两个女儿已经及笄,王氏就想趁着还未分家,给她们寻门好亲事。 这样,许府总能给她们备上丰厚嫁妆。 算盘珠子打得精明,这会又将主意打在了许知意身上。 “那小贱人既然被赐婚了,与侯府的亲事肯定黄了,烟儿生得不比那小贱人差,年龄上也合适,老爷你想想办法。” 许怀成又何尝不想。 若真能攀上定安侯府,他们就等着享福! 王氏身旁的婆子转了转眼珠子,凑到她耳边低语。 “二夫人,听说三皇子当日是中了迷药,神智不清这才要了大姑娘,不如咱们也”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侯府不答应。 王氏搓了搓手指,肉泡眼中满是算计。 “侯府也是今日上门?时间紧迫,你凑近些,你到时” 王氏和婆子耳语了好一会。 婆子离开,许怀成这才担忧的问道。 “夫人,这样能行吗?万一不成,大哥恼羞成怒,真将咱们赶出去怎么办?” 王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鼻中轻哼。 “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能寻到比定安侯府还高的门弟?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许怀安思忖着点了点头。 “夫人说的对,侯府本也不常与咱们走动,何况大哥也不可能真对烟儿她们的事上心。” 之前许怀安提过一次,他替烟儿寻了个寒门学子,说什么青年才俊,后生可畏。 这么好,为何不让许云婉嫁过去? 第17章 秦淮生被拖到客房了 今日登门的不仅有秦夫人,秦淮生竟也跟着一起来了。 虽说两家已经在议亲了,但这行为属实不合规矩。 男女成亲前是不能相见的,更何况现在连日子都未定。 定安侯府多少是有些不将许府放在眼里。 许怀安敢怒不敢言。 毕竟是许府先悔婚,他心虚。 定安侯府哪敢与皇家抢人,自然将不甘和怒气全撒在许怀安身上。 “许奉议,你若是瞧不上定安侯府,大可直说,何必如此羞辱我儿!我儿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探花郎,不知有多少世家贵女心悦于他!” 见许怀安一直半垂着头,秦夫人说话更是口不择言。 “我儿性子单纯,对你家大姑娘更是一心一意,结果你们转头攀上高枝,就将我儿一脚踢开,我们定安侯府日后有何颜面面对世人?” 她不敢斥责许知意,毕竟圣旨下,一切已成定局。 秦夫人今日除了拿回彩礼,其实还打着从许府捞一笔的心思。 左顾右盼,秦夫人的眉头渐渐拧紧。 没见彩礼的影子,四周的下人更是早早就避开了。 是以,秦夫人有心将事情闹大,也很难成了。 许怀安这才一脸赔笑地开口。 “秦夫人莫恼,此事确是许府的错,可皇上已经下了旨,我们总不能违逆圣命,许某与淮生皆是臣子,君命大过天的道理都当遵从。” 秦淮生始终低头,让人一时猜测不出情绪。 他倒不是非许知意不可,只是想到定安侯府如今的状况,难免埋怨许知意恬不知耻。 他自信地认为许知意能嫁给自己,就该感激涕零。 他不在乎许知意,但许知意必须对他死心塌地! 他恨许知意背叛他们之间的婚约,唾弃许知意一心只为攀高枝。 总有一天她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秦夫人还在骂骂咧咧,一句比一句难听。 许怀安敛下满眼愠怒,好脾气地听着。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夫人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骂了近半个时辰才住了嘴。 “淮生啊,府上近日新移植了不少名贵花草,你可移步去园子里逛逛。” 秦淮生看一眼秦夫人,见母亲点了头,这才起身,拱手作揖。 “那淮生不耽误你们说话。” 二房的人早早守在回廊下,瞧见只有秦淮生一人出来,喜上眉梢。 “快,回去禀告二夫人!就说成了。” 小厮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小跑着离开。 梧桐院。 许知意听着小鱼儿的禀报,盈盈一笑。 “好,我知道了。” 小鱼儿见她无动于衷,斟酌着开口。 “姑娘,也不知二房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您要不要去看看?” 许知意手里握着卷书,闻言头都未抬。 “只要不将主意打在咱们身上就行,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完了?还有闲工夫管二房的事。” 小鱼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绞着手指。 “奴婢想着那秦公子到底曾与姑娘有过婚约,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姑娘会于心不忍。” 许知意的脸迅速沉了下去,眸底泛起寒意。 “小鱼儿,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他并非良人,何况我现在已是准王妃,一言一行更得小心谨慎,明白吗?” 祸从口出。 “做任何事之前,首先得确保自己万无一失,毕竟,命只有一条” 想到前世小鱼儿凄惨的死状,许知意的眼角微微泛红,很快又将自己的情绪收起。 “下去,对了,帮我叫吴嬷嬷进来!” 小鱼儿自知说错了话,连声道歉后退了出去。 她总觉得大姑娘变化很大,跟从前判若两人。 唯唯诺诺的大姑娘现如今言辞犀利,有仇必报,想想又觉得挺解气。 吴嬷嬷很快进了来。 她做事干脆利索,就是嗓门太大了些。 “大姑娘您找老奴?有何事您尽管交代!” 许知意悄悄揉了揉耳朵。 “吴嬷嬷,我听说女子的嫁妆都要去府衙登记造册,可有这回事?” “我打小没了母亲,没人教我这些,这才想着问问您,别到时无端给安王府闹了笑话。” 她声音绵软,透着无奈和心酸。 吴嬷嬷在宫中见过无数明争暗斗,倒真有些担心眼前这单纯的姑娘。 “回大姑娘的话,是有这个规矩,您不懂,可许大人总不至于也不懂?” 言语间,全是指责许怀安不将这门婚事放在眼里。 皇上赐婚都敢如此怠慢,他怎么不上天呢? 许知意轻按眉心,幽幽叹口气。 “此事也不能全怪父亲,到底是我的性子过于死板,不受父亲喜爱,再说府中尚未有主母,杂事缠身,父亲忘了一两件无足轻重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吴嬷嬷闻言,更是气得猛拍一把大腿。 “话不是这么说,您与安王爷的亲事那可是陛下亲赐,许大人这般不在意,可是对陛下心存不满?大姑娘放心,老奴这就替您去登记造册!” 言罢,也不等许知意开口,如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许知意垂眸,拿起桌上的茶水抿几口。 只要登记造册,林姨娘就很难再动手脚,何况那十板子打下去,没两月下不来床。 嫁妆倒是早早放在仓库了,可她身为准王妃,总不好亲自去府衙,传出去难免被人笑话。 小鱼儿年纪小,心性单纯,也不合适出头。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又是伺候过三皇子母妃的人,许怀安就算生气,也只能忍着。 一想到许怀安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觉心中畅快。 陪嫁的丫鬟只小鱼儿一人,有些寒碜,许怀安倒是送来几个,吴嬷嬷极会察言观色,直接替许知意婉拒了。 那几个丫鬟许知意倒是有些印象,都是林姨娘身边的。 林姨娘竟比许怀安的野心还大,妄图往安王府安插眼线。 小鱼儿探头探脑的朝屋里张望。 “姑娘,秦淮生被二房的小厮拖到客房了,嘿嘿,奴婢瞧着二房的烟儿姑娘随后也进去了,今天府里肯定要出大事了!” 许知意没好气白她一眼,“一天天地没正形,忙你的事儿去!” 第18章 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吴嬷嬷拿着许知意的嫁妆单子,在府衙一一登记造册,光是比对铺面和田产就花了小两个时辰。 出来时,已近晌午。 吴嬷嬷捶打了几下酸疼的老腰,怎么合计都觉得这事好像不该自己来做。 想了想,还是抬脚上了马车。 “吴嬷嬷,要回许府了吗?” 吴嬷嬷思忖,“不,咱们先去安王府!” 祁西洲身子依旧虚弱,见吴嬷嬷进来,他淡淡扫一眼。 “何事?本王不是让你守着许大姑娘?” 吴嬷嬷想跪,海青眼疾手快的虚扶一把。 “嬷嬷岁数大了,主子早免了您这些虚礼了。” “王爷,老奴有一事觉得心中难安,还是想听听您的意思。” 祁西洲惯有的沉默。 吴嬷嬷便将许知意如何指挥她将嫁妆夺回私库,又到今天去府衙登记造册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祁西洲见吴嬷嬷越说眉头拧得越紧,不由轻笑一声。 “嬷嬷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吴嬷嬷有些不确定地看一眼祁西洲。 “老奴虽是奉了王爷的命去守着许大姑娘,但嫁妆好像不该是老奴插手的事,这怪老奴一时心软。” 祁西洲清冷的眼中染上一丝笑意。 “如今她都已达成目的,你才来回禀本王,晚了。” 许知意之前说要借他的势狐假虎威,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用起他的人倒是毫不客气。 如此一来,许怀安忌惮他,自然也不敢再使花招。 自古哪有夫家插手去管媳妇嫁妆的先例,她许知意可好,不费一兵一卒,轻易达成目的。 何况,她如今还只是准王妃。 吴嬷嬷抹一把额上吓出来的汗,哆嗦着开口。 “王爷莫恼,是老奴疏忽了,许大姑娘言辞恳切,老奴一时也没多想,这该如何是好?” 祁西洲也不再看她,挥了挥手。 “本王既让你去许府,自然一切都听许大姑娘吩咐,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 祁西洲莫名有些期待起许知意过门之后的日子。 饶是吴嬷嬷这样经历风浪的人,也被她纯真无害的外表给欺骗了。 说不准,许知意什么时候将他们全卖了,吴嬷嬷还得乐呵呵地替她数钱。 都说狡兔三窟,许知意怕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有意思! 海青替祁西洲端上一杯温水。 “主子,属下还是不太明白,许大姑娘为何要这么做?她以后可是王妃,谁不要命了敢打她嫁妆的主意?” 祁西洲心绪复杂的看了海青一眼。 得,又一个被许知意卖掉而不自知的蠢货! 他懒得废话,伤口隐隐作痛。 “为何是白水?去换过一盏来。” 海青挠挠头,总觉得祁西洲刚才那个眼神像看一个傻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祁西洲。 “不行!许大姑娘交代了,伤口恢复期间,主子不可饮酒,不可喝茶,不可吃发物!” 见祁西洲面色阴沉,海青贱兮兮地凑上前。 “主子,属下觉着许大姑娘没准真的心悦您呢!那晚她还偷偷摸您了!” 见祁西洲不搭理他,海青体贴地指了指他被许知意摸过的地方。 “一共摸了三下!属下数着呢!” “滚!” 玉盏砸在门板上,四分五裂。 海青不明就里,只觉得自家主子愈加的阴晴不定。 他被赶出来,乖乖守在廊下,一人嘀咕着。 “主子这脾气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啊!唉,王妃嫁过来可有罪受了。” 陈府医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很没形象地白了他一眼。 “依老夫看,王爷这是婚前恐惧,婚期越近,这种症状越明显,你们最近少在王爷面前瞎晃悠。” 祁西洲自武,耳聪目明。 这两人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就站在窗户边闲聊。 祁西洲一张俊脸黑沉如墨。 他可是面对千军万马也岿然不动的人,会惧怕成亲? 笑话! 不过,军中全是糙汉子,北地少女子,他确实没与姑娘打过交道。 心里有点发怵,但绝对不害怕! 脑中不由浮现出许知意那双清澈狡黠的眸子,又想到她那一身的伤,暗暗握了握拳。 “海青,你去许府暗中护着许大姑娘,若遇紧急情况,先杀后禀!” 海青与陈府医对视一眼,禁不住扬了扬嘴角。 看来王爷对许家大姑娘真是上心了! “属下这就去!” 陈府医走进来,将药碗塞到祁西洲手中。 “王爷,容老夫多嘴,那药您真不能再继续服用了。” 见祁西洲只是沉默着端着药碗慢慢喝着。 陈府医长叹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道。 “对身子损伤多大,您心中没数吗?万一真的不行了,岂不影响子嗣,好好的姑娘嫁进来,还得守活寡!” “噗——” 一口药喷在陈府医脸上。 祁西洲半眯起眼,“本王心中有数,你出去!” 陈府医拿袖子呼啦一把脸,耸耸肩,迈出屋子。 “得,怪老夫多嘴,到时王妃要是嫌弃,王爷您就等着后悔去!” 祁西洲又怎会不知这药的危害。 但,皇上正值壮年,十二皇子尚在襁褓,他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皇权。 太子早几年就已成亲,太子妃迟迟没有身孕,估计也是担心被皇上忌惮。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就算上交了兵权,依旧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如果他久病缠身,羸弱不堪,甚至从今往后就是个废人,至少能保十万安阳军性命无虞。 祁西洲捶打了几下毫无知觉的双腿,自嘲一笑。 谁说虎毒不食子? 双腿废了,皇上大发善心,传旨令他回京。 明面褒奖,暗中敲打。 一军主帅残了,群龙无首,皇上正好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接手安阳军。 可,连亲生儿子都信不过的人,又能真的放心谁? 罢了,征战多年,他也确实累了,借此机会脱离朝堂纷争,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太子来看过他两次,直言不讳地表明了态度。 太子妃何向晚未诞下嫡子前,他迫于丞相府的压力,不能也不敢纳侧妃。 都处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自然得小心谋划,谨慎行事。 第19章 一府姐妹,血浓于水 许府花厅闹得不可开交。 秦淮生月白衣衫半挂在肩头,脸上被指甲抓出几道血痕,形容十分狼狈。 二房王氏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哎呀,我可怜的烟儿,被这杀千刀地辱了清白,日后可怎么说亲啊?” “母亲,我没有!” 见秦淮生还敢辩驳,王氏一骨碌爬起来,扯着他本就不多的衣衫破口大骂。 “我当探花郎是个什么谦谦君子,也不过是色胆包天的玩意,占了姑娘清白身子,竟还矢口否认,走,随我去外面评评理,我就不信讨不到公道!” 秦夫人揉着太阳穴,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这事本就是他们不占理,若是任由王氏撒泼,传扬出去,秦淮生的名声就臭了。 秦淮生委屈。 他好好赏着花,不知怎么就被人打晕,醒来时,身侧躺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陌生女子。 还不等回神,王氏就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非说他强要了她女儿,要侯府给个交代,否则就要报官。 秦淮生铁青着张脸,眸底一片阴鸷。 秦氏被吵得头疼欲裂,气得拍了拍桌子。 “行了,都闭嘴!多大点事,至于闹成这副样子?既然你女儿已与淮生有了肌肤之亲,纳了便是!你嚎这么大声,是生怕外人不知道?” 王氏撸一把鼻涕,心中暗自得意。 许怀成却是小声开口。 “不该是迎娶吗?为何是纳?” 秦夫人冷哼一声,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我们淮生可是钦点探花郎,而且爵位加身,愿意纡尊降贵纳你女儿为妾室,你们就该偷着乐了!难不成,你们觉得她还能当我儿正妻不成?简直是笑话!” 秦淮生气得闭了闭眼,狠狠瞪一眼瑟缩在王氏怀中的烟儿。 “你若愿意,三日后侯府会派顶小轿接你入府,若不愿,呵。” 他一把扯过慌张无措的烟儿,凑近她耳畔低语两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烟儿一时竟忘了哭,惊骇的看着秦淮生。 “小女愿愿意入府为妾。” “烟儿!!你疯了不成?娘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给人家当妾的?你对得起我和你爹吗?” 王氏吼的撕心裂肺,一双眼猩红,恨不得立刻生吞了秦淮生母子。 秦淮生冷冷睇了王氏一眼,唇边带笑。 “这是定安侯府的诚意,你若不愿,大可报官!本侯倒要看看到时是谁没脸!” 说罢,秦淮生接过小厮递来的长衫穿上,坐在母亲身边。 秦氏见儿子已经恢复了平静,遂也稳了心神,垂下眉眼不再搭理王氏的哭闹。 烟儿扯了扯王氏,小声的啜泣。 “娘,别闹了,女儿若是不嫁,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了,或是女儿现在便撞死在这” 说着竟是真的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秦淮生无动于衷。 许怀成一把揽住女儿,“烟儿别犯傻,你娘也没说不答应。” 许怀安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也是气得不轻。 他怎么会看不出二房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用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惜搭上女儿的清白,也要攀上定安侯府。 原本他与秦夫人已经敲定了换亲一事,就是关于嫁妆秦夫人颇有微辞。 他还想着再游说一番,谁知被王氏给搅和了。 “你们如今是不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了?出了这档子事,瞒还来不及,你们还想着闹上衙门?我今日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便陪你们走这一遭!” 王氏到底还是怕这个大哥的。 万一真将许怀安惹急了,把他们二房赶出府,到时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王氏转了转眼珠子,讪讪地冲着许怀安欠身行了个礼。 “大哥别生气,我也是气极了,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烟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她的事您做主!” 她就势拍了几下自己的嘴。 “瞧我这张破嘴,大哥您消消气。” 王氏很快说服了自己。 当侯府的妾室也好过嫁给穷酸书生,好歹吃喝不愁,穿金戴银,偶尔还能接济一下她们。 不亏! 见王氏服软,许怀安也不好太苛责,只能狠狠瞪一眼蔫头耷拉二弟。 暗骂一声没出息。 “秦夫人,秦小侯爷也消消气,事已至此,咱们两家千万别伤了和气,就按秦小侯爷说的,三日后来接烟儿进门。” 秦夫人眼中满是算计,闻言刻薄的扫视一眼二房众人。 “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侯府的,妾室那也是分贵贱的,只是不知烟儿这嫁妆” 吃相太难看,秦淮生脸色晦暗不明,到底咬了咬牙,忍住没开口。 许怀安神情微滞,似是没想到秦夫人如此迫不及待暴露目的。 换亲答应得那么痛快,怕也是冲着嫁妆来的。 许怀安突然有些后悔了。 可,事到如今,再无转圜余地。 “怀成,你先带她们回去,剩下的事我自有分寸。” 见好就收,王氏也懂这道理,领着女儿乖乖走了。 秦夫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像是钻进了一群苍蝇,她十分嫌恶地看一眼王氏消失的方向。 许怀安假装没看到,有些尴尬得低咳两声。 “秦夫人,您看只是纳个妾室,十八抬嫁妆可够?” 秦夫人心中窃喜,面上却是十分不屑。 “那二姑娘?” 许怀安咬了咬牙,暗骂一句不要脸的老虔婆。 “就照您的意思,一百抬!”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从许知意的嫁妆里挪些出来。 一府姐妹,血浓于水。 再说,皇上赏下了不少奇珍异宝,安王那里定也不会亏待了许知意。 凑凑,也能勉强给她备个几十台嫁妆。 主意打定,许怀安也不再犹豫。 “秦夫人和秦小侯爷觉得如何?” 秦淮生端茶浅啜,气质温润儒雅,迷得屏风后的许云婉都忘了生气。 算了,为了区区一个贱妾,犯不着与淮生哥哥生了嫌隙。 他不过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淮生哥哥肯定是被那小贱人迷惑了,绝非自愿。 许云婉很快哄好了自己。 而且,她深信,自己在秦淮生心中的位置是旁人难以取代的。 第20章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正是一天最炎热的时间,树叶被晒得打起卷儿,黄狗趴在树荫下纳凉。 许知意和小鱼儿主仆二人身着男装,坐在茶铺。 要了一壶茶,并几碟普通点心。 许知意半倚着桌子漫不经心地小口抿着茶。 小鱼儿不解地凑到她身边。 “姑公子,天这么热,咱们干嘛坐在这啊?您要是想喝茶,奴婢倒知道几个不错的酒楼,环境优雅,还凉快。” 许知意不语,眼睛一直盯着西城门方向。 “你安静些饮茶。” 许知意随手拿了块点心,堵住了小鱼儿喋喋不休的小嘴。 相邻的几桌也坐了人,除了途经此处的商贾,就是贩夫走卒。 汗臭味熏的小鱼儿连连皱眉。 他们大声谈笑,说着城里的八卦趣事。 许知意托腮,安静听着耳边的嘈杂的车马声、喧嚣的人声。 只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时的绝望无助,痛苦挣扎,才能更加珍惜活着的日子。 死前,窝囊又憋屈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似的飞掠而过。 若有来世,等到大仇得报,她想肆意张扬,纵马扬鞭,轰轰烈烈活一场。 分明只是最粗劣的茶水,被许知意捧在嘴边,喝得很是享受。 灵动清澈的眸,完美无瑕的脸,扎在这堆人里,格外出众。 “你们听说了吗?三皇子回京城了,据说伤得很严重,前日我兄弟去府上送菜,说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呢。” 另一人也凑上前,“那可是咱大齐的战神,百战百胜,守着北地,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唉,可惜了,据说三皇子成残废了!” 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讨论八卦,尤其事关皇家秘闻,众人更是感兴趣。 “你小点声,不想要命了?” “怕啥,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呢,原本三皇子与太子分庭抗礼,那位置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可如今,唉,真是可惜了。” 许知意轻轻皱了皱眉。 残废这词莫名让她觉得刺耳。 谈话还在继续,许知意却失了听下去的耐心。 西城门方向,一个瘸腿的精瘦汉子手里拽着个同样皮包骨的小女孩。 汉子训斥着小女孩,偶尔抬手打她几下。 小女孩怯生生地任由汉子打骂,眼神空洞,那么小的年纪似乎已经历经了人间沧桑。 许知意看到小女孩,却是忍不住眼眶泛红,死死咬着唇,才堪堪将泪忍回去。 前世,熊熊烈火中突然飞奔进一个小小身影。 明知此举只是飞蛾扑火,她仍是用单薄的小身板死死护着许知意的小腹。 直至灰飞烟灭。 她,不过就是定安侯府粗使丫鬟,只因许知意曾给了她一个热馒头,她便一心一意想报恩。 听说大夫人被困在火里,她不假思索地冲进去。 没留下只言片语。 泪水渐渐糊涂了视线。 许知意看着他们靠近,这才吩咐一旁的小鱼儿。 “不管花多少钱,将她买下。” 小鱼儿也不多问,起身追过去。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小鱼儿牵着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回到茶摊。 她太瘦了,脸颊凹下去,眼睛就显得出奇的大。 唇边有颗小小的朱砂痣。 许知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倒一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喝茶。” 她声音绵软,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女孩犹豫着上前,双手脏污,却盖不住累累伤痕。 “奴真的能喝吗?可奴身上没钱。” 她声音低低的,只敢垂头盯着自己已露出脚趾的草鞋。 “嗯,可以喝,分文不取。” 许知意已收敛了脸上的情绪,笑得如沐春风,亲切地如同邻家的姐姐。 “奴多谢小姐。” 小鱼儿惊诧,脱口道。 “你怎知她是姑娘而非公子?” 小女孩垂着眉眼,扯了扯自己破烂的衣角。 “小姐脸颊上有酒窝,好看” 见她终于喝了茶水,许知意又捻了块点心放在她嘴边。 “你,可愿随我走?” 小女孩默默不言,好半晌才道。 “奴脏,怕污了小姐。” 许知意用茶水打湿帕子,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污垢,雪白锦帕很快变得黑乎乎。 她不在意地用手指捻去她嘴边的点心屑。 “以后就唤你浮生,当我贴身丫鬟,可好?” 小女孩终是点了点头,豆大的泪噼里啪啦的落下。 “奴婢愿意,死也会护着小姐。” 许知意浅浅一笑,隐去满心悲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但愿这一世,她与她都能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小鱼儿牵着浮生的手,“别整天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我们大姑娘就快成亲了。” “浮生,你遇到我们大姑娘可真是有福气了,不行,我得先想法子将你养胖些。” “我和你说,胖一点看着才喜庆。” 浮生走两步,就会回头看一眼许知意。 大夫人活着,可真好! 她记得自己明明与大夫人一同死在了火里,睁眼,却又回到了城郊破庙。 精瘦汉子是她亲爹,日日流连赌场,欠下高额赌债。 娘亲被讨债的活活折磨致死,两岁的弟弟被抱走抵债。 而她,今日是要被父亲卖去青楼的。 浮生鼻子一酸,脸颊滑下两行泪。 前世,她被侯府嬷嬷虐打后丢到雪地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大夫人恰好路过,心生怜悯,将她带回自己的院里。 浮生从没觉得馒头那么好吃,炭火那么温暖。 她就这么成了大夫人院里的粗使丫鬟。 可饶是如此,大夫人也从未苛待过她,日子过得艰难,她也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袄。 她立誓一定要报大夫人的救命之恩。 火势渐大,浮生几乎目眦欲裂,心就像是被什么撕碎了。 她恶狠狠的瞪一眼放声大笑的秦淮生和许云婉,头也不回地冲进火里。 火光中,大夫人抚着小腹,安静地坐着。 “大夫人,奴婢来陪您了!” 浓烟弥漫,大夫人拼命地想要将她推出去,却被掉下来的梁木砸中。 她到底没能守住大夫人! 弥留之际,浮生还在幻想。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还愿为了大夫人豁出性命! 或许上天真的听到了她最后的祈求,这一刻,浮生欣喜若狂! 第21章 还真当自己是王妃了? 许知意带着两人坐回马车,对着车夫吩咐。 “回府!” 浮生有些不安地坐在最外边,头垂得低低的,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污沾到了许知意的襦裙上。 就仿佛料定了今日一定会遇到浮生一般,车里早早备下了一套干净的衣裙鞋袜。 “换上,回府后你先与小鱼儿同住一屋。” 许知意淡声说了句,又继续低头翻看新淘得的医书。 “是,奴婢多谢大姑娘。” 小半个时辰,马车到了许府大门。 许知意扶着小鱼儿的手缓步下来,抬头,就看到了秦夫人和秦淮生。 二人皆是板着脸,对许怀安的赔笑视而不见。 许知意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眼里翻滚着汹涌的恨意。 最终,所有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下。 另一只手却是被浮生紧紧握住。 “大姑娘不怕,奴婢在呢。” 她声音细细小小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看着还不及自己腰高的小丫头,一副要替她挡风遮雨的架势,许知意不禁轻笑一声。 “好,我不怕。” 秦淮生的目光落在了朝他们走来的许知意身上。 墨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迭丽的容貌好似百花齐绽,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清冷气质。 有那么一瞬间,秦淮生真想冲上去将她拥在怀里。 他想质问她,为何自轻自贱爬了别的男人的床。 可那个别人,是当朝三皇子,定安侯府得罪不起。 见了他们,许知意也只是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秦夫人一肚子的怒火无从发泄,见到许知意疏冷淡漠的模样,愤怒到达了顶点。 甚至不顾站在大门前,口不择言地怒斥。 “呦,本夫人当是谁呢!原是为攀高枝,不顾脸面的许家大姑娘啊!这般目中无人,还真当自己是王妃了,呵,还好我儿娶的不是你,不然定安侯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小鱼儿气的咬牙切齿,欲上去理论,却被许知意拉到了身后。 她脸上不见半点恼意,只淡淡道。 “秦夫人还请慎言。” 秦夫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冷嗤。 “假清高什么,当别人不知道你干的丑事?你这样的下贱胚子,与那残废倒是天生一对!” 此言一出,秦淮生和许怀安同时变了脸色。 “母亲慎言!” “秦夫人口下留德!” 秦夫人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仍是梗着脖子,固执的道。 “本夫人说错了吗?就算他如今成了安王,到底不良于行,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 “啪——啪——” 两记耳光扇的秦夫人头晕目眩。 她恶狠狠地瞪着吴嬷嬷。 “你是何人?竟敢打我?你可知本夫人是谁?” 吴嬷嬷冷着张脸,气势十足。 “老奴乃是安王派来伺候许大姑娘的,区区侯府夫人也敢口出恶言中伤安王,还是说秦小侯爷对陛下的旨意心怀不满?不若今日咱们便去殿前论上一论!” 秦夫人依旧不知死的一把揪住吴嬷嬷的衣襟。 “区区贱奴也敢打本夫人!少拿安王出来吓唬人,京城谁人不知陛下并不喜安王” “母亲!你疯了吗?” 秦淮生用力扯住秦夫人的胳膊,秦夫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台阶。 “淮生,母亲只是只是太生气,并没有污辱皇家之意。” 秦夫人心虚的垂下头。 吴嬷嬷却是不依不饶的逼近两步。 “天下人皆知?还是说秦小侯爷想取代安王的位置,当真是野心不小啊!” 一顶蔑视天家的帽子扣下来,秦淮生险些没站稳。 “嬷嬷,今日乃是家母口不择言,淮生在此向您赔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与我们计较。” 吴嬷嬷阴沉着脸,阴阳怪气的道。 “听说秦小侯爷正与府中二姑娘议亲,却是不堪寂寞,玷污了二房的姑娘,正妻尚未进门,小妾却是要入府了,这就是你们侯府的规矩,老奴真是长见识了!” 许府虽不是处在闹市,这里来往的人依旧不算少。 此时,已是围了不少的百姓。 “这秦小侯爷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成想私底下竟如此不堪。” “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简直就是读书人的耻辱啊,不成体统,啧啧。”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更是义愤填膺,他指着秦淮生。 “你简直就是斯文败类,既与二姑娘在议亲,为何还要为难大姑娘?难道是想夺安王的姻缘不成?定安侯府这是想翻天了啊!我等读书人不齿与你为伍!” 言罢,拂袖离去。 许知意轻推了小鱼儿一把。 “先带浮生回去。” 小鱼儿哪都好,就是太冲动了,做事前不计后果。 而且浮生眼中的恨意太过明显,许知意没来由地心中一紧,生怕两人受到牵连。 “这里有吴嬷嬷,放心。” 小鱼儿这才牵着浮生的手往梧桐走。 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 吴嬷嬷跟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爆表。 “哎哟,定安侯府竟是连安王都不放在眼里,试问一下,这京城可还有你们瞧得上的人家?老奴得回去与安王讲一声,咱惹不起,总是躲得起!” 暗处的海青嘴角抽了抽。 吴嬷嬷还真是不嫌事大,从头到尾,那秦淮生也没机会辩解一二。 海青的目光落在许知意身上。 她背脊挺直的站在吴嬷嬷身边,神色淡然,仿佛府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嬷嬷咱们回,秦夫人大概是在府中受了气,看我不顺眼也是情有可原。” 吴嬷嬷站在许知意身前,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 “许大姑娘与安王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赐,可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能拿来出气的!日后你们见了许大姑娘,那也是要行礼问安的!”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秦夫人更是吓得面色惨白,嘴唇蠕动。 “本夫人本夫人并无此意!还请嬷嬷别胡言乱语。” 大概是怕再闹下去,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秦夫人白眼一翻,竟是昏死了过去。 吴嬷嬷鼻中冷哼。 “这就吓晕过去了?老奴还当定安侯府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第22章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秦淮生吩咐一旁的婆子将秦夫人抬上马车,这才拱手作揖。 “今日之事全是侯府之过,改日本侯定亲自登门拜访安王殿下,还请嬷嬷高抬贵手。” 秦淮生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他堂堂探花郎,定安侯府的小侯爷,竟要向一个嬷嬷赔罪。 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三皇子母妃死后被接到了王府。 这几年三皇子长驻北地,王府庶务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三皇子对她敬重有加,等于是半个主子。 秦淮生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许知意,发现她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自己,心中更是不甘。 皇家就是龙潭虎穴,许知意这般单纯懦弱的人嫁给安王,到时定会被啃得渣也不剩。 她一定会后悔没嫁给自己! “登门就不必了!陛下吩咐让安王静养,秦小侯爷还是别去自讨没趣!” 吴嬷嬷说完,扶着许知意入了府。 秦淮生颜面扫地,转身上了侯府马车,竟是连与许怀安敷衍一句都不曾。 许怀安拂袖,恨恨瞪一眼侯府的马车。 “一个没落的侯府,装什么高门大户!简直晦气!关门!” 许府大门关上,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 今日一场闹剧,很快宣扬开,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关于秦淮生恬不知耻,在议亲当天玷污许府二房姑娘的事,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大臣们更是纷纷呈上奏折弹劾秦淮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梧桐院。 许知意看着眼前穿戴整齐的浮生,眼中涌起笑意。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瓶药膏。 “姑娘的手好比第二张脸,这个你拿去,每日涂沫两次,不出半月,手就会恢复如初。” 浮生乖巧的点头,接过许知意递来的瓶子。 “奴婢多谢大姑娘!” 她踌躇着,不安的抓紧衣角。 “奴婢力气很大,大姑娘院里的粗活尽可交给奴婢。” 她不想白受大姑娘的恩情,但家里贫穷,绣花一类的活计她不会。 “哦,那你说说都会些什么?” 许知意接过小鱼儿递来的梅子汤,小口小口抿着。 “奴婢会洒扫,会劈柴,还会会烧火” 浮生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到。 见到小姑娘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许知意这才笑着将她拉到身边。 “你会挽发吗?” 浮生立即重绽笑容。 “这个奴婢拿手,京城最时行的发髻奴婢都会梳,大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许知意淡笑不语,只一下下轻拍着浮生的手背。 她知道浮生的心思,是担心自己粗笨,会被她嫌弃。 上一世,你愿以命相护,重生一世,我救你于水火。 “明日你来替我挽发,今天就先回去好好歇着。” 浮生双眼亮晶晶的,“是,奴婢全听大姑娘的。” 吴嬷嬷忙着手上的活计,总觉得自己好像太不稳重了。 宫里的主子们性情各异,她谨言慎行多年,这才得保全自己,可为何一遇上许知意的事,自己就炸毛了? 比起她,许知意身边的小鱼儿才最沉不住气,今天却不见她跳出来。 吴嬷嬷百思不得其解。 “老奴一定是岁数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下次,定当三思而后行。” 暗处的海青默默翻了个白眼。 许大姑娘三言两语就激发了吴嬷嬷的战斗欲,他敢保证,下一次,吴嬷嬷依旧会挺身而出。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二房的王氏就来了梧桐院。 许知意不好拒绝,只得让人进来。 王氏落坐,一双眼就不安分的四处打量,脸上写满算计。 “知意啊,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烟儿妹妹的事了?唉,都是二婶平日管教不严,竟让她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事来,可,木已成舟,呜呜,就是可怜了我的烟儿,只能做个妾。” 她使劲搓了搓眼角,洋葱汁抹多了,眼泪竟是停不下来了。 “林姨娘苛待你,二婶可是心疼得紧,私底下没少关照,不然那年寒冬你可就活活冻死在柴房了。” 许知意轻应一声,“说起来,知意是要多谢二婶。” 多谢她施舍一般的丢下件破衣,扬长而去。 多谢她挟恩图报,拿走母亲留给她的玉镯。 吴嬷嬷气的皱纹都多了几条,仍是死死克制住想要将这不要脸的泼妇打出梧桐院的冲动。 她得保持端方稳重的嬷嬷形象。 见许知意就说了这一句,语气还十分平淡疏离,王氏一下就不乐意了。 “知意啊,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们二房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你也是知道的,就算如此,你快饿死的时候,二婶还是给了你果腹的馒头是不是?这些你没忘?” 许知意笑着扫了王氏一眼,“馊的!” 王氏一噎,面上很快浮起愠怒。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厨房端来的就是那样,怪不得我们,你如今攀上了高枝,总得回报一二?不然传出去,别人会说大姑娘是个白眼狼。” 许知意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烟儿也是可怜,听说大哥只愿出十几抬嫁妆,她本就是做妾,到时在侯府更是抬不起头,你日后可是王妃,便给烟儿再添三十抬!” 王氏大手一挥,直接替许知意做了决定。 “你去让人开了库房的门,二婶随便捡些不值钱的拿走,姐妹之间少不得互相帮衬,再说了,烟儿长得好,也未必会一直当妾室,日后说不得还能提携你一二。” 小鱼儿听着王氏的无耻之言,实在忍无可忍。 “二夫人你好大的脸啊!就没听说过哪家妹妹去当妾室,要姐姐出嫁妆的!而且我们大姑娘是未来的安王妃,用得着别人提携吗?” 王氏气极,伸手就要打小鱼儿。 “你一个奴婢也敢同我这般讲话!我今日就替大姑娘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不尊主子的下人,何况就算打杀了你,知意也定是没意见的!” 从前林姨娘虐打许知意,小鱼儿同样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许知意除了哭,屁都不敢放一个!她还不信拿捏不住! 第23章 这罪名女儿担不起 王氏拔腿就走,还不忘朝身旁的婆子使个眼色。 婆子会意,故意堵在门口不让小鱼儿追上去。 小鱼儿气得直跺脚,“你让开!这里可是梧桐院,二夫人怎可擅闯?” 婆子冷哼,“二夫人是大姑娘长辈,长辈来晚辈的院子探望,实属正常,怎的从你嘴里就成了强闯了?” 小鱼儿推不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走到私库前。 王氏见没人追出去,态度愈加猖狂。 “把门打开!” 丫鬟见大姑娘屋里一点动静也没,踌躇着迟迟不肯开门。 王氏气得冲身边小厮吼道。 “你们是死人吗?大姑娘都允了的事,哪由得下人推三阻四,给本夫人将锁劈开!” 小鱼儿气得双眼通红。 回头,却见许知意泰然自若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细细品着。 浮生安静地站在一侧,心里也替许知意生气,可想到前世,她那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绵软性子,暗暗叹了口气。 吴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许知意,见她没半点要阻拦王氏的意思,遂也眼观鼻,鼻观心。 大姑娘的心思深沉,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 王氏被私库里的金银玉器迷了眼,真恨不得全部抬回自己院里去。 但碍于许怀安,她不敢太放肆,肉疼地选出二十箱。 “将这些抬回去!” 红木描金的箱子,沉甸甸的。 她打算好了,匀六箱给女儿添妆,剩下的,够二房几年吃喝不愁。 也不必日日看大房脸色过活。 许怀安也恰是此时赶来,打算与许知意商量一下给许云婉分嫁妆的事。 说好听了是商量,其实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乃一家之主,量许知意也不敢拒绝。 王氏喜滋滋地,贪婪地盯着箱子,与许怀安撞了个满怀。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撞死老娘了!” 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对上许怀安黑如锅底的脸。 “弟妹这是在做什么?嘴里这般不干不净,可还有规矩?” 他注意到小厮抬着的箱子,面色大变。 “弟妹!你疯了不成?青天白日的就吃醉了?你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动御赐之物?” 盛夏的天,许怀安硬是吓出一身冷汗。 王氏被当众训斥,恼羞成怒。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痛哭流涕地指责许怀安。 “大哥一向看不上我们二房,可也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烟儿好歹也是许府姑娘,您就给十几抬嫁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见许怀安拧眉不语,王氏嚎得更大声。 “她本就是去做妾,嫁妆又这般少,日后不定被侯府的人如何磋磨,大哥你是眼睁睁的看着烟儿去死啊!” “什么御赐之物,我看就是大哥偏心,您此时过来,也是打这些嫁妆主意的?” 被王氏当众戳穿心思,许怀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无知妇人!我懒得与你废话,从哪抬出来的就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都是二房的人,王氏不发话,自然没人敢动。 双方一时僵持。 天擦黑,梧桐院的灯一盏盏燃起。 王氏借着抹眼泪的功夫,悄悄打量箱子,这才发现上面雕刻着的龙纹。 顿时冷汗涔涔。 “这这不可能啊!方才我看过的,明明没有这些龙纹的,不然给我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拿的呀!” 许知意倚在廊下,墨发随意挽着,一袭天青罗裙衬得她肌肤赛雪,眸灿如星。 许怀安率先发了难。 “你二婶不懂规矩,你不知拦着点?这些御赐之物损毁了哪怕一星半点,许府上下谁也担待不起!为父看你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许知意欠了欠身,语带委屈。 “二婶的身份在那摆着,女儿哪敢与她分辩?父亲不问缘由,一味指责女儿,是否不妥?” “若是今日不如了二婶的愿,女儿就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罪名女儿担不起。” 许知意纤瘦的身体气得微微发着抖,柔弱模样,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王氏气得原地跳脚。 “许知意你放屁!老娘哪有这么说?这些明明是你心甘情愿给烟儿的添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吴嬷嬷觉得胸口堵的厉害,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王氏的大饼脸上。 吴嬷嬷板着脸,目光犀利的看向王氏。 “好叫老爷和二夫人知道,大姑娘的嫁妆早在衙门登记造册了的!若是外人私自挪用,报官也是使得的!” 吴嬷嬷这眼神吓得王氏双腿发软,无端地冒出一身冷汗。 许怀安也同样吃惊。 “什么?这些嫁妆何时登记造册了?明明明明!许知意!你如今还没嫁给安王,就已不将我这父亲放在眼中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为父商量?” 许知意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眸底一片冰凉。 许怀安最讨厌她这怯懦模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只觉自己做为父亲的权威被挑战了。 “为父好好问你话,你哭什么?” “父亲之前不是说这些嫁妆都是母亲留给我的?女儿只是拿了属于自己的,为何父亲如此生气?” 许怀安一噎,怒视许知意。 “一笔写不出个许字,婉儿是你妹妹,你身为长姐就该为她多考虑些!远儿不日也要回京了,待他日后高中,就是你和婉儿最大的依仗,如此浅显的道理,还用为父教你? 许怀安不提,许知意差点将这位好弟弟忘了。 顽劣不堪,胸无点墨! 京城没有夫子肯教授他,许怀安无法,只得将许高远送回老家苏城。 没人管束,他成日里招猫逗狗,花天酒地,早被学堂除了名。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三岁的许高远话还说不利索,就骑在下人身上,耀武扬威地挥舞着鞭子,让人一圈圈围着许府跑。 边跑,边要学狗叫,叫的声音太小,免不得一顿鞭笞。 五岁那年,丫鬟洒扫时,不小心溅了两滴水在他衣裳上,他竟是命小厮将那丫鬟扒光扔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 第24章 安王的心肝宝贝! 后来,丫鬟不堪其辱,一头撞死在了石柱上。 许怀安知晓此事后,忙着用银子疏通关系,又给了那丫鬟家里十两封口。 丫鬟家中贫寒,拿了银子,怕被许怀安灭口,连夜跑了。 至此之后,许高远愈加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 稍有不如意,动辄打杀下人。 有许怀安庇护着,林姨娘也从不加约束。 都说溺子如杀子,许高远被宠得无法无天,成天与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厮混。 也不知许怀安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大言不惭的话来。 许高远是倚仗?说他是混账还差不多! 许知意唇角带着抹讥诮。 “倚仗?这话父亲自己信吗?女儿劝父亲还是好好约束一下弟弟,省得日后为许府招来灾祸。” 许怀安怔忡,又觉难堪。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清楚。 “呵,你如今还真是翅膀硬了!为父也不与你废话,嫁妆你分出六十抬给婉儿,她为了许府声名不受损,牺牲自己的幸福,甘心替你代嫁,你做为姐姐,总得给点补偿。” 许怀安说得理所应当。 许知意不耐地蹙眉,“只是议亲,尚未定下日子,彩礼退了便是,妹妹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许云婉被下人们簇拥着,刚迈进梧桐院,就听到许知意这话。 她眼眶泛红,委屈地朝着许怀安欠身行礼。 “父亲,姐姐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婉儿心甘情愿的,怎么能要姐姐的嫁妆呢。”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父亲,别与姐姐置气,婉儿真的不委屈的,嫁妆少点就少点,婉儿不想姐姐因为此事记恨父亲。” 听了这话,许知意只觉得似乎像是吞了只苍蝇。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恶心,浅笑晏晏地看向许云婉。 “婉儿如此顾全大局,姐姐真是感动!你放心,姐姐有什么好东西,也定不会忘了你的。” 许云婉没得意多久,就见许知意缓缓拔下发间簪子,再来是耳坠、手镯,最后就连腰间半旧的香囊也统统取下。 走到许云婉身边,无比真诚地将东西一股脑塞到她怀里。 “这些是姐姐最珍贵的东西,妹妹可千万别嫌弃,哎呀,不行,还是太少了” 许知意环顾四周,朝浮生和小鱼儿招了招手。 “你们俩过来!” 两人乖乖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许云婉半张着嘴,吃惊地看着许知意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米粒大小的耳坠子,细如柳丝的银镯子 许知意认真地搜罗,“哎呀,前日送你们的桃符为何没带在身上?那个防小人、奸邪很是灵验!” 许云婉的脸有些扭曲。 这个小人说的应该不是她? 许怀安也被许知意的连番操作惊得久久回不过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知意见二人皆是沉默,略有不安的开口。 “妹妹可是不满意?不然,你自己选几件!” 她指了指被王氏抬到院中的箱子。 许云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御赐之物,谁敢拿? 她可只有一颗脑袋! 你了半天,许云婉最终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掷,哭着跑了。 许知意有些无奈,“妹妹不喜欢也别糟蹋东西啊,瞧瞧都摔坏了,哎。” 惋惜的眼圈都红了。 吴嬷嬷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一堆的破铜烂铁,真不至于。 许怀安手指颤抖的指着她,最后只憋出一句。 “你好的很!” 借着微弱的光,还能看到许知意睫毛上挂着的泪,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被人损毁了一般。 她哽咽着,“这的确是女儿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女儿总不能将陛下赏赐的字画、瓷器顶在头上?母亲的嫁妆中,大部分是书籍,想来妹妹也是不稀罕的。” 许怀安面色铁青,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许知意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温和。 “父亲可要留下用饭?”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许怀安拂袖,“混账东西,简直不知所谓!” “父亲慢走!” 王氏仍是不死心,她扯着许知意的袖子,目露凶光。 “你答应二婶了,今日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梧桐院!看你到时如何有脸做人!” 许知意莞尔。 一哭二闹三上吊,王氏的看家本领。 “小鱼儿,去买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小鱼儿困惑。 “姑娘,您马上要嫁人了,买这么晦气的东西做什么?” 许知意轻笑,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 “二婶身子金贵,当然值得最好的!” 小鱼儿捂着额头,“哦哦,奴婢明白了,姑娘放心,奴婢专选最贵的。” 王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许知意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歹毒,你这是咒二婶去死呢?行,那我就死给你看!” 王氏说完,朝着大门冲去。 只听许知意缓缓道,“二婶,这院门破旧,怕是承受不住,要不,您,换个地方撞?” 王氏闻言,猛地刹住脚步,可已是来不及。 吱嘎一声,破旧门板轰然倒地。 王氏,“?” 许知意头也未回,“浮生,今晚得辛苦你守夜了。” 浮生应得干脆,“大姑娘放心,奴婢保管不让一个贼人进来!” “明日记得去公中支银子,梧桐院的门要重新换过了。” 王氏哭天抢地,“你个小贱人言而无信,这是要逼得我们二房一家都去投湖啊!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给我们陪葬” 吴嬷嬷看着许知意的背影,认命的咬咬牙。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王妃陪葬?还是说,你们二房对皇上的赐婚旨意心存不满?” 吴嬷嬷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眸子沉沉。 “王妃是我们安王的心肝宝贝!她若死了,安王必不能独活,你们就是间接拉了安王陪葬。” 许知意太阳穴突突直跳。 心肝宝贝? 吴嬷嬷还真敢说。 安王要是听到了,估计能将年夜饭都吐出来。 王氏不敢吱声了。 吴嬷嬷字里行间都是威胁。 而且,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许家上下轻则抄家流放,重则诛灭九族! 第25章 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吴嬷嬷训斥王氏的声音很大,路过的下人头都不敢抬。 到底是宫里的出来的,周身气场太强硬。 王氏蛮横惯了,换做平常,早就暴跳如雷了。 今天她却一反常态,由着吴嬷嬷骂了半个时辰。 “老奴好心劝您一句,王妃出嫁前,您最好少打梧桐院的主意,有这功夫,您不如再去求求许大人,都是许府姑娘,他总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王氏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吴嬷嬷教训的是,今日是我猪油蒙了心,还请大姑娘和嬷嬷莫与我这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说完,带着一众下人灰溜溜的走了。 吴嬷嬷进来的时候,许知意已用完了饭,捧着卷书认真翻看。 “嬷嬷饿了?饭都在灶上热着,您先去用饭,其他事晚些再说。” 吴嬷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恭敬应了一声,这才退出去。 小鱼儿替许知意倒了一盏茶。 “姑娘,这二夫人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跑到梧桐院寻死觅活的,奴婢真想撕烂她那张破嘴。” 许知意这才接过她手里的茶,浅抿一口,语气闲适。 “你觉得今日这情况,若你出手,可能全身而退?” 小鱼儿神情有些僵硬。 “奴婢人微言轻,老爷又向来讨厌梧桐院,自是不能可是,奴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被人欺负啊!” 许知意不答反问。 “如果真惹恼了父亲,他执意要罚,你觉得凭我能否保下你?” 许怀安虽只是七品奉议,但因家财颇丰,出手阔绰,人缘倒是不错。 再加上他迟迟未续弦,后院也只有两个姨娘,风评也很好。 别说惩罚她们这些奴婢,就算他以此为借口,对大姑娘使用家法,外人也只会夸许怀安治家有方。 小鱼儿手指扯着衣角来回的绞,神情很是不安。 “姑娘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看到有人欺负您,就顾不得想其他了。” 许知意定定看了小鱼儿好一会。 前世,那血腥又残忍的下场,她不想让小鱼儿再经历一次。 “你记住了,任何时候保命才最重要,莫为争一口气就不顾一切。”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现在如今又是安王看重的人,父亲再恼怒,也不敢对她如何。” 小鱼儿恍然大悟。 “所以近来姑娘才将这些事统统交给吴嬷嬷去做,奴婢还以为您是嫌弃奴婢笨手笨脚” 暗处的海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嬷嬷工具人实锤了! 许知意垂眸,极力压下心中难言的酸涩。 “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去赌,日后你们进了王府,也万不可事事冒尖强出头。” 她不动声色往外看一眼,勾了勾唇。 “当然了,狐假虎威还是可以的,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天塌下来还有安王顶着!” 小鱼儿立刻就开心起来了。 “好的姑娘,奴婢记下了!您这会可要沐浴?” 许知意点了点头,旋即又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小鱼儿。 “你与浮生今天无需守夜,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许出来!记住了吗?” 小鱼儿困惑,仍是乖乖应了声。 许云婉在梧桐院碰了一鼻子的灰,照她的性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今晚有好戏瞧了。 小憩了半个时辰,梦里冲天大火,烟雾弥漫。 她努力想将护在身前的浮生推开,木缘重重砸下 再睁眼,已近子时。 额间惊出一层细汗,眼角残留着泪痕。 许知意给自己斟一杯茶,吹熄了房中唯一一盏烛灯。 她在等。 梧桐院一片静谧。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许云婉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许知意透过轩窗的缝隙,看到海棠蹑手蹑脚的迈进院子,四下张望了几眼,挥了挥手。 在这群人中,竟意外看到了许高远。 许知意在心中骂了句蠢货,便收回视线,斜斜倚在美人榻上。 海棠大着胆子走到窗边,清烟徐徐飘散开。 等了一炷香,海棠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公子,妥了!” 许高远嫌弃地看着这破落不堪的院子,皱眉。 “将灯全点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本公子摔了碰了如何是好?呵,本公子看那安王不光是个残废,眼睛竟也是瞎了,竟能瞧得上许知意这贱人!” 他背着手,时不时踢翻几个花盆。 趴在屋顶的海青拳头硬了! 但他也不知道许知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坏了她的事,只得暂时按捺下一拳打爆许高远的冲动。 仓库的门被野蛮地劈开。 许高远目露贪婪,也顾不得维持谦谦公子的形象。 虽被满室珍宝迷了眼,倒是没忘了妹妹的交代。 “别动御赐之物,赶紧找那小贱人的娘留下的嫁妆,哼,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些应该都是婉儿的才对!” 趁着旁人没注意,许高远偷偷将几张银票塞进怀里。 仓库并不大,光是御赐之物就占了大半间,下人仔仔细细找了好几遍。 “公子,除了几箱书籍再无其他!” “公子,这边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那么多的嫁妆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让开!” 许高远野蛮的将人一把推开。 灰扑扑的破旧木箱被翻的乱七八糟。 “不可能!东西都被藏去哪了?” 他双手不停扒拉着,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去给本公子将许知意那贱人拉出来!本公子就不信问不出嫁妆的下落。” 海棠和两个婆子闻言,赶忙小跑到许知意的房中。 美人榻上,许知意沉沉睡着。 婆子在海棠的指挥下,将许知意抬到院子里。 许高远想也没想的冲上前,抬手扇向许知意的脸。 下一瞬,他的喉咙就被匕首抵住。 许知意双眼澄澈,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睇着他。 “好久不见啊,许公子!” 她的嗓音软糯清甜,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出现在梧桐院?还是又想说自己吃醉了酒,走错了地方?” 匕首闪着寒芒,许高远目眦欲裂。 “贱人,你疯了不成?你若是敢伤我分毫,父亲定不会轻饶了你!” 第26章 见此物如见安王 到了这种时候,许高远明明已经吓得两股颤颤,仍是死鸭子嘴硬。 “你既为许家嫡女,就该事事为家人着想,你就算嫁去王府,也脱离不了娘家人,再说,王府能缺你那点子嫁妆,分一些给婉儿怎么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 “我娘总有一日会是许府主母,许知意你要认清眼前形势,放聪明点,好好巴结我和婉儿,万一到时安王休了你,我兴许还能给你口饭吃!” 许知意默不作声。 经许高远这么一提醒,她倒是醍醐灌顶。 是了,若不断亲,她不管嫁给谁,也摆脱不了许家的桎梏。 他们打着家人的名义,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她指手画脚。 有时,伤自己最深的往往是亲情。 林姨娘还伤着,许怀安近日一直歇在书房,此时听到动静也急急忙忙赶过来。 一进院子就怒斥。 “许知意你是疯了不成?快放开你弟弟!你若敢伤他,为父今夜非打死你不可!”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许府日后的飞黄腾达全倚仗许高远了。 “呵,谁家弟弟半夜擅闯长姐闺房?还妄图用迷烟将我迷晕,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我打死,是何道理?” 许怀安神情微滞,旋即大怒。 “他擅闯固然不对,可你不一点事也没有吗?远儿性子是顽劣了些,你当姐姐的理应宽容大度,快将匕首放下!” 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要是换成从前,许知意大抵是会有些难过的,她一直努力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可,死过一回了,她不在乎了。 “父亲既然发话,我可以不与他计较。” 许怀安面上一喜,语气也带着几分得意。 “算你识大体!” 许知意却是话锋一转。 “父亲也知道我的那些嫁妆在府衙都是登记造册了的,他带着下人偷盗,我是可以报官的。” 许高远气的破口大骂。 “许知意你这个贱人少在父亲面前信口开河,我不过就是途经梧桐院,看看你罢了!” “邦邦邦邦——” “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 “哦,我倒是头一回知道还能四更天来探望别人的!” 许知意似笑非笑看一眼窘迫的许怀安。 许怀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是晚了点,但远儿担心长姐,忘了时辰也是情有可原,下回注意就是!至于你说的偷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自诩从未在银钱上苛待过许高远,甚至可说溺爱。 “行!那女儿就当着父亲的面清点一下好了!若是女儿冤枉了弟弟,自当下跪道歉!” 许高远嗤笑一声。 他倒是想偷偷拿一些走的,可却一无所获,当面清点自是不怕的。 想至此,他挺直腰杆叫嚣。 “好啊!那就清点啊!但光下跪可不够,你得三叩九拜爬到本公子的院中道歉。” 许知意轻笑一声,“好啊!” 许怀安看到她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犹豫。 “吴嬷嬷有劳您清点一下,看看都少了些什么?” 吴嬷嬷应声,后面还跟着浮生和小鱼儿。 三人步伐稳健,哪有一点中迷香的迹象。 许高远蹙眉,满眼狐疑地盯着海棠。 那可是他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只需吸入,便人事不知。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海棠不敢抬头,依然能感受到许高远的愤怒。 小半个时辰,吴嬷嬷沉着张脸出来。 “大姑娘,除了御赐之物和您母亲留下的书籍,旁的嫁妆全都不见了!” 许高远脱口道,“不可能!我明明什么都没找到!父亲,她们冤枉我!” 他一时激动地忘了匕首还抵在脖颈上,几近咆哮。 “你个死刁奴,竟敢冤枉本公子,我现在便将你杖毙了!” “啊——” 锋利的匕首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父亲救我!许知意这贱人冤枉儿子!那些嫁妆分明就不在仓库中!” 许知意淡漠地扫一眼许怀安。 “请父亲移步,亲自去查看!” 许怀安黑着脸,一把夺过吴嬷嬷手中长长的嫁妆单子。 仓库里,一地狼藉。 除了御赐的十几个红木描金箱子,再无其他,地上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曾清扫过,脚印清晰可见! 许怀安险些背过气去。 “啧,只需比对一下鞋印子,就知道都有谁进来过了!吴嬷嬷,报官!” 许知意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便自顾坐在软椅上。 “不能报官!” “不许报官!”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 许知意端着茶,对他们所言充耳不闻。 夏夜的风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却吹不散许怀安心中的阴霾。 见吴嬷嬷当真要去报官,许怀安上前两步,眉头紧皱。 “你和婉儿都快要嫁人了,此时若报官,会影响你们的名声,也会影响远儿将来的仕途,你就算不为许府考虑,也总得替自己想想。”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浮生从小厨房端出一碗酸梅汤,“大姑娘您千万莫上火,喝碗梅子汤解解暑气。” 许知意接过,闲适地喝两口。 许怀安身为父亲,竟被女儿这般漠视,上前便想掌掴她。 “女儿劝父亲三思而后行!您这一巴掌打下来,可就不只是报官这么简单了!您不如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此事。” 许怀安的手停在半空。 钦天监选的吉日就在一月后,礼部也开始准备起来了,王府更是三不五时地差人来送东西。 祁西洲残废了,可他依旧是皇上的儿子。 他此时打了许知意,等于是落了皇家的颜面。 许知意眸中迸出凌厉的寒芒,转瞬即逝。 她轻轻把玩腕间玉镯。 据说这玉镯是安王母妃的遗物,是留给未来儿媳的。 祁西洲遣人送来的时候,许怀安也是听到了的。 王府管家说:见此物如见安王,任何人不得造次! 摆明了是在替许知意撑腰! 许怀安恨的险些咬碎后槽牙。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许知意轻笑一声,像看傻子似的睇了他一眼。 “自然是如数归还!” 第27章 是不是你自己把嫁妆藏起来了? 许怀安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道。 “是不是你自己将嫁妆藏起来了,却又栽赃给远儿?为父真是错看你了。” 他眼中写满失望,妄图从许知意的脸上看出愧疚。 许知意懒懒摇了摇手中团扇,笑意不减。 “父亲已亲自查看过,还是不信女儿,那就没法子了,依先前所说,报官!” 风吹起她鬓边一缕发丝,一副无所谓的惫懒模样。 浮生在旁看着,只觉得这样睚眦必报的大姑娘真好。 “混账,可还知什么为妇德、妇容、妇言、妇功?依为父看你得重新学习女四书!” 出了家贼,这种事传出去,到时旁人都会说他治家不严,这许知意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竟还想着报官。 “訚訚謇謇,匪石可转。訾訾譞譞,烈火燎原。父亲可懂其中之意?世人常说家贼难防,若放任,他会心存侥幸,府里安有宁日?” 许怀安只觉胸口似被巨石堵住,他使劲捶打几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了半天,终是没能再说出半字。 许高远扯着嗓子叫骂,形同市井泼妇。 “许知意你这贱人敢冤枉我!我们进去时,东西就这么多!怎么能说是偷,府中一切皆是父亲辛苦经营而来,我不过是取用一些罢了!” 许知意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她只看着许怀安,淡淡问一句。 “是吗?果真全是父亲的?” 许怀安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 还真是大言不惭,这么多年,母亲嫁妆中的铺面所得利润不知凡几,更遑论郊外庄子和田的收成。 许怀安又用这些钱偷偷置了一座四进的宅子,想来许知意没找到的那些嫁妆,应该被挪去了那里。 王大壮悄悄去看过,据说看守宅子的人是顺风镖局退下来的镖师,个个武功不凡。 又没养外室,那宅子里肯定放着重要之物。 就算不能全拿回来,也得撕下许怀安的一块肉来! “父亲莫不是忘了,女儿自小也没读过几天书,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规矩礼仪自是也不懂的。” 只要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她! 许怀安神情复杂,眸中更是晦暗不明。 从前倒不知许知意如此的牙尖嘴利,说得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暴跳如雷,她泰然自若,倒显得他这做父亲的无能狂怒。 “不能报官!这样,你去大库房挑选,虽填补不了这么多,好歹也说得过去,安王定不会与咱们计较。” 吴嬷嬷简直被气笑了,许府这家人,一次次地刷新她对无耻的认知。 “不如老奴回王府问问,若是安王当真不计较,此事便算了,许大人觉得如何?” 许怀安气得闭了闭眼,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天亮前,为父命人照单子上的悉数抬来,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许知意笑了笑,握着团扇指了指天。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父亲可要抓紧时间,至于罪魁祸首,就暂时由女儿的人看管。” 许怀安顿时急了,怒斥。 “放肆!为父难道还会骗你不成?那可是你弟弟,赶紧放他回去!” “我不记得母亲膝下何时有过其他孩子,父亲你该不会是犯糊涂了?” 一个姨娘生的野种,叫她姐姐,都怕污了亡母名声。 “许知意你个贱人,敢这么对父亲说话!你不愿承认,我还不稀罕有你这般寡廉鲜耻的姐姐,呸!” 许知意眉梢轻挑。 这样就受不了了? 从前许高远偷拿了许云婉的簪子抵赌债,怕受家法,就谎称是许知意偷的。 林姨娘和许云婉自然也是替许高远开脱,一口咬死。 许怀安不由分说,抄起鞭子就打。 皮开肉绽不罢休,数九寒天跪在院中,要不是小鱼儿一直抱着她,她怕是早死了。 前世也是这时候,许云婉和许高远明目张胆地闯进梧桐院,拿走了她不少嫁妆。 当时她被林姨娘身边的王婆子死死按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们拿了她的东西,毁了母亲留下的医书。 这才哪到哪,许高远就受不了了! 许怀安也懒得再与她废话,上前扯着许高远就欲离开。 许知意以扇掩面,轻笑一声。 “你该不会只是来看戏的?” 屋顶上的海青闻言一愣,探出半个脑袋。 “大姑娘,您是在与属下讲话?” 许知意用团扇轻拍鼻尖,语气淡淡。 “不然呢?王爷总不至于无聊到只是让你来看热闹的?” 海青语噎,跃到许怀安身侧。 他一把揪住许高远的后脖领子,拎鸡崽子似的将人丢到许知意脚边。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瞪着许知意,大声怒斥。 “许知意!你到底知不知道何为廉耻?你倒是与为父说说,梧桐院为何有外男?” 许知意闲闲打了个呵欠,懒得与他多说。 抬脚,狠狠踩上许高远的手。 “啊——我的手,你个小贱人!” 脚下用力,使劲捻了捻。 许高远痛的面部扭曲,到底没敢再说一句污言秽语。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女儿若是不知礼数,那也是拜父亲所赐!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许怀安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直响。 他想打人,可对上许知意冷得没一丝温度的眸子,没来由的脚底生寒。 “你,你枉我许怀安端正持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 小鱼儿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许知意抬头,满眼笑意。 “父亲这么说,端正持重都要气哭了,您还是抓紧时间去忙正事!不然” 许高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父亲救我!我的手要断了。” 许怀安沉着脸,拂袖。 “你们,随我去。” 许云婉姗姗来迟,被院里的情景吓得花容失色。 “姐姐,你失心疯了吗?那可是远儿呀,你快放开他!” 她急切地走过来,使劲推一把许知意,语带哽咽。 “哥哥,你可还好?呜呜,全怪婉儿来得太迟,姐姐你好狠的心啊,要不你打我,婉儿愿代哥哥受过。” 许知意笑了笑,“好啊!” 第28章 我既是女子,也是小人! 许知意扬手给了许云婉一个巴掌,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指尖捏起许云婉的下巴,语气轻缓。 “父亲不在,你装给谁看呢?” 见许云婉挣扎,眼露凶光。 “妹妹可是后悔要嫁给秦小侯爷了?那我倒可求一求安王,替你拒了,想来,定安侯府是不敢违逆的。” 许云婉神情微滞,死死咬着下唇。 “妹妹也不过是有些心疼哥哥罢了,而且妹妹也是为了许府声誉。”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许高远心疼坏了。 “许知意你这贱人!婉儿处处为你着想,你却一点也不领情,许家养了你十五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许云婉拿着帕子拭泪,扯一把许高远的袖子。 “哥哥,少说两句,婉儿没关系的,父亲想将姐姐的嫁妆匀些给我,我本也是不愿的。” 她抬眸,可怜兮兮地望着许知意。 “姐姐,婉儿从没想过打你嫁妆的主意,是父亲担心婉儿嫁去侯府受奚落,这才一意孤行。” 见许知意淡笑不语,她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装可怜。 “好姐姐你别哥哥的气了,不如这样,婉儿那里有一套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婉儿送于姐姐,你就原谅哥哥今日的莽撞行为好不好?” “好!” 许云婉惊了,泪挂在眼睫上,好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自信的以为,凭借许知意对自己的嫌恶,定是也不会收她任何东西的。 可她却是不走寻常路,不假思索地就干脆应下。 许云婉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 “那婉儿明日就让人送来,姐姐可是原谅哥哥了?” 许知意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掏出罗帕仔细擦了又擦,仿佛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一码归一码,妹妹如此温婉知礼,当不会糊涂至此,且不说那些嫁妆已在衙门登记造册,就许公子这不问自取的行为,乃为盗!” 前世,她隐藏锋芒,活得小心翼翼,没得到许府和侯府的另眼相待,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得寸进尺。 欺辱谩骂,陷害污蔑,她都忍了。 最终,她葬身火海,死不瞑目。 谁说好人一定有好报? 有时太过良善,落在别人眼中就是软弱好欺。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与这群伪善之人虚与委蛇,装出一副兄友弟恭,阖家幸福的假象。 她要一层层剥开他们虚伪的面皮,让这许府永无宁日。 许高远挣扎着想爬起来。 “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你的东西就是许府的东西,我愿意拿,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海青板着脸,用力一踩。 咔喳一声,许高远的脚踝竟是被生生踩断了。 他痛呼一声,晕死过去。 许云婉吓得花容失色,没出息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知意,我我要去告诉母亲。” “啪——” 又是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 “一个姨娘怎么配称母亲!许云婉,你的女德、女戒都白读了吗?” 许云婉怔愣,一时竟忘了哭。 “吴嬷嬷劳您送二小姐回明珠院,对了,别忘了将红宝石头面取回来,万不能辜负了妹妹的好意。” 许云婉自是不愿离开的,可吴嬷嬷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拖拽。 许云婉觉得胳膊都快要被拉脱臼了。 “姐姐多谢妹妹添妆,日后定当百倍千倍偿还!” 许云婉紧咬银牙,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许知意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她分明感受到了话中寒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人一走,梧桐院恢复宁静。 许知意重新坐回到软椅中,眉眼间尽是柔和笑意,可海青却从中看出了阴戾。 这眼神,与安王真是如出一辙。 许知意视若无睹,只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安王可知你在此的行为?戏看多了,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观众了?” 闻言,海青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安王只是吩咐属下护大姑娘安全,但这许府家事倒是不好插手。” 许知意冷冽的眸光扫他一眼。 “哦,那便是我会错意了?” 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许怀安刚才分明是对她动了杀心。 她自幼跟着母亲学习辨识药草,嗅觉异于常人。 空气中弥漫着男人的汗酸味,那么浓重的味道,证明许怀安并不是只身前来的。 而海青做为安王的护卫,武功高深,许知意不信他感受不到危机重重。 若他连这点警戒心也没有,祁西洲不可能派他来护她。 “你回王府!麻烦安王重新派个人过来,我自知人微言轻,可用不起你。” 许知意说完,也不再看海青。 海青满脸慌张。 他不光感受到了暗处埋伏的人,还看到了,只是那群人并没冲进来,是以,他就没轻易现身。 况且,当日许知意轻易就将他们几人迷晕,他是想看看这未来王妃还有何本事。 他不动,许知意也不开口,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 海青沉不住气,“属下觉得大姑娘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们迷晕,对付许府众人更是不在话下,为何?” 许知意好笑的看他一眼。 “上过战场?敌人的长枪刺出之时,明明手上有盾,会有人傻到用身子去挡?” 海青闻言,浑身无力。 所以他是挡枪的盾呗! 他倒是想硬气的转身离开,可脚就跟钉在地上一般。 只要他敢走,腚就遭殃了! 二十军棍,打的不止是腚,脸也没了。 海青抹一把额上冷汗,单膝跪地。 “还请大姑娘大人有大量,属下保证下不为例。” 许知意端起茶盏,面不改色。 “这世间唯女子与小子难养也!巧了,我既是女子,也是小人,没容人之量。” 话里话外,表明自己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女子! 看许知意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海青都快哭了。 京中女子皆以温婉端庄,恪守本分为傲,哪怕是装的,也要维护贤德的淑名。 可,许知意偏就不走寻常路。 海青努力的想挽回。 “大姑娘您只要饶了属下这一次,属下就告诉你一个安王的秘密!” 第29章 主子其实吧......不太行! 许知意倏然笑了,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美的仿若夜里盛开的昙花。 虽转瞬即逝,却美的惊心。 “洗耳恭听!” 海青心中天人交战。 抱歉主子,为了属下的腚不遭罪,就牺牲您一回! 许高远才转醒,海青一个手刀,他白眼一翻,继续晕死过去。 海青这才贼兮兮的往许知意身边凑了凑,不安的摸了摸鼻尖。 “主子其实不太行!但是,只要停了那药,好好调养一段时日,肯定能恢复如初!” 许知意挑了挑眉,左右现在闲来无事,无端有了逗弄他的坏心思。 她蹙眉,一脸不解。 “你说的不太行是何意?” 海青的笑僵在脸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可看许知意一脸懵懂,清澈的杏眼眨巴几下,好像是真的没听懂的模样。 海青结结巴巴,“就就是那个那个,受了些影响,大姑娘精通医术,应该是懂的?” 许知意干脆摇头。 “不懂。” 海青,“” 见许知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海青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出卖了主子的隐私,若是还得不到未来主母的庇护,他就死定了!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言不讳道。 “恐后影响子嗣!还求大姑娘保密,属下的小命已经捏在您手上了,就请您莫再生气了。“ 许知意将茶盏放回茶几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替你保密也不是不行,只是日后若我要你替我办事,你可也能守口如瓶?” 她曲指,轻叩桌沿。 “我这人一向心直嘴快,又对安王爱慕已久,若是到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忍笑,假意同情地看一眼僵在原地的海青。 “属下发誓绝不出卖姑娘!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属下!” 海青有些心虚。 如今虽是信誓旦旦,可他到底是安王身边最信任的人,若是安王非要追问,他不可能真的守口如瓶。 仿佛是洞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许知意淡淡开口。 “口头承诺最不可信,不如咱们白纸黑字立下誓约如何?” 海青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几乎跪不稳。 “不管你晕几次,我都能将你扎清醒!可,你也是知道的,除了绣花针,我买不起银针,万一扎坏了,到时可别埋怨我。” 软硬皆施,海青认命。 “属下愿为大姑娘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许知意扬手打断,心情很好的端起茶抿一口。 “小鱼儿替我磨墨。” 小鱼儿和浮生几乎是同时出来,一人手中捧着砚台,一人手中捧着宣纸。 海青难以置信地盯着许知意。 “大姑娘您这是早有准备?您是怎么料定属下一定会为您所用?” 许知意将宣纸摊开,语气和缓温柔。 “不过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你要是一早出手,也就没后头这事了。” 许知意下笔如飞,漂亮的簪花小楷跃于纸上。 海青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姑娘您方才不是说自己大字都不会写几个?” 许知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八道。 “是啊,我写的是小楷!” 海青,“?” 您一本正经胡诌的样子实在是太一本正经了! 浮生憋笑,替自家姑娘重新换了一壶温热的菊花茶。 海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签字画押,成了许知意的人! 他抬起头,打量一眼坐在椅子里悠闲啜茶的许知意。 “大姑娘,您该不会是想要属下暗杀安王?那可万万使不得啊,安王身边高手环伺。” 许知意眉心跳了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人的脑子该不会只有核桃仁大小? “他死了对我何好处?但反之,只要他活一日,我就可借他的势作威作福!” 吴嬷嬷双手捧着只做工精细的匣子进来,听见这话,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句。 真是活久见了! 还是第一次见人将狐假虎威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 “吴嬷嬷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明珠院的人为难你了?” 吴嬷嬷笑眯眯的上前,将手中匣子放在许知意手边。 “为难到没有,只是二姑娘说突然忘了东西放在何处了,老奴便陪着她找了找,这才耽误了。” 许知意不置可否。 吴嬷嬷的找找,肯定不像她说的这般轻松,明珠院上下还不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嬷嬷做得好,该赏!” 言罢,命小鱼儿进屋取出一支水头极好的玉簪。 “还请嬷嬷别嫌弃。” 这么贵重的东西,吴嬷嬷哪敢收,赶忙的推辞。 “这东西太贵重了,老奴不能收!为大姑娘办事,老奴义不容辞,断没有让大姑娘破费的道理。” 许知意也不勉强,话锋一转。 “吴嬷嬷帮了我这许多,我自是心存感激,可无功不受?,嬷嬷不觉这簪子眼熟?” 吴嬷嬷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一番,脸色大变。 “大姑娘这?这簪子怎么会在您手中?”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气定神闲开口。 “吴嬷嬷将安王府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安王定也不会慢待,只是,您的女儿过得似乎并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拿着这簪子去典当了。” 吴嬷嬷平静的眸底倏然泛起一丝慌乱和担忧。 照理说,她这般贴身嬷嬷是不能嫁人生子的,但感情这种事,哪由得了自己做主。 娘娘怜惜,她回乡探亲时才知,表哥这么多年还是孑然一身,二人互诉衷肠,私定了终生。 可,肚子渐渐大起来,到底纸包不住火。 她涕泪横流的央求。 祁西洲的母妃贤贵妃娘娘生性良善,又念在吴嬷嬷忠心多年的份上,替她将事瞒了下来。 宫里少一个奴才,并无人在意,是以吴嬷嬷才能回乡,安稳产下一女。 回宫前,万般不舍的将女儿交给表哥一家。 当时他们信誓旦旦,让她安心侍奉贵妃娘娘,表哥指天发誓,说会好好养大他们的女儿。 吴嬷嬷多年来积攒下的俸禄和赏赐,大半给了表哥一家。 后,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 吴嬷嬷出宫后,苦寻无果,只当他们是突生变故,恐已不在世间了。 第30章 莫伙同外人坑骗自家人 按说这样的宫廷密事,许知意一个深宅女子是不可能知道的。 偏偏秦淮生的母亲不明事理,却对家长里短的市井流言最是喜闻乐见。 秦夫人早年有个同乡入宫,最后成了某位娘娘的主事嬷嬷。 宫婢间闲暇时也会聚在一起说说自己听到的传闻。 一来二去的,吴嬷嬷那点子事自然也没瞒过她们。 宫里最是讲究谨言慎行,故而这话也就私底下说说,没人敢真的捅出去。 秦夫人逢年过节也常会给那位嬷嬷备份礼,想要讨好巴结她侍奉的娘娘。 于是,他们吃饭时,秦夫人便当闲话说与秦淮生听。 秦淮生自然对这些市井八卦不感兴趣,敷衍的应了几句,便抛之脑后了。 秦夫人得知八卦却无人倾诉,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是以,与自己身边的婆子絮絮叨叨了好几日。 她全然不将许知意当回事,自也不避讳。 如今想来,许知意还是有些感谢这位前婆母。 幸得秦夫人对别人的私事如此感兴趣,她才能顺藤摸瓜,竟是真的寻到了吴嬷嬷表哥一家。 许知意是真的很喜欢吴嬷嬷这火爆的性子,可也深知,她是安王的人,轻易不会为自己所用。 王大壮也是个有本事的,寻到了城中叫花子替他打探消息。 他们整日在城中转悠,消息最是灵通。 吴嬷嬷老泪纵横,哽咽着问道。 “大姑娘,不知老奴的女儿过得可还好?” 问完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 如果过得好,哪用典当为生? 许知意还沉浸在回忆中,好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都说灯下黑,嬷嬷表哥一家从未离开过京城半步,只是改名换姓,用您给的银子过得十分惬意。” “据说您的表哥早已成亲,且膝下有二子一女,您的女儿被丢在乡下,艰难度日。” 吴嬷嬷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着胸口似被千斤巨石压住。 “那她为何又会出现在京城?” 小鱼儿见许知意疲惫的揉着眉心,上前一步替吴嬷嬷解了心中疑惑。 “有个员外瞧上了您表哥的女儿,他们自然是舍不得,这才想起乡下还有个被遗弃的女儿” 浮生替许知意揉着肩颈,淡淡接了一句。 “听说那员外五十有二,家中已有八房妾室。” 吴嬷嬷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是我害了她啊!当年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以为他们真能善待我的孩子,没成想竟是这般。” 哭到泣不成声,语不成调。 “我的人已将她安置到城郊的庄子上了,您有空可去看看,听她所言,您表哥一家骗说她的亲生母亲生她时就已亡故,是以她心灰意冷,打消了寻母的念头。” “之所以将此事告知嬷嬷,也是因您近日替我挡了不少麻烦,我这人最是不愿欠人情。” 人情大抵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还是互不相欠最好。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院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时或还有许怀安不耐的低斥声。 “轻点抬,可莫要摔坏了!” 许知意挺直了脊背,盯着院门的方向。 吴嬷嬷本想再问几句,可听到动静,也暂时压下了心中急切。 许知意给了她这么大个人情,若说只是为了感谢她近日护佑,她不是信的。 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微风吹乱许知意乌黑的青丝,黑亮的眸似深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许怀安神情微滞,倏的想起多年前那个美好娴静的女子。 也如许知意这般大的年纪,美的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气质清冷疏离。 可惜,她太冷傲,学不会低头,学不会屈服。 不过一介商贾之女,却是令他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 许怀安为此心生不满,便渐渐冷落了她。 直到她死,许怀安也只是让人备了薄棺,草草葬入许家祖坟。 许知意细细打量许怀安,没放过他脸上神情间细微的变化。 许高远悠悠转醒,只觉得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疼。 “父亲,您怎么用了这么久?快传府医,疼死我了!” 许怀安听他语气中竟满是责怪之意,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要不是许高远做出这等蠢事,他能被许知意威胁着大出血? 银子他的确是不缺的,可他更知坐吃山空的道理。 许高远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别说沾他的光了,别将许府败光就要烧香拜佛了! 许怀安阴沉着脸,一夜未睡,嗓音更是沙哑。 “来清点一下,别到时又说数目对不上!日后自己的东西自己守好了!可莫伙同外人坑骗自家人!” 说完,他还没好气的白海青一眼。 之前他是气糊涂了,后来细想许知意的话,如何还能不知海青是安王派来保护许知意的。 可,许知意到底是他女儿,用得着安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气归气,终归是惹不起。 吴嬷嬷挺直腰杆,领着安王府派来的其余奴婢一同当面清点。 “哎呀,大姑娘丢失的可是白玉瓶,许大人怎么能拿瓷的充数呢?” “大姑娘嫁妆里明明白白写着是鎏金步摇,许大人这支包金的会不会太寒碜了些?” “啧啧,许大人是觉得咱们都不识货?珐琅怎么能用铜器替代?” 一句接一句,许怀安只觉得面皮发烫。 他又何尝不知道。 可,当时只是为了充门面,才把这些珍贵的全给了许知意。 他盘算好了,等这些过了安王的眼,再偷梁换柱,想必也无人会在意。 谁知许高远节外生枝,盘算落空就罢了,还平白被许知意讹了这许多。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一眼脸黑如墨的许怀安。 “嬷嬷们都能瞧出这些是滥竽充数,想来安王见多识广,更能分辨好赖!” “父亲,日后若是安王问起,女儿该如何回答?” 许怀安双眼阴沉,语气更是不耐。 “许知意你到底有完没完?那你说,希望为父如何做?” 许知意无视他杀人一般的眼神,淡淡道。 “女儿也不想父亲被人指指点点,货不对版的就折合成银子,这对父亲来说不难办到?” 第31章 生块石头也比生这个蠢货强 许怀安闻言,神色一僵,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听听许知意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看不到他的一颗心已是疼的千疮百孔了吗? 廊下寂静无声。 许怀安咬牙,“一家人非要闹得如此生份是?行,为父应了!咱们今天当面算清楚,日后莫再拿此事来烦我!” 他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中。 忙了一夜,身心俱疲。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许怀安这会只恨不得爬到床上睡个昏天暗地。 偏许高远这个蠢货记吃不记打的叫嚣。 “父亲,你之前还担心婉儿嫁妆太少会被侯府笑话,那这些是从哪来的?难不成还真将婉儿的也一并给了许知意这贱人?她也配!” 许怀安意识都有些迷糊,却是被许高远的话气的清醒了几分。 他警告地看了许高远一眼。 许高远并没接收到来自父亲的警告,愈发的嚣张。 “许知意我劝你识相点,你与婉儿孰轻孰重自己心中没计较吗?别以为日后成了王妃就能高人一等,呵,如今京城谁人不知那安王形同废人!” “聒噪!敢堂而皇之的辱骂皇家子嗣,我瞧你是真活的不耐烦了!海青掌嘴!” 海青难以置信的张大嘴。 让他一个武功高强、久经沙场的护卫去掌掴人? 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好吗?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与许高远相互扯着对方头发,扭打在一处的场景,忍不住抖了抖。 “哦,是了,我一时生气,倒忘了你是男子,由你动手确实不合适。” 海青,“?” 离了个大谱,总觉得大姑娘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许高远昂着头,不屑地上下打量几眼许知意。 “呸,小贱人,我就是骂了你又当如何?你自甘堕落,自轻自贱,害得同府姐妹跟着你一块儿丢人现眼!自以为攀到了高枝,孰不知你就是世人眼中的笑话,哈哈哈,贱人配残废” “啪——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伴着许高远的怒喝声,久久回荡在许府的每一个角落。 “许知意你这贱人,竟敢打我!” “啪——啪——” “贱人,我许高远与你不死不休!” 许怀安铁青着脸,看着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侧的海青,认命地闭上眼。 算了,眼不见为净! 巴掌声还在继续。 许知意眸子猩红,掌心疼到麻木,仍是抡圆了胳膊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扇在许高远的脸上。 世人都说女子该贤良温婉,端方持重。 她乖乖照做,可最后等待她的是万劫不复。 定安侯府就是吞噬人的深渊,而将她推进去的正是所谓至亲的家人。 死前的绝望有多令人窒息,她至今记忆犹新。 周围全是熊熊烈火,无处可逃,万念俱灰! 许高远被打得面目全非,忍疼还欲继续咒骂,倏地对上许知意深如寒潭,满是阴戾的眸子。 他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 只因此刻的许知意活像地狱中爬出的索命恶鬼。 “混账玩意儿,再敢胡言乱语,我今日便把你打成残废,信不信?” 许高远惊恐的瞪大双眼,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唔唔,别别打了,我我再不乱说话了” 然而,许知意一把揪着他的后脖领子,一步一步将他拖到许怀安的脚边。 “父亲为何不敢睁眼?可是觉得生块石头也比生这个蠢货要强?口口声声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父亲就不羞愧吗?你的好儿子可有一点配得上这些?” “我今日就将丑话说在前头,若再让我听见一句对安王不敬之语,莫论是谁,绝不轻饶!” 许怀安的眼皮跳了跳,袖中的手没出息地微微颤抖。 他一定是累了,并不是怕这不孝不悌的女儿! 他板着脸,对上许知意似要杀人的眸,吓得一个激灵,训斥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许高远脚断了,脸肿了,只能唔唔哇哇地比画着。 父亲,快带我走!许知意疯魔了! 许怀安也想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梧桐院,可他不敢。 吴嬷嬷面无表情地上前,声音难辨喜怒。 “不多不少,许大人只需再给大姑娘一万两就好。” 许怀安眼前一黑,人重重向后仰去。 人中被指甲狠狠一掐。 也不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是能掐出血来。 装是装不下去了,他只得长长呼出口气,悠悠转醒。 许知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笑容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父亲一夜未阖眼,身子疲乏,如今可觉得好些了?女儿在母亲留下的医书中学了些针灸之术,虽略通皮毛,但医治父亲应是没问题。” 许怀安连连摆手,重重咳两声。 “呵呵,不必,为父觉得已经好多了,白日补个眠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开玩笑,许知意这一针扎下去,他能不能活着都难讲。 虽说弑父是重罪,可若是暴毙,就与许知意毫无干系了。 “可父亲的脸色属实难看,不然女儿还是替您扎两针!父亲可切莫讳疾忌医。” 许怀安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一骨碌爬起来,原地蹦跳了两下。 “呵呵,知道你孝顺,你瞧为父一点事也没有,闹了一夜,就都散了。” 许高远被小厮抬走了。 许怀安一脚才迈出梧桐院的门,身后就传来许知意阴森森的声音。 “父亲,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许怀安一脚悬空,猛的拍了拍脑门。 “为父真是岁数大了,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知意啊,你派个人随父亲去取银票。” 海青接收到了许知意的眼神,认命的跟在许怀安身后。 呜呜,谁来救救他啊? 看起来,未来王府的当家主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方才她打许高远的那十几巴掌,旁观的海青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人散了,梧桐院重归平静。 一滴晨露自树叶上滑落,没入许知意的墨发间。 她疲惫地窝在软椅中,任由小鱼儿拿着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 “大姑娘,您这手呜呜,是不是很疼啊?这种事,以后让奴婢来做就好。” 第32章 所以,你可知是谁下的药?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声音中带着几分疲软的沙哑。 “你的手若是伤了,我岂不要饿死了,何况有些事需得亲力亲为才解气!” 许知意也是真累了,懒懒打了个哈欠。 “我去休息一会,你们做完手头的活也偷个懒,左右梧桐院暂时无人敢来闹事。” 吴嬷嬷欲言又止。 “嬷嬷,晚些您带小鱼儿出府一趟,她眼光不如您,您替我把把关。” 语毕,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浮生也不多话,乖乖搬了张矮凳守在许知意的床榻前。 清晨的那一丝清凉很快散去,屋中变得闷热。 浮生悄悄替许知意打着扇子,尽量放缓呼吸。 看着许知意与前世一般欺霜赛雪的面庞,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是了,前世的大夫人总是小意温柔,绵软懦弱,任谁都能踩一脚。 可眼前的人容貌不变,性情却大变。 浮生摇了摇头,将那些荒唐的念头摇出去。 她重生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也许只是很幸运地重生在了大夫人嫁人前的日子。 她活着,真好! 不必嫁入侯府,真好! 她真心祈愿:这一世的许知意与秦淮生最好永远是路人,再无交集! 许知意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长长的睫羽轻颤,额上覆了层细汗。 浮生忙拿过一旁的帕子给她擦了擦。 “跑啊!你快跑” “傻丫头,别管我,走啊” 一滴泪自许知意眼角滑落,融入枕间。 浮生的手顿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许知意。 大姑娘竟然记得! 这些分明就是她们被困火海时,许知意对自己说的话。 明明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许知意仍是艰难地用帕子捂上她的口鼻,拼命地给她创造逃生的机会。 “若有来世,我会护你” 木梁重重砸下,砸碎了许知意最后的一句话。 许知意倏的睁开眼,就见浮生双眼噙泪,瘦弱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她蹙眉,“浮生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浮生摇头,埋进她的怀中哭得不可自抑。 “大姑娘呜呜,您活着真好啊奴婢又找到您了。” 许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耳中嗡鸣声不断。 “大姑娘您不用再嫁给那负心汉了呜呜,真好,奴婢真心替您高兴。” 浮生的话断断续续。 “浮生你记得?” 浮生拼命的点头,眼泪飞溅。 “嗯嗯,奴婢全记得,奴婢一睁眼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城外的破庙,好怕呜呜再也见不到您了。” 所以,她与浮生一起重生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许知意整个人都是懵的。 可,浮生接下来的话,却更令许知意崩溃。 “大姑娘,奴婢有些事一定得让您知道。” 浮生表情严肃,起身关上了半敞的屋门,又趴在轩窗边四处看了看。 “当年您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秦小侯爷的” 似乎很是难以启齿,浮生咬了咬下唇,小声地道。 “当时奴婢被打个半死,恍惚间听见婆子们小声议论,说说您被下了药,与外男共渡春宵此事,秦小侯爷也是知情的,所以他才对您百般厌恶” 许知意听闻此言,如遭雷击。 她嘴唇翕动,许久寻不回自己的声音。 多可笑啊! 她嫁给秦淮生之后安分守己,温婉贤良,贤惠顺从,可惜却换不来一丝的爱怜。 “所以你可知是谁下的药?” 浮生将头垂得低低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小鱼儿”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只觉口中涌起腥甜,她努力克制住即将奔涌的泪。 她精通医术,普通的草药只需闻闻就知效用,断不会被人轻易算计了去。 可,若是身边极其信任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她不愿相信是小鱼儿所为,毕竟当时她为她而死。 只是如今想起来,小鱼儿的死更像是秦淮生杀人灭口,仿佛怕她说出什么一般。 秦淮生就算再混账,也不是那般草率之人。 许知意艰难的开口。 “为何如此笃定是小鱼儿?她有什么理由害我呢?” 浮生握住许知意冰凉的手,神情急切。 “大姑娘,奴婢若有一字不实,定不得好死!听那些婆子的意思,二姑娘似乎是拿小鱼儿的心上人做要挟,原本是打算让秦小侯爷捉奸在床,但不知为何又临时改了主意。” “浮生,那你可知那与我的男子是何身份?” 浮生摇头,“这个奴婢真不知,府中上下也瞒得极紧,只是或许是奴婢多心,总觉得秦小侯爷似乎很是顾忌那人的身份。” 许知意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好似被人从头到尾淋了盆冰水。 与秦淮生夫妻不睦,被婆母百般刁难,她一直将这一切归咎于自身。 虽对秦淮生并无感情,却想着孩子无辜,日后若是能相安无事地维持表面平和,她也愿忍气吞声地过完余生。 可,她竟被自家的姐妹背刺,却无从辩驳,到死都蒙在鼓里。 她就算侥幸活着,也会被世人所不齿,只私会外男这一条罪名,依旧能让她不得好死。 许知意的身子抖如筛糠。 “我愿和离,也答应休妻,为何非要我死不可?” 她似是根本无需答案,只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浮生,你说这一世会有所不同吗?至少至少我与秦淮生的婚事黄了,小鱼儿还尚未背叛” 看着她这几欲破碎的模样,浮生心疼得厉害。 “是啊大姑娘,一切都还来得及,奴婢只是觉得您有权知道真相,如此对上他们,才能不手下留情。” 许知意笑着笑着就落了泪。 “善恶终有报,世间好轮回,我既重活一世,便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一月后,她会风光大嫁,成为安王妃,成为皇家儿媳,名字亦会写入皇家玉碟。 这滔天的权利,她的牢牢握住! 她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们如何从云端跌入泥潭,要他们跪着向自己未出世就惨死的孩子忏悔! 这一世,绝不再逆来顺受,坐以待毙! 这一世,她要成为秦淮生和许云婉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33章 长大后,比起鬼,我更怕人 许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反复在想一个问题。 秦淮生想给许云婉一个正妻之位易如反掌,为何还要谋划这一切? 最后,甚至毁了她的名节,不惜纵火杀妻。 若说只为了嫁妆,许知意不相信。 浮生心中忐忑不安。 小鱼儿自小陪在许知意身边,前世在她心上人被掳之前,的确算是个忠仆。 许知意怀疑她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那五年全当喂了狗!你我既已重生,便当好好规划,今后的每一步都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浮生点头如捣蒜,泪还挂在脸颊上。 “大姑娘你相信奴婢的话?” 许知意好笑地睨她一眼,用手指轻轻替她擦去眼泪。 “你有什么理由骗我?甚至你都不知我会将你留在身边。” 思绪一转,许知意又道。 “你与吴嬷嬷藏匿嫁妆时可有被人瞧见?” 浮生认真想了想。 “您差遣小鱼儿出去采买时,奴婢与吴嬷嬷才照您吩咐做的,只是奴婢不确定,那黑黢黢的男人到底有没有看到。” 许知意怔忡。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黑黢黢应该说的是海青。 “别说,皮肤是黑了些。” 浮生小心看许知意一眼,发现她并没生气,这才又开口。 “哪里是黑了些,大晚上他要是不笑,都很难发现他在哪!” 海青得意扬扬拿着银票迈进来的时候,恰巧听到这句。 他气得几步冲到窗边。 “什么叫不笑没人发现?你给我说清楚点!” 浮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悄悄往许知意身后躲了躲。 “海青,你进来。” 海青进屋,没好气地给了浮生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知意端起茶,用盖子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并没接海青递来的银票。 “你替我去买个三进的宅子。” 海青伸出手抓了抓脸,困惑的道。 “主子也没通房妾室啥的,空屋子多得很,大姑娘还费这钱干什么?”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与安王迟早是要和离的,到时总不好露宿街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海青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 这话要传到安王耳中,估计又得气吐血了。 “大姑娘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情,属下瞧主子对您还是挺上心的,不然也不会派属下和吴嬷嬷过来护您安全,没准主子压根就没和离的打算!” 不得不说,海青真相了。 海青觉得王府没他得散。 长了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安王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这几年说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自己去领十军棍! 四大护卫属他话最多,所以腚也最受罪! 许知意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 “你只说愿或不愿就行,旁的我没兴趣听。” 海青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那您对地段有要求吗?宅子里可需选些下人照看着?” 许知意,“挑治安好点的地段!最好左邻右舍隔的远些。” 虽说如今与祁西洲有了婚约,但总得为今后做打算,万一和离总不至于无家可归。 许怀安是万万不可能接纳和离妇的。 将来就算悬壶济世,也不能以女子的身份行走。 世人对女子本就苛刻,女子行医更是为人所不齿。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下。 许知意伸出手,拨弄廊下雨珠,清清凉凉的,无端让人心情大好。 “下人你先替我选几个,忠厚老实就行,当然了,还得麻烦你三不五时的去看看。” 海青无有不应。 约摸半个时辰,雨势渐歇,太阳自乌云后探出头,一弯彩虹高悬。 “浮生,待此间事了,咱们便寻个安静的小村子,日出而耕,日落而歇,你说好不好?” 浮生拼命的点头,“嗯嗯嗯,反正不管大姑娘去哪,奴婢都跟定您了!” 是什么样的羁绊,才能让她们两世都为主仆。 “大姑娘,从前奴婢在话本子里看过,海边的小渔村落日时,美的好似一副画,当时奴婢就想,若是能在那般地方终此一生,该多好。” “好,但在此之前,你得答应我,不管何时都会先以自己的性命为先,毕竟,重生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浮生低垂下头,沉默不语。 她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若是再来一次,她会不会依旧无怨无悔地护着大姑娘。 不管一次,还是十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见浮生久久沉默,许知意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我与你并没不同,都是认死理的执拗性子。” 阳光透过枝桠照在许知意的脸上,她半眯着眼,唇角微翘,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腰间。 “浮生,我小的时候经常被关在柴房,那时惧怕鬼怪,眼睛都不敢睁,可,长大之后,比起鬼,我更怕人。” 浮生只是安静地听着,因为她知道大姑娘并不需要安慰。 这一世,她是自己的天! “我恪守本分,贤良淑德,他们却不将我放在眼里,所以啊,我不想再当好人了。” 浮生小声地问了一句。 “大姑娘,您对安王当真没有别的心思?奴婢倒是觉得他与秦小侯爷不太一样。” 许知意轻笑一声,趴在窗台上看廊下的雨珠一颗一颗跌落。 “好与不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报仇,便是再死一次我也愿意,浮生,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世间模样” 薄薄水汽遮挡了视线,一切都变得模糊。 吴嬷嬷和小鱼儿赶在日落前回到许府。 一看就知吴嬷嬷哭过了,一双眼肿得似桃子,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许知意已恢复平静,看上去温柔又随和,可却无端让人觉得淡漠又疏离。 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不相干。 吴嬷嬷打帘进来,扑通跪下,朝许知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许知意心安理得的受了。 “老奴代秋儿多谢大姑娘,若是没您,她恐怕活不到与老奴相见的这一日了。” 吴嬷嬷语带哽咽,“那群畜生真是不得好死,那员外的岁数都能当秋儿的祖父了,当初怪我瞎了眼,识人不清,这才害了自己的女儿。” 第34章 糊里糊涂的一夜春宵 林姨娘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只得趴在床榻上,进食出恭都很是麻烦。 一动就疼,脾气也愈加的坏。 此刻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围在床前哭得死去活来,林姨娘真后悔当初没杀了许知意。 “母亲,那贱人肯定是疯了,她不光打了我,还让人踩断了哥哥的脚,呜呜,婉儿好心疼哥哥啊!” 许高远眸色阴沉,盯着林姨娘看了好一会。 “说来说去,还是怪小娘没本事,这么多年了,也没爬上正妻的位置,连累的我与婉儿也总是低人一等!不然许知意那小贱人岂敢如此嚣张。” 林姨娘只觉的心似被一双手死死握住,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远儿,你唤我什么?” “父亲大发雷霆,不许我与婉儿再唤你母亲,私下里也不行!小娘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笼不住父亲的心,我哪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与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子日日厮混在一处,可他们虽非家中长子,却也是次子,因着上头有哥哥撑起门楣,家中亦有祖上封荫,故而才能活得肆无忌惮。 可,唯独他是姨娘生的庶子。 每每醉酒,他们都会以此打趣他,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偏林姨娘曾信誓旦旦的说,她一定会成为许府的当家主母! 结果一晃五年,她依旧只是个姨娘。 林姨娘最是宠爱这个儿子。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知竟会从他嘴里听到如此令她崩溃的话。 “远儿,你怎么能对如此说母亲?你可知母亲为了你与婉儿,双手沾了多少血?当年” 许高远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林姨娘的话。 “每回说起这些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是我让你仗杀父亲的那些妾室的?还是我让你亲手溺毙薛姨娘幼子的?这些只能说明你本非良善之人!” 见林姨娘双目含泪,许高远心中更是烦闷。 “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父亲送我去苏城时你为何不替我好好求求情?父亲罚我跪祠堂时,你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许云婉见他越说越离谱,不满地扯一把他的袖子。 “哥哥,你今日是吃错了药?母亲还伤着,盼星星盼月亮得将你盼回来,你倒好,一张嘴全是指责。” 许高远野蛮地推一把许云婉。 “我还没说你呢!放着好好太子侧妃不当,非要倒贴秦淮生那个小白脸,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晦气!” 许高远命令小厮抬他回去。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他夸下海口,说自己是太子未来的大舅子。 结果,从苏城回来,天榻了! 秦淮生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许云婉气得浑身颤抖,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母亲,你瞧哥哥说的都是什么话,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都怪你平日里太过纵容溺爱。” 言罢,许云婉哭着跑了。 林姨娘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憋闷,嘴里竟是漫上一丝腥甜。 她错了吗? 她将一双儿女放在心尖上宠,他们却反过来指责她没用。 王婆子是林姨娘身边最信任的人,可惜被许知意这贱人借着许怀安的手处死了。 现在身边的这几个,都是许府的下人,卖身契不在她手里,用起来多少还是不放心的。 最终,林姨娘咬了咬牙,恨恨的唤了一声。 “翠屏你进来!” 翠屏应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姨娘可是有事?” 林姨娘从腕间褪下只玉镯。 “你离我近些,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她附在翠屏耳边交代了好一番话,然后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说的你可都记下了?只要你替我办好了这事,日后好处少不得你的。” 翠屏略有踌躇。 她的卖身契可是握在许怀安的手上,万一东窗事发,林姨娘未必有事,可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姨娘,奴婢害怕” 翠屏努力地想取下玉镯。 林姨娘瞬间变脸,双眼死死盯着翠屏,语气阴森。 “你若是不照我说的去做,可知下场是什么?事我已告诉了你,你若敢背叛我,我倒是不怕再多杀一个,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翠屏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姨娘,您就饶了奴婢,奴婢的身契在老爷那里,万一被他发现了,奴婢没有好下场的。” 林姨娘弯唇,“放心,只要我开口,想来老爷是会愿意将你的身契交与我的,你机灵些,万不可被人发现了。” 翠屏心里再不愿意,也知自己一个下人无力反抗。 林姨娘长相娇美,这么多年,许怀安都独宠她一人,很是有些手段和心机的。 如果自己敢拒绝,怕是不出一日,就会死于非命。 “奴婢晓得了,还请姨娘放心。” 林姨娘满意地挥挥手,“这还差不多,去,记得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他手中。” 翠屏战战兢兢的出去,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全部被汗浸湿了。 林姨娘伸出保养极好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庞。 时隔多年,想起乔羽,还是忍不住的悸动,脸颊也微微发烫。 脑海中浮现出乔羽俊朗非凡的脸,他的那一双桃花眼似盛满了星子。 他待她极尽温柔宠溺。 那段岁月,真好! 她甚至动了与他私奔的念头,哪怕吃糠咽菜,她也是愿意的。 哪成想,乔羽在得知她这想法之后,竟是直接翻了脸。 他说:小棠,我与你不过一段露水情缘,你不要难为我,我虽只是家中庶子,但父亲绝计不会同意我娶个青楼女子为妻。 乔羽还趁她睡着时,偷偷拿走了她这几年积攒下的首饰。 她魂不守舍,日日以泪洗面,直到惊恐地发现自己怀了乔羽的孩子。 她慌了,若是被老鸨知晓,断是不会再留她性命。 好巧不巧,她遇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许怀安。 他埋怨妻子孤高冷傲,不肯服软,被主动投怀送抱、顺从乖巧的林姨娘迷的七荤八素,糊里糊涂的一夜春宵。 第35章 怕我死了,没人给你冲喜了? 祁西洲听着无白的禀报,气笑了。 “所以,海青真替她买了那处宅子?” 无白点头,“正是,海青还将您郊外庄子上的几个仆人安排进去了。”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祁西洲沉声道。 “吞吞吐吐的,可是还有事?” 无白在心中问候了海青八百回。 “那个还将庄子上的曲管家给忽悠过去了,主子您看是不是要重新再找个人?” 祁西洲不怒反笑,凤眼微眯。 “本王倒是小瞧了许知意,庄子里重新安排一批人过去!” 空手套白狼这一招,算是被许知意玩明白了。 他身边四大护卫是从百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经过了严苛的训练,有一敌十的本事。 海青聒噪,但也是四人之中的佼佼者。 还有吴嬷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来与他说,这几天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许知意人还未嫁进王府,倒是将他身边得力的两人策反了。 祁西洲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眉心微蹙。 “松蓝,可知吴嬷嬷这两日在忙些什么?” 暗处走出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单膝跪下。 “吴嬷嬷白日同许大姑娘身边的奴婢去了城郊的一处庄子,属下瞧着似是见了位姑娘,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二人就直接回了许府。” “可觉得有异常?” 松蓝摇头,“没有,就是个普通的庄户姑娘,穿着很朴素,只是眉眼与吴嬷嬷有几分相似。” 祁西洲俊朗的面孔神色不明。 “今夜带她来见本王,就说本王体内的毒又发作了,陈府医束手无策。” 坐在一旁才替祁西洲施完针的陈府医暗暗翻了个白眼。 想见许大姑娘就直说,非得整这死出。 他好歹也是药王谷出来的,怎么就被贬低成这样了? 祁西洲似笑非笑睇他一眼,理了理半敞的衣衫,低咳两声。 “这施针的法子还是她教你的?本王说你束手无策有何不服的?” 陈府医,“王爷说的是,但许大姑娘又不是白教的,她把老夫的那套银针顺走了!” 说起这个,陈府医就来气。 明明自己好心好意借给她,结果等人走了,整理东西时,才发现那套针包不翼而飞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拿走了! 祁西洲淡淡道,“看不好自己的东西,怪谁?” 陈府医,“?” 气得转身就走。 按理说,成亲的日子不足一月,男女双方是不得相见的,可那些规矩对祁西洲就是摆设。 他相信许知意也绝不是个会被礼数束缚住手脚的女子。 否则也不会设局轻薄了自己! 呵呵,好一个睡错了人! 心里想想就罢了,她偏要说出来气他。 三年后和离? 想什么好事呢! 亥时三刻,许知意出现在祁西洲面前。 他虚弱地半倚在床头,面色苍白,薄唇上沾着几滴血渍,时不时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好一个病娇王爷! 许知意也不扭捏,在床边坐下,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鹤嘴铜炉里檀香袅袅,偶有微风从半开的轩窗中吹进来。 许知意一双澄澈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祁西洲。 祁西洲淡定自若,捂着唇咳两声,声音低沉沙哑。 “本王这身子真是愈加不中用了,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一点好转。” 见许知意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得继续找补。 “就是辛苦许姑娘这大半夜的来王府,本王本不打算麻烦你的,可,陈府医非得多此一举,咳咳” 陈府医,“?” 算了,认命了。 他拱手,“王爷这毒总是反复,老夫也无能为力,辛苦许大姑娘了。” 许知意坐去一边,熟稔地替自己斟了杯茶。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您也不必装病来诓骗我。” 祁西洲垂眸掩住尴尬。 “听说你在城南购置了一所宅子,其实王府有很多闲置的厢房,你尽管用就是。” 许知意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沿。 她五官精致,肌肤如玉,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王爷还派了其他人暗中监视?” 祁西洲也不隐瞒,神色坦诚。 “是,本王不希望大婚前有任何变故,想来许大人顾忌着本王,也不敢再对你动手。” 许知意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 “王爷在替我撑腰?还是怕我死了,没人给您冲喜了?” 祁西洲一口气梗在喉间,幽幽睨她一眼。 “本王是那样的人吗?本王真的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不领情便罢了。” 许知意竟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我还真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祁西洲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陈府医觉得王爷这副样子有点辣眼睛,那讨好的眼神,有点像街上的大黄狗。 许知意轻快地笑一声,“王爷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带出许府吗?” 祁西洲毫不犹豫的道。 “能!可是要将讹来的嫁妆先拿出来?” 许知意,“” 她轻咳一声,“怎么能叫讹,分明是父亲心疼我,怕我嫁来王府被人看不起。” 屋中三人皆是一副你猜我们信不信的表情。 许知意,“既然王爷非要帮忙,我也总不好拂了您的面子!” 祁西洲,“?” 真会说,下次还是别说了! “我想您的人将箱子夹层中的书册拿到王府。” 祁西洲很诧异。 听说父皇赐下了不少花里胡哨的钗环首饰,他是不明白那些女人的想法。 佩戴那么多,繁琐又沉重,关键像极了色彩斑斓的山鸡。 “怎么?王爷可是觉得哪里不妥?若是府里不方便,帮我拿去城南的宅子也行。” 祁西洲回神,赶紧摆了摆手。 “没什么不方便的,本王会吩咐人将那些书放在向阳的房间中,你大可放心。” 许知意颇有深意地看向他。 “王爷那个药真的不能再继续服用了,想让身体看起来孱弱,我倒有其他法子,保管让人瞧不出来。” 是药三分毒,何况祁西洲现下服用的药丸中,有两味都是剧毒之物。 长此以往,五脏六腑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第36章 她不会害本王性命 许知意放下手中茶盏,将一只小小瓷瓶放在桌上。 “若是信我就服下这药,毕竟这京城中最不想王爷死的人就是我!” 祁西洲朝一旁的松蓝招手。 “给本王拿过来。” 松蓝犹豫着开口,“要不还是先让陈府医瞧瞧” 陈府医坐在一旁打瞌睡,“不必,许大姑娘医术精湛,老夫自愧不如。” 松蓝是眼瞎吗? 半个时辰前几乎奄奄一息的王爷,只是与许大姑娘说了几句话,就跟服了灵丹妙药似的,面色红润,目光如狼。 没出息! 祁西洲接过瓷瓶,倒出粒药丸,丝毫没犹豫地放进嘴里。 “今日诊金还是五百两?” 许知意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半晌才道。 “王爷可是每逢初一十五就浑身酸疼难忍?之前娘娘怀孕时可是受过寒?” 陈府医猛的挺直背脊,温和的眸色瞬间变得锐利。 “许大姑娘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你私底下派人查过王爷从前的事?” 许知意是个才及笄的姑娘,就算天赋异禀,可她都不曾正式拜师。 陈府医一直在替祁西洲施针,单从他的脉象是发现不了任何异常的。 至少皇上派来的太医完全没发现。 否则,祁西洲此刻绝不可能好好的待在王府。 “陈府医不必如此激动,我如今与王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若出事,也必会牵连到我,我觉得活着挺好,至少目前还没有陪葬的打算!” 祁西洲的指尖冰凉,指甲呈现的红也不正常,他的脉象也被刻意改变过。 可,身体是诚实的,会本能的对外物的干扰发出信号,平常郎中很容易忽略。 祁西洲敛了笑意,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意味深长的打量起许知意来。 对于几人投过来并不算友善的目光,许知意恍若未见。 她兀自端坐,睫毛忽闪,杏眼清澈,声音绵软,像只无害的小兔子。 “我不关心王爷的私事,也没精力探究过往,我保王爷三年内不会被外人瞧出端倪。” 陈府医没忍住,嘴贱地脱口道。 “那三年之后呢?” 许知意冲他眨眨眼,一脸困惑。 “三年之后我与王爷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言外之意就是,三年之后祁西洲的死活关她屁事! 祁西洲竟是听明白了。 他的眼神迅速地冷下去,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非要算得如此清楚?” 许知意颔首,“嗯,两不相欠最好!” 她站起来,朝着祁西洲欠身一礼。 “言尽于此,夜深了,就不打扰王爷歇息,对了,若是可以,今夜便让人将书带出来!” 见祁西洲沉着脸,不发一语,她只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到了院中又补了一句。 “诊金与此事两相抵!多谢王爷!” 陈府医一个箭步冲到祁西洲床边,夺过他手的瓷瓶。 轻嗅,眉头渐渐收紧。 “老夫竟是辨不出里面添加了何种药材!王爷您怎么敢直接服用?万一” 祁西洲阖眸,“她不会害本王性命!” “松蓝你护送她回府,顺便将她说的东西带出来。” 祁西洲大概知道许知意这么做的意图。 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儿女情长之上,为免两人生出不该有的牵绊,不如一早就把话说在明面上,也省得日后反目成仇。 是个聪明的,就是太过冷静,冷静得近乎绝情。 马车又快又稳,许知意小憩了一刻,直到外面传来松蓝的声音。 “许大姑娘,到了。” 她掀开帘,发现马车停在许府角门的小巷中。 海青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许知意这才探出半个脑袋。 “大姑娘,事都办好了!府中所有人都睡着了。” 许知意踩着马凳缓缓走下来。 “海青会带你们进去,辛苦了。” 松蓝悄悄瞥一眼探头探脑的海青,暗自腹诽。 看你得意到几时! 海青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按理说,帮未来王妃购置个宅子不是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海青知情不报。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以为王爷只派了他一人前来保护许大姑娘? 海青捕捉到松蓝幸灾乐祸的眼神,抓了抓脸。 “你为啥笑的这么猥琐?主子偷偷赏你了?” 松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大姑娘购宅子的事,主子知道了。” 海青身子一僵,莫名觉得腚已经开始疼了!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和主子说嘛!哪个嘴快的告了我的黑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松蓝嗤笑。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个?唉,屁股跟着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海青一脸的沮丧。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可是未来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人,有她护着,自己以后可以横着走! “切,王妃如今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了,我看你们就是嫉妒!” 松蓝懒得搭理他。 海青的脑子缺根筋,是大家公认的! 小仓库里,海青和吴嬷嬷跟变戏法似的,自御赐的箱子中拿出捆扎整齐的书籍。 吴嬷嬷见松蓝神情呆滞,笑着道。 “大姑娘最宝贝这些书,所以一早想出了这个法子,你们搬运的时候也小心着些。” 松蓝后怕的道,“大姑娘竟敢破坏御赐之物,就不怕那位怪罪下来?” 海青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破坏了?变戏法瞧过,大箱套小箱,再说许府中何人敢擅动御赐之物?” 国库并不充盈,可皇上又十分要面子。 所以工部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点金红木箱子空间很大,至于里面装多少东西,就只有陛下心里清楚。 一路从皇宫抬过来,皇上的面子里子全有了。 许知意正是利用这一点,将母亲留下的嫁妆掺进了御赐的箱子中。 吴嬷嬷当时对她的做法很是费解,直到许高远夜闯梧桐院,饶是他再是个混不吝,也没敢碰一指头御赐的东西。 吴嬷嬷和海青这才恍然大悟。 松蓝一一摸过那些箱子,不解地问道。 “可箱子上面的封条是如何保持完整的?” 海青笑得很欠揍,“想知道啊?自己去问大姑娘!” 第3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松蓝自然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临出府门时,将气撒在了昏睡中的管家身上。 管家被踹,依旧毫无反应。 松蓝不由想起自己随王爷回京城的第一天,也是这样被药迷晕,人事不知。 这可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最后他们三人一人被打了十军棍,海青被派来保护未来王妃,逃过一劫。 三人并排趴在床上时,都是愤愤不平。 所谓的兄弟,那必须是有棍同挨,可海青却有福自己享去了。 “许大姑娘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府人全部迷晕,为何不自己派人正大光明将东西送出府?” 松蓝没好气地道,“许大姑娘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身边也就有两个得用的奴婢,你觉着她们能搬得动?” 护卫挠挠头,“合着我们就是苦力呗!还是没酬劳的那种!” 松蓝只觉心塞得厉害。 心知肚明的事,真被人说出来,莫名有些扎心是怎么回事? 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哝,一边不忘在管家身上补几脚。 王府,祁西洲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到动静叫了松蓝一声。 “东西全搬来了?真就只让你们拿了书?” 松蓝点头,“是啊,属下瞧许大姑娘对那些黄白之物完全没兴趣。” 祁西洲闻言嗤笑一声。 “她收本王诊金时,可一点也没心慈手软,坑许怀安银子的时候,也是丝毫不带犹豫的。” 她拿到银子时,表现得很淡定,可眼中欣喜是骗不了人的。 “她精明着,你们可莫被她的外表骗了。” 他淡淡扫一眼松蓝。 “别忘了回京第一日,是她将你们迷晕的,呵呵。” 松蓝闻言赶忙垂下头。 大姑娘长得好看,说话软糯温柔,一副与世无争的恬静模样。 可就是这样绵软的甜美的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主子,今夜许府上下全被迷晕了,许大姑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社西洲眉头微微皱起。 “本王一时也拿不准她的心思,总觉得她与许府积怨颇深,罢了,随她闹,出了事,自有本王替她兜着。” 松蓝难以置信的飞速看一眼祁西洲。 这还是印象中不近女色,疏离冷漠的安王吗? 人还没娶进门,就已经先护上了! “那些书王爷可要看看?” 祁西洲重新躺回到床榻上,阖眸。 “不必了,她如此宝贝这些书,想来很重要,你们摆放时仔细些。” 见祁西洲面带疲色,松蓝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无白抱剑倚在廊下,抬着头盯着满天繁星,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夜怎么是你值守?沉灰呢?” “不知。” 松蓝不死心地又追问一句。 “主子可有叫海青回来受罚?” 无白面无表情,“没有。” 松蓝深知从这闷葫芦嘴里是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了,只得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许知意的书好些已经十分破旧,书页泛黄。 松蓝谨遵王爷吩咐,叮嘱大家手脚轻些。 “不许翻看!王爷说要尊重许大姑娘,你们放的时候都小心些,别弄坏了。” “松蓝哥,王爷对许大姑娘是不是挺上心的?” “是啊,从前在北地的时候,也有那投怀送抱的,咱们王爷眼神都不带多给人家姑娘一个地。”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人家姑娘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王爷一脚就将人从营帐里踹出来了。” “记忆犹新啊!那姑娘险些跳了湖,当时王爷是咋说的来着?对了,王爷说天冷湖结冰,让挖个洞出来,方便她投湖。” 众人不敢笑的太大声,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交谈。 松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王爷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他们曾一度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如今看来,是他们思想太龌龊了。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安王也不例外! 祁西洲明明很困,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天边露出抹微光才堪堪入睡。 许知意倒是一夜无梦。 母亲的那些医书可是无价之宝,好多是她亲手誊抄的。 幼时,许知意也曾问过母亲师从何人。 当时,母亲只是苦笑一声,“我甘居后宅,估计师父是再也不肯认我这个徒弟了。” 母亲恬静如水,可在教导她学医时,却是异常严苛。 辨识草药,默写医书,只要有一处错漏,就会被打掌心。 母亲常说,行医者当严谨,用错一味药,就可能害得人家白白丢了性命。 她还说,医者当有仁心,生命可贵,不论贵贱。 可,就是这样善良温婉的女子,却被爱情蒙了眼,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留下许知意,小小年纪尝遍人间沧桑,一味忍让,知礼孝顺,终是落了个与母亲一样的下场! 许知意如何能不恨? 所以,重活一世,她只信奉一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去他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她只为自己活! 翌日。 一大早的,浮生正在替许知意挽发,小鱼儿就急火火的小跑进来。 “大姑娘,老爷说明日法华寺有高僧讲经论道,让您和二小姐都去上柱高香。” 许知意只淡淡应了一声。 “好,告诉父亲,就说我会去。” 小鱼儿总觉得从前天开始,大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淡的。 也说不上不好,但就是很疏离。 许知意从铜镜中观察小鱼儿的神色,又很快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 有些隔阂一旦出现,就很难做到心无芥蒂。 如同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浮生有些担心,“大姑娘,奴婢怎么觉着事有蹊跷?要不您找个借口推脱了?” 京中的世家夫人、贵女信奉佛法,有事没事都要去寺中上个香,只为求个心安,故而法华寺香火一直很旺盛。 按说,许怀安提出这个建议并无不妥。 可,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大姑娘与他们才起了冲突,转头就若无其事地一同去上香。 浮生越想越觉得不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才与他们生了龃龉,父亲就让我们同去法华寺,要说没阴谋,我是不信的。” 听她这么一说,浮生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大姑娘您干脆称病不出,奴婢担心您遭遇不测!” 第38章 不是母亲,应该称呼小娘 许府正门前停着两辆马车,车夫许知意一个也不认得。 她带着浮生和吴嬷嬷正要上马车,身后传来许云婉略带急切的叫声。 “大姐姐,后面这辆是我平日里坐惯了的马车,您坐前面那辆!” 说罢,也不等许知意回答,扶着海棠的手入了马车。 许知意淡淡一笑,率先朝马车走去。 浮生没吴嬷嬷那般沉得住气。 “大姑娘,还没出府呢,二姑娘就整幺蛾子,奴婢敢保证,这马车肯定有问题。” 许知意猫腰钻进车厢,与吴嬷嬷相视一笑。 吴嬷嬷笑着拉了浮生一把。 “行了,快上来!连你都能瞧明白的事,大姑娘能不清楚?” 主仆三人坐定,马车缓缓行驶。 吴嬷嬷打开食盒,取出几碟精致的点心并几样小零嘴。 “大姑娘,从这到法华寺,至少一个时辰,您先垫垫肚子。” 许知意随手捻起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浮生给她倒了杯茶,“大姑娘喝茶。” “倒掉!” 浮生不解的望向吴嬷嬷。 吴嬷嬷跟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壶茶。 “果真被大姑娘猜中了。” 许知意翻看手中新寻来的医书。 “雕虫小技罢了,林姨娘也就会这些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足为奇。” 浮生听得云里雾里,却是没再出声。 反正大姑娘料事如神,她乖乖听话就是。 “嬷嬷,今日丞相夫人一定会去吗?” 吴嬷嬷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 “老奴昨日在市集遇上了孙夫人身边的嬷嬷,听说孙夫人近半年头疾愈加严重,发作时每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所以想到法华寺上炷香,再求个平安符。” 高僧诵经,千载难逢。 孙夫人自然是不可能错过这种机会。 “丞相没为孙夫人请太医过府瞧瞧吗?” 吴嬷嬷笑着接过许知意递来的点心,咬一小口。 “太子妃为了母亲这病,连太医院的院首都请过了,但收效甚微,施针也只能管个一两日,近几日连汤药都不管用了。” 许知意没再继续询问,埋首于手中的医书。 马车晃晃悠悠,中途似乎停过好几次。 许知意困意上涌,倚在浮生的肩头补眠。 吴嬷嬷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前往法华寺的道路只能供两辆马车并行,此刻堵得水泄不通。 “嬷嬷,今日的香客真多啊。” 吴嬷嬷拿过一旁的团扇,轻轻替许知意纳着凉。 “法华寺的护身符很是灵验,每逢初一十五香客都不少,何况今日还有高僧诵经祈福。” 浮生一脸懵。 “诵经两个多时辰,屁股都该坐麻了,真不明白这些人。” 吴嬷嬷嗔怪的捏一把她的脸。 “莫胡言乱语,自古道心诚则灵,好些夫人为求夫君和孩儿仕途平坦,常会三拜九叩的一路磕到寺里。” 浮生唏嘘,“啧啧,那脑袋岂不都要磕坏了!为孩子求求也就罢了,夫君三妻四妾的,有啥好求的?” “唉,嫁前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哪个女人不都是这么过的。” 许知意已经醒了一会,对她们的话不予置评。 世道对女子不公,也非一朝一夕,改变不了现状,便只做好自己就行。 这一世,许知意想守好自己的心,只要不动情,就无人能伤到她。 法华寺的石阶上人头攒动。 浮生眼尖的发现竟真的有妇人三步一拜,九步一叩。 “这石阶得有百层了?这一路跪上去,天都要黑了!” 许知意伸出手指弹了弹浮生的脑门。 “咸吃萝卜淡操心,众人来寺里,不过只为求个心安罢了。” 她只所以那么干脆的答应许怀安,不过是想为前世惨死腹中的孩子上炷香。 据说阴间是不收这种尚未出世的婴孩的魂魄,他们只能迷茫地游荡,不得投胎转世,直至魂飞魄散。 许知意也想借此机会求个心安,替枉死的孩子在佛祖面前上炷香,再供盏长明灯。 只求他能早些轮回,下一世寻个好爹娘! “大姑娘咱们可能得走着上去了,不过离得也不远了。” 吴嬷嬷替许知意戴上白纱面巾。 “虽说今日来的多是夫人、贵女,但也少不得有男子,大姑娘容貌出众,如此可少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知意乖乖点头,“好,全听嬷嬷的。” 主仆三人才下马车,就听到后方传来抱怨的声音。 “母亲,我们非得步行吗?日头这么大,女儿都要晒黑了!” “清晨莫闹母亲,你自个瞧瞧这么多的人,马车如何往前?” 吴嬷嬷回头迅速瞥一眼,贴近许知意的耳边低语。 “跟在咱们身后的正是丞相府的孙夫人,还有她的次女何清晨,长子何陵景。” “何陵景今年才刚二十,却已官居从三品户部侍郎,父子二人在朝中可谓风头无俩。” 浮生小贼似的偷偷转头打量一眼。 “大姑娘,那何大公子长得怪俊俏哩。” 许知意,“” 吴嬷嬷笑着打趣,“咱们浮生想换主子了?” 浮生一张小脸顿时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大姑娘,您瞧嬷嬷又取笑奴婢。” 许云婉也下了马车,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到何清晨的身侧。 “婉儿见过夫人。” 她熟稔地拉起何清晨的手晃几下。 “清晨姐姐,早知你也来,婉儿就与你共乘一辆马车了,也好说话解解闷。” 何清晨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不咸不淡地道。 “今日我与哥哥是陪母亲来的!” 言下之意,我们一家子出来散心,哪里有你这个外人的位置。 偏许云婉听不懂,依旧满脸堆笑。 “我们上次上面还是在春日宴,婉儿觉得清晨姐姐似乎比那时更加明艳照人了呢!” 何清晨眼神中满是不屑,无视许云婉的溜须拍马。 “我俩同岁,你这姐姐姐姐得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比你大上许多!” 许云婉神情一滞,尴尬地掩唇。 “婉儿只是只是尊敬你,这才称呼一声姐姐,若是你不喜欢,日后婉儿不叫就是。” 何清晨重重的哼一声,“看来许二小姐的书是白念了,还是回家多尊敬一下你的父母亲!” “啊,瞧我竟忘了,不是母亲,应该称呼小娘,是?” 第39章 我不屑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何清晨的声音不小,来往的人不由纷纷侧目。 许云婉的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羞窘的垂下头,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孙夫人这时才开口低斥了何清晨一句。 “清晨你怎么如此口无遮拦,可还有大家闺秀的礼仪?” 何陵景扶着何夫人的胳膊,由始至终,不发一语,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给过许云婉。 许云婉期期艾艾地哭了半晌,却发现根本无人在意她。 甚至许清晨依旧在小声嘀咕。 “一个姨娘生的,也敢往我们身边凑,别人叫她一声二姑娘,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许府嫡出的姑娘了。” 孙夫人宠溺地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啊,就是一张嘴不饶人,若是被你父亲听见了,又该罚你抄家法了。” 何清晨不以为意的扁扁嘴。 “哎呀,母亲最疼我了,可不许将此事告诉父亲,我的手到现在还疼着呢。” 何陵景语气淡淡。 “那样的人不搭理就是,闹开了对你的名声也有损。” 何清晨哦一声,又继续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许知意听了全程。 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奉承话,可何清晨的表现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前世,何清晨嫁给了兵部尚书的长子,夫妻二人过了一段令人羡慕的日子。 可惜两年后,兵部尚书的长子领兵赶赴边境支援,那一战极为惨烈,他也没能活着回来。 何清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头撞死在夫君的棺椁前。 一夜之间,丞相府和尚书府挂起白幡,哭声不绝于耳。 孙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去了家庙清修,受病痛折磨,四十几岁便撒手人寰。 丞相一夜白头,归隐乡野。 只是这一世,好多事情似乎都改变了原有的轨迹,许知意也不确定丞相府一家的命运是不是也跟着变了。 见许知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吴嬷嬷悄悄道。 “二姑娘就是个蠢的,她那身份京城贵女们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巴巴凑上去,换成从前,好歹是侧妃的人选,大家多少会顾及些太子的面子。” 许知意轻笑一声,“她不光蠢,还瞎,不然怎么能看得上秦淮生?再说了,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子身上,才最可悲。” 吴嬷嬷很想为自家安王说几句好话,但见许知意的心思显然没放在情情爱爱上,倒显得她多事了。 回想到许知意身边的这些时日,表面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姑娘,实则果敢坚毅,做任何事似乎都游刃有余。 这样的姑娘要是一生被困在后宅,属实可惜了。 吴嬷嬷倒也是听说了她与安王的三年之约,只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更是容不下和离妇。 她很担忧许知意的未来。 “大姑娘,其实您若一直留在王府,不管您日后想做什么,以安王的性子必不会拘着您的。” 许知意脚步未停,抬手遮挡住炎炎日光。 “嬷嬷,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我不屑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起来简单,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 祁西洲的身子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差,调理个一两年,就可痊愈。 那双腿麻烦了些,但许知意如今也有六成把握能医治好。 说三年之后各自安好,不顾祁西洲的死活,其实她撒谎了。 她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顾,至少目前看来,祁西洲的品性比秦淮生强许多。 念在他拖自己出深渊,她也会竭尽所能。 只是,祁西洲再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儿子,后院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许知意实在厌倦了与那些莺莺燕燕周旋。 想到每日得与一群女子为一个男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有了秦淮生的前车之鉴,她得时刻保持清醒,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在深渊中太久了,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 许云婉脚步匆匆地追上来,语带埋怨。 “大姐姐,你为何走得这么快?方才我被人奚落,你为何不替我解围?” 许知意反问,“我让你凑上去自讨没趣了?” 许云婉不高兴地甩了甩帕子。 “同府姐妹,骂我也等于是在侮辱你!哼,到底是没读过书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 “我的确不如妹妹识大体,也不会尊敬同龄的姐妹,可,我要脸!” 许云婉气得眼眶泛红,眼见着又要落泪。 “收起你这副模样,这里没外人,再说我从不是个会怜香惜玉之人。” 许云婉碰了一鼻子灰,可想到临行前林姨娘千叮万嘱,她只得忍住想要扇许知意一巴掌的冲动。 她恶毒地想:许知意,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要是不小心失了清白,到时不光与安王的亲事告吹,父亲怕是会一根绳子吊死她! 许知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大姐姐,安王派给您的那个护卫今日没跟着一起来?” 许知意手握团扇,轻轻扇着风,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嬷嬷,我有些口渴了,劳烦您先去寻些水。” 吴嬷嬷点头,几不可察地与许知意对视一眼。 二人心领神会地淡淡一笑。 “大姑娘在此歇一会,老奴去去就来。” 小道两边,树木苍翠,倒是比山下凉快许多。 浮生招手,“大姑娘来这坐,奴婢已经擦干净了。” 许云婉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双眼四处乱瞟。 一路行至此,也没看到林姨娘说的人,许云婉有些心慌。 见许知意盯着自己,许云婉瞬间换了副神情,可怜巴巴地垂下头,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大姐姐,可是怪婉儿坐了你的位置,妹妹没走过这么长的路,是真的累了,姐姐别这么看我,婉儿好害怕。“ 她的头埋进海棠的怀里,嘤嘤啜泣。 许知意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抬脚就走。 说许云婉是蠢货都是抬举她了,没见那些夫人、贵女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都是宅斗高手,许云婉表现出的小妾做派,最是那些当家主母所不齿的! 往许云婉身上浇些热水,妥妥一壶上好绿茶! 第40章 大姑娘是要毒死二姑娘吗? 许云婉见众人的目光朝她们的方向投过来,心中愈加得意。 她可怜兮兮地道,“大姐姐,就为了一个位置,你不会怪婉儿的对?” 许知意点头,“嗯,毕竟在家中时妹妹也一贯如此,我让着你点也是应该。” 说罢,转身就走。 夫人们脸上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 “妾室生的就是不知礼数,看来在家中时也是霸道惯了的。” “都说许府家风甚严,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听说许大人一向宠爱林姨娘,她的儿女在府中还不知如何欺负嫡出的姑娘呢!” 议论渐远,贵女们更是对许云婉退避三舍。 许云婉抽噎的动作停住,气的不断绞着手中帕子。 “许知意这贱人,竟是反将了我一军!哼,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海棠轻轻扯了扯许云婉的广袖,示意她小点声。 许云婉非但没听,反而扬高了声调。 “平日在府中大姐姐也是什么都要与我争上一争的!呜呜,我今天就是太累了,没想到大姐姐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了。” 有人自背后嗤笑一声,语气轻蔑。 “许大姑娘怎么说也是许府嫡女,犯得着与个妾室所出的争抢?何况许大姑娘不日就要嫁给安王,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人家不过是不屑与你争辩罢了!” 许云婉身子一僵。 何清晨挽着孙夫人的胳膊,经过她时鼻中冷哼。 “母亲咱们还是快些走,可莫被某些人污了名声!” 许云婉的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恨意。 明明她才是受委屈的一方,为何大家全要向着许知意? 难道就因为她要嫁给安王? 一个残废,能掀起什么风浪! 反观秦淮生,风华正茂,仕途平坦,关键其容貌在京城世家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许知意拿什么与她比。 浮生见离许云婉有一段距离了,这才小声地问。 “大姑娘,您为什么吃准了二姑娘肯定会抢着坐那里?” 许知意笑,“如果方才我先坐下了,她定会说我身为长姐,不让着妹妹,但如果她抢了位置,又会觉得理所当然。” 浮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奴婢觉得二姑娘可能这里有点问题。”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旋即笑得两眼弯弯。 “大姑娘,你是要用那药粉直接毒死二姑娘吗?” 许知意哭笑不得地睇她一眼。 “我要想杀她,有一百种法子,干嘛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她真死在这,岂不等于明白告诉别人我是凶手?” “那唉,真是可惜了。” 吴嬷嬷小跑着过来,手里像模像样地拎着个精致的竹水筒。 “大姑娘渴了?泉水那里人多得很,老奴等了好一会才打上水。” 许知意接过喝一口,甘冽清甜,暑意顿时消了大半。 “如何?” 吴嬷嬷也递给浮生一个竹筒。 “嗯,确如大姑娘猜测的那样,许府歇脚的临时厢房被人动了手脚,不过老奴照您吩咐的办好了。” 祁西洲一行昨晚就到了法华寺,正坐在禅房与虚空大师讲经论道。 虚空大师一本正经地讲几句,端起面前的瓷碗抿一口,满意地眯起眼。 “不错不错,味道一如从前!” 祁西洲淡淡瞥他一眼。 “您可是主持,多少还是收敛些!” 虚空不满地瞪他一眼,“你远在北地的这些日子,老纳一口酒也没碰过,总觉得味道太过寡淡,都不如你酿的这些。”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祁西洲轻笑一声,翻看一页手中的佛经。 “虚空大师常有理,本王可辨不过您!” 虚空懒得理他的揶揄,将碗里剩余的酒一股脑的灌了,又用袖子抹抹嘴。 “说,你今日上山的目的是啥?又惦记上老纳的什么了?我可提前跟你说,开了光的护身符就只有六个!” “一万两!” 虚空直接闭上眼睛,转动着手上的佛珠。 “一万两香油钱,顺便本王打算再供两盏莲花灯,本王瞧着佛像该塑金身了。” 话毕,又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经书。 檀香袅袅,冲散了一室的酒香。 “安王诚心,佛祖定会佑你!老纳便不推辞了!”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护身符扔在祁西洲身上。 “两个!” 虚空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奈何祁西洲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行行!老纳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祁西洲这才将手中的经书啪的一声合上,将两枚护身符小心的收好。 “多谢大师!” “滚滚滚,少在老纳眼前瞎晃悠,一会香客们就该到了。” 无白推着祁西洲离开禅房。 虚空这才长长叹口气。 “哎,孽缘啊!阿弥陀佛!” 祁西洲与虚空大师是忘年交,之前在京城时,他经常会偷偷溜到法华寺。 结果就发现这虚空不止喜饮酒,还爱吃肉! 这简直颠覆了祁西洲对于大师的所有认知。 虚空也不瞒着,多年来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不断的给祁西洲洗脑。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老纳皈依佛门,抛却七情六欲,若是再没点爱好,怕是命不久矣。 又说酒肉经过他的肠子,已经被洗涤一新,是有佛性的! 祁西洲自然是不信虚空的这些鬼话,只是觉得他十分有趣,不像其他和尚那般古板无聊。 两人常偷跑到山中无人之处,架起火,烤鸟烤鱼。 祁西洲酷爱酿酒,虚空酷爱喝酒,两人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 后祁西洲远去北地,虚空大师为此闭关三年不出! 法华寺在京城的影响颇大,也与不少达官贵人结下善缘。 好多勋贵人家事无巨细地都要来请上一签,只为求个心安。 虚空大师这一闭关,好多人慌了手脚,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可人家是得道高僧,一切皆是顺从佛祖旨意。 为防有心之人以此大做文章,自祁西洲走后,两人也无书信往来。 虚空觉得活着真是无聊,索性过了三年不闻不问的摆烂日子。 酒照喝,肉照吃。 却怎么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味道了! 第41章 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没出生 祁西洲与无白从禅房出来,直接回了他在法华寺的住处。 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厢房,布置也十分简单,平常会有小沙弥专门过来清理打扫。 参天古树,郁郁葱葱,挡下了大半的酷热。 角落处有口水井,周围铺着一圈青砖。 祁西洲自己转动着轮椅,在院子中行了好几圈。 松蓝跟猴子似的从树上蹿下来。 “王爷,许家两个姑娘都来了法华寺,属下刚才瞧着海青不知偷偷摸摸地干了些什么,要不要去看看?” 松蓝反正一有机会就会在祁西洲面前给海青上眼药。 大有一副军棍打不烂他屁股,誓不罢休的架势。 “不必,反正今日肯定是有一场好戏,你暗中护着点许大姑娘,别叫她吃了亏就好。” 松蓝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 “王爷,许大姑娘不坑人都算好的了,属下觉得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 祁西洲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清。 “你是军棍没挨够?” 松蓝直接跑出了一道残影。 无白轻轻摇了摇头。 “王爷,可要回屋歇一会?属下给您打点水喝。” “也好,沉灰可有传信回来?” 无白摇头,“暂时还没有。” “也罢,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一边,许知意主仆三人终于到了法华寺正门。 浮生弯下腰,使劲捶打几下自己的腿。 “哎哟,累死奴婢了,要是再不到,奴婢都该断气了。” 吴嬷嬷没好气地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嘴巴。 “佛门重地,不得胡言乱语,什么断气不断气的,可是太不吉利了!” 许知意放下提着的裙摆,一语未发。 她眯眼,看着正殿方向,香客云集,烟雾缭绕。 重新将脸上的白色面巾系紧了些,“好了,咱们也进去。” 烧三炷高香,再供奉盏长明灯,她今天来法华寺的事情就完成了。 殿门处,贵女们纷纷围着个小沙弥。 “小师父,今日是不是可以请虚空大师解签啊?” 小沙弥微笑着一一行佛礼,“虚空大师今日解三十签,还请众位施主们莫要拥挤。” 贵女们神色急切。 “啊,我们这里何止三十人,也排不上的岂不是解不了了?” 小沙弥依旧保持笑模样,“阿弥陀佛,佛曰一切皆由天定,有些事强求不得。” 吴嬷嬷道,“大姑娘您就快要成亲了,也去请一签!真的很灵验的。” 许知意对这个没兴趣,倒不是不相信佛祖,而是这么多人都在求,上苍真的都能听见吗? 一切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不必了,我有些累,咱们去厢房歇会。” 吴嬷嬷有些惋惜,但依旧挽住了许知意的胳膊。 “好,这会也的确太热了些,咱们便不凑这热闹了。” 许知意几人才走几步,那小沙弥不知被谁碰了一下,手中的签筒掉落在地。 一根签正巧落在许知意脚边。 浮生眼疾手快的将签捡起来,举到许知意眼前。 “大姑娘,一切皆是天意,这签掉在您脚边,不正说明您是有缘人!” 吴嬷嬷也在一旁怂恿。 “是啊大姑娘,来都来了,便请虚空大师解一签!” 许知意无奈,只得接过浮生手中的签。 小沙弥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虚虚一礼。 “阿弥陀佛,天意如此,施主便解上一解!” 虚空大师暂时还未出来,许知意便重新入了大雄宝殿。 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给佛祖磕了三个响头。 贵女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候着虚空大师了,殿内一时间倒安静下来。 许知意跪伏于每个蒲团上,“这一世民女或会手染鲜血,还请佛祖千万莫怪。”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哪怕死后会堕入十八层地狱,也绝不后悔。 外面又是一阵喧闹,听得有人激动地喊。 “真的是虚空大师!” “大师,您终于出关了!” “虚空大师,您快看看我的签如何?” 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虚空的目光却落在殿内虔诚跪拜的许知意身上。 眼前浮现出熊熊烈火,以及那满脸绝望无助的女子。 “那位姑娘,可要解签?” 虚空的声音并不大,可落在许知意耳中,却如惊雷。 她猛地回头,与虚空四目相对。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前世今生好轮回,相逢一笑泯恩仇!” 许知意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似印在脑子里,一声高过一声。 明明,虚空大师再未开口。 撕心裂肺的疼自心口处蔓延开,许知意的眼中恨意滔天。 “待到大仇得报,我愿入地狱接受一切刑罚,但这之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世间若无公道,我便为自己杀出个公道!” 虚空长长叹口气,“莫被仇恨迷了眼,公理之下,正义不朽!” 许知意将手中的签放到香烛上,看着它慢慢燃烧,最后成了案下一抹香灰。 “杀人者无法伏诛,枉死者不得昭雪,这理不如不要!” 她迎上虚空的目光,不躲不闪,神情坚决。 “哎呀大姐姐,你是不是睡迷糊,怎么能对虚空大师如此无礼呢?快,赶紧给虚空大师拜下,诚心道歉!” 浮生咬牙,哪哪都有这杀千刀的许云婉! 许知意露出的一双眼淡漠疏离,周身都透出拒人于千里的冷傲孤高。 许云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尖细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大姐姐赶紧跪下来求大师原谅啊!你如此不尊佛祖,父亲定会打死你的!” 说罢,她提着裙角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伸手就想逼许知意下跪。 吴嬷嬷迅捉住许云婉的手腕,嗓门大的惊人。 “二姑娘你怎么敢当着佛祖的面对大姑娘动手?何况虚空大师向来慈悲为怀,又怎会无端让人下跪求饶?二姑娘为何要凭白毁了虚空大师的声名?” 不给许云婉开口的机会,吴嬷嬷继续扯着嗓子道。 “何况大姑娘并没说什么大逆之言,二姑娘为何将这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老奴懂了,二姑娘这是平时欺负大姑娘成习惯了,一时忘了这是在法华寺唉” 吴嬷嬷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一副大姑娘你好可怜的表情。 第42章 我自地狱来 虚空看着大殿中一脸坦然的许知意,悠悠道。 “佛渡众生尚且不自渡,施主还需放下心魔,摈弃过往恩怨,自有一番造化。” 许知意尚未开口,一旁的许云婉却是猛的扯下她的面巾。 “大家看啊,许府大姑娘敢对虚空大师出言不逊,就是不将诸位放在眼中。” 贵女们连连惊叹。 “从前都未得见过许家大姑娘的容貌,没想到竟是如此倾城之姿。” “是啊,比起许二姑娘的妾室做派,不知好上多少。” “也难怪被安王一眼相中!” “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 许云婉的脸越来越沉,说话也愈加无所顾忌。 “你们是不是瞎?许知意哪里好了?诗词歌赋样样不通,除了一张脸还凑合能看!” 许知意并没有受许云婉的影响,一双杏眼紧紧盯着虚空。 撕裂般的疼痛也渐渐消散。 她有些心惊,看来这虚空大师并不是空得虚名,倒是有些真本事的。 许知意不着痕迹的拉开与许云婉的距离。 吴嬷嬷极有眼色的挡在她和许云婉之间。 只听得许云婉惊叫一声,双手不断抓挠脖颈。 “啊,好痒啊!” 许知意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 “我劝二妹妹开口前还是先动动脑子,这里面的人有几个是许府能招惹得起的?就算你快要嫁入定安侯府,也不可如此肆无忌惮!” 秦夫人今日也来了,只是她从心里不满意这个儿媳,故而一直躲着许云婉。 她原想着替秦淮生求个姻缘签,万一事情有转机,岂不皆大欢喜。 可许知意这么一嚷嚷,两家亲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许知意自然一早就看到秦夫人了,也看到她眼底流露出的不屑与嫌恶。 秦淮生和许云婉必须绑死在一起,才更方便她下手! 定安侯府那个烂摊子,这一世就由许云婉接手! 许云婉已经顾不得与许知意斗嘴。 “海棠,快替我挠挠,后背也痒的厉害!” 海棠想挡住狼狈的许云婉,奈何身板太过单薄,贵女们的目光纷纷投过来。 许云婉的衣襟被扯开,雪白脖颈上满是抓痕,她却恍若未觉。 “海棠,你是死人吗?快替我抓抓!” 秦夫人闭了闭眼,心中对许云婉愈加不满。 许云婉骂骂咧咧,颤抖着扑向许知意。 “是你这贱人害我对不对?看我今天不抓花你的脸!跟你娘一样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难怪会被父亲嫌弃” 海棠再也顾不得尊卑,一把捂住许云婉的嘴。 “二姑娘快别闹了!这么多人瞧着呢,奴婢瞧见秦小侯爷的母亲了。” 许云婉向后踉跄了几步,仓皇地往人群中望去。 果见秦夫人阴沉着脸,眼中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许云婉终是闭上了嘴,任由海棠挽着离开大殿。 “这许二姑娘往日里的温婉都是装出来的?我瞧今日才是她的真面目呢。” “我们都被她骗了,原想着她虽是妾室所出,至少饱读诗书,却不成想,私底下竟如此蛮横无礼。” “秦小侯爷是眼睛不好?啧啧,日后定安侯府可没个清闲日子了。” 虚空大师轻咳两声,议论声这才渐歇。 他朝许知意方向走几步,褪下腕间佛珠。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心中戾气太重,若想自渡,便每日抄写一篇佛经,此串赠于施主!” 许知意看一眼周围,包括身边吴嬷嬷和浮生,都好似没听见虚空大师的这番话。 可明明,虚空大师的声音铿锵有力! 虚空大师的手仍是保持着递佛珠的动作,目光悲悯。 “如此便多谢虚空大师!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可能请大师指点迷津?” 虚空双手合十,“指点谈不上,施主请问。” 许知意伸手接过那串被盘的油光水滑的佛珠,勾唇。 “您既是得道高僧,是不是该在人前维持大师形象?您该不会是用酒水沐浴过?” 虚空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不由自主的抬起胳膊四处闻了闻。 身上的衣裳是新换的,还专门用檀香熏过,按理说没有酒味了才对。 “胡说八道,老纳从无怪癖!”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念在大师赠我佛珠的份上,我便也提醒您一句,切勿贪杯,否则您那肝脏最后怕是只能扔了!” 虚空,“?” “扔扔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许知意虚指了指他肝脏所在的位置。 “继续贪杯下去,便只能切除,不扔了难不成还打算存入藏经阁?” 虚空指了指她,“你生了个狗鼻子!” 许知意欠身,“多谢大师夸赞,小女愧不敢当!” 虚空这才意识到殿外还有许多的贵女正在等自己解签。 他走几步,就回头瞪一眼许知意,眼底满是威胁。 许知意也不在意,只朝着他盈盈一笑。 “若大师日后感觉身体不舒服,可来寻我,也算还了今日相赠之恩。” 虚空气的一个趔趄,险些磕死在门槛上。 提点了那么多,她依旧冥顽不灵,渡不了渡不了! 祁西洲那臭小子日后可有得受了。 闹了这么一出,虚空解签时总是心不在焉。 佛不渡三种人:无缘之人,无信之人,无愿之人! 可偏偏许知意一样也不占。 说她无缘,她却死后重生;说她无信,她却虔诚至及;说她无愿,她却目标明确! 我自地狱来,无惧一切生死! 又在大雄宝殿跪拜了两刻左右,确保人人都将她瞧仔细了。 她这才起身,拂了拂裙上褶皱,淡淡道。 “嬷嬷,浮生咱们走!好戏开场了。” 吴嬷嬷笑眯眯地轻扶了她一把,声音不大不小。 “大姑娘可是累了?老奴扶您去歇一会?法华寺的素斋远近闻名,一会大姑娘可要多吃些。” 许知意轻颔首,“好,多谢嬷嬷。” 模样无比乖巧,看得虚空连连翻着白眼。 好一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 他问面前的一位贵女,“施主可闻见酒香?” 贵女不明所以,诚实的摇摇头。 “虚空大师,这可是有何讲究?难道闻不见,小女的姻缘也不好?” 虚空,“” 第43章 我从不与傻子论长短 迈出大雄宝殿,许知意扫一眼装模作样的虚空,又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笑着离开。 虚空一口气梗在胸腔,除此没喷出口老血。 她敢威胁他!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知意翩然离开,无计可施。 他暗骂一声,“冤家!” 贵女观他神色,哭丧着脸。 “虚空大师,您就告诉小女实话,小女的姻缘是不是非常坎坷?呜呜” 虚空轻蹙眉头。 “老衲何时这么说过?” 贵女依旧抽抽答答。 “可大师您的神色太过凝重,若小女抽的是个上上签,当不至如此,有话您直说,小女愿闻其详。” 虚空真想一巴掌呼在她头上。 然,高僧的形象不允许他如此。 “施主误会了,你这签甚好,有情人也可终成眷属!” 何清晨最讨厌这种场合,自己的命运不是一根签就能左右的,她虽信奉佛法,却并不迷信。 大哥陪着母亲礼佛烧香,她便一路小跑着,好不容易追上许知意主仆三人。 她大口喘着粗气,脸也被太阳晒得通红。 “那个你,等我一下” 明明瘦得风一吹就能刮跑的姑娘,脚步却是飞快。 许知意听见声音,不解地回头。 “姑娘是在唤我?” 何清晨点头,“对,呼呼本姑娘就是在叫你!” “你叫许知意对?” 许知意轻应一声,便不再开口,只细细打量起何清晨。 没有太子妃何向晚那般明艳的相貌,浓眉大眼,自带一股飒爽之气。 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何清晨把气喘匀,这才直起腰。 “后面是有狼在撵?跑得这样快,累死本姑娘了。” 许知意不知何清晨为何要拦住自己的路。 “寻我可是有事?” 何清晨想了想,好像自己也并没什么事要寻许知意的,就是不知为何要一路追赶她。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甚合我眼缘!” 许知意淡淡一笑,“不知您是哪家的姑娘?” 何清晨歪头,“你真不认识我?我是丞相府的何清晨!” 许知意一脸懵懂地看向身边的吴嬷嬷。 吴嬷嬷笑着朝何清晨欠了欠身。 “老奴见过何姑娘!我家大姑娘甚少出门,也没相熟的知交好友,还请何姑娘见谅。” 何清晨闻言倒是心中一喜。 平常不管做什么,贵女们总是念及她丞相之女的身份,奉承话张嘴就来,却难有个真心的。 可许知意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笑容浅浅。 倒令她心中更是愉悦。 “既然相识便是缘分,我能与你一道聊聊天吗?” 许知意点头,“好。” 态度不卑不亢。 何清晨完全不在意,“今日许二姑娘口出恶言,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许知意笑着道,“我从不与傻子论长短。” 何清晨神情微滞,旋即哈哈大笑。 “许大姑娘说的正是,倒是我之前没想这么多,与她争论也是自掉身价!” 许知意淡笑不语,好脾气听着何清晨在耳边絮絮叨叨。 上一世,她与何清晨从未有过交集,包括她死的消息,都是听秦淮生说的。 虽说今日只是一面之缘,可许知意对眼前这爽朗不扭捏的姑娘心生好感。 也不知,这一世,能不能救她一命。 “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知意!” “好啊,那你叫我清晨!” 两人相视一笑。 何清晨主动牵起了许知意的手。 “也不知为什么,一见你就觉得咱们定能成为好朋友,我这人有点吵,知意你可千万别嫌弃。” 许知意皱皱眉,“你的手为何这样凉?” 何清晨怔愣半晌,“哦,我也不知,太医只说这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 她苦着张脸,“我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知意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股子药味?” 许知意的手指不经意搭上她的脉,微用力。 “若是信我,家中的那些汤药便别再喝了,你这应是先天不足,四季手脚冰凉,我说的可对?” 何清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眼睛瞪得圆圆的。 “知意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不足月就生下来的?母亲怀胎到七个月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听说生产过程极为漫长,我险险胎死腹中!” “我略懂医,正巧有能医治你这病的法子,只是不知你可愿一试?” 何清晨犹豫了。 “知意我不是不信你,只怕母亲和父亲断不会允许我随意服用你开的药。” 许知意点头表示理解。 一般官宦人家轻易请不动太医,可丞相府的地位非同一般,加之皇上对其十分器重,太医自是常常出入。 她虽精通医术,可在京城中只是个无名之辈,不被信任很正常。 见许知意好久没开口,何清晨着急地晃几下她的手。 “知意你生气了?母亲和父亲也是关心我” 许知意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你别多心,我平常少与人来往,性子寡淡了些,你别觉得我无趣就好。” “怎么会呢!我就喜欢你这性子,知意,过几日大姐姐回府,家里要摆宴席,我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好。” 吴嬷嬷眼中浮起笑意,看着两人手牵着手,倒比亲姐妹还要让人羡慕。 给许府安排临时歇脚的客房离正殿比较远。 只是才靠近,便听见房中传出不小的动静。 何清晨尚未及笄,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 可,许知意却是心中明了。 她给吴嬷嬷使了个眼色。 吴嬷嬷会意,大步冲到房门前,抬脚就踢。 门大敞,屋中情形一目了然。 床榻上男女自顾痴缠,时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何清晨惊呼一声,捂上自己的眼睛,却忍不住露个了小缝。 “房中何人?青天白日就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何况还是在法华寺!简直有辱佛门圣地!” 女子两颊陀红,目含秋波,闻言,软软推了推正在自己身上动作的男人。 “淮生哥哥,有人来了!” 男人喘着粗气,眉头紧皱,似是被人打搅了,语气十分不耐。 “怕什么,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本侯的!” 第44章 私底下玩的这么刺激吗? 秦夫人遍寻秦淮生无果,听他身边的小厮说,似是见小侯爷去了许府歇脚的厢房。 她脚步匆匆,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等到了近前,见到厢房前挤满了人,正在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她只觉得脑袋轰的就炸了。 好容易扒拉开人群,就见秦淮生衣衫不整的堵在房门口。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许知意,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惊惶不安。 可惜,让他失望了。 从始至终,许知意都神色淡淡,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不相关。 “许知意今日的事是你捣的鬼?” 秦淮生脑子飞快的转动,依然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与许云婉睡在了一张床榻上。 他虽心悦许云婉,私下里两人也常会腻歪,可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法华寺,在佛门重地,白日宣淫,是要被人指一辈子脊梁骨的! 弄不好,定安侯府的名声都要受影响,他的仕途也会受阻。 许知意没出声,倒是一旁的何清晨先跳起来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姑娘瞧着秦小侯爷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能干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做不敢认,将这盆脏水倒在知意的头上。” 浮生也气乎乎的。 “都说捉贼拿脏,秦小侯爷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我家大姑娘所为?” 身后不知哪位夫人小声嘟哝了一句。 “睡的是许家二姑娘,被捉奸在床却要污蔑大姑娘,秦小侯爷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可小点声,京城谁不知秦小侯爷的母亲最难缠,无理还要闹三分!” “方才这二人滚在一起时,大姑娘人还在大雄宝殿,我们这么多人瞧见了,秦小侯爷红口白牙的就胡乱攀咬,啧啧。” 秦夫人的脸黑得如同万年锅底。 她不客气地将身边的几位夫人推搡到一边。 “你们知道什么,就在这胡乱栽赃我儿子!你们这样,我是可以报官抓你们的!” 孙夫人嗤笑一声,不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 “好啊,不如本夫人现在就派人去报官?秦氏意下如何?” 秦夫人正准备破口大骂,回头见是丞相夫人,瞬间闭上嘴。 “见过丞相夫人!我只是一时着急,夫人您也有儿子,应当能理解我这做母亲的心?” 孙夫人道,“丞相府可教不出秦小侯爷这般的儿子!法华寺乃佛门净地,陛下和各宫娘娘每年也是要来上香的,他是怎么敢在佛祖面前做出此等事的?” 秦夫人讪讪,不敢与孙夫人正视。 “我儿只是一时糊涂,肯定是那许家二姑娘先勾引的,这么多年了,淮生在京城的名声可做不得假!” 何清晨扁扁嘴,“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何陵景扯了她一把,“少说几句,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少掺和这些污糟事!” 何清晨不满地嘟哝两句,到底没敢与大哥顶嘴。 许知意往前走了两步,将何清晨挡在了身后。 “再别看了,会长针眼!” 何清晨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眼见众人都不再开口,吴嬷嬷上前一把揪住秦淮生的衣襟。 “秦小侯爷一张嘴就攀诬我家大姑娘,今儿这事你得诚心向她道歉!” 不给秦淮生开口的机会,吴嬷嬷不依不饶地继续道。 “大家都知道许大姑娘下月便要与安王完婚,如今也算皇家的准儿媳,秦小侯爷这是仗着祖辈封荫,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秦夫人闻言,如遭雷击。 “这位嬷嬷话可不敢乱说,淮生没这意思,就是一时口误!” 吴嬷嬷又用力将秦淮生往前扯了一段距离,这下屋里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许云婉裹着被子缩在床尾,一室暧昧的味道,还有那被撕碎的粉色肚兜 “啧啧,这秦小侯爷平时一副谦谦公子模样,私底下玩得这么刺激吗?” “人不可貌相,不得不说玩得真花,哈哈”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翕动了几下。 “本侯与婉儿早就有婚约,希望各位口下留德!这几日侯府就会择个吉日迎娶婉儿过门!” “不行!我不同意!” 秦夫人气红了眼,一巴掌抡在秦淮生的脸上。 对许云婉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原本念在你们二人情投意合的份上,侯府便也不计较许二姑娘的庶出身份了,可她还没过门,就做出勾引男子之事,哪配做侯府的当家主母?” 秦淮生也急了。 “母亲这是何意?明明已经定下的事,您如今变卦,婉儿怎么办?” 秦夫人歇斯底里地吼道。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早亡,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孝顺母亲的?” “许家二姑娘做不得侯府主母,但当个贵妾还是可以的,也算给许大人一个交代!” 秦淮生还欲说什么,就见母亲的眼泪哗哗的,大有一副你若不同意,我就将这淹了的架势。 他咬牙,“行,儿子全听母亲的!” 屋中的许云婉握紧拳,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 半天的功夫,她就从候府主母变成了贵妾,关键秦淮生竟是毫无担当,也不再为她多争取一下。 明明,今天被众人围观嘲笑的人该是许知意! 林姨娘安排的人没见到,她才进屋,就被秦淮生一把扯到了床上。 心里知道这样不对,可偏偏跟中了邪似的,就这么将清白给了秦淮生。 她恶狠狠地朝许知意的方向看去。 却发现许知意也正看着她,眼中满是戏谑和嘲讽。 林姨娘派翠屏出府给她的老相好乔羽送信,翠屏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不妥。 她不敢告诉许怀安,便偷偷寻到了梧桐院。 而投诚吴嬷嬷,也是知道她是安王府的人,林府没人敢动她。 许知意看了信,又原封不动地让翠屏送给了乔羽。 乔家原本是个殷实之家,但乔羽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花街酒巷,又迷上了赌博,被从家谱中除名。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林姨娘的信和银票,乔羽一口应了下了她交代的事。 第45章 是本侯口不择言 乔羽在京城认识不少地痞流氓,没有正经营生,只要有钱拿,他们什么事都做。 林姨娘这些年在许府,日子过得也算滋润,私库里存了不少的银子。 她这回发了狠,咬牙拿出了八十两给了乔羽。 他们原打算毁了许知意的清白,让她与安王的婚事告吹,再在回城的路上造成马车失足跌下山崖的假象。 这样嫡出的位置就腾能出来,许云婉和许高远也能借此摆脱庶出的身份! 但林姨娘还是有所隐瞒的。 她没敢说许高远是乔羽的儿子。 乔羽这人贪得无厌,一旦被他缠上,她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最关键,许高远的身份绝不能曝光,否则他的前途就毁了。 许知意便将计就计。 前世,秦淮生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地陪秦夫人来法华寺上香,今天又有高僧诵经,他们肯定会来。 海青将提前藏在房里的男子绑了,又在与秦淮生擦肩而过时,悄无声息将指甲中的帐中香弹在了他身上。 至于许云婉,早在抢位置的时候,就中了药。 在大雄宝殿的丑态,只是许知意临时给她的一个小教训。 人声喧哗,吵得秦夫人脑袋嗡嗡响。 但仍是耐着性子对吴嬷嬷道,“还请嬷嬷高抬贵手,饶了淮生这一回,他真没有与安王作对的意思。” 吴嬷嬷鼻中冷哼。 “还请秦小侯爷向我家大姑娘道歉!就算你们说破天,今日这事也是秦小侯爷不对!” 众人纷纷指责,秦淮生忍住心中憋屈,小声开口。 “还请许大姑娘莫怪!是本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 许知意并不看他,而是对着吴嬷嬷吩咐。 “派人先将妹妹送回去,顺便也与父亲讲一讲今日发生的事,对了,婚事也该筹办起来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担忧地朝屋中张望一眼。 “唉,哪还有什么婚事,倒是我一时忘了,记得与林姨娘讲一声!” 吴嬷嬷忍笑,欠身,“大姑娘体恤二姑娘,真真是姊妹情深,老奴都记下了。” 何清晨拉着许知意的手。 “哎呀,渴死我了!知意你随我去丞相府的厢房休息会,这里太脏了!啧啧” 见大哥不悦的目光看过来,何清晨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大哥你别这么严肃,别吓到知意了!” 许知意也不扭捏,朝孙夫人俯了俯身。 “如此便打扰了!” 孙夫人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何清晨自幼身体不好,被全家人宠着长大,活泼好动,京城中同龄的姑娘一个也入不了她的眼。 而且她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不知得罪了多少世家贵女。 若不是有丞相府护着,这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 孙夫人瞧着许知意这不卑不亢的沉稳样子,心中也生出几分赞赏。 她瞥一眼面无表情的何陵景,暗暗叹了口气。 可惜许知意已经被陛下赐婚给了安王,不然还真想让她当自己的儿媳。 丞相府在法华寺是有自己院子的,虽不大,环境却也清幽。 几人落座,说了会话,就有小沙弥提着素斋过来了。 清炒笋干、红烧豆腐、素三丝还有盅杂菌汤,配上法华寺的豆子饭,令人食指大动。 何清晨吃得头也不抬,“知意快动筷子啊!我家厨子的江南菜可是一绝,你到时可要多吃些。” 因是在寺中,条件有限,便也不讲究男女大防。 何陵景却还是坐在了许知意的对面,刻意拉开了距离。 他瞥一眼何清晨,眉头微蹙。 “食不言,寝不语!” 何清晨撇嘴,“知意别理他,我哥哥一贯如此克板!” 训是训,何陵景却是将温度正好的汤推到了何清晨手边。 “细嚼慢咽,别噎着了。” 许知意好羡慕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嘴上嫌弃着,却是不停给何清晨夹着她喜欢吃的菜。 何清晨捂住碗,“大哥,我的碗都快要装不下了!” 说着,将碟子里的菜分了一半给许知意。 “这些我都没碰过,你别嫌弃,快多吃些,知意你也太瘦了。” 她苦恼地捏一把自己的脸蛋。 “我的脸都可以与十五圆月一较高下了!唉,真羡慕你这样的鹅蛋脸呀!” 边说,边又扒拉两口饭。 许知意已经放下了筷子,轻轻对着孙夫人说了声。 “我吃饱了,夫人慢用。” 浮生赶忙替她倒了盏茶。 “大姑娘口渴了?” 孙夫人吃饭的动作猛地顿住,筷子也不可控地自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何清晨与何陵景几乎是同时站起身,神色紧张。 “母亲,可是头又开始痛了?” 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只这一个小动作,眼中就已泛起泪光。 疼痛自眉心一直蔓延至后脑,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眩晕感令得她将才吃下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何清晨歉疚地看一眼许知意。 “抱歉,母亲这头疾发作得愈加频繁了。” 许知意打断她,“没事的,夫人常用的药可有带在身上?” 这回是何陵景接了话。 “太医院开的左不过是天麻一类的,我瞧着没多大作用。” 许知意斟酌着开口。 “可让夫人这么疼着也不是个办法,就算现在回城也要一两个时辰。” “不知可否让我试一下?” 见何陵景看过来,她又忙道。 “我只是略通医术,若是信不过就算了,还是赶紧找找寺中可有通医理之人。” 何清晨一边替母亲按揉着太阳穴,一边急切地道。 “大哥让她试一下!她只是牵了我的手,就说我有先天不足之症。” 在何清晨期盼的目光中,何陵景终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许大姑娘了。” 用力按压枕骨穴,依次是眉心穴,头额前穴。 在最短的时间里,能很大程度缓解孙夫人眩晕呕吐的症状。 “孙夫人,您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我想替您施针,就是不知您是否信得过小女?” 孙夫人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声音略有沙哑。 “是舒服些,平时怎么都得疼一两个时辰,服了药也只是略有缓解。” 她扶着何清晨的手缓缓站起来。 “进来,我信你!” 第46章 婉儿别怕,是本侯! 许云婉被吴嬷嬷安排的人强行塞进马车。 路上还发生了个小意外,好好的车轮子突然间飞了出去,顺带着将许云婉给甩了出来。 马匹受惊,一下跑没影了。 车夫是林姨娘安排的人,此刻摔得只剩半口气。 许云婉脚踝扭了,脸也擦伤了好几处,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肋骨隐隐作疼,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离法华寺已经很远了,可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 进退不得,天也渐渐黑下来。 许云婉一瘸一拐地躲到大树后,祈求能遇上个熟人的马车,好歹带她安全回到许府。 此刻她也顾不上车夫的死活了,眼睛紧紧盯着法华寺的方向。 不知哪里出了纰漏,算计许知意不成,倒将自己给折了进去。 她在心中不停咒骂,“许知意你这贱人,我一定要弄死你!”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许云婉也顾不得形象了,朝着马车的方向大声喊。 “救命啊!我是许府二姑娘!” 车夫喝停了马,朝着车厢里说了一声。 “夫人,前面拦路的好像是许家二姑娘,看样子是受伤了。” 有人从车上跳下来,脚步急切地跑到许云婉身边,一把就将她抱到怀里。 “婉儿别怕,是本侯!” 许云婉惊魂未定,乍听到秦淮生的声音,愣了一下,旋即嚎啕大哭。 “淮生哥哥,婉儿好害怕,我还以为今夜得死在这了,呜呜。” 车内传来秦夫人不耐烦的声音。 “嚎丧呢?还回不回府了?赶紧上车,让人瞧见,又少不得说些个闲言碎语!” 许云婉泪眼迷蒙地看着秦淮生,只敢低声啜泣。 秦淮生长叹口气,凑到她耳畔低语。 “婉儿别怕,母亲还在气头上,咱们就先依她的意思,反正本侯只爱你一人,断不会让别的女子当正妻。” 许云婉闻言,满心的愤懑顿时烟消云散。 她不该妄自菲薄的,淮生哥哥的心中从始至终就只她一人! 她坚信这一点! “淮生哥哥,只要能嫁给你,婉儿就不委屈,反正婉儿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从不是贪恋侯府主母的位置。” 秦淮生最喜欢她这小意温柔的体贴模样,可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许知意那清冷迭丽的面庞。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娶许云婉,而许知意嫉妒心作祟,这才策划了今日的这场闹剧。 想到这,他颇有些得意。 许知意啊许知意!现在才发现本侯的好,是不是有些晚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本侯断不会再接受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淮生哥哥,咱们快上马车,婉儿好疼啊!” 秦淮生这才收回思绪,怜惜地看了许云婉一眼。 “一会回城,本侯先带你去医馆,你忍着些。” 许云婉轻轻应一声,整个人几乎全部窝在秦淮生的怀里。 秦夫人火冒三丈,“到底是妾室养大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婆子劝了她一句,“夫人您别上火,贵妾叫着好听,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妾,到时入了侯府还不是任您拿捏?” 秦夫人虽还是心中不快,但又觉得婆子说得对。 看在许云婉丰厚嫁妆的份上,只得暂时忍耐住脾气。 秦夫人阖眼假寐,一路无话。 马车入城,已是戌时。 秦夫人见秦淮生执意要带许云婉去医馆,索性将二人直接扔在路上。 公共场合,二人身份尴尬,秦淮生也不好再抱着许云婉。 等走到医馆门口,许云婉已是疼得浑身是汗,脚踝红肿。 郎中看过后说许云婉这脚倒没多严重,可,脸颊上的擦伤恐会留疤。 许云婉一直自诩容貌秀美,听到郎中这么说,瞬间哭到难以自抑。 郎中最烦这种哭哭啼啼的,就好像是死了亲爹,晦气。 收了秦淮生的银子,嘭地将门关上。 雇了辆马车,一路上许云婉的泪就跟决堤的洪水似的,秦淮生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改往日温柔,只冷眼看着她。 他想今日的事要是换作许知意,肯定不会如此哭闹,一点也不顾及旁人的心情。 这会又累又饿,秦淮生一点也没要哄许云婉的意思。 她哭了好一会,才抬起红肿的眸子,可怜兮兮地道。 “淮生哥哥是觉得婉儿太烦了吗?可郎中说婉儿的脸可能会留疤,婉儿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秦淮生索性偏头看向车外。 “本侯下次进宫时,会替你讨一瓶玉颜膏。” 许云婉满眼惊喜,抓着秦淮生的手。 “是各宫娘娘用的那种吗?听说不止可以祛疤,还可养颜美白,淮生哥哥你可真有本事!” 秦淮生被哄得心花怒放。 “婉儿快别哭了,有本侯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许云婉乖巧地依偎在秦淮生怀中,心中却在盘算着嫁入定安侯府,该如何对付秦夫人。 许府大门紧闭,许云婉敲了许久,管家才匆匆来开了门。 “二姑娘您怎么才回来?老爷收到您出事的消息,急得晕了过去,林姨娘也来问过好几次了。” 秦淮生的马车却是扬长而去。 他实在疲于应付许府的破事,这一天过得实在太闹心,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云婉见秦淮生毫不犹豫地走了,眼中涌起失望。 世间男子果真都一样,得到了便不再珍惜! 她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举动,的确太过孟浪,无端让秦淮生轻视几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许云婉咬咬牙,拎着裙摆入了府。 许怀安已经醒了,端坐在正厅中暗自生气。 迎面遇上许高远,他指着许云婉的鼻子叫骂。 “哟,还知道回家?妹妹如今可是出息了,跑到法华寺丢人现眼!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对秦淮生投怀送抱,这下好了,正妻变贵妾!” 许云婉气得浑身颤抖。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婉儿?咱们才是亲兄妹啊!不管外人如何诋毁我,你也该向着我才是!” 许高远重重哼一声。 “正因为是亲兄妹,我才更觉丢人!诋毁?哈哈,笑死人了,你与秦淮生做下的丑事在京城都已经传开了!” 第47章 什么因种什么果 大部分的香客陆续离开,法华寺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偶能听见木鱼之声,再有就是雨落在竹叶上的沙沙声。 孙夫人已经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其间一次也没惊醒过。 许知意坐于轩窗边打盹,施针耗费体力,她只觉得周身酸疼。 何陵景进来过几次,见母亲睡得沉,安静地退了出去。 何清晨握着母亲的手,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母亲犯头疾,许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一室静谧。 “大姑娘,您醒醒!主子发病了,您快随属下去看看。” 松蓝焦急地在院外踱步。 今日是十五,祁西洲本就不该出府的,谁知为了许大姑娘竟是破了例。 陈府医虽也跟了来,但之前的法子已经毫无用处。 许知意猛地惊醒,双眼还有些迷离。 “王爷也在法华寺?” 松蓝搓着手,急出一脑门的汗。 “王爷怕您有危险,昨日就到了寺里。” 许知意揉一把脸,“带路!给我说说你家王爷现在有何症状?” 等到了祁西洲所居的厢房时,许知意已是心中有数。 废话不多说,夺过陈府医手中的银针。 依次在巨阙穴、气海穴、关元穴等处落针。 “您老瞧仔细了,下回就照这顺序施针!那个谁,你去烧沐浴用的热水,速度要快!” “大姑娘,属下叫松蓝。” 许知意不在意地摆摆手,“快点!” 她又问陈府医,“您老有没有带草药?” 随着许知意一一报出药名,陈府医的脸也一点点垮下去。 “许大姑娘,当归、山参这些常用的老夫随身带着的,只是那银果和雪莲子怕是太医院都没有!” 这药方许知意是在母亲留下的医书里看到的,祁西洲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先试试。 她不自觉的转动手中佛珠,眉心微蹙。 “等会先别急,我记得在哪闻见过这味道,否则也不会报出这药名了。” 墙边立着只古朴的铜炉,檀香袅袅。 “虚空大师的身上除了酒气还有银果的味道!若非经常接触,也不可能沾染上。” 松蓝才烧好热水,就见到许知意脚步匆匆地出来。 “那个谁,你跟我走。” 松蓝,“” 所以刚才自报姓名,根本无人在意! 虚空大师还没睡,正在禅房中闭目养神,木鱼敲得有气无力。 门猛地被人推开,雨后的微风带来一丝清凉。 “虚空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因果借来一用!” 虚空只觉莫名其妙,依旧敲打手中木鱼。 许知意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鱼,就势要往窗外扔。 “哎,施主有话好好说!老衲耳背,方才没听清施主说了什么!别扔,别扔!” 许知意高举着木鱼,似笑非笑睇着虚空。 “借银果一用!不知大师可有听过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我觉得这比喻很是恰当,虚空大师觉得呢?” 虚空嘴角抽了抽,颤抖着手指了指许知意。 “你威胁老衲?” 许知意诚实地点头,“对!” 旋即摊开手,“还请虚空大师发发慈悲,若他死了,您便再也喝不上梨花白了!” 虚空瞪一眼松蓝,“你告诉她的?” 松蓝站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虚空冷哼一声,“人家有借有还,你这借怕就是肉包子打狗” “大师,门还开着。” 恰有小沙弥路过,“虚空大师,您怎么还没休息?可要喝点茶水?” 虚空吓出一脑门的汗,手伸进摆放经书的架子里。 “拿去!老衲前世可能是欠了你们的!” 见许知意转身就走,他又气乎乎地说了一句。 “你和他说,大殿里的佛像全该塑金身了!” 空无一人,他的木鱼被随意丢在地上。 “唉,什么因种什么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是什么样的羁绊,才让前世本无缘的两人再续前缘,也或者是孽缘。 一个是征战沙场,满身杀戮之人;一个是死不瞑目,满心仇恨之人! “罢了罢了,一切皆是天意!” 松蓝见许知意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着急的问了句。 “许大姑娘咱们不回王爷那里吗?” “差一味雪莲子,我恰好知道谁随身带着!” 雪莲子极为难寻,只因此物绝少开花,即使开花,也会在一个时辰内花凋子熟,十二时辰若不摘取,莲子就会落入冰雪中,故非有机遇者不可得之! 可,何陵景的衣衫上染着雪莲子的清幽淡香。 为了孙夫人这头疾,丞相府也是极为上心了! 何陵景担心母亲的病,也不敢睡得太沉,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 许知意干脆地说出来意,“抱歉,打扰到何公子休息了,只是人命关天,还请您出手相助。” 何陵景皱眉,“许大姑娘救了我母亲,丞相府理当感谢,只是不知我手中有何物是您需要的?” “雪莲子,两颗就好。” 何陵景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香囊。 “容何某问一句,许大姑娘是如何得知我有雪莲子的?” 许知意轻叹口气,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的嗅觉异于常人!何公子身上有雪莲子的香气。” 一共六颗莲子,何陵景毫不犹豫地给了许知意两颗,甚至都没问她要救谁的命! 混迹朝堂多年,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否则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不仅仅是倚仗丞相的权力,最主要是他够聪明。 丞相府如今本就如烈火烹油,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死不要紧,可丞相府上下几十口性命都担在他们的肩上,一刻也不敢松懈。 另一边,陈府医不停的来回踱步。 王爷这一次毒发,比先前几年的情况都要糟糕,如果没有许知意,他真不敢接着往下想。 药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她才站起身。 “好了,将这药汁倒进浴桶里!” 陈府医不解,“这么珍贵的药材不是用来喝的?只泡泡就行?” 许知意反问,“不然呢?何况这两味药药性猛烈,就安王如今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 第48章 所以,你是想让本王争那位置 子时一刻,在换了第六次热水时,祁西洲终于睁开了眼睛。 麦色的皮肤被烫得有些发红,眉头微皱,唇无血色。 许知意百无聊赖地趴在浴桶边沿,纤细的手指这里戳戳,那里捅捅。 祁西洲低咳了一声,声音中是浓浓的疲惫。 “你在做什么?” 大概是水真的太热了,她的几缕乌发粘在白皙的脖颈上,脸颊也泛着淡淡的红。 隔着氤氲水汽,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或者说,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隔着千山万水。 祁西洲又问了一遍。 “是你救了本王?”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抚上他肩膀处的疤痕。 “当时,一定很痛?” 祁西洲觉得被她摸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脸也腾得烧起来了。 她沾着水汽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语气轻柔。 “也不知我那时有没有留下疤痕?肯定也是很疼的,可惜不得而知了。” 祁西洲不解,却见她的手掌重重拍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王爷是自己起来?还是要我替您更衣?” 祁西洲,“本王自己可以。” 陈府医趴在桌上小憩,心里暗骂祁西洲不解风情,这么好的机会就白白错过了。 见许知意依旧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祁西洲莫名有些羞窘。 “你要一直这么看着本王?” 许知意的目光平静,甚至难得俏皮地歪了歪头。 “不然呢?我作为王爷的主治大夫,自然要看看效果啊!” 祁西洲,“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王爷身上的哪一处我没看过?不过王爷放心,您的秘密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何况保护病患的隐私,是每位医者应当遵从的原则。” 见祁西洲目光不善,她若无其事地偏头。 “陈府医您说是?” 陈府医,“?” 要人命的问题,为什么要问他? 他今年虽然年纪不算小了,可还没活够啊! 都还没娶妻生子,要是被安王一巴掌拍死了,到了阴间,岂不成了处男鬼? 也太羞涩了! 咦,不对,好像想得太远了。 陈府医打定装睡,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厢房里的气氛一时诡异的安静。 当然,也可能只有祁西洲一人觉得尴尬。 许知意站着,神色清冷,一语不发地俯视着他。 她今日穿一袭碧色罗裙,三千青丝随意散在腰间,清纯中又透着几分妩媚。 祁西洲垂下眸,不敢再看,心跳如擂鼓。 许知意的手拢了拢散下的乌发,见到祁西洲近乎羞涩的神情,没忍住,轻笑一声。 “不逗你了,再不起来水都要冷了!” 她转身,背对着他。 祁西洲眉头轻拧,揉了揉胸口的位置,墨眸深沉如潭。 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当然,也只是一丁点! 法华寺的天亮得格外早些,外面传来小沙弥沙沙的扫地声。 早起的雀叽叽喳喳,旋即呼啦一声冲上蓝天。 细雨如丝,潮气夹杂着闷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祁西洲在无白的帮助下躺在了床榻上。 许知意站去廊下,伸手接住雨滴,等掌心聚不下时,倒掉,再接,乐此不疲。 一夜未阖眼,她的气色不是很好,落在小院中的目光冰冷森然。 这个夏天,雨水似乎格外的多。 前世,也是盛夏,雨水泛滥,导致许多地方山洪暴发,河堤冲垮,良田被毁。 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不过半月,京城涌进了大量难民。 朝廷虽及时开了粥棚,却是杯水车薪。 天灾之后,最让人恐怖的是疫病,它的传播速度很快,也没特效治疗的药物! 至于后续京城到底变成什么模样,她死了,自然也不得而知。 许知意浑身都在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往复几次,才回头看向祁西洲。 “王爷,我知您并非池中物,明知有人下毒,您仍是故作不知,为的可是十万安阳军的性命?” 祁西洲眉目微敛,示意一旁的无白给她送了件披风。 久到许知意以为祁西洲不会开口了,他才淡淡嗯了一声。 她想,他大抵还不是很信任自己。 也是,他们之间的婚姻也是她算计得来的,当时只为了脱身,却从未考虑过祁西洲的感受。 许知意攥了攥手指,却是话题一转说起了别的。 “昨天我替丞相夫人治疗了头疾,可那病说到底是忧思过度所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除根。” 祁西洲认真的听着,却见她毫无顾忌的坐在石阶上,两条腿晃啊晃的。 “所以你与本王说这个是何意?” 裙摆已经沾染了些雨水,她却毫不在意,眸子平静。 “医者想与人结善缘是很容易的事,我日后既要嫁入王府,自然与王爷同气连枝。” 明明没说什么,但又胜过千言万语。 所以这番话是说他可以利用她,结识朝廷重臣,即使他称病不出,依旧能做到成竹在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您死了,十万安阳军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除非自身足够强大,强大到别人不敢觊觎,安阳军才能真正的安全。“ 祁西洲望一眼屋外阴沉的天。 “所以你是想让本王争那位置?” 此言一出,陈府医和无白的神色变了变。 无白提醒道,“主子,这话可不敢随意说。” 祁西洲摆摆手,“无妨,都是自己人。” “嗯,只有您登得足够高,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护住您想护的人。” 许知意坦言,也是试探一下祁西洲的想法。 如果祁西洲真的一蹶不振,至此消沉下去,那她只能另辟蹊径去报仇。 定安侯府是百年世家,爵位世代相传,势力盘根错节。 大厦倾塌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许云婉那没脑子的蠢货,嫁进侯府,也顶多能膈应一下秦夫人,搅得府中不太平,掀不起多大风浪。 许知意要的从来都不是定安侯府鸡飞狗跳,她要秦淮生失去世袭的爵位,断了他的仕途! 最好,定安侯府能从京城彻底消失! 生不如死才是对秦淮生最好的惩罚! 第49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世,秦淮生不管出席任何宴席都不会带她,对外声称许知意身有旧疾,不宜出门。 是以,她从未有机会结识各世家的夫人。 如同井底蛙,只能看得到头顶四方的天。 许知意垂眸,隐住眸中寒芒。 “本王如果依你所愿坐上那位置,到时你可愿入宫为后?” 许知意毫不迟疑地摇头,笑着扭头看向祁西洲。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助您登上高位,却是不会入宫的,王爷别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 她起身,拎起裙摆抖了抖。 “后日我会再去王府替您施针,随着毒素慢慢排出,这过程会很痛苦,王爷要有心理准备。” 她又朝陈府医看一眼。 “我交代您寻的药材,抓紧时间派人去找,只是为了你家王爷,最好不要大张旗鼓。” “毕竟想让安王死的人很多!” 祁西洲没再开口,只目送她离开,才轻轻叹了口气。 “聪明的女子过得会很辛苦。” 陈府医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若许大姑娘是个蠢的,怕是也入不了王爷的眼!” 祁西洲翻了个身,没理他的揶揄。 “无白,半个时辰后叫醒本王。” 折腾了一夜,他很疲倦,闭上双眼,可许知意的一颦一笑却是挥之不去。 何清晨已经起来了,正揉着发酸的脖颈,见到许知意,如同一只蝴蝶般朝她飞扑过来。 “知意,母亲一夜安睡,方才说饿了,竟是比平常多吃了半碗粥。” 许知意替她按揉着脖颈上的穴位。 只听何清晨夸张地嘶了一声,旋即转动几下脖颈。 “哇,好神奇,我的脖子竟然不疼了,知意你也太厉害了!” 何陵景自孙夫人的屋中走出来,瞥了何清晨一眼,嗓音如玉珠落盘。 “许大姑娘先进屋用早饭,母亲有话要与你讲。” 许知意颔首,宠溺得揉一把何清晨的脑袋。 “清晨用过早饭了吗?” 何清晨乖乖地又往前凑了凑,圆圆的眼睛巴巴望着她。 许知意失笑,只得又多揉了她几下。 “我一早就吃过了,你赶紧进屋,我就不进去打扰你和母亲讲话了。” 何陵景虽神色淡淡,心中却感慨万千。 何清晨被家里宠坏了,极少见到她如此乖巧温顺的一面。 该怎么形容她刚才的表现呢? 哦,像只被人驯服的波斯猫! 何清晨与丫鬟跑开了,她要趁着还没离开,采摘些合欢花。 编个花环,许知意应该是喜欢的? 何陵景负手立于院中,微风吹起他月白的衣摆,面如冠玉,气质清冷。 周身透着世家贵公子的矜贵。 他垂眸,无视漫天细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许知意已是用了半碗粥,并一只素包,接过嬷嬷递来的湿帕子仔细擦了擦。 看向孙夫人,却发现她也一直盯着她。 “夫人可是有话想问?” 孙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气色倒比昨日好了许多。 “我也叫你一声知意可好?” 见许知意笑着点头,她又继续道。 “知意,医术于你可不只是皮毛?我患头疾也有两三年光景了,太医院的太医也替我针灸过,但都达不到你这效果,最多维持两个时辰。” 许知意没否认,依旧安静聆听。 她知道,孙夫人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 孙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斟酌着又道。 “知意,不知我这毛病能不能根除?实在太难受,也连累得他们不得安生。” 她朝一旁的嬷嬷挥挥手。 嬷嬷极有眼力地摒退了屋中所有下人,自己也退出去,守在廊下。 “不怕你笑话,因着这头疾,我与丞相分屋而居,虽知他为人正直,但就怕有人趁虚而入,到时要是我不答应,便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许知意见她拧起眉头,这才起身走到她身边。 伸手,温柔抚平她皱紧的眉心。 “夫人,有些事强求不得,缘分到时,自然会如您所愿!您这病的起因就是忧思过度,就如琴弦,绷得太紧会断。” 孙夫人极享受她的按揉,酸疼过后,是难得的松快。 “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得多,遇见的事也多,不如顺其自然,至于您这头疾,我有九分把握可医治好。” 她顿了顿。 “只是希望夫人能暂时替我保密,至少在我嫁给安王前,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精通医术。” 孙夫人有些诧异。 “为何?” 许知意苦笑一声,换了个穴位继续替孙夫人按摩。 “许府的事您应该多少也是听说过的,我虽占了个嫡出身份,却终究不受待见,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夫人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些八卦,但赴宴时各府夫人议论时,也多少听了一些。 京中几乎无人见过许家这位大姑娘,倒是那庶出的许云婉,逢宴必到,大出风头。 学了几首酸诗,便觉得自己才学斐然,琴也弹得差强人意。 孙夫人心里是很讨厌许云婉的,觉得她哗众取宠,不知礼数。 倒是眼前的许知意更合她眼缘。 在得知他们身份时,她表现得不卑不亢,始终平和淡然。 加之虚空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也能将浸染香火的佛珠赠予许知意。 不得不让孙夫人对她另眼相看。 虚空尚觉有缘之人,定也是心存善念之人! 二人各怀心思,屋中一时静的可闻针落。 许久,才听孙夫人幽幽叹了一声。 “知意,我明白你话中的意思了,她多年无子,确实是我的一块心病,不过你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许知意在她身侧坐下,将杯中凉了茶倒掉,又重新替她换了热的。 “夫人若是还放心不下,下回我替您施针时,也可替她把个脉,无事自然最好,若有问题,趁她年轻,也可及时调理。” 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意有心了!” 许知意重新替孙夫人把过脉,笑盈盈地道。 “夫人可是最喜花香?可甜腻的香气其实不适合浅眠之人,我闲暇时也喜调制些香料,过几日我送些给您,可好?” 孙夫人自然喜不自胜! 第50章 你可有心悦之人? 一个时辰左右,雨停。 果如许知意所料,许府并未再派马车来法华寺接她。 吴嬷嬷原本是要返回的,但拗不过许知意,便去了城外庄子上看女儿。 吴嬷嬷的女儿识得一些字,许知意与其交谈时,发现她于记账上极有天份。 于是,她让海青寻了京城有名的账房先生来教秋儿。 许知意手头银子并不宽裕。 海青本着能省就省点的原则,正大光明将负责安王庄子的账房先生抢过来了。 反正,等二人成亲之后,也不分你的我的了! 吴嬷嬷见秋儿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发自内心地感激许知意,暗下决心,定要竭尽所能护她一世周全! 何清晨已经随母亲上了马车,见许知意领着浮生站在原地。 “知意,许府的马车没回来接你?” 许知意摇头,“许是妹妹回去之后忘记交代车夫了。” 何清晨哼一声,“才怪,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要不,你来我们的马车上?反正都是要回京。” 孙夫人适时开口,“上来,咱们正好说说话。” 许知意欠了欠身,“那就多谢夫人和清晨了!” 丞相府的马车很大,浮生却不肯进来,与孙夫人身边的嬷嬷并排坐在车辕上。 车中有香炉,却没燃。 “我从年轻时就偏爱花香,只是你说这个于我的身体没好处,今日便没燃。” 许知意就喜欢听话的病患,这样治疗起来事半功倍。 她朝车外的浮生说了声,“浮生,香囊给我。” 素色的香囊打开,取出一小段香。 “我睡眠也不好,可寻常的安神香有股苦药味,我便又添了些别的,夫人闻闻看。” 香气袅袅,初闻有点檀香味,极淡,然后是梨香,再来,就闻不出来了。 清冷的调调,像极了制香的人。 孙夫人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何清晨与许知意相视一笑,说话的声音也不觉小了下来。 大部分的香客昨日已经回城,故而今天路程很顺。 嬷嬷见自家夫人睡着了,低声吩咐赶车的小厮。 “走慢些,夫人睡着了,左右回去也无事。” 偶有微风,掀开车帘一角。 何清晨倚在许知意的肩头也睡着了,手还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松开她就会跑了似的。 许知意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常言道,宁拆一座庙,莫毁一桩婚!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可爱灵动的何清晨坠入深渊。 这一场相遇是有预谋的,许知意是带着私心的。 何丞相的权势,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毫不夸张! 仅凭祁西洲的势力,想要摧垮定安侯府有些勉强,但若有丞相府的助力,就会容易许多。 上一世与何清晨毫无交集也就罢了,重活一次,她明知结局,就无法袖手旁观。 马车颠簸了一下,何清晨睁了睁眼,脸蛋在许知意的肩上蹭了蹭。 “要吃饭了吗?” 许知意失笑,伸手刮刮她的鼻尖。 “小馋猫,才用过早饭,这就饿了?” 何清晨点点头,“嗯,有点。” 许知意捻起块点心放在她嘴边。 “先垫垫肚子,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京城了。” 何清晨就着她的手吃完了点心,末了还揉了揉肚子。 “还是饿,嘻嘻。” 许知意看了眼对面沉沉睡着的孙夫人,终是开口问了句。 “清晨,你可有心悦之人?” 何清晨一滞,猛地坐直。 “暂时还没有,为何突然问这个了?我还没及笄呢” 她的脸颊红得似天边晚霞,长睫微闪,羞涩地绞着衣角。 “就是随口一问,只是清晨,日后你如果有了心上人,能不能与我分享小秘密?” 何清晨的脸更红了,吱唔着道。 “也不算没有,只是年龄尚小,考虑这个好像太早了?” 许知意放在膝上的手猛的攥紧,脱口道。 “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何清晨难以置信的看向她,都忘了害羞。 “知意你怎么知道的?这事连我母亲都不清楚呢!” 孙夫人眼皮轻颤了颤,但没睁开,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哪家公子都行,唯他不行!” 这是许知意重生以来,第一次失态。 偏偏这人还是昨日才刚相识的丞相之女!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急切和焦灼,孙夫人也不由得睁开了眼。 “为何他不行?知意可是知道些什么?其实如果说起来,尚书府与丞相府结亲倒是门当户对。” 孙夫人是在阐述事实,并没因许知意刚才的态度而大发雷霆。 许知意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掌心也出了层薄汗。 车内很快安静下来。 孙夫人也没再继续追问。 眼见快要入城,许知意下定决心般说了一句。 “我不会害清晨,夫人若信我,便在她及笄之后重觅良婿。” 言尽于此。 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要是何清晨能听进今日的劝告,便可一生顺遂,反之,任谁也无能为力。 孙夫人看向许知意,却见她已恢复初见时淡漠疏离的模样,仿佛方才那般激动急切的人不是她一般。 许知意微垂眸,隐下所有纷乱的情绪。 她自己还有一大堆尚未理清的破事,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不如,就按照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她医治好孙夫人的头疾,丞相府成为她背后的助力。 互相利用,何乐而不为? 何清晨一脸懵懂,看看孙夫人,又看看许知意。 “知意,我其实并没那么喜欢他,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听!” 她歪头打量许知意,又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晃几下。 “知意,我全听你的,后日可一定要来丞相府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澄澈如山涧清泉。 许知意终是不忍心,点了点头,伸手掐一把她肉嘟嘟的脸蛋。 “好,我一定到!”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俩,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这事情换成京中任何府中的一位贵女,都绝不可能坦言。 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会因为忌惮丞相府的势力,担心他们报复,而选择闭口不言。 第51章 你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孙夫人坚持先将许知意送回家,她推脱不掉,便乖乖应了。 马车停稳,许知意扶着浮生的手下来,刚站稳,许怀安一个巴掌就抡了过来。 许知意不闪不避。 “啪——” 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 许怀安气怒交加,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是谁家的马车。 许知意的嘴角微翘,冲着许怀安挑衅地扬了扬眉。 浮生见状,连忙扑过去抱住许怀安的腿,声泪俱下。 “还请老爷饶大姑娘一命!不管大姑娘做错了什么,老爷能不能容她进了府再教训?” 许怀安气结,一脚踢开浮生。 “滚开!我教训女儿还用分场合?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女儿要来有何用?不如打死清净!” 孙夫人的声音适时从车厢内传出来。 “许大人好大的口气,官威竟是全撒在了家人身上!” 何清晨不管不顾的跳下来,心疼的一下下抚摸许知意的脸颊。 她指着许怀安,“我只道父亲严苛,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不配为人父的人!不问青红皂白的肆意折辱自家女儿,何况她可是未来的安王妃,你这是打她,还是在发泄对安王的不满?” 祁西洲的马车也在此时到了许府门前,与丞相府的并列停在了一起。 无白掀开车帘一角,祁西洲阴沉着脸,声音冷冽,裹挟着汹涌的怒意。 “本王若不来,都不知未来王妃在家中是这般待遇,许大人真是好威风啊!” 许怀安吓的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臣见过安王,见过丞相夫人!” 他暗暗抹一把额上吓出的汗,替自己辩解。 “臣只是太过生气,婉儿昨日满身是伤地被送回来,知意身为长姐,却丝毫不关心自家姐妹,如此不知礼数,日后嫁进王府,岂不是会令王爷蒙羞?臣也是为了王爷着想” “呵,本官倒不知许大人如此能言善辩,只当个七品的官倒是可惜了你这口才,不如本官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声音冷,人更冷。 何陵景自上而下睥睨着他,目光无悲无喜,却自带高位者的威压,令人不寒而栗! 祁西洲淡淡瞥了何陵景一眼,朝许知意招招手。 “知意来本王这!” 许知意垂着眸,隐住满眼笑意,乖乖走到祁西洲的马车边。 “王爷您怎么来了?” 祁西洲伸出手,却在离她的脸还有一寸的位置停下了。 “疼吗?” 许知意摇头,“不疼,习惯了。” 祁西洲朝陈府医伸出手,“拿过来!” 陈府医一脸心疼,不情不愿地将一只精致玉瓶递过来。 “老夫只剩下这一瓶了唉” “王爷这是何物?” 祁西洲淡淡道,“据说祛疤效果极佳,你试试。” 许知意微滞,旋即朝祁西洲粲然一笑,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春花初绽。 祁西洲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陈府医嘟嘟囔囔,没好气地道。 “这可是老夫的独家配方,比宫里的那玉露膏的效果还要好上百倍!哼,便宜你了!” 许知意不知打哪取出方丝帕,上方绣着并蒂莲。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陈府医觉得这诚意可够?” 陈府医一张老脸瞬间如同煮熟的虾子,耳朵根也烫的厉害。 他颤抖的指着许知意,你你你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天生就是来克老夫的!” 他一把夺过丝帕,胡乱塞进怀里,还轻轻拍了拍。 祁西洲扫一眼,“情人送的?” 陈府医,“” 索性闭上眼,气乎乎地将头扭去一边。 结果平常寡言少语的祁西洲,今日却像吃错了药似的,又追问了一句。 “您这么大岁数了,人家能瞧得上吗?当然了,若是恰巧那姑娘眼瞎,王府愿备厚礼,替您上门求娶!” 陈府医只觉气血上涌,险些没喷出口老血! “老夫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哪里就老了?再说春娘才不稀罕那些东西” 祁西洲和许知意同时看向他,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要不是此刻场合不对,他们还真想听听。 “春娘,可是春熙楼的老板娘?我就说这帕子的绣工为何如此精细!” 许知意由衷感慨。 “陈府医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祁西洲探出半个脑袋,一副愿闻其详的八卦样子。 要是他们手中再抓把瓜子,妥妥的吃瓜群众! 而且,一个比一个嘴毒! “改日我再说与王爷听,可据我所知,那春娘今年也才二十八岁” 陈府医再也装不下去了,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然后,冲到许怀安身边,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许怀安,“??”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见许怀安重新跪好,陈府医火冒三丈。 “敢打未来王妃,老夫瞧你是活够了!打死你,会影响许大姑娘与安王的婚期,那不如就打个半身不遂,看你还如何上蹿下跳地整这死出!” 陈府医气乎乎地叉着腰,下巴抬得高高的。 “老夫这几脚踹得够不够劲儿?” 许怀安一脸懵,诚实地点了点头。 “疼。” 陈府医哼一声,“疼就对了,这足以证明老夫老当益壮!哼!” 众人,“?” 浮生半张着嘴,泪还挂在脸颊上。 明明大姑娘一早交代好的,可这些人愣是再没给她一点表演的机会! 一个比一个会演! 何陵景尴尬的低咳两声,不着痕迹的朝祁西洲那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这位安王倒比传说中长得更俊朗,就是皮肤没自己白皙。 许知意站在车边,祁西洲探出的脑袋也没缩回去,从何陵景这角度望去,两人极为亲密。 莫名觉得刺眼,心也不受控的猛缩一下。 何陵景轻轻揉了揉心口,想着下回太医再来,也得请他们给自己把个脉。 他才二十,怎么就得心疾了? 祁西洲低头,眉眼温柔的看着许知意,语气却带着肃杀之气。 “无白,废了他右手!” 许怀安闻言,如遭雷击,大声的吼道。 “安王,您虽贵为皇家子嗣,可也不能轻易草菅人命!微臣要面圣!” 许知意嗤笑一声。 “你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面的哪门子圣?” 第52章 丑人多作怪 许府门前很快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丞相府的马车也没离开,孙夫人安坐于车内,虽一语不发,却起到了震慑作用。 许怀安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可,安王不让起,他就只能一直跪着。 人们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嘲讽指责。 “许大人这心是偏到天上去了,二女儿在法华寺与人苟合,却指责大女儿。” “谁说不是呢!可这也太荒唐了,昨晚二姑娘回来时,也不见许大人责打。” “呵呵,许大人这是卖女求荣!” “想攀高枝的人家倒是不少,只是许大人是不是脑子被门板挤了?” 百姓们悄悄打量一眼安王府豪华的马车。 “大姑娘马上就是安王妃了,许大人如此不将皇家颜面放在眼中,胆子也太大了。” 正午,日光灼人。 许知意就站在祁西洲的马车旁,微微垂着眸。 最终,无白毫不留情地断了许怀安的左手。 祁西洲似这时才想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护身符。 “本王是来送这个的,灵不灵验的不知道,反正聊胜于无。” 许知意双手接过,欠了欠身。 “那就多谢安王!” 祁西洲看一眼狼狈不堪的许怀安,眸色冷淡。 “无白,从王府选二十护卫过来护着许大姑娘,若再发生类似之事,先杀后禀!” 许怀安疼的浑身都在抖。 祁西洲放下车帘,“一切后果,本王自会承担!回王府!” 华贵的马车绝尘而去。 孙夫人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外面的情况。 “知意,后日记得来丞相府参宴!有王爷的人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许知意笑着朝孙夫人俯了俯身。 “小女一定准时到!晚些时候我会派人给您送香。” 孙夫人颔首,眉目温柔。 “对了夫人,旁地药就先别喝了!” 何陵景眉心微蹙,若有所思地看了许知意一眼。 见她也是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 无声胜有声,尽在不言中。 他经过许知意身边时,轻轻道了句。 “多谢。” 话落,入了马车。 吴嬷嬷上前扶住许知意的手臂,主仆三人经过许怀安身边时,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 浮生甚至还重重哼了一声。 “丑人多作怪!” 许怀安嘴唇翕动几下,眼一翻,又羞又怒,晕死过去。 管家赶忙招呼人将许怀安抬进府中。 大门嘭的一声阖上。 百姓们又张望了几眼,这才慢慢散去。 许府的事,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云婉与秦淮生的丑事被好事之人编成了话本子,说书的口若悬河,听书得津津有味。 回到梧桐院,小鱼儿正在小厨房忙活。 “大姑娘您回来了!” 她高兴地小跑出来,脸上还沾着面粉。 “中午吃打卤面!天气热,姑娘胃口也不好,奴婢就自作主张了。” 许知意伸出手,替她将脸蛋上的面粉擦去。 “好,我一定多吃些。” 说罢,转身回屋。 小鱼儿身形一滞,有些委屈地看一眼许知意的背影。 大姑娘还是那个大姑娘,却又好像哪都不一样了。 浮生回头看一眼,小声对坐在美人榻上的许知意道。 “大姑娘,小鱼儿好像很难过,她到底只是从前的事,这一次也许会不一样。” 许知意目光平静,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心志不坚之人,能背叛一次,就会有下次,而且总有正当的理由。” 浮生轻轻叹了口气,取出几本虚空大师给的经书。 “那您会带她一同去王府吗?” 许知意摇头,“不会。” 背刺的事经历一次就该长教训了,这一世不能给任何人伤害她的借口。 毕竟,她输不起。 吴嬷嬷笑呵呵的打帘进来,将食盒中的碟子一一摆在桌上。 “大姑娘,这些都是秋儿亲手做的,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红豆糕、绿豆沙、杏仁酥,还有一小碟麻糖。 许知意捏起块杏仁酥咬一口,豆香裹挟着浓浓牛乳味,霸道地侵蚀着味蕾。 “比点心铺子里卖的还要好吃。” 吴嬷嬷更高兴了,眼角的皱纹似一把折叠的扇子。 “那下回老奴再让秋儿做点,这些等大姑娘用了午饭再吃。” 许知意道,“我是很喜欢的,但下回别让秋儿做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扫一眼窗外,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福满楼是我母亲的产业,可那掌柜却是林姨娘的人,我打算让秋儿去替我打理,所以别让这些小事分她的神。” 吴嬷嬷显然是没想到,愣了好半晌。 “可是大姑娘那酒楼在京城十分有名,秋儿一个姑娘家能管得好吗?何况那杀千刀的还活着,老奴怕他们寻到秋儿。”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又捻起颗麻糖放在嘴里。 “他们惹上了官司,连夜跑了,至于是生是死,全看造化。” 吴嬷嬷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她话中之意。 “老奴多谢大姑娘,您为我们思虑如此周全,老奴日后唯姑娘之命是从!” 许知意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嬷嬷可要说到做到!别事无巨细地同安王汇报就行。” 吴嬷嬷老脸通红,尴尬得半垂下头。 “王爷也是关心您,老奴也没坏心的。” “行了,我与您说笑的,浮生去看看饭好了没,饿了。” 浮生应一声,转身出去。 “嬷嬷,母亲的产业不少,我身边需要可信任之人,您也多替我上心。” 吴嬷嬷点头如捣蒜。 “大姑娘放心,老奴这些年打理王府事务,结识了不少人,倒还真有几个可用之人,改日大姑娘过过眼。” “好,我还有件事需要您去办。” 吴嬷嬷凑过去,许知意对她耳语几句。 “这大姑娘真不带她?老奴瞧着人还算老实。”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哪怕只是丁点的不确定,也不要去赌人性,到最后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 吴嬷嬷点头,“好,老奴明白了。” 祁西洲的护卫在午饭之后就到了许府,眨眼功夫就将梧桐院守得密不透风。 “大姑娘,属下们守在外面,不会影响到您?” “不会,也替我谢谢安王!” 第53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领头护卫后退一步,恭敬行礼,这才退出屋子。 用了饭,沐浴之后,许知意就困得连连打着呵欠。 “浮生,我睡一会,你也别瞎忙活了。” 浮生乖乖嗯了一声,搬了凳子守在她床榻边。 “你也去美人榻上歇一会,不用这么守着我。” 浮生倔强的摇头,额上满是细汗。 “大姑娘您快睡,奴婢瞧着您都有黑眼圈了,奴婢不困,就替您打扇纳凉。” 许知意坳不过她,只得闭上眼。 这一觉就睡了整整三个时辰,其间只做了一个梦。 秋天,银杏树上,一位小少年怀中搂着只狸猫,正沉沉睡着,金黄的叶片洒了他一身。 她抬眼,那少年也恰巧睁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少年嘴角微微上翘。 “阿意,你来啦!” 少年的声音轻快,白皙的面庞被阳光映照得愈加俊朗张扬。 许知意努力想看得更仔细些,他与怀中的猫却消失不见。 金灿灿的叶子铺满石阶。 她醒了,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脚踩在银杏叶上的沙沙声。 浮生不知何时趴在她枕边睡着了,小巧的鼻尖偶尔抽动两下。 许知意拿过帕子替她将额上细汗擦掉,将团扇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也不知梦中的少年到底是谁? 她们认识吗? 可,她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前世,母亲死之前,她几乎从未踏出过这座小院子,就连逢年过节,许怀安也不许她们母女二人出门。 后来,她嫁到了定安侯府。 也不过是从一片四方天空,换去了另一个四方天空。 秦淮生嫌弃她懦弱无能,嫌弃她不通文墨,更是厌极了她寡言少语的性子。 于是,她努力想要做到更好,想要得到侯府认可。 最后,她活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直到死,秦淮生也不知道许知意其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制衣绣花手到擒来。 抛开这些,她的医术尤为出色。 只是,除了母亲,外人不得而知。 许知意最大的遗憾的是不知母亲到底师从何人。 如果母亲的师父还活着,她倒宁愿拜师学艺,一生不嫁!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许知意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团扇不小心落在浮生的脑袋上。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大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许知意伸手揉一把她的脑袋。 “没有,我好像已经好久没做梦了。” 浮生随口道,“王爷久经沙场,身上自带煞气,估计是替姑娘您镇住了妖邪。” 许知意与浮生笑成一团。 “那不如将他画像贴于门口,倒是比门神管用。” “奴婢觉着行。” 两人嬉闹,笑声传出很远。 小鱼儿默默转身离开。 好像自从大姑娘带了浮生回来之后,一切就全变了。 明明从前,她是那么信任自己的。 小鱼儿死死抿着唇,这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浮生赶紧死。 吴嬷嬷躲在暗处,将她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 一开始,她也觉得小鱼儿这个丫头实诚。 可后来,她就发现小鱼儿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单纯,而且她与大壮经常半夜厮混在一起。 虽说男未婚女未嫁,也没人规定奴婢就不能成亲。 可,未经主子同意,这行为就逾矩了! 吴嬷嬷低头,看一眼手中那两张薄薄的纸。 “唉,大姑娘到底还是心软。” 没错,她手中握着的正是小鱼儿与王大壮的卖身契。 许知意虽不愿带着小鱼儿嫁去王府,却还是为她找好了退路。 王大壮在许知意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放他们离开。 至此,两不相欠! 傍晚时,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吴嬷嬷说明日又是个大晴天。 “大姑娘,您的嫁衣无需自己准备,许大人准备得更不要,王爷已令绣娘日夜赶工了,最迟月底便可绣好。” 许知意嘴里含着糖球,手中捧着佛经。 半下午,宣纸上空白一片。 一滴墨晕染开。 “大姑娘若是不想抄,咱就不抄!虚空大师也真是奇怪!”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 “嬷嬷不是最信佛祖?之前快将虚空大师吹上天了!” 吴嬷嬷嘿嘿一笑。 “每天一篇倒是不多,老奴就是觉得虚空大师有些多管闲事!寺中那么多的事,还不够他管的?” “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姑娘慎言,话可不好这样讲的!” 虚空大师敲打着木鱼,头一点一点的,半梦半醒间,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左右环顾,暗暗骂了句。 “妈的,肯定是那死丫头骂老衲了!哼!” 提笔,正欲落下。 浮生猛地冲进来,将屋中二人都吓了一跳。 吴嬷嬷嗔怪地扯住她。 “后面有狗撵?跑这么快,也不怕惊着大姑娘!” 浮生气喘吁吁。 “大大姑娘,林姨娘被吓晕过去了,她她那院中无端多了两具尸体。” 许知意与吴嬷嬷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 “许大人过去了吗?” 浮生拼命点头,“过去了的!也是吓得不轻,直喊着要报官。” 许知意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提笔抄经,神情专注。 “他不敢!” 那两具尸体正是林姨娘的老相好乔羽找来辱她清白的混混。 人不知被海青绑去哪,也不知都问出了什么。 这种人,死就死了,也省得日后祸害别的姑娘! 浮生眨眨眼,“然后呢?可要奴婢继续去打探情况啊?” 吴嬷嬷笑着将浮生拉去一边,给她塞了杯茶。 “去什么去,安生在梧桐院待着,这些糟心事与大姑娘又没干系,就让许大人自个头疼去。” 浮生似懂非懂点点头。 “可那是两个死人诶!奴婢瞧着有一个的脖子都快被绳索勒断了。” 吴嬷嬷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不安地看一眼许知意。 她面上无波无澜,眼神无悲无喜,落笔的速度却极快,口中还念念有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54章 我是要给安王当妾室的 当天夜里,小鱼儿和王大壮齐齐站在了梧桐院里。 许知意坐在廊下软椅中,手中依旧执着卷医书,乌发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微风拂过,她这才看向院中站着的两人。 “可知我为何叫你们过来?” 小鱼儿垂着头,不安地绞着衣角,嚅嚅着没开口。 王大壮挠一把头,笑得憨傻。 “大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去办?” 许知意摇头,将书递给一旁的浮生。 “我将你二人的身契拿来了,你们情投意合,我便成全,但希望你们能离开京城,寻个安静些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小鱼儿的头垂得更低了,遮住了眼中的不满。 京城如此繁华,谁会想去偏僻的地方。 况且,这些年她也偷偷攒下不少首饰,加之王大壮负责府中采买,私底下也拿了不少回扣。 自从开始替大姑娘办事,银子也是悄悄克扣下不少,好在她从不曾过问。 两人的胆子便愈发大。 许知意似是不知他们在想什么,依旧淡淡道。 “当然,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虽不至衣食无忧,但好歹能让你们不为三餐发愁。” 小鱼儿怔愣半晌。 她吸了吸鼻子,“大姑娘,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为何要将我赶走?”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 “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只是不想追求,但不代表你们就能一直糊弄我。” 王大壮胆子小,闻言竟是扑通跪下了。 “大姑娘,是小的鬼迷心窍了,但这些都与小鱼儿无关,还请大姑娘别责罚她!” 说完,头磕得嘭嘭响。 许知意声音淡淡,“我何时说过要处罚了?你们帮过我,所以那些事既往不咎。” 小鱼儿曾无数次幻想过陪嫁到王府的日子。 她还年轻,样貌在一众丫鬟中也算出挑,当安王的妾室绰绰有余。 可,许知意竟让她的美梦破裂了! 小鱼儿不甘心,狠狠踢了一脚没骨气的王大壮。 “奴婢不想离开大姑娘。” 小鱼儿跪下,瞥一眼站在许知意身边的浮生。 “奴婢自认没什么对不起大姑娘的地方,可自从您带回了浮生,对奴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奴婢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但奴婢是冤枉的!” 许知意平静地听着她的话,嘴边染上抹讥诮。 吴嬷嬷会意,上前两步,从袖中掏出张宣纸抖了抖。 “六月十七,小厨房采买共计三两五钱,上报账目却是四两;六月二十,购买胭脂水粉共计八两四钱,上报九两” 吴嬷嬷语气十分和缓,就仿佛只是在给许知意报账。 小鱼儿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她死死咬着唇,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以为,许知意压根不会将这点小钱放在眼里,更不会上心。 每回只拿零星一点,既不会引起许知意怀疑,经年累月的,也能攒下不少。 吴嬷嬷又道,“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大姑娘是不想追究了的,可你却巧言令色,不知悔改。” 她叹口气,退到许知意身边。 两人跪着,许知意也没让他们起。 天色渐黑,梧桐院掌起了灯,小厨房也冒起淡淡炊烟。 小鱼儿跪的笔直,一副毫不知错的神情。 王大壮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终是小声开口询问。 “小鱼儿,从头到尾你可是从未想过要嫁我?” 小鱼儿轻哼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自然是要随她嫁入王府的。” 王大壮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可你明明为什么啊?我说过会对你好,也愿为你豁出性命。” 小鱼儿不耐烦地打断他,压低了声威胁。 “你想好了再开口,我若是顺利当上安王的姨娘,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在许府能有什么大出息,可你要是能在王府当值,身份上都高人一等。” 说完这句,小鱼儿觉得语气过于急切了,便凑近了他一些。 “大壮哥,咱们当初好不容易才到京城,你就甘心回乡下碌碌一生?” 王大壮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眼中仍带着难掩的失落。 “大姑娘,小的愿离开京城,拿您的银子,小的会悉数奉还。” 许知意低垂着的眸抬了抬。 “不用还,那些就当是你帮我的报酬,至此两清!” 吴嬷嬷上前,将身契塞到他手中。 “好自为之!” 王大壮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梧桐院。 既然他成了阻挡小鱼前程的人,那就不碍她的眼了,只愿这一世各自安好。 饭菜陆续端进偏厅,许知意扶着浮生的手缓缓起身。 小鱼儿依旧抿着唇,倔强地跪着。 许知意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回屋时,经过小鱼儿身边,只轻轻问了句。 “你当真不走?” 小鱼儿摇头,“奴婢不知错在哪里了?况且大姑娘马上要成王妃了,应该也不差那点钱?” 许知意轻笑一声,撩起珠帘进了屋。 大雨滂沱而至。 房间很是安静,炉内香气袅袅。 许知意端坐于桌案前,执笔,认真地在宣纸上抄写着经文。 长睫偶尔轻闪两下,气质冷淡疏离,似乎完全不受大雨影响。 浮生朝外张望了好几次。 小鱼儿如同一只落汤鸡,形容十分狼狈。 吴嬷嬷在一边磨墨,“浮生,替大姑娘重新换盏茶。” 浮生哦一声,赶忙收回视线。 “觉得我太残忍?” 浮生一滞,旋即飞快摇头。 “奴婢没这么想,就是觉得她太冥顽不灵,能离开京城,安静过自己的日子是多好的一件事。” “野心太大,却从未考虑过自己能不能承受,王爷即使要纳妾,也绝不会选我身边的婢子,他可是皇家子嗣。” 声音不大,却也能被外面的人听见。 小鱼儿身子晃了晃,颓然地一屁股坐下。 是了,安王就算要纳妾,身份也不能太低,最次也会是娘娘们身边得宠的宫女。 又怎么可能轮得上她。 可,明白归明白,她还是好不甘心。 天似乎是破了个窟窿,暴雨倾盆,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小鱼儿被人捂嘴拖出了梧桐院。 第55章 外忧内患 “大姑娘,这人要如何处理?” 护卫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压得很低。 回应他的,是满室静谧。 许久,才听见许知意淡淡说了句。 “今夜雨太大,让他们别值守了,给安王的信可送过去了?” 护卫还有什么不懂的,明知许知意看不见,他仍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属下多谢大姑娘体恤!傍晚时信就送过去了,属下们就在外院厢房,大姑娘若有事,吩咐一声即可。“ “好。” 房间重又恢复安静。 浮生替许知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怯生生地问了句。 “大姑娘,小鱼儿会怎么样?” 许知意淡笑不语,将笔放入笔洗中洗了洗。 又接过吴嬷嬷递来的帕子,仔细擦拭手指。 “小丫头别打听这么多,你现在只需想着如何将自己吃胖点就好。” 随手将佛珠放在桌上,转身进了屏风后。 沐浴过后,许知意换上月白里衣,由着吴嬷嬷替她擦拭头发。 “明日劳嬷嬷亲自去选副上好棺木,也算全了这几年的主仆情谊。” 吴嬷嬷应一声,“大姑娘放心。” 雨太大,两人担心许知意,非要留下守夜。 安王府。 祁西洲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随手递给了一旁的无白。 “正好沉灰还未回京,让他顺便打探一下此事,看是否属实,也好早做准备。” 无白也认真看了信。 “主子,您说许大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祁西洲接过陈府医手的药,一饮而尽。 “本王信她,你们照做就是。” 许知意的信中说此次暴雨会连下七日,堤坝会有被冲毁的可能,且京中会涌入大量的难民。 朝廷每年都会拨专银修筑河坝,只是当地官员不作为,偷工减料的事常有发生。 最令他心惊的不是这些,许知意特别强调了疫病,为防患于未然,专门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预防的法子。 虽根治不了,却可很大程度保护更多人的性命。 陈府医拧眉,“洒生石灰粉,熏艾草,这些倒是常见,就是这烹醋,老夫倒从未听说过。” “只是王爷,这些现在也仅仅是猜测,就算是真的,那位也不会相信您的话,说不准还会认为您居心叵测。” 祁西洲垂下的眸中迸出一丝凌厉。 “无妨,本王也没想过亲自出面,无白,派个轻功好的,将这消息传给太子。” 无白拱手,“属下明白。” 这一夜,祁西洲没怎么阖眼,反反复复想了很多。 梧桐院积了半院子的雨水,许知意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似乎格外喜欢下雨的天。 那一夜,雨势也不小,却浇不熄熊熊烈火和她满腔仇恨。 太子府亦是乱成一团,侍卫们来回奔走捉拿刺客,奈何雨实在太大,压根看不清楚人。 轩窗上,匕首深深刺入。 太子蹙眉,从暗卫手中接过信,展开,沉默良久。 字写得歪歪扭扭,应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人查不到这信是出自何人之手。 “去查查京城附近的河坝,可有决堤的迹象。” 暗卫领命,身影淹没在暴雨中。 太子在书房来回踱步,眉头拧得松不开。 哪怕这封信上所说的情况,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不能视而不见。 国库本就空虚,对付敌国入侵已十分吃力,要是天灾之后再来一场疫病。 外忧内患,平昭国危矣! 他不想日后继承的是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亦不能失了民心。 祁西洲算准了他的想法,而且这事只要办成,太子在朝堂的位置也会更稳固。 于江山社稷有益,太子绝不会袖手旁观。 当夜,太子的人果真有动作了。 离京城不远的培县,河坝承受不住暴雨侵袭,周围良田也多少受到了波及。 已近子时,距离上朝还有几个时辰,太子毅然做出决定。 “想尽办法堵住河堤!良田一旦被毁,这个冬天京城百姓的日子就难熬了。” 太子府的护卫全部出动,丞相府收到消息,也毫不犹豫派出护卫。 安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 经过连夜修补,勉强将培县河坝决堤的口子堵上。 只是治标不治本,因为暴雨完全没一点要停下的迹象。 上朝时,何丞相第一个站出来向皇上禀报了此事。 “陛下,还请您当机立断,仅凭臣与太子府上的护卫,撑不了多久。” 皇上眉头紧拧,手也不由握起。 “太子是如何提前得知河堤不稳之事?” 何丞相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皇上关注的似乎并不是民生,他更在意的依旧是龙位。 太子出列,官服被雨淋湿,又被捂干,皱皱巴巴的,头发也略显凌乱。 “回父皇的话,户部郭大人前日去往培县,查看那边庄稼生长的情况,结果被雨困住了,这才着人给儿臣送了信。” 皇帝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太子掌管户部以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他也曾暗中派出龙卫,均未发现太子中饱私囊。 既是户部的人前去查看今年庄稼收成的情况,倒是打消了皇上部分疑心。 皇上思忖,良久才道。 “太子和丞相辛苦了!朕会命城外青云军配合你们二人,务必保住培县。” 太子垂下眸,闪过一丝失望。 “父皇,只怕不止培县河坝决堤,听闻江南也是连日降下大雨,还请父皇让当地官员早做准备!” 皇上瞥了太子一眼。 “朕并未收到江南那边的奏报,太子也不必杞人忧天!先顾好眼前事。” 他扬了扬手,“你们自去忙!” 江公公扯着公鸭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何丞相就势拉了把还要说什么的太子,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此时不管他们再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说不定还会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 太子叹气,随众人一起跪下,眼睁睁看着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勤政殿。 何丞相与太子一同出宫。 雷声滚滚,似乎要将天撕开个大口子,雨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倒。 官靴早已湿透,油纸伞根本遮挡不住暴雨。 第56章 这个非戴不可吗? 连夜暴雨,丞相府原定的宴席取消,可许知意仍是照之前约定来拜访了孙夫人。 孙夫人派身边的嬷嬷亲自将人接到了自己院里。 许知意进屋,就有下人递上干帕子。 整理一番,这才向孙夫人见礼。 孙夫人蹙眉。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是过来了?我不是派人让你晚几天再来?” 许知意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马车在路上耽搁了一会,这才来晚了,夫人的病拖不得,我怎么都是要来的。” 拿出脉枕,重新替孙夫人把了脉。 “夫人也该知道您这病乃是忧思过度所致,除了放松心情,也需按时服药和针灸,得花费些时日。” 孙夫人颔首。 “这个我心中有数,只是你下月便要嫁人,王爷可会让你自由出入?” 许知意接过嬷嬷递来的热茶喝一口。 “这个夫人大可放心,安王绝不会拘着我。” 嬷嬷扶着孙夫人进了内室,又替她将外衫褪去,方便施针。 许知意下针的速度很快。 “夫人,不管什么事都看开些,只有您身子康健,他们才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孙夫人面朝下趴着,因后脑的穴位上扎着银针,也不敢有太大动作。 “嗯,你说得对,知意啊,日后只要有空,就来陪我说说话,我瞧着清晨也很喜欢你。” 她又叹了口气。 “可惜认识得太晚了,不然还真想让你做我的儿媳妇,我肯定会像待自己女儿一般待你的。” 这下闹了许知意一个大红脸。 “夫人抬举了,我这性子怕是没几人喜欢。” 她与何陵景都属于内敛寡言的人,若是硬凑到一起,估计一天也憋不出几句话。 想到那场景就尴尬。 仔细回想一番,也不记得前世有关何陵景成婚的消息。 不等孙夫人开口,何清晨一阵风的跑进来,要不是许知意适时拦一把,她会直接扑到床榻上。 孙夫人嗔怪,“能不能稳重些?再有一年就及笄了,到时谁会娶只皮猴子?” 何清晨哎呀一声,“我才不要嫁人,就一辈子陪着母亲。” 她又抓起许知意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 “今日这么大的雨,先生也不休息,我急着来见你,可他讲个没完,真想把他的胡子给揪掉!” 许知意顺着她的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何清晨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吓得孙夫人惊呼一声。 “你轻点!看不见我身上的银针吗?” 嘴中教训着,却是伸出手,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许知意只看着母女二人的互动,眼眶不觉湿润起来。 只有何清晨这般被爹娘宠爱长大的,才能活得如此肆意张扬。 而她,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眼色,父亲责打母亲时,连带着也会暴揍她一顿。 母亲护着,就会被打的更惨。 那时,她真希望许怀安赶紧死,这样母亲就能脱离苦海! 可惜,母亲直到死,也没能逃开许家。 何清晨发现她的异样,紧张地站起来。 “知意你怎么了?为何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出气。” 许知意摇头,赶忙垂下眸。 “没事,就是看你和夫人这样温馨,突然想起母亲了。” 声音有些哽咽,让人心生怜惜。 何清晨认真想了想,“干脆我把母亲分一半给你!” 许知意,“” 孙夫人失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她咦了一声,又继续道。 “清晨这提议也不是不行,我认了你为干女儿,这样以后你来丞相府岂不方便?” 许知意心中是欢喜的,只是她仍旧摇了摇头。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该知道我父亲那个人,若被他知道了,定会不择手段地与丞相府攀上关系。” 孙夫人冷哼一声。 “真不是我小瞧他,别说沾光,他连我家丞相的边都沾不上!” 许知意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孙夫人却急切地唤了一声何清晨。 “清晨,去妆台里将那枚玉扣取出来。” 何清晨乖乖去了。 许夫人,“我与丞相都十分喜欢孩子,便着工匠制了五枚一模一样的玉扣,谁知生清晨时伤了身子,丞相怜惜我,不肯再让我受罪。” 何清晨握着玉扣,笑嘻嘻的。 “以后又多了个疼爱我的姐姐!真好啊!” 太子妃的声音自外间响起。 “清晨又给自己找了个姐姐?怎么,可是觉得我这姐姐不称职?” 何清晨拼命摇头,开心地抱起太子妃转了一圈,吓得一旁的嬷嬷也跟着转了一圈。 “阿姐,你怎么又瘦了?” 她蹙眉,脸带不悦。 “太子姐夫可是不给你饭吃?哼,下回他再来,我也不让他吃饭!” 太子妃捏一把何清晨肉嘟嘟的脸颊。 “莫胡言乱语,我苦夏,吃不下东西,太子倒是常会派人给我买些小零嘴。” 她看向一旁的许知意。 “你就是许家大姑娘?” 许知意欠身,“小女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虚扶一把,浅笑盈盈。 “你我日后可是妯娌,不必如此见外,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才是。” 她看着孙夫人,语气温柔。 “母亲遣人送了信,情况我也大概清楚了,就是不知你的医术师出何人?” 许知意也不隐瞒。 “都是家母传授,至于师从何人,她闭口不谈,可惜只学了几年,她就过世了。” 太子妃抬头,看到许知意眼眶泛红,也不觉软下语气。 “抱歉,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母亲的头疾,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许知意颔首表示理解。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快要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她留下的医书里恰对夫人的这种头疾有所记载。” 态度不卑不亢,倒令太子妃刮目相看。 她也不废话,挥退下人,这才轻声开口。 “我并非质疑你的医术,只是有外人在场,总得问两句。” 说罢,将袖管往上撸了撸。 “麻烦知意了。” 搭上脉,许知意的神色渐渐凝重。 “太子妃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太子妃笑,“但说无妨。” 许知意指了指她腕间的玉镯。 “这个非戴不可吗?” 第57章 当我是投桃报李吧! 太子妃神情微滞,竟是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我竟从未怀疑过,这镯子是大婚第二日父皇所赐,母后说我戴着好看,我便一直戴着了。” 她自嘲一笑,“知意,我是不是很傻?” 许知意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轻轻替她顺着后背。 “太子妃还年轻,身体恢复起来也快,想来您在府里煎药也不方便,待我回去替您制些药丸,方便携带,也不易令人起疑。” 何清晨似懂非懂,掏出丝帕替太子妃将泪擦干净。 “阿姐别哭了,知意说有法子,你就大可放心,母亲的头疾不也好很多了?” 孙夫人这时才开口。 “清晨,你去小厨房嘱咐一声,多做些你阿姐和知意喜欢吃的菜。” 何清晨明白这是母亲有话要与她们两人讲,便极有眼色地离开,顺手将门阖上。 许知意将银针一一拔下,放在鼻下轻嗅,再慢慢地一根根擦拭消毒,放入针包。 “夫人,之前的药还是继续吩咐人熬着,至于喝不喝的,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孙夫人应一声,由着太子妃亲手替她将衣裳穿好。 “景儿也是这个意思,故而昨天和今日药都是正常熬着的,只是我没喝。” 太子妃略有不解,“知意,可是那药有问题?”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夫人喜食鱼,可那药中有两味相冲,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太子妃人精一样,哪还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呵呵,若是太医连这个也分不清楚,怕是也活不到今日,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话戛然而止。 因为,许知意身边的吴嬷嬷拎着个小丫鬟进来了。 “见过孙夫人,见过太子妃,老奴失礼了!只是这小丫头一直鬼鬼祟祟的,见到老奴就想跑,这才带她进来问问。” 孙夫人凝眉,“你可是负责外院洒扫的?” 小丫鬟的头垂得低低的,怯怯应一声。 “回夫人,奴婢珠儿,正是负责外院洒扫的。” 孙夫人冷笑,“那为何来了我的院?” 小丫鬟沉默着想要挣开吴嬷嬷的束缚。 许知意上前两步,大力掐住她的脸,迫使她不得不张大嘴。 手指伸进去,几下就将牙齿中藏着的小药丸掏了出来。 “我有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想全部试试吗?” 太子妃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叫珠儿的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拼命摇头。 “还请太子妃娘娘饶奴婢一命!奴婢真没偷听,就是偶然路过的!” 见她依旧死鸭子嘴硬,太子妃干脆站起身,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 “母亲喜静,一般人没得到允许是不许进入的,你来与本妃说说,如何从外院顺路到这的?” 珠儿嗫嚅。 吴嬷嬷力气太大,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就是路过,今日府中积水太多,奴婢便来看看。” 太子妃举手还欲再打,却被许知意拦住。 “与这样的人动气不值当,不如交给我来。” 太子妃颔首,“好。” 许知意嘴角上翘,缓缓走到珠儿身前。 银针闪着寒芒,入穴,珠儿发出痛苦呻吟,半盏茶的功夫,衣裳就被汗水浸透。 初时只是有点酸痛,逐渐的便似有万千虫蚁在拼命撕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求大夫人饶了奴婢!无人指使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边求饶边哭喊。 孙夫人盘膝而坐,目光平静。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杀了,尸体扔去乱葬岗。” 两个身材壮实的嬷嬷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珠儿捂了嘴,拖了出去。 孙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知意可会觉得我太残忍?” 这话耳熟,好像前一天她才对浮生如此说过,想到这,她轻轻笑出了声。 “我若是夫人,也会如此做!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只是,府里怕是不止她一个” 孙夫人苦笑,“外人只道丞相府权势滔天,却不知登高跌重的道理,我若不狠点,怕是命都难保。” 她看了眼窗外,雨势依旧大的惊人,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丞相与景儿同在朝堂,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当然眼红的也不在少数,我得将后宅守好了,如此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 太子妃一直转动着腕间的玉镯,突然猛的朝桌角一磕。 镯子碎成粉末,她的皓腕也撞出一片青紫。 孙夫人淡淡一笑,“晚儿到底长大了,如此我便不用再整日担惊受怕。” 太子妃也笑,却是眼中带泪。 “今日雨太大,晚儿不小心在马车上磕碰了一下,若是陛下怪罪起来,也与丞相府无关。” 许知意却是笑着走到太子妃身边。 “有个法子,任谁也不忍心责怪,太子妃可愿一试?” 太子妃垂眸,“私下里唤我一声向晚。” “向晚,你只需记得,任何时候我都绝不会害你们!” 孙夫人理了理鬓边散下的头发。 “知意,我能问问你这么做的理由吗?在印象中,丞相府与许府几乎是从无交集,更谈不上恩情。” 许知意从打开的药箱中取出竹板,想了想,又吩咐一旁的吴嬷嬷。 “吴嬷嬷,劳你去小厨房取根粗些的木棍来。” 屋中只剩下她们三人。 “夫人认识我母亲?您便当我是投桃报李!” 孙夫人滞了滞,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庞。 那时,她们都尚未嫁人,一个活泼,一个沉稳。 性格迥异的二人,一见如故,几乎无话不谈。 后来,好友家中出了变故,她们便再未见过。 “母亲珍藏的医书中夹着您和她的画像,且她对您当年的雪中送炭感激于心,她死了,我便替她报答当年的大恩。” 孙夫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难道是说我给的那一袋子碎银?其实也没多少,她怎么与我如此生分?” 许知意垂眸,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世上多得是落井下石之人!银子虽不多,心意却难得。” 第58章 承诺和情爱最靠不住 许知意将一只小瓷瓶交到孙夫人手中。 “这是三日的量,您先吃着,过几日我来施针时,再给您送些。” 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叮嘱了句。 “每日睡前服用一粒即可。” 孙夫人便也不多问,顺手将瓶子塞到枕头下面。 一时无言。 直到吴嬷嬷进来,手里拎着根手臂粗的木棍。 许知意抚额,无奈的看她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揍人,我说粗一些,嬷嬷您也太实诚了。” 何向晚也笑,两眼弯弯。 “知意,你这是准备将我的胳膊裹成什么样?” 许知意笑着道,“反正您身边有下人,什么都不用动手,就说雨大路面湿滑,不小心跌了跤。” 至于如何处置太子妃身边不尽心的嬷嬷,那就是太子的事了。 何清晨再次小跑回来,裙摆高高扎起,靴子湿透。 “母亲,午膳已经备好了,咱们就在您这吃,还是去前面的花厅?” 孙夫人嗔怪地瞪她一眼。 “你这像什么样子,小心被你父亲看到,你是家规没抄够?” 何清晨慌忙去拆被打了死结的裙摆。 “母亲可不许告状,我这也是为您跑腿,瞧着外面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然后,她就看到何向晚被包裹结实的胳膊,不禁惊呼一声。 “阿姐,你这胳膊怎么成猪肘子了?” 何向晚,“” 许知意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她没好气白一眼何清晨。 “成日里口无遮拦的,看以后谁敢娶!” 何清晨嘿嘿一笑,挽住许知意的胳膊撒娇。 “知意姐姐,阿姐凶人家,你可得替人家做主。” 何向晚这才看向孙夫人。 “母亲,方才我进来前,听见您要收知意为干女儿?就给枚玉扣,也太抠搜了!” 孙夫人斜她一眼,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就你大方,说的好像我舍不得似的!这不是还没顾上给!” 说完,从腕间褪下只金镯子,戴在了许知意手上。 “知意太瘦了,怕是用点力,镯子都能甩出去。” 何清晨怕许知意不肯收,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手腕。 “知意你就安心收下,我和阿姐也都有,和你讲,母亲的嫁妆可多了,也不知为何,她就独爱金灿灿的首饰,跟财主家的女儿似的。” 一只枕头迎面砸来,何清晨捂着脑袋,夸张地喊疼。 无人在意,就连许知意也抽出胳膊,去整理自己的药箱。 何清晨噘嘴。 “你们都不爱我,哼!” 孙夫人白她一眼,对着许知意道。 “今日雨太大了,不然你和晚儿都留下?也陪我说说话。” 许知意婉拒了孙夫人的好意,但也没说她还要替祁西洲施针一事。 毕竟,她与她们还没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而且,非亲非故的,还是相互利用,关系才最牢固。 何丞相忙于河堤修建一事,没回来用膳,何陵景为避嫌,留在自己院里。 于是,饭厅里只有她们,还有身边最信任的嬷嬷。 丞相府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色香味俱全,许知意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用完膳,几人围坐在圆桌前闲聊。 何清晨最是沉不住气,她托着腮问许知意。 “知意姐姐,为何觉得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不行?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许知意将佛珠放在指尖,轻捻几下。 “清晨心悦的是二公子?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可对?” 何清晨点头,“对,兵部尚书和我父亲一样,未纳妾室,所以家中关系简单。” 许知意却不赞成,她反问何清晨。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是边关战事吃紧,一定要从世家中选位少年将军,你觉得会选谁?” 何清晨从没想过这些,眨了几下眼,求助地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认真想了想。 “应该会派尚书的次子,毕竟他的长子是禁军统领,轻易动不得。” 许知意淡笑不语。 何向晚思忖良久,轻叹口气。 “是了,安王的身体已经无法再领军出征,京城世家中最出色的莫过于兵部尚书的两子。” “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最后只会派他的次子迎敌。” “为国杀敌乃是每个平昭男儿的责任,但,刀剑无眼” 何清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在这之前,她从未想得这么深远,小女儿情窦初开,只觉得两情相悦便是最好。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清晨,做任何决定前,都要三思而后行。” 许知意顿了顿,见小姑娘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只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承诺和情爱最靠不住,若想活得顺心,还是要倚仗自己,当然了,富贵和权力也缺一不可。” 此言一出,屋中静得可闻针落。 实在是许知意说这话时,语气太过平静,静得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却不知她的这番话,带给其余三人多大的震撼,包括过来请安的何陵景也是怔愣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她的话,犹如惊涛骇浪。 却也正是因为今日,改变了何清晨的人生轨迹。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何向晚反复回味她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因着太子要纳侧妃一事,她一直闷闷不乐的。 可此时,她却醍醐灌顶。 是啊,不管嫁给哪个男人,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与其这样,还不如与太子好好过,毕竟,日后他若登高位,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至于富贵,垂手可得!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地位屹立不倒,至于情爱,有则锦上添花,无也绝不强求。 比起整天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还是荣华富贵顺遂一生更好! 打定主意,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多谢知意妹妹!清醒的聪明人原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子!真是自愧不如。” 何向晚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母亲也不必日日为我忧心,就像知意所说,一切随缘,我还轻,孩子总会有的,只是时机未到。” 皇上疑心病重,端看他对安王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第59章 好一个祸水东引 鹤嘴铜炉中香气被风吹散,清冷的味道一直萦绕在偏厅中。 许知意轻轻捻动佛珠,淡淡檀香味自指尖飘出。 何向晚看了一眼,“听说虚空大师这串佛珠中有一颗舍利子,陛下曾讨要过好几次日后若是进宫,最好别带在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许知意还是明白的。 她轻颔首,“好,我会牢牢记在心里。”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何向晚与许知意便双双起身告辞。 何向晚其实很想在家里住一宿的,可想到碎掉的玉镯,又看看了被裹成猪肘子的胳膊。 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太子府。 许知意倒是不急着为祁西洲施针。 毕竟他的毒中了不是一两天了,晚一两个时辰也死不了。 长街之上,积水颇深,青石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 连日来的闷热,也被这场暴雨带走。 风钻进帘子,微微带着凉意。 吴嬷嬷替她将披风拢了拢。 “大姑娘,您说哪一颗才是舍利子?这个可是千金难求之物,干脆你以后出门都别带在身上了。” 许知意笑,眉目如画,懒懒倚在马车壁上。 “今天听太子妃这么一说,才知虚空就是故意的,好一个祸水东引,是谁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这老头就是一肚子坏水!” 吴嬷嬷嗔怪地拍一把她的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切不可胡言乱语,佛祖听到会怪罪的!” 笑声穿破车顶,吓得车夫一个激灵。 从丞相府到安王府大约小半个时辰,可今天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许知意都睡了一觉,马车仍在慢慢前行。 “嬷嬷,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路上翻了好几辆马车,这才耽误了” 话未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赶车的是祁西洲的人,他扯着嗓子才勉强能压住雨声。 “大姑娘,前面的马车翻了!要不要属下过去看看?” 许知意掀开帘子一角,雨太大,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受伤。 “嗯,你去看看!” 护卫是有轻功的,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大姑娘,车上有位孕妇,看样子好像是快要生了” 许知意闻言,毫不犹豫地钻出马车。 吴嬷嬷紧随其后,手中还拎着她的药箱。 油纸伞根本挡不住暴雨,护卫不知打哪弄来两件蓑衣,虽丑了些,但好歹能遮挡一些。 马车侧翻,马匹受惊,早就跑开了。 车夫去追马,只留下婆子守着。 女子捂着肚子,痛苦呻吟,另一只手紧紧拽着婆子的衣角。 “我好疼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婆子也哭,握着女子的手不停颤抖。 “夫人,您再忍忍,已经去请郎中了。” 血,顺着雨水蜿蜒。 许知意蹲下,女子的脉象极为虚弱,眼神涣散,怕是等不到郎中了。 “夫人,我可以救你!” 那女子挣扎着,“求你,救救孩子,我死不要紧,求你了。” 吴嬷嬷问一旁的婆子,“别嚎了,省点力气,咱们一起抬着夫人去我家主子的马车。” 婆子抹把脸,也不知是泪还是雨,忙不迭地道谢。 “好好好,不哭了,老奴来背我家夫人。” 吴嬷嬷厉声道,“你看不到她已经疼成这样了?别废话,赶紧抬!” 护卫将马车赶到路边,“大姑娘您放心救人,属下在外边守着,保管没人打扰。” 许知意也顾不得其他,摸了摸她的肚子。 还好,胎位正常。 “嬷嬷,取参片让她含着。” “跟她说话,千万别让她睡着了!” 车内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却很快被雷声遮盖。 “护心丹再给她喂一颗!夫人,为了孩子,您可千万别睡。” 女子死死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干了。 可,耳边一直有女子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您若死了,他的日子必不会好过,您想想,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 “打起精神来!” “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使劲啊!” 为防止她咬伤自己,只得往她嘴里塞了厚厚的棉布。 百年参片,还是上回从陈府医的药箱里顺的,倒是吊命的好东西。 救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去喊郎中的丫鬟迟迟没有回来。 婆子后怕地抹一把额上的冷汗。 万一要是没遇到这好心的姑娘,自家夫人今天怕是难逃一劫! 精神高度集中,许知意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 吴嬷嬷一边替她擦着汗,一边握着那女子的手。 “夫人,坚持住,孩子可不能没娘啊!” 参片又放一片在她舌下,大约是疼得麻木了,女子甚至连喊声都微弱下来。 就在她的双眼即将闭上时,许知意迅速落下银针,刺痛感让女子微微皱了眉。 这一针十分特殊,偏一寸要人性命。 “嬷嬷,燃香。” 吴嬷嬷麻利地在女子的肚脐上垫了五层棉布,将燃着的香放在棉布上。 这香是用十种药材配成,铺以针灸,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因着许知意迟迟未到,祁西洲不放心,派了松蓝前来相迎。 谁知出府不久,就看到了站在马车外警惕观察情况的护卫。 “车中可是许大姑娘?” 护卫点头,“正是,她正在救治一名孕妇。” 许知意耳朵动了动,大声地道。 “那个谁,回府取几盏风灯过来,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松蓝,“?” 他只感浑身无力,看来他的名字不配被王妃记住。 “是,属下去去就回!” 风灯取来,车内光线一下就亮了起来。 香燃到尽头。 “哇——” 婴儿的啼哭声和着车外风雨声响彻长街,好似天籁之音。 许知意瘫软地坐下,还不忘交代吴嬷嬷拍打孩子的屁股。 “稍微用点劲,得让他把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才行。” “对,提着腿,要是吐不干净,以后会影响他的肺。” 女子歪头看一眼孩子,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她无声地道了谢,眼一闭,彻底晕死过去。 许知意看向仓皇无措的婆子。 “你家夫人只是太累了,这马车借给你们,赶紧回家。” 第60章 不如咱们仗势欺人 平常这个时辰,王府早就用过膳了,今天为了等许知意,饭菜一直在灶上热着。 吴嬷嬷挽着许知意的胳膊进来,二人的衣裙早就湿透。 府里几乎见不到婢女,来往间除了小厮,就是嬷嬷。 “嬷嬷,这么大的府邸为何见不到几个丫鬟?” 吴嬷嬷就笑,伸手将落在她头发上的叶子取下来。 “从前王爷一直在北地,用不着养那么多下人,而且王爷说了女人多,是非也多。” 许知意点头,“那麻烦嬷嬷您吩咐一声,我想先沐浴。” 府中最大的一间厢房已按照许知意的喜好重新修缮好了。 轩窗外,青葱杨柳随风摇摆,间或传来浅浅花香。 香炉中的烟袅袅升腾。 待沐浴完,吴嬷嬷已经将新的罗裙摆放在床榻上。 淡紫的洒花烟罗裙,发间簪了根金步摇,衬得许知意愈加明艳动人。 她小心将孙夫人送的玉扣系在腰间,皓腕上的金镯颇有重量。 “嬷嬷,孙夫人认我为干女儿,也不知算好还是坏,毕竟我如今是准王妃,那位会不会怀疑这是安王有意拉拢重臣?” 吴嬷嬷认真想了想,点头。 “大姑娘考虑的也没错,那位年轻时疑心病就重,如今岁数大了,更加疑神疑鬼了,您说太子妃迟迟未有身孕,可是那位的手笔?” 许知意嗯一声,指了指窗外。 “我们私底下还是少议论这些,隔墙有耳,别为王爷招来无妄之灾。” 吴嬷嬷点头,将一件同色薄披风替她系好。 “忙活这么久,大姑娘饿了?听说王爷也还没用膳,老奴领您去花厅。” 二人才出来,管家就恭敬行礼。 “晚膳摆在王爷那屋了,雨大路滑的,大姑娘少跑点路。” 祁西洲已经坐在了饭桌前,眉头轻拧,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过王爷!” 他抬眸打量一眼许知意,嗓音低哑。 “饿了?先用膳。” 许知意盯着他,点头。 “好。” 祁西洲在北地习惯了,用膳速度很快。 许知意才刚吃了小半碗,他就已经放下了筷子。 “你慢慢吃,本王饱了。” 许知意点头,动作举止优雅大方,没有京城贵女们扭捏造作的样子。 她又喝了小半碗汤,接过吴嬷嬷替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这才看向祁西洲。 “王爷受凉了?” 祁西洲仓促收回视线,耳尖微微泛红。 “嗯,已经喝了药,不碍事的。” 语气中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喜悦。 真是心细如发,竟是一下就听出了自己身体不适,看来她还是很关心他的。 结果许知意一开口,就仿佛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希望王爷能爱顾自己的身子,普通人受了寒倒也无碍,可您本就中了毒,马虎不得。” 见祁西洲怔愣,她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难道王爷是故意的?是想让我早点嫁过来冲喜?” 雨大,风也不小,屋中门窗紧闭,祁西洲行动不便,这样的天气就更不可能出门。 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也能风寒,说出去谁信? 倒是一旁的陈府医慢吞吞的喝了半盏热茶,开口道。 “王爷今日让无白推着出去了好几次,就为了看看您来了没有。” 祁西洲没好气白他一眼,语气淡漠。 “就你有嘴。” 陈府医回瞪,完全不惧祁西洲的警告。 “老夫是不是说了您不能受凉?依老夫看,还是赶紧将人娶回来,这么下去,都等不到大婚,您就先把自己给折腾死。” 有人进来,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和零嘴。 许知意随手捻一块麻糖放在嘴里,满意的眯了眯眼。 叶氏麻糖,远近闻名,酥而不黏。 祁西洲看在眼里,将她这喜好悄悄记在了心里。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声音有些含糊。 “王爷想提前大婚吗?我今晚就能让您性命垂危!” 祁西洲摆手,“本王只是去院里看看雨势。” 他说这话时,目光闪躲,还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大拇指上的扳指。 陈府医也不啰嗦,献宝似的从药箱中取出药材,一一摆放在矮几上。 “许大姑娘瞧瞧,这些可是您需要的东西?” 许知意走过去,每个都拿起来轻嗅嗅。 “品质上乘,这雪莲子可遇不可求,从哪里寻来这么多?” 一旁的无白上前一步,轻声道。 “珍宝斋每隔几月就会进行一次拍卖,这回运气好,最后压轴的就是这雪莲子。” 许知意淡笑不语。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珍宝斋也是她母亲留下的产业,亦是许府那帮蛀虫的底气,他们依靠着这些银子,日子过得无比奢侈。 “珍宝斋是我母亲的,可惜不在陪嫁的单子里,不知王爷有没有法子替我拿回来?” 她转动了几下佛珠,眸底一片冰寒。 “珍宝斋这回定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可惜咱们一个子也拿不到,真是便宜许怀安了。” 一个咱们,听得祁西洲心花怒放。 “你想拿回来自己打理吗?不如咱们仗势欺人,直接夺过来?” 许知意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我打算再另开一家与珍宝斋打擂,到时生意一落千丈,铺子自然也就开不下去。” “尽量用最少的钱,获取最大的利润。” 祁西洲眉头微拧,“可即使收回来了,珍宝斋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虽不至日进斗金,但它的利润确实可观。” “咱们的做大,这家挂上分店的名号,两家岔开时间拍卖,何愁客人不登门。” 见他们听得专注,许知意将陈府医药箱里的参片悄悄塞了些进袖子里。 没办法,这玩意太贵。 银子全部投进了新店里,她现在可说是一贫如洗。 祁西洲低咳一声,掩住眼底笑意。 陈府医咂巴几下嘴。 “天老爷哎,没想到许大姑娘还懂生意经,王爷的产业也不少,到时您一并接管,还何愁没钱。”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朝祁西洲眨眨眼,模样俏皮。 “没办法,谁让我母亲是商贾之女,钱赚得再多有何用,还不是一样被人看不起!” 第61章 大郎喝药了! 陈府医气得胡须都跟着抖了抖。 “你说这些人也是可笑,明明缺不得银子,却又口口声声说商人低贱,若是没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许知意取了银果和两颗雪莲子,碾碎,洒进药罐里。 祁西洲眼皮跳了跳。 她这动作为什么看着这么别扭? 是了,像下毒,还是当着苦主的面。 脑海里莫名闪出句话。 大郎,喝药了! “他们自诩清高,软饭硬吃还理直气壮,他们将事做绝,我就断了他们的财路!” 后宅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母亲精通医术,加之对许怀安失望透顶,绝不可能郁郁而终。 此事,另有隐情。 母亲自小就教她,要懂得藏拙和隐忍,万不可锋芒必露。 可惜,母亲和她,没一个有好下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热水备好,无白和松蓝动作轻柔地将祁西洲放在浴桶中。 许知意垂眸将药汁倒进去。 祁西洲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从前可是见过秦淮生?” 许知意身形微滞,拿针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 思忖良久,她点头,语气淡淡。 “有过两面之缘,王爷介意这事?” 祁西洲轻笑一声,“那他可是得罪过你?本王觉着你对他有很大的敌意。” 许知意想着她马上就要嫁给祁西洲了,有些事若偷偷瞒着,反而显得她心虚。 她落落大方地坦言。 “我与他乃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关系!” 银针落在第一个穴位上,祁西洲身体微微晃了晃。 他没再问,以后也不会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若要人手,告诉本王一声即可。” “好。” 许知意应得干脆,祁西洲嘴角翘得按都按不下去。 夫妇一体,原就不该客套,那样显得太生分。 许知意自是不知这一会的功夫,他竟已想了这么多,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 “接下来会很疼,我需要您告诉我感受,故而无法给您止痛的药。” 祁西洲微阖眼,“好。” 共十针,一针比一针疼,刺入的穴位皆是最凶险之处,看得陈府医心惊肉跳。 可他一语未发,只是盯着许知意下针的手法。 许知意精神高度集中,额上覆了层细汗。 “王爷此刻可感觉在被虫蚁撕咬?小腹处可觉剧痛难忍?” 祁西洲颔首,额上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桶沿。 汗顺着他的脸颊落入水中,唇无血色。 “那个谁,你扶着王爷些,别让他滑进水里了。” 松蓝默默的蹲下,将快要支撑不住的祁西洲扶坐直。 虽然此刻气氛紧张,可无白那张严肃的脸上竟是染了几分笑模样。 松蓝似是感受到了,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结果,下一秒,许知意指了指无白。 “喂,你杵那做什么呢?还不过来搭把手!” 她还不满的对祁西洲吐槽。 “王爷身边的人都有点傻呼呼的。” 祁西洲扯了扯嘴角,因为疼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许知意将一旁的矮凳勾过来,坐下。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暗卫,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怪不得他们!” 祁西洲又痛又气,索性阖上眼。 回京一段时日了,他不良于行,很少出门,皮肤不似初见时那么黑,刀雕斧凿般的五官,俊朗非常。 许知意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摸一把。 心里啧啧称奇,安王这身材可真是顶呱呱的棒! 宽肩窄腰大长腿! 祁西洲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爪子,眼中满是戏谑。 “许大姑娘如此迫不及待,不如早些嫁过来,到时本王一切都依你,如何?” 许知意怔愣半晌,水灵灵的眼睛眨巴几下,脸颊浮起红晕。 猛的将手抽回,水一下溅的到处都是。 无白和松蓝紧盯脚尖。 非礼勿视,非视勿听! 陈府医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一边慢吞吞的整理药箱,一边小声嘀咕。 “咦,我明明记得今天带了参片的,难道是记错了?” 祁西洲瞥一眼许知意。 她背脊挺直,神情无辜,对陈府医的话置若罔闻。 祁西洲低笑一声,往她耳畔凑了凑。 “你需要什么,可直接同本王讲,或者你拿着钥匙去本王的库房里挑。” 男人的气息喷在耳中,酥酥麻麻的。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王爷不懂,陈府医的参片用的都是百年以上的人参,而且炮制的过程费时费力。” 一来药材炮制麻烦,二来不想让许府的人知道她精通医术事。 嫁到王府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天空似破了个大窟窿,雨不要钱的往下倒。 许知意俯身过去,用手探了探水温,开始起针。 祁西洲只觉周身是说不出的畅快,这么一会的功夫,竟又觉得有点饿了。 “今夜雨太大了,出行可能不太方便。” 许知意正仔细的将银针一一消毒,头也不抬的道。 “嗯,所以今晚得打扰王爷了。” 如今梧桐院被祁西洲的人守得如同铁桶,没人会知道她夜不归宿。 林姨娘被那两具尸体吓得发起了高烧,呓语不断,根本也顾不上她。 许云婉和许高远脚踝都伤了,只能由着下人扶着在屋里蹦跶几圈。 何况天气恶劣,他们就更不可能出自己的院子。 替许云婉赶车的车夫死了,虽说只是个意外,但衙门还是照例将许怀安带走问话。 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而且梧桐院的事,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下人在屋外询问。 “王爷和大姑娘可要用宵夜?” 祁西洲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 许知意笑,“挑些清淡的端进来。” 不知是不是头发簪得太紧,头皮被扯得有些疼,许知意随手将金步摇拔了。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一张小脸粉黛未施,清纯中自带妩媚。 “这雨至少还得下五日,我说的法子,府里可都将东西备好了?不管发生什么,王爷也不可迈出王府一步。” 天灾之后必有疫情,朝廷就一定会搭建粥棚,还要派个皇子坐镇,稳定民心。 第62章 怕是撑不到下月大婚 太子乃是储君,皇帝就算再忌惮他,也断不可能在此时推他出去。 二皇子被封亲王之后,就回了自己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四皇子早些年撞到了头,神智如同五岁稚儿。 其余几个皇子尚且年幼,京城中就祁西洲最合适。 且他从小不受待见,如今又身有残疾,就算染了疫病,也是他自己孱弱,与人无尤。 两人默默用了晚膳。 近子时,祁西洲突然高热不退。 安王府的下人冒雨请了太医入府。 太医、郎中加上陈府医,一直忙活到天光大亮,祁西洲烧得神智不清,奄奄一息。 太医回宫,第一时间到御书房汇报了此事。 皇帝眉头紧拧,一滴墨在奏折上晕染开。 “你与朕讲实话,他还能撑多久?” 太医跪着,身子微微发着抖,声音也有些哆嗦。 “回回陛下,依微臣所见,若照这样子下去,怕是撑不到下月大婚” 死一般的安静。 许久,皇帝才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 “行了,你下去,明日也去王府替他把个脉。” 太医退下,皇帝却迟迟没再批阅面前的奏折。 他问站在一旁的齐公公。 “小齐子,你说,洲儿会死吗?真是朕太疑心了?” 齐公公哪敢回答,他只得宽慰皇帝。 “陛下,安王一直在北地,且手握重兵,您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盯着外面的暴雨怔愣。 “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可江南那边却一直没送折子,若是那一带也遭灾,京城的粮价又要飞涨了。” 齐公公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太子早朝时就说过此事,当时皇帝龙颜大怒,如今觉得事情不妙了,是不是有些迟? 江公公手中端着药碗。 “陛下,您先歇会,把药喝了。” 皇帝蹙眉,“你这是打哪来?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先换一身再过来。” 江公公笑眯眯的。 “老奴亲自盯着她们煎药,可不敢耽误陛下服药的时辰,路上积了不少水,老奴一会就回去换过。” 皇帝摆摆手,苦药汤子喝得他直皱眉。 “你岁数也不小了,自个多注意些,对了。钦天监那边可有说什么?” 江公公弯着腰,将一碟子蜜饯放在皇帝的龙案上。 “钦天监说这雨怕是得持续下个几日,江南那边也是连着落了好几天大雨了,陛下您看要不要提前做准备?” 江公公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跟在他身边了,别人不敢讲的话,他敢! “太子早朝时倒是提过,你说他是猜测的,还是说提前收到了江南那边传递的消息?” 江公公认真想了想。 “依老奴之见,太子还真越不过陛下去,他可能也只是依照培县的情况,猜测了一二。” 见皇帝握着狼毫,眼睛却一直盯着外面。 “江南年年水灾,赈灾的银子也是年年的拨,不如今年就让他们自个想办法去,粮肯定是要照缴的。” 皇帝思忖,眼睛眯成道缝。 “太医说安王的情况不太好,明日你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别人朕不放心。” 江公公应了,重新替皇帝换了盏热茶。 “皇后派人来过两次,老奴说您正忙着,陛下今夜可要去皇后那里歇息?” 皇帝摇头,从旁抽出本奏折。 “朕今夜就歇在御书房,皇后肯定是要替太子说几句话的,朕心中自有计较,哪轮得上她日日絮叨。” 江公公朝一旁的齐公公挥挥手。 “今夜老奴替陛下守夜,你先回。” 皇帝近日睡眠愈加差,每天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就不错了。 太医院的苦药汤子不间断的喝,安神香也一日不落的燃,可惜收效甚微。 睡不好,脾气自然也不好。 见人都走了,江公公才小声的问了句。 “陛下您是不是有两日没出恭了?” 皇帝点头,叹了口气。 “憋的难受,吃了太医院的药也没什么作用,真是一群吃白饭的。” 江公公小心从袖管里掏出个小瓷瓶。 “这是老奴从回春堂买来的,已经找人试过药了,陛下可要试试?” “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那家医馆?” 江公公点头,“是,老奴乔装一番过去的,将陛下的情况与那白郎中说了,可惜不能把脉,否则您也不至于遭这罪。” 皇帝笑着望向他。 “你吃一粒,朕瞧瞧效果如何。” 江公公毫不犹豫的倒出两粒,一伸脖子,吞了。 小半个时辰,江公公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他白着脸告罪。 “陛下,老奴得出去一趟。” 皇帝大笑,“成,你去。” 江公公走了,皇帝又让前来送茶点的小宫女服用了一粒。 盏茶功夫,那宫女依旧无恙。 皇帝这才放心地倒出两粒放在嘴里。 亥时三刻,皇帝终于顺利出恭,江公公开心坏了。 与君王相关的,都是大事! 翌日。 雨依旧没停下的迹象,闷雷一声接一声地炸响。 长街上,几乎所有的铺子都歇业,更是一个行人也看不见。 早朝也被迫取消了。 接连几日,好多马车翻倒。 一时之间,医馆人满为患。 培县决堤的口子终于算是堵上了,可能这里离京城近,派来修缮的官员并不敢偷工减料。 江南的奏报是在第六日才呈到龙案上的。 天子一怒,震惊朝野。 “一群白拿朝廷俸禄的混账玩意儿,年年拨赈灾银,年年河坝决堤,都应该砍了才是!” 太子垂眸,与何丞相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事到如今,无能为力。 上百亩良田被毁,房屋倒塌,百姓们居无定所,下游的几个村子遭受了灭顶之灾,无一生还! 堂下站着寥寥几人,但都一直保持着沉默。 “太子,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皇帝近乎咆哮,气得将江南送来的奏折扔在地上,又重重踩了好几脚。 “父皇,依儿臣看,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搭建粥棚,到时万一安抚不好流民,京城岂不乱套了?” 皇帝紧紧皱着眉,龙袍下的手紧握成拳。 “说得容易,粮从哪来?国库空虚,粮仓也不富裕!” 第63章 冲一冲喜 何丞相适时开口。 “陛下,臣倒有一个法子,您不妨先听听。” 皇帝扬手,“说。” “陛下可张贴皇榜,让京中商贾与官员有钱出钱,有粮出粮,臣打算过几日在家中举宴,募捐所得,全部用来搭建粥棚。” “如此一来,既可给陛下驳个好名声,又不必运用国库里的银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京中官员,不贪的能有几个? 水至清则无鱼! 皇帝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涉太广,查哪个都难。 可,若是他们愿意拿出银子用以赈灾,与皇帝共渡难关,此事就另当别论。 皇帝思忖半晌,强压住心中恼怒。 “行,此事就交给丞相来办!” “太子,你这几日可有去瞧过安王?太医昨天回来说他的情况不太好。” 太子道,“回父皇,这几日儿臣与丞相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不曾回过,一会儿臣就去看看三弟。” 皇帝坐在龙案后,手里端着热茶,也不喝,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 “若真病重,朕会令许家大姑娘尽早与他完婚,冲一冲喜,说不定就好了呢。“ 昨日太医说他药石无医,那就只能冲喜试试。 救回来自然好,救不回来,他这父皇也尽力了,百姓们到时自然无话可说。 至于许知意,据说就是养在深闺中不受宠的姑娘,性子绵软懦弱,与安王倒也合适。 安王若死了,正好有人替他守一辈子寡! 谁还敢说他这个皇帝凉薄? 他们离开时,恰巧江公公和几位太医回来了。 迎面碰上,江公公微不可查地朝何丞相摇了摇头。 宫墙被雨水冲刷得红艳艳,青石的甬道积了不少水。 宫人们顶着蓑衣,依旧浑身湿透。 见到他们,宫人们站去一边,恭敬行礼。 “见过太子,见过丞相。” 禁军也病倒了好多,轮值的这些看起来面色也不大好,一个个顶着黑眼圈,淋得如同落汤鸡。 皇帝听了几人的汇报,又问了江公公一些祁西洲的情况。 “回陛下,安王还未退烧,今日药都喂不进去了,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皇帝一脸严肃,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 “江公公,朕重新拟个旨,你再去许家跑一趟!” 雨大,昨夜许知意睡得倒是不错,一大早的悄悄回了梧桐院。 圣旨到时,她还在抄写佛经,脚下扔着揉成团的宣纸。 浮生打帘进来。 “大姑娘,宫里又来人了!说一定要您去了才能宣旨。” 许知意目光平静,拿过一旁的披风系在身上。 “果真被王爷猜中了。” 吴嬷嬷和浮生各举一把油纸伞,许知意的衣裳还是不免被淋到了雨水。 江公公亲自来,许怀安受宠若惊,围在他身边,谄媚的模样仿若一只巴儿狗。 身后传来靴子踩在水上的动静,江公公回头。 许知意今日着一袭湖蓝双绣罗裙,外系一件同色披风,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挽着。 神色淡漠,目光平静,与这许府格格不入。 许家全部跪下接旨。 这次圣旨相对上次就简单多了。 大意就是连日大雨,恐会影响大婚,故而着钦天监重新挑选了吉日。 与安王大婚定于三日后! 许知意在心中算了算,那一天,正好雨停。 双手接过圣旨,“小女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冲喜就冲喜,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吐槽归吐槽,银子还是要给的。 江公公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许怀安面色不虞,心疼自己刚飞了的一百两银票。 “知意,你娘如今还在病中,婚期这样仓促,怕是她有心也无力,但是,咱们家出的嫁妆不少,想来你嫁过去,王府也是没人敢小看你的,日后你要与安王好好过日子,也不可忘了许家,顺便也替你弟弟谋个好前程,可听明白了?” 许知意轻瞥他一眼。 “我娘早死了!父亲还请慎言!您若真想抬举林姨娘,不如让她为平妻,到时我定恭敬唤她一声母亲,至于许高远,呵呵,烂泥扶不上墙,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说罢,无视许怀安想要杀人的眼神,转身就走。 只要许怀安不开心,那她就放心了! 临走前,还得再给林姨娘下剂猛药,许知意要她这辈子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许怀安替别人养着儿子,却对自己亲生的不闻不问,也不知到时他得知真相,会不会当场吐血。 吴嬷嬷小声道,“大姑娘既已知道,为何不同许大人讲?” 许知意勾了勾唇。 “我怕他直接气死,那岂不是便宜他了?钝刀子割肉才有意思,我要他这一辈子都活得生不如死!” 当夜,林姨娘屋中的香被人悄悄替换,待到燃尽,翠屏又将灰烬全部倒倒。 大雨冲刷,再无痕迹。 吴嬷嬷如法炮制,威胁加利诱,从许怀安手中顺利拿到了翠屏的卖身契。 许知意给了翠屏十两银子,只要节省着点,虽不能锦衣玉食,可也足够她不愁三餐的过一辈子。 翠屏可比小鱼儿聪明多了,她也不贪心,朝着许知意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翠屏多谢大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她签了死契,也没多少随身的东西,倒是浮生照许知意的吩咐,替她准备了个包袱。 “这里面是日常换洗的衣裳,还有点碎银和铜板,翠屏姐姐最好选个离京城远点的地方。” 翠屏心存感激,背着包袱,再次道谢后离开了许府。 之前许知意答应过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真的能重获自由。 其实不用交代,她也不想留在京城了。 这里有什么好,像她这样的人,最终不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就是流落到烟花之地。 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个偏僻点的村子,再寻个憨厚老实的男人,相夫教子,也算圆满。 许云婉听说了许知意即将大婚的消息,气的在房里摔了好些东西。 秦淮生倒是将玉露膏拿来了,可用了几天,一点效果也没有。 白嫩嫩的脸上,痕迹显得格外刺眼! 第64章 本王给准王妃的新婚大礼 大雨依旧不停歇。 三日后大婚,许知意也没再迈出过梧桐院的大门。 其间,二房那边来闹腾过一回,被祁西洲的人毫不留情的扔了回去。 实打实的扔,二婶王氏的一颗牙都被摔掉了。 她的女儿许怜也没好到哪去,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反正人是落入了池塘。 事情的起因是王氏死皮赖脸,非要许知意带着怜儿一起嫁进王府。 “安王迟早都是要纳妾的,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带上怜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她还说,“知意啊,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二婶也是为了你今后着想,你主动替王爷纳妾,还能落得个大度的名声!” 风声伴着雨声,许知意其实是没听清楚几句的。 这话,安王府的人不爱听,现身,将叫嚣的王氏打了一顿。 然后嘴一堵,跟拎鸡崽子似的把母女二人扔了回去。 事后,领头的护卫跪着跟许知意告罪。 “属下自作主张,许大姑娘要打要罚都行,只是那二房的人说话实在难听” 许知意抄写佛经的动作未停,淡淡扫他一眼。 “回去歇着,吴嬷嬷您吩咐小厨房,今晚给他们炖肉。” 领头的护卫一头雾水,手里还握着赏银。 弟兄们询问,他就实话实说。 每人都分到了一些银子,因为雨太大,许知意也不让他们在外面守夜。 一大锅羊肉,并几样解腻小菜。 大家都很自觉地没沾酒。 “头儿,许大姑娘真没生咱们的气?” “是啊,说到底咱们也只是下人,那王氏再不是东西,也是许大姑娘的二婶。” 领头的护卫摇头。 “看不出许大姑娘有一丁点生气的模样,也没说要罚咱,还自掏腰包让小厨房炖了肉。” 他一拍脑门。 “哎呀,光顾着吃肉了,竟将正事忘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瓷瓶。 “许大姑娘交代了,连服三日,每日两粒。” 他率先倒了两粒黑乎乎的药丸,放在嘴中,一伸脖,咽了。 其余人不疑有他,有样学样地吞了。 “可是头,咱也没病,这药是干啥用的?” “不知道,许大姑娘没说,反正不会害咱们就是了。” 众人点头附和,各自洗漱歇了,一夜无话。 与此同时,安王府角门有马车悄悄进出,管家带着一众小厮,手脚麻利地忙活着。 松蓝问正在看书的祁西洲。 “主子,许大姑娘为何要让咱们备这么多的粮食和蔬菜?等雨停,还会热个月余,不好储备啊。” 祁西洲又翻一页兵书,神情专注。 “照办就是。” 松蓝,“” 无白面无表情扫他一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真如许大姑娘所言,大量流民涌入京郊,粮价肯定是一天一个价。” 松蓝点头,“莫说一天一价,保不齐几个时辰就会涨一次,到时再将咱的粮食转手,赚翻了!” 祁西洲和无白同时望向他,那神情跟看傻子无异。 “她绝不会赚这种钱。” 祁西洲挥手,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松蓝你出去,吵得本王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松蓝撇嘴,有些委屈。 他不满地小声嘟哝了句。 “明明是要娶媳妇高兴的,怎么还能怪到属下身上呢。” 祁西洲轻掀眼皮,“皮痒了?” 松蓝眨眼就消失在雨幕中。 无白嘴角抽了抽。 “主子,沉灰传信回来了,江南那边的情况比京城更加糟糕,且他在府尹的暗室中发现了朝廷的赈灾官银,整整十万两。” 见祁西洲沉默不语,他又接着道。 “雨太大,路难行,马车得后日才能抵达京城,主子,到时还将人送去太子府?” 祁西洲冷笑。 “这事太子可不敢管,到时将人直接挂到城墙上,也算本王给准王妃的新婚大礼!” 无白抚额。 “主子,姑娘家应该不喜欢这种大礼?” 祁西洲轻笑一声,眼中染上几许柔情。 “她与旁的姑娘不同。” 江南府尹姓秦,名良德。 是秦淮生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 秦淮生得称他一声,二叔! 既然许知意与秦淮生是不死不休的关系,那他送的这份大礼她就一定会喜欢! 陈府医亲自熬的药,见祁西洲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王爷,下回能不能让许大姑娘也给老夫把个脉?” 祁西洲抬头看他。 “你哪里不舒服?” 陈府医有些难以启齿。 “就是老夫觉着记性不如从前了,也可能只是岁数大了,反正就是丢三落四的。” 祁西洲笑着问了句,“可是又少了什么东西?” 陈府医瞪大眼睛。 “王爷怎么知道老夫的药箱丢东西了?难不成是您让人偷走了?” 祁西洲瞥他一眼,“你的东西全是王府的,本王犯得着偷?” 陈府医抚了把胡须,眼珠子转了转。 “王爷这话对也不对,百年人参的确是王府的,可您知道炮制参片的过程有多复杂吗?光是晾晒就得两月,再加上” 祁西洲摆摆手,声音淡淡。 “本王听不懂,可能真是您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陈府医,“?” 他就这么一说,王爷怎么还当真了? 脑子不好使,不就是说他傻了吗? “祁西洲,别觉得自个马上要娶媳妇,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好歹也是出自药” 他的话戛然而止。 祁西洲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整天王爷王爷的叫,我还以为您真转了性子,要是不怕隔墙有耳,您就继续往下说,我洗耳恭听!” 他一脸戏谑的模样,嘴角噙着抹坏笑。 陈府医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气。 彼时,他是受不了药王谷的严苛的规矩,逃出来的! 慌不择路,身无分文时遇到了祁西洲。 一晃七年,少年郎即将娶妻生子,而他也到了不惑之年。 药王谷的弟子未得师门允许,不得轻易离开山门,也不得私自行医救人! 最主要,不许饮酒,不得吃肉! 偏这两样是陈府医毕生所爱! 第65章 与安王哪有什么日后 终于到了大婚这一日。 雨是半夜停的,只是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一丝阳光也看不到。 天还没亮,许知意就被吴嬷嬷扯起来。 梳头的好命婆一早就候在外间了。 人是吴嬷嬷请的,据说此人须得身体康健,婚姻幸福,有儿有女,且近百日,家中无白事。 好命婆面容慈祥,笑容和蔼,银发整齐地束在脑后。 许知意坐在妆台前,困得直迷糊,任由她们折腾。 上一世出嫁倒是一点不仓促,可她太紧张了,甚至一夜未眠,可惜啊,秦淮生没亲自登门迎娶。 发髻也是林姨娘院里的王婆子梳的,流程倒是都过了,只是极其敷衍。 左思右想间,身后传来好命婆的声音。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白头。” 浮生穿着一身红衣,脸蛋也红扑扑的。 “大姑娘你可真好看啊!” 吴嬷嬷就板起脸,“该改口叫王妃了!” 浮生拍拍自己的嘴,笑嘻嘻地在许知意的手背上蹭了蹭。 “奴婢见过王妃。” 许知意绷不住,轻笑一声,就势捏一把她的脸蛋。 “贫嘴。”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许知意被人扶着在床榻上坐好。 妆容她特地让人画得清淡了些,满头的金钗步摇,沉甸甸的,压得脖子生疼。 大红的喜服绣得格外精致,将她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 吴嬷嬷打量了好几眼。 “王妃还是太瘦了些,对了,今日可能没人背您出门了,老奴知您讨厌那混账,已命人拦了他。”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前世,倒是许高远背着她出了许府的门,只是他走了一路,威胁了她一路。 本不是姐弟,装什么情深。 “其实也不必如此麻烦,嬷嬷你离近些。” 许知意对吴嬷嬷耳语几句,重新举起团扇挡住精致的小脸,只露一双美眸。 她冲吴嬷嬷眨巴几下眼。 “去办!林姨娘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吴嬷嬷闻言,笑得呲出口大白牙。 “林姨娘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啊!每天早起,都能听到她在那干嚎。” 许知意笑弯了一双眼。 “正好送去家庙当姑子,还省得剃度了。” 吴嬷嬷拿着一袋银豆子走了。 “啧啧,虽说办法好,可真是糟蹋了这些银子。” 许云婉也起了个大早,她是绝不可能去给许知意添妆的,但添堵倒是可以。 虽说她只是庶女,但林姨娘深得许怀安喜爱,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也极为受宠。 府中下人对他们也恭敬,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她和哥哥的,只有拣剩下的那些,才会拿去梧桐院。 脸上的疤痕还未褪,许云婉只得戴上面巾遮掩。 许知意的屋子很安静,一众下人守在廊下。 许云婉趾高气扬地冲进喜房,一屁股坐在许知意对面。 “呦,姐姐这里竟是比婉儿院子还要清静啊!对了,姐姐从不出门子,自然也没人前来添妆。” 她造作地拿起帕子轻拭眼角。 “姐姐活得还真是可怜啊,虽说人人都得尊称你一声王妃,可说到底,那安王如今只是个残废,也不得重用,日后能守得住姐姐吗?” “哎呀,瞧妹妹这记性,竟是忘了姐姐这是要嫁过去冲喜的,与安王哪有什么日后。” 许知意不为所动,对她挑衅的话充耳不闻。 许云婉不悦地瞪她一眼。 “姐姐是气糊涂了?呵,听说哥哥刚才已经出门了,今日是无人背你了,安王也无法亲自前来,啧啧,可怜,可怜啊!”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亦是淡漠。 “你见我不需要行礼?” 许云婉的笑僵在脸上。 “你再不甘心又如何?即使安王不在了,我依旧是皇家的儿媳,是名正言顺的安王妃,不止你,包括秦小侯爷,见了我,也要下跪行礼!” 许云婉抬头。 许知意背脊挺直坐在那,周身竟是带了上位者的气势。 她神思恍惚,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得被许知意压着,永无出头之日。 “你一个侯府的妾,也敢对我大呼小叫,若不想难堪,就赶紧出去!” 许云婉眉心紧拧,泪说来就来。 “呜呜,姐姐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我可是你嫡亲的妹妹啊,你怎么忍心” “啪——” 吴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许云婉面前,给了她个大嘴巴子。 “丧门星,回自己院里嚎去!真是晦气!敢对安王妃不敬,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许知意冷漠地看着,眼底是满满的嘲讽。 “老奴劝二姑娘还是好好给王妃行个礼,毕竟以你的身份,日后怕是连见王妃的资格都没有。” 许知意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 “嬷嬷,让她出去。” 许云婉正欲破口大骂,却见许知意的眸色沉了下来。 “明知我最讨厌你这副装可怜的模样,偏要选在今日来寻晦气,怎么,你那疤痕是真不想好了?” 此言一出,许云婉迅速瞪大了双眼,几滴泪还沾在睫毛上。 “果真是你!许知意你这个毒妇,今日我要将你残害自家姊妹之事宣扬出去,到时看你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流言可畏,三人成虎,十夫桡椎。 她就不信许知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许知意却是轻笑一声,轻轻放下手中团扇。 她拎着喜服,缓缓走到许云婉身边,一把扯下她的面巾,仔细打量。 “还是不够丑,不如我再替妹妹添上一笔,如何?” 匕首闪着寒芒,许云婉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后退,撞到了椅子,整个人摔倒在地。 “你敢!许知意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许知意眸色冷清,握着匕首的手指节泛白。 “我为何不能?你与林姨娘找人欲毁我清白时,可有想过今日?想害我性命时,可有心慈手软过?” 闻言,许云婉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此刻的许知意双目猩红,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唇角甚至还带着抹讥诮。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坏事做多了,小心夜半鬼敲门!” 第66章 一家子丧门星 许云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许知意不耐烦的打断了。 “你想去外面宣扬我的恶行,尽管去,我保证这梧桐院绝不会有人拦着,只是” 她精致的五官在许云婉眼中放大。 “我与安王都不在乎流言菲语,但,今日这话若是出了梧桐院的门,你脸上的疤痕就再别想好了,孰轻孰重,你自个掂量。” 她走几步,又回头。 “你的话有几人会信?不如咱们就打个赌。” 说罢,端坐于床榻上,红艳艳的喜服,衬得她的容貌愈加迭丽无双。 许云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梧桐院。 一路上,几乎整个人都是瘫软在海棠身上的。 宣扬,她是不敢的。 毕竟,根本找不到证据。 何况,若是此事闹大,她和林姨娘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具尸体可经不起细查。 虽说许怀安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尸体扔去了乱葬岗,可到底还是起了疑心的。 林姨娘就像魔怔了似的,除了哭就是哭,整日萎靡不振。 许云婉深吸了几口气,“许知意你给我等着!看谁能笑到最后!我与淮生哥哥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屋中重新恢复安静。 吴嬷嬷去小厨房拿了盐,一把把地撒在门口,嘴中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啊!一家子的丧门星,我家王妃除外。” 许知意失笑。 “嬷嬷,少洒些,细盐贵,不值当为他们这种人浪费。” 吴嬷嬷探头进来。 “王妃放心,老奴心中有数,拿的是粗盐!” 护卫统领小心的解释了句。 “王妃,属下们是瞧着那是您的妹妹,这才没阻拦。” 许知意淡淡道。 “无妨,但,日后不管是这梧桐院还是王府,都不许他们随意出入。” 护卫们应声,“是!属下遵命!” 他们都是祁西洲派来的,以前听王爷的,日后得听王妃的! 别说许府的人,就算是太子,只要王妃不让进,他们也能毫不犹豫地将人拦在外面。 许知意端坐着,手中的团扇也纹丝不动。 浮生进来,轻轻唤了声。 “王妃,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块点心垫垫?” 一脸的担忧。 “我不饿,但有点渴了,你替我拿盏茶来。” 茶也只敢抿一小口,今日大婚,总不好中途去解决个人问题。 浮生就蹲在她身边,抬脸望着许知意。 “王妃,好人有好报,这一回,您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许知意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忘了之前我与你讲过的话了?当好人未必善终,可当恶人却能活得不那么憋屈。” 沉默许久,许知意才回神,轻轻摸了摸浮生的脑袋。 “你那个爹死了,要不要替他备副薄棺?” 浮生愣愣的看着她,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使劲抱住许知意的腿,摇头。 “他那样的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该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投胎转世,奴婢才不要浪费银子替那样的人准备什么棺材。” 许知意笑望着她,满眼宠溺。 “所以啊,即使活得小心又卑微,良善的舍不得伤害每个人,到头来,人家非但不领情,反而将咱们伤到体无完肤,那为何还要当好人?” 浮生不语,努力将泪憋回去。 今日可是大姑娘成亲的日子,她不能哭! “大姑娘,奴婢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许知意轻拍着她,柔声细语的。 “是啊,有你在身边真好。” 许府不是她的家,母亲死后,便也没了亲人。 重生一次,她仍觉自己如同无根浮萍,九州之大,却没独属她的容身之处。 许知意吸了吸鼻子,强压住满心酸涩。 她得记住这种感觉,只有恨之入骨,才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响起了鞭炮和锣鼓的声音。 寂静的梧桐院,一下就开始热闹起来。 吴嬷嬷小跑着进来,脸上满是喜悦。 “王妃,接亲的花轿来了!” 她抹了把眼角,真心替许知意感到高兴。 许怀安站在门口迎客,笑容满面,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许知意死! 许府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梧桐院里的下人正在分派糖果和花生。 许怀安知道,那些都是安王府的人。 惹不起,也不敢惹。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许府正门,小厮将马凳摆好,有嬷嬷扶着位夫人缓缓下来。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 “哇,这是丞相府的马车?” “对,那位正是丞相的夫人,后下来的是丞相最小的女儿。” “这许府何时与丞相府攀上关系了?” 许怀安小跑着迎过来,笑得谄媚。 “丞相夫人莅临,许府当真是蓬荜生辉啊!您快里边请。” 何清晨重重哼了一声。 “我们是来给知意姐姐添妆的,与许府其他人无关,让开,别挡着道!” 许怀安的笑僵在脸上,尴尬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孙夫人也并未开口训斥何清晨,只朝后张望了一眼。 何陵景的马车也到了! 孙夫人认了许知意为干女儿,那么何陵景便是她名义上的大哥,于情于理,今日也得来为她撑门面。 孙夫人与何清晨在吴嬷嬷的带领下,进了喜房。 一眼就看到端坐于床榻上的许知意。 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艳若桃李。 “知意,我和母亲来给你添妆啦!” 何清晨跟只蝴蝶似的飞扑到许知意怀里,撞得她险些仰倒在床榻上。 可她依旧笑着,摇头不许吴嬷嬷上前。 “清晨你能来真好。” 她又对着孙夫人微微福身。 “知意见过母亲。” 一句母亲,孙夫人瞬间泪目。 “哎哎,日后她们有的,也肯定少不了你的那份,丞相提前去了安王府,就不来这边了。” 说完,朝后边的嬷嬷招招手。 红宝石头面、金银首饰若干、还有四季的衣裳。 孙夫人拉着许知意的手,怎么也看不够。 “我家知意真好看,安王真是有福气了,这些都是我从嫁妆里精挑细选的,你看看可喜欢?” 许知意反握住孙夫人的手,轻声道了谢。 “母亲送的,知意都喜欢。” 第67章 我也有母亲心疼了 安王身体抱恙,无法亲自迎娶,虽说心里清楚,孙夫人还是有些难过。 她拍了拍许知意的手。 “孩子,委屈你了。” 许知意摇头,轻轻揽住孙夫人的肩膀,举止亲昵。 “我很高兴,因为我也有母亲心疼了。” 何清晨不乐意了,嘴撅得能挂只油壶。 “那我呢?知意姐姐忘了我了吗?” 许知意才涌起的酸涩,瞬间消失无踪。 “对对,我还多了个可爱的妹妹。” 何清晨一下就被哄高兴了,笑嘻嘻的挤到二人中间。 “知意姐姐,你也搂搂我!知意姐姐,我以后能不能时常到王府找你玩啊?” 何陵景在屋外,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角也微微上翘。 母亲已经许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他与父亲同在朝堂,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内里暗潮汹涌。 妹妹虽为太子正妃,这么多年却无所出,眼见太子又要纳侧妃了。 哪一件事,身为母亲的能不记挂。 她这病,估计也是长期忧思所致。 一开始也是怀疑过许知意接近孙夫人的意图的,此事他与父亲也谈过。 只是,父亲说,能得虚空大师青睐的,必不会是恶人。 且母亲头疾虽未痊愈,却眼见着一日日的好转。 父亲也终于从书房搬回到了主屋,二人的关系又恢复成从前恩爱模样。 自打那日闲聊过后,太子妃一改郁郁寡欢模样,也不再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竟还主动替太子挑选侧妃人选。 此举倒令太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至于他是睡书房,亦或是忙得彻夜不归,太子妃也不再过问。 该吃吃,该喝喝! 虽伤了胳膊,气色倒也红润! 太子突然就不想纳侧妃了。 何清晨也不再纠结自己拿不出的女红,将绣了一半的荷包统统丢在火里。 从许知意离开那天起,何清晨再没提过一次尚书家儿子的事。 这一切,仿佛都与许知意息息相关。 但她们明明又没那么熟。 吉时已到,却始终不见许高远的影子。 许怀安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兔崽子,一点也不知把握机会,枉我与他讲了那么多,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许知意嫁给安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身为他许怀安的女儿,就该为家族谋取利益,该为兄弟姐妹谋一个好前程。 至于安王能活多久,与他有什么干系? 反正许知意嫁给安王,她就一辈子都是安王妃,许府便可借着她的势,飞上枝头变凤凰。 梧桐院。 何陵景清冷的嗓音响起。 “我如今也算是你的阿兄,今日便由我背你出这个门!也不算逾矩!” 许知意眼眶泛红,轻轻应一声。 “多谢阿兄。” 背上的许知意很轻,淡淡女儿香萦绕在鼻尖,何陵景的心脏似是突然停跳了一拍。 他伸手,使劲按了按心口位置,心跳如擂鼓,两颊发烫。 他觉得找太医的事不能再拖了! 莫不是年纪轻轻真得了心疾? 花轿缓缓前行,送嫁妆的队伍却是一眼望不到头。 花轿行至热闹长街,最后一只嫁妆箱子才刚出许府的大门。 许怀安沉着脸,一直盯着那支队伍消失的方向。 他竟然被许知意给诓骗了! 她的嫁妆明明好端端的放在梧桐院的小库房里! 当初为何遍寻无果? 贼喊捉贼,竟厚着脸皮又讹了他一大笔! 许怀安想到这,气的胸口一阵阵的钝痛,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孽女!胳膊肘朝外拐的混账玩意!” 安王府门前鞭炮声不断,围满了百姓,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因为有丞相和太子撑门面,朝中大部分人都携家眷亲自登门贺喜。 送的礼自也不能太寒碜。 不看僧面看佛面。 太子和丞相明摆着是替安王镇场子的。 皇帝对此事也并未表示出任何不满。 兄友弟恭,喜闻乐见! 装也是要装一下的。 南大街。 花轿刚行至一半,突闻有人惊声尖叫。 “啊,死人了啊!” 许知意将车帘掀起,朝着城墙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嬷嬷,可知城墙上悬挂着的是何人?” 吴嬷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人是子时挂在城墙上的,现在京城多数人都知晓此事了,听说死的是江南府尹,叫秦什么?” “秦良德!” “对对,王妃知道此人?” 许知意放下车帘,“不认识,让咱们的人也少打听!” 上一世,此人就是定安侯府的摇钱树,可到底算不得是嫡亲的二叔,对秦淮生也并不上心。 所以,定安侯府的日子过得依旧捉襟见肘。 这一世,定安侯府最后的财路也断了。 不用猜,也知是谁所为。 这份大礼,她很喜欢! 吴嬷嬷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恭敬地应了。 何陵景骑在马上,神色冷清,并未看一眼城墙的方向。 人是子时被悬挂在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无一察觉。 神不知,鬼不觉。 吊上去的时候人还是有半口气的,现在估计悬了。 上百箱白花花的赈灾官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 江南府尹贪墨的证据张贴于城门口。 皇帝措手不及,被人摆了一道。 这些官银如同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想遮掩也不能够了! “查,给朕去查!所有涉案官员,一经查实,秋后问斩!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朝堂表面的平衡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之前还为江南官员发声的人,也保持沉默,生怕引火烧身。 太子顺理成章领了这圣旨,于两日后启程,彻查江南官员贪墨一案。 何丞相从头到尾都保持中立,从不站队,故而皇帝很信任他。 他是纯臣,他的儿子亦是,丞相府只遵从皇帝之命。 当然,若是日后太子继位,他们亦会忠心不二。 迎亲的队伍并没受到多大影响,有下人不断朝人群洒着喜糖、花生和小银豆子。 对此,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安王快不行了,这姑娘嫁过去就守寡,真是可怜。” “年纪轻轻的,就得守着个残废,这日子可怎么过。” “哎,人家愿意攀高枝,说不定一点也不觉得自个委屈。” 面对百姓的闲言碎语,许知意丝毫不在意。 第68章 不能让王爷独守空房 喜轿顺利到了安王府。 许知意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下轿,众人纷纷恭敬行礼。 “见过安王妃!” “恭喜安王妃!” 她的脚步微微停顿。 虽隔着红盖头,仍是一眼就看到了秦淮生! 那个自诩清高,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微垂着头,态度无比恭敬。 许知意心中感慨万千。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她讥诮一笑,迈过火盆。 这一生,她要将他们全部踩入尘埃,看着他们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淮生也在看她,眼里满是不甘和阴鸷。 这原本该是他的妻,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也该是属于定安侯府的! 王府并未给定安侯府下帖子,今日他原本是不想来的,可拗不过母亲。 太子与丞相在王府门口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 母亲希望他借着这由头,与朝中大臣们拉近关系。 可惜,从头到尾,他就像个透明人。 管家也是个圆滑的,收了定安侯府的礼,并未为难秦淮生,更没让他出示请帖。 秦淮生暗暗松了口气。 座位一早就排好了,像他这样不请自来,官职低微的,只能坐在最末。 秦淮生尴尬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皇帝身边的江公公也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管家满脸堆笑,躬着腰连连道谢。 没撕破脸之前,礼不可废! 江公公从小侍候皇帝,皇帝也十分依赖他。 管家只觉得讽刺。 皇帝为了那位置,对自己的儿子百般算计,却对一个太监盲目信任。 多可笑。 江公公与管家客套几句,小跑到太子和丞相身边。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丞相。” 太子笑着让他起身。 “江公公既然来了,就留下喝杯喜酒,也好沾沾喜气。” 江公公半躬着腰,态度恭敬。 “老奴还要回去给陛下复命,不好多留,礼到了,老奴就不打扰太子和各位大人了。” 江公公又去看了祁西洲。 府中一派喜气,大红灯笼高悬,祁西洲躺在床上,换上了大红喜服,更显得一张脸惨白如纸。 江公公唏嘘,心里也不好受。 祁西洲十一岁上战场,正逢外敌入侵,北地民不聊生。 他与前镇国大将军浴血奋战,九死一生,领着安阳军大杀四方,在军中拼得了一席之地。 十一岁到二十岁,期间,镇国大将军阵亡,祁西洲临危受命,将来犯的敌军斩于马下,好几次性命垂危。 遍体鳞伤,依旧誓死扞卫国土,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将军。 可惜,皇帝忌惮他手中兵权,人都废了,仍是不放心。 要说狠心,谁也比不过当今天子! 陈府医师出药王谷,生性孤傲,不惧皇权,面对江公公的询问,态度也十分冷淡。 “如公公所见,安王的情况很不妙,如今只求上天开眼,让安王顺利度过此劫。” 言下之意,药石无医,全看天意! 江公公叹气,“安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老奴也会日日祈祷,辛苦陈府医好生照料安王,老奴这就回宫了。” 陈府医轻掀眼皮,“照顾安王是老夫的本分!就不劳您操心。” 江公公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老脸臊得慌,在心里暗暗骂了皇帝好几句。 他打心底里替安王觉得憋屈,但圣心难违,好在祁西洲没有强大的母家,又交出了兵权。 皇帝多少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的。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江公公也不好意思多留,最后看一眼气息微弱的祁西洲,走了。 陈府医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过这样也好,安王如今这副样子,也不必进宫,自也不必看他们的脸色。 什么父皇,什么兄弟,都是口蜜腹剑,互相算计。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倒不如安心待在府里,与王妃好好过日子。 来日生一群娃娃,多热闹! 屋里重新恢复安静,陈府医悠哉地坐在一边喝茶。 “小子,人都走了,外面有无白他们守着,别装了,起来喘口气,老夫真怕你把自己憋死。” 管家在前院儿忙碌张罗,又有礼部的人帮忙,太子和丞相其实没什么可忙的。 一切井然有序。 许知意已经坐在新房的喜榻上,边上是吴嬷嬷和浮生。 喜娘是王府找的,应该是自己人。 吴嬷嬷笑着将许知意的盖头挑了。 “王妃,屋里也没外人了,您要不要去看看王爷?” 许知意眨了眨眼,“我饿了。” 吴嬷嬷乐呵呵地扶起她。 “王妃,再饿也得先喝了合卺酒啊!王爷那屋已经都准备好了,您就再忍一会。” 浮生也过来扶着她。 “王爷行动不便,您就辛苦点。” 她打量一眼喜房,小声嘟哝了句。 “布置得这般喜庆,王妃又不睡这屋。” 许知意扯一把浮生,“我为何不能睡这里?” 浮生笑,“成亲第一日,总不能让王爷独守空房?难道王妃要和王爷分房睡?” 她瞪大眼,“不会?不能?成亲不都要睡一张床榻吗?” 吴嬷嬷没好气白她一眼。 “这还用你说,王妃与王爷自是要住一个屋的。” 许知意懒得理会她们。 祁西洲这场病虽说是假的,但身子不行可是真的! 就算两人同榻而眠,他也是有心而无力。 何况,祁西洲和她,只是合作关系,至少目前看来,二人配合得还是很默契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感情。 也或许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 按说今日大婚,为图吉利,她是不可迈出喜房一步的。 但,内院有侍卫暗中把守,倒也不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 上一世,定安侯府女人多,闹得乌烟瘴气,可王府没有小妾、通房,这一点许知意觉得很欣慰。 至少三年内,她的日子都将过得很清静。 再者,等祁西洲将身体调养好,也是她离开之时,他想纳多少妾室,也再与她无关。 院里种了不少银杏树,风过,叶子沙沙作响。 许知意驻足,良久才对着吴嬷嬷说了句。 “要是能将我院里的梧桐树也一并带过来就好了,那树是母亲亲手栽种的” 第69章 本王还在昏迷 祁西洲原本已经坐起来了,喝了热茶,觉得舒服了些。 听到动静,他猛地将茶盏塞到陈府医手里,自己则躺倒在床榻上,重重咳了几声。 陈府医,“?” 门开了,一股凉意迎面而来。 许知意拎着裙摆进来,身后跟着吴嬷嬷和浮生。 她似笑非笑睇一眼祁西洲,自顾地在桌边坐下。 “看来这合卺酒王爷是没法喝了,嬷嬷,替我布菜,饿了。” 凤冠太重,她取下来丢在一边,竟真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祁西洲气笑了,“你如今已是本王的王妃,是不是该先关心夫君的身体?” 许知意细嚼慢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嬷嬷,你们出去,也去吃点东西。” 起了个大早,大家就吃了几块点心,此刻都是饥肠辘辘。 浮生嗫嚅,“奴婢一会还要替您梳洗更衣的。” 许知意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我自己来就行,出去!” 吴嬷嬷扯了浮生一把,小声地在她耳边道。 “怎么这么没眼力,王妃与王爷肯定是有话要说,咱们在这不方便。” 浮生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照规矩,新娘子的盖头是要由新郎官儿掀开的,可他们的婚事只是一场交易,自也不必遵守这些繁文缛节。 屋里燃着红烛,灯芯发出噼啪的响声。 外院喧闹的声音传了进来,就显得这里愈加冷清。 吃饱喝足,她这才站起来,瞥一眼陈府医。 “我要沐浴更衣了,您老准备在这站到几时?” 陈府医涨红了脸,额角直突突。 “王妃,王爷这您不给解药,他就得一直烧着!” 许知意在屋里转了两圈,“一时半会死不了,现在若服了药,万一有那来闹洞房的,岂不穿帮了?” “嬷嬷,我要沐浴。” 吴嬷嬷应一声,“热水已经备好了,老奴现在就命人拿进来,王妃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许知意想了想,“将我日常用的东西都抬来王爷这屋!” 祁西洲斜睨她一眼,语气平淡,一颗心却是跳得飞快。 “王妃是要与本王住一屋?” 这一会的功夫,许知意已将厚重的喜服脱下来,里面是提前穿好的大红洒花罗裙。 “难道新婚第一日就要分房?虽说大家都知道王爷不行,但传出去多少也有损王爷的面子,您说是不是?” 祁西洲握拳,咬牙切齿的道。 “你说本王不行?” “嗯,王爷肾虚。” 祁西洲,“” 他只感全身无力,使劲咳嗽了几声,这回是被气的。 一口血喷洒出来。 许知意垂眸,陈府医实在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王妃,这几日王爷吐过好几次血,真的没事吗?” 她缓缓蹲下,仔细观察了许久。 “等王爷体内的毒全部解了,就可着手医治双腿了,陈府医我之前让你寻的药材,可都找到了?” 陈府医颔首,“都放在老夫的药房里了,王妃改日可去瞧瞧。” 许知意也不接他的话,朝祁西洲的方向看一眼。 “王爷能不能在这院里给我改造一间药房?我总不好日日都去陈府医那里。” 祁西洲道,“好,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无白去办。” 许知意走到床榻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她的手很软,还有些凉。 “太医没发现端倪?” 陈府医不屑的冷哼。 “他们能看出来什么,寻常的病倒是能治治,对王爷这情况,简直就是束手无策,那日还同老夫说,最好提前备下棺木,以备不时之需,真是无稽之谈!” 陈府医气得原地转了个圈。 “王妃您说这群人是不是吃白饭的?” 许知意扫他一眼,淡淡道。 “难不成您老还希望他们发现什么?安王与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您这么盼着他早死。” 陈府医一噎,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妃说的这叫什么话,老夫就是与您闲聊,这都说得哪跟哪啊!” 祁西洲沉着脸,“你出去!” 陈府医一跺脚,转身就走。 许知意走到里间,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吴嬷嬷早早将里衣准备好了,全是喜庆的大红色,许知意无奈的笑笑。 “王妃,这都是有讲究的,老奴知您偏爱素色,可到底新婚,您就忍几日。” 祁西洲不能出去敬酒,喜宴早早散了。 但也有喝多了酒的世家公子,偷溜到内院来听墙角。 许知意瞥一眼斜倚在床头翻看兵书的祁西洲,低声道。 “需不需要我来摇床?” 祁西洲不解地蹙眉。 “为什么摇床?” 许知意就笑,双眼似盛满了星子。 “新房总要有点动静?不然他们会以为您已经死了。” 祁西洲,“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还在昏迷?” 许知意噢了一声,自顾坐到妆台前,轻轻擦拭头发。 天已经黑透了,一颗星子也看不到,偶尔的还能听见雷声。 祁西洲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 “这雨还会继续下吗?” 许知意摇头,“应该不会了,但最多三日,就会有流民抵达京郊,所以王爷这病还得继续装下去。” 祁西洲淡淡道,“行,都听你的。” 无白见时辰差不多了,现身将听墙角的人全都赶走了。 “王爷身子不好,王妃还得彻夜照顾,各位请回!” 无白跟着祁西洲四处征战,肃杀之气哪是这些京中纨绔能承受得住的。 众人一哄而散。 “主子,王妃,人都走了,属下就在外面守着。” 一只瓷瓶飞了出来,无白下意识地接住。 就听到许知意的声音传来。 “一日一次,一次两粒,每个人都要服用。” 功效她没说,无白也没问。 总归不是毒药,王妃也没理由害他们。 累了一天,许知意困倦不堪。 她也不扭捏,越过祁西洲,在里侧躺下,拉过锦被,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祁西洲这才放下一晚上也没翻过一页的兵书。 他侧身,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许知意,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发生许多的事情。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将人娶进门,想和离,门都没有! 第70章 王妃这是嫌弃本王? 这一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祁西洲在身边,许知意睡得很沉,那个困扰她的噩梦也没出现。 翌日,一大早的院里就热闹起来。 许知意翻了个身,睁眼,就看到祁西洲放大的脸,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她有些嫌弃地将他推去一边。 装睡的祁西洲无奈的皱眉,嗓音略有沙哑。 “王妃这是嫌弃本王?” 许知意怔愣了半晌,一骨碌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 “放心,本王没碰你。” 她轻瞥了祁西洲一眼,“王爷为何睡在这?” 祁西洲,“?” “这是本王的屋子,何况本王不良于行,王妃希望本王睡哪?” 许知意一拍脑门,恍然大若的来了句。 “对哦,我忘了已经与王爷成婚了!” 祁西洲抬头看着帐顶,轻轻叹了口气。 许知意自顾的下了床,将搭在一旁的罗裙穿好,随意将头发拢在脑后,推门出去了。 无白正带着几名侍卫在种树。 粗壮的梧桐树,得几人才能环抱住,可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她问朝她走近的浮生。 “浮生,这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浮生抿嘴偷乐。 “这是梧桐院里的树啊!王妃不是说这是夫人生前亲手所种吗?王爷就派人将树给挖过来了!” 不止树,就连绑在树上的秋千也一并带来了。 许知意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母亲与她荡秋千的场景。 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如果能重生在母亲还没死的时候,是不是就能保护母亲了? 清风拂过,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她的发顶。 她呢喃,“母亲,女儿会好好的,您就安心去投胎。”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母亲最后的叮嘱。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已经涌上的泪忍了回去。 她得在王府生活三年,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总不能一直陷在过去的阴影里。 早膳已备好,清粥小菜也摆了半张桌子。 祁西洲已在桌边坐下,气色依旧不怎么好。 无白将一只剥好的鸡蛋放在祁西洲面前的碟子里。 许知意却一把将鸡蛋拿过来,还咬了一口。 “王爷暂时不能吃这个。” 说罢,给他夹了一块凉拌青瓜。 “这个清淡,王爷快吃。” 祁西洲冲无白摇摇头。 许知意夹什么,他就乖乖吃什么。 无白简直没眼看。 新婚第一日,就能看出王爷是个妻奴! 许知意吃得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祁西洲蹙眉。 “王妃是不是吃得太少了?放心,本王如今虽没官职,但王府可不缺银子。” 许知意嘴角噙着抹浅笑。 “别忘了我也有很多嫁妆的,只是我向来吃得就少,王爷不必担心。” 祁西洲瞥她一眼。 “既已是本王的妻子,哪有用自己嫁妆的道理,东西本王已命人放在你的小库房了。” 许知意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前一世,她与秦淮生第二日去给婆母敬茶时,就吃惊地发现大厅里的摆设焕然一新。 全是她嫁妆里的东西! 甚至婆母手上头上戴着的首饰也全是她的嫁妆! 秦夫人见她盯着自己,还很是不悦。 “你嫁入侯府本也是高攀了,淮生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京中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你该知足!” “何况,新媳妇就该懂得孝敬婆母,这些东西便当是你的一片心意!” 许知意惊呆了。 秦淮生当时倒是有些羞愧的,温声软语的哄了她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婆母是要给新媳妇红封的,秦夫人倒也守规矩,只是令人啼笑皆非。 秦夫人送她的步摇,也出自她的嫁妆! 许知意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被鬼迷了心窍,竟完全没反抗。 也许,正因为当初百般隐忍,才酿成了苦果。 嫁妆归了侯府,夫君归了庶妹,性命归了地府! 浮生见她发呆,轻轻扯了她的袖子。 “王妃,您怎么了?” 许知意回神,迅速调整了心情。 “就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对了,你可知昨天挂在城墙上的那人如何了?” 松蓝适时插了句话。 “死了!听说他怀里还揣着认罪书,对自己贪墨一事供认不讳,且还罗列出了与其同流合污的官员名单。” 许知意好笑地瞥他一眼。 “他是绝不可能写认罪书的!” 松蓝赶紧闭上嘴,认真地往树坑里填土。 “你们去挖树的时候,许怀安没让人拦着?” 松蓝心里其实是有点发怵的。 他总觉得许知意似有窥探人心的本事,仿佛一切都被她给看透了。 见他不吱声,无白就道。 “拦了,但被守着梧桐院的人给揍了一顿。” “王妃,这院子迄今还没起名,王爷的意思是由您来取,是还叫梧桐院吗?” 许知意仰头,看着摇晃的枝桠,眸中渐渐染上笑意。 “就叫南风院!” 祁西洲坐在轮椅上,目光始终落在许知意的身上。 她方才的神情,该怎么形容呢。 落寞、孤寂、无助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竟还有浓浓的杀意。 她眸中的寒凉,让他觉得陌生。 祁西洲不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一定是很不好的事,否则那个记忆中爱笑的小丫头,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虚空大师将佛珠给了许知意,她只要心境有所变化时,就会下意识地转动那串珠子。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获得半刻的安宁。 工匠们的速度也快,晌午时分,匾额就已经刻好了。 龙飞凤舞的三个描金大字。 许知意推着祁西洲的轮椅,两人的神色一致的淡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如此一看,本王与王妃的名字倒是有缘。” 许知意眉心忍不住皱了一下。 “我不想与王爷有什么牵绊,不过王爷放心,在我离开前,一定会将您的腿给医治好。” 祁西洲回头,淡淡瞥她一眼。 “王妃想先杀谁?” 许知意神情微滞,呆呆了盯着祁西洲看了好久,突然就笑了,两颊的酒窝让人心醉神迷。 “王爷觉得谁最该死?” 祁西洲老实地摇头。 “本王不知,但王妃若想杀谁,本王会替你善后,王妃大可放手去做!” 第71章 王爷送的大礼我很喜欢 许知意将祁西洲推到了梧桐树下,自己则坐在秋千上。 “王爷送的大礼我很喜欢,只是不知王爷喜欢什么?” 祁西洲差点脱口道,本王喜欢你! 还好,适时刹住了。 祁西洲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良久,才淡淡道。 “本王一时想不出来,等日后想到了再告诉王妃。” 许知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语气也有些冷淡。 “王爷该不会是不想和离?” 祁西洲矢口否认。 “本王绝不是那等不守承诺之人,既已答应你,便不会出尔反尔。” 一旁的无白不自觉地扬了扬眉。 瞧瞧王爷这言不由衷的样子,也就是王妃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否则肯定会发现自己受骗了。 也不知王爷是何时开始对王妃如此上心了? 之前一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许是旁观者清,王爷大概也没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察觉到无白的眼神,许知意朝他的方向扫一眼。 无白立刻垂下头。 天边传来阵阵闷雷声,雨却是一滴也没再落。 三日后,京郊涌入大量难民,衣着褴褛,面容憔悴,与守城的官兵对峙。 官兵自是不能将人放进城的,但也不敢与他们起冲突。 户部尚书将此事迅速报到了皇上那里。 皇帝拧着眉,一脸不悦。 “粥棚不是早就搭建好了?此事有什么好慌张的?” 户部尚书抹把额角的汗,颤抖着跪下。 “陛下,那些难民并不愿接受接济,一直闹着要入城安家落户,兹事体大,臣这才不得已前来回禀。” 皇上将手中折子重重甩在龙案上。 “此事全权交由丞相负责,他人呢?什么事都来问朕,朝廷养着你们有何用?” 户部尚书萧玉林更紧张了。 萧玉林才刚满三十,按说这尚书这位置是轮不到他的,但他是丞相的门生。 皇帝器重丞相,连带着他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他一直小心谨慎,生怕给丞相惹来麻烦。 “回陛下,何丞相一直在城外安抚难民,只是那些人铁了心地要入城,并不听劝。” 皇帝愈加的不耐烦,拿起奏折扔到萧玉林脚边。 “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朕看这丞相也不用当了!你自己看看,这是江南今日送来的,顶多七日,会有更多的难民涌入京城,到时该怎么办?” 萧玉林哪敢看,垂头不语。 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遭灾就往京城跑,殊不知,如今的京城早就今非昔比了。 国库空虚,粮草告罄,敌国不断袭击边境,外忧内患,皇帝的脾气愈加暴躁。 西番国是平昭国最大的威胁,在得知祁西洲受伤回京的消息之后,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粮食和冬衣都得紧着前线,如今难民一批批涌来,京城更是雪上加霜。 最后,皇帝拍案。 “传朕口谕,派禁军前去南大门,闹事者,杀无赦!” 萧玉林还欲劝,却见站在皇帝身边的江公公朝他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句。 “赶快去告诉丞相!” 萧玉林行礼后匆忙离开了皇宫。 何丞相焦头烂额,说得口干舌燥,难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萧玉林附在他耳边低语,何丞相的眉头猛地拧紧。 “陛下当真这么下令的?” 萧玉林重重点头。 “臣瞧陛下是动了真怒了,劝不了,只得先来寻您。” “再如何也不能动用禁军,万一起了冲突,难道要将这些百姓全部杀了?” 何丞相气恼,背着手来回踱步。 皇帝这几年真是更加暴虐了,动辄地喊打喊杀。 面前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矛盾一旦激发,后果不堪设想。 百姓是水,陛下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丞相府的小厮匆匆赶来,也不知同丞相说了些什么。 何丞相对一旁的萧玉林道。 “你在这看着点,千万不能让禁军与百姓发生冲突,家中有事,我稍后就来。” 萧玉林拱手,“丞相放心,臣就守在此。” 今天是祁西洲和许知意三日回门的日子,许怀安一早就命人开始准备。 左等右等,眼见着午饭时辰都过了,也不见安王府的马车。 许怀安气得砸了好些东西。 “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再如何不待见许府,她也是我许怀安的女儿!再派人去催!” 管家只得再次小跑着去吩咐车夫。 此时,安王府的马车早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前。 祁西洲对外称病,自是不便出门,故而只有许知意一人前来。 吴嬷嬷和浮生肯定是要跟着的,祁西洲不放心,又派了松蓝和海青保护许知意的安全。 孙夫人实在没想到,三日回门,许知意竟是回的丞相府,一时感慨万千,还不忘吩咐身边的嬷嬷赶紧准备席面。 “你这孩子要回来,怎么也不派人提前告诉母亲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 许知意笑着牵起孙夫人的手,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 “我若是提前让人来说,母亲肯定又睡不好了,一家人简单吃点就是。” 孙夫人嗔怪地拍了她一把。 “我平日吃得清淡,总不能让你也跟着吃那些,你就安心陪我说会话。” 许知意乖巧地应了,扶着孙夫人坐在床榻上。 替她重新把了脉,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母亲这头疾,最多半年就可痊愈,之前的药再吃一个月,我会再替母亲重新换个药方。” 孙夫人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安王的身体如何了?你在王府一切可还好?要是有人给你气死,你就回丞相府来!” 许知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何清晨的声音。 “母亲一下问这么多,姐姐该怎么回答呀?” 她一阵风似的拎着裙角跑进来,鼻尖上冒汗。 “今早有只喜雀一直站在树上叫,我就知道肯定会有好事,姐姐,你有没有想我啊?” 许知意一把搂住扑到她怀里的何清晨,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 “特别想,清晨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地跟着先生念书?” 何清晨眼珠子转了转,嘻嘻地笑着。 “哎呀,我很乖的,姐姐好不容易来一回,咱们说点别的!” 第72章 她是以女儿的身份行礼 丞相对于孙夫人突然派人唤自己回府的事还是有些生气。 他忙得脚不沾地,孙夫人也是知道的,何况平常也从不过问他的事。 最主要皇帝下了那样一道口谕,何丞相就更加放心不下。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前厅,饮了热茶,缓了缓心神。 不多时,孙夫人领着何清晨和许知意也过来了。 算起来,今天是何丞相第一次与许知意见面,他神色微滞,有些不解地看一眼孙夫人。 孙夫人在他身侧坐下。 何清晨和许知意分别向他恭敬行了礼。 孙夫人这时才道,“我知夫君定然忙得不可开交,但知意说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同你讲。” 许知意本已在下首的位置坐下,闻言,又站起来,微微欠身。 何丞相摆手道,“安王妃无需向臣行礼!有话直说就是。” 孙夫人没好气白他一眼,“今日是知意三日回门,她是以女儿的身份行礼,夫君说的这是什么话?” 何丞相怔忡,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张银票,不好意思的递到许知意面前。 “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这个你拿着,买些自个喜欢的东西,或者让人领着去仓库挑些喜欢的东西带走。” 许知意浅盈盈地接了,“多谢父亲。” 何丞相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心中百感交集,他是怎么又多出个女儿的? 许知意也不耽误他的时间,坐下就开口道。 “父亲怕是要忙很长一段时间了,女儿便也不耽搁您的时间,长话短说。” “过几日,抵达京城的难民只怕会更多,父亲可有想好如何安置他们?” 何丞相本不欲多说朝中之事,但碍于许知意安王妃的身份,想了想道。 “那些难民就像是提前讲好了一般,不接受救济,非闹着要入城,我也正为此事头疼。” 许知意道,“据我所知,郊外有好多闲置的民居,倒可安排他们住下,也便于管理。” “可,吃住只是小问题,父亲可听说过一句话,天灾之后必有疫病?” 何丞相猛的坐直身子,手指也不自觉的蜷缩起。 “哦,具体说说,我愿闻其详。” 许知意却沉默了许久,最后,看一眼满脸懵懂的何清晨,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哪怕是看在何清晨的份上,这桩事她也得管。 “我既认了孙夫人为母亲,对于丞相府的事就不能袖手旁观,父亲可有想过一旦爆发疫病,到时京城该如何应对?” 何丞相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些我还真没考虑过。” “不管您用什么法子,也必须将人拦在城外,至于他们居住的地方,可提前命人洒下生石灰粉,熏艾草,最关键还是他们的个人卫生问题。” 何丞相一直拧着眉头,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许知意淡淡笑了笑,安慰他。 “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若没有当然是最好的,只是万事都得防患于未然,才不至于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许知意朝一旁的吴嬷嬷示意。 十只小瓷瓶整齐码放在桌子上。 “时间紧急,我暂时只炮制出了这些,不过也够丞相府的人服用了。” 见何丞相的困惑的目光朝自己投来,许知意这才解释了句。 “此药可预防大部分的疫病,母亲本就身子虚弱,父亲又每日与那些难民接触,还是小心些的好。” 何丞相其实也是心中存疑的,毕竟许知意与他们非亲非故,再是投挑报李,正常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许知意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恼,只拿起茶盏轻轻将上面的浮沫撇去,抿一小口。 “安王的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您就当我此番是为自己寻一条退路。” 说罢,她从瓷瓶中倒出两粒药丸放入嘴里,咽了。 “放心,没毒。” 孙夫人嗔怪的拍一把何丞相的胳膊,语气也有些不悦。 “知意替我医治了这么久,若存了害人的心,根本不用等到今日,你若信不过,不吃就是!” 说完,吩咐一边的嬷嬷。 “孙嬷嬷,把瓷瓶全部拿到我屋里去!” 何丞相看了孙夫人一眼,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这才赶忙道。 “我并非不信任知意,兹事体大,总得问清楚才好。” 许知意神色淡淡,指尖转动着佛珠。 淡淡檀香味弥漫开。 何丞相想的比孙夫人多,既然许知意欲将丞相府当成后路,便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互相利用比前来报恩更令人信服。 “夫人莫恼,我也没说不吃!” 许知意垂着眸,一时让人难辩喜怒。 “母亲别怪丞相,毕竟于你们而言,我是个不知底细的外人,丞相有所提防也在情理之中,许大人实在不算是个好父亲,所以我总得替自己今后做打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多可笑,在自己父亲那里都寻不到的亲情,她却妄想从外人这里得到。 可悲又可叹! 孙夫人却是动了真怒,她猛地一拍桌子,杯盏都跟着跳了两下,茶水都溅到了何丞相的衣裳上。 “没人逼着你相信知意!这些药还不知费了多少时间,既不领情,便继续回去忙你的事,放心,我再不会派人去寻你了!” 孙夫人指了指大门,声音都气得有些颤抖。 “出去!若你真染上疫病,那也是命!到时可千万别再寻我的知意帮忙!” 何丞相求救般的看向许知意。 可她半垂着眸,指尖捻着佛珠轻轻转动着,仿佛压根没听到他们的争吵。 何清晨也出奇的安静,只默默吃着碟里的零嘴儿,没一点要为他这父亲解围的意思。 何丞相被落了颜面,多少有些尴尬。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心地瞥一眼孙夫人。 “夫人,我真没那个意思,你消消气” 孙夫人的眉心却猛地蹙起,唇瞬间失了血色。 许知意从吴嬷嬷手中接过针包,不疾不徐地走到孙夫人身边。 她下针的速度很快,几乎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 何丞相暗暗心惊,不错眼的盯着银针落下的位置,几乎是脱口道。 “你怎会涅盘神针?” 第73章 怀疑过你接近我们的目的 涅盘神针顾名思义,如同凤凰之焰,能焚烧一切体内污浊之气,亦能在性命垂危之时助人涅盘重生。 同时十分考验施针之人的手法。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动辄就会要人性命。 许知意闻言眉眼略沉,看来何丞相所知甚广,依他这谨慎的性子,怕不是迎娶孙夫人时,就将她身边所有人都查了个遍。 何丞相自知失言,只说了那一句,便再不开口。 何清晨依旧端坐,碟中的点心早就吃完了,脸上也不见多少忧色。 一开始许知意态度是很好的,可父亲言辞太过犀利,她便很快换了称呼。 父亲到丞相,看似轻松的转换,实则也是失望了? 可,她也不知为什么,打从初次相见,就特别依赖许知意,包括她两次出言提醒兵部尚书次子并非良配 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告诉她,许知意就是专程来拯救自己和丞相府的! 孙夫人的疼感并没持续多久,随着银针入穴,她只觉周身被暖流包裹,额上渗出层薄汗。 盏茶时间,起针。 孙夫人缓缓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四肢百骸是难以言说的舒畅。 许知意将银针收好,起身告辞。 孙夫人一把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知意,留下陪母亲用膳,丞相的话不必放在心里,我与清晨都是信你的!” 何清晨也起身,小跑过来,抓着她的手使劲晃了晃。 “姐姐,我与母亲都可想你了,就留下吃饭,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湿漉漉的,满是恳求。 许知意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好。” 全程无人在意何丞相,甚至一行人前去花厅用膳,都没叫他。 何丞相的笑僵在脸上,颇有些幽怨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桌子上,留了一只小瓷瓶。 何丞相四处看了看,迅速将瓶子塞到怀里。 忙了几个时辰,只吃了两块点心,此刻饥肠辘辘,可他也不好意思追去花厅。 骄矜的丞相大人只得在路边摊吃了碗馄饨。 母女三人其乐融融地用了饭,孙夫人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说到许怀安,我倒是想起来一桩趣事。” 孙夫人接过嬷嬷手中的热水漱了口,又仔细擦了擦,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那庶妹昨日一顶小轿抬进了定安侯府,结果不出一个时辰,侯府就闹得不可开交。” 孙夫人笑,她身边的嬷嬷也跟着偷乐。 “老奴昨日去采买,见好多人围在侯府门前,便也去瞧了眼热闹,据说是那秦夫人非要将许二姑娘的嫁妆充入公中。” 何清晨就提醒她。 “嬷嬷,如今该唤她一声婉姨娘。” 嬷嬷拍了拍脑门,“姑娘提醒的是,那婉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几番争执不下,竟是直接将秦夫人扑倒在地,脸都抓花了。” 许知意神情微滞,“那秦小侯爷就在一旁看着?” 嬷嬷认真想了想,摇头。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侯府纳妾也无需摆宴,老奴也没瞧见那秦小侯爷。” 嬷嬷的语气多少有些遗憾。 孙夫人却笑着接了话。 “秦小侯爷官职不高,偶尔才有上朝的机会,据说今日他的脸上全是指甲的抓痕,还专躲着人走。” 这两个祸害终于凑成一对了。 定安侯府再无宁日! 想到这,许知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何清晨却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搬着凳子凑到许知意身边。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说完,伸出手,调皮地戳了戳许知意脸颊上的酒窝。 “姐姐你该多笑笑的,每回见你,都觉得你忧心忡忡,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与我同母亲讲讲?” 许知意笑着揉了把何清晨的脑袋,摇头。 “多谢清晨关心,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在许府待得久了,都忘了该如何与人相处。” 何清晨哦一声,也不再追问。 可孙夫人执掌丞相府中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许知意眼底的落寞自也没能逃过她的眼。 孙夫人轻轻叹口气。 “知意,你既唤我一声母亲,有些话我便直说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你接近我们的目的。” 她端过茶,浅啜一口。 “我与你生母相识不过两三年光景,给予她的也就几两碎银,后来便断了联系,若说你是为了报恩,我是不信的。” 她小心看一眼许知意,发现她面色平静,没一点生气的模样,这才又斟酌着开口。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冥冥之中仿佛一直有个声音萦绕在耳畔,你就是来阻止我们坠入深渊的人” 孙夫人笑了笑,“总以为这一切皆是因我睡眠不好,神思恍惚所致,知意啊,你信我说的吗?” 许知意眸色闪了闪,诚实地道。 “我也不知,但母亲只需记得,我绝不会害你们。” 前世,她与何清晨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自然也谈不上感情。 可这一世,何清晨先接近了她,无比真诚的 虽然当时谋划的只是医好孙夫人的头疾,从而进一步得到丞相府的助力。 何清晨的出现,就像黑暗深渊中突然照进的一束阳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重活一次,许知意很怕自己过多干预,会让很多事的结局发生改变。 但,这么美好的何清晨,她无法袖手旁观。 或许,她就是自己前世未来的及报的果。 孙夫人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地陷入了沉思。 目光触及到许知意腕间那串油光水滑的佛珠,纷乱的心沉静下来。 她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 “知意,你就是安茹冥冥中送来我身边的,该真是我的女儿!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 眼角泛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哪怕你只是想利用丞相府的权势,我也依旧心甘情愿认下你这个女儿!” 许知意动容,俯身过去,轻轻揽住孙夫人,语带哽咽。 “母亲,这一世我会护你平安,信我” 声音很小,仿佛是在对她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孙夫人欣慰地回抱住她。 “好。” 第74章 有些事当断则断 佛经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前世,丞相府历经八苦,为朝廷殚精竭虑,最后不得善终。 许知意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都说天意不可违,可她的重生原就无法用常理解释,若是真有报应,她愿一力承担。 何清晨今日着一袭淡黄襦裙,发间簪支金步摇,眉间描了朵桃花钿。 双眼水光潋滟,惹人疼惜。 见许知意一直盯着自己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姐姐为何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沾染了脏东西?” 许知意摇头,“清晨长得真好看。” 何清晨不明所以,害羞地扯着裙角。 “姐姐希望你能嫁个良人,一生平安喜乐。” 许知意笑盈盈地坐在孙夫人身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神色却十分凝重。 孙夫人握着许知意的手,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 她今日并未做新妇打扮,一头乌发仅用根赤色绸带束于身后,大红罗裙上系着与何清晨一样的玉扣。 她的一双杏眼,似在看着何清晨,又似透过她,看向别处。 孙夫人有些恍惚,思绪又飘回云英未嫁的时候。 她活泼,许知意的母亲谢安茹沉稳。 二人出去游玩时,从来都是她说她听。 谢安茹亦不喜过于华丽的首饰,唯一的金簪还是她送的。 可,她明明是江南首富谢家的嫡女,通身却带着出尘脱俗的气质,一点也不像商贾之家养出的女子。 许知意和谢安茹很像,可眉间却始终萦绕着一抹愁绪。 明明人就在自己身边坐着,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总给人一种不将她握紧些,她就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许知意察觉到孙夫人的变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母亲,切莫忧思过度,于您的病没有好处,女儿并未将丞相的话放在心里,您也别再与他置气。” 孙夫人苦笑。 都改口叫丞相了,还说没放在心里。 “好,母亲都听你的,只是日后要常来陪母亲说说话,你送的那香,我很喜欢。” 许知意调皮地眨眨眼。 “今日我又给母亲带了些过来,只要您不嫌烦,我会时常来看您的。” 天边偶尔响起雷声,阴沉沉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近母亲和清晨最好少出门走动,要是可以,那些宴席也都找借口推了。” 孙夫人点头,“我明白,最近京城乱,你出门也要多加小心。” 又闲聊了半个时辰,许知意起身告辞。 她不让孙夫人送,可何清晨执意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许知意终于驻足。 “清晨,可是有话想问我?” 何清晨点点头,心事重重的。 “知意姐姐,他前日送了信给我,我不知该如何回他,又不想同母亲讲” “信里说了什么?” 何清晨面颊发烫,嗫嚅着道。 “他约我明日去福满楼用饭,可我觉得不妥,姐姐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良久,也没等到许知意的回答。 何清晨有些着急了,扯着她的广袖。 “姐姐,我对他真的歇了心思的,可收了信却不回复,又觉得很没礼貌。” 许知意叹口气,拉过她的手。 “清晨,有些事当断则断,你若一直犹豫不决,他就会心存侥幸。” 明知想思苦,偏要苦相思;欲要与君绝,岂料更相思。 旁人劝再多也不如自己想明白。 放下了,便不会再钻牛角尖。 “明日府里要办宴席,你如何出得去?便这么回了他!” 何清晨垂着头,乖巧的应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吴宵就成了她的心底深处的小秘密,一想到那个翩翩少年郎,一颗心就跳的飞快。 可,直觉告诉她,许知意一定是为自己好! “姐姐,我懂了,你放心,我不会在此事上过多纠结的,只是,您千万别生父亲的气,他为官多年,对谁都不那么放心。” 许知意轻轻捏了把她肉嘟嘟的脸蛋。 “清晨以后一定能遇到眼里、心里都唯你一人的小郎君!” 何清晨抽了抽鼻子,眼睛也红彤彤的。 “嗯,姐姐明日来不来?” “来的,上回不是说喜欢我身上的熏香味,明日带些给你。” 何清晨眼睛亮晶晶的,方才的怅然若失一下就消弭无踪。 “那姐姐多带一些给我!” 她鼻尖抽动几下,又扯住许知意的袖口贪婪的嗅嗅。 “淡淡的,真好闻。” 许知意取出三只香囊。 “这里面装了十几味药材,母亲、向晚还有你,一人一只。” 何陵景的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前。 他一袭青衫,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起,神色冷清,五官俊美,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没我的?” 他的嗓音也淡凉如水。 许知意怔忡,愣愣的看向他。 何陵景指了指何清晨手里的香囊。 “我如今可是你的阿兄,是不是也该分我一只?” 何清晨一脸见了鬼的神情,甚至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阿兄平常对这些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见何陵景不悦地睇她,何清晨吐了吐舌头。 “我又没说错,多少姑娘巴巴给你送荷包、香囊,阿兄可是从不正眼瞧一下的。” 何陵景轻咳两声。 “知意懂医,她送的自然不一般。” 吴嬷嬷见状,赶紧小跑到马车里,又取了一只出来。 “王妃亲手缝的,但想着大公子和丞相应该不喜欢佩戴这些,故而就没拿出来。” 何陵景微颔首,从吴嬷嬷手中接过香囊,直接系在了腰间。 “多谢。” 安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何陵景这才收回目光,朝内院而去。 何清晨一路小跑着追在他身后,“阿兄,你倒是等等我啊!” 安王府。 祁西洲穿了件湖蓝长衫,慵懒地半倚在床榻上,墨发随意束在头顶,手中握着本兵书。 见许知意回来,他浅浅勾了勾唇角。 “许府派人来问过好几回,你可要回去看看?” 许知意坐在美人榻上,替自己斟了杯盏,浅啜几口。 “来报丧的?是不是许大人死了?” 祁西洲失笑,“还活着,但估计也快被气死了。” 第75章 为何忘记本王了? 茶水的味道有些淡了。 许知意顺手拎过一旁的茶壶,重新沏了茶。 绿色的嫩芽在热水里缓缓舒展开,再丢两朵晒干的茉莉。 满室茶香。 “给本王也倒一盏。” 许知意懒懒倚在大迎枕上,摇头。 “不行,王爷暂时不能喝茶,会影响药性发挥。” 祁西洲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幽怨。 “吃的也清淡,还不让本王饮茶,这日子简直无聊透了。” 许知意淡笑不语。 吴嬷嬷叩门进来。 “王妃,您今日还没抄写佛经,可要老奴拿笔墨纸砚过来?” “拿!我就在这抄。” 她抄写经书,却一直轻蹙着眉头,写几行便将纸揉成团,扔到地上。 “就这么讨厌抄写经文?” 许知意对着面前的纸张发呆,墨滴上面,晕开。 “虚空大师为何一定要我抄写佛经?抄写倒是不难,难的是心静不下来。” 祁西洲满眼都是笑意,翻了页兵书。 “不想抄就不抄,那老头惯会折腾人,等你抄写完这卷,怕是又要游说你抄下一卷。” 许知意看一眼祁西洲,又继续垂眸。 “抄就抄,总归如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可忙。” 有汗顺着祁西洲俊朗的眉眼一路滑至下颌,脖颈,最后滴入半敞的衣襟。 许知意挑眉,索性放下手里的狼毫。 “心静自然凉,王爷看兵书也能看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不知能否借我看一眼?” 祁西洲的神情有些仓皇,甚至带了点羞涩。 他低咳一声,尴尬的将头扭去一边。 “王妃就不觉得这屋里闷热?” 许知意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手中握着把双绣团扇,轻轻替他扇着风。 “还好,王爷可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出过汗了?” 祁西洲猛地挺直背脊。 “自从在北地受了重伤,痊愈之后不管天气多炎热,本王也不曾出过汗了。” 许知意不说话,只轻轻晃着手中团扇。 祁西洲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身体底子就比普通人好上许多。 说不定根本用不上三年,他就可痊愈了。 “对了,有一事同你讲,据探子来报,二皇子几日前已经回京了,就是不知此番陛下急召他回来是有何事。” 许知意径自笑了笑,眼中满是促狭。 “太子要出发去扬州督促河堤修建,何丞相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而四皇子早年撞了脑袋,状若稚童,人都认不全,一旦疫病爆发,谁来坐镇?” 讲好听了是坐镇,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推一个人出去送死。 当今皇上子嗣单薄,就四个皇子,还有两个未及笄的公主。 祁西洲冷笑,“如此一来就可名正言顺除掉二皇兄,他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好父皇!” 许知意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 “你与他关系如何?可值得出手相助?” 祁西洲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 “二皇兄与本王算不得亲近,但他的正妃乃是前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于情于理,本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好” 祁西洲偏头。 许知意手里的团扇落在枕边,她则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他伸手,将团扇拿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扇着风。 寂静的房间里,只闻二人呼吸声。 祁西洲用手指在虚空描摹她精致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终于娶到她了,真好。 可惜,她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他。 院里掌了灯,吴嬷嬷进来看了几次,没舍得吵醒熟睡的两人。 祁西洲早在吴嬷嬷第二次进来时就醒了,但许知意不知何时已经爬到床榻上,枕着他的臂膀睡得无比香甜。 他舍不得打破这难得的亲密。 今夜,终于见到了月亮,天空繁星密布。 看来这一场暴雨,终是结束了。 他一只手轻轻托了托她往下滑的脑袋。 “知意,你为何忘记本王了?” 认识许知意的时候,她好像才六岁,瘦瘦小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彼时,正逢许知意生母亡故,许府大摆宴席。 虚空大师也不知抽的什么风,非要带着他一起上门悼念,说是要替枉死之人超度。 有人前来悼念,许知意就会还以一礼。 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哭的红肿,像只受惊的兔子。 四目相对,很快移开。 开席了,大家都去用饭,只有她,被遗忘在空荡荡的灵堂。 祁西洲不忍,偷拿了几块点心来寻她。 她抱着腿,瑟缩在母亲的棺椁前,无声无息的哭着,泪打湿了衣襟。 给她点心,她也不拒绝,虽饿极了,吃相却依旧优雅。 他说,我叫祁西洲,你呢? 小姑娘只是拼命摇头,不敢与他对视。 后来,他就随着虚空大师走了,回头,她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从始至终没抬过头。 虚空大师当时叹气,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 命运多舛,心灯不灭;所行坎坷,何处是归途? 祁西洲当时不懂其中含意,虚空大师老神在在的,也不肯多做解释。 约莫过了半年,他就随着前镇国大将军上了战场,时刻关注着许知意的消息。 他总得自己的记忆有些错乱,好像中间的某一年,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直至回京,再次见到许知意。 才惊觉,不止他变了,她也变得陌生了。 性子一如既往的沉稳,身上却多了些戾气。 她怕黑,又畏火。 所以他专程让人寻了颗夜明珠摆在屋里,柔和且温暖。 他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对他敞开心扉。 脖颈酸疼,许知意缓缓睁开眼,正对上祁西洲温柔的眸。 四目相对,祁西洲不自在地别开脸。 “王妃真能睡,饿不饿?” 许知意老实的点点头。 “饿了,王爷为何不早些叫醒我?” 祁西洲低笑一声,“见你睡得香,没忍心。” 饭菜依旧摆在主屋,为了照顾许知意的口味,王府特地请了位江南厨子。 祁西洲不挑食,倒是许知意难得开口问了句。 “酸甜口味,王爷能吃得习惯吗?” “本王在北地时,连野菜根都吃过,没那些穷讲究。” 他自己转动轮椅坐去一旁,修长的手指翻了翻她放在矮几上的佛经。 第76章 王妃想对本王做什么? 翌日,许知意起了个大早,她得去丞相府参加宴席。 祁西洲比她起得还要早半个时辰,坐在梧桐树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许知意出来,祁西洲回头冲她淡淡一笑。 “一会可是要去丞相府?” “嗯,王爷身边有没有会功夫的女侍卫?我总觉得今日会发生点什么事。” 祁西洲朝一旁的无白示意。 “把那两人带来给王妃瞧瞧。” 许知意歪了歪脑袋。 “王爷这是早有准备啊?” 祁西洲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 “本王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许知意大骇。 她蹲下,伸手按揉祁西洲腿上的穴位。 每按一处,就会问疼不疼。 她的手柔弱无骨,祁西洲的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你方才按的位置有点疼。” 陈府医也是一脸欣喜,“王妃刚刚按的是涌泉穴?这是不是说王爷的腿有救了?” 许知意加重力道按压。 祁西洲夸张的嘶一声,就见许知意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 “王爷可真娇气,可我根本没按任何穴位。” 祁西洲傲骄地将头扭去一边。 “本王又不懂医,就是觉得疼。” 陈府医觉得安王就是在无理取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对着娘亲撒娇。 松蓝也抽了抽嘴角,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两步。 实在是辣眼睛啊! 许知意眼含笑意,安抚地拍了拍他腿。 “疼了就要告诉我,王爷做得很对,今日允许你喝一盏茶。” 祁西洲按了按眉心,看来他的这位小王妃真把自己当成个孩子来宠了。 可他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北地,都是不苟言笑、手段狠辣的将军。 甚至有段时间,城中夜啼的小儿只要听见:祁大将军来了!就会马上停止哭闹。 为不负前镇国大将军死前所望,对敌时,他总是冲在第一线,尸山血海,磨光了他所有的柔情,剩下的只有铁血! 安阳军中的人都知道,祁西洲虽年纪小,但铁血无情,敌国探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甚至皇帝派来的眼线,也被他活剥了皮,吊在城墙上示众七日。 血迹斑驳的城墙,又多了新的痕迹。 杀鸡儆猴! 西番国大军为此后退了百里。 西番国上下有个传言:祁西洲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与他对上,只有一个结局,死无全尸! 按说平昭国有祁西洲这样的将军守护,该感到庆幸,毕竟他在北地的九年,平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惜,皇帝忌惮他,更忌惮他手中握着的十万安阳军兵权。 夜不安枕,生怕一睁眼,祁西洲就会领兵在这皇城杀出一条血路。 当年祁西洲母妃的死,也是皇帝私下授意。 本想留着淑妃一条命,多少能牵制祁西洲一二。 可他发现,祁西洲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就连他身边的隐龙卫,也不是祁西洲的对手。 他派去北地打探消息的人,无一生还! 甚至祁西洲还亲手斩下几人的头颅,装在木匣里,最后送到了龙案前。 皇帝吓坏了,夜里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 拿祁西洲毫无办法,但他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 于是,淑妃死在了雨夜里。 紧接着,皇帝说自己连日来梦见先皇,说江山不稳,无法安心投胎,将最疼祁西洲的太后送去了行宫祈福。 皇帝的生母只是御前送茶的宫女,生产当日就死了,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养在了太后膝下。 太后的膝下只有两位公主,一个早夭,另一个和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太后待他不错,可说到底不是亲生的,母慈子孝也只是表面功夫。 淑妃一死,太后就知道下一步,皇帝的矛头就将指向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 太后再疼惜祁西洲,却有心而无力,只得暗中派人到北地给他送了密信。 在得知母妃死亡真相的那一刻,祁西洲是真动了领着安阳军杀回京城的念头的。 可,太后明明白白说了,若想保下十万安阳军,他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来,明知随行军医往他的饭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他却佯装不知。 副将们跪求他反了算了,几个糙汉子在他的营帐中哭的惊天恸地。 祁西洲最终选择了太后的提议。 他虽远在北地,可对朝堂上的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太后这些年替他围拢了不少的重臣。 他们能让祁西洲在平昭朝堂有一席之地。 回京第一日,太子前来迎接,听说要去许府,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太子心中的侧妃人选竟是许知意! 许云婉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根本入不得太子的眼,也就更谈不上助力。 在得这消息时,祁西洲死一般沉寂的心,突然就变得纷乱。 他想起自己初见许知意的场景,她那受惊的杏眼,还有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泪。 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他得阻止太子! 哪知那死丫头,竟然算计了他。 他当时伤重,双腿残废,只得由着她占了自己的便宜。 几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出落的愈加明艳动人,他当时就发誓,定要迎娶她过门。 人是娶了,可她却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是心甘情愿入的局,可当她说出三年后要和离的话时,他的心还是往下沉了又沉。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许知意忍不住抬头打量他。 刀雕斧凿般的五官隽朗非常,蜜色的肌肤也逐渐恢复白皙,墨发束于头顶,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许知意的掌心落在他的脊椎处,轻柔地按揉慢慢加大力道。 祁西洲只觉整个人都似被投入到了火焰中炙烤。 偏许知意还俯身在他耳后低语,软软糯糯的,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祁西洲不由浑身一颤,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青天白日的,王妃想对本王做什么?” 许知意也不知怎么想的,抽出手,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王爷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一旁的陈府医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第77章 王爷这腿是不是有希望了? 祁西洲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眸底满是笑意。 她凑得那样近,长睫轻轻扫在他的下巴上,杏眼中水汽氤氲,带着几分愠怒。 “王爷这脑子成天里都想的什么?我自然是要看看您的脊椎是否被影响到了。” 万一真伤了,那神仙难救。 祁西洲怕是得一辈子都得在床榻上躺着了。 但见他此刻的反应,应该并未受影响。 她探了探祁西洲的额头,喃喃道。 “没发烧啊,怎么脸红成这样。” 祁西洲瞪了眼笑得直冒鼻涕泡泡的陈府医。 “为老不尊。” 陈府医也不恼,说话的时候还打着笑嗝。 “王妃,嗝,王爷这腿是不是有希望了?嗝” 许知意被他笑得也有些不自在。 “嗯,每天还是要替他按揉双腿,不然到时还是会影响他的行动,陈府医,我之前教你的针灸之法可还记得?” 陈府医半眯起眼,目光不善。 “针灸之法老夫倒是记得很清楚,只是老夫用惯了的银针却不见了,王妃可知它去哪了?” 许知意脸不红心不跳,耸了耸肩。 “自己的东西不知所踪,为何要问别人?噢,我知道了,您老这是上了岁数,记性变差了。” 陈府医,“?” 他就不该问,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结果这还不算完,许知意对一旁站着的吴嬷嬷吐槽。 “嬷嬷,您岁数也不小了,改明个我替您也把个脉,都说医者不自医,今天一看陈府医,果真如此。” 吴嬷嬷就笑眯眯地说好。 松蓝啧舌。 王妃这小刀子直捅人的心窝子啊! “若是人人都丢三落四的,这王府就该乱套了!” 许知意摇了摇头,自顾地坐在树下的椅子里。 “嬷嬷摆饭,我饿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与王爷就在这吃。” 祁西洲自是无有不应。 陈府医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王妃这是说老夫傻了?” 许知意摇头,“我可没说,日后可得把自己的东西看好了。” 正好无白领着两个姑娘过来了,二人穿着同样的玄色劲装,头发高束于头顶。 许知意平静的神色有了一丝皲裂,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她小声问祁西洲。 “王爷确定让她们俩跟在我身边?这衣裳夜里穿穿也就罢了,大白天的,这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们啊!” 祁西洲不解的看她一眼,“本王觉得挺好,何况这身衣裳耐磨又经脏。” 许知意无语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俩姑娘行礼也很有男子气概,单膝着地,声音洪亮。 吴嬷嬷和浮生就捂嘴偷乐。 “嬷嬷,您看王妃那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吴嬷嬷也小声道,“老奴还是第一次见王妃露出这种神色,怪有趣的。” 许知意问二人,“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后可愿跟在我身边?” 两个姑娘相互看了看,“回王妃,属下叫银子,她叫金子。” 她调侃祁西洲,“王爷这是多缺钱?怎么能给姑娘家起这种名字啊?” 祁西洲默默喝粥。 许知意叹气,“行了起来,你们以后一个唤风信,一个唤扶光。” “属下多谢王妃赐名!” 声音之大,震的许知意脑瓜子嗡嗡的。 梧桐树上的雀拍拍翅膀飞走了。 吴嬷嬷将二人扯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嘱咐。 “王妃喜静,你俩说话的时候声音可以不用这么大,吵的我耳朵到现在都嗡嗡直叫唤。” 风信挠挠头,“属下以后尽量改!” 浮生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行了,两位姐姐性子直爽,也挺好的,王妃也不会真的怪她们,只是这衣裳确实得换换。” 风信和扶光一直跟着祁西洲四处征战,前几日才回了京城。 京城的姑娘穿得花花绿绿的,她们一时间还真适应不了。 半个时辰后,许知意带着四人出了门。 丞相府门前停满了各府的马车,管家笑得嘴都合不拢。 孙夫人的贴身嬷嬷一直等在门口,见到安王府的马车,小跑到近前。 “老奴见过安王妃!夫人不放心,派老奴来迎迎您!” 马凳摆好,许知意扶着吴嬷嬷的手缓缓下了马车,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定安侯府今日来的是何人?” 嬷嬷就笑,凑近许知意,小声道。 “王妃知道夫人今日举办这宴席的目的?三姑娘就说既是为京城出力,怎么能少得了定安侯府呢,秦小侯爷和秦夫人来了,并未带婉姨娘。” 吴嬷嬷不屑地哼一声,“区区妾室哪有资格登丞相府的门!” 嬷嬷想了想又道,“王妃,也不知是不是老奴多心,总觉得秦夫人看我家三姑娘的眼神不太对,会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四周,“清晨在哪?” “回王妃的话,清晨姑娘此刻在后院,太子妃也到了。” 几人说话间,穿过回廊,到了待客的花厅。 今日来的多是各府的女眷,也有未成婚的少年郎,三三两两地在亭中对弈。 规矩森严,平常未出阁的姑娘是很少有出门机会的,所以各府主母几乎不放过每个能带自家女儿或儿子露脸的机会。 说是宴席,不如说是未婚男女相看。 “嬷嬷,今日兵部尚书家的两位公子也都来了吗?” 嬷嬷叹气,悄悄指了指在水池边喂鱼的公子。 “大公子今日要值守,来的是二公子吴霄,唉,这要是两人见着面,该多尴尬啊。”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吴霄。 十六七的年纪,着一袭月白锦衣,唇红齿白,生得很漂亮,也难怪何清晨会喜欢。 许知意朝吴嬷嬷招招手。 “嬷嬷,今日你就跟着清晨,一步也别离开。” “王妃是担心那秦夫人动歪心思?” 许知意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口若悬河的秦夫人。 她今日穿一袭淡紫襦裙,裙摆处缝了几颗珍珠,头上满是金钗步摇,耳垂上还带着梅花状的金耳坠子。 “别忘了定安侯府如今还缺位当家主母,你觉得以秦夫人的性子,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78章 如果他说后悔了 许知意在一处凉亭坐下,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秦淮生。 一袭月白锦衣,墨发用白玉冠束起,身姿修长,脸上带着一贯儒雅温和的笑。 浮生轻哼了一声,“人面兽心!”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复又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出神。 秦淮生也看到了她,心情五味杂陈。 她今日穿着缕金百蝶穿花百褶轻纱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略施粉黛,美的不可方物。 秦夫人没好气的扯了秦淮生一把,低声威胁。 “记得你今日来的目的!若是真能娶到丞相府的三姑娘,你日后的仕途也不必愁了。” 秦淮生蹙眉,沉默不语。 秦夫人不高兴了,话也说得尖酸。 “再看她也已嫁为他人妇了,从前叫你主动些,你偏要端着架子,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怪谁?” 秦淮生不甘地又看了眼许知意。 是啊,怪谁呢?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说后悔了,许知意还愿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一道凌厉的目光朝他射来。 秦淮生抬头,四目相对。 许知意的眸底一片寒凉,恨意滔天,似想将他千刀万刮。 秦淮生不由的浑身一颤。 再看,她早已将目光移开,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的唇角始终带着抹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淡漠而疏离。 何清晨听说她来了,开心的不得了,临到花厅时,才放慢了脚步。 有贵女和她打招呼。 “三姑娘今日真漂亮。” “三姑娘簪的是万宝轩的镇店之宝?” 何清晨敛起笑意,端着丞相府三姑娘的架子。 “夫人谬赞了。” “多谢您今日前来丞相府。” 笑得脸都麻了。 许知意已经换了地方,实在懒得听贵女们阿谀奉承。 院中有片清幽竹林,正中池塘架了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动,鱼儿欢快地游动。 坐在石凳上,暑意顿消了大半。 何清晨拎着裙角,蹑手蹑脚地站在身后,一把捂上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许知意摸了把她的手,软软的,肉呼呼的。 “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清晨妹妹。” 何清晨咯咯直笑,紧挨着她坐下。 “姐姐倒是会躲清闲,我也很喜欢这里。” “姐姐,你看见他了对?” 小丫头又软又胖,托着腮,唉声叹气的。 许知意轻点她的鼻尖,“就那样放不下?京城中漂亮的公子很多,就非他不可?” 何清晨红着眼,“他与我说好了,每年都会陪我过生辰,会亲手给我煮长寿面,还会给我放烟花,待及笄便会迎娶我” 心高气傲,金娇玉贵的丞相府三姑娘,此刻委屈得像在婆家受了气的小媳妇。 许知意终是不忍心,一把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明知无缘,却纠缠不休,伤的不止你,还有他,清晨,你得自己学会放下。” 何清晨低声啜泣,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所以我会听姐姐的话,就是心里有些难过。” 许知意将人扶起,重新替她梳理墨发,手指落在她粉嘟嘟的脸颊上。 “我想一直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你无忧无虑地闹腾。” 顿了顿,又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无法陪你长长久久,到时你当如何?” 何清晨眨着一双懵懂的眼,很认真地想了想。 “他为何不能一直陪着我?难道他会纳好多的妾室?” 许知意失笑,取下头上一根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我说是万一他死了,你可想过怎么办?” 何清晨愣了好半天,澄澈清明的眸子里满是困惑,良久才听到她叹了口气。 “我懂了,姐姐放心,我会慢慢放下他。” 许知意平静地道,“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日的话。” 何清晨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清晨永远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许知意静静地看着她由哭转笑,掏出帕子替她将眼角的泪轻轻拭去。 重活一次,如果无力回天,那就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扼杀在萌芽里。 如此,也少了些遗憾。 许知意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的额角,声音中带着点哽咽。 “傻丫头,撞的时候该多疼啊。” 何清晨觉得很痒,握住她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至此以后,京城中再没一个为了夫君撞棺而死的姑娘,也没了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 吴嬷嬷低声提醒。 “王妃,三姑娘,丞相夫人和太子妃往这边来了。” 何清晨吸了吸鼻子,扭头,笑靥如花。 “母亲,姐姐你们来啦。” 孙夫人目光深深,盯着何清晨看了一会。 知女莫若母,看来这丫头是真将吴家那小子放在心里了。 何清晨有些心虚的垂下眸,掩去了眸底的失落,咬了咬唇,抓着许知意裙角的手紧了紧。 许知意站起身,挽住孙夫人的胳膊。 “母亲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昨晚睡得可好?” 孙夫人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从法华寺回来之后,睡得一直不错,想着改日咱们娘几个再去上个香,我得好好谢谢佛祖。” 何向晚也笑着挽住孙夫人。 “母亲这是想感谢佛祖让您遇到了知意?下回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 她朝许知意眨了几下眼,从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你送的香囊,我天天佩戴在身上的,这淡淡的药香味能让人心境平和。” 何向晚笃定,这药囊一定是能预防疫病的。 包括孙夫人派人送到太子府的药。 她本来不想给太子服用的,但想到他万一死翘翘了,自己还得守寡,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分了他一瓶。 三心二意的狗男人,真是让人心疼不起来! 太子大抵也是感觉到她的冷淡,折了傲骨,夜夜求欢。 何向晚突然有种宠幸妃子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 “知意,我这手什么时候能拆了啊?” 许知意笑,不答反问。 “太子是如何处理姐姐身边的那几位嬷嬷的?” 何向晚道,“当夜就杖毙了!” 第79章 我不会冲动 许知意清澈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向晚,良久,轻笑一声。 “看来太子对姐姐有几分真心,但不多。” 何向晚也自嘲一笑,声音淡淡。 “是啊,他甚至没问缘由,直接将人打杀了,仿佛生怕会从她们嘴里说出什么。” 孙夫人勾唇,在她俩的腰间各捏了一把。 “两个人精!不过看你们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皇家不比其他府邸,得多长点心眼。” 何清晨跳到她们面前,叉着腰。 “母亲偏心。” 孙夫人伸手也捏了她一把。 何清晨怕痒,清脆的笑声传出好远。 秦夫人闻声凑了过来,一脸谄媚。 “见过丞相夫人!多谢您给定安侯府下帖子,我和淮生可是高兴坏了。” 她扯一把秦淮生,将他往孙夫人面前推了推。 “淮生还不见过丞相夫人!” “呦,有段时间没见了,三姑娘出落得愈加水灵了,瞧这模样多喜庆,日后嫁了人,肯定是能生儿子的。” 此言一出,何清晨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还请秦夫人慎言!本姑娘尚未及笄,您说这话是否不妥?” 孙夫人淡淡扫了秦夫人一眼。 “秦夫人这么着急抱孙子?秦小侯爷尚未迎娶正妻,倒先纳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妾室,真是艳福不浅啊!” 何向晚也道,“人不风流枉少年,秦小侯爷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能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京城谁人不知,他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不是皇帝念在老定安侯的面子上,他绝计当不了这个探花郎。 当年,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说秦小侯爷凭借姿色一举夺魁! 就有人打趣,说秦淮生与青楼的花魁娘子无甚区别! 都是以色示人! 他微抬头,在孙夫人的眼中看到了恼怒、厌恶以及嘲讽。 秦淮生别过眼,不敢再看。 他恼恨母亲不知好歹,巴巴地凑上来被人嘲笑。 偏秦夫人脸皮厚,舔着脸的一个劲给何清晨道歉。 “哎呀,瞧我这张嘴,三姑娘莫恼,我心直口快的,但绝没有坏心思,就是看你长得喜庆,心中欢喜。” 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何清晨的手。 何清晨跟躲瘟疫似的,直接将手背在了身后。 秦夫人的笑僵在脸上,气氛尴尬得仿佛凝固住了。 孙嬷嬷适时开口,“夫人,时辰差不多了。” 孙夫人笑着吩咐,“让大厨房上菜,我瞧着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大家应该都饿了。” 擦肩而过,秦淮生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很淡,但很熟悉。 不等他回神,孙夫人一行已经离开了。 秦淮生恼怒地瞪一眼秦夫人。 “母亲要是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没得被人笑话。” 秦夫人也气,“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夸她怎么还不乐意了?你争气点,把人娶回去,母亲替你好好调教!哼!” 秦淮生气地咬牙,甩袖离开。 今日这场宴席的目的是募捐,故而男女未分席,中间只用双绣的屏风隔着,倒也不失礼数。 许知意坐在孙夫人左侧,自始至终都很安静。 她的仇人与她一屏之隔,她必须保持十分的冷静和理智,才能克制住自己心底滔天的恨意。 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刀结果了他! 秦淮生透过缝隙,对上许知意杀气腾腾的双眼,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 浮生见状,悄悄握住她的手。 粘腻腻的,掌心一片殷红。 “王妃,您冷静些。” 许知意回神,端起面前凉透的茶浅啜。 “放心,我不会冲动。” 浮生看着她,满心凄怆,竭力抑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许知意在外人面前,总是那样一副平静的、淡漠的,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浮生难以想象,面对杀死自己的仇人时,许知意的内心该是如何煎熬。 何向晚发现了她的异样,安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知意朝何向晚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凄凉。 何向晚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她赶忙将自己面前的梅花糕往许知意面前推了推。 “知意你尝尝这点心,梅花还是我与清晨亲手摘的。” 许知意捻了一块,咬一小口,点头。 “味道清雅不甜腻,这个冬天我与你们一起采摘梅花,雪水存一些,到了开春,用来烹茶很不错。” 何清晨将一整块点心塞进嘴里,两颊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 “阿姐总说我不懂饮茶,姐姐可得好好教教我如何烹茶。” 见她噎得直翻白眼,许知意赶忙替她斟了杯茶。 “慢点吃,菜都没上,点心都快把你喂饱了。” 何清晨无所谓地端起茶,一饮而尽。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足得不得了。 席间气氛很好,孙夫人以茶代酒,三杯之后,说明了今日宴席的目的。 “各位夫人也都知道,江南水患,京郊涌入了大量难民,咱们不说替朝廷分忧,至少也得为自家夫君考虑一二。” 她率先取下腕间金镯,想了想,又拨下发间金簪。 “我身子不好,无法亲自去城外施粥,这些算作我的心意,各位夫人自便。” 丞相夫人身先士卒,其他人自也得赶紧表明态度,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人看轻。 秦夫人面色不虞,暗骂了孙夫人好几句。 早知如此,今日她就不带这么多的首饰了,这些可是她特意从许云婉的嫁妆里挑出来的。 还没捂热,就得捐了。 何况那小贱人为了这些嫁妆,把她的脸都抓花了,扑了三层粉才勉强遮住。 很快,盘中就堆满了各样首饰。 许知意和何向晚各出了一百两银票。 这些足够城外难民支撑大半年,只是,若到了冬日此事还没解决之法,到时才真的难办了。 炭火、吃住、冬衣,哪一样都迫在眉睫。 何陵景安静地立于一旁,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玉冠束发,双眼深幽无波。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许知意身上,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第80章 可是真心想迎娶老奴 何陵景于这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谪仙,超脱淡漠。 不少闺阁姑娘悄悄抬眼打量他,羞得一张小脸似雨后海棠。 戏台子搭起来了,角儿都是从梨园里请来的。 许知意爱听戏,但前世她被困于后宅,这么点小爱好,也无法实现。 锣鼓起,咿咿呀呀的唱腔飘荡在丞相府。 何陵景依旧望着许知意的方向,墨眸深深,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许知意方才看过的方向,袖中的手握了握。 立于翩翩少年郎之中,秦淮生的相貌依旧脱颖而出,甚至还多出了几分桀骜。 倒是当之无愧的探花郎!至少样貌无可挑剔。 但皇帝钦点了他之后,好像就将此人抛之脑后了,得不到陛下赏识,仕途便无望。 许知意似有所感,轻瞥一眼后方。 何陵景清隽的面容有一瞬的仓皇,眼神闪躲,像是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孩子。 许知意朝他轻颔首,转回头,继续听戏。 浮生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三姑娘吃了酒,去换衣裳,奴婢瞧着秦小侯爷也朝那方向去了。” 许知意眸子沉了沉。 “吴嬷嬷可有跟着?” “嗯,跟着一起去了。” 她又朝身后站着的风信招招手,耳语了几句。 风信悄无声息地离开。 扶光贴着许知意,“要不要属下一同跟去看看?” 许知意摇头,“人太多他便不敢下手了,你警醒着些就是。” 她的手指随着戏文轻叩,偶尔跟着哼两句,一副惬意模样。 对于那些投过来的目光,她佯装不知,一概不予理会。 今日孙夫人没犯头疾,心情很好地听着戏,时不时与身旁的夫人闲聊几句。 太子妃何向晚也有必须要虚与逶迤的人,只得抱歉地朝着许知意笑笑。 秦夫人厚着脸皮凑在孙夫人身边,那些夫人脸上明显带着不耐烦和嫌弃之色。 许知意其实是挺佩服她这位前婆母的,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孙夫人作为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又是宴会东道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人撵走的。 热脸贴了冷屁股,秦夫人也浑不在意,偶尔传来她夸张的笑声,引得其余人纷纷侧目。 “秦小侯爷的母亲还真是不拘小节,瞧见她脸上的抓痕没?”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那粉厚得都能往下掉。” “听说她今日捐的首饰都是从秦小侯爷妾室嫁妆中抢的,定安侯府已经落魄成这样了?” “美名她得了,首饰还不用自己出,一举两得啊。” 有个小公子插嘴,讲了句浑话,贵女们纷纷掩嘴偷乐。 “你们懂什么,这叫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有胆儿大的贵女逗那小公子。 “世子,那您说谁是绿豆,谁是王八啊?” 小公子养尊处优的,说话自也无所顾忌。 “自然秦小侯爷是王八,他那妾室是绿豆了!哈哈!你们觉得我说的可有理?” 哄堂大笑。 一旁的孙嬷嬷俯身,“说话的这位是前镇国大将军的遗腹子裴念川,陛下体恤,追封将军为定国公,他的儿子为世子。” 许知意淡淡扫了裴世子一眼。 十五六的少年,美若冠玉,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尤其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见她看过来,裴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可爱灵动的模样倒与何清晨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许知意礼貌地朝他轻颔首,心里却有了几分盘算。 不管相貌还是家世,亦或是这讨喜的性子,都与何清晨相配。 孙嬷嬷也笑,“王妃是不是觉得裴世子与我家三姑娘很相配?两人关系倒也不错,只是走动的少了些。” 许知意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池塘的方向走去。 “孙嬷嬷,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您都别声张,我带你们去看场大戏!” 孙嬷嬷困惑,还是点了点头。 “王妃放心,老奴省得的。” 池塘边,微风徐徐,水车转动,偶尔溅起几点水花。 何清晨站在吴宵之前喂鱼的地方,背影落寞。 孙嬷嬷眼尖地发现,吴宵送的那枚双鱼玉佩已经不在三姑娘的腰间了。 “王妃,瞧三姑娘这样子,应该很难过,也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 许知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果见秦淮生状似无意地朝何清晨的身边走去,躲于暗处的风信猛地摸向腰间软剑。 许知意朝她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秦淮生脚下不稳,朝前踉跄了好几步。 何清晨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朝一旁躲了躲。 秦淮生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扑通——” 水花溅起老高,秦淮生不停地在池塘里挣扎,他略通水性,却还是不免灌进了几口水。 他的手不断在水中摸索,耳边传来姑娘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秦淮生心中一喜,一把将身旁的人揽在怀里。 “别怕咕噜,本侯咕噜,定会救你” 他连连咳嗽,觉得怀中的人特别重,可能是恐惧,那姑娘一直扯着他的衣襟。 池塘不深,但也足够将人溺死。 好不容易狼狈地爬上来,秦淮生再也顾不得其他,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安慰身边的人。 “何姑娘莫怕,本侯既已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定会对你负责到底,你放心就是。” 何清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秦小侯爷瞎了?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我了?” 秦淮生心中警铃大作。 一扭头,与身边救起的人四目相对。 张嬷嬷浑身湿透,黑着脸。 “秦小侯爷可是真心想迎娶老奴?” 见以孙夫人为首的众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张嬷嬷扯着嗓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天杀的呦,老奴好端端站在池塘边喂鱼,却被一把推进了水里。” 声音越来越大。 “秦小侯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竟然占了老奴的便宜,呜呜,老奴真是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秦淮生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第81章 我的这位义妹很有趣 秦夫人的脸也黑得如同万年锅底,一双眼阴鸷地盯着张嬷嬷,又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何清晨。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被人摆了一道。 何清晨适时地躲到许知意的身后,嘴里小声嘟哝着。 “好好的人怎么就瞎了呢?真是可惜了。” 秦淮生的脸更黑了。 孙夫人蹙眉,一脸不悦。 “张嬷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是秦小侯爷推你下水,可有证据?” 张嬷嬷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明鉴,老奴陪着三姑娘在此处喂鱼,也不知秦小侯爷是不是吃醉了酒,一把就将老奴推进池塘了。” 何清晨拼命点头。 “我觉得闷热,就让嬷嬷陪着在此处吹吹凉风,哪知秦小侯爷一把就将嬷嬷推下去了。” 她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母亲,刚才可吓死我了,还好我躲得快,不然秦小侯爷就将我与嬷嬷一起推进去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秦小侯爷救了嬷嬷上来,可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母亲,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孙夫人一下沉了脸。 “秦夫人,你来与本夫人好好解释一下!今日的事若是说不明白,咱们就大理寺见!” 在场的人,哪一个也不傻,何清晨的几句话,她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合着秦夫人与秦小侯爷将主意打在了三姑娘身上啊?”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定安侯府这是想攀上丞相府啊!” 议论声不绝于耳,秦淮生羞得几乎不敢抬头。 他的目光扫向沉默的许知意,眸色加深几分。 每回他丢脸,她都在场,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 躲在暗处的风信看得目瞪口呆,手一直放在腰间。 果然比前院的大戏热闹多了! 吴嬷嬷早将路上的石子踢去了草丛里。 何陵景负手立于高处的凉亭,嘴角微微上翘。 “看来我的这位义妹很有趣,你一会去把其他痕迹抹干净,莫叫人瞧出端倪。” 他身边的人拱手,迅速消失不见。 沾在秦淮生鞋底的滑石粉,因着他的落水,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何陵景。 侍卫又回来了,恭敬地在他耳边低语。 “痕迹处理得很干净,属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 “有话就说。” “属下刚在秦小侯爷身上闻到股奇异的香气,很淡” 何陵景扬了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妨,只要不是针对丞相府就好。” 花园里一时静的只闻水声。 许知意浅笑盈盈,上前挽住孙夫人的胳膊。 “母亲切不可动怒,于您的身子无益。” 孙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秦小侯爷若不给我个交代,丞相府就报官了!” 秦夫人怒不可遏。 “不过一个奴才,我儿好心救她,倒是被反咬了一口,早知不如让她死在池塘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矛头再次指向秦夫人。 “秦夫人这是怎么说话的?定安侯府不将下人的命当命,难不成以为丞相府也如此?” “听说定安侯府昨日还打杀了两个丫鬟,就因为她们护着婉姨娘的嫁妆。” “啧啧,老定安侯的棺材板可能都快要压不住了?笑死人了,堂堂探花郎,心思竟如此龌龊。” 一声接一声地指责。 秦淮生捂着脑袋,小腹处似有火焰在焚烧,越来越烫,直冲头顶。 他双目猩红,猛地将一旁正在哭诉的张嬷嬷扑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清晨你放心,本侯既看光了你的身子,便会对你负责,明日不,今日,咱们就交换庚帖,本侯定会一心一意待你。” 他的嘴凑过去,张嬷嬷忍住恶心,一把将人推开。 “秦小侯爷,定安侯府不要脸可以,但别给丞相府抹黑,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家三姑娘从头到尾也与你没任何接触。” 张嬷嬷干呕一声。 “但若是秦小侯爷执意要老奴,老奴也就勉强答应了,必须八抬大轿迎娶进门!” 秦夫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腰间似被什么叮咬了一下,脑子顿时清明起来。 想晕也晕不了! 许知意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朝身后半张着嘴的何清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嘘,非礼勿视!” 何清晨捂着嘴,肩膀抖得似快要脱臼。 许知意刚才扎秦夫人的那一下,动作实在太快了,要不是她一直盯着,怕都瞧不到这出好戏。 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何清晨不耐烦地回头,“好好说话!” 裴世子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啪的将手中的折扇打开。 “你与那位姐姐很熟?能不能给本世子引见一下?本世子觉得这姐姐很有趣。” 何清晨十分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快收起你那龌龊心思,知意姐姐可是安王的媳妇,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裴念川是京中有名的纨绔,整日花天酒地,招猫逗狗,偏他长得好看,就算不学无术,依旧有姑娘排着队地想要嫁给他。 何清晨最烦他这油腔滑调,她使劲踩在他脚背上,还用力捻了捻。 裴念川的俊脸有一瞬的扭曲。 “何清晨你快给小爷松开!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小爷早将人一脚踢飞了。” 何清晨不屑地冷哼。 “从小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装什么呢!” 裴念川语噎,梗着脖子,很不服气地与她理论。 “你懂什么,小爷这是怜香惜玉,再说了,好男不与女斗,小爷若真出手,两个你也不是对手。” 何清晨低低骂了他一声不要脸,转过头懒得再与他理论。 反正从小到大,裴念川就没在她这里讨到过好,早就习惯了。 结果裴念川十分不要脸地凑上来,笑嘻嘻地朝许知意作揖。 “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就你刚才那一下子,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何清晨以为许知意定也不会搭理他的,谁知许知意闻言,竟是淡淡一笑。 “好啊,改日得空叫上清晨一起去泛舟。” 何清晨,“?” 裴念川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闻言,桃花眼里似盛满了星星。 “姐姐人真好!既如此,咱们明日就去游湖如何?” 第82章 今日谁敢放肆 何清晨撅着嘴,拉着许知意的袖子晃几下,不满地撒娇。 “姐姐别理会他,他惯会顺杆爬地,我才不要与他一起游湖,招蜂引蝶的,哼。” 裴念川也不恼,笑嘻嘻的,冲着何清晨眨几下眼。 “你这纯粹是嫉妒小爷的美貌,我同你们讲,想与小爷泛舟游湖的姑娘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南大门。” 他摇两下折扇,一副得意又欠揍的模样。 何清晨如他所愿,一巴掌重重招呼在他后脑勺上。 “说得跟谁稀罕与你出去似的,上回,我们一行去踏青,结果游玩到一半,找不见他了,最后还是在花魁娘子的船上逮到他!他还死皮赖脸缠着人家叫姐姐。” 许知意就静静听着他们二人斗嘴,觉得十分有趣。 想来何清晨在吴宵面前是不会展现出这跳脱的一面。 越是在意的人,便越会努力表面自己优秀的一面。 真正的心悦,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让自己变得自卑和落寞,而应该是因为有了彼此,就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一个在闹,一个在笑,你知我冷暖,我懂你悲喜,你愿将我宠成个孩子,我愿将你当成个英雄! “姐姐,你为何一直不说话?” 何清晨气得嘟起嘴,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裴念川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眼中是来不及收起的宠溺和无奈。 猝不及防的与许知意的目光撞个正着,裴念川羞赧地将脸转去一边。 盏茶功夫,重新换上浪荡不羁的纨绔模样。 许知意牵起何清晨的手往一旁挪了挪,意味深长的道。 “晚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选对的那个人,我觉得裴世子就很不错。” 何清晨觉得她的话没头没尾的,听得人一头雾水。 有心想再追问两句,却见张嬷嬷抬脚,重新将秦淮生踢进了池塘里。 何清晨,“?” 张嬷嬷对着秦夫人欠了欠身。 “既然定安侯府说出不个所以然来,秦小侯爷满口的污言秽语,那便在水里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好说辞,什么时候再出来。” 何清晨都想给张嬷嬷鼓掌了。 她小声地趴到许知意耳边。 “姐姐,你是如何知道他会出此下策的?” 许知意莞尔。 “人多口杂,一会再告诉你。” 秦夫人已是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张嬷嬷,嘴唇翕动。 “你这大胆刁奴,来人,给我按住她往死里打!” “住手!本夫人看今日谁敢放肆!” 何清晨还是头一回看到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忍不住往许知意身后躲了躲。 “秦夫人莫忘了这是在丞相府!丞相府的奴才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秦夫人也被吓得当场愣住。 “丞相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都没发话,这刁奴就将我儿踢进水中了” 孙夫人十分不屑地打量她一眼。 “丞相府的事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秦夫人和秦小侯爷今日唱的这是哪一出?可是觉得我丞相府好欺负?” 到了此时,孙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夫人的算盘珠子打得都快崩到她脸上了。 许知意适时上前几步,挽住孙夫人的胳膊轻声安抚,又淡淡扫一眼秦夫人。 “清晨一直与本王妃在一处,秦小侯爷可是发了癔症?秦夫人还是早些将人带回去,寻个郎中给瞧瞧!” 秦夫人脑子一热,脱口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如何还轮不到你指摘,再说了,就算淮生害得三姑娘颜面尽失,我们定安侯府负责就是了!多大点事,为何这般不依不饶?” 许知意冷笑一声,缓缓走到秦夫人面前,一双眼死死盯着她。 “秦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安王妃,您觉得大理寺会如何判?再者,秦小侯爷算计清晨不成,就想毁了她的名声,强娶人入门,定安侯府这般行事,日后哪家府邸敢与你们来往?” 秦夫人看着她淬了寒冰的眸,一股寒意自脚底一直传遍周身。 她忍不住朝后退了好几步。 身后,各官家府邸的夫人、贵女们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跟躲瘟疫似的站去了两边。 秦夫人如同众矢之的,羞得头都不敢抬。 孙夫人冷冷道。 “家中出了这样事,宴席便提前结束,多谢各位走这一趟。” 宾客散去,丞相府安静下来。 “顾念着你们的身份,今日的闹剧就此作罢,只是,日后丞相府不欢迎定安侯府的人!管家,送客!” 秦夫人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秦淮生那副狼狈的样子,咬了咬牙,逃也似的离开。 “你们三个跟我来!” 孙夫人板着脸,语气也十分严肃。 许知意三人互相看了看,乖乖跟在她身后。 一进屋,孙夫人率先坐在软榻上,喝了两盏茶,依旧气得胸脯不停起伏。 “你们谁先说?” 何清晨正欲开口,却被许知意拉到了一边。 “母亲,您别生气,此事都是我的错,进府时,我听孙嬷嬷提了一句,便知定安侯府今日定没安好心。” 她一边观察孙夫人的脸色,一边斟酌地开口。 “我原本是可以直接阻拦此事的,但想着他们一计不成,定还会再生一计,如不能从根源上解决,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何况,百密尚有一疏,只要他们有心,防是防不住的,除非永绝后患。” 何向晚也没坐,她上前一步,浅笑盈盈的。 “知意想得周全,母亲也不必生气,我瞧着不是坏事,定安侯府安了这样的坏心思,怕是明日京城就会传遍了,他们还哪有脸再登丞相府的门,也会歇了心思。” 孙夫人端着茶,也不喝,定定看了她们好一会,这才长长叹口气。 “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可是,总得事先与我通个气,我吓都吓死了,如何配合你们演戏?” 许知意微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孙夫人。 “母亲没生我的气?今日的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吓到母亲了,我还以为” 孙夫人嗔怪地瞪她一眼。 “我如何能不知道你是想护着清晨,只是下回再唱戏,能不能别将我一人蒙在鼓里!” 第83章 你可不能给他好脸色 何清晨赶紧坐到孙夫人身边,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仰起脸,撒娇道。 “母亲,姐姐身边的吴嬷嬷一直跟在女儿身边的,她把可能发生的事都与女儿讲了,您别生气,也别怪阿姐和姐姐。” 孙夫人嫌弃的将她推开,她却跟小狗似的又黏过去。 “这么叫她俩,总觉得怪怪的,向晚比知意大三岁,她便是长姐,你们觉得如何?” 许知意乖乖的叫了声长姐。 何向晚高兴的从腕间撸下只金镯子,套在了许知意手腕上。 许知意失笑。 丞相府这一家子还真是偏爱金饰。 何清晨想了想,从脖颈上扯下只小金锁。 “二姐,我还没送过你见面礼呢!你可千万别嫌弃。” 她跟孙夫人炫耀自己头上的簪子。 “母亲看,这是二姐送我的,好看?” 孙夫人定睛,“这上面镶着的是东珠?清晨还小,怎么能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许知意同何向晚一起,挨着孙夫人坐下。 “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及你们对我的好,这簪子是我娘亲嫁妆里的,我娘亲要是活着,肯定也很喜欢清晨的。” 提起谢安茹,孙夫人心里就有些难过。 “我与安茹是手帕交,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以后丞相府就是你的娘家!” 娘几个闲聊着,气氛十分融洽。 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在门外回禀。 “夫人,丞相遣人回来报信,城外真的爆发疫病了!现在还只是小规模的,太医和城中的几位郎中已经赶过去了,他说让你们近日少出门。” 孙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知道了。” 管家等了半天,可孙夫人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只得赶紧去向丞相身边的侍卫汇报了。 那侍卫很是为难地挠挠头,朝管家拱手。 “丞相的意思是想问问之前的那药还有吗?别到时候疫病没治好,太医和郎中们再染上,那就棘手了。” 管家比他还为难。 “老奴觉着夫人还在生丞相的气,至于药应该是没有多余的了。” 当日,因着丞相怀疑安王妃,孙夫人当时就怒了,直接把丞相给撵出府了,饭都没让吃一口。 丞相怕也是很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气,这才派了个侍卫回来探口风。 侍卫无法,只得骑马离开了。 许知意打量孙夫人的神色。 “母亲,还是派人再给丞相送些药过去!最多十日,城外还会涌入更多的难民,疫病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 孙夫人轻瞥她一眼,鼻中冷哼。 “当日他怀疑你,亏你还处处为他着想,你先回去,我敢打赌,他今夜就会亲自登安王府的门!到时,你可不能给他好脸色!” 许知意无奈的笑笑。 “母亲,疫病一起,会殃及城中百姓,他们何其无辜,我送药,也不仅仅是为了丞相。” 孙夫人叹了口气,“知意啊,母亲如何能不明白,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极为苛刻,丞相尚且有疑心,何况旁人,这药就算真的有效,功劳也无法放在你身上。” 这些问题,许知意早就想到了。 妇德、妇容从来都只是用来约束女子的。 女人要三从四德,恪守本分,贤良大度,男人却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何其不公! “多谢母亲提醒,女儿明白您都是为了我与安王好,您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个。” 浮生叩门进来,恭敬的行了礼。 “问夫人,太子妃,三姑娘安!这些药都是王妃连夜炮制的。” 包袱打开,十几只小药瓶整齐码放。 “这药我稍微做了点改动,最好一日服用两次,一次一粒。” 她又从中拿出只玉瓶,“长姐,这个每晚睡前服用一粒就好,记得别被人发现,最多调理个半年,身子就能大好,到时我再为你施针,事半功倍。” 何向晚笑眯眯的接过,将瓶子放进随身的荷包里。 “孩子的事顺其自然,我如今也想通了,什么都没有我自己的身子重要,只是到时还要麻烦二妹了。” 何清晨一直安静的听着她们说话,似懂非懂的。 但管他呢,反正有两个姐姐宠着,还有阿兄护着,她的日子总归是不会难过的。 “二姐姐,那明日咱们还去泛舟吗?” 许知意摇了摇头,“城外乱成一团,咱们暂时还是少出门为好,我隔两日会来给母亲施针,到时咱们还能一起说说话。” 何清晨哦了一声,也不再纠结这事。 只是想到裴念川,莫名就有些烦躁。 “裴世子最喜欢玩乐,姐姐若是不去了,他肯定就会日日来烦我。” 许知意与何向晚对视一眼,淡笑不语。 孙夫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催促道。 “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赶紧回府,最近尽量少出门。” 许知意和何向晚双双告辞,在府外坐上马车,各自回府。 祁西洲已用了晚膳,洗漱过,墨发微湿,半倚在床榻上翻看兵书。 见许知意进来,他笑着放下手里的书。 “怎么去了那么久?可用过晚膳了?” 许知意摇头,吩咐浮生去给自己备沐浴用的热水。 她替自己斟了杯茶,浅啜几口,这才道。 “不饿,一会喝碗燕窝羹就行,王爷用过晚膳了吗?今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祁西洲认真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腿,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本王的腿一直隐隐的疼,陈府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想着让王妃看看,谁知你竟这么晚才回府。” 许知意好笑的睇他一眼,坐在榻边的软凳上,轻轻替他按揉着双腿。 “王爷从前在北地时也这么娇气吗?那时候受了伤,有没有姑娘像我这般替您按摩?” 祁西洲赶紧挺了挺背脊,义正言辞的道。 “本王身边从来没有女子,何况北地一直战事不断,本王也没其他的心思。” 许知意歪头,“风信和扶光不就是姑娘?” 祁西洲赶忙摆了摆手。 “在本王眼里,她们俩与无白他们一样,都是兄弟!” 立于廊下的风信闻言,无语的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84章 你开的汤药太苦了 许知意沐浴过后,换上了襦裙,又叫浮生重新替她挽了发。 祁西洲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王妃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许知意笑着看了他一眼。 “一会府里有客到访,总不好蓬头垢面地出去?” 不等祁西洲开口,她便将孙夫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王爷可要与我一同去见见丞相大人?说起来,他在咱们大婚之时,也算是给足了脸面。” 祁西洲想了想道,“行,那本王就陪王妃一同见见。” 亥时过半,门房前来传话,“王爷,王妃,何丞相求见,管家已是先领着人去花厅落座了。” 两人互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知道了,下去。” 管家到底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明白什么人不该得罪。 前院到内院有一段距离,若是等下人通禀,再将丞相迎进来,势必会有些不妥。 是以管家便自作主张,想来王爷和王妃这等玲珑心思的主子,也定不会怪他的此番安排。 何丞相才刚喝了半盏茶,许知意就推着祁西洲过来了。 他赶紧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安王,安王妃。” 祁西洲抬抬手,“丞相不必客气,快快落座。” 许知意在祁西洲身侧坐下,也没急着开口,只是端过嬷嬷递来的茶低眉浅啜。 寒暄了几句,何丞相一直在观察祁西洲的气色。 祁西洲今日倒是看着十分精神,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唇也不似大婚时那般惨白。 何丞相完全不相信所谓的冲喜,真就能灵验至此。 看来自己夫人认下的这个干女儿,本事不容小觑。 何况今夜安王能来花厅见他,想必也是存了与丞相府交好的心思的。 只是不知这夫妻二人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何丞相朝许知意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见她完全没一点要先开口的意思,只得尴尬地道。 “王妃,城外的确爆发疫病了,太医们说是老鼠传播的,只是试了好几种药,都无法根治。” 许知意淡淡嗯了声,并未开口。 何丞相只得再次开口。 “王妃之前交代的那些措施,我也已叫人照办,而且那些屋子虽空置许久,但却并未发现有老鼠” 许知意这才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何丞相心中已有数,不如直接说出今夜来访的目的,我家安王身子骨虚弱,得早些休息。” 祁西洲闻言,气乎乎的瞪了她一眼。 许知意回瞪他,直瞪得祁西洲垂下眸,不甘不愿的放下手中茶盏。 何丞相掩唇低咳一声,面上略有尴尬。 “不知王妃那药可能医治此次疫病?我瞧着城中几位郎中已有感染迹象,这万一传播开京城岂不是要乱套了。” 许知意摇头,“我先前说过了,那药只起到预防作用,何况未能亲自把过脉,无法提前炮制药丸。” 何丞相,“这王妃如何想?” 许知意不咸不淡地道。 “我愿随丞相去城外,只有亲自替那些病患把过脉,心中才有数。” 祁西洲此时却是来了句。 “本王不愿王妃去涉险,丞相也说了疫病会传染,再说了,此事朝廷已经出面了,王妃为何要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白了,治好了疫病,许知意没一点功劳,可若是办砸了,依着那位的脾气,估计会把所有的脏水泼在安王府头上。 何丞相自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也颇为感慨。 京城都传祁西洲是个有勇无谋的皇子,征战杀敌没问题,可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堂,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都不可信。 安王胸有丘壑,成竹在心,安王妃则是生了颗玲珑心,似乎一切都尽在这夫妻二人掌控之中。 何丞相不由暗暗吸了口凉气,又不着痕迹地看一眼祁西洲盖在薄毯下的腿。 似乎,祁西洲的腿刚才动了。 许知意起身,将祁西洲滑下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语气冷淡。 “王爷放心,疫病并不会传染给我,您早些歇息,我随丞相出城看看情况。” 祁西洲一双眸沉了沉,不悦的看一眼何丞相。 “无白,松蓝你们随王妃一同前往,势必护好王妃。” 顿了顿补充道。 “换身男装再出去,风信那里应该有新的。” 何丞相哪能察觉不到他们态度的变化,无奈的笑笑。 “王妃,臣并无打探之意,这点还请你们放心,臣与夫人都希望安王的身子能早日康复。” 许知意瞥了他一眼。 “安王的事就不劳丞相挂心了,您且在此等上一等,我稍后便出来。” 说完,推着祁西洲的轮椅径自走了。 何丞相只得继续坐下。 有下人端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进来,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想来丞相大人忙了这么久,定是饿了,王妃说您未按时用饭,恐会影响脾胃,故而暂时少食些油腻之物。” 何丞相心头一暖,连连应是。 边吃,边想着如何与许知意缓和关系。 他还想听她唤自己父亲呢! 叫丞相未免也太生硬了。 南风院。 祁西洲已经躺在床榻上了,看着面前一身男装打扮,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许知意。 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语气也有些低沉。 “为何一定要去?本王知道你担心城中百姓无辜被牵连,可,那位的脾气你不了解,就算做的再好,他也不会承认这份功劳。” 许知意还是第一回穿男装,新奇之余,也觉得十分方便。 “吴嬷嬷,你明日寻人再替我多做几身这样的。” 吴嬷嬷点头应是,“王妃,真的不让老奴跟着一起?” 许知意的态度十分坚决。 “嬷嬷岁数大了,极易被人过了病气,你留在家中等着我回来就好。” 她从祁西洲头上拨下发簪,将自己满头青丝束于头顶。 “王爷早些休息,我还不知几时能回来,今夜你饮了茶,得多服用一次汤药。” 祁西洲叹了口气,拢了拢散在眼前的发丝。 “不过一盏茶而已,何况你开的那汤药太苦了!” 第85章 医术高超的神秘王公子! 许知意好笑地看他一眼,顺手将矮几上的麻糖塞进他嘴里。 “乖乖喝药,这个总好过施针,王爷的腿可还觉得疼痛?” 祁西洲点头,“疼,还有点麻麻的感觉,刚才在花厅,腿好似自己抽动了一下。” 许知意沉了眉眼。 “你说丞相可有觉察?他到底站谁那边的?” 祁西洲挑了挑眉,满眼都是笑意。 许知意有些不解,“王爷?” 方才她没叫自己王爷!这可是个好的开始! 他正色道,“应该是看出来点什么,但在本王的印象中,丞相一直保持中立。” 许知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何丞相到底是太子的岳丈,就算只是为了女儿,也多少会偏袒太子。” 祁西洲却与她的看法不一致。 “本王倒觉得丞相并不看好太子,不然当初算了,你还是早去早回。” 许知意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但也没空多想。 “好,那王爷早些歇息。” 祁西洲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处,眼中笑意渐散。 “海青,二皇子如今在何处落脚?” 海青现身,“回主子,二皇子一行人歇在北城门的驿站。” 他挠挠头,心中天人交战。 祁西洲淡淡道,“本王与王妃可是夫妻,你觉得那些事本王就真的不知道?” 海青扑通一声就给跪了,苦着张脸。 “主子,只要您不打属下板子,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 海青赶忙道,“之前王妃在雨中救下位孕妇,当时属下也并未在意,可巧得是,二皇子妃竟新得了位公子,主子您说,王妃误打误撞救的会不会是二皇子妃啊?” 陈府医端着药碗进来,朝着海青的屁股就是一脚。 “起开,别耽误王爷喝药!” 海青,“?” “陈府医,您老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陈府医轻掀眼皮,“你小子以为攀上了王妃,就能起飞了?也就是王爷不与你计较,否则你那屁股早开花了!” 不等海青争执,陈府医又开始冲着祁西洲发脾气。 “王爷,老夫这事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祁西洲将药一饮而尽,好笑的看他一眼。 “你都没说是何事,本王如何为你做主?” 一提这事,陈府医就一肚子的气,他使劲的捋一把胡须。 “老夫刚制好的参片又不易而飞了!还有好几味珍贵的药材也少了。” 陈府医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是王妃干的,但他没有证据。 祁西洲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药材库房里多的是,你自去取了用就是,说不定是你老糊涂了,将数量记错了也未可知。” 就说昨个夜里,海青偷偷摸摸塞给吴嬷嬷一个包裹,两人跟小贼似的低语了许久。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按说吴嬷嬷和海青对许知意那可是忠心不二,绝计做不出害她的事。 果真是他想岔了! 海青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往一边挪了挪。 “王爷可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自从上回丢了东西之后,老夫一直都是有记录的!生怕是我自个记糊涂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 “参片丢失十二片,鹿茸丢二两,雪莲丢一两三钱” 祁西洲额角直突突,没好气白了眼同样心虚的海青。 “行了行了,本王当是多大点事,你现在就去库房领,多领些,说不定就是被猫啊狗啊的叼去了。” 陈府医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笑道。 “王爷快别说胡话了,猫啊狗的叼晒干的蜈蚣又是为哪般?难不成是活够了,自己找死?” 海青听不下去了,梗着脖子与他理论。 “猫狗又不分清是毒药还是草药的,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了,您自个贪睡,怪得了谁?” 陈府医冷笑,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也说猫狗分辨不清了,也是奇怪,拿得量都十分精准,要不是老夫提前做了记录,怕也是发现不了。” 祁西洲适时打断,并且打了个哈欠。 “行了,都出去,本王乏了。” 又是和稀泥,陈府医气得转身就走,到了院里丢下一句。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是谁干的!” 奇了怪了,王妃的医术明明就胜过他,库房的钥匙也交在王妃手里了,她想要多少没有?为什么偏偏就要偷自己的? 这边,许知意才下马车,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浮生赶忙将披风拿出来,小心替她系好。 “眼见要入秋了,夜里风凉,王公子还是多注意才是。” 许知意好笑地睇她一眼。 “我何时成王公子了?” 浮生嘟嘟囔囔,“这丞相也是,大半夜的把我家公子喊来,下回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孙夫人。” 丞相回头,叹了口气。 “若非事情紧急,臣也是万万不敢打扰王公子的,就辛苦您一回,需要什么尽管与臣讲就是。” 许知意在这一日,成为了医术高超的神秘王公子! 患了疫病的难民都被集中安置在两间大屋中,临进去之前,许知意将浸透了药汁的面巾系上。 “你们每人都戴一个,丞相也是!” 何丞相乖乖照办,嗅着面巾上淡淡药香,莫名觉得心安。 染病的一共二十七人,脉象大同小异,脸色腊黄,还有脱水迹象。 城中三位郎中也倒下了,气息微弱的躺在一边。 许知意凝眉,半晌,“拿纸笔来。” 风信将笔墨纸砚摆好,就见许知意落笔如飞,字也写得张扬。 浮生是见过她抄写经文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如今这般,倒真是让人难以瞧出这字是出于谁手。 何丞相也有些心惊。 许知意这一手草书,没个十年,怕是难以练成如今这般。 就连他也自愧不如。 “娘亲管我甚为严苛,每日除了背诵药理,辨识草药,还得练十篇字,少一个都不成。” 何丞相咂舌。 “日后还请你多教习清晨,她被宠坏了,先生也管不了。” 许知意好笑的瞥他一眼。 “丞相莫不是糊涂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公子怎好私下见三姑娘?这要传出去,丞相府的名声就毁了。” 第86章 背后的人想搅乱京城 何丞相不着痕迹地朝四周看了看,果见有两位太医一直频频回头,目光中满是审视。 何丞相笑着道,“王公子说的是,倒是本丞相一时想岔了,不知阁下会在京城逗留多久?” 许知意无奈地睇他一眼,心想着王公子这名头怕是逃不掉了,便也顺着丞相的话接了句。 “看心情,有可能日,也有可能两三月,我们这样的人,都是随心所欲的,说不准。” 何丞相心道,您还说得怪像那么回事的,若是自己不知情,怕也被这番说辞给骗到了。 他转头,朝着里间的郎中道。 “你们放心,这位王公子医术十分高超,本相也是偶然间与他相识,她既有把握,就一定会药到病除。” 几位郎中咳了几声,嗓子干哑地道了谢。 “多谢丞相大人,多谢王公子,老朽的身子也真是不中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许知意颔首,将已经写好的药方递到了风信手中。 “按方抓药!” 风信领命,却听许知意低声交代。 “在这期间不得假于他人之手,你盯紧了。” 风信懂了,这里面定还有她不明白的内情。 屋中确如何丞相所说,并未发现老鼠,方圆十里,也没发现鼠洞。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此次疫病并非天灾,乃是人为。 背后的人想搅乱京城,趁机做些什么。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随自己出来的何丞相。 “丞相说先前有人带头,吵着要入城,只是不知那人可有被单独看管起来?” 何丞相朝一旁侍卫使了个眼色。 “有,可那人三缄其口,到现在也没问出背后主使,不管关多久,那人大抵也是不会说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也一无所知,只是拿钱办事?” 何丞相低眉沉思了一会。 “是有这种可能,只是本相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民的要求,出只是想入城安家落户,又能掀起多大风波? 许知意也在不断回想着前世发生的种种。 当时京城是乱过一阵的,还有人说皇陵动荡不安,皆因帝王不仁所致。 除了皇位之争,不做他想。 可,谁会兜这么大个圈子? 太子位置稳固,又有丞相府这个强大的靠山,他根本无需做什么,只等皇帝百年之后,顺理成章继续这江山。 二皇子远在封地,虽被陛下急召入京,却也只是个没实权的皇子罢了。 至于祁西洲,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且已主动上交了兵权,不足为惧。 四皇子是个痴儿,听说连饥饱都不知,如何能谋划这一切? 实在是想不明白,许知意索性也不再为难自己。 “还是辛苦丞相多加留意,难民们流离失所,求的不过是能吃上一口饱饭,断没与朝廷作对的胆子。” 何丞相也是在心中将皇子们一一筛查。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几人皆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就算是二皇子,当年也是带着母妃自请去封地的,这几年更是韬光养晦,从未踏出过封地半步。 能有这本事的当属祁西洲,可他如今不良于行,又在隐龙卫的监视之下。 “本相知道了,会派人严加防范,探子来报,大批难民,最迟后日就会抵达京城。” 他压低了声音,示意许知意看向村外官兵。 “这些全是陛下派来的禁军!本相只怕到时一言不合,就会激发矛盾,局面就很难控。”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与一个女子讨论朝局,只是私心里认为许知意定能有番不同的见解。 许知意蹙眉。 活了两世,她也从没有得见天容的机会,只是从祁西洲嘴里了解了片面。 当今天子性子执拗,猜忌心重,并不十分在意百姓安危,只将心思放在如何开疆拓土上。 战事不断,边境不稳,百姓们叫苦不迭。 之前为了西番不再进犯平昭,答应了停战协议,后又将适龄的公主和亲过去。 西番倒是安稳了数载,只是听说老国主死了,他的儿子上位,不满现状,又开始蠢蠢欲动。 “丞相可了解西番国的现状?” 何丞相神情一滞,没想到许知意竟这么快就想到了西番。 “本相多少知道点,近前来,他们一直在征兵,但未有所动作,暂时也摸不清那位新国主的心思。” “王公子是怀疑西番?” “不无可能,毕竟从前西番与我平昭剑拔弩张,我不信嫁过去个公主,就能让他们偃旗息鼓。” 西番国的狼子野心,哪是平昭牺牲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 何丞相叹了口气。 “平阳公主也是可怜,新国主上位,人家封了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哪里会好好待她。” 许知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平阳公主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她的母妃如今可还健在?” 何丞相摇了摇头,语气也不由低沉了下来。 “平阳公主和四皇子乃是安嫔所出,按说诞下皇子,就可母凭子贵,但那位并不喜欢四皇子。” 见有人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瞅,何丞相有些不悦地道。 “看来那位也并不十分信任本相,这些事得空了咱们再聊,这疫病你有几分把握?” 许知意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略微扬高了声道。 “丞相也不必忧思,这病本公子有七成把握,只是暂时就别唤城中别的郎中过来了。” 何丞相顿时就放下心来。 她说七成把握,那就是一定有信心能治好了。 许知意却一遍遍回想着有关平阳公主的事情,她一直居于后宫,在和亲到西番前,几乎就是个小透明。 只一件事,很令许知意在意。 平阳公主心悦何陵景! 京城中几乎人尽皆知,不算个秘密了。 只是何陵景已经年满二十,却依旧没议亲,这就很令人费解。 照理说,像他这般年纪的儿郎,早该娶妻生子,再不济的,也是该定下婚事了,可丞相府一直不提此事。 反观何丞相和孙夫人,对这事一点也是毫不在意,何陵景本人亦是同样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87章 不如你替本相想个借口 此事,随便出门一打听,莫说各府邸的夫人,就是连贩夫走卒,也能讲得天花乱坠。 故而京城一直有猜测,说丞相府的公子是个痴情种,一直不议亲,也是因为心里放不下平阳公主。 皇帝明知此事,却强行拆散二人,让他们有情人不得厮守。 可许知意却觉得并非如此,虽与何陵景才见过几面,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身上带着与他这年龄不相符的超脱沉稳。 性子更是清冷,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试问这样的人,哪会如此深情,怕是压根就没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前世,到死,也没听说过何陵景大婚的事。 所以,传言也只能是传言,当不得真! 不过小半个时辰,风信就快马加鞭地回来了。 “王公子,您看看药材可都对?从抓药到回来,属下都没让别人再碰过。” 许知意瞥她一眼,“叫得还挺顺口。” 一一扫过那些药材,又抓了把放在鼻下轻嗅,点头。 “浮生,抚光,你二人按照我说的去熬药,老规矩,要亲自盯着,切不可离开半步。” 有个太医闻言,直接沉了脸,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王公子这是不信任我们啊?熬药罢了,难不成是怕我等将这药方学了去?” 许知意不咸不淡的怼了一句。 “是啊!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自然是不方便让外人学去。” 太医面皮一抽,尴尬的抽回手。 “不过就是些寻常药材,哪里就像你说的如此玄乎。” 许知意也不恼,语气平静。 “您行医多年,自也明白医毒不分家的道理?” 太医愈加恼怒。 他当太医已有十五载,哪里轮得到一个毛头小子教训了。 只是也深知他说得对,这些草药对症便是良药,可若是少添加一分,或是多添加几许,便会成为致命的毒。 故而平时,他们也是十分谨慎,哪怕只是普通风寒,也会斟酌着用药。 太医将草药往筐里一扔,扬长而去。 “老夫就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到丞相面前请辞,一个个趾高气晚昂的,仿佛断定了许知意肯定治不好这场疫病。 何丞相也没惯着他们的臭毛病,只沉声道。 “各位暂时不得回城,得在城外观察些时日,你们也知道此病传染,到时万一殃及陛下和各宫娘娘们,你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太医们闻言,面面相觑,只得怏怏应下。 毕竟他们还真担不起殃及九族的大罪。 皇帝越是上了岁数,越是疑心自己的身体,平常有点头疼脑热的,都紧张得要命。 就算何丞相不提醒,他们也不敢这个时候回宫,皇帝也不可能让他们把平安脉。 万一哪句说得不对,皇帝恼怒他们没能治好疫病,乌纱帽不保还是小事,动辄就会丢了性命。 城郊的这个村子已经闲置了许久,条件肯定是比不得家里的,太医们叫苦不迭,也有些埋怨那个带头闹事的。 “吴太医,你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老夫已经三日未曾沐浴过了,如今可好,连自由行走都不行了!” 有人在一旁也不满的嘟哝。 “本来何丞相对咱们也算客气,一日三餐倒都吃得不错,这么一闹,他肯定会心中怨怼,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 胳膊扭不过大腿,何丞相如今在朝中可是如日中天,区区太医院,人家还真不放在眼里。 尤其是孙夫人的头疾,连院首都束手无策。 听说还是这位王公子出手,孙夫人的病才得以缓解,更有可能治愈。 这就显得他们太医院愈发的没本事。 “何丞相如今结识了这么一位神医,怕是更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早知如此,就不该闹。” 那些世代行医的,谁还不为自己留一手? 到时别教会了徒弟,饿死自己。 吴太医可好,巴巴凑过去讨人嫌,凭白牵连了他们。 吴太医黑着张脸,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老夫方才提议的时候,你们可是都答应了的,如今倒是把所有的错都安在老夫头上了!” 众人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言语。 若是不出差错,再过两月,吴太医就会胜任院首一职,他们还得在他手下继续讨生活,惹不得! 这一夜,他们睡得很不安稳。 许知意这边却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何丞相亦是陪了一夜,治不了病,打打下手也是可以的。 许知意也不客气,指挥着众人一会烧水,一会熏艾。 天光初破晓时,所有人才长长呼出口气。 浮生有些担心的过来,“公子,您回马车里睡一会?” 许知意摇头,“别担心,我还不困,还得看看他们的情况。” 有几人已经烧得很厉害了,身上也起了疹子,她怕自己错眼的功夫,这几人就挺不过去。 不管他们受何人蛊惑,也不过是为了能好好活下去。 何错之有。 自古,像他们这样被推上来充当炮灰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贱命一条,死也就死了,最后不过草席一裹,丢去乱葬岗了事,背后谋划之人又岂会在意? 许知意起身,转动了几下酸疼的脖颈,小声的交代。 “扶光,你派人给王爷传个信,将这里的情况与他说一声!咱们这几日暂时就不回去了。” 抚光点头,“好的,王公子,属下这就去办。” 许知意无力地摆摆手。 “王公子就王公子,莫叫得如此生涩,省得外人生疑。” 许知意知道,她们一定有法子传信回安王府,且还让人发现不了。 主要是她担心祁西洲的身体,也怕那药预防不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传染的可能,她也不能赌。 可,说好了今日要去替孙夫人施针,怕是得爽约了。 “丞相,今日本是要替夫人施针的,您看是不是让人传个话回去,别让她一直等着了。” 何丞相有些为难,神色也极其尴尬。 “夫人若是知道本相将你接来此处,怕是更要恼本相了,不如你替本相想个借口?” 第88章 她是不是死了? 许知意朝一旁的屋子指了指,语气也带着几分促狭。 “丞相还是去那里休息一会,这种事,我是一定会对母亲说实话的。” 何丞相拧眉,有些不甘地再次开口。 “本相与你母亲咳,有些小龌龊,一时半会的也解释不清楚。”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吩咐一旁的扶光。 “把这药给那几个高热不退的人服下,记得将面巾系紧些,风信去小憩会,晚些换扶风去休息。” 风信摇头,目光如矩。 “王妃,属下从前在战场几天就睡一两个时辰,不碍事的,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来回巡逻的禁卫军身上。 “那个领头的一直在打量您,属下总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许知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轻笑一声。 “你多心了,去休息会,晚些要处理的事情更多,药材怕是不够,还得麻烦你回城一趟。” 风信挠挠头,也有些弄不清楚京城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但,王妃说没事,那肯定就是她多心了。 才走出两步,许知意又将她唤住,悄悄往她的袖中塞了只小药瓶,并附耳交代了几句。 “去,照我说的洒下就是。” 何丞相蹙眉,“你交给她的不会是毒药?” 许知意捶了几下酸疼的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我要想杀人,尽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怕是丞相这会都没法好好站在我面前了。” 何丞相一时语噎。 他在朝堂叱咤风云数十载,见过的人比面前这小姑娘吃过的米还要多。 他自诩还是有几分窥探人心的本事的。 可偏就琢磨不透许知意。 温婉知礼,长相倾城,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深不可测,目光总是饱含深意,甚至偶尔迸射出的凌厉能让人莫名生寒。 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久居闺阁的女子周身都浸染着杀气。 他第一次感受这种杀气,还是在祁西洲的身上。 回京后,祁西洲倒是少了些戾气,在许知意面前,显得那般平和温顺。 但总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不似夫妻,更似同伴。 就是那种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同伴! 胡思乱想间,浮生一路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王公子,药才喂了一半,那人就死了,您快去瞧瞧!” 屋中,症状轻些的十几人已经睡着了,气息脉象皆平稳,身上的红疹褪了小半。 “麻烦丞相命人将这十六人挪去其他空屋子里,他们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扶光端着碗,定定看着床上气息全无的妇人。 “王公子,她是不是死了?” 久经沙场,早该看透生死的,此刻见到上一秒还对着自己微笑的妇人,突然就气息全无,扶光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许知意面色平静,掀开她的眼睑,又替她把过脉,轻叹口气,替妇人蒙上一块白色布巾。 “死了,将尸体抬出去烧了!若不如此,感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何丞相也不废话,命人将尸体抬去了后山。 “埋了不行吗?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这荒郊野岭地,几乎无人路过。” 许知意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的疫病尚未痊愈,埋了也依旧会有传染的风险,所有因此而死的人,全部都得烧了。” 何丞相叹了口气,“本相明白了。” 许知意本不打算多做解释的,但见何丞相脸上带着几分难过之色,眉头也一直拧着。 “我知丞相素来体恤百姓,不忍看他们死后还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可,您还记得三年前槐县的那场疫病吗?” 何丞相目光猛地就沉下去。 那次疫病,起初并未引起官府重视,百姓们怕被屠村,悄悄将自家身染恶疾的亲人埋了。 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岂料,半月之后,疫病迅速在槐县传播开,整个县城几乎无一生还。 朝廷知晓此事之后,已是无力回天,只得放火将槐县烧了。 那场火,持续了三天。 “所以即使将尸骨埋了,依旧还会传染?” 许知意点了点头,朝一旁呼吸不稳的男人走去。 “一时之善,会害得更多人丢了性命,孰轻孰重,丞相好好掂量。” 男人身上的红疹在经过一夜,已经开始溃烂。 许知意几乎是在看到的同时,一把推开了快要靠近的何丞相。 “你们全出去!” 浮生和扶光毫不迟疑地架着何丞相就往屋外跑。 几位郎中也被抬到了院子里。 那男人强撑着掀开眼皮,嘴唇翕动。 “孩子救救我儿子求” “好,我会护他周全。” 男人露出抹解脱的笑,手臂垂下。 许知意垂着眸,眼角隐有泪光闪动。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当机立断吩咐外面的扶光。 “扶光,取火油!烧了这间屋子!” 火光冲天,许知意扶着浮生的手,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她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惧意,抓着浮生的手不住的颤抖。 浮生掂起脚尖,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不看就不怕了!奴婢在您身边。” 泪顺着浮生的指缝滑落。 这是许知意挥之不去的噩梦,哪怕她装的再冷静,也忘不掉火灼烧皮肤的疼痛。 还在时刻萦绕在耳畔的狞笑。 何丞相拧眉。 “怎么了?你家公子可是身子不舒服?” 浮生点头,“嗯,我家公子一熬夜就会如此,不知可有空屋让她歇息会?” 扶光也不多问,直接将许知意背起,随着何丞相的人离开。 何丞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 “行了,将火熄了!” 屋里只余下主仆三人。 浮生将一盏热茶塞到许知意手中,小声地安抚。 “王妃别怕,奴婢与扶光姐姐都在您身边,没事了。” 扶光低声问了句。 “王妃可是畏火?” 许知意端着茶盏的手抖个不停,面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浮生抿着唇,眼角泛红,却是和许知意一样,沉默不语。 扶光知道王妃这是不想自己知道,便乖乖地退去一边。 第89章 侯府该不会真的闹鬼吧? 许知意在浮生的安抚下,渐渐阖上眼。 忙了一夜,几乎筋疲力尽。 风信见到屋子起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风风火火寻了过来。 “王妃可有事?” 扶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人拉到了屋外。 “你可有给安王递消息?” 风信点头,“一早就传了,王妃没事?” 扶光绷着嘴角,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王妃好像很畏火,但问了,又什么也不肯说。” 风信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害,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咱们一开始又不是王妃的人,她不信任咱们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还戳了戳扶光的脑门。 “就你想法多,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京城就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要是王妃也跟咱们一样对人不设防,怕是早被人啃的渣都不剩了。” 扶光想了想,仍是有些难过。 “唉,主子让咱俩跟着王妃,不就是她的人了?反正我是誓死都会护着王妃的,谁敢欺负她,我一定把那人打得屁滚尿流。” 风信只觉浑身无力,一把捂上她喋喋不休的嘴。 “你可少说几句!这里又不是北地,处处都是眼线,咱们日后说话做事都得多动动脑子,别给王爷和王妃招惹事端。” 浮生没睡,将她二人的对话听得仔细,也为她们的忠心觉得很是感动。 只是,她与王妃重生这事,若是真说出去了,先不说会不会有人信,指不定当场就会被当成怪物给烧了。 王妃连安王都瞒着,想必也是有这担心。 浮生看向在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稳的许知意。 苍白的小脸,同样毫无血色的唇,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她的眉头一直轻蹙着,嘴中也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浮生在心中小声暗骂,“秦淮生你这禽兽不如的玩意,这一世哪怕拼得粉身碎骨,我也定要将你带入地狱!” 定安侯府这两日也并不好过,自从那日秦淮生落水,回去就发了高热,呓语不断。 好不容易求得太医来问诊,可把了脉之后,太医却说秦小侯爷只是受了寒,将养几日就好了。 秦夫人便放了心,冲到许云婉的院子与她理论。 谁知许云婉早有防备,不光将秦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打得满地找牙,就连秦夫人也被扯掉了好几缕头发。 拉扯间,秦淮生不知何时也来了,猩红着双眼,面目狰狞,嘴里骂骂咧咧的。 “小贱人,本侯如何就配不上你了?本侯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想当年,那公” 秦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秦淮生面前,死死捂住他的嘴,小声安慰着。 “儿啊,你这是烧糊涂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听娘的话,回去乖乖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许知婉拧着眉,不依不饶地扯着秦淮生。 “侯爷,我是婉儿啊,大婚之日您为何没来我院里?您不爱婉儿了吗?” 秦夫人真想将她一脚踹飞,可看了看站在许云婉身后的几个护院,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那几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定安侯府的护卫跟他们比就是花架子。 何况头几年,定安侯府境况不好,遣散了不少下人,整个府邸就显得空荡荡的。 许云婉住的这个院子,算是侯府里尚可的,屋中摆设虽陈旧了些,可好歹家具齐全。 许云婉见秦淮生一直在自言自语,气的推了他一把。 “侯爷!您大婚夜不来我这里,日后婉儿如何在这京城抬得起头?” 秦淮生终于有了反应。 他机械地偏头,扬起手,狠狠给了许云婉一巴掌。 “贱人,区区一个妾室,哪来的什么颜面?你最好给本侯安分些,乖乖交出嫁妆,侯府还能给你口饭吃!” 许云婉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泪一下就涌出来。 “淮生哥哥,您好好看看,我可是你的婉儿啊!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她声泪俱下,说到后面,几乎泣不成声。 “淮生哥哥” “闭嘴!一个庶女能给本侯当妾就该烧高香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嫁妆的份上,本侯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说罢,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许云婉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险些摔倒。 秦淮生又转头看向秦夫人,伸出手指着她。 “还有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要不是因为你,本侯怎会成了京城的笑话?大字识不得几个,整日就会学那些市井泼妇,本侯摊上你这个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秦夫人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淮生,你是被鬼上身了不成?你你怎么能对娘说出这番大逆之言?” 婆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不得不强撑着起来,扶住快要站不稳的秦夫人。 “夫人,小侯爷的情况看起来不妙啊,您看看他的眼睛,一点光也没有,该不会真的被保险起见,咱们还是找个道长来做场法事?” 秦夫人这才注意到秦淮生的双眼。 空洞无神,毫无光彩,直勾勾的,似在看着她,又似透过她在看着某处。 秦夫人浑身一颤,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许云婉也回过神,缩回了拉着秦淮生袖子的手。 她朝身后的护卫使了眼色,护卫们赶忙上前,挡在了她和秦淮生之间。 秦淮生却像没事人一般,转身离开了。 “夫人您看小侯爷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怪怪的?” 几人定睛,果见秦淮生走路时,腿是不打弯的。 这一发现,令得她们再不敢吵闹,觉得吹过来的风冷嗖嗖的,令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许云婉搓了搓手臂。 “真是晦气,海棠,将那把桃木剑找出来挂在门口,这侯府该不会真的闹鬼?” 秦夫人瞪眼,却被身旁的婆子劝住。 “夫人,现在不好与婉姨娘闹得太僵,她的嫁妆就三抬入了公中,这个月欠下的账都得还了” 秦夫人咬牙,想了想欠绸缎庄、首饰铺还有府中日常采买的那些烂账,终于还是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 第90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定安侯府第三次将太医请来为秦淮生诊病时,府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有时秦淮生明明白天看着很正常,一到傍晚时分就开始暴躁不安,见人就打。 许云婉的院子被她带来的护卫守得密不透风,就连每日三餐也是自己的小厨房解决的。 每日来定安侯府要账的人不计其数。 秦夫人为此闭门谢客,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天。 可躲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她只得强撑着,敲开了许云婉的房门。 寒暄了几句,许云婉的态度极其冷淡,秦夫人觉得尴尬,却只能忍着满心的恼怒,耐着性子与她商量。 “婉儿啊,你与淮生也是真心相爱的,如今府里暂时有些拮据,你看能不能拿出些嫁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许云婉只拿着小勺喝燕窝,并不言语。 秦夫人真想一巴掌拍在她脸上,一旁的婆子轻轻扯了她一下。 “夫人,正事重要,切莫动怒啊。” 秦夫人咬牙,愤愤地道。 “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分你的我的,淮生如今还病着,你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打扰他?你看这样行不行,用了多少,我们给你写欠条?” 许云婉这才轻掀眼皮,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婆母这时才知道我是一家人?您不是一直说婉儿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吗?堂堂定安侯府用妾室的嫁妆还外债,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秦夫人气结,胸脯不断地起伏。 “婉姨娘,我与你好声好气地商量,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是说你后悔嫁给淮生了?再说了,妾室与婢女无异,我明日就可寻人牙子来将你发卖了!” 许云婉端着碗的手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夫人。 “婆母想将我发卖了?我父亲绝不可能允许你们定安侯府这样侮辱我的!” 秦夫人从许云婉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冷笑一声。 “定安侯府再不济,那也是世袭的爵位,许大人不过就是个七品官,呵,难不成以为嫡女嫁为皇家妇,就能水涨船高?” 一旁的婆子适时地开口讥讽。 “听说安王妃三日回门都没回许府,此事婉姨娘不会不知道?” 许云婉气地捏紧帕子,眼角微微泛红。 这件事,早在京城传开了,许怀安好几天没敢出门,下人出去采买时,也被人指指点点的。 依靠不上安王府,她在定安侯府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虽说她是贵妾,也就是叫着好听,夫家的确可以随时将她发卖了。 就算到时父亲能保下她,她也只能沦为二嫁妇,成为许府的一枚废棋。 就许怀安那唯利是图的性子,说不定会把她送去家庙,了此残生。 “婆母想要多少?” 见她软了语气,秦夫人这才坐直了身子,伸出五根手指。 “也不多,五千两就好!” 许云婉险些吐出口血。 因为许知意坑了许怀安一大笔银子,而她又失了清白,只能忍着屈辱成为秦淮生的贵妾,父亲一怒之下,将嫁妆减为六十抬。 就算全部变卖,也不值五千两! 当然这句话,许云婉没有对秦夫人讲。 有些事即使讲了,也没任何意义。 “我只能拿出一千两,婆母再想想其他法子!” 许云婉态度很坚决,根本没给秦夫人开口的机会。 “我父亲因着我只是个妾室的事大怒,将原本讲好的一百抬嫁妆减成六十抬,此事婆母应当很清楚。” 秦夫人脸色黑沉沉的,却听许云婉接着道。 “婆母不如将我发卖掉来填侯府的债!婉儿寄人篱下,自不敢反抗。” 秦夫人拍案,茶盏都跟着抖了几下。 许云婉低眸,泪大颗大颗地滑下,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秦夫人自然也只是过过嘴瘾,哪里就真的敢把许云婉给卖了。 不管怎么说,许知意也是安王妃,在她没与许府断亲前,许云婉的身份就是安王妃的庶妹。 万一安王府以此事为由头,寻定安侯府的霉头,鸡蛋碰石头,倒霉的还是他们! 秦夫人闭了闭眼。 “行,一千两就一千两,剩下的我自个再想办法,只是,淮生吃的药材都极为昂贵,公中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许云婉心中极为不屑,但到底喜欢了秦淮生那么多年,还真做不到见死不救。 “夫君的医药费,婉儿自不会不管,这一点还请婆母放心。” 秦夫人带着婆子离开,路上还很愤愤不平。 “念及两家的颜面,我这个当婆母的已经很给她脸了,瞧瞧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若不是府中拮据,也不必看她的脸色,真是气死我了!” 婆子宽慰秦夫人。 “夫人莫气,如今也只有婉姨娘手头宽裕些,小侯爷又病着,咱们有求于人,便忍一时。” 秦夫人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一口。 “我打一开始就瞧不上她,一副狐媚子样,所以说人的出身真的很重要,要是淮生娶了大姑娘,岂不皆大欢喜?” 婆子暗道,就凭秦小侯爷那身份,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皇子抢媳妇啊!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家大姑娘分明就对秦小侯爷一点也不上心。 没准儿爬安王的床,都是她自导自演的。 不得不说,婆子真相了。 可惜啊,安王与安王妃,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秦夫人颇为不满,一路上都骂骂咧咧。 正巧遇到从秦淮生院里把完脉出来的太医。 秦夫人赶忙堆笑凑上去。 “王太医,我儿如何了?” 王太医面色不虞,对定安侯府总是叫自己入府很是不喜,可陛下念在老定安侯的面子上,倒也没阻止。 探花郎有什么了不起,到现在也没个实职,陛下这不摆明了不看好秦淮生吗? “最近京郊涌入了大量难民,整个太医院都忙得不可开交,秦小侯爷脉象无异,望秦夫人莫再杞人忧天,老夫告辞!” 秦夫人僵在原地,脸青一阵白一阵。 偏一句也不敢反驳,只能看着太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呸,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第91章 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五日后,大量难民蜂拥而致,与上一回的那批难民一样,他们也要求进城居住。 禁卫军的态度亦很强硬,亮出长枪,寸步不让。 “刀剑无眼,若再敢闹事,休怪我等不客气!” 有人被吓到了,踉跄着后退。 更多的人却是毫无惧色地涌上前,长枪抵住他们的胸膛,依旧不肯退让。 “我们也是平昭的百姓,家园田地被毁,为何就不能入城?还是说京城只许达官贵人居住?” “你们吃的,用的,穿的,不都出自百姓之手?我们辛苦供给,自己却是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啊?” “对啊,凭什么?” “每年粮食上缴完,留下的还不够一家老小过冬的,难道我们就不是平昭的子民?” 声音此起彼伏。 禁卫军也不敢真的伤到这些难民。 丞相说得对,万一激发矛盾,局面将难以控制。 这一批难民,目测至少有六七百人,总不能真的把人都杀了。 因疫情已经死了十一人,陆续感染了九十几人,虽控制住了,但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很难说会不会再次爆发大规模的传染。 这里离京城几步之遥,疫病又不似其他,传播的速度很迅速,万一连城内人也感染了,京城危矣。 何丞相这两日休息不足,疲于奔波,也病倒了。 如今主持大局的,只有何丞相带来的那位年轻的王公子。 禁军也分到了预防疫病的药,只是凡事都有万一,前天夜里,有两个兄弟不幸丧命。 王公子说了,我并非神仙,哪可能药到病除,只能尽全力。 被派来看守难民的禁军,在疫病根治前,不可再入京城。 也就是说,若疫病蔓延开,他们也不用活了! 兵部尚书长子吴迟乃是禁军统领,眼见难民们越闹越凶,心一横,长枪顿时贯穿了领头一人的胸膛。 长枪拔出,鲜血喷溅。 吴迟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怒声喝斥。 “最后再说一遍,后退,强闯城门者,杀无赦!”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嚎啕大哭。 吴迟眼尖地发现,有两个孩子的脸上、脖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所有人系好面巾!” 他沉声吩咐,手持长枪,没有一点要后退的意思。 禁军们纷纷从怀中掏出王公子送来的面布系在脸上。 吴迟朝一旁的禁军低声耳语。 “派人把这里的情况和王公子说一声,瞧见那两个孩子了吗?我瞧着情况不大对!” 禁军朝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顿变。 “属下这就去,吴统领,您要不先避避?” 吴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如今这形势,避又能避去哪?若是治不好,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禁军情绪有些低落,垂下头。 “那几个太医整日就会抱怨,一点忙也帮不上,嫌三嫌四的,属下都想一刀结果了他们。” 吴迟皱眉,语气也十分不悦。 “算了,太医的事咱们也管不了,你嘱咐兄弟们一声,只要是王公子有需要,你们都搭把手!” 买药,熬药,喂药,王公子从不假他人之手。 那几个太医也是怪了,白天总是围着屋子一圈圈地转,也不知在悄悄寻找什么。 好几次,他都看到那位年轻的王公子,一副意味深长、洞察一切的模样,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属下瞧着王公子瘦了一大圈,平时吃得也少,经常彻夜照顾病患,长此以往,身子怎么受得住?” 不多时,许知意带着风信匆匆赶来,甚至来不及与吴迟寒暄,就朝着难民中走去。 妇人的两颊也染着不正常的红,衣襟捂得严实,仍是能瞧见几颗小红疹。 她低声询问了妇人几声,又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 “他发热的情况持续几日了?” 大概是对医者有着与生俱来的尊重,妇人并不抗拒她的接近。 “昨日开始上吐下泻,夜里就起了高热,一直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 许知意示意她将孩子放下来,亲手解开孩子的衣裳。 看到眼前的情况,风信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几日死的病患,都是浑身出红疹,高热至昏迷,最后死在睡梦里。 关键,王妃说这红疹其实剧痛无比。 观这孩子不过四五岁年纪,难怪在昏睡中还在抽泣。 许知意看向那妇人,“孩子的情况很不好,若不及时救治,怕是凶多吉少。” 妇人还未开口,她身旁的男子恶狠狠的推了一把许知意。 措不及防,许知意摔倒在地,幸好风信扶了一把,才没让她的头磕在石头上。 风信的气的摸向腰间,被许知意一个眼神阻止了。 男人不耐烦地又踢一脚妇人。 “整天就知道哭,两个丧门星!又不是什么大小姐,穷讲究倒是不少,孩子发热泡泡冷水就行了!” 想了想那人许给他们的银子,男人目露贪婪。 许知意与吴迟对视一眼。 妇人似乎很怕自家男人,抱起孩子就往人堆里钻。 吴迟示意手下拦住妇人。 “王公子,那边还有个孩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该怎么办?” 许知意沉吟,“我只是医者,不是救世主,她们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我也无能为力。” 顿了顿又道,“凡是有感染迹象的人全部隔离,剩下的吴统领看着办。” 拎着药箱,转身就走。 妇人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孩子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到了最后只能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像只濒死的鱼。 妇人无声地落泪,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的男人。 男人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哪里有功夫管她们的死活,住了几年的村子没了,田地也被大水冲毁,这辈子几乎没有盼头了。 难民以胸膛抵着长枪,朝着城门的方向步步逼近。 人群中突然传出妇人的哭声,“狗娃,你睁睁眼啊!我的狗娃快醒醒啊!” 哭声似乎能传染一般,几乎盖住了男人们叫嚣的声音! “儿啊,睁开眼看看娘!” 第92章 府里好像来了客人 因着几个发热的孩子突然死了,难民突然间安静下来,只有妇人痛哭声不绝于耳。 “刚才那个郎中呢?” 男人咆哮着,却没因儿子的死而有多少难过之色。 吴迟冷冷地盯着他,不怒自威。 “那位可是神医,你们方才是如何对待他的?” 男人冷哼一声,朝地上吐了几口口水。 “郎中干的就是救人性命的事,不过推了他一把,哪就这么矫情了?要不是他离开,我儿子也不会死!” 有禁军附在吴迟耳边低语了几句。 吴迟点头,交代道。 “看好他们,若再枉动,不必手下留情!” 说完,匆匆离开。 众人不敢再轻易有所动作,便围成一个圈坐下,与禁军互相对峙着。 吴迟来时,许知意正忙着教扶光熬药。 “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大概熬小半个时辰,五碗水成一碗水时就可以了。” 扶光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往小本本上记着。 许知意对她的这个态度十分满意。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娘亲留下的那些医书中,每一本的空白处都记录着每种药的功效及治疗效果。 回头见到吴迟,许知意也只是朝着他轻颔首。 “吴统领,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风信就在不远处望风。 吴迟道,“王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许知意想了想道,“这一批难民吴统领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吴迟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还请王公子明示。” 许知意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 “这批难民中并非全是平昭百姓!我觉得吴统领可以此为突破口,重点查一下。” 吴迟眉头拧得更紧。 “何以见得?” “单从面相来看,他们之中至少有几十人并不符合平昭人的长相,再来,方才我看过那孩子,他的瞳仁是浅蓝色的。” 此言一出,吴迟的瞳孔迅速的收缩,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难不成他们是西番的细作?” 许知意诚实的摇摇头。 “这个就得吴统领细查了,我也不知西番人长相如何,而且那妇人的皮肤也十分白皙。” 一路颠沛流离,如今虽是夏末,天气仍是炎热,日头也很毒辣,风吹日晒的,皮肤早就没法看了。 吴迟心中警铃大作。 “多谢王公子告知,我这就回去细查!对了,死了三个孩子,症状都所差不多。” 许知意面色平静,语气淡淡。 “不知这一批难民是不是同一时间出发的,若真是,一个也逃不掉。” 城中几位郎中症状较轻,在服用了许知意的汤药之后,已经可以照顾其他病患了。 比起太医,许知意更信服他们,将疫病的方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 她也并非这么无私,只是希望他们在行医过程中,再遇相同情况,不至束手无策。 几个郎中感激万分,整日围在许知意身边。 许知意也不藏私,不光与他们讨论疫病所需药材的用量,还写了几种常见病的医治法子。 吴迟匆匆朝城门方向而去。 风信这才悄悄走到许知意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公子,属下盯那几个太医好几日了,他们真的如您所说,是在找老鼠。” 许知意嘴角挂上抹讥诮。 “主盯那个吴太医!我觉得其他几个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风信颔首,眨眼间就隐匿了身形。 比起风信爱武,扶光似乎对医术更感兴趣。 “公子,您瞧这样可以吗?” 许知意接过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鼻下轻嗅。 “可以,火候掌握的很精准。” 扶光高兴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扶光,你愿意与我学医术吗?” 扶光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好半晌才开口。 “王公子,属下真的可以吗?我与风信从小就跟着主子四处征战,字都认不太全。” 许知意弯腰,看着火炉上的药罐。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她又指了指一旁扇火的浮生。 “她从小被迫跟着浑蛋爹四处卖唱,饶是如此,每天夜里都会偷偷习字,只要有心,环境并不重要。” 扶光脆生生的道。 “属下愿意!” 许知意随手塞给她一本书。 “将这本书默写下来。” “好!” 许知意想,自己三年后就会远离京城,教个徒弟,万一祁西洲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必自己担心了。 浮生见所有人都走了,这才小心地挪到许知意身边。 “公子,奴婢昨日去取菜的时候,听他们说起桩趣事!” 许知意见浮生双眼亮晶晶的,一脸八卦模样,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蛋。 “别卖关子,说来听听。” 浮生捂着嘴笑了好半天。 “他们说秦小侯爷好像疯了,定安侯府为此还请了个道长来做法事。” 许知意淡笑不语。 算算时间,她给秦淮生下的药也差不多快解了。 那药粉带细微香气,一般两天左右才会发生效果。 中药之人会出现臆想、疯癫的症状,且会不由自主说出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 正直的人服用倒也无妨,但如秦淮生那般心里阴暗的人,不知会说出多少惊天之语。 “送菜的小贩还说,最不喜欢接定安侯府的生意,小本生意,他们也能拖欠好几个月不付账。” 许知意蹙眉沉吟。 前世,她才嫁入定安侯府,嫁妆就被婆母强行归入了公中,当时的定安侯府好像没这般狼狈。 浮生说完这些,观察了一会许知意的脸色,犹豫着欲言又止。 许知意回神,“还有什么,一并说了!你这性子可藏不住话。” 浮生绞着手指,略有不安的抬头。 “公子,府里好像来了客人,还是从北地来的” 许知意挑眉,“有客到访又不稀奇,你为何是这种表情?” 浮生的声音更小了。 “是是女的。” 许知意波澜不惊的心猛地抽紧,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震惊之余,还有一丝气愤。 祁西洲如今的状况,是绝不会能让无关的人知晓的,除非是极得他信任之人。 风信隔一日就会传信回王府,不可能不知此事。 可她却瞒而不报,这就很值得人深思! 第93章 裴北北喜欢安王! 许知意不动声色的敛下所有情绪,朝浮生使了个眼色。 回头,果见扶光已经端着空了的药碗回来了。 扶光见浮生的眼神带着探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浮生可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浮生笑眯眯地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手脚麻利地洗干净,又按许知意教的方法消了毒。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扶光姐姐,近来府中一切可还正常?” 扶光的目光明显闪躲了一下。 “扶光,你之前曾说过,我不是很信任你与风信,事实也的确如此,我做人的原则只一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许知意对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厌恶至及。 如果不想被背叛,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扶光的神情很不自然,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扶光,是不是觉得你与风信只是王爷临时派来保护我的?如果你们是这想法,那我倒也可维持着如今平和的相处模式。”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 浮光咬了咬唇,也为王妃感到生气。 “公子对你们已经很好了,她甚至愿意教授你医术,可你们却知情不报,着实让人伤心。” 浮生也不等扶光开口,朝许知意离开的方向追去。 扶光被许知意猜中了心思,尴尬又难过。 她陷入一阵自我怀疑和迷茫中。 她与风信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人的孤儿,而像她们这样的孤女,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或被卖去青楼,或是去大户人家当奴婢,最好的就是被人看中,当个妾室,在后院混沌度日。 可祁西洲却如神抵一般,救她们于水火,让她们明白女子也能不输男儿。 战争是残酷的,却也给了她们亲手斩杀仇敌,替家人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王妃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眼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总是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 浮生好不容易追上了许知意,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生怕许知意难过。 “公子,您千万别难过,也可能是奴婢想多了,听说北地的军营中不乏女将领” 一番话,连她自个都觉得苍白无力。 许知意淡淡笑了笑。 “结果显而易见,她们明显在替安王打掩护,这说明此女对于安王来说,非同一般。” 她拉过一把竹椅,坐下,出神地望着天边灿烂的晚霞。 “浮生,我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管多晚,都会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啊?” 上天已经让她重活一次了,这对于枉死的人,可是恩赐,她还在希冀什么呢? 人就是这样,得到之后,就会想让这份幸福更长久一些,哪怕是只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 浮生蹲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角,孩子气地道。 “干脆一把火烧了定安侯府,然后奴婢陪着您远走高飞,听说江南小镇四季如春,咱们在那买个小宅子,好不好?” 许知意轻点她的鼻尖。 “之前不还说想找个小渔村一起生活?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想杀他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生不如死!” 马车偶尔路过定安侯府所在的那条街时,她也想干脆一把火烧了定安侯府,然后和这没有一点好回忆的京城说再见。 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火之后能逃去哪,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 为那样的一家人再次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风信和扶光结伴而来。 许知意并不看她俩,只是垂眸,手中握着树枝,在地上来回的划拉。 气氛一时陷入胶着。 风信咬咬牙,扑通跪在许知意面前,还磕了三个响头。 “王公子,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看您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怕这事会让您更加心烦。” 许知意依旧沉默不语。 “那女子名叫裴北北,是前镇国大将军在战场上捡到的,认为了义女,教习她武艺,但属下敢保证,安王与她绝无私情!” 扶光也跪下来,眼角微微泛红。 比起大咧咧的风信,扶光的心思更细腻,跟在安王身边虽然也挺好,可王妃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似主子,更似长姐。 “属下也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怕您对安王心生芥蒂,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她绷了绷嘴角,咬了咬牙。 “裴北北心悦安王!此事,安阳军上下皆心知肚明,只是安王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她此番回京,除了看望安王,更是要回镇国公府认亲!” 风信拉一把扶光,本意是想提醒她,祸从口出,哪知扶光不领情,使劲瞪了她一眼。 “属下以后跟定王公子了,那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敢说你不知道裴北北喜欢安王?” 从主子改口成安王了,可见扶光心意已决。 祁西洲不知道,自己的人又被许知意策反了一个! 许知意若有所思的看了扶光好一会。 “起来,我信你。” 扶光依旧固执的跪着。 “您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许知意摇头,“没有,其实我与安王也算不得真夫妻,不过是利益共同体,待我的事了了,他的身子大好,我会离开京城。” 风信惊的张大嘴巴。 “属下从未见过主子对哪个姑娘像对您这样上心的!您可千万不能离开啊!” 许知意斜睨她一眼,伸手,扶起了跪着的扶光。 倒不是她对风信有何不满,毕竟祁西洲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她一心为主也在情理之中。 在经历了上一世的惨死之后,许知意无法打开心扉,对于旁人的靠近,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即使她坦言,谁会无条件地信任她?祁西洲真的就能无限度地包容她? 所以,为了不给祁西洲招惹祸端,她的事还是由她自己解决。 划清界限,并闭心门,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有危险,至少不会连累到无辜的祁西洲。 这是她报答祁西洲拉自己出火坑的唯一方法! 第94章 趁机达成目的 当夜,难民与禁军发生了冲突,双方都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许知意一边替吴迟处理伤口,一边指挥着扶光。 “擦拭伤口的时候手不要抖,尽量多涂些。” 扶光可能真的有学医的天分,伤口包扎的又快又好。 浮生就在一旁打下手,时不时瞅一眼吴迟。 许知意微侧头,没好气白她一眼。 浮生缩了缩脖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总觉得这吴统领看自家王妃的眼神有些奇怪,难不成他是有特殊癖好不成? 浮生暗暗搓了搓胳膊,在替吴迟擦拭血渍的时候,偷偷用了点力。 吴迟轻嘶一声。 许知意忍笑,伸出脚踢了踢使坏的浮生。 “去帮扶光。” 吴迟的伤口深可见骨,痛得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吴统领,您伤得严重,得缝合才行。” 吴迟轻轻嗯了声。 “没有止痛的药材,您忍忍!” 见到许知意递来的一根木棍,吴迟竟低低笑出了声。 “这点痛我还是忍得了,王公子不必顾虑。” 针线穿过皮肉,看得一旁的禁军牙齿疼。 许知意抬眼,吴迟一声不吭,汗顺着脸颊滑下。 一共十一针。 吴迟低头看一眼,伤口处缝合得相当细密,手臂上插着几根用来止血的银针。 “伤口太深,日后怕是会留疤。” 吴迟唇色发白,却还是打趣道。 “男人身上有几道疤痕可是荣光。” 许知意将银针拔下,“等伤口养好,我会为吴统领配制一瓶祛疤良药,您还未成婚?到时可别吓到新妇!” 禁军哄堂大笑,吴迟的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 “王公子,我们吴统领肚子上还有两道疤痕,到时能不能一并给祛除了?” “就是,那两道疤痕我们看着都害怕,更莫说吴统领日后的媳妇了。” “万一影响到吴统领的幸福就不好了。” 吴迟狠狠扫视他们一眼。 “闭嘴!” 禁军们笑得更大声了。 许知意也不禁莞尔。 吴迟的目光落在她若隐若现的酒窝上,心跳如擂鼓。 许知意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脖颈,并未注意到吴迟若有所思的神情。 吴迟尴尬地将头扭去一边。 他想自己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癖好? 母亲给他相看过不少姑娘,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是自己的,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许知意收好银针,起身,四目相对。 吴迟猛地起身,同手同脚地朝受伤的兄弟走过去。 “吴统领你的腿也伤到了?” 吴迟轻咳两声,摆摆手,肚子适时唱起了空城计。 已近子时,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浮生,去厨房端点吃的,饿了。”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得好不热闹。 厨房只剩粥和饼子,还有两样小咸菜,许知意也不扭捏,抓起就吃。 何丞相咳嗽着走过来,坐在了吴迟和许知意中间。 甚至还把吴迟往一边挤了挤。 吴迟,“?” 他哑着声道,“也给我一块饼子,饿了。” 许知意替他盛了粥,又将半块饼子递给他。 “丞相可觉得好些了?” 何丞相咬一口饼子,点头。 “好多了,身子也没前两日那么乏了。” 喝了半碗粥,他才又道。 “今夜我守着,你去休息一会,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铁人也扛不住。” 好在,之前染病的那些人已经好起来了,疫病也没传播的迹象。 许知意将最后一口粥咽了。 “好,若有情况,您喊我一声就行。” 几乎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浮生固执地趴在床头陪着她。 这一觉,睡了整整三个时辰,许知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 风信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公子,吴太医被丞相的人带走了!您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许知意捧起凉水洗一把脸。 “制造混乱,好趁机达成目的。” 风信还是不太明白。 “听说吴太医不日就会担任院首一职,何苦非得闹这么一出,好好的前程就这么毁了。” 许知意喝了口热茶,“昨日的那批难民情况如何了?” 扶光端着新熬好的粥进来,“奇了怪了,除了死掉的三个孩子,剩下的人并没感染的迹象。” 许知意拿起小勺,慢悠悠地喝着粥。 “扶光,你有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吗?他们的身上有没有类似被什么小动物咬过的痕迹?” 扶光使劲点了点头,激动地道。 “王公子,您真是神了,属下确实在三个孩子身上发现了咬痕,可是他们的娘压根不知此事。” 一直到用完早饭,许知意才下了定论。 “此次疫病是人为的,最多再有三日咱们就可以回城了!” 风信挠了挠头,“公子,您之前让属下洒的药粉是做什么用的?” “防止蛇虫鼠蚁靠近,风信,可知丞相此时在何处?” “就在关押昨天闹事难民的院子里!属下瞧着他比前几天精神多了。” 何丞相近来睡眠严重不足,加之忙得顾不上吃饭,这才感染了风寒。 不过,许知意还是对他刮目相看。 养尊处优的丞相,与大家伙同吃同住,一次也没抱怨过。 为防止传染,城里三四天才送一次新鲜的菜,天热,肉放不住,当天送来当天吃。 多数时候,桌上都是不见荤腥的。 咸菜配馒头,何丞相也吃得有滋有味。 门被从外叩响,传来何丞相的声音。 “王公子起了吗?那边有点情况,可能需要你去看一下。” 许知意闻声走了出来,与何丞相并肩朝关押闹事难民的院子走去。 “丞相,吴太医可有交代什么没有?” 何丞相摇头,“嘴硬得很,但我的人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罢,递过来一只白玉瓶子。 瓶塞早就松动了,香气扑鼻。 “呵,丞相可觉得这味道熟悉?” 何丞相蹙眉,“是挺熟悉的,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许知意道,“这并不是药,只是用香油拌过的食物,而且我若是没猜错,那些染了疫病的老鼠也是提前备好的。” “是本相的疏忽,当时太医们带了好些大箱子过来,事出紧急,也没一一检查。” 第95章 有个妇人昨夜自尽了 许知意就喜欢跟何丞相这样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打交道。 她不过略提一二,何丞相马上就能想到问题的关键点。 何丞相吩咐一旁的侍卫。 “太医带来的那些大箱子全部没收,寻人仔细检查!记录写得详细些。” 人还没到,就听见难民们愤怒的咆哮声。 “放我们出去!我们犯了何罪,要被关在此处?朝廷是不给百姓们活路了吗?” 许知意与何丞相对视一眼。 “丞相是想让我看什么?” “我觉得有几人的状态很不对劲,也形容不上来,就是疯疯癫癫的。” 迈进院子,许知意一眼就看到了昨天推她的那个男人。 双目猩红,眼神涣散,嘴里一直嘟哝着什么。 “他力气太大了,怕伤到别人,只得先捆起来了!” 许知意替他把脉,他一直扭着身子奋力挣扎。 几息后,许知意起身,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 “他中毒了,不知丞相可听说过三花藤?此毒无色无味,但会控制人的大脑。” 见何丞相一脸不解,许知意想了想才又解释道。 “也就是说他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背后的人想让他做什么,他是无法拒绝的。” 也不管何丞相有没有听懂,她朝一旁看押男人的侍卫吩咐。 “掰开他的嘴!小心别被咬到!” 何丞相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的牙齿与普通人的完全不同,尖利,细长。 “是不是很像老鼠的牙齿?” 何丞相和侍卫同时点头。 “对,很像。” “第一批难民确实是被染病的老鼠咬过,而这一次,是被中了毒的人咬的。” 许知意淡淡瞥了眼那男人,语气也十分平静。 “他的后槽牙藏了毒,拔了!丞相可以向朝廷复命了,此次疫病是人为的,故而不会大面积地传染。” 何丞相摩挲着下巴。 “这是不是说,咱们可以回城了?” “嗯,但得将相同症状的人看好了,不过,丞相得抓紧时间,他们这情况,顶多还能再活十日。” 男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两个丧门星,害得老子家破人亡!” 许知意环顾一圈,“昨日那三个孩子的母亲关在何处?” 侍卫指了指另一边的屋子。 “女人和孩子都关在那,只是有个妇人昨夜自尽了。” “尸体呢?还没烧?” 侍卫点头,“没烧,丞相说王公子也许能看出些端倪,好好地放在空屋子里。” 许知意抬脚就走,何丞相紧随其后。 夫人认得这个女儿,真是每每都能带给他惊喜。 他在脑子里不断思索,要如何才能哄得许知意重新叫他一声父亲。 天气热,尸体放了一宿,多少有了点臭味。 许知意用浸了药的帕子系在脸上。 “系上!” 不容置疑。 何丞相乖乖照做,侍卫也有样学样。 妇人双眼紧闭,手腕上被钝器划出的伤口已经泛白。 许知意用匕首挑开妇人的衣襟,露出一小片肌肤。 白皙细滑。 “按理说她一直抱着孩子,孩子因疫病死了,她会第一时间被传染,可你们瞧,她身上完全没红疹。” 掰开妇人的嘴,牙齿细且尖,微微泛着黄。 何丞相实在不能理解妇人的所为。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是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此毒手的?” 许知意重新将白布盖住妇人的脸。 “她也中了一样的毒,丞相可命仵作验尸,出了结果,咱们便可回城了!” 何丞相不由心惊。 背后之人的心思当真是歹毒,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只是不知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 许知意并没将自己猜测到的说与丞相。 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她也不想趟浑水。 安王府难得清静,还是置之事外为好。 何丞相浸淫朝堂多年,脑子也比旁人活络,她都能想到的事,他又如何能猜不透? “你说会不会” 许知意驻足,打断了何丞相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似笑非笑的睇着何丞相,话也说的模棱两可。 “我只是说出做为医者的见解,剩下的恕草民见识浅薄,着实琢磨不透。” 何丞相没好气地给了她个大大的白眼。 见鬼的草民! 这是摆明了安王府的立场,绝不参与朝廷纷争,即使猜到了真相,也不可能出面解释。 合着他活该被当成出头鸟呗! 何丞相连连叹气,时不时打量一眼许知意的神色。 可惜,她面上一派平静,还朝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何丞相觉得心塞得厉害。 “行,既然王公子如此说了,本相会看着办的!” 他又朝一旁的侍卫吩咐。 “让大理寺派两人仵作过来!晌午前本相要结果!” 饭食差一点尚且能忍,可好几天不能沐浴,实在是忍不了了! 虽有及时更换衣裳,但何丞相觉得自己已经臭不可闻了。 反观许知意,衣裳有些皱巴,可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头发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凑近许知意,压低了声音。 “明日回不回家?咱们吃顿好的!” 许知意好笑地看他一眼,明知故问。 “回哪个家?安王府?” 何丞相气的将手背在身后,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 “哼,你唤她母亲,却叫我丞相,是不是太生分了?” 许知意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旋即不在意的耸耸肩。 “一开始可是您不大愿意接受我这半路跳出来的女儿,做人总得有自知之明。” 说罢,也不管何丞相如何臭着脸,笑着走远了。 “明天回家!我想吃糖醋排骨!” 何丞相简直哭笑不得。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为保险起见,还是吩咐浮生将之前她们几人穿过的衣裳全部烧为灰烬。 “公子,咱们今天就可以回王府了吗?” 许知意难得惬意的半倚在床榻上,翻看着医书。 “放心,丞相比咱们还要着急!” 风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不断。 扶光正要给她后脑勺来一巴掌,却被许知意制止了。 “她也是累坏了,让她睡一会!” 第96章 嫂嫂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何丞相办事的速度果然很快,晌午才过,就接到了皇帝口谕。 城门大开。 大理寺的衙役接管了被看押中的难民。 许知意主仆几人,乘坐马车低调回府。 路上,风信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知意只垂着眸,素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身形愈加纤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你才急于想提前回去报信?” 风信神色僵了僵,脸上掺杂着一丝愧疚。 “王妃您误会了,属下只是想让他们提前准备,您毕竟在外辛苦了这么久” 许知意沉眸,目光平淡如水。 “没想到你竟还如此贴心,这么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风信垂下头,不敢与许知意对视。 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到了安王府。 许知意踩着马凳,缓缓走下来。 门口侍卫看到她,神情有些呆滞,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拔腿就往府里跑。 扶光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迅速掷出,那侍卫扑通跪倒在地。 许知意经过他身边时,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为何如此紧张,你家主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侍卫抹把额上的汗,嚅嚅着没敢应声。 离南风院还有一段距离,依稀听见女子朗朗笑声,间或还有男子的起哄声。 风信脚步越来越慢。 碍于王妃走在前面,她也不便出声提醒。 许知意迈入院中,笑闹声戛然而止。 吴嬷嬷好像瘦了,站在回廊下,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最显眼的莫过于席地而坐的红衣女子,墨发高高束于头顶,腰间佩着柄短剑,长相并不出色,却是英姿飒爽,性格豪迈。 祁西洲见到她,眸子瞬间亮了,转动着轮椅过来,刚想牵许知意的手,她却微微欠了欠身。 “见过王爷!” 客套疏离,神色冷漠。 裴北北利索的起身,咧嘴一笑。 “想必这位就是大嫂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裴北北!” 她伸出手,半歪着脑袋,做出一副可爱模样。 “咱们握个手,就算认识了!” 许知意没出声,亦没伸手。 才见第一面,不知为何,心里十分排斥裴北北。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女子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纯良无害。 祁西洲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开口解释。 “北北是裴老将军的义女,这次奉旨回京述职,裴老将军子嗣单薄,将军夫人便想将她记入族谱。” 许知意轻颔首,并不看院中其余众人。 “不打扰王爷叙旧。” 风信踌躇着没跟进去,临进屋前,扶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院子里除裴北北外,还有几名副将和参将。 都是当兵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他看向祁西洲,大嗓门的道。 “王爷,王妃这是不欢迎我们啊?也是,我们常年在北地,行为举止自是入不得王妃眼的。” 许知意静静听着,端起热茶浅啜。 浮生气的双眼通红。 “王妃,他们怎么这般口无遮拦!王爷也真是的,府中空院落那么多,为什么让人聚在南风院啊。” 扶光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在北地时,与他们亲如兄弟,可能压根就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吴嬷嬷打帘进来,给许知意请了安。 “王妃,老奴瞧着您气色不佳,去了这么久,累坏了?要不要先沐浴再用膳?” 许知意朝吴嬷嬷招招手。 “嬷嬷,别光顾着关心我,瞧你的脸色也真的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有没有请府医看过?” 吴嬷嬷苦笑一声。 “多谢王妃关怀,老奴倒没生病,可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顿了顿,又朝门外看一眼。 “这裴姑娘在府里住了好几日,整日的待在南风院,老奴觉得如此很不合礼数。” “可,王爷说,裴姑娘性格直爽,在军营时就如此,也没人将她当成个姑娘。” 许知意轻笑一声,眼角余光扫到窗边的黄梨木妆台。 原本码放整齐的妆台,略显凌乱,她不解地看向吴嬷嬷。 “王爷动过我的妆台了?” 按说祁西洲对女子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无甚兴趣,之前也从未翻过。 吴嬷嬷气得嘴唇都在抖。 “王爷自然是不曾动过的,是那裴姑娘,说从未用过这样好的香膏,便每种都涂抹了些在脸上。” 许知意见浮生都快要哭出来,便笑着吩咐道。 “行了多大点事,也值得掉眼泪,去烧些热水,我想沐浴了。” 浮生没动,气乎乎地盯着妆台上那些半开的首饰匣子。 “就算是王爷的亲妹妹也不能在不经她人允许的情况下,随意乱动王妃的东西。” 吴嬷嬷连忙道。 “王妃放心,虚空大师赠的那串佛珠,老奴一早就替您锁起来了!” 扶光也不废话,打开一旁的衣柜。 原本叠放齐整的衣裙,此刻凌乱不堪。 “裴参将穿的那身红裙是王妃的?” 吴嬷嬷点头,“还请王妃恕罪,老奴只是个下人,实在拦不住,不过您放心,裴姑娘只穿了那一件!” 许知意眸色沉了沉,淡淡扫一眼衣柜。 “王爷就任由她穿了?” 屋中静的可闻针落。 她冷笑一声,“王爷待裴姑娘倒是真心!” 吴嬷嬷闻言,赶紧摆手。 “王妃误会了,老奴瞧着王爷对裴姑娘没其他心思,就是当妹妹宠着。” 许知意收回视线,垂眸。 “既然裴姑娘喜欢,就送她了!麻烦嬷嬷将她发间的簪子替我讨回来,那是我娘亲的东西。” 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只是双眸似结了冰霜。 恰巧此时,珠帘被人掀开。 裴北北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到许知意身边。 “嫂子,你与我大哥新婚,怎么就离府这么多日?有什么事比我大哥的身体还重要啊?” 说完,还眨巴了几下眼睛。 许知意眉目清淡,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裴北北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冷淡,又想去牵她的手,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我初来京城,总不好每天在家里穿着铠甲,便取了嫂嫂的衣裳,嫂嫂应该不会生我的气?” 第97章 北北是无心的! 阳光透过窗格,斜斜打在许知意白皙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态。 “无妨,既然裴姑娘喜欢,便都送你了!” 说罢,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了那支雕梅玉簪。 “这是我娘亲的遗物,恕本妃无法相赠!” 她指了指妆台,淡淡一笑。 “剩下的随你取用!” 吴嬷嬷垂着头,心中却明白,王妃这是真的生气了。 除了这支玉簪,剩下的全是安王送的,她能这般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显然是失望了。 许知意是个极重隐私的人,裴姑娘如此行径,显然是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浮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许知意的眼神,还是乖乖地去小厨房烧热水了。 扶光与裴北北同在军中,两人的关系不算坏,但也绝对不好。 “拿王妃东西之前,裴参将可有问过王妃本人的意思?何况这里可是王妃和王爷的屋子,你连门都不敲,裴参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可不是北地!” 裴北北气鼓鼓地瞪着扶光,不满地撅了撅嘴巴。 “大哥还什么都没说,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我回京那晚,穿的还是铠甲,大哥就让我先选一件,又穿不坏,再说大哥也已经命绣娘给我重新做衣裳了,到时陪她一件不就得了!” 她又看向许知意,一脸委屈。 “嫂嫂的气量应该没这么小?听说你的嫁妆很丰厚,区区一件衣裳,嫂嫂总不会舍不得给?” 许知意淡淡道。 “这是本妃与王爷大婚第二日穿的裙裳,裴姑娘觉得合适吗?” 裴北北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一直偏爱大红色,再说大哥当时也并未阻止,还说我穿着好看。” 她又想去拿许知意手中的发簪。 “我不喜黄白之物,更偏爱这样的,嫂嫂的娘亲留下的东西也不止这一件,你就送给我,好不好?” 玉簪落地,摔得粉碎。 许知意脸上不见半点怒色。 “裴姑娘出去,本妃要沐浴了。” 裴北北气得猛的站起来。 “嫂嫂宁可将东西毁了也不愿送我!这是看不惯我?” 许知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见面就不喜欢裴北北了。 她实在太没边界感,刻意地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 许知意是个慢热的人,讨厌阿谀奉承,更讨厌不熟装熟。 何清晨算是她人生的意外。 人和人之间,还是很讲究缘分的。 吴嬷嬷铁青着脸,说话也十分的不客气。 “簪子明明是裴姑娘抢夺时掉到地上的,您为何要诬陷到王妃头上?” 听见屋中争执,无白推着祁西洲进来。 “这是怎么了?北北,你惹王妃生气了?” 裴北北委屈地跑到祁西洲身边,蹲下,扯着他衣袍的一角。 “大哥,嫂嫂说我头上的簪子是她娘亲留下的东西,宁可摔了,也不愿送给我。” 见祁西洲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知意身上,她又撒娇地道。 “大哥,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大红的颜色,可在北地又不能穿,呜呜,我也不知道这是嫂嫂大婚第二日穿的,只是觉得好看,大哥,你是信我的?” 祁西洲依旧专注地凝望着许知意。 “知意别生气了,北北是无心的,本王并不知那支簪子是你娘亲的,这衣裳北北穿过了,你若真喜欢,本王明天就让人给你重新再做几套。” 许知意垂眸,用盖子撇去茶汤上的浮沫。 “除这支簪子外,其余的东西王爷愿送谁,我都没意见!” 说完,她起身。 “我累了,既然裴姑娘喜欢这院子,那便多留几日。” 吴嬷嬷上前扶住她,小声询问。 “王妃,这里吵,要不您去旁边的屋子歇一会?老奴瞧您都有黑眼圈了。” 扶光没好气地瞪了裴北北一眼,故意扬高了声调。 “可不是嘛,王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回到家了,也不得安生!” 再不看祁西洲,许知意主仆几人大步出去了。 旁边的院子也不算小,除正屋外,还有三间厢房。 屋中摆设依旧保留着大婚那日的喜庆。 许知意一把扯下大红纱幔,转头吩咐。 “嬷嬷,麻烦您去我的库房寻些素色的布料出来,我记得还有几床锦被和枕头?” 吴嬷嬷点头。 “有的,而且都是王妃喜爱的颜色,老奴现在就去拿。” 临出门,又听到许知意说了句。 “麻烦嬷嬷叫海青来一趟。” 吴嬷嬷应了,小跑着去忙。 浮生随之进来,“王妃,奴婢瞧着这院里还有个小厨房,就是缺不少东西,您先沐浴,奴婢去大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许知意沉吟半晌。 “辛苦你跑一趟,去将小厨房缺少的东西都买回来,今日之后,咱们就在自己的院里用饭。” 香炉中重新燃上沉香。 叩门声响起,伴着海青的声音。 “王妃,属下能进来吗?” “进来。” 海青进来就要跪,被一旁的扶光阻止了。 “没外人,不讲这些虚礼,我且问你,府里来了外人,为何没报?” 海青哭丧着脸,“属下还是跪着说。” 许知意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动作很僵硬,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受伤了?” 海青头垂得更低了,小声地回道。 “回王妃的话,前几日属下对裴参将出言不逊,被王爷打了顿板子” 许知意唇边染上抹讥诮。 “扶光,去库房取一瓶生肌膏给海青。” 她盯着海青,好半天轻笑一声。 “替我打抱不平?” 海青愤愤地道。 “可不,裴参将在军中时就很跋扈无理,偏她是已故裴老将军的义女,王爷将她视为亲妹,很是维护,属下见不得她乱翻您的东西。” “就就骂了她几句,她踢属下,属下自然不能忍,可属下也不是故意扇她脸的。” 许知意斜倚在美人榻上。 “别跪了,今日可方便出门?” 海青忙不迭点头。 “已经不疼了,王妃有事尽管吩咐。” “我记得你在大理寺有相熟的人,去替我打探个事。” 海青附耳过来,连连点头。 “尽量低调些,对了,再帮我选几个老实的下人,最好是会些功夫的。” 第98章 他是真的错到离谱 舒舒服服沐浴一番,从里间出来时,房中一应摆设,已是焕然一新。 窗格挂上了她喜欢的鹅黄色帘子,微风起,轻纱跟着晃几下。 吴嬷嬷将佛珠递到许知意手上,又用干帕子仔细替她擦拭着头发。 “王妃,您是暂时住在这?还是” 许知意指尖捻着佛珠,轻轻转动几下。 “嬷嬷应该最清楚我与安王的情况,与他同住一屋,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吴嬷嬷轻叹口气,也深知王妃表面看着温婉,实则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 “并非我心眼小,容不下人,别说那裴姑娘不是王爷的亲妹妹,就算是,也得讲究分寸,我与王爷的婚房,她进了不止一次了?” 吴嬷嬷没出声,等同于默认了。 她虽是个下人,可却懂得最起码的礼数,夫妻的屋子,岂容外人随意踏足。 哪怕只是有名无实的婚姻,在二人未和离前,也得互相尊重才是。 不知何时,许知意已趴在妆台上睡着了。 吴嬷嬷不忍叫醒她,扶光力气大,直接将人抱到了床榻上,又替她盖了床薄薄的锦被。 “唉,王妃好像更瘦了,王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让裴北北随意进出南风院啊?” 才关好门,扶光就生气的对着吴嬷嬷吐槽。 吴嬷嬷四下环顾一圈,将扶光拉到一旁的厢房。 “王妃才睡着,你可小点声!还嫌王妃心里不够难受?” 浮生安静的坐在软榻上绣花,时不时朝外张望两眼。 “浮生你看什么呢?” 浮生就笑,“王妃吩咐人把南风院的梧桐树栽种到这个院里,奴婢想着先让王妃好好睡一觉,别这时候进来打搅到王妃。” 吴嬷嬷就道,“放心,廊下有人守着,王妃离开后,我寻了几个老实的粗使丫鬟,今日正好派上用场了。” 吴嬷嬷又压低了声音。 “之前王爷命人将账本送到了南风院,我见那裴姑娘行事很不妥当,就偷偷地把东西锁到了王妃的库房中。” “不管王妃与王爷日后会走到哪一步,但只要在一日,王府的中馈就得把在王妃手中!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她拍了拍腰间,叮铛作响。 “嘿嘿,这是王府仓库的钥匙,等王妃睡醒了,一并交到她手中去。” 浮生更开心了,托着腮,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吴嬷嬷。 “嬷嬷你对王妃真好!” 吴嬷嬷闻言却是抹了把眼角,抽了抽鼻子。 “说起这个,王妃对我更好,要是没她,秋儿可能早就不在了,我还有什么盼头。” 见扶光一脸困惑,吴嬷嬷重新调整了情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讲给她听。 “王妃真的是个心善的人,别看她表面冷冷淡淡的,但凡别人对她表现出两分善意,她就会回馈百倍千倍。” 扶光唏嘘。 “王妃面冷心热,日后我一定会用命护着她!” 吴嬷嬷笑着打趣了一句。 “若是日后王妃真与王爷和离了,你又当何去何从啊?” 扶光认真思索了一会,坚定的道。 “自然是跟着王妃一起离开了,既然王爷将我给了王妃,我自然就是王妃的人。” “对了,我还得跟着王妃学医呢!” 许知意这一觉直睡到华灯初上。 廊下已掌了灯,小厨房也冒出炊烟。 期间,祁西洲在无白的陪同下,来过两次。 但都被吴嬷嬷以王妃还在休息的理由,拒之门外。 祁西洲满心无奈。 “无白,本王真的只是看北北可怜,无父无母的,好不容易认了裴将军为义父,可也死了。” 无白抬头看着天上不多的星星,又看了眼紧闭的院门。 “主子,属下觉得裴参将对您的心思可不仅仅是妹妹对哥哥的儒慕。” 祁西洲不解的看向他。 “这话是何意?她不止是本王的义妹,更是同袍,再多的就没有了。” “可王妃不知道啊!主子,南风院是您与王妃的私人领地,这里不比军中,您不能由着裴参将随意进出的。” 祁西洲陷入了深思。 在北地时,大军的营帐一个挨着一个,裴北北从小在那长大,性子直爽活泼,最喜欢四处乱窜。 大家伙都把她当妹妹,也觉得她可怜,便纵容出了她这肆意妄为的性子。 松蓝垂头丧气的走过来,闷声闷气的。 “主子,王妃让人明日将南风院的梧桐树挖出来,属下自告奋勇,可海青说王妃不许属下进她的院子。” 他幽怨地看一眼祁西洲,又马上将脑袋垂下去。 “属下瞧着海青从府外寻了不少的下人过来,您怎么能容许裴参将随意翻王妃的东西呢?” 祁西洲也在反思。 他是真的错到离谱! 无白说得对,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 裴北北可以满大营的乱窜,但这可是王府,而南风院,是他与许知意居住的地方。 可裴北北穿上衣裙的时候,开心得如同孩子,他责备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裴北北的笑声传了出来,南风院冒起阵阵黑烟,烤肉的香气迅速在王府弥漫开。 “五哥,二哥,今日咱们不醉不休!哈哈,咱们在北地时就经常这样烤肉!” “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大哥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了!我瞧着大哥那媳妇娇娇弱弱的,比不得咱家北北。” “北北可是咱安阳军中的小公主,性子爽朗,关键还英勇无敌,也不知大哥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 都是军人,嗓门也出奇的大,说起话也无所顾忌。 祁西洲只觉心塞。 可,这些人,都是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曾数次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数不清的伤疤。 还有因此再也回不来的兄弟! 当年的一战,惨烈到几乎无人生还,是裴北北带着兄弟们,固执的挖了两天,从累累尸骨中,寻到了只余一丝气息的祁西洲! 并且不顾众人阻拦,策马,去附近的城镇替他抓药。 要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祁西洲记着她的这份情谊,故而对她的所作所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却忽略了许知意的感受! 第99章 是不是压根心里就没您啊? 南风院笑闹声不断,烤肉虽香,冒出的阵阵浓烟却熏的府中众人咳嗽不止。 许知意睡醒之后,静静在床榻上躺了好久。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廊下风灯,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 许府不是她的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安王府也没给她多少归属感。 终究是过客,便没什么好纠结的。 “浮生。” 浮生闻声进来,手里端着盛满水的铜盆。 “王妃您醒了,饿不饿?晚膳已经备好了。” 许知意随意洗了把脸,“是有点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一句不提祁西洲,甚至唇边还着抹浅笑。 浮生到底年龄小,憋不住话。 “王妃,您睡着时王爷来了两回,可都被吴嬷嬷给拦下了,您就不想听听他的解释?” 许知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戳戳她的脑门。 “那些人曾经都是与王爷同生共死的兄弟,我有什么理由拦着他们?” 浮生气乎乎的,“奴婢就是想不通,为何非要由着他们在南风院闹腾。” 许知意神色冷淡了下来。 “开饭,饿了。” 浮生眼底一片茫然。 可还能怎么办? 南风院的吵闹声,并没影响到许知意用饭的好心情。 甚至她还破例多用了半碗饭。 忙了将近十日,抄写经文的事自也耽误下来。 睡了那么久,反正也不困,索性命吴嬷嬷拿来笔墨纸砚。 一笔一划,抄得十分专注。 扶光坐在一旁和浮生学习如何打络子,同样的丝线,她手里的似乎格外不听话。 时不时就打了结。 “这丝线专与我作对,不学了不学了!” 许知意笑了,“术业有专攻,何必非得和自己过不去?你从前在安阳军时主要负责什么?” 提起这个,扶光可就来了精神,索性将手里结成毛球的丝线丢去一旁。 “回王妃的话,属下会的可就多了,砍柴,烧火,煮饭,当然了,轻功也是不错的。” 许知意这才轻掀眼皮。 “那风信呢?” 扶光毫不犹豫地道,“风信力气大,耳力也极佳,所以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她嗫嚅了好半晌。 “王妃,风信没跟来这里。” 她与风信从小一起长大,虽非亲人,却胜似亲人,但风信今日的作为确实让她有些失望。 王爷派她俩保护王妃,只要不是做危及王爷性命的事,就该全心全意为王妃着想。 许知意轻描淡写的,“无所谓。” 她们这边一派岁月静好,南风院的祁西洲一整晚都心不在焉。 “大哥,烤肉要趁热吃。” 裴北北将一串滋滋冒油的烤肉送到祁西洲的嘴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那个只看着她的祁西洲,现在满心满眼都装了别的女人。 裴北北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大哥,嫂嫂是生气了吗?大哥,我知道您爱重嫂嫂,可她离府数日,回来就与您闹脾气,是不是心里压根就没您啊?” 陈府医端着药碗进来,闻言,给了裴北北一个大大的白眼。 “裴姑娘慎言!王妃可不是那样小肚鸡肠之人!还请你别枉加猜测。” 总拿王妃离府说事,这裴北北真不是个好东西! 听说此次王妃救了不少人,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但她不愿自暴身份,也不愿贪功。 安王府一众人在安王的吩咐下,守口如瓶。 祁西洲这才回神,点了点头,很是赞同陈府医的话。 “北北你多心了,她离府也是经由本王同意的,王妃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日后接触得多了,你就会明白了。” 裴北北掩住心中不快,笑着扯了扯祁西洲的衣摆。 “大哥你最了解我了,说话永远有口无心,就是担心嫂嫂因为我,而怪罪大哥。” 说完,她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一如从前,豪迈洒脱。 陈府医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北北一眼。 “这里是京城,过几天裴姑娘还要入宫面圣,说话还是过过脑子为好!” 没好气地把药碗塞到祁西洲手中。 “这几日王爷的作息都乱了,又吃了不少羊肉,于您的身子并无益处。” 有位副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着嗓门道。 “吃肉喝酒,人生一大快事!你们这些郎中就是爱管东管西的,不好好吃饭,哪里来的力气恢复?” 陈府医也懒得与他们这些人多废话,转身就走。 祁西洲急急解释,“本王就吃了一串也未饮酒” 陈府医不耐烦地打断。 “王爷好自为之!” 离开南风院,陈府医转道叩响了许知意院子的门。 “王妃,听说此次疫病已经控制住了?能不能给老夫瞧瞧药方子啊?” 他搓了搓手,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 许知意朝扶光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扶光将一张药方递给了陈府医。 陈府医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这一味用得妙啊,老夫都没想到竟能用这法子。” 许知意也不隐瞒,“这一回的疫病实属人为,所以并不难医治,选择这几味药,也是考虑到百姓们的状况。” 太医院的太医用的药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百年人参哪里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 万一疫病大规模爆发,百姓们根本用不起药。 陈府医叹了口气。 “这话咱们也就在府里讲讲,京城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掺杂了太多利益,宫里那些太医哪还有一点身为医者的医德?” 许知意仔细地清洗着狼豪。 “但求无愧于心就好,其余事咱们也管不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安王府迟早会被卷进权利争夺的漩涡。 “王妃,您平常看的医书,能不能也借给老夫看看?” 许知意这回拒绝得相当干脆。 “不行!” 陈府医,“” 许知意一直怀疑娘亲的身世,说不准她留下的这些医书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前世,娘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嘱咐,这些医书不得外传。 她与娘亲的一生过得窝囊又憋屈。 明明满身锋芒,却偏要隐忍着过日子。 她想当一个乖顺懂事的女儿,偏偏事与愿违,被人算计得尸骨无存。 第100章 瞧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样 翌日,祁西洲起了个大早,赶到许知意院子时,却被告知她一大早就带着吴嬷嬷几人出门了。 祁西洲问,“王妃可有说去哪了?” 留下的几个也不过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吱唔了半天也讲不清楚。 “海青何在?” 松蓝上前一步道,“听管家说,海青也随王妃一起走了。” 风信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昨夜,她以为扶光怎么都会来寻自己的,可直到子时,也没等到王妃那边的消息。 她心里清楚,王妃这是不打算要自己了。 想到此处,风信有些难过地看向祁西洲。 “主子,王妃好像生属下的气了,属下也只是担心她误会主子,这才瞒下消息没报。” 祁西洲蹙眉。 “本王没什么可瞒着王妃的,北北来府里的事你没告诉她?” 风信的头垂的更低了,好半晌才低声道。 “主子,裴参将到底是姑娘,也并非您的亲妹妹,王妃怎么会全然不在意呢?” 祁西洲一愣,转头看向无白和松蓝。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无白很诚实的点点头。 “主子,这世间没一个女子能容忍这样的事,何况南风院如今可不是您一人的住处。” 松蓝说话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裴参将再豪爽也是个姑娘家,总往您和王妃的屋子里跑,算怎么回事啊?” “现在外面都有流言了!” 祁西洲眉头拧得更紧,语气也沉下来。 “什么流言?” 松蓝不顾无白的阻拦,“说咱们王府即将会迎娶侧妃!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王妃岂会一点都不在意?” “可本王真的只将北北当成妹妹,并无其他心思。” 裴北北躲在拱门后,两只手紧握成拳。 真不甘心啊! 想她堂堂参将,以女子之身在安阳军中夺得一席之地,凭的可不是容貌。 那是她用双手打出来的名声! 许知意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哪一点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一直坚信,祁西洲绝不是重色之人,迎娶许知意也只是不愿违逆陛下的圣旨,并非他本意! 利益权衡,她还是多少懂一些的! 想通这一点,裴北北的心又活跃起来。 看着阳光下,祁西洲那张妖孽般的俊脸,不由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与祁西洲长相厮守。 至于许知意,弄死就是! 那么娇弱一个姑娘,辗死她,就如辗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大哥,您怎么起得这样早啊?有没有用过早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裴北北若无其事的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祁西洲面前。 笑容灿烂,眼神晶亮。 祁西洲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也颇为疏离。 “那就自去花厅用饭,本王还有事。” 裴北北的笑僵在脸上,难以置信的盯着祁西洲看了好半天,泪在眼中打转。 “大哥,可是嫂嫂说我什么了?您为何对我这么冷淡?” 松蓝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的怼了她一句。 “我家王妃可没裴参将这么闲!” 裴北北的泪瞬间决堤。 “大哥,嫂嫂的衣裳我亲手洗干净了,想着今日就还给她的,再当面同她道个歉。” 无白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刀。 “王妃还不至于穷到穿别人穿过的衣裳!” 裴北北简直要气疯了。 他们一个两个是被许知意那女人给洗脑了吗? 明明在北地时,他们对自己虽不算多好,可念在祁西洲和裴老将军的面子上,也从不曾如此针锋相对。 祁西洲也未阻止。 “无白,推本王回去!” 裴北北还想追,却被风信抬手拦住了。 “王爷有公事要忙,裴参将这么大的人了,吃饭应该不用人喂到嘴里?” 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裴北北开口的机会。 裴北北死死握着袖中绣好的荷包。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闹成这样,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南风院院门紧闭,松蓝守在外面,任谁也无法踏入。 沉灰正在书房中,向祁西洲详细汇报着他打探来的消息。 “西番老国主一死,他的儿子继位,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过不久,边境又该起战火了。” 祁西洲的手指有节奏的轻叩桌沿。 “可知平阳公主的现状?” 沉灰思索半晌,单膝跪地。 “怒属下直言,平阳公主并不像外间传言的那般无所作为,她似乎恨极了陛下当时做出的决定,对平昭亦没多少善意。” 顿了顿,沉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安阳军中似乎还有未拔除的眼线,据探子来报,应该是平阳公主的人!” 祁西洲冷笑一声,眸底似结了一层冰霜。 “如今无人知道你回京的消息,你还是暗中观察一下裴参将几人,陛下总不会无缘无故召他们回来述职。” 沉灰点点头。 “可是主子,虽说您此番只是想打消裴参将的疑虑,但属下觉得您不该瞒着王妃。” 见祁西洲一直沉默不语,沉灰只得又劝道。 “属下虽还确定不了此消息的真假,但王妃的亲生母亲好像并非江南首富之女,她的身份资料被人刻意抹去了。” “本王多少猜到一些,也并非不信任王妃,只是她忙于疫病,若传信,又怕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把人给得罪了。 祁西洲只觉浑身无力,按住眉心,摆了摆手。 “本王想自己待一会,你先去忙!” 沉灰离开,替他将书房的门关好。 从清晨呆坐到太阳西斜,也没想出如何与许知意修复关系的好法子。 至少不能分房而居,否则两人的感情岂不是更加疏离了。 松蓝用胳膊肘捅了捅面无表情的无白。 “哎,你说,主子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我瞧着主子不止不喜欢裴参将,甚至还有点讨厌她。” 无白斜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主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随意猜的,做好你自个的事!” 松蓝切一声。 “我也就是私底下和你说说,自打昨天王妃搬去了旁边的院子,瞧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啧啧。” 无白愈发觉得松蓝像极了那些坐在家门口讲是非的妇人! 第101章 让猎物放松警惕 马车才到丞相府,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有人穿过雨幕朝许知意走来。 定睛,一身烟青常服的何陵景,手中握着把油纸伞。 “阿兄。” 何陵景抬眸,清清淡淡地嗯了声。 “母亲怕你淋了雨,嘱咐我来迎你。” 许知意多聪明的人。 冷漠如何陵景,只要他不愿意,谁也没法要求他做什么事。 “阿兄可是有话同我讲?” 何陵景神情微滞,见到钻进伞下的许知意,眉尾稍稍上挑,唇边染上抹笑意。 “我不日前调任到了大理寺,你与父亲扣押那十几个难民,死了两个,但有一人经不住酷刑,倒是招了些重要的事。” 许知意微微皱起眉头,偏头看向何陵景。 “阿兄,我对朝廷的这些事并不感兴趣,您为何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 何陵景平静的面色有一瞬的尴尬。 “与安阳军有些关系,我想着你到底是安王的正妃,可能会有些兴趣。” 许知意十分干脆地道。 “不好意思阿兄,我不过一介妇人,听不懂这些,至于安王,如今他都自顾不暇了,再者,兵符也上交了。” 她顿了顿,驻足,盯着何陵景看了好半晌。 “说句自私的,安阳军如何,与安王半分关系也没有了,这些事,阿兄尽可汇报给陛下。” 她不知道何陵景今日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是真的想与安王府交好,还是为陛下窥探安王真正的心思? 猜不透,自然就只能打太极。 言多必失,即使她与安王只是利益联姻,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被推到风口浪尖。 何陵景却难得轻笑了一声,冷峻的眉眼也温和了几分。 “父亲觉得此事应该先告知你一声,安王身子不好,我们也不好频频上门叨扰。” 许知意更琢磨不透了。 “我想王爷也无心理会这些,阿兄既已调任到大理寺,一切事情秉公处理就是。” 你来我往,谁也没从谁的嘴里听到想听的。 快到孙夫人院子里时,何陵景才又开口。 “安阳军中有敌国细作,而且此人很有可能极得安王信任。” 许知意的心猛地停跳了一下。 脑海中不经意浮现出裴北北那张扬跋扈的脸,挥之不去,预感也很不好。 就说祁西洲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即使待在北地长达九年,他也不可能抛却礼数规矩。 任由裴北北随意出入南风院,对她放肆的举动未加阻止,这事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 是了,若想逮到猎物,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猎物放松警惕。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许知意忙摇头,却是再不敢与何陵景对视。 他的眼睛深邃如潭,好似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 “呵,看来你对我的防备心不是一般的重。” 言罢,将油纸伞塞进她手中。 “大理寺还有事,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何陵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扶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王妃,您说王爷是不是故意的?” 许知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应该是,此处说话不方便。” 扶光嗯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伞。 “王妃,雨越下越大了,您赶紧进去。” 刚进门,何清晨就如一只蝴蝶般飞扑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自己这些天有多想许知意。 “二姐,你身子还好?我瞧着你怎么更瘦了?” 许知意笑着朝孙夫人行了礼,这才伸手捏了一把何清晨的脸蛋,打趣道。 “我瞧着清晨好像又圆润了!” 闻言,何清晨一下松开扯着她袖子的手,气鼓鼓的,小嘴撅得能挂只油瓶。 她不满地坐去孙夫人身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母亲,都怪你,天天说我要长身体,害我吃了那么多,我说胖了,您非说是有福气。” 孙夫人笑的眉眼弯弯,朝许知意招招手。 “知意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我接到丞相送回来的信时,差点就提刀去寻他了!” 许知意浅笑盈盈地坐在孙夫人左侧,由着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是又瘦了,那么危险的事,非得把你也拉下水,真是气死我了。” 许知意笑着宽慰她。 “母亲别生气,是我主动提出要去看看的,不关丞相的事,母亲近来身子如何?我最担心母亲头疾又发作。” 何丞相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在家里怎么还叫丞相?夫人你听听,真的是知意心甘情愿随我去的,我可真是冤枉!” 何丞相进来,拎起衣摆抖了抖,顺手将伞放在一边。 孙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呛声道。 “你都连夜去了王府,知意怎么好意思拒绝?做得好,功劳归你,办砸了,知意跟着一起受牵连,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 孙夫人再懒得搭理何丞相,拉着许知意的手絮叨了好半晌。 许知意耐心地听着,也不觉得啰嗦,心里一片妥帖,暖意包裹全身。 要是娘亲还活着,大抵也会像孙夫人这般? 孙夫人的脉象平稳,瞧着气色也红润了不少,说话声音洪亮。 “母亲,今日我重新给您换个药方,除了头疾,顺便再调理一下您浅眠的问题。” 何清晨一直坐在旁边生着闷气。 许知意从吴嬷嬷手中接过一只锦盒,朝她面前扬了扬。 “还生气呢?姐姐送的礼物也不要了?” 何清晨轻哼一声,别扭地将脑袋偏向一边,孩子气的道。 “那二姐哄哄我!” “好清晨,二姐错了,但母亲说的也没错啊,你正在长身体,等日后嫁了人,会瘦下来的!” 何清晨再也绷不住,不知羞地凑过来,笑嘻嘻的接过锦盒。 “反正我二姐可是神医,我听说有种针灸之法,能让人很快瘦下来。” 何丞相觉得自己被她们三个给排挤了。 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坐在软榻上,自顾地品着茶。 孙夫人斟酌了好一会。 “知意啊,母亲有个不情之请,但你要是为难就算了。” 何丞相忍不住插了句嘴,又遭到自家夫人的一通白眼。 “不就是想让知意去给定国公的夫人瞧病,和自家女儿何必这么客套。” 第102章 就是裴念川那狗东西 许知意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困惑地看向吴嬷嬷。 吴嬷嬷上前一步,笑着道。 “王妃,定国公就是前镇国大将军裴川。” 何丞相赶忙接话,“可以由定国公的子孙世代袭爵,但没封地,裴老将军的遗腹子你可见过?” 何清晨见许知意一直没出声,翻了个白眼。 “没错,就是裴念川那狗东西!” 孙夫人伸手,使劲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丞相府就是这样教你的?看来是时候请宫里的嬷嬷来教你规矩了。” 何清晨跟戏精附体似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扑通跪在孙夫人面前。 “母亲,是女儿口无遮拦,还请您千万别同我置气,您的头疾好不容易才不再犯了,女儿高兴都来不及,哪会想惹您生气。” 垂头,泪似断了线的珠子。 许知意心道,何清晨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听说之前孙夫人发病时,都是何清晨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赶都赶不走。 她此时提起这事,孙夫人可不就该心软了。 果然,孙夫人一下就心疼的不行,忙不迭地将人拉到怀里。 “母亲就这么一说,你怎么就哭了,好了好了,我的清晨可是最乖巧最懂事的姑娘,只是日后说话可不能这么粗俗。” 何清晨偷偷抬眸,朝许知意扮了个鬼脸。 见许知意似乎是早有察,正满含戏谑地望着她,何清晨又赶忙将脑袋埋进母亲怀里。 “母亲,都是清晨不对,你打我几下,可千万别生气。” 被她这么插科打诨,屋里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孙夫人轻轻抚摸着何清晨的后背。 “说起来我与定国公的夫人也是旧识,定国公常年在外征战,她独自一人也是十分不易,之前就常犯咳疾,前几日听裴世子说起,好像咳得更厉害了。” 她一脸歉意地看向许知意。 “裴世子一直缠着我,问你是不是精通医术,能不能得空去给他母亲瞧瞧旧疾。” 许知意很纳闷。 “裴世子是如何知道我会医术的?” 何清晨抹把脸,做出个针刺的动作。 “他说你出手利索,一看就是常替人针灸的。” 这话让许知意啼笑皆非。 “裴世子倒是聪明,观察力也敏锐。” 何丞相若有所思,“裴世子虽说名声不好,但我总觉得他是在藏拙,虎父无犬子啊!” 定国公死了,但他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首当其冲的就是祁西洲。 祁西洲虽遭受了打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兵符可以收回,军心却很难收复。 思忖良久,许知意才状似无意地问何丞相。 “丞相您可知裴参将回京述职一事?” 何丞相目光不善,恼怒的瞪她一眼。 “都说了在家里别叫我丞相!” 许知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何丞相败下阵来,尴尬的掩唇低咳几声。 “当初怪我疑心重,但是,我也从未说过不认你这个女儿!再说了,哪有孩子同自家父母置气这么久的。” 他很不自然地从怀里掏出只精致的盒子。 “这是我专门让人打造的,向晚和清晨都有一只。” 是一只雕工精巧的镯子,金灿灿的。 许知意失笑,“母亲送过好几个了。” “她是她,我是我,心意不同,而且我这只还另有玄机。” 镯子上有微微凸起的部分,被雕成了梅花形状,按下,就会出现两个暗格。 位置虽小,许知意看过,发现里面放置着同样精巧的银针。 “你们都是女儿家,万一遇到个危险,也可有自保之力。” 何清晨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同样款式的镯子,只是上面雕刻的花纹略有不同。 “二姐,我看话本子上说那些武林高手都会往银针上抹毒药一类的,这样咱们岂不是更安全了。” 孙夫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夫子说你看闲书,你还死不承认,今天可是说漏嘴了!” 何清晨迅速朝屋外跑,边跑边大声地喊。 “我去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母亲你们先聊着。” 许知意担心孙夫人真的罚何清晨,忙转了话题。 “母亲,要不明日您陪我去定国公府一趟?” 孙夫人忙不迭的点头,“行,母亲陪你走一趟,十几天没出过门,真是闷坏了。” 何丞相皱着眉,“知意,听说那裴参将几人住在安王府?此事是否不太妥当?” 许知意笑看他一眼,“父亲,那些人之前都是陪着安王出生入死的,反正府中空院子不少,也没什么不方便。” 何丞相听到她的称呼,高兴的一口将茶咽的,烫的轻嘶一声。 “只是父亲,我听说裴姑娘此番回京,除了述职,还要入定国公的族谱,此事可是真的?” 何丞相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深意。 “裴参将人品如何?” 许知意朝扶光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不语。 裴北北就是定国公在战场上认下的义女,要是人品尚可,入族谱倒也可为定国公府增丁添口。 可,定国公夫人自己膝下就有一儿一女,且与那裴北北从未谋面,何谈亲情? 再者,万一那裴北北性格恶劣,人品不佳,定国公岂不死后也无法瞑目。 临去花厅用膳前,许知意才淡淡说了句。 “我觉得认亲之事不妥。” 孙夫人与何丞相互看一眼。 夫妻几十年,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知道了,母亲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定国公夫人的。” 许知意便也不再多说,将自己的伞往孙夫人那里偏了偏。 两人手挽手,漫步在雨中,画面出奇的温馨。 何丞相落后一步,眼中满是笑意。 这女儿认得可真是值! 花厅摆了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只看着就食指大动。 何清晨热情地张罗着。 “父亲,母亲,二姐都别站着了,今天母亲吩咐厨子做了好几道二姐喜欢吃的。” 何丞相不满地瞪她一眼。 “大呼小叫的,哪有点闺阁姑娘的规矩。” 他指了指红木桌上的糖醋排骨,邀功似的对许知意道。 “这可是为父特意嘱咐他们做的,你一会可要多吃些。” 第103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何丞相举起茶盏,似是这时候才想起家中少了个人。 “景儿今日不是休沐吗?怎的没来一起用饭?” 孙夫人看了眼立在墙角那把熟悉的油纸伞。 “许是临时有事出门了,如今可好,调去了大理寺,以后更见不着人了。” 许知意是第二次听到孙夫人抱怨了,看来何陵景是个忙起正事,就顾不得其他的人。 照理来说,丞相位高权重,何陵景更是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虽说性子冷漠了些,但在这京城里,想嫁给他的姑娘怕是数都数不清。 可奇怪的是,何陵景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却从不曾听说过他与谁家姑娘定亲。 以至于百姓们都私下议论,说何陵景心系平阳公主,为了她这么多年洁身自好。 前几天,许知意还听到那些守城的官兵偷偷讨论。 说何陵景其实有龙阳之好,曾经见到他出入小倌馆,言之凿凿,煞有介事的。 可观丞相和孙夫人,好像对此事全然不介意。 她只是义女,不好过多询问人家的私事,便只是在心里嘀咕。 许是许知意怔愣太久,孙夫人喊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回过神。 “方才我在想别的事,母亲可是叫我了?” 孙夫人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也觉得景儿这个年纪了不成亲,很是奇怪?” 许知意诚实的点了点头。 “阿兄相貌堂堂,仕途顺遂,虽说待人冷淡了些,可家世在这摆着呢,为何迟迟不定下亲事?” 何丞相放下手中茶盏,眉头拧起。 “虚空大师曾给景儿批过命,说他此生无情缘,亲人缘也浅,我从前没当回事,可你看他如今” 何丞相没说出口的是,虚空大师还说何陵景乃世外高人转世,只是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最终是要回归的。 他怕孙夫人受不了,故而只说了前半段话。 何丞相都无法想象,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最终会青灯古佛,四处云游。 心思转了一大圈,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虚空大师说得对,一切随缘,强求不得。 许知意却眯起眼,端茶的手久久顿在半空。 “母亲,过几日咱们去法华寺还愿?您可有空?” 孙夫人喜不自胜,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 “要去的,知意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缘分这事强求不来的。” 她顿了顿,看一眼埋头吃点心的何清晨。 “知意啊,你觉得裴世子如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知意却听懂了。 “我觉得裴世子长相好,人品也好。” 最紧要的是,裴念川在看到何清晨时,满眼就只余她一人,这样的男子,大概会很长情。 也不知前世,裴念川与何清晨是怎么错过的? 何清晨嘴里塞着点心,不满地嘟哝。 “他哪里有二姐说得这么好,整日就会招猫逗狗,听说前几天还往定安侯府门口放了一把火。” 得亏他的父亲是定国公,否则肯定少不得被关进大理寺,吃些皮肉之苦。 许知意不解,“裴世子与秦小侯爷有旧怨?” 何清晨想了想,摇头。 “没听他说过啊!他那人,肆意妄为惯了的,想揍谁就揍谁,都不需要理由。“ 许知意与孙夫人相视一笑。 “傻清晨,裴世子这是在替你出头呢,毕竟之前定安侯府是想算计你。” 何清晨眨巴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吗?他有这样好心?哼,反正我不信。”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上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像从小到大,裴念川一直就被她欺负着,从不还手,斗嘴倒是时常都有。 可,有一回,尚书家的儿子推了她一把,害她伤到了脚踝。 当天夜里,那小子就被人蒙了麻袋,被揍得鼻青脸肿,他娘哭得险些背过气。 都说是裴念川干的,可惜一点证据也没有,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事后何清晨问过他,裴念川故作不知,还很认真地问那尚书的儿子伤得重不重,他得过去探望一下。 都是儿时的小事,要不是许知意今日提起这个,她都快把往昔的点点滴滴抛之脑后了。 许知意突然轻拍了她一下,吓得何清晨手上的点心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想什么这么认真?明日陪我和母亲一起去看看裴世子的母亲?” 何清晨点点头,“好,听说布桩新进了云锦,咱们也一起去看看,做几身新衣裳。” 何丞相特别大方地掏出几张银票,豪气的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买!你、知意、向晚还有你们母亲,一人都做几身新的,眼见着再过两月就是秋猎的日子,丞相府的人必须穿最好的!” 孙夫人都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嗔怪地瞪他一眼。 “看你这财大气粗的样,要不是你月月按时上交俸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私藏了小金库。” 何丞相忙不迭地摆手解释。 “夫人这可是冤枉为夫了,这还是今早陛下才赏赐的,说是治疗疫病及时”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抱歉地看向许知意。 “你不愿暴露身份,为父只能厚着脸皮替你接下这份赏赐了,你不会怪父亲?” 许知意淡淡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是之前就和父亲商量好的事,就不要总是拿出来说了,毕竟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 想了想,她又打趣道。 “这次给母亲她们制衣裳的银子算是我出的,对父亲?” 何丞相点头,“对对,是你的银子!” 哄堂大笑,和乐融融。 何陵景在门外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太医说他身体康健,脉象平稳,一点也没生病的迹象。 所以,他很好奇,为何一看到许知意,心跳就变得飞快? 早晨,她钻进他伞下时,他险些想掉头就跑。 奇怪,好奇怪,心是他的,却怎么也不受自己控制。 听说回春堂的郎中在治疗心疾上很有一套,他还是得抽空去看看才行。 许知意似有所察,朝门外张望一眼,一个人也没有。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廊下似悬了张透明的珠帘。 第104章 王妃你仗势欺人了? 暮色里的安王府看着格外的庄严,灯笼被风轻轻吹起,烛火摇曳。 侍卫们手持长枪,站得笔直。 许知意在马车上坐了半盏茶,这才缓缓走下来,抬头,望着安王府的牌匾。 所有的情绪,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这巷子里就只有他们一家,旁边的院子似乎闲置了许久,大门上的红漆都已斑驳,门楣上结着蜘蛛网。 “嬷嬷,可知王府旁边那一家之前是何人在住?” 吴嬷嬷朝那家看了一眼,马上又收回视线,凑近了许知意,低声回禀。 “回王妃,那里之前住着的是太子太傅那位登基之后,太傅就被查出贪墨,幸好,只是举家流放至岭南,那府邸空了十年了。” 许知意微蹙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听见她说。 “知道了,咱们进去。” 浮生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前太傅府阴森森的,只看着就让人不由浑身发寒。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别看了,那府里肯定死过人。” 吴嬷嬷也不知为何,猛地打了个激灵。 “太傅的女儿秀外慧中,抄家的官兵欲行不轨,那姑娘性子刚烈,当场撞柱而亡。” 提起这段往事,吴嬷嬷不由地唏嘘。 “太傅的女儿当时被婆家休了,还有个几岁的女儿,娘一死,只能跟着太傅一家流放去了岭南。” 许知意听着,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不等她再细想,前方就传来裴北北的声音。 “嫂嫂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听说京城中已婚的女子是不可随意出门的。” 说罢,还上下打量许知意,目光中的审视丝毫不加掩饰。 许知意扶着吴嬷嬷和浮生的手,目不斜视,对她的挑衅恍若未闻。 裴北北不甘心地追上来。 “嫂嫂,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是不是背着大哥,与其他男子有染?” 许知意脚步微顿,眼含笑意,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 “裴姑娘是以什么身份对本妃说此番话的?还是王爷特意派你来谴责本妃的?” 吴嬷嬷板着脸,目光不善的盯着裴北北,厉声喝斥。 “大胆,裴姑娘不过就是来王府暂居的客人,如何敢质疑王妃?裴姑娘对王妃的行踪这么有兴趣,难不成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坏心思?” 这番话不谓不重,说得裴北北连连后退几步,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嫂嫂我只是关心你,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大可直接告诉我,为何要如何羞辱我?” 许知意面凉如水,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此处没外人,裴姑娘这是演给谁看?莫说无人羞辱你,就算有,也请你忍着!” 见裴北北的面容僵了僵,许知意经过她身边的,轻飘飘丢下一句。 “还请裴姑娘时刻记住,这里是王府,可不是你家。” 扶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不屑的上下打量着裴北北,话也说得尖酸。 “之前没看出来,裴参将竟还有表演的天分,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几名副将朝南风院方向走来,一天没见到祁西洲了,他们打算与他讨论一下见到陛下该如何回禀安阳军的情况。 见裴北北眼眶通红,一副被人欺负却极力隐忍的模样,怒从中来。 “王妃是不是觉得我等都是粗人,便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们都是与安王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你,呵呵,不过是后宅的女人。” 有人拉他一把,示意他别太过分。 可,裴北北抬起眸,怆然欲泣。 “二哥,别说了,今天的事都怪我,嫂嫂只是好心教我规矩,我真的没关系的。” 风信站在不远处,只看着,却没上前来阻止。 扶光气不过,转身与他们理论,她指着裴北北的鼻子。 “真没想到裴参将竟是这种小人,明明是你先来挑衅王妃,却颠倒黑白,王妃几时教训过你?” 裴北北垂下头,低声啜泣。 他们哪见过裴北北这般委屈模样,印象中的裴北北永远都是明朗、活泼,肆意张扬的。 她一个姑娘,凭着坚韧不拔的精神,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从不叫苦抱怨。 受伤时,也没见她像今天这样落过泪。 “王妃我劝你别欺人太甚!这王府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马上给北北道歉!” 几人目光狠戾,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把许知意撕个粉碎。 祁西洲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 “本王倒不知这王府里,连王妃都做不主?呵,王副将的意思是让谁来当这个家?” 王副将就是被裴北北称为二哥的男人,个子很高,脸庞黝黑。 他心虚地后退两步,恭敬的行了礼。 “属下见过安王!” 祁西洲不依不饶,直直盯着他。 “本王在问话,王副将觉得本王这府里,谁来当家比较合适?” 王副将没出声,悄悄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许知意。 都怪这晦气的死女人,要不是她无端寻裴北北的茬,哪会闹成这个地步。 “属下就是看不惯王妃仗势欺人,北北就是关心一下她,您瞧瞧她那个态度。” “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瞧不上我们这些从北地来的大老粗也正常,可北北好歹也是个姑娘。” 祁西洲双眼含笑,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的许知意。 “王妃你仗势欺人了?” 许知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续保持沉默。 裴北北小跑几步,一下蹲在祁西洲面前,正欲俯在他膝盖上哭诉。 哪知,祁西洲迅速转了个方向,她一下扑了个空。 祁西洲牵住许知意的手,语气温柔。 “王妃,本王很高兴你愿意仗着我的势,本王的王妃自然是不能被外人欺负了。” 许知意使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她有些恼怒,轻声骂了句,“狗男人!” 无白险些破防,赶忙朝一旁走了几步。 祁西洲也听到了,怔愣之后,大笑几声。 “王妃饿不饿?陪本王一起用膳?” 旋即他委屈地半垂下眸,使劲捶打了几下双腿。 “本王这腿,唉,咳咳咳咳!” 第105章 王爷这招美男计 裴北北追上来,还想说什么,却被祁西洲一个冰凉的眼神吓得愣在当场。 这还是祁西洲第一次,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她,眸里甚至还带着凉薄。 “本王的王妃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既是客人,便当遵守规矩!” 说完,对着许知意微微一笑。 “劳烦王妃推本王了,本王这胳膊也不知为何,一点力也使不上。” 语气里竟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许知意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这狗男人也不知何时学得装乖卖惨这一套。 裴北北和几个副将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 她袖中藏着的双手紧握成拳,泪在眼眶中打转。 王副将叹了口气,终究是习惯服从军令的人,见祁西洲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反驳,只是安慰地拍了拍裴北北的肩膀。 “北北啊,如今他不再是祁将军,而是安王。” 剩下的话王副将没忍心说出口。 身份的转变,意味着从前的一切都要改变了。 就祁西洲刚才维护许知意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上心了。 而裴北北的小心思,安阳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奈何祁西洲从未回应过。 说他不懂男女之情,他偏又对许知意温柔宠溺,说他懂,他却从没将裴北北放在心里。 裴北北心里也很清楚,要是没有裴老将军的那层关系,祁西洲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给自己一个。 她就是想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在祁西洲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九年的时光,难道还抵不了他回京的这几个月? 这愈加激发了裴北北好胜的心。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从许知意手里抢走祁西洲,不止要他的人,还要他的心! 裴北北愤然转身,背影都透着坚定。 风信远远看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在北地时,裴北北对她是很好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她留一块。 她受伤时,更是会彻夜守在营帐里。 所以在得知安王要娶别的女子时,风信是很震惊的。 在她心里,裴北北才是最能配得上祁西洲的女人。 果敢、坚毅、不服输,与祁西洲并肩作战,创造了许多奇迹。 祁西洲大婚那晚,风信见到裴北北坐在山头上,喝了好多烈酒,哭到泣不成声。 王妃也很好,只是太娇弱了,就像生在温室的花朵,需要人时常呵护。 安王需要的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并不是如许知意这般的菟丝花。 风信又想起方才许知意看自己的眼神。 她明白,王妃再也不可能信任自己。 人生在世,总会面临种种选择,裴北北就是她的先入为主,所以也只好对不起王妃了。 晚膳依旧摆在南风院。 一顿饭,许知意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气氛也是诡异的安静。 祁西洲默不作声,她便也稳如泰山。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汗味。 香炉里,烟气升腾。 许知意从小生活的环境很恶劣,所以并不是十分在意。 但,她毕竟在这里生活,无法容忍自己的领地有其他女子的味道。 手指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 “浮生,把香灭了。” 浮生乖乖走过去,一把将鹤嘴铜炉拎到了院子里,香灭灰烬。 祁西洲这才放下碗,定定地凝视着许知意。 “王妃生气了?” 许知意摇头,“也没什么可生气的,王府一切事宜,由王爷做主,我不过同他们一样,只是借住罢了。” 祁西洲叹了口气,朝屋中几人挥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本王想与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屋门阖上,屋里重新恢复安静。 良久,才听祁西洲道。 “本王怀疑安阳军中有西番的细作,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抱歉,是本王思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 许知意也不矫情,将何陵景和何丞相的话一一同他讲了。 “所以王爷是怀疑裴姑娘?” 祁西洲嗯了一声,“还在搜集证据,而且本王对她的身世也有些怀疑,正在查,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许知意端起茶,浅啜两口。 “王爷今日对裴姑娘如此疾言厉色,就不怕打草惊蛇了?” 顿了顿,她低笑一声。 “也是,王爷这招美男计,裴姑娘似乎很受用,人在头脑发昏的时候,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王爷您说是?” 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祁西洲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 许久,他才长长呼出口浊气,恼怒地看着许知意。 “王妃觉得本王在用美男计?你也太小瞧本王了,何况本王对裴北北从未生出过男女之情。” 许知意难得地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关心这个,别说是裴北北,就算再来个南南,西西,只要王爷愿意,尽可纳进府里。” “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正妃的位置三年内,我是不可能让出来的,所以只能暂时委屈王爷的心上人了!” 祁西洲不怒反笑,他指着许知意,你了好半晌。 “你好得很!不信任本王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冤枉本王,何况本王的命可是握在王妃手中。” 许知意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祁西洲可是皇子,堂堂安王肯与自己解释几句,实属不易。 她若一味揪着这事不放,倒显得她肚量太小。 “行了,此事不必再提!正事重要,王爷自行安排就是,对了,您的新药方,我已经给了陈府医,这半个月,暂时不必针灸,时辰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祁西洲急了,忙拉住她的手。 “这里就是你的屋子,你还要去哪?” 许知意微微笑了下,抽回手,欠了欠身。 “王爷好好休息。” 目光落在梨木妆台上,纤尘不染,码放齐整。 只是,旁人用过的东西,她不稀罕! 祁西洲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自责地垂下眸。 “抱歉,本王在军中习惯了,不知那里面还有你娘亲的东西,未加阻止,是本王的不对。” 说罢,他转动着轮椅,从枕下取出一只精美的匣子。 “这是当日摔了的簪子,本王命人修好了,看看可还满意?” 碧玉的簪子,断裂处精心用金子作为点缀,末端嵌着颗饱满的东珠。 第106章 陈府医,你输了! 许知意沐浴完,浮生正仔细替她擦拭着,吴嬷嬷匆忙的小跑进来。 “王妃,南风院的无白侍卫前来传信,说王爷突发高热,请您过去一趟。” 许知意挑了挑眉,单手托腮盯着吴嬷嬷看。 吴嬷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老奴脸上沾什么了?” “嬷嬷,晚膳才过去多久?” 吴嬷嬷一怔,似是才想起什么。 “王爷是装的?” 说完,马上捂住自己的嘴。 许知意嘴角噙着抹坏笑。 “替我更衣,一起去看看。”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吴嬷嬷和浮生同时听出了不对。 王妃这是要使坏呀! 祁西洲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脸颊上染着不正常的红。 陈府医沉着脸坐在一边,看着自家王爷这没骨气的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除了卖惨,就想不到其他法子哄媳妇了?就您这点小伎俩,王妃不用把脉都能发觉。” 祁西洲也白了他一眼。 “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连媳妇都没有,还好意思笑话本王!那个什么春娘的,您还没搞定?” 陈府医一噎,脸肉眼可见地红到了耳朵根。 “咳咳,老夫整日忙着替王爷治病,哪有多余的时间,春娘可不是那么肤浅的女子,哼!” 松蓝在屋外低咳一声。 “主子,王妃来了。” 屋中顿时鸦雀无声。 许知意缓缓迈进屋子,由着浮生替自己将披风解下。 她也不急着替祁西洲把脉,而是似笑非笑睇一眼独自在窗边生闷气的陈府医。 “陈府医可替王爷瞧过了?晚膳时人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真是蹊跷。” 陈府医哼了一声。 “可不是嘛,老夫也觉得蹊跷,但王爷就是发热了,药也喂不进去。” “这样啊~看来王爷这是郁结于心,才导致的高热不退,得下剂猛药才行了!” 祁西洲的心突然就颤了颤。 她应该不会一针把自己给扎死? 不会?不能? 陈府医皱眉,“王妃都不用把脉的吗?” 许知意朝床榻上的祁西洲看一眼,轻笑。 “不必!凭王爷这气息就能下药,麻烦您老派人将药罐拿过来!我亲自替王爷煎药!” 语气加重,听得祁西洲心头发紧。 他将眼睛微微睁开条缝,入眼的是浅紫的裙角,往上,是许知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三千青丝仅用一只碧玉簪绾起。 她的小脸略显苍白,带着点病态,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陈府医朝廊下的药童吩咐了一声。 “去将老夫的小火炉和药罐拿过来。” 转头,对上许知意带着戏谑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王妃需要什么药材?老夫也让人一并带过来。” 许知意摆手,指了指扶光手中提着的大药箱。 “不必麻烦陈府医,我这里有现成的药。” 明知祁西洲是没病装病,陈府医更不敢说话了,为了掩饰尴尬,只得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 夏末的夜到底还是转凉了,微风过,陈府医忍不住抖了下。 他觉得某位王爷今夜可能要倒大霉了,自求多福! 廊下的药罐发出咕噜的响声。 黄连、苦参、半夏、大黄 许知意每放一样,陈府医的嘴角就跟着抽动一下。 这些可都是最苦的药啊! 倒是清热解毒,似乎是很对症! 但 陈府医决定中立。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万一王妃把他一并迁怒了,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古人有云: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安王还真是在死亡线上来回蹦跶啊。 不把脉就直接熬药,王妃明显是故意整安王的。 祁西洲嗅着越来越浓的苦药味,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只要一会他抵死不张嘴,应该就不用受罪了? 结果,事与愿违。 “扶光,拿银汤匙撬开王爷的嘴!浮生,你慢点喂,一滴也别浪费了!” 扶光和浮生对视一眼,忍住笑。 “是,王妃!” 祁西洲想挣扎,但想到自己今晚装的就是命悬一线的病患,只能乖乖躺着不动。 扶光用了巧劲,祁西洲的嘴被迫张开。 祁西洲,“” 这扶光真不能要了啊! 这些药,只加一味就能让人苦不堪言,何况是这么多种。 一口气喝下,倒还能勉强忍受。 可,浮生听话啊! 她专门寻了最小的汤匙,一点一点将药汁喂到祁西洲的嘴里。 苦,苦得让人恨不能立刻咬舌自尽。 为了留下许知意,祁西洲愣是忍着胃中翻涌,将一大碗苦药汁子全部咽了。 许知意眸子闪了闪,坐在陈府医对面。 将上好的大红袍仔细捻成细末,待水煮沸,倒一点进去,用银勺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待飘出茶香,再倒入沸水。 她将一杯往陈府医的手边推推。 “陈府医,尝尝看。” 浅抿,初入口时微苦,旋即浓浓茶香味弥漫在口腔。 陈医府忍不住感叹。 “没想到大红袍还可这样喝!茶香四溢,口感绵软!” 许知意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浅啜一口。 “陈府医可会下棋?长夜漫漫,王爷还不知何时能退热,不如咱们对弈几局?” 陈府医可是出了名的棋痴,平时除了搜集医书,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棋谱。 经常一看一整天。 闻听此言,陈府医的眼睛都亮了,他往上撸了撸袖管。 “来来!让老夫见识一下王妃的棋艺!” 松蓝极有眼力地将棋盘取来。 陈府医执白棋,正欲下,许知意一只手按在棋盘上。 “只下棋多无趣,不如咱们三局两胜,胜的一方可向输的一方提出个要求,如何?” 陈府医的兴致正浓,闻言,也没多想,使劲点了点头。 “行!老夫应了!莫说一个,就是十个要求也成!” 他信心满满。 许知意却是笑着挑了挑眉。 “既如此,那就十个要求!我也不是个小气的!” 第一回合,许知意以守为攻,陈府医频频皱眉。 第二回合,依旧如此。 “王妃你不讲棋德啊!哪有您这样保守下棋的?” 许知意淡笑不语,指尖捻着黑棋,思忖一会,落子,她轻描淡写地道。 “陈府医,你输了!” 第107章 真是后生可畏! 陈府医低下头,看着棋盘上所剩无几的白棋,仰天长啸。 “不可能!老夫不认!” 许知意单手托腮,“陈府医当知言而有信的道理!您这是输不起啊?” 陈府医梗着脖子,脸也涨得通红。 “再来一局,老夫就不信赢不了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面带恳求。 许知意干脆的点头。 “行,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但十个要求,一个也不许少。” 陈府医咬牙,“十个就十个!老夫能赢你一回,就不信不能赢第二次!” 对弈继续。 似乎所有人都把床榻上据说高热不退的祁西洲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连无白也被激烈的棋局给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都说棋品如人品,王妃这明显就是处处给陈府医设下了陷阱。 奈何陈府医太想赢了,越想赢,心越乱,连中了好几招也不自知。 屋里不算热,陈府医的鼻尖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有些心惊许知意的棋艺,竟是比谷主还要不遑多让! 这小心机,太可怕了! 棋局再一次陷入胶着。 陈府医的眉头紧锁,握着白棋的手微微发着抖。 落子。 “陈府医确定下在此处?” 陈府医瞳孔猛缩,赶紧将才落下的棋子握在手心。 “咳咳,老夫方才走神了,下错了,下错了,应该下在这。” 左上方。 许知意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 “这回确定了?” 陈府医认真看了看棋盘,“确定!” 随着黑棋落下,陈府医的一张脸可谓精彩纷呈。 “不不可能!今晚是见鬼了?” 他又看向身后观棋的无白和松蓝。 “王妃有没有作弊?” 无白面无表情,“并没。” 松蓝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陈府医,方才王妃还给了您一次悔棋的机会!您反头就诬陷王妃!真是” “为老不尊!” 扶光补了一句。 陈府医受伤地捂住胸口,连连哀叹。 “老夫竟然输了!要知道当初在咳咳,老夫可是没有对手的!” 说完,他起身,拱了拱身。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妃棋高一着,老夫汗颜,告辞!” 许知意将黑白棋子一粒一粒收好。 “陈府医,愿赌服输!您这是打算赖账?” 陈府医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闻言,身子一僵,尴尬地转头。 “哈哈哈哈哈,老夫一时忘了还有打赌这事。” 许知意微微一笑,“无妨,不过我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要求,浮生,取笔墨纸砚来。” 陈府医不明所以。 “打个赌罢了,取纸笔做什么?” “自然是怕您老贵人多忘事!白纸黑字写下来,也不怕您老耍赖啊!” 浮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陈府医,“” 他竟无言以对! 现在想来,十个要求,万一要求他杀人放火咋办? 许知意重新替自己斟了杯热茶,浅抿。 “放心,不会叫您违背本心的!对了,您老炮制好的参片还有多少?” 陈府医也没多想,脱口道。 “昨日正好新炮制了一批,大概能有个几十片” 他突然警惕地盯着许知意,目光不善。 “王妃您问这个干什么?” 许知意笑得眉眼弯弯。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要求!” 说完,冲一旁的扶光使了个眼色。 “扶光,随陈府医的药童一起,去将参片取来!” 陈府医原地跳脚,胡须都跟着抖了好几下。 “你这小女娃还讲不讲武德了?百年人参,库房里还多着,你自己去拿啊!干嘛惦记老夫的?” 许知意的口气满不在乎,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懒。” 陈府医,“?” 突然就有些词穷了。 祁西洲的半边身子都躺麻了,想换个姿势,又怕许知意看出端倪,只得咬牙忍着。 这帮不靠谱的混账玩意,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给忘了是不是? 许知意的目光落在床榻上。 祁西洲正极力隐忍着,额上青筋暴起,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哇——” 他俯身,狂吐不止。 “主子!您怎么了?” 无白和松蓝焦急的跃至床边,手忙脚乱的替祁西洲擦拭着嘴角脏污。 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陈府医看向许知意,用目光询问她。 许知意轻颔首。 “嗯,您老没看错,毒解了。” 陈府医小心措辞。 “那个是不是也不用加这么多清热解毒的王爷的身子还虚弱着。” 许知意清淡的眸子里突然就似含满了星子,闪闪亮亮的。 “放心,王爷的身子受得住!陈府医可是觉得我的药方有什么问题?” 陈府医莫名脚底生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夫没这意思,王妃这药方妙啊!我以为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解毒,没想到啊!真是后生可畏。” 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暗戳戳地朝屋外挪着步子。 然后,掉头就跑!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大雨突至,南风院的银杏树发出沙沙的声响,角落里的香炉里,阵阵檀香,让人觉得心安。 祁西洲虚弱的半倚在床榻上,时不时偷瞄一眼许知意。 女人狠起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招架! 浑身无力,眼冒金星。 地上的血很快被清理干净,无白又替祁西洲重新换上件月白里衣。 许知意这才抬眸。 祁西洲面色苍白,因着刚才的剧烈呕吐,眼睛有些泛红,嘴角还沾着点血渍。 衣襟半敞,隐约能看到性感的锁骨和精壮的胸膛。 配着他那张妖孽般的俊脸,画风,莫名就有些让人想入非非。 许知意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艰难地移开视线。 “王爷可觉得好些了?您就这么急着想将裴姑娘迎进府?” 祁西洲气笑了。 “本王何时说要纳她?” 许知意其实也很不理解,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让裴北北心存希冀? 在裴北北乱翻她东西的时候,祁西洲完全可以开口阻止,而不是任由她胡作非为。 “她若不是对您心存希望,是绝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的,她是在看王爷的底线到底在哪。” 她的眸色沉了下去。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王爷的底线到底是什么?我与您之间的约定可还作数?” 第108章 跟我的字迹是不是很像? 祁西洲见许知意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方才的笑容也一扫而空,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了想,仍是解释道。 “本王对她真的没其他心思,对于她拿了你娘亲的东西,也感到十分抱歉” 许知意朝一旁的吴嬷嬷示意。 吴嬷嬷恭恭敬敬地将一沓手稿递到了祁西洲手中。 “一支簪子罢了,我倒并不在意,只是王爷自个好好瞧瞧!” 宣纸的右下方都仔细标注着页码,祁西洲一一翻过。 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似暴风雨前的天空。 “少了三页,王妃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知意轻掀眼皮,扫他一眼。 “如王爷所见,这只是平常随手写的药方,并不详尽,就是不知裴姑娘拿这个做什么用?王爷可知?” 祁西洲的眉头渐渐拢紧,强压着火气。 “该不会是本王想的那样?” 许知意又抿了口茶,点头。 “正是王爷想的那样。” 说完,接过扶光递来的纸。 “这是扶光在裴姑娘房中发现的,王爷看看,跟我的字迹是不是很像?” 祁西洲认真的一一比对过。 “还是有些许不同,但若是不熟悉你字迹的人,会分不清。” “可识得我字迹的人寥寥无几,王爷觉得,若是这些传出去,外人能分得清楚吗?” 丢了的那几张,正是许知意为疫病所写的方子。 当然,只是初时大概的想法,并不是最终治好疫病的药方。 祁西洲握着宣纸的手越攥越紧。 “可要本王现在就命人将她看管起来?” 许知意嘴角上翘。 “不如咱们静观其变?看看裴姑娘到底想演哪一出。” 祁西洲思忖,良久冲着屋外的无白吩咐。 “天亮后去给裴世子传个口信,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裴北北的名字记在裴家族谱中。” 许知意意外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他二人的想法竟不谋而合,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以为王爷不会阻止此事。” 祁西洲垂着眸,长长的睫羽很好的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若真如本王猜测的那样,她不配!定国公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该死后也不得安息。” 已近子时,许知意没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 “看起来王爷的身子已无大碍,我就先告辞了,王爷也早点歇息!” 祁西洲这才回过神,急切地唤住她。 “知意本王咳咳,还是觉得浑身乏力,腿也有点疼。” 许知意背着他,摆了摆手。 “剧烈呕吐之后是会有这种症状,王爷不必忧心,如今毒解了,腿自然也会慢慢恢复知觉。”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西洲嘴唇翕动,却只能看着她的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松蓝怜悯了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收起你那眼神!还想再挨板子?” 松蓝向后退几步。 “属下就是觉得主子这法子行不通,您瞧,王妃从头到尾,连脉都没替您把,就直接熬药了。” “可见可见王妃一早就识破您拙劣的小伎俩了!” 陈府医为什么跑? 那是他心虚啊! 祁西洲只觉得头更晕了,浑身无力,摆摆手。 “滚出去!就你话多!” 他能不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吗?用得着松蓝提醒? 陈府医也真是不持重,戏没演完,他先跑了! 祁西洲觉得,他得重新审视一下陈府医的人品了! 无白抱臂站在廊下,风吹起他墨色的衣摆,烈烈作响。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松蓝垮着脸,垂头丧气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主子还真是阴晴不定的!哄姑娘的手段还比不得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无白难得怼了他一句。 “你有媳妇吗?” 松蓝,“??” 也是,主子再不懂情趣,媳妇已经到手了! 他可还单着呢。 “你有?” 无白轻哼一声,离他远了几步。 “我没想过成亲。” 松蓝贼兮兮的往他身边凑了凑。 “我觉得风信喜欢你,真的,她看你的眼神都拉丝的。” 无白索性阖上眼,不想再搭理这个在八卦路上越走越远的人。 拉低了他们王府侍卫的标准! 松蓝切了一声,又开始在那自言自语。 “我觉得王妃身边的浮生挺好,长得真标志。” “不行,明天开始我得好好巴结王妃。” “也不知道王妃愿不愿把浮生嫁给我当媳妇,嘿嘿。” 无白有种想将他头打爆的冲动! 心里有事,天才亮,许知意就醒了。 “王妃,您怎么不多睡会?奴婢瞧您的气色更不好了。” 许知意接过热帕子,仔细地擦了脸。 “今天要去定国公府,早些用饭。” 浮生拍了拍脑门,啪的一声脆响。 许知意都替她觉得疼。 “瞧奴婢这脑子,怎么将这事给忘了!奴婢这就去催她们。” 帘子掀开,一股凉风带着雨后清新扑面而来。 许知意转头望向窗外的梧桐树。 树叶上,沾着昨夜的雨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娘亲,您为何就不给我托个梦呢?您不想女儿吗?可我好想您啊!” 扶光匆匆进来,衣裙上还沾着泥泞。 “王妃,太傅府昨夜果然有人进去了,那人会功夫,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靠得太近,没看清长相。”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妃,属下怎么觉得您回来之后这气色越来越不好了?” 两日功夫,王妃好像又瘦了,小脸惨白,全无血色。 许知意默不作声。 好像离开祁西洲,就会噩梦缠身,醒了之后,更觉得疲惫。 “没事,可能是前段时间累着了,休息几天就好,今天我要去定国公府,你就别跟着了。” 扶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王妃自己多加小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扶光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许知意唤自己,她又退了回来。 “扶光,你为何选择跟着我?” 扶光认真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半垂下头。 “属下能实话实说吗?” “说,我听着。” 扶光嗫嚅,悄悄抬眼打量许知意的脸色,红着脸,低声道。 “不知为何,属下一见王妃,就觉得很亲切就像长姐!” 第109章 好女怕缠郎,烈女怕闲夫! 翌日,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云层撒下来。 许知意已经用完早膳,看着吴嬷嬷和浮生不停地在眼前晃。 “礼物是不能少,但头回登门,也别带太多,会吓着人家。” 吴嬷嬷一边交代着,一边回头。 发现许知意竟还端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哎哟王妃,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看书呢!快着些,瞧瞧,这身衣服也太素净了,浮生,快把昨日新做好的那件紫色罗裙拿过来。” 浮生忙得团团转,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好嘞,奴婢马上拿过来。” 扶光被她们两个晃得头晕。 “王妃,真不用属下跟着一起去吗?” 见许知意摇头,她又压低了声音道。 “王妃,听说二皇子回京了,对外说是住在城南的客栈,其实早住进了定国公府,属下从未见过他,也不晓得他的脾性,您一切当心。” 许知意笑了笑,伸出手,替她将散下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温柔。 “知道了,一早上唠叨了不下十次,暗处不还有海青,你这操心命,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气了。” 浮光满脸涨红,第一次露出独属姑娘家的娇羞之色。 “哎呀王妃,您又打趣属下!那个海青是个不靠谱的,轻功也不行,您还是带点药粉什么的。” 海青在屋顶重重哼了一声。 “就你靠谱!去打探个消息,好家伙,把人家鸡圈里的鸡一只不剩的偷回来了!” 被揭了老底,浮光气极,跑到院子里,捡起树下的石子就往屋顶上丢。 “我接!打不着,打不着!” 许知意觉得海青这样子有点欠揍。 你来我往,海青还冲着浮光扮了个鬼脸。 “啊——我的鼻子!” “浮光你不讲武德!” 他明明看到浮光累得直喘气,原来是声东击西,卑鄙,太卑鄙了!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海青抹一把,夸张地大叫。 “王妃救命啊!浮光杀人啦!” 许知意揉着眉心,“你们两个再闹,就回王爷那去!”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互瞪一眼,无声地对骂了几句。 两院相隔不远,祁西洲耳力非凡,听着他们的笑闹声,幽怨地叹了口气。 一抹火红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但就是不进来。 祁西洲不耐烦地蹙眉,一脸嫌弃。 他真的很想掉头就走,但,想到留着裴北北还有大用处,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厌恶。 “北北,可是有事寻本王?” 裴北北半垂着头,故作娇羞。 “大哥,北北知道错啦,您就原谅我好不好?北北想陪大哥一起用饭,行不行啊?” 听着她矫揉造作的声音,一向沉稳的无白实在没忍住,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裴参将好好说话!” 裴北北身子一僵,不安地扯着衣摆,眼泪说来就来。 “大哥,要不北北还是搬出去住?王妃姐姐也不喜欢我,我就不留在这碍眼了。” 祁西洲闭了闭眼,声音也有些沉闷。 “行,听说城南那家东临客栈很不错,本王替你包下来!” 裴北北,“” 直接傻眼了,她不过就是说说,顺便再给许知意上眼药,哪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欲哭无泪,她垂着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大哥,我常年在北地,也不知京城有这么多规矩,要是王妃真的生气,我可以去向她道歉的!真的,是北北不对,北北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松蓝忍无可忍。 “王爷几时说王妃生你气了?我家王妃忙着呢,哪有闲功夫管你的破事!还有,我家王妃年龄比你小,瞎叫什么!” 祁西洲回头,深深看了松蓝一眼。 这家伙,为了许知意的贴身丫鬟,这就维护上了! 倒是个机灵的,懂得爱屋及乌。 许知意原打算同祁西洲说一声,结果才到南风院,就见到了这一幕。 “一大早的也不消停,这裴北北真是个搅事精!” 浮生嘟嘟囔囔地替许知意打抱不平。 许知意笑着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 “走,时辰不早了!” 吴嬷嬷踌躇。 “王妃,不和王爷说一声吗?” 许知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不必了,想来王爷也没空管我去何处。” 今日还是海青赶车,他的鼻孔还塞着两个纸卷。 “王妃,咱们是直接去定国公府吗?途中要不要买什么?” 许知意听着他嗡声嗡气的,不由失笑。 “行了,别搞怪了,早就不流鼻血了!” 海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属下就是吓唬一下浮光那丫头!” 轻挥马鞭,马车缓缓离开王府。 祁西洲被无白推着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许知意的背影。 无白心道,完了,一大早的主子又把王妃得罪了。 祁西洲垂头丧气,盯着她消失的方向舍不得移开眼。 “唉,无白,你说本王要怎么做,她才能消气呢?” 无白,“送走裴参将!” 祁西洲,“”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想到昨夜许知意离开时说的那番话,祁西洲长长呼出口气。 “算了,送本王去书房。” 许知意怀疑裴北北不止是安阳公主的眼线,更与前太傅有着极深的关系。 据说,前太傅女儿所生的孩子,在流放中途就丢了。 那样恶劣的环境,连大人都难活,何况孩子。 再说,他们是罪臣,官兵能容他们寻一日已是开恩了。 后来就再没任何有关那孩子的消息传来,前太傅一家也只当她死了。 松蓝给祁西洲倒茶时,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笑的贼兮兮。 “主子,王妃不肯过来,您可以过去啊!王妃性子温婉,总不会将您赶出来。” 见祁西洲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松蓝又赶紧出主意。 “一天不行,就两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那话咋说来着?好女怕缠郎,烈女怕闲夫!只要脸皮厚,铁杵磨成针!” 祁西洲用舌头使劲抵了腮帮。 “你说谁脸皮厚?” 松蓝扑通跪下。 “主子别生气,属下就是打个比方!主子您总不能每天都用生病的借口把王妃骗来?” 想要哄媳妇,格局要放开! 第110章 药不对症就是毒 定国公为国捐躯,皇帝为博个好名声,事情倒是办得漂亮。 安王府和丞相府的马车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定国公府。 许知意走到孙夫人车前,伸出手,笑眯眯的。 “今日由知意迎母亲下车!” 车帘被掀开,孙夫人嗔怪的瞪她一眼。 “连母亲也打趣。” 在她的掌心轻挠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何清晨有些不情不愿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清晨见过二姐。” 许知意顺势捏一把她的脸蛋儿,亲昵地牵起她的手。 “前几天我送你的养颜丹效果如何?” 何清晨摸把自己婴儿肥的脸蛋,滑滑的,软软的。 “二姐,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瘦下来的药丸啊?” 她不满的扯了扯身上鹅黄的洒花烟萝裙。 “之前的衣裳全都穿不下了” 许知意摇头,“没有,即使有也很伤身体。” 孙夫人捏一把何清晨。 “每天催你多走几圈,就是懒得不行,赶紧进去,别让国公夫人等急了。” 转过照壁,亭台水榭错落有致。 “国公夫人姓江,闺名雨,不过大家都唤她国公夫人,时间一长,估计连她自个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孙夫人轻轻叹口气。 女人的一生都被禁锢在四方的后宅里,围着夫君和孩子转,没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何其悲哀。 感慨归感慨,改变不了命运,就只能妥协。 三人随着管事的踏进如意院。 嬷嬷小声地朝里间通传。 “夫人,丞相夫人来看您了。” “咳咳,快请她们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着很虚弱。 厚重的深蓝床幔拖曳到地上,屋中暗的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门窗紧闭,铜炉中的香有些呛人。 许知意蹙了蹙眉。 裴世子一早就候在母亲的榻前,见到她们,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规规矩矩行了礼。 “还请见谅,母亲患有咳疾,郎中说受不得风,还请你们莫要在意。” 何清晨意外地看了裴念川一眼。 今天的他好像与平日判若两人,难道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许知意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我能先替国公夫人把个脉吗?” 裴念川微滞,随即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有礼有度,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纨绔模样。 床上躺着的妇人,不足四十,头发却已花白,眼窝深陷,时不时咳几声。 “麻烦安王妃了。” 说这么几个字,就已用了很大的气力,胸腔处能听到明显的嗡鸣声。 许知意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客气。 搭在她腕间,脉象虚浮无力。 国公夫人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苍白的脸涨得微红。 “夫人想咳就咳,别忍着。” 国公夫人赶忙拿帕子掩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许知意眼尖的发现帕子上沾着的一抹殷红。 “您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国公夫人不安地看一眼站在旁边的裴念川,想将帕子藏起来,对上许知意平静深邃的眸。 终是轻轻呼出口气。 “一月有余。” 裴念川的眼里迅速泛起水汽,怕被人瞧见,连忙垂下头。 “夫人讳疾忌医可不行,您这身子虚不受补,思绪纷乱,还是得静下心才好。” 许知意打量四周,眸色沉了沉。 “每日都需开窗通风一个时辰左右,夫人也不能总躺着,得去院里呼吸新鲜空气。” 她看了眼垂着脑袋的嬷嬷。 “国公夫人吃过的药方可能拿给我看看?” 嬷嬷踌躇地看一眼国公夫人,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 “拿过来给王妃瞧瞧。” 国公夫人声音很温和,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嬷嬷身子一抖,赶忙应声去了。 嬷嬷一走,许知意才重新看向国公夫人,轻声询问。 “恕我直言,请问这嬷嬷可是夫人能信任之人?” 国公夫人只愣了一下,便开口答道。 “并非,这是宫里派来的嬷嬷,说是懂些药理,能更好的照顾我的身子。” 许知意眉间轻动,笑了。 “看来夫人心中有数,那就好。” 裴念川有些诧异。 “王妃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了笑。 “放心我嘴很严。” 国公夫人失神了好一会,贪婪的嗅着微风带来的气息。 她都已记不清自己缠绵病榻多久了,久到都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 “王妃,我这病还有得救吗?其实活到现在我已经没盼头了,可川儿还没成亲。” 还有她那外孙儿,实在是放心不下。 许知意从吴嬷嬷手中接过药箱,再一次确认。 “我只问一句,您信我吗?” 国公夫人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与丞相夫人交情甚笃,她认的女儿一定是极好的!川儿也时常夸王妃厉害。” 许知意瞥一眼略有局促的裴念川。 “国公夫人若不介意,以后就和母亲一样,唤我一声知意,我只一个条件” 裴念川接了一句嘴。 “不能对外说你会医的事,是不是姐姐?” 何清晨听他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叫得还挺顺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二姐又没认你这个弟弟!乱叫什么,哼!” 裴念川揉了把她的脑袋,动作十分熟稔。 “中午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糖醋肉。” 语气宠溺,还带着点无奈。 孙夫人轻咳一声,笑着看向国公夫人。 “我的头疾就是知意治好的,她有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大了,你也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 刚才去拿药方的嬷嬷去而复返,几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药方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依国公夫人这虚不受补的体质,有两味药似乎并不合适。 药不对症,就是毒! 许知意百思不得其解。 定国公早就死在了战场上,被敌人的战马践踏得尸骨无存,运回京中的是个装着染血铠甲的空棺。 国公府早就今非昔比了,为何还不愿放过孤儿寡母? 难道是因为二皇子和二皇子妃,才想要赶尽杀绝? 第111章 多谢姑娘当日救命之恩 许知意将手中的药方重新递到那位嬷嬷的手里。 “麻烦嬷嬷了。” 嬷嬷欲言又止,终是走到窗户前,嘭地将半开的窗重新阖上。 “国公夫人受不得风,否则半夜又要咳嗽了。” 看似关心,实则眼中透着算计。 许知意也不戳破,只笑着应了声。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本妃还想同夫人说会闲话,您先去外面守着。” 嬷嬷一步三回头,可惜她们面上带笑,一丝异常也看不出来。 等得房门关上,许知意才敛起笑意,严肃地望向国公夫人。 “这人留不得了,但也不能直接杀了,会给国公府招祸,若是她日后疯疯癫癫的,应该就怪不到你们了。” 国公夫人一时怔忡。 还是裴念川反应快,两眼亮晶晶,崇拜的盯着许知意。 “王妃姐姐,你是啥时候给她下的毒?” 何清晨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的眼睛要是没用,干脆挖了喂鱼,我刚都瞧见了,哼。” 许知意挑了挑眉,“世子可别乱说,我何时给她下毒了?不过是些能让人精神不济的药罢了。” 裴念川无语。 过几天人就会状如疯癫,还说不是毒,哄孩子呢? 国公夫人也听明白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许知意。 那眼神中有赞许,有感激。 “国公夫人不会觉得我心狠?毕竟我会医这事,不想这么早地暴露。” 国公夫人不在意的摆摆手。 “身为皇家儿媳,做事更当干脆些,我只是身子虚弱,无暇顾及这些跳梁小丑。”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念在未伤及我儿的份上,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裴念川出神地望着窗外,嘴角上翘。 “王妃姐姐,定安侯府重金请名医,您有兴趣不?” 许知意神色淡淡,浮生却是有些站立不安。 难不成这裴世子知道些什么? 不可能啊,她与王妃重生的事,本就是常理无法解释的。 “没兴趣。” 裴念川似乎早就猜到许知意会拒绝,依旧笑嘻嘻的。 “王妃姐姐,据说只要有人能医好秦小侯爷的疯病,就送南大街的脂粉铺子,您不心动吗?” 许知意依旧摇头。 裴念川眼珠转了转,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王妃姐姐可以女扮男装,到时我装成您的药童,我怕再迟,秦小侯爷自己就好了。” 许知意讶异。 这裴念川当真是聪慧过人,只是,他是如何看出秦淮生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药呢? 心思百转千回,许知意也想回侯府看看,看看前世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 “你这主意也行,只是我可没时间管理铺子。” 裴念川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哎呀王妃姐姐,这个不用你操心啦,我虽没别的本事,但打理铺子,管理账目可是很拿手的!” 他得意扬扬地昂着下巴,冲着何清晨挑了挑眉。 国公夫人嗔怪的拍一把他的屁股。 “看把你能耐的!什么也学不会,偏对这些感兴趣,难不成以后想当商贾?”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国公夫人羞恼的拍把自己的嘴。 “抱歉知意,我没那个意思,你的生母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女子,我与她也有过几面之缘。” 许知意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名有什么好在意的。 “没事,国公夫人也别放在心上,世子既对这些感兴趣,我手中还有几家铺子,实在疲于管理” 她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裴念川。 “你要是想以药童的身份进定安侯府,这是我的条件,要是答应,一切好说” 裴念川垂头丧气的,幽怨地看一眼许知意。 “姐姐真是一点也不吃亏啊!算了,好男不与女斗,只要姐姐放心,就交给我!” 许知意开心了。 “吴嬷嬷,明日你就带世子去那几间铺子转转!” 坐着就能赚钱,谁还愿整日奔波! 门被人轻轻叩响。 “母亲,我是觉夏,能进来吗?” 国公夫人赶忙推了把裴念川。 “你姐姐来了,赶紧去迎迎。” 女子走入里间,恭敬地一一行礼,突然愣住了。 她指着许知意,神情激动。 “你是你?那日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她又不确定的看着自己贴身嬷嬷。 “嬷嬷,你仔细看看,当日是不是她救了我与唤儿?” 嬷嬷认真打量许知意,激动得忘了尊卑,一下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多谢姑娘当日的救命之恩,要是没您,我家姑娘就一尸两命了!” 许知意还没反应过来,那嬷嬷已经跪下,朝着她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国公夫人一脸诧异。 “夏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快与母亲详细说说。” 裴觉夏是定国公的嫡长女,是被家人百般呵护,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后嫁给二皇子祁东临,随他远去封地,这次接到密旨,才悄悄回京。 哪知才进城,二皇子就被陛下召进宫,马匹受惊,车也翻倒,这才导致她提前发动。 那个去寻郎中的丫鬟跑得不知所踪,事后,每每想及此处,都会不寒而栗。 要是没遇到许知意,她与孩子估计都在死在那场大雨中了。 国公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孙夫人也是攥紧了帕子。 “天杀的,所以那丫鬟找到了吗?” “回夫人的话,没找到,还有寻马的车夫,也一起失踪了,估计提前商量好了的。” 国公夫人拍了拍胸脯,一脸后怕。 “夏儿,这位是安王妃,知意啊,这是我与定国公的女儿裴觉夏。” 裴觉夏不错眼的盯着许知意,眼角微红。 “多谢,救命之恩,日后定百倍千倍偿还!” 许知意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说起来咱们也算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对了,我能再看看孩子吗?” 早产的胎儿,身子本就比正常生产的要弱一些,再加上他当时还有脐带绕颈的情况,恐会影响肺部功能。 “嬷嬷,去把唤儿抱来。” 没一会,嬷嬷就抱着尚在襁褓的唤儿过来了。 较之同龄孩子,他显得有些瘦弱,就连哭声也如猫叫一般,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第112章 本王来接自己的王妃 许知意接过孩子,软软的,带着奶香味。 也是奇了怪,方才还在哭闹,被许知意抱着,竟意外的乖巧。 唤儿睁着纯净的眼好奇地打量抱着他的女子。 咧嘴笑了。 许知意平静的心一下就乱了,鼻子一酸,一滴泪落在孩子的脸颊上。 如果她的孩子没死,是不是也跟唤儿一样可爱? 要是能听他唤自己一声娘亲,当死而无憾了。 浮生看到自家王妃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想到了胎死腹中的孩子,不由跟着掉下泪来。 孙夫人轻拍许知意的后背,温声软语的。 “知意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些回去?” 许知意忙敛下情绪,别开脸,抹去眼角的泪。 “没有不舒服,就是看到自己救下的孩子如此可爱,有些后怕,万一那日没遇到他们母子” 她想了想,取出贴身收着的护身符,塞到了唤儿的里衣里。 “这枚护身符出自虚空大师之手,我就借花献佛,愿唤儿一生顺遂平安!” 裴觉夏大受感动,俯在国公夫人的肩头,哭的泣不成声。 “知意可是我国公府的福星啊!” 国公夫人连连感叹,“可惜被丞相夫人捷足先登了,不然我也想再认这么个女儿!” 裴念川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伸出手指逗弄唤儿。 “只要我娶了清晨,王妃姐姐不就也是母亲的女儿了?” 屋中一时静的可闻针落。 何清晨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你没羞没臊!” 裴念川表现的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早就慌的不得了。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何清晨。 她好像没说不愿意诶! 没办法,怪不得他,明明是他先认识何清晨的,谁知半路杀出个吴宵。 他还没来得及向何清晨表明心意,何清晨就对吴宵芳心暗许。 但听说他们两家并未议亲,倒是让他十分诧异。 明明,前世,这个时候何清晨已经嫁给吴宵了,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抬眼。 许知意正专心逗弄怀里的唤儿,眉目温柔,一改往日的冷漠。 难道是因为许知意的命运改变了,所以他们每个人也跟着不一样了? 或许是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许知意猛的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审视、疑惑 裴念川率先别开眼。 不行,他为什么重生,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 还是让这秘密永远藏在心底最深处,让它永远变成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还真怕世人会把自己当成妖怪给烧了,那国公府岂不又会像前世一样,家破人亡! 对了,他的长姐,还活着,真好! 前世,裴半夏因为难产,身边又没产婆,惨死在了城门口,一尸两命。 母亲得知噩耗,当场吐血,没过几天就死在床榻上。 而他 明明此刻外面艳阳高照,裴念川却猛地一个激灵,寒意自脚底升腾。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孙夫人此刻开口,打破一室静谧。 “哈哈,世子说话还是这么直率,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二人年龄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 “母亲” 何清晨羞得简直想挖个坑钻进去。 许知意压了压狂跳的心。 “青梅竹马的情谊挺好,清晨你说呢?” 何清晨更羞的不敢抬头了。 国公夫人眼睛亮了亮。 “我是很喜欢清晨的,不然咱们过几日就对对两个孩子的八字?” 看到国公夫人急不可奈的样,裴觉夏不觉的笑出了声。 “母亲,他二人乃是天定良缘,您忘了,我之前可是替他们批过八字的。” 孙夫人惊喜,“真的?反正我是相信国公夫人绝不会慢待了清晨,她性子有些跳脱,与世子倒是合适。” 许知意观察着裴念川的神色。 小少年很激动,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忐忑,准确地说更像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为什么? 浮生也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裴世子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裴念川却再不敢与许知意对视。 她的眼睛似能窥探人心,周身还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 尤其是看定安侯府那家人时,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那个可能,裴念川只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但直觉告诉他,许知意不光认识秦淮生,甚至还对他有着深深的仇恨。 他入侯府,不止是想看他们的热闹,最主要,是想揭开这家人的真面目。 总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花厅里,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国公夫人不停地给何清晨夹着菜,很快冒了尖。 而孙夫人则是看着裴念川,真是越看喜欢喜。 这还是半年里,国公夫人第一次走出屋子,来花厅用饭。 施过针,好像感觉身子有了些力气。 “知意,我以茶代酒,多谢你” 人多眼杂,剩下的话尽数淹没在水里。 许知意一只手抱着唤儿,孩子已经睡着了,时不时咂巴几下小嘴。 这会的功夫,她已经替唤儿把过脉。 除了孱弱些,倒没大毛病,只要日后精心照顾就能无恙。 许知意开给国公夫人的药方,最终交给了裴念川。 国公府如今风雨飘摇,还是得有些防人之心,才不会被轻易算计了。 午时三刻,孙夫人和许知意几人告辞。 何清晨与裴念川这一世的缘份,在今日终于尘埃落定。 裴念川开心,何清晨内心亦无抗拒。 或者,吴宵于她,只是年少时的偶像,迷恋,但不是爱。 许知意拗不过国公夫人,只得由着她塞了好些回礼。 “救命之恩,可并非这些俗物能抵的,知意啊,日后要多来陪我说说话!” 许知意笑着应了。 掀开车帘,猫腰钻进去,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为何在这?” 祁西洲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 “本王来接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妥?” 很有道理,但不多! 偏偏他说得理直气壮,许知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又怕外人看到祁西洲,只得乖乖坐在他身边。 “海青,走!” 第113章 我这双手也曾沾满了血 祁西洲也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指着矮几上的食盒。 “本王知你喜欢吃这家的麻糖,顺便还买了几样新出炉的点心,你尝尝看。” 看着祁西洲一脸讨好的表情,许知意到底没忍心拒绝。 陈记麻糖酥脆不粘牙,远近闻名,有时去迟了就买不到了。 祁西洲真是有心了。 有些事,即使很小,也能令人心中欢喜。 被人记挂的感觉真好。 “多谢王爷。” 许知意含着糖,眉眼中是她都未察觉的幸福满足。 祁西洲单手托腮,专注地盯着她看。 一块糖而已,她竟开心得像个孩子,祁西洲不由看得出了神。 或许,自己对她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 “好吃吗?” 许知意点头,顺手捻起块递到他面前。 “王爷也尝尝,不是很甜,也不粘牙。” 祁西洲乖乖张嘴,等着投喂。 许知意神情微滞,随即笑了。 他这模样,像极了一只乖顺的小狗。 许知意纤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还是将糖塞进了祁西洲嘴里。 祁西洲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知意的脸上,仿佛是在观赏一件稀世珍宝。 温柔、缱绻、宠溺 许知意只当看不到,半垂着眸。 “有什么话是在王府不能说的?” 她实在想不出来,祁西洲亲自来接她的目的。 要知道,如今他在京城众人眼中,与死人无异。 “就不怕被人发现?” 祁西洲嘴唇颤了颤,还未出声,耳朵动了动。 凌厉的破空声,打破了这份温馨。 “嗖——嗖——” 十几枚暗器从不同方向射过来。 祁西洲猛地将许知意揽在怀中,扬袖,打落了一枚射入马车的暗器。 点点寒芒,前端泛着诡异的黑色。 海青和松蓝同时惊呼一声。 “王爷、王妃小心!” 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许知意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祁西洲的袖子。 没有一丝伤口,许知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暗器有毒,你怎么敢徒手去挡的?不要命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愠怒。 祁西洲勾唇,“王妃这是在关心本王?”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王爷这时候还有空关心这个?” “嗯,本王最关心这个。” 许知意,“” 掀开车帘迅速向外张望一眼,她岔开话题。 “呵,看来王爷早被人盯上了!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了你。” 祁西洲回京三月有余,期间并未踏出过安王府半步。 今天才出门,马上就遇到刺客,背后之人该有多忌惮祁西洲,才会抓紧时机动手。 “想要本王命的人很多。” 他拾起掉落在地的暗器,眸色微沉。 “当初本王的腿就是被这种暗器所伤。” 车外的打斗声似乎远了些,许知意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 “他们不会有事?听着人不少。” 祁西洲神色淡淡,朝外看了一眼,手一挥,暗器嗖的飞出去。 男人的惨叫声响彻巷子。 “没事,这点人还不够他们练手的。” 一刻钟左右,无白回来了。 长剑上还往下滴着血。 “主子,解决完了,尸体要如何处理?” 祁西洲冷笑,转动着扳指,不答反问。 “打扰了本王和王妃的好兴致,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无白拱手,“属下明白了!” 他眼中的闪过一抹杀意,周身迸出凌厉之气。 这是许知意从未见过的样子。 冷静、狠辣、果决 上过战场的将军,果真不一样。 祁西洲这才发现许知意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看过来,敛下了周身的肃杀之气。 “要不要与本王去看看落日?” 这种情况下,他竟还有心情看什么夕阳。 许知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点点头。 “好。” 祁西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低头看了看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 “怕吗?” 许知意诚实地道,“还是有些怕的。” 刀剑无眼,要说一点不怕,那是骗人的。 虽说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可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到底还是胆怯。 “有本王在,定会护你周全,别怕。” 大手覆上小手,出奇的温暖,扑通乱跳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这一刻,许知意觉得只要有祁西洲在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她忘了抽回自己的手,任由祁西洲紧紧握在掌心里。 祁西洲掩饰不住的开心,嘴角始终往上翘着。 可,许知意却明白,成亲不过是幌子,不过是各取所需。 痛苦的记忆一直反复折磨着她,所谓的浓情蜜意,最后成了送她入地狱的刀。 火灼烧着每一寸肌肤,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黄昏的斜阳美得令人窒息。 半边天的火烧云,映得湖水也泛起红霞。 浮生和吴嬷嬷早被先护送回了王府。 此时此刻,岸边,只有他们。 偶有小鱼跃出湖面,溅点涟漪。 她终究抽回了手,无视祁西洲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我尚有深仇大恨未报,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我想王爷亦是,所以,正事重要” 祁西洲出神的望着天边的晚霞,回想着那九年的时光。 想来,许知意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他的存在。 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车厢。 “松蓝,回府。” 马车缓缓行驶,祁西洲的阖着眸,始终沉默不语。 许知意想,他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终有一天,祁西洲会明白,她非良缘。 年少时,她也曾梦想过未来相夫教子的日子。 可,母亲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她,亦是,甚至更惨! 长久的隐忍,说到底只是她们太窝囊,太懦弱,屈服于命运的压迫。 没想过反抗,只一味地逃避。 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想过逃跑呢? 大概那时死才是最好的出路。 临近王府,祁西洲突然开口。 “其实有的事你可以告诉本王,没必要一个人隐忍,如你所见,本王并不是个谦谦君子,我这双手也曾沾满了血。” 许知意勾了勾唇。 “有些仇,需得自己亲手报方能解恨,在腿恢复前,王爷还是少出门。” 说完,率先入了王府。 第114章 药王谷的独门秘方 无白推着祁西洲,跟在许知意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都面色平静,但无白分明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 一道火红的影子,像蝴蝶似的朝这边飞奔过来,伴着裴北北装模作样的惊喜声。 “大哥,你回来啦!几时出的门,怎么不带北北一起呀?” 仿佛是才看到许知意一般,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局促的绞动着手指。 许知意心中嗤笑一声,脚步未停,经过裴北北身边时,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傻子! 祁西洲见状,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王妃这是吃醋了? 心里的郁气顿时消了大半,美滋滋的。 他朝许知意的背影喊了一声。 “王妃,本王一会去你那里用晚膳。” 裴北北愣住,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恼怒,方才的开心一扫而空。 “大哥北北也还没用晚饭。” 祁西洲淡淡扫她一眼,语气平静。 “你怎么还没离开?没去看过那客栈?” 裴北北眼中泛着泪光,使劲咬了咬唇,低声道。 “是北北错了,大哥别生气了,要不,一会,北北和你一起去嫂嫂那里,我是诚心想道歉的。” 祁西洲抿唇不语,此刻对裴北北的厌烦到达了顶点。 裴北北这哪里是不拘小节,分明就是不知礼数。 许知意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祁西洲心中一阵烦闷。 “王妃性子内向,不喜生人,你还是与王副将他们一起去花厅用膳!” 无白看到主子的眼神示意,推着轮椅,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裴北北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下人们开始一一掌灯,她才愤愤离开。 她要杀了许知意! 祁西洲回南风院换了身衣裳,犹豫了好半天。 “无白,陪本王去王妃那里用膳。” 想到许知意说的话,他的心没来由的往下沉了沉。 可,他不想放弃! 到了许知意现在居住的院子,抬头,就看到大门上方新挂的牌匾。 梧桐院! 祁西洲盯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突然就笑了。 “气性真大!进去。” 一进院,饭菜的香味就钻入鼻尖。 无白嘴角抽了抽。 王妃一点也没将主子的话放在心上啊! 这是压根没等主子的意思,已经开饭了。 许知意坐在小花厅的桌边,单手托着腮,盯着跳动的烛火,白皙的脸颊愈加明艳。 祁西洲低咳一声。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这梧桐院可没好厨子。” 祁西洲不在意地摆摆手,佯装镇静。 “无妨,反正本王如今也只能用些清淡的,何况本王从不挑食,王妃无需挂怀。” 许知意腹诽。 这人倒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她何时记挂他了? 祁西洲转动轮椅,打量桌上摆放的膳食。 凉拌三丝、香菇菜心、白玉丸子、豆腐煲 “王妃就吃这么点?” 吴嬷嬷笑着接了他的话。 “王妃胃口不佳,夜里不能食太过油腻之物,王爷想吃什么,老奴这就吩咐再做几道过来。” 许知意垂眸,指尖捻动着佛珠。 祁西洲摆手,“不必麻烦了,本王与王妃吃一样的就可。” 许知意吃饭的动作优雅从容。 祁西洲已经吃完了两碗饭,她才刚刚用了半碗。 祁西洲看着她清冷孤高,拒人千里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想到松蓝说的话,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不知为何,祁西洲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痛苦,不断的捶打着双腿,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呼声。 无白听到动静,飞快的小跑进来。 “主子,你怎么了?” 祁西洲差点气的喷出口血。 他朝无白暗戳戳的眨眼,示意他闭嘴。 可惜无白真的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竟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主子,可要属下去将陈府医叫过来,算了,属下还是先背您回南风院!” 祁西洲,“?” 在心中不断狂吼,无白你给老子滚远点! 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太过凛冽,无白抬头,对上祁西洲暗沉的眸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无白嗫嚅地看向许知意。 “王妃,您看看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热帕子,似笑非笑睇一眼祁西洲。 “你们先出去,我替王爷瞧瞧。” 下人们退出去,吴嬷嬷还贴心地将门阖上,自己则守在廊下。 祁西洲承认,自己确实有装的成分在,但双腿是真的疼。 许知意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神情逐渐凝重。 看来祁西洲真不是装的。 这脉象分明证实了他此刻是真的很疼。 许知意喊了无白进来,将祁西洲背去了正屋的床榻上躺好。 “吴嬷嬷将我的药箱取来。” 她的语气略有急切,抓着祁西洲手腕,一直未曾松开。 此刻的祁西洲,额上覆上一层豆大的汗珠,竭力忍耐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 双腿像是被撕裂开,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意。 陈府医也背着药箱赶到梧桐院,神色慌张。 “王爷突然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许知意默不作声,取出银针,干脆利落的刺入祁西洲的几处重要穴位。 汗浸湿了后背,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浮生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只瓷罐子。 “打开,除陈府医外,你们都先出去守着!” 陈府医看着罐子里黑乎乎的药膏,眉头轻拧,不确定的问。 “这是黑玉断续膏?” “嗯,我偶然间得到的药方,但上面记载的并不详细,花了好长时间才研制出来,您老看看可有问题?” 陈府医用勺取出一些,放在鼻下轻嗅,瞳孔倏的紧缩,话也脱口而出。 “这可是药王谷的独门秘方,王妃是如何得知的?” 许知意面上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她娘亲与药王谷到底有何关系? 当年的欲言又止,难道娘亲真的师承药王谷。 上一回,何丞相的反应也很奇怪。 不管是涅盘神针,还是黑玉断续膏,她都是从娘亲留下的医书中学来的。 第115章 你想算计的人到底是谁? 不待多想,院中响起了裴北北急切的声音。 “听说大哥身子不舒服,让我进去,就看一眼也行。” 无白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前,腰间的剑拔出半截。 大有一副,她若敢闯,就会杀了她的架势。 裴北北眼眶中忽就泛起一层水雾,可怜巴巴地看向身后的几位副将。 然后,做出了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直直跪在无白和吴嬷嬷身前,嘭嘭磕起了头。 “我求求你们了,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大哥!我是真的很担心他的身体。” 边说,还边抹着泪,看着好不可怜。 吴嬷嬷冷哼,压低了声音威胁。 “府医正在里面替王爷施针,老奴劝裴姑娘莫要吵闹,要是耽误了病情,谁也担待不起。” 松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看裴参将不是关心主子,而是惦记他的身子!” 此言一出,裴北北似被雷击中一般,连哭都忘了。 “松蓝,你你血口喷人,我堂堂参将,怎会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王副将见到裴北北吃瘪,一下就不乐意了,扯着嗓门高呼。 “凭什么那女人就能在里面,你们还不赶紧让开?大哥可是一直将北北当成亲妹子的!” 珠帘被人掀开。 众人抬头,就见到一脸愠怒的许知意,正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他们。 她站在廊下,风吹起衣角,周身带着股令人生寒的气势。 “我乃安王明媒正娶的安王妃,诸位若觉得我不配,大可入宫请陛下收回当日赐婚圣旨!” “但在本妃与安王和离前,这王府本妃说了算!” 说罢,她冷冷地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裴北北。 “裴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本妃与王爷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她走近几步,唇角带笑。 “还是说裴姑娘想用军功换你入王府为妾?” 裴北北的手指猛地攥紧,有血渗出来。 “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你,不过是后来者居上,大哥不爱你的,他只是没办法违逆陛下的旨意罢了!” “裴参将,你想多了!本王心中,自始至终只有王妃一人!” “无白、松蓝,送他们同人回去。” 裴北北的泪如决堤的洪水,声嘶力竭地喊着。 “西洲,你不能对我如此绝情!你忘了我义父的话了吗?当年若是没他,你也活不到现在!” 这是打算挟恩图报了! 祁西洲声音中裹挟着怒意。 “摆清自己的身份!本王欠老镇国公一条命,可不是欠你裴参将的!滚出去!” 祁西洲的铁石心肠,在安阳军中是出了名的。 这一刻,那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祁大将军又回来了。 对于哭哭啼啼的裴北北,他一点也没怜惜,反而愈加嫌烦。 “本王言尽于此,请诸位好自为之!别拿着从前的事,一再的挟恩图报,否则,本王也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许知意闻听此言,意外的扬了扬眉。 裴北北起身,深受打击的往外走,脚步踉跄。 王副将明显是被祁西洲的话震慑住了,呆愣愣的跟在裴北北身后。 剩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甘的离开。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祁西洲闷哼出声,膝盖微微蜷起。 陈府医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王王妃,您快进来看看王爷” 许知意进来,就看到祁西洲曲着双腿,痛苦地呻吟着。 “王爷别乱动。” 她的小手有些凉,握着祁西洲的大手,温声安慰。 “银针尚未取出,王爷再忍忍。” 黑玉断续膏才抹上不足一刻,效果竟如此显着,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陈府医激动的嘴唇颤抖。 “王爷的腿是不是快好了?” 许知意搭在他的脉上,许久,点了点头。 “最多一月,王爷就可下地走动了。” 祁西洲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疼,他甚至能听到骨头发出的轻微咔嚓声。 陈府医拧着眉,捋着胡须。 “王妃,这药膏您之前可有试验过?是不是抹太多了?” 许知意歪头看了看抹在祁西洲双腿上的黑玉断续膏,厚厚的一层。 “才研制出来,还未来得及试验,好像是涂的多了些,应该没事?” 陈府医,“合着王爷是第一个用的?” 许知意点头,“嗯,但看着效果不错。” 之前太医院的太医都说祁西洲这腿没救了,怕是得一辈子瘫在床上了。 如今这情况,至少证明他的腿还是有反应的。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也不会更差了。 陈府医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嘴角使劲抽搐了几下。 祁西洲疼的几欲抓狂,可听着许知意和陈府医竟聊起来了,怒极反笑。 “王妃这是把本王当成试验用的小白鼠了?” 声音颤抖,带着暗哑。 许知意掩唇低咳两声。 “王爷何必说的这样难听,事出紧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就先忍忍!” 祁西洲都气笑了,字几乎是从齿缝中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许知意,你好得很!” 许知意笑着与陈府医对望一眼,坐去一旁,刷刷写下一张药方,交给陈府医。 “麻烦您老按方熬药!” 陈府医看也没看地将药方握在手里,转身就走。 “交给老夫放心!”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知意拿湿帕子,轻轻将祁西洲脸上的汗擦干净,这才缓缓拔出银针。 又往祁西洲嘴里塞了粒药丸。 “能暂时缓解疼痛。” 祁西洲生气地转身,背对着她,“嗯。” 这傲娇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可爱。 许知意失笑,刚想站起来,祁西洲却猛地将她拉到身边。 她被迫枕在祁西洲的胳膊上,怕弄疼了他,也不敢乱动。 “长夜漫漫,王妃不如与本王说说,当日在许府,你想算计的人到底是谁?” 许知意面容一僵,眸色闪了闪。 “过去那么久的事了,王爷别放在心上!再说您也不吃亏是不是?” 祁西洲冷笑一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墨色的眸闪着危险的光,一瞬不瞬盯着许知意。 “可本王想知道!王妃当日想睡的人难不成是太子?” 第116章 这安王府我可高攀不起 许知意想起身,可敌不过祁西洲的力气,只得讪笑着,企图将这事给糊弄过去。 “那么久之前的事了,王爷也别总放在心上,至少如今看来,结果还是皆大欢喜的,您说是不是?” 祁西洲可不吃她这一套,依旧不依不饶。 墨色的眸色深如寒潭。 “可本王就是很想知道。” 许知意默了默。 这坎还就过不去了是! “只要能让我顺利脱离许府,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王爷也罢,太子也罢,都是一样的。” 祁西洲对她的直言不讳,简直惊呆了。 他专注地盯着许知意的眼睛。 许久,自嘲一笑。 “怎么就一点也不记得本王了呢?早知当初就不该心软。” 许知意不明所以,努力回想了好半天,还是不记得他们何时见过。 陈府医低咳两声。 “王妃,药熬好了,再不喝,就该凉了!” 王爷刚才还疼得要死要活的,怎么就咳咳,非礼勿视啊,简直是没眼看! 许知意瞪了眼祁西洲,挣脱他的桎梏。 管家匆匆忙忙地赶来梧桐院,小声回禀。 “王妃,许府那边来人了,说有要事,一定要见你。” 许知意不由蹙起眉头,看一眼天色,已近亥时。 “可是报丧的?” 管家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再继续说下去。 祁西洲已经将药喝完,闻言,低笑一声。 “就这么想让他死?天天盼着他们过来报丧!” 许知意接过他手中的空碗。 “嗯,恶人自有天收,可惜了。” 管家顿了顿,只得又开口。 “听说是许府的公子犯了事被大理寺的人给抓进去了。” 布了那么久的局,终于看到结果了。 许知意看了眼伺候在一旁的浮生,莞尔一笑。 “行,那我出去听听看。” 她又朝着祁西洲瞥去一眼。 “王爷若是困了,就先睡,我去去就回。” 祁西洲颔首,乖乖闭上眼。 只要不赶他走,怎么都行! 安王府大门口停着辆马车,许府的管家正探着脑袋朝里张望,急得不停搓着手。 见到姗姗来迟的许知意,忙谄笑着凑上前。 “小人见过安王妃!老爷在马车里,有要事相商,还请安王妃移步。” 许知意站着没动,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语气淡漠。 “既是有事相求,许大人自是该做出点求人的姿态来,看来事情还是不够紧急。” 说完,就打算回府。 管家急了,“小人这就去将老爷叫出来。” 这还是许知意与祁西洲成亲后,第一次见到许怀安。 他似乎憔悴了不少,鬓间已有了白发,神色急切。 饶是如此,许怀安仍是端着父亲的架子,没好气的瞪了许知意一眼。 “你的女德女戒是学到狗肚子去了?无论你如今的身份多尊贵,我也是你父亲!若是外人知道你如此不孝不悌,可不得笑话?” 许知意神色淡淡,难辨喜怒。 “许大人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教训本妃的?若无要事,怒不奉陪!” 许怀安见她这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更是怒从中来。 “你大胆!许府好歹养了你十几年,没短过你的吃喝用度,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浮生冷哼一声,上下打量几眼许怀安。 “许大人,做人要讲良心,人在做,天在看!你说这话时,不觉得害臊?” 许怀安颤抖着手,指着浮生的鼻子破口大骂。 “区区贱婢,敢对本大人如此不敬!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他上前两步,伸手就准备打浮生。 许知意垂眸,把玩着指甲。 “许大人公然在安王府门口行凶,后果你能承担得起吗?” 看着王府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许怀安的手僵在半空,没出息地后退几步。 “知意啊,为父是真的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 “许大人该唤我一声安王妃,念在您是我父亲的份上,行礼就免了。” 许怀安咬了咬后槽牙。 “高远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为父听说你与丞相府关系不一般,能不能替远儿求求情?” 大理寺那种地方,但凡被关进去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许知意心中冷笑,看来许怀安还是有点本事的,自己与丞相府的往来,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许大人凭什么觉得本妃会帮他?为了那样一个败类,搭进去人情,不值。” 许怀安气得浑身颤抖。 “他好歹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就不能顾念几分姐弟之情?许知意,别以为嫁进王府就能高人一等!这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说完,许怀安竟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安王府的台阶之上。 许知意尚未开口,他竟用袖子抹起泪来。 许知意,“” 可能真的是与林姨娘生活得太久了,堂堂男子汉,将小妾的做派学得可谓入骨三分! 裴北北也听说了安王府外发生的事,几乎是一路飞奔着过来,生怕晚一刻,就看不到热闹了。 才到门口,她就大声的道。 “哎呀,这位就是姐姐的父亲?如今天也挺凉的,姐姐怎么不把伯父迎进去说话啊?” 那模样,俨然就是王府女主子。 吴嬷嬷欲上前理论,被许知意轻轻扯了一把。 见她摇头,吴嬷嬷只得愤愤地退去一边。 看到许知意被说得哑口无言,裴北北心中欲加得意。 “伯父,快别在这坐着了,万一被旁人瞧见,可不得说姐姐枉顾礼法,慢待亲人!” 许怀安眼角通红,甚至还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如今她可是安王妃,我一个七品小官,自是入不得王妃眼的,这安王府我可高攀不起!” 幸好天已黑了,周围也没人,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将许知意给淹了。 裴北北赶忙上去,扶着许怀安,嘘寒问暖的。 “这肯定是家中出了大事,不然伯父也不会大半夜的跑来王府,外面冷,您快随我进去再说。” 许知意看着他二人在那一唱一和,只觉得好笑。 她不咸不淡的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才是父女,还是说,这是你们里应外合,一早商量好的?” 第117章 扎哪里才能让你死的快一点 吴嬷嬷收到许知意的暗示,压了压心中怒气,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二人。 “老奴斗胆问一句,裴姑娘是以什么身份请人入府?不过,老奴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也只是暂居王府的客人。” 裴北北抓着许怀安胳膊的手紧了几分。 她常年握枪,力气自然比一般女子大,许怀安不由轻嘶一声。 吴嬷嬷这话,岂不就是说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副将担心裴北北吃亏,披了件外裳就赶了过来。 没好气地推了把吴嬷嬷。 许知意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吴嬷嬷这才堪堪站稳。 “一个奴才也敢出言不逊,要是在北地,早被打军棍了!你们主仆几人合起伙的欺负北北,到底安得什么心?” 许知意眸子沉了沉。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不是北地!本妃与许大人的家事也得经由你们出面?呵,王爷一直说安阳军纪律严明,却不曾想,属下也能越俎代庖!” 她一副长了见识的神情,直噎的王副将说不出口。 许知意十分赞赏的冲着裴北北点了点头。 “裴姑娘不愧是将门虎女,做事全凭一腔热忱。” 说完,似觉得不妥,忙又改口。 “哎呀,本妃这张嘴,说错了,是将门义女才对!” 未进定国公府的族谱,自然也算不得是裴家人! 就连一向大咧咧的王副将也听明白了。 什么一腔热忱,不就是暗讽裴北北是个没脑子的! 骂人不带脏,还得许知意! 偏裴北北没听懂,得意扬扬地冲着许知意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迟早的事,后日我等便要入宫述职,然后就会回定国公府认亲,王爷可知道王妃私底下是如此刻薄冷血之人?” 许知意无辜的摊摊手,“既如此,看来许大人该求求裴姑娘,毕竟她日后可是国公府的姑娘,说话自是比本妃有分量。” 扶着吴嬷嬷和浮生的手,转身朝府中走去,顺便补了一句。 “裴姑娘一定要帮人帮到底!本妃等你的好消息!” 许怀安嘴唇翕动,使劲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知意” 许怀安恼恨的瞪一眼愣在原地的裴北北,一甩袖,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家的马车。 王府的侍卫不屑的打量几眼裴北北和王副将,收回目光,站得笔直。 王妃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裴北北里外不是人,也不是什么热闹都那么好看的! 裴北北却还是厚着脸皮问离得最近的侍卫。 “侍卫大哥,可知王妃的父亲来寻她,所为何事啊?” 侍卫面无表情,“主子的事,我们身为下属,可不敢过问。” 王副将拉了裴北北一把,只觉得一张脸臊得慌。 他是以为许知意又为难裴北北了,这才好心赶来。 谁知,没事揽闲事,反惹一身骚。 可,他到底喜欢了裴北北这么多年,也不忍心斥责,只沉默着将人往府里拉。 “北北,王妃的事你能不能少管?这里不是北地,规矩多着呢,你以后行事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裴北北十分不客气地推开他。 “我的事二哥也少管,何况我对你一点其他心思也没有,明明是许知意抢了我的心上人,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竟还反过来训斥我。” 她走出挺远了,才听见王副将在身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哥对你也无其他心思!” 明知没结果,偏要飞蛾扑火,最终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裴北北恨恨地跺了跺脚。 许知意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祁西洲迟早会明白过来,谁才是最配与他并肩的人! 想到绣坊新送来的衣裙,郁闷的心情多少好了些。 祁西洲还是在意她的? 虽然当初她穿许知意裙子的时候,祁西洲很恼火,但当时,她佯装没发现,自顾地脱下铠甲,只余一件单薄里衣。 无白只得推着祁西洲出去了。 可,为何自己明明已经很主动了,祁西洲却是不为所动。 不对,一定是自己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祁西洲才要保护她的清誉! 一定是这样的! 没走到自己暂居的院子,裴北北就把自己哄好了。 许知意回到梧桐院时,陈府医等人已经离开了。 掀了珠帘进来,就见到躺在床上装睡的祁西洲。 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闪两下,发出均匀的呼吸。 许知意沉默着站在床榻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看的祁西洲浑身不自在。 “王妃还不休息吗?” 说完,将外侧的位置留了出来。 “晚了,早点歇了!” 许知意深吸两口气,目光扫向一旁放着的银针。 要不,一针送这狗男人归西算了? 如此一来,王府的家财全归她,也不用受气,往后余生,当一个快乐的小寡妇也挺好。 祁西洲不知道,就这一会的功夫,自己已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了。 身后没一点动静,祁西洲忍不住翻了个身。 对上许知意的眸子,莫名打了个寒战。 “王妃,为何这样看着本王?” 许知意勾唇,“我在想,扎哪里才能让你死得快一点!” 祁西洲,“?” 女人心,海底针! “本王今晚好像没惹你生气?要是有,你说出来,本王一定改!” “王爷身体已无大碍,还是回你的南风院去!” 祁西洲闻言,紧紧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双腿蜷缩。 “腿好疼。” 许知意不为所动,沉着脸,走去一旁的美人榻,和衣躺下。 祁西洲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没事,只要不分房,迟早能将人哄好的。 一夜无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祁西洲在的缘故,梦里没看到熊熊烈火,只有小小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 许知意努力了好几次,到底没看到他的脸。 即使在梦中,也感到了深深的遗憾以及失落? 翌日,天有些阴沉,休息不足的许知意睡到了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传来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浮生。” 一块冷帕子蒙在脸上,许知意瞬间清醒。 祁西洲就坐在她身边,手里握着书,眼中满是笑意。 第118章 王妃得多补补 祁西洲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王妃真能睡,本王都快饿死了。”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许知意发丝凌乱,衣襟微微松散,露出雪白的脖颈,还有漂亮的锁骨。 脸颊绯红,双眼带嗔。 “谁让你等了,回你的南风院去。” 语气娇娇软软,带着才醒的低哑。 祁西洲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知意这副模样,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良久,尴尬的低咳一声,不舍的移开视线。 “喝口水。” 只一口,许知意就笑弯了眉眼。 水里添了桂花蜜,清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 祁西洲捻起矮几上的麻糖放到她唇边。 大概是才醒,脑子还有些混沌,许知意想也没想的张开嘴。 柔软的唇触碰到祁西洲的手指。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脸红的似煮熟的虾子。 连耳垂也红得似要滴出血。 祁西洲慌乱的将头偏去一边,眼角余光不经意落在她微开的领口处。 好像,小了点。 许知意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忍不住瞪他一眼,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王爷往哪看?” 祁西洲眼前浮现的全是她莹润如玉的一片春光,不假思索的。 “王妃得多补补,小了。” 许知意垂头看了看,脸腾的就红了。 “祁西洲,你要不要脸了?” 声音之大,吓得守在廊下的浮生一个激灵。 吴嬷嬷捂嘴偷乐,一把揪入想要进去的浮生。 “难得王妃有空闲,你进去添什么乱,没眼力的丫头!” 浮生不解的看看吴嬷嬷,侧耳听了听,屋里又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我是怕王妃忍不住,一针扎死王爷。” 吴嬷嬷,“” 好,还是她太单纯了。 祁西洲一脸淡定,心却跳得有如擂鼓。 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他一脸正色,“王妃想到哪去了?本王就是觉得你实在太瘦了,别人会以为安王府苛待你。” 许知意索性半倚在大迎枕中,一把夺过祁西洲手里的书。 才翻看了两页,她的脸红得就似雨后海棠。 “你” 祁西洲认真的看着许知意,还带着不解的神色。 “这可是本王的兵书,王妃为何看得面红耳赤的?” 许知意第一次见这么厚颜无耻的男人。 明明是极其香艳的话本子,他还敢睁眼说瞎话! 上面的图画得惟妙惟肖,看一眼,就能让人脸红心跳。 她盯着祁西洲,看得他心中发毛。 “王爷岁数也不小了,看这些纾解,我倒是也能理解,只是您身子孱弱,就不怕气血不畅?” 祁西洲气死了,抖了抖手中的书,声音都带着颤音。 “好好的一本兵书,为何被王妃说的如此不堪?你简直简直就是来克本王的!” 许知意见他是真生气了,心中更是困惑。 看他这样,倒不像是装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本书早被松蓝换过芯子了,这一早晨,祁西洲光顾欣赏她的睡颜了,压根就没翻过一页。 两人互瞪,屋中火药味弥漫。 盏茶时间,祁西洲才垂眸,翻开一页。 “啪——” 书被猛地丢出窗外。 “松蓝给本王滚进来!” 松蓝瑟瑟发抖地跪在外间,身边落满了祁西洲丢出来的东西。 “不知主子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属下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祁西洲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盖在许知意身上。 沉着声。 “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 这种无厘头的事,除了松蓝,不作他想! 松蓝依旧一脸懵。 “属下不知,还望主子明言。” “无白,打他十军棍,你亲自动手。” 无白闪身进来,面无表情的揪着松蓝的后脖领子就往外拖。 松蓝不停的踢着腿,拍打着他的手。 “无白,你他妈的能不能轻点?我都快要被勒死了!” 他又冲着屋里喊,“主子,您就算要罚属下,也得有个理由!属下真的不知错在哪了!” 一只茶盏嘭地飞出来,正好砸中他的鼻梁。 “就在这里打!” 松蓝被按在长凳上,这才看到掉落在青石地面上的书。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可是主子,这明明是您让属下” “唔——唔——” 无白顾不得其他,夺过粗使丫鬟手中的抹布,堵住了松蓝的破嘴。 就算是主子让寻的,也不能当着王妃的面说出来啊! 浮生站在廊下,怜悯的看着松蓝。 松蓝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被心爱的女子看着自己挨板子,还不如一刀捅了他算了。 偏偏无白是心坏的,“把他的裤子扒了,新做的。” 松蓝,“” 一句妈妈批被硬生生堵在了喉间。 每打一板,浮生就跟着抖一下。 吴嬷嬷笑眯眯的推了她一把。 “去伺候王妃洗漱!眼见都到了午膳的时辰了。” 浮生忙不迭的往屋里跑。 满脑子都是无白板着脸,却憋着笑的可爱模样。 心跟着使劲跳动了几下。 她红着脸,低垂着头。 “王妃,奴婢伺候您洗漱,该用午膳了。” 许知意没发现她的异样,轻轻应了一声。 午膳依旧是梧桐院的小厨房做的。 只是,今日的菜色似乎格外丰盛。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汤,不解地看着她。 “这些全是你准备的?” 浮生偷瞄一眼祁西洲,低声开口。 “回王妃,王爷派了两个大厨房的厨子,奴婢可没这能耐。” 她准备些许知意平常吃的点心还行,可没大厨这手艺。 听说这两个厨子是王爷依照王妃的口味,重金聘请的。 许知意喝了一口鸡汤,浓而不腻。 “王爷这是打算在梧桐院长住了?” 祁西洲面不改色,扒拉了几口米饭。 “本王身子不好,腿也时常疼痛,移动起来实在不方便。” 理不直,气还壮! 许知意也没与他争辩。 偌大的王府,全是祁西洲的,他想住在哪,都是他的自由。 “行,既然王爷觉得梧桐院住着舒服,就住着。” 祁西洲还没得意多久,就听到许知意又补了一句。 “浮生,收拾东西,一会咱们搬回南风院!” 祁西洲一口饭呛到喉咙,咳嗽不止。 第119章 不许与本王分房而居 许知意轻轻替他顺着后背,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多大的人了,吃饭也能呛到,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说完,盛了碗汤,递到祁西洲面前。 祁西洲喝下一整碗,长长呼出口气,对着浮生几人挥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 屋门被阖上。 许知意低头吃饭,慢条斯理的,就是不和祁西洲对视。 “知意,咱们之间非得这样吗?本王对裴参将一点旁的心思也没有。” 许知意将嘴里的饭咽了,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是担心真对王爷生出感情,离开时,反而对谁都不好。” 说出心里话,许知意觉得一身畅快。 明知没有结局,干脆就别开始。 她得把心守好了,才不会被伤到体无完肤。 只要不动情,谁也奈何不了她! 沉默了许久,直到许知意放下筷子。 祁西洲定定望着她,眼中有不舍、眷恋、失落竟还隐有闪动的泪光。 许知意神情微滞,心也跟着抽疼了一下。 她试探地开口。 “王爷,您可是不舒服?” “嗯,本王觉得这里很疼!” 他指着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指尖微微颤抖。 许知意轻叹口气。 “王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绝非良缘,何况等您的身子大好,这府中也绝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第一场秋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 淅淅沥沥的,不大,却沾湿了庭院中的青石板路。 梧桐树落下第一片叶子,被风卷起。 “若是本王说此生只你一人,你可会信?” 许知意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 别说是祁西洲这个身份,就连秦淮生那种破落户,照样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就算祁西洲有这心,但他到底是皇帝的儿子,为了平衡权势,少不得要妥协。 女人、金钱、人脉 全是赤裸裸的诱惑。 许知意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令得一个皇子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情和爱,不过过眼云烟。 对于男人来说,仕途和权力才是他们追逐的目标。 祁西洲垂眸沉思。 许久,他似下了某种决心般。 “那本王只一个条件,三年内,不管发生什么,不许与本王分屋而居。” 见许知意要说什么,他迅速打断她的话。 “否则,本王就不答应和离!” 卑鄙! 许知意咬牙,恨恨的盯着他,好半晌才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行,如王爷所愿!但三年内,王爷也不许纳妾!” 祁西洲伸出手,又拉起她的,击掌! “一言为定!” 祁西洲终于如愿以偿地住进了梧桐院,并且很快让人将他平常用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 这里原本就没南风院的屋子宽敞,摆得满满当当。 祁西洲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是满意的打量四周。 “本王觉得之前的屋子太空荡了,这样就很好。” 吴嬷嬷掩嘴偷乐,麻溜地将祁西洲的衣物摆在了衣柜中,安静退了出去。 她岁数大了,许知意便不许她再守夜,安排浮生和她住在一起,万一有个突发状况,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一月有三天的假期,吴嬷嬷会出府与女儿住在一起,两人秉烛夜谈,说起许知意,都是满怀感激。 秋儿如今住在许知意出嫁前购置的三进宅院里,平常除了忙铺子的事,也会替她打理庶物。 裴念川也是个能干的,不怕吃苦,账目被他打理的很是清晰。 不与许知意一条心的掌柜、伙计,他大手一挥,直接辞退。 秋儿倒是省了不少心。 与许知意说定,祁西洲算是放了一半的心,与她同倚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王妃,许大人又来了,正在府外叫嚷。” 管家低声回禀。 许知意秀眉紧蹙,随即笑了。 “行,送上门来挨宰,我便如他所愿!” 祁西洲迷迷糊糊的,“让无白陪你出去。” “好,王爷别担心。” 秋雨绵绵,紫色裙摆掠过青石缝间的青苔,雨珠沾染上来。 吴嬷嬷今日休息,出府与秋儿团聚,浮生便替许知意撑着伞,有些担心地小声道。 “王妃,许大人是个拎不清的,怕是得大闹一场了,您打算怎么办?” 许知意挑了挑眉,语气轻快。 “你也知道,我娘亲的嫁妆还有一些在他手里,既然他非要送上门,咱们哪有不收的道理。” 浮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无白默不作声的跟在她们身后。 “王妃,要不要属下把那些东西偷出来?” 许知意心中好笑,转头瞥他一眼。 “杀鸡焉用牛刀,一会你不用出声,只站在我身后就成。” 她要让许怀安将娘亲的东西恭敬的双手奉上。 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 安王府外,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正交头接耳的。 大门打开,许知意主仆几人缓缓迈出来。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站在雨中的许怀安。 “哇,这安王妃原本就这么倾国倾城吗?” “成亲那天盖着盖头,也没瞧真切,别说,可真是个美人。” “嘘,你们小点声,人家好歹也是皇家儿媳。” 众人窃窃私语,许知意唇边带笑,落落大方地任由百姓打量。 “许大人竟敢再三地来王府寻衅滋事!谁给你的胆子?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怂恿?” 她摊手,“可有圣旨,或是陛下口谕?” 许怀安的声音小了些,抬头,对上许知意含笑的眸子,莫名有些心虚。 “为父只是想求你救救高远,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弟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今早,他花了好些银子,才好不容易见了许高远一面。 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稻草上,进气多出气少,眼见着人就不行了。 许怀安情急之下,不得不再次拉下老脸来安王府。 “夜闯长姐香闺,窃取长姐嫁妆的人,许大人觉得这样的人,有将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吗?” “他偷了姨娘的东西,诬陷栽赃本妃的时候,许大人又是如何处理的?”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半张着嘴。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是真的没想到,许知意竟能不顾颜面,将这些事曝露人前! 第120章 大理寺总不会无缘无故抓人 围观百姓最喜欢听官宦之家的秘辛,对着涨红脸的许怀安好一通的指指点点。 “京城都传许大人治家严明,这么多年也未娶续弦,怎么教出这么个混不吝的儿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啧啧,难不成许大人从前那些名声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对了,我二姨家的表兄的堂弟说,许大人宠妾灭妻,对嫡长女百般苛责,能活着嫁给安王实属不易!” 许知意听着这些议论,嘴角不由的微微上翘。 人言可畏,果真不假。 今日之后,许府中的那些腌臜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群情激愤,唾沫横飞。 还有百姓拿着篮子里的菜叶子和鸡蛋砸向许怀安。 有几个人不动声色的悄悄退出讨伐的队伍,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许知意与浮生相视一笑。 “许大人不如与本妃说说,你那好大儿是犯了何事被大理寺抓走的?” 许怀安此刻狼狈不堪,没好气地摘下头上的烂菜叶子。 张了张嘴,可能是觉得太丢人,竟是没发出声音。 许知意却不依不饶地向前两步。 “许大人口口声声说本妃不顾及姐弟之情,可,大理寺总不会无缘无故抓人,瞧你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许怀安气结。 他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和她那个娘亲一样,性子懦弱,任人拿捏。 是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许知意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眼中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许怀安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赌了几回,试问京城中哪家的贵公子没参与过,可为何偏偏只抓了高远一人?” 他目光阴鹫,死死盯着许知意。 “还是说你对许府心怀不满,暗中指使人做的?” 许知意被许怀安这副蠢样逗笑了。 “许大人还真看得起本妃,大理寺也是本妃能随意指挥的?许大人,该说你是无知,还是愚蠢?” 许怀安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理寺负责京城中的要案,也会维持京中秩序,当今天子贪恋权利,如此重要的部门,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也可以说,大理寺是归陛下亲管的也不为过。 他是疯了,才敢在光天化日下信口雌黄。 管家不知打哪搬来把红木软椅。 “王妃您坐着说。” 说完,朝里面招了招手。 丫鬟们手里端着果点和茶水。 许知意坐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浮生,本妃渴了。” 浮生脸带笑意,替她斟上一盏茶。 许知意拿盖子撇去茶汤上的浮沫,浅啜一口。 许怀安还是头一回受此大辱,羞愤交加,竟直接晕了过去。 “哎呀,许大人这是怎么了?吴嬷嬷,快去瞧瞧。” 吴嬷嬷憋笑,“是,还是王妃心善。” 许府近日诸事不顺,林姨娘因为掉头发,每天都在府中叫嚷吵闹,非说自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郎中请了一个又一个,都说查不出病因。 银子花出去了,汤药也喝了不少,可就是一点不见好转。 昨日许怀安又去看过一回,林姨娘原本乌黑浓密的青丝,所剩无几,头皮都露出来了。 再加上她歇斯底里,姣好的面容扭曲着,别提多恐怖了。 许怀安几乎是落荒而逃,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吴嬷嬷脸上笑眯眯的,掐着许怀安的人中,力气之大,指甲都几乎快嵌进去了。 人中处冒出几粒小血珠子。 许府管家和几个小厮看得直冒冷汗。 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一炷香的时间,许怀安悠悠转醒,人中处火辣辣的疼。 吴嬷嬷一张大脸凑得极近。 “呦,许大人醒了!身体没事了?” 许怀安的嘴唇抖个不停。 “走开,走开!” 安王府门前的情况,被人报到了大理寺。 带队的是何陵景,穿着一袭暗紫描金锦袍,墨发被紫金冠束于头顶。 他骑着一匹通身乌黑的大马,眼中似淬了寒冰。 “许大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敢在安王府前闹事!” 他沉声吩咐。 “打!以儆效尤!” 不多,五板子。 饶是如此,许怀安还是皮开肉绽,跟只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何陵景面色严肃,声音中裹挟着怒意。 “许大人纵容其子许高远聚众赌博,输光身上银子后,贼心不死,抢夺摊贩钱财,致使一人重伤,至今尚在昏迷!” 许怀安浑身抖如筛糠。 “许大人觉得这样的人还不该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难道许高远比陛下还要矜贵?” 许府众人闻言,全部匍匐在地,恨不能将头扎进地里。 许怀安颤颤巍巍地由管家扶着,跪到了何陵景面前。 “是下官的错,竟不知高远犯下此等滔天恶行!只是” 他低声恳求。 “求何少卿念在知意的份上,法外开恩,从轻发落!” 何陵景轻笑一声。 “许大人这是想叫本少卿以公谋私?” 眼角余光看向端坐于府门前的许知意。 “只要苦主肯撤了状子,许大人再诚心赔偿,此案也不是不可商量。” 许怀安纵使痛的几乎跪不住,还是注意到了何陵景的目光。 心中窃喜。 这位传闻中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何少卿也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 许府中妾室不少,许怀安自诩还是很懂男女情爱的。 何陵景分明就是对许知意动心了! “好,下官定会好好补偿苦主,银钱都不是问题,只求能让我儿少遭点罪。” 磕了三个响头,额上青紫一片。 何陵景默不作声,但也没走。 管家扶着许怀安,一瘸一拐地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慢着!” 许知意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茶盏,似笑非笑的睇着许怀安。 “许大人污蔑安王府一事如何说?没凭没据的,就说本妃与大理寺勾结,难道就这样算了?” 许怀安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回头。 “混账东西!难不成你也想打为父板子?” 许知意摆了摆手指,笑的春风和煦。 “不不,本妃最是心软,见不得这些血腥的场面,端看许大人的诚意有多少了!” 第121章 狗咬狗,一嘴毛 许知意美眸轻闪,浅笑盈盈,不论怎么看,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看到她这不怀好意的笑容,许怀安心猛地抽紧。 无端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预感将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下一刻,许知意又开口了。 “本妃也不为难许大人,还请你将本妃娘亲的嫁妆悉数归还,许大人应该不会不答应?” 自古,女子的嫁妆就是私人物品,可以给女儿当陪嫁,也可替儿子娶媳妇。 就是没有养夫君的规矩! 除非,许怀安真不想在京城混了,赔上仕途,倒可占为己有。 可,他哪里舍得。 “你母亲的嫁妆在你大婚当日就全部当了陪嫁,许府可没留一星半点!你别想栽赃为父!” 话音落,两名五花大绑的壮汉猛的被人推到了许怀安脚边。 “许大人看看,这二人可眼熟?” 许怀安定睛,额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顺风镖局的德五和六子! 两人显然被人用过刑了,脸上还带着纵横交错的鞭痕,胳膊上更是没一块好肉。 衣裳被血浸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事许大人准备私了还是上公堂,本妃都奉陪到底!但,话说回来,许大人到底官职在身,真能破釜沉舟?” 许怀安恶狠狠地抬头,对上许知意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不知怎么的,竟是生出了畏惧之心。 明明,她是笑着的! 无白推着祁西洲出来,缓缓到了许知意身侧。 祁西洲握住许知意冰凉的小手,淡淡扫视一眼众人。 “可有本王能做的事?” 这还是自祁西洲回京,第一次出门,百姓们不由地纷纷跪倒在地。 “见过祁大将军!” “祁大将军威武!” 百姓们也许不知道三皇子,但对于给了他们安稳生活的祁大将军,几乎家喻户晓! 大概正因如此,皇帝才会百般忌惮他的这位儿子! 何陵景黝黑的眸子沉了沉,握着马鞭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祁西洲生了一张妖孽般的俊颜,或许是因为在病中,脸色略有苍白,却更添几分病弱的美。 连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被吸引了视线。 许知意这才收回冷冰冰的视线,转头看向他,语气温柔。 “今日风大,王爷怎么出来了?” 说罢,伸手,替他重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接过浮生递来的热茶,放在他手中。 有百姓感慨了一句。 “安王和王妃可真是恩爱。” “是啊,你们瞧安王看王妃时候的神情,太让人羡慕了。” 何陵景的心脏猛的抽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觉得自己可能病入膏肓了! 许怀安进退两难,尴尬的半弓着腰,屁股上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许大人为何一言不发?诬陷了本王的王妃,就想这样不了了之?” 许怀安讪笑着,由管家扶着,重新跪下。 “微臣见过安王!” 祁西洲轻抿一口热茶,语气淡淡。 “如今本王无官无职,可经不起许大人这一跪。”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让起,许怀安就只能跪着。 吴嬷嬷走到德五和六子面前。 “既然许大人不说,就由你们开口,若是说得好,保不齐安王会留你们一命!” 德五和六子是真的被打怕了。 朝着祁西洲直磕响头。 “小的什么都招,只求饶了小的一命!” 两人争先恐后,细数许怀安罪状,生怕慢一步,自己就会命归黄泉。 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祁大将军,果真不是盖的! 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都记不得有几天没阖过眼了。 “求安王明鉴,草民们都是受许大人雇佣,至于宅子里到底放着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六子舔了舔干裂的唇,努力吞咽了几口唾沫。 “草民偷偷瞧见过两回,许大人命人从宅子里运出来的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女子的首饰头面。” “当时草民还好奇,许大人为何不将这些贵重的东西放在自己府里,想来那些就是王妃娘亲生前的嫁妆了。” 德五也赶紧接话。 “草民也看到了,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下人不得私自议论主家的事。” 许怀安几乎快要跪不住,汗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许知意从浮生手中接过几张纸,扬了扬。 “这里是他二人写的证词,也已签字画押,许大人要不要看一看?” 林姨娘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挣脱了婆子们的看守,一路跑到安王府。 她揪着许怀安的衣襟,破口大骂。 “许怀安你这个王八蛋,高远可是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那也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是怎么看顾他的,竟是被大理寺抓了。” “我不管,你给我把高远救出来!我的儿啊!呜呜” 她回头,目光似淬了毒。 “许知意你跟你娘一样,就是个贱蹄子,当年怪我太心软,让她死得太痛快了!” 仰天大笑,状如疯癫。 许知意低垂着眸,一语未发。 许怀安却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就变得稀薄,头顶似有千斤巨石压下。 他大口喘着气,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在林姨娘的脸上。 “胆敢在安王面前如此放肆,你这是嫌命长!还不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林姨娘已经顾不得其他,反手一巴掌抽了回去,边打边骂。 “许怀安,你敢打我!当年你明明也是想让她死的!只不过最后动手的人是我而已!你又能干净到哪去?如今想撇清关系,没门儿!” 狗咬狗,一嘴毛。 大理寺一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许知意此时才抬起头,看向坐在马上冷若冰霜的何陵景。 “何少卿,本妃要状告许大人伙同姨娘林氏杀害我母亲谢氏,并在其死后,吞了她的嫁妆,苛待亲生女儿!” 祁西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许知意投过来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这才又徐徐开口。 “大理寺可接这桩陈年旧案?” 何陵景凝视着她,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这案子,本少卿接了!” 挥手,大理寺二十几人押着许怀安和哭闹不止的林姨娘离开了安王府。 第122章 奴婢跟着您吃香的吃辣的 人都散了,许知意推着祁西洲往府里走,安王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裴北北等在半道,火红的裙摆缝着五彩的宝石,轻轻走动,光华璀璨。 见他们过来,裴北北迎上前几步,娇羞一笑。 “大哥,这裙子我很喜欢,谢谢你!” 浮生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许知意垂眸,笑容一丝温度也没有。 祁西洲掩唇低咳两声。 “不必谢本王,裙子是管家吩咐人去做的,本王对这些一窍不通。” 裴北北的笑僵在脸上,手指不断绞动着裙角,睫毛上沾了一层水雾,抽抽答答的。 “大哥说话为何总是如此不近人情?难道是怕嫂嫂生气?可北北真的只是将您当成大哥敬重的。” 似乎是真的害怕许知意,她咬着唇,怯生生地抬眸。 “嫂嫂,若是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可千万别放在心里,北北常年在北地,不懂京城中的这些规矩,可千万别伤了您和大哥的夫妻情分。” 裴北北自觉这话说得一点漏洞也没有,默默流泪的样子也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多遍。 以为祁西洲看到了,一定会对她心生怜惜。 可惜,祁西洲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许知意身上,一脸的小心翼翼。 见众人神色各异,裴北北只得硬着头皮。 “大哥,我明日就要进宫述职了,心中不安,想与大哥商讨一下,能不能抽点时间” 许知意松开握着轮椅的手,朝着祁西洲微微欠身。 “王爷先忙,我乏了,就先回梧桐院休息了。” 祁西洲一把抓住她的手,轻晃几下,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 “本王没什么事是王妃不能听的,和本王一起去?” 许知意浅浅一笑,“妾身才疏学浅,听不懂这些朝堂大事,就不去碍眼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自称妾身,祁西洲神情微滞。 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 祁西洲看了一眼裴北北,神色淡淡。 “走!” 无白眼疾手快的握住轮椅,不动声色地将裴北北挤去一边。 裴北北低垂着头,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曾无数次想过来京城与祁西洲一起生活的日子,也想去各府参加宴会,融入到贵女的圈子中。 人是到了京城,可在王府好像就不怎么受待见,规矩礼法压得她无法喘息。 裴北北不由握紧拳头,恶狠狠地想,一定要将许知意踩入尘埃,也一定要出人头地! 她会活得风生水起,与祁西洲并肩而立! 侧妃的位置她可不稀罕,她要的从来都是正妃之位。 祁西洲只能有她一个女人,且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谁和她抢,都得死! 回到梧桐院,浮生气的眼圈泛红。 “王妃,裴北北怎么能这样?也太过分了,一点眼色也没有,一天到晚尽给您添堵!” 许知意坐在软榻上,新换了一件水蓝长裙,裙摆处是她自个绣上去的合欢花。 “明知道人家是故意给咱们添堵的,为何还要生气?就当个笑话看看也就罢了。” 吴嬷嬷和几个粗使的丫鬟抬着个大大的箱子进来。 “王妃,这是王府的账册,老奴瞧您忙,一直替您收着。” 许知意蹙眉,有些不情愿管这些乌糟事。 手指随意翻动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顿时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嬷嬷,要不让秋儿来王府替我看这些账册?我对这些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吴嬷嬷嗔怪的拍了把她的手背,语气亲昵。 “哎呀王妃说什么胡话呢,您可是安王府的唯一的女主子,中馈必须得您亲自打理,外面的铺子交给秋儿也就罢了。” 说着,站到许知意身后,轻轻替她捏着肩头,跟哄孩子一般。 “王妃,老奴知道您能干,处理这些不过小事一桩,不论今后与王爷如何,这银子的事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 自古男女和离,吃亏的都是女子。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可以三妻四妾,可和离过的女人哪有一个好下场。 多些财物傍身总是好的。 “将来啊,老奴和浮生跟着您一起走,咱仨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请几个守门的侍卫。” 浮生想了想那场景,好像也不错。 没夫君,没孩子,王妃又有钱有貌 “就是,凭王妃这美貌,想找几个貌美的郎君都绰绰有余,干嘛非得受这窝囊气。” 她又从箱子里取出几本账册,递到许知意手边。 “王妃快看看,您自个也好多捞些,到时奴婢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想想就美” 许知意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听听说的都是什么浑话,嬷嬷,我瞧着浮生是留不得了,得赶紧嫁出去才是。” 吴嬷嬷好半晌没吭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王妃,浮生这提议倒真的可以,您年龄还小,和离后也能找个比王爷俊俏的后生,不图他有个一官半职,只要能真心待您好就成。” 许知意,“?” 这两人是不是都不能要了? 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要是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没好气白她俩一眼。 “我看还不行吗?这些话也就在屋里说说,可不敢出去乱讲,仔细被打板子。” 浮生笑嘻嘻的,“哎呀,王妃,奴婢知道您最是和善,若是换成旁的主子,打死奴婢也不敢说这些啊!” 许知意懒得搭理她们,自顾自翻看着账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祁西洲在京城的产业竟是遍地开花,就连最有名的回春堂竟也是他的。 只是地契上,写着别人的名字。 吴嬷嬷朝窗外张望两眼,低声道。 “地契上这人是王爷的心腹,很有经商头脑,王府的私产几乎都交给他在打理。” “只是听说江南那边有突发状况,他这才离京了,不过王妃总有机会见见的。” 账册上将各店铺的收益分成记录得一清二楚,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府里中馈 许知意指着一处开销最大的数字。 “嬷嬷,你可知这笔银子是用在何处?” 吴嬷嬷也不隐瞒。 “朝廷发的抚恤金很多都交不到死去的平阳军家属手中,王爷就一直用自己的体己补贴。” 第123章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身材很满意 翻看了几本账册,许知意状似无意地问了本该今日休假的吴嬷嬷一句。 “嬷嬷今日怎么突然就赶回来了?” 吴嬷嬷本也没打算瞒着她,便笑着回道。 “回王妃的话,老奴本陪着秋儿在铺子里,王爷派人过来说了王府的事。” “老奴担心王妃,这才上赶着回来了。” 许知意单手托腮,拨弄了几下佛珠。 “那几个最先开口起哄的人是谁找的?” 吴嬷嬷笑得更开心了。 “自然是王爷找的,他说人言可畏,可不能传出些什么对王妃不利的流言来。” 许知意陷入沉思,眼睛一直盯着庭院中的梧桐树。 好久,她才轻轻呢喃一声。 “若是能绑个秋千就好了。” 浮生一拍巴掌,“这有什么难的,奴婢一早就想问问您了。” 也不等许知意吩咐,她便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与正巧回来的扶光面对面碰上,互相摸了摸撞疼的额头。 “扶光姐姐,王妃在屋里呢。” 扶光摇着头,叩叩门。 吴嬷嬷笑眯眯的拉着她进来。 “王妃,今日属下跟着一人去了郊外,您没事?” 许怀安来王府闹事,又被大理寺带走,不过一个时辰,就传的人尽皆知。 扶光能听说,也不足为奇。 “没事,不过跳梁小丑罢了,不提他,说说你有何发现?” 扶光在许知意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拿过茶,连饮了两盏。 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这才开口。 “属下觉得这人压根就不是前日夜里的那个,看身形,那晚的应该是个姑娘。” “也不知他是不是发现有人跟着,竟是一路将我们引去了城郊的荒地。” 许知意微皱了皱眉。 “你们?可是王爷的人也在暗中监视?” 扶光点头,“是,王爷派了身边两个信得过的,可是,王妃,那人到了荒地就不见了踪影。” 许知意淡淡一笑。 她可不信什么所谓的遁地之术,必是那处有暗道之类的,只是扶光她们没发现罢了。 “算了,既有王爷的人盯着,你就不必守着了,左右也与咱们无甚关系。” 她想了想又道,“可有查出裴北北模仿我的笔迹做了什么?” 扶光脸上突然就露出几分轻蔑来。 “跟王妃您之前猜的一模一样,她是想借此在陛下面前邀功呢!王妃,您说裴参将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说罢,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许知意只笑,“去帮我给何丞相传个信,让他早做打算。” 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无非是看着陛下忌惮祁西洲,连带着也不待见她这个安王妃。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能有个正当理由,将此次治疗疫病的功劳归于他人。 祁西洲的赫赫战功家喻户晓,不能再让他有更多光环了。 扶光去忙了。 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许知意便和衣在美人榻上小憩。 吴嬷嬷守在廊下,叮嘱浮生他们绑秋千的动静小些。 祁西洲和王副将等人议完事,正欲告辞,却被裴北北拦住了。 她一脸骐骥地望着祁西洲。 “大哥,眼见就到晚饭时候了,你已经好几日不曾与我们几人一起吃饭了,今天能不能留下?” 祁西洲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 “王妃近日里胃口不佳,本王得盯着些,你们多吃点,早些歇息,备足了精神,明日好进宫述职。” 无白推着祁西洲,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王副将没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来关心裴北北,他起身。 “我回自己院子吃。” 转身就走,剩下几人互相看看,也都起身告辞。 裴北北握着拳,眼中满是妒意。 据说陛下有意想将她留在京城,北地那边会重新派个人顶替祁西洲。 一开始,裴北北还是心有不甘的。 毕竟,北地有太多她和祁西洲的回忆。 可,祁西洲如今成亲了,满心满眼都是娇娇弱弱、不堪一击的许知意。 这愈加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既然走不了,那便留下,与祁西洲的好王妃抢一抢! 看谁笑到最后。 主意打定,裴北北便暂时压下心中的愤懑。 再说祁西洲回了梧桐院,一眼就看到树下绑着的秋千,正随风轻轻荡着。 浮生小跑着过来见礼。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这会睡着了,王爷要不要也歇会?” 祁西洲微笑着示意她起来。 “行,那就晚一些再开饭。” 许知意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蹙,额上覆了一层薄汗。 祁西洲扶着轮椅,在无白惊愕的眼神中,缓缓起身。 每走一步,就似有无数尖刀刺进皮肉,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可他依旧固执地甩开了无白的手,一步一步朝屏风后走去。 “此事暂时别告诉王妃。” 彻底解毒的那天,就意外发现他的双腿已经能站立了,虽时间不久,却足以令陈府医激动得老泪纵横。 可祁西洲怕这事一旦被许知意知道,会加快她离开的决心,这才下了封口令。 就连无白也是今天才知道。 他和衣躺在许知意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替她将皱着的眉头抚平。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药香,混着沉香味。 祁西洲不自觉的凑到她的脖颈处,贪婪地嗅了嗅,一把将人揽在怀中。 想了想,挑眉,将自己的衣襟微微扯开了些,将许知意的小手搭了上来。 如此一来,不论谁看了,都会以为是许知意睡梦中,占了祁西洲的便宜。 大概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许知意鼻尖动了动,往温暖的怀抱拱了拱。 梦里恐怖的场景瞬间消失不见。 一觉睡到华灯初上。 许知意睁眼,迷迷糊糊的又在祁西洲结实的胸膛上摸了摸。 祁西洲醒了一会了,怕吵醒她,一直不敢动。 这一会被她一摸,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朝一处地方奔涌而去。 脸颊几乎快要烧起来。 她的手又软又滑。 祁西洲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哑着声开口。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身材很满意啊!” 许知意神情微滞,呆呆的看着身旁的祁西洲,好一会,才意识得什么,赶忙抽回手。 第124章 王妃长得真好看 许知意大脑一片空白,手上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温度。 她刚刚,非礼祁西洲了? 耳畔传来祁西洲的低笑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还要不要再摸摸看?” 许知意,“” 她有些手足无措,拢了拢衣襟,轻咳一声。 “不是把床让给王爷了?你为何睡在这了?” 祁西洲长臂一捞,又把人按在了怀里,大言不惭地道。 “王妃梦里还在喊本王的名字,本王于心不忍,谁知王妃竟如此觊觎本王的身子” 说着,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明明是你占了本王便宜,倒先埋怨起本王来了。” 许知意气结,一把捂住他胡说八道的嘴。 祁西洲也不挣扎,竟是吻了吻她的手心。 “真香。” 许知意羞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幸好屋里没点灯,否则祁西洲一定能看到她此时含羞带嗔的娇俏模样。 两人沉默着躺了一会,直到祁西洲的肚子适时唱起了空城计。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王爷饿了?” 祁西洲轻叹口气,使劲按了按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嗯,王妃饿不饿?” “有点。” 简单洗漱一番,吴嬷嬷便吩咐下人摆饭。 祁西洲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边吃饭,边小声闲聊,气氛倒也融洽。 用了饭,浮生又端了新沏的茶水和几碟精致点心。 “你让扶光干什么去了?那边的事不盯着了?” 许知意捻起樱桃煎咬一小口,抬眸,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有王爷的人盯着,自是不必我操心。” 祁西洲也捏起块点心,咬一口,微微皱眉。 “太甜了。” 许知意便将手边一碟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知道王爷不喜甜食,特意让人做了咸口的,您尝尝。” 祁西洲也不吃,定定望着她。 “你与我私下里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客套?” “本王在北地多年,心思也没那么细腻,或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可直言。” 许知意慢慢将嘴里的点心咽了,又抿了口茶。 “我怕亲近成了习惯,会改不掉。” “那就不改!有我在,你做什么都不必顾忌。” 许知意这才缓缓抬头,认真打量了他好一会。 “王爷可知裴姑娘模仿我的笔迹是要做什么?万一她以军功换侧妃之位,王爷又当如何?” 祁西洲嘴角上翘,端起茶,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 “她的那点军功,远远不够!至于旁地,本王自有计较。” 明明之前的大战,王副将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他,安阳军未必会胜。 可他心悦裴北北,心甘情愿地将功劳悉数让了。 昨夜,祁西洲语重心长地与他秉烛夜谈,细数了利弊。 王副将其实早有婚约,那姑娘在他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就无怨无悔的等着他。 这么多年,王副将年迈的父母一直被那姑娘照顾得很好。 饮水思源,做人不能忘本,知道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当一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男子汉大丈夫! 一番话,说得王副将面红耳赤,惭愧不已。 当下便表示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会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告知陛下,再风风光光将未婚妻迎娶进门。 绝不会辜负那姑娘这么多年来的不离不弃! 许知意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王爷运筹帷幄,是我瞎操心了。” 祁西洲笑着,虚点了点她的额头。 “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没想到,疫病肆虐时,她才回京,哪里轮得到她领这功劳。”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 “她寻了几个人在外面到处传,说是此次疫病的药方乃是她无意间从游医处得来的。” 许知意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间线也对不上,裴北北几人入京时,她恰巧头一天夜里出了城。 裴北北到底在北地待得太久了,虽有心机,却也能让明眼人一目了然。 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祁西洲一早就将那几个传播不实谣言的人给控制起来了。 把柄被人握在手中,还被蒙在鼓里,天天做着美梦。 定国公的夫人,也明确表示了不愿将裴北北记在族谱中。 偏裴北北说得有鼻子有眼,这算不算自欺欺人? 定国公夫人儿女双全,这样的朝局之下,最想要的是明哲保身,没一点要将身有军功的裴北北记在名下的打算。 何况这军功,还掺着水分。 等两人回了正屋,吴嬷嬷端着笔墨纸砚进来。 “王妃,您又有两日不曾抄写过了,现在左右无事,老奴替您磨墨。” 祁西洲从书里抬起头。 “本王亲自替王妃磨墨,你们都先退下。” 许知意羞恼地瞪一眼祁西洲。 “没羞没臊。” 祁西洲无视她的瞪视,“快开始!” 他的手指修长,指肚上带着层茧子,边磨墨,边盯着她的脸。 “王妃长得真好看。” 许知意垂眸,脸上渐渐爬上红晕。 “贫嘴。” 窗格上,风灯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裴北北立于屋顶上,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杀意,一眨不眨的盯着梧桐院的方向。 明日之后,她的身份将会比许知意更加矜贵。 躲在男人背后,享受他的荣光算什么本事? 她裴北北可不屑于此! 日后,她一定会成为祁西洲引以为傲的存在,他们也会成为京城中令人为之羡慕的夫妻! 王副将看看她,又看看天边的弯月,沉思良久,转身回了屋。 王爷教训的是,他不该忘了初心,家中有爱慕他多年的未婚妻,还有吃了一辈子苦的父母。 他总得为他们谋算一二,才不枉为人子,人夫。 当时也不知为何就昏了头,在裴北北的眼泪攻势下,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明明,在那场战事中,裴北北急功冒进,害得他们险些功亏一篑。 又有不少安阳军的弟兄,永远留在了北地,再无法与父母、妻儿团聚。 王副将紧了紧拳,摊开藏在怀中的军报仔细又检察一遍。 抱歉北北,二哥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了! 第125章 王爷也忒不要脸了! 也不知是不是入秋的缘故,连着几日阴雨绵绵,长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裴北北使劲朝里张望,可惜终究没能等来祁西洲。 她有些颓然地缩回脑袋,嘴绷成条直线。 王副将坐在车辕上,时不时与王府车夫闲聊两句。 他并没看到裴北北的神情,自从与祁西洲推心置腹地交谈一番,他明白了要为自己争取什么。 “王爷说午时乔姑娘就会到了,等你从宫里回府,就能见到了,开不开心?” 王副将一时没出声。 车夫嘴里的乔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子,父母双亡,一直住在他家中照顾他的父母。 胆小老实的乡下姑娘,自己之前为了裴北北与王妃作对,也不知王妃会不会迁怒她? 这一边,祁西洲也正与许知意讲起此事。 “决定的有些突然,他们俩也有六年未见,本王觉着还是该让两人多相处相处。” 他小心地观察许知意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这个决定会令得她不悦。 许知意慢吞吞的吃下一只虾饺,这才抬起头。 “看来王副将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能听劝就是好的,要不要我让人安排间院子?” 祁西洲有些踌躇。 “知意,听说那乔姑娘自小在乡下长大,父母早亡,也不大懂京城的规矩,你看能不能” “行,就让她住旁边的院子,闲了也方便一起说说话。” 祁西洲吊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王妃真是贴心。” 许知意笑而不语,给他夹了只汤包。 “我可没王爷想的那般小肚鸡肠,只是不喜与人打交道。” 祁西洲乖乖将汤包吃了。 “本王知道,可嫁进安王府,你就注定无法过清静的日子,眼见又要秋猎了,估计我们躲不过。” 许知意不在意地夹了根豆苗,细细咀嚼。 “一早便听何丞相提了此事,孙夫人和清晨都会去,倒也不担心。” 祁西洲用眼神示意,看得许知意只得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炒豆苗。 “王爷只是腿暂时不能动,手好好的!” 祁西洲垂眸,掩住了满眼的得意。 “王妃夹的更香!” 吴嬷嬷与浮生互相看看,垂下脑袋偷乐。 王妃嘴硬心软,估计连她自个也没发觉,她在面对祁西洲时,是有多么温柔耐心。 “我今日要去替定国公夫人施针,顺便看看唤儿,就不回来用午膳了。” 祁西洲满是笑容的脸突然就垮了下来,唉声叹气的。 “本王自是支持王妃的,你想去哪里都行,唉,都怪本王身子孱弱,只能拖王妃的后腿。” 陈府医端着刚熬好的药,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王爷也忒不要脸了! 许知意果然有些心软了。 “要不王爷陪我一起去定国公府?顺便与二皇子见上一面,上次二皇子妃还提过一嘴。” 祁西洲满脸愁容。 “这不好?王妃是去做正事的,本王跟着会不会妨碍你?” 说的情真意切,若不是他那压都压不住的嘴角,许知意差点就信了! “爱去不去!” 祁西洲忙抓着她的手,连不迭的应着。 “本王去!” 陈府医面无表情地站到吴嬷嬷身边。 “王爷,该喝药了!老夫瞧您气色好了不少,说话也比从前利索多了!” 祁西洲白他一眼,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几滴药沾在唇边,他正打算用袖子抹抹,眼角余光瞥到许知意正似笑非笑盯着他。 果断放弃,俊脸凑到许知意面前。 “王妃帮本王擦擦。” 撒着娇的乖巧模样,活像只温顺的大狗狗! 许知意掏出自己的帕子,羞红着脸,温柔替他擦拭干净。 祁西洲这才发现她的裙子还有帕子上,都绣着合欢花。 “这些都是王妃自个绣的?” 浮生昂着小下巴,与有荣焉的道。 “我家王妃绣功堪称一绝!” 说完,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和祁西洲炫耀。 “王爷您瞧,奴婢衣裳上也是王妃亲自给绣的。” 朵朵茉莉含蕊吐芳,绣工之精细,似乎都能嗅到香气。 祁西洲的眸色暗了暗,声音也微沉。 “可惜本王衣裳上只有这些祥云纹,死板得很。” “让王妃给您绣啊!” 浮生得意忘形,见祁西洲面色不善,赶忙捂住嘴。 “奴婢奴婢去替王妃整理药箱。” 一溜烟跑没影了。 祁西洲的墨眸一眨不眨盯着许知意,眼中的渴求满的快要溢出来。 许知意别开脸,“王爷喜欢什么?” 祁西洲指了指她裙摆上的花。 “这个本王就十分喜欢!” 合欢花状似折扇,上端呈淡粉,下部则是白色,像是天边被晚霞染就的云彩。 最关键,它寓意着夫妻恩爱,两两相对! 合欢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并羽时。 许知意神情微滞。 “王爷确定?男子的衣衫上绣这个会不会太俗艳?要不我替您绣竹叶?” 祁西洲坚定摇头,目光灼灼。 “本王就要和王妃一样的!” 陈府医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才五岁!幼稚!” 祁西洲毫不客气的回怼。 “有本事让春娘也给您绣!您老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陈府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警告地瞥一眼祁西洲。 好好的一个王爷,为什么就长了张嘴?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也不知王爷这腿” 陈府医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祁西洲,挑衅意味十足。 祁西洲掩唇低咳两声。 “陈府医,您没事做了?回春堂这几天人手不足,您若闲的慌,干脆去帮几天忙?” 陈府医切了一声,一撩衣摆,径直走了。 药王谷之人,未经师门允许,不得擅自行医救人! 他如今虽不在药王谷了,可到底是私逃出来的,平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否则也不会到这把岁数了,还没娶到媳妇! 春娘的态度模棱两可的,陈府医一时郁结于心,险些一头栽进池塘里。 药童扶了他一把,“师父,您可得抓点紧,徒儿昨日出门买药材,可是看到有好几个公子围在春娘的身边,那殷勤劲。” 一把刀,深深扎进了陈府医的心里! 第126章 算不得朕的臣子 裴北北和王副将几人到了宫门口,整理了一番仪容,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皇帝身边的小公公早早候着了,见着他们,恭敬地行了礼。 “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各位还请跟奴才来。” 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边,小宫女们低眉垂眼的立于一边,模样恭顺。 裴北北不自觉的挺直背脊,一脸骄傲。 这份军功,可是她用双手打下来的,哪里是京城这些贵女们能比的? 人尚未走远,小宫女们就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东西,也敢在宫里如此张扬。” “听说她可是安阳军中的唯一的女参将,眼高于顶实属正常。” “莫要忘了,这可是皇宫,瞧她那得意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呢!” 有个粉衣小宫女捂着嘴,“皮肤粗糙还黑,会打仗有什么用,哪个男人肯娶这么丑的姑娘。” “可不,晚上不点灯,都找不到媳妇躺在哪,哈哈!” 小公公肩膀不自觉的抖了抖,加快脚步。 裴北北的脸这下是真的黑如万年锅底,一双眼阴沉沉的,回头,那些小宫女一哄而散。 王副将见她这样,好心提醒了一句。 “莫与这些下人一般见识,这里是皇宫,切不可意气用事。” 裴北北眸色微冷,语气不善。 “王副将还是管好自己!本参将用不着你来教训!” 王副将拱拱手,“行,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快走几步,跟上小公公。 皇帝年近五十,许是国事繁忙,看着老态龙钟,一双眼也浑浊不堪,盯着谁都带着阴鸷。 裴北北随王副将几人,恭敬跪倒在地。 “安阳军参将裴北北,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直勾勾盯着裴北北,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这才虚抬了抬手。 “起来,看座。” 忙有小公公领着他们坐在一边的矮凳上。 王副将几人记得祁西洲的叮嘱,凳子只敢坐一半,眼睛更是只敢落在陛下的脖颈之下。 皇帝久久不语,不停翻看着手中的奏折。 裴北北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口。 “陛下,我等有重要军情汇报!” 皇帝身边的江公公怒喝一声。 “大胆,陛下还没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裴北北不屑的瞪了江公公一眼。 一个阉人罢了,不过仗着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才敢对她如此不敬。 皇帝摆摆手。 “无妨,裴参将乃是女中豪杰,性格直率,就是这规矩,属实是差了点。” 停顿了一会,又沉声开口。 “你去皇后那要一个管事的嬷嬷来,日后就由她亲自教导裴参将规矩礼仪。” 江公公领了命,经过裴北北身边时,几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 一个小小参将,也敢在皇帝的御书房出言不逊,以后可有的苦吃了。 没一句重话,裴北北却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颤抖着身子,跪下。 “陛下,微臣口无遮拦,还请您莫放在心上。” 皇帝眸子暗了暗,唇边带笑。 “朕听说这个参将也是安王在北地临时封的,并未经过朝廷应允,便算不得朕的臣子。” 王副将几人听得这话,也纷纷重新跪倒在地。 皇帝原本是想利用一下裴北北,听说她住进安王府,一点也不安分,挑了不少事情出来。 今日一见,这么无脑的人,连当枚棋子的资格也没有。 皇帝有心想教训一下裴北北,只抬手让王副将几人起身。 “朕手上有本奏折,说是此次安阳军大捷,都是倚仗王副将,此事可当真?” 王副将跪得笔直,声如洪钟。 “回陛下,此事做不得假!” 他恭恭敬敬的将之前就准备好的奏折双手奉上,高举于头顶。 “还请陛下过目!这上面有几千安阳军的亲笔签名!” 裴北北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副将,嘴唇翕动,袖中的手早就紧握成拳,微微发着抖。 王副将跟在祁西洲身边最久,立的战功也最多,不差这一回。 加上王副将喜欢她,所以裴北北才有恃无恐,提出了这个过分的要求。 王副将一口答应,将此次的功劳全部归于她。 为何? 她无声地控诉王副将。 可惜,王副将从头到尾,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过她。 此时的王副将,内心也是忐忑不安。 果然一切都被安王猜中了,他说依当今陛下的性子,手中早就握有北地的奏报。 若这次的战功让了,那就是欺君大罪,轻则掉脑袋,重则诛连九族。 义气,可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良久,才听到上座的皇帝爽朗一笑。 “王副将果真是我平昭不可多得的将才,起来,地上凉!” 王副将暗暗抹了抹额头吓出来的冷汗,手微微发着抖。 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微微呼出口气。 皇帝这一关,算是过了! “北地战事不断,王副将过几日便回去!朕会派个将军与你同行,到时你可莫要藏私!” 王副将欲跪,被皇帝扬手打断了。 “不必跪来跪去的,朕只是与你们闲话家常,听说你们入京以来,一直住在安王府,不知安王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朕甚是挂念,可惜国事繁忙,无法轻易出宫去看他,唉。” 情真意切,可惜眼中满是算计。 王副将保持着微笑,“安王有陛下这样关心他的父皇,是他之大幸,只是安王的身子看着不大好,前日只是出了趟门,回来就高热不退。” 祁西洲说了,他出门的事一定瞒不过陛下,说不定那些刺客也是陛下派出来一探虚实的。 所以不管陛下问什么,实话实说就是。 虽然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 果真,皇帝听了王副将的话,眼睛一下就亮了。 “安王果真如此孱弱?朕听说他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现在天气尚未转凉,他就已受不住了,唉,这身子可愁死朕了。” 王副将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人人都说皇子生来就含着金汤匙,锦衣加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谁又知道这个中苦楚? 百姓眼中的权势,于皇子们而言,何尝不是枷锁? 第127章 疫病另有隐情 有小宫女垂着头进来,依次给王副将几人上了茶点,又安静的退出御书房。 “喝茶,别太拘谨,日后在北地要多保重身子,平昭的安宁全靠你们了。” 皇帝端起茶喝一口,看都没看一眼裴北北。 江公公也是人精,知道皇帝这是在故意灭裴北北的威风,便故意放慢了脚程。 平常一刻钟的路,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陛下,皇后娘娘说主事的嬷嬷病了,若是有心想教导裴参将规矩,安王府就有从宫里出去的嬷嬷!” 江公公也没想到,皇后看不上这裴北北,竟是连个嬷嬷也不肯给。 裴北北的脸一片惨白。 “陛下,小女打小在北地,无人教导规矩,冒犯了陛下,还请您高抬贵手。” 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 皇帝皱眉,“朕不过是担心裴姑娘日后无法适应京城的生活,这里规矩多,那些贵女们也极讲究礼法,行了,今日你便先回。” 没提封赏,裴北北心有不甘。 “陛下,小女听说城外的疫病另有隐情。” 江公公适时上前两步,板着脸,扯着公鸭嗓子。 “此事何丞相已经给陛下递了折子,就不劳裴姑娘挂心了,您还是尽早出宫!” 裴北北抬头,正对上江公公鄙夷的眼神,气得险些吐出口血。 她求救似的看向王副将几人。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拧着眉,不悦地盯着裴北北。 “裴姑娘可是对朕的话有何不满?疫病一事乃是人为,何丞相体恤百姓,替朕分忧,一早便查明了真相,且寻到了世外高人,制止了疫病传播!” 裴北北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稿。 “这药方乃是小女的!” 没有意想中的欣喜,皇帝似笑非笑地睇着她,那眼神跟看个傻子无异。 “此话当真?你的意思是何丞相与朕说了假话,冒领了本该属于你的功劳?” 不等裴北北开口,江公公道。 “若是裴姑娘有一句是假话,可能承担后果?” 裴北北浑身抖如筛糠,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还请陛下明鉴!小女” 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帝挥挥手,像是在赶只烦人的苍蝇。 “行了行了,赶紧把人送出去!朕有些头疼。” 王副将几人不知该走还是留,正犹豫呢,听到皇帝道。 “你们留下与朕一起用午膳,朕还想听你们说说北地发生的趣事。” 北地常年战乱,哪里来的什么趣事,不过是想探听一些内情,偏说得如此委婉。 用膳时,皇帝总是有意无意提及祁西洲,表面对自己的儿子关怀备至,令人唏嘘动容。 王副将几人在王府的这段日子,见识了许知意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激怒裴北北,让她像个小丑似的上蹿下跳。 而这位安王妃,永远是一副恬静娴熟,与世无争的模样。 可,却将祁西洲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任裴北北如何作妖,也无济于事。 王副将放下筷子,拱手作礼。 “有陛下乃是我平昭百姓的福气,都说世事难两全,可陛下不仅对百姓仁慈大度,还对众皇子关怀备至!臣等真是太羡慕安王殿下了!” 王副将本就是领兵打仗的粗人,说话自然也没那些文臣斯文,只是这一通马屁拍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朕哪里有王副将说得这么好,这么多年朕一直忙于国事,说起来,也真是愧对他们!” 一顿午膳,吃得胆战心惊。 皇帝倒是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 从始至终,他们也无一人替裴北北辩驳一二,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们有勇无谋的性子,肯定是憋不住话的,冲撞几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几人走远,皇帝这才眯着眼,看向一旁沉默的江公公。 “你觉得王副将此人如何?可能收为己用?” 江公公扑通跪下。 “哎哟,陛下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这眼这心,只能装着陛下,哪里知道这些。” 皇帝没好气地拿奏折拍了拍他的脑袋。 “就你会说话,滑不溜手的玩意,滚滚滚!朕有些乏了!” 迈出御书房,江公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要命的问题,哪是他一个奴才能随意置喙的,能与不能,都与他无关。 还好何丞相一早便提醒了他,这才对裴北北心生防备。 江公公拐去一旁的耳房,拍了拍胸脯。 “好险,这裴北北真是个搅事精!” 何丞相但凡晚一步呈上奏折,立场就会因为裴北北拿出的东西变得愈加艰难。 江公公手中握着方才从裴北北袖子里偷偷拿出的手稿。 虽说这药方并不全,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早毁了,也算替何丞相办了件大事。 王副将几人身后跟着好些个抬着箱子的小太监,那里面都是皇帝赏赐给他们的。 陛下高兴,明知王副将无法在京城长住,仍是将北城的一处二进宅子赏给了他。 拉拢之意如此明显,王副将只做不知,全程都笑得没心没肺。 言多必失,一路上,几人都安静地坐在马车里,一语未发。 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会心一笑。 箱子抬去了王副将新得的宅子里,而他则在小太监离开后,又匆匆赶去了安王府。 听管家说乔姑娘还未到,心突然就揪起,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王副将且放宽心,王爷已经派人去城外迎了,若是乔姑娘有事,早便有人回来报信了。” “王爷出去了?” 管家颔首,笑得见牙不见眼。 “是,与王妃一同出门子了。” 至于去哪,无可奉告。 王副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入了王府。 裴北北被抬回来就醒了,哭得一双眼肿得似水蜜桃。 “一群忘恩负义的浑蛋!明明之前讲好了的事”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军功是我的!大哥也是我的!” 茶盏被摔的粉碎。 裴北北气的双眼泛红,胸膛不断的起伏,嘶吼着。 “我要见大哥!人都死了吗?快去王妃的院子里把人给我喊过来!” 庭院中的丫鬟们互望一眼,垂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无一人理会状若疯癫的裴北北。 第128章 你又救了我们母子俩一回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不想太过招摇,吩咐了门房一声,打开了一旁的角门。 定国公夫人江氏怎么也没想到祁西洲会亲自前来。 她原本正在庭院里喂鱼,听得嬷嬷传来的消息,手一抖,鱼食尽数掉进了池塘里。 许知意浅笑盈盈地推着祁西洲进来,制止了定国公夫人想要行礼的动作。 “没与夫人提前知会一声,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切莫介意。” 江氏忙摆手,“王妃太客气了,只是没想到安王会来,下人没有对你们不敬?” 许知意便笑着挽上江氏的胳膊,娇嗔地道。 “不是说好没外人在时,唤我知意吗?定国公夫人这是将我当外人了?” 江氏忙不迭地轻拍她的手背。 “你这嘴皮子呀,说得我这张老脸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许知意看出了祁西洲的局促,便凑到江氏耳畔低语了几句。 江氏这才恍然大悟般,赶忙吩咐小厮。 “快推安王去花厅,可仔细伺候着,若有怠慢,仔细着你们的皮!” 下人无有不应,小心翼翼的推着祁西洲走了。 临走前,祁西洲看了眼许知意。 见她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便也放了心。 自上次的事情后,裴念川大手一挥,利落地给府里来了个大换血。 如今这些人,不说是心腹,至少也不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重新把过脉,许知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 “看来夫人是有按时服药的,时常走动对您的身子百利无一害,也记得时常开窗通风,冬季亦是。” 江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只要起身,都会开窗开门,念川那小子日日在我耳边唠叨,耳朵里都要生茧子了。”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嬷嬷披头散发的,嘴里叽里咕噜的。 “蝴蝶,帮我捉蝴蝶。” “哇,好肥的鱼!我要吃鱼!” 许知意与江氏对望一眼。 “知意啊,她这样真没事吗?” 许知意想了想道,“还是命人好生照顾着,任由她满府的跑,万一哪日不小心落入池塘” 大家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都说是不小心跌入池塘的,任谁也挑不出定国公府的错处来。 江氏只笑着拍了拍许知意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觉夏与身边的嬷嬷抱着祁星唤过来了。 不过才分开几日,裴觉夏却觉得与许知意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唤儿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许知意,伸出手,要抱抱。 许知意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爱不释手。 嬷嬷就笑着道,“这小没良心的,一见着王妃就不肯要老奴了,看来也知道王妃是他的救命恩人!” 许知意垂眸,逗弄着唤儿。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知道这个,嬷嬷说笑了。” 说笑间,替唤儿搭了脉,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裴觉夏多敏感的一个人,马上就紧张起来。 “唤儿可是有何不妥?” 许知意神色凝重,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把他的奶嬷嬷带来!” 语气不容置疑。 裴觉夏的贴身嬷嬷心领神会,很快将两个奶嬷嬷带到了。 两人跪下,瑟瑟发抖。 许知意居高临下注视着她们,时不时地伸出手逗弄一下怀中的孩子。 “是你们自己招,还是要用刑之后招?” 根本不给她们辩解的机会,就断定两人有问题。 其中一个奶嬷嬷不甘地抬起头。 “主家还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发落我们!” “啪——” 许知意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明明那么纤细的一个娇娘娘,力道却大得惊人。 奶嬷嬷捂着脸,嘴角溢出丝血渍。 吴嬷嬷适时上前两步,“大胆,面前这位可是安王妃!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与我家王妃说话!” 奶嬷嬷嘭嘭地磕起头。 “王妃恕罪啊!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奴!” 许知意眼角余光扫向另一个安静的奶嬷嬷,勾唇。 “把她拉进去,本妃亲自检查!” 刚才还叫嚷的嬷嬷猛的闭上嘴,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反转。 安静的嬷嬷始终不曾反抗,似乎是早知道有这一天。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那奶嬷嬷头歪去一边,嘴角流下乌黑的血,人软软的倒在地上,死透了。 “好厉害的毒!” 人是死了,可检查还是不可少。 果然,那奶嬷嬷的胸部涂沫了有毒的草汁,无色无味,薄薄一层。 可经年累月的,毒素在体内累积,唤儿活不过三岁! 裴觉夏顾不得形象,瘫软在地,泪流满面。 “知意啊,你又救了我们母子俩一回,若是唤儿没了,我也活不成了!” 江氏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沉稳冷静许多。 “去查查这嬷嬷的身份!” 当初选奶娘时,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知意,你说是什么人非得让我们定国公府家破人亡啊?” 许知意没作声,温柔的与怀中的唤儿对视。 孩子咧开嘴,笑得流出晶莹的口水。 “夫人心中自有计较,我便不班门弄斧了。” 能随意安排人进来,无声无息的,就能置人于死地,很大可能,与皇家有关。 定国公府如今不过是有名无实,只是被牵连的可怜虫罢了。 “太子尚无子嗣,可二皇子却有了,再加上裴参将突然说要认亲。” 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定国公府自然也就留不得了。 江氏一阵后怕,轻轻顺了顺气。 “对于裴姑娘想要认亲一事,我从未答应过,念川与各位族老的意思也是不赞成。” 许知意颔首。 “夫人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就最好,幸好发现得及时,我开个方子,让那个奶嬷嬷喝下。” 唤儿太小,肯定是喝不了苦药汁子的,奶嬷嬷服下之后再喂奶,一举两得。 裴觉夏惊魂未定,紧紧拉着许知意的袖子。 “唤儿不会有事?他可是我的命啊!” 许知意笑望着她。 “你还不信我?放心,至多半月,此毒可解,对唤儿日后也没任何影响。” 第129章 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二皇子祁东临与祁西洲许久未见,二人从前关系虽算不得好,但也没相互打压过。 故而相谈甚欢。 有小厮前来汇报了内院中的事,祁西洲观察他的神色,发现是个沉得住气的。 二皇子只淡淡应了声。 “知道了,下去。” 两人端着茶,沉默良久,才听二皇子长叹一声。 “我本无意卷入这些,奈何违抗不了圣旨,父皇对我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我也只故作不懂。” 祁西洲神色清冷,未置一词。 分开数年,尚分不清二皇子是敌是友,他的这番话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见二皇子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腿,祁西洲苦笑一声。 “我这腿大约是很难恢复了,即使好了,也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所以我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皇子果断转了话题,东拉西扯的,与朝堂有关的,一个字也不再提及。 午膳备好,今日都算自己人,故而也没分席一说。 无白很自然的将祁西洲推到了许知意左侧的位置。 他低声询问,“知意你可有事?” 许知意摇头,接过嬷嬷递来的热帕子,熟稔的擦拭他伸到面前的双手。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王爷,与二皇子谈得可还愉悦?” “不过都是些场面话,谈不上好不好。” 其余人被他们这番操作惊得鸦雀无声。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不好意思的露出个微笑。 “抱歉,王爷身子孱弱,平常照顾习惯了,一时竟忘了这不是在安王府。” 江氏笑着摆摆手,“看到你与安王夫妻感情和睦,我也就放心了,不必顾忌我们。” 裴觉夏不着痕迹的瞪一眼只顾喝茶的二皇子,无声控诉。 快跟人家三皇子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心疼自个媳妇的! 二皇子无辜躺枪,仍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祁西洲不负众望,接下来的操作更是令人大眼界。 “王妃,本王想吃这个。” “王妃,本王不太会剥虾壳。” “王妃” 一顿午膳,以江氏为首的众人耳朵里不断回荡着王妃二字。 果真,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许知意不厌其烦,有求必应,脸上始终挂着浅笑,另一只手狠狠拧了把祁西洲。 肌肉结实,一下没拧动,还想再拧,小手却被祁西洲握在掌心里。 在她的手背摩挲好几下,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许知意的脸红得似天边的晚霞。 她低声警告,“王爷别太过分,这里可不是王府。” 祁西洲恍若未闻。 二皇子目瞪口呆。 面前这不要脸的男人,真是他那不苟言笑、杀伐果决的三弟? 别不是被换了芯子! 分别九年,关于祁西洲的消息还是时常会传到他这里,难不成清心寡欲都是装出来的? 祁西洲似有所感,淡淡瞥他一眼,挑了挑眉,那一脸炫耀劲,看得二皇子牙根直痒痒。 要不是念在他身患重疾的份上,真想暴揍他一顿! 裴觉夏时不时白他一眼,对他的不满几乎快要溢出来。 一顿饭,祁西洲吃得满足,末了,不要脸地贴过去。 “本王的嘴角是不是沾了东西?” 许知意怎会不知他的小心思,无奈地在心中长叹一声,认命的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他轻轻擦了擦。 “好了。” 暗处的无白索性紧闭双眼,眼不见为净。 果然应验了那句话。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祁西洲自诩脸皮还是够厚,无视众人各异的神色。 “本王这身子可多亏了王妃细心照顾,否则估计连出王府大门都难。” 他唏嘘了两句,继续低头饮茶。 许知意又羞又臊,有种想一针扎死这狗男人的冲动! 裴念川急急跑进来,扶着腰,喘了好久。 “你们吃饭也不等我,呼,累死小爷了!” 天气转凉,他却满头大汗,面颊白里透红,真是个养眼的少年郎。 江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有没有点规矩了?安王在此,也不知行礼问安,满嘴浑话!” 裴念川忙敛下笑意,郑重的深深一躬。 “念川见过安王,安王妃!” 祁西洲虚抬了抬手。 “行了,你这礼行得不伦不类的,这么多年不见,还是皮猴子一样。” 裴念川就笑,两只眼睛弯弯的,模样很是讨喜。 他挨着祁西洲坐下,“姐夫,您今日来定国公府,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讲一声啊?我房里还藏着百年花雕” 祁西洲偷偷捏一把他,轻咳两声。 “本王早戒酒了。” 两人同时看向许知意,一个是不可置信,一个是可怜巴巴。 许知意别过脸。 “我瞧着夫人的胃口好了些,饮食上还是要多注意,清淡为主,莫贪凉。” 江氏连连点头,“一定照做,放心。” 裴念川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王妃姐姐,咱啥时候去定安侯府?真的,再不去,秦小侯爷的疯病就该痊愈了!” 许知意这两日过得清闲,倒真的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不知世子明日可有空?” 裴念川一拍大腿,“只要姐姐召唤,必然时时有空,他家广招名医,来者不拒,不愁进不去!” 许知意见他如此兴奋,一锤定音。 “行,那就明日!” 祁西洲却有些不放心,“要不带上无白,或是松蓝也行,侯府虽说败落了,可腌臜事也不少,还是谨慎些为好。” 裴念川有些为难。 “姐夫,哪家郎中带两个药童啊?再说您身边的侍卫一个个牛高马大的,他也不像啊!” 许知意点头,表示赞成裴念川的话。 “他俩不行,再如何乔装,明眼人也能发现他们是练家子,一下就露馅了。” 知道祁西洲是担心她,于是又道。 “我带上扶光一起。” “行。” 松蓝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扶光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那点子三脚猫功夫,别把自己折进去就不错了!” “啪——啪——” 两粒鹅卵石正中松蓝脑门,很快鼓起了包。 “你能耐,怎么躲不开?背后嚼人舌根,小心烂舌头!” 无白不着痕迹地往一边挪了几步,省得泱及无辜。 第130章 姜还是老的辣 又闲聊了小半个时辰,许知意与祁西洲便提出了告辞。 江氏不舍地将人送到二门处,目送他们一行离开。 “夏儿啊,若是没有知意,定国公府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裴觉夏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祁星唤,也是一脸后怕。 “大约是烧香拜佛真的应验了,不然女儿与唤儿可就没命在母亲膝下敬孝了。” 裴念川板着脸,神情严肃。 “我查过了,那嬷嬷与定安侯府的夫人私交甚笃,如今死无对证,算是便宜她了。” 江氏冷笑,朝四周看了看,低声吩咐。 “到底是存了害唤儿的心,这事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 她示意裴念川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裴念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母亲,儿子自愧不如,您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江氏嗔怪地拍一把他屁股,听得他夸张地喊了一声。 “母亲,儿子都快要娶妻了,您别总是拧我屁股了!” 江氏怔忡。 是啊,牙牙学语的稚儿,一恍眼就已比她还要高了,再有一年,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 时光偷走了她的青春,一双儿女却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是啊,你与夏儿都长大了,母亲可不就老了。” 裴觉夏与裴念川互相看看,不约而同一左一右挽住江氏的胳膊,学着幼时的语气撒着娇。 “母亲才不会老,漂亮着呢!您的福气还在后头。” 一语成谶。 多年后,江氏回想起这个午后,百感交集。 多亏遇见了许知意,并且给了她十分的善意,她才一次次的将她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安王府的马车赶得不疾不徐,中途浮生还下去买了新出炉的点心和一些做绣活用的丝线。 梨花加了牛乳的点心,松软清甜,入口即化,许知意连吃了两个,满意的不得了。 祁西洲也吃了一块。 “这点心不太甜,可以让你小厨房的厨子学着做一下,当你的宵夜很不错。” 许知意不置可否。 裴北北在皇宫被教训的事,他们也已经知晓了,倒不出意料,只是没想到皇帝全盘否认她的功劳,甚至连军职也不认。 “那如今裴姑娘的境地岂不很尴尬?” 祁西洲冷笑,“她在有这打算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能怨谁?” 吴嬷嬷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句。 “那日后裴姑娘住哪?总不好一直留在王府?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也有影响。” 祁西洲毫不在意。 “她倒也没蠢到那个地步,回京前,早早就买好了宅子,虽不大,但好歹能栖身,用不着本王担心。” 许知意对裴北北的事不甚在意,听了几句,便掀开车帘一角,朝外张望。 京城繁华,南城尤甚。 街道两旁,小摊贩们撑着大伞,不断吆喝着。 自家地里的蔬菜,还沾着泥土和雨珠,还有早上新宰杀的猪。 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笑容,妇人眼角的皱纹加深,带着岁月的痕迹。 前世,她几乎从没认真看过这座京城。 原本生活中,这些平凡的点滴是这样的令人心情愉悦。 祁西洲也将脑袋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打量着街景。 “这里可比北地热闹多了,不过北地民风淳朴,没有战事的时候,大家会聚在一起,烤肉喝酒,围着篝火跳舞。” 许知意偏头,唇擦过他的脸颊。 祁西洲甚至能听见自己心剧烈跳动的声音,脸一下就红了。 “王爷还想回北地吗?” 祁西洲顿了顿,“比起京城,本王还是更喜欢北地,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了。” 许知意语气十分笃定。 “一定能的。” 只是那时,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女子陪在您身边? 但总归不会是她。 “王妃说的,本王都信!北地的落日也京城美,绚烂又壮丽,有机会本王定要带你去看看。” 许知意闻言,垂下眸,并不言语。 事情愈加的扑朔迷离,每个人似乎都被卷进了漩涡中,也不知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脱身。 海青打听来的消息,毒害唤儿的那位奶嬷嬷,与秦淮生的母亲私交甚好。 可定安侯府与定国公府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既没利益相关,也不存在党派纷争。 甚至私底下也从不走动来往。 许知意实在想不明白,就连祁西洲也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秦淮生心有怨恨,害丞相府的人我倒还能理解,可定国公早就不在了,留下孤儿寡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祁西洲轻轻摩挲着扳指,眼眸微眯。 “明日你还是得当心,留意一下定安侯府可有什么异常,或是可疑之人,本王总觉得秦淮生此人不简单。” 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秦淮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长身玉立,貌似潘安。 可祁西洲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阴郁的味道。 像极了之前俘虏的那些苗疆死士。 说是死士,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无感无觉的傀儡,不知疼,不知累,哪怕双腿被砍了,仍固执的在地上匍匐。 除非烧成灰,否则不死不灭。 当时,就连祁西洲都被震惊了,颠覆了他对苗疆一直以来的认知。 思索了一会,他还是挑挑拣拣的将此事告知了许知意。 “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草药?” 许知意拧眉,“书上有记载,能让人丧失五感的草药大多都生长在苗疆,那里环境特殊,只是我从未有机会见过。” 祁西洲凑到她耳畔,“本王觉得此事怪异,便带了几个这样的人回来,就关在地牢中,王妃可敢随本王去看看?” 独属祁西洲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夹着他温热的呼吸。 许知意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几下。 似乎有什么即将穿透冰封已久的心,她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几许慌乱,伸出手推了推祁西洲。 祁西洲定定注视着她,眼中有两个小小的娇羞的她。 “有什么不敢的,王爷离远些,我觉得有些热。” 第131章 真想去尝一尝 回到安王府,祁西洲毫不迟疑的去了梧桐院,像是完全将裴北北这个人忘掉了一般。 王副将的未婚妻乔阳比他们晚半个时辰抵达。 被丫鬟带到许知意面前时,乔阳的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在乡下时,她最远只到过镇子上赶集,平日就是地头、家里两头跑。 许知意抬眼看着面前略显局促的姑娘。 青色带碎花的衣裳已经洗得发白,麻花辫一直垂到腰间,鞋子上沾染了些泥泞。 许是常年在地里忙碌的缘故,她的皮肤呈现小麦色,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澄澈干净。 许知意暗暗想,这该是有多喜欢王副将,才能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乡下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心甘情愿的照顾着别人的父母。 “累了,赶紧坐下喝杯茶。” 许知意的声音很温和,笑容也恰到好处。 乔阳悄悄抬眼看了看她,乖巧的坐在浮生搬来的软椅里。 “多谢王妃。” 赶路辛苦,她很渴了,但接过茶,也不敢一口喝完,只学着许知意的样子,小口小口抿着。 许知意笑,“在我面前无需如此拘谨,听说你要在京城待一段日子,如果不嫌弃,就住在王府?闲了也与我讲讲乡下里的趣事。” 乔阳眨眨眼,“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王妃真喜欢听?” 许知意单手托腮,笑眯眯的。 “乡下可比京城有趣多了,若有机会,我也想去住几天。” 乔阳高兴了,“好呀,到时王妃可以住在我家,虽说比不得这里环境好,但有新鲜的蔬菜,还有自家养的鸡鸭,每天清晨还能喝到新鲜的牛奶。” 见许知意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没半点不耐烦,乔阳说的更兴奋了。 “白天我还会去河里捕鱼,用新鲜的鱼熬汤,再炒几道家常小菜,保管王妃吃了上顿想下顿。” 浮生咂巴几下嘴,“说的奴婢都饿了,真想去尝一尝。” 乔阳笑得没心没肺,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好呀,到时一起去,我把我的屋子让出来给你们住”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太过没规矩,她有些不安的住了嘴,偷偷观察许知意的神色。 “临来前,村长是教过我一些京城规矩的,我啊不是,民女好像也不是,我忘了” 乔阳哭丧着脸,手指绞着衣角。 许知意笑着摇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乔姑娘过来坐,我这里平常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你瞧她们几个不也是想说什么就想说什么。” 浮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是王妃大度,不与奴婢们计较。” 吴嬷嬷戳着她的脑门,“就属你话最多,若换成旁的主子,你这身上还能有一块好皮?” 许知意将手边的点心碟子往乔阳身边推了推。 “先垫垫肚子,一会就该开饭了,今夜你就留在我这,咱们也好说说话。” 乔阳捏起块精致的点心,左看右看,有点不舍得下嘴。 每块点心就一丁点大,各式各样,颜色也不同。 乔阳吃了两块,就不好意思再吃了。 嗯,还没品出味,就已经没了,吃了等于没吃。 许知意看出了她的尴尬,笑着问了一句。 “乔姑娘在乡下时,平常晚饭一般都吃什么?” 本是闲聊,谁知乔阳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她掰着手指,认真的一一细数。 “打卤面、臊子面、酸面片、疙瘩汤” “乔姑娘都会做啊?可真厉害!” 浮生也喜吃面食,听得两眼放光,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许知意好笑的瞥她一眼。 乔阳认真地点点头,“平常在家都是我煮饭,别的不提,这面食的手艺在村子里可以排第一。” 许知意点头,“乔姑娘确实很厉害,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尝尝了。” 乔阳撸了撸袖管,“这有什么难的,厨房在哪,我这就去给您煮一碗。” 吴嬷嬷笑着将人按回椅子里。 “今天的晚膳都准备好了,明日乔姑娘露一手给王妃瞧瞧。” 乔阳脸颊微微发烫,“王妃别嫌我粗笨就好。” “怎么会呢,乔姑娘若是不嫌麻烦,明天给我做一碗臊子面!缺少什么食材,尽管告诉吴嬷嬷。” 乔阳一个劲地点头,模样可爱极了。 王副将已经来了一会了,见乔阳与许知意聊得热火朝天,也不好出声打搅。 奇了怪了,乔阳说话明明比裴北北还要直爽,为何王妃对她竟如此和蔼? 祁西洲洗漱一番,静静坐在里间,听着她们有说有笑,眼中不觉也染上几分笑意。 这样鲜活开心的许知意,他还是头一回见。 不知怎么的,心底深处有股酸涩慢慢弥漫开。 从她嫁进安王府,好像从未将这里当成家。 膳食也是大厨房准备什么,她就吃什么,从不挑剔,喜欢的多吃一口,不喜欢的少吃一口。 极少苛责下人,也不管府里中馈,仿佛安王府就是个客栈,随时都能拔腿就走。 这让祁西洲很没安全感。 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装乖卖惨这一个法子。 可,用得多了,总会被许知意瞧出端倪。 话本子看了不少,一点帮助也没有! 祁西洲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像此刻这般无措过。 哄媳妇,太难了! 梧桐院的花厅不大,多了乔阳和王副将,倒显得很热闹。 王副将一直半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实则他此刻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 心虚得压根不敢朝许知意的方向看一眼。 乔阳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上崭新的烟青洒花罗裙,头发松松束在身后,容貌清秀。 “谢谢王妃,这裙子我很喜欢。” 许知意无视王副将那愧疚的眼神,淡淡一笑。 “喜欢就好,明日让浮生陪着你再去多买几身,入秋了,我瞧你带的衣裳都有些单薄。” 乔阳直爽,可她不傻,见王副将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乔阳拿眼剜他,桌下的脚使劲的踹着他的小腿。 “不好叫王妃破费的,我带了几件换洗的厚衣裳。” 第132章 这么不给王妃脸面 祁西洲接过吴嬷嬷递来的汤,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这才推到许知意面前。 “你最喜欢的鸡丝菌汤,已经不烫了。” 许知意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舀一勺放进嘴里。 “都吃饭,平时就我与王爷两人,属实冷清了些。” 乔阳刚夹起一只四喜丸子,被王副将扯住衣角,丸子滚落在地上。 “你做什么?” 乔阳声音不小,引得祁西洲和许知意齐齐抬头看过来。 王副将脸一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有没有点规矩?那道菜王爷和王妃还没动筷子!” 许知意淡淡扫他一眼,声音不辨喜怒。 “本妃这无人布菜,王副将若觉得不方便,可自行离开。” 王副将语噎,求救地看向祁西洲。 祁西洲咀嚼的动作微顿。 “吃饭!” 乔阳也懒得搭理他,自顾的又夹起块色泽鲜亮的排骨。 虽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吃饭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乔阳吃什么都香,引得许知意也不觉多用了半碗饭。 吴嬷嬷喜笑颜开。 “哎呀,有乔姑娘在,我家王妃的胃口都变好了,你可得在王府多住上几日。” 乔阳就笑,“只要王妃不嫌弃我粗笨,我便每天都来陪王妃吃饭,对了,我还要给王妃做臊子面呢!” 许知意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眉眼带笑。 “好啊,那我就等着吃乔姑娘做的饭了。” 乔阳不在意的摆摆手,大咧咧的道。 “王妃您就叫我一声阳儿,二狗的爹娘也是这么叫我的!” “二狗?” 许知意抬眸,看到王副将那涨成猪肝色的脸,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祁西洲神色不变,“嗯,王副将的乳名就叫二狗!” 此言一出,花厅中的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笑声几乎快要将屋顶掀开。 王副将又羞又臊,恨不得当场撞死。 偏乔阳是个性子直爽的,不以为意的摊摊手。 “王妃要是问村子里的人,谁是王青,那保管大家都会摇头,可您若是问王二狗家在哪,就连光屁股的小儿,也会给您指路。” 乔阳全然不顾王副将的死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也不知二狗哥这几年在军营里还打不打呼噜,放不放响屁了?我才到他家时的那晚,他一个屁,我还以为打雷了,吓得一宿没敢合眼” 王副将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乔阳喋喋不休的嘴。 “说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也不怕污了王爷和王妃的耳朵,看我怎么收拾你!” 乔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将他的手掰开。 “你准备咋收拾我?我告诉你王二狗,临行前爹娘可是说了,你若敢欺负我,他们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王副将的脸更黑了,脑袋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许知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虚虚指了指乔阳。 “阳儿,你太可爱了。” 祁西洲打趣道,“王副将这毛病可改不掉,军中无一人愿意与他同住。” 乔阳更得意了,揪着王副将的耳朵。 “是是,连王爷都这么说了,你还想收拾我,哼!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王副将怂了,蔫头耷拉的。 “姑奶奶我错了,嘶——我的耳朵,你轻点行不行?” 许知意心中对王副将的那点子芥蒂,顷刻间消弭了大半。 眼前的两人,鲜活灵动,打闹间尽显亲昵。 王副将虽嘴上喊疼,却始终任由乔阳扯着他的耳朵,眼中是满满的宠溺和愧疚。 这么好的姑娘,替他照顾了年迈的双亲,九年的时光,她已经从那个扎着羊角辫的九岁丫头,变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终究是他愧对于她。 也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被裴北北的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差一点就与这样好的女子失之交臂了! 许知意的指尖随意捻动着佛珠,淡淡道。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王副将可知是何意?” 王副将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变得严肃,他扑通跪下,诚心的磕了三个响头。 “之前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我这样的粗人一般见识,您说的我都懂,也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许知意淡笑不语。 祁西洲手指轻叩桌面,“本王最讨厌拎不清的糊涂人,至于日后,本王拭目以待。” 乔阳也跪在了王副将身边,有样学样的磕了三个响头。 “王妃,二狗哥心性不坏的,就是嘴笨了点,心直口快的,啥时候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许知意更喜欢乔阳了。 看似没规没矩的乡下丫头,实则心里明镜似的,今夜她所说所做一切,都不仅是为了逗趣。 谈笑间,就化解了一场恩怨。 王副将是个大老粗,嘴也笨,肯定是不好意思认头认错的,如今有乔阳在,倒也不觉得尴尬。 “嗯,起来,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第133章 没想到王爷也这么八卦 许知意诧异裴北北明明在皇宫受了那么大的气,今夜却如此沉得住气,没来找祁西洲哭诉。 实在不符合她往日跋扈愚蠢的性子。 祁西洲正自己擦拭着湿发,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带笑。 “想来裴北北跪了那么久,应该是累极了,本王命人给她点了安神香,好好睡一觉,对她没坏处。” 许知意抄写经文的手一顿,抬眸睨他一眼。 “没想到王爷对裴姑娘这般细心。” 祁西洲气笑了。 “本王是瞧着你今天心情颇好,不能让那些阿猫阿狗来搅了这份难得的愉悦。” 墨发半干,祁西洲便倚在美人榻上,翻看了几页许知意新寻来的医书,凝眉沉思。 “王妃想不想查查你娘亲与药王谷到底有何关联?” 许知意抄写的动作不停,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真相还不到浮出水面的时机,且等等。” 祁西洲凤眸微微眯起,“就不好奇本王是如何知道的?” “不好奇!” 说罢,轻呼一口气,仔细清洗着手中的毛笔。 她看向放在手边的佛珠,“这几卷已经抄写完毕,我想着抽空去一趟法华寺。” 祁西洲点头,“本王随你一起,也有些时日没见虚空了。” 许知意对于他和虚空大师的往事略知一二,也不打算深究,故而只点了点头。 她如今诸事缠身,想做的还没头绪,没必要也没精力管祁西洲的事。 祁西洲伸了伸长腿,又往大迎枕里靠了靠。 许知意抬眼望去,还是不由地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安王当真是好颜色,帅得天怒人怨。 秦淮生与他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祁西洲偏头斜睨她一眼,嘴角挂着抹浅笑。 “幸好本王生了副好皮囊,不然王妃怕是连看也懒得看本王一眼。” 这倒是句实话,许知意无从反驳。 毕竟谁人不爱美男。 烛火下,祁西洲姿态慵懒,皮肤也捂白了不少,侧颜依旧俊美的令人不忍挪开目光。 “王爷在北地一定很受姑娘们喜欢。” 祁西洲大言不惭的道,“那是,追求本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是本王对她们无甚兴趣。” 许知意长叹一声,“王爷还真是不懂谦虚二字如何写。” 祁西洲勾起唇角。 “王妃吃醋了?”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的人生可不能耽误在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上。 待大仇得报,她便隐居乡野,无拘无束的,倒也不失乐趣。 见她出神,似乎并没将他方才的话听进去,心中更是失落。 “其实你可以一直住在王府的,这里就是你的家,本王也不会拘着你。” 为什么总是想着离开? 许知意听到祁西洲这话,心中一暖,眼眶也不自觉的湿润。 家这个字,乍一听,感觉很陌生。 前世,许怀安将她做为往上攀爬的棋子,而秦淮生在短暂的温存过后,便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居住在许府时,她就像个透明人,被所有人遗弃,而嫁到定安侯府,她就像秦淮生的旧衣,穿过一次后,就被丢弃在一边,不闻不问。 “王爷觉得这安王府真的像个家吗?” 她不答反问,祁西洲一时竟答不上来。 他们如今虽同在一个屋檐下,维持着表面平和,许知意待他照顾有加,却时刻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就像在路上偶遇的两人,同行一段后,便会分道扬镳,各自奔赴不同的征程。 祁西洲转了个话题,缓解尴尬。 “你娘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恬淡如菊,但在教导我这方面,却十分严苛,她生前,几乎一日不落的盯着我的课业。” “许怀安就从未给你请过教习的夫子?” 许知意自嘲一笑,“他疼爱林姨娘和许云婉尚且来不及,哪里能顾及我们母女,他这般,府里下人便也时常怠慢,有时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是冷的。” 她最怕冬天,因为送到梧桐院的炭火往往是最差的,不燃会冷,可燃了,屋里浓烟滚滚,呛得压根睡不了觉。 娘亲将嫁妆箱子劈了,勉强捱过一个又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夜。 祁西洲的眉眼愈加的冷沉。 “看来是留不得了了。” 许知意却突然笑了,“有时死是最容易的,我得让许大人好好活着,亲眼看看他宠爱了半辈子的林姨娘是如何算计他,如何背叛他的!” 祁西洲从这话里听出了深意,挑了挑眉。 “可能与本王具体说说?” 许知意揶揄。 “没想到王爷也这么八卦。” “咳咳,本王这是关心王妃,你若不愿讲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迟早会被世人知道,那许高远不是许大人的种,就是不知许云婉是不是,我暂时还没查出来。” 祁西洲拧眉,“本王替你去查,你且忙别的事。” “好,那就谢过王爷了!” 该歇息了,祁西洲却赖在美人榻上,没一点要走的意思。 许知意轻叹口气,认命的叫了无白进来,一起将祁西洲扶到了床上。 祁西洲扯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王妃也知道本王什么都做不了,别与本王分床了?” 他的眼中满是渴求,时不时眨巴几下。 许知意再次心软的点点头。 祁西洲心满意足,时不时往许知意那头悄悄挪挪,直到两人贴得密不透风。 “王妃,许府坐落的位置极佳,宅子也不算小,就凭许怀安七品官职,那点子微薄的俸禄,能住得起?” 许知意心中微惊,偏头,唇堪堪擦过祁西洲的下巴。 祁西洲就势将人揽在怀里,动作娴熟。 “当年你娘亲嫁给许怀安时,十里红妆轰动京城,本王也略有耳闻,你说有没有可能,现在的宅子也是你娘亲家中置办的?” 许知意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一时间恍了心神。 温香软玉在怀,祁西洲的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双眼柔情似水,可惜屋里太黑,许知意丝毫未觉。 第134章 她与本王非亲非故 一夜无梦,许知意睡得极沉,睁眼,天已大亮,只觉得神清气爽。 祁西洲不知何时起身了,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翻看北地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报。 许知意未出声,静静看了他好一会。 “本王今天是不是更俊俏了?” 他一脸戏谑地看过来,正对上许知意躲闪不及的目光。 祁西洲继续笑着道。 “每天一睁眼就看到本王这张脸,是不是心情极好?” “唉,见过自恋的,没见过王爷这般自恋的。” 许知意翻身下床,踩着绣花鞋,朝门外唤了一声。 “浮生,我要洗漱。” 浮生端着铜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极力隐忍着泪水。 许知意瞥她一眼,用热帕子仔细擦了脸。 “一大早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浮生悄悄瞅一眼祁西洲,小声道。 “今早奴婢跟吴嬷嬷出去采买,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说说王妃善妒,不许王爷纳妾” 难听的还有很多,浮生实在说不下去了。 许知意云淡风轻,“可知是谁在背后主导?” 浮生更为难了,抿了抿唇。 “是裴姑娘。” 许知意搞不懂裴北北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被陛下斥责,连职位都给削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她。 所以,裴北北深思了一夜,就是利用舆论,好给祁西洲当妾? 她叹了口气,捏一把浮生气鼓鼓的小脸。 “行了,摆饭。” 祁西洲眼中划过一抹杀意,随即对上许知意,马上又换上副笑脸。 “本王早饿了。” 许知意走到美人榻前,替他理了理衣襟。 “王爷无需介怀,裴姑娘大约还不是很了解本朝的律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平昭律法言,不论大小官员,成亲三年内若正室无所出,方可纳妾。 所以,许知意才提出三年之约,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无视他自己定下的律法。 否则,众口铄金,以后谁还会将律法当回事? 当然了,各府官员纳妾的不少,但都不敢大张旗鼓,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祁西洲愧疚地道,“是本王的错,一开始就不该纵容她,这才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此次的事,本王会处理,王妃大可放心。” 许知意眨眨眼,“王爷打算如何处理?将裴姑娘赶出王府?岂不更坐实了流言。” 祁西洲沉着眸,“别说本王已经娶妻了,就算未成亲,她与本王非亲非故,也不好一直住在王府。” 许知意将他扶坐在轮椅上。 “先晾她几天,不必理会,我今天能不能去看看王爷带回来的那几个人?” “昨夜死了一个,尸首还在地牢,王妃不怕吗?” 许知意推着他,缓步而行。 “好奇大过害怕,从前只是在书里看到过,也不知他们是不是传说中百毒不侵的药人?” 祁西洲朝暗处打了个手势,有黑影飞快的消失。 “那用了早饭,本王陪你去。” 裴北北一直在梧桐院外徘徊,踌躇得不敢叩门。 一早她就吩咐人去散播谣言了,这会子,怕是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了。 这时代的女子最怕的就是影响自己声名的流言蜚语。 她以为许知意也不例外,可直到现在,也不见梧桐院中有任何动静。 甚至,小厨房如往常一般冒起了炊烟,偶尔还能听见下人们低低的笑闹声。 梧桐院就像是一个脱离世俗的存在,外界的一切都没办法打扰到它。 裴北北的手紧握成拳,不甘地盯着那扇漆木院门,最终,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海青便闪身出来,嘴角挂着抹讥诮的笑。 “真是不知所谓,从前怎么没发现裴北北竟是这么蠢的人。” 松蓝斜倚在门边,嘴里叼着根山参须子,嚼了几下,苦得皱起眉。 “她聪明过?弟兄们是可怜她,才处处维护,处处忍让,她倒真拿自己拿回事了!” 海青吸了吸鼻子,“年纪轻轻的,你吃这玩意干啥?不怕流鼻血啊?” 松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王妃说我之前受过伤,要补补气血。” 海青嗤笑,“我只听说过妇人生了娃要补气血的!” 说完,不屑的上下打量他几眼,扬长而去。 松蓝使劲嚼了几下,伸长脖子,努力将山参咽到肚里。 “你懂个屁!” 浮生恰巧出来,听到他这句粗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浮生,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 浮生赶忙退后几步,“不用,昨个买的丝线不够,我再去买些回来,你忙你的。” 跟躲瘟疫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松蓝挠挠头,垂头丧气的。 海青坐在墙头,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浮生丫头瞧不上你!哈哈哈,看你说话那粗俗劲儿,好人家的姑娘都能被你吓跑!” 浮生一路小跑到王府正门,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这松蓝也不知咋回事,有事没事总往她面前凑,心肠倒是不坏,可坏就坏在他长了一张嘴! 与无白擦肩而过。 “要出门?” 浮生微滞,旋即红着脸点了点头。 “是,王妃让我出去买些东西。” 无白脚步顿住,想了想。 “一起!” 言简意赅,不容拒绝。 无白很高,浮生掂起脚尖,也够不到他的肩头。 无白眼角余光瞥到她这小动作,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他放慢了脚步,浮生不查,一头撞上去,疼的捂着额头,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无白手足无措,伸出手想替她擦去眼泪,又觉得不妥,只得僵硬着身子。 “撞疼了?” 浮生使劲的摇摇头,眼泪飞溅。 她腹诽,这人是铁打的不成,撞得她眼冒金星。 并肩而行,地上的影子叠在一起,浮生只觉得一颗心似快要跳出胸腔。 “无白大哥,你在这等等我,我买了东西就出来。” 无白颔首,“好。” 他抱臂站在门口,面色冷清,引得不少来绣坊的女子侧目。 浮生在心中轻叹一声。 无白长相俊美,又是安王的侍卫,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她这身份,终究是配不上的。 第135章 没有活人的味道 地牢里,常年不见光,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反胃的腐烂味道。 烛火摇曳,更显出几分诡异。 祁西洲着一袭玄色长衫,眉眼凌厉,神色淡漠,再没了往日的温润模样。 许知意想,这才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真正的模样! 耳畔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疼呼声,还有类似野兽才有的嘶鸣声。 祁西洲抬头看她,“别怕,这里到处都有本王的人。” 许知意低低应了一声,握着轮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越往里走,潮气裹着寒气扑面而来,许知意的呼吸不觉都放缓了些。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牢房是用坚硬的精铁打造,有几人被锁链吊在半空,脑袋低垂,跟死了一般。 听见动静,其中一人勉强抬起头,挣扎几下,铁链发出不小的声音。 祁西洲身上透着凛冽之势,目光如炬,似鹰隼般盯着牢房中关押的几人。 这一瞬间,许知意只觉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从这几人身上嗅到了死尸的味道。 被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压着,极淡,若非她嗅觉敏于常人,怕是根本闻不出来。 她俯身,几乎与祁西洲脸贴脸。 “我敢确定这几人都不是活人!” 祁西洲面上平静,心中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王妃的意思是他们早就死了?” 许知意点头又摇头。 “我不能确定,但他们身上没有活人的味道,王爷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珠。” 祁西洲定睛。 立刻有暗卫开门进去,强迫那几人抬起头。 目光空洞,眼神无光,直勾勾地盯着某处,准确地说,更像是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无感无识! “王爷,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祁西洲沉吟,“本王陪你一起,还是小心为上。” 不出所料,他们几人都无脉搏,可皮肤却还带着活人的温度。 裸露的上半身布满了新旧鞭痕,可伤口处却没血液流出,甚至泛出黑色的光,皮肤下偶有凸起,像有什么在缓缓爬动。 许知意暗叫一声不妙,推着祁西洲出了牢房。 “是被蛊虫控制了神经的药人,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喂了蛊,然后浸泡在缸里,毒素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活死人的模样。” 祁西洲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缓缓移动。 “之前有将士被他们咬了,不出三日,人便死了,死状极其痛苦。” “那些尸体王爷是命人烧成灰了吗?” 祁西洲轻轻点了点头,“为了更多人的安全考虑,这已是本王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许知意看到他眸里闪过的痛苦之色,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爷的做法十分正确,若非如此,蛊虫会经伤口进入到体内,我想他们一生保家卫国,肯定不愿死后变成怪物,从而伤到自己人。” 祁西洲半垂下眸,想到那些惨死的兄弟,眼中酸涩。 “嗯,本王明白,所以这几个也要烧了吗?” 好半晌,才听到许知意嗯了一声。 “他们没有自主意识,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就算这铁链也拴不了多久,为免后患,还是照从前那样!” 万一真逃脱一个,后果不堪设想。 祁西洲本也有此意,只是没查到幕后主使,觉得愧对那些死去的安阳军的兄弟们。 “我能肯定他们出自苗疆,王爷只需命人朝这线索查,一定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一直到出地牢,两人始终保持沉默。 阴天,光线不是很强,许知意仍觉得眼睛有些刺痛,缓了好一会,才感觉舒服些。 有道目光似毒蛇般,死死盯着这边。 祁西洲似毫无所觉,回头,轻轻扯了扯许知意的袖子。 “可觉得好些了?” 许知意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火红,嘴角弯了弯。 “好多了,咱们回去。” 裴北北脸色阴沉,一掌拍向粗壮的树干,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 她自认自己能力、容貌都强过许知意,而且她可是定国公的义女,这样的身份,难道还配不上安王? 安王府很大,园子也多,这还是许知意嫁过来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座府邸。 “王爷为何偏爱银杏?” 祁西洲没说话,只静静凝视着满园金色的树叶。 很多年前,年少的许知意也不知是怎么爬到了那么高的银杏树上。 瘦削的身躯被树叶遮挡住大半,两只脚丫来回的晃悠,小口小口吃着点心,两眼弯成月牙。 上去容易,下来时却犯了难。 当时,他仰着头,眯眼看着她。 “叫一声哥哥,我就帮你!” 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开口,孤注一掷的一跃而下。 到底是祁西洲心软了,在半空中将人接住,轻轻放在地面上。 “叫一声哥哥就这么难?这么高,你是想摔死不成?” 她依旧一语不发,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才轻轻的道。 “多谢。” 声音绵软,带着丝颤抖。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他先妥协低头,也是他先喜欢她的! 虚空大师说了,一切都有定数。 而许知意就是他祁西洲的软肋,也是他今生唯一的例外。 祁西洲半眯着眼。 “本王就是单纯觉得这树好养活,到了秋天叶子也好看。” 落雨了,许知意赶忙推着祁西洲进了最近的亭子。 银杏叶随风铺了一地,金灿灿的。 “的确很美。” 许知意感慨了一句,便又没了声音。 祁西洲反问。 “那王妃为何独爱梧桐树?姑娘不是都喜欢漂亮的花花草草吗?” 许知意坐在石凳上,伸出手,去接亭角滴下的雨珠。 “大概是因为娘亲喜欢的缘故,小时候我与娘亲常在树下纳凉聊天,那是我最快乐的记忆了。” 可惜,除此之外,许府带给她们母女的全是噩梦。 祁西洲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过去的就别再想了,本王一定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浮生撑着伞一路寻到凉亭,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第136章 她是我从街上捡来的! 浮生拎起裙摆抖了抖,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 “王妃,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卖桂花糕的,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了这么几块,您快趁热尝尝。” 许知意捻起块,正欲吃,瞄到祁西洲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得转了个方向。 “王爷也尝尝。” 祁西洲满意了,一双凤眼中盛满笑意。 “松软香甜,味道确实不错,浮生有心了。” 浮生见许知意点头,这才接过祁西洲递来的碎银,行礼,道了谢。 “奴婢多谢王爷!” 祁西洲又咬一口点心,漫不经心地问。 “浮生是许府的家生子?可是从小陪着王妃一起长大的?” 沉默,沉默到祁西洲怀疑自己是不是触及了什么惊天秘密。 许久,才听到许知意淡淡说了句。 “她是我从街上捡来的!” 浮生,“” 突然就很心疼自己了。 不远处的无白听到此处,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手不自觉紧了紧。 祁西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道。 “无白他们也是本王捡来的!你们身世倒是都挺可怜,不过你遇到王妃,也算是幸运。” 浮生一时无语,有被王爷的话安慰到,但不多。 一向沉稳的无白没忍住,冲着凉亭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雨渐歇,浮生落后两人几步,朝梧桐院的方向走去。 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可能是被牢里的那几人惊到了,许知意没什么胃口,倚在美人榻上,书没翻两页,就睡着了。 祁西洲尽量小声的离开,去了南风院的书房。 沉灰已经等候多时,见到祁西洲,赶忙行了礼。 “王爷,属下回来了。” 祁西洲淡淡嗯了一声,“说说。” 沉灰拧着眉,“平阳公主确实在安阳军中放了眼线,偶有书信来往,但很隐秘,属下一时也没寻到破绽。” 祁西洲神色倏地就沉了下去,声音中裹挟着怒意。 “你既然回京了,就暂时别再出去了,替本王盯紧裴北北,她易怒又冲动,可没平阳公主那般深沉的心思。” 松蓝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王爷,事情办好了。” 裴北北期盼中的流言只半天功夫就被另一则劲爆的事件给压下来了。 “你们听说了吗?裴参将被革职了!” “听说陛下十分不喜她,还说她没有规矩。” “我就说嘛,那裴北北就是仗着老定国公,才狗眼看人低。” “死皮赖脸的住在安王府,成日以安王义妹的身份自居,就她那身份还想当安王侧妃,简直痴人说梦!” 诸如此类的议论愈演愈烈,甚至有胆大的百姓,时不时在安王府附近的巷子转悠。 “我还没见过那裴北北长什么样,她咋总不出门子呢?” “哈哈,我要是她,早就羞得不敢出门见人了!” “我表嫂的堂弟的婶子说,裴姑娘声如洪钟,膀大腰圆,面若银盘,若是男儿,也是一员猛将,可一个姑娘家嘿嘿,就有点吓人了。” 裴北北气得握紧双拳,打算出去与他们理论,却被人一把扯住了后脖领子。 “裴北北,这里可不是北地,你拿着长枪,是打算将这些百姓全部灭口?可你灭得完吗?” 松蓝板着脸,不悦地盯着她。 “京城可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再者,你如今住在安王府,若是意气用事,最后麻烦的只能是我家王爷!” 裴北北实在气不过,一掌拍过去,被松蓝轻松躲过。 几个回合后,松蓝不耐烦了,一脚踹在她的小腿上。 “别逼我对女人动手!裴北北,还请你好自为知!” 裴北北一脸不屑,艰难站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说到底你就是王爷身边的一条狗,而我裴北北,可是定国公的义女!” 海青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可听说定国公夫人压根没有将你记入族谱的打算!对,我们都是跟在王爷身边的狗,可也是忠犬,你呢?” 无白适时的拉了他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事尚未查清楚,不可打草惊蛇。 海青也明白,瞪了裴北北一眼,转身就走。 “什么玩意儿,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呢,成天在别人府里吆五喝六的!也就是我家王妃人美心善,懒得计较” 裴北北眼中似淬了寒冰,面部狰狞,说话也愈加不过脑子。 “许知意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七品小官家不受宠的玩意,要不是大哥身体出了问题,这王妃的位置哪里能轮得到她!” 祁西洲墨眸阴沉,碎石破空,击中裴北北的腿弯,她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裴北北别挑战本王的底线!王妃就是本王的逆鳞,谁动谁死!听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带着滔天的怒意,仿佛裴北北只要再敢多说一句许知意的不是,他就能将她给撕碎! 裴北北嘴唇翕动,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忍心对北北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年若非我坚持,大哥就活不到今日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娶了别的女人?” 祁西洲冷漠的睨着她,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本王早就还清了!本王给你三日的时间,搬出王府!否则莫怪本王不留情面。” 裴北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啊,他们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祁西洲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她不该挟恩图报。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与别的女人携手一生。 她裴北北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既然许知意如此不知好歹,而祁西洲又认不清现实,那就让她当那个恶人。 许知意不是一直思念她的娘亲吗? 那便送她下地狱,也好母女团聚! 祁西洲回到梧桐院时,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 许知意坐在秋千上来回荡着,见着祁西洲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浮生再用力些!” 双脚离地,裙袂飞扬,三千青丝随风轻摆,满园秋色也不及她半分! 第137章 真的太累了! 大雨毫无预兆的滂沱而至,庭院中的花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祁西洲见许知意仍旧坐在秋千上,双手捧着雨水,满了倒掉,再接,乐此不疲。 无白替祁西洲撑着伞,默默地看着。 终于玩够了,许知意衣衫湿透,发梢都往下滴着水,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祁西洲笑,语气温和。 “王妃玩够了?” “嗯,饿了。” 祁西洲默了默,无奈地摇摇头。 雨天泥泞,路滑难行,许知意却是格外喜爱这样的天气,有时能盯着雨幕发呆半个时辰。 “王妃为何这么喜欢雨天?” 浮生拿了干帕子进来,想也没想的接了一句。 “这样火便燃不起来了!” 就见许知意的身子猛然一僵,原本握在手中的象牙梳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浮生自知失言,扑通跪倒在地。 “对不起王妃,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泪大颗大颗落下,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此刻许知意的神情实在太让人心疼。 祁西洲就见刚还好好的人,猛的缩进床尾,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浑身颤抖。 浮生哭跪着到了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王妃,浮生会一直陪着您的,别怕。” 可惜,许知意仿佛魔怔了一般,使劲的摇着头,紧紧咬着唇,有血珠渗出。 没办法,那场冲天大火就是她最大的心魔,平常装得再冷静,在某一瞬间也会突然崩溃。 祁西洲挥了挥手,示意吴嬷嬷将哭得直打嗝的浮生带出去,这才自己转动轮椅到了床边。 墨眸静静凝视着哭成泪人的许知意,也不劝慰,只递上一方帕子。 他不知道她曾经历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堪回首的事,她不愿说,他便不强求。 他知道,许知意一直在强装坚强,默默承受着所有不好的事,紧绷的情绪到达顶点,总得有个突破口。 哭,哭得撕心裂肺,足足小半个时辰,祁西洲只温柔的握着她的手,一语不发。 院外已掌起灯,大雨依旧未歇,哗哗的雨声,和着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最终,她肿着核桃一样的双眼,惊疑的看着放在鼻下的手帕。 “你做什么?” 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娇嗔。 祁西洲轻笑一声,“鼻涕快要流进嘴里了,本王替你擦擦。” 浮生蹲在廊下,拿着树枝来回划拉。 任吴嬷嬷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肯回屋。 屋里没点灯,许知意轻声道了谢,拿过帕子,不好意思的背对着祁西洲,偷偷擦了擦鼻涕。 祁西洲神色微微松快了些。 “饿不饿?晚膳便在屋里吃,放心,本王绝不会笑话你。” 许知意低低嗯了一声,就在祁西洲要转身去点灯时,她突然开口。 “你信不信死而复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祁西洲的心却抽疼起来,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炸裂开。 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如同烟花,啪的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的,我都信。” “我们从前可是见过?我总觉得,我好像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但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 祁西洲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开口道。 “那就不想了,人生还很长,我们还会创造许多新的回忆,如果,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许知意现在无法回应他,也无法给他任何的承诺,除了沉默。 夜色渐深,灶台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屋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浮生哑着声在窗边低唤。 “王妃,您吃些东西好不好?今天都是奴婢的错” “浮生摆饭,我与王爷就在屋里吃。” 祁西洲出神的盯着蜡烛,火苗跳动,他的眼里却无半点神采。 “若三年后,你的想法依旧不变,本王会放你离开。” 许知意怔忡,神情黯然,那些曾经模糊的,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我死过一次了,所以这一次,我想活得自私一些,王爷的一腔真情,还是莫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说完,她进了屏风后,换下了早就捂干了的衣裙。 祁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转动着轮椅出去了。 一颗心已然交付出去,哪里还能收得回来? 子时。 梧桐院亮若白昼,吴嬷嬷指挥着丫鬟们。 “手脚麻利些,再多打些冰水来。” “你,对,就是你,再拿几条干帕子过来!” “浮生,生姜水熬好了没?” 浮生一边用袖子抹着眼角,一边迭声道。 “就好了,马上端进去。” 许知意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是被架在了火上,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有时她也在想,当初要是直接死在那场大火里,是不是就不用整天活在仇恨里?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眼皮似有千斤重,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可她真的不想醒来。 待再次睁开眼,一恍已是三日,天光大亮,浅蓝的轻纱床幔被风掀起一角。 有人在床边低声啜泣,偶尔唤一声她的名字。 “知意。” 她嘴唇颤抖,“娘亲是你吗?” 孙夫人握住她的手,不过几天的功夫,她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知意你别吓母亲。” 许知意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母亲。” “嗯嗯,知意别怕,母亲一直都在的。” 何清晨出奇的安静,扶着她斜靠在大迎枕中,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长出一口气。 “终于不烫了,二姐,你可吓死我了。” 她又熟练的从浮生手中接过药碗,舀一小勺,放在唇边吹吹。 “乖,张嘴。” 许知意心中涌过一丝暖流,乖乖的张开嘴,咽下那一勺又一勺的苦药汁子。 却觉得比蜜还甜。 还是有人在意她,关心她的,她得好好活着,亲手惩治仇人,尽力保护爱她的人。 床尾的雕花木架上,不见祁西洲的长衫,只有一件新制的襦裙,领口和袖口特意镶了圈雪白的兔毛。 “这是兄长亲自猎来的兔子,毛皮正好够咱们三个用,母亲可都没有呢!” 孙夫人笑,“可不是,都说养儿防老,我瞧着这话一点也不对!” 第138章 真的就一点也没动心吗? 许知意怔怔看向黄梨木妆台,镜中照出她憔悴的容颜,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唇也没一点血色。 “母亲,我病了几日了?” 孙夫人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有三天了,你阿兄和父亲也来了,安王正陪着他们在前厅说话。” 许知意无法形容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反握住孙夫人的手,泪盈于睫。 “谢谢母亲” 几近哽咽,可怜的直惹得一旁的浮生和何清晨双双抹起了泪。 “王妃。” “二姐。” 孙夫人笑着斥了句,“行了,生病的又不是你们,尽添乱。” 不知不觉间,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孙夫人的手背上。 孙夫人忙不迭拿出帕子替她轻拭眼角。 “可是与安王吵嘴了?” 许知意想起生病前与祁西洲的那场谈话,心不由的抽疼。 她,真的就一点也没动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她没勇气迈出这一步,她怕,迎接自己的依旧是万丈深渊! 孙夫人在心中长叹一声。 平常看着最是乖巧,沉稳的姑娘,实则满腹心事,却又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冷静模样。 “知意啊,别怪母亲唠叨,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刻意强求,莫要把所有的事都一力承担,你得时刻记得,任何时候,丞相府的大门都向你敞开。” 孙夫人顿了顿,看一眼窗外。 “如果安王欺负你,咱便不受这个鸟气,回丞相府,母亲养着你!” 何清晨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笑着道。 “再不行,还可以住去母亲郊外的庄子,从前父亲惹母亲生气了,母亲便带着我,一住就是好久,急得父亲恨不得一天来请三回” 孙夫人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何清晨不满的撅着嘴,小声嘟哝。 “母亲一离家出走,父亲就急得像丢了蛋的鸡,就差跪下了,哼,敢做不敢认!” 孙夫人笑骂,“瞧瞧这皮猴子,真真是口无遮拦,母亲的这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被你翻出来了。” 许知意笑着看她们斗嘴,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见她又哭了,孙夫人心疼的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连声安慰着。 “哎呦,哭得母亲的心都跟着碎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是因为那个叫裴北北的?你看我今天怎么教训她!” 说罢,站起身,使劲往上撸了撸袖管。 “安王也是个没主见的,容那裴北北小住几日得了,这还住上瘾了!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母亲今日非得替你好好出口气。” 许知意笑着将孙夫人拉坐到床上,轻咳几声。 “母亲误会了,女儿并未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就是淋了雨,着了风寒,养几日也就好了。” 她微微侧头,透过半开的窗格往外瞧。 一场秋雨一场寒,满园花草一下就凋零了大半,枝头的叶子稀疏的在风中颤抖。 小厨房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炊烟,粗使的丫鬟们正在清扫青石地面。 “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幸好都过去了,我有你们,往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孙夫人觉得她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多问,只欣慰一笑。 “是啊,梦只是梦,醒了便都忘了。” 可是啊,她们不知道,那场噩梦里,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灰飞烟灭。 她仿佛还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愧疚的看一眼惴惴不安的浮生。 “对不起浮生,吓到你了?我可能是魔怔了,真的不关你的事。” 浮生跪倒在她的床前,未语泪先流。 “王妃,奴婢说过了,会一直一直陪在您身边!呜呜,您可吓死奴婢了,若是您醒不过来了,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替我梳头,躺了几天,骨头都酥了,想出去转转。” 浮生赶忙用袖子擦去眼泪,咧开嘴。 “好,奴婢替您梳个最漂亮的发髻。” 孙夫人怔了怔,定定看了许知意好一会。 “知意,要是真的与安王过不下去了,就与母亲说,你是个好的,又年轻漂亮,到时母亲重新替你寻个俊俏的小郎君。” 许知意失笑,却也顺着她的话道。 “好,我若过的不舒心了,一定告诉母亲。” 才进梧桐院的祁西洲,“” 松蓝偷偷瞅一眼,艾玛,王爷的脸黑的快能滴出墨来了。 不过这孙夫人也真是的,挖墙角挖到人家门口了! 说贴己话用得着这么大声吗?就差站到王府大门呐喊了! 无白低咳一声,提醒着屋里的人。 祁西洲进来的时候,许知意已经打扮妥当了,鬓间只簪了根白玉钗,脸瘦的只余一只巴掌大小。 孙夫人见了他,不冷不淡的打了声招呼,便又自顾的说开了。 “知意啊,丞相府新移了十来株红梅,想来到冬日花时,一定是极美的,到时你便住上几日,赏梅品茗,岂不美哉?”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好,便依了母亲,听闻母亲插花的手艺在京城可是无人能及的,到时还望母亲不吝赐教。” 见她还有心情打趣,孙夫人这才放了心。 “对了,府里专门给你修缮了一处院子,也是按你的喜好装饰的。” 何清晨便笑嬉嬉地凑过来。 “二姐的院子叫倚梅院,我的叫落英院,好听?都是兄长想的名字,牌匾也是他亲手所刻,等你病好了,一定要来看看。” 无白有些尴尬,目光在许知意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很快低下头。 算了,主子之间的事,可不是他们能随意置喙的。 浮生也悄悄抬头,迅速扫一眼无白,脸倏地就红到了耳朵根。 自上次两人一同出门,便再没见过面,心里竟还多出了几分挂念。 浮生的注意力没在许知意身上,自然也没看到她那颇有深意的眼神。 许知意想,自己光顾着复仇了,竟是没察觉到这丫头的心事,若对方真的是无白,自己倒是可以放心把浮生交给他。 如此,待大仇得报,她便可了无牵挂的离开京城。 第139章 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祁西洲似全然不介意,自顾自斟了杯茶,氤氲的水汽,很好的掩住了他眼中的失落。 “对了王妃,你生病期间,裴世子来看过两回,说是叫你安心养病,似乎秦小侯爷同他母亲都病得很严重。” 孙夫人思索了半晌,也开口道。 “是了,据说定安侯府甚至给虚空大师去了信,言辞恳切,求他来驱邪祟,被大师一口拒了。” 何清晨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裴念川那家伙,没事就去定安侯府看热闹,保不齐那些流言就是他传开的。” 闲言碎语的,说的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按说下到秦淮生身上的药性早该解了,不知为何竟拖延了这么久,若说裴世子没动手脚,许知意是不信的。 只是很奇怪,明明裴念川与秦淮生无怨无仇的,为何看上去,两人竟是水火不相容? 似是察觉不到这即将凝固的气氛,何清晨絮絮叨叨继续说着定安侯府里发生的事。 “前天夜里,大概快子时,更夫看到侯府冲出来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偏还穿着白裙,吓得更夫以为撞了鬼,叫得那一条巷子的人都醒了。” 她捂着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最后大家一看,原来是秦小侯爷的母亲,涂着大红的口脂,跟吃了人似的,哈哈,二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啊?” 许知意却微微蹙眉,看向一旁沉默的祁西洲。 四目相对,飞快的移开。 不过就是与尸首同榻了半宿,再胆小的人,喝了这么多天的安神汤,也早该痊愈了才是。 可听秦夫人的情况,竟是像真的中了邪。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一定是人为! 可背后的人想通过这事,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那秦淮生虽说是钦点的探花郎,可到底连个上朝的资格也没有,哪里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祁西洲也在心中盘算着定安侯府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看似只是人们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但有太多的偶然,便愈加显得不正常。 眼角余光瞥到许知意,见她也是一脸凝重,便猜到她也对这事心中存疑了。 思绪转得再快,也想不出个结果,许知意晃晃脑袋。 “母亲,今天留下用饭?我这院里的厨子是王爷花重金请来的,手艺很是了得。” 孙夫人也不与她客气,“行,我得盯着你多吃一碗饭,瞧瞧又瘦了一圈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何清晨。 何清晨虽天真,但不笨,接收到母亲略带嫌弃的眼神,立刻就像只炸毛的猫。 “母亲,你说二姐看我干什么?对,我胖,那不也是你成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女人太瘦没福气,所以父亲就是因为您圆润手感好,才一心一意的呗?” 孙夫人的脸一下就涨红了,扬手就要教训她。 许知意绷着嘴角,肩膀一抖一抖的,将何清晨拉到身后。 “童言无忌,母亲莫与清晨一般见识!都是一家人,今天便在花厅用饭。” 不由分说,拉着气乎乎的孙夫人就往外走,还朝着何清晨眨了几下眼睛。 俏皮的模样格外惹人喜欢。 祁西洲一口气不顺,才送来的新茶顿时也不香了,就定定看着许知意几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梧桐院。 “无白,女人都这样难哄的吗?” 长久的沉默。 无白也是干着急,可他也还是单身,哪里知道怎么哄媳妇。 想到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灵动可爱的脸来,还有她努力掂着脚尖的模样,莫名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梧桐院一下安静下来,吴嬷嬷守在廊下,朝屋里张望几眼,低声开口提醒。 “王爷,午膳时辰到了,王妃病了好几日未进水米,您要不要去陪她用点?” 祁西洲淡淡嗯一声。 边境战事吃紧,何丞相临时接到陛下口谕,入宫去议事了。 出乎意料的,何陵景没走,甚至在看到许知意时,还起身迎了两步。 “二妹可觉得好些了?瞧着气色不大好,正巧昨日我新得了一支百年人参,送与你,补补身子。” 许知意欠身,“如此我便不与阿兄客气了。” 天气转凉了,她便穿上了孙夫人带来的加薄棉的襦裙,领口的一圈兔毛,更衬得她容颜迭丽无双。 何陵景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很快调整好表情。 “既唤我一声阿兄,便不必如此客气。” 这话,听起来字字真诚,至少在旁人听来,一点错处也没有。 可,孙夫人多敏锐的一个人,何况眼前的这个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甚至是姑娘的家里头主动上门提亲,何陵景也一点不为所动。 偏他看许知意的眼神,含着怜惜、关心,甚至还有一丝宠溺。 孙夫人心头猛的一跳。 难道,自己的儿子喜欢许知意? 别说,这一点倒是同她一样,都很有眼光! 可转念一想,又气不打一处来,便是没好气的拍了一把何陵景。 何陵景不明所以,冷着脸,坐去了离孙夫人最远的地方。 孙夫人,“” 当初就是生块石头,也好过生他! 姑娘是好姑娘,她也十分中意,就是已经嫁人了,总不好硬生生的把人拆散? 眼珠转了转,孙夫人凑到许知意身边。 “你阿兄面冷心热,听说你病了,倒是比我还要着急,那百年的人参可是他苦寻了一年的稀罕东西,之前太子讨要,他都不肯给,对你倒是舍得。” 当娘的不遗余力地替儿子说着好话。 何陵景面上一派淡然,端着茶,细细品着,实则心里早就乱作一团。 他竖起耳朵,努力的想要听听许知意是如何看他的。 “母亲说得极是,我也觉得阿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容貌更是京中属一属二的俊俏郎君,这日后还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哎呀,缘分这事可不能强求的,脾气不对付的,在一起就是相互折磨,何苦呢!” 说完,孙夫人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脸黑如墨的祁西洲。 祁西洲咬牙,这孙夫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挖他墙角啊! 第140章 就像小厨房的烧火棍 翌日,天虽还阴着,雨却停了。 空气转凉,出门时还得多穿一件云锦夹袄。 许知意微张着双臂,由着浮生和吴嬷嬷替她系上最后一粒盘扣,这才在镜前转了个圈。 “如何?像不像个行医多年的郎中?” 浮生抿嘴偷乐。 “像,但王妃您干嘛把眉毛画得这么粗?” 她认真想了想,又补充道。 “就像小厨房的烧火棍。” 吴嬷嬷笑着拍了她一把。 “你呀,讲话越发没规矩了,祸从口出,日后出门子,可要记得谨言慎行。” 浮生吐吐舌,乖乖应了。 “吴嬷嬷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许知意揉了揉浮生的脑袋,宠溺的道。 “不必太过拘谨了,只要有我活着的一日,就会护你周全。” 前世,她们都过得小心又憋屈,还不是照样死无全尸。 如今她能利用安王妃的身份,无需一再退让,便也不想浮生再如前世那般,被人随意欺压。 浮生眼圈一下就红了,抱着许知意的胳膊。 “王妃对奴婢好,奴婢都知道的,反正不管如何,奴婢会一直陪在王妃身边。” 许知意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等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 浮生的脸一下就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奴婢不要嫁人,就一直陪着王妃!王妃可不许丢下奴婢。” 许知意笑而不语,又揉几把她的脑袋。 “行了,我要出门了,你今天便与吴嬷嬷一道替我将药房整理出来,别人做,我不放心。” 吴嬷嬷又替她重新拢了拢披风,这才笑着道。 “虽说暗处有人护着,可王妃也得当心,高门大户里腌臜手段多,防不胜防,您可不能一个人乱跑。” 许知意点头,“嗯,嬷嬷且放宽心。” 祁西洲坐在书房,皱眉看着手中的军报,神色愈加的冷沉。 “所以陛下要派哪家的公子前去统领平阳军?” 沉灰恭敬道,“回主子的话,据宫里传出的消息,大概率是兵部尚书家的次子吴宵!” 顿了顿,他又道。 “何丞相提出异议,但奈何陛下心意坚决,且兵部尚书的态度也模棱两可,此事恐怕八九不离十。” 祁西洲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光影斑驳,一闪即逝。 见他一直沉着脸,沉灰试探的问了句。 “听说王妃之前曾出言提醒过何二姑娘,话里话外,都暗指吴二公子非良配,主子,您说王妃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祁西洲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也早有耳闻,第一个想法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吴二公子,或许是品行不端。 但听无白汇报来的情况,兵部尚书家的这位吴宵公子人品端正,文质彬彬,也无不良嗜好,下朝后也极少与同僚们往来应酬。 府中更是无通房、小妾。 家世、容貌、才学样样出众,试问这样的人,哪家的姑娘会不想嫁? 可,许知意生性恬淡,从不理会闲事,却破例出言,阻挠了丞相府与兵部尚书府联姻的事。 一定事出有因。 松蓝叩门进来。 “主子,王妃准备出门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祁西洲自嘲一笑。 “呵,她现在怕是不想看到本王,你还是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一切以王妃的安危为重。” 松蓝拱手,“是,属下这就去。” 脚都迈出去了,松蓝又倒退回来,踌躇着道。 “主子,暗中护着王妃的人不少,好像是丞相府的暗卫。” 祁西洲蹙眉,摆了摆手。 “本王知道了,你先去。” 何陵景那般风光霁月之人,对于京中贵女,都是避之不及的模样,偏看向许知意时的目光,含着柔情和宠溺。 心不由酸涩。 屋中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沉灰静静守在一边。 手里的军报握了小半个时候,也未翻动一页。 “裴北北可有收拾东西?” 沉灰摇头,“一点要搬出去的意思也没有,昨夜到现在也没用过饭。” 祁西洲修长的手指无规律的叩击着桌面,嘴角挂着抹嘲讽的笑意。 “昨夜她可是又悄悄潜去前太傅府了?” “是,子时过半方才回来。” 沉灰想了想,又道。 “这一回带了香烛和纸钱,属下一直尾随,直至她回到王府。” 隐约记得是平昭十七年间。 八月十一,皇权更迭。 九月初六,尘埃落定。 九月二十,新皇登基。 他的父皇初上位,便以雷霆之势,清肃朝堂,前太子的心腹全部被拔除,包括太傅。 几日的功夫,朝堂便多了许多新面孔。 祁西洲那时还小,随母妃从王府入皇宫,被禁足了一月有余。 太傅乃前太子的老师,此人淡泊名利,清正廉明,先皇和前太子所赐之物,几乎纹丝不动的摆在库房里。 也就是因此,被冠上了贪墨一罪,铁证如山,太傅抵死不认,最后被断了双腿,打瞎了一只眼。 一夜间,太傅府几乎血流成河。 他的女儿性情刚烈,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石柱上,禁卫军才出面维护秩序。 三日后,太傅府所有活着的人,无论男女,流放至三千里外的岭南,包括尚在襁褓的稚子。 十几年过去,关于前太傅府一家的事,还是有人偷偷提及。 据说,襁褓中的孩子,在流放路上,被人劫走,生死不知。 前太傅虽伤得极重,却硬是咬牙坚持到了岭南,安顿好家人,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 前太傅夫人拼着一口气,历经万难,如今也算在岭南立稳了脚跟,虽不能锦衣玉食,却也不愁三餐。 深仇大恨,他们又岂会轻易揭过。 “裴北北当年是如何到了北地,可有查清?” 沉灰诚实的摇了摇头。 “属下探遍了所有邻近的村镇,都没听说过谁家曾丢了孩子,府衙登记造册的百姓里,也没有裴北北。” 想到许知意曾提过一嘴,祁西洲微微眯眼。 “不要再查邻近的村镇,去远点的地方,包括西番” 沉灰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子您是怀疑裴北北她” “嗯,派人去查,小心点,别被人发现行踪。” 他顿了半晌,又问。 “放在平阳公主身边的人可有消息传出来?” “尚未。” 第141章 别露了马脚 初秋,长街不少百姓还穿着夏天单薄的衣裳,一阵风袭来,他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偶有其他府邸的马车经过,透过车帘,隐约可听见环佩叮当的声音,浓浓的脂粉味,腻得人头晕。 行至一半,裴念川不知打哪冒出来,灵活地跃上马车,猫腰钻了进来。 他今天穿一件寻常的灰蓝棉衫,头发用一根玉簪高高束起,眉清目秀,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姐姐,我都在此等了你好一会啦。” 他自顾的坐下,熟稔地捏心丢到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许知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放下手里的书,打量着他。 “没吃早饭?” 裴念川点头,喝了口热茶,这才长呼一口气,半瘫在对面的软凳上。 “太兴奋了,一早先去侯府探听了一下消息,然后又返回在半路等着姐姐。” 许知意从暗格掏出早早备好的炭粉。 “你离我近些。” 裴念川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凑上来。 炭粉抹在他脸上,瞬间从矜贵的公子变成了乡下野小子。 眉加粗,又在眼前点了几颗小雀斑。 许知意伸手,取下他的发簪。 “谁家药童带得起这样贵重的玉簪?好歹也装得像一些。” 裴念川无所谓的耸耸肩,任由许知意折腾。 一盏茶后,裴念川摸了摸头上两个包子一样的发髻,忍不住哀嚎一声。 “小爷以后没脸见人了!” 海青扭头,朝里张望一眼,不地道的笑出了声。 “别说,裴世子这么一打扮,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裴念川不客气的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你也好看不到哪去!” 海青挑眉,“爷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车夫!” 两人斗嘴,谁也没占到上风。 许知意垂眸翻看着手里的书,时不时拿起茶盏浅啜几口。 “姐姐,为何你扮成男子还是这样好看?你这模样,若进得烟花之地,肯定迷死那些姐姐们!”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 “你常去?” 裴念川猛的捂住嘴,心虚的眼睛四下乱瞟。 “就去过两次,姐姐,你要相信我,小爷可是很洁身自好的。” 许知意不置可否。 “若是清晨知晓,不知会如何想?” 裴念川指天发誓,“姐姐,我保证再不踏足半步,那两回也只是瞧个新鲜,就待了一个时辰。” “我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你觉得清晨那性子,可能容忍?” 裴念川胯下脸,“你不说,我不说,清晨就不会知道!我发誓绝不会再去,若有违背嗯,就让我变成个王八!” 海青嗤笑一声,不屑的打量他一眼。 “这么大的王八,一锅可炖不下!” 裴念川气结。 再过一条街,便是定安侯府。 许知意收起笑意,整理了一下衣襟。 “秦夫人房里的尸体可是你放的?” 裴念川没一点要隐瞒的意思。 “嗯,但却是母亲吩咐我这样做的!她说不能白白让唤儿伤了身子,虽无实证,却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顿了半晌,他试探的开口。 “姐姐,你可知秦小侯爷的书房里有没有暗室?” 许知意认真思索了好半晌,露出个抱歉的微笑。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此话一出,她才惊觉说漏嘴,审视的盯着裴念川。 “这问题为什么要问我?” 裴念川笑弯了眼,随即很快就严肃起来。 “姐姐,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死一般的沉寂,耳畔只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 眼见快要到定安侯府,许知意才淡淡道。 “信。” 裴念川却是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切皆有定数,或许是我们命不该绝,也或许是死的太过冤屈。” 他说的是我们,而非我。 许知意心里咯噔一声,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直到定安侯府,两人也再未开口。 侯府大门敞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管家板着脸,一双死鱼眼阴沉沉的,仿佛死了亲爹。 见到他们,也只有小厮过来随意问了几句,便将他们迎进了府中。 许知意小声的道,“就这么随便的?也不怕谁身上藏了凶器?危害到府中主子的安全?” 裴念川嘴角噙着抹坏笑。 “听说定安侯府已有三月未曾给他们发过月例了,他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自然是不会尽心办事的。” “许姨娘的嫁妆虽不及我的多,但总也比寻常人家强上许多,怎也不见接济一二?” 裴念川小贼似的朝四周瞅了瞅,凑到她耳畔。 “听说许姨娘自秦小侯爷生病后,再没迈出过院子一步,对外宣称天气突变,身子不适,至于嫁妆,秦夫人可是讨要过不下十次,一文钱也没拿到,还挨了好几巴掌。” 许知意静静听着,只觉得讽刺。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果然诚不欺我! 前世,怪就怪自己懦弱,一次退让,换来的是他们无止尽的贪得无厌。 或许一开始,她与秦淮生就注定是个悲剧。 有郎中背着药箱,摇着头从秦淮生的院子出来,和一旁的药童抱怨。 “老夫瞧这秦小侯爷就是坏事做多了,脉象明明很平稳,却满口疯话,晦气,赶紧回去泡泡艾草。” 园子里,少了很多下人,偶尔有路过的,也面生得很。 许知意的目光忍不住朝西院投去。 曾经,她以为,她会在那个小院子里安静地过完此生,谁知事与愿违。 上天与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如今想来,前世活成了被自己都唾弃的样子。 如果自己都不懂得怜惜自己,又能指望谁来尊重你? 许知意自嘲一笑,看了眼身侧警觉的裴念川。 “侯府的下人看着都很眼生,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裴念川指着一个扛着扫把的小厮。 “那人功夫不弱,走路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 许知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小厮长相普通,属于走在人群里,也不会被人注意的存在。 可一双眼却锐利,握着扫把的手有两道狰狞的伤痕。 许知意敢保证,前世的这个时候,侯府里绝无此人。 第142章 她来找我报仇了 院中成群的婆子、丫鬟,躲在廊下,偷偷的闲聊。 侯府连日来,请了无数郎中,道士,她们早就习以为常,故而并未有人留意许知意和裴念川。 两人脚步和缓,不再交谈。 扶光早在进府时,就不知藏去了哪个角落,许知意倒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海青的轻功不错,入府便闪身进了秦淮生的书房,不知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裴念川也不问她是如何知道秦淮生书房所在位置的。 二人心照不宣。 眼见快要进秦淮生的院子了,有人在身后叫住他们。 “哎,你们,等等。” 许知意驻足,偏过头。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油头粉面,眼尾上挑,身着一袭暗红色云锦长衫。 许知意与裴念川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平时见到此人倒也不足为奇,可他出现在定安侯府,就很让人费解了。 皇后最小的胞弟,也是太子的亲舅舅,庄知温。 老来得子,几乎被宠上天,要星星不给月亮,顽劣成性,整日里招猫逗狗,只是已二十六了,仍是孑然一身。 裴念川一度怀疑他有龙阳之好,直到某日见到他从花魁的房里出来,衣衫不整,这才按下了荒唐的念头。 不堪大用,即使亲姐姐是皇后,他也没能得个一官半职,陛下随意给了他个亲王的封号。 拿着俸禄,不必上朝,每天睡到自然醒,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许知意打量他时,他也在观察着面前的二人。 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晃两下。 “你们二人也是来给秦小侯爷瞧病的?” 许知意沉默不语,一旁的裴念川点点头。 “是,不知您是哪家的郎中?” 庄知温挑眉,“你们真不识得小爷?” 裴念川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 这话自己说的时候倒不觉得如何,但从别人嘴里听到,怎么就那么欠揍? 裴念川眨了眨眼,一脸憨傻。 “我与师父四处云游,前儿个才到京城,听闻侯府正在广招名医,正巧盘缠不够了,便想来一试。” 话说得漂亮,就是听着怪怪的。 许知意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多话,赶紧走。” 庄知温低笑一声,用折扇轻轻在掌心轻轻拍了几下。 “听着倒有几分落魄,可这衣裳所用的料子,却是极名贵,啧啧,有趣。” 见他没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裴念川有些不耐烦。 “你这人好生奇怪,要是郎中,便与我们一道进去就是,若是侯府的客人,便请让路。” 庄知温哦一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算不得客,就是来侯府看个热闹罢了,你们先请。” 许知意扬眉,不在意的转身就走。 听涛居中,药味弥漫。 秦涂生披头散发的在院子里疯跑,手里拿着兔子花灯,衣衫半敞。 裴念川下意识的想去捂许知意的眼睛,被她没好气的拍开了。 “同为男子,有何不能看的?少捣乱!” 裴念川委屈,裴念川不敢说! 庄知温似笑非笑的凝视着许知意的背影,嘴角上翘。 他倒想瞧瞧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噢,可以出去玩喽!” 秦淮生跑到许知意面前,停下脚步,嘴里小声嘟哝。 “姐姐,咱们去放灯灯啊!” 许知意,“” 险些一巴掌就呼在他的脸上。 深吸一口气,许知意按下想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心平气和的哄道,“夜里放花灯才好看,等替你瞧过病,就可以出去玩了。” 秦淮生半歪着头,嘴角有口水流下来。 “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吗?” 生平第一次,许知意有了想骂脏字的冲动,攥紧手指,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不是姐姐!只是来替你看诊的郎中!” 秦淮生扁扁嘴,一脸委屈。 “我可不傻,你有耳洞!哼哼,可别想骗到我!” 许知意,“?” 庄知温不地道地笑一声,见到许知意看过来的目光,马上敛起笑容。 “小爷闭嘴!您请。” 几个小厮到底也不敢用力,秦淮生被按在院中的藤椅中,还要不停的扭着身子。 “我不要喝药,我不要扎针,我要出去放灯灯!” 裴念川白眼一翻,野蛮的将他的袖子往上撸了撸,想了想,又在他腕间搭了条白色的布巾。 “师父,你请。” 许知意将手搭在他腕间,一炷香的功夫,便松开了。 唰唰的在纸上写下药方,递给一旁的小厮。 “按方抓药,连服五日,秦小侯爷这病可痊愈。” 小厮撇撇嘴,将信将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小跑着去抓药了。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就死马当活马医,没准哪副方子就起效了。 他们现在没别的想法,就希望秦夫人和小侯爷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毕竟,他们可是三个月没发月例了!家里穷的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为了方便郎中看诊,秦夫人暂时搬到了离秦淮生不远的院子里住着。 二十几步路,很快就到。 秦夫人怀里紧紧抱着个枕头,眼神涣散,火红的裙子沾染了泥泞也全不在意。 她就坐在地上,婆子们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冷眼瞧着。 “别来找我!” “滚开,不是我害的你!”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知意蹲下,静静注视着她的前婆母。 秦夫人原名叫什么,连她自个也忘了,就随了老侯爷的姓氏。 才四十,身材丰硕,脸倒是生得还算秀丽,只是眉间生了深深的川字纹。 愈加显得刻薄。 秦夫人看到有人来,仓皇地朝后挪几步,几滴泥水溅到许知意的衣摆处。 “走开,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倒是自己先死了。” 前言不搭后语,裴念川的脸却是沉了沉。 许知意暗暗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夫人可否伸出手来,等我替你看过,病就好了,就再没人缠着你了。” 秦夫人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我看到了,她不是人,她是鬼,她来找我报仇了!” 第143章 鸡同鸭讲 有婆子不情不愿的走过来,野蛮的将手里的抹布随意的塞到秦夫人嘴里。 “可以了,替我家夫人看看!” 语气十分不耐烦,眼神里带着点鄙夷。 许知意只觉得好笑。 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也不知等秦夫人恢复神智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婆子见她久久未动,便又催促了一声。 “赶紧看!要是看不好,就换下一个,一天天的,都叫什么事,真是晦气死了!” 这婆子五大三粗,生了一脸的痘,翻着白眼,像极了夏季池塘里的癞蛤蟆。 许知意笑眯眯的,轻轻搭上秦夫人的脉。 少顷,挪开手,眼带戏谑地看一眼傻乎乎的秦夫人。 依旧飞速写下药方,交给一旁的婆子。 “按方抓药,三日病可痊愈。” 婆子不屑的哼一声,又不耐烦地喊过一旁的小丫鬟。 “你,就是你,赶紧去抓药!” 庄知温从头到尾都在安静的看戏,只眼角余光瞥了眼药方上面的字。 字迹潦草,没有章法,像是刻意为之。 他会心一笑,自顾坐在一旁的椅子里,顺手拿过茶壶,替自己斟了杯茶。 想了想,又倒出一杯,伸手,递给许知意。 “忙活这么久,喝杯茶歇歇。” 许知意鼻尖轻动,挑了挑眉。 “我不渴,您多喝几杯!” 转身离开,一丝犹豫也没有。 走出好远,裴念川才长长呼出口气。 “不让说话,可憋死小爷了!” 许知意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裴念川不查,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 “嘭——” 园子里的花丛被他压得七零八落,裴念川不满的蹬几下腿。 “我要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许知意轻笑,“多大了,还没断奶?” 裴念川,“” 小脸一红,赶紧爬起来,身上沾了不少的泥,越擦越脏,索性也不管了。 他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我明年就能娶妻了!已经不小了!” 许知意敷衍地点了几下头。 “对对,你长大了。” 扶光足尖轻点,无声无息出现在许知意身边。 “海青受了点轻伤,属下已经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许知意诧异的看向她。 “怎么受伤的?” 扶光朝四周看了看,“说来复杂,晚些再说,您身后有尾巴,可要属下去打发了?” 许知意勾唇,一脸坏笑。 “不必,且让他跟着。” 秦夫人院子里的茶水被人下了药,倒不是毒,就是令人神思恍惚,精神萎靡。 正常人倒没多大影响,顶多嗜睡,可秦夫人如今这模样,只怕会受不小的折磨。 陷在自己的幻觉里,痛不欲生。 虽不知下药的是谁,但恶人自有恶人磨,让秦夫人吃点苦头,也挺解气。 裴念川贼兮兮地凑过来。 “小爷可是看到那庄亲王喝了好几杯,嘿嘿,他会不会直接死翘翘了?” 许知意勾了勾嘴角,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针。 “你给谁当小爷呢?” 裴念川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拱手讨饶。 “我错了,一定改,您人美心善,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小生这厢有礼了。” 嬉皮笑脸的,许知意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别贫嘴了,还是赶紧走,这侯府的气氛有些怪异,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转过回廊,大门近在咫尺。 许知意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个不起眼的小药瓶,倒出几粒药丸。 “一人两粒。” 扶光不疑有他,毫不迟疑的接过,一仰脖,咽了。 裴念川惊疑不定,哭丧着脸。 “小我真的会改的,别毒死我!” 许知意,“?” 懒得理他,也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了两粒。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渐渐弥漫开,大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扶光,侯府有问题,我不太懂阵法一类的,你回去记得请教一下王爷。” 扶光不解,“若是被设了阵法,为何还要吃解毒的药?” 许知意不答反问。 “昨日下过雨,可你再闻闻侯府可有那股子泥土子味?” 扶光四处闻了闻,摇头。 “真的没有,反而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就像烤地瓜的味道!” 许知意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鸡同鸭讲,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见她已经迈出侯府大门了,扶光和裴念川互望一眼,赶紧小跑着跟上。 马车离侯府远一些了,裴念川这才咂巴几下嘴,苦的直皱眉。 “姐姐,所以侯府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不算是毒,就是阵法配合着奇花异草,会让长期住在里面的人神思恍惚,萎靡不振。” “一时半会死不了,也不好过就是了。” 裴念川突然就沉下脸,再不见半分嬉笑模样。 “可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死了!姐姐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快点好起来?” 许知意眉梢微微一扬,抬眼看他。 “裴世子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此刻的裴念川再没了少年不经事的模样,目光幽远深沉,浑身散发着寒意。 “如此混混沌沌的度日,倒真便宜他们了,得让他们醒着,好好看看定安侯府是如何大厦倾塌的,呵呵。” 听到此处,许知意心中的猜测便确定了,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就听裴念川又继续道。 “定安侯府虽败落了,可到底是百年世家,何况那秦淮生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长相自是不必提,姐姐可知,许多的学子都将他当成榜样?” 许知意摇了摇头,接过扶光递来的茶抿一口。 “扶光,你先回王府,将侯府的事与王爷讲一声,我还有事,晚些再回。” 扶光有些不放心。 “可是王妃,您一个人,属下也不放心啊。” 赶车的已经换成了松蓝。 “切,我的功夫可比你好多了,有我在,王妃不会有危险的。” 扶光无法,只得闪身离开。 车厢里顿时只剩下许知意和裴念川两人。 她低声道,“此处说话不便,裴世子可有什么安静的去处?” 裴念川朝外看一眼,声音也压得极低。 “有是有,但姐姐确定带着这个人一起?” 第144章 令人刮目相看 第144章令人刮目相看 许知意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 街上行人稀少,也不见多少的车马。 “你有本事避开松蓝吗?” 裴念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我自是有法子的,今天就让姐姐见识一下。” 确实不是吹的,他带着许知意,轻而易举的自马车窗子飞身而出,几乎没发出一点动静。 脚尖轻点,他们就已到了几十米开外。 松蓝一无所知,扬着马鞭,悠然自得地朝安王府而去。 许知意赞赏地看一眼裴念川。 “裴世子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表面纨绔不着调,实则深藏不露,这轻功比起松蓝他们一众侍卫也不遑多让。 裴念川朝四周看了看,指了个方向。 “小爷在那里常年包着雅间,说话应当是很放心的。” 回头,见许知意似笑非笑睇着他,吓得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一时半会还真的难改,我一定注意。” 福满楼。 此刻还不到用饭的时辰,大厅里零星坐着几个客人,掌柜的则扒拉着算盘珠子。 小伙计见到裴念川,笑眯眯的迎上来,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裴世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还不到盘账的时候啊!” 裴念川微笑着,示意掌柜无需理会他。 “带朋友来吃个饭,二楼的包间没人?” 小伙计摆手,“那包间小人们可从没叫旁人进去过,您二位快请进。” 二楼比一楼布置的更为雅致,窗边摆放着别致的盆栽,香炉中冒着缕缕清烟。 淡淡的竹香,倒是让人闻之愉悦。 许知意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包间。 盏茶的功夫,裴念川就已点好了菜。 “姐姐真是个甩手掌柜的,说不管,就一次也没来过,就不提心我在账目上做手脚?” 许知意看着杯中碧绿的新茶,浅浅一笑。 “用人不疑,何况裴世子也做不出这种事。” 她的铺面,五五分账,怕是没有再比她还要好的东家了。 放眼望去,护城河的水缓缓流动,桥上卖糖葫芦的小贩被几个孩子围着。 不远处,有鞭炮声传来。 “这个时辰有人成亲?” 裴念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很快收回目光,不屑的撇撇嘴。 “纳个小妾罢了,竟也如此张扬,真不愧是他啊!” 敲锣打鼓的队伍很快就走近了福满楼,为首的两人,正不停地朝围观的百姓洒着铜板。 紧跟其后的两个婆子,则是往外扬着喜糖。 于是,大人们抢钱,孩子们则忙着争糖,大街上一下就热闹起来。 “是何人纳个妾这么大的阵仗?” 裴念川道,“中书令家的公子,今年才十七岁,府里除了正妻,又另纳了五个妾室,算上今日这个,就是六个!” 许知意微蹙眉。 她对朝中这些大臣倒是从不曾上过心,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家的。 裴念川见她一脸困惑,便开始耐心讲解。 “中书令陆大人那可是商贾出身,十一岁中了秀才,后来因一篇文章,陛下赞不绝口,仕途扶摇而上,今年不过才近四十,便已是二品中书令了!” “陆大人膝下只有一位嫡子,名唤陆文远,他的母亲早年间病死了,陆大人续了弦,可直到如今,也再无所出。” “陆大公子便承担起替陆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姐姐,你说他辛苦不辛苦?” 阴阳怪气的,把许知意给听笑了。 “怎么,裴世子羡慕陆大公子?也想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裴念川忙摆手,一脸不屑。 “那没有,这么多年,除了清晨,我心里再无其他人,而且定国公府的家规,就是不许纳妾。” 中书令陆平,出身商贾,根本不用为银钱发愁,何况听闻他天生聪慧过人,在书塾中脱颖而出。 陆家做绸缎生意,虽比不得江南的富商,可根基到底要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 后来,陆平入京为宫,他们举家搬来京城,铺子从一间,变为两间,三间 直至如今,东大街几乎大半的铺子都属陆家。 有钱好办事,陆平出手阔绰,围着他的人自然就多。 于是,在中书令一职空缺之时,几乎一大半的朝臣都上奏折推荐了陆平。 陛下本就属意他,也恰巧想在身边多放几个心腹。大手一挥,中书令的位置就这么归了陆平。 陆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山鸡变凤凰。 他家店铺的绸缎总是卖得要比其他家要贵,可饶是如此,生意依旧好得不得了。 江南的流光锦,除了供给各宫娘娘外,便只有陆家店铺才有资格售卖。 不多,每年只有四五匹,比起进贡到宫中的,还是有些许小瑕疵。 可饶是如此,一匹流光锦仍高达百金,购买的贵女们依旧络绎不绝。 流光锦所制的衣裙,走动间,会闪动着碎芒,裙摆处若是再坠几颗宝石,便是长得再不起眼,也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念及此,许知意猛然想起前两天穿在裴北北身上的裙子,好似就是流光锦。 管家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性子沉稳,否则也不会在王府一待就是三十年。 那裴北北身上的裙子又是从哪来的? 裴念川看她一直沉思,又重新替她换了盏热茶。 “姐姐在想什么?” 许知意也不瞒他,将裴北北的事简单的说了。 裴念川蹙眉,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划拉。 “安王当不会如此糊涂,王府里的其他人也没有这个胆子越过您去。”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了笑。 “虽说中馈交在了我手中,可实际上王府一年到头有多少收入,我其实是不清楚的。” 裴念川正了正神色。 “王爷身边有个叫肖何的,据说此人在经营上颇有本事,凡是经过他手的铺面,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陆家之前打听过他,甚至愿出几倍的酬劳,但却连肖何的面也没见过。” 小伙计叩门,其余人端着菜鱼贯而入。 忙活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许知意也觉得腹中空空。 “先吃饭,有些饿了。” 第145章 我与姐姐还活着,真好 用过饭,小伙计麻溜的将桌子收拾干净,又新沏了一壶茶,这才恭敬的退出去。 “两位爷慢慢聊,若有需要,随时叫小人。” 裴念川摆摆手。 一时无言,红泥炉上的茶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水汽氤氲。 “姐姐,也不知为何,某天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只是现在发生的事,好些都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许知意见他如此坦诚,思忖了一会。 “虚空大师赠我佛珠一事,你可听说了?” 裴念川点头,“传了好几日,想不知道都难。” 许知意拎下茶壶,开始泡茶。 沸水注入,打着卷的叶子缓缓舒展开,茶香弥漫。 “虚空大师曾说我心中戾气太重,需得放下仇恨,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裴念川久久未语,只定定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我是在姐姐死后的一个月后丢了性命的,而且就死在定安侯府的后巷子里。” 他蜷了蜷手指,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反正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怕姐姐拿我当妖物,我虽死了,可魂魄却一直游荡,不放心母亲,便一直徘徊在定国公府,亲眼见到长姐因难产死在城门口,而母亲接受不了我们相继续离世的消息,没过多久,便死了。” “定国公府可谓家破人亡!可惜,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害我的真凶。” 一夜之间,定国公府散了,父亲用命换来的安稳,一昔成了泡影。 诚如许姐姐所说,他们不明不白死了,可凶手逍遥法外,甚至最后寿终正寝,他们如何甘心? “说不定查到最后,是最不能接受的结果,你还想报仇吗?” 裴念川这才收回思绪,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姐姐呢?” “不后悔,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裴念川道,“安王可有察觉?姐姐,安王可不是表面看着这样平易近人的。” 当今陛下生性多疑,皇位得来的也不算光明磊落,他忌惮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 包括亲生儿子。 自古皇家无亲情,在这位皇帝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许知意的语气始终和缓,可能是因着吃饱了的关系,有些困乏,姿态慵懒的倚着软枕。 “他若是纯良,怕是也活不到今日了,皇家有一个算一个,心眼子都有八百个。” 裴念川拧着眉,苦思。 “姐姐,从前你可见过安王?或是听过他的什么消息?” 许知意敛起笑。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一事,就在我死前不久,京中似传过一阵子,说安王死在了战场上,但没寻到尸首。” 裴念川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有鼻子有眼的,可若消息属实,为何迟迟不发丧?” 想不明白,两人便不再钻牛角尖。 “反正这事,估计以后也没办法知道真相了,毕竟安王如今活得好好的,我还嫁给了他,自是不会再让他有半点危险。” 天边隐约传来雷声,轰隆隆的,好像又要落雨了。 临街的店铺已经开始掌起灯,灯笼被风吹得乱摆。 “可惜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没办法告知他,便走一步看一步,想再多,也终是无用。” 裴念川赞成的点点头,手指时不时戳戳头顶的发髻。 脸的黑灰早就擦拭干净了,可许知意觉得他顶着这包子头可爱,便一直也未出言提醒。 她扑哧笑一声,缓缓站起来。 “晚了,我得回王府了,你也早些回去。” 松蓝回府,马车中没人,估计是逃不掉一顿板子了,许知意有些过意不去,替他觉得腚疼! 可没办法,这些事,她也无法对外人说。 要不是裴念川一再提示,重生这事,许知意怕是会让它一辈子烂在心里。 两人从福满楼的后门离开。 有马车等在巷子里。 “姐姐,我送你回去之后再走,虽说京城治安不错,但还是小心为上。” 许知意也不与他客套,猫腰钻进去。 “正好有几句话还要交代你,就劳烦你送我回府了。” 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里面却大有乾坤。 车壁上奢侈地嵌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线柔和。 小几上摆着时令的水果,和新出炉的点心。 “你母亲的病拖的有些久,伤到了肺腑,即使好了,每到冬日也得十分注意才行。” “唤儿太小,虽是慢性毒,可到底还是伤了底子,我最近一直在研制婴孩能吃的药丸,且再耐心等等。” 裴念川嘴角噙着抹笑,就这么半倚在软凳上,耐心的听着她在那念念叨叨。 许久,裴念川才坐直身子,朝许知意拱了拱手。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您在王府也要多注意那个裴北北,我是绝不可能让她这样的人入我裴家族谱的,这一点还请姐姐放宽心。” 许知意临下车时,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与姐姐还活着,真好!” 许知意没回头,“是啊,真好。” 王府的侍卫见到她,神情微滞,随即很快恭敬行礼。 “属下见过王妃!” 管家也小跑着迎过来,“王妃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他朝府里张望两眼,压低了声道。 “松蓝回府才发现您不在马车里,没敢声张,可寻了许久,也没找到您,这才告诉了王爷。” 许知意淡淡瞥了管家一眼,语气客套疏离。 “多谢管家告知。” 浮生早等在了二门外,见到她,眼睛亮了亮。 “王妃您可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您吃饭没有?夜里风大,您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许知意笑,由着她亲昵的挽住自己的手臂。 “你一下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吃过饭了,而且我也不冷” 管家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王妃怕是对他生出什么误会了,可一时半会的,他也没办法解释。 祁西洲一直留在南风院,晚膳也未用,听到无白说许知意回府了,这才松了口气。 屋里没点灯,他扶着桌沿,缓缓站起来。 第146章 我不害怕 许知意回到梧桐院,小厨房已经开始准备晚膳。 吴嬷嬷笑着迎过来,一起进了主屋,替她将披风挂去一旁的黄梨木架上。 “王妃,再等会就用饭了,您可要先沐浴?” 许知意坐在美人榻上,手指轻叩桌面。 “嬷嬷,药房可都准备好了?” 吴嬷嬷点头,“都按照王妃吩咐打理妥当了,您现在可要去看看?” “去看看,明日辛苦你再出府一趟,替我买些药材。” 浮生将几张纸交到吴嬷嬷手中。 药房不大,五脏俱全,抽屉仔细写着每种药草的名字。 扶光双眼亮晶晶,爱不释手的轻轻拂过药柜。 “王妃,您给属下的那些书,属下已经背下来了。” 许知意笑,“明日我不出府,便教你如何炮制药丸。” 扶光忙不迭的点头。 “好呀好呀,属下一定好好学。” 闲话几句,主仆几人一起去了花厅。 在福满楼待了一个半时辰,期间还用了些糕点,此刻倒不觉得饿。 喝了碗燕窝羹,又吃了几口青蔬,许知意便落了筷。 “浮生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一句没提祁西洲,吴嬷嬷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知意全当没看到,只半阖着眸。 待到沐浴完,浮生替她仔细擦拭过头发,便斜斜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捻动着佛珠。 香炉中的沉香淡淡飘散开。 “王妃” 许知意轻掀眼皮,看了吴嬷嬷一眼。 “晚了,嬷嬷先回去休息。” 显然不想多说,吴嬷嬷便也不再多嘴,只是仍有些不放心。 “嬷嬷,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但,万事皆不可强求。” 她放下手里的书,自顾上了床。 浮生替她盖好锦被,放下床幔,余了盏琉璃宫灯照明,便乖乖退了出去。 “浮生,不必守夜了,也同她们都讲一声,如今天黑得早,夜里风大,小心着了凉。” 浮生应一声是,并没离开。 裹着王妃叫人新给她们做的厚夹袄,浮生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大概是因为白天下过雨的缘故,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祁西洲约莫是亥时过半回来的,脸色看着不大好,眼下乌青。 浮生向他见礼,他也只是淡淡嗯了声,朝主屋看了一眼。 “王妃睡下了?” 浮生,“嗯,王妃已经睡下一个时辰左右了。” 祁西洲朝无白挥挥手,自己转动着轮椅进了屋,浮生赶忙将门关上。 见无白没走,浮生咬了咬唇,递给他个油纸包,轻声道。 “这是晚上新做的点心,无白大哥你尝尝。” 无白面无表情,嘴角却微微上翘。 “你做的?” 浮生认真的点点头。 “嗯,王妃喜欢吃,我便跟着学了学,无白大哥可别嫌弃。” 话说完,脸已经红到耳朵根。 无白见她局促不安的模样,也不忍再逗她,打开油纸包,捏出块点心放在嘴里。 “好吃。” 浮生瞬间笑弯了眼。 “无白大哥喜欢就好。” 话才落,无白脸色大变,猛地将她护在身后。 “咻咻——” 利箭划破浓浓的夜色,铺天盖地朝着梧桐院的方向袭来。 浮生瞪大双眼,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叫出声。 “别怕。” 无白声音低沉。 浮生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使劲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无白背对着她,是看不到的。 “嗯,无白大哥小心,我不害怕。” 祁西洲才沐浴完,刚端起茶盏,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浅啜几口,就着昏暗的灯火,看了眼院外的情况,便垂下眸,不再理会。 许知意也醒了,感受到祁西洲的气息,奇怪的是,心里竟无一丝惧意。 院外打斗声愈加激烈。 “嘭——” 祁西洲轻轻甩出手中茶盏,几支箭矢应声落下。 “速战速决,别吵到王妃休息。” 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他又朝着床榻的方向看一眼,轻笑一声。 “王妃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许知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王爷都不担心,妾身有什么可怕的。” 嗓音温软,带着丝未醒的迷蒙。 轻轻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 小半个时辰,院里渐渐安静下来,血腥味钻入鼻尖,许知意皱了皱眉。 起身,盘膝坐在床上,光线昏暗,看不到祁西洲此刻的神情。 “王爷觉得今夜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 “你。” 许知意低笑一声。 “王爷就不好奇裴姑娘为何有这般大的本事?” 裴北北就是个孤女,只是被定国公收做义女,又凭借一腔孤勇,成为了安阳军的女参将。 许知意倒不是看不起她的身份,而是京城不比北地,朝堂之上暗潮汹涌,高门大户错综复杂。 就裴北北这鲁莽的性子,被人利用了怕是也不自知。 见祁西洲迟迟未开口,许知意难得的又多说了一句。 “王爷觉得裴姑娘处心积虑接近你我是为哪般?” 死一般的沉默。 许知意重新躺下,阖眼。 天边露出抹鱼肚白时,祁西洲才半倚在美人的榻上小憩了一个时辰。 睁眼,床榻上已无许知意。 旁边的厢房传来低笑声,伴着捣药声。 “王妃,您看属下做的对不对?” 是扶光的声音。 “嗯,不错,不过还得再切薄一些。” 许知意语气柔和,一点也没王妃的架子。 “王妃,上回老夫可是给了您不少的参片!就给我看看方子怎么了?” 陈府医一脸不悦,嗓门极大。 许知意垂着眸,专心的将药粉和在一起,又搓成大小均匀的药丸子。 “独家秘方,岂容外人随意偷窥,除非” 陈府医不耐烦的嚷嚷。 “除非啥?王妃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讲完?” “除了参片,我还想要您手中的血参。” 陈府医顿时哑火,憋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 “没有!” 许知意淡笑不语,也不与他争执,手下动作不停。 “扶光,磨好了没?” “好了好了,您看看够不够细?” “嗯,可以。” 陈府医来回踱了好几圈,没好气的道。 “王妃如何知道老夫手中有血参?” “猜的。” 陈府医,“” 他又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王妃可以告知,您要血参到底要做什么?” 第147章 本妃不介意弄死你 祁西洲转动着轮椅出来的时候,许知意也恰巧捧着装着药丸的小匣子出来。 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一瞬。 廊下的丫鬟纷纷垂下头。 “见过王爷、王妃。” 祁西洲虚抬手,众人退到十步开外的地方。 “王妃这是又要出去?” 许知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怎么,如今我出个门还需王爷同意?” 语气冷淡疏离。 祁西洲眸色沉了沉。 “本王承诺过,不会拘着你,只是昨夜才遇刺客,有些担心你的安危。” 许知意心中好笑,说话也有些不客气。 “我为何遇刺客,王爷心中没数吗?祸事是您招来的,如今再说关心,是不是有些假?” “浮生,我们走。” 行至半路,遇到一身红衣的裴北北。 两日未见,她的脸色看着有些憔悴,眼下一圈乌青,明显就是没有休息好。 见到许知意,她不屑的打量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假笑着说了句。 “王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总是说着规矩礼仪,京城中成了亲的女子,应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 许知意朝大门的方向缓步而去,像是完全没听到她说话。 裴北北一把扯住她纤细的手腕,力气不小,骨头都发出轻微的声音。 浮生气的小脸涨红,努力想要将她的手指掰开。 “放开王妃,裴姑娘就是王府的客,有什么资格管我家王妃的去处?” 裴北北哼笑一声,一把将浮生推倒在地。 “滚开,区区贱婢,也敢与我如此说话!我可是安阳军中唯一的女参将!” 说完,一脚狠狠踩在浮生的手背上。 “啊——” 浮生发出痛苦的惊呼,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我们在边境浴血奋战之时,你们这些自诩矜贵的世家小姐们,正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我可不屑与你们这些贪图享受的人为伍!” “啪——啪——” 两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得裴北北的头偏向一边。 “你敢打我?”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许知意。 “拿开你的脚!” 许知意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眸子里迸射出杀意。 裴北北捏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几分,后退一步。 “不过就是教训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王妃待如何?哼,别说只是踩她几脚,就是今日把她杀了,大哥也不会怪我,你信不信?” 许知意白嫩纤细的手瞬间捏住她的脖颈。 明明看着如此弱不禁风的女子,力气却大的惊人。 裴北北只觉得喉间的骨头都快要碎了,窒息感令她感到绝望。 “放开浮生!” 吴嬷嬷赶忙上前将浮生扶起来。 浮生的手俨然一片青紫,高高肿起,看这样子,怕是伤到了骨头。 浮生紧紧咬着唇,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手上的疼痛,仍是让她禁不住低呼出声。 许知意偏头看一眼,一脚踹在裴北北的膝盖上。 裴北北吃痛,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许知意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满是狠戾,捏着她脖颈的手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想死,本妃今日便成全你!” 裴北北根本来不及反应,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小药丸,入口即化。 “原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你非得一次次来挑战本妃的底线,是真的以为本妃不敢对你动手?” 她嘴角噙着抹讥诮的笑。 “本妃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裴姑娘可想全部试一遍?” 温声软语,却听得裴北北周身一凉。 “放放开我!大哥不会放过你!” 用力一掐。 裴北北哀嚎一声,双目因为喘不过气,猩红一片。 “嬷嬷,带浮生去府医那。” 语气不容置疑,吴嬷嬷迟疑了一瞬。 “可王妃” “我不会有事,快去。” 裴北北艰难的抬头看着许知意。 四肢纤纤,倾城之姿,脸上再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恬淡,取而代之的是嗜血般的暴戾。 她这才伸出手,胡乱拍打着。 下一秒,裴北北便惊觉,自己一点内力也用使不出来了。 胳膊软软垂下,像只待宰的鸡。 “好心劝裴姑娘一句,在王府里乖些,别来招惹本妃!” 她俯身,似笑非笑的睇着裴北北。 “否则本妃不介意弄死你!” 这里的动静很快将祁西洲等人吸引来。 见到眼前的一幕,祁西洲眸中划过一丝欣慰。 还好,他的王妃不是个软柿子。 看来日后,她再出门,自己也不必太担心有人会欺负她。 果真,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懦弱、胆小、无知哪一点安在许知意身上都觉得可笑。 许知意缓缓松手。 裴北北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模样狼狈至极。 她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喊声。 许知意接过扶光递来的帕子,仔细的将每根手指都擦干净,手一扬,帕子落在地上。 “不知所谓的东西!裴姑娘可是忘了,你已经不再是参将了?日后见了本妃,你得行礼问安!记得自称一句民女!” “哦,本妃忘了,裴姑娘自小在北地长大,无人教导你规矩,确实粗俗野蛮了些。” 空气安静的似乎凝固住了。 就连无白也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实在是此刻的许知意,实在与平时大相径庭。 该怎么形容呢? 是了,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恶鬼!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盈盈一笑。 “王爷放心,你的裴姑娘死不了,只是六个时辰内无法开口说话就是了。” 不等祁西洲开口,她便继续朝前走去。 “本妃会命人看着,裴姑娘便在自己的屋子里抄写女戒五十遍,少一个字都不行!” 祁西洲低咳一声,掩住眼中的笑意。 “无白,你亲自盯着裴姑娘抄!” 无白颔首,一点也没怜香惜玉的心,揪着裴北北的后脖领子。 “劝你别挣扎,否则受罪的还是自己!” 裴北北的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许知意的背影。 她好恨,自己派去的人为何屡屡失手,以至于让她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 许知意,我裴北北发誓,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第148章 还请王爷少给我惹点麻烦 刚才的某一刻,裴北北是真的觉得许知意会杀了自己,她甚至觉得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黄泉路上。 窒息的绝望,令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是今天她死了,也不知能不能穿越回二十一世纪了。 但,想到祁西洲那张比演员还要帅的容颜,她就心有不甘。 想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败给许知意? 之前祁西洲看到自己提供的兵法,赞不绝口,眼中的欣赏可不似作假。 她脑子里还装着很多稀奇的想法,保管能压得许知意抬不起头,最好再被安王给休了! 可惜,皇帝眼盲心瞎,错把珍珠当了鱼目! 一路紧追不舍。 直至许知意到了大门处,祁西洲才堪堪追上她。 “知意!” 祁西洲心中着急,声音也不免大了些。 许知意脚步一顿,微侧头。 “王爷还有事?” 她的神色已经恢复成淡然的样子,声音中也听不出任何的起伏,就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祁西洲低咳一声。 “王妃可是要去定国公府?” 许知意颔首。 祁西洲又往前转动了些,淡淡的道。 “本王与你一道,正巧有事要与二皇子商议。” 说完,似是怕许知意拒绝,也不等她开口,便飞快转动轮椅到了马车前。 两名侍卫极有眼力的将祁西洲抬上马车。 许知意被他的这连番操作惊的直啧舌,却又无可奈何。 马车是安王府的,总不能把人撵下来。 她提着裙摆,踩着马凳,猫腰钻进车厢。 临出发前,掀开车帘一角,朝着府门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风信不由往里躲了躲。 裴北北与许知意起冲突时,她就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了全程。 平时看着跟兔子一般温顺的许知意,竟是有那样狠辣的一面。 裴北北是有些没规矩,但对此等手段对待她,还是残忍了些。 许知意冷笑一声,直直盯着祁西洲,直看得他心中发毛,忍不住抬起头。 “今日的事王妃教训得对,你是主,她是客,就不该纵容着她的毛病!” 这番话可谓求生欲满满。 许知意这才移开目光。 “王爷别怪罪妾身不讲情面才好,毕竟裴姑娘将您视为她的天!” 祁西洲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本王一早就说过,对裴北北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何况王妃应该也很清楚,本王为何将她留在眼皮子底下。” 许知意也端起茶浅啜一口。 “妾身不知。” 祁西洲,“” 只觉浑身无力。 他宠溺一笑,“咱们握手言和行不行?本王这两日也深深自省过了,都是本王的错!” 至于错在哪,话本子里讲过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许知意斜眼睇他。 “王爷的意思是,既知有错,却又屡教不改?” 祁西洲尴尬的将头偏去一边,顾左右而言他。 “听说国公夫人的病好多了?王妃这回去,可是给小世子送药的?” 沉默。 许知意对他的没话找话,觉得很是无语。 许久之后,许知意才开口问了句。 “昨夜的刺客可有留活口?” 祁西洲摇头,“都是死士,眼见事情败露,便都服毒自尽了。” 他顿了顿,凝着眉。 “只是本王瞧那些人的长相,并不似平昭的百姓,倒可沿着这线索查下去。” 许知意思忖。 裴北北从未到过京城,压根没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刺客是背后的人派来协助裴北北的。 除了让她死,最主要的就是要搅乱安王府,混淆视听! “她到底是不是前太傅的外孙女还有待查证,就以本王如今手中的线索,背后之人十有八九是平阳公主。” 自古和亲公主都没好下场,可这位平阳公主却凭借聪慧的头脑,得到了西番国主的独宠。 可惜,她的几个孩子早夭,新国主自小寄养在她膝下,可与她的关系却并不和睦。 但就算如此,平阳公主依旧活得好好的,据说老国主死前,给了她半个国库的财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豢养死士,也不稀奇。 “只是,如此明目张胆,是自信到觉得一定会成功,还是压根不在意裴北北的死活?” 祁西洲冷笑一声。 “王妃觉得,就裴北北那冲动易怒的性子,能成得了事?她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偏生将所有人当成瞎子,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她总是亥时左右潜去前太傅府,子时过半方回,可本王总觉得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太刻意了,好像生怕王爷发现不了,或许,她可能觉得,只有如此,自己的身份才能配得上王爷!” 裴念川已经派人传出话了,定国公府是绝不会将裴北北的名字记在族谱中。 那么裴北北想与祁西洲在一起,就只能孤注一掷。 至于前太傅是否真的有冤屈,估计她是全然不在意的。 毕竟,就算洗清污名,前太傅府也不可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裴北北赌的就是祁西洲的一丝心软。 只可惜,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祁西洲却视而不见,只暗中派人跟着裴北北,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日后咱们和离,王爷可有想过娶裴姑娘?” 祁西洲抬眸,眼中竟含着些委屈。 “本王从没想过要娶别的女子!” 许知意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妾身问这话,并非出自私心,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王爷一声,裴姑娘若还依旧我行我素,日后必会惹出更大的祸端!王爷还是该早做准备才是!” 裴北北直率到近乎愚蠢的地步,以平阳公主的聪慧,肯定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只是把她当个送死的小卒。 日后若出了事,随时都可抛弃她这枚棋。 但她是祁西洲义妹这件事,京城几乎人尽皆知。 陛下本就忌惮安王,不出事则已,出了事,所有的屎盆子都会扣在祁西洲头上。 到时,怕是百口莫辩。 见祁西洲没出声,许知意便又补了一句。 “这三年内,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请王爷少给我惹些麻烦!” 第1章 重生,孩子不知所踪 许知意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轻纱帐,窗边摆着张梨木妆台。 她蹙眉,手不由自主摸向平坦的小腹。 临死前,灼烧的痛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上,腹中孩子不知所踪。 许知意猛地坐起,头痛欲裂,不禁闷哼一声。 她赤着足,披衣下榻。 屋子不大,布置简单,一扇绣梅绢丝屏风隔出里外间,鹤嘴铜炉正升腾着袅袅香气。 这是她生活了十五载的闺房! 听见动静,有个圆脸的丫鬟打着珠帘进来。 看到赤足站在地上的许知意,丫鬟扁嘴。 “大姑娘您怎么又光着脚下地了?虽说如今天气热,可也要当心,眼见就到您定亲的日子了。” 一边碎碎念着,一边拿过绣花鞋替许知意仔细穿好。 “小鱼儿!你是小鱼儿?” 丫鬟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大姑娘您睡糊涂了?奴婢是小鱼儿啊!” 许知意葱白的手指轻轻抚过小鱼儿的脸颊,眼中迅速弥漫起一层薄雾。 她记得,上一世小鱼儿为了护她,被定安侯一剑穿胸,直到死,小鱼儿的双手都死死握着那柄剑。 许知意垂眸,掩下心中的惊天骇浪,状似无意地问道。 “小鱼儿,你刚说我要与谁定亲了?” “自然是和定安侯啊!三天后,双方会定下成亲的日子,大姑娘可是不舒服?怎么连这事也忘了?” 许知意捂着胸口,面色惨白,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下去。 她重生在了与秦淮生定亲的前三天! 前世,她是许府不受宠的嫡女! 母亲是商贾出身,嫁入许府时,嫁妆之丰厚,轰动京城。 许府众人心安理得用着许知意母亲的钱财,却又看不起她的出身。 后,许知意出生,连带着也不受待见。 妾室相继续迎进府,母亲日日以泪洗面,最终忧思成疾,撒手人寰。 没了娘的许知意,虽占着嫡女的名头,待遇也只比下人强上那么一点。 后来,定安侯府派人前来说亲,许知意的父亲喜不自胜,一口应承下来。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没人问过许知意可愿意! 父亲许怀安一心攀高枝,有了定安侯府撑腰,他哪有功夫理会女儿的死活。 秦淮生长着一副好皮囊,文质彬彬,儒雅温润。 许知意曾远远见过一次,觉得嫁给这样的人应该不会太差,也可借此逃离这令人窒息的许府。 初入侯府时,秦淮生待她还是极好的,事无巨细,关怀倍至。 许知意很满足,尽心尽力替他打理后宅一切琐事。 婆母生病时,她彻夜守在床侧,衣不解带地照顾。 一年后,许知意仍是迟迟未有身孕,秦淮生依母命,纳了小妾入门。 一开始,许知意也同秦淮生吵闹过,可随着第二个、第三个妾室相继进门,她的心也渐渐凉了。 自古男子三妻四妾实属正常,何况侯府这样的勋贵之家! 就算不是秦淮生,也会是别人。 婆母开始处处刁难,早晚请安时指桑骂槐,一点好脸也不给。 到后来干脆口无遮拦,逢人就说许知意是只不会下蛋的鸡。 侮辱谩骂,磋磨陷害。 许知意都忍着让着。 过了两年相安无事的日子,许知意意外地怀了身孕。 她欣喜万分,可得知此事的秦淮生脸上没半点喜色,甚至不顾她的苦苦央求,拂袖离开。 府医说,许知意腹中十有八九是男胎,但忧思过度,需静养。 静养三月有余,期间秦淮生没来探望过一次。 许知意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喜悦之中,对秦淮生的反常并未放在心上。 倒是小鱼儿偶尔会提醒一句。 “夫人,侯爷的态度是不是太过反常了?下回,您与侯爷好好谈谈。” 许知意只敷衍地应了。 怀胎六月,许知意才见到了秦淮生,他只在她房中小坐了盏茶功夫,便匆匆离开。 这一次,不用小鱼儿提醒,许知意也嗅到了他身上的脂粉香。 她怀着身孕,早不再用胭脂水粉。 后院姨娘们常用的也不是这个味道。 这香味却又莫名熟悉! 京中最有名的倾城阁,一盒香粉就十几两银子,抵得上寻常人家几年的花用。 印象中有一人长年使用这种香粉。 许知意的庶妹,许云婉! 许云婉是姨娘所出,生的貌美,诗词歌赋样样精通。 惯会在父亲面前装乖讨巧。 父亲将她当眼珠子似的疼爱。 许怀安一直想攀附太子,许云婉就是最好的侧妃人选! 这么多年,府中最好最贵的东西,流水一般送去许云婉所居的明珠院。 可这仅仅只是猜测,为了秦淮生这样的人,没必要劳心费神。 何况,她与秦淮生并无多深的感情。 秦淮生在外厮混,她全然没放在心上。 小鱼儿见她整日恹恹窝在榻上,担心生产时会不顺利,时不时陪着她在院中散步。 “夫人,奴婢觉着一事很奇怪,不知该不该讲?” 许知意轻笑一声,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 “与我还有什么不能讲的,说,又发现什么了?” 小鱼儿看了眼周围,凑到她耳畔,声音压得极低。 “夫人,姨娘们入府也好几年了,可至今都没有身孕,您就一点不觉得奇怪吗?” 经小鱼儿这么一提醒,许知意才觉确实反常。 可她反应很平淡。 “是很怪,但这与咱们没关系,如今只盼着孩子顺利生下来,往后就我们三人一起生活也很好!” 小鱼儿恨铁不成钢! 可许知意如今大着肚子,不能让她继续为此事忧心。 许知意就算生下小公子,没有侯爷疼爱,在侯府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去。 小鱼儿开始私底下与那些姨娘院中的丫鬟接触。 不知送出去了多少珠花、钗环 这才有丫鬟壮着胆子说出了真相。 姨娘们之所以迟迟未有身孕,皆因侯爷一直命人往她们的饭食中下避子药! 别说是现在,只怕是从今往后姨娘们都再难有身孕! 这消息如同晴天霹雳! 小鱼儿懵了,久久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第2章 一尸两命 小鱼儿还在斟酌着该如何把这消息告诉许知意。 当天夜里,秦淮生醉醺醺地闯进了许知意的屋子。 他双眼迷离,两颊酡红,酒气熏天。 “侯爷这么晚前来可是有要事?夫人如今怀着身孕,受不得刺激!” 小鱼儿伸出双臂,拦住欲冲到床边的秦淮生。 “滚开!区区贱婢,也敢阻拦本侯!” 秦淮生的脸狰狞扭曲,凶相毕露。 他抽出腰间佩剑,猛地刺向小鱼儿 一剑穿胸,鲜血如注! 许知意亲眼看着小鱼儿在自己面前倒下去。 “小鱼儿” 许知意试探地唤了一声又一声 往日总喜欢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丫头,气息全无。 “为什么?”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最终却只挤出三个字。 秦淮生不屑地瞥她一眼,自顾自坐在窗边软榻上。 “下人冲撞主子,该杀!哪有为什么?夫人别大惊小怪的。” 烛火映照在秦淮生的脸上,许知意留意到他衣衫处沾着的口脂印。 许知意出奇的平静,任由下人将小鱼儿的尸体拖了出去。 屋中静的针落可闻。 “呵,你可真沉得住气!倒是本侯小瞧你了!” 秦淮生的声音陡然拔高。 “本侯许你怀孩子了吗?你敢私自将小厨房送来的汤倒掉,简直胆大包天,本侯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许知意垂眸,双手交握。 她懂医,嗅出了汤中避子药的味道。 母亲死的时候,千叮万嘱,让她保守这个秘密。 这么多年,她牢牢遵守当初与母亲的承诺,忍气吞声,隐藏实力。 她想着,秦淮生虽非良配,但腹中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出于本能,小厨房送来的补汤全部被她悄悄处理了。 许知意以为自己瞒得很好。 可,秦淮生还是知道了。 “说话!本侯最讨厌你这唯唯诺诺的模样!”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揉一把酸疼的腰,腹中孩子感受到了这沉重的气氛,不安地扭动了几下。 “那侯爷想要谁来替您诞下嫡子?我愿和离,只求侯爷放过我们母子。” 除了眼尾泛着红,脸上几乎看不出一丝情绪。 心早就死了! 秦淮生闻言,嗤笑一声,眸中晦暗不明。 “别妄想和离了,今夜我们就做个了断!本侯绝不能委屈了她!” 话音落,珠帘被人轻轻掀开。 许知意异常平静的看着。 许云婉! “姐姐,婉儿是真心爱慕淮生哥哥的,可父亲一直想将我许给太子为侧妃,姐姐素来心善,就好人做到底,成全妹妹和淮生哥哥好不好?” 许知意淡淡扫她一眼,自嘲一笑。 早就该想到的,秦淮生陪她回门的那一天,这二人就眉来眼去的。 秦淮生借口醉酒,夜宿在许府。 他让小厮来传话,说是头痛欲裂,就不打扰许知意休息,歇在客房了。 翌日,秦淮生春风得意,红光满面,脖颈上还有几处淡淡的红痕。 许云婉用的水粉只需沾上一点,香气就经久不散。 秦淮生特地沐浴过,香味仍是隔着十几步距离就能闻得到。 见她发呆,许云婉红了眼眶,她怯怯扯着秦淮生的袖子。 “淮生哥哥,姐姐是不是生婉儿的气了?她都不理睬婉儿,呜呜,淮生哥哥,婉儿还是走。” 贝齿轻轻咬住下唇,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婉儿别哭,本侯心中从无她半点位置,本侯对你的心意你该清楚” 他拉起许云婉柔弱无骨的小手,按在自己的心口,语气宠溺。 “婉儿可感受到了?本侯答应要与婉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许云婉被逗笑了,含羞带嗔地睇他一眼。 “讨厌,姐姐还在这呢,淮生哥哥惯会欺负婉儿的。” 旁若无人的样子,仿佛许知意才是那个横插一脚的。 秦淮生压根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牵着许云婉离开。 “本侯做不出休妻这样薄情寡义之事,可若是亡妻,于你我二人名声都无损哈哈哈!” 扬手,守在屋外的几个小厮会意点头。 冲天大火,映红了京城半边天! 侯府大夫人的院子意外走水。 一尸两命! 翌日,秦淮生悲痛欲绝,要人搀着才能堪堪稳住身形。 定安侯府内外挂起白幡,哭声不绝于耳。 秦淮生扶着许知意的棺椁伤心的几度晕厥。 前来吊唁的人纷纷唏嘘动容。 许知意嫁妆中的铺面、良田,其实很早就记到了许云婉名下。 而她对此一无所知! 人前装的温柔缱绻,琴瑟和鸣,不过是他演的一出戏。 只要许知意死了,侯府就能名正言顺吞了她的嫁妆,用来填补亏空。 可,她愿意和离,甚至休妻,为何他们还要痛下杀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 大理寺接了这桩案子,任谁看这都是场意外。 秦淮生不顾自身安危,曾几次冲进大火中,府中人人可作证。 许知意的死,在京城并没溅起多大水花,大理寺草草结了案。 小鱼儿见许知意出神,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姑娘,您想什么呢?快成亲了,是不是很高兴啊?” 许知意淡笑不语。 那笑落在小鱼儿眼中,莫名的悲凉和哀戚。 秦淮生,欠我的,欠孩子的,我要你们千倍万倍偿还! 上一世,她隐藏锋芒,听从父命,乖乖嫁人。 却不想,这一去便是万劫不复! 老天开眼,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 那就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许知意坐在秋千上,午后的太阳晒得脊背发烫,这才感觉自己是真的活过来了! 心中盘算着今后自己和小鱼儿该如何从许府全身而退? 还得拿回属于母亲的嫁妆,不管用什么法子,也绝不能便宜了许府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就算许府如今没落了,可仅凭她一人之力,想夺回嫁妆,简直异想天开。 得赶在亲事落定前,尽快寻一个靠山! 思忖间,原本晴朗的天突然阴沉下来,大雨猝不及防地落下。 “有了!小鱼儿,赶紧去库房将我母亲的木匣子取来,当心点,别被人瞧见了,此物对我很重要!” 第3章 并非良人,我不能嫁! 木匣子打开,小鱼儿探头看一眼,扁了扁嘴。 “大姑娘说很重要,奴婢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怎么就一个瓷瓶子” 许知意笑而不语,将瓶子紧紧握在手里。 此物名唤望春,只需取指甲盖大小添在香炉中,就可使人情难自控 若非不得已,她也不想出此下策。 小鱼儿见她眉头紧锁,眼尾泛红,不由心生怜惜。 “姑娘这到底是何物?” 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天边挂起道彩虹,阳光透过窗格照在她瓷白如玉的小脸上。 许知意长长呼出口气,稳了稳纷乱的情绪。 “小鱼儿,接下来不管我说什么,你都别觉得惊讶,那定安侯并非良人!我不能嫁!” 她双眼迸出凛冽杀意,转瞬即逝。 小鱼儿不再多问,“奴婢全听姑娘的。” 许知意附在她耳畔低语几句。 小鱼儿的眼睛猛地睁大,难以置信地盯着许知意。 “大姑娘,您确定要这么做?还有,您如何保证那位一定会来府上?” 许知意撑着下巴,唇边染着抹讥诮的笑。 “就照我方才说的去做!只一样,千万别被人瞧见。” 小鱼儿重重点头,接过许如意递来的瓷瓶,小心揣在怀里。 许知意的脸上终于露出会心的笑。 “记好时辰,早一刻或是晚一刻都不行。” 经历上一世的事,她对小鱼儿很信任。 望春,是她母亲当年无意间配错了药,误打误撞,竟炮制出这世间仅此一瓶的烈性春药。 当年母亲被许怀安那般嫌弃,也不曾用这过药。 重活一世的许知意,再不相信所谓的鹣鲽情深。 心有何用,留人就行! 许知意斜倚在美人榻上,烟青色的大迎枕略显破旧,她阖眸,纤长的睫羽偶尔轻颤。 如果没记错,前世,太子曾在她订亲前一天来了许府。 至于来做什么,她一个不受宠的嫡女自然不得而知。 不过他们目的为何,一点也不重要,她得抓住这次机会! 许云婉自视甚高,看不上侧妃之位。 可对许知意来说,太子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攥着罗帕,恨意在心底蔓延。 为了报仇,再卑劣的手段她也想试试! 许云婉身边的大丫鬟海棠打了珠帘进来。 海棠欠身,敷衍行礼,语气带着点不耐。 “二姑娘叫你去一趟,有些体己话想与你说,还请移步。” 许知意没理会她。 阳光洒在她的面庞上,肤色没有许云婉那么白皙,却细腻得如一块上好羊脂玉,黛眉入鬓,唇若樱桃。 海棠愣了愣,从前倒没发现大姑娘生得这般好看。 见许知意不为所动,海棠扬高了声调。 “虽说二姑娘性子好,可也不好叫她等太久,你” 许知意睁开眼,冲着才进屋的小鱼儿吩咐。 “掌嘴!” 小鱼儿也不废话,抡圆了胳膊,狠狠给了海棠一个耳光。 “啪——” 海棠的头偏去一侧,嘴角溢出丝血渍。 小鱼儿耸肩,“还请海棠姐姐见谅,梧桐院丫鬟少,粗活累活都得妹妹亲自来,力气难免大了些。” 海棠怒目而视,捂着脸质问美人榻上的许知意。 “不知我犯了什么错?你为何平白无故动手打人?” 许知意起身,眸色冷清。 “我再不受宠,也是许府嫡女,你该尊称我一声大姑娘,而许云婉不过姨娘所生,只有她来见我,没有我去见她的道理!” 许知意低头,拂了拂襦裙上的褶皱,嗓间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啪——” 不等海棠开口,许知意扬手给了她一巴掌。 “见了本姑娘不下跪,是谁教你的规矩?口口中声声我啊你的,你眼中可有我这个主子?” 她的语速轻缓,落在海棠耳里却如一记响雷。 是啊,许知意再不受待见,明面上也是许府嫡女,况且三日后与定安侯的亲事就落定了。 成为侯府主母,想打杀个奴婢岂不如同捏死只蚂蚁那样简单。 许知意在所有人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唯唯诺诺,见谁都不敢抬头的人 可海棠不知道,许知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如今的她,再不会活得像前世那般窝囊,任人欺凌! 见海棠没有一点要认错的态度,许知意抬脚踢在她的腿弯处。 海棠不察,猛地跪倒在地。 夏天衣衫单薄,海棠地裙上很快渗出血渍。 小鱼儿被许知意连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 可这还不算完,许知意从桌上取过小刀,反手抵在海棠的喉咙处。 “可知错?” 海棠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 “大姑娘,奴婢错了,还请您手下留情!奴婢真的知错了!” 许知意睇她一眼,似是手腕有些酸疼,轻轻晃了晃,海棠的喉咙处瞬间出现一道血痕。 “天气炎热,我身子孱弱,劳烦妹妹亲自来一趟了!” 海棠连滚带爬的出了梧桐院,大姑娘今日是吃错药了? 许云婉没等到许知意,倒是被脸颊红肿的海棠吓了一跳。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敢打我院里的丫鬟?” 许云婉怒极,一把将桌上玉盏拂落在地。 在外人眼中温柔可人的许云婉,其实私底下任性刁蛮,对下人更是动辄打骂。 她可没闲功夫替下人主持公道。 可,海棠到底是她的贴身大丫鬟!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 这哪里是打海棠,分明就是在给她下马威! 海棠捂着红肿的脸,吱唔着不敢开口。 “说!不然明日就让母亲寻人牙子将你一家全发卖了!” “回二姑娘,是是大姑娘打的!” 许云婉神情微滞,“再说一遍,谁打的?” “回姑娘,是大姑娘” 许云婉嗤笑一声,眼中尽是不屑。 “就许知意那怯懦的性子,别说打人,就算扇了她的左脸,她怕是还得巴巴将右脸凑上来让我打!” 海棠垂着头,不敢言语。 方才许知意的眼中分明带着浓的化不开的仇恨,周身散发的戾气更是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第4章 恭喜妹妹,即将成为太子侧妃 许云婉怒气冲冲闯进梧桐院。 许知意坐在窗边,手中正拿着卷书认真翻看。 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闯进来,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嘴角始终噙着抹淡淡的笑。 “许知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打我的大丫鬟!今日我非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 看来许云婉是真生气了,珠帘都被她扯下了一角。 许知意冷漠地睇她一眼,继续垂眸看书。 许云婉神情微滞。 她以为许知意会是满脸惊恐,甚至会与之前一样,跪下哭着求她原谅。 呆愣过后,一股难言的怒火自心底迅速蔓延开。 “许知意!你是不是疯了?你就不怕我将此事告诉父亲?” 空气似凝固住了。 又闷又热。 梧桐树上的蝉鸣声格外的聒噪,吵得许云婉愈加心烦气躁。 许云婉还欲多说,就见许知意抬头,指了指窗外。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就见梧桐院门口不知何时围满了府中下人,正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知意放下书卷。 “妹妹的好名声不要了?听说太子过几日会来府上,也不知这些下人们到时会不会乱嚼舌根子。” 语气淡淡,难辨喜怒。 许云婉甚至在她脸上看到了一抹轻蔑! 她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眉头轻轻拧起。 “你如何知道太子会来?这事,父亲不可能告诉你” 看到许云婉这激烈的反应,许知意心下了然。 “偶然间听下人们提过一嘴,看来,姐姐要提前恭喜妹妹!” “恭喜我什么?” 许云婉神情很不自然,手指不停绞动着罗帕。 “自然是恭喜妹妹即将成为太子侧妃啊!” 侧妃两字被许知意咬得极重。 而落在许云婉耳中,更像一种莫大的讽刺! 她真想撕了许知意这张臭嘴! 可,到底有些顾忌院外探头探脑的下人们。 她咬着唇,泪大颗大颗地滑下,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要不是许知意提前让小鱼儿把外院的下人全都喊来,就许云婉这副作派,她怕是又少不得一顿毒打。 许知意握住许云婉的手,语气轻柔地连声哄着。 “妹妹快别哭了,万一被旁人瞧见了,还以为妹妹是不愿嫁给太子为侧妃呢!”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许云婉的泪一下就收住了。 变脸的功夫,她若说第二,就无人敢称第一! “妹妹快坐!瞧瞧,这妆容都哭花了。” “小鱼儿,端盆水进来,我要亲自替妹妹梳洗!” 小鱼儿应声,手里端着个大大的铜盆。 也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脚下一个踉跄,铜盆中的水悉数泼在了许云婉身上。 许知意赶忙起身,嗔怪地瞪一眼跪倒在地的小鱼儿。 “你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要不是大家都知道妹妹人美心善,你今天少不了一顿打!” 小鱼儿连连磕头。 “多谢二姑娘!奴婢今后一定不再犯!” 一下又一下,磕得无比真诚。 许知意把她抬得这么高,眼下又有这么多人看着,许云婉只能忍下满心愤恨。 “起来!以后伺候姐姐时可莫要再如此粗心大意!” “奴婢多谢二姑娘!二姑娘可真是活菩萨!” 一旁的丫鬟们嘴角齐齐抽了抽。 这小鱼儿还真敢说,许府谁不知二姑娘仗着老爷疼爱,嚣张刁蛮,更是不将下人的命当回事。 说这么违心的话,良心不疼? 许知意拿起一旁的帕子替许云婉轻轻擦拭着水渍。 许云婉原本精致的妆容很快糊成一大片。 看着许云婉调色盘一样的脸,丫鬟们是想笑不敢笑,只得将头垂得更低。 “小鱼儿这话说得太对了,若非如此,太子又怎会对妹妹一往情深。” 去她的一往情深! 许云婉心中暗骂。 早几年,太子就迎娶了丞相嫡女何向晚入主东宫,夫妻二人琴瑟和鸣,一时传为佳话。 她自认容貌、才情不输京中贵女,为何就只能当个侧妃? 可,这话,她不敢说。 许云婉眼珠子转了转,反握住许知意的手。 “姐姐,眼见你的婚事就要落定了,妹妹想与你说些体己话,可好?” “这是自然!” 许知意挥手,屏退下人。 “天气如此炎热,妹妹特意赶来我这,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说话?” 许云婉环顾四周,见下人全散了,这才恶狠狠地瞪向许知意。 “你觉得你配得上秦侯爷吗?他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就凭你这种诗词歌赋样样不通的粗鄙女子,也敢肖想他?” 许知意替自己斟了杯茶,抬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许云婉,嘴角勾着抹淡淡的嘲讽。 “配不配的妹妹说了可不算,父亲宠你众所周知,妹妹若是不服,大可去与父亲闹上一场。” 话说至此,许知意似是后知后觉。 “难不成,妹妹心悦秦侯爷?” 她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不会?不能?他虽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可也配不上妹妹你啊!就妹妹这容貌和才学,入宫当娘娘也绰绰有余” 许云婉被许知意这番话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她怎么能这么贬低淮生哥哥? 她怎么敢说这番大逆不道之言的? 许知意却是不再理会她,轻啜几口已经凉透了的茶。 她想知道的,这个蠢货已经全都说了,实在没必要再与她继续虚与逶迤。 许知意的情绪控制得很好。 是以,许云婉并没留意到她握着杯盏的手指节已经泛了白。 “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不许应下亲事!否则我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云婉顶着张花猫脸,如来时一般气势汹汹地离开。 许知意坐在窗边,目光落在院中的梧桐树上。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正忙着缝制大红嫁衣,满心欢喜地规划着离开许府的日子。 印象中,并没有许云婉来大闹梧桐院的这一出。 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小鱼儿见她一直怔愣地盯着院里的梧桐树,也不敢打扰。 她一直守在廊下,二姑娘说的话听了个仔细,此刻不免开始替自家姑娘担忧起来。 第5章 谁也别想抢走他 秦淮生当年其实只中了三甲同进士。 殿试时,皇上见他相貌堂堂,又顾念已故的秦老太爷的面子,这才大手一挥,封了他为一甲探花郎。 没想到探花郎除了才学,竟还要看脸! 许云婉也是被秦淮生的好皮囊迷的神魂颠倒,非他不嫁。 至于太子,长相很敦厚 且他早已迎娶正妃,背后有整个丞相府的支持。 注定了侧妃就是个摆设。 许云婉回到明珠院,就将自己反锁在了屋中。 越想越气,砸了不少花瓶玉盏。 “许知意这个贱人!怎么敢这么同我讲话!淮生哥哥只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他!” 林姨娘闻讯,匆匆赶了过来。 “婉儿,听说那小贱人欺负你了?别怕,有你爹在,他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乖啊,先把门打开。” “你走!反正你们都不疼婉儿了,我不如死了算了!” 林姨娘热出一脑门的汗,急急拍着门板。 “怎么会不疼婉儿呢,别说胡话,你爹可是发话了,到时你的嫁妆定会令所有人眼红!乖乖,这么热的天,别闷坏了。” 许云婉撅着嘴,不情不愿将门打开。 林姨娘见她哭的双眼红肿,心疼的不行,温声软语哄着。 “心肝宝贝呦,梧桐院那小贱人不管与你说什么都别放在心上,看我一会怎么教训她!” 边说,边吩咐身边的王妈妈。 “去,把大姑娘绑来,就让她在婉儿的院子里跪着,跪到婉儿气消了为止!” 正值盛夏,树叶儿都被晒得卷起,青石的地面更是烫的厉害。 “乖女儿,这样可解气?” 许云婉气鼓鼓的。 “娘,我不要嫁给太子!他长得没有淮生哥哥好看!娘,您就帮帮婉儿。” 林姨娘一愣。 旋即一把捂上许云婉的嘴。 “哎哟我的乖乖,这话可不兴乱讲!太子是谁,那可是储君。” 林姨娘将声音压得极低。 “日后他若顶上那位置,你就是贵妃,秦淮生除了相貌,哪能与太子殿下相提并论,这话以后可不敢再说了。” 许云婉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可心中愈加憋闷。 她得想个法子,阻止许知意嫁给秦淮生! 林姨娘以为许云婉将自己的劝告听进去了,遂又开口道。 “太子年纪是大了点,可这样的男人才最会心疼人,那何向晚年纪也不小了,哪比得上我们婉儿,你记住,男人不管多大,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到时何愁得不到太子的怜惜。” 许知意恰好走进了明珠院,将这话听得一清二梦。 妾室就是妾室,格局小,目光也短浅。 除了美色侍人,林姨娘大概也教不了许云婉别的。 “跪下!” 婆子狠厉的目光扫向依旧站着笔直的许知意。 “老奴劝大姑娘认清形势,二姑娘可是老爷的眼珠子,若真将她气出个好歹,有你好受的!” 阳光照在脸上,火辣辣的,刺的眼都睁不开。 小鱼儿挨了两巴掌,仍是固执的挡在许知意面前。 “王妈妈不过就是岁数大了点,说到底不还是下人?凭什么敢对大姑娘出言不逊!”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整个明珠院。 “夫人吩咐,老奴自是要听的!” 许知意将小鱼儿拉到身后,背脊挺直。 “不知王妈妈口中的夫人是谁?父亲何时抬了平妻?我竟是没听说。” 王妈妈面色一僵,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许知意淡淡扫她一眼。 “难不成王妈妈所说的夫人是林姨娘?这话若是传到父亲耳中,不知到时” 许怀安虽厌恶许知意的生母,可在她死后,迟迟未续弦。 外人只道他痴情,忘不了结发妻子。 许知意却觉得他这副惺惺作态的嘴脸令人作呕。 林姨娘生得娇媚,可到底只是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妓子出身。 许怀安能将林姨娘宠上天,却绝不可能将她抬为平妻。 不然,整个许府将会沦为京中笑柄! 许知意的声音不小,房中的林姨娘自然也听见了。 她捂着剧烈起伏的胸口,连饮了好几杯凉茶。 “这小贱蹄子今日是吃错药了?竟敢如此编排我!看来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行了!” 林姨娘折磨许知意的手段层出不穷。 要是今日她被打死了,就再没人能抢走淮生哥哥了! 许云婉的唇边染上抹志在必得的狞笑。 林姨娘冲到院中,抬手就欲掌掴许知意。 “你娘就是个下九流,生了你这么个不服管教,不知廉耻的小贱人!敢惹婉儿生气,我看你是不想要命了!” 许知意偏头,林姨娘的巴掌落了空,整个人朝前扑去。 王妈妈及时拉了她一把,不然怕是要跌进池塘里去了。 林姨娘不可置信地瞪着她。 “你敢躲?我今天非得打死你个小贱人!” 骂骂咧咧,再次冲向许知意。 许知意朝一边挪了挪,袖中藏着的几枚绣花针精准地刺入林姨娘的麻穴。 林姨娘惊呼一声。 膝盖酸软,重重跪了下去,手掌被粗粝的石子磨出了血。 直到,许怀安严厉的声音传来。 “这是在做什么?青天白日的,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言外之意,夜里就可随意折辱她? 也是,过往无数个夜里,她被关进柴房里,遭受林姨娘身边婆子的虐打。 有时,林姨娘心情不好,也会亲自上手。 体无完肤。 她的好父亲,不闻不问,却还要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模样。 “许知意你这是做什么?怎能出手伤人?不论如何,她也是长辈!你如此不孝,就不怕传出去损了名声,眼见要到了定亲的日子,就不能消停点?” 和从前一样,一味偏帮,睁眼说瞎话。 “父亲哪只眼睛看到是我推的林姨娘?而且外人又怎么会在意一个不受宠女儿的名声?父亲真是说笑了。” 许怀安一时语噎,气得头顶快要冒出火星子。 “父亲也说女儿快定亲了,到时若是顶着一身伤见人,损的就是整个许府的名声了!” 她说得很慢,从始至终,嘴边都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第6章 我这手,好疼啊! 十五年来,父女俩头一次正面交锋。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着许知意。 正午时分,日头正烈。 她身上半旧的襦裙被汗水浸湿,几绺发丝粘在额上,可饶是如此狼狈,一双眼依旧亮得惊人。 “行了!莫要强词夺理,为父念在你要定亲的份上,饶你这一回!” 他说着,弯腰扶起林姨娘。 林姨娘早就哭得泣不成声,就势倚在许怀安的怀里。 “老爷,呜呜,您可要为我做主啊,她先是欺负了婉儿,后又不服管教,老爷” 她哭得梨花带雨,顺便将自己被蹭破的手掌摊开。 “您瞧瞧我这手,呜呜,好疼啊。” 许怀安最受不了她的眼泪攻势,可,许知意还在。 他只得沉下脸,不耐烦地将林姨娘推开。 “手破了就传府医!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等大姑娘婚事落定,就该着手准备婉儿的婚事了,还有闲功夫在这瞎胡闹!” 或许是因为许怀安太过严厉,林姨娘一下就止住了哭声,改为低低啜泣。 许知意心中冷哼。 也不知做戏给谁看! 许云婉也极少见父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缩了缩脖子,一语不发。 见许怀安想这么轻飘飘地将事揭过,许知意上前一步,拦住了他欲离开的脚步。 “父亲!女儿只问您一句,这府中可还有上下尊卑?若是下人冒犯了主子,当如何?” 许怀安不悦蹙眉。 总觉得今日的许知意不一样了。 “自当重罚” “女儿多谢父亲!” 话音落,许知意缓缓走到王妈妈身边,用尽平生力气,左右开弓。 “啪——啪——” 足足十个耳光,王妈妈被打得晕头转向,嘴角冒血。 “你这是做什么?” 许怀安怒斥。 许知意也不说话,将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一小截玉臂。 瓷白的肌肤上满是青紫淤痕。 “区区下人,也敢对女儿动手,难道不该打?她口口声声奉夫人之命,这事若是传扬出去,外人只会说许府没有礼数,不分尊卑!” 王妈妈心虚地垂下头。 许怀安的脸色愈加阴沉。 “夫人?哪个夫人?” 林姨娘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气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不甘跪到许怀安面前。 “老爷,天热,许是大姑娘听岔了!妾只是让王妈妈将大姑娘带来说说话,妾怎么舍得打大姑娘!” 许怀安一把甩开林姨娘扯着自己衣袖的手。 “来人!这刁奴不尊主子,搬弄是非,上家法!” 王妈妈见林姨娘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顿时吓得老脸惨白。 她哆哆嗦嗦爬到许怀安脚边,老泪纵横。 “老爷明鉴,老奴真是奉了夫姨娘之命,至于大姑娘身上的伤对,是她走路不当心,自己摔的!” 小鱼儿气不打一处来。 “那你现在当着老爷的面摔!看看能不能摔出跟大姑娘手臂上一样的伤!” 许怀安只是装聋作哑,还没真瞎! 许知意小臂上的伤,明显就是被人掐出来的。 若是今日不处置了这刁奴,怕是她还会攀咬出更多。 “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狠狠的打!” 不多会,明珠院就传出杀猪般的嚎叫声。 一声接着一声,凄厉无比。 三十板,皮开肉绽。 别说王妈妈这个岁数了,就是府里正值壮年的小厮也扛不住。 小厮上前探了探王妈妈的鼻息。 “老爷,没气了。” 许怀安站在树下,神色晦暗不明,不耐烦地挥挥手。 “处理掉!真是晦气!” 青石地面,一片殷红。 林姨娘一张脸惨白如纸,身子不住地哆嗦。 “还有你!以后也放聪明些,好端端的,别让这些居心叵测的刁奴教坏了!” 许怀安拂袖,大步离去。 林姨娘瘫软在地,眼底一片阴冷。 “小贱人!全是因为你,若是老爷因此厌弃了我们母女,我定会叫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不顾一身狼狈,林姨娘目露凶光,再次扑向许知意。 许知意勾唇,不动声色地往池塘方向移了几步。 “扑通——“ 水花飞溅。 “不好了!林姨娘和大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许知意在水中胡乱扑腾,手紧紧扯着林姨娘不肯撒开。 “咕噜你个咕噜小贱人咕噜快松手!” 林姨娘是江南女子,通水性。 但此刻,许知意扯着她的头发,拼命往水里按。 小鱼儿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扯着嗓子呼救。 不多会,就有会水的婆子相继跳进池塘,将二人救起。 许知意一脸后怕地缩在小鱼儿的怀里,嘤嘤啜泣。 “咳咳,吓死我了,呜呜呜。” 小鱼儿努力压下翘起的嘴角。 “大姑娘别怕,奴婢在,没事了啊,一会回梧桐院,给您熬一碗浓浓的姜汤。” “小鱼儿,呜呜呜,林姨娘想杀了我好怕,带我回梧桐院,好不好?” 林姨娘却只觉得背脊发寒。 刚才,许知意分明是想杀了她的! 虽在水下看不太清,可她眼中迸射出的杀意令人不寒而栗。 旁边的下人窃窃私语。 “大姑娘好歹是府中嫡女,林姨娘是怎么敢的?” “嘘,你小声些,不想要命了?” “林姨娘作践大姑娘又不是一两天了,你们快少说两句。” 言语间,竟是全部偏向了柔弱好欺的许知意。 只是,许知意已率先开了口,哭得像快要断气似的,林姨娘一时竟不知如何辩解。 “大姑娘少血口喷人!我何时推你了?明明是你” 许怀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明珠院。 他的一张脸冷得仿佛凝了冰霜,眸中戾气几乎喷涌而出。 “都滚回自己院里去!今日是吃错药了?闹得府里乌烟瘴气!还嫌不够丢人?” 林姨娘辩驳的话梗在喉间,却也只能由着丫鬟扶着离开。 小鱼儿扶着瘫软在她怀里的许知意。 “父亲息怒,女儿先告辞了。” 离得老远,还能听到许知意的哭声。 许知意被林姨娘推下池塘的事,很快在府中传开。 众口不一,说什么的都有。 许怀安心烦意乱,也没心情去关心林姨娘。 “今日起,未经允许,都不许踏出自己院子一步!” 第7章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关上房门,小鱼儿这才一脸后怕的拍着胸口。 “大姑娘您是怎么敢的?万一万一真溺水了怎么办?” 林姨娘心思歹毒,要是狗急跳墙,真对大姑娘下了死手 小鱼儿不敢再往下想。 许知意已经换好了干净的衣裳,笑着从屏风后走出来。 “怕什么,众目睽睽之下林姨娘没这个胆子,更何况,你家姑娘会水,死不了。” 小鱼儿一脸不解。 “奴婢怎么不知姑娘会水?您就算要教训她,也别用这么危险的法子啊!奴婢真是吓死了。” 许知意才坐下,房门就被轻轻叩响了。 “大姑娘,老奴是大厨房的,来给您送姜汤。” 就见刚还一脸云淡风轻的许知意,此刻已是蜷缩着身子,吓得瑟瑟发抖。 “小鱼儿,你让她们走,呜呜,我好怕。” 小鱼儿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大姑娘这是戏精附体了! 要不是从小陪在许知意身边,还真要被她这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给骗了。 门打开,婆子满脸堆笑,将手里的食盒递到小鱼儿手中,眼睛偷偷瞄向许知意。 大姑娘浑身抖得厉害,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看样子是真的吓坏了。 “大姑娘快别哭了,老爷交代了,今日开始谁也不可来梧桐院打扰大姑娘!您就安心待嫁。” 走了几步,婆子又猛地回头。 “哎呀,瞧老奴这记性,老爷说了,嫁衣不用大姑娘亲手缝制,明日会有人给您送来,您快好好休息,千万莫着凉了。” 果然,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府中闹了这么一出,甚至还出了人命,许怀安哪怕只是为了自己在外营造多年的好名声,也定会做些什么以堵悠悠众口。 只是,没想到,速度这么快! 姜汤倒是熬得浓,也没添乱七八糟的。 许知意仰头饮尽。 “小鱼儿,府里有能用的人吗?” 她居于后宅,没法自由出入。 有些事,却是该提前准备起来了。 却见小鱼儿的脸一下就红了。 “姑娘您觉着前院的王大壮怎么样?他与奴婢是同乡,平日里也对奴婢照顾颇多” 许知意见状,不由挑了挑眉,一脸揶揄。 “噢,那你具体说说这王大壮在府中是负责什么的?咦,小鱼儿,你的脸怎么那么红,可是太热了?” 小鱼儿咬着唇,使劲跺了跺脚。 “哎呀,姑娘惯会打趣奴婢的!奴婢不说了!” 许知意托着腮,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幽怨。 “哎,我就知道,这府中没有人是真的疼我的,算了,你下去休息,不必管我。” 小鱼儿却当了真,抓着许知意的胳膊晃几下。 “姑娘别这么说,奴婢疼你!那王大壮专门负责府中日常采买,有时也会替老爷赶车,人倒是实诚,就是傻了些” 许知意盯着小鱼儿的眼睛,脸上再不复刚才的忧愁。 “既是小鱼儿相信的人,那我也就放心了,只是你可有法子带他来见我一面?” 小鱼儿认真地想了想,也顾不得羞涩。 “奴婢有法子!只是得劳姑娘今夜去西院的角门处。” 许怀安孝顺,自老夫人死后,他每每经过西院,都会难过不已,便很少再去。 而林姨娘嫌弃那地方晦气,宁可绕路,也绝不踏足。 时间一久,西院就荒废了。 “好,全听你的安排。” 亥时,许府中人几乎全歇下了。 不敢照明,主仆二人只能凭借廊下昏黄烛光朝西院行去。 王大壮早一刻钟就候着了。 他对小鱼儿言听计从,除了因为打小两人便相识,其实他心里一直有小鱼儿。 只是从不敢表露半分,生怕给小鱼儿招惹上麻烦。 可如果小鱼儿随大姑娘嫁去侯府,那,情况就不一样了。 听说大姑娘良善,对小鱼儿又极疼爱,她肯定愿意成全他们二人。 王大壮见有人来,轻轻打了几声呼哨。 两长一短。 “大壮哥,是我。” 王大壮这才从树后闪身出来,垂着头,不敢看许知意。 “小人见过大姑娘!” 他欲下跪,被小鱼儿伸手拦住。 “我家姑娘不兴这些虚的,时间有限,听仔细我家姑娘接下来说的话。” 她又不确定地又看了看王大壮。 “大壮哥,你不会出卖我和我家大姑娘?如今在这府中,我能信的也只有你了。” 王大壮又是摇头,又是摆手。 “绝不会!小鱼儿你放心!我王大壮敢指天发誓,若是敢背叛大姑娘,天打” 小鱼儿赶忙捂上他的嘴,轻轻在他胳膊上捏一把,语气带着几分娇嗔。 “大壮哥,可不许胡说我我自是信你的” 眼见二人开始打情骂俏,许知意低咳一声以作提醒。 小鱼儿羞涩地跑去一边。 “那个大姑娘你们有话赶紧说,奴婢就在这守着。” 时间紧迫,许知意也不兜圈子。 “大壮,我有几件重要的事交给你去做,希望别让我失望。” 交代了小半个时辰,小鱼儿就见王大壮一直在拼命地点头。 “大姑娘放心,小人时常出府采买,这些事包在小人身上。” 许知意又朝他走近两步。 “这个你先拿着,若是不够,我会另想法子。” 沉甸甸的,不用问,都知道许知意塞给他的是银子。 “大姑娘,只是打听点消息,用不着的” “拿着,以后少不麻烦你!而且你日后总是要娶妻的。” 王大壮身子僵了僵,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瞅向一旁的小鱼儿。 “小人多谢大姑娘!” 他拱手,一溜烟跑得不见了人影。 “才说他可靠,就这般急躁了,真是夸不得!” 许知意轻笑,牵起小鱼儿的手。 “时辰不早了,咱们也回。” 月亮藏在云后,两人牵着手,缓缓朝梧桐院的方向走。 “大姑娘,奴婢能问您件事吗?” “好。” “别的院里的丫鬟都是叫秋菊,冬梅的,您为何给奴婢起了这个名字?” 许知意抬头,看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我希望你能像鱼儿一般活得自由自在!” 第8章 临死前,听到了真相 前世,许知意被蒙在鼓里,直到临死前,才从秦淮生嘴里听到了真相。 林姨娘那样精于算计的人,却准备了丰厚的嫁妆,让许知意风风光光嫁去了定安侯府。 打从一开始,林姨娘就盯上了许知意母亲生前留下的铺子和田产。 许怀安盯得紧,林姨娘只得另辟蹊径。 嫁妆随许知意一起入了侯府,许怀安再不情愿,也管不着了。 自秦老侯爷死后,定安侯府一日日的衰败。 秦淮生虽被陛下亲点为探花郎,却也只是给了个闲职,那点俸禄,根本不够填补府中亏空。 他与母亲几番商议,最后将主意打在了许知意头上。 她虽不受宠,身后却有令人眼红的嫁妆。 听说还是个软弱的,若是娶进门,到时岂不任由他们拿捏。 秦淮生觉得许知意配不上自己,但为维持侯府的风光,到底还是妥协了。 许怀安心中也有计较。 他就是个七品奉议,在这勋贵遍地的京城,谁都能踩上一脚。 若想往上爬,两个女儿就是他攀附权贵最好的筹码。 恰巧定安侯府此时派人前来说亲。 双方一拍即合! 算盘打得精明,独独没人考虑过许知意的死活。 按说女子的嫁妆属于个人财产,但侯府厚着脸皮将这些全抬去了公中仓库。 当时秦淮生的母亲说,“知意啊,你既嫁入侯府,从今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自己人不要分什么你的我的,也省得影响感情,你说是不是?” 许知意不赞同她的这番说辞,却到底没敢反驳。 她的默许,就是悲剧的开始。 铺面和田产的地契在她出嫁前一日,就被林姨娘偷梁换柱了。 怕被许怀安发现端倪,三个月后,林姨娘才把地契的主家名字换成了许云婉。 重活一世,她不会再被人轻易算计,只可惜,代价太大了。 她的孩子甚至还没来得及睁眼看看这个世界。 指甲嵌入皮肉,心中恨意滔天。 小鱼儿端着水进来伺候她洗漱,许知意敛下所有的情绪。 “事都办好了吗?” 小鱼儿拿着温热的帕子替她仔细擦拭脸颊。 “姑娘放心,已经办妥了,您想好了,真要这么做?若是失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闻言,许知意淡淡一笑。 “不这么做,等着我的也是死路一条,倒不如放手一搏,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太子有意纳许云婉为侧妃,一来,她只是个庶女,二来许怀安就是个微不足道的七品小官。 既撼动不了正妃的位置,也可让丞相安心,一心一意辅佐他。 皇帝正当年,若是太子侧妃的娘家也过于强势,他就该怀疑太子居心叵测了。 正好,许知意也需要太子这个靠山! “可姑娘,听您这么说,太子是断然不会多宠爱您的,您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要怎么熬?” 自古等待女子的命运都是家族安排好了的。 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却,唯独不能为自己而活。 “今日尚且不知明日事,先把眼前的这一步走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哪怕龙潭虎穴,也得闯一闯。 死过一次了,这一世,她要为自己而活! “行了,瞧你那脸皱成什么样了,我都不担心,你愁什么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许知意摆摆手。 “晚了,你也去歇了!我困了。” 话虽如此,她心里其实也没谱。 辗转反侧,直到天边露出鱼肚白才沉沉睡去。 梦里,冲天大火,粗重的房梁重重砸在头上,血模糊了视线。 到死,许知意的双手也一直紧紧护着隆起的小腹。 “姑娘醒醒,老爷派人送嫁衣来了。”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眼神迷离空洞。 “小鱼儿,他死了” 嗓音沙哑,带着丝哭腔。 “姑娘您是不是发噩梦了?谁死了?” 小鱼儿关切的拿过一旁的帕子,替她擦去额上惊出来的汗。 月白的里衣已经被汗浸湿,脸颊上不知是汗还是泪。 “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可,那些人都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先去瞧瞧?” 许知意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心似被无数的利刃狠狠划开,鲜血淋漓。 “你看着差不多就行,成衣铺子的嫁衣,有什么可挑选的。” 她又不会真的嫁给秦淮生。 小鱼儿点头,“也是,奴婢瞧着那些嫁衣都差不多,就依着姑娘的身量选一件,也省得老爷那边怀疑。” “好。” 水有点热,许知意身上的皮肤被烫得微红,却拒绝了小鱼儿添凉水的动作。 “你先出去,我想自己待一会。” 水是烫的,可不及那夜烈火灼烧的十分之一,她得牢牢记住这种感觉。 一刻钟,才听到小鱼儿的声音。 “姑娘,您洗好了吗?大壮哥那边派人来传话了” 许知意猛的睁开眼,心跳如擂鼓。 “真的来了?” “是,已进了前厅,老爷正陪着说话呢,您还要不要准备一下?” 小鱼儿原本是想让许知意再考虑一下。 毕竟,她们要算计的可是当朝太子殿下啊! 万一被发现了,她死倒是不要紧,可大姑娘也活不成了! “未时一刻!” 赌一回,输了,大不了再死一次! 小鱼儿见她满脸坚定,遂也咬咬牙。 “好,姑娘放心,奴婢定不叫您失望!” 至于许知意为何如此笃定太子一定会在那个时辰进到那间厢房 小鱼儿也曾问过。 许知意当时说,“你家姑娘掐指一算天机不可泄露!” 小鱼儿,“?” 说了又好像没说! 已近午时三刻。 箭在弦上,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 小鱼儿下了最后的决心。 大不了豁出这条小命,刀山火海,陪大姑娘走一遭! 鹤嘴铜炉中升腾起袅袅清烟,淡雅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小鱼儿提前服了解药,按照许知意的吩咐,悄悄躲在衣柜中。 王大壮也安排了几个信任的人,只等小鱼儿这边发出信号,就将此事宣扬出去。 闹得越大越好! 比起性命,名声、脸面没那么重要! 第10章 你这样,该被浸猪笼! 许怀安回头,恶狠狠瞪一眼口无遮拦的林姨娘。 “闭嘴!这事若传扬出去,影响的可不止她一人的名声!” 林姨娘这才后知后觉地闭上嘴。 太子在,没人敢轻易上前。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祁西洲瞥一眼身侧裹得跟粽子似的许知意,寒着声低声问。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 许知意摇头,使劲用双手搓着脸颊。 祁西洲不明所以,但总不能一直待在床上。 “皇兄,我无事。” 他翻身坐起,扯着背上的伤,火辣辣的疼。 轻纱床幔轻轻掀开。 祁西洲冷着张脸,眸中似凝了层冰霜,周身肃杀之气令得许怀安不由往后退了两步。 墨发凌乱,衣衫散落,雪白被褥间血迹点点。 刚才还一脸淡然的许知意似乎是受到了巨大惊吓,缩在祁西洲身后抖若筛糠。 藕荷色的肚兜微微滑下,香肩半露。 太子垂眸。 非礼勿视! “穿好衣裳给我滚到花厅来!” 许怀安怒火中烧,可顾忌着太子在场,难听的话到底没敢说出口。 众人离开,房门被重重阖上。 许知意注意到祁西洲后背的伤。 新旧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腰部一条深棕色微微突起的伤疤似蜈蚣般向他的小腹蔓延。 “这是被长枪刺伤的?”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 “别碰我!” 祁西洲回头,却见身后的女子面带绯色,眼尾泛红,倒真像被他蹂躏惨了 祁西洲气极,伸出手,正欲掐上她纤细的脖颈。 锦被滑落,祁西洲注意到她身上新旧交错的鞭痕,神情微滞。 “你是许府奴婢?” 许知意轻笑,低头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淤青和鞭痕,突然间冒出些恶趣味。 “喜欢看?后背的伤更多,你要不要看?” 她赤足跳下床,身材纤细,个头娇小。 见祁西洲一直盯着自己,她假意就要脱去身上肚兜。 “不知廉耻!” 祁西洲偏头,紧闭双眼,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许知意耸肩,无所谓地朝衣柜的方向走。 可别把小鱼儿憋死了。 原本安排她守在厢房,是为了防止有其他人闯入坏事,哪成想这狗男人醒得这样快。 衣柜打开,看到几乎不着寸缕的许知意,小鱼儿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 可,许知意若无其事地取出件浅绿的罗裙,朝她使了个眼色。 祁西洲的眼睛依旧闭着。 “父亲唤我去花厅,你打算留在这里让我独自一人面对?” 见祁西洲不为所动,许知意幽幽叹了口气。 “唉,我原本安安份份在自己房中绣嫁衣,却无端地被人打晕带来此处。” “呵,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不错,可有证据?” 许知意捂着胸口,哀怨地看一眼祁西洲。 “听你这意思是打算吃干抹净,提了裤子不认人?那抱歉了,我不光有证据,还有证人。” 小鱼儿从衣柜里跌出来,红着张脸,头垂得低低的。 “奴婢奴婢原本在这房中打扫,也不知被谁打晕塞进了衣柜里,呜呜,大姑娘求您救救奴婢,奴婢还不想死啊!” 她扑通跪下,扯着许知意的裙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奴婢真不是有意要偷看的,呜呜,这位公子会不会把奴婢灭口了啊?” 祁西洲见她二人一唱一和,一时倒真是百口莫辩。 他指着许知意,“你好得很!我记住你了!” 许知意微微欠身,“那三皇子一定要将我的脸记清楚了,到时可别娶错了人!” 真是有够无耻! 不要脸! “你先走,我稍后便来。” 许知意闻言,转身就走,到了门口时突然回头。 “只要三皇子肯娶我,您的秘密我是打死也不会向外透露半分的!” 她意味深长的眼神落在祁西洲的小腹处,嘴角微翘。 祁西洲气的咬紧后槽牙。 你原来不行啊! 许知意的这句话久久在他耳畔回荡。 主仆二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有一道黑影闪身进了厢房。 “属下护主不利,还请三皇子责罚!” “你方才死去哪了?” 事情已经覆水难收,就算现在把他们全杀了也于事无补。 暗卫吱唔着,悄悄打量一眼祁西洲阴沉的脸色。 “属下也中招了” 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事情不对,人都已经冲到房门口了,突然嗅到了一丝香气。 然后,人事不知。 醒来时,人竟是被倒吊在树上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祁西洲陷入沉思。 他身边的这几个暗卫是从小培养的,功夫上乘,警惕心也高,最主要,一般的迷药对他们起不到任何作用。 可,竟是悄无声息地中招了! “他们几人呢?” 海青不好意思地垂下脑袋。 “全在隔壁厢房” 言下之意,那几个也中招了! “你去查查这许知意到底师从何人?她为何算准了本皇子会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她一开始算计的人好像并不是他! 呵呵,好一个睡错了人。 “主子,太子他们好像全在花厅,您要过去吗?” 祁西洲思忖。 “去,本皇子若是避不见人,倒成了做贼心虚!” 海青默默蹲下,“您的伤没事吗?要不要先找人处理一下?” “不必,一切等回府再说。” 花厅气氛压抑。 许知意跪着,瘦弱的肩膀微微抖动,泪含在眼眶里将落未落。 “做出这等事,简直不知羞耻!你让府中其他姐妹日后如何抬头做人?如今,为父该如何向侯府交代?” 许知意低低啜泣,没一点要为自己辩解的意思。 反正说了也不会信,浪费口舌! “哑巴了?没听到老爷问你话?眼见你的婚事将近,却不知廉耻地与外男厮混,你这样,就该被浸猪笼!” 许知意垂着头,眸中满是嘲讽。 “没想到许府如今是姨娘当家做主,既如此,要打要杀,女儿绝无半分怨言。” 她这话像是一巴掌狠狠扇在了林姨娘的脸上。 许怀安低斥,“滚一边去,太子还在,哪就有你开口的份!” 太子的目光落在许知意身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第11章 看来,喜事将近啊! 许知意磕了个头,“太子明鉴,小女原本在房中绣嫁衣,却不想被人打晕带走,醒来时,就在那间厢房了,要不是小女拼死反抗,怕是” 话说至此,泪如泉涌。 太子似笑非笑朝厅外睇一眼。 “三皇弟身受重伤,今日才到京城,因着与许大人早早有约,这才前来叨扰,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与三皇弟从前可相识?” 许知意抬起通红的双眼,一脸无辜。 “小女几乎从未踏出过许府半步,并不识得三皇子,只是,他虽受伤,力气却不是小女能承受的” 她的脸惨白一片,白皙的脖颈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红痕。 见太子看过来,更是吓得瑟瑟发抖,一副被人轻薄蹂躏过的无助模样。 祁西洲不住地点头。 “不错,狠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 明明是自己掐出来的痕迹,她却大言不惭地将脏水泼在了他的身上。 祁西洲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轻嘶一声。 这女人下手是真的毫不留情! 见到祁西洲,许怀安先是怔愣,旋即赶忙跪下。 “微臣许怀安见过三皇子殿下!” 祁西洲沉默,由着海青将他放在软椅上。 他不叫起,许怀安只得一直跪着。 这位三皇子早年跟在威武大将军身边,四处征战,杀敌无数,战功累累。 他常年镇守北地,抵抗外敌。 也不知怎么就突然伤重,秘密回了京城。 关键人到了他府上,竟出了这档子难以启齿的事。 许怀安心中天人交战。 比起让许知意嫁进侯府,自然是嫁入皇家对许府更有利!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许府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可,看三皇子如今的模样,估计很难再像正常人一般行走了。 太子见祁西洲一直沉默,低笑两声。 “事情已经发生了,三皇弟如何打算?可要本宫向父皇替你求道赐婚圣旨?” 明眼人听得出来,太子这是在息事宁人。 祁西洲正欲说她也配,结果就见许知意朝他这个方向看过来。 她手里握着块格外眼熟的龙形玉佩。 祁西洲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不离身的玉佩不知何时到了许知意手中。 他看到了,太子自然也看到了。 “哈哈,看来三皇弟很是中意许大姑娘,竟连贴身玉佩都送了,看来,喜事将近啊!” 许怀安抹了把额上的汗,犹豫着开了口。 “太子殿下明鉴,小女与定安侯府订了亲,这眼见着婚事将近,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长相敦厚,笑起来更显平易近人。 “只是订亲,彩礼退回便是!难得本宫的三皇弟如此喜欢,父皇也定是欢喜的,许大人你说是不是?” 三皇子要娶的人,区区定安侯府敢说一个不字? 许怀安得了太子这话,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如此,微臣就多谢太子,多谢三皇子!” 他正打算起身,却听祁西洲沉沉开口。 “本皇子让你起了吗?既然本皇子要娶府上的大姑娘,有些事你是不是也得说清楚?” 许怀安重新跪好,“不知三皇子想知道些什么?微臣定知不无言,言无不尽!” 祁西洲拿过桌上的茶盏,只用茶盖轻轻拨开上面的浮沫,唇边染上抹意味不明的笑。 “本皇子未来的王妃身上为何有那么多的伤?既是你府中嫡女,谁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虐打她?” 许知意不动声色打量一眼祁西洲,倒真没想到他竟会为自己出头。 许怀安闻言,身子猛地一僵,锐利的目光扫向躲在一旁拼命降低存在感的林姨娘。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 “是是微臣疏忽,竟是被府中刁奴钻了空子,不过三皇子放心,微臣已处置了那刁奴。” 许知意心中冷笑,弱弱开口。 “可,王妈妈是林姨娘的人,若是背后没主子吩咐,仅凭她应该不敢对女儿下此狠手?” 林姨娘一滞,垂着头,恶狠狠地瞪一眼许知意。 祁西洲挑眉,示意一旁的海青。 “还不将本皇子未来的王妃扶起来?她若有个好歹,本皇子岂不是要孤寡一生了?” 明显讽刺的话,许知意却佯装听不懂。 “知意谢过三皇子。” 男女授受不亲,海青自然是不能真的去扶她的。 小鱼儿将许知意扶起来,她虚弱地踉跄了几步,手中玉佩也跟着晃动几下。 明晃晃的挑衅! 祁西洲顶了顶牙花,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知意,来本皇子身边坐!别怕,从今往后这许府再无人敢欺负你!” 话是对着许知意说的,但又何尝不是在敲打在场的许府众人。 许怀安一脸讪笑,“三皇子说的是,微臣日后定会严加管教,定不会再出这样的事。” 祁西洲依旧不看许怀安。 京中早有传言,说三皇子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北地百姓只信服三皇子芸芸。 觊觎他手中兵权的人不在少数,想让祁西洲死的也大有人在。 祁西洲的母妃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死了,他被记在皇后膝下,与太子也算感情亲厚。 可,人心隔肚皮。 自古皇家无亲情,他赌不起,也输不起。 如今,他双腿重伤,对太子再没威胁,算是堪堪保住了性命。 许怀安只是个七品奉议,朝堂上也没他的一席之地。 许知意身为许府嫡女,母家并不强大,身份也勉强说得过去,倒也算歪打正着。 厅中众人心思各异。 许知意知道,自己的这一步棋赌赢了! 祁西洲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许怀安。 “许大人怎么还跪着?海青你怎么也不提醒本皇子一声,快起来!” 小鱼儿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许怀安连连道谢,却听得祁西洲又道。 “知意说的对,奴才都是按主子吩咐办事,即使主子被蒙在鼓里,那也是监管不利,当罚!许大人觉得本皇子说得可对?” 许怀安点头如小鸡啄米。 “是是是,三皇子说的是。” 许知意怯怯抬头看一眼许怀安,很快又将脑袋垂下去。 “要不还是算了,林姨娘深得父亲喜爱,小女不想让父亲为难。” 第12章 伤重,此生无法行走 林姨娘气得攥紧手里的帕子,恨得咬牙切齿。 许知意不说这话还好,看似是在替她求情,实则是将许怀安架在了火上。 “罚,必须要罚!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许怀安义正言辞,心下却想着,等他们离开,罚不罚的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可祁西洲今天似乎是铁了心的要为许知意讨回公道。 “还愣着做什么?打!” 他懒懒的撑着头,凤眼凌厉地扫向许怀安。 太子只顾低头啜茶,似乎爱极了许府的茶香。 林姨娘的这顿打是逃不过了! 当着太子和三皇子的面,自然不能手下留情。 众目睽睽,林姨娘被两个婆子按在长凳上,板子毫不留情地落下。 皮肉的闷响声,伴着林姨娘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十板,皮开肉绽。 祁西洲淡淡瞥一眼,就移开了目光。 身旁的许知意神色淡淡,一时难辨喜怒。 要是让林姨娘这么痛快就死了,还真是太便宜她了! 她往日做的那些桩桩件件的丑事,必须得大白于天下。 许知意不动声色瞟一眼坐立难安的许怀安。 她的好父亲,日后要是知道自己被戴了绿帽子,不知会是什么脸色? 好期待! 想到这,许知意凑近祁西洲,吐气如兰。 “停下,别将人打死了,她就算有错,也不该死在您手上。” 祁西洲神情微滞,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 “住手!” 林姨娘早就昏死过去,被两个婆子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并非心软,反之,巴不得赶紧与许府撇清关系,他们生与死,她毫不在意。 但,母亲当年因何而死,怕是只有林姨娘知道真相。 许府欠她的,欠她母亲的,她得全部讨回来! 眼见着祁西洲明显有些体力不支,太子这才起身。 “时辰不早了,本宫和三皇弟就先告辞了!” 祁西洲依旧由海青背着,他转头,就见许知意朝他眨了眨眼。 一脸狡黠。 他的一颗心突然就剧烈跳动起来。 结果,下一秒,就见许知意冲他无声了说了几个字。 你不行! 男人被说什么都行,就是不能说他不行! 可,他如今无力辩解。 这女人好得很! 就他现在这身体状况,往后估计也再难迈出王府一步,但若有许知意陪着,应该不会无聊。 走着瞧,看谁笑到最后! 祁西洲回到王府,果见三名太医已经候着了。 他心中不由冷笑。 他的好父皇就这么迫不急待的来确认,连一晚上都等不了。 海青将他放在床榻上,祁西洲配合地伸出胳膊。 “劳烦诸位了。” 良久,三位太医才起身退出去。 “三皇子伤得极重,那腿怕是再难恢复成从前的样子,皇上担心三皇子,老臣就先回宫了。” 担心还是忌惮,他与父皇心知肚明。 这一边,太子一回宫,就先去御书房见了皇上。 事情的来龙去脉太子说的很是委婉,皇上的眉头就没松开过。 他面色不虞,“倒是朕从前小瞧了许怀安,他野心大得很,竟把主意打在了朕的儿子身上,真是好算计!” 太子的脸上保持着一贯温和的笑容。 “父皇莫恼,龙体重要,其实儿臣倒觉得此事没那么复杂,而且三弟似乎也并不讨厌那位许家嫡女。” 皇上蹙眉,沉吟着并未开口。 就算心中忌惮,可祁西洲到底是皇家子嗣,一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属实有些配不上。 孙太医等人恰巧也到了御书房门口,通传过后,三人进了门,齐齐跪下。 “老臣见过陛下。” “赐座,洲儿的身子如何了?你们可能医治?” 几人对望一眼,摇了摇头。 “三皇子伤势颇重,尤其那双腿,日后怕是无法正常行走了,还请陛下恕罪,老臣们无能,实在治不了!” 皇上眸色暗了暗,看向一旁的太子。 “他真的伤得如此重?” 太子点头,“回父皇,据军医所言,三弟那腿早就没了知觉,他们也想了很多法子,却是无能为力,这才想着将人送回京,看看太医们可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没想到” 说好听的是伤重,其实大家都知道,三皇子怕是瘫了。 站都站不起来了,即使想谋反,也是有心而无力了! 一军主帅,怎可身有残疾! 太子仿佛这时候才想来一般,从怀中取出兵符,双头奉上。 “儿臣担心三弟的伤,一时倒忘了将此物呈给父皇了!” 公公接过,查看之后,递到了皇上的龙案上。 “安阳军的兵符?可是洲儿让你交给朕的?” “正是,三弟伤重,一时半会无法入宫来给父皇请安,所以托儿臣将此物交给父皇!” 十万安阳军,一直是皇上心头大患。 没想到收回的这么容易,这倒叫他心底涌上丝丝愧疚。 难道,真的错怪他了? 可,流言传得沸沸扬扬,说的多了,自然就成了一块心病。 “孙太医,你们隔两日就去替洲儿瞧瞧,朕私库中的好药材不少,全带去!” 等到众人全退下,皇上这才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之前倒是朕狭隘了,这样瞧着,洲儿与许家嫡女的婚事倒拖不得了,太子你着钦天监寻个吉日。” 太子行礼,又听皇上接着道。 “赐婚圣旨朕明日就会着人送到许府!礼部那边你多上心,只是” “如此一来,你若是再娶那许家庶女就于礼不合了。” 太子依旧笑得春风和煦。 “父皇,儿臣已有正妃,纳侧妃一事可以缓缓,如今三弟的事才最重要!” 皇上欣慰地点头。 “朕没看错你,洲儿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他的福气,行了,朕乏了,你今日也辛苦了,回去歇了。” 皇上也是真的担心祁西洲撑不过去,找人冲冲喜也未尝不可。 可,重臣的家的贵女,谁会愿意嫁给个残废? 思来想去,倒真没比许知意更合适的人选。 身后既没强大的支撑,从小又没了亲娘,这样的女子陪在祁西洲身边,正合适! “江公公,与朕具体说说那许家嫡女” 第13章 绣花针扎的 太医走后,陈府医重新替祁西洲把了脉。 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但也没太医说的那么夸张。 只是,府医皱了皱眉。 “三皇子原本就伤的不轻,竟还中了奇香,还好解的及时,否则拖到此时,怕是神仙难救。” 闻言,祁西洲满脸寒霜,缓缓脱去衣衫。 “麻烦您老帮我看看。” 腰间霍然有两个并排的针孔。 “这什么银针能留下这般痕迹?” 祁西洲咬牙切齿,“绣花针扎的!” 府医怔愣了好半晌,又赶俯身仔细观察那针孔。 “穴位倒是十分精准,只不知那绣花针可有提前消过毒?” 许知意当时也不知是从哪摸出的绣花针,祁西洲觉得那死女人不会那么好心。 “应该是不曾。” 海青紧张地问府医,“那会不会对主子身体造成影响啊?” “暂时看不出,老夫还是先替三皇子处理后背的伤口。” 后背的伤裂开了好几处,月白里衣上沾了不少血渍。 有几道伤口深可见骨,府医暂时替祁西洲洒了止血的药粉。 施针之后,祁西洲昏昏沉沉睡过去。 “陈府医,主子情况怎么样?” 海青低声的问。 陈府医叹口气,“三皇子情况很不好,伤口隐有感染迹象,应该会高热不退,夜里若是瞧着不对,及时来通知老夫。” 陈府医走了几步,又回头问海青。 “替三皇子解毒的那姑娘师从何人?说不定她有法子。” 用绣花针就能解了祁西洲体内的毒,甚至还替他护住了心脉,此女定不简单。 海青摇头,“尚未查明,属下今日也是头一回见那许家的大姑娘。” 陈府医急着去煎药,“三皇子旧疾未愈,加上这腿伤老夫建议你去把那姑娘请来,越快越好。” 言尽于此,海青再迟钝也明白陈府医的意思了。 死马当活马医! “属下明白!麻烦陈府医再抽空看一下属下那三位兄弟他们到现在还没醒。” 陈府医应着,人已经出了院子。 到底是多厉害的迷药,竟让几个壮如牛的暗卫整整昏睡了两个多时辰。 许府。 林姨娘被打得没了半条命,自然也寻不了许知意的晦气。 许云婉除了哭,无计可施。 “父亲,您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姨娘被打成这副样子?何况明明就是那小贱人自甘堕落,坏了许府名声,姨娘训斥几句何错之有啊?” 许怀安被她吵得心烦意乱。 “闭嘴!哭什么哭,她还有命在,已是三皇子手下留情了!这事要传扬出去,对你也没好处!” 看三皇子的态度,是肯定会对许知意负责的。 他担心的是别的。 “婉儿,要是你姐姐嫁给三皇子,你怕不能再入东宫了!” 皇上绝不可能允许许府两个女儿同时嫁入皇家。 许云婉闻言,心中不由窃喜。 正中她下怀。 她本就生得娇柔,哭起来梨花带雨,许怀安也不忍再责怪她口无遮拦。 “算了,这事你也是受了你姐姐牵连,父亲会替你另寻一门好亲事。” 许云婉绞着手中的绣帕,面带娇羞。 “那侯府明日来府中,父亲该如何交代?若是到时父亲被他们刁难,婉儿和姨娘都会很心疼的” 她咬着唇,似乎十分为难地下了决心。 “父亲,婉儿愿代替姐姐嫁入侯府,这样侯府也不会再为难父亲。” 许怀安沉默了。 他打从心底里也是不愿得罪定安侯府的,虽说三皇子是皇家子嗣,可一个身有残疾的皇子,今后能有什么作为? 今天这事太大了,估计是瞒不住的。 定安侯府颜面无存,倒是不敢违逆皇上,可要对付区区许府,简直易如反掌。 反正定安侯府与许府正在议亲,至于具体瞧上了他哪个女儿,外人不得而知。 许云婉的提议倒真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只是如此一来可就委屈了婉儿了!” 许云婉轻轻替许怀安顺着背。 “能替父亲分忧,婉儿一点也不觉得委屈,只是姐姐要嫁给三皇子,嫁妆不能少,可婉儿的那一份” 许怀安虽宠爱林姨娘,连带着也宠爱她生下的一双儿女。 可,他只是个七品官,俸禄少得可怜,又没祖上封荫,自然将钱财看得极重。 他只是拍了拍许云婉的手背。 “婉儿放心,父亲心中有数。” 嫁妆肯定少不了,但嫁给皇子和侯爷,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不光如此,许知意那一头的嫁妆只多不能少。 只看三皇子今日的表现,就知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不可轻易得罪! 许云婉气的在心中骂了许知意无数回。 她是如愿了,可也不愿许知意嫁的比她好! 可转念一想,那三皇子是个残废,许知意即使嫁过去了,也只能守一辈子的活寡,心中不由又欢喜起来。 只要一想到秦淮生玉树临风的模样,许云婉的一颗心就似小鹿乱撞。 许知意那个蠢货,当真是眼盲心瞎! 梧桐院,许知意已经沐浴完,歇下了。 今天的事情,谋划的时间太短,漏洞百出,可最让她无语的,竟是睡错了人! 前世,她嫁入侯府没过多久,就听闻三皇子战死沙场的消息。 详细的,秦淮生也没多说,她一心打理后宅,便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上。 明明躺在那间厢房的该是醉酒的太子,许云婉设计,让她身边的大丫鬟海棠爬了太子的床。 后,许怀安怕引火上身,谎称海棠是他外室所生。 海棠就这样代替许云婉成了太子侧妃。 可惜,没几个月,失足溺死在了荷花池中。 下人发现尸体的时候,海棠已有两月身孕。 重活一世,好多事的轨迹好像也跟着变了。 不等她再细思,就听见门被人轻轻推开。 以为是小鱼儿,许知意并未起身。 下一秒,头上就被兜了个黑布袋。 “许大姑娘,得罪了!放心,属下只是带您去看看我家主子,不会害您性命!” 动静不算大,可小鱼儿在廊下守夜,不可能发现不了。 那就说明,梧桐院的下人都被迷晕了。 “你可有伤害她们?” “放心,两个时辰就会醒。” 第14章 摸一下应该可以吧? 陈府医替祁西洲喂了汤药,才退出屋子,就见到海青肩上扛着个黑布袋。 布袋打开,露出里面的许知意。 六目相对。 陈府医只觉周身无力。 “老夫叫你好生将姑娘请来,平时你就是这么请人的?” 许知意扛在肩上,颠簸一路,只觉胃里翻江倒海的。 海青抓脸,“坐车太慢,骑马又太显眼,属下只想到这个法子。” 陈府医拱手。 “还请大姑娘切莫将此事放在心上,他们几个跟着三皇子四处征战,难免糙了些。” 许知意摆摆手,忍下胃中不适。 “三皇子发热了?” “姑娘怎知?” 许知意看了眼亮着灯的屋子,也不废话,抬脚就走。 白天的事闹的不小,加上有大壮安排的人起哄,估计明天一大早就会传的人尽皆知。 她可不想才过门,就落个克夫的名声! 万一,三皇子真没挺过去,也是他命不好。 到时她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又不用看男人脸色生活 想想就觉得划算! 陈府医见她神色古怪,嘴边甚至勾着抹诡异的笑,不禁心中打鼓。 也不知这许家大姑娘靠不靠谱? 可别一针把三皇子给扎没了! 祁西洲已经烧迷糊了,苍白的脸上染着不正常的红晕,凤眼紧闭,唇无血色。 许知意坐在床榻边的小软凳上。 陈府医惊恐的发现,她手上竟不知何时多了几根绣花针! “姑娘,这怕是不妥??” 许知意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淡淡开口。 “没办法,我穷,买不起银针,凑合着用。” 陈府医,“” 一时竟无言以对。 “那个,要不您先用老夫的?” “好!” 应得那叫个干脆。 要知道,但凡医者,都有点小怪癖。 陈府医最讨厌别人动自己用顺手的东西。 可,又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三皇子被绣花针扎。 陈府医咬牙,不情不愿地将针包交到了许知意手上。 展开,里面是粗细、长短不一的银针,码放得十分整齐。 许知意手指缓缓掠过,最后,拿起最粗的那根。 “就用这个!” 陈府医怀疑她在公报私仇。 手起,针落,精准的扎在穴位上。 半盏茶的功夫,起针,放在鼻下轻嗅。 “三皇子中毒了!” 陈府医大惊失色,赶忙小跑着将门窗阖上。 “姑娘,话可不能乱说,这万一传出去,不光老夫活不成,您也小命难保。” 许知意收回手,轻笑一声。 “看来您老也很清楚,那为何只给他喂了治疗伤寒的药?” 她用质疑的目光审视了陈府医好一会。 “所以,是他交代的?” 陈府医沉默。 他可什么也没说,是这姑娘自己猜出来的。 主子若是怪罪下来,与他无关。 “既然他不想好好活着,大半夜的为何又将我叫来?” 许知意也不用陈府医回答,自顾自去一旁净了手。 “让我来猜猜,这一定是您老的主意?” 祁西洲都烧糊涂了,加上白天被设计,现在最不想见到的人应该就是她了。 许知意对朝堂的事了解不算多,零星的一点,还是听秦淮生提起的。 三皇子手握兵权,与皇家关系岌岌可危。 母妃早亡,背后也没强大的靠山,想活命,就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可,他就不怕真的死了? “叫人准备开水和羊肠线,对了,再备些烈酒,一会用得上。” 许知意将袖子挽至小臂处,见陈府医惊讶地望着她。 “医者仁心!再说,他如果死了,我嫁进来之后还怎么狐假虎威?” 权利可是个好东西。 陈府医闻言,嘴角抽了抽,看一眼躺在床上的祁西洲,默默在心中替他点了排蜡。 狐假虎威! 这姑娘摆明就是要利用祁西洲三皇子的身份! 也不知她要对付的是何人? 只能说,自求多福! 陈府医略有踌躇,“可,万一三皇子醒了之后怪罪” “好了算我的,死了算你们的!” 陈府医和海青眼角不由跳了跳。 许大姑娘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快点做决定!他这身子拖不了太久了!” 祁西洲下命令的时候,大概也没想到自己撑不过一晚。 白天,两人纠缠时,许知意觉察到他中毒了。 初时,中毒之人感觉不到身子有任何异样,但渐渐地,这毒会随着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 高热不退,会加速这毒蔓延的速度。 再晚一个时辰,神仙难救! 海青跺脚,扯一把陈府医。 “这还考虑什么?先救主子要紧啊!若是到时主子怪罪下来,我海青一力承担就是!” “好!” “好!” 许知意和陈府医几乎是异口同声。 海青,“?” 陈府医拱手,“姑娘稍后,老夫亲自去准备,您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许知意环顾四周。 “能不能想办法让屋子再亮堂些?对了,再多准备点干净的棉布,速度要快。” 先前洒的止血药粉作用不大,祁西洲身下被褥几乎被血浸透。 许知意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衣裳剪开,有些被血粘上了,只能打湿,一点点揭开。 昏睡中的祁西洲紧紧蹙起眉头,闷哼一声。 祁西洲常年习武,身材好得没话说,肌肉线条分明,腹肌结实有力。 许知意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 陈府医,“” 海青假装没看到许知意非礼祁西洲。 反正,主子迟早会娶她,摸一下应该可以? 祁西洲趴着,背上的伤触目惊心。 许知意似浑然不觉,穿针引线,偶尔小声叮嘱海青一声。 “轻一点擦。” 廊下,药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陈府医守在火炉边,时不时往屋中看一眼。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伤口裂开能用线缝的。 许知意纤手翻飞,动作轻柔,就跟在绣花似的小心仔细。 “真的不流血了!” 海青高兴地吼一嗓子。 对上许知意的眼神,他立刻噤声,继续替祁西洲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渍。 光是处理伤口,就用了两个时辰。 重新换过新的被褥,海青才将祁西洲放在床上。 祁西洲迷迷糊糊间,一把握住许知意的手腕。 “母妃” “嗯!” 第15章 多谢,诊金五百两 陈府医手里端着药碗,听到两人对话,脚下一个踉跄。 海青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是抖得厉害。 这便宜占得真是刚刚好! 也不知祁西洲梦见了什么,眼角缓缓流出一行泪。 他呜咽着,嗓音低沉沙哑。 “母妃,儿臣好想你!” 许知意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慰。 “乖乖把药喝了。” 祁西洲竟是乖乖点了头。 “好,儿臣全听母妃的,您别离开洲儿。” 陈府医觉得又心酸又好笑,没想到三皇子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许知意接过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往他嘴中喂。 药很苦,祁西洲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洲儿真乖!” 许知意摸了摸祁西洲的头顶,由衷的叹了一句。 满室静谧。 “外伤已无大碍,内伤花些时日也能调理过来,就是这毒有些棘手。” 许知意直起身,揉了揉酸疼的腰。 子时一刻,祁西洲醒了。 只一眼,他就发现了倚在轩窗边打盹的许知意。 “她为何在此?” 陈府医闭口不言。 海青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扑通跪在床边。 “主子,此事全是属下一人的错,您才刚好些,万不可动怒。” “许大姑娘是属下私自请来的,您的伤也亏得她” 许知意淡淡扫了眼面色阴沉的祁西洲。 “不是请,是掳来的!” 她本也没打算多管闲事。 见众人都不开口,她又补了一句。 “就算想死,也等成了亲之后再死,我保证到那时,绝不出手相救!如何?” 祁西洲神情一滞。 “宁愿守活寡也要嫁进来?” 许知意十分真诚的点了点头。 “爱慕已久,非君不嫁!” 信了你个鬼! 祁西洲在心中暗骂一句。 脑中不自觉又想起她说的那句话。 完了,睡错人了 祁西洲的脸更黑了。 “你原本想要设计的人是太子?” 许知意浅笑盈盈,一双杏眼波光潋滟。 “定是您听岔了,如三皇子这般满腔热忱,保家卫国的儿郎,试问有哪个女子不会一见倾心?” “况且小女思慕您已久,就算您如今身子孱弱我我也不嫌弃。”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落在祁西洲身上。 祁西洲气笑了。 这话要是被外人听见了,可能真会以为许知意对他情深不悔,至死不渝! 鬼话连篇! 偏她说的一本正经,眼中甚至还蓄上了泪。 “我懒得与你废话,说,你拼了名声也要悔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许知意低头,浅啜一口茶。 “我能医好你的腿,也能治你身体隐疾,日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绝不干涉,娶我,不亏!” 他有难言之隐,她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你只要这王妃的头衔,其余事一概不管?” “正是,最多三年,您的身体就可恢复如初,到时,我们便和离!” 那时,她应该也大仇得报,了无遗憾了! “就这样说定了,本皇子会尽快迎你入门,你可得记住今日约定!” 许知意缓缓站起来,欠了欠身。 “小女谢过三皇子!” 她朝海青摊开手掌。 “多谢,诊金五百两!” 海青不解,“许姑娘即将与主子完婚,您替主子看病还要收诊金啊?” 而且,还是五百两! 许知意动作不变,笑眯眯的盯着海青。 “亲兄弟明算账,何况我与你家主子成婚就是一场你情我愿的交易,银钱上自然得算清楚些。” 上一世,她明明有丰厚的嫁妆,却被算计的连买个钗环都要看婆母的脸色。 重活一次,她得把钱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兜里有钱,心才不慌。 男人、感情,她都不需要。 “给她!” 祁西洲闭眼,真怕自己会被这死女人气的当场凉凉了。 明明是她先算计了他,到头来他还要感恩戴德的将人娶进门。 拿了钱,许知意走得头都不回。 海青,“” 祁西洲凤眼满是寒霜,唇边挂着抹凉薄笑意。 “呵,许知意,可是你先算计本皇子的。” 还未成亲,就想着和离了!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长街上,贩夫走卒陆续支起了摊子,手下忙碌着,时不时大声说笑几句。 青石的路面洒扫的很干净。 天边露出抹鱼肚白。 许知意缓缓的行走在他们中间,感受着久违的人间烟火气。 前世,定安侯府就像一座牢笼,将她死死圈住。 直到死,她就出过两次侯府。 第一次,三日回门礼;第二次,十五花灯会。 十五那晚,秦淮生始终沉着脸。 埋怨人多拥挤,怪她不为他着想,怪她不够稳重。 想买盏几文钱的河灯祈愿,也被说成不会持家。 明明,整个侯府都是她的嫁妆养着的! 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就连呼吸也是错的。 这么浅显的道理,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才明白。 愚蠢又窝囊。 他们饮着她的血,啃着她的肉,踩着她的尸骨,依旧活得风风光光。 定安侯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许知意隐在树后,眼神锐利又愤恨。 指甲嵌进皮肉里,强烈的疼感袭来。 她誓要他们跌落尘埃,被千夫所指,万劫不复。 而她,永远不会原谅! 眼见许知意从角门进了许府,海青这才悄无声息的闪身离开。 “主子,许姑娘安全到家了。” 祁西洲沉默着,手指轻叩床沿。 海青挠挠头,“主子,属下觉得许姑娘好像是恨极了那定安侯府。” 许知意眸子满含杀意,周身似被巨大的哀伤裹挟,有种想要与定安侯府玉石俱焚的感觉。 祁西洲应的漫不经心。 闺阁女子最在意名声,许知意却不惜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也要爬他的床,目的肯定不单纯。 不,她最初算计的人是太子,而他是个意外! 想至此,祁西洲的眸色不禁沉了下去。 “他们还没醒?” “回主子,刚醒,全在院里跪着。” “每人十军棍!” 轻易就中招,还是败在了个足不出户的姑娘手里。 “海青,你让吴嬷嬷带几个人去守着许大姑娘,成亲前,别出任何岔子。” 海青领命。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也是祁西洲母妃的人,性子泼辣,由她守着,出嫁前,许府应该不敢再对许知意动手! 第16章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许知意刚睡了一个时辰,就听到梧桐院里闹哄哄的。 “小鱼儿,外面发生了何事?” 嗓音带着疲惫。 小鱼儿几乎是跳着进来的,一脸喜色。 “姑娘,三皇子那边派了人过来,说是要守着姑娘安全上了花轿。” 见许知意阖眸又欲睡过去,小鱼儿小跑到床榻前。 “姑娘,好姑娘先别睡了,您出去看看!” “大姑娘在屋里吗?圣旨到了,老爷叫您赶紧去前院接旨。” 许知意一下清醒了。 昨天闹出的事,今天圣旨就到了! 再忌惮三皇子,吃相未免也有些难看了。 许知意赶到前院时,除了许怀安,许家二房也到了,齐唰唰的跪着。 见到她,那公公板着的脸这才多了丝笑意。 “这位可是许家大姑娘?” 许知意颔首,缓缓跪下。 公鸭般的嗓音在许府飘荡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闻许家有女知意,贤良温婉,恭顺有礼,与朕之三子乃天定良缘,今特赐婚于二人,择吉日完婚,钦此!” 圣旨落,许知意双手朝上。 “许家嫡女许知意谢过陛下大恩!” 公公将圣旨小心放在她的手里,满脸堆笑。 “陛下听说三皇子对许姑娘甚是看重,心中也十分欢喜,这些赏赐您先收好了。” 许知意朝一旁小鱼儿使个眼色。 公公偷偷掂了掂荷包,沉甸甸的。 不错,是个有眼力的。 “咋家还赶着去三皇子那里宣旨,就不多耽搁了,对了,许大姑娘,三皇子日后就是安王,而您就是安王妃,咋家在这先恭喜您了!” 安,至善徐静,和好不争! 一道旨意,看似褒奖,实则暗示祁西洲日后要安分守己,莫要逾越。 皇家,当真无情。 目送一行人离开,许知意正欲回梧桐院,二房婶子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目露贪婪,一脸谄笑。 “知意啊,有段时间没见你了,倒是生得更加明艳动人了,日后成了安王妃,可不能忘了二叔和婶子往日待你的好啊!” 她看着一箱箱抬进府的赏赐,咽了咽口水。 “眼见着你妹妹她们也快到了议亲的年纪,可谁让你二叔不争气,至今也没混个一官半职的,来往间,难免寒酸了些,知意你看” 小鱼儿气得满脸胀红。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把人拦在大门外,来往这么多百姓看着,若是许知意不给,倒显得她小气了。 “哦,那依婶娘的意思,是要我将皇上的赏赐之物送给妹妹们撑门面?” 此话一出,如同一记响雷,炸得二婶整个人呆愣原地。 若换成从前,只要她开口,许知意肯定巴巴将东西双手奉上。 可她竟敢当着众人的面,揭了这层遮羞布! 听得许知意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婶娘若想要,不如直接进宫去问过皇上,陛下若答应,知意到时定双手奉上!” 也不知是谁给她的一张大脸,竟敢开口讨要御赐之物。 二房婶娘气急败坏,但见到许怀安阴沉的脸,又见自家男人不停朝自己使眼色。 她只得偃旗息鼓。 不给是? 那就抢! 反正就许知意那绵软的性子,肯定不敢拿她怎么样。 拿定主意,二婶娘也不再多说,带着婆子气冲冲的回自己的院子。 “哼,得意什么,听说安王身有残疾,嫁过去也是守活寡。” “许知意这小贱人,自己得了好,也不知想着些自家的姐妹,许府真是白养她一场。” “要我说,当初还不如任由她淹死算了!” 一句比一句刻薄,听得二叔频频皱眉。 “你少说几句!隔墙有耳,那三皇子再不济,也不是你我这样身份的人能随意编排的!” 二婶娘猛地停下脚步,肉眼圆瞪,叉着腰,一副母夜叉样。 “要不是你没本事,我们娘几个能受冷落?大哥混了个七品小官,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了!只为他的女儿谋划好前程,就不为烟儿和怜儿想想!” 口沫横飞。 “万一日后分了家,咱们可怎么活?你那好大哥舍得分一半的财产给咱们?” 一路骂骂咧咧,许怀成都保持沉默。 他是庶子,母亲早前死了之后,记在了嫡母膝下。 可,嫡母早有一双儿女,对他虽不至打骂苛待,但也好不到哪去。 文不成,武不就的,嫡母死后,他与王氏死皮赖脸在许府混吃等死。 若是真分家,他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不得活活饿死。 府中倒是不缺他们吃喝,可,给的银子有限,日子捉襟见肘。 偏王氏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两个赔钱货,就再没动静了。 眼见两个女儿已经及笄,王氏就想趁着还未分家,给她们寻门好亲事。 这样,许府总能给她们备上丰厚嫁妆。 算盘珠子打得精明,这会又将主意打在了许知意身上。 “那小贱人既然被赐婚了,与侯府的亲事肯定黄了,烟儿生得不比那小贱人差,年龄上也合适,老爷你想想办法。” 许怀成又何尝不想。 若真能攀上定安侯府,他们就等着享福! 王氏身旁的婆子转了转眼珠子,凑到她耳边低语。 “二夫人,听说三皇子当日是中了迷药,神智不清这才要了大姑娘,不如咱们也” 到时,生米煮成熟饭,由不得侯府不答应。 王氏搓了搓手指,肉泡眼中满是算计。 “侯府也是今日上门?时间紧迫,你凑近些,你到时” 王氏和婆子耳语了好一会。 婆子离开,许怀成这才担忧的问道。 “夫人,这样能行吗?万一不成,大哥恼羞成怒,真将咱们赶出去怎么办?” 王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鼻中轻哼。 “怕什么,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你能寻到比定安侯府还高的门弟?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许怀安思忖着点了点头。 “夫人说的对,侯府本也不常与咱们走动,何况大哥也不可能真对烟儿她们的事上心。” 之前许怀安提过一次,他替烟儿寻了个寒门学子,说什么青年才俊,后生可畏。 这么好,为何不让许云婉嫁过去? 第17章 秦淮生被拖到客房了 今日登门的不仅有秦夫人,秦淮生竟也跟着一起来了。 虽说两家已经在议亲了,但这行为属实不合规矩。 男女成亲前是不能相见的,更何况现在连日子都未定。 定安侯府多少是有些不将许府放在眼里。 许怀安敢怒不敢言。 毕竟是许府先悔婚,他心虚。 定安侯府哪敢与皇家抢人,自然将不甘和怒气全撒在许怀安身上。 “许奉议,你若是瞧不上定安侯府,大可直说,何必如此羞辱我儿!我儿好歹也是皇上亲封的探花郎,不知有多少世家贵女心悦于他!” 见许怀安一直半垂着头,秦夫人说话更是口不择言。 “我儿性子单纯,对你家大姑娘更是一心一意,结果你们转头攀上高枝,就将我儿一脚踢开,我们定安侯府日后有何颜面面对世人?” 她不敢斥责许知意,毕竟圣旨下,一切已成定局。 秦夫人今日除了拿回彩礼,其实还打着从许府捞一笔的心思。 左顾右盼,秦夫人的眉头渐渐拧紧。 没见彩礼的影子,四周的下人更是早早就避开了。 是以,秦夫人有心将事情闹大,也很难成了。 许怀安这才一脸赔笑地开口。 “秦夫人莫恼,此事确是许府的错,可皇上已经下了旨,我们总不能违逆圣命,许某与淮生皆是臣子,君命大过天的道理都当遵从。” 秦淮生始终低头,让人一时猜测不出情绪。 他倒不是非许知意不可,只是想到定安侯府如今的状况,难免埋怨许知意恬不知耻。 他自信地认为许知意能嫁给自己,就该感激涕零。 他不在乎许知意,但许知意必须对他死心塌地! 他恨许知意背叛他们之间的婚约,唾弃许知意一心只为攀高枝。 总有一天她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秦夫人还在骂骂咧咧,一句比一句难听。 许怀安敛下满眼愠怒,好脾气地听着。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秦夫人只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骂了近半个时辰才住了嘴。 “淮生啊,府上近日新移植了不少名贵花草,你可移步去园子里逛逛。” 秦淮生看一眼秦夫人,见母亲点了头,这才起身,拱手作揖。 “那淮生不耽误你们说话。” 二房的人早早守在回廊下,瞧见只有秦淮生一人出来,喜上眉梢。 “快,回去禀告二夫人!就说成了。” 小厮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地小跑着离开。 梧桐院。 许知意听着小鱼儿的禀报,盈盈一笑。 “好,我知道了。” 小鱼儿见她无动于衷,斟酌着开口。 “姑娘,也不知二房又在动什么歪心思,您要不要去看看?” 许知意手里握着卷书,闻言头都未抬。 “只要不将主意打在咱们身上就行,我交代你的事都办完了?还有闲工夫管二房的事。” 小鱼儿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绞着手指。 “奴婢想着那秦公子到底曾与姑娘有过婚约,怕他万一出了什么事,姑娘会于心不忍。” 许知意的脸迅速沉了下去,眸底泛起寒意。 “小鱼儿,以后这种话不许再说!他并非良人,何况我现在已是准王妃,一言一行更得小心谨慎,明白吗?” 祸从口出。 “做任何事之前,首先得确保自己万无一失,毕竟,命只有一条” 想到前世小鱼儿凄惨的死状,许知意的眼角微微泛红,很快又将自己的情绪收起。 “下去,对了,帮我叫吴嬷嬷进来!” 小鱼儿自知说错了话,连声道歉后退了出去。 她总觉得大姑娘变化很大,跟从前判若两人。 唯唯诺诺的大姑娘现如今言辞犀利,有仇必报,想想又觉得挺解气。 吴嬷嬷很快进了来。 她做事干脆利索,就是嗓门太大了些。 “大姑娘您找老奴?有何事您尽管交代!” 许知意悄悄揉了揉耳朵。 “吴嬷嬷,我听说女子的嫁妆都要去府衙登记造册,可有这回事?” “我打小没了母亲,没人教我这些,这才想着问问您,别到时无端给安王府闹了笑话。” 她声音绵软,透着无奈和心酸。 吴嬷嬷在宫中见过无数明争暗斗,倒真有些担心眼前这单纯的姑娘。 “回大姑娘的话,是有这个规矩,您不懂,可许大人总不至于也不懂?” 言语间,全是指责许怀安不将这门婚事放在眼里。 皇上赐婚都敢如此怠慢,他怎么不上天呢? 许知意轻按眉心,幽幽叹口气。 “此事也不能全怪父亲,到底是我的性子过于死板,不受父亲喜爱,再说府中尚未有主母,杂事缠身,父亲忘了一两件无足轻重的事也在情理之中。” 吴嬷嬷闻言,更是气得猛拍一把大腿。 “话不是这么说,您与安王爷的亲事那可是陛下亲赐,许大人这般不在意,可是对陛下心存不满?大姑娘放心,老奴这就替您去登记造册!” 言罢,也不等许知意开口,如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许知意垂眸,拿起桌上的茶水抿几口。 只要登记造册,林姨娘就很难再动手脚,何况那十板子打下去,没两月下不来床。 嫁妆倒是早早放在仓库了,可她身为准王妃,总不好亲自去府衙,传出去难免被人笑话。 小鱼儿年纪小,心性单纯,也不合适出头。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又是伺候过三皇子母妃的人,许怀安就算生气,也只能忍着。 一想到许怀安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觉心中畅快。 陪嫁的丫鬟只小鱼儿一人,有些寒碜,许怀安倒是送来几个,吴嬷嬷极会察言观色,直接替许知意婉拒了。 那几个丫鬟许知意倒是有些印象,都是林姨娘身边的。 林姨娘竟比许怀安的野心还大,妄图往安王府安插眼线。 小鱼儿探头探脑的朝屋里张望。 “姑娘,秦淮生被二房的小厮拖到客房了,嘿嘿,奴婢瞧着二房的烟儿姑娘随后也进去了,今天府里肯定要出大事了!” 许知意没好气白她一眼,“一天天地没正形,忙你的事儿去!” 第18章 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吴嬷嬷拿着许知意的嫁妆单子,在府衙一一登记造册,光是比对铺面和田产就花了小两个时辰。 出来时,已近晌午。 吴嬷嬷捶打了几下酸疼的老腰,怎么合计都觉得这事好像不该自己来做。 想了想,还是抬脚上了马车。 “吴嬷嬷,要回许府了吗?” 吴嬷嬷思忖,“不,咱们先去安王府!” 祁西洲身子依旧虚弱,见吴嬷嬷进来,他淡淡扫一眼。 “何事?本王不是让你守着许大姑娘?” 吴嬷嬷想跪,海青眼疾手快的虚扶一把。 “嬷嬷岁数大了,主子早免了您这些虚礼了。” “王爷,老奴有一事觉得心中难安,还是想听听您的意思。” 祁西洲惯有的沉默。 吴嬷嬷便将许知意如何指挥她将嫁妆夺回私库,又到今天去府衙登记造册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 祁西洲见吴嬷嬷越说眉头拧得越紧,不由轻笑一声。 “嬷嬷可是觉得哪里不妥?” 吴嬷嬷有些不确定地看一眼祁西洲。 “老奴虽是奉了王爷的命去守着许大姑娘,但嫁妆好像不该是老奴插手的事,这怪老奴一时心软。” 祁西洲清冷的眼中染上一丝笑意。 “如今她都已达成目的,你才来回禀本王,晚了。” 许知意之前说要借他的势狐假虎威,以为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用起他的人倒是毫不客气。 如此一来,许怀安忌惮他,自然也不敢再使花招。 自古哪有夫家插手去管媳妇嫁妆的先例,她许知意可好,不费一兵一卒,轻易达成目的。 何况,她如今还只是准王妃。 吴嬷嬷抹一把额上吓出来的汗,哆嗦着开口。 “王爷莫恼,是老奴疏忽了,许大姑娘言辞恳切,老奴一时也没多想,这该如何是好?” 祁西洲也不再看她,挥了挥手。 “本王既让你去许府,自然一切都听许大姑娘吩咐,不是什么大事,你回去!” 祁西洲莫名有些期待起许知意过门之后的日子。 饶是吴嬷嬷这样经历风浪的人,也被她纯真无害的外表给欺骗了。 说不准,许知意什么时候将他们全卖了,吴嬷嬷还得乐呵呵地替她数钱。 都说狡兔三窟,许知意怕是长了八百个心眼子! 有意思! 海青替祁西洲端上一杯温水。 “主子,属下还是不太明白,许大姑娘为何要这么做?她以后可是王妃,谁不要命了敢打她嫁妆的主意?” 祁西洲心绪复杂的看了海青一眼。 得,又一个被许知意卖掉而不自知的蠢货! 他懒得废话,伤口隐隐作痛。 “为何是白水?去换过一盏来。” 海青挠挠头,总觉得祁西洲刚才那个眼神像看一个傻子,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义正严辞地拒绝了祁西洲。 “不行!许大姑娘交代了,伤口恢复期间,主子不可饮酒,不可喝茶,不可吃发物!” 见祁西洲面色阴沉,海青贱兮兮地凑上前。 “主子,属下觉着许大姑娘没准真的心悦您呢!那晚她还偷偷摸您了!” 见祁西洲不搭理他,海青体贴地指了指他被许知意摸过的地方。 “一共摸了三下!属下数着呢!” “滚!” 玉盏砸在门板上,四分五裂。 海青不明就里,只觉得自家主子愈加的阴晴不定。 他被赶出来,乖乖守在廊下,一人嘀咕着。 “主子这脾气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啊!唉,王妃嫁过来可有罪受了。” 陈府医端着刚熬好的汤药,很没形象地白了他一眼。 “依老夫看,王爷这是婚前恐惧,婚期越近,这种症状越明显,你们最近少在王爷面前瞎晃悠。” 祁西洲自武,耳聪目明。 这两人生怕他听不见似的,就站在窗户边闲聊。 祁西洲一张俊脸黑沉如墨。 他可是面对千军万马也岿然不动的人,会惧怕成亲? 笑话! 不过,军中全是糙汉子,北地少女子,他确实没与姑娘打过交道。 心里有点发怵,但绝对不害怕! 脑中不由浮现出许知意那双清澈狡黠的眸子,又想到她那一身的伤,暗暗握了握拳。 “海青,你去许府暗中护着许大姑娘,若遇紧急情况,先杀后禀!” 海青与陈府医对视一眼,禁不住扬了扬嘴角。 看来王爷对许家大姑娘真是上心了! “属下这就去!” 陈府医走进来,将药碗塞到祁西洲手中。 “王爷,容老夫多嘴,那药您真不能再继续服用了。” 见祁西洲只是沉默着端着药碗慢慢喝着。 陈府医长叹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地道。 “对身子损伤多大,您心中没数吗?万一真的不行了,岂不影响子嗣,好好的姑娘嫁进来,还得守活寡!” “噗——” 一口药喷在陈府医脸上。 祁西洲半眯起眼,“本王心中有数,你出去!” 陈府医拿袖子呼啦一把脸,耸耸肩,迈出屋子。 “得,怪老夫多嘴,到时王妃要是嫌弃,王爷您就等着后悔去!” 祁西洲又怎会不知这药的危害。 但,皇上正值壮年,十二皇子尚在襁褓,他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皇权。 太子早几年就已成亲,太子妃迟迟没有身孕,估计也是担心被皇上忌惮。 他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就算上交了兵权,依旧是皇上的眼中钉,肉中刺。 可,如果他久病缠身,羸弱不堪,甚至从今往后就是个废人,至少能保十万安阳军性命无虞。 祁西洲捶打了几下毫无知觉的双腿,自嘲一笑。 谁说虎毒不食子? 双腿废了,皇上大发善心,传旨令他回京。 明面褒奖,暗中敲打。 一军主帅残了,群龙无首,皇上正好安排自己信任的人接手安阳军。 可,连亲生儿子都信不过的人,又能真的放心谁? 罢了,征战多年,他也确实累了,借此机会脱离朝堂纷争,也不失为一个好时机。 太子来看过他两次,直言不讳地表明了态度。 太子妃何向晚未诞下嫡子前,他迫于丞相府的压力,不能也不敢纳侧妃。 都处在风口浪尖,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自然得小心谋划,谨慎行事。 第19章 一府姐妹,血浓于水 许府花厅闹得不可开交。 秦淮生月白衣衫半挂在肩头,脸上被指甲抓出几道血痕,形容十分狼狈。 二房王氏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哎呀,我可怜的烟儿,被这杀千刀地辱了清白,日后可怎么说亲啊?” “母亲,我没有!” 见秦淮生还敢辩驳,王氏一骨碌爬起来,扯着他本就不多的衣衫破口大骂。 “我当探花郎是个什么谦谦君子,也不过是色胆包天的玩意,占了姑娘清白身子,竟还矢口否认,走,随我去外面评评理,我就不信讨不到公道!” 秦夫人揉着太阳穴,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这事本就是他们不占理,若是任由王氏撒泼,传扬出去,秦淮生的名声就臭了。 秦淮生委屈。 他好好赏着花,不知怎么就被人打晕,醒来时,身侧躺着个同样衣衫不整的陌生女子。 还不等回神,王氏就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非说他强要了她女儿,要侯府给个交代,否则就要报官。 秦淮生铁青着张脸,眸底一片阴鸷。 秦氏被吵得头疼欲裂,气得拍了拍桌子。 “行了,都闭嘴!多大点事,至于闹成这副样子?既然你女儿已与淮生有了肌肤之亲,纳了便是!你嚎这么大声,是生怕外人不知道?” 王氏撸一把鼻涕,心中暗自得意。 许怀成却是小声开口。 “不该是迎娶吗?为何是纳?” 秦夫人冷哼一声,脸上的嘲讽丝毫不加掩饰。 “我们淮生可是钦点探花郎,而且爵位加身,愿意纡尊降贵纳你女儿为妾室,你们就该偷着乐了!难不成,你们觉得她还能当我儿正妻不成?简直是笑话!” 秦淮生气得闭了闭眼,狠狠瞪一眼瑟缩在王氏怀中的烟儿。 “你若愿意,三日后侯府会派顶小轿接你入府,若不愿,呵。” 他一把扯过慌张无措的烟儿,凑近她耳畔低语两句。 也不知他说了什么,烟儿一时竟忘了哭,惊骇的看着秦淮生。 “小女愿愿意入府为妾。” “烟儿!!你疯了不成?娘养你这么大,就是为了给人家当妾的?你对得起我和你爹吗?” 王氏吼的撕心裂肺,一双眼猩红,恨不得立刻生吞了秦淮生母子。 秦淮生冷冷睇了王氏一眼,唇边带笑。 “这是定安侯府的诚意,你若不愿,大可报官!本侯倒要看看到时是谁没脸!” 说罢,秦淮生接过小厮递来的长衫穿上,坐在母亲身边。 秦氏见儿子已经恢复了平静,遂也稳了心神,垂下眉眼不再搭理王氏的哭闹。 烟儿扯了扯王氏,小声的啜泣。 “娘,别闹了,女儿若是不嫁,只能绞了头发去做姑子了,或是女儿现在便撞死在这” 说着竟是真的朝一旁的柱子撞去。 秦淮生无动于衷。 许怀成一把揽住女儿,“烟儿别犯傻,你娘也没说不答应。” 许怀安重重将茶杯放在桌上,也是气得不轻。 他怎么会看不出二房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用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惜搭上女儿的清白,也要攀上定安侯府。 原本他与秦夫人已经敲定了换亲一事,就是关于嫁妆秦夫人颇有微辞。 他还想着再游说一番,谁知被王氏给搅和了。 “你们如今是不将我这大哥放在眼里了?出了这档子事,瞒还来不及,你们还想着闹上衙门?我今日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便陪你们走这一遭!” 王氏到底还是怕这个大哥的。 万一真将许怀安惹急了,把他们二房赶出府,到时可真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王氏转了转眼珠子,讪讪地冲着许怀安欠身行了个礼。 “大哥别生气,我也是气极了,说话就有些口无遮拦,烟儿是您看着长大的,她的事您做主!” 她就势拍了几下自己的嘴。 “瞧我这张破嘴,大哥您消消气。” 王氏很快说服了自己。 当侯府的妾室也好过嫁给穷酸书生,好歹吃喝不愁,穿金戴银,偶尔还能接济一下她们。 不亏! 见王氏服软,许怀安也不好太苛责,只能狠狠瞪一眼蔫头耷拉二弟。 暗骂一声没出息。 “秦夫人,秦小侯爷也消消气,事已至此,咱们两家千万别伤了和气,就按秦小侯爷说的,三日后来接烟儿进门。” 秦夫人眼中满是算计,闻言刻薄的扫视一眼二房众人。 “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入侯府的,妾室那也是分贵贱的,只是不知烟儿这嫁妆” 吃相太难看,秦淮生脸色晦暗不明,到底咬了咬牙,忍住没开口。 许怀安神情微滞,似是没想到秦夫人如此迫不及待暴露目的。 换亲答应得那么痛快,怕也是冲着嫁妆来的。 许怀安突然有些后悔了。 可,事到如今,再无转圜余地。 “怀成,你先带她们回去,剩下的事我自有分寸。” 见好就收,王氏也懂这道理,领着女儿乖乖走了。 秦夫人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直响,像是钻进了一群苍蝇,她十分嫌恶地看一眼王氏消失的方向。 许怀安假装没看到,有些尴尬得低咳两声。 “秦夫人,您看只是纳个妾室,十八抬嫁妆可够?” 秦夫人心中窃喜,面上却是十分不屑。 “那二姑娘?” 许怀安咬了咬牙,暗骂一句不要脸的老虔婆。 “就照您的意思,一百抬!” 他想着实在不行,就从许知意的嫁妆里挪些出来。 一府姐妹,血浓于水。 再说,皇上赏下了不少奇珍异宝,安王那里定也不会亏待了许知意。 凑凑,也能勉强给她备个几十台嫁妆。 主意打定,许怀安也不再犹豫。 “秦夫人和秦小侯爷觉得如何?” 秦淮生端茶浅啜,气质温润儒雅,迷得屏风后的许云婉都忘了生气。 算了,为了区区一个贱妾,犯不着与淮生哥哥生了嫌隙。 他不过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误。 淮生哥哥肯定是被那小贱人迷惑了,绝非自愿。 许云婉很快哄好了自己。 而且,她深信,自己在秦淮生心中的位置是旁人难以取代的。 第20章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正是一天最炎热的时间,树叶被晒得打起卷儿,黄狗趴在树荫下纳凉。 许知意和小鱼儿主仆二人身着男装,坐在茶铺。 要了一壶茶,并几碟普通点心。 许知意半倚着桌子漫不经心地小口抿着茶。 小鱼儿不解地凑到她身边。 “姑公子,天这么热,咱们干嘛坐在这啊?您要是想喝茶,奴婢倒知道几个不错的酒楼,环境优雅,还凉快。” 许知意不语,眼睛一直盯着西城门方向。 “你安静些饮茶。” 许知意随手拿了块点心,堵住了小鱼儿喋喋不休的小嘴。 相邻的几桌也坐了人,除了途经此处的商贾,就是贩夫走卒。 汗臭味熏的小鱼儿连连皱眉。 他们大声谈笑,说着城里的八卦趣事。 许知意托腮,安静听着耳边的嘈杂的车马声、喧嚣的人声。 只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时的绝望无助,痛苦挣扎,才能更加珍惜活着的日子。 死前,窝囊又憋屈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似的飞掠而过。 若有来世,等到大仇得报,她想肆意张扬,纵马扬鞭,轰轰烈烈活一场。 分明只是最粗劣的茶水,被许知意捧在嘴边,喝得很是享受。 灵动清澈的眸,完美无瑕的脸,扎在这堆人里,格外出众。 “你们听说了吗?三皇子回京城了,据说伤得很严重,前日我兄弟去府上送菜,说是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血腥味呢。” 另一人也凑上前,“那可是咱大齐的战神,百战百胜,守着北地,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唉,可惜了,据说三皇子成残废了!” 百姓们茶余饭后,最喜讨论八卦,尤其事关皇家秘闻,众人更是感兴趣。 “你小点声,不想要命了?” “怕啥,大家私底下都在议论呢,原本三皇子与太子分庭抗礼,那位置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可如今,唉,真是可惜了。” 许知意轻轻皱了皱眉。 残废这词莫名让她觉得刺耳。 谈话还在继续,许知意却失了听下去的耐心。 西城门方向,一个瘸腿的精瘦汉子手里拽着个同样皮包骨的小女孩。 汉子训斥着小女孩,偶尔抬手打她几下。 小女孩怯生生地任由汉子打骂,眼神空洞,那么小的年纪似乎已经历经了人间沧桑。 许知意看到小女孩,却是忍不住眼眶泛红,死死咬着唇,才堪堪将泪忍回去。 前世,熊熊烈火中突然飞奔进一个小小身影。 明知此举只是飞蛾扑火,她仍是用单薄的小身板死死护着许知意的小腹。 直至灰飞烟灭。 她,不过就是定安侯府粗使丫鬟,只因许知意曾给了她一个热馒头,她便一心一意想报恩。 听说大夫人被困在火里,她不假思索地冲进去。 没留下只言片语。 泪水渐渐糊涂了视线。 许知意看着他们靠近,这才吩咐一旁的小鱼儿。 “不管花多少钱,将她买下。” 小鱼儿也不多问,起身追过去。 大概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小鱼儿牵着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回到茶摊。 她太瘦了,脸颊凹下去,眼睛就显得出奇的大。 唇边有颗小小的朱砂痣。 许知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倒一杯茶,轻轻推到她面前。 “喝茶。” 她声音绵软,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 女孩犹豫着上前,双手脏污,却盖不住累累伤痕。 “奴真的能喝吗?可奴身上没钱。” 她声音低低的,只敢垂头盯着自己已露出脚趾的草鞋。 “嗯,可以喝,分文不取。” 许知意已收敛了脸上的情绪,笑得如沐春风,亲切地如同邻家的姐姐。 “奴多谢小姐。” 小鱼儿惊诧,脱口道。 “你怎知她是姑娘而非公子?” 小女孩垂着眉眼,扯了扯自己破烂的衣角。 “小姐脸颊上有酒窝,好看” 见她终于喝了茶水,许知意又捻了块点心放在她嘴边。 “你,可愿随我走?” 小女孩默默不言,好半晌才道。 “奴脏,怕污了小姐。” 许知意用茶水打湿帕子,温柔地替她擦去脸上污垢,雪白锦帕很快变得黑乎乎。 她不在意地用手指捻去她嘴边的点心屑。 “以后就唤你浮生,当我贴身丫鬟,可好?” 小女孩终是点了点头,豆大的泪噼里啪啦的落下。 “奴婢愿意,死也会护着小姐。” 许知意浅浅一笑,隐去满心悲凉。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但愿这一世,她与她都能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小鱼儿牵着浮生的手,“别整天死啊死的,多不吉利,我们大姑娘就快成亲了。” “浮生,你遇到我们大姑娘可真是有福气了,不行,我得先想法子将你养胖些。” “我和你说,胖一点看着才喜庆。” 浮生走两步,就会回头看一眼许知意。 大夫人活着,可真好! 她记得自己明明与大夫人一同死在了火里,睁眼,却又回到了城郊破庙。 精瘦汉子是她亲爹,日日流连赌场,欠下高额赌债。 娘亲被讨债的活活折磨致死,两岁的弟弟被抱走抵债。 而她,今日是要被父亲卖去青楼的。 浮生鼻子一酸,脸颊滑下两行泪。 前世,她被侯府嬷嬷虐打后丢到雪地里,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大夫人恰好路过,心生怜悯,将她带回自己的院里。 浮生从没觉得馒头那么好吃,炭火那么温暖。 她就这么成了大夫人院里的粗使丫鬟。 可饶是如此,大夫人也从未苛待过她,日子过得艰难,她也还是穿上了厚厚的棉袄。 她立誓一定要报大夫人的救命之恩。 火势渐大,浮生几乎目眦欲裂,心就像是被什么撕碎了。 她恶狠狠的瞪一眼放声大笑的秦淮生和许云婉,头也不回地冲进火里。 火光中,大夫人抚着小腹,安静地坐着。 “大夫人,奴婢来陪您了!” 浓烟弥漫,大夫人拼命地想要将她推出去,却被掉下来的梁木砸中。 她到底没能守住大夫人! 弥留之际,浮生还在幻想。 若有来生,若有来生 她还愿为了大夫人豁出性命! 或许上天真的听到了她最后的祈求,这一刻,浮生欣喜若狂! 第21章 还真当自己是王妃了? 许知意带着两人坐回马车,对着车夫吩咐。 “回府!” 浮生有些不安地坐在最外边,头垂得低低的,生怕自己身上的脏污沾到了许知意的襦裙上。 就仿佛料定了今日一定会遇到浮生一般,车里早早备下了一套干净的衣裙鞋袜。 “换上,回府后你先与小鱼儿同住一屋。” 许知意淡声说了句,又继续低头翻看新淘得的医书。 “是,奴婢多谢大姑娘。” 小半个时辰,马车到了许府大门。 许知意扶着小鱼儿的手缓步下来,抬头,就看到了秦夫人和秦淮生。 二人皆是板着脸,对许怀安的赔笑视而不见。 许知意的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眼里翻滚着汹涌的恨意。 最终,所有的情绪被她强行压下。 另一只手却是被浮生紧紧握住。 “大姑娘不怕,奴婢在呢。” 她声音细细小小的,语气却十分坚定。 看着还不及自己腰高的小丫头,一副要替她挡风遮雨的架势,许知意不禁轻笑一声。 “好,我不怕。” 秦淮生的目光落在了朝他们走来的许知意身上。 墨发只用一根白玉簪子挽着,迭丽的容貌好似百花齐绽,举手投足,自带一股清冷气质。 有那么一瞬间,秦淮生真想冲上去将她拥在怀里。 他想质问她,为何自轻自贱爬了别的男人的床。 可那个别人,是当朝三皇子,定安侯府得罪不起。 见了他们,许知意也只是微微欠身行了一礼。 秦夫人一肚子的怒火无从发泄,见到许知意疏冷淡漠的模样,愤怒到达了顶点。 甚至不顾站在大门前,口不择言地怒斥。 “呦,本夫人当是谁呢!原是为攀高枝,不顾脸面的许家大姑娘啊!这般目中无人,还真当自己是王妃了,呵,还好我儿娶的不是你,不然定安侯府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小鱼儿气的咬牙切齿,欲上去理论,却被许知意拉到了身后。 她脸上不见半点恼意,只淡淡道。 “秦夫人还请慎言。” 秦夫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冷嗤。 “假清高什么,当别人不知道你干的丑事?你这样的下贱胚子,与那残废倒是天生一对!” 此言一出,秦淮生和许怀安同时变了脸色。 “母亲慎言!” “秦夫人口下留德!” 秦夫人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仍是梗着脖子,固执的道。 “本夫人说错了吗?就算他如今成了安王,到底不良于行,日后能有什么大作为!” “啪——啪——” 两记耳光扇的秦夫人头晕目眩。 她恶狠狠地瞪着吴嬷嬷。 “你是何人?竟敢打我?你可知本夫人是谁?” 吴嬷嬷冷着张脸,气势十足。 “老奴乃是安王派来伺候许大姑娘的,区区侯府夫人也敢口出恶言中伤安王,还是说秦小侯爷对陛下的旨意心怀不满?不若今日咱们便去殿前论上一论!” 秦夫人依旧不知死的一把揪住吴嬷嬷的衣襟。 “区区贱奴也敢打本夫人!少拿安王出来吓唬人,京城谁人不知陛下并不喜安王” “母亲!你疯了吗?” 秦淮生用力扯住秦夫人的胳膊,秦夫人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下台阶。 “淮生,母亲只是只是太生气,并没有污辱皇家之意。” 秦夫人心虚的垂下头。 吴嬷嬷却是不依不饶的逼近两步。 “天下人皆知?还是说秦小侯爷想取代安王的位置,当真是野心不小啊!” 一顶蔑视天家的帽子扣下来,秦淮生险些没站稳。 “嬷嬷,今日乃是家母口不择言,淮生在此向您赔罪,还请您大人有大量,莫与我们计较。” 吴嬷嬷阴沉着脸,阴阳怪气的道。 “听说秦小侯爷正与府中二姑娘议亲,却是不堪寂寞,玷污了二房的姑娘,正妻尚未进门,小妾却是要入府了,这就是你们侯府的规矩,老奴真是长见识了!” 许府虽不是处在闹市,这里来往的人依旧不算少。 此时,已是围了不少的百姓。 “这秦小侯爷看起来文质彬彬,没成想私底下竟如此不堪。” “道貌岸然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简直就是读书人的耻辱啊,不成体统,啧啧。” 有个书生模样的人更是义愤填膺,他指着秦淮生。 “你简直就是斯文败类,既与二姑娘在议亲,为何还要为难大姑娘?难道是想夺安王的姻缘不成?定安侯府这是想翻天了啊!我等读书人不齿与你为伍!” 言罢,拂袖离去。 许知意轻推了小鱼儿一把。 “先带浮生回去。” 小鱼儿哪都好,就是太冲动了,做事前不计后果。 而且浮生眼中的恨意太过明显,许知意没来由地心中一紧,生怕两人受到牵连。 “这里有吴嬷嬷,放心。” 小鱼儿这才牵着浮生的手往梧桐走。 不放心的一步三回头。 吴嬷嬷跟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爆表。 “哎哟,定安侯府竟是连安王都不放在眼里,试问一下,这京城可还有你们瞧得上的人家?老奴得回去与安王讲一声,咱惹不起,总是躲得起!” 暗处的海青嘴角抽了抽。 吴嬷嬷还真是不嫌事大,从头到尾,那秦淮生也没机会辩解一二。 海青的目光落在许知意身上。 她背脊挺直的站在吴嬷嬷身边,神色淡然,仿佛府前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嬷嬷咱们回,秦夫人大概是在府中受了气,看我不顺眼也是情有可原。” 吴嬷嬷站在许知意身前,一副老母鸡护崽的架势。 “许大姑娘与安王的婚事乃是陛下亲赐,可不是随便哪个阿猫阿狗能拿来出气的!日后你们见了许大姑娘,那也是要行礼问安的!”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秦夫人更是吓得面色惨白,嘴唇蠕动。 “本夫人本夫人并无此意!还请嬷嬷别胡言乱语。” 大概是怕再闹下去,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秦夫人白眼一翻,竟是昏死了过去。 吴嬷嬷鼻中冷哼。 “这就吓晕过去了?老奴还当定安侯府都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 第22章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秦淮生吩咐一旁的婆子将秦夫人抬上马车,这才拱手作揖。 “今日之事全是侯府之过,改日本侯定亲自登门拜访安王殿下,还请嬷嬷高抬贵手。” 秦淮生恨得差点咬碎后槽牙。 他堂堂探花郎,定安侯府的小侯爷,竟要向一个嬷嬷赔罪。 他咽不下这口气。 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三皇子母妃死后被接到了王府。 这几年三皇子长驻北地,王府庶务被她打理得井井有条,三皇子对她敬重有加,等于是半个主子。 秦淮生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许知意,发现她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自己,心中更是不甘。 皇家就是龙潭虎穴,许知意这般单纯懦弱的人嫁给安王,到时定会被啃得渣也不剩。 她一定会后悔没嫁给自己! “登门就不必了!陛下吩咐让安王静养,秦小侯爷还是别去自讨没趣!” 吴嬷嬷说完,扶着许知意入了府。 秦淮生颜面扫地,转身上了侯府马车,竟是连与许怀安敷衍一句都不曾。 许怀安拂袖,恨恨瞪一眼侯府的马车。 “一个没落的侯府,装什么高门大户!简直晦气!关门!” 许府大门关上,围观的百姓也渐渐散去。 今日一场闹剧,很快宣扬开,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新谈资。 关于秦淮生恬不知耻,在议亲当天玷污许府二房姑娘的事,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大臣们更是纷纷呈上奏折弹劾秦淮生。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梧桐院。 许知意看着眼前穿戴整齐的浮生,眼中涌起笑意。 她转身从抽屉里拿出瓶药膏。 “姑娘的手好比第二张脸,这个你拿去,每日涂沫两次,不出半月,手就会恢复如初。” 浮生乖巧的点头,接过许知意递来的瓶子。 “奴婢多谢大姑娘!” 她踌躇着,不安的抓紧衣角。 “奴婢力气很大,大姑娘院里的粗活尽可交给奴婢。” 她不想白受大姑娘的恩情,但家里贫穷,绣花一类的活计她不会。 “哦,那你说说都会些什么?” 许知意接过小鱼儿递来的梅子汤,小口小口抿着。 “奴婢会洒扫,会劈柴,还会会烧火” 浮生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再也听不到。 见到小姑娘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许知意这才笑着将她拉到身边。 “你会挽发吗?” 浮生立即重绽笑容。 “这个奴婢拿手,京城最时行的发髻奴婢都会梳,大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许知意淡笑不语,只一下下轻拍着浮生的手背。 她知道浮生的心思,是担心自己粗笨,会被她嫌弃。 上一世,你愿以命相护,重生一世,我救你于水火。 “明日你来替我挽发,今天就先回去好好歇着。” 浮生双眼亮晶晶的,“是,奴婢全听大姑娘的。” 吴嬷嬷忙着手上的活计,总觉得自己好像太不稳重了。 宫里的主子们性情各异,她谨言慎行多年,这才得保全自己,可为何一遇上许知意的事,自己就炸毛了? 比起她,许知意身边的小鱼儿才最沉不住气,今天却不见她跳出来。 吴嬷嬷百思不得其解。 “老奴一定是岁数大了,脑子也糊涂了,下次,定当三思而后行。” 暗处的海青默默翻了个白眼。 许大姑娘三言两语就激发了吴嬷嬷的战斗欲,他敢保证,下一次,吴嬷嬷依旧会挺身而出。 果不其然,傍晚时分,二房的王氏就来了梧桐院。 许知意不好拒绝,只得让人进来。 王氏落坐,一双眼就不安分的四处打量,脸上写满算计。 “知意啊,你应该已经知道你烟儿妹妹的事了?唉,都是二婶平日管教不严,竟让她做出如此寡廉鲜耻的事来,可,木已成舟,呜呜,就是可怜了我的烟儿,只能做个妾。” 她使劲搓了搓眼角,洋葱汁抹多了,眼泪竟是停不下来了。 “林姨娘苛待你,二婶可是心疼得紧,私底下没少关照,不然那年寒冬你可就活活冻死在柴房了。” 许知意轻应一声,“说起来,知意是要多谢二婶。” 多谢她施舍一般的丢下件破衣,扬长而去。 多谢她挟恩图报,拿走母亲留给她的玉镯。 吴嬷嬷气的皱纹都多了几条,仍是死死克制住想要将这不要脸的泼妇打出梧桐院的冲动。 她得保持端方稳重的嬷嬷形象。 见许知意就说了这一句,语气还十分平淡疏离,王氏一下就不乐意了。 “知意啊,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我们二房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你也是知道的,就算如此,你快饿死的时候,二婶还是给了你果腹的馒头是不是?这些你没忘?” 许知意笑着扫了王氏一眼,“馊的!” 王氏一噎,面上很快浮起愠怒。 “话可不能这么说,大厨房端来的就是那样,怪不得我们,你如今攀上了高枝,总得回报一二?不然传出去,别人会说大姑娘是个白眼狼。” 许知意垂着眸,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烟儿也是可怜,听说大哥只愿出十几抬嫁妆,她本就是做妾,到时在侯府更是抬不起头,你日后可是王妃,便给烟儿再添三十抬!” 王氏大手一挥,直接替许知意做了决定。 “你去让人开了库房的门,二婶随便捡些不值钱的拿走,姐妹之间少不得互相帮衬,再说了,烟儿长得好,也未必会一直当妾室,日后说不得还能提携你一二。” 小鱼儿听着王氏的无耻之言,实在忍无可忍。 “二夫人你好大的脸啊!就没听说过哪家妹妹去当妾室,要姐姐出嫁妆的!而且我们大姑娘是未来的安王妃,用得着别人提携吗?” 王氏气极,伸手就要打小鱼儿。 “你一个奴婢也敢同我这般讲话!我今日就替大姑娘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不尊主子的下人,何况就算打杀了你,知意也定是没意见的!” 从前林姨娘虐打许知意,小鱼儿同样落得个遍体鳞伤的下场,许知意除了哭,屁都不敢放一个!她还不信拿捏不住! 第23章 这罪名女儿担不起 王氏拔腿就走,还不忘朝身旁的婆子使个眼色。 婆子会意,故意堵在门口不让小鱼儿追上去。 小鱼儿气得直跺脚,“你让开!这里可是梧桐院,二夫人怎可擅闯?” 婆子冷哼,“二夫人是大姑娘长辈,长辈来晚辈的院子探望,实属正常,怎的从你嘴里就成了强闯了?” 小鱼儿推不动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王氏走到私库前。 王氏见没人追出去,态度愈加猖狂。 “把门打开!” 丫鬟见大姑娘屋里一点动静也没,踌躇着迟迟不肯开门。 王氏气得冲身边小厮吼道。 “你们是死人吗?大姑娘都允了的事,哪由得下人推三阻四,给本夫人将锁劈开!” 小鱼儿气得双眼通红。 回头,却见许知意泰然自若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细细品着。 浮生安静地站在一侧,心里也替许知意生气,可想到前世,她那任谁都能踩上一脚的绵软性子,暗暗叹了口气。 吴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许知意,见她没半点要阻拦王氏的意思,遂也眼观鼻,鼻观心。 大姑娘的心思深沉,绝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 王氏被私库里的金银玉器迷了眼,真恨不得全部抬回自己院里去。 但碍于许怀安,她不敢太放肆,肉疼地选出二十箱。 “将这些抬回去!” 红木描金的箱子,沉甸甸的。 她打算好了,匀六箱给女儿添妆,剩下的,够二房几年吃喝不愁。 也不必日日看大房脸色过活。 许怀安也恰是此时赶来,打算与许知意商量一下给许云婉分嫁妆的事。 说好听了是商量,其实也不过一句话的事。 他乃一家之主,量许知意也不敢拒绝。 王氏喜滋滋地,贪婪地盯着箱子,与许怀安撞了个满怀。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撞死老娘了!” 王氏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对上许怀安黑如锅底的脸。 “弟妹这是在做什么?嘴里这般不干不净,可还有规矩?” 他注意到小厮抬着的箱子,面色大变。 “弟妹!你疯了不成?青天白日的就吃醉了?你谁给你的胆子,竟敢擅动御赐之物?” 盛夏的天,许怀安硬是吓出一身冷汗。 王氏被当众训斥,恼羞成怒。 她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痛哭流涕地指责许怀安。 “大哥一向看不上我们二房,可也不能这样厚此薄彼啊!烟儿好歹也是许府姑娘,您就给十几抬嫁妆,说出去不怕人笑话?” 见许怀安拧眉不语,王氏嚎得更大声。 “她本就是去做妾,嫁妆又这般少,日后不定被侯府的人如何磋磨,大哥你是眼睁睁的看着烟儿去死啊!” “什么御赐之物,我看就是大哥偏心,您此时过来,也是打这些嫁妆主意的?” 被王氏当众戳穿心思,许怀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无知妇人!我懒得与你废话,从哪抬出来的就原封不动的送回去!” 都是二房的人,王氏不发话,自然没人敢动。 双方一时僵持。 天擦黑,梧桐院的灯一盏盏燃起。 王氏借着抹眼泪的功夫,悄悄打量箱子,这才发现上面雕刻着的龙纹。 顿时冷汗涔涔。 “这这不可能啊!方才我看过的,明明没有这些龙纹的,不然给我十个胆子,也是不敢拿的呀!” 许知意倚在廊下,墨发随意挽着,一袭天青罗裙衬得她肌肤赛雪,眸灿如星。 许怀安率先发了难。 “你二婶不懂规矩,你不知拦着点?这些御赐之物损毁了哪怕一星半点,许府上下谁也担待不起!为父看你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许知意欠了欠身,语带委屈。 “二婶的身份在那摆着,女儿哪敢与她分辩?父亲不问缘由,一味指责女儿,是否不妥?” “若是今日不如了二婶的愿,女儿就成了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这罪名女儿担不起。” 许知意纤瘦的身体气得微微发着抖,柔弱模样,引得众人唏嘘不已。 王氏气得原地跳脚。 “许知意你放屁!老娘哪有这么说?这些明明是你心甘情愿给烟儿的添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吴嬷嬷觉得胸口堵的厉害,恨不得一口唾沫啐在王氏的大饼脸上。 吴嬷嬷板着脸,目光犀利的看向王氏。 “好叫老爷和二夫人知道,大姑娘的嫁妆早在衙门登记造册了的!若是外人私自挪用,报官也是使得的!” 吴嬷嬷这眼神吓得王氏双腿发软,无端地冒出一身冷汗。 许怀安也同样吃惊。 “什么?这些嫁妆何时登记造册了?明明明明!许知意!你如今还没嫁给安王,就已不将我这父亲放在眼中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不与为父商量?” 许知意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眸底一片冰凉。 许怀安最讨厌她这怯懦模样,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只觉自己做为父亲的权威被挑战了。 “为父好好问你话,你哭什么?” “父亲之前不是说这些嫁妆都是母亲留给我的?女儿只是拿了属于自己的,为何父亲如此生气?” 许怀安一噎,怒视许知意。 “一笔写不出个许字,婉儿是你妹妹,你身为长姐就该为她多考虑些!远儿不日也要回京了,待他日后高中,就是你和婉儿最大的依仗,如此浅显的道理,还用为父教你? 许怀安不提,许知意差点将这位好弟弟忘了。 顽劣不堪,胸无点墨! 京城没有夫子肯教授他,许怀安无法,只得将许高远送回老家苏城。 没人管束,他成日里招猫逗狗,花天酒地,早被学堂除了名。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 三岁的许高远话还说不利索,就骑在下人身上,耀武扬威地挥舞着鞭子,让人一圈圈围着许府跑。 边跑,边要学狗叫,叫的声音太小,免不得一顿鞭笞。 五岁那年,丫鬟洒扫时,不小心溅了两滴水在他衣裳上,他竟是命小厮将那丫鬟扒光扔到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中。 第24章 安王的心肝宝贝! 后来,丫鬟不堪其辱,一头撞死在了石柱上。 许怀安知晓此事后,忙着用银子疏通关系,又给了那丫鬟家里十两封口。 丫鬟家中贫寒,拿了银子,怕被许怀安灭口,连夜跑了。 至此之后,许高远愈加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 稍有不如意,动辄打杀下人。 有许怀安庇护着,林姨娘也从不加约束。 都说溺子如杀子,许高远被宠得无法无天,成天与京中那些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厮混。 也不知许怀安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大言不惭的话来。 许高远是倚仗?说他是混账还差不多! 许知意唇角带着抹讥诮。 “倚仗?这话父亲自己信吗?女儿劝父亲还是好好约束一下弟弟,省得日后为许府招来灾祸。” 许怀安怔忡,又觉难堪。 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他这个做父亲的心里清楚。 “呵,你如今还真是翅膀硬了!为父也不与你废话,嫁妆你分出六十抬给婉儿,她为了许府声名不受损,牺牲自己的幸福,甘心替你代嫁,你做为姐姐,总得给点补偿。” 许怀安说得理所应当。 许知意不耐地蹙眉,“只是议亲,尚未定下日子,彩礼退了便是,妹妹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 许云婉被下人们簇拥着,刚迈进梧桐院,就听到许知意这话。 她眼眶泛红,委屈地朝着许怀安欠身行礼。 “父亲,姐姐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婉儿心甘情愿的,怎么能要姐姐的嫁妆呢。” 她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父亲,别与姐姐置气,婉儿真的不委屈的,嫁妆少点就少点,婉儿不想姐姐因为此事记恨父亲。” 听了这话,许知意只觉得似乎像是吞了只苍蝇。 她努力压下心中的恶心,浅笑晏晏地看向许云婉。 “婉儿如此顾全大局,姐姐真是感动!你放心,姐姐有什么好东西,也定不会忘了你的。” 许云婉没得意多久,就见许知意缓缓拔下发间簪子,再来是耳坠、手镯,最后就连腰间半旧的香囊也统统取下。 走到许云婉身边,无比真诚地将东西一股脑塞到她怀里。 “这些是姐姐最珍贵的东西,妹妹可千万别嫌弃,哎呀,不行,还是太少了” 许知意环顾四周,朝浮生和小鱼儿招了招手。 “你们俩过来!” 两人乖乖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许云婉半张着嘴,吃惊地看着许知意塞到自己手中的东西。 米粒大小的耳坠子,细如柳丝的银镯子 许知意认真地搜罗,“哎呀,前日送你们的桃符为何没带在身上?那个防小人、奸邪很是灵验!” 许云婉的脸有些扭曲。 这个小人说的应该不是她? 许怀安也被许知意的连番操作惊得久久回不过神,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许知意见二人皆是沉默,略有不安的开口。 “妹妹可是不满意?不然,你自己选几件!” 她指了指被王氏抬到院中的箱子。 许云婉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御赐之物,谁敢拿? 她可只有一颗脑袋! 你了半天,许云婉最终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掷,哭着跑了。 许知意有些无奈,“妹妹不喜欢也别糟蹋东西啊,瞧瞧都摔坏了,哎。” 惋惜的眼圈都红了。 吴嬷嬷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一堆的破铜烂铁,真不至于。 许怀安手指颤抖的指着她,最后只憋出一句。 “你好的很!” 借着微弱的光,还能看到许知意睫毛上挂着的泪,仿佛是什么稀世珍宝被人损毁了一般。 她哽咽着,“这的确是女儿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女儿总不能将陛下赏赐的字画、瓷器顶在头上?母亲的嫁妆中,大部分是书籍,想来妹妹也是不稀罕的。” 许怀安面色铁青,嘴巴绷成一条直线。 许知意淡淡扫了他一眼,语气温和。 “父亲可要留下用饭?” 这就是在下逐客令了。 许怀安拂袖,“混账东西,简直不知所谓!” “父亲慢走!” 王氏仍是不死心,她扯着许知意的袖子,目露凶光。 “你答应二婶了,今日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否则我就一头撞死在梧桐院!看你到时如何有脸做人!” 许知意莞尔。 一哭二闹三上吊,王氏的看家本领。 “小鱼儿,去买口上好的楠木棺材。” 小鱼儿困惑。 “姑娘,您马上要嫁人了,买这么晦气的东西做什么?” 许知意轻笑,屈指敲了敲她的脑门。 “二婶身子金贵,当然值得最好的!” 小鱼儿捂着额头,“哦哦,奴婢明白了,姑娘放心,奴婢专选最贵的。” 王氏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许知意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歹毒,你这是咒二婶去死呢?行,那我就死给你看!” 王氏说完,朝着大门冲去。 只听许知意缓缓道,“二婶,这院门破旧,怕是承受不住,要不,您,换个地方撞?” 王氏闻言,猛地刹住脚步,可已是来不及。 吱嘎一声,破旧门板轰然倒地。 王氏,“?” 许知意头也未回,“浮生,今晚得辛苦你守夜了。” 浮生应得干脆,“大姑娘放心,奴婢保管不让一个贼人进来!” “明日记得去公中支银子,梧桐院的门要重新换过了。” 王氏哭天抢地,“你个小贱人言而无信,这是要逼得我们二房一家都去投湖啊!我就算死,也要拉着你给我们陪葬” 吴嬷嬷看着许知意的背影,认命的咬咬牙。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叫王妃陪葬?还是说,你们二房对皇上的赐婚旨意心存不满?” 吴嬷嬷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眸子沉沉。 “王妃是我们安王的心肝宝贝!她若死了,安王必不能独活,你们就是间接拉了安王陪葬。” 许知意太阳穴突突直跳。 心肝宝贝? 吴嬷嬷还真敢说。 安王要是听到了,估计能将年夜饭都吐出来。 王氏不敢吱声了。 吴嬷嬷字里行间都是威胁。 而且,这些话要是传到皇上耳中,许家上下轻则抄家流放,重则诛灭九族! 第25章 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吴嬷嬷训斥王氏的声音很大,路过的下人头都不敢抬。 到底是宫里的出来的,周身气场太强硬。 王氏蛮横惯了,换做平常,早就暴跳如雷了。 今天她却一反常态,由着吴嬷嬷骂了半个时辰。 “老奴好心劝您一句,王妃出嫁前,您最好少打梧桐院的主意,有这功夫,您不如再去求求许大人,都是许府姑娘,他总不好太过厚此薄彼,传出去岂不被人笑话?” 王氏闻言,眼睛顿时亮了。 “吴嬷嬷教训的是,今日是我猪油蒙了心,还请大姑娘和嬷嬷莫与我这无知妇人一般见识!” 说完,带着一众下人灰溜溜的走了。 吴嬷嬷进来的时候,许知意已用完了饭,捧着卷书认真翻看。 “嬷嬷饿了?饭都在灶上热着,您先去用饭,其他事晚些再说。” 吴嬷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恭敬应了一声,这才退出去。 小鱼儿替许知意倒了一盏茶。 “姑娘,这二夫人越来越不像话了,竟敢跑到梧桐院寻死觅活的,奴婢真想撕烂她那张破嘴。” 许知意这才接过她手里的茶,浅抿一口,语气闲适。 “你觉得今日这情况,若你出手,可能全身而退?” 小鱼儿神情有些僵硬。 “奴婢人微言轻,老爷又向来讨厌梧桐院,自是不能可是,奴婢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被人欺负啊!” 许知意不答反问。 “如果真惹恼了父亲,他执意要罚,你觉得凭我能否保下你?” 许怀安虽只是七品奉议,但因家财颇丰,出手阔绰,人缘倒是不错。 再加上他迟迟未续弦,后院也只有两个姨娘,风评也很好。 别说惩罚她们这些奴婢,就算他以此为借口,对大姑娘使用家法,外人也只会夸许怀安治家有方。 小鱼儿手指扯着衣角来回的绞,神情很是不安。 “姑娘是奴婢的错,奴婢只是看到有人欺负您,就顾不得想其他了。” 许知意定定看了小鱼儿好一会。 前世,那血腥又残忍的下场,她不想让小鱼儿再经历一次。 “你记住了,任何时候保命才最重要,莫为争一口气就不顾一切。” “吴嬷嬷是宫中老人,现在如今又是安王看重的人,父亲再恼怒,也不敢对她如何。” 小鱼儿恍然大悟。 “所以近来姑娘才将这些事统统交给吴嬷嬷去做,奴婢还以为您是嫌弃奴婢笨手笨脚” 暗处的海青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吴嬷嬷工具人实锤了! 许知意垂眸,极力压下心中难言的酸涩。 “我不能拿你们的性命去赌,日后你们进了王府,也万不可事事冒尖强出头。” 她不动声色往外看一眼,勾了勾唇。 “当然了,狐假虎威还是可以的,我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天塌下来还有安王顶着!” 小鱼儿立刻就开心起来了。 “好的姑娘,奴婢记下了!您这会可要沐浴?” 许知意点了点头,旋即又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小鱼儿。 “你与浮生今天无需守夜,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不许出来!记住了吗?” 小鱼儿困惑,仍是乖乖应了声。 许云婉在梧桐院碰了一鼻子的灰,照她的性子,定是不会善罢甘休。 今晚有好戏瞧了。 小憩了半个时辰,梦里冲天大火,烟雾弥漫。 她努力想将护在身前的浮生推开,木缘重重砸下 再睁眼,已近子时。 额间惊出一层细汗,眼角残留着泪痕。 许知意给自己斟一杯茶,吹熄了房中唯一一盏烛灯。 她在等。 梧桐院一片静谧。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许云婉果然从不让人失望! 许知意透过轩窗的缝隙,看到海棠蹑手蹑脚的迈进院子,四下张望了几眼,挥了挥手。 在这群人中,竟意外看到了许高远。 许知意在心中骂了句蠢货,便收回视线,斜斜倚在美人榻上。 海棠大着胆子走到窗边,清烟徐徐飘散开。 等了一炷香,海棠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公子,妥了!” 许高远嫌弃地看着这破落不堪的院子,皱眉。 “将灯全点上!黑灯瞎火的,万一本公子摔了碰了如何是好?呵,本公子看那安王不光是个残废,眼睛竟也是瞎了,竟能瞧得上许知意这贱人!” 他背着手,时不时踢翻几个花盆。 趴在屋顶的海青拳头硬了! 但他也不知道许知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坏了她的事,只得暂时按捺下一拳打爆许高远的冲动。 仓库的门被野蛮地劈开。 许高远目露贪婪,也顾不得维持谦谦公子的形象。 虽被满室珍宝迷了眼,倒是没忘了妹妹的交代。 “别动御赐之物,赶紧找那小贱人的娘留下的嫁妆,哼,不知好歹的东西,这些应该都是婉儿的才对!” 趁着旁人没注意,许高远偷偷将几张银票塞进怀里。 仓库并不大,光是御赐之物就占了大半间,下人仔仔细细找了好几遍。 “公子,除了几箱书籍再无其他!” “公子,这边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可能?那么多的嫁妆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让开!” 许高远野蛮的将人一把推开。 灰扑扑的破旧木箱被翻的乱七八糟。 “不可能!东西都被藏去哪了?” 他双手不停扒拉着,嘴里骂骂咧咧。 “你们去给本公子将许知意那贱人拉出来!本公子就不信问不出嫁妆的下落。” 海棠和两个婆子闻言,赶忙小跑到许知意的房中。 美人榻上,许知意沉沉睡着。 婆子在海棠的指挥下,将许知意抬到院子里。 许高远想也没想的冲上前,抬手扇向许知意的脸。 下一瞬,他的喉咙就被匕首抵住。 许知意双眼澄澈,唇角微翘,似笑非笑的睇着他。 “好久不见啊,许公子!” 她的嗓音软糯清甜,却带着彻骨的寒意。 “这么晚了,你为何会出现在梧桐院?还是又想说自己吃醉了酒,走错了地方?” 匕首闪着寒芒,许高远目眦欲裂。 “贱人,你疯了不成?你若是敢伤我分毫,父亲定不会轻饶了你!” 第26章 见此物如见安王 到了这种时候,许高远明明已经吓得两股颤颤,仍是死鸭子嘴硬。 “你既为许家嫡女,就该事事为家人着想,你就算嫁去王府,也脱离不了娘家人,再说,王府能缺你那点子嫁妆,分一些给婉儿怎么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 “我娘总有一日会是许府主母,许知意你要认清眼前形势,放聪明点,好好巴结我和婉儿,万一到时安王休了你,我兴许还能给你口饭吃!” 许知意默不作声。 经许高远这么一提醒,她倒是醍醐灌顶。 是了,若不断亲,她不管嫁给谁,也摆脱不了许家的桎梏。 他们打着家人的名义,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她指手画脚。 有时,伤自己最深的往往是亲情。 林姨娘还伤着,许怀安近日一直歇在书房,此时听到动静也急急忙忙赶过来。 一进院子就怒斥。 “许知意你是疯了不成?快放开你弟弟!你若敢伤他,为父今夜非打死你不可!”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许府日后的飞黄腾达全倚仗许高远了。 “呵,谁家弟弟半夜擅闯长姐闺房?还妄图用迷烟将我迷晕,父亲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我打死,是何道理?” 许怀安神情微滞,旋即大怒。 “他擅闯固然不对,可你不一点事也没有吗?远儿性子是顽劣了些,你当姐姐的理应宽容大度,快将匕首放下!” 心都偏到天上去了。 要是换成从前,许知意大抵是会有些难过的,她一直努力想得到父亲的认可。 可,死过一回了,她不在乎了。 “父亲既然发话,我可以不与他计较。” 许怀安面上一喜,语气也带着几分得意。 “算你识大体!” 许知意却是话锋一转。 “父亲也知道我的那些嫁妆在府衙都是登记造册了的,他带着下人偷盗,我是可以报官的。” 许高远气的破口大骂。 “许知意你这个贱人少在父亲面前信口开河,我不过就是途经梧桐院,看看你罢了!” “邦邦邦邦——” “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外面传来打更的声音。 “哦,我倒是头一回知道还能四更天来探望别人的!” 许知意似笑非笑看一眼窘迫的许怀安。 许怀安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是晚了点,但远儿担心长姐,忘了时辰也是情有可原,下回注意就是!至于你说的偷盗,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他自诩从未在银钱上苛待过许高远,甚至可说溺爱。 “行!那女儿就当着父亲的面清点一下好了!若是女儿冤枉了弟弟,自当下跪道歉!” 许高远嗤笑一声。 他倒是想偷偷拿一些走的,可却一无所获,当面清点自是不怕的。 想至此,他挺直腰杆叫嚣。 “好啊!那就清点啊!但光下跪可不够,你得三叩九拜爬到本公子的院中道歉。” 许知意轻笑一声,“好啊!” 许怀安看到她的神情,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可事已至此,也容不得他犹豫。 “吴嬷嬷有劳您清点一下,看看都少了些什么?” 吴嬷嬷应声,后面还跟着浮生和小鱼儿。 三人步伐稳健,哪有一点中迷香的迹象。 许高远蹙眉,满眼狐疑地盯着海棠。 那可是他花了二十两银子买的,只需吸入,便人事不知。 正因为如此,他才敢明目张胆地闯进来。 海棠不敢抬头,依然能感受到许高远的愤怒。 小半个时辰,吴嬷嬷沉着张脸出来。 “大姑娘,除了御赐之物和您母亲留下的书籍,旁的嫁妆全都不见了!” 许高远脱口道,“不可能!我明明什么都没找到!父亲,她们冤枉我!” 他一时激动地忘了匕首还抵在脖颈上,几近咆哮。 “你个死刁奴,竟敢冤枉本公子,我现在便将你杖毙了!” “啊——” 锋利的匕首在他脖颈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父亲救我!许知意这贱人冤枉儿子!那些嫁妆分明就不在仓库中!” 许知意淡漠地扫一眼许怀安。 “请父亲移步,亲自去查看!” 许怀安黑着脸,一把夺过吴嬷嬷手中长长的嫁妆单子。 仓库里,一地狼藉。 除了御赐的十几个红木描金箱子,再无其他,地上也不知是不是许久未曾清扫过,脚印清晰可见! 许怀安险些背过气去。 “啧,只需比对一下鞋印子,就知道都有谁进来过了!吴嬷嬷,报官!” 许知意不咸不淡的说了句,便自顾坐在软椅上。 “不能报官!” “不许报官!” 父子二人异口同声。 许知意端着茶,对他们所言充耳不闻。 夏夜的风带来一丝难得的清凉,却吹不散许怀安心中的阴霾。 见吴嬷嬷当真要去报官,许怀安上前两步,眉头紧皱。 “你和婉儿都快要嫁人了,此时若报官,会影响你们的名声,也会影响远儿将来的仕途,你就算不为许府考虑,也总得替自己想想。” 回应他的,依旧是沉默。 浮生从小厨房端出一碗酸梅汤,“大姑娘您千万莫上火,喝碗梅子汤解解暑气。” 许知意接过,闲适地喝两口。 许怀安身为父亲,竟被女儿这般漠视,上前便想掌掴她。 “女儿劝父亲三思而后行!您这一巴掌打下来,可就不只是报官这么简单了!您不如还是想想怎么解决此事。” 许怀安的手停在半空。 钦天监选的吉日就在一月后,礼部也开始准备起来了,王府更是三不五时地差人来送东西。 祁西洲残废了,可他依旧是皇上的儿子。 他此时打了许知意,等于是落了皇家的颜面。 许知意眸中迸出凌厉的寒芒,转瞬即逝。 她轻轻把玩腕间玉镯。 据说这玉镯是安王母妃的遗物,是留给未来儿媳的。 祁西洲遣人送来的时候,许怀安也是听到了的。 王府管家说:见此物如见安王,任何人不得造次! 摆明了是在替许知意撑腰! 许怀安恨的险些咬碎后槽牙。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许知意轻笑一声,像看傻子似的睇了他一眼。 “自然是如数归还!” 第27章 是不是你自己把嫁妆藏起来了? 许怀安铁青着脸,咬牙切齿的道。 “是不是你自己将嫁妆藏起来了,却又栽赃给远儿?为父真是错看你了。” 他眼中写满失望,妄图从许知意的脸上看出愧疚。 许知意懒懒摇了摇手中团扇,笑意不减。 “父亲已亲自查看过,还是不信女儿,那就没法子了,依先前所说,报官!” 风吹起她鬓边一缕发丝,一副无所谓的惫懒模样。 浮生在旁看着,只觉得这样睚眦必报的大姑娘真好。 “混账,可还知什么为妇德、妇容、妇言、妇功?依为父看你得重新学习女四书!” 出了家贼,这种事传出去,到时旁人都会说他治家不严,这许知意也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竟还想着报官。 “訚訚謇謇,匪石可转。訾訾譞譞,烈火燎原。父亲可懂其中之意?世人常说家贼难防,若放任,他会心存侥幸,府里安有宁日?” 许怀安只觉胸口似被巨石堵住,他使劲捶打几下,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了半天,终是没能再说出半字。 许高远扯着嗓子叫骂,形同市井泼妇。 “许知意你这贱人敢冤枉我!我们进去时,东西就这么多!怎么能说是偷,府中一切皆是父亲辛苦经营而来,我不过是取用一些罢了!” 许知意眼里闪过一丝嘲讽,她只看着许怀安,淡淡问一句。 “是吗?果真全是父亲的?” 许怀安有些心虚地看向别处。 还真是大言不惭,这么多年,母亲嫁妆中的铺面所得利润不知凡几,更遑论郊外庄子和田的收成。 许怀安又用这些钱偷偷置了一座四进的宅子,想来许知意没找到的那些嫁妆,应该被挪去了那里。 王大壮悄悄去看过,据说看守宅子的人是顺风镖局退下来的镖师,个个武功不凡。 又没养外室,那宅子里肯定放着重要之物。 就算不能全拿回来,也得撕下许怀安的一块肉来! “父亲莫不是忘了,女儿自小也没读过几天书,大字都不识得几个,规矩礼仪自是也不懂的。” 只要没有道德,道德就绑架不了她! 许怀安神情复杂,眸中更是晦暗不明。 从前倒不知许知意如此的牙尖嘴利,说得他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暴跳如雷,她泰然自若,倒显得他这做父亲的无能狂怒。 “不能报官!这样,你去大库房挑选,虽填补不了这么多,好歹也说得过去,安王定不会与咱们计较。” 吴嬷嬷简直被气笑了,许府这家人,一次次地刷新她对无耻的认知。 “不如老奴回王府问问,若是安王当真不计较,此事便算了,许大人觉得如何?” 许怀安气得闭了闭眼,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天亮前,为父命人照单子上的悉数抬来,这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 许知意笑了笑,握着团扇指了指天。 “再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父亲可要抓紧时间,至于罪魁祸首,就暂时由女儿的人看管。” 许怀安顿时急了,怒斥。 “放肆!为父难道还会骗你不成?那可是你弟弟,赶紧放他回去!” “我不记得母亲膝下何时有过其他孩子,父亲你该不会是犯糊涂了?” 一个姨娘生的野种,叫她姐姐,都怕污了亡母名声。 “许知意你个贱人,敢这么对父亲说话!你不愿承认,我还不稀罕有你这般寡廉鲜耻的姐姐,呸!” 许知意眉梢轻挑。 这样就受不了了? 从前许高远偷拿了许云婉的簪子抵赌债,怕受家法,就谎称是许知意偷的。 林姨娘和许云婉自然也是替许高远开脱,一口咬死。 许怀安不由分说,抄起鞭子就打。 皮开肉绽不罢休,数九寒天跪在院中,要不是小鱼儿一直抱着她,她怕是早死了。 前世也是这时候,许云婉和许高远明目张胆地闯进梧桐院,拿走了她不少嫁妆。 当时她被林姨娘身边的王婆子死死按在床上,眼睁睁看着他们拿了她的东西,毁了母亲留下的医书。 这才哪到哪,许高远就受不了了! 许怀安也懒得再与她废话,上前扯着许高远就欲离开。 许知意以扇掩面,轻笑一声。 “你该不会只是来看戏的?” 屋顶上的海青闻言一愣,探出半个脑袋。 “大姑娘,您是在与属下讲话?” 许知意用团扇轻拍鼻尖,语气淡淡。 “不然呢?王爷总不至于无聊到只是让你来看热闹的?” 海青语噎,跃到许怀安身侧。 他一把揪住许高远的后脖领子,拎鸡崽子似的将人丢到许知意脚边。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瞪着许知意,大声怒斥。 “许知意!你到底知不知道何为廉耻?你倒是与为父说说,梧桐院为何有外男?” 许知意闲闲打了个呵欠,懒得与他多说。 抬脚,狠狠踩上许高远的手。 “啊——我的手,你个小贱人!” 脚下用力,使劲捻了捻。 许高远痛的面部扭曲,到底没敢再说一句污言秽语。 “俗话说养不教父之过,女儿若是不知礼数,那也是拜父亲所赐!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许怀安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脑瓜子嗡嗡直响。 他想打人,可对上许知意冷得没一丝温度的眸子,没来由的脚底生寒。 “你,你枉我许怀安端正持重,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教养的东西!” 小鱼儿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许知意抬头,满眼笑意。 “父亲这么说,端正持重都要气哭了,您还是抓紧时间去忙正事!不然” 许高远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 “父亲救我!我的手要断了。” 许怀安沉着脸,拂袖。 “你们,随我去。” 许云婉姗姗来迟,被院里的情景吓得花容失色。 “姐姐,你失心疯了吗?那可是远儿呀,你快放开他!” 她急切地走过来,使劲推一把许知意,语带哽咽。 “哥哥,你可还好?呜呜,全怪婉儿来得太迟,姐姐你好狠的心啊,要不你打我,婉儿愿代哥哥受过。” 许知意笑了笑,“好啊!” 第28章 我既是女子,也是小人! 许知意扬手给了许云婉一个巴掌,黑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杀意。 指尖捏起许云婉的下巴,语气轻缓。 “父亲不在,你装给谁看呢?” 见许云婉挣扎,眼露凶光。 “妹妹可是后悔要嫁给秦小侯爷了?那我倒可求一求安王,替你拒了,想来,定安侯府是不敢违逆的。” 许云婉神情微滞,死死咬着下唇。 “妹妹也不过是有些心疼哥哥罢了,而且妹妹也是为了许府声誉。” 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许高远心疼坏了。 “许知意你这贱人!婉儿处处为你着想,你却一点也不领情,许家养了你十五年,你就是这样回报的?” 许云婉拿着帕子拭泪,扯一把许高远的袖子。 “哥哥,少说两句,婉儿没关系的,父亲想将姐姐的嫁妆匀些给我,我本也是不愿的。” 她抬眸,可怜兮兮地望着许知意。 “姐姐,婉儿从没想过打你嫁妆的主意,是父亲担心婉儿嫁去侯府受奚落,这才一意孤行。” 见许知意淡笑不语,她只得咬了咬牙,继续装可怜。 “好姐姐你别哥哥的气了,不如这样,婉儿那里有一套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婉儿送于姐姐,你就原谅哥哥今日的莽撞行为好不好?” “好!” 许云婉惊了,泪挂在眼睫上,好半晌找不回自己的声音。 她自信的以为,凭借许知意对自己的嫌恶,定是也不会收她任何东西的。 可她却是不走寻常路,不假思索地就干脆应下。 许云婉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 “那婉儿明日就让人送来,姐姐可是原谅哥哥了?” 许知意松开捏着她下颌的手,掏出罗帕仔细擦了又擦,仿佛是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般。 “一码归一码,妹妹如此温婉知礼,当不会糊涂至此,且不说那些嫁妆已在衙门登记造册,就许公子这不问自取的行为,乃为盗!” 前世,她隐藏锋芒,活得小心翼翼,没得到许府和侯府的另眼相待,有的只是无休止的得寸进尺。 欺辱谩骂,陷害污蔑,她都忍了。 最终,她葬身火海,死不瞑目。 谁说好人一定有好报? 有时太过良善,落在别人眼中就是软弱好欺。 既如此,她也没必要再与这群伪善之人虚与委蛇,装出一副兄友弟恭,阖家幸福的假象。 她要一层层剥开他们虚伪的面皮,让这许府永无宁日。 许高远挣扎着想爬起来。 “贱人,我要撕烂你的嘴!你的东西就是许府的东西,我愿意拿,那是看得起你!别给脸不要脸!” 海青板着脸,用力一踩。 咔喳一声,许高远的脚踝竟是被生生踩断了。 他痛呼一声,晕死过去。 许云婉吓得花容失色,没出息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许知意,我我要去告诉母亲。” “啪——” 又是一个巴掌落在她脸上。 “一个姨娘怎么配称母亲!许云婉,你的女德、女戒都白读了吗?” 许云婉怔愣,一时竟忘了哭。 “吴嬷嬷劳您送二小姐回明珠院,对了,别忘了将红宝石头面取回来,万不能辜负了妹妹的好意。” 许云婉自是不愿离开的,可吴嬷嬷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与其说是搀扶,不如说是拖拽。 许云婉觉得胳膊都快要被拉脱臼了。 “姐姐多谢妹妹添妆,日后定当百倍千倍偿还!” 许云婉紧咬银牙,指甲死死掐进了掌心。 许知意明明是笑着说的,可她分明感受到了话中寒意,忍不住抖了一下。 人一走,梧桐院恢复宁静。 许知意重新坐回到软椅中,眉眼间尽是柔和笑意,可海青却从中看出了阴戾。 这眼神,与安王真是如出一辙。 许知意视若无睹,只淡淡开口问了一句。 “安王可知你在此的行为?戏看多了,莫不是真以为自己是观众了?” 闻言,海青的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安王只是吩咐属下护大姑娘安全,但这许府家事倒是不好插手。” 许知意冷冽的眸光扫他一眼。 “哦,那便是我会错意了?” 只要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许怀安刚才分明是对她动了杀心。 她自幼跟着母亲学习辨识药草,嗅觉异于常人。 空气中弥漫着男人的汗酸味,那么浓重的味道,证明许怀安并不是只身前来的。 而海青做为安王的护卫,武功高深,许知意不信他感受不到危机重重。 若他连这点警戒心也没有,祁西洲不可能派他来护她。 “你回王府!麻烦安王重新派个人过来,我自知人微言轻,可用不起你。” 许知意说完,也不再看海青。 海青满脸慌张。 他不光感受到了暗处埋伏的人,还看到了,只是那群人并没冲进来,是以,他就没轻易现身。 况且,当日许知意轻易就将他们几人迷晕,他是想看看这未来王妃还有何本事。 他不动,许知意也不开口,气氛一时间陷入僵持。 海青沉不住气,“属下觉得大姑娘既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我们迷晕,对付许府众人更是不在话下,为何?” 许知意好笑的看他一眼。 “上过战场?敌人的长枪刺出之时,明明手上有盾,会有人傻到用身子去挡?” 海青闻言,浑身无力。 所以他是挡枪的盾呗! 他倒是想硬气的转身离开,可脚就跟钉在地上一般。 只要他敢走,腚就遭殃了! 二十军棍,打的不止是腚,脸也没了。 海青抹一把额上冷汗,单膝跪地。 “还请大姑娘大人有大量,属下保证下不为例。” 许知意端起茶盏,面不改色。 “这世间唯女子与小子难养也!巧了,我既是女子,也是小人,没容人之量。” 话里话外,表明自己是个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女子! 看许知意这油盐不进的模样,海青都快哭了。 京中女子皆以温婉端庄,恪守本分为傲,哪怕是装的,也要维护贤德的淑名。 可,许知意偏就不走寻常路。 海青努力的想挽回。 “大姑娘您只要饶了属下这一次,属下就告诉你一个安王的秘密!” 第29章 主子其实吧......不太行! 许知意倏然笑了,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美的仿若夜里盛开的昙花。 虽转瞬即逝,却美的惊心。 “洗耳恭听!” 海青心中天人交战。 抱歉主子,为了属下的腚不遭罪,就牺牲您一回! 许高远才转醒,海青一个手刀,他白眼一翻,继续晕死过去。 海青这才贼兮兮的往许知意身边凑了凑,不安的摸了摸鼻尖。 “主子其实不太行!但是,只要停了那药,好好调养一段时日,肯定能恢复如初!” 许知意挑了挑眉,左右现在闲来无事,无端有了逗弄他的坏心思。 她蹙眉,一脸不解。 “你说的不太行是何意?” 海青的笑僵在脸上,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可看许知意一脸懵懂,清澈的杏眼眨巴几下,好像是真的没听懂的模样。 海青结结巴巴,“就就是那个那个,受了些影响,大姑娘精通医术,应该是懂的?” 许知意干脆摇头。 “不懂。” 海青,“” 见许知意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海青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出卖了主子的隐私,若是还得不到未来主母的庇护,他就死定了! 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言不讳道。 “恐后影响子嗣!还求大姑娘保密,属下的小命已经捏在您手上了,就请您莫再生气了。“ 许知意将茶盏放回茶几上,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替你保密也不是不行,只是日后若我要你替我办事,你可也能守口如瓶?” 她曲指,轻叩桌沿。 “我这人一向心直嘴快,又对安王爱慕已久,若是到时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忍笑,假意同情地看一眼僵在原地的海青。 “属下发誓绝不出卖姑娘!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属下!” 海青有些心虚。 如今虽是信誓旦旦,可他到底是安王身边最信任的人,若是安王非要追问,他不可能真的守口如瓶。 仿佛是洞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许知意淡淡开口。 “口头承诺最不可信,不如咱们白纸黑字立下誓约如何?” 海青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几乎跪不稳。 “不管你晕几次,我都能将你扎清醒!可,你也是知道的,除了绣花针,我买不起银针,万一扎坏了,到时可别埋怨我。” 软硬皆施,海青认命。 “属下愿为大姑娘赴汤蹈火,两肋插刀” 许知意扬手打断,心情很好的端起茶抿一口。 “小鱼儿替我磨墨。” 小鱼儿和浮生几乎是同时出来,一人手中捧着砚台,一人手中捧着宣纸。 海青难以置信地盯着许知意。 “大姑娘您这是早有准备?您是怎么料定属下一定会为您所用?” 许知意将宣纸摊开,语气和缓温柔。 “不过瞎猫碰到了死耗子,你要是一早出手,也就没后头这事了。” 许知意下笔如飞,漂亮的簪花小楷跃于纸上。 海青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大姑娘您方才不是说自己大字都不会写几个?” 许知意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扯八道。 “是啊,我写的是小楷!” 海青,“?” 您一本正经胡诌的样子实在是太一本正经了! 浮生憋笑,替自家姑娘重新换了一壶温热的菊花茶。 海青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签字画押,成了许知意的人! 他抬起头,打量一眼坐在椅子里悠闲啜茶的许知意。 “大姑娘,您该不会是想要属下暗杀安王?那可万万使不得啊,安王身边高手环伺。” 许知意眉心跳了跳,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 这人的脑子该不会只有核桃仁大小? “他死了对我何好处?但反之,只要他活一日,我就可借他的势作威作福!” 吴嬷嬷双手捧着只做工精细的匣子进来,听见这话,忍不住在心中叹了句。 真是活久见了! 还是第一次见人将狐假虎威说的如此理直气壮的! “吴嬷嬷怎么去了那么久?可是明珠院的人为难你了?” 吴嬷嬷笑眯眯的上前,将手中匣子放在许知意手边。 “为难到没有,只是二姑娘说突然忘了东西放在何处了,老奴便陪着她找了找,这才耽误了。” 许知意不置可否。 吴嬷嬷的找找,肯定不像她说的这般轻松,明珠院上下还不定被折腾成什么样子了。 “嬷嬷做得好,该赏!” 言罢,命小鱼儿进屋取出一支水头极好的玉簪。 “还请嬷嬷别嫌弃。” 这么贵重的东西,吴嬷嬷哪敢收,赶忙的推辞。 “这东西太贵重了,老奴不能收!为大姑娘办事,老奴义不容辞,断没有让大姑娘破费的道理。” 许知意也不勉强,话锋一转。 “吴嬷嬷帮了我这许多,我自是心存感激,可无功不受?,嬷嬷不觉这簪子眼熟?” 吴嬷嬷上前一步,仔细端详一番,脸色大变。 “大姑娘这?这簪子怎么会在您手中?”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气定神闲开口。 “吴嬷嬷将安王府的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安王定也不会慢待,只是,您的女儿过得似乎并不太好,不然也不会拿着这簪子去典当了。” 吴嬷嬷平静的眸底倏然泛起一丝慌乱和担忧。 照理说,她这般贴身嬷嬷是不能嫁人生子的,但感情这种事,哪由得了自己做主。 娘娘怜惜,她回乡探亲时才知,表哥这么多年还是孑然一身,二人互诉衷肠,私定了终生。 可,肚子渐渐大起来,到底纸包不住火。 她涕泪横流的央求。 祁西洲的母妃贤贵妃娘娘生性良善,又念在吴嬷嬷忠心多年的份上,替她将事瞒了下来。 宫里少一个奴才,并无人在意,是以吴嬷嬷才能回乡,安稳产下一女。 回宫前,万般不舍的将女儿交给表哥一家。 当时他们信誓旦旦,让她安心侍奉贵妃娘娘,表哥指天发誓,说会好好养大他们的女儿。 吴嬷嬷多年来积攒下的俸禄和赏赐,大半给了表哥一家。 后,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杳无音信。 吴嬷嬷出宫后,苦寻无果,只当他们是突生变故,恐已不在世间了。 第30章 莫伙同外人坑骗自家人 按说这样的宫廷密事,许知意一个深宅女子是不可能知道的。 偏偏秦淮生的母亲不明事理,却对家长里短的市井流言最是喜闻乐见。 秦夫人早年有个同乡入宫,最后成了某位娘娘的主事嬷嬷。 宫婢间闲暇时也会聚在一起说说自己听到的传闻。 一来二去的,吴嬷嬷那点子事自然也没瞒过她们。 宫里最是讲究谨言慎行,故而这话也就私底下说说,没人敢真的捅出去。 秦夫人逢年过节也常会给那位嬷嬷备份礼,想要讨好巴结她侍奉的娘娘。 于是,他们吃饭时,秦夫人便当闲话说与秦淮生听。 秦淮生自然对这些市井八卦不感兴趣,敷衍的应了几句,便抛之脑后了。 秦夫人得知八卦却无人倾诉,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是以,与自己身边的婆子絮絮叨叨了好几日。 她全然不将许知意当回事,自也不避讳。 如今想来,许知意还是有些感谢这位前婆母。 幸得秦夫人对别人的私事如此感兴趣,她才能顺藤摸瓜,竟是真的寻到了吴嬷嬷表哥一家。 许知意是真的很喜欢吴嬷嬷这火爆的性子,可也深知,她是安王的人,轻易不会为自己所用。 王大壮也是个有本事的,寻到了城中叫花子替他打探消息。 他们整日在城中转悠,消息最是灵通。 吴嬷嬷老泪纵横,哽咽着问道。 “大姑娘,不知老奴的女儿过得可还好?” 问完这话,她哭得更厉害了。 如果过得好,哪用典当为生? 许知意还沉浸在回忆中,好半晌才轻轻摇了摇头。 “都说灯下黑,嬷嬷表哥一家从未离开过京城半步,只是改名换姓,用您给的银子过得十分惬意。” “据说您的表哥早已成亲,且膝下有二子一女,您的女儿被丢在乡下,艰难度日。” 吴嬷嬷大口大口喘着气,只觉着胸口似被千斤巨石压住。 “那她为何又会出现在京城?” 小鱼儿见许知意疲惫的揉着眉心,上前一步替吴嬷嬷解了心中疑惑。 “有个员外瞧上了您表哥的女儿,他们自然是舍不得,这才想起乡下还有个被遗弃的女儿” 浮生替许知意揉着肩颈,淡淡接了一句。 “听说那员外五十有二,家中已有八房妾室。” 吴嬷嬷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是我害了她啊!当年被他的花言巧语所骗,以为他们真能善待我的孩子,没成想竟是这般。” 哭到泣不成声,语不成调。 “我的人已将她安置到城郊的庄子上了,您有空可去看看,听她所言,您表哥一家骗说她的亲生母亲生她时就已亡故,是以她心灰意冷,打消了寻母的念头。” “之所以将此事告知嬷嬷,也是因您近日替我挡了不少麻烦,我这人最是不愿欠人情。” 人情大抵是这世上最难还的东西,还是互不相欠最好。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 院外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时或还有许怀安不耐的低斥声。 “轻点抬,可莫要摔坏了!” 许知意挺直了脊背,盯着院门的方向。 吴嬷嬷本想再问几句,可听到动静,也暂时压下了心中急切。 许知意给了她这么大个人情,若说只是为了感谢她近日护佑,她不是信的。 清晨的空气湿漉漉的,微风吹乱许知意乌黑的青丝,黑亮的眸似深潭,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脸颊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许怀安神情微滞,倏的想起多年前那个美好娴静的女子。 也如许知意这般大的年纪,美的如同画中走出的仙子,气质清冷疏离。 可惜,她太冷傲,学不会低头,学不会屈服。 不过一介商贾之女,却是令他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 许怀安为此心生不满,便渐渐冷落了她。 直到她死,许怀安也只是让人备了薄棺,草草葬入许家祖坟。 许知意细细打量许怀安,没放过他脸上神情间细微的变化。 许高远悠悠转醒,只觉得周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疼。 “父亲,您怎么用了这么久?快传府医,疼死我了!” 许怀安听他语气中竟满是责怪之意,太阳穴突突跳着疼。 要不是许高远做出这等蠢事,他能被许知意威胁着大出血? 银子他的确是不缺的,可他更知坐吃山空的道理。 许高远这样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别说沾他的光了,别将许府败光就要烧香拜佛了! 许怀安阴沉着脸,一夜未睡,嗓音更是沙哑。 “来清点一下,别到时又说数目对不上!日后自己的东西自己守好了!可莫伙同外人坑骗自家人!” 说完,他还没好气的白海青一眼。 之前他是气糊涂了,后来细想许知意的话,如何还能不知海青是安王派来保护许知意的。 可,许知意到底是他女儿,用得着安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气归气,终归是惹不起。 吴嬷嬷挺直腰杆,领着安王府派来的其余奴婢一同当面清点。 “哎呀,大姑娘丢失的可是白玉瓶,许大人怎么能拿瓷的充数呢?” “大姑娘嫁妆里明明白白写着是鎏金步摇,许大人这支包金的会不会太寒碜了些?” “啧啧,许大人是觉得咱们都不识货?珐琅怎么能用铜器替代?” 一句接一句,许怀安只觉得面皮发烫。 他又何尝不知道。 可,当时只是为了充门面,才把这些珍贵的全给了许知意。 他盘算好了,等这些过了安王的眼,再偷梁换柱,想必也无人会在意。 谁知许高远节外生枝,盘算落空就罢了,还平白被许知意讹了这许多。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一眼脸黑如墨的许怀安。 “嬷嬷们都能瞧出这些是滥竽充数,想来安王见多识广,更能分辨好赖!” “父亲,日后若是安王问起,女儿该如何回答?” 许怀安双眼阴沉,语气更是不耐。 “许知意你到底有完没完?那你说,希望为父如何做?” 许知意无视他杀人一般的眼神,淡淡道。 “女儿也不想父亲被人指指点点,货不对版的就折合成银子,这对父亲来说不难办到?” 第31章 生块石头也比生这个蠢货强 许怀安闻言,神色一僵,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几下。 听听许知意说的这还是人话吗? 看不到他的一颗心已是疼的千疮百孔了吗? 廊下寂静无声。 许怀安咬牙,“一家人非要闹得如此生份是?行,为父应了!咱们今天当面算清楚,日后莫再拿此事来烦我!” 他气冲冲的一屁股坐在小厮搬来的椅子中。 忙了一夜,身心俱疲。 到底是岁月不饶人,许怀安这会只恨不得爬到床上睡个昏天暗地。 偏许高远这个蠢货记吃不记打的叫嚣。 “父亲,你之前还担心婉儿嫁妆太少会被侯府笑话,那这些是从哪来的?难不成还真将婉儿的也一并给了许知意这贱人?她也配!” 许怀安意识都有些迷糊,却是被许高远的话气的清醒了几分。 他警告地看了许高远一眼。 许高远并没接收到来自父亲的警告,愈发的嚣张。 “许知意我劝你识相点,你与婉儿孰轻孰重自己心中没计较吗?别以为日后成了王妃就能高人一等,呵,如今京城谁人不知那安王形同废人!” “聒噪!敢堂而皇之的辱骂皇家子嗣,我瞧你是真活的不耐烦了!海青掌嘴!” 海青难以置信的张大嘴。 让他一个武功高强、久经沙场的护卫去掌掴人? 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好吗?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与许高远相互扯着对方头发,扭打在一处的场景,忍不住抖了抖。 “哦,是了,我一时生气,倒忘了你是男子,由你动手确实不合适。” 海青,“?” 离了个大谱,总觉得大姑娘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许高远昂着头,不屑地上下打量几眼许知意。 “呸,小贱人,我就是骂了你又当如何?你自甘堕落,自轻自贱,害得同府姐妹跟着你一块儿丢人现眼!自以为攀到了高枝,孰不知你就是世人眼中的笑话,哈哈哈,贱人配残废” “啪——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伴着许高远的怒喝声,久久回荡在许府的每一个角落。 “许知意你这贱人,竟敢打我!” “啪——啪——” “贱人,我许高远与你不死不休!” 许怀安铁青着脸,看着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侧的海青,认命地闭上眼。 算了,眼不见为净! 巴掌声还在继续。 许知意眸子猩红,掌心疼到麻木,仍是抡圆了胳膊一下又一下重重的扇在许高远的脸上。 世人都说女子该贤良温婉,端方持重。 她乖乖照做,可最后等待她的是万劫不复。 定安侯府就是吞噬人的深渊,而将她推进去的正是所谓至亲的家人。 死前的绝望有多令人窒息,她至今记忆犹新。 周围全是熊熊烈火,无处可逃,万念俱灰! 许高远被打得面目全非,忍疼还欲继续咒骂,倏地对上许知意深如寒潭,满是阴戾的眸子。 他顿觉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恐惧蔓延至四肢百骸。 只因此刻的许知意活像地狱中爬出的索命恶鬼。 “混账玩意儿,再敢胡言乱语,我今日便把你打成残废,信不信?” 许高远惊恐的瞪大双眼,这一刻他是真的怕了。 “唔唔,别别打了,我我再不乱说话了” 然而,许知意一把揪着他的后脖领子,一步一步将他拖到许怀安的脚边。 “父亲为何不敢睁眼?可是觉得生块石头也比生这个蠢货要强?口口声声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父亲就不羞愧吗?你的好儿子可有一点配得上这些?” “我今日就将丑话说在前头,若再让我听见一句对安王不敬之语,莫论是谁,绝不轻饶!” 许怀安的眼皮跳了跳,袖中的手没出息地微微颤抖。 他一定是累了,并不是怕这不孝不悌的女儿! 他板着脸,对上许知意似要杀人的眸,吓得一个激灵,训斥的话悉数咽了回去。 许高远脚断了,脸肿了,只能唔唔哇哇地比画着。 父亲,快带我走!许知意疯魔了! 许怀安也想赶紧离开这令人窒息的梧桐院,可他不敢。 吴嬷嬷面无表情地上前,声音难辨喜怒。 “不多不少,许大人只需再给大姑娘一万两就好。” 许怀安眼前一黑,人重重向后仰去。 人中被指甲狠狠一掐。 也不知是有什么深仇大恨,竟是能掐出血来。 装是装不下去了,他只得长长呼出口气,悠悠转醒。 许知意似笑非笑地盯着他,那笑容令他觉得毛骨悚然。 “父亲一夜未阖眼,身子疲乏,如今可觉得好些了?女儿在母亲留下的医书中学了些针灸之术,虽略通皮毛,但医治父亲应是没问题。” 许怀安连连摆手,重重咳两声。 “呵呵,不必,为父觉得已经好多了,白日补个眠就好,不是什么大事。” 开玩笑,许知意这一针扎下去,他能不能活着都难讲。 虽说弑父是重罪,可若是暴毙,就与许知意毫无干系了。 “可父亲的脸色属实难看,不然女儿还是替您扎两针!父亲可切莫讳疾忌医。” 许怀安为了证明自己身体无恙,一骨碌爬起来,原地蹦跳了两下。 “呵呵,知道你孝顺,你瞧为父一点事也没有,闹了一夜,就都散了。” 许高远被小厮抬走了。 许怀安一脚才迈出梧桐院的门,身后就传来许知意阴森森的声音。 “父亲,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许怀安一脚悬空,猛的拍了拍脑门。 “为父真是岁数大了,如此重要的事都忘了!知意啊,你派个人随父亲去取银票。” 海青接收到了许知意的眼神,认命的跟在许怀安身后。 呜呜,谁来救救他啊? 看起来,未来王府的当家主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方才她打许高远的那十几巴掌,旁观的海青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人散了,梧桐院重归平静。 一滴晨露自树叶上滑落,没入许知意的墨发间。 她疲惫地窝在软椅中,任由小鱼儿拿着温热的帕子替她擦拭。 “大姑娘,您这手呜呜,是不是很疼啊?这种事,以后让奴婢来做就好。” 第32章 所以,你可知是谁下的药?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小鱼儿的脑袋,声音中带着几分疲软的沙哑。 “你的手若是伤了,我岂不要饿死了,何况有些事需得亲力亲为才解气!” 许知意也是真累了,懒懒打了个哈欠。 “我去休息一会,你们做完手头的活也偷个懒,左右梧桐院暂时无人敢来闹事。” 吴嬷嬷欲言又止。 “嬷嬷,晚些您带小鱼儿出府一趟,她眼光不如您,您替我把把关。” 语毕,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浮生也不多话,乖乖搬了张矮凳守在许知意的床榻前。 清晨的那一丝清凉很快散去,屋中变得闷热。 浮生悄悄替许知意打着扇子,尽量放缓呼吸。 看着许知意与前世一般欺霜赛雪的面庞,却又觉得哪里不一样了。 是了,前世的大夫人总是小意温柔,绵软懦弱,任谁都能踩一脚。 可眼前的人容貌不变,性情却大变。 浮生摇了摇头,将那些荒唐的念头摇出去。 她重生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也许只是很幸运地重生在了大夫人嫁人前的日子。 她活着,真好! 不必嫁入侯府,真好! 她真心祈愿:这一世的许知意与秦淮生最好永远是路人,再无交集! 许知意翻了个身,似乎睡得很不安稳,长长的睫羽轻颤,额上覆了层细汗。 浮生忙拿过一旁的帕子给她擦了擦。 “跑啊!你快跑” “傻丫头,别管我,走啊” 一滴泪自许知意眼角滑落,融入枕间。 浮生的手顿在半空,难以置信地看着许知意。 大姑娘竟然记得! 这些分明就是她们被困火海时,许知意对自己说的话。 明明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许知意仍是艰难地用帕子捂上她的口鼻,拼命地给她创造逃生的机会。 “若有来世,我会护你” 木梁重重砸下,砸碎了许知意最后的一句话。 许知意倏的睁开眼,就见浮生双眼噙泪,瘦弱的身体微微发着抖。 她蹙眉,“浮生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浮生摇头,埋进她的怀中哭得不可自抑。 “大姑娘呜呜,您活着真好啊奴婢又找到您了。” 许知意的大脑一片空白,耳中嗡鸣声不断。 “大姑娘您不用再嫁给那负心汉了呜呜,真好,奴婢真心替您高兴。” 浮生的话断断续续。 “浮生你记得?” 浮生拼命的点头,眼泪飞溅。 “嗯嗯,奴婢全记得,奴婢一睁眼不知怎的就回到了城外的破庙,好怕呜呜再也见不到您了。” 所以,她与浮生一起重生了! 惊喜来得太突然,许知意整个人都是懵的。 可,浮生接下来的话,却更令许知意崩溃。 “大姑娘,奴婢有些事一定得让您知道。” 浮生表情严肃,起身关上了半敞的屋门,又趴在轩窗边四处看了看。 “当年您腹中的孩子并不是秦小侯爷的” 似乎很是难以启齿,浮生咬了咬下唇,小声地道。 “当时奴婢被打个半死,恍惚间听见婆子们小声议论,说说您被下了药,与外男共渡春宵此事,秦小侯爷也是知情的,所以他才对您百般厌恶” 许知意听闻此言,如遭雷击。 她嘴唇翕动,许久寻不回自己的声音。 多可笑啊! 她嫁给秦淮生之后安分守己,温婉贤良,贤惠顺从,可惜却换不来一丝的爱怜。 “所以你可知是谁下的药?” 浮生将头垂得低低的,手紧紧攥着衣角。 “小鱼儿”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只觉口中涌起腥甜,她努力克制住即将奔涌的泪。 她精通医术,普通的草药只需闻闻就知效用,断不会被人轻易算计了去。 可,若是身边极其信任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她不愿相信是小鱼儿所为,毕竟当时她为她而死。 只是如今想起来,小鱼儿的死更像是秦淮生杀人灭口,仿佛怕她说出什么一般。 秦淮生就算再混账,也不是那般草率之人。 许知意艰难的开口。 “为何如此笃定是小鱼儿?她有什么理由害我呢?” 浮生握住许知意冰凉的手,神情急切。 “大姑娘,奴婢若有一字不实,定不得好死!听那些婆子的意思,二姑娘似乎是拿小鱼儿的心上人做要挟,原本是打算让秦小侯爷捉奸在床,但不知为何又临时改了主意。” “浮生,那你可知那与我的男子是何身份?” 浮生摇头,“这个奴婢真不知,府中上下也瞒得极紧,只是或许是奴婢多心,总觉得秦小侯爷似乎很是顾忌那人的身份。” 许知意的脑子轰的一声炸响,好似被人从头到尾淋了盆冰水。 与秦淮生夫妻不睦,被婆母百般刁难,她一直将这一切归咎于自身。 虽对秦淮生并无感情,却想着孩子无辜,日后若是能相安无事地维持表面平和,她也愿忍气吞声地过完余生。 可,她竟被自家的姐妹背刺,却无从辩驳,到死都蒙在鼓里。 她就算侥幸活着,也会被世人所不齿,只私会外男这一条罪名,依旧能让她不得好死。 许知意的身子抖如筛糠。 “我愿和离,也答应休妻,为何非要我死不可?” 她似是根本无需答案,只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浮生,你说这一世会有所不同吗?至少至少我与秦淮生的婚事黄了,小鱼儿还尚未背叛” 看着她这几欲破碎的模样,浮生心疼得厉害。 “是啊大姑娘,一切都还来得及,奴婢只是觉得您有权知道真相,如此对上他们,才能不手下留情。” 许知意笑着笑着就落了泪。 “善恶终有报,世间好轮回,我既重活一世,便绝不会再心慈手软!” 一月后,她会风光大嫁,成为安王妃,成为皇家儿媳,名字亦会写入皇家玉碟。 这滔天的权利,她的牢牢握住! 她要以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们如何从云端跌入泥潭,要他们跪着向自己未出世就惨死的孩子忏悔! 这一世,绝不再逆来顺受,坐以待毙! 这一世,她要成为秦淮生和许云婉挥之不去的噩梦! 第33章 长大后,比起鬼,我更怕人 许知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中反复在想一个问题。 秦淮生想给许云婉一个正妻之位易如反掌,为何还要谋划这一切? 最后,甚至毁了她的名节,不惜纵火杀妻。 若说只为了嫁妆,许知意不相信。 浮生心中忐忑不安。 小鱼儿自小陪在许知意身边,前世在她心上人被掳之前,的确算是个忠仆。 许知意怀疑她的话也在情理之中。 “那五年全当喂了狗!你我既已重生,便当好好规划,今后的每一步都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浮生点头如捣蒜,泪还挂在脸颊上。 “大姑娘你相信奴婢的话?” 许知意好笑地睨她一眼,用手指轻轻替她擦去眼泪。 “你有什么理由骗我?甚至你都不知我会将你留在身边。” 思绪一转,许知意又道。 “你与吴嬷嬷藏匿嫁妆时可有被人瞧见?” 浮生认真想了想。 “您差遣小鱼儿出去采买时,奴婢与吴嬷嬷才照您吩咐做的,只是奴婢不确定,那黑黢黢的男人到底有没有看到。” 许知意怔忡。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黑黢黢应该说的是海青。 “别说,皮肤是黑了些。” 浮生小心看许知意一眼,发现她并没生气,这才又开口。 “哪里是黑了些,大晚上他要是不笑,都很难发现他在哪!” 海青得意扬扬拿着银票迈进来的时候,恰巧听到这句。 他气得几步冲到窗边。 “什么叫不笑没人发现?你给我说清楚点!” 浮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悄悄往许知意身后躲了躲。 “海青,你进来。” 海青进屋,没好气地给了浮生一个大大的白眼。 许知意端起茶,用盖子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并没接海青递来的银票。 “你替我去买个三进的宅子。” 海青伸出手抓了抓脸,困惑的道。 “主子也没通房妾室啥的,空屋子多得很,大姑娘还费这钱干什么?”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语不惊人死不休。 “我与安王迟早是要和离的,到时总不好露宿街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海青嘴角忍不住抽搐两下。 这话要传到安王耳中,估计又得气吐血了。 “大姑娘话可不能说得这么绝情,属下瞧主子对您还是挺上心的,不然也不会派属下和吴嬷嬷过来护您安全,没准主子压根就没和离的打算!” 不得不说,海青真相了。 海青觉得王府没他得散。 长了张嘴,就是用来说话的! 安王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这几年说得最多的大概就是自己去领十军棍! 四大护卫属他话最多,所以腚也最受罪! 许知意意味深长地扫他一眼。 “你只说愿或不愿就行,旁的我没兴趣听。” 海青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那您对地段有要求吗?宅子里可需选些下人照看着?” 许知意,“挑治安好点的地段!最好左邻右舍隔的远些。” 虽说如今与祁西洲有了婚约,但总得为今后做打算,万一和离总不至于无家可归。 许怀安是万万不可能接纳和离妇的。 将来就算悬壶济世,也不能以女子的身份行走。 世人对女子本就苛刻,女子行医更是为人所不齿。 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落下。 许知意伸出手,拨弄廊下雨珠,清清凉凉的,无端让人心情大好。 “下人你先替我选几个,忠厚老实就行,当然了,还得麻烦你三不五时的去看看。” 海青无有不应。 约摸半个时辰,雨势渐歇,太阳自乌云后探出头,一弯彩虹高悬。 “浮生,待此间事了,咱们便寻个安静的小村子,日出而耕,日落而歇,你说好不好?” 浮生拼命的点头,“嗯嗯嗯,反正不管大姑娘去哪,奴婢都跟定您了!” 是什么样的羁绊,才能让她们两世都为主仆。 “大姑娘,从前奴婢在话本子里看过,海边的小渔村落日时,美的好似一副画,当时奴婢就想,若是能在那般地方终此一生,该多好。” “好,但在此之前,你得答应我,不管何时都会先以自己的性命为先,毕竟,重生本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浮生低垂下头,沉默不语。 她曾不止一次问过自己,若是再来一次,她会不会依旧无怨无悔地护着大姑娘。 不管一次,还是十次,答案都是肯定的。 见浮生久久沉默,许知意长长叹了口气。 “罢了,我与你并没不同,都是认死理的执拗性子。” 阳光透过枝桠照在许知意的脸上,她半眯着眼,唇角微翘,三千青丝随意披散在腰间。 “浮生,我小的时候经常被关在柴房,那时惧怕鬼怪,眼睛都不敢睁,可,长大之后,比起鬼,我更怕人。” 浮生只是安静地听着,因为她知道大姑娘并不需要安慰。 这一世,她是自己的天! “我恪守本分,贤良淑德,他们却不将我放在眼里,所以啊,我不想再当好人了。” 浮生小声地问了一句。 “大姑娘,您对安王当真没有别的心思?奴婢倒是觉得他与秦小侯爷不太一样。” 许知意轻笑一声,趴在窗台上看廊下的雨珠一颗一颗跌落。 “好与不好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报仇,便是再死一次我也愿意,浮生,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世间模样” 薄薄水汽遮挡了视线,一切都变得模糊。 吴嬷嬷和小鱼儿赶在日落前回到许府。 一看就知吴嬷嬷哭过了,一双眼肿得似桃子,声音也哑的不像话。 许知意已恢复平静,看上去温柔又随和,可却无端让人觉得淡漠又疏离。 仿佛世间一切都与她不相干。 吴嬷嬷打帘进来,扑通跪下,朝许知意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许知意心安理得的受了。 “老奴代秋儿多谢大姑娘,若是没您,她恐怕活不到与老奴相见的这一日了。” 吴嬷嬷语带哽咽,“那群畜生真是不得好死,那员外的岁数都能当秋儿的祖父了,当初怪我瞎了眼,识人不清,这才害了自己的女儿。” 第34章 糊里糊涂的一夜春宵 林姨娘的屁股被打得血肉模糊,只得趴在床榻上,进食出恭都很是麻烦。 一动就疼,脾气也愈加的坏。 此刻见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围在床前哭得死去活来,林姨娘真后悔当初没杀了许知意。 “母亲,那贱人肯定是疯了,她不光打了我,还让人踩断了哥哥的脚,呜呜,婉儿好心疼哥哥啊!” 许高远眸色阴沉,盯着林姨娘看了好一会。 “说来说去,还是怪小娘没本事,这么多年了,也没爬上正妻的位置,连累的我与婉儿也总是低人一等!不然许知意那小贱人岂敢如此嚣张。” 林姨娘只觉的心似被一双手死死握住,痛的几乎无法呼吸。 “远儿,你唤我什么?” “父亲大发雷霆,不许我与婉儿再唤你母亲,私下里也不行!小娘你还有脸哭?若不是你笼不住父亲的心,我哪会沦落到这般田地!” 他与京城中的那些纨绔子日日厮混在一处,可他们虽非家中长子,却也是次子,因着上头有哥哥撑起门楣,家中亦有祖上封荫,故而才能活得肆无忌惮。 可,唯独他是姨娘生的庶子。 每每醉酒,他们都会以此打趣他,让他觉得很没面子。 偏林姨娘曾信誓旦旦的说,她一定会成为许府的当家主母! 结果一晃五年,她依旧只是个姨娘。 林姨娘最是宠爱这个儿子。 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哪知竟会从他嘴里听到如此令她崩溃的话。 “远儿,你怎么能对如此说母亲?你可知母亲为了你与婉儿,双手沾了多少血?当年” 许高远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林姨娘的话。 “每回说起这些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是我让你仗杀父亲的那些妾室的?还是我让你亲手溺毙薛姨娘幼子的?这些只能说明你本非良善之人!” 见林姨娘双目含泪,许高远心中更是烦闷。 “总是打着为我好的名义,父亲送我去苏城时你为何不替我好好求求情?父亲罚我跪祠堂时,你除了哭还能做什么?” 许云婉见他越说越离谱,不满地扯一把他的袖子。 “哥哥,你今日是吃错了药?母亲还伤着,盼星星盼月亮得将你盼回来,你倒好,一张嘴全是指责。” 许高远野蛮地推一把许云婉。 “我还没说你呢!放着好好太子侧妃不当,非要倒贴秦淮生那个小白脸,我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一个两个都是没用的!晦气!” 许高远命令小厮抬他回去。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他夸下海口,说自己是太子未来的大舅子。 结果,从苏城回来,天榻了! 秦淮生除了一张脸,简直一无是处! 许云婉气得浑身颤抖,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母亲,你瞧哥哥说的都是什么话,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们,都怪你平日里太过纵容溺爱。” 言罢,许云婉哭着跑了。 林姨娘只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憋闷,嘴里竟是漫上一丝腥甜。 她错了吗? 她将一双儿女放在心尖上宠,他们却反过来指责她没用。 王婆子是林姨娘身边最信任的人,可惜被许知意这贱人借着许怀安的手处死了。 现在身边的这几个,都是许府的下人,卖身契不在她手里,用起来多少还是不放心的。 最终,林姨娘咬了咬牙,恨恨的唤了一声。 “翠屏你进来!” 翠屏应声进来,规规矩矩的行了礼。 “姨娘可是有事?” 林姨娘从腕间褪下只玉镯。 “你离我近些,我有事吩咐你去做。” 她附在翠屏耳边交代了好一番话,然后将玉镯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我说的你可都记下了?只要你替我办好了这事,日后好处少不得你的。” 翠屏略有踌躇。 她的卖身契可是握在许怀安的手上,万一东窗事发,林姨娘未必有事,可她一定会死得很惨。 “姨娘,奴婢害怕” 翠屏努力地想取下玉镯。 林姨娘瞬间变脸,双眼死死盯着翠屏,语气阴森。 “你若是不照我说的去做,可知下场是什么?事我已告诉了你,你若敢背叛我,我倒是不怕再多杀一个,毕竟只有死人的嘴最严。” 翠屏扑通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姨娘,您就饶了奴婢,奴婢的身契在老爷那里,万一被他发现了,奴婢没有好下场的。” 林姨娘弯唇,“放心,只要我开口,想来老爷是会愿意将你的身契交与我的,你机灵些,万不可被人发现了。” 翠屏心里再不愿意,也知自己一个下人无力反抗。 林姨娘长相娇美,这么多年,许怀安都独宠她一人,很是有些手段和心机的。 如果自己敢拒绝,怕是不出一日,就会死于非命。 “奴婢晓得了,还请姨娘放心。” 林姨娘满意地挥挥手,“这还差不多,去,记得一定要亲手将信交到他手中。” 翠屏战战兢兢的出去,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裳全部被汗浸湿了。 林姨娘伸出保养极好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脸庞。 时隔多年,想起乔羽,还是忍不住的悸动,脸颊也微微发烫。 脑海中浮现出乔羽俊朗非凡的脸,他的那一双桃花眼似盛满了星子。 他待她极尽温柔宠溺。 那段岁月,真好! 她甚至动了与他私奔的念头,哪怕吃糠咽菜,她也是愿意的。 哪成想,乔羽在得知她这想法之后,竟是直接翻了脸。 他说:小棠,我与你不过一段露水情缘,你不要难为我,我虽只是家中庶子,但父亲绝计不会同意我娶个青楼女子为妻。 乔羽还趁她睡着时,偷偷拿走了她这几年积攒下的首饰。 她魂不守舍,日日以泪洗面,直到惊恐地发现自己怀了乔羽的孩子。 她慌了,若是被老鸨知晓,断是不会再留她性命。 好巧不巧,她遇到了喝得酩酊大醉的许怀安。 他埋怨妻子孤高冷傲,不肯服软,被主动投怀送抱、顺从乖巧的林姨娘迷的七荤八素,糊里糊涂的一夜春宵。 第35章 怕我死了,没人给你冲喜了? 祁西洲听着无白的禀报,气笑了。 “所以,海青真替她买了那处宅子?” 无白点头,“正是,海青还将您郊外庄子上的几个仆人安排进去了。”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祁西洲沉声道。 “吞吞吐吐的,可是还有事?” 无白在心中问候了海青八百回。 “那个还将庄子上的曲管家给忽悠过去了,主子您看是不是要重新再找个人?” 祁西洲不怒反笑,凤眼微眯。 “本王倒是小瞧了许知意,庄子里重新安排一批人过去!” 空手套白狼这一招,算是被许知意玩明白了。 他身边四大护卫是从百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经过了严苛的训练,有一敌十的本事。 海青聒噪,但也是四人之中的佼佼者。 还有吴嬷嬷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之前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会来与他说,这几天竟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许知意人还未嫁进王府,倒是将他身边得力的两人策反了。 祁西洲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眉心微蹙。 “松蓝,可知吴嬷嬷这两日在忙些什么?” 暗处走出个身着玄衣的男子,单膝跪下。 “吴嬷嬷白日同许大姑娘身边的奴婢去了城郊的一处庄子,属下瞧着似是见了位姑娘,待了一个时辰左右,二人就直接回了许府。” “可觉得有异常?” 松蓝摇头,“没有,就是个普通的庄户姑娘,穿着很朴素,只是眉眼与吴嬷嬷有几分相似。” 祁西洲俊朗的面孔神色不明。 “今夜带她来见本王,就说本王体内的毒又发作了,陈府医束手无策。” 坐在一旁才替祁西洲施完针的陈府医暗暗翻了个白眼。 想见许大姑娘就直说,非得整这死出。 他好歹也是药王谷出来的,怎么就被贬低成这样了? 祁西洲似笑非笑睇他一眼,理了理半敞的衣衫,低咳两声。 “这施针的法子还是她教你的?本王说你束手无策有何不服的?” 陈府医,“王爷说的是,但许大姑娘又不是白教的,她把老夫的那套银针顺走了!” 说起这个,陈府医就来气。 明明自己好心好意借给她,结果等人走了,整理东西时,才发现那套针包不翼而飞了! 不用想,都知道是谁拿走了! 祁西洲淡淡道,“看不好自己的东西,怪谁?” 陈府医,“?” 气得转身就走。 按理说,成亲的日子不足一月,男女双方是不得相见的,可那些规矩对祁西洲就是摆设。 他相信许知意也绝不是个会被礼数束缚住手脚的女子。 否则也不会设局轻薄了自己! 呵呵,好一个睡错了人! 心里想想就罢了,她偏要说出来气他。 三年后和离? 想什么好事呢! 亥时三刻,许知意出现在祁西洲面前。 他虚弱地半倚在床头,面色苍白,薄唇上沾着几滴血渍,时不时传出几声压抑的咳嗽声。 好一个病娇王爷! 许知意也不扭捏,在床边坐下,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鹤嘴铜炉里檀香袅袅,偶有微风从半开的轩窗中吹进来。 许知意一双澄澈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祁西洲。 祁西洲淡定自若,捂着唇咳两声,声音低沉沙哑。 “本王这身子真是愈加不中用了,吃了这么久的药,也不见一点好转。” 见许知意没有开口的意思,他只得继续找补。 “就是辛苦许姑娘这大半夜的来王府,本王本不打算麻烦你的,可,陈府医非得多此一举,咳咳” 陈府医,“?” 算了,认命了。 他拱手,“王爷这毒总是反复,老夫也无能为力,辛苦许大姑娘了。” 许知意坐去一边,熟稔地替自己斟了杯茶。 “王爷有话不妨直说!您也不必装病来诓骗我。” 祁西洲垂眸掩住尴尬。 “听说你在城南购置了一所宅子,其实王府有很多闲置的厢房,你尽管用就是。” 许知意的手指缓缓摩挲着杯沿。 她五官精致,肌肤如玉,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王爷还派了其他人暗中监视?” 祁西洲也不隐瞒,神色坦诚。 “是,本王不希望大婚前有任何变故,想来许大人顾忌着本王,也不敢再对你动手。” 许知意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一眼。 “王爷在替我撑腰?还是怕我死了,没人给您冲喜了?” 祁西洲一口气梗在喉间,幽幽睨她一眼。 “本王是那样的人吗?本王真的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不领情便罢了。” 许知意竟是从他的话语里听出了几分委屈。 “王爷既然这么说了,我还真有件事需要您帮忙。” 祁西洲坐直了身子,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陈府医觉得王爷这副样子有点辣眼睛,那讨好的眼神,有点像街上的大黄狗。 许知意轻快地笑一声,“王爷的人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东西带出许府吗?” 祁西洲毫不犹豫的道。 “能!可是要将讹来的嫁妆先拿出来?” 许知意,“” 她轻咳一声,“怎么能叫讹,分明是父亲心疼我,怕我嫁来王府被人看不起。” 屋中三人皆是一副你猜我们信不信的表情。 许知意,“既然王爷非要帮忙,我也总不好拂了您的面子!” 祁西洲,“?” 真会说,下次还是别说了! “我想您的人将箱子夹层中的书册拿到王府。” 祁西洲很诧异。 听说父皇赐下了不少花里胡哨的钗环首饰,他是不明白那些女人的想法。 佩戴那么多,繁琐又沉重,关键像极了色彩斑斓的山鸡。 “怎么?王爷可是觉得哪里不妥?若是府里不方便,帮我拿去城南的宅子也行。” 祁西洲回神,赶紧摆了摆手。 “没什么不方便的,本王会吩咐人将那些书放在向阳的房间中,你大可放心。” 许知意颇有深意地看向他。 “王爷那个药真的不能再继续服用了,想让身体看起来孱弱,我倒有其他法子,保管让人瞧不出来。” 是药三分毒,何况祁西洲现下服用的药丸中,有两味都是剧毒之物。 长此以往,五脏六腑会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第36章 她不会害本王性命 许知意放下手中茶盏,将一只小小瓷瓶放在桌上。 “若是信我就服下这药,毕竟这京城中最不想王爷死的人就是我!” 祁西洲朝一旁的松蓝招手。 “给本王拿过来。” 松蓝犹豫着开口,“要不还是先让陈府医瞧瞧” 陈府医坐在一旁打瞌睡,“不必,许大姑娘医术精湛,老夫自愧不如。” 松蓝是眼瞎吗? 半个时辰前几乎奄奄一息的王爷,只是与许大姑娘说了几句话,就跟服了灵丹妙药似的,面色红润,目光如狼。 没出息! 祁西洲接过瓷瓶,倒出粒药丸,丝毫没犹豫地放进嘴里。 “今日诊金还是五百两?” 许知意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半晌才道。 “王爷可是每逢初一十五就浑身酸疼难忍?之前娘娘怀孕时可是受过寒?” 陈府医猛的挺直背脊,温和的眸色瞬间变得锐利。 “许大姑娘是如何得知的?难道你私底下派人查过王爷从前的事?” 许知意是个才及笄的姑娘,就算天赋异禀,可她都不曾正式拜师。 陈府医一直在替祁西洲施针,单从他的脉象是发现不了任何异常的。 至少皇上派来的太医完全没发现。 否则,祁西洲此刻绝不可能好好的待在王府。 “陈府医不必如此激动,我如今与王爷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若出事,也必会牵连到我,我觉得活着挺好,至少目前还没有陪葬的打算!” 祁西洲的指尖冰凉,指甲呈现的红也不正常,他的脉象也被刻意改变过。 可,身体是诚实的,会本能的对外物的干扰发出信号,平常郎中很容易忽略。 祁西洲敛了笑意,周身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意味深长的打量起许知意来。 对于几人投过来并不算友善的目光,许知意恍若未见。 她兀自端坐,睫毛忽闪,杏眼清澈,声音绵软,像只无害的小兔子。 “我不关心王爷的私事,也没精力探究过往,我保王爷三年内不会被外人瞧出端倪。” 陈府医没忍住,嘴贱地脱口道。 “那三年之后呢?” 许知意冲他眨眨眼,一脸困惑。 “三年之后我与王爷一拍两散,各自安好!” 言外之意就是,三年之后祁西洲的死活关她屁事! 祁西洲竟是听明白了。 他的眼神迅速地冷下去,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非要算得如此清楚?” 许知意颔首,“嗯,两不相欠最好!” 她站起来,朝着祁西洲欠身一礼。 “言尽于此,夜深了,就不打扰王爷歇息,对了,若是可以,今夜便让人将书带出来!” 见祁西洲沉着脸,不发一语,她只淡淡一笑,转身就走。 到了院中又补了一句。 “诊金与此事两相抵!多谢王爷!” 陈府医一个箭步冲到祁西洲床边,夺过他手的瓷瓶。 轻嗅,眉头渐渐收紧。 “老夫竟是辨不出里面添加了何种药材!王爷您怎么敢直接服用?万一” 祁西洲阖眸,“她不会害本王性命!” “松蓝你护送她回府,顺便将她说的东西带出来。” 祁西洲大概知道许知意这么做的意图。 她的心思根本没放在儿女情长之上,为免两人生出不该有的牵绊,不如一早就把话说在明面上,也省得日后反目成仇。 是个聪明的,就是太过冷静,冷静得近乎绝情。 马车又快又稳,许知意小憩了一刻,直到外面传来松蓝的声音。 “许大姑娘,到了。” 她掀开帘,发现马车停在许府角门的小巷中。 海青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许知意这才探出半个脑袋。 “大姑娘,事都办好了!府中所有人都睡着了。” 许知意踩着马凳缓缓走下来。 “海青会带你们进去,辛苦了。” 松蓝悄悄瞥一眼探头探脑的海青,暗自腹诽。 看你得意到几时! 海青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按理说,帮未来王妃购置个宅子不是什么大事,可坏就坏在海青知情不报。 这家伙该不会真的以为王爷只派了他一人前来保护许大姑娘? 海青捕捉到松蓝幸灾乐祸的眼神,抓了抓脸。 “你为啥笑的这么猥琐?主子偷偷赏你了?” 松蓝不屑的白了他一眼。 “大姑娘购宅子的事,主子知道了。” 海青身子一僵,莫名觉得腚已经开始疼了! “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和主子说嘛!哪个嘴快的告了我的黑状?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 松蓝嗤笑。 “你还是先想想怎么保住自个?唉,屁股跟着你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海青一脸的沮丧。 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可是未来王妃身边最得力的人,有她护着,自己以后可以横着走! “切,王妃如今最信任的人就是我了,我看你们就是嫉妒!” 松蓝懒得搭理他。 海青的脑子缺根筋,是大家公认的! 小仓库里,海青和吴嬷嬷跟变戏法似的,自御赐的箱子中拿出捆扎整齐的书籍。 吴嬷嬷见松蓝神情呆滞,笑着道。 “大姑娘最宝贝这些书,所以一早想出了这个法子,你们搬运的时候也小心着些。” 松蓝后怕的道,“大姑娘竟敢破坏御赐之物,就不怕那位怪罪下来?” 海青跟看傻子似的看了他一眼。 “你哪只眼睛看到破坏了?变戏法瞧过,大箱套小箱,再说许府中何人敢擅动御赐之物?” 国库并不充盈,可皇上又十分要面子。 所以工部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点金红木箱子空间很大,至于里面装多少东西,就只有陛下心里清楚。 一路从皇宫抬过来,皇上的面子里子全有了。 许知意正是利用这一点,将母亲留下的嫁妆掺进了御赐的箱子中。 吴嬷嬷当时对她的做法很是费解,直到许高远夜闯梧桐院,饶是他再是个混不吝,也没敢碰一指头御赐的东西。 吴嬷嬷和海青这才恍然大悟。 松蓝一一摸过那些箱子,不解地问道。 “可箱子上面的封条是如何保持完整的?” 海青笑得很欠揍,“想知道啊?自己去问大姑娘!” 第37章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松蓝自然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临出府门时,将气撒在了昏睡中的管家身上。 管家被踹,依旧毫无反应。 松蓝不由想起自己随王爷回京城的第一天,也是这样被药迷晕,人事不知。 这可真是他此生最大的耻辱。 最后他们三人一人被打了十军棍,海青被派来保护未来王妃,逃过一劫。 三人并排趴在床上时,都是愤愤不平。 所谓的兄弟,那必须是有棍同挨,可海青却有福自己享去了。 “许大姑娘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一府人全部迷晕,为何不自己派人正大光明将东西送出府?” 松蓝没好气地道,“许大姑娘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女子,身边也就有两个得用的奴婢,你觉着她们能搬得动?” 护卫挠挠头,“合着我们就是苦力呗!还是没酬劳的那种!” 松蓝只觉心塞得厉害。 心知肚明的事,真被人说出来,莫名有些扎心是怎么回事? 一边不满地小声嘟哝,一边不忘在管家身上补几脚。 王府,祁西洲原本已经睡下了,听到动静叫了松蓝一声。 “东西全搬来了?真就只让你们拿了书?” 松蓝点头,“是啊,属下瞧许大姑娘对那些黄白之物完全没兴趣。” 祁西洲闻言嗤笑一声。 “她收本王诊金时,可一点也没心慈手软,坑许怀安银子的时候,也是丝毫不带犹豫的。” 她拿到银子时,表现得很淡定,可眼中欣喜是骗不了人的。 “她精明着,你们可莫被她的外表骗了。” 他淡淡扫一眼松蓝。 “别忘了回京第一日,是她将你们迷晕的,呵呵。” 松蓝闻言赶忙垂下头。 大姑娘长得好看,说话软糯温柔,一副与世无争的恬静模样。 可就是这样绵软的甜美的姑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惊人。 “主子,今夜许府上下全被迷晕了,许大姑娘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社西洲眉头微微皱起。 “本王一时也拿不准她的心思,总觉得她与许府积怨颇深,罢了,随她闹,出了事,自有本王替她兜着。” 松蓝难以置信的飞速看一眼祁西洲。 这还是印象中不近女色,疏离冷漠的安王吗? 人还没娶进门,就已经先护上了! “那些书王爷可要看看?” 祁西洲重新躺回到床榻上,阖眸。 “不必了,她如此宝贝这些书,想来很重要,你们摆放时仔细些。” 见祁西洲面带疲色,松蓝极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无白抱剑倚在廊下,抬着头盯着满天繁星,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夜怎么是你值守?沉灰呢?” “不知。” 松蓝不死心地又追问一句。 “主子可有叫海青回来受罚?” 无白面无表情,“没有。” 松蓝深知从这闷葫芦嘴里是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了,只得转身去忙自己的事。 许知意的书好些已经十分破旧,书页泛黄。 松蓝谨遵王爷吩咐,叮嘱大家手脚轻些。 “不许翻看!王爷说要尊重许大姑娘,你们放的时候都小心些,别弄坏了。” “松蓝哥,王爷对许大姑娘是不是挺上心的?” “是啊,从前在北地的时候,也有那投怀送抱的,咱们王爷眼神都不带多给人家姑娘一个地。” “哎,你们还记不记得去年?人家姑娘脱得只剩下一件中衣,王爷一脚就将人从营帐里踹出来了。” “记忆犹新啊!那姑娘险些跳了湖,当时王爷是咋说的来着?对了,王爷说天冷湖结冰,让挖个洞出来,方便她投湖。” 众人不敢笑的太大声,你一言我一语的低声交谈。 松蓝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王爷可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他们曾一度怀疑自家主子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如今看来,是他们思想太龌龊了。 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 安王也不例外! 祁西洲明明很困,却是辗转反侧,直到天边露出抹微光才堪堪入睡。 许知意倒是一夜无梦。 母亲的那些医书可是无价之宝,好多是她亲手誊抄的。 幼时,许知意也曾问过母亲师从何人。 当时,母亲只是苦笑一声,“我甘居后宅,估计师父是再也不肯认我这个徒弟了。” 母亲恬静如水,可在教导她学医时,却是异常严苛。 辨识草药,默写医书,只要有一处错漏,就会被打掌心。 母亲常说,行医者当严谨,用错一味药,就可能害得人家白白丢了性命。 她还说,医者当有仁心,生命可贵,不论贵贱。 可,就是这样善良温婉的女子,却被爱情蒙了眼,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留下许知意,小小年纪尝遍人间沧桑,一味忍让,知礼孝顺,终是落了个与母亲一样的下场! 许知意如何能不恨? 所以,重活一世,她只信奉一条。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去他的三从四德,三纲五常。 她只为自己活! 翌日。 一大早的,浮生正在替许知意挽发,小鱼儿就急火火的小跑进来。 “大姑娘,老爷说明日法华寺有高僧讲经论道,让您和二小姐都去上柱高香。” 许知意只淡淡应了一声。 “好,告诉父亲,就说我会去。” 小鱼儿总觉得从前天开始,大姑娘对自己的态度不冷不淡的。 也说不上不好,但就是很疏离。 许知意从铜镜中观察小鱼儿的神色,又很快若无其事地闭上眼睛。 有些隔阂一旦出现,就很难做到心无芥蒂。 如同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浮生有些担心,“大姑娘,奴婢怎么觉着事有蹊跷?要不您找个借口推脱了?” 京中的世家夫人、贵女信奉佛法,有事没事都要去寺中上个香,只为求个心安,故而法华寺香火一直很旺盛。 按说,许怀安提出这个建议并无不妥。 可,偏是这个节骨眼上,大姑娘与他们才起了冲突,转头就若无其事地一同去上香。 浮生越想越觉得不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才与他们生了龃龉,父亲就让我们同去法华寺,要说没阴谋,我是不信的。” 听她这么一说,浮生心中更是七上八下。 “那可怎么办啊?要不大姑娘您干脆称病不出,奴婢担心您遭遇不测!” 第38章 不是母亲,应该称呼小娘 许府正门前停着两辆马车,车夫许知意一个也不认得。 她带着浮生和吴嬷嬷正要上马车,身后传来许云婉略带急切的叫声。 “大姐姐,后面这辆是我平日里坐惯了的马车,您坐前面那辆!” 说罢,也不等许知意回答,扶着海棠的手入了马车。 许知意淡淡一笑,率先朝马车走去。 浮生没吴嬷嬷那般沉得住气。 “大姑娘,还没出府呢,二姑娘就整幺蛾子,奴婢敢保证,这马车肯定有问题。” 许知意猫腰钻进车厢,与吴嬷嬷相视一笑。 吴嬷嬷笑着拉了浮生一把。 “行了,快上来!连你都能瞧明白的事,大姑娘能不清楚?” 主仆三人坐定,马车缓缓行驶。 吴嬷嬷打开食盒,取出几碟精致的点心并几样小零嘴。 “大姑娘,从这到法华寺,至少一个时辰,您先垫垫肚子。” 许知意随手捻起块桂花糕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浮生给她倒了杯茶,“大姑娘喝茶。” “倒掉!” 浮生不解的望向吴嬷嬷。 吴嬷嬷跟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壶茶。 “果真被大姑娘猜中了。” 许知意翻看手中新寻来的医书。 “雕虫小技罢了,林姨娘也就会这些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不足为奇。” 浮生听得云里雾里,却是没再出声。 反正大姑娘料事如神,她乖乖听话就是。 “嬷嬷,今日丞相夫人一定会去吗?” 吴嬷嬷点头,刻意压低了声音。 “老奴昨日在市集遇上了孙夫人身边的嬷嬷,听说孙夫人近半年头疾愈加严重,发作时每日只能睡一两个时辰,所以想到法华寺上炷香,再求个平安符。” 高僧诵经,千载难逢。 孙夫人自然是不可能错过这种机会。 “丞相没为孙夫人请太医过府瞧瞧吗?” 吴嬷嬷笑着接过许知意递来的点心,咬一小口。 “太子妃为了母亲这病,连太医院的院首都请过了,但收效甚微,施针也只能管个一两日,近几日连汤药都不管用了。” 许知意没再继续询问,埋首于手中的医书。 马车晃晃悠悠,中途似乎停过好几次。 许知意困意上涌,倚在浮生的肩头补眠。 吴嬷嬷掀开车帘朝外张望。 前往法华寺的道路只能供两辆马车并行,此刻堵得水泄不通。 “嬷嬷,今日的香客真多啊。” 吴嬷嬷拿过一旁的团扇,轻轻替许知意纳着凉。 “法华寺的护身符很是灵验,每逢初一十五香客都不少,何况今日还有高僧诵经祈福。” 浮生一脸懵。 “诵经两个多时辰,屁股都该坐麻了,真不明白这些人。” 吴嬷嬷嗔怪的捏一把她的脸。 “莫胡言乱语,自古道心诚则灵,好些夫人为求夫君和孩儿仕途平坦,常会三拜九叩的一路磕到寺里。” 浮生唏嘘,“啧啧,那脑袋岂不都要磕坏了!为孩子求求也就罢了,夫君三妻四妾的,有啥好求的?” “唉,嫁前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哪个女人不都是这么过的。” 许知意已经醒了一会,对她们的话不予置评。 世道对女子不公,也非一朝一夕,改变不了现状,便只做好自己就行。 这一世,许知意想守好自己的心,只要不动情,就无人能伤到她。 法华寺的石阶上人头攒动。 浮生眼尖的发现竟真的有妇人三步一拜,九步一叩。 “这石阶得有百层了?这一路跪上去,天都要黑了!” 许知意伸出手指弹了弹浮生的脑门。 “咸吃萝卜淡操心,众人来寺里,不过只为求个心安罢了。” 她只所以那么干脆的答应许怀安,不过是想为前世惨死腹中的孩子上炷香。 据说阴间是不收这种尚未出世的婴孩的魂魄,他们只能迷茫地游荡,不得投胎转世,直至魂飞魄散。 许知意也想借此机会求个心安,替枉死的孩子在佛祖面前上炷香,再供盏长明灯。 只求他能早些轮回,下一世寻个好爹娘! “大姑娘咱们可能得走着上去了,不过离得也不远了。” 吴嬷嬷替许知意戴上白纱面巾。 “虽说今日来的多是夫人、贵女,但也少不得有男子,大姑娘容貌出众,如此可少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 许知意乖乖点头,“好,全听嬷嬷的。” 主仆三人才下马车,就听到后方传来抱怨的声音。 “母亲,我们非得步行吗?日头这么大,女儿都要晒黑了!” “清晨莫闹母亲,你自个瞧瞧这么多的人,马车如何往前?” 吴嬷嬷回头迅速瞥一眼,贴近许知意的耳边低语。 “跟在咱们身后的正是丞相府的孙夫人,还有她的次女何清晨,长子何陵景。” “何陵景今年才刚二十,却已官居从三品户部侍郎,父子二人在朝中可谓风头无俩。” 浮生小贼似的偷偷转头打量一眼。 “大姑娘,那何大公子长得怪俊俏哩。” 许知意,“” 吴嬷嬷笑着打趣,“咱们浮生想换主子了?” 浮生一张小脸顿时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大姑娘,您瞧嬷嬷又取笑奴婢。” 许云婉也下了马车,跟狗皮膏药似的贴到何清晨的身侧。 “婉儿见过夫人。” 她熟稔地拉起何清晨的手晃几下。 “清晨姐姐,早知你也来,婉儿就与你共乘一辆马车了,也好说话解解闷。” 何清晨不着痕迹地将手抽回,不咸不淡地道。 “今日我与哥哥是陪母亲来的!” 言下之意,我们一家子出来散心,哪里有你这个外人的位置。 偏许云婉听不懂,依旧满脸堆笑。 “我们上次上面还是在春日宴,婉儿觉得清晨姐姐似乎比那时更加明艳照人了呢!” 何清晨眼神中满是不屑,无视许云婉的溜须拍马。 “我俩同岁,你这姐姐姐姐得叫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比你大上许多!” 许云婉神情一滞,尴尬地掩唇。 “婉儿只是只是尊敬你,这才称呼一声姐姐,若是你不喜欢,日后婉儿不叫就是。” 何清晨重重的哼一声,“看来许二小姐的书是白念了,还是回家多尊敬一下你的父母亲!” “啊,瞧我竟忘了,不是母亲,应该称呼小娘,是?” 第39章 我不屑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 何清晨的声音不小,来往的人不由纷纷侧目。 许云婉的一张脸红一阵白一阵,羞窘的垂下头,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 孙夫人这时才开口低斥了何清晨一句。 “清晨你怎么如此口无遮拦,可还有大家闺秀的礼仪?” 何陵景扶着何夫人的胳膊,由始至终,不发一语,甚至连个多余的眼神也不曾给过许云婉。 许云婉期期艾艾地哭了半晌,却发现根本无人在意她。 甚至许清晨依旧在小声嘀咕。 “一个姨娘生的,也敢往我们身边凑,别人叫她一声二姑娘,她还真以为自己是许府嫡出的姑娘了。” 孙夫人宠溺地伸出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啊,就是一张嘴不饶人,若是被你父亲听见了,又该罚你抄家法了。” 何清晨不以为意的扁扁嘴。 “哎呀,母亲最疼我了,可不许将此事告诉父亲,我的手到现在还疼着呢。” 何陵景语气淡淡。 “那样的人不搭理就是,闹开了对你的名声也有损。” 何清晨哦一声,又继续拉着母亲的手撒娇。 许知意听了全程。 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奉承话,可何清晨的表现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前世,何清晨嫁给了兵部尚书的长子,夫妻二人过了一段令人羡慕的日子。 可惜两年后,兵部尚书的长子领兵赶赴边境支援,那一战极为惨烈,他也没能活着回来。 何清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一头撞死在夫君的棺椁前。 一夜之间,丞相府和尚书府挂起白幡,哭声不绝于耳。 孙夫人受不了这个打击,去了家庙清修,受病痛折磨,四十几岁便撒手人寰。 丞相一夜白头,归隐乡野。 只是这一世,好多事情似乎都改变了原有的轨迹,许知意也不确定丞相府一家的命运是不是也跟着变了。 见许知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吴嬷嬷悄悄道。 “二姑娘就是个蠢的,她那身份京城贵女们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巴巴凑上去,换成从前,好歹是侧妃的人选,大家多少会顾及些太子的面子。” 许知意轻笑一声,“她不光蠢,还瞎,不然怎么能看得上秦淮生?再说了,将自己的一生寄托在男子身上,才最可悲。” 吴嬷嬷很想为自家安王说几句好话,但见许知意的心思显然没放在情情爱爱上,倒显得她多事了。 回想到许知意身边的这些时日,表面看起来纯良无害的姑娘,实则果敢坚毅,做任何事似乎都游刃有余。 这样的姑娘要是一生被困在后宅,属实可惜了。 吴嬷嬷倒也是听说了她与安王的三年之约,只是这世道对女子不公,更是容不下和离妇。 她很担忧许知意的未来。 “大姑娘,其实您若一直留在王府,不管您日后想做什么,以安王的性子必不会拘着您的。” 许知意脚步未停,抬手遮挡住炎炎日光。 “嬷嬷,我知你是为我好,只是我不屑于别的女子共侍一夫,一生一世一双人说起来简单,真正能做到的有几人?” 祁西洲的身子并没有外界传闻的那么差,调理个一两年,就可痊愈。 那双腿麻烦了些,但许知意如今也有六成把握能医治好。 说三年之后各自安好,不顾祁西洲的死活,其实她撒谎了。 她做不到真的不管不顾,至少目前看来,祁西洲的品性比秦淮生强许多。 念在他拖自己出深渊,她也会竭尽所能。 只是,祁西洲再不受宠,也是皇帝的儿子,后院怎么可能只有她一人。 许知意实在厌倦了与那些莺莺燕燕周旋。 想到每日得与一群女子为一个男子争风吃醋,勾心斗角,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有了秦淮生的前车之鉴,她得时刻保持清醒,万不能行差踏错半步。 在深渊中太久了,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 许云婉脚步匆匆地追上来,语带埋怨。 “大姐姐,你为何走得这么快?方才我被人奚落,你为何不替我解围?” 许知意反问,“我让你凑上去自讨没趣了?” 许云婉不高兴地甩了甩帕子。 “同府姐妹,骂我也等于是在侮辱你!哼,到底是没读过书的,这么浅显的道理也不懂。” “我的确不如妹妹识大体,也不会尊敬同龄的姐妹,可,我要脸!” 许云婉气得眼眶泛红,眼见着又要落泪。 “收起你这副模样,这里没外人,再说我从不是个会怜香惜玉之人。” 许云婉碰了一鼻子灰,可想到临行前林姨娘千叮万嘱,她只得忍住想要扇许知意一巴掌的冲动。 她恶毒地想:许知意,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要是不小心失了清白,到时不光与安王的亲事告吹,父亲怕是会一根绳子吊死她! 许知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大姐姐,安王派给您的那个护卫今日没跟着一起来?” 许知意手握团扇,轻轻扇着风,对她的话恍若未闻。 “嬷嬷,我有些口渴了,劳烦您先去寻些水。” 吴嬷嬷点头,几不可察地与许知意对视一眼。 二人心领神会地淡淡一笑。 “大姑娘在此歇一会,老奴去去就来。” 小道两边,树木苍翠,倒是比山下凉快许多。 浮生招手,“大姑娘来这坐,奴婢已经擦干净了。” 许云婉不管不顾地一屁股坐在石头上,双眼四处乱瞟。 一路行至此,也没看到林姨娘说的人,许云婉有些心慌。 见许知意盯着自己,许云婉瞬间换了副神情,可怜巴巴地垂下头,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大姐姐,可是怪婉儿坐了你的位置,妹妹没走过这么长的路,是真的累了,姐姐别这么看我,婉儿好害怕。“ 她的头埋进海棠的怀里,嘤嘤啜泣。 许知意像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抬脚就走。 说许云婉是蠢货都是抬举她了,没见那些夫人、贵女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都是宅斗高手,许云婉表现出的小妾做派,最是那些当家主母所不齿的! 往许云婉身上浇些热水,妥妥一壶上好绿茶! 第40章 大姑娘是要毒死二姑娘吗? 许云婉见众人的目光朝她们的方向投过来,心中愈加得意。 她可怜兮兮地道,“大姐姐,就为了一个位置,你不会怪婉儿的对?” 许知意点头,“嗯,毕竟在家中时妹妹也一贯如此,我让着你点也是应该。” 说罢,转身就走。 夫人们脸上的嘲讽几乎不加掩饰。 “妾室生的就是不知礼数,看来在家中时也是霸道惯了的。” “都说许府家风甚严,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听说许大人一向宠爱林姨娘,她的儿女在府中还不知如何欺负嫡出的姑娘呢!” 议论渐远,贵女们更是对许云婉退避三舍。 许云婉抽噎的动作停住,气的不断绞着手中帕子。 “许知意这贱人,竟是反将了我一军!哼,看你还能得意几时!” 海棠轻轻扯了扯许云婉的广袖,示意她小点声。 许云婉非但没听,反而扬高了声调。 “平日在府中大姐姐也是什么都要与我争上一争的!呜呜,我今天就是太累了,没想到大姐姐为了这点小事就生气了。” 有人自背后嗤笑一声,语气轻蔑。 “许大姑娘怎么说也是许府嫡女,犯得着与个妾室所出的争抢?何况许大姑娘不日就要嫁给安王,是名正言顺的王妃,人家不过是不屑与你争辩罢了!” 许云婉身子一僵。 何清晨挽着孙夫人的胳膊,经过她时鼻中冷哼。 “母亲咱们还是快些走,可莫被某些人污了名声!” 许云婉的眼中迸射出浓浓的恨意。 明明她才是受委屈的一方,为何大家全要向着许知意? 难道就因为她要嫁给安王? 一个残废,能掀起什么风浪! 反观秦淮生,风华正茂,仕途平坦,关键其容貌在京城世家子中也是数一数二的。 许知意拿什么与她比。 浮生见离许云婉有一段距离了,这才小声地问。 “大姑娘,您为什么吃准了二姑娘肯定会抢着坐那里?” 许知意笑,“如果方才我先坐下了,她定会说我身为长姐,不让着妹妹,但如果她抢了位置,又会觉得理所当然。” 浮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奴婢觉得二姑娘可能这里有点问题。”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旋即笑得两眼弯弯。 “大姑娘,你是要用那药粉直接毒死二姑娘吗?” 许知意哭笑不得地睇她一眼。 “我要想杀她,有一百种法子,干嘛非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她真死在这,岂不等于明白告诉别人我是凶手?” “那唉,真是可惜了。” 吴嬷嬷小跑着过来,手里像模像样地拎着个精致的竹水筒。 “大姑娘渴了?泉水那里人多得很,老奴等了好一会才打上水。” 许知意接过喝一口,甘冽清甜,暑意顿时消了大半。 “如何?” 吴嬷嬷也递给浮生一个竹筒。 “嗯,确如大姑娘猜测的那样,许府歇脚的临时厢房被人动了手脚,不过老奴照您吩咐的办好了。” 祁西洲一行昨晚就到了法华寺,正坐在禅房与虚空大师讲经论道。 虚空大师一本正经地讲几句,端起面前的瓷碗抿一口,满意地眯起眼。 “不错不错,味道一如从前!” 祁西洲淡淡瞥他一眼。 “您可是主持,多少还是收敛些!” 虚空不满地瞪他一眼,“你远在北地的这些日子,老纳一口酒也没碰过,总觉得味道太过寡淡,都不如你酿的这些。”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祁西洲轻笑一声,翻看一页手中的佛经。 “虚空大师常有理,本王可辨不过您!” 虚空懒得理他的揶揄,将碗里剩余的酒一股脑的灌了,又用袖子抹抹嘴。 “说,你今日上山的目的是啥?又惦记上老纳的什么了?我可提前跟你说,开了光的护身符就只有六个!” “一万两!” 虚空直接闭上眼睛,转动着手上的佛珠。 “一万两香油钱,顺便本王打算再供两盏莲花灯,本王瞧着佛像该塑金身了。” 话毕,又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经书。 檀香袅袅,冲散了一室的酒香。 “安王诚心,佛祖定会佑你!老纳便不推辞了!” 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护身符扔在祁西洲身上。 “两个!” 虚空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奈何祁西洲连个眼神都不给他。 “行行!老纳可能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祁西洲这才将手中的经书啪的一声合上,将两枚护身符小心的收好。 “多谢大师!” “滚滚滚,少在老纳眼前瞎晃悠,一会香客们就该到了。” 无白推着祁西洲离开禅房。 虚空这才长长叹口气。 “哎,孽缘啊!阿弥陀佛!” 祁西洲与虚空大师是忘年交,之前在京城时,他经常会偷偷溜到法华寺。 结果就发现这虚空不止喜饮酒,还爱吃肉! 这简直颠覆了祁西洲对于大师的所有认知。 虚空也不瞒着,多年来只做了一件事。 就是不断的给祁西洲洗脑。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老纳皈依佛门,抛却七情六欲,若是再没点爱好,怕是命不久矣。 又说酒肉经过他的肠子,已经被洗涤一新,是有佛性的! 祁西洲自然是不信虚空的这些鬼话,只是觉得他十分有趣,不像其他和尚那般古板无聊。 两人常偷跑到山中无人之处,架起火,烤鸟烤鱼。 祁西洲酷爱酿酒,虚空酷爱喝酒,两人一拍即合,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 后祁西洲远去北地,虚空大师为此闭关三年不出! 法华寺在京城的影响颇大,也与不少达官贵人结下善缘。 好多勋贵人家事无巨细地都要来请上一签,只为求个心安。 虚空大师这一闭关,好多人慌了手脚,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可人家是得道高僧,一切皆是顺从佛祖旨意。 为防有心之人以此大做文章,自祁西洲走后,两人也无书信往来。 虚空觉得活着真是无聊,索性过了三年不闻不问的摆烂日子。 酒照喝,肉照吃。 却怎么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味道了! 第41章 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没出生 祁西洲与无白从禅房出来,直接回了他在法华寺的住处。 院子不大,只有三间厢房,布置也十分简单,平常会有小沙弥专门过来清理打扫。 参天古树,郁郁葱葱,挡下了大半的酷热。 角落处有口水井,周围铺着一圈青砖。 祁西洲自己转动着轮椅,在院子中行了好几圈。 松蓝跟猴子似的从树上蹿下来。 “王爷,许家两个姑娘都来了法华寺,属下刚才瞧着海青不知偷偷摸摸地干了些什么,要不要去看看?” 松蓝反正一有机会就会在祁西洲面前给海青上眼药。 大有一副军棍打不烂他屁股,誓不罢休的架势。 “不必,反正今日肯定是有一场好戏,你暗中护着点许大姑娘,别叫她吃了亏就好。” 松蓝暗暗朝天翻了个白眼。 “王爷,许大姑娘不坑人都算好的了,属下觉得能让她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 祁西洲扫了他一眼,语气冷清。 “你是军棍没挨够?” 松蓝直接跑出了一道残影。 无白轻轻摇了摇头。 “王爷,可要回屋歇一会?属下给您打点水喝。” “也好,沉灰可有传信回来?” 无白摇头,“暂时还没有。” “也罢,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一边,许知意主仆三人终于到了法华寺正门。 浮生弯下腰,使劲捶打几下自己的腿。 “哎哟,累死奴婢了,要是再不到,奴婢都该断气了。” 吴嬷嬷没好气地伸手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嘴巴。 “佛门重地,不得胡言乱语,什么断气不断气的,可是太不吉利了!” 许知意放下提着的裙摆,一语未发。 她眯眼,看着正殿方向,香客云集,烟雾缭绕。 重新将脸上的白色面巾系紧了些,“好了,咱们也进去。” 烧三炷高香,再供奉盏长明灯,她今天来法华寺的事情就完成了。 殿门处,贵女们纷纷围着个小沙弥。 “小师父,今日是不是可以请虚空大师解签啊?” 小沙弥微笑着一一行佛礼,“虚空大师今日解三十签,还请众位施主们莫要拥挤。” 贵女们神色急切。 “啊,我们这里何止三十人,也排不上的岂不是解不了了?” 小沙弥依旧保持笑模样,“阿弥陀佛,佛曰一切皆由天定,有些事强求不得。” 吴嬷嬷道,“大姑娘您就快要成亲了,也去请一签!真的很灵验的。” 许知意对这个没兴趣,倒不是不相信佛祖,而是这么多人都在求,上苍真的都能听见吗? 一切还是靠自己最稳妥。 “不必了,我有些累,咱们去厢房歇会。” 吴嬷嬷有些惋惜,但依旧挽住了许知意的胳膊。 “好,这会也的确太热了些,咱们便不凑这热闹了。” 许知意几人才走几步,那小沙弥不知被谁碰了一下,手中的签筒掉落在地。 一根签正巧落在许知意脚边。 浮生眼疾手快的将签捡起来,举到许知意眼前。 “大姑娘,一切皆是天意,这签掉在您脚边,不正说明您是有缘人!” 吴嬷嬷也在一旁怂恿。 “是啊大姑娘,来都来了,便请虚空大师解一签!” 许知意无奈,只得接过浮生手中的签。 小沙弥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虚虚一礼。 “阿弥陀佛,天意如此,施主便解上一解!” 虚空大师暂时还未出来,许知意便重新入了大雄宝殿。 双手合十,诚心诚意地给佛祖磕了三个响头。 贵女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候着虚空大师了,殿内一时间倒安静下来。 许知意跪伏于每个蒲团上,“这一世民女或会手染鲜血,还请佛祖千万莫怪。”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哪怕死后会堕入十八层地狱,也绝不后悔。 外面又是一阵喧闹,听得有人激动地喊。 “真的是虚空大师!” “大师,您终于出关了!” “虚空大师,您快看看我的签如何?” 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虚空的目光却落在殿内虔诚跪拜的许知意身上。 眼前浮现出熊熊烈火,以及那满脸绝望无助的女子。 “那位姑娘,可要解签?” 虚空的声音并不大,可落在许知意耳中,却如惊雷。 她猛地回头,与虚空四目相对。 “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前世今生好轮回,相逢一笑泯恩仇!” 许知意捂住耳朵,那声音却似印在脑子里,一声高过一声。 明明,虚空大师再未开口。 撕心裂肺的疼自心口处蔓延开,许知意的眼中恨意滔天。 “待到大仇得报,我愿入地狱接受一切刑罚,但这之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世间若无公道,我便为自己杀出个公道!” 虚空长长叹口气,“莫被仇恨迷了眼,公理之下,正义不朽!” 许知意将手中的签放到香烛上,看着它慢慢燃烧,最后成了案下一抹香灰。 “杀人者无法伏诛,枉死者不得昭雪,这理不如不要!” 她迎上虚空的目光,不躲不闪,神情坚决。 “哎呀大姐姐,你是不是睡迷糊,怎么能对虚空大师如此无礼呢?快,赶紧给虚空大师拜下,诚心道歉!” 浮生咬牙,哪哪都有这杀千刀的许云婉! 许知意露出的一双眼淡漠疏离,周身都透出拒人于千里的冷傲孤高。 许云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尖细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大姐姐赶紧跪下来求大师原谅啊!你如此不尊佛祖,父亲定会打死你的!” 说罢,她提着裙角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伸手就想逼许知意下跪。 吴嬷嬷迅捉住许云婉的手腕,嗓门大的惊人。 “二姑娘你怎么敢当着佛祖的面对大姑娘动手?何况虚空大师向来慈悲为怀,又怎会无端让人下跪求饶?二姑娘为何要凭白毁了虚空大师的声名?” 不给许云婉开口的机会,吴嬷嬷继续扯着嗓子道。 “何况大姑娘并没说什么大逆之言,二姑娘为何将这屎盆子扣在她头上?老奴懂了,二姑娘这是平时欺负大姑娘成习惯了,一时忘了这是在法华寺唉” 吴嬷嬷又是叹气,又是摇头,一副大姑娘你好可怜的表情。 第42章 我自地狱来 虚空看着大殿中一脸坦然的许知意,悠悠道。 “佛渡众生尚且不自渡,施主还需放下心魔,摈弃过往恩怨,自有一番造化。” 许知意尚未开口,一旁的许云婉却是猛的扯下她的面巾。 “大家看啊,许府大姑娘敢对虚空大师出言不逊,就是不将诸位放在眼中。” 贵女们连连惊叹。 “从前都未得见过许家大姑娘的容貌,没想到竟是如此倾城之姿。” “是啊,比起许二姑娘的妾室做派,不知好上多少。” “也难怪被安王一眼相中!” “英雄难过美人关!哈哈。” 许云婉的脸越来越沉,说话也愈加无所顾忌。 “你们是不是瞎?许知意哪里好了?诗词歌赋样样不通,除了一张脸还凑合能看!” 许知意并没有受许云婉的影响,一双杏眼紧紧盯着虚空。 撕裂般的疼痛也渐渐消散。 她有些心惊,看来这虚空大师并不是空得虚名,倒是有些真本事的。 许知意不着痕迹的拉开与许云婉的距离。 吴嬷嬷极有眼色的挡在她和许云婉之间。 只听得许云婉惊叫一声,双手不断抓挠脖颈。 “啊,好痒啊!” 许知意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嘲弄。 “我劝二妹妹开口前还是先动动脑子,这里面的人有几个是许府能招惹得起的?就算你快要嫁入定安侯府,也不可如此肆无忌惮!” 秦夫人今日也来了,只是她从心里不满意这个儿媳,故而一直躲着许云婉。 她原想着替秦淮生求个姻缘签,万一事情有转机,岂不皆大欢喜。 可许知意这么一嚷嚷,两家亲事便再无转圜余地。 许知意自然一早就看到秦夫人了,也看到她眼底流露出的不屑与嫌恶。 秦淮生和许云婉必须绑死在一起,才更方便她下手! 定安侯府那个烂摊子,这一世就由许云婉接手! 许云婉已经顾不得与许知意斗嘴。 “海棠,快替我挠挠,后背也痒的厉害!” 海棠想挡住狼狈的许云婉,奈何身板太过单薄,贵女们的目光纷纷投过来。 许云婉的衣襟被扯开,雪白脖颈上满是抓痕,她却恍若未觉。 “海棠,你是死人吗?快替我抓抓!” 秦夫人闭了闭眼,心中对许云婉愈加不满。 许云婉骂骂咧咧,颤抖着扑向许知意。 “是你这贱人害我对不对?看我今天不抓花你的脸!跟你娘一样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货色!难怪会被父亲嫌弃” 海棠再也顾不得尊卑,一把捂住许云婉的嘴。 “二姑娘快别闹了!这么多人瞧着呢,奴婢瞧见秦小侯爷的母亲了。” 许云婉向后踉跄了几步,仓皇地往人群中望去。 果见秦夫人阴沉着脸,眼中威胁之意十分明显。 许云婉终是闭上了嘴,任由海棠挽着离开大殿。 “这许二姑娘往日里的温婉都是装出来的?我瞧今日才是她的真面目呢。” “我们都被她骗了,原想着她虽是妾室所出,至少饱读诗书,却不成想,私底下竟如此蛮横无礼。” “秦小侯爷是眼睛不好?啧啧,日后定安侯府可没个清闲日子了。” 虚空大师轻咳两声,议论声这才渐歇。 他朝许知意方向走几步,褪下腕间佛珠。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施主心中戾气太重,若想自渡,便每日抄写一篇佛经,此串赠于施主!” 许知意看一眼周围,包括身边吴嬷嬷和浮生,都好似没听见虚空大师的这番话。 可明明,虚空大师的声音铿锵有力! 虚空大师的手仍是保持着递佛珠的动作,目光悲悯。 “如此便多谢虚空大师!只是我有一事不明,可能请大师指点迷津?” 虚空双手合十,“指点谈不上,施主请问。” 许知意伸手接过那串被盘的油光水滑的佛珠,勾唇。 “您既是得道高僧,是不是该在人前维持大师形象?您该不会是用酒水沐浴过?” 虚空闻言,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他不由自主的抬起胳膊四处闻了闻。 身上的衣裳是新换的,还专门用檀香熏过,按理说没有酒味了才对。 “胡说八道,老纳从无怪癖!”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念在大师赠我佛珠的份上,我便也提醒您一句,切勿贪杯,否则您那肝脏最后怕是只能扔了!” 虚空,“?” “扔扔了?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许知意虚指了指他肝脏所在的位置。 “继续贪杯下去,便只能切除,不扔了难不成还打算存入藏经阁?” 虚空指了指她,“你生了个狗鼻子!” 许知意欠身,“多谢大师夸赞,小女愧不敢当!” 虚空这才意识到殿外还有许多的贵女正在等自己解签。 他走几步,就回头瞪一眼许知意,眼底满是威胁。 许知意也不在意,只朝着他盈盈一笑。 “若大师日后感觉身体不舒服,可来寻我,也算还了今日相赠之恩。” 虚空气的一个趔趄,险些磕死在门槛上。 提点了那么多,她依旧冥顽不灵,渡不了渡不了! 祁西洲那臭小子日后可有得受了。 闹了这么一出,虚空解签时总是心不在焉。 佛不渡三种人:无缘之人,无信之人,无愿之人! 可偏偏许知意一样也不占。 说她无缘,她却死后重生;说她无信,她却虔诚至及;说她无愿,她却目标明确! 我自地狱来,无惧一切生死! 又在大雄宝殿跪拜了两刻左右,确保人人都将她瞧仔细了。 她这才起身,拂了拂裙上褶皱,淡淡道。 “嬷嬷,浮生咱们走!好戏开场了。” 吴嬷嬷笑眯眯地轻扶了她一把,声音不大不小。 “大姑娘可是累了?老奴扶您去歇一会?法华寺的素斋远近闻名,一会大姑娘可要多吃些。” 许知意轻颔首,“好,多谢嬷嬷。” 模样无比乖巧,看得虚空连连翻着白眼。 好一个扮猪吃虎的狠角色! 他问面前的一位贵女,“施主可闻见酒香?” 贵女不明所以,诚实的摇摇头。 “虚空大师,这可是有何讲究?难道闻不见,小女的姻缘也不好?” 虚空,“” 第43章 我从不与傻子论长短 迈出大雄宝殿,许知意扫一眼装模作样的虚空,又轻轻抽动了一下鼻子。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说完,笑着离开。 虚空一口气梗在胸腔,除此没喷出口老血。 她敢威胁他! 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许知意翩然离开,无计可施。 他暗骂一声,“冤家!” 贵女观他神色,哭丧着脸。 “虚空大师,您就告诉小女实话,小女的姻缘是不是非常坎坷?呜呜” 虚空轻蹙眉头。 “老衲何时这么说过?” 贵女依旧抽抽答答。 “可大师您的神色太过凝重,若小女抽的是个上上签,当不至如此,有话您直说,小女愿闻其详。” 虚空真想一巴掌呼在她头上。 然,高僧的形象不允许他如此。 “施主误会了,你这签甚好,有情人也可终成眷属!” 何清晨最讨厌这种场合,自己的命运不是一根签就能左右的,她虽信奉佛法,却并不迷信。 大哥陪着母亲礼佛烧香,她便一路小跑着,好不容易追上许知意主仆三人。 她大口喘着粗气,脸也被太阳晒得通红。 “那个你,等我一下” 明明瘦得风一吹就能刮跑的姑娘,脚步却是飞快。 许知意听见声音,不解地回头。 “姑娘是在唤我?” 何清晨点头,“对,呼呼本姑娘就是在叫你!” “你叫许知意对?” 许知意轻应一声,便不再开口,只细细打量起何清晨。 没有太子妃何向晚那般明艳的相貌,浓眉大眼,自带一股飒爽之气。 很难让人不心生好感。 何清晨把气喘匀,这才直起腰。 “后面是有狼在撵?跑得这样快,累死本姑娘了。” 许知意不知何清晨为何要拦住自己的路。 “寻我可是有事?” 何清晨想了想,好像自己也并没什么事要寻许知意的,就是不知为何要一路追赶她。 “也没什么事,就是觉得你甚合我眼缘!” 许知意淡淡一笑,“不知您是哪家的姑娘?” 何清晨歪头,“你真不认识我?我是丞相府的何清晨!” 许知意一脸懵懂地看向身边的吴嬷嬷。 吴嬷嬷笑着朝何清晨欠了欠身。 “老奴见过何姑娘!我家大姑娘甚少出门,也没相熟的知交好友,还请何姑娘见谅。” 何清晨闻言倒是心中一喜。 平常不管做什么,贵女们总是念及她丞相之女的身份,奉承话张嘴就来,却难有个真心的。 可许知意在得知她的身份之后,面上依旧无波无澜,笑容浅浅。 倒令她心中更是愉悦。 “既然相识便是缘分,我能与你一道聊聊天吗?” 许知意点头,“好。” 态度不卑不亢。 何清晨完全不在意,“今日许二姑娘口出恶言,你就一点也不生气吗?” 许知意笑着道,“我从不与傻子论长短。” 何清晨神情微滞,旋即哈哈大笑。 “许大姑娘说的正是,倒是我之前没想这么多,与她争论也是自掉身价!” 许知意淡笑不语,好脾气听着何清晨在耳边絮絮叨叨。 上一世,她与何清晨从未有过交集,包括她死的消息,都是听秦淮生说的。 虽说今日只是一面之缘,可许知意对眼前这爽朗不扭捏的姑娘心生好感。 也不知,这一世,能不能救她一命。 “若是不嫌弃,就叫我一声知意!” “好啊,那你叫我清晨!” 两人相视一笑。 何清晨主动牵起了许知意的手。 “也不知为什么,一见你就觉得咱们定能成为好朋友,我这人有点吵,知意你可千万别嫌弃。” 许知意皱皱眉,“你的手为何这样凉?” 何清晨怔愣半晌,“哦,我也不知,太医只说这是打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吃了好多药也不见好!” 她苦着张脸,“我喝的药比吃的饭还要多!知意你闻闻,我身上是不是有股子药味?” 许知意的手指不经意搭上她的脉,微用力。 “若是信我,家中的那些汤药便别再喝了,你这应是先天不足,四季手脚冰凉,我说的可对?” 何清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眼睛瞪得圆圆的。 “知意你好厉害啊!你怎么知道我是不足月就生下来的?母亲怀胎到七个月时,不小心跌了一跤,听说生产过程极为漫长,我险险胎死腹中!” “我略懂医,正巧有能医治你这病的法子,只是不知你可愿一试?” 何清晨犹豫了。 “知意我不是不信你,只怕母亲和父亲断不会允许我随意服用你开的药。” 许知意点头表示理解。 一般官宦人家轻易请不动太医,可丞相府的地位非同一般,加之皇上对其十分器重,太医自是常常出入。 她虽精通医术,可在京城中只是个无名之辈,不被信任很正常。 见许知意好久没开口,何清晨着急地晃几下她的手。 “知意你生气了?母亲和父亲也是关心我” 许知意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你别多心,我平常少与人来往,性子寡淡了些,你别觉得我无趣就好。” “怎么会呢!我就喜欢你这性子,知意,过几日大姐姐回府,家里要摆宴席,我给你下帖子,你一定要来!” “好。” 吴嬷嬷眼中浮起笑意,看着两人手牵着手,倒比亲姐妹还要让人羡慕。 给许府安排临时歇脚的客房离正殿比较远。 只是才靠近,便听见房中传出不小的动静。 何清晨尚未及笄,对男女之事似懂非懂。 可,许知意却是心中明了。 她给吴嬷嬷使了个眼色。 吴嬷嬷会意,大步冲到房门前,抬脚就踢。 门大敞,屋中情形一目了然。 床榻上男女自顾痴缠,时不时发出令人脸红心跳的声音。 何清晨惊呼一声,捂上自己的眼睛,却忍不住露个了小缝。 “房中何人?青天白日就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事,何况还是在法华寺!简直有辱佛门圣地!” 女子两颊陀红,目含秋波,闻言,软软推了推正在自己身上动作的男人。 “淮生哥哥,有人来了!” 男人喘着粗气,眉头紧皱,似是被人打搅了,语气十分不耐。 “怕什么,你迟早都是要嫁给本侯的!” 第44章 私底下玩的这么刺激吗? 秦夫人遍寻秦淮生无果,听他身边的小厮说,似是见小侯爷去了许府歇脚的厢房。 她脚步匆匆,心中不好的预感愈加强烈。 等到了近前,见到厢房前挤满了人,正在对着里面指指点点。 她只觉得脑袋轰的就炸了。 好容易扒拉开人群,就见秦淮生衣衫不整的堵在房门口。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许知意,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惊惶不安。 可惜,让他失望了。 从始至终,许知意都神色淡淡,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不相关。 “许知意今日的事是你捣的鬼?” 秦淮生脑子飞快的转动,依然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稀里糊涂与许云婉睡在了一张床榻上。 他虽心悦许云婉,私下里两人也常会腻歪,可从未做过出格之事。 今时不同往日,这里可是法华寺,在佛门重地,白日宣淫,是要被人指一辈子脊梁骨的! 弄不好,定安侯府的名声都要受影响,他的仕途也会受阻。 许知意没出声,倒是一旁的何清晨先跳起来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本姑娘瞧着秦小侯爷平日里装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也能干出这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做不敢认,将这盆脏水倒在知意的头上。” 浮生也气乎乎的。 “都说捉贼拿脏,秦小侯爷可有证据证明这一切是我家大姑娘所为?” 身后不知哪位夫人小声嘟哝了一句。 “睡的是许家二姑娘,被捉奸在床却要污蔑大姑娘,秦小侯爷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你可小点声,京城谁不知秦小侯爷的母亲最难缠,无理还要闹三分!” “方才这二人滚在一起时,大姑娘人还在大雄宝殿,我们这么多人瞧见了,秦小侯爷红口白牙的就胡乱攀咬,啧啧。” 秦夫人的脸黑得如同万年锅底。 她不客气地将身边的几位夫人推搡到一边。 “你们知道什么,就在这胡乱栽赃我儿子!你们这样,我是可以报官抓你们的!” 孙夫人嗤笑一声,不屑的上下打量她一眼。 “好啊,不如本夫人现在就派人去报官?秦氏意下如何?” 秦夫人正准备破口大骂,回头见是丞相夫人,瞬间闭上嘴。 “见过丞相夫人!我只是一时着急,夫人您也有儿子,应当能理解我这做母亲的心?” 孙夫人道,“丞相府可教不出秦小侯爷这般的儿子!法华寺乃佛门净地,陛下和各宫娘娘每年也是要来上香的,他是怎么敢在佛祖面前做出此等事的?” 秦夫人讪讪,不敢与孙夫人正视。 “我儿只是一时糊涂,肯定是那许家二姑娘先勾引的,这么多年了,淮生在京城的名声可做不得假!” 何清晨扁扁嘴,“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何陵景扯了她一把,“少说几句,你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少掺和这些污糟事!” 何清晨不满地嘟哝两句,到底没敢与大哥顶嘴。 许知意往前走了两步,将何清晨挡在了身后。 “再别看了,会长针眼!” 何清晨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眼见众人都不再开口,吴嬷嬷上前一把揪住秦淮生的衣襟。 “秦小侯爷一张嘴就攀诬我家大姑娘,今儿这事你得诚心向她道歉!” 不给秦淮生开口的机会,吴嬷嬷不依不饶地继续道。 “大家都知道许大姑娘下月便要与安王完婚,如今也算皇家的准儿媳,秦小侯爷这是仗着祖辈封荫,不将陛下放在眼中?” 秦夫人闻言,如遭雷击。 “这位嬷嬷话可不敢乱说,淮生没这意思,就是一时口误!” 吴嬷嬷又用力将秦淮生往前扯了一段距离,这下屋里的情形便一览无余。 许云婉裹着被子缩在床尾,一室暧昧的味道,还有那被撕碎的粉色肚兜 “啧啧,这秦小侯爷平时一副谦谦公子模样,私底下玩得这么刺激吗?” “人不可貌相,不得不说玩得真花,哈哈”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嘴唇翕动了几下。 “本侯与婉儿早就有婚约,希望各位口下留德!这几日侯府就会择个吉日迎娶婉儿过门!” “不行!我不同意!” 秦夫人气红了眼,一巴掌抡在秦淮生的脸上。 对许云婉的不满达到了顶点。 “原本念在你们二人情投意合的份上,侯府便也不计较许二姑娘的庶出身份了,可她还没过门,就做出勾引男子之事,哪配做侯府的当家主母?” 秦淮生也急了。 “母亲这是何意?明明已经定下的事,您如今变卦,婉儿怎么办?” 秦夫人歇斯底里地吼道。 “自古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亲早亡,我含辛茹苦将你拉扯大,你就是这么孝顺母亲的?” “许家二姑娘做不得侯府主母,但当个贵妾还是可以的,也算给许大人一个交代!” 秦淮生还欲说什么,就见母亲的眼泪哗哗的,大有一副你若不同意,我就将这淹了的架势。 他咬牙,“行,儿子全听母亲的!” 屋中的许云婉握紧拳,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 半天的功夫,她就从候府主母变成了贵妾,关键秦淮生竟是毫无担当,也不再为她多争取一下。 明明,今天被众人围观嘲笑的人该是许知意! 林姨娘安排的人没见到,她才进屋,就被秦淮生一把扯到了床上。 心里知道这样不对,可偏偏跟中了邪似的,就这么将清白给了秦淮生。 她恶狠狠地朝许知意的方向看去。 却发现许知意也正看着她,眼中满是戏谑和嘲讽。 林姨娘派翠屏出府给她的老相好乔羽送信,翠屏左思右想都觉得此事不妥。 她不敢告诉许怀安,便偷偷寻到了梧桐院。 而投诚吴嬷嬷,也是知道她是安王府的人,林府没人敢动她。 许知意看了信,又原封不动地让翠屏送给了乔羽。 乔家原本是个殷实之家,但乔羽不学无术,整日流连花街酒巷,又迷上了赌博,被从家谱中除名。 正是一筹莫展之际,收到了林姨娘的信和银票,乔羽一口应了下了她交代的事。 第45章 是本侯口不择言 乔羽在京城认识不少地痞流氓,没有正经营生,只要有钱拿,他们什么事都做。 林姨娘这些年在许府,日子过得也算滋润,私库里存了不少的银子。 她这回发了狠,咬牙拿出了八十两给了乔羽。 他们原打算毁了许知意的清白,让她与安王的婚事告吹,再在回城的路上造成马车失足跌下山崖的假象。 这样嫡出的位置就腾能出来,许云婉和许高远也能借此摆脱庶出的身份! 但林姨娘还是有所隐瞒的。 她没敢说许高远是乔羽的儿子。 乔羽这人贪得无厌,一旦被他缠上,她的好日子也就结束了。 最关键,许高远的身份绝不能曝光,否则他的前途就毁了。 许知意便将计就计。 前世,秦淮生初一十五雷打不动地陪秦夫人来法华寺上香,今天又有高僧诵经,他们肯定会来。 海青将提前藏在房里的男子绑了,又在与秦淮生擦肩而过时,悄无声息将指甲中的帐中香弹在了他身上。 至于许云婉,早在抢位置的时候,就中了药。 在大雄宝殿的丑态,只是许知意临时给她的一个小教训。 人声喧哗,吵得秦夫人脑袋嗡嗡响。 但仍是耐着性子对吴嬷嬷道,“还请嬷嬷高抬贵手,饶了淮生这一回,他真没有与安王作对的意思。” 吴嬷嬷鼻中冷哼。 “还请秦小侯爷向我家大姑娘道歉!就算你们说破天,今日这事也是秦小侯爷不对!” 众人纷纷指责,秦淮生忍住心中憋屈,小声开口。 “还请许大姑娘莫怪!是本侯口不择言,说错了话。” 许知意并不看他,而是对着吴嬷嬷吩咐。 “派人先将妹妹送回去,顺便也与父亲讲一讲今日发生的事,对了,婚事也该筹办起来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担忧地朝屋中张望一眼。 “唉,哪还有什么婚事,倒是我一时忘了,记得与林姨娘讲一声!” 吴嬷嬷忍笑,欠身,“大姑娘体恤二姑娘,真真是姊妹情深,老奴都记下了。” 何清晨拉着许知意的手。 “哎呀,渴死我了!知意你随我去丞相府的厢房休息会,这里太脏了!啧啧” 见大哥不悦的目光看过来,何清晨吐了吐舌头。 “好了好了,就这么决定了!大哥你别这么严肃,别吓到知意了!” 许知意也不扭捏,朝孙夫人俯了俯身。 “如此便打扰了!” 孙夫人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何清晨自幼身体不好,被全家人宠着长大,活泼好动,京城中同龄的姑娘一个也入不了她的眼。 而且她说话从不会拐弯抹角,不知得罪了多少世家贵女。 若不是有丞相府护着,这性子可是要吃大亏的。 孙夫人瞧着许知意这不卑不亢的沉稳样子,心中也生出几分赞赏。 她瞥一眼面无表情的何陵景,暗暗叹了口气。 可惜许知意已经被陛下赐婚给了安王,不然还真想让她当自己的儿媳。 丞相府在法华寺是有自己院子的,虽不大,环境却也清幽。 几人落座,说了会话,就有小沙弥提着素斋过来了。 清炒笋干、红烧豆腐、素三丝还有盅杂菌汤,配上法华寺的豆子饭,令人食指大动。 何清晨吃得头也不抬,“知意快动筷子啊!我家厨子的江南菜可是一绝,你到时可要多吃些。” 因是在寺中,条件有限,便也不讲究男女大防。 何陵景却还是坐在了许知意的对面,刻意拉开了距离。 他瞥一眼何清晨,眉头微蹙。 “食不言,寝不语!” 何清晨撇嘴,“知意别理他,我哥哥一贯如此克板!” 训是训,何陵景却是将温度正好的汤推到了何清晨手边。 “细嚼慢咽,别噎着了。” 许知意好羡慕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嘴上嫌弃着,却是不停给何清晨夹着她喜欢吃的菜。 何清晨捂住碗,“大哥,我的碗都快要装不下了!” 说着,将碟子里的菜分了一半给许知意。 “这些我都没碰过,你别嫌弃,快多吃些,知意你也太瘦了。” 她苦恼地捏一把自己的脸蛋。 “我的脸都可以与十五圆月一较高下了!唉,真羡慕你这样的鹅蛋脸呀!” 边说,边又扒拉两口饭。 许知意已经放下了筷子,轻轻对着孙夫人说了声。 “我吃饱了,夫人慢用。” 浮生赶忙替她倒了盏茶。 “大姑娘口渴了?” 孙夫人吃饭的动作猛地顿住,筷子也不可控地自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在地上。 何清晨与何陵景几乎是同时站起身,神色紧张。 “母亲,可是头又开始痛了?” 孙夫人微微点了点头,只这一个小动作,眼中就已泛起泪光。 疼痛自眉心一直蔓延至后脑,她忍不住闷哼一声,眩晕感令得她将才吃下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何清晨歉疚地看一眼许知意。 “抱歉,母亲这头疾发作得愈加频繁了。” 许知意打断她,“没事的,夫人常用的药可有带在身上?” 这回是何陵景接了话。 “太医院开的左不过是天麻一类的,我瞧着没多大作用。” 许知意斟酌着开口。 “可让夫人这么疼着也不是个办法,就算现在回城也要一两个时辰。” “不知可否让我试一下?” 见何陵景看过来,她又忙道。 “我只是略通医术,若是信不过就算了,还是赶紧找找寺中可有通医理之人。” 何清晨一边替母亲按揉着太阳穴,一边急切地道。 “大哥让她试一下!她只是牵了我的手,就说我有先天不足之症。” 在何清晨期盼的目光中,何陵景终是点了点头。 “好,那就麻烦许大姑娘了。” 用力按压枕骨穴,依次是眉心穴,头额前穴。 在最短的时间里,能很大程度缓解孙夫人眩晕呕吐的症状。 “孙夫人,您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我想替您施针,就是不知您是否信得过小女?” 孙夫人紧闭的双眼终于睁开,声音略有沙哑。 “是舒服些,平时怎么都得疼一两个时辰,服了药也只是略有缓解。” 她扶着何清晨的手缓缓站起来。 “进来,我信你!” 第46章 婉儿别怕,是本侯! 许云婉被吴嬷嬷安排的人强行塞进马车。 路上还发生了个小意外,好好的车轮子突然间飞了出去,顺带着将许云婉给甩了出来。 马匹受惊,一下跑没影了。 车夫是林姨娘安排的人,此刻摔得只剩半口气。 许云婉脚踝扭了,脸也擦伤了好几处,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肋骨隐隐作疼,也没放在心上。 他们离法华寺已经很远了,可离京城尚有一段距离。 进退不得,天也渐渐黑下来。 许云婉一瘸一拐地躲到大树后,祈求能遇上个熟人的马车,好歹带她安全回到许府。 此刻她也顾不上车夫的死活了,眼睛紧紧盯着法华寺的方向。 不知哪里出了纰漏,算计许知意不成,倒将自己给折了进去。 她在心中不停咒骂,“许知意你这贱人,我一定要弄死你!” 远处传来马蹄声,越来越近。 许云婉也顾不得形象了,朝着马车的方向大声喊。 “救命啊!我是许府二姑娘!” 车夫喝停了马,朝着车厢里说了一声。 “夫人,前面拦路的好像是许家二姑娘,看样子是受伤了。” 有人从车上跳下来,脚步急切地跑到许云婉身边,一把就将她抱到怀里。 “婉儿别怕,是本侯!” 许云婉惊魂未定,乍听到秦淮生的声音,愣了一下,旋即嚎啕大哭。 “淮生哥哥,婉儿好害怕,我还以为今夜得死在这了,呜呜。” 车内传来秦夫人不耐烦的声音。 “嚎丧呢?还回不回府了?赶紧上车,让人瞧见,又少不得说些个闲言碎语!” 许云婉泪眼迷蒙地看着秦淮生,只敢低声啜泣。 秦淮生长叹口气,凑到她耳畔低语。 “婉儿别怕,母亲还在气头上,咱们就先依她的意思,反正本侯只爱你一人,断不会让别的女子当正妻。” 许云婉闻言,满心的愤懑顿时烟消云散。 她不该妄自菲薄的,淮生哥哥的心中从始至终就只她一人! 她坚信这一点! “淮生哥哥,只要能嫁给你,婉儿就不委屈,反正婉儿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从不是贪恋侯府主母的位置。” 秦淮生最喜欢她这小意温柔的体贴模样,可脑海中却不自觉的浮现出许知意那清冷迭丽的面庞。 他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要娶许云婉,而许知意嫉妒心作祟,这才策划了今日的这场闹剧。 想到这,他颇有些得意。 许知意啊许知意!现在才发现本侯的好,是不是有些晚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本侯断不会再接受你这种水性杨花的女子! “淮生哥哥,咱们快上马车,婉儿好疼啊!” 秦淮生这才收回思绪,怜惜地看了许云婉一眼。 “一会回城,本侯先带你去医馆,你忍着些。” 许云婉轻轻应一声,整个人几乎全部窝在秦淮生的怀里。 秦夫人火冒三丈,“到底是妾室养大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婆子劝了她一句,“夫人您别上火,贵妾叫着好听,说到底还不就是个妾,到时入了侯府还不是任您拿捏?” 秦夫人虽还是心中不快,但又觉得婆子说得对。 看在许云婉丰厚嫁妆的份上,只得暂时忍耐住脾气。 秦夫人阖眼假寐,一路无话。 马车入城,已是戌时。 秦夫人见秦淮生执意要带许云婉去医馆,索性将二人直接扔在路上。 公共场合,二人身份尴尬,秦淮生也不好再抱着许云婉。 等走到医馆门口,许云婉已是疼得浑身是汗,脚踝红肿。 郎中看过后说许云婉这脚倒没多严重,可,脸颊上的擦伤恐会留疤。 许云婉一直自诩容貌秀美,听到郎中这么说,瞬间哭到难以自抑。 郎中最烦这种哭哭啼啼的,就好像是死了亲爹,晦气。 收了秦淮生的银子,嘭地将门关上。 雇了辆马车,一路上许云婉的泪就跟决堤的洪水似的,秦淮生只觉得心烦意乱。 一改往日温柔,只冷眼看着她。 他想今日的事要是换作许知意,肯定不会如此哭闹,一点也不顾及旁人的心情。 这会又累又饿,秦淮生一点也没要哄许云婉的意思。 她哭了好一会,才抬起红肿的眸子,可怜兮兮地道。 “淮生哥哥是觉得婉儿太烦了吗?可郎中说婉儿的脸可能会留疤,婉儿只是一时接受不了。” 秦淮生索性偏头看向车外。 “本侯下次进宫时,会替你讨一瓶玉颜膏。” 许云婉满眼惊喜,抓着秦淮生的手。 “是各宫娘娘用的那种吗?听说不止可以祛疤,还可养颜美白,淮生哥哥你可真有本事!” 秦淮生被哄得心花怒放。 “婉儿快别哭了,有本侯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许云婉乖巧地依偎在秦淮生怀中,心中却在盘算着嫁入定安侯府,该如何对付秦夫人。 许府大门紧闭,许云婉敲了许久,管家才匆匆来开了门。 “二姑娘您怎么才回来?老爷收到您出事的消息,急得晕了过去,林姨娘也来问过好几次了。” 秦淮生的马车却是扬长而去。 他实在疲于应付许府的破事,这一天过得实在太闹心,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许云婉见秦淮生毫不犹豫地走了,眼中涌起失望。 世间男子果真都一样,得到了便不再珍惜! 她有些后悔自己今日的举动,的确太过孟浪,无端让秦淮生轻视几分。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 许云婉咬咬牙,拎着裙摆入了府。 许怀安已经醒了,端坐在正厅中暗自生气。 迎面遇上许高远,他指着许云婉的鼻子叫骂。 “哟,还知道回家?妹妹如今可是出息了,跑到法华寺丢人现眼!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对秦淮生投怀送抱,这下好了,正妻变贵妾!” 许云婉气得浑身颤抖。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婉儿?咱们才是亲兄妹啊!不管外人如何诋毁我,你也该向着我才是!” 许高远重重哼一声。 “正因为是亲兄妹,我才更觉丢人!诋毁?哈哈,笑死人了,你与秦淮生做下的丑事在京城都已经传开了!” 第47章 什么因种什么果 大部分的香客陆续离开,法华寺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偶能听见木鱼之声,再有就是雨落在竹叶上的沙沙声。 孙夫人已经睡了整整两个时辰,其间一次也没惊醒过。 许知意坐于轩窗边打盹,施针耗费体力,她只觉得周身酸疼。 何陵景进来过几次,见母亲睡得沉,安静地退了出去。 何清晨握着母亲的手,趴在床边也睡着了。 母亲犯头疾,许久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一室静谧。 “大姑娘,您醒醒!主子发病了,您快随属下去看看。” 松蓝焦急地在院外踱步。 今日是十五,祁西洲本就不该出府的,谁知为了许大姑娘竟是破了例。 陈府医虽也跟了来,但之前的法子已经毫无用处。 许知意猛地惊醒,双眼还有些迷离。 “王爷也在法华寺?” 松蓝搓着手,急出一脑门的汗。 “王爷怕您有危险,昨日就到了寺里。” 许知意揉一把脸,“带路!给我说说你家王爷现在有何症状?” 等到了祁西洲所居的厢房时,许知意已是心中有数。 废话不多说,夺过陈府医手中的银针。 依次在巨阙穴、气海穴、关元穴等处落针。 “您老瞧仔细了,下回就照这顺序施针!那个谁,你去烧沐浴用的热水,速度要快!” “大姑娘,属下叫松蓝。” 许知意不在意地摆摆手,“快点!” 她又问陈府医,“您老有没有带草药?” 随着许知意一一报出药名,陈府医的脸也一点点垮下去。 “许大姑娘,当归、山参这些常用的老夫随身带着的,只是那银果和雪莲子怕是太医院都没有!” 这药方许知意是在母亲留下的医书里看到的,祁西洲的身体每况愈下,只能先试试。 她不自觉的转动手中佛珠,眉心微蹙。 “等会先别急,我记得在哪闻见过这味道,否则也不会报出这药名了。” 墙边立着只古朴的铜炉,檀香袅袅。 “虚空大师的身上除了酒气还有银果的味道!若非经常接触,也不可能沾染上。” 松蓝才烧好热水,就见到许知意脚步匆匆地出来。 “那个谁,你跟我走。” 松蓝,“” 所以刚才自报姓名,根本无人在意! 虚空大师还没睡,正在禅房中闭目养神,木鱼敲得有气无力。 门猛地被人推开,雨后的微风带来一丝清凉。 “虚空大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因果借来一用!” 虚空只觉莫名其妙,依旧敲打手中木鱼。 许知意冷笑一声,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木鱼,就势要往窗外扔。 “哎,施主有话好好说!老衲耳背,方才没听清施主说了什么!别扔,别扔!” 许知意高举着木鱼,似笑非笑睇着虚空。 “借银果一用!不知大师可有听过一句话,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坐!” “我觉得这比喻很是恰当,虚空大师觉得呢?” 虚空嘴角抽了抽,颤抖着手指了指许知意。 “你威胁老衲?” 许知意诚实地点头,“对!” 旋即摊开手,“还请虚空大师发发慈悲,若他死了,您便再也喝不上梨花白了!” 虚空瞪一眼松蓝,“你告诉她的?” 松蓝站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 虚空冷哼一声,“人家有借有还,你这借怕就是肉包子打狗” “大师,门还开着。” 恰有小沙弥路过,“虚空大师,您怎么还没休息?可要喝点茶水?” 虚空吓出一脑门的汗,手伸进摆放经书的架子里。 “拿去!老衲前世可能是欠了你们的!” 见许知意转身就走,他又气乎乎地说了一句。 “你和他说,大殿里的佛像全该塑金身了!” 空无一人,他的木鱼被随意丢在地上。 “唉,什么因种什么果!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是什么样的羁绊,才让前世本无缘的两人再续前缘,也或者是孽缘。 一个是征战沙场,满身杀戮之人;一个是死不瞑目,满心仇恨之人! “罢了罢了,一切皆是天意!” 松蓝见许知意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着急的问了句。 “许大姑娘咱们不回王爷那里吗?” “差一味雪莲子,我恰好知道谁随身带着!” 雪莲子极为难寻,只因此物绝少开花,即使开花,也会在一个时辰内花凋子熟,十二时辰若不摘取,莲子就会落入冰雪中,故非有机遇者不可得之! 可,何陵景的衣衫上染着雪莲子的清幽淡香。 为了孙夫人这头疾,丞相府也是极为上心了! 何陵景担心母亲的病,也不敢睡得太沉,听见动静,猛地睁开眼。 许知意干脆地说出来意,“抱歉,打扰到何公子休息了,只是人命关天,还请您出手相助。” 何陵景皱眉,“许大姑娘救了我母亲,丞相府理当感谢,只是不知我手中有何物是您需要的?” “雪莲子,两颗就好。” 何陵景的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香囊。 “容何某问一句,许大姑娘是如何得知我有雪莲子的?” 许知意轻叹口气,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我的嗅觉异于常人!何公子身上有雪莲子的香气。” 一共六颗莲子,何陵景毫不犹豫地给了许知意两颗,甚至都没问她要救谁的命! 混迹朝堂多年,他深谙明哲保身之道! 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 否则他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坐上户部侍郎的位置,不仅仅是倚仗丞相的权力,最主要是他够聪明。 丞相府如今本就如烈火烹油,行错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他死不要紧,可丞相府上下几十口性命都担在他们的肩上,一刻也不敢松懈。 另一边,陈府医不停的来回踱步。 王爷这一次毒发,比先前几年的情况都要糟糕,如果没有许知意,他真不敢接着往下想。 药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大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她才站起身。 “好了,将这药汁倒进浴桶里!” 陈府医不解,“这么珍贵的药材不是用来喝的?只泡泡就行?” 许知意反问,“不然呢?何况这两味药药性猛烈,就安王如今的身子根本承受不住!” 第48章 所以,你是想让本王争那位置 子时一刻,在换了第六次热水时,祁西洲终于睁开了眼睛。 麦色的皮肤被烫得有些发红,眉头微皱,唇无血色。 许知意百无聊赖地趴在浴桶边沿,纤细的手指这里戳戳,那里捅捅。 祁西洲低咳了一声,声音中是浓浓的疲惫。 “你在做什么?” 大概是水真的太热了,她的几缕乌发粘在白皙的脖颈上,脸颊也泛着淡淡的红。 隔着氤氲水汽,美得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或者说,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又似隔着千山万水。 祁西洲又问了一遍。 “是你救了本王?”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手指抚上他肩膀处的疤痕。 “当时,一定很痛?” 祁西洲觉得被她摸过的地方酥酥麻麻的,脸也腾得烧起来了。 她沾着水汽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语气轻柔。 “也不知我那时有没有留下疤痕?肯定也是很疼的,可惜不得而知了。” 祁西洲不解,却见她的手掌重重拍在他坚实的胸膛上。 “王爷是自己起来?还是要我替您更衣?” 祁西洲,“本王自己可以。” 陈府医趴在桌上小憩,心里暗骂祁西洲不解风情,这么好的机会就白白错过了。 见许知意依旧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祁西洲莫名有些羞窘。 “你要一直这么看着本王?” 许知意的目光平静,甚至难得俏皮地歪了歪头。 “不然呢?我作为王爷的主治大夫,自然要看看效果啊!” 祁西洲,“可是” “没有可是,再说王爷身上的哪一处我没看过?不过王爷放心,您的秘密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何况保护病患的隐私,是每位医者应当遵从的原则。” 见祁西洲目光不善,她若无其事地偏头。 “陈府医您说是?” 陈府医,“?” 要人命的问题,为什么要问他? 他今年虽然年纪不算小了,可还没活够啊! 都还没娶妻生子,要是被安王一巴掌拍死了,到了阴间,岂不成了处男鬼? 也太羞涩了! 咦,不对,好像想得太远了。 陈府医打定装睡,还发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厢房里的气氛一时诡异的安静。 当然,也可能只有祁西洲一人觉得尴尬。 许知意站着,神色清冷,一语不发地俯视着他。 她今日穿一袭碧色罗裙,三千青丝随意散在腰间,清纯中又透着几分妩媚。 祁西洲垂下眸,不敢再看,心跳如擂鼓。 许知意的手拢了拢散下的乌发,见到祁西洲近乎羞涩的神情,没忍住,轻笑一声。 “不逗你了,再不起来水都要冷了!” 她转身,背对着他。 祁西洲眉头轻拧,揉了揉胸口的位置,墨眸深沉如潭。 他好像有点喜欢她! 当然,也只是一丁点! 法华寺的天亮得格外早些,外面传来小沙弥沙沙的扫地声。 早起的雀叽叽喳喳,旋即呼啦一声冲上蓝天。 细雨如丝,潮气夹杂着闷热,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祁西洲在无白的帮助下躺在了床榻上。 许知意站去廊下,伸手接住雨滴,等掌心聚不下时,倒掉,再接,乐此不疲。 一夜未阖眼,她的气色不是很好,落在小院中的目光冰冷森然。 这个夏天,雨水似乎格外的多。 前世,也是盛夏,雨水泛滥,导致许多地方山洪暴发,河堤冲垮,良田被毁。 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不过半月,京城涌进了大量难民。 朝廷虽及时开了粥棚,却是杯水车薪。 天灾之后,最让人恐怖的是疫病,它的传播速度很快,也没特效治疗的药物! 至于后续京城到底变成什么模样,她死了,自然也不得而知。 许知意浑身都在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她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往复几次,才回头看向祁西洲。 “王爷,我知您并非池中物,明知有人下毒,您仍是故作不知,为的可是十万安阳军的性命?” 祁西洲眉目微敛,示意一旁的无白给她送了件披风。 久到许知意以为祁西洲不会开口了,他才淡淡嗯了一声。 她想,他大抵还不是很信任自己。 也是,他们之间的婚姻也是她算计得来的,当时只为了脱身,却从未考虑过祁西洲的感受。 许知意攥了攥手指,却是话题一转说起了别的。 “昨天我替丞相夫人治疗了头疾,可那病说到底是忧思过度所致,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除根。” 祁西洲认真的听着,却见她毫无顾忌的坐在石阶上,两条腿晃啊晃的。 “所以你与本王说这个是何意?” 裙摆已经沾染了些雨水,她却毫不在意,眸子平静。 “医者想与人结善缘是很容易的事,我日后既要嫁入王府,自然与王爷同气连枝。” 明明没说什么,但又胜过千言万语。 所以这番话是说他可以利用她,结识朝廷重臣,即使他称病不出,依旧能做到成竹在胸。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只要您死了,十万安阳军就是别人的囊中之物,除非自身足够强大,强大到别人不敢觊觎,安阳军才能真正的安全。“ 祁西洲望一眼屋外阴沉的天。 “所以你是想让本王争那位置?” 此言一出,陈府医和无白的神色变了变。 无白提醒道,“主子,这话可不敢随意说。” 祁西洲摆摆手,“无妨,都是自己人。” “嗯,只有您登得足够高,将权力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护住您想护的人。” 许知意坦言,也是试探一下祁西洲的想法。 如果祁西洲真的一蹶不振,至此消沉下去,那她只能另辟蹊径去报仇。 定安侯府是百年世家,爵位世代相传,势力盘根错节。 大厦倾塌绝非一朝一夕的事。 许云婉那没脑子的蠢货,嫁进侯府,也顶多能膈应一下秦夫人,搅得府中不太平,掀不起多大风浪。 许知意要的从来都不是定安侯府鸡飞狗跳,她要秦淮生失去世袭的爵位,断了他的仕途! 最好,定安侯府能从京城彻底消失! 生不如死才是对秦淮生最好的惩罚! 第49章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前世,秦淮生不管出席任何宴席都不会带她,对外声称许知意身有旧疾,不宜出门。 是以,她从未有机会结识各世家的夫人。 如同井底蛙,只能看得到头顶四方的天。 许知意垂眸,隐住眸中寒芒。 “本王如果依你所愿坐上那位置,到时你可愿入宫为后?” 许知意毫不迟疑地摇头,笑着扭头看向祁西洲。 “王爷说笑了,我只是助您登上高位,却是不会入宫的,王爷别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 她起身,拎起裙摆抖了抖。 “后日我会再去王府替您施针,随着毒素慢慢排出,这过程会很痛苦,王爷要有心理准备。” 她又朝陈府医看一眼。 “我交代您寻的药材,抓紧时间派人去找,只是为了你家王爷,最好不要大张旗鼓。” “毕竟想让安王死的人很多!” 祁西洲没再开口,只目送她离开,才轻轻叹了口气。 “聪明的女子过得会很辛苦。” 陈府医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 “若许大姑娘是个蠢的,怕是也入不了王爷的眼!” 祁西洲翻了个身,没理他的揶揄。 “无白,半个时辰后叫醒本王。” 折腾了一夜,他很疲倦,闭上双眼,可许知意的一颦一笑却是挥之不去。 何清晨已经起来了,正揉着发酸的脖颈,见到许知意,如同一只蝴蝶般朝她飞扑过来。 “知意,母亲一夜安睡,方才说饿了,竟是比平常多吃了半碗粥。” 许知意替她按揉着脖颈上的穴位。 只听何清晨夸张地嘶了一声,旋即转动几下脖颈。 “哇,好神奇,我的脖子竟然不疼了,知意你也太厉害了!” 何陵景自孙夫人的屋中走出来,瞥了何清晨一眼,嗓音如玉珠落盘。 “许大姑娘先进屋用早饭,母亲有话要与你讲。” 许知意颔首,宠溺得揉一把何清晨的脑袋。 “清晨用过早饭了吗?” 何清晨乖乖地又往前凑了凑,圆圆的眼睛巴巴望着她。 许知意失笑,只得又多揉了她几下。 “我一早就吃过了,你赶紧进屋,我就不进去打扰你和母亲讲话了。” 何陵景虽神色淡淡,心中却感慨万千。 何清晨被家里宠坏了,极少见到她如此乖巧温顺的一面。 该怎么形容她刚才的表现呢? 哦,像只被人驯服的波斯猫! 何清晨与丫鬟跑开了,她要趁着还没离开,采摘些合欢花。 编个花环,许知意应该是喜欢的? 何陵景负手立于院中,微风吹起他月白的衣摆,面如冠玉,气质清冷。 周身透着世家贵公子的矜贵。 他垂眸,无视漫天细雨,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许知意已是用了半碗粥,并一只素包,接过嬷嬷递来的湿帕子仔细擦了擦。 看向孙夫人,却发现她也一直盯着她。 “夫人可是有话想问?” 孙夫人轻轻点了点头,气色倒比昨日好了许多。 “我也叫你一声知意可好?” 见许知意笑着点头,她又继续道。 “知意,医术于你可不只是皮毛?我患头疾也有两三年光景了,太医院的太医也替我针灸过,但都达不到你这效果,最多维持两个时辰。” 许知意没否认,依旧安静聆听。 她知道,孙夫人真正想说的不是这些。 孙夫人端起茶抿了一口,斟酌着又道。 “知意,不知我这毛病能不能根除?实在太难受,也连累得他们不得安生。” 她朝一旁的嬷嬷挥挥手。 嬷嬷极有眼力地摒退了屋中所有下人,自己也退出去,守在廊下。 “不怕你笑话,因着这头疾,我与丞相分屋而居,虽知他为人正直,但就怕有人趁虚而入,到时要是我不答应,便会落下个善妒的名声。” 许知意见她拧起眉头,这才起身走到她身边。 伸手,温柔抚平她皱紧的眉心。 “夫人,有些事强求不得,缘分到时,自然会如您所愿!您这病的起因就是忧思过度,就如琴弦,绷得太紧会断。” 孙夫人极享受她的按揉,酸疼过后,是难得的松快。 “常言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想得多,遇见的事也多,不如顺其自然,至于您这头疾,我有九分把握可医治好。” 她顿了顿。 “只是希望夫人能暂时替我保密,至少在我嫁给安王前,我不希望别人知道我精通医术。” 孙夫人有些诧异。 “为何?” 许知意苦笑一声,换了个穴位继续替孙夫人按摩。 “许府的事您应该多少也是听说过的,我虽占了个嫡出身份,却终究不受待见,所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孙夫人其实并不太关心这些八卦,但赴宴时各府夫人议论时,也多少听了一些。 京中几乎无人见过许家这位大姑娘,倒是那庶出的许云婉,逢宴必到,大出风头。 学了几首酸诗,便觉得自己才学斐然,琴也弹得差强人意。 孙夫人心里是很讨厌许云婉的,觉得她哗众取宠,不知礼数。 倒是眼前的许知意更合她眼缘。 在得知他们身份时,她表现得不卑不亢,始终平和淡然。 加之虚空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也能将浸染香火的佛珠赠予许知意。 不得不让孙夫人对她另眼相看。 虚空尚觉有缘之人,定也是心存善念之人! 二人各怀心思,屋中一时静的可闻针落。 许久,才听孙夫人幽幽叹了一声。 “知意,我明白你话中的意思了,她多年无子,确实是我的一块心病,不过你说得对,儿孙自有儿孙福。” 许知意在她身侧坐下,将杯中凉了茶倒掉,又重新替她换了热的。 “夫人若是还放心不下,下回我替您施针时,也可替她把个脉,无事自然最好,若有问题,趁她年轻,也可及时调理。” 孙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 “知意有心了!” 许知意重新替孙夫人把过脉,笑盈盈地道。 “夫人可是最喜花香?可甜腻的香气其实不适合浅眠之人,我闲暇时也喜调制些香料,过几日我送些给您,可好?” 孙夫人自然喜不自胜! 第50章 你可有心悦之人? 一个时辰左右,雨停。 果如许知意所料,许府并未再派马车来法华寺接她。 吴嬷嬷原本是要返回的,但拗不过许知意,便去了城外庄子上看女儿。 吴嬷嬷的女儿识得一些字,许知意与其交谈时,发现她于记账上极有天份。 于是,她让海青寻了京城有名的账房先生来教秋儿。 许知意手头银子并不宽裕。 海青本着能省就省点的原则,正大光明将负责安王庄子的账房先生抢过来了。 反正,等二人成亲之后,也不分你的我的了! 吴嬷嬷见秋儿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发自内心地感激许知意,暗下决心,定要竭尽所能护她一世周全! 何清晨已经随母亲上了马车,见许知意领着浮生站在原地。 “知意,许府的马车没回来接你?” 许知意摇头,“许是妹妹回去之后忘记交代车夫了。” 何清晨哼一声,“才怪,我看她就是故意的,要不,你来我们的马车上?反正都是要回京。” 孙夫人适时开口,“上来,咱们正好说说话。” 许知意欠了欠身,“那就多谢夫人和清晨了!” 丞相府的马车很大,浮生却不肯进来,与孙夫人身边的嬷嬷并排坐在车辕上。 车中有香炉,却没燃。 “我从年轻时就偏爱花香,只是你说这个于我的身体没好处,今日便没燃。” 许知意就喜欢听话的病患,这样治疗起来事半功倍。 她朝车外的浮生说了声,“浮生,香囊给我。” 素色的香囊打开,取出一小段香。 “我睡眠也不好,可寻常的安神香有股苦药味,我便又添了些别的,夫人闻闻看。” 香气袅袅,初闻有点檀香味,极淡,然后是梨香,再来,就闻不出来了。 清冷的调调,像极了制香的人。 孙夫人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竟是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何清晨与许知意相视一笑,说话的声音也不觉小了下来。 大部分的香客昨日已经回城,故而今天路程很顺。 嬷嬷见自家夫人睡着了,低声吩咐赶车的小厮。 “走慢些,夫人睡着了,左右回去也无事。” 偶有微风,掀开车帘一角。 何清晨倚在许知意的肩头也睡着了,手还紧紧牵着她的手,生怕松开她就会跑了似的。 许知意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常言道,宁拆一座庙,莫毁一桩婚! 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可爱灵动的何清晨坠入深渊。 这一场相遇是有预谋的,许知意是带着私心的。 何丞相的权势,说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毫不夸张! 仅凭祁西洲的势力,想要摧垮定安侯府有些勉强,但若有丞相府的助力,就会容易许多。 上一世与何清晨毫无交集也就罢了,重活一次,她明知结局,就无法袖手旁观。 马车颠簸了一下,何清晨睁了睁眼,脸蛋在许知意的肩上蹭了蹭。 “要吃饭了吗?” 许知意失笑,伸手刮刮她的鼻尖。 “小馋猫,才用过早饭,这就饿了?” 何清晨点点头,“嗯,有点。” 许知意捻起块点心放在她嘴边。 “先垫垫肚子,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京城了。” 何清晨就着她的手吃完了点心,末了还揉了揉肚子。 “还是饿,嘻嘻。” 许知意看了眼对面沉沉睡着的孙夫人,终是开口问了句。 “清晨,你可有心悦之人?” 何清晨一滞,猛地坐直。 “暂时还没有,为何突然问这个了?我还没及笄呢” 她的脸颊红得似天边晚霞,长睫微闪,羞涩地绞着衣角。 “就是随口一问,只是清晨,日后你如果有了心上人,能不能与我分享小秘密?” 何清晨的脸更红了,吱唔着道。 “也不算没有,只是年龄尚小,考虑这个好像太早了?” 许知意放在膝上的手猛的攥紧,脱口道。 “可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 何清晨难以置信的看向她,都忘了害羞。 “知意你怎么知道的?这事连我母亲都不清楚呢!” 孙夫人眼皮轻颤了颤,但没睁开,竖起耳朵听她们说话。 “哪家公子都行,唯他不行!” 这是许知意重生以来,第一次失态。 偏偏这人还是昨日才刚相识的丞相之女! 或许是她的语气太过急切和焦灼,孙夫人也不由得睁开了眼。 “为何他不行?知意可是知道些什么?其实如果说起来,尚书府与丞相府结亲倒是门当户对。” 孙夫人是在阐述事实,并没因许知意刚才的态度而大发雷霆。 许知意下意识地攥紧手指,掌心也出了层薄汗。 车内很快安静下来。 孙夫人也没再继续追问。 眼见快要入城,许知意下定决心般说了一句。 “我不会害清晨,夫人若信我,便在她及笄之后重觅良婿。” 言尽于此。 行路难,不在水,不在山,只在人情反覆间。 要是何清晨能听进今日的劝告,便可一生顺遂,反之,任谁也无能为力。 孙夫人看向许知意,却见她已恢复初见时淡漠疏离的模样,仿佛方才那般激动急切的人不是她一般。 许知意微垂眸,隐下所有纷乱的情绪。 她自己还有一大堆尚未理清的破事,哪有功夫管别人的闲事。 不如,就按照一开始计划的那样,她医治好孙夫人的头疾,丞相府成为她背后的助力。 互相利用,何乐而不为? 何清晨一脸懵懂,看看孙夫人,又看看许知意。 “知意,我其实并没那么喜欢他,既然你这么说了,我就听!” 她歪头打量许知意,又亲昵地挽住她的胳膊晃几下。 “知意,我全听你的,后日可一定要来丞相府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澄澈如山涧清泉。 许知意终是不忍心,点了点头,伸手掐一把她肉嘟嘟的脸蛋。 “好,我一定到!”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她们俩,心中涌起阵阵暖意。 这事情换成京中任何府中的一位贵女,都绝不可能坦言。 即使知道些什么,也会因为忌惮丞相府的势力,担心他们报复,而选择闭口不言。 第51章 你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 孙夫人坚持先将许知意送回家,她推脱不掉,便乖乖应了。 马车停稳,许知意扶着浮生的手下来,刚站稳,许怀安一个巴掌就抡了过来。 许知意不闪不避。 “啪——” 结结实实挨了这一巴掌。 许怀安气怒交加,甚至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是谁家的马车。 许知意的嘴角微翘,冲着许怀安挑衅地扬了扬眉。 浮生见状,连忙扑过去抱住许怀安的腿,声泪俱下。 “还请老爷饶大姑娘一命!不管大姑娘做错了什么,老爷能不能容她进了府再教训?” 许怀安气结,一脚踢开浮生。 “滚开!我教训女儿还用分场合?这种胳膊肘向外拐的女儿要来有何用?不如打死清净!” 孙夫人的声音适时从车厢内传出来。 “许大人好大的口气,官威竟是全撒在了家人身上!” 何清晨不管不顾的跳下来,心疼的一下下抚摸许知意的脸颊。 她指着许怀安,“我只道父亲严苛,却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不配为人父的人!不问青红皂白的肆意折辱自家女儿,何况她可是未来的安王妃,你这是打她,还是在发泄对安王的不满?” 祁西洲的马车也在此时到了许府门前,与丞相府的并列停在了一起。 无白掀开车帘一角,祁西洲阴沉着脸,声音冷冽,裹挟着汹涌的怒意。 “本王若不来,都不知未来王妃在家中是这般待遇,许大人真是好威风啊!” 许怀安吓的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臣见过安王,见过丞相夫人!” 他暗暗抹一把额上吓出的汗,替自己辩解。 “臣只是太过生气,婉儿昨日满身是伤地被送回来,知意身为长姐,却丝毫不关心自家姐妹,如此不知礼数,日后嫁进王府,岂不是会令王爷蒙羞?臣也是为了王爷着想” “呵,本官倒不知许大人如此能言善辩,只当个七品的官倒是可惜了你这口才,不如本官在陛下面前替你美言几句?” 声音冷,人更冷。 何陵景自上而下睥睨着他,目光无悲无喜,却自带高位者的威压,令人不寒而栗! 祁西洲淡淡瞥了何陵景一眼,朝许知意招招手。 “知意来本王这!” 许知意垂着眸,隐住满眼笑意,乖乖走到祁西洲的马车边。 “王爷您怎么来了?” 祁西洲伸出手,却在离她的脸还有一寸的位置停下了。 “疼吗?” 许知意摇头,“不疼,习惯了。” 祁西洲朝陈府医伸出手,“拿过来!” 陈府医一脸心疼,不情不愿地将一只精致玉瓶递过来。 “老夫只剩下这一瓶了唉” “王爷这是何物?” 祁西洲淡淡道,“据说祛疤效果极佳,你试试。” 许知意微滞,旋即朝祁西洲粲然一笑,这一笑如同冰雪消融,春花初绽。 祁西洲的心跳莫名就漏了一拍。 陈府医嘟嘟囔囔,没好气地道。 “这可是老夫的独家配方,比宫里的那玉露膏的效果还要好上百倍!哼,便宜你了!” 许知意不知打哪取出方丝帕,上方绣着并蒂莲。 “来而不往非礼也,不知陈府医觉得这诚意可够?” 陈府医一张老脸瞬间如同煮熟的虾子,耳朵根也烫的厉害。 他颤抖的指着许知意,你你你了半晌,才憋出一句。 “你天生就是来克老夫的!” 他一把夺过丝帕,胡乱塞进怀里,还轻轻拍了拍。 祁西洲扫一眼,“情人送的?” 陈府医,“” 索性闭上眼,气乎乎地将头扭去一边。 结果平常寡言少语的祁西洲,今日却像吃错了药似的,又追问了一句。 “您这么大岁数了,人家能瞧得上吗?当然了,若是恰巧那姑娘眼瞎,王府愿备厚礼,替您上门求娶!” 陈府医只觉气血上涌,险些没喷出口老血! “老夫今年不过四十有二,哪里就老了?再说春娘才不稀罕那些东西” 祁西洲和许知意同时看向他,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要不是此刻场合不对,他们还真想听听。 “春娘,可是春熙楼的老板娘?我就说这帕子的绣工为何如此精细!” 许知意由衷感慨。 “陈府医当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祁西洲探出半个脑袋,一副愿闻其详的八卦样子。 要是他们手中再抓把瓜子,妥妥的吃瓜群众! 而且,一个比一个嘴毒! “改日我再说与王爷听,可据我所知,那春娘今年也才二十八岁” 陈府医再也装不下去了,飞快地从马车上跳下来。 然后,冲到许怀安身边,一脚将人踹翻在地。 许怀安,“??”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一人上前阻拦。 见许怀安重新跪好,陈府医火冒三丈。 “敢打未来王妃,老夫瞧你是活够了!打死你,会影响许大姑娘与安王的婚期,那不如就打个半身不遂,看你还如何上蹿下跳地整这死出!” 陈府医气乎乎地叉着腰,下巴抬得高高的。 “老夫这几脚踹得够不够劲儿?” 许怀安一脸懵,诚实地点了点头。 “疼。” 陈府医哼一声,“疼就对了,这足以证明老夫老当益壮!哼!” 众人,“?” 浮生半张着嘴,泪还挂在脸颊上。 明明大姑娘一早交代好的,可这些人愣是再没给她一点表演的机会! 一个比一个会演! 何陵景尴尬的低咳两声,不着痕迹的朝祁西洲那瞥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 这位安王倒比传说中长得更俊朗,就是皮肤没自己白皙。 许知意站在车边,祁西洲探出的脑袋也没缩回去,从何陵景这角度望去,两人极为亲密。 莫名觉得刺眼,心也不受控的猛缩一下。 何陵景轻轻揉了揉心口,想着下回太医再来,也得请他们给自己把个脉。 他才二十,怎么就得心疾了? 祁西洲低头,眉眼温柔的看着许知意,语气却带着肃杀之气。 “无白,废了他右手!” 许怀安闻言,如遭雷击,大声的吼道。 “安王,您虽贵为皇家子嗣,可也不能轻易草菅人命!微臣要面圣!” 许知意嗤笑一声。 “你连上朝的资格都没有,面的哪门子圣?” 第52章 丑人多作怪 许府门前很快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丞相府的马车也没离开,孙夫人安坐于车内,虽一语不发,却起到了震慑作用。 许怀安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可,安王不让起,他就只能一直跪着。 人们对他指指点点,交头接耳的声音渐渐变成了嘲讽指责。 “许大人这心是偏到天上去了,二女儿在法华寺与人苟合,却指责大女儿。” “谁说不是呢!可这也太荒唐了,昨晚二姑娘回来时,也不见许大人责打。” “呵呵,许大人这是卖女求荣!” “想攀高枝的人家倒是不少,只是许大人是不是脑子被门板挤了?” 百姓们悄悄打量一眼安王府豪华的马车。 “大姑娘马上就是安王妃了,许大人如此不将皇家颜面放在眼中,胆子也太大了。” 正午,日光灼人。 许知意就站在祁西洲的马车旁,微微垂着眸。 最终,无白毫不留情地断了许怀安的左手。 祁西洲似这时才想来,从怀里掏出一枚护身符。 “本王是来送这个的,灵不灵验的不知道,反正聊胜于无。” 许知意双手接过,欠了欠身。 “那就多谢安王!” 祁西洲看一眼狼狈不堪的许怀安,眸色冷淡。 “无白,从王府选二十护卫过来护着许大姑娘,若再发生类似之事,先杀后禀!” 许怀安疼的浑身都在抖。 祁西洲放下车帘,“一切后果,本王自会承担!回王府!” 华贵的马车绝尘而去。 孙夫人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眼外面的情况。 “知意,后日记得来丞相府参宴!有王爷的人护着,我也就放心了。” 许知意笑着朝孙夫人俯了俯身。 “小女一定准时到!晚些时候我会派人给您送香。” 孙夫人颔首,眉目温柔。 “对了夫人,旁地药就先别喝了!” 何陵景眉心微蹙,若有所思地看了许知意一眼。 见她也是意味深长看了自己一眼。 无声胜有声,尽在不言中。 他经过许知意身边时,轻轻道了句。 “多谢。” 话落,入了马车。 吴嬷嬷上前扶住许知意的手臂,主仆三人经过许怀安身边时,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 浮生甚至还重重哼了一声。 “丑人多作怪!” 许怀安嘴唇翕动几下,眼一翻,又羞又怒,晕死过去。 管家赶忙招呼人将许怀安抬进府中。 大门嘭的一声阖上。 百姓们又张望了几眼,这才慢慢散去。 许府的事,再次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云婉与秦淮生的丑事被好事之人编成了话本子,说书的口若悬河,听书得津津有味。 回到梧桐院,小鱼儿正在小厨房忙活。 “大姑娘您回来了!” 她高兴地小跑出来,脸上还沾着面粉。 “中午吃打卤面!天气热,姑娘胃口也不好,奴婢就自作主张了。” 许知意伸出手,替她将脸蛋上的面粉擦去。 “好,我一定多吃些。” 说罢,转身回屋。 小鱼儿身形一滞,有些委屈地看一眼许知意的背影。 大姑娘还是那个大姑娘,却又好像哪都不一样了。 浮生回头看一眼,小声对坐在美人榻上的许知意道。 “大姑娘,小鱼儿好像很难过,她到底只是从前的事,这一次也许会不一样。” 许知意目光平静,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心志不坚之人,能背叛一次,就会有下次,而且总有正当的理由。” 浮生轻轻叹了口气,取出几本虚空大师给的经书。 “那您会带她一同去王府吗?” 许知意摇头,“不会。” 背刺的事经历一次就该长教训了,这一世不能给任何人伤害她的借口。 毕竟,她输不起。 吴嬷嬷笑呵呵的打帘进来,将食盒中的碟子一一摆在桌上。 “大姑娘,这些都是秋儿亲手做的,您尝尝看喜不喜欢?” 红豆糕、绿豆沙、杏仁酥,还有一小碟麻糖。 许知意捏起块杏仁酥咬一口,豆香裹挟着浓浓牛乳味,霸道地侵蚀着味蕾。 “比点心铺子里卖的还要好吃。” 吴嬷嬷更高兴了,眼角的皱纹似一把折叠的扇子。 “那下回老奴再让秋儿做点,这些等大姑娘用了午饭再吃。” 许知意道,“我是很喜欢的,但下回别让秋儿做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扫一眼窗外,她才压低了声音小声说。 “福满楼是我母亲的产业,可那掌柜却是林姨娘的人,我打算让秋儿去替我打理,所以别让这些小事分她的神。” 吴嬷嬷显然是没想到,愣了好半晌。 “可是大姑娘那酒楼在京城十分有名,秋儿一个姑娘家能管得好吗?何况那杀千刀的还活着,老奴怕他们寻到秋儿。”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又捻起颗麻糖放在嘴里。 “他们惹上了官司,连夜跑了,至于是生是死,全看造化。” 吴嬷嬷也是个聪明人,一下就听出了她话中之意。 “老奴多谢大姑娘,您为我们思虑如此周全,老奴日后唯姑娘之命是从!” 许知意哦了一声,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嬷嬷可要说到做到!别事无巨细地同安王汇报就行。” 吴嬷嬷老脸通红,尴尬得半垂下头。 “王爷也是关心您,老奴也没坏心的。” “行了,我与您说笑的,浮生去看看饭好了没,饿了。” 浮生应一声,转身出去。 “嬷嬷,母亲的产业不少,我身边需要可信任之人,您也多替我上心。” 吴嬷嬷点头如捣蒜。 “大姑娘放心,老奴这些年打理王府事务,结识了不少人,倒还真有几个可用之人,改日大姑娘过过眼。” “好,我还有件事需要您去办。” 吴嬷嬷凑过去,许知意对她耳语几句。 “这大姑娘真不带她?老奴瞧着人还算老实。”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哪怕只是丁点的不确定,也不要去赌人性,到最后撕破了脸,对谁都不好。” 吴嬷嬷点头,“好,老奴明白了。” 祁西洲的护卫在午饭之后就到了许府,眨眼功夫就将梧桐院守得密不透风。 “大姑娘,属下们守在外面,不会影响到您?” “不会,也替我谢谢安王!” 第53章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领头护卫后退一步,恭敬行礼,这才退出屋子。 用了饭,沐浴之后,许知意就困得连连打着呵欠。 “浮生,我睡一会,你也别瞎忙活了。” 浮生乖乖嗯了一声,搬了凳子守在她床榻边。 “你也去美人榻上歇一会,不用这么守着我。” 浮生倔强的摇头,额上满是细汗。 “大姑娘您快睡,奴婢瞧着您都有黑眼圈了,奴婢不困,就替您打扇纳凉。” 许知意坳不过她,只得闭上眼。 这一觉就睡了整整三个时辰,其间只做了一个梦。 秋天,银杏树上,一位小少年怀中搂着只狸猫,正沉沉睡着,金黄的叶片洒了他一身。 她抬眼,那少年也恰巧睁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少年嘴角微微上翘。 “阿意,你来啦!” 少年的声音轻快,白皙的面庞被阳光映照得愈加俊朗张扬。 许知意努力想看得更仔细些,他与怀中的猫却消失不见。 金灿灿的叶子铺满石阶。 她醒了,耳边似乎还能听见脚踩在银杏叶上的沙沙声。 浮生不知何时趴在她枕边睡着了,小巧的鼻尖偶尔抽动两下。 许知意拿过帕子替她将额上细汗擦掉,将团扇握在手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风。 也不知梦中的少年到底是谁? 她们认识吗? 可,她为何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前世,母亲死之前,她几乎从未踏出过这座小院子,就连逢年过节,许怀安也不许她们母女二人出门。 后来,她嫁到了定安侯府。 也不过是从一片四方天空,换去了另一个四方天空。 秦淮生嫌弃她懦弱无能,嫌弃她不通文墨,更是厌极了她寡言少语的性子。 于是,她努力想要做到更好,想要得到侯府认可。 最后,她活成了别人眼中的笑话! 直到死,秦淮生也不知道许知意其实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制衣绣花手到擒来。 抛开这些,她的医术尤为出色。 只是,除了母亲,外人不得而知。 许知意最大的遗憾的是不知母亲到底师从何人。 如果母亲的师父还活着,她倒宁愿拜师学艺,一生不嫁! 可惜,人生没有如果。 许知意的眸子渐渐暗了下去,团扇不小心落在浮生的脑袋上。 她揉了揉惺忪的眼,“大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又做噩梦了?” 许知意伸手揉一把她的脑袋。 “没有,我好像已经好久没做梦了。” 浮生随口道,“王爷久经沙场,身上自带煞气,估计是替姑娘您镇住了妖邪。” 许知意与浮生笑成一团。 “那不如将他画像贴于门口,倒是比门神管用。” “奴婢觉着行。” 两人嬉闹,笑声传出很远。 小鱼儿默默转身离开。 好像自从大姑娘带了浮生回来之后,一切就全变了。 明明从前,她是那么信任自己的。 小鱼儿死死抿着唇,这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浮生赶紧死。 吴嬷嬷躲在暗处,将她的神情全部收入眼底。 一开始,她也觉得小鱼儿这个丫头实诚。 可后来,她就发现小鱼儿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单纯,而且她与大壮经常半夜厮混在一起。 虽说男未婚女未嫁,也没人规定奴婢就不能成亲。 可,未经主子同意,这行为就逾矩了! 吴嬷嬷低头,看一眼手中那两张薄薄的纸。 “唉,大姑娘到底还是心软。” 没错,她手中握着的正是小鱼儿与王大壮的卖身契。 许知意虽不愿带着小鱼儿嫁去王府,却还是为她找好了退路。 王大壮在许知意最难的时候帮了她一把,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放他们离开。 至此,两不相欠! 傍晚时,晚霞映红了半边天。 吴嬷嬷说明日又是个大晴天。 “大姑娘,您的嫁衣无需自己准备,许大人准备得更不要,王爷已令绣娘日夜赶工了,最迟月底便可绣好。” 许知意嘴里含着糖球,手中捧着佛经。 半下午,宣纸上空白一片。 一滴墨晕染开。 “大姑娘若是不想抄,咱就不抄!虚空大师也真是奇怪!”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 “嬷嬷不是最信佛祖?之前快将虚空大师吹上天了!” 吴嬷嬷嘿嘿一笑。 “每天一篇倒是不多,老奴就是觉得虚空大师有些多管闲事!寺中那么多的事,还不够他管的?” “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大姑娘慎言,话可不好这样讲的!” 虚空大师敲打着木鱼,头一点一点的,半梦半醒间,突然重重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左右环顾,暗暗骂了句。 “妈的,肯定是那死丫头骂老衲了!哼!” 提笔,正欲落下。 浮生猛地冲进来,将屋中二人都吓了一跳。 吴嬷嬷嗔怪地扯住她。 “后面有狗撵?跑这么快,也不怕惊着大姑娘!” 浮生气喘吁吁。 “大大姑娘,林姨娘被吓晕过去了,她她那院中无端多了两具尸体。” 许知意与吴嬷嬷对视一眼,嘴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 “许大人过去了吗?” 浮生拼命点头,“过去了的!也是吓得不轻,直喊着要报官。” 许知意似是下了某种决心,提笔抄经,神情专注。 “他不敢!” 那两具尸体正是林姨娘的老相好乔羽找来辱她清白的混混。 人不知被海青绑去哪,也不知都问出了什么。 这种人,死就死了,也省得日后祸害别的姑娘! 浮生眨眨眼,“然后呢?可要奴婢继续去打探情况啊?” 吴嬷嬷笑着将浮生拉去一边,给她塞了杯茶。 “去什么去,安生在梧桐院待着,这些糟心事与大姑娘又没干系,就让许大人自个头疼去。” 浮生似懂非懂点点头。 “可那是两个死人诶!奴婢瞧着有一个的脖子都快被绳索勒断了。” 吴嬷嬷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不安地看一眼许知意。 她面上无波无澜,眼神无悲无喜,落笔的速度却极快,口中还念念有词。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第54章 我是要给安王当妾室的 当天夜里,小鱼儿和王大壮齐齐站在了梧桐院里。 许知意坐在廊下软椅中,手中依旧执着卷医书,乌发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微风拂过,她这才看向院中站着的两人。 “可知我为何叫你们过来?” 小鱼儿垂着头,不安地绞着衣角,嚅嚅着没开口。 王大壮挠一把头,笑得憨傻。 “大姑娘可是有事要吩咐小的去办?” 许知意摇头,将书递给一旁的浮生。 “我将你二人的身契拿来了,你们情投意合,我便成全,但希望你们能离开京城,寻个安静些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小鱼儿的头垂得更低了,遮住了眼中的不满。 京城如此繁华,谁会想去偏僻的地方。 况且,这些年她也偷偷攒下不少首饰,加之王大壮负责府中采买,私底下也拿了不少回扣。 自从开始替大姑娘办事,银子也是悄悄克扣下不少,好在她从不曾过问。 两人的胆子便愈发大。 许知意似是不知他们在想什么,依旧淡淡道。 “当然,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虽不至衣食无忧,但好歹能让你们不为三餐发愁。” 小鱼儿怔愣半晌。 她吸了吸鼻子,“大姑娘,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您为何要将我赶走?”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 “有些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只是不想追求,但不代表你们就能一直糊弄我。” 王大壮胆子小,闻言竟是扑通跪下了。 “大姑娘,是小的鬼迷心窍了,但这些都与小鱼儿无关,还请大姑娘别责罚她!” 说完,头磕得嘭嘭响。 许知意声音淡淡,“我何时说过要处罚了?你们帮过我,所以那些事既往不咎。” 小鱼儿曾无数次幻想过陪嫁到王府的日子。 她还年轻,样貌在一众丫鬟中也算出挑,当安王的妾室绰绰有余。 可,许知意竟让她的美梦破裂了! 小鱼儿不甘心,狠狠踢了一脚没骨气的王大壮。 “奴婢不想离开大姑娘。” 小鱼儿跪下,瞥一眼站在许知意身边的浮生。 “奴婢自认没什么对不起大姑娘的地方,可自从您带回了浮生,对奴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奴婢不知她到底说了什么,但奴婢是冤枉的!” 许知意平静地听着她的话,嘴边染上抹讥诮。 吴嬷嬷会意,上前两步,从袖中掏出张宣纸抖了抖。 “六月十七,小厨房采买共计三两五钱,上报账目却是四两;六月二十,购买胭脂水粉共计八两四钱,上报九两” 吴嬷嬷语气十分和缓,就仿佛只是在给许知意报账。 小鱼儿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她死死咬着唇,身子也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以为,许知意压根不会将这点小钱放在眼里,更不会上心。 每回只拿零星一点,既不会引起许知意怀疑,经年累月的,也能攒下不少。 吴嬷嬷又道,“诸如此类的还有很多,大姑娘是不想追究了的,可你却巧言令色,不知悔改。” 她叹口气,退到许知意身边。 两人跪着,许知意也没让他们起。 天色渐黑,梧桐院掌起了灯,小厨房也冒起淡淡炊烟。 小鱼儿跪的笔直,一副毫不知错的神情。 王大壮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终是小声开口询问。 “小鱼儿,从头到尾你可是从未想过要嫁我?” 小鱼儿轻哼一声,不屑之情溢于言表。 “我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自然是要随她嫁入王府的。” 王大壮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可你明明为什么啊?我说过会对你好,也愿为你豁出性命。” 小鱼儿不耐烦地打断他,压低了声威胁。 “你想好了再开口,我若是顺利当上安王的姨娘,对你有百利而无一害,在许府能有什么大出息,可你要是能在王府当值,身份上都高人一等。” 说完这句,小鱼儿觉得语气过于急切了,便凑近了他一些。 “大壮哥,咱们当初好不容易才到京城,你就甘心回乡下碌碌一生?” 王大壮已经平复了心情,只是眼中仍带着难掩的失落。 “大姑娘,小的愿离开京城,拿您的银子,小的会悉数奉还。” 许知意低垂着的眸抬了抬。 “不用还,那些就当是你帮我的报酬,至此两清!” 吴嬷嬷上前,将身契塞到他手中。 “好自为之!” 王大壮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梧桐院。 既然他成了阻挡小鱼前程的人,那就不碍她的眼了,只愿这一世各自安好。 饭菜陆续端进偏厅,许知意扶着浮生的手缓缓起身。 小鱼儿依旧抿着唇,倔强地跪着。 许知意只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回屋时,经过小鱼儿身边,只轻轻问了句。 “你当真不走?” 小鱼儿摇头,“奴婢不知错在哪里了?况且大姑娘马上要成王妃了,应该也不差那点钱?” 许知意轻笑一声,撩起珠帘进了屋。 大雨滂沱而至。 房间很是安静,炉内香气袅袅。 许知意端坐于桌案前,执笔,认真地在宣纸上抄写着经文。 长睫偶尔轻闪两下,气质冷淡疏离,似乎完全不受大雨影响。 浮生朝外张望了好几次。 小鱼儿如同一只落汤鸡,形容十分狼狈。 吴嬷嬷在一边磨墨,“浮生,替大姑娘重新换盏茶。” 浮生哦一声,赶忙收回视线。 “觉得我太残忍?” 浮生一滞,旋即飞快摇头。 “奴婢没这么想,就是觉得她太冥顽不灵,能离开京城,安静过自己的日子是多好的一件事。” “野心太大,却从未考虑过自己能不能承受,王爷即使要纳妾,也绝不会选我身边的婢子,他可是皇家子嗣。” 声音不大,却也能被外面的人听见。 小鱼儿身子晃了晃,颓然地一屁股坐下。 是了,安王就算要纳妾,身份也不能太低,最次也会是娘娘们身边得宠的宫女。 又怎么可能轮得上她。 可,明白归明白,她还是好不甘心。 天似乎是破了个窟窿,暴雨倾盆,没有一点要停下的意思。 小鱼儿被人捂嘴拖出了梧桐院。 第55章 外忧内患 “大姑娘,这人要如何处理?” 护卫的声音自窗外传来,压得很低。 回应他的,是满室静谧。 许久,才听见许知意淡淡说了句。 “今夜雨太大,让他们别值守了,给安王的信可送过去了?” 护卫还有什么不懂的,明知许知意看不见,他仍是恭敬地行了个礼。 “属下多谢大姑娘体恤!傍晚时信就送过去了,属下们就在外院厢房,大姑娘若有事,吩咐一声即可。“ “好。” 房间重又恢复安静。 浮生替许知意准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怯生生地问了句。 “大姑娘,小鱼儿会怎么样?” 许知意淡笑不语,将笔放入笔洗中洗了洗。 又接过吴嬷嬷递来的帕子,仔细擦拭手指。 “小丫头别打听这么多,你现在只需想着如何将自己吃胖点就好。” 随手将佛珠放在桌上,转身进了屏风后。 沐浴过后,许知意换上月白里衣,由着吴嬷嬷替她擦拭头发。 “明日劳嬷嬷亲自去选副上好棺木,也算全了这几年的主仆情谊。” 吴嬷嬷应一声,“大姑娘放心。” 雨太大,两人担心许知意,非要留下守夜。 安王府。 祁西洲将信反复看了好几遍,随手递给了一旁的无白。 “正好沉灰还未回京,让他顺便打探一下此事,看是否属实,也好早做准备。” 无白也认真看了信。 “主子,您说许大姑娘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祁西洲接过陈府医手的药,一饮而尽。 “本王信她,你们照做就是。” 许知意的信中说此次暴雨会连下七日,堤坝会有被冲毁的可能,且京中会涌入大量的难民。 朝廷每年都会拨专银修筑河坝,只是当地官员不作为,偷工减料的事常有发生。 最令他心惊的不是这些,许知意特别强调了疫病,为防患于未然,专门在另一张纸上写下了预防的法子。 虽根治不了,却可很大程度保护更多人的性命。 陈府医拧眉,“洒生石灰粉,熏艾草,这些倒是常见,就是这烹醋,老夫倒从未听说过。” “只是王爷,这些现在也仅仅是猜测,就算是真的,那位也不会相信您的话,说不准还会认为您居心叵测。” 祁西洲垂下的眸中迸出一丝凌厉。 “无妨,本王也没想过亲自出面,无白,派个轻功好的,将这消息传给太子。” 无白拱手,“属下明白。” 这一夜,祁西洲没怎么阖眼,反反复复想了很多。 梧桐院积了半院子的雨水,许知意却难得睡了个好觉。 她似乎格外喜欢下雨的天。 那一夜,雨势也不小,却浇不熄熊熊烈火和她满腔仇恨。 太子府亦是乱成一团,侍卫们来回奔走捉拿刺客,奈何雨实在太大,压根看不清楚人。 轩窗上,匕首深深刺入。 太子蹙眉,从暗卫手中接过信,展开,沉默良久。 字写得歪歪扭扭,应是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人查不到这信是出自何人之手。 “去查查京城附近的河坝,可有决堤的迹象。” 暗卫领命,身影淹没在暴雨中。 太子在书房来回踱步,眉头拧得松不开。 哪怕这封信上所说的情况,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就不能视而不见。 国库本就空虚,对付敌国入侵已十分吃力,要是天灾之后再来一场疫病。 外忧内患,平昭国危矣! 他不想日后继承的是个千疮百孔的国家,亦不能失了民心。 祁西洲算准了他的想法,而且这事只要办成,太子在朝堂的位置也会更稳固。 于江山社稷有益,太子绝不会袖手旁观。 当夜,太子的人果真有动作了。 离京城不远的培县,河坝承受不住暴雨侵袭,周围良田也多少受到了波及。 已近子时,距离上朝还有几个时辰,太子毅然做出决定。 “想尽办法堵住河堤!良田一旦被毁,这个冬天京城百姓的日子就难熬了。” 太子府的护卫全部出动,丞相府收到消息,也毫不犹豫派出护卫。 安王府一如既往的安静。 经过连夜修补,勉强将培县河坝决堤的口子堵上。 只是治标不治本,因为暴雨完全没一点要停下的迹象。 上朝时,何丞相第一个站出来向皇上禀报了此事。 “陛下,还请您当机立断,仅凭臣与太子府上的护卫,撑不了多久。” 皇上眉头紧拧,手也不由握起。 “太子是如何提前得知河堤不稳之事?” 何丞相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皇上关注的似乎并不是民生,他更在意的依旧是龙位。 太子出列,官服被雨淋湿,又被捂干,皱皱巴巴的,头发也略显凌乱。 “回父皇的话,户部郭大人前日去往培县,查看那边庄稼生长的情况,结果被雨困住了,这才着人给儿臣送了信。” 皇帝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太子掌管户部以来,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他也曾暗中派出龙卫,均未发现太子中饱私囊。 既是户部的人前去查看今年庄稼收成的情况,倒是打消了皇上部分疑心。 皇上思忖,良久才道。 “太子和丞相辛苦了!朕会命城外青云军配合你们二人,务必保住培县。” 太子垂下眸,闪过一丝失望。 “父皇,只怕不止培县河坝决堤,听闻江南也是连日降下大雨,还请父皇让当地官员早做准备!” 皇上瞥了太子一眼。 “朕并未收到江南那边的奏报,太子也不必杞人忧天!先顾好眼前事。” 他扬了扬手,“你们自去忙!” 江公公扯着公鸭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何丞相就势拉了把还要说什么的太子,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皇帝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此时不管他们再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 说不定还会怀疑他们有不臣之心! 太子叹气,随众人一起跪下,眼睁睁看着皇上的身影消失在勤政殿。 何丞相与太子一同出宫。 雷声滚滚,似乎要将天撕开个大口子,雨水就跟不要钱似的往下倒。 官靴早已湿透,油纸伞根本遮挡不住暴雨。 第56章 这个非戴不可吗? 连夜暴雨,丞相府原定的宴席取消,可许知意仍是照之前约定来拜访了孙夫人。 孙夫人派身边的嬷嬷亲自将人接到了自己院里。 许知意进屋,就有下人递上干帕子。 整理一番,这才向孙夫人见礼。 孙夫人蹙眉。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还是过来了?我不是派人让你晚几天再来?” 许知意笑着在她身边坐下。 “马车在路上耽搁了一会,这才来晚了,夫人的病拖不得,我怎么都是要来的。” 拿出脉枕,重新替孙夫人把了脉。 “夫人也该知道您这病乃是忧思过度所致,除了放松心情,也需按时服药和针灸,得花费些时日。” 孙夫人颔首。 “这个我心中有数,只是你下月便要嫁人,王爷可会让你自由出入?” 许知意接过嬷嬷递来的热茶喝一口。 “这个夫人大可放心,安王绝不会拘着我。” 嬷嬷扶着孙夫人进了内室,又替她将外衫褪去,方便施针。 许知意下针的速度很快。 “夫人,不管什么事都看开些,只有您身子康健,他们才能安心去做自己的事。” 孙夫人面朝下趴着,因后脑的穴位上扎着银针,也不敢有太大动作。 “嗯,你说得对,知意啊,日后只要有空,就来陪我说说话,我瞧着清晨也很喜欢你。” 她又叹了口气。 “可惜认识得太晚了,不然还真想让你做我的儿媳妇,我肯定会像待自己女儿一般待你的。” 这下闹了许知意一个大红脸。 “夫人抬举了,我这性子怕是没几人喜欢。” 她与何陵景都属于内敛寡言的人,若是硬凑到一起,估计一天也憋不出几句话。 想到那场景就尴尬。 仔细回想一番,也不记得前世有关何陵景成婚的消息。 不等孙夫人开口,何清晨一阵风的跑进来,要不是许知意适时拦一把,她会直接扑到床榻上。 孙夫人嗔怪,“能不能稳重些?再有一年就及笄了,到时谁会娶只皮猴子?” 何清晨哎呀一声,“我才不要嫁人,就一辈子陪着母亲。” 她又抓起许知意的手放在自己的脑袋上。 “今日这么大的雨,先生也不休息,我急着来见你,可他讲个没完,真想把他的胡子给揪掉!” 许知意顺着她的意,轻轻揉了揉她的发顶。 何清晨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屁股坐在床榻上,吓得孙夫人惊呼一声。 “你轻点!看不见我身上的银针吗?” 嘴中教训着,却是伸出手,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许知意只看着母女二人的互动,眼眶不觉湿润起来。 只有何清晨这般被爹娘宠爱长大的,才能活得如此肆意张扬。 而她,小小年纪就学会看人眼色,父亲责打母亲时,连带着也会暴揍她一顿。 母亲护着,就会被打的更惨。 那时,她真希望许怀安赶紧死,这样母亲就能脱离苦海! 可惜,母亲直到死,也没能逃开许家。 何清晨发现她的异样,紧张地站起来。 “知意你怎么了?为何哭了?谁欺负你了,告诉我,我一定替你出气。” 许知意摇头,赶忙垂下眸。 “没事,就是看你和夫人这样温馨,突然想起母亲了。” 声音有些哽咽,让人心生怜惜。 何清晨认真想了想,“干脆我把母亲分一半给你!” 许知意,“” 孙夫人失笑,“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她咦了一声,又继续道。 “清晨这提议也不是不行,我认了你为干女儿,这样以后你来丞相府岂不方便?” 许知意心中是欢喜的,只是她仍旧摇了摇头。 “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你该知道我父亲那个人,若被他知道了,定会不择手段地与丞相府攀上关系。” 孙夫人冷哼一声。 “真不是我小瞧他,别说沾光,他连我家丞相的边都沾不上!” 许知意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孙夫人却急切地唤了一声何清晨。 “清晨,去妆台里将那枚玉扣取出来。” 何清晨乖乖去了。 许夫人,“我与丞相都十分喜欢孩子,便着工匠制了五枚一模一样的玉扣,谁知生清晨时伤了身子,丞相怜惜我,不肯再让我受罪。” 何清晨握着玉扣,笑嘻嘻的。 “以后又多了个疼爱我的姐姐!真好啊!” 太子妃的声音自外间响起。 “清晨又给自己找了个姐姐?怎么,可是觉得我这姐姐不称职?” 何清晨拼命摇头,开心地抱起太子妃转了一圈,吓得一旁的嬷嬷也跟着转了一圈。 “阿姐,你怎么又瘦了?” 她蹙眉,脸带不悦。 “太子姐夫可是不给你饭吃?哼,下回他再来,我也不让他吃饭!” 太子妃捏一把何清晨肉嘟嘟的脸颊。 “莫胡言乱语,我苦夏,吃不下东西,太子倒是常会派人给我买些小零嘴。” 她看向一旁的许知意。 “你就是许家大姑娘?” 许知意欠身,“小女见过太子妃。” 太子妃虚扶一把,浅笑盈盈。 “你我日后可是妯娌,不必如此见外,说起来,我还要多谢你才是。” 她看着孙夫人,语气温柔。 “母亲遣人送了信,情况我也大概清楚了,就是不知你的医术师出何人?” 许知意也不隐瞒。 “都是家母传授,至于师从何人,她闭口不谈,可惜只学了几年,她就过世了。” 太子妃抬头,看到许知意眼眶泛红,也不觉软下语气。 “抱歉,我无意提起你的伤心事,只是母亲的头疾,太医院也是束手无策。” 许知意颔首表示理解。 “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快要记不清母亲的样子了,她留下的医书里恰对夫人的这种头疾有所记载。” 态度不卑不亢,倒令太子妃刮目相看。 她也不废话,挥退下人,这才轻声开口。 “我并非质疑你的医术,只是有外人在场,总得问两句。” 说罢,将袖管往上撸了撸。 “麻烦知意了。” 搭上脉,许知意的神色渐渐凝重。 “太子妃想听实话还是假话?” 太子妃笑,“但说无妨。” 许知意指了指她腕间的玉镯。 “这个非戴不可吗?” 第57章 当我是投桃报李吧! 太子妃神情微滞,竟是笑着笑着落下泪来。 “我竟从未怀疑过,这镯子是大婚第二日父皇所赐,母后说我戴着好看,我便一直戴着了。” 她自嘲一笑,“知意,我是不是很傻?” 许知意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只轻轻替她顺着后背。 “太子妃还年轻,身体恢复起来也快,想来您在府里煎药也不方便,待我回去替您制些药丸,方便携带,也不易令人起疑。” 何清晨似懂非懂,掏出丝帕替太子妃将泪擦干净。 “阿姐别哭了,知意说有法子,你就大可放心,母亲的头疾不也好很多了?” 孙夫人这时才开口。 “清晨,你去小厨房嘱咐一声,多做些你阿姐和知意喜欢吃的菜。” 何清晨明白这是母亲有话要与她们两人讲,便极有眼色地离开,顺手将门阖上。 许知意将银针一一拔下,放在鼻下轻嗅,再慢慢地一根根擦拭消毒,放入针包。 “夫人,之前的药还是继续吩咐人熬着,至于喝不喝的,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孙夫人应一声,由着太子妃亲手替她将衣裳穿好。 “景儿也是这个意思,故而昨天和今日药都是正常熬着的,只是我没喝。” 太子妃略有不解,“知意,可是那药有问题?”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夫人喜食鱼,可那药中有两味相冲,也不知是不是巧合?” 太子妃人精一样,哪还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呵呵,若是太医连这个也分不清楚,怕是也活不到今日,哪里有那么多巧合” 话戛然而止。 因为,许知意身边的吴嬷嬷拎着个小丫鬟进来了。 “见过孙夫人,见过太子妃,老奴失礼了!只是这小丫头一直鬼鬼祟祟的,见到老奴就想跑,这才带她进来问问。” 孙夫人凝眉,“你可是负责外院洒扫的?” 小丫鬟的头垂得低低的,怯怯应一声。 “回夫人,奴婢珠儿,正是负责外院洒扫的。” 孙夫人冷笑,“那为何来了我的院?” 小丫鬟沉默着想要挣开吴嬷嬷的束缚。 许知意上前两步,大力掐住她的脸,迫使她不得不张大嘴。 手指伸进去,几下就将牙齿中藏着的小药丸掏了出来。 “我有一百种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你想全部试试吗?” 太子妃语气十分平静,仿佛只是在讨论今日的天气。 叫珠儿的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拼命摇头。 “还请太子妃娘娘饶奴婢一命!奴婢真没偷听,就是偶然路过的!” 见她依旧死鸭子嘴硬,太子妃干脆站起身,给了她两个大嘴巴子。 “母亲喜静,一般人没得到允许是不许进入的,你来与本妃说说,如何从外院顺路到这的?” 珠儿嗫嚅。 吴嬷嬷力气太大,她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就是路过,今日府中积水太多,奴婢便来看看。” 太子妃举手还欲再打,却被许知意拦住。 “与这样的人动气不值当,不如交给我来。” 太子妃颔首,“好。” 许知意嘴角上翘,缓缓走到珠儿身前。 银针闪着寒芒,入穴,珠儿发出痛苦呻吟,半盏茶的功夫,衣裳就被汗水浸透。 初时只是有点酸痛,逐渐的便似有万千虫蚁在拼命撕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求大夫人饶了奴婢!无人指使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边求饶边哭喊。 孙夫人盘膝而坐,目光平静。 “看样子是问不出什么了,杀了,尸体扔去乱葬岗。” 两个身材壮实的嬷嬷进来,二话不说直接将珠儿捂了嘴,拖了出去。 孙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知意可会觉得我太残忍?” 这话耳熟,好像前一天她才对浮生如此说过,想到这,她轻轻笑出了声。 “我若是夫人,也会如此做!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己残忍,只是,府里怕是不止她一个” 孙夫人苦笑,“外人只道丞相府权势滔天,却不知登高跌重的道理,我若不狠点,怕是命都难保。” 她看了眼窗外,雨势依旧大的惊人,时不时传来几声闷雷。 “丞相与景儿同在朝堂,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当然眼红的也不在少数,我得将后宅守好了,如此他们才能无后顾之忧。” 太子妃一直转动着腕间的玉镯,突然猛的朝桌角一磕。 镯子碎成粉末,她的皓腕也撞出一片青紫。 孙夫人淡淡一笑,“晚儿到底长大了,如此我便不用再整日担惊受怕。” 太子妃也笑,却是眼中带泪。 “今日雨太大,晚儿不小心在马车上磕碰了一下,若是陛下怪罪起来,也与丞相府无关。” 许知意却是笑着走到太子妃身边。 “有个法子,任谁也不忍心责怪,太子妃可愿一试?” 太子妃垂眸,“私下里唤我一声向晚。” “向晚,你只需记得,任何时候我都绝不会害你们!” 孙夫人理了理鬓边散下的头发。 “知意,我能问问你这么做的理由吗?在印象中,丞相府与许府几乎是从无交集,更谈不上恩情。” 许知意从打开的药箱中取出竹板,想了想,又吩咐一旁的吴嬷嬷。 “吴嬷嬷,劳你去小厨房取根粗些的木棍来。” 屋中只剩下她们三人。 “夫人认识我母亲?您便当我是投桃报李!” 孙夫人滞了滞,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庞。 那时,她们都尚未嫁人,一个活泼,一个沉稳。 性格迥异的二人,一见如故,几乎无话不谈。 后来,好友家中出了变故,她们便再未见过。 “母亲珍藏的医书中夹着您和她的画像,且她对您当年的雪中送炭感激于心,她死了,我便替她报答当年的大恩。” 孙夫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难道是说我给的那一袋子碎银?其实也没多少,她怎么与我如此生分?” 许知意垂眸,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世上多得是落井下石之人!银子虽不多,心意却难得。” 第58章 承诺和情爱最靠不住 许知意将一只小瓷瓶交到孙夫人手中。 “这是三日的量,您先吃着,过几日我来施针时,再给您送些。” 她也不多做解释,只是叮嘱了句。 “每日睡前服用一粒即可。” 孙夫人便也不多问,顺手将瓶子塞到枕头下面。 一时无言。 直到吴嬷嬷进来,手里拎着根手臂粗的木棍。 许知意抚额,无奈的看她一眼。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揍人,我说粗一些,嬷嬷您也太实诚了。” 何向晚也笑,两眼弯弯。 “知意,你这是准备将我的胳膊裹成什么样?” 许知意笑着道,“反正您身边有下人,什么都不用动手,就说雨大路面湿滑,不小心跌了跤。” 至于如何处置太子妃身边不尽心的嬷嬷,那就是太子的事了。 何清晨再次小跑回来,裙摆高高扎起,靴子湿透。 “母亲,午膳已经备好了,咱们就在您这吃,还是去前面的花厅?” 孙夫人嗔怪地瞪她一眼。 “你这像什么样子,小心被你父亲看到,你是家规没抄够?” 何清晨慌忙去拆被打了死结的裙摆。 “母亲可不许告状,我这也是为您跑腿,瞧着外面的雨似乎越来越大了。” 然后,她就看到何向晚被包裹结实的胳膊,不禁惊呼一声。 “阿姐,你这胳膊怎么成猪肘子了?” 何向晚,“” 许知意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她没好气白一眼何清晨。 “成日里口无遮拦的,看以后谁敢娶!” 何清晨嘿嘿一笑,挽住许知意的胳膊撒娇。 “知意姐姐,阿姐凶人家,你可得替人家做主。” 何向晚这才看向孙夫人。 “母亲,方才我进来前,听见您要收知意为干女儿?就给枚玉扣,也太抠搜了!” 孙夫人斜她一眼,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就你大方,说的好像我舍不得似的!这不是还没顾上给!” 说完,从腕间褪下只金镯子,戴在了许知意手上。 “知意太瘦了,怕是用点力,镯子都能甩出去。” 何清晨怕许知意不肯收,用力晃了晃自己的手腕。 “知意你就安心收下,我和阿姐也都有,和你讲,母亲的嫁妆可多了,也不知为何,她就独爱金灿灿的首饰,跟财主家的女儿似的。” 一只枕头迎面砸来,何清晨捂着脑袋,夸张地喊疼。 无人在意,就连许知意也抽出胳膊,去整理自己的药箱。 何清晨噘嘴。 “你们都不爱我,哼!” 孙夫人白她一眼,对着许知意道。 “今日雨太大了,不然你和晚儿都留下?也陪我说说话。” 许知意婉拒了孙夫人的好意,但也没说她还要替祁西洲施针一事。 毕竟,她与她们还没熟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而且,非亲非故的,还是相互利用,关系才最牢固。 何丞相忙于河堤修建一事,没回来用膳,何陵景为避嫌,留在自己院里。 于是,饭厅里只有她们,还有身边最信任的嬷嬷。 丞相府的厨子手艺果真不一般,色香味俱全,许知意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用完膳,几人围坐在圆桌前闲聊。 何清晨最是沉不住气,她托着腮问许知意。 “知意姐姐,为何觉得兵部尚书家的公子不行?你可是知道些什么?” 许知意将佛珠放在指尖,轻捻几下。 “清晨心悦的是二公子?他上面还有个哥哥,可对?” 何清晨点头,“对,兵部尚书和我父亲一样,未纳妾室,所以家中关系简单。” 许知意却不赞成,她反问何清晨。 “如果,我是说如果,若是边关战事吃紧,一定要从世家中选位少年将军,你觉得会选谁?” 何清晨从没想过这些,眨了几下眼,求助地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认真想了想。 “应该会派尚书的次子,毕竟他的长子是禁军统领,轻易动不得。” 许知意淡笑不语。 何向晚思忖良久,轻叹口气。 “是了,安王的身体已经无法再领军出征,京城世家中最出色的莫过于兵部尚书的两子。” “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最后只会派他的次子迎敌。” “为国杀敌乃是每个平昭男儿的责任,但,刀剑无眼” 何清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在这之前,她从未想得这么深远,小女儿情窦初开,只觉得两情相悦便是最好。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清晨,做任何决定前,都要三思而后行。” 许知意顿了顿,见小姑娘的眼眶已经微微泛红,只得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承诺和情爱最靠不住,若想活得顺心,还是要倚仗自己,当然了,富贵和权力也缺一不可。” 此言一出,屋中静得可闻针落。 实在是许知意说这话时,语气太过平静,静得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 却不知她的这番话,带给其余三人多大的震撼,包括过来请安的何陵景也是怔愣当场,久久无法回神。 她的话,犹如惊涛骇浪。 却也正是因为今日,改变了何清晨的人生轨迹。 这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何向晚反复回味她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因着太子要纳侧妃一事,她一直闷闷不乐的。 可此时,她却醍醐灌顶。 是啊,不管嫁给哪个男人,也会面临同样的问题。 与其这样,还不如与太子好好过,毕竟,日后他若登高位,她是名正言顺的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至于富贵,垂手可得! 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确保自己的地位屹立不倒,至于情爱,有则锦上添花,无也绝不强求。 比起整天与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还是荣华富贵顺遂一生更好! 打定主意,心中郁气一扫而空。 “多谢知意妹妹!清醒的聪明人原来说的就是你这样的女子!真是自愧不如。” 何向晚深吸一口气,又徐徐吐出。 “母亲也不必日日为我忧心,就像知意所说,一切随缘,我还轻,孩子总会有的,只是时机未到。” 皇上疑心病重,端看他对安王的态度就可见一斑。 第59章 好一个祸水东引 鹤嘴铜炉中香气被风吹散,清冷的味道一直萦绕在偏厅中。 许知意轻轻捻动佛珠,淡淡檀香味自指尖飘出。 何向晚看了一眼,“听说虚空大师这串佛珠中有一颗舍利子,陛下曾讨要过好几次日后若是进宫,最好别带在身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许知意还是明白的。 她轻颔首,“好,我会牢牢记在心里。” 几人又说了一会话,何向晚与许知意便双双起身告辞。 何向晚其实很想在家里住一宿的,可想到碎掉的玉镯,又看看了被裹成猪肘子的胳膊。 终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回了太子府。 许知意倒是不急着为祁西洲施针。 毕竟他的毒中了不是一两天了,晚一两个时辰也死不了。 长街之上,积水颇深,青石路面冲刷得干干净净。 连日来的闷热,也被这场暴雨带走。 风钻进帘子,微微带着凉意。 吴嬷嬷替她将披风拢了拢。 “大姑娘,您说哪一颗才是舍利子?这个可是千金难求之物,干脆你以后出门都别带在身上了。” 许知意笑,眉目如画,懒懒倚在马车壁上。 “今天听太子妃这么一说,才知虚空就是故意的,好一个祸水东引,是谁说出家人慈悲为怀,我看这老头就是一肚子坏水!” 吴嬷嬷嗔怪地拍一把她的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切不可胡言乱语,佛祖听到会怪罪的!” 笑声穿破车顶,吓得车夫一个激灵。 从丞相府到安王府大约小半个时辰,可今天却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许知意都睡了一觉,马车仍在慢慢前行。 “嬷嬷,还没到吗?” “快了快了,路上翻了好几辆马车,这才耽误了” 话未说完,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巨响。 赶车的是祁西洲的人,他扯着嗓子才勉强能压住雨声。 “大姑娘,前面的马车翻了!要不要属下过去看看?” 许知意掀开帘子一角,雨太大,看不清楚到底有没有人受伤。 “嗯,你去看看!” 护卫是有轻功的,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大姑娘,车上有位孕妇,看样子好像是快要生了” 许知意闻言,毫不犹豫地钻出马车。 吴嬷嬷紧随其后,手中还拎着她的药箱。 油纸伞根本挡不住暴雨,护卫不知打哪弄来两件蓑衣,虽丑了些,但好歹能遮挡一些。 马车侧翻,马匹受惊,早就跑开了。 车夫去追马,只留下婆子守着。 女子捂着肚子,痛苦呻吟,另一只手紧紧拽着婆子的衣角。 “我好疼啊,快救救我的孩子。” 婆子也哭,握着女子的手不停颤抖。 “夫人,您再忍忍,已经去请郎中了。” 血,顺着雨水蜿蜒。 许知意蹲下,女子的脉象极为虚弱,眼神涣散,怕是等不到郎中了。 “夫人,我可以救你!” 那女子挣扎着,“求你,救救孩子,我死不要紧,求你了。” 吴嬷嬷问一旁的婆子,“别嚎了,省点力气,咱们一起抬着夫人去我家主子的马车。” 婆子抹把脸,也不知是泪还是雨,忙不迭地道谢。 “好好好,不哭了,老奴来背我家夫人。” 吴嬷嬷厉声道,“你看不到她已经疼成这样了?别废话,赶紧抬!” 护卫将马车赶到路边,“大姑娘您放心救人,属下在外边守着,保管没人打扰。” 许知意也顾不得其他,摸了摸她的肚子。 还好,胎位正常。 “嬷嬷,取参片让她含着。” “跟她说话,千万别让她睡着了!” 车内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声,却很快被雷声遮盖。 “护心丹再给她喂一颗!夫人,为了孩子,您可千万别睡。” 女子死死咬着唇,点了点头。 她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干了。 可,耳边一直有女子温柔而坚定的声音。 “您若死了,他的日子必不会好过,您想想,没娘的孩子多可怜啊!” “打起精神来!” “看到孩子的头了,夫人使劲啊!” 为防止她咬伤自己,只得往她嘴里塞了厚厚的棉布。 百年参片,还是上回从陈府医的药箱里顺的,倒是吊命的好东西。 救人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 去喊郎中的丫鬟迟迟没有回来。 婆子后怕地抹一把额上的冷汗。 万一要是没遇到这好心的姑娘,自家夫人今天怕是难逃一劫! 精神高度集中,许知意的眼睛布满了血丝,额上的汗顺着脸颊滑落。 吴嬷嬷一边替她擦着汗,一边握着那女子的手。 “夫人,坚持住,孩子可不能没娘啊!” 参片又放一片在她舌下,大约是疼得麻木了,女子甚至连喊声都微弱下来。 就在她的双眼即将闭上时,许知意迅速落下银针,刺痛感让女子微微皱了眉。 这一针十分特殊,偏一寸要人性命。 “嬷嬷,燃香。” 吴嬷嬷麻利地在女子的肚脐上垫了五层棉布,将燃着的香放在棉布上。 这香是用十种药材配成,铺以针灸,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因着许知意迟迟未到,祁西洲不放心,派了松蓝前来相迎。 谁知出府不久,就看到了站在马车外警惕观察情况的护卫。 “车中可是许大姑娘?” 护卫点头,“正是,她正在救治一名孕妇。” 许知意耳朵动了动,大声地道。 “那个谁,回府取几盏风灯过来,太暗了,我看不清楚。” 松蓝,“?” 他只感浑身无力,看来他的名字不配被王妃记住。 “是,属下去去就回!” 风灯取来,车内光线一下就亮了起来。 香燃到尽头。 “哇——” 婴儿的啼哭声和着车外风雨声响彻长街,好似天籁之音。 许知意瘫软地坐下,还不忘交代吴嬷嬷拍打孩子的屁股。 “稍微用点劲,得让他把嗓子里的东西吐出来才行。” “对,提着腿,要是吐不干净,以后会影响他的肺。” 女子歪头看一眼孩子,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她无声地道了谢,眼一闭,彻底晕死过去。 许知意看向仓皇无措的婆子。 “你家夫人只是太累了,这马车借给你们,赶紧回家。” 第60章 不如咱们仗势欺人 平常这个时辰,王府早就用过膳了,今天为了等许知意,饭菜一直在灶上热着。 吴嬷嬷挽着许知意的胳膊进来,二人的衣裙早就湿透。 府里几乎见不到婢女,来往间除了小厮,就是嬷嬷。 “嬷嬷,这么大的府邸为何见不到几个丫鬟?” 吴嬷嬷就笑,伸手将落在她头发上的叶子取下来。 “从前王爷一直在北地,用不着养那么多下人,而且王爷说了女人多,是非也多。” 许知意点头,“那麻烦嬷嬷您吩咐一声,我想先沐浴。” 府中最大的一间厢房已按照许知意的喜好重新修缮好了。 轩窗外,青葱杨柳随风摇摆,间或传来浅浅花香。 香炉中的烟袅袅升腾。 待沐浴完,吴嬷嬷已经将新的罗裙摆放在床榻上。 淡紫的洒花烟罗裙,发间簪了根金步摇,衬得许知意愈加明艳动人。 她小心将孙夫人送的玉扣系在腰间,皓腕上的金镯颇有重量。 “嬷嬷,孙夫人认我为干女儿,也不知算好还是坏,毕竟我如今是准王妃,那位会不会怀疑这是安王有意拉拢重臣?” 吴嬷嬷认真想了想,点头。 “大姑娘考虑的也没错,那位年轻时疑心病就重,如今岁数大了,更加疑神疑鬼了,您说太子妃迟迟未有身孕,可是那位的手笔?” 许知意嗯一声,指了指窗外。 “我们私底下还是少议论这些,隔墙有耳,别为王爷招来无妄之灾。” 吴嬷嬷点头,将一件同色薄披风替她系好。 “忙活这么久,大姑娘饿了?听说王爷也还没用膳,老奴领您去花厅。” 二人才出来,管家就恭敬行礼。 “晚膳摆在王爷那屋了,雨大路滑的,大姑娘少跑点路。” 祁西洲已经坐在了饭桌前,眉头轻拧,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过王爷!” 他抬眸打量一眼许知意,嗓音低哑。 “饿了?先用膳。” 许知意盯着他,点头。 “好。” 祁西洲在北地习惯了,用膳速度很快。 许知意才刚吃了小半碗,他就已经放下了筷子。 “你慢慢吃,本王饱了。” 许知意点头,动作举止优雅大方,没有京城贵女们扭捏造作的样子。 她又喝了小半碗汤,接过吴嬷嬷替来的热帕子擦了擦,这才看向祁西洲。 “王爷受凉了?” 祁西洲仓促收回视线,耳尖微微泛红。 “嗯,已经喝了药,不碍事的。” 语气中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喜悦。 真是心细如发,竟是一下就听出了自己身体不适,看来她还是很关心他的。 结果许知意一开口,就仿佛一盆冰水兜头而下。 “希望王爷能爱顾自己的身子,普通人受了寒倒也无碍,可您本就中了毒,马虎不得。” 见祁西洲怔愣,她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难道王爷是故意的?是想让我早点嫁过来冲喜?” 雨大,风也不小,屋中门窗紧闭,祁西洲行动不便,这样的天气就更不可能出门。 好端端的躺在床上也能风寒,说出去谁信? 倒是一旁的陈府医慢吞吞的喝了半盏热茶,开口道。 “王爷今日让无白推着出去了好几次,就为了看看您来了没有。” 祁西洲没好气白他一眼,语气淡漠。 “就你有嘴。” 陈府医回瞪,完全不惧祁西洲的警告。 “老夫是不是说了您不能受凉?依老夫看,还是赶紧将人娶回来,这么下去,都等不到大婚,您就先把自己给折腾死。” 有人进来,摆了几碟精致的点心和零嘴。 许知意随手捻一块麻糖放在嘴里,满意的眯了眯眼。 叶氏麻糖,远近闻名,酥而不黏。 祁西洲看在眼里,将她这喜好悄悄记在了心里。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声音有些含糊。 “王爷想提前大婚吗?我今晚就能让您性命垂危!” 祁西洲摆手,“本王只是去院里看看雨势。” 他说这话时,目光闪躲,还下意识地摩挲了几下大拇指上的扳指。 陈府医也不啰嗦,献宝似的从药箱中取出药材,一一摆放在矮几上。 “许大姑娘瞧瞧,这些可是您需要的东西?” 许知意走过去,每个都拿起来轻嗅嗅。 “品质上乘,这雪莲子可遇不可求,从哪里寻来这么多?” 一旁的无白上前一步,轻声道。 “珍宝斋每隔几月就会进行一次拍卖,这回运气好,最后压轴的就是这雪莲子。” 许知意淡笑不语。 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 珍宝斋也是她母亲留下的产业,亦是许府那帮蛀虫的底气,他们依靠着这些银子,日子过得无比奢侈。 “珍宝斋是我母亲的,可惜不在陪嫁的单子里,不知王爷有没有法子替我拿回来?” 她转动了几下佛珠,眸底一片冰寒。 “珍宝斋这回定也是赚得盆满钵满,可惜咱们一个子也拿不到,真是便宜许怀安了。” 一个咱们,听得祁西洲心花怒放。 “你想拿回来自己打理吗?不如咱们仗势欺人,直接夺过来?” 许知意失笑,轻轻摇了摇头。 “不必,我打算再另开一家与珍宝斋打擂,到时生意一落千丈,铺子自然也就开不下去。” “尽量用最少的钱,获取最大的利润。” 祁西洲眉头微拧,“可即使收回来了,珍宝斋的生意也会受到影响,虽不至日进斗金,但它的利润确实可观。” “咱们的做大,这家挂上分店的名号,两家岔开时间拍卖,何愁客人不登门。” 见他们听得专注,许知意将陈府医药箱里的参片悄悄塞了些进袖子里。 没办法,这玩意太贵。 银子全部投进了新店里,她现在可说是一贫如洗。 祁西洲低咳一声,掩住眼底笑意。 陈府医咂巴几下嘴。 “天老爷哎,没想到许大姑娘还懂生意经,王爷的产业也不少,到时您一并接管,还何愁没钱。”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朝祁西洲眨眨眼,模样俏皮。 “没办法,谁让我母亲是商贾之女,钱赚得再多有何用,还不是一样被人看不起!” 第61章 大郎喝药了! 陈府医气得胡须都跟着抖了抖。 “你说这些人也是可笑,明明缺不得银子,却又口口声声说商人低贱,若是没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许知意取了银果和两颗雪莲子,碾碎,洒进药罐里。 祁西洲眼皮跳了跳。 她这动作为什么看着这么别扭? 是了,像下毒,还是当着苦主的面。 脑海里莫名闪出句话。 大郎,喝药了! “他们自诩清高,软饭硬吃还理直气壮,他们将事做绝,我就断了他们的财路!” 后宅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母亲精通医术,加之对许怀安失望透顶,绝不可能郁郁而终。 此事,另有隐情。 母亲自小就教她,要懂得藏拙和隐忍,万不可锋芒必露。 可惜,母亲和她,没一个有好下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热水备好,无白和松蓝动作轻柔地将祁西洲放在浴桶中。 许知意垂眸将药汁倒进去。 祁西洲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你从前可是见过秦淮生?” 许知意身形微滞,拿针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两下。 思忖良久,她点头,语气淡淡。 “有过两面之缘,王爷介意这事?” 祁西洲轻笑一声,“那他可是得罪过你?本王觉着你对他有很大的敌意。” 许知意想着她马上就要嫁给祁西洲了,有些事若偷偷瞒着,反而显得她心虚。 她落落大方地坦言。 “我与他乃是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关系!” 银针落在第一个穴位上,祁西洲身体微微晃了晃。 他没再问,以后也不会劝。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若要人手,告诉本王一声即可。” “好。” 许知意应得干脆,祁西洲嘴角翘得按都按不下去。 夫妇一体,原就不该客套,那样显得太生分。 许知意自是不知这一会的功夫,他竟已想了这么多,只是轻声提醒了一句。 “接下来会很疼,我需要您告诉我感受,故而无法给您止痛的药。” 祁西洲微阖眼,“好。” 共十针,一针比一针疼,刺入的穴位皆是最凶险之处,看得陈府医心惊肉跳。 可他一语未发,只是盯着许知意下针的手法。 许知意精神高度集中,额上覆了层细汗。 “王爷此刻可感觉在被虫蚁撕咬?小腹处可觉剧痛难忍?” 祁西洲颔首,额上青筋暴起,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握着桶沿。 汗顺着他的脸颊落入水中,唇无血色。 “那个谁,你扶着王爷些,别让他滑进水里了。” 松蓝默默的蹲下,将快要支撑不住的祁西洲扶坐直。 虽然此刻气氛紧张,可无白那张严肃的脸上竟是染了几分笑模样。 松蓝似是感受到了,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结果,下一秒,许知意指了指无白。 “喂,你杵那做什么呢?还不过来搭把手!” 她还不满的对祁西洲吐槽。 “王爷身边的人都有点傻呼呼的。” 祁西洲扯了扯嘴角,因为疼痛,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许知意将一旁的矮凳勾过来,坐下。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暗卫,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怪不得他们!” 祁西洲又痛又气,索性阖上眼。 回京一段时日了,他不良于行,很少出门,皮肤不似初见时那么黑,刀雕斧凿般的五官,俊朗非常。 许知意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摸一把。 心里啧啧称奇,安王这身材可真是顶呱呱的棒! 宽肩窄腰大长腿! 祁西洲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爪子,眼中满是戏谑。 “许大姑娘如此迫不及待,不如早些嫁过来,到时本王一切都依你,如何?” 许知意怔愣半晌,水灵灵的眼睛眨巴几下,脸颊浮起红晕。 猛的将手抽回,水一下溅的到处都是。 无白和松蓝紧盯脚尖。 非礼勿视,非视勿听! 陈府医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一边慢吞吞的整理药箱,一边小声嘀咕。 “咦,我明明记得今天带了参片的,难道是记错了?” 祁西洲瞥一眼许知意。 她背脊挺直,神情无辜,对陈府医的话置若罔闻。 祁西洲低笑一声,往她耳畔凑了凑。 “你需要什么,可直接同本王讲,或者你拿着钥匙去本王的库房里挑。” 男人的气息喷在耳中,酥酥麻麻的。 她不着痕迹的往后挪了挪。 “王爷不懂,陈府医的参片用的都是百年以上的人参,而且炮制的过程费时费力。” 一来药材炮制麻烦,二来不想让许府的人知道她精通医术事。 嫁到王府前,她不想节外生枝。 天空似破了个大窟窿,雨不要钱的往下倒。 许知意俯身过去,用手探了探水温,开始起针。 祁西洲只觉周身是说不出的畅快,这么一会的功夫,竟又觉得有点饿了。 “今夜雨太大了,出行可能不太方便。” 许知意正仔细的将银针一一消毒,头也不抬的道。 “嗯,所以今晚得打扰王爷了。” 如今梧桐院被祁西洲的人守得如同铁桶,没人会知道她夜不归宿。 林姨娘被那两具尸体吓得发起了高烧,呓语不断,根本也顾不上她。 许云婉和许高远脚踝都伤了,只能由着下人扶着在屋里蹦跶几圈。 何况天气恶劣,他们就更不可能出自己的院子。 替许云婉赶车的车夫死了,虽说只是个意外,但衙门还是照例将许怀安带走问话。 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而且梧桐院的事,给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下人在屋外询问。 “王爷和大姑娘可要用宵夜?” 祁西洲的肚子适时地叫了两声。 许知意笑,“挑些清淡的端进来。” 不知是不是头发簪得太紧,头皮被扯得有些疼,许知意随手将金步摇拔了。 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一张小脸粉黛未施,清纯中自带妩媚。 “这雨至少还得下五日,我说的法子,府里可都将东西备好了?不管发生什么,王爷也不可迈出王府一步。” 天灾之后必有疫情,朝廷就一定会搭建粥棚,还要派个皇子坐镇,稳定民心。 第62章 怕是撑不到下月大婚 太子乃是储君,皇帝就算再忌惮他,也断不可能在此时推他出去。 二皇子被封亲王之后,就回了自己封地,无诏不得回京。 四皇子早些年撞到了头,神智如同五岁稚儿。 其余几个皇子尚且年幼,京城中就祁西洲最合适。 且他从小不受待见,如今又身有残疾,就算染了疫病,也是他自己孱弱,与人无尤。 两人默默用了晚膳。 近子时,祁西洲突然高热不退。 安王府的下人冒雨请了太医入府。 太医、郎中加上陈府医,一直忙活到天光大亮,祁西洲烧得神智不清,奄奄一息。 太医回宫,第一时间到御书房汇报了此事。 皇帝眉头紧拧,一滴墨在奏折上晕染开。 “你与朕讲实话,他还能撑多久?” 太医跪着,身子微微发着抖,声音也有些哆嗦。 “回回陛下,依微臣所见,若照这样子下去,怕是撑不到下月大婚” 死一般的安静。 许久,皇帝才重重叹了口气,摆摆手。 “行了,你下去,明日也去王府替他把个脉。” 太医退下,皇帝却迟迟没再批阅面前的奏折。 他问站在一旁的齐公公。 “小齐子,你说,洲儿会死吗?真是朕太疑心了?” 齐公公哪敢回答,他只得宽慰皇帝。 “陛下,安王一直在北地,且手握重兵,您有所怀疑也在情理之中。” 皇帝盯着外面的暴雨怔愣。 “这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可江南那边却一直没送折子,若是那一带也遭灾,京城的粮价又要飞涨了。” 齐公公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太子早朝时就说过此事,当时皇帝龙颜大怒,如今觉得事情不妙了,是不是有些迟? 江公公手中端着药碗。 “陛下,您先歇会,把药喝了。” 皇帝蹙眉,“你这是打哪来?全身都湿透了,也不知先换一身再过来。” 江公公笑眯眯的。 “老奴亲自盯着她们煎药,可不敢耽误陛下服药的时辰,路上积了不少水,老奴一会就回去换过。” 皇帝摆摆手,苦药汤子喝得他直皱眉。 “你岁数也不小了,自个多注意些,对了。钦天监那边可有说什么?” 江公公弯着腰,将一碟子蜜饯放在皇帝的龙案上。 “钦天监说这雨怕是得持续下个几日,江南那边也是连着落了好几天大雨了,陛下您看要不要提前做准备?” 江公公在皇帝还是太子时就跟在他身边了,别人不敢讲的话,他敢! “太子早朝时倒是提过,你说他是猜测的,还是说提前收到了江南那边传递的消息?” 江公公认真想了想。 “依老奴之见,太子还真越不过陛下去,他可能也只是依照培县的情况,猜测了一二。” 见皇帝握着狼毫,眼睛却一直盯着外面。 “江南年年水灾,赈灾的银子也是年年的拨,不如今年就让他们自个想办法去,粮肯定是要照缴的。” 皇帝思忖,眼睛眯成道缝。 “太医说安王的情况不太好,明日你也跟着一起去看看,别人朕不放心。” 江公公应了,重新替皇帝换了盏热茶。 “皇后派人来过两次,老奴说您正忙着,陛下今夜可要去皇后那里歇息?” 皇帝摇头,从旁抽出本奏折。 “朕今夜就歇在御书房,皇后肯定是要替太子说几句话的,朕心中自有计较,哪轮得上她日日絮叨。” 江公公朝一旁的齐公公挥挥手。 “今夜老奴替陛下守夜,你先回。” 皇帝近日睡眠愈加差,每天能睡上一两个时辰就不错了。 太医院的苦药汤子不间断的喝,安神香也一日不落的燃,可惜收效甚微。 睡不好,脾气自然也不好。 见人都走了,江公公才小声的问了句。 “陛下您是不是有两日没出恭了?” 皇帝点头,叹了口气。 “憋的难受,吃了太医院的药也没什么作用,真是一群吃白饭的。” 江公公小心从袖管里掏出个小瓷瓶。 “这是老奴从回春堂买来的,已经找人试过药了,陛下可要试试?” “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那家医馆?” 江公公点头,“是,老奴乔装一番过去的,将陛下的情况与那白郎中说了,可惜不能把脉,否则您也不至于遭这罪。” 皇帝笑着望向他。 “你吃一粒,朕瞧瞧效果如何。” 江公公毫不犹豫的倒出两粒,一伸脖子,吞了。 小半个时辰,江公公的肚子就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他白着脸告罪。 “陛下,老奴得出去一趟。” 皇帝大笑,“成,你去。” 江公公走了,皇帝又让前来送茶点的小宫女服用了一粒。 盏茶功夫,那宫女依旧无恙。 皇帝这才放心地倒出两粒放在嘴里。 亥时三刻,皇帝终于顺利出恭,江公公开心坏了。 与君王相关的,都是大事! 翌日。 雨依旧没停下的迹象,闷雷一声接一声地炸响。 长街上,几乎所有的铺子都歇业,更是一个行人也看不见。 早朝也被迫取消了。 接连几日,好多马车翻倒。 一时之间,医馆人满为患。 培县决堤的口子终于算是堵上了,可能这里离京城近,派来修缮的官员并不敢偷工减料。 江南的奏报是在第六日才呈到龙案上的。 天子一怒,震惊朝野。 “一群白拿朝廷俸禄的混账玩意儿,年年拨赈灾银,年年河坝决堤,都应该砍了才是!” 太子垂眸,与何丞相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事到如今,无能为力。 上百亩良田被毁,房屋倒塌,百姓们居无定所,下游的几个村子遭受了灭顶之灾,无一生还! 堂下站着寥寥几人,但都一直保持着沉默。 “太子,你说,如今该怎么办?” 皇帝近乎咆哮,气得将江南送来的奏折扔在地上,又重重踩了好几脚。 “父皇,依儿臣看,为今之计,只能是尽快搭建粥棚,到时万一安抚不好流民,京城岂不乱套了?” 皇帝紧紧皱着眉,龙袍下的手紧握成拳。 “说得容易,粮从哪来?国库空虚,粮仓也不富裕!” 第63章 冲一冲喜 何丞相适时开口。 “陛下,臣倒有一个法子,您不妨先听听。” 皇帝扬手,“说。” “陛下可张贴皇榜,让京中商贾与官员有钱出钱,有粮出粮,臣打算过几日在家中举宴,募捐所得,全部用来搭建粥棚。” “如此一来,既可给陛下驳个好名声,又不必运用国库里的银子,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京中官员,不贪的能有几个? 水至清则无鱼! 皇帝平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拔出萝卜带出泥,牵涉太广,查哪个都难。 可,若是他们愿意拿出银子用以赈灾,与皇帝共渡难关,此事就另当别论。 皇帝思忖半晌,强压住心中恼怒。 “行,此事就交给丞相来办!” “太子,你这几日可有去瞧过安王?太医昨天回来说他的情况不太好。” 太子道,“回父皇,这几日儿臣与丞相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不曾回过,一会儿臣就去看看三弟。” 皇帝坐在龙案后,手里端着热茶,也不喝,眼睛也不知看向哪里。 “若真病重,朕会令许家大姑娘尽早与他完婚,冲一冲喜,说不定就好了呢。“ 昨日太医说他药石无医,那就只能冲喜试试。 救回来自然好,救不回来,他这父皇也尽力了,百姓们到时自然无话可说。 至于许知意,据说就是养在深闺中不受宠的姑娘,性子绵软懦弱,与安王倒也合适。 安王若死了,正好有人替他守一辈子寡! 谁还敢说他这个皇帝凉薄? 他们离开时,恰巧江公公和几位太医回来了。 迎面碰上,江公公微不可查地朝何丞相摇了摇头。 宫墙被雨水冲刷得红艳艳,青石的甬道积了不少水。 宫人们顶着蓑衣,依旧浑身湿透。 见到他们,宫人们站去一边,恭敬行礼。 “见过太子,见过丞相。” 禁军也病倒了好多,轮值的这些看起来面色也不大好,一个个顶着黑眼圈,淋得如同落汤鸡。 皇帝听了几人的汇报,又问了江公公一些祁西洲的情况。 “回陛下,安王还未退烧,今日药都喂不进去了,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皇帝一脸严肃,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 “江公公,朕重新拟个旨,你再去许家跑一趟!” 雨大,昨夜许知意睡得倒是不错,一大早的悄悄回了梧桐院。 圣旨到时,她还在抄写佛经,脚下扔着揉成团的宣纸。 浮生打帘进来。 “大姑娘,宫里又来人了!说一定要您去了才能宣旨。” 许知意目光平静,拿过一旁的披风系在身上。 “果真被王爷猜中了。” 吴嬷嬷和浮生各举一把油纸伞,许知意的衣裳还是不免被淋到了雨水。 江公公亲自来,许怀安受宠若惊,围在他身边,谄媚的模样仿若一只巴儿狗。 身后传来靴子踩在水上的动静,江公公回头。 许知意今日着一袭湖蓝双绣罗裙,外系一件同色披风,三千青丝只用一根玉簪挽着。 神色淡漠,目光平静,与这许府格格不入。 许家全部跪下接旨。 这次圣旨相对上次就简单多了。 大意就是连日大雨,恐会影响大婚,故而着钦天监重新挑选了吉日。 与安王大婚定于三日后! 许知意在心中算了算,那一天,正好雨停。 双手接过圣旨,“小女多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冲喜就冲喜,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吐槽归吐槽,银子还是要给的。 江公公喜笑颜开地离开了。 许怀安面色不虞,心疼自己刚飞了的一百两银票。 “知意,你娘如今还在病中,婚期这样仓促,怕是她有心也无力,但是,咱们家出的嫁妆不少,想来你嫁过去,王府也是没人敢小看你的,日后你要与安王好好过日子,也不可忘了许家,顺便也替你弟弟谋个好前程,可听明白了?” 许知意轻瞥他一眼。 “我娘早死了!父亲还请慎言!您若真想抬举林姨娘,不如让她为平妻,到时我定恭敬唤她一声母亲,至于许高远,呵呵,烂泥扶不上墙,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说罢,无视许怀安想要杀人的眼神,转身就走。 只要许怀安不开心,那她就放心了! 临走前,还得再给林姨娘下剂猛药,许知意要她这辈子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许怀安替别人养着儿子,却对自己亲生的不闻不问,也不知到时他得知真相,会不会当场吐血。 吴嬷嬷小声道,“大姑娘既已知道,为何不同许大人讲?” 许知意勾了勾唇。 “我怕他直接气死,那岂不是便宜他了?钝刀子割肉才有意思,我要他这一辈子都活得生不如死!” 当夜,林姨娘屋中的香被人悄悄替换,待到燃尽,翠屏又将灰烬全部倒倒。 大雨冲刷,再无痕迹。 吴嬷嬷如法炮制,威胁加利诱,从许怀安手中顺利拿到了翠屏的卖身契。 许知意给了翠屏十两银子,只要节省着点,虽不能锦衣玉食,可也足够她不愁三餐的过一辈子。 翠屏可比小鱼儿聪明多了,她也不贪心,朝着许知意磕了三个响头。 “奴婢翠屏多谢大姑娘,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她签了死契,也没多少随身的东西,倒是浮生照许知意的吩咐,替她准备了个包袱。 “这里面是日常换洗的衣裳,还有点碎银和铜板,翠屏姐姐最好选个离京城远点的地方。” 翠屏心存感激,背着包袱,再次道谢后离开了许府。 之前许知意答应过的,只是她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真的能重获自由。 其实不用交代,她也不想留在京城了。 这里有什么好,像她这样的人,最终不是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就是流落到烟花之地。 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个偏僻点的村子,再寻个憨厚老实的男人,相夫教子,也算圆满。 许云婉听说了许知意即将大婚的消息,气的在房里摔了好些东西。 秦淮生倒是将玉露膏拿来了,可用了几天,一点效果也没有。 白嫩嫩的脸上,痕迹显得格外刺眼! 第64章 本王给准王妃的新婚大礼 大雨依旧不停歇。 三日后大婚,许知意也没再迈出过梧桐院的大门。 其间,二房那边来闹腾过一回,被祁西洲的人毫不留情的扔了回去。 实打实的扔,二婶王氏的一颗牙都被摔掉了。 她的女儿许怜也没好到哪去,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意,反正人是落入了池塘。 事情的起因是王氏死皮赖脸,非要许知意带着怜儿一起嫁进王府。 “安王迟早都是要纳妾的,与其便宜了外人,还不如带上怜儿,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才是一家人啊!” 她还说,“知意啊,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二婶也是为了你今后着想,你主动替王爷纳妾,还能落得个大度的名声!” 风声伴着雨声,许知意其实是没听清楚几句的。 这话,安王府的人不爱听,现身,将叫嚣的王氏打了一顿。 然后嘴一堵,跟拎鸡崽子似的把母女二人扔了回去。 事后,领头的护卫跪着跟许知意告罪。 “属下自作主张,许大姑娘要打要罚都行,只是那二房的人说话实在难听” 许知意抄写佛经的动作未停,淡淡扫他一眼。 “回去歇着,吴嬷嬷您吩咐小厨房,今晚给他们炖肉。” 领头的护卫一头雾水,手里还握着赏银。 弟兄们询问,他就实话实说。 每人都分到了一些银子,因为雨太大,许知意也不让他们在外面守夜。 一大锅羊肉,并几样解腻小菜。 大家都很自觉地没沾酒。 “头儿,许大姑娘真没生咱们的气?” “是啊,说到底咱们也只是下人,那王氏再不是东西,也是许大姑娘的二婶。” 领头的护卫摇头。 “看不出许大姑娘有一丁点生气的模样,也没说要罚咱,还自掏腰包让小厨房炖了肉。” 他一拍脑门。 “哎呀,光顾着吃肉了,竟将正事忘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瓷瓶。 “许大姑娘交代了,连服三日,每日两粒。” 他率先倒了两粒黑乎乎的药丸,放在嘴中,一伸脖,咽了。 其余人不疑有他,有样学样地吞了。 “可是头,咱也没病,这药是干啥用的?” “不知道,许大姑娘没说,反正不会害咱们就是了。” 众人点头附和,各自洗漱歇了,一夜无话。 与此同时,安王府角门有马车悄悄进出,管家带着一众小厮,手脚麻利地忙活着。 松蓝问正在看书的祁西洲。 “主子,许大姑娘为何要让咱们备这么多的粮食和蔬菜?等雨停,还会热个月余,不好储备啊。” 祁西洲又翻一页兵书,神情专注。 “照办就是。” 松蓝,“” 无白面无表情扫他一眼。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真如许大姑娘所言,大量流民涌入京郊,粮价肯定是一天一个价。” 松蓝点头,“莫说一天一价,保不齐几个时辰就会涨一次,到时再将咱的粮食转手,赚翻了!” 祁西洲和无白同时望向他,那神情跟看傻子无异。 “她绝不会赚这种钱。” 祁西洲挥手,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松蓝你出去,吵得本王连书都看不进去了。” 松蓝撇嘴,有些委屈。 他不满地小声嘟哝了句。 “明明是要娶媳妇高兴的,怎么还能怪到属下身上呢。” 祁西洲轻掀眼皮,“皮痒了?” 松蓝眨眼就消失在雨幕中。 无白嘴角抽了抽。 “主子,沉灰传信回来了,江南那边的情况比京城更加糟糕,且他在府尹的暗室中发现了朝廷的赈灾官银,整整十万两。” 见祁西洲沉默不语,他又接着道。 “雨太大,路难行,马车得后日才能抵达京城,主子,到时还将人送去太子府?” 祁西洲冷笑。 “这事太子可不敢管,到时将人直接挂到城墙上,也算本王给准王妃的新婚大礼!” 无白抚额。 “主子,姑娘家应该不喜欢这种大礼?” 祁西洲轻笑一声,眼中染上几许柔情。 “她与旁的姑娘不同。” 江南府尹姓秦,名良德。 是秦淮生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 秦淮生得称他一声,二叔! 既然许知意与秦淮生是不死不休的关系,那他送的这份大礼她就一定会喜欢! 陈府医亲自熬的药,见祁西洲毫不犹豫的一饮而尽,他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王爷,下回能不能让许大姑娘也给老夫把个脉?” 祁西洲抬头看他。 “你哪里不舒服?” 陈府医有些难以启齿。 “就是老夫觉着记性不如从前了,也可能只是岁数大了,反正就是丢三落四的。” 祁西洲笑着问了句,“可是又少了什么东西?” 陈府医瞪大眼睛。 “王爷怎么知道老夫的药箱丢东西了?难不成是您让人偷走了?” 祁西洲瞥他一眼,“你的东西全是王府的,本王犯得着偷?” 陈府医抚了把胡须,眼珠子转了转。 “王爷这话对也不对,百年人参的确是王府的,可您知道炮制参片的过程有多复杂吗?光是晾晒就得两月,再加上” 祁西洲摆摆手,声音淡淡。 “本王听不懂,可能真是您岁数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 陈府医,“?” 他就这么一说,王爷怎么还当真了? 脑子不好使,不就是说他傻了吗? “祁西洲,别觉得自个马上要娶媳妇,就不把老夫放在眼里!老夫好歹也是出自药” 他的话戛然而止。 祁西洲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整天王爷王爷的叫,我还以为您真转了性子,要是不怕隔墙有耳,您就继续往下说,我洗耳恭听!” 他一脸戏谑的模样,嘴角噙着抹坏笑。 陈府医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也是同样的神情,同样的语气。 彼时,他是受不了药王谷的严苛的规矩,逃出来的! 慌不择路,身无分文时遇到了祁西洲。 一晃七年,少年郎即将娶妻生子,而他也到了不惑之年。 药王谷的弟子未得师门允许,不得轻易离开山门,也不得私自行医救人! 最主要,不许饮酒,不得吃肉! 偏这两样是陈府医毕生所爱! 第65章 与安王哪有什么日后 终于到了大婚这一日。 雨是半夜停的,只是天空依旧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一丝阳光也看不到。 天还没亮,许知意就被吴嬷嬷扯起来。 梳头的好命婆一早就候在外间了。 人是吴嬷嬷请的,据说此人须得身体康健,婚姻幸福,有儿有女,且近百日,家中无白事。 好命婆面容慈祥,笑容和蔼,银发整齐地束在脑后。 许知意坐在妆台前,困得直迷糊,任由她们折腾。 上一世出嫁倒是一点不仓促,可她太紧张了,甚至一夜未眠,可惜啊,秦淮生没亲自登门迎娶。 发髻也是林姨娘院里的王婆子梳的,流程倒是都过了,只是极其敷衍。 左思右想间,身后传来好命婆的声音。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头,无病又无忧; 三梳梳到头,多子又多寿; 再梳梳到尾,举案又齐眉; 有头又有尾,此生共白头。” 浮生穿着一身红衣,脸蛋也红扑扑的。 “大姑娘你可真好看啊!” 吴嬷嬷就板起脸,“该改口叫王妃了!” 浮生拍拍自己的嘴,笑嘻嘻地在许知意的手背上蹭了蹭。 “奴婢见过王妃。” 许知意绷不住,轻笑一声,就势捏一把她的脸蛋。 “贫嘴。” 待到一切准备完毕,许知意被人扶着在床榻上坐好。 妆容她特地让人画得清淡了些,满头的金钗步摇,沉甸甸的,压得脖子生疼。 大红的喜服绣得格外精致,将她的身段勾勒得凹凸有致。 吴嬷嬷打量了好几眼。 “王妃还是太瘦了些,对了,今日可能没人背您出门了,老奴知您讨厌那混账,已命人拦了他。”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前世,倒是许高远背着她出了许府的门,只是他走了一路,威胁了她一路。 本不是姐弟,装什么情深。 “其实也不必如此麻烦,嬷嬷你离近些。” 许知意对吴嬷嬷耳语几句,重新举起团扇挡住精致的小脸,只露一双美眸。 她冲吴嬷嬷眨巴几下眼。 “去办!林姨娘那里可有什么动静?” 吴嬷嬷闻言,笑得呲出口大白牙。 “林姨娘的头发大把大把地掉啊!每天早起,都能听到她在那干嚎。” 许知意笑弯了一双眼。 “正好送去家庙当姑子,还省得剃度了。” 吴嬷嬷拿着一袋银豆子走了。 “啧啧,虽说办法好,可真是糟蹋了这些银子。” 许云婉也起了个大早,她是绝不可能去给许知意添妆的,但添堵倒是可以。 虽说她只是庶女,但林姨娘深得许怀安喜爱,连带着她的一双儿女也极为受宠。 府中下人对他们也恭敬,最好的东西,永远都是她和哥哥的,只有拣剩下的那些,才会拿去梧桐院。 脸上的疤痕还未褪,许云婉只得戴上面巾遮掩。 许知意的屋子很安静,一众下人守在廊下。 许云婉趾高气扬地冲进喜房,一屁股坐在许知意对面。 “呦,姐姐这里竟是比婉儿院子还要清静啊!对了,姐姐从不出门子,自然也没人前来添妆。” 她造作地拿起帕子轻拭眼角。 “姐姐活得还真是可怜啊,虽说人人都得尊称你一声王妃,可说到底,那安王如今只是个残废,也不得重用,日后能守得住姐姐吗?” “哎呀,瞧妹妹这记性,竟是忘了姐姐这是要嫁过去冲喜的,与安王哪有什么日后。” 许知意不为所动,对她挑衅的话充耳不闻。 许云婉不悦地瞪她一眼。 “姐姐是气糊涂了?呵,听说哥哥刚才已经出门了,今日是无人背你了,安王也无法亲自前来,啧啧,可怜,可怜啊!”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亦是淡漠。 “你见我不需要行礼?” 许云婉的笑僵在脸上。 “你再不甘心又如何?即使安王不在了,我依旧是皇家的儿媳,是名正言顺的安王妃,不止你,包括秦小侯爷,见了我,也要下跪行礼!” 许云婉抬头。 许知意背脊挺直坐在那,周身竟是带了上位者的气势。 她神思恍惚,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得被许知意压着,永无出头之日。 “你一个侯府的妾,也敢对我大呼小叫,若不想难堪,就赶紧出去!” 许云婉眉心紧拧,泪说来就来。 “呜呜,姐姐怎么能说出如此残忍的话?我可是你嫡亲的妹妹啊,你怎么忍心” “啪——” 吴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许云婉面前,给了她个大嘴巴子。 “丧门星,回自己院里嚎去!真是晦气!敢对安王妃不敬,这是活的不耐烦了!” 许知意冷漠地看着,眼底是满满的嘲讽。 “老奴劝二姑娘还是好好给王妃行个礼,毕竟以你的身份,日后怕是连见王妃的资格都没有。” 许知意却是不在意的摆摆手。 “嬷嬷,让她出去。” 许云婉正欲破口大骂,却见许知意的眸色沉了下来。 “明知我最讨厌你这副装可怜的模样,偏要选在今日来寻晦气,怎么,你那疤痕是真不想好了?” 此言一出,许云婉迅速瞪大了双眼,几滴泪还沾在睫毛上。 “果真是你!许知意你这个毒妇,今日我要将你残害自家姊妹之事宣扬出去,到时看你有何颜面存活于世!” 流言可畏,三人成虎,十夫桡椎。 她就不信许知意一点也不在意这些。 许知意却是轻笑一声,轻轻放下手中团扇。 她拎着喜服,缓缓走到许云婉身边,一把扯下她的面巾,仔细打量。 “还是不够丑,不如我再替妹妹添上一笔,如何?” 匕首闪着寒芒,许云婉吓得花容失色,不断后退,撞到了椅子,整个人摔倒在地。 “你敢!许知意你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 许知意眸色冷清,握着匕首的手指节泛白。 “我为何不能?你与林姨娘找人欲毁我清白时,可有想过今日?想害我性命时,可有心慈手软过?” 闻言,许云婉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此刻的许知意双目猩红,眼中的杀意毫不遮掩,唇角甚至还带着抹讥诮。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坏事做多了,小心夜半鬼敲门!” 第66章 一家子丧门星 许云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许知意不耐烦的打断了。 “你想去外面宣扬我的恶行,尽管去,我保证这梧桐院绝不会有人拦着,只是” 她精致的五官在许云婉眼中放大。 “我与安王都不在乎流言菲语,但,今日这话若是出了梧桐院的门,你脸上的疤痕就再别想好了,孰轻孰重,你自个掂量。” 她走几步,又回头。 “你的话有几人会信?不如咱们就打个赌。” 说罢,端坐于床榻上,红艳艳的喜服,衬得她的容貌愈加迭丽无双。 许云婉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出了梧桐院。 一路上,几乎整个人都是瘫软在海棠身上的。 宣扬,她是不敢的。 毕竟,根本找不到证据。 何况,若是此事闹大,她和林姨娘都吃不了兜着走! 那两具尸体可经不起细查。 虽说许怀安第一时间就命人将尸体扔去了乱葬岗,可到底还是起了疑心的。 林姨娘就像魔怔了似的,除了哭就是哭,整日萎靡不振。 许云婉深吸了几口气,“许知意你给我等着!看谁能笑到最后!我与淮生哥哥一定会过得很幸福!” 屋中重新恢复安静。 吴嬷嬷去小厨房拿了盐,一把把地撒在门口,嘴中骂骂咧咧。 “真是晦气啊!一家子的丧门星,我家王妃除外。” 许知意失笑。 “嬷嬷,少洒些,细盐贵,不值当为他们这种人浪费。” 吴嬷嬷探头进来。 “王妃放心,老奴心中有数,拿的是粗盐!” 护卫统领小心的解释了句。 “王妃,属下们是瞧着那是您的妹妹,这才没阻拦。” 许知意淡淡道。 “无妨,但,日后不管是这梧桐院还是王府,都不许他们随意出入。” 护卫们应声,“是!属下遵命!” 他们都是祁西洲派来的,以前听王爷的,日后得听王妃的! 别说许府的人,就算是太子,只要王妃不让进,他们也能毫不犹豫地将人拦在外面。 许知意端坐着,手中的团扇也纹丝不动。 浮生进来,轻轻唤了声。 “王妃,您饿不饿?要不要先吃块点心垫垫?” 一脸的担忧。 “我不饿,但有点渴了,你替我拿盏茶来。” 茶也只敢抿一小口,今日大婚,总不好中途去解决个人问题。 浮生就蹲在她身边,抬脸望着许知意。 “王妃,好人有好报,这一回,您一定会过得很幸福的。” 许知意戳了戳她的额头。 “你忘了之前我与你讲过的话了?当好人未必善终,可当恶人却能活得不那么憋屈。” 沉默许久,许知意才回神,轻轻摸了摸浮生的脑袋。 “你那个爹死了,要不要替他备副薄棺?” 浮生愣愣的看着她,泪在眼眶中打转。 她使劲抱住许知意的腿,摇头。 “他那样的人就该死无葬身之地,死后该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不得投胎转世,奴婢才不要浪费银子替那样的人准备什么棺材。” 许知意笑望着她,满眼宠溺。 “所以啊,即使活得小心又卑微,良善的舍不得伤害每个人,到头来,人家非但不领情,反而将咱们伤到体无完肤,那为何还要当好人?” 浮生不语,努力将泪憋回去。 今日可是大姑娘成亲的日子,她不能哭! “大姑娘,奴婢会永远陪在您身边的。” 许知意轻拍着她,柔声细语的。 “是啊,有你在身边真好。” 许府不是她的家,母亲死后,便也没了亲人。 重生一次,她仍觉自己如同无根浮萍,九州之大,却没独属她的容身之处。 许知意吸了吸鼻子,强压住满心酸涩。 她得记住这种感觉,只有恨之入骨,才不会对他们手下留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外面响起了鞭炮和锣鼓的声音。 寂静的梧桐院,一下就开始热闹起来。 吴嬷嬷小跑着进来,脸上满是喜悦。 “王妃,接亲的花轿来了!” 她抹了把眼角,真心替许知意感到高兴。 许怀安站在门口迎客,笑容满面,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 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许知意死! 许府门前围了许多看热闹的百姓,梧桐院里的下人正在分派糖果和花生。 许怀安知道,那些都是安王府的人。 惹不起,也不敢惹。 一辆装饰华贵的马车缓缓停在许府正门,小厮将马凳摆好,有嬷嬷扶着位夫人缓缓下来。 百姓们交头接耳的。 “哇,这是丞相府的马车?” “对,那位正是丞相的夫人,后下来的是丞相最小的女儿。” “这许府何时与丞相府攀上关系了?” 许怀安小跑着迎过来,笑得谄媚。 “丞相夫人莅临,许府当真是蓬荜生辉啊!您快里边请。” 何清晨重重哼了一声。 “我们是来给知意姐姐添妆的,与许府其他人无关,让开,别挡着道!” 许怀安的笑僵在脸上,尴尬得手脚都不知如何摆放。 孙夫人也并未开口训斥何清晨,只朝后张望了一眼。 何陵景的马车也到了! 孙夫人认了许知意为干女儿,那么何陵景便是她名义上的大哥,于情于理,今日也得来为她撑门面。 孙夫人与何清晨在吴嬷嬷的带领下,进了喜房。 一眼就看到端坐于床榻上的许知意。 一身大红嫁衣,衬得她艳若桃李。 “知意,我和母亲来给你添妆啦!” 何清晨跟只蝴蝶似的飞扑到许知意怀里,撞得她险些仰倒在床榻上。 可她依旧笑着,摇头不许吴嬷嬷上前。 “清晨你能来真好。” 她又对着孙夫人微微福身。 “知意见过母亲。” 一句母亲,孙夫人瞬间泪目。 “哎哎,日后她们有的,也肯定少不了你的那份,丞相提前去了安王府,就不来这边了。” 说完,朝后边的嬷嬷招招手。 红宝石头面、金银首饰若干、还有四季的衣裳。 孙夫人拉着许知意的手,怎么也看不够。 “我家知意真好看,安王真是有福气了,这些都是我从嫁妆里精挑细选的,你看看可喜欢?” 许知意反握住孙夫人的手,轻声道了谢。 “母亲送的,知意都喜欢。” 第67章 我也有母亲心疼了 安王身体抱恙,无法亲自迎娶,虽说心里清楚,孙夫人还是有些难过。 她拍了拍许知意的手。 “孩子,委屈你了。” 许知意摇头,轻轻揽住孙夫人的肩膀,举止亲昵。 “我很高兴,因为我也有母亲心疼了。” 何清晨不乐意了,嘴撅得能挂只油壶。 “那我呢?知意姐姐忘了我了吗?” 许知意才涌起的酸涩,瞬间消失无踪。 “对对,我还多了个可爱的妹妹。” 何清晨一下就被哄高兴了,笑嘻嘻的挤到二人中间。 “知意姐姐,你也搂搂我!知意姐姐,我以后能不能时常到王府找你玩啊?” 何陵景在屋外,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嘴角也微微上翘。 母亲已经许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 他与父亲同在朝堂,表面看着风光,实则内里暗潮汹涌。 妹妹虽为太子正妃,这么多年却无所出,眼见太子又要纳侧妃了。 哪一件事,身为母亲的能不记挂。 她这病,估计也是长期忧思所致。 一开始也是怀疑过许知意接近孙夫人的意图的,此事他与父亲也谈过。 只是,父亲说,能得虚空大师青睐的,必不会是恶人。 且母亲头疾虽未痊愈,却眼见着一日日的好转。 父亲也终于从书房搬回到了主屋,二人的关系又恢复成从前恩爱模样。 自打那日闲聊过后,太子妃一改郁郁寡欢模样,也不再盯着太子的一举一动。 竟还主动替太子挑选侧妃人选。 此举倒令太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至于他是睡书房,亦或是忙得彻夜不归,太子妃也不再过问。 该吃吃,该喝喝! 虽伤了胳膊,气色倒也红润! 太子突然就不想纳侧妃了。 何清晨也不再纠结自己拿不出的女红,将绣了一半的荷包统统丢在火里。 从许知意离开那天起,何清晨再没提过一次尚书家儿子的事。 这一切,仿佛都与许知意息息相关。 但她们明明又没那么熟。 吉时已到,却始终不见许高远的影子。 许怀安气得破口大骂。 “这个兔崽子,一点也不知把握机会,枉我与他讲了那么多,竟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许知意嫁给安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身为他许怀安的女儿,就该为家族谋取利益,该为兄弟姐妹谋一个好前程。 至于安王能活多久,与他有什么干系? 反正许知意嫁给安王,她就一辈子都是安王妃,许府便可借着她的势,飞上枝头变凤凰。 梧桐院。 何陵景清冷的嗓音响起。 “我如今也算是你的阿兄,今日便由我背你出这个门!也不算逾矩!” 许知意眼眶泛红,轻轻应一声。 “多谢阿兄。” 背上的许知意很轻,淡淡女儿香萦绕在鼻尖,何陵景的心脏似是突然停跳了一拍。 他伸手,使劲按了按心口位置,心跳如擂鼓,两颊发烫。 他觉得找太医的事不能再拖了! 莫不是年纪轻轻真得了心疾? 花轿缓缓前行,送嫁妆的队伍却是一眼望不到头。 花轿行至热闹长街,最后一只嫁妆箱子才刚出许府的大门。 许怀安沉着脸,一直盯着那支队伍消失的方向。 他竟然被许知意给诓骗了! 她的嫁妆明明好端端的放在梧桐院的小库房里! 当初为何遍寻无果? 贼喊捉贼,竟厚着脸皮又讹了他一大笔! 许怀安想到这,气的胸口一阵阵的钝痛,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孽女!胳膊肘朝外拐的混账玩意!” 安王府门前鞭炮声不断,围满了百姓,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因为有丞相和太子撑门面,朝中大部分人都携家眷亲自登门贺喜。 送的礼自也不能太寒碜。 不看僧面看佛面。 太子和丞相明摆着是替安王镇场子的。 皇帝对此事也并未表示出任何不满。 兄友弟恭,喜闻乐见! 装也是要装一下的。 南大街。 花轿刚行至一半,突闻有人惊声尖叫。 “啊,死人了啊!” 许知意将车帘掀起,朝着城墙的方向张望了一眼。 “嬷嬷,可知城墙上悬挂着的是何人?” 吴嬷嬷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 “人是子时挂在城墙上的,现在京城多数人都知晓此事了,听说死的是江南府尹,叫秦什么?” “秦良德!” “对对,王妃知道此人?” 许知意放下车帘,“不认识,让咱们的人也少打听!” 上一世,此人就是定安侯府的摇钱树,可到底算不得是嫡亲的二叔,对秦淮生也并不上心。 所以,定安侯府的日子过得依旧捉襟见肘。 这一世,定安侯府最后的财路也断了。 不用猜,也知是谁所为。 这份大礼,她很喜欢! 吴嬷嬷也猜不透她的心思,只是恭敬地应了。 何陵景骑在马上,神色冷清,并未看一眼城墙的方向。 人是子时被悬挂在城墙上的,守城官兵无一察觉。 神不知,鬼不觉。 吊上去的时候人还是有半口气的,现在估计悬了。 上百箱白花花的赈灾官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大臣们上朝的必经之路。 江南府尹贪墨的证据张贴于城门口。 皇帝措手不及,被人摆了一道。 这些官银如同巴掌,狠狠打在他的脸上。 这一下,想遮掩也不能够了! “查,给朕去查!所有涉案官员,一经查实,秋后问斩!其家眷流放三千里!” 朝堂表面的平衡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之前还为江南官员发声的人,也保持沉默,生怕引火烧身。 太子顺理成章领了这圣旨,于两日后启程,彻查江南官员贪墨一案。 何丞相从头到尾都保持中立,从不站队,故而皇帝很信任他。 他是纯臣,他的儿子亦是,丞相府只遵从皇帝之命。 当然,若是日后太子继位,他们亦会忠心不二。 迎亲的队伍并没受到多大影响,有下人不断朝人群洒着喜糖、花生和小银豆子。 对此,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 “听说安王快不行了,这姑娘嫁过去就守寡,真是可怜。” “年纪轻轻的,就得守着个残废,这日子可怎么过。” “哎,人家愿意攀高枝,说不定一点也不觉得自个委屈。” 面对百姓的闲言碎语,许知意丝毫不在意。 第68章 不能让王爷独守空房 喜轿顺利到了安王府。 许知意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下轿,众人纷纷恭敬行礼。 “见过安王妃!” “恭喜安王妃!” 她的脚步微微停顿。 虽隔着红盖头,仍是一眼就看到了秦淮生! 那个自诩清高,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微垂着头,态度无比恭敬。 许知意心中感慨万千。 权势真是个好东西! 她讥诮一笑,迈过火盆。 这一生,她要将他们全部踩入尘埃,看着他们堕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秦淮生也在看她,眼里满是不甘和阴鸷。 这原本该是他的妻,还有那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也该是属于定安侯府的! 王府并未给定安侯府下帖子,今日他原本是不想来的,可拗不过母亲。 太子与丞相在王府门口迎接前来贺喜的宾客。 母亲希望他借着这由头,与朝中大臣们拉近关系。 可惜,从头到尾,他就像个透明人。 管家也是个圆滑的,收了定安侯府的礼,并未为难秦淮生,更没让他出示请帖。 秦淮生暗暗松了口气。 座位一早就排好了,像他这样不请自来,官职低微的,只能坐在最末。 秦淮生尴尬得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皇帝身边的江公公也来了,还带了好多东西,管家满脸堆笑,躬着腰连连道谢。 没撕破脸之前,礼不可废! 江公公从小侍候皇帝,皇帝也十分依赖他。 管家只觉得讽刺。 皇帝为了那位置,对自己的儿子百般算计,却对一个太监盲目信任。 多可笑。 江公公与管家客套几句,小跑到太子和丞相身边。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丞相。” 太子笑着让他起身。 “江公公既然来了,就留下喝杯喜酒,也好沾沾喜气。” 江公公半躬着腰,态度恭敬。 “老奴还要回去给陛下复命,不好多留,礼到了,老奴就不打扰太子和各位大人了。” 江公公又去看了祁西洲。 府中一派喜气,大红灯笼高悬,祁西洲躺在床上,换上了大红喜服,更显得一张脸惨白如纸。 江公公唏嘘,心里也不好受。 祁西洲十一岁上战场,正逢外敌入侵,北地民不聊生。 他与前镇国大将军浴血奋战,九死一生,领着安阳军大杀四方,在军中拼得了一席之地。 十一岁到二十岁,期间,镇国大将军阵亡,祁西洲临危受命,将来犯的敌军斩于马下,好几次性命垂危。 遍体鳞伤,依旧誓死扞卫国土,成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年轻将军。 可惜,皇帝忌惮他手中兵权,人都废了,仍是不放心。 要说狠心,谁也比不过当今天子! 陈府医师出药王谷,生性孤傲,不惧皇权,面对江公公的询问,态度也十分冷淡。 “如公公所见,安王的情况很不妙,如今只求上天开眼,让安王顺利度过此劫。” 言下之意,药石无医,全看天意! 江公公叹气,“安王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老奴也会日日祈祷,辛苦陈府医好生照料安王,老奴这就回宫了。” 陈府医轻掀眼皮,“照顾安王是老夫的本分!就不劳您操心。” 江公公深吸了口气,只觉得老脸臊得慌,在心里暗暗骂了皇帝好几句。 他打心底里替安王觉得憋屈,但圣心难违,好在祁西洲没有强大的母家,又交出了兵权。 皇帝多少还是心疼这个儿子的。 人家都下逐客令了,江公公也不好意思多留,最后看一眼气息微弱的祁西洲,走了。 陈府医目送他离开的背影,冷笑一声。 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不过这样也好,安王如今这副样子,也不必进宫,自也不必看他们的脸色。 什么父皇,什么兄弟,都是口蜜腹剑,互相算计。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倒不如安心待在府里,与王妃好好过日子。 来日生一群娃娃,多热闹! 屋里重新恢复安静,陈府医悠哉地坐在一边喝茶。 “小子,人都走了,外面有无白他们守着,别装了,起来喘口气,老夫真怕你把自己憋死。” 管家在前院儿忙碌张罗,又有礼部的人帮忙,太子和丞相其实没什么可忙的。 一切井然有序。 许知意已经坐在新房的喜榻上,边上是吴嬷嬷和浮生。 喜娘是王府找的,应该是自己人。 吴嬷嬷笑着将许知意的盖头挑了。 “王妃,屋里也没外人了,您要不要去看看王爷?” 许知意眨了眨眼,“我饿了。” 吴嬷嬷乐呵呵地扶起她。 “王妃,再饿也得先喝了合卺酒啊!王爷那屋已经都准备好了,您就再忍一会。” 浮生也过来扶着她。 “王爷行动不便,您就辛苦点。” 她打量一眼喜房,小声嘟哝了句。 “布置得这般喜庆,王妃又不睡这屋。” 许知意扯一把浮生,“我为何不能睡这里?” 浮生笑,“成亲第一日,总不能让王爷独守空房?难道王妃要和王爷分房睡?” 她瞪大眼,“不会?不能?成亲不都要睡一张床榻吗?” 吴嬷嬷没好气白她一眼。 “这还用你说,王妃与王爷自是要住一个屋的。” 许知意懒得理会她们。 祁西洲这场病虽说是假的,但身子不行可是真的! 就算两人同榻而眠,他也是有心而无力。 何况,祁西洲和她,只是合作关系,至少目前看来,二人配合得还是很默契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多余感情。 也或许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明白。 按说今日大婚,为图吉利,她是不可迈出喜房一步的。 但,内院有侍卫暗中把守,倒也不担心有人突然闯进来。 上一世,定安侯府女人多,闹得乌烟瘴气,可王府没有小妾、通房,这一点许知意觉得很欣慰。 至少三年内,她的日子都将过得很清静。 再者,等祁西洲将身体调养好,也是她离开之时,他想纳多少妾室,也再与她无关。 院里种了不少银杏树,风过,叶子沙沙作响。 许知意驻足,良久才对着吴嬷嬷说了句。 “要是能将我院里的梧桐树也一并带过来就好了,那树是母亲亲手栽种的” 第69章 本王还在昏迷 祁西洲原本已经坐起来了,喝了热茶,觉得舒服了些。 听到动静,他猛地将茶盏塞到陈府医手里,自己则躺倒在床榻上,重重咳了几声。 陈府医,“?” 门开了,一股凉意迎面而来。 许知意拎着裙摆进来,身后跟着吴嬷嬷和浮生。 她似笑非笑睇一眼祁西洲,自顾地在桌边坐下。 “看来这合卺酒王爷是没法喝了,嬷嬷,替我布菜,饿了。” 凤冠太重,她取下来丢在一边,竟真的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祁西洲气笑了,“你如今已是本王的王妃,是不是该先关心夫君的身体?” 许知意细嚼慢咽,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嬷嬷,你们出去,也去吃点东西。” 起了个大早,大家就吃了几块点心,此刻都是饥肠辘辘。 浮生嗫嚅,“奴婢一会还要替您梳洗更衣的。” 许知意头也不抬地摆摆手。 “我自己来就行,出去!” 吴嬷嬷扯了浮生一把,小声地在她耳边道。 “怎么这么没眼力,王妃与王爷肯定是有话要说,咱们在这不方便。” 浮生不放心地一步三回头。 照规矩,新娘子的盖头是要由新郎官儿掀开的,可他们的婚事只是一场交易,自也不必遵守这些繁文缛节。 屋里燃着红烛,灯芯发出噼啪的响声。 外院喧闹的声音传了进来,就显得这里愈加冷清。 吃饱喝足,她这才站起来,瞥一眼陈府医。 “我要沐浴更衣了,您老准备在这站到几时?” 陈府医涨红了脸,额角直突突。 “王妃,王爷这您不给解药,他就得一直烧着!” 许知意在屋里转了两圈,“一时半会死不了,现在若服了药,万一有那来闹洞房的,岂不穿帮了?” “嬷嬷,我要沐浴。” 吴嬷嬷应一声,“热水已经备好了,老奴现在就命人拿进来,王妃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许知意想了想,“将我日常用的东西都抬来王爷这屋!” 祁西洲斜睨她一眼,语气平淡,一颗心却是跳得飞快。 “王妃是要与本王住一屋?” 这一会的功夫,许知意已将厚重的喜服脱下来,里面是提前穿好的大红洒花罗裙。 “难道新婚第一日就要分房?虽说大家都知道王爷不行,但传出去多少也有损王爷的面子,您说是不是?” 祁西洲握拳,咬牙切齿的道。 “你说本王不行?” “嗯,王爷肾虚。” 祁西洲,“” 他只感全身无力,使劲咳嗽了几声,这回是被气的。 一口血喷洒出来。 许知意垂眸,陈府医实在有些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王妃,这几日王爷吐过好几次血,真的没事吗?” 她缓缓蹲下,仔细观察了许久。 “等王爷体内的毒全部解了,就可着手医治双腿了,陈府医我之前让你寻的药材,可都找到了?” 陈府医颔首,“都放在老夫的药房里了,王妃改日可去瞧瞧。” 许知意也不接他的话,朝祁西洲的方向看一眼。 “王爷能不能在这院里给我改造一间药房?我总不好日日都去陈府医那里。” 祁西洲道,“好,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无白去办。” 许知意走到床榻前,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她的手很软,还有些凉。 “太医没发现端倪?” 陈府医不屑的冷哼。 “他们能看出来什么,寻常的病倒是能治治,对王爷这情况,简直就是束手无策,那日还同老夫说,最好提前备下棺木,以备不时之需,真是无稽之谈!” 陈府医气得原地转了个圈。 “王妃您说这群人是不是吃白饭的?” 许知意扫他一眼,淡淡道。 “难不成您老还希望他们发现什么?安王与您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您这么盼着他早死。” 陈府医一噎,气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王妃说的这叫什么话,老夫就是与您闲聊,这都说得哪跟哪啊!” 祁西洲沉着脸,“你出去!” 陈府医一跺脚,转身就走。 许知意走到里间,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 吴嬷嬷早早将里衣准备好了,全是喜庆的大红色,许知意无奈的笑笑。 “王妃,这都是有讲究的,老奴知您偏爱素色,可到底新婚,您就忍几日。” 祁西洲不能出去敬酒,喜宴早早散了。 但也有喝多了酒的世家公子,偷溜到内院来听墙角。 许知意瞥一眼斜倚在床头翻看兵书的祁西洲,低声道。 “需不需要我来摇床?” 祁西洲不解地蹙眉。 “为什么摇床?” 许知意就笑,双眼似盛满了星子。 “新房总要有点动静?不然他们会以为您已经死了。” 祁西洲,“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还在昏迷?” 许知意噢了一声,自顾坐到妆台前,轻轻擦拭头发。 天已经黑透了,一颗星子也看不到,偶尔的还能听见雷声。 祁西洲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 “这雨还会继续下吗?” 许知意摇头,“应该不会了,但最多三日,就会有流民抵达京郊,所以王爷这病还得继续装下去。” 祁西洲淡淡道,“行,都听你的。” 无白见时辰差不多了,现身将听墙角的人全都赶走了。 “王爷身子不好,王妃还得彻夜照顾,各位请回!” 无白跟着祁西洲四处征战,肃杀之气哪是这些京中纨绔能承受得住的。 众人一哄而散。 “主子,王妃,人都走了,属下就在外面守着。” 一只瓷瓶飞了出来,无白下意识地接住。 就听到许知意的声音传来。 “一日一次,一次两粒,每个人都要服用。” 功效她没说,无白也没问。 总归不是毒药,王妃也没理由害他们。 累了一天,许知意困倦不堪。 她也不扭捏,越过祁西洲,在里侧躺下,拉过锦被,眨眼功夫就睡着了。 祁西洲这才放下一晚上也没翻过一页的兵书。 他侧身,看着身边睡得香甜的许知意,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发生许多的事情。 连哄带骗好不容易将人娶进门,想和离,门都没有! 第70章 王妃这是嫌弃本王? 这一夜,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祁西洲在身边,许知意睡得很沉,那个困扰她的噩梦也没出现。 翌日,一大早的院里就热闹起来。 许知意翻了个身,睁眼,就看到祁西洲放大的脸,男人的气息喷洒在脸上。 她有些嫌弃地将他推去一边。 装睡的祁西洲无奈的皱眉,嗓音略有沙哑。 “王妃这是嫌弃本王?” 许知意怔愣了半晌,一骨碌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 “放心,本王没碰你。” 她轻瞥了祁西洲一眼,“王爷为何睡在这?” 祁西洲,“?” “这是本王的屋子,何况本王不良于行,王妃希望本王睡哪?” 许知意一拍脑门,恍然大若的来了句。 “对哦,我忘了已经与王爷成婚了!” 祁西洲抬头看着帐顶,轻轻叹了口气。 许知意自顾的下了床,将搭在一旁的罗裙穿好,随意将头发拢在脑后,推门出去了。 无白正带着几名侍卫在种树。 粗壮的梧桐树,得几人才能环抱住,可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她问朝她走近的浮生。 “浮生,这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浮生抿嘴偷乐。 “这是梧桐院里的树啊!王妃不是说这是夫人生前亲手所种吗?王爷就派人将树给挖过来了!” 不止树,就连绑在树上的秋千也一并带来了。 许知意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母亲与她荡秋千的场景。 眼眶一下就湿润了。 如果能重生在母亲还没死的时候,是不是就能保护母亲了? 清风拂过,一片梧桐叶轻轻落在她的发顶。 她呢喃,“母亲,女儿会好好的,您就安心去投胎。”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是母亲最后的叮嘱。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已经涌上的泪忍了回去。 她得在王府生活三年,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总不能一直陷在过去的阴影里。 早膳已备好,清粥小菜也摆了半张桌子。 祁西洲已在桌边坐下,气色依旧不怎么好。 无白将一只剥好的鸡蛋放在祁西洲面前的碟子里。 许知意却一把将鸡蛋拿过来,还咬了一口。 “王爷暂时不能吃这个。” 说罢,给他夹了一块凉拌青瓜。 “这个清淡,王爷快吃。” 祁西洲冲无白摇摇头。 许知意夹什么,他就乖乖吃什么。 无白简直没眼看。 新婚第一日,就能看出王爷是个妻奴! 许知意吃得少,很快就放下了筷子。 “我吃饱了。” 祁西洲蹙眉。 “王妃是不是吃得太少了?放心,本王如今虽没官职,但王府可不缺银子。” 许知意嘴角噙着抹浅笑。 “别忘了我也有很多嫁妆的,只是我向来吃得就少,王爷不必担心。” 祁西洲瞥她一眼。 “既已是本王的妻子,哪有用自己嫁妆的道理,东西本王已命人放在你的小库房了。” 许知意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前一世,她与秦淮生第二日去给婆母敬茶时,就吃惊地发现大厅里的摆设焕然一新。 全是她嫁妆里的东西! 甚至婆母手上头上戴着的首饰也全是她的嫁妆! 秦夫人见她盯着自己,还很是不悦。 “你嫁入侯府本也是高攀了,淮生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京中有多少女子想要嫁给他,你该知足!” “何况,新媳妇就该懂得孝敬婆母,这些东西便当是你的一片心意!” 许知意惊呆了。 秦淮生当时倒是有些羞愧的,温声软语的哄了她几句,此事便不了了之。 婆母是要给新媳妇红封的,秦夫人倒也守规矩,只是令人啼笑皆非。 秦夫人送她的步摇,也出自她的嫁妆! 许知意觉得自己当时可能是被鬼迷了心窍,竟完全没反抗。 也许,正因为当初百般隐忍,才酿成了苦果。 嫁妆归了侯府,夫君归了庶妹,性命归了地府! 浮生见她发呆,轻轻扯了她的袖子。 “王妃,您怎么了?” 许知意回神,迅速调整了心情。 “就是想起了从前的一些事,对了,你可知昨天挂在城墙上的那人如何了?” 松蓝适时插了句话。 “死了!听说他怀里还揣着认罪书,对自己贪墨一事供认不讳,且还罗列出了与其同流合污的官员名单。” 许知意好笑地瞥他一眼。 “他是绝不可能写认罪书的!” 松蓝赶紧闭上嘴,认真地往树坑里填土。 “你们去挖树的时候,许怀安没让人拦着?” 松蓝心里其实是有点发怵的。 他总觉得许知意似有窥探人心的本事,仿佛一切都被她给看透了。 见他不吱声,无白就道。 “拦了,但被守着梧桐院的人给揍了一顿。” “王妃,这院子迄今还没起名,王爷的意思是由您来取,是还叫梧桐院吗?” 许知意仰头,看着摇晃的枝桠,眸中渐渐染上笑意。 “就叫南风院!” 祁西洲坐在轮椅上,目光始终落在许知意的身上。 她方才的神情,该怎么形容呢。 落寞、孤寂、无助也不知是不是他看错了,竟还有浓浓的杀意。 她眸中的寒凉,让他觉得陌生。 祁西洲不知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一定是很不好的事,否则那个记忆中爱笑的小丫头,怎么会变成这样? 自从虚空大师将佛珠给了许知意,她只要心境有所变化时,就会下意识地转动那串珠子。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获得半刻的安宁。 工匠们的速度也快,晌午时分,匾额就已经刻好了。 龙飞凤舞的三个描金大字。 许知意推着祁西洲的轮椅,两人的神色一致的淡漠。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如此一看,本王与王妃的名字倒是有缘。” 许知意眉心忍不住皱了一下。 “我不想与王爷有什么牵绊,不过王爷放心,在我离开前,一定会将您的腿给医治好。” 祁西洲回头,淡淡瞥她一眼。 “王妃想先杀谁?” 许知意神情微滞,呆呆了盯着祁西洲看了好久,突然就笑了,两颊的酒窝让人心醉神迷。 “王爷觉得谁最该死?” 祁西洲老实地摇头。 “本王不知,但王妃若想杀谁,本王会替你善后,王妃大可放手去做!” 第71章 王爷送的大礼我很喜欢 许知意将祁西洲推到了梧桐树下,自己则坐在秋千上。 “王爷送的大礼我很喜欢,只是不知王爷喜欢什么?” 祁西洲差点脱口道,本王喜欢你! 还好,适时刹住了。 祁西洲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良久,才淡淡道。 “本王一时想不出来,等日后想到了再告诉王妃。” 许知意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语气也有些冷淡。 “王爷该不会是不想和离?” 祁西洲矢口否认。 “本王绝不是那等不守承诺之人,既已答应你,便不会出尔反尔。” 一旁的无白不自觉地扬了扬眉。 瞧瞧王爷这言不由衷的样子,也就是王妃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否则肯定会发现自己受骗了。 也不知王爷是何时开始对王妃如此上心了? 之前一直装作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也许是旁观者清,王爷大概也没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察觉到无白的眼神,许知意朝他的方向扫一眼。 无白立刻垂下头。 天边传来阵阵闷雷声,雨却是一滴也没再落。 三日后,京郊涌入大量难民,衣着褴褛,面容憔悴,与守城的官兵对峙。 官兵自是不能将人放进城的,但也不敢与他们起冲突。 户部尚书将此事迅速报到了皇上那里。 皇帝拧着眉,一脸不悦。 “粥棚不是早就搭建好了?此事有什么好慌张的?” 户部尚书抹把额角的汗,颤抖着跪下。 “陛下,那些难民并不愿接受接济,一直闹着要入城安家落户,兹事体大,臣这才不得已前来回禀。” 皇上将手中折子重重甩在龙案上。 “此事全权交由丞相负责,他人呢?什么事都来问朕,朝廷养着你们有何用?” 户部尚书萧玉林更紧张了。 萧玉林才刚满三十,按说这尚书这位置是轮不到他的,但他是丞相的门生。 皇帝器重丞相,连带着他也跟着水涨船高。 但,他一直小心谨慎,生怕给丞相惹来麻烦。 “回陛下,何丞相一直在城外安抚难民,只是那些人铁了心地要入城,并不听劝。” 皇帝愈加的不耐烦,拿起奏折扔到萧玉林脚边。 “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朕看这丞相也不用当了!你自己看看,这是江南今日送来的,顶多七日,会有更多的难民涌入京城,到时该怎么办?” 萧玉林哪敢看,垂头不语。 这些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遭灾就往京城跑,殊不知,如今的京城早就今非昔比了。 国库空虚,粮草告罄,敌国不断袭击边境,外忧内患,皇帝的脾气愈加暴躁。 西番国是平昭国最大的威胁,在得知祁西洲受伤回京的消息之后,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粮食和冬衣都得紧着前线,如今难民一批批涌来,京城更是雪上加霜。 最后,皇帝拍案。 “传朕口谕,派禁军前去南大门,闹事者,杀无赦!” 萧玉林还欲劝,却见站在皇帝身边的江公公朝他摇了摇头,无声地说了句。 “赶快去告诉丞相!” 萧玉林行礼后匆忙离开了皇宫。 何丞相焦头烂额,说得口干舌燥,难民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萧玉林附在他耳边低语,何丞相的眉头猛地拧紧。 “陛下当真这么下令的?” 萧玉林重重点头。 “臣瞧陛下是动了真怒了,劝不了,只得先来寻您。” “再如何也不能动用禁军,万一起了冲突,难道要将这些百姓全部杀了?” 何丞相气恼,背着手来回踱步。 皇帝这几年真是更加暴虐了,动辄地喊打喊杀。 面前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矛盾一旦激发,后果不堪设想。 百姓是水,陛下是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丞相府的小厮匆匆赶来,也不知同丞相说了些什么。 何丞相对一旁的萧玉林道。 “你在这看着点,千万不能让禁军与百姓发生冲突,家中有事,我稍后就来。” 萧玉林拱手,“丞相放心,臣就守在此。” 今天是祁西洲和许知意三日回门的日子,许怀安一早就命人开始准备。 左等右等,眼见着午饭时辰都过了,也不见安王府的马车。 许怀安气得砸了好些东西。 “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再如何不待见许府,她也是我许怀安的女儿!再派人去催!” 管家只得再次小跑着去吩咐车夫。 此时,安王府的马车早停在了丞相府的门前。 祁西洲对外称病,自是不便出门,故而只有许知意一人前来。 吴嬷嬷和浮生肯定是要跟着的,祁西洲不放心,又派了松蓝和海青保护许知意的安全。 孙夫人实在没想到,三日回门,许知意竟是回的丞相府,一时感慨万千,还不忘吩咐身边的嬷嬷赶紧准备席面。 “你这孩子要回来,怎么也不派人提前告诉母亲一声,我这什么都没准备。” 许知意笑着牵起孙夫人的手,语气里带了几分撒娇。 “我若是提前让人来说,母亲肯定又睡不好了,一家人简单吃点就是。” 孙夫人嗔怪地拍了她一把。 “我平日吃得清淡,总不能让你也跟着吃那些,你就安心陪我说会话。” 许知意乖巧地应了,扶着孙夫人坐在床榻上。 替她重新把了脉,终于露出了笑模样。 “母亲这头疾,最多半年就可痊愈,之前的药再吃一个月,我会再替母亲重新换个药方。” 孙夫人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安王的身体如何了?你在王府一切可还好?要是有人给你气死,你就回丞相府来!” 许知意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何清晨的声音。 “母亲一下问这么多,姐姐该怎么回答呀?” 她一阵风似的拎着裙角跑进来,鼻尖上冒汗。 “今早有只喜雀一直站在树上叫,我就知道肯定会有好事,姐姐,你有没有想我啊?” 许知意一把搂住扑到她怀里的何清晨,掏出帕子替她擦了擦。 “特别想,清晨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地跟着先生念书?” 何清晨眼珠子转了转,嘻嘻地笑着。 “哎呀,我很乖的,姐姐好不容易来一回,咱们说点别的!” 第72章 她是以女儿的身份行礼 丞相对于孙夫人突然派人唤自己回府的事还是有些生气。 他忙得脚不沾地,孙夫人也是知道的,何况平常也从不过问他的事。 最主要皇帝下了那样一道口谕,何丞相就更加放心不下。 他火急火燎地赶到前厅,饮了热茶,缓了缓心神。 不多时,孙夫人领着何清晨和许知意也过来了。 算起来,今天是何丞相第一次与许知意见面,他神色微滞,有些不解地看一眼孙夫人。 孙夫人在他身侧坐下。 何清晨和许知意分别向他恭敬行了礼。 孙夫人这时才道,“我知夫君定然忙得不可开交,但知意说有重要的事一定要当面同你讲。” 许知意本已在下首的位置坐下,闻言,又站起来,微微欠身。 何丞相摆手道,“安王妃无需向臣行礼!有话直说就是。” 孙夫人没好气白他一眼,“今日是知意三日回门,她是以女儿的身份行礼,夫君说的这是什么话?” 何丞相怔忡,在身上摸索了半天,才摸出一张银票,不好意思的递到许知意面前。 “没来得及准备见面礼,这个你拿着,买些自个喜欢的东西,或者让人领着去仓库挑些喜欢的东西带走。” 许知意浅盈盈地接了,“多谢父亲。” 何丞相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 心中百感交集,他是怎么又多出个女儿的? 许知意也不耽误他的时间,坐下就开口道。 “父亲怕是要忙很长一段时间了,女儿便也不耽搁您的时间,长话短说。” “过几日,抵达京城的难民只怕会更多,父亲可有想好如何安置他们?” 何丞相本不欲多说朝中之事,但碍于许知意安王妃的身份,想了想道。 “那些难民就像是提前讲好了一般,不接受救济,非闹着要入城,我也正为此事头疼。” 许知意道,“据我所知,郊外有好多闲置的民居,倒可安排他们住下,也便于管理。” “可,吃住只是小问题,父亲可听说过一句话,天灾之后必有疫病?” 何丞相猛的坐直身子,手指也不自觉的蜷缩起。 “哦,具体说说,我愿闻其详。” 许知意却沉默了许久,最后,看一眼满脸懵懂的何清晨,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哪怕是看在何清晨的份上,这桩事她也得管。 “我既认了孙夫人为母亲,对于丞相府的事就不能袖手旁观,父亲可有想过一旦爆发疫病,到时京城该如何应对?” 何丞相摇了摇头,“说实话,这些我还真没考虑过。” “不管您用什么法子,也必须将人拦在城外,至于他们居住的地方,可提前命人洒下生石灰粉,熏艾草,最关键还是他们的个人卫生问题。” 何丞相一直拧着眉头,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许知意淡淡笑了笑,安慰他。 “当然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若没有当然是最好的,只是万事都得防患于未然,才不至于事到临头慌了手脚。” 许知意朝一旁的吴嬷嬷示意。 十只小瓷瓶整齐码放在桌子上。 “时间紧急,我暂时只炮制出了这些,不过也够丞相府的人服用了。” 见何丞相的困惑的目光朝自己投来,许知意这才解释了句。 “此药可预防大部分的疫病,母亲本就身子虚弱,父亲又每日与那些难民接触,还是小心些的好。” 何丞相其实也是心中存疑的,毕竟许知意与他们非亲非故,再是投挑报李,正常人也做不到这个份上。 许知意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也不恼,只拿起茶盏轻轻将上面的浮沫撇去,抿一小口。 “安王的情况你们也是清楚的,您就当我此番是为自己寻一条退路。” 说罢,她从瓷瓶中倒出两粒药丸放入嘴里,咽了。 “放心,没毒。” 孙夫人嗔怪的拍一把何丞相的胳膊,语气也有些不悦。 “知意替我医治了这么久,若存了害人的心,根本不用等到今日,你若信不过,不吃就是!” 说完,吩咐一边的嬷嬷。 “孙嬷嬷,把瓷瓶全部拿到我屋里去!” 何丞相看了孙夫人一眼,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这才赶忙道。 “我并非不信任知意,兹事体大,总得问清楚才好。” 许知意神色淡淡,指尖转动着佛珠。 淡淡檀香味弥漫开。 何丞相想的比孙夫人多,既然许知意欲将丞相府当成后路,便懂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互相利用比前来报恩更令人信服。 “夫人莫恼,我也没说不吃!” 许知意垂着眸,一时让人难辩喜怒。 “母亲别怪丞相,毕竟于你们而言,我是个不知底细的外人,丞相有所提防也在情理之中,许大人实在不算是个好父亲,所以我总得替自己今后做打算。”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多可笑,在自己父亲那里都寻不到的亲情,她却妄想从外人这里得到。 可悲又可叹! 孙夫人却是动了真怒,她猛地一拍桌子,杯盏都跟着跳了两下,茶水都溅到了何丞相的衣裳上。 “没人逼着你相信知意!这些药还不知费了多少时间,既不领情,便继续回去忙你的事,放心,我再不会派人去寻你了!” 孙夫人指了指大门,声音都气得有些颤抖。 “出去!若你真染上疫病,那也是命!到时可千万别再寻我的知意帮忙!” 何丞相求救般的看向许知意。 可她半垂着眸,指尖捻着佛珠轻轻转动着,仿佛压根没听到他们的争吵。 何清晨也出奇的安静,只默默吃着碟里的零嘴儿,没一点要为他这父亲解围的意思。 何丞相被落了颜面,多少有些尴尬。 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小心地瞥一眼孙夫人。 “夫人,我真没那个意思,你消消气” 孙夫人的眉心却猛地蹙起,唇瞬间失了血色。 许知意从吴嬷嬷手中接过针包,不疾不徐地走到孙夫人身边。 她下针的速度很快,几乎到了令人目不暇接的程度。 何丞相暗暗心惊,不错眼的盯着银针落下的位置,几乎是脱口道。 “你怎会涅盘神针?” 第73章 怀疑过你接近我们的目的 涅盘神针顾名思义,如同凤凰之焰,能焚烧一切体内污浊之气,亦能在性命垂危之时助人涅盘重生。 同时十分考验施针之人的手法。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动辄就会要人性命。 许知意闻言眉眼略沉,看来何丞相所知甚广,依他这谨慎的性子,怕不是迎娶孙夫人时,就将她身边所有人都查了个遍。 何丞相自知失言,只说了那一句,便再不开口。 何清晨依旧端坐,碟中的点心早就吃完了,脸上也不见多少忧色。 一开始许知意态度是很好的,可父亲言辞太过犀利,她便很快换了称呼。 父亲到丞相,看似轻松的转换,实则也是失望了? 可,她也不知为什么,打从初次相见,就特别依赖许知意,包括她两次出言提醒兵部尚书次子并非良配 冥冥之中,总有个声音告诉她,许知意就是专程来拯救自己和丞相府的! 孙夫人的疼感并没持续多久,随着银针入穴,她只觉周身被暖流包裹,额上渗出层薄汗。 盏茶时间,起针。 孙夫人缓缓睁开眼,全身大汗淋漓,四肢百骸是难以言说的舒畅。 许知意将银针收好,起身告辞。 孙夫人一把拉住她有些冰凉的手。 “知意,留下陪母亲用膳,丞相的话不必放在心里,我与清晨都是信你的!” 何清晨也起身,小跑过来,抓着她的手使劲晃了晃。 “姐姐,我与母亲都可想你了,就留下吃饭,好不好?” 她的一双眼湿漉漉的,满是恳求。 许知意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好。” 全程无人在意何丞相,甚至一行人前去花厅用膳,都没叫他。 何丞相的笑僵在脸上,颇有些幽怨地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 桌子上,留了一只小瓷瓶。 何丞相四处看了看,迅速将瓶子塞到怀里。 忙了几个时辰,只吃了两块点心,此刻饥肠辘辘,可他也不好意思追去花厅。 骄矜的丞相大人只得在路边摊吃了碗馄饨。 母女三人其乐融融地用了饭,孙夫人难得多吃了半碗饭。 “说到许怀安,我倒是想起来一桩趣事。” 孙夫人接过嬷嬷手中的热水漱了口,又仔细擦了擦,笑得见牙不见眼。 “你那庶妹昨日一顶小轿抬进了定安侯府,结果不出一个时辰,侯府就闹得不可开交。” 孙夫人笑,她身边的嬷嬷也跟着偷乐。 “老奴昨日去采买,见好多人围在侯府门前,便也去瞧了眼热闹,据说是那秦夫人非要将许二姑娘的嫁妆充入公中。” 何清晨就提醒她。 “嬷嬷,如今该唤她一声婉姨娘。” 嬷嬷拍了拍脑门,“姑娘提醒的是,那婉姨娘也是个厉害的,几番争执不下,竟是直接将秦夫人扑倒在地,脸都抓花了。” 许知意神情微滞,“那秦小侯爷就在一旁看着?” 嬷嬷认真想了想,摇头。 “家丑不可外扬,何况侯府纳妾也无需摆宴,老奴也没瞧见那秦小侯爷。” 嬷嬷的语气多少有些遗憾。 孙夫人却笑着接了话。 “秦小侯爷官职不高,偶尔才有上朝的机会,据说今日他的脸上全是指甲的抓痕,还专躲着人走。” 这两个祸害终于凑成一对了。 定安侯府再无宁日! 想到这,许知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 何清晨却像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搬着凳子凑到许知意身边。 “姐姐,你笑起来真好看!” 说完,伸出手,调皮地戳了戳许知意脸颊上的酒窝。 “姐姐你该多笑笑的,每回见你,都觉得你忧心忡忡,姐姐可是有什么心事?能不能与我同母亲讲讲?” 许知意笑着揉了把何清晨的脑袋,摇头。 “多谢清晨关心,我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在许府待得久了,都忘了该如何与人相处。” 何清晨哦一声,也不再追问。 可孙夫人执掌丞相府中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许知意眼底的落寞自也没能逃过她的眼。 孙夫人轻轻叹口气。 “知意,你既唤我一声母亲,有些话我便直说了,其实一开始,我也怀疑过你接近我们的目的。” 她端过茶,浅啜一口。 “我与你生母相识不过两三年光景,给予她的也就几两碎银,后来便断了联系,若说你是为了报恩,我是不信的。” 她小心看一眼许知意,发现她面色平静,没一点生气的模样,这才又斟酌着开口。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信,冥冥之中仿佛一直有个声音萦绕在耳畔,你就是来阻止我们坠入深渊的人” 孙夫人笑了笑,“总以为这一切皆是因我睡眠不好,神思恍惚所致,知意啊,你信我说的吗?” 许知意眸色闪了闪,诚实地道。 “我也不知,但母亲只需记得,我绝不会害你们。” 前世,她与何清晨从未有过任何交集,自然也谈不上感情。 可这一世,何清晨先接近了她,无比真诚的 虽然当时谋划的只是医好孙夫人的头疾,从而进一步得到丞相府的助力。 何清晨的出现,就像黑暗深渊中突然照进的一束阳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亲近。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 重活一次,许知意很怕自己过多干预,会让很多事的结局发生改变。 但,这么美好的何清晨,她无法袖手旁观。 或许,她就是自己前世未来的及报的果。 孙夫人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自顾地陷入了沉思。 目光触及到许知意腕间那串油光水滑的佛珠,纷乱的心沉静下来。 她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 “知意,你就是安茹冥冥中送来我身边的,该真是我的女儿!我会替她好好照顾你!” 眼角泛红,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哪怕你只是想利用丞相府的权势,我也依旧心甘情愿认下你这个女儿!” 许知意动容,俯身过去,轻轻揽住孙夫人,语带哽咽。 “母亲,这一世我会护你平安,信我” 声音很小,仿佛是在对她说,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孙夫人欣慰地回抱住她。 “好。” 第74章 有些事当断则断 佛经曰,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前世,丞相府历经八苦,为朝廷殚精竭虑,最后不得善终。 许知意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 都说天意不可违,可她的重生原就无法用常理解释,若是真有报应,她愿一力承担。 何清晨今日着一袭淡黄襦裙,发间簪支金步摇,眉间描了朵桃花钿。 双眼水光潋滟,惹人疼惜。 见许知意一直盯着自己瞧,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姐姐为何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沾染了脏东西?” 许知意摇头,“清晨长得真好看。” 何清晨不明所以,害羞地扯着裙角。 “姐姐希望你能嫁个良人,一生平安喜乐。” 许知意笑盈盈地坐在孙夫人身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神色却十分凝重。 孙夫人握着许知意的手,力道不觉加重了几分。 她今日并未做新妇打扮,一头乌发仅用根赤色绸带束于身后,大红罗裙上系着与何清晨一样的玉扣。 她的一双杏眼,似在看着何清晨,又似透过她,看向别处。 孙夫人有些恍惚,思绪又飘回云英未嫁的时候。 她活泼,许知意的母亲谢安茹沉稳。 二人出去游玩时,从来都是她说她听。 谢安茹亦不喜过于华丽的首饰,唯一的金簪还是她送的。 可,她明明是江南首富谢家的嫡女,通身却带着出尘脱俗的气质,一点也不像商贾之家养出的女子。 许知意和谢安茹很像,可眉间却始终萦绕着一抹愁绪。 明明人就在自己身边坐着,却又像隔着千山万水。 总给人一种不将她握紧些,她就会消失不见的错觉。 许知意察觉到孙夫人的变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 “母亲,切莫忧思过度,于您的病没有好处,女儿并未将丞相的话放在心里,您也别再与他置气。” 孙夫人苦笑。 都改口叫丞相了,还说没放在心里。 “好,母亲都听你的,只是日后要常来陪母亲说说话,你送的那香,我很喜欢。” 许知意调皮地眨眨眼。 “今日我又给母亲带了些过来,只要您不嫌烦,我会时常来看您的。” 天边偶尔响起雷声,阴沉沉的,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近母亲和清晨最好少出门走动,要是可以,那些宴席也都找借口推了。” 孙夫人点头,“我明白,最近京城乱,你出门也要多加小心。” 又闲聊了半个时辰,许知意起身告辞。 她不让孙夫人送,可何清晨执意将她送到了大门口。 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许知意终于驻足。 “清晨,可是有话想问我?” 何清晨点点头,心事重重的。 “知意姐姐,他前日送了信给我,我不知该如何回他,又不想同母亲讲” “信里说了什么?” 何清晨面颊发烫,嗫嚅着道。 “他约我明日去福满楼用饭,可我觉得不妥,姐姐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良久,也没等到许知意的回答。 何清晨有些着急了,扯着她的广袖。 “姐姐,我对他真的歇了心思的,可收了信却不回复,又觉得很没礼貌。” 许知意叹口气,拉过她的手。 “清晨,有些事当断则断,你若一直犹豫不决,他就会心存侥幸。” 明知想思苦,偏要苦相思;欲要与君绝,岂料更相思。 旁人劝再多也不如自己想明白。 放下了,便不会再钻牛角尖。 “明日府里要办宴席,你如何出得去?便这么回了他!” 何清晨垂着头,乖巧的应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吴宵就成了她的心底深处的小秘密,一想到那个翩翩少年郎,一颗心就跳的飞快。 可,直觉告诉她,许知意一定是为自己好! “姐姐,我懂了,你放心,我不会在此事上过多纠结的,只是,您千万别生父亲的气,他为官多年,对谁都不那么放心。” 许知意轻轻捏了把她肉嘟嘟的脸蛋。 “清晨以后一定能遇到眼里、心里都唯你一人的小郎君!” 何清晨抽了抽鼻子,眼睛也红彤彤的。 “嗯,姐姐明日来不来?” “来的,上回不是说喜欢我身上的熏香味,明日带些给你。” 何清晨眼睛亮晶晶的,方才的怅然若失一下就消弭无踪。 “那姐姐多带一些给我!” 她鼻尖抽动几下,又扯住许知意的袖口贪婪的嗅嗅。 “淡淡的,真好闻。” 许知意取出三只香囊。 “这里面装了十几味药材,母亲、向晚还有你,一人一只。” 何陵景的马车停在丞相府门前。 他一袭青衫,墨发只用一根玉簪束起,神色冷清,五官俊美,仿佛是从画中走出的谪仙。 “没我的?” 他的嗓音也淡凉如水。 许知意怔忡,愣愣的看向他。 何陵景指了指何清晨手里的香囊。 “我如今可是你的阿兄,是不是也该分我一只?” 何清晨一脸见了鬼的神情,甚至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也没发烧啊,阿兄平常对这些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吗?” 见何陵景不悦地睇她,何清晨吐了吐舌头。 “我又没说错,多少姑娘巴巴给你送荷包、香囊,阿兄可是从不正眼瞧一下的。” 何陵景轻咳两声。 “知意懂医,她送的自然不一般。” 吴嬷嬷见状,赶紧小跑到马车里,又取了一只出来。 “王妃亲手缝的,但想着大公子和丞相应该不喜欢佩戴这些,故而就没拿出来。” 何陵景微颔首,从吴嬷嬷手中接过香囊,直接系在了腰间。 “多谢。” 安王府的马车渐行渐远,何陵景这才收回目光,朝内院而去。 何清晨一路小跑着追在他身后,“阿兄,你倒是等等我啊!” 安王府。 祁西洲穿了件湖蓝长衫,慵懒地半倚在床榻上,墨发随意束在头顶,手中握着本兵书。 见许知意回来,他浅浅勾了勾唇角。 “许府派人来问过好几回,你可要回去看看?” 许知意坐在美人榻上,替自己斟了杯盏,浅啜几口。 “来报丧的?是不是许大人死了?” 祁西洲失笑,“还活着,但估计也快被气死了。” 第75章 为何忘记本王了? 茶水的味道有些淡了。 许知意顺手拎过一旁的茶壶,重新沏了茶。 绿色的嫩芽在热水里缓缓舒展开,再丢两朵晒干的茉莉。 满室茶香。 “给本王也倒一盏。” 许知意懒懒倚在大迎枕上,摇头。 “不行,王爷暂时不能喝茶,会影响药性发挥。” 祁西洲叹了口气,语气颇有些幽怨。 “吃的也清淡,还不让本王饮茶,这日子简直无聊透了。” 许知意淡笑不语。 吴嬷嬷叩门进来。 “王妃,您今日还没抄写佛经,可要老奴拿笔墨纸砚过来?” “拿!我就在这抄。” 她抄写经书,却一直轻蹙着眉头,写几行便将纸揉成团,扔到地上。 “就这么讨厌抄写经文?” 许知意对着面前的纸张发呆,墨滴上面,晕开。 “虚空大师为何一定要我抄写佛经?抄写倒是不难,难的是心静不下来。” 祁西洲满眼都是笑意,翻了页兵书。 “不想抄就不抄,那老头惯会折腾人,等你抄写完这卷,怕是又要游说你抄下一卷。” 许知意看一眼祁西洲,又继续垂眸。 “抄就抄,总归如今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可忙。” 有汗顺着祁西洲俊朗的眉眼一路滑至下颌,脖颈,最后滴入半敞的衣襟。 许知意挑眉,索性放下手里的狼毫。 “心静自然凉,王爷看兵书也能看得面红耳赤,大汗淋漓,不知能否借我看一眼?” 祁西洲的神情有些仓皇,甚至带了点羞涩。 他低咳一声,尴尬的将头扭去一边。 “王妃就不觉得这屋里闷热?” 许知意坐在床榻边的矮凳上,手中握着把双绣团扇,轻轻替他扇着风。 “还好,王爷可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出过汗了?” 祁西洲猛地挺直背脊。 “自从在北地受了重伤,痊愈之后不管天气多炎热,本王也不曾出过汗了。” 许知意不说话,只轻轻晃着手中团扇。 祁西洲不愧是常年征战沙场的人,身体底子就比普通人好上许多。 说不定根本用不上三年,他就可痊愈了。 “对了,有一事同你讲,据探子来报,二皇子几日前已经回京了,就是不知此番陛下急召他回来是有何事。” 许知意径自笑了笑,眼中满是促狭。 “太子要出发去扬州督促河堤修建,何丞相又是陛下的左膀右臂,而四皇子早年撞了脑袋,状若稚童,人都认不全,一旦疫病爆发,谁来坐镇?” 讲好听了是坐镇,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推一个人出去送死。 当今皇上子嗣单薄,就四个皇子,还有两个未及笄的公主。 祁西洲冷笑,“如此一来就可名正言顺除掉二皇兄,他可真是当之无愧的好父皇!” 许知意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的。 “你与他关系如何?可值得出手相助?” 祁西洲看了眼窗外阴沉沉的天。 “二皇兄与本王算不得亲近,但他的正妃乃是前镇国大将军的女儿,于情于理,本王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好” 祁西洲偏头。 许知意手里的团扇落在枕边,她则趴在床榻边睡着了。 他伸手,将团扇拿过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替她扇着风。 寂静的房间里,只闻二人呼吸声。 祁西洲用手指在虚空描摹她精致的眉眼,一遍又一遍。 终于娶到她了,真好。 可惜,她的记忆里似乎并没有他。 院里掌了灯,吴嬷嬷进来看了几次,没舍得吵醒熟睡的两人。 祁西洲早在吴嬷嬷第二次进来时就醒了,但许知意不知何时已经爬到床榻上,枕着他的臂膀睡得无比香甜。 他舍不得打破这难得的亲密。 今夜,终于见到了月亮,天空繁星密布。 看来这一场暴雨,终是结束了。 他一只手轻轻托了托她往下滑的脑袋。 “知意,你为何忘记本王了?” 认识许知意的时候,她好像才六岁,瘦瘦小小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彼时,正逢许知意生母亡故,许府大摆宴席。 虚空大师也不知抽的什么风,非要带着他一起上门悼念,说是要替枉死之人超度。 有人前来悼念,许知意就会还以一礼。 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哭的红肿,像只受惊的兔子。 四目相对,很快移开。 开席了,大家都去用饭,只有她,被遗忘在空荡荡的灵堂。 祁西洲不忍,偷拿了几块点心来寻她。 她抱着腿,瑟缩在母亲的棺椁前,无声无息的哭着,泪打湿了衣襟。 给她点心,她也不拒绝,虽饿极了,吃相却依旧优雅。 他说,我叫祁西洲,你呢? 小姑娘只是拼命摇头,不敢与他对视。 后来,他就随着虚空大师走了,回头,她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姿势,从始至终没抬过头。 虚空大师当时叹气,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 命运多舛,心灯不灭;所行坎坷,何处是归途? 祁西洲当时不懂其中含意,虚空大师老神在在的,也不肯多做解释。 约莫过了半年,他就随着前镇国大将军上了战场,时刻关注着许知意的消息。 他总得自己的记忆有些错乱,好像中间的某一年,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直至回京,再次见到许知意。 才惊觉,不止他变了,她也变得陌生了。 性子一如既往的沉稳,身上却多了些戾气。 她怕黑,又畏火。 所以他专程让人寻了颗夜明珠摆在屋里,柔和且温暖。 他相信,终有一日,她会对他敞开心扉。 脖颈酸疼,许知意缓缓睁开眼,正对上祁西洲温柔的眸。 四目相对,祁西洲不自在地别开脸。 “王妃真能睡,饿不饿?” 许知意老实的点点头。 “饿了,王爷为何不早些叫醒我?” 祁西洲低笑一声,“见你睡得香,没忍心。” 饭菜依旧摆在主屋,为了照顾许知意的口味,王府特地请了位江南厨子。 祁西洲不挑食,倒是许知意难得开口问了句。 “酸甜口味,王爷能吃得习惯吗?” “本王在北地时,连野菜根都吃过,没那些穷讲究。” 他自己转动轮椅坐去一旁,修长的手指翻了翻她放在矮几上的佛经。 第76章 王妃想对本王做什么? 翌日,许知意起了个大早,她得去丞相府参加宴席。 祁西洲比她起得还要早半个时辰,坐在梧桐树下也不知在想什么。 见许知意出来,祁西洲回头冲她淡淡一笑。 “一会可是要去丞相府?” “嗯,王爷身边有没有会功夫的女侍卫?我总觉得今日会发生点什么事。” 祁西洲朝一旁的无白示意。 “把那两人带来给王妃瞧瞧。” 许知意歪了歪脑袋。 “王爷这是早有准备啊?” 祁西洲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 “本王的腿好像有知觉了。” 许知意大骇。 她蹲下,伸手按揉祁西洲腿上的穴位。 每按一处,就会问疼不疼。 她的手柔弱无骨,祁西洲的脸腾的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你方才按的位置有点疼。” 陈府医也是一脸欣喜,“王妃刚刚按的是涌泉穴?这是不是说王爷的腿有救了?” 许知意加重力道按压。 祁西洲夸张的嘶一声,就见许知意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 “王爷可真娇气,可我根本没按任何穴位。” 祁西洲傲骄地将头扭去一边。 “本王又不懂医,就是觉得疼。” 陈府医觉得安王就是在无理取闹,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对着娘亲撒娇。 松蓝也抽了抽嘴角,不着痕迹地往后挪了两步。 实在是辣眼睛啊! 许知意眼含笑意,安抚地拍了拍他腿。 “疼了就要告诉我,王爷做得很对,今日允许你喝一盏茶。” 祁西洲按了按眉心,看来他的这位小王妃真把自己当成个孩子来宠了。 可他不管是在战场还是在北地,都是不苟言笑、手段狠辣的将军。 甚至有段时间,城中夜啼的小儿只要听见:祁大将军来了!就会马上停止哭闹。 为不负前镇国大将军死前所望,对敌时,他总是冲在第一线,尸山血海,磨光了他所有的柔情,剩下的只有铁血! 安阳军中的人都知道,祁西洲虽年纪小,但铁血无情,敌国探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一双,甚至皇帝派来的眼线,也被他活剥了皮,吊在城墙上示众七日。 血迹斑驳的城墙,又多了新的痕迹。 杀鸡儆猴! 西番国大军为此后退了百里。 西番国上下有个传言:祁西洲是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与他对上,只有一个结局,死无全尸! 按说平昭国有祁西洲这样的将军守护,该感到庆幸,毕竟他在北地的九年,平昭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可惜,皇帝忌惮他,更忌惮他手中握着的十万安阳军兵权。 夜不安枕,生怕一睁眼,祁西洲就会领兵在这皇城杀出一条血路。 当年祁西洲母妃的死,也是皇帝私下授意。 本想留着淑妃一条命,多少能牵制祁西洲一二。 可他发现,祁西洲渐渐脱离了他的掌控,就连他身边的隐龙卫,也不是祁西洲的对手。 他派去北地打探消息的人,无一生还! 甚至祁西洲还亲手斩下几人的头颅,装在木匣里,最后送到了龙案前。 皇帝吓坏了,夜里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那些死不瞑目的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 拿祁西洲毫无办法,但他身边的人就不一样了。 于是,淑妃死在了雨夜里。 紧接着,皇帝说自己连日来梦见先皇,说江山不稳,无法安心投胎,将最疼祁西洲的太后送去了行宫祈福。 皇帝的生母只是御前送茶的宫女,生产当日就死了,他很小的时候就被养在了太后膝下。 太后的膝下只有两位公主,一个早夭,另一个和亲去了很远的地方。 太后待他不错,可说到底不是亲生的,母慈子孝也只是表面功夫。 淑妃一死,太后就知道下一步,皇帝的矛头就将指向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 太后再疼惜祁西洲,却有心而无力,只得暗中派人到北地给他送了密信。 在得知母妃死亡真相的那一刻,祁西洲是真动了领着安阳军杀回京城的念头的。 可,太后明明白白说了,若想保下十万安阳军,他得置之死地而后生。 后来,明知随行军医往他的饭食中下了慢性毒药,他却佯装不知。 副将们跪求他反了算了,几个糙汉子在他的营帐中哭的惊天恸地。 祁西洲最终选择了太后的提议。 他虽远在北地,可对朝堂上的事也并非一无所知,太后这些年替他围拢了不少的重臣。 他们能让祁西洲在平昭朝堂有一席之地。 回京第一日,太子前来迎接,听说要去许府,也不知为何,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太子心中的侧妃人选竟是许知意! 许云婉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女,根本入不得太子的眼,也就更谈不上助力。 在得这消息时,祁西洲死一般沉寂的心,突然就变得纷乱。 他想起自己初见许知意的场景,她那受惊的杏眼,还有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泪。 心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他得阻止太子! 哪知那死丫头,竟然算计了他。 他当时伤重,双腿残废,只得由着她占了自己的便宜。 几年不见,当年的小丫头出落的愈加明艳动人,他当时就发誓,定要迎娶她过门。 人是娶了,可她却把他忘了个一干二净。 虽是心甘情愿入的局,可当她说出三年后要和离的话时,他的心还是往下沉了又沉。 见他一直沉默不语,许知意忍不住抬头打量他。 刀雕斧凿般的五官隽朗非常,蜜色的肌肤也逐渐恢复白皙,墨发束于头顶,浑身透着肃杀之气。 许知意的掌心落在他的脊椎处,轻柔地按揉慢慢加大力道。 祁西洲只觉整个人都似被投入到了火焰中炙烤。 偏许知意还俯身在他耳后低语,软软糯糯的,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 祁西洲不由浑身一颤,无意识地握住了她的手。 “青天白日的,王妃想对本王做什么?” 许知意也不知怎么想的,抽出手,一巴掌呼在他后脑勺上。 “王爷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一旁的陈府医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第77章 王爷这腿是不是有希望了? 祁西洲尴尬地摸了摸鼻尖,眸底满是笑意。 她凑得那样近,长睫轻轻扫在他的下巴上,杏眼中水汽氤氲,带着几分愠怒。 “王爷这脑子成天里都想的什么?我自然是要看看您的脊椎是否被影响到了。” 万一真伤了,那神仙难救。 祁西洲怕是得一辈子都得在床榻上躺着了。 但见他此刻的反应,应该并未受影响。 她探了探祁西洲的额头,喃喃道。 “没发烧啊,怎么脸红成这样。” 祁西洲瞪了眼笑得直冒鼻涕泡泡的陈府医。 “为老不尊。” 陈府医也不恼,说话的时候还打着笑嗝。 “王妃,嗝,王爷这腿是不是有希望了?嗝” 许知意被他笑得也有些不自在。 “嗯,每天还是要替他按揉双腿,不然到时还是会影响他的行动,陈府医,我之前教你的针灸之法可还记得?” 陈府医半眯起眼,目光不善。 “针灸之法老夫倒是记得很清楚,只是老夫用惯了的银针却不见了,王妃可知它去哪了?” 许知意脸不红心不跳,耸了耸肩。 “自己的东西不知所踪,为何要问别人?噢,我知道了,您老这是上了岁数,记性变差了。” 陈府医,“?” 他就不该问,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结果这还不算完,许知意对一旁站着的吴嬷嬷吐槽。 “嬷嬷,您岁数也不小了,改明个我替您也把个脉,都说医者不自医,今天一看陈府医,果真如此。” 吴嬷嬷就笑眯眯地说好。 松蓝啧舌。 王妃这小刀子直捅人的心窝子啊! “若是人人都丢三落四的,这王府就该乱套了!” 许知意摇了摇头,自顾地坐在树下的椅子里。 “嬷嬷摆饭,我饿了,今日天气不错,我与王爷就在这吃。” 祁西洲自是无有不应。 陈府医捂着胸口,连连后退,“王妃这是说老夫傻了?” 许知意摇头,“我可没说,日后可得把自己的东西看好了。” 正好无白领着两个姑娘过来了,二人穿着同样的玄色劲装,头发高束于头顶。 许知意平静的神色有了一丝皲裂,嘴角也忍不住抽了抽。 她小声问祁西洲。 “王爷确定让她们俩跟在我身边?这衣裳夜里穿穿也就罢了,大白天的,这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她们啊!” 祁西洲不解的看她一眼,“本王觉得挺好,何况这身衣裳耐磨又经脏。” 许知意无语了,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这俩姑娘行礼也很有男子气概,单膝着地,声音洪亮。 吴嬷嬷和浮生就捂嘴偷乐。 “嬷嬷,您看王妃那表情,像见了鬼似的。” 吴嬷嬷也小声道,“老奴还是第一次见王妃露出这种神色,怪有趣的。” 许知意问二人,“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后可愿跟在我身边?” 两个姑娘相互看了看,“回王妃,属下叫银子,她叫金子。” 她调侃祁西洲,“王爷这是多缺钱?怎么能给姑娘家起这种名字啊?” 祁西洲默默喝粥。 许知意叹气,“行了起来,你们以后一个唤风信,一个唤扶光。” “属下多谢王妃赐名!” 声音之大,震的许知意脑瓜子嗡嗡的。 梧桐树上的雀拍拍翅膀飞走了。 吴嬷嬷将二人扯到一边,压低了声音嘱咐。 “王妃喜静,你俩说话的时候声音可以不用这么大,吵的我耳朵到现在都嗡嗡直叫唤。” 风信挠挠头,“属下以后尽量改!” 浮生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行了,两位姐姐性子直爽,也挺好的,王妃也不会真的怪她们,只是这衣裳确实得换换。” 风信和扶光一直跟着祁西洲四处征战,前几日才回了京城。 京城的姑娘穿得花花绿绿的,她们一时间还真适应不了。 半个时辰后,许知意带着四人出了门。 丞相府门前停满了各府的马车,管家笑得嘴都合不拢。 孙夫人的贴身嬷嬷一直等在门口,见到安王府的马车,小跑到近前。 “老奴见过安王妃!夫人不放心,派老奴来迎迎您!” 马凳摆好,许知意扶着吴嬷嬷的手缓缓下了马车,眼角余光却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定安侯府今日来的是何人?” 嬷嬷就笑,凑近许知意,小声道。 “王妃知道夫人今日举办这宴席的目的?三姑娘就说既是为京城出力,怎么能少得了定安侯府呢,秦小侯爷和秦夫人来了,并未带婉姨娘。” 吴嬷嬷不屑地哼一声,“区区妾室哪有资格登丞相府的门!” 嬷嬷想了想又道,“王妃,也不知是不是老奴多心,总觉得秦夫人看我家三姑娘的眼神不太对,会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四周,“清晨在哪?” “回王妃的话,清晨姑娘此刻在后院,太子妃也到了。” 几人说话间,穿过回廊,到了待客的花厅。 今日来的多是各府的女眷,也有未成婚的少年郎,三三两两地在亭中对弈。 规矩森严,平常未出阁的姑娘是很少有出门机会的,所以各府主母几乎不放过每个能带自家女儿或儿子露脸的机会。 说是宴席,不如说是未婚男女相看。 “嬷嬷,今日兵部尚书家的两位公子也都来了吗?” 嬷嬷叹气,悄悄指了指在水池边喂鱼的公子。 “大公子今日要值守,来的是二公子吴霄,唉,这要是两人见着面,该多尴尬啊。”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吴霄。 十六七的年纪,着一袭月白锦衣,唇红齿白,生得很漂亮,也难怪何清晨会喜欢。 许知意朝吴嬷嬷招招手。 “嬷嬷,今日你就跟着清晨,一步也别离开。” “王妃是担心那秦夫人动歪心思?” 许知意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口若悬河的秦夫人。 她今日穿一袭淡紫襦裙,裙摆处缝了几颗珍珠,头上满是金钗步摇,耳垂上还带着梅花状的金耳坠子。 “别忘了定安侯府如今还缺位当家主母,你觉得以秦夫人的性子,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第78章 如果他说后悔了 许知意在一处凉亭坐下,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秦淮生。 一袭月白锦衣,墨发用白玉冠束起,身姿修长,脸上带着一贯儒雅温和的笑。 浮生轻哼了一声,“人面兽心!”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复又低头看着面前的茶盏出神。 秦淮生也看到了她,心情五味杂陈。 她今日穿着缕金百蝶穿花百褶轻纱裙,梳着时下流行的发髻,略施粉黛,美的不可方物。 秦夫人没好气的扯了秦淮生一把,低声威胁。 “记得你今日来的目的!若是真能娶到丞相府的三姑娘,你日后的仕途也不必愁了。” 秦淮生蹙眉,沉默不语。 秦夫人不高兴了,话也说得尖酸。 “再看她也已嫁为他人妇了,从前叫你主动些,你偏要端着架子,眼见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怪谁?” 秦淮生不甘地又看了眼许知意。 是啊,怪谁呢?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如果他说后悔了,许知意还愿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吗? 一道凌厉的目光朝他射来。 秦淮生抬头,四目相对。 许知意的眸底一片寒凉,恨意滔天,似想将他千刀万刮。 秦淮生不由的浑身一颤。 再看,她早已将目光移开,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的唇角始终带着抹浅浅的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淡漠而疏离。 何清晨听说她来了,开心的不得了,临到花厅时,才放慢了脚步。 有贵女和她打招呼。 “三姑娘今日真漂亮。” “三姑娘簪的是万宝轩的镇店之宝?” 何清晨敛起笑意,端着丞相府三姑娘的架子。 “夫人谬赞了。” “多谢您今日前来丞相府。” 笑得脸都麻了。 许知意已经换了地方,实在懒得听贵女们阿谀奉承。 院中有片清幽竹林,正中池塘架了水车,吱吱呀呀地转动,鱼儿欢快地游动。 坐在石凳上,暑意顿消了大半。 何清晨拎着裙角,蹑手蹑脚地站在身后,一把捂上她的眼睛。 “猜猜我是谁?” 许知意摸了把她的手,软软的,肉呼呼的。 “是这天底下最漂亮的清晨妹妹。” 何清晨咯咯直笑,紧挨着她坐下。 “姐姐倒是会躲清闲,我也很喜欢这里。” “姐姐,你看见他了对?” 小丫头又软又胖,托着腮,唉声叹气的。 许知意轻点她的鼻尖,“就那样放不下?京城中漂亮的公子很多,就非他不可?” 何清晨红着眼,“他与我说好了,每年都会陪我过生辰,会亲手给我煮长寿面,还会给我放烟花,待及笄便会迎娶我” 心高气傲,金娇玉贵的丞相府三姑娘,此刻委屈得像在婆家受了气的小媳妇。 许知意终是不忍心,一把将人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明知无缘,却纠缠不休,伤的不止你,还有他,清晨,你得自己学会放下。” 何清晨低声啜泣,脑袋在她怀里拱来拱去的。 “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所以我会听姐姐的话,就是心里有些难过。” 许知意将人扶起,重新替她梳理墨发,手指落在她粉嘟嘟的脸颊上。 “我想一直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你无忧无虑地闹腾。” 顿了顿,又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无法陪你长长久久,到时你当如何?” 何清晨眨着一双懵懂的眼,很认真地想了想。 “他为何不能一直陪着我?难道他会纳好多的妾室?” 许知意失笑,取下头上一根簪子,插入她的发间。 “我说是万一他死了,你可想过怎么办?” 何清晨愣了好半天,澄澈清明的眸子里满是困惑,良久才听到她叹了口气。 “我懂了,姐姐放心,我会慢慢放下他。” 许知意平静地道,“情出自愿,事过无悔,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今日的话。” 何清晨摸了摸头上的发簪,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清晨永远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许知意静静地看着她由哭转笑,掏出帕子替她将眼角的泪轻轻拭去。 重活一次,如果无力回天,那就将一切可能发生的扼杀在萌芽里。 如此,也少了些遗憾。 许知意的手指慢慢抚过她的额角,声音中带着点哽咽。 “傻丫头,撞的时候该多疼啊。” 何清晨觉得很痒,握住她的手笑得没心没肺。 至此以后,京城中再没一个为了夫君撞棺而死的姑娘,也没了一个伤心欲绝的母亲。 吴嬷嬷低声提醒。 “王妃,三姑娘,丞相夫人和太子妃往这边来了。” 何清晨吸了吸鼻子,扭头,笑靥如花。 “母亲,姐姐你们来啦。” 孙夫人目光深深,盯着何清晨看了一会。 知女莫若母,看来这丫头是真将吴家那小子放在心里了。 何清晨有些心虚的垂下眸,掩去了眸底的失落,咬了咬唇,抓着许知意裙角的手紧了紧。 许知意站起身,挽住孙夫人的胳膊。 “母亲的气色看起来不错,昨晚睡得可好?” 孙夫人温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背。 “从法华寺回来之后,睡得一直不错,想着改日咱们娘几个再去上个香,我得好好谢谢佛祖。” 何向晚也笑着挽住孙夫人。 “母亲这是想感谢佛祖让您遇到了知意?下回记得提前通知我一声。” 她朝许知意眨了几下眼,从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你送的香囊,我天天佩戴在身上的,这淡淡的药香味能让人心境平和。” 何向晚笃定,这药囊一定是能预防疫病的。 包括孙夫人派人送到太子府的药。 她本来不想给太子服用的,但想到他万一死翘翘了,自己还得守寡,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分了他一瓶。 三心二意的狗男人,真是让人心疼不起来! 太子大抵也是感觉到她的冷淡,折了傲骨,夜夜求欢。 何向晚突然有种宠幸妃子的感觉。 这感觉,真好! “知意,我这手什么时候能拆了啊?” 许知意笑,不答反问。 “太子是如何处理姐姐身边的那几位嬷嬷的?” 何向晚道,“当夜就杖毙了!” 第79章 我不会冲动 许知意清澈的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何向晚,良久,轻笑一声。 “看来太子对姐姐有几分真心,但不多。” 何向晚也自嘲一笑,声音淡淡。 “是啊,他甚至没问缘由,直接将人打杀了,仿佛生怕会从她们嘴里说出什么。” 孙夫人勾唇,在她俩的腰间各捏了一把。 “两个人精!不过看你们如此,我也就放心了,皇家不比其他府邸,得多长点心眼。” 何清晨跳到她们面前,叉着腰。 “母亲偏心。” 孙夫人伸手也捏了她一把。 何清晨怕痒,清脆的笑声传出好远。 秦夫人闻声凑了过来,一脸谄媚。 “见过丞相夫人!多谢您给定安侯府下帖子,我和淮生可是高兴坏了。” 她扯一把秦淮生,将他往孙夫人面前推了推。 “淮生还不见过丞相夫人!” “呦,有段时间没见了,三姑娘出落得愈加水灵了,瞧这模样多喜庆,日后嫁了人,肯定是能生儿子的。” 此言一出,何清晨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还请秦夫人慎言!本姑娘尚未及笄,您说这话是否不妥?” 孙夫人淡淡扫了秦夫人一眼。 “秦夫人这么着急抱孙子?秦小侯爷尚未迎娶正妻,倒先纳了两位貌美如花的妾室,真是艳福不浅啊!” 何向晚也道,“人不风流枉少年,秦小侯爷不愧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秦淮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能当场挖个洞钻进去。 京城谁人不知,他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不是皇帝念在老定安侯的面子上,他绝计当不了这个探花郎。 当年,多少人在背后笑话他,说秦小侯爷凭借姿色一举夺魁! 就有人打趣,说秦淮生与青楼的花魁娘子无甚区别! 都是以色示人! 他微抬头,在孙夫人的眼中看到了恼怒、厌恶以及嘲讽。 秦淮生别过眼,不敢再看。 他恼恨母亲不知好歹,巴巴地凑上来被人嘲笑。 偏秦夫人脸皮厚,舔着脸的一个劲给何清晨道歉。 “哎呀,瞧我这张嘴,三姑娘莫恼,我心直口快的,但绝没有坏心思,就是看你长得喜庆,心中欢喜。” 她上前一步,想要拉住何清晨的手。 何清晨跟躲瘟疫似的,直接将手背在了身后。 秦夫人的笑僵在脸上,气氛尴尬得仿佛凝固住了。 孙嬷嬷适时开口,“夫人,时辰差不多了。” 孙夫人笑着吩咐,“让大厨房上菜,我瞧着人也来得差不多了,大家应该都饿了。” 擦肩而过,秦淮生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很淡,但很熟悉。 不等他回神,孙夫人一行已经离开了。 秦淮生恼怒地瞪一眼秦夫人。 “母亲要是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没得被人笑话。” 秦夫人也气,“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夸她怎么还不乐意了?你争气点,把人娶回去,母亲替你好好调教!哼!” 秦淮生气地咬牙,甩袖离开。 今日这场宴席的目的是募捐,故而男女未分席,中间只用双绣的屏风隔着,倒也不失礼数。 许知意坐在孙夫人左侧,自始至终都很安静。 她的仇人与她一屏之隔,她必须保持十分的冷静和理智,才能克制住自己心底滔天的恨意。 真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刀结果了他! 秦淮生透过缝隙,对上许知意杀气腾腾的双眼,没来由地瑟缩了一下。 浮生见状,悄悄握住她的手。 粘腻腻的,掌心一片殷红。 “王妃,您冷静些。” 许知意回神,端起面前凉透的茶浅啜。 “放心,我不会冲动。” 浮生看着她,满心凄怆,竭力抑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许知意在外人面前,总是那样一副平静的、淡漠的,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浮生难以想象,面对杀死自己的仇人时,许知意的内心该是如何煎熬。 何向晚发现了她的异样,安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许知意朝何向晚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凄凉。 何向晚的心莫名抽痛了一下,她赶忙将自己面前的梅花糕往许知意面前推了推。 “知意你尝尝这点心,梅花还是我与清晨亲手摘的。” 许知意捻了一块,咬一小口,点头。 “味道清雅不甜腻,这个冬天我与你们一起采摘梅花,雪水存一些,到了开春,用来烹茶很不错。” 何清晨将一整块点心塞进嘴里,两颊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 “阿姐总说我不懂饮茶,姐姐可得好好教教我如何烹茶。” 见她噎得直翻白眼,许知意赶忙替她斟了杯茶。 “慢点吃,菜都没上,点心都快把你喂饱了。” 何清晨无所谓地端起茶,一饮而尽。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满足得不得了。 席间气氛很好,孙夫人以茶代酒,三杯之后,说明了今日宴席的目的。 “各位夫人也都知道,江南水患,京郊涌入了大量难民,咱们不说替朝廷分忧,至少也得为自家夫君考虑一二。” 她率先取下腕间金镯,想了想,又拨下发间金簪。 “我身子不好,无法亲自去城外施粥,这些算作我的心意,各位夫人自便。” 丞相夫人身先士卒,其他人自也得赶紧表明态度,生怕慢一步,就会被人看轻。 秦夫人面色不虞,暗骂了孙夫人好几句。 早知如此,今日她就不带这么多的首饰了,这些可是她特意从许云婉的嫁妆里挑出来的。 还没捂热,就得捐了。 何况那小贱人为了这些嫁妆,把她的脸都抓花了,扑了三层粉才勉强遮住。 很快,盘中就堆满了各样首饰。 许知意和何向晚各出了一百两银票。 这些足够城外难民支撑大半年,只是,若到了冬日此事还没解决之法,到时才真的难办了。 炭火、吃住、冬衣,哪一样都迫在眉睫。 何陵景安静地立于一旁,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玉冠束发,双眼深幽无波。 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许知意身上,将她表情的细微变化看得一清二楚。 第80章 可是真心想迎娶老奴 何陵景于这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他就像是从画里走出的谪仙,超脱淡漠。 不少闺阁姑娘悄悄抬眼打量他,羞得一张小脸似雨后海棠。 戏台子搭起来了,角儿都是从梨园里请来的。 许知意爱听戏,但前世她被困于后宅,这么点小爱好,也无法实现。 锣鼓起,咿咿呀呀的唱腔飘荡在丞相府。 何陵景依旧望着许知意的方向,墨眸深深,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不着痕迹地看一眼许知意方才看过的方向,袖中的手握了握。 立于翩翩少年郎之中,秦淮生的相貌依旧脱颖而出,甚至还多出了几分桀骜。 倒是当之无愧的探花郎!至少样貌无可挑剔。 但皇帝钦点了他之后,好像就将此人抛之脑后了,得不到陛下赏识,仕途便无望。 许知意似有所感,轻瞥一眼后方。 何陵景清隽的面容有一瞬的仓皇,眼神闪躲,像是做坏事,被人抓包的孩子。 许知意朝他轻颔首,转回头,继续听戏。 浮生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道。 “三姑娘吃了酒,去换衣裳,奴婢瞧着秦小侯爷也朝那方向去了。” 许知意眸子沉了沉。 “吴嬷嬷可有跟着?” “嗯,跟着一起去了。” 她又朝身后站着的风信招招手,耳语了几句。 风信悄无声息地离开。 扶光贴着许知意,“要不要属下一同跟去看看?” 许知意摇头,“人太多他便不敢下手了,你警醒着些就是。” 她的手指随着戏文轻叩,偶尔跟着哼两句,一副惬意模样。 对于那些投过来的目光,她佯装不知,一概不予理会。 今日孙夫人没犯头疾,心情很好地听着戏,时不时与身旁的夫人闲聊几句。 太子妃何向晚也有必须要虚与逶迤的人,只得抱歉地朝着许知意笑笑。 秦夫人厚着脸皮凑在孙夫人身边,那些夫人脸上明显带着不耐烦和嫌弃之色。 许知意其实是挺佩服她这位前婆母的,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孙夫人作为丞相府的当家主母,又是宴会东道主,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将人撵走的。 热脸贴了冷屁股,秦夫人也浑不在意,偶尔传来她夸张的笑声,引得其余人纷纷侧目。 “秦小侯爷的母亲还真是不拘小节,瞧见她脸上的抓痕没?”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那粉厚得都能往下掉。” “听说她今日捐的首饰都是从秦小侯爷妾室嫁妆中抢的,定安侯府已经落魄成这样了?” “美名她得了,首饰还不用自己出,一举两得啊。” 有个小公子插嘴,讲了句浑话,贵女们纷纷掩嘴偷乐。 “你们懂什么,这叫王八看绿豆,对眼了!” 有胆儿大的贵女逗那小公子。 “世子,那您说谁是绿豆,谁是王八啊?” 小公子养尊处优的,说话自也无所顾忌。 “自然秦小侯爷是王八,他那妾室是绿豆了!哈哈!你们觉得我说的可有理?” 哄堂大笑。 一旁的孙嬷嬷俯身,“说话的这位是前镇国大将军的遗腹子裴念川,陛下体恤,追封将军为定国公,他的儿子为世子。” 许知意淡淡扫了裴世子一眼。 十五六的少年,美若冠玉,衣着华贵,气质不凡,尤其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见她看过来,裴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小白牙。 可爱灵动的模样倒与何清晨有几分相似,都是那种让人讨厌不起来的人。 许知意礼貌地朝他轻颔首,心里却有了几分盘算。 不管相貌还是家世,亦或是这讨喜的性子,都与何清晨相配。 孙嬷嬷也笑,“王妃是不是觉得裴世子与我家三姑娘很相配?两人关系倒也不错,只是走动的少了些。” 许知意的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正朝池塘的方向走去。 “孙嬷嬷,一会不管发生什么,您都别声张,我带你们去看场大戏!” 孙嬷嬷困惑,还是点了点头。 “王妃放心,老奴省得的。” 池塘边,微风徐徐,水车转动,偶尔溅起几点水花。 何清晨站在吴宵之前喂鱼的地方,背影落寞。 孙嬷嬷眼尖地发现,吴宵送的那枚双鱼玉佩已经不在三姑娘的腰间了。 “王妃,瞧三姑娘这样子,应该很难过,也不知多久才能走出来?” 许知意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果见秦淮生状似无意地朝何清晨的身边走去,躲于暗处的风信猛地摸向腰间软剑。 许知意朝她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秦淮生脚下不稳,朝前踉跄了好几步。 何清晨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朝一旁躲了躲。 秦淮生伸出的手扑了个空。 “扑通——” 水花溅起老高,秦淮生不停地在池塘里挣扎,他略通水性,却还是不免灌进了几口水。 他的手不断在水中摸索,耳边传来姑娘断断续续的求救声。 秦淮生心中一喜,一把将身旁的人揽在怀里。 “别怕咕噜,本侯咕噜,定会救你” 他连连咳嗽,觉得怀中的人特别重,可能是恐惧,那姑娘一直扯着他的衣襟。 池塘不深,但也足够将人溺死。 好不容易狼狈地爬上来,秦淮生再也顾不得其他,张着嘴,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种时候了,还不忘安慰身边的人。 “何姑娘莫怕,本侯既已与你有了肌肤之亲,定会对你负责到底,你放心就是。” 何清晨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秦小侯爷瞎了?你哪只眼睛看到那是我了?” 秦淮生心中警铃大作。 一扭头,与身边救起的人四目相对。 张嬷嬷浑身湿透,黑着脸。 “秦小侯爷可是真心想迎娶老奴?” 见以孙夫人为首的众人朝这边走了过来,张嬷嬷扯着嗓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天杀的呦,老奴好端端站在池塘边喂鱼,却被一把推进了水里。” 声音越来越大。 “秦小侯爷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儿,竟然占了老奴的便宜,呜呜,老奴真是没脸继续活下去了!” 秦淮生一张俊脸黑得能滴出墨来。 第81章 我的这位义妹很有趣 秦夫人的脸也黑得如同万年锅底,一双眼阴鸷地盯着张嬷嬷,又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何清晨。 此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们被人摆了一道。 何清晨适时地躲到许知意的身后,嘴里小声嘟哝着。 “好好的人怎么就瞎了呢?真是可惜了。” 秦淮生的脸更黑了。 孙夫人蹙眉,一脸不悦。 “张嬷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是秦小侯爷推你下水,可有证据?” 张嬷嬷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夫人明鉴,老奴陪着三姑娘在此处喂鱼,也不知秦小侯爷是不是吃醉了酒,一把就将老奴推进池塘了。” 何清晨拼命点头。 “我觉得闷热,就让嬷嬷陪着在此处吹吹凉风,哪知秦小侯爷一把就将嬷嬷推下去了。” 她一脸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母亲,刚才可吓死我了,还好我躲得快,不然秦小侯爷就将我与嬷嬷一起推进去了。”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 “秦小侯爷救了嬷嬷上来,可嘴里一直喊着我的名字,母亲,他是不是被鬼上身了?” 孙夫人一下沉了脸。 “秦夫人,你来与本夫人好好解释一下!今日的事若是说不明白,咱们就大理寺见!” 在场的人,哪一个也不傻,何清晨的几句话,她们就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 “合着秦夫人与秦小侯爷将主意打在了三姑娘身上啊?”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定安侯府这是想攀上丞相府啊!” 议论声不绝于耳,秦淮生羞得几乎不敢抬头。 他的目光扫向沉默的许知意,眸色加深几分。 每回他丢脸,她都在场,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 躲在暗处的风信看得目瞪口呆,手一直放在腰间。 果然比前院的大戏热闹多了! 吴嬷嬷早将路上的石子踢去了草丛里。 何陵景负手立于高处的凉亭,嘴角微微上翘。 “看来我的这位义妹很有趣,你一会去把其他痕迹抹干净,莫叫人瞧出端倪。” 他身边的人拱手,迅速消失不见。 沾在秦淮生鞋底的滑石粉,因着他的落水,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除了何陵景。 侍卫又回来了,恭敬地在他耳边低语。 “痕迹处理得很干净,属下也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是” “有话就说。” “属下刚在秦小侯爷身上闻到股奇异的香气,很淡” 何陵景扬了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无妨,只要不是针对丞相府就好。” 花园里一时静的只闻水声。 许知意浅笑盈盈,上前挽住孙夫人的胳膊。 “母亲切不可动怒,于您的身子无益。” 孙夫人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秦小侯爷若不给我个交代,丞相府就报官了!” 秦夫人怒不可遏。 “不过一个奴才,我儿好心救她,倒是被反咬了一口,早知不如让她死在池塘里。” 此言一出,众人的矛头再次指向秦夫人。 “秦夫人这是怎么说话的?定安侯府不将下人的命当命,难不成以为丞相府也如此?” “听说定安侯府昨日还打杀了两个丫鬟,就因为她们护着婉姨娘的嫁妆。” “啧啧,老定安侯的棺材板可能都快要压不住了?笑死人了,堂堂探花郎,心思竟如此龌龊。” 一声接一声地指责。 秦淮生捂着脑袋,小腹处似有火焰在焚烧,越来越烫,直冲头顶。 他双目猩红,猛地将一旁正在哭诉的张嬷嬷扑倒在地,嘴里还不停念叨着。 “清晨你放心,本侯既看光了你的身子,便会对你负责,明日不,今日,咱们就交换庚帖,本侯定会一心一意待你。” 他的嘴凑过去,张嬷嬷忍住恶心,一把将人推开。 “秦小侯爷,定安侯府不要脸可以,但别给丞相府抹黑,这么多人看着呢,我家三姑娘从头到尾也与你没任何接触。” 张嬷嬷干呕一声。 “但若是秦小侯爷执意要老奴,老奴也就勉强答应了,必须八抬大轿迎娶进门!” 秦夫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腰间似被什么叮咬了一下,脑子顿时清明起来。 想晕也晕不了! 许知意不着痕迹的收回手,朝身后半张着嘴的何清晨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嘘,非礼勿视!” 何清晨捂着嘴,肩膀抖得似快要脱臼。 许知意刚才扎秦夫人的那一下,动作实在太快了,要不是她一直盯着,怕都瞧不到这出好戏。 有人用胳膊肘捅了捅她。 何清晨不耐烦地回头,“好好说话!” 裴世子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啪的将手中的折扇打开。 “你与那位姐姐很熟?能不能给本世子引见一下?本世子觉得这姐姐很有趣。” 何清晨十分没形象地翻了个白眼。 “快收起你那龌龊心思,知意姐姐可是安王的媳妇,你还要不要点脸了?” 裴念川是京中有名的纨绔,整日花天酒地,招猫逗狗,偏他长得好看,就算不学无术,依旧有姑娘排着队地想要嫁给他。 何清晨最烦他这油腔滑调,她使劲踩在他脚背上,还用力捻了捻。 裴念川的俊脸有一瞬的扭曲。 “何清晨你快给小爷松开!也就是你,换了别人,小爷早将人一脚踢飞了。” 何清晨不屑地冷哼。 “从小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装什么呢!” 裴念川语噎,梗着脖子,很不服气地与她理论。 “你懂什么,小爷这是怜香惜玉,再说了,好男不与女斗,小爷若真出手,两个你也不是对手。” 何清晨低低骂了他一声不要脸,转过头懒得再与他理论。 反正从小到大,裴念川就没在她这里讨到过好,早就习惯了。 结果裴念川十分不要脸地凑上来,笑嘻嘻地朝许知意作揖。 “姐姐你长得可真好看,就你刚才那一下子,能不能也教教我啊?” 何清晨以为许知意定也不会搭理他的,谁知许知意闻言,竟是淡淡一笑。 “好啊,改日得空叫上清晨一起去泛舟。” 何清晨,“?” 裴念川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打算,闻言,桃花眼里似盛满了星星。 “姐姐人真好!既如此,咱们明日就去游湖如何?” 第82章 今日谁敢放肆 何清晨撅着嘴,拉着许知意的袖子晃几下,不满地撒娇。 “姐姐别理会他,他惯会顺杆爬地,我才不要与他一起游湖,招蜂引蝶的,哼。” 裴念川也不恼,笑嘻嘻的,冲着何清晨眨几下眼。 “你这纯粹是嫉妒小爷的美貌,我同你们讲,想与小爷泛舟游湖的姑娘能从这里一直排到南大门。” 他摇两下折扇,一副得意又欠揍的模样。 何清晨如他所愿,一巴掌重重招呼在他后脑勺上。 “说得跟谁稀罕与你出去似的,上回,我们一行去踏青,结果游玩到一半,找不见他了,最后还是在花魁娘子的船上逮到他!他还死皮赖脸缠着人家叫姐姐。” 许知意就静静听着他们二人斗嘴,觉得十分有趣。 想来何清晨在吴宵面前是不会展现出这跳脱的一面。 越是在意的人,便越会努力表面自己优秀的一面。 真正的心悦,从来都不是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让自己变得自卑和落寞,而应该是因为有了彼此,就有了继续前行的勇气。 一个在闹,一个在笑,你知我冷暖,我懂你悲喜,你愿将我宠成个孩子,我愿将你当成个英雄! “姐姐,你为何一直不说话?” 何清晨气得嘟起嘴,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裴念川依旧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眼中是来不及收起的宠溺和无奈。 猝不及防的与许知意的目光撞个正着,裴念川羞赧地将脸转去一边。 盏茶功夫,重新换上浪荡不羁的纨绔模样。 许知意牵起何清晨的手往一旁挪了挪,意味深长的道。 “晚一点没关系,但一定要选对的那个人,我觉得裴世子就很不错。” 何清晨觉得她的话没头没尾的,听得人一头雾水。 有心想再追问两句,却见张嬷嬷抬脚,重新将秦淮生踢进了池塘里。 何清晨,“?” 张嬷嬷对着秦夫人欠了欠身。 “既然定安侯府说出不个所以然来,秦小侯爷满口的污言秽语,那便在水里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好说辞,什么时候再出来。” 何清晨都想给张嬷嬷鼓掌了。 她小声地趴到许知意耳边。 “姐姐,你是如何知道他会出此下策的?” 许知意莞尔。 “人多口杂,一会再告诉你。” 秦夫人已是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张嬷嬷,嘴唇翕动。 “你这大胆刁奴,来人,给我按住她往死里打!” “住手!本夫人看今日谁敢放肆!” 何清晨还是头一回看到母亲如此疾言厉色的模样,忍不住往许知意身后躲了躲。 “秦夫人莫忘了这是在丞相府!丞相府的奴才还轮不到你来管教!” 秦夫人也被吓得当场愣住。 “丞相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您都没发话,这刁奴就将我儿踢进水中了” 孙夫人十分不屑地打量她一眼。 “丞相府的事轮不到外人越俎代庖,我倒想问问秦夫人和秦小侯爷今日唱的这是哪一出?可是觉得我丞相府好欺负?” 到了此时,孙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秦夫人的算盘珠子打得都快崩到她脸上了。 许知意适时上前几步,挽住孙夫人的胳膊轻声安抚,又淡淡扫一眼秦夫人。 “清晨一直与本王妃在一处,秦小侯爷可是发了癔症?秦夫人还是早些将人带回去,寻个郎中给瞧瞧!” 秦夫人脑子一热,脱口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儿如何还轮不到你指摘,再说了,就算淮生害得三姑娘颜面尽失,我们定安侯府负责就是了!多大点事,为何这般不依不饶?” 许知意冷笑一声,缓缓走到秦夫人面前,一双眼死死盯着她。 “秦夫人大庭广众之下辱骂安王妃,您觉得大理寺会如何判?再者,秦小侯爷算计清晨不成,就想毁了她的名声,强娶人入门,定安侯府这般行事,日后哪家府邸敢与你们来往?” 秦夫人看着她淬了寒冰的眸,一股寒意自脚底一直传遍周身。 她忍不住朝后退了好几步。 身后,各官家府邸的夫人、贵女们齐齐倒吸了口凉气,跟躲瘟疫似的站去了两边。 秦夫人如同众矢之的,羞得头都不敢抬。 孙夫人冷冷道。 “家中出了这样事,宴席便提前结束,多谢各位走这一趟。” 宾客散去,丞相府安静下来。 “顾念着你们的身份,今日的闹剧就此作罢,只是,日后丞相府不欢迎定安侯府的人!管家,送客!” 秦夫人还想说什么,但看着秦淮生那副狼狈的样子,咬了咬牙,逃也似的离开。 “你们三个跟我来!” 孙夫人板着脸,语气也十分严肃。 许知意三人互相看了看,乖乖跟在她身后。 一进屋,孙夫人率先坐在软榻上,喝了两盏茶,依旧气得胸脯不停起伏。 “你们谁先说?” 何清晨正欲开口,却被许知意拉到了一边。 “母亲,您别生气,此事都是我的错,进府时,我听孙嬷嬷提了一句,便知定安侯府今日定没安好心。” 她一边观察孙夫人的脸色,一边斟酌地开口。 “我原本是可以直接阻拦此事的,但想着他们一计不成,定还会再生一计,如不能从根源上解决,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何况,百密尚有一疏,只要他们有心,防是防不住的,除非永绝后患。” 何向晚也没坐,她上前一步,浅笑盈盈的。 “知意想得周全,母亲也不必生气,我瞧着不是坏事,定安侯府安了这样的坏心思,怕是明日京城就会传遍了,他们还哪有脸再登丞相府的门,也会歇了心思。” 孙夫人端着茶,也不喝,定定看了她们好一会,这才长长叹口气。 “你们都大了,有自己的主意,可是,总得事先与我通个气,我吓都吓死了,如何配合你们演戏?” 许知意微滞,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孙夫人。 “母亲没生我的气?今日的事确实是我思虑不周,吓到母亲了,我还以为” 孙夫人嗔怪地瞪她一眼。 “我如何能不知道你是想护着清晨,只是下回再唱戏,能不能别将我一人蒙在鼓里!” 第83章 你可不能给他好脸色 何清晨赶紧坐到孙夫人身边,脑袋在她怀里拱了拱,仰起脸,撒娇道。 “母亲,姐姐身边的吴嬷嬷一直跟在女儿身边的,她把可能发生的事都与女儿讲了,您别生气,也别怪阿姐和姐姐。” 孙夫人嫌弃的将她推开,她却跟小狗似的又黏过去。 “这么叫她俩,总觉得怪怪的,向晚比知意大三岁,她便是长姐,你们觉得如何?” 许知意乖乖的叫了声长姐。 何向晚高兴的从腕间撸下只金镯子,套在了许知意手腕上。 许知意失笑。 丞相府这一家子还真是偏爱金饰。 何清晨想了想,从脖颈上扯下只小金锁。 “二姐,我还没送过你见面礼呢!你可千万别嫌弃。” 她跟孙夫人炫耀自己头上的簪子。 “母亲看,这是二姐送我的,好看?” 孙夫人定睛,“这上面镶着的是东珠?清晨还小,怎么能给她这么贵重的东西?” 许知意同何向晚一起,挨着孙夫人坐下。 “再贵重的东西也不及你们对我的好,这簪子是我娘亲嫁妆里的,我娘亲要是活着,肯定也很喜欢清晨的。” 提起谢安茹,孙夫人心里就有些难过。 “我与安茹是手帕交,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以后丞相府就是你的娘家!” 娘几个闲聊着,气氛十分融洽。 管家急匆匆的跑来,喘着粗气在门外回禀。 “夫人,丞相遣人回来报信,城外真的爆发疫病了!现在还只是小规模的,太医和城中的几位郎中已经赶过去了,他说让你们近日少出门。” 孙夫人淡淡应了一声。 “知道了。” 管家等了半天,可孙夫人多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只得赶紧去向丞相身边的侍卫汇报了。 那侍卫很是为难地挠挠头,朝管家拱手。 “丞相的意思是想问问之前的那药还有吗?别到时候疫病没治好,太医和郎中们再染上,那就棘手了。” 管家比他还为难。 “老奴觉着夫人还在生丞相的气,至于药应该是没有多余的了。” 当日,因着丞相怀疑安王妃,孙夫人当时就怒了,直接把丞相给撵出府了,饭都没让吃一口。 丞相怕也是很清楚自家夫人的脾气,这才派了个侍卫回来探口风。 侍卫无法,只得骑马离开了。 许知意打量孙夫人的神色。 “母亲,还是派人再给丞相送些药过去!最多十日,城外还会涌入更多的难民,疫病处理不好,是会死人的。” 孙夫人轻瞥她一眼,鼻中冷哼。 “当日他怀疑你,亏你还处处为他着想,你先回去,我敢打赌,他今夜就会亲自登安王府的门!到时,你可不能给他好脸色!” 许知意无奈的笑笑。 “母亲,疫病一起,会殃及城中百姓,他们何其无辜,我送药,也不仅仅是为了丞相。” 孙夫人叹了口气,“知意啊,母亲如何能不明白,只是这世道对女子极为苛刻,丞相尚且有疑心,何况旁人,这药就算真的有效,功劳也无法放在你身上。” 这些问题,许知意早就想到了。 妇德、妇容从来都只是用来约束女子的。 女人要三从四德,恪守本分,贤良大度,男人却可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何其不公! “多谢母亲提醒,女儿明白您都是为了我与安王好,您放心,我会好好保护自个。” 浮生叩门进来,恭敬的行了礼。 “问夫人,太子妃,三姑娘安!这些药都是王妃连夜炮制的。” 包袱打开,十几只小药瓶整齐码放。 “这药我稍微做了点改动,最好一日服用两次,一次一粒。” 她又从中拿出只玉瓶,“长姐,这个每晚睡前服用一粒就好,记得别被人发现,最多调理个半年,身子就能大好,到时我再为你施针,事半功倍。” 何向晚笑眯眯的接过,将瓶子放进随身的荷包里。 “孩子的事顺其自然,我如今也想通了,什么都没有我自己的身子重要,只是到时还要麻烦二妹了。” 何清晨一直安静的听着她们说话,似懂非懂的。 但管他呢,反正有两个姐姐宠着,还有阿兄护着,她的日子总归是不会难过的。 “二姐姐,那明日咱们还去泛舟吗?” 许知意摇了摇头,“城外乱成一团,咱们暂时还是少出门为好,我隔两日会来给母亲施针,到时咱们还能一起说说话。” 何清晨哦了一声,也不再纠结这事。 只是想到裴念川,莫名就有些烦躁。 “裴世子最喜欢玩乐,姐姐若是不去了,他肯定就会日日来烦我。” 许知意与何向晚对视一眼,淡笑不语。 孙夫人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催促道。 “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赶紧回府,最近尽量少出门。” 许知意和何向晚双双告辞,在府外坐上马车,各自回府。 祁西洲已用了晚膳,洗漱过,墨发微湿,半倚在床榻上翻看兵书。 见许知意进来,他笑着放下手里的书。 “怎么去了那么久?可用过晚膳了?” 许知意摇头,吩咐浮生去给自己备沐浴用的热水。 她替自己斟了杯茶,浅啜几口,这才道。 “不饿,一会喝碗燕窝羹就行,王爷用过晚膳了吗?今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祁西洲认真想了想,指着自己的腿,语气还有几分委屈。 “本王的腿一直隐隐的疼,陈府医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想着让王妃看看,谁知你竟这么晚才回府。” 许知意好笑的睇他一眼,坐在榻边的软凳上,轻轻替他按揉着双腿。 “王爷从前在北地时也这么娇气吗?那时候受了伤,有没有姑娘像我这般替您按摩?” 祁西洲赶紧挺了挺背脊,义正言辞的道。 “本王身边从来没有女子,何况北地一直战事不断,本王也没其他的心思。” 许知意歪头,“风信和扶光不就是姑娘?” 祁西洲赶忙摆了摆手。 “在本王眼里,她们俩与无白他们一样,都是兄弟!” 立于廊下的风信闻言,无语的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84章 你开的汤药太苦了 许知意沐浴过后,换上了襦裙,又叫浮生重新替她挽了发。 祁西洲有些不解地望着她。 “王妃这么晚了还要出门?” 许知意笑着看了他一眼。 “一会府里有客到访,总不好蓬头垢面地出去?” 不等祁西洲开口,她便将孙夫人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王爷可要与我一同去见见丞相大人?说起来,他在咱们大婚之时,也算是给足了脸面。” 祁西洲想了想道,“行,那本王就陪王妃一同见见。” 亥时过半,门房前来传话,“王爷,王妃,何丞相求见,管家已是先领着人去花厅落座了。” 两人互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 “知道了,下去。” 管家到底在京城待了这么多年,明白什么人不该得罪。 前院到内院有一段距离,若是等下人通禀,再将丞相迎进来,势必会有些不妥。 是以管家便自作主张,想来王爷和王妃这等玲珑心思的主子,也定不会怪他的此番安排。 何丞相才刚喝了半盏茶,许知意就推着祁西洲过来了。 他赶紧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 “下官见过安王,安王妃。” 祁西洲抬抬手,“丞相不必客气,快快落座。” 许知意在祁西洲身侧坐下,也没急着开口,只是端过嬷嬷递来的茶低眉浅啜。 寒暄了几句,何丞相一直在观察祁西洲的气色。 祁西洲今日倒是看着十分精神,脸上的疲态一扫而空,唇也不似大婚时那般惨白。 何丞相完全不相信所谓的冲喜,真就能灵验至此。 看来自己夫人认下的这个干女儿,本事不容小觑。 何况今夜安王能来花厅见他,想必也是存了与丞相府交好的心思的。 只是不知这夫妻二人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何丞相朝许知意的方向看了好几次,见她完全没一点要先开口的意思,只得尴尬地道。 “王妃,城外的确爆发疫病了,太医们说是老鼠传播的,只是试了好几种药,都无法根治。” 许知意淡淡嗯了声,并未开口。 何丞相只得再次开口。 “王妃之前交代的那些措施,我也已叫人照办,而且那些屋子虽空置许久,但却并未发现有老鼠” 许知意这才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何丞相心中已有数,不如直接说出今夜来访的目的,我家安王身子骨虚弱,得早些休息。” 祁西洲闻言,气乎乎的瞪了她一眼。 许知意回瞪他,直瞪得祁西洲垂下眸,不甘不愿的放下手中茶盏。 何丞相掩唇低咳一声,面上略有尴尬。 “不知王妃那药可能医治此次疫病?我瞧着城中几位郎中已有感染迹象,这万一传播开京城岂不是要乱套了。” 许知意摇头,“我先前说过了,那药只起到预防作用,何况未能亲自把过脉,无法提前炮制药丸。” 何丞相,“这王妃如何想?” 许知意不咸不淡地道。 “我愿随丞相去城外,只有亲自替那些病患把过脉,心中才有数。” 祁西洲此时却是来了句。 “本王不愿王妃去涉险,丞相也说了疫病会传染,再说了,此事朝廷已经出面了,王妃为何要去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白了,治好了疫病,许知意没一点功劳,可若是办砸了,依着那位的脾气,估计会把所有的脏水泼在安王府头上。 何丞相自也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心中也颇为感慨。 京城都传祁西洲是个有勇无谋的皇子,征战杀敌没问题,可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堂,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今日一见,才知传言都不可信。 安王胸有丘壑,成竹在心,安王妃则是生了颗玲珑心,似乎一切都尽在这夫妻二人掌控之中。 何丞相不由暗暗吸了口凉气,又不着痕迹地看一眼祁西洲盖在薄毯下的腿。 似乎,祁西洲的腿刚才动了。 许知意起身,将祁西洲滑下的薄毯往上拉了拉,语气冷淡。 “王爷放心,疫病并不会传染给我,您早些歇息,我随丞相出城看看情况。” 祁西洲一双眸沉了沉,不悦的看一眼何丞相。 “无白,松蓝你们随王妃一同前往,势必护好王妃。” 顿了顿补充道。 “换身男装再出去,风信那里应该有新的。” 何丞相哪能察觉不到他们态度的变化,无奈的笑笑。 “王妃,臣并无打探之意,这点还请你们放心,臣与夫人都希望安王的身子能早日康复。” 许知意瞥了他一眼。 “安王的事就不劳丞相挂心了,您且在此等上一等,我稍后便出来。” 说完,推着祁西洲的轮椅径自走了。 何丞相只得继续坐下。 有下人端了几碟精致的点心进来,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粥。 “想来丞相大人忙了这么久,定是饿了,王妃说您未按时用饭,恐会影响脾胃,故而暂时少食些油腻之物。” 何丞相心头一暖,连连应是。 边吃,边想着如何与许知意缓和关系。 他还想听她唤自己父亲呢! 叫丞相未免也太生硬了。 南风院。 祁西洲已经躺在床榻上了,看着面前一身男装打扮,却依旧明艳动人的许知意。 忍不住按了按眉心,语气也有些低沉。 “为何一定要去?本王知道你担心城中百姓无辜被牵连,可,那位的脾气你不了解,就算做的再好,他也不会承认这份功劳。” 许知意还是第一回穿男装,新奇之余,也觉得十分方便。 “吴嬷嬷,你明日寻人再替我多做几身这样的。” 吴嬷嬷点头应是,“王妃,真的不让老奴跟着一起?” 许知意的态度十分坚决。 “嬷嬷岁数大了,极易被人过了病气,你留在家中等着我回来就好。” 她从祁西洲头上拨下发簪,将自己满头青丝束于头顶。 “王爷早些休息,我还不知几时能回来,今夜你饮了茶,得多服用一次汤药。” 祁西洲叹了口气,拢了拢散在眼前的发丝。 “不过一盏茶而已,何况你开的那汤药太苦了!” 第85章 医术高超的神秘王公子! 许知意好笑地看他一眼,顺手将矮几上的麻糖塞进他嘴里。 “乖乖喝药,这个总好过施针,王爷的腿可还觉得疼痛?” 祁西洲点头,“疼,还有点麻麻的感觉,刚才在花厅,腿好似自己抽动了一下。” 许知意沉了眉眼。 “你说丞相可有觉察?他到底站谁那边的?” 祁西洲挑了挑眉,满眼都是笑意。 许知意有些不解,“王爷?” 方才她没叫自己王爷!这可是个好的开始! 他正色道,“应该是看出来点什么,但在本王的印象中,丞相一直保持中立。” 许知意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可何丞相到底是太子的岳丈,就算只是为了女儿,也多少会偏袒太子。” 祁西洲却与她的看法不一致。 “本王倒觉得丞相并不看好太子,不然当初算了,你还是早去早回。” 许知意总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古怪,但也没空多想。 “好,那王爷早些歇息。” 祁西洲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处,眼中笑意渐散。 “海青,二皇子如今在何处落脚?” 海青现身,“回主子,二皇子一行人歇在北城门的驿站。” 他挠挠头,心中天人交战。 祁西洲淡淡道,“本王与王妃可是夫妻,你觉得那些事本王就真的不知道?” 海青扑通一声就给跪了,苦着张脸。 “主子,只要您不打属下板子,属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 海青赶忙道,“之前王妃在雨中救下位孕妇,当时属下也并未在意,可巧得是,二皇子妃竟新得了位公子,主子您说,王妃误打误撞救的会不会是二皇子妃啊?” 陈府医端着药碗进来,朝着海青的屁股就是一脚。 “起开,别耽误王爷喝药!” 海青,“?” “陈府医,您老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 陈府医轻掀眼皮,“你小子以为攀上了王妃,就能起飞了?也就是王爷不与你计较,否则你那屁股早开花了!” 不等海青争执,陈府医又开始冲着祁西洲发脾气。 “王爷,老夫这事你管也得管,不管也得管!” 祁西洲将药一饮而尽,好笑的看他一眼。 “你都没说是何事,本王如何为你做主?” 一提这事,陈府医就一肚子的气,他使劲的捋一把胡须。 “老夫刚制好的参片又不易而飞了!还有好几味珍贵的药材也少了。” 陈府医觉得这事八九不离十就是王妃干的,但他没有证据。 祁西洲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药材库房里多的是,你自去取了用就是,说不定是你老糊涂了,将数量记错了也未可知。” 就说昨个夜里,海青偷偷摸摸塞给吴嬷嬷一个包裹,两人跟小贼似的低语了许久。 他当时还觉得奇怪,按说吴嬷嬷和海青对许知意那可是忠心不二,绝计做不出害她的事。 果真是他想岔了! 海青心虚地摸了摸鼻尖,往一边挪了挪。 “王爷可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自从上回丢了东西之后,老夫一直都是有记录的!生怕是我自个记糊涂了!” 说完,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展开。 “参片丢失十二片,鹿茸丢二两,雪莲丢一两三钱” 祁西洲额角直突突,没好气白了眼同样心虚的海青。 “行了行了,本王当是多大点事,你现在就去库房领,多领些,说不定就是被猫啊狗啊的叼去了。” 陈府医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嗤笑道。 “王爷快别说胡话了,猫啊狗的叼晒干的蜈蚣又是为哪般?难不成是活够了,自己找死?” 海青听不下去了,梗着脖子与他理论。 “猫狗又不分清是毒药还是草药的,自然是有什么吃什么了,您自个贪睡,怪得了谁?” 陈府医冷笑,抬手给了他一个暴栗。 “你也说猫狗分辨不清了,也是奇怪,拿得量都十分精准,要不是老夫提前做了记录,怕也是发现不了。” 祁西洲适时打断,并且打了个哈欠。 “行了,都出去,本王乏了。” 又是和稀泥,陈府医气得转身就走,到了院里丢下一句。 “哼,别以为老夫不知道是谁干的!” 奇了怪了,王妃的医术明明就胜过他,库房的钥匙也交在王妃手里了,她想要多少没有?为什么偏偏就要偷自己的? 这边,许知意才下马车,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浮生赶忙将披风拿出来,小心替她系好。 “眼见要入秋了,夜里风凉,王公子还是多注意才是。” 许知意好笑地睇她一眼。 “我何时成王公子了?” 浮生嘟嘟囔囔,“这丞相也是,大半夜的把我家公子喊来,下回一定要将此事告诉孙夫人。” 丞相回头,叹了口气。 “若非事情紧急,臣也是万万不敢打扰王公子的,就辛苦您一回,需要什么尽管与臣讲就是。” 许知意在这一日,成为了医术高超的神秘王公子! 患了疫病的难民都被集中安置在两间大屋中,临进去之前,许知意将浸透了药汁的面巾系上。 “你们每人都戴一个,丞相也是!” 何丞相乖乖照办,嗅着面巾上淡淡药香,莫名觉得心安。 染病的一共二十七人,脉象大同小异,脸色腊黄,还有脱水迹象。 城中三位郎中也倒下了,气息微弱的躺在一边。 许知意凝眉,半晌,“拿纸笔来。” 风信将笔墨纸砚摆好,就见许知意落笔如飞,字也写得张扬。 浮生是见过她抄写经文的,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如今这般,倒真是让人难以瞧出这字是出于谁手。 何丞相也有些心惊。 许知意这一手草书,没个十年,怕是难以练成如今这般。 就连他也自愧不如。 “娘亲管我甚为严苛,每日除了背诵药理,辨识草药,还得练十篇字,少一个都不成。” 何丞相咂舌。 “日后还请你多教习清晨,她被宠坏了,先生也管不了。” 许知意好笑的瞥他一眼。 “丞相莫不是糊涂了,男女授受不亲,本公子怎好私下见三姑娘?这要传出去,丞相府的名声就毁了。” 第86章 背后的人想搅乱京城 何丞相不着痕迹地朝四周看了看,果见有两位太医一直频频回头,目光中满是审视。 何丞相笑着道,“王公子说的是,倒是本丞相一时想岔了,不知阁下会在京城逗留多久?” 许知意无奈地睇他一眼,心想着王公子这名头怕是逃不掉了,便也顺着丞相的话接了句。 “看心情,有可能日,也有可能两三月,我们这样的人,都是随心所欲的,说不准。” 何丞相心道,您还说得怪像那么回事的,若是自己不知情,怕也被这番说辞给骗到了。 他转头,朝着里间的郎中道。 “你们放心,这位王公子医术十分高超,本相也是偶然间与他相识,她既有把握,就一定会药到病除。” 几位郎中咳了几声,嗓子干哑地道了谢。 “多谢丞相大人,多谢王公子,老朽的身子也真是不中用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许知意颔首,将已经写好的药方递到了风信手中。 “按方抓药!” 风信领命,却听许知意低声交代。 “在这期间不得假于他人之手,你盯紧了。” 风信懂了,这里面定还有她不明白的内情。 屋中确如何丞相所说,并未发现老鼠,方圆十里,也没发现鼠洞。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此次疫病并非天灾,乃是人为。 背后的人想搅乱京城,趁机做些什么。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随自己出来的何丞相。 “丞相说先前有人带头,吵着要入城,只是不知那人可有被单独看管起来?” 何丞相朝一旁侍卫使了个眼色。 “有,可那人三缄其口,到现在也没问出背后主使,不管关多久,那人大抵也是不会说的。”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人也一无所知,只是拿钱办事?” 何丞相低眉沉思了一会。 “是有这种可能,只是本相不明白,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民的要求,出只是想入城安家落户,又能掀起多大风波? 许知意也在不断回想着前世发生的种种。 当时京城是乱过一阵的,还有人说皇陵动荡不安,皆因帝王不仁所致。 除了皇位之争,不做他想。 可,谁会兜这么大个圈子? 太子位置稳固,又有丞相府这个强大的靠山,他根本无需做什么,只等皇帝百年之后,顺理成章继续这江山。 二皇子远在封地,虽被陛下急召入京,却也只是个没实权的皇子罢了。 至于祁西洲,就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且已主动上交了兵权,不足为惧。 四皇子是个痴儿,听说连饥饱都不知,如何能谋划这一切? 实在是想不明白,许知意索性也不再为难自己。 “还是辛苦丞相多加留意,难民们流离失所,求的不过是能吃上一口饱饭,断没与朝廷作对的胆子。” 何丞相也是在心中将皇子们一一筛查。 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这几人皆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就算是二皇子,当年也是带着母妃自请去封地的,这几年更是韬光养晦,从未踏出过封地半步。 能有这本事的当属祁西洲,可他如今不良于行,又在隐龙卫的监视之下。 “本相知道了,会派人严加防范,探子来报,大批难民,最迟后日就会抵达京城。” 他压低了声音,示意许知意看向村外官兵。 “这些全是陛下派来的禁军!本相只怕到时一言不合,就会激发矛盾,局面就很难控。” 他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与一个女子讨论朝局,只是私心里认为许知意定能有番不同的见解。 许知意蹙眉。 活了两世,她也从没有得见天容的机会,只是从祁西洲嘴里了解了片面。 当今天子性子执拗,猜忌心重,并不十分在意百姓安危,只将心思放在如何开疆拓土上。 战事不断,边境不稳,百姓们叫苦不迭。 之前为了西番不再进犯平昭,答应了停战协议,后又将适龄的公主和亲过去。 西番倒是安稳了数载,只是听说老国主死了,他的儿子上位,不满现状,又开始蠢蠢欲动。 “丞相可了解西番国的现状?” 何丞相神情一滞,没想到许知意竟这么快就想到了西番。 “本相多少知道点,近前来,他们一直在征兵,但未有所动作,暂时也摸不清那位新国主的心思。” “王公子是怀疑西番?” “不无可能,毕竟从前西番与我平昭剑拔弩张,我不信嫁过去个公主,就能让他们偃旗息鼓。” 西番国的狼子野心,哪是平昭牺牲一个女子就能解决的。 何丞相叹了口气。 “平阳公主也是可怜,新国主上位,人家封了自己的生母为太后,哪里会好好待她。” 许知意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平阳公主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她的母妃如今可还健在?” 何丞相摇了摇头,语气也不由低沉了下来。 “平阳公主和四皇子乃是安嫔所出,按说诞下皇子,就可母凭子贵,但那位并不喜欢四皇子。” 见有人探头探脑地往他们这边瞅,何丞相有些不悦地道。 “看来那位也并不十分信任本相,这些事得空了咱们再聊,这疫病你有几分把握?” 许知意也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略微扬高了声道。 “丞相也不必忧思,这病本公子有七成把握,只是暂时就别唤城中别的郎中过来了。” 何丞相顿时就放下心来。 她说七成把握,那就是一定有信心能治好了。 许知意却一遍遍回想着有关平阳公主的事情,她一直居于后宫,在和亲到西番前,几乎就是个小透明。 只一件事,很令许知意在意。 平阳公主心悦何陵景! 京城中几乎人尽皆知,不算个秘密了。 只是何陵景已经年满二十,却依旧没议亲,这就很令人费解。 照理说,像他这般年纪的儿郎,早该娶妻生子,再不济的,也是该定下婚事了,可丞相府一直不提此事。 反观何丞相和孙夫人,对这事一点也是毫不在意,何陵景本人亦是同样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 第87章 不如你替本相想个借口 此事,随便出门一打听,莫说各府邸的夫人,就是连贩夫走卒,也能讲得天花乱坠。 故而京城一直有猜测,说丞相府的公子是个痴情种,一直不议亲,也是因为心里放不下平阳公主。 皇帝明知此事,却强行拆散二人,让他们有情人不得厮守。 可许知意却觉得并非如此,虽与何陵景才见过几面,却觉得此人深不可测,身上带着与他这年龄不相符的超脱沉稳。 性子更是清冷,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试问这样的人,哪会如此深情,怕是压根就没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 前世,到死,也没听说过何陵景大婚的事。 所以,传言也只能是传言,当不得真! 不过小半个时辰,风信就快马加鞭地回来了。 “王公子,您看看药材可都对?从抓药到回来,属下都没让别人再碰过。” 许知意瞥她一眼,“叫得还挺顺口。” 一一扫过那些药材,又抓了把放在鼻下轻嗅,点头。 “浮生,抚光,你二人按照我说的去熬药,老规矩,要亲自盯着,切不可离开半步。” 有个太医闻言,直接沉了脸,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王公子这是不信任我们啊?熬药罢了,难不成是怕我等将这药方学了去?” 许知意不咸不淡的怼了一句。 “是啊!这可是我的独门秘方,自然是不方便让外人学去。” 太医面皮一抽,尴尬的抽回手。 “不过就是些寻常药材,哪里就像你说的如此玄乎。” 许知意也不恼,语气平静。 “您行医多年,自也明白医毒不分家的道理?” 太医愈加恼怒。 他当太医已有十五载,哪里轮得到一个毛头小子教训了。 只是也深知他说得对,这些草药对症便是良药,可若是少添加一分,或是多添加几许,便会成为致命的毒。 故而平时,他们也是十分谨慎,哪怕只是普通风寒,也会斟酌着用药。 太医将草药往筐里一扔,扬长而去。 “老夫就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当夜,太医院的太医全部到丞相面前请辞,一个个趾高气晚昂的,仿佛断定了许知意肯定治不好这场疫病。 何丞相也没惯着他们的臭毛病,只沉声道。 “各位暂时不得回城,得在城外观察些时日,你们也知道此病传染,到时万一殃及陛下和各宫娘娘们,你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太医们闻言,面面相觑,只得怏怏应下。 毕竟他们还真担不起殃及九族的大罪。 皇帝越是上了岁数,越是疑心自己的身体,平常有点头疼脑热的,都紧张得要命。 就算何丞相不提醒,他们也不敢这个时候回宫,皇帝也不可能让他们把平安脉。 万一哪句说得不对,皇帝恼怒他们没能治好疫病,乌纱帽不保还是小事,动辄就会丢了性命。 城郊的这个村子已经闲置了许久,条件肯定是比不得家里的,太医们叫苦不迭,也有些埋怨那个带头闹事的。 “吴太医,你看看这是人住的地方吗?老夫已经三日未曾沐浴过了,如今可好,连自由行走都不行了!” 有人在一旁也不满的嘟哝。 “本来何丞相对咱们也算客气,一日三餐倒都吃得不错,这么一闹,他肯定会心中怨怼,咱们的日子还能好过?” 胳膊扭不过大腿,何丞相如今在朝中可是如日中天,区区太医院,人家还真不放在眼里。 尤其是孙夫人的头疾,连院首都束手无策。 听说还是这位王公子出手,孙夫人的病才得以缓解,更有可能治愈。 这就显得他们太医院愈发的没本事。 “何丞相如今结识了这么一位神医,怕是更不将我等放在眼里了,早知如此,就不该闹。” 那些世代行医的,谁还不为自己留一手? 到时别教会了徒弟,饿死自己。 吴太医可好,巴巴凑过去讨人嫌,凭白牵连了他们。 吴太医黑着张脸,说话也十分不客气。 “老夫方才提议的时候,你们可是都答应了的,如今倒是把所有的错都安在老夫头上了!” 众人缩了缩脖子,没敢再言语。 若是不出差错,再过两月,吴太医就会胜任院首一职,他们还得在他手下继续讨生活,惹不得! 这一夜,他们睡得很不安稳。 许知意这边却忙得脚不沾地,甚至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上一口。 何丞相亦是陪了一夜,治不了病,打打下手也是可以的。 许知意也不客气,指挥着众人一会烧水,一会熏艾。 天光初破晓时,所有人才长长呼出口气。 浮生有些担心的过来,“公子,您回马车里睡一会?” 许知意摇头,“别担心,我还不困,还得看看他们的情况。” 有几人已经烧得很厉害了,身上也起了疹子,她怕自己错眼的功夫,这几人就挺不过去。 不管他们受何人蛊惑,也不过是为了能好好活下去。 何错之有。 自古,像他们这样被推上来充当炮灰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贱命一条,死也就死了,最后不过草席一裹,丢去乱葬岗了事,背后谋划之人又岂会在意? 许知意起身,转动了几下酸疼的脖颈,小声的交代。 “扶光,你派人给王爷传个信,将这里的情况与他说一声!咱们这几日暂时就不回去了。” 抚光点头,“好的,王公子,属下这就去办。” 许知意无力地摆摆手。 “王公子就王公子,莫叫得如此生涩,省得外人生疑。” 许知意知道,她们一定有法子传信回安王府,且还让人发现不了。 主要是她担心祁西洲的身体,也怕那药预防不了,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传染的可能,她也不能赌。 可,说好了今日要去替孙夫人施针,怕是得爽约了。 “丞相,今日本是要替夫人施针的,您看是不是让人传个话回去,别让她一直等着了。” 何丞相有些为难,神色也极其尴尬。 “夫人若是知道本相将你接来此处,怕是更要恼本相了,不如你替本相想个借口?” 第88章 她是不是死了? 许知意朝一旁的屋子指了指,语气也带着几分促狭。 “丞相还是去那里休息一会,这种事,我是一定会对母亲说实话的。” 何丞相拧眉,有些不甘地再次开口。 “本相与你母亲咳,有些小龌龊,一时半会的也解释不清楚。”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吩咐一旁的扶光。 “把这药给那几个高热不退的人服下,记得将面巾系紧些,风信去小憩会,晚些换扶风去休息。” 风信摇头,目光如矩。 “王妃,属下从前在战场几天就睡一两个时辰,不碍事的,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来回巡逻的禁卫军身上。 “那个领头的一直在打量您,属下总觉得他有些不怀好意。” 许知意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轻笑一声。 “你多心了,去休息会,晚些要处理的事情更多,药材怕是不够,还得麻烦你回城一趟。” 风信挠挠头,也有些弄不清楚京城这些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 但,王妃说没事,那肯定就是她多心了。 才走出两步,许知意又将她唤住,悄悄往她的袖中塞了只小药瓶,并附耳交代了几句。 “去,照我说的洒下就是。” 何丞相蹙眉,“你交给她的不会是毒药?” 许知意捶了几下酸疼的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我要想杀人,尽可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怕是丞相这会都没法好好站在我面前了。” 何丞相一时语噎。 他在朝堂叱咤风云数十载,见过的人比面前这小姑娘吃过的米还要多。 他自诩还是有几分窥探人心的本事的。 可偏就琢磨不透许知意。 温婉知礼,长相倾城,是他对她的第一印象。 可接触下来,却发现她深不可测,目光总是饱含深意,甚至偶尔迸射出的凌厉能让人莫名生寒。 也不知是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久居闺阁的女子周身都浸染着杀气。 他第一次感受这种杀气,还是在祁西洲的身上。 回京后,祁西洲倒是少了些戾气,在许知意面前,显得那般平和温顺。 但总觉得两人的相处模式不似夫妻,更似同伴。 就是那种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同伴! 胡思乱想间,浮生一路小跑到许知意身边。 “王公子,药才喂了一半,那人就死了,您快去瞧瞧!” 屋中,症状轻些的十几人已经睡着了,气息脉象皆平稳,身上的红疹褪了小半。 “麻烦丞相命人将这十六人挪去其他空屋子里,他们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扶光端着碗,定定看着床上气息全无的妇人。 “王公子,她是不是死了?” 久经沙场,早该看透生死的,此刻见到上一秒还对着自己微笑的妇人,突然就气息全无,扶光的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许知意面色平静,掀开她的眼睑,又替她把过脉,轻叹口气,替妇人蒙上一块白色布巾。 “死了,将尸体抬出去烧了!若不如此,感染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何丞相也不废话,命人将尸体抬去了后山。 “埋了不行吗?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这荒郊野岭地,几乎无人路过。” 许知意坚决地摇了摇头。 “不行,她的疫病尚未痊愈,埋了也依旧会有传染的风险,所有因此而死的人,全部都得烧了。” 何丞相叹了口气,“本相明白了。” 许知意本不打算多做解释的,但见何丞相脸上带着几分难过之色,眉头也一直拧着。 “我知丞相素来体恤百姓,不忍看他们死后还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可,您还记得三年前槐县的那场疫病吗?” 何丞相目光猛地就沉下去。 那次疫病,起初并未引起官府重视,百姓们怕被屠村,悄悄将自家身染恶疾的亲人埋了。 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岂料,半月之后,疫病迅速在槐县传播开,整个县城几乎无一生还。 朝廷知晓此事之后,已是无力回天,只得放火将槐县烧了。 那场火,持续了三天。 “所以即使将尸骨埋了,依旧还会传染?” 许知意点了点头,朝一旁呼吸不稳的男人走去。 “一时之善,会害得更多人丢了性命,孰轻孰重,丞相好好掂量。” 男人身上的红疹在经过一夜,已经开始溃烂。 许知意几乎是在看到的同时,一把推开了快要靠近的何丞相。 “你们全出去!” 浮生和扶光毫不迟疑地架着何丞相就往屋外跑。 几位郎中也被抬到了院子里。 那男人强撑着掀开眼皮,嘴唇翕动。 “孩子救救我儿子求” “好,我会护他周全。” 男人露出抹解脱的笑,手臂垂下。 许知意垂着眸,眼角隐有泪光闪动。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当机立断吩咐外面的扶光。 “扶光,取火油!烧了这间屋子!” 火光冲天,许知意扶着浮生的手,朝后踉跄了好几步。 她的眼中带着浓浓的惧意,抓着浮生的手不住的颤抖。 浮生掂起脚尖,伸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不看就不怕了!奴婢在您身边。” 泪顺着浮生的指缝滑落。 这是许知意挥之不去的噩梦,哪怕她装的再冷静,也忘不掉火灼烧皮肤的疼痛。 还在时刻萦绕在耳畔的狞笑。 何丞相拧眉。 “怎么了?你家公子可是身子不舒服?” 浮生点头,“嗯,我家公子一熬夜就会如此,不知可有空屋让她歇息会?” 扶光也不多问,直接将许知意背起,随着何丞相的人离开。 何丞相若有所思地盯着她们的背影,许久,才收回视线。 “行了,将火熄了!” 屋里只余下主仆三人。 浮生将一盏热茶塞到许知意手中,小声地安抚。 “王妃别怕,奴婢与扶光姐姐都在您身边,没事了。” 扶光低声问了句。 “王妃可是畏火?” 许知意端着茶盏的手抖个不停,面色惨白,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浮生抿着唇,眼角泛红,却是和许知意一样,沉默不语。 扶光知道王妃这是不想自己知道,便乖乖地退去一边。 第89章 侯府该不会真的闹鬼吧? 许知意在浮生的安抚下,渐渐阖上眼。 忙了一夜,几乎筋疲力尽。 风信见到屋子起火,以为出了什么大事,风风火火寻了过来。 “王妃可有事?” 扶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人拉到了屋外。 “你可有给安王递消息?” 风信点头,“一早就传了,王妃没事?” 扶光绷着嘴角,好半晌才叹了口气。 “王妃好像很畏火,但问了,又什么也不肯说。” 风信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害,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咱们一开始又不是王妃的人,她不信任咱们也在情理之中。” 说着,还戳了戳扶光的脑门。 “就你想法多,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京城就是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每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要是王妃也跟咱们一样对人不设防,怕是早被人啃的渣都不剩了。” 扶光想了想,仍是有些难过。 “唉,主子让咱俩跟着王妃,不就是她的人了?反正我是誓死都会护着王妃的,谁敢欺负她,我一定把那人打得屁滚尿流。” 风信只觉浑身无力,一把捂上她喋喋不休的嘴。 “你可少说几句!这里又不是北地,处处都是眼线,咱们日后说话做事都得多动动脑子,别给王爷和王妃招惹事端。” 浮生没睡,将她二人的对话听得仔细,也为她们的忠心觉得很是感动。 只是,她与王妃重生这事,若是真说出去了,先不说会不会有人信,指不定当场就会被当成怪物给烧了。 王妃连安王都瞒着,想必也是有这担心。 浮生看向在床榻上睡得并不安稳的许知意。 苍白的小脸,同样毫无血色的唇,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她的眉头一直轻蹙着,嘴中也不知在呢喃着什么。 浮生在心中小声暗骂,“秦淮生你这禽兽不如的玩意,这一世哪怕拼得粉身碎骨,我也定要将你带入地狱!” 定安侯府这两日也并不好过,自从那日秦淮生落水,回去就发了高热,呓语不断。 好不容易求得太医来问诊,可把了脉之后,太医却说秦小侯爷只是受了寒,将养几日就好了。 秦夫人便放了心,冲到许云婉的院子与她理论。 谁知许云婉早有防备,不光将秦夫人身边的两个婆子打得满地找牙,就连秦夫人也被扯掉了好几缕头发。 拉扯间,秦淮生不知何时也来了,猩红着双眼,面目狰狞,嘴里骂骂咧咧的。 “小贱人,本侯如何就配不上你了?本侯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想当年,那公” 秦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奔到秦淮生面前,死死捂住他的嘴,小声安慰着。 “儿啊,你这是烧糊涂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听娘的话,回去乖乖睡一觉,明天起来就好了。” 许知婉拧着眉,不依不饶地扯着秦淮生。 “侯爷,我是婉儿啊,大婚之日您为何没来我院里?您不爱婉儿了吗?” 秦夫人真想将她一脚踹飞,可看了看站在许云婉身后的几个护院,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那几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定安侯府的护卫跟他们比就是花架子。 何况头几年,定安侯府境况不好,遣散了不少下人,整个府邸就显得空荡荡的。 许云婉住的这个院子,算是侯府里尚可的,屋中摆设虽陈旧了些,可好歹家具齐全。 许云婉见秦淮生一直在自言自语,气的推了他一把。 “侯爷!您大婚夜不来我这里,日后婉儿如何在这京城抬得起头?” 秦淮生终于有了反应。 他机械地偏头,扬起手,狠狠给了许云婉一巴掌。 “贱人,区区一个妾室,哪来的什么颜面?你最好给本侯安分些,乖乖交出嫁妆,侯府还能给你口饭吃!” 许云婉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泪一下就涌出来。 “淮生哥哥,您好好看看,我可是你的婉儿啊!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 她声泪俱下,说到后面,几乎泣不成声。 “淮生哥哥” “闭嘴!一个庶女能给本侯当妾就该烧高香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若不是看在嫁妆的份上,本侯连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说罢,又是一巴掌扇过去。 许云婉被打得后退了好几步,踉跄着险些摔倒。 秦淮生又转头看向秦夫人,伸出手指着她。 “还有你,不会说话就闭嘴!要不是因为你,本侯怎会成了京城的笑话?大字识不得几个,整日就会学那些市井泼妇,本侯摊上你这个娘,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秦夫人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淮生,你是被鬼上身了不成?你你怎么能对娘说出这番大逆之言?” 婆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却不得不强撑着起来,扶住快要站不稳的秦夫人。 “夫人,小侯爷的情况看起来不妙啊,您看看他的眼睛,一点光也没有,该不会真的被保险起见,咱们还是找个道长来做场法事?” 秦夫人这才注意到秦淮生的双眼。 空洞无神,毫无光彩,直勾勾的,似在看着她,又似透过她在看着某处。 秦夫人浑身一颤,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许云婉也回过神,缩回了拉着秦淮生袖子的手。 她朝身后的护卫使了眼色,护卫们赶忙上前,挡在了她和秦淮生之间。 秦淮生却像没事人一般,转身离开了。 “夫人您看小侯爷走路的姿势是不是怪怪的?” 几人定睛,果见秦淮生走路时,腿是不打弯的。 这一发现,令得她们再不敢吵闹,觉得吹过来的风冷嗖嗖的,令人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许云婉搓了搓手臂。 “真是晦气,海棠,将那把桃木剑找出来挂在门口,这侯府该不会真的闹鬼?” 秦夫人瞪眼,却被身旁的婆子劝住。 “夫人,现在不好与婉姨娘闹得太僵,她的嫁妆就三抬入了公中,这个月欠下的账都得还了” 秦夫人咬牙,想了想欠绸缎庄、首饰铺还有府中日常采买的那些烂账,终于还是将满腔怒火压了下去。 第90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定安侯府第三次将太医请来为秦淮生诊病时,府里的气氛很是压抑。 有时秦淮生明明白天看着很正常,一到傍晚时分就开始暴躁不安,见人就打。 许云婉的院子被她带来的护卫守得密不透风,就连每日三餐也是自己的小厨房解决的。 每日来定安侯府要账的人不计其数。 秦夫人为此闭门谢客,在床榻上躺了整整三天。 可躲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她只得强撑着,敲开了许云婉的房门。 寒暄了几句,许云婉的态度极其冷淡,秦夫人觉得尴尬,却只能忍着满心的恼怒,耐着性子与她商量。 “婉儿啊,你与淮生也是真心相爱的,如今府里暂时有些拮据,你看能不能拿出些嫁妆,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 许云婉只拿着小勺喝燕窝,并不言语。 秦夫人真想一巴掌拍在她脸上,一旁的婆子轻轻扯了她一下。 “夫人,正事重要,切莫动怒啊。” 秦夫人咬牙,愤愤地道。 “都是一家人,怎么还分你的我的,淮生如今还病着,你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打扰他?你看这样行不行,用了多少,我们给你写欠条?” 许云婉这才轻掀眼皮,语气带着几分嘲讽。 “婆母这时才知道我是一家人?您不是一直说婉儿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吗?堂堂定安侯府用妾室的嫁妆还外债,说出去不怕人笑话吗?” 秦夫人气结,胸脯不断地起伏。 “婉姨娘,我与你好声好气地商量,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是说你后悔嫁给淮生了?再说了,妾室与婢女无异,我明日就可寻人牙子来将你发卖了!” 许云婉端着碗的手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看向秦夫人。 “婆母想将我发卖了?我父亲绝不可能允许你们定安侯府这样侮辱我的!” 秦夫人从许云婉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冷笑一声。 “定安侯府再不济,那也是世袭的爵位,许大人不过就是个七品官,呵,难不成以为嫡女嫁为皇家妇,就能水涨船高?” 一旁的婆子适时地开口讥讽。 “听说安王妃三日回门都没回许府,此事婉姨娘不会不知道?” 许云婉气地捏紧帕子,眼角微微泛红。 这件事,早在京城传开了,许怀安好几天没敢出门,下人出去采买时,也被人指指点点的。 依靠不上安王府,她在定安侯府的日子只会更加艰难。 虽说她是贵妾,也就是叫着好听,夫家的确可以随时将她发卖了。 就算到时父亲能保下她,她也只能沦为二嫁妇,成为许府的一枚废棋。 就许怀安那唯利是图的性子,说不定会把她送去家庙,了此残生。 “婆母想要多少?” 见她软了语气,秦夫人这才坐直了身子,伸出五根手指。 “也不多,五千两就好!” 许云婉险些吐出口血。 因为许知意坑了许怀安一大笔银子,而她又失了清白,只能忍着屈辱成为秦淮生的贵妾,父亲一怒之下,将嫁妆减为六十抬。 就算全部变卖,也不值五千两! 当然这句话,许云婉没有对秦夫人讲。 有些事即使讲了,也没任何意义。 “我只能拿出一千两,婆母再想想其他法子!” 许云婉态度很坚决,根本没给秦夫人开口的机会。 “我父亲因着我只是个妾室的事大怒,将原本讲好的一百抬嫁妆减成六十抬,此事婆母应当很清楚。” 秦夫人脸色黑沉沉的,却听许云婉接着道。 “婆母不如将我发卖掉来填侯府的债!婉儿寄人篱下,自不敢反抗。” 秦夫人拍案,茶盏都跟着抖了几下。 许云婉低眸,泪大颗大颗地滑下,模样看着可怜极了。 秦夫人自然也只是过过嘴瘾,哪里就真的敢把许云婉给卖了。 不管怎么说,许知意也是安王妃,在她没与许府断亲前,许云婉的身份就是安王妃的庶妹。 万一安王府以此事为由头,寻定安侯府的霉头,鸡蛋碰石头,倒霉的还是他们! 秦夫人闭了闭眼。 “行,一千两就一千两,剩下的我自个再想办法,只是,淮生吃的药材都极为昂贵,公中实在拿不出这么多。” 许云婉心中极为不屑,但到底喜欢了秦淮生那么多年,还真做不到见死不救。 “夫君的医药费,婉儿自不会不管,这一点还请婆母放心。” 秦夫人带着婆子离开,路上还很愤愤不平。 “念及两家的颜面,我这个当婆母的已经很给她脸了,瞧瞧她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若不是府中拮据,也不必看她的脸色,真是气死我了!” 婆子宽慰秦夫人。 “夫人莫气,如今也只有婉姨娘手头宽裕些,小侯爷又病着,咱们有求于人,便忍一时。” 秦夫人恶狠狠地朝地上啐一口。 “我打一开始就瞧不上她,一副狐媚子样,所以说人的出身真的很重要,要是淮生娶了大姑娘,岂不皆大欢喜?” 婆子暗道,就凭秦小侯爷那身份,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与皇子抢媳妇啊! 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家大姑娘分明就对秦小侯爷一点也不上心。 没准儿爬安王的床,都是她自导自演的。 不得不说,婆子真相了。 可惜啊,安王与安王妃,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秦夫人颇为不满,一路上都骂骂咧咧。 正巧遇到从秦淮生院里把完脉出来的太医。 秦夫人赶忙堆笑凑上去。 “王太医,我儿如何了?” 王太医面色不虞,对定安侯府总是叫自己入府很是不喜,可陛下念在老定安侯的面子上,倒也没阻止。 探花郎有什么了不起,到现在也没个实职,陛下这不摆明了不看好秦淮生吗? “最近京郊涌入了大量难民,整个太医院都忙得不可开交,秦小侯爷脉象无异,望秦夫人莫再杞人忧天,老夫告辞!” 秦夫人僵在原地,脸青一阵白一阵。 偏一句也不敢反驳,只能看着太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呸,都是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第91章 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五日后,大量难民蜂拥而致,与上一回的那批难民一样,他们也要求进城居住。 禁卫军的态度亦很强硬,亮出长枪,寸步不让。 “刀剑无眼,若再敢闹事,休怪我等不客气!” 有人被吓到了,踉跄着后退。 更多的人却是毫无惧色地涌上前,长枪抵住他们的胸膛,依旧不肯退让。 “我们也是平昭的百姓,家园田地被毁,为何就不能入城?还是说京城只许达官贵人居住?” “你们吃的,用的,穿的,不都出自百姓之手?我们辛苦供给,自己却是吃不饱,穿不暖,凭什么啊?” “对啊,凭什么?” “每年粮食上缴完,留下的还不够一家老小过冬的,难道我们就不是平昭的子民?” 声音此起彼伏。 禁卫军也不敢真的伤到这些难民。 丞相说得对,万一激发矛盾,局面将难以控制。 这一批难民,目测至少有六七百人,总不能真的把人都杀了。 因疫情已经死了十一人,陆续感染了九十几人,虽控制住了,但随着这些人的到来,很难说会不会再次爆发大规模的传染。 这里离京城几步之遥,疫病又不似其他,传播的速度很迅速,万一连城内人也感染了,京城危矣。 何丞相这两日休息不足,疲于奔波,也病倒了。 如今主持大局的,只有何丞相带来的那位年轻的王公子。 禁军也分到了预防疫病的药,只是凡事都有万一,前天夜里,有两个兄弟不幸丧命。 王公子说了,我并非神仙,哪可能药到病除,只能尽全力。 被派来看守难民的禁军,在疫病根治前,不可再入京城。 也就是说,若疫病蔓延开,他们也不用活了! 兵部尚书长子吴迟乃是禁军统领,眼见难民们越闹越凶,心一横,长枪顿时贯穿了领头一人的胸膛。 长枪拔出,鲜血喷溅。 吴迟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怒声喝斥。 “最后再说一遍,后退,强闯城门者,杀无赦!”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连连后退,妇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嚎啕大哭。 吴迟眼尖地发现,有两个孩子的脸上、脖颈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所有人系好面巾!” 他沉声吩咐,手持长枪,没有一点要后退的意思。 禁军们纷纷从怀中掏出王公子送来的面布系在脸上。 吴迟朝一旁的禁军低声耳语。 “派人把这里的情况和王公子说一声,瞧见那两个孩子了吗?我瞧着情况不大对!” 禁军朝他看的方向看了一眼,脸色顿变。 “属下这就去,吴统领,您要不先避避?” 吴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如今这形势,避又能避去哪?若是治不好,咱们一个也跑不了!” 禁军情绪有些低落,垂下头。 “那几个太医整日就会抱怨,一点忙也帮不上,嫌三嫌四的,属下都想一刀结果了他们。” 吴迟皱眉,语气也十分不悦。 “算了,太医的事咱们也管不了,你嘱咐兄弟们一声,只要是王公子有需要,你们都搭把手!” 买药,熬药,喂药,王公子从不假他人之手。 那几个太医也是怪了,白天总是围着屋子一圈圈地转,也不知在悄悄寻找什么。 好几次,他都看到那位年轻的王公子,一副意味深长、洞察一切的模样,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属下瞧着王公子瘦了一大圈,平时吃得也少,经常彻夜照顾病患,长此以往,身子怎么受得住?” 不多时,许知意带着风信匆匆赶来,甚至来不及与吴迟寒暄,就朝着难民中走去。 妇人的两颊也染着不正常的红,衣襟捂得严实,仍是能瞧见几颗小红疹。 她低声询问了妇人几声,又伸手探了探孩子的额头。 “他发热的情况持续几日了?” 大概是对医者有着与生俱来的尊重,妇人并不抗拒她的接近。 “昨日开始上吐下泻,夜里就起了高热,一直到现在也没吃过东西。” 许知意示意她将孩子放下来,亲手解开孩子的衣裳。 看到眼前的情况,风信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几日死的病患,都是浑身出红疹,高热至昏迷,最后死在睡梦里。 关键,王妃说这红疹其实剧痛无比。 观这孩子不过四五岁年纪,难怪在昏睡中还在抽泣。 许知意看向那妇人,“孩子的情况很不好,若不及时救治,怕是凶多吉少。” 妇人还未开口,她身旁的男子恶狠狠的推了一把许知意。 措不及防,许知意摔倒在地,幸好风信扶了一把,才没让她的头磕在石头上。 风信的气的摸向腰间,被许知意一个眼神阻止了。 男人不耐烦地又踢一脚妇人。 “整天就知道哭,两个丧门星!又不是什么大小姐,穷讲究倒是不少,孩子发热泡泡冷水就行了!” 想了想那人许给他们的银子,男人目露贪婪。 许知意与吴迟对视一眼。 妇人似乎很怕自家男人,抱起孩子就往人堆里钻。 吴迟示意手下拦住妇人。 “王公子,那边还有个孩子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该怎么办?” 许知意沉吟,“我只是医者,不是救世主,她们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我也无能为力。” 顿了顿又道,“凡是有感染迹象的人全部隔离,剩下的吴统领看着办。” 拎着药箱,转身就走。 妇人张了张嘴,终究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孩子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到了最后只能张着嘴大口呼吸着,像只濒死的鱼。 妇人无声地落泪,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家的男人。 男人满脑子想的都是银子,哪里有功夫管她们的死活,住了几年的村子没了,田地也被大水冲毁,这辈子几乎没有盼头了。 难民以胸膛抵着长枪,朝着城门的方向步步逼近。 人群中突然传出妇人的哭声,“狗娃,你睁睁眼啊!我的狗娃快醒醒啊!” 哭声似乎能传染一般,几乎盖住了男人们叫嚣的声音! “儿啊,睁开眼看看娘!” 第92章 府里好像来了客人 因着几个发热的孩子突然死了,难民突然间安静下来,只有妇人痛哭声不绝于耳。 “刚才那个郎中呢?” 男人咆哮着,却没因儿子的死而有多少难过之色。 吴迟冷冷地盯着他,不怒自威。 “那位可是神医,你们方才是如何对待他的?” 男人冷哼一声,朝地上吐了几口口水。 “郎中干的就是救人性命的事,不过推了他一把,哪就这么矫情了?要不是他离开,我儿子也不会死!” 有禁军附在吴迟耳边低语了几句。 吴迟点头,交代道。 “看好他们,若再枉动,不必手下留情!” 说完,匆匆离开。 众人不敢再轻易有所动作,便围成一个圈坐下,与禁军互相对峙着。 吴迟来时,许知意正忙着教扶光熬药。 “火候一定要掌握好,大概熬小半个时辰,五碗水成一碗水时就可以了。” 扶光很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往小本本上记着。 许知意对她的这个态度十分满意。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娘亲留下的那些医书中,每一本的空白处都记录着每种药的功效及治疗效果。 回头见到吴迟,许知意也只是朝着他轻颔首。 “吴统领,借一步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风信就在不远处望风。 吴迟道,“王公子可是有话要说?” 许知意想了想道,“这一批难民吴统领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吴迟皱眉,有些不明所以。 “还请王公子明示。” 许知意也不绕弯子,直言不讳道。 “这批难民中并非全是平昭百姓!我觉得吴统领可以此为突破口,重点查一下。” 吴迟眉头拧得更紧。 “何以见得?” “单从面相来看,他们之中至少有几十人并不符合平昭人的长相,再来,方才我看过那孩子,他的瞳仁是浅蓝色的。” 此言一出,吴迟的瞳孔迅速的收缩,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难不成他们是西番的细作?” 许知意诚实的摇摇头。 “这个就得吴统领细查了,我也不知西番人长相如何,而且那妇人的皮肤也十分白皙。” 一路颠沛流离,如今虽是夏末,天气仍是炎热,日头也很毒辣,风吹日晒的,皮肤早就没法看了。 吴迟心中警铃大作。 “多谢王公子告知,我这就回去细查!对了,死了三个孩子,症状都所差不多。” 许知意面色平静,语气淡淡。 “不知这一批难民是不是同一时间出发的,若真是,一个也逃不掉。” 城中几位郎中症状较轻,在服用了许知意的汤药之后,已经可以照顾其他病患了。 比起太医,许知意更信服他们,将疫病的方子毫无保留地教给了他们。 她也并非这么无私,只是希望他们在行医过程中,再遇相同情况,不至束手无策。 几个郎中感激万分,整日围在许知意身边。 许知意也不藏私,不光与他们讨论疫病所需药材的用量,还写了几种常见病的医治法子。 吴迟匆匆朝城门方向而去。 风信这才悄悄走到许知意身边,压低了声音道。 “公子,属下盯那几个太医好几日了,他们真的如您所说,是在找老鼠。” 许知意嘴角挂上抹讥诮。 “主盯那个吴太医!我觉得其他几个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风信颔首,眨眼间就隐匿了身形。 比起风信爱武,扶光似乎对医术更感兴趣。 “公子,您瞧这样可以吗?” 许知意接过冒着热气的药碗,放在鼻下轻嗅。 “可以,火候掌握的很精准。” 扶光高兴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小白牙。 “扶光,你愿意与我学医术吗?” 扶光一愣,似乎有些难以置信,好半晌才开口。 “王公子,属下真的可以吗?我与风信从小就跟着主子四处征战,字都认不太全。” 许知意弯腰,看着火炉上的药罐。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她又指了指一旁扇火的浮生。 “她从小被迫跟着浑蛋爹四处卖唱,饶是如此,每天夜里都会偷偷习字,只要有心,环境并不重要。” 扶光脆生生的道。 “属下愿意!” 许知意随手塞给她一本书。 “将这本书默写下来。” “好!” 许知意想,自己三年后就会远离京城,教个徒弟,万一祁西洲有个头疼脑热的,也不必自己担心了。 浮生见所有人都走了,这才小心地挪到许知意身边。 “公子,奴婢昨日去取菜的时候,听他们说起桩趣事!” 许知意见浮生双眼亮晶晶的,一脸八卦模样,忍不住捏了把她的脸蛋。 “别卖关子,说来听听。” 浮生捂着嘴笑了好半天。 “他们说秦小侯爷好像疯了,定安侯府为此还请了个道长来做法事。” 许知意淡笑不语。 算算时间,她给秦淮生下的药也差不多快解了。 那药粉带细微香气,一般两天左右才会发生效果。 中药之人会出现臆想、疯癫的症状,且会不由自主说出心中隐藏最深的秘密。 正直的人服用倒也无妨,但如秦淮生那般心里阴暗的人,不知会说出多少惊天之语。 “送菜的小贩还说,最不喜欢接定安侯府的生意,小本生意,他们也能拖欠好几个月不付账。” 许知意蹙眉沉吟。 前世,她才嫁入定安侯府,嫁妆就被婆母强行归入了公中,当时的定安侯府好像没这般狼狈。 浮生说完这些,观察了一会许知意的脸色,犹豫着欲言又止。 许知意回神,“还有什么,一并说了!你这性子可藏不住话。” 浮生绞着手指,略有不安的抬头。 “公子,府里好像来了客人,还是从北地来的” 许知意挑眉,“有客到访又不稀奇,你为何是这种表情?” 浮生的声音更小了。 “是是女的。” 许知意波澜不惊的心猛地抽紧,也说不清楚自己此刻的心情。 震惊之余,还有一丝气愤。 祁西洲如今的状况,是绝不会能让无关的人知晓的,除非是极得他信任之人。 风信隔一日就会传信回王府,不可能不知此事。 可她却瞒而不报,这就很值得人深思! 第93章 裴北北喜欢安王! 许知意不动声色的敛下所有情绪,朝浮生使了个眼色。 回头,果见扶光已经端着空了的药碗回来了。 扶光见浮生的眼神带着探究,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浮生可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浮生笑眯眯地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手脚麻利地洗干净,又按许知意教的方法消了毒。 她状似不经意地问。 “扶光姐姐,近来府中一切可还正常?” 扶光的目光明显闪躲了一下。 “扶光,你之前曾说过,我不是很信任你与风信,事实也的确如此,我做人的原则只一点,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许知意对这种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行为厌恶至及。 如果不想被背叛,最好的办法就是远离那些无足轻重的人。 扶光的神情很不自然,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扶光,是不是觉得你与风信只是王爷临时派来保护我的?如果你们是这想法,那我倒也可维持着如今平和的相处模式。” 说完,她大步离开了。 浮光咬了咬唇,也为王妃感到生气。 “公子对你们已经很好了,她甚至愿意教授你医术,可你们却知情不报,着实让人伤心。” 浮生也不等扶光开口,朝许知意离开的方向追去。 扶光被许知意猜中了心思,尴尬又难过。 她陷入一阵自我怀疑和迷茫中。 她与风信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家人的孤儿,而像她们这样的孤女,最终都没什么好下场。 或被卖去青楼,或是去大户人家当奴婢,最好的就是被人看中,当个妾室,在后院混沌度日。 可祁西洲却如神抵一般,救她们于水火,让她们明白女子也能不输男儿。 战争是残酷的,却也给了她们亲手斩杀仇敌,替家人报仇雪恨的机会。 可,王妃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她眼中没有高低贵贱之分,总是平等的对待每一个对她有善意的人。 浮生好不容易追上了许知意,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她的脸色,生怕许知意难过。 “公子,您千万别难过,也可能是奴婢想多了,听说北地的军营中不乏女将领” 一番话,连她自个都觉得苍白无力。 许知意淡淡笑了笑。 “结果显而易见,她们明显在替安王打掩护,这说明此女对于安王来说,非同一般。” 她拉过一把竹椅,坐下,出神地望着天边灿烂的晚霞。 “浮生,我很想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不管多晚,都会有一盏灯是为我而亮,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啊?” 上天已经让她重活一次了,这对于枉死的人,可是恩赐,她还在希冀什么呢? 人就是这样,得到之后,就会想让这份幸福更长久一些,哪怕是只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 浮生蹲在她身边,扯着她的衣角,孩子气地道。 “干脆一把火烧了定安侯府,然后奴婢陪着您远走高飞,听说江南小镇四季如春,咱们在那买个小宅子,好不好?” 许知意轻点她的鼻尖。 “之前不还说想找个小渔村一起生活?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想杀他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让他生不如死!” 马车偶尔路过定安侯府所在的那条街时,她也想干脆一把火烧了定安侯府,然后和这没有一点好回忆的京城说再见。 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纵火之后能逃去哪,最终还是逃不过一死。 为那样的一家人再次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风信和扶光结伴而来。 许知意并不看她俩,只是垂眸,手中握着树枝,在地上来回的划拉。 气氛一时陷入胶着。 风信咬咬牙,扑通跪在许知意面前,还磕了三个响头。 “王公子,属下并非有意隐瞒,只是看您每日忙得脚不沾地,连睡觉的时间都很少,怕这事会让您更加心烦。” 许知意依旧沉默不语。 “那女子名叫裴北北,是前镇国大将军在战场上捡到的,认为了义女,教习她武艺,但属下敢保证,安王与她绝无私情!” 扶光也跪下来,眼角微微泛红。 比起大咧咧的风信,扶光的心思更细腻,跟在安王身边虽然也挺好,可王妃却给了她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不似主子,更似长姐。 “属下也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怕您对安王心生芥蒂,影响了你们之间的感情。” 她绷了绷嘴角,咬了咬牙。 “裴北北心悦安王!此事,安阳军上下皆心知肚明,只是安王只将她当成妹妹看待,她此番回京,除了看望安王,更是要回镇国公府认亲!” 风信拉一把扶光,本意是想提醒她,祸从口出,哪知扶光不领情,使劲瞪了她一眼。 “属下以后跟定王公子了,那肯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敢说你不知道裴北北喜欢安王?” 从主子改口成安王了,可见扶光心意已决。 祁西洲不知道,自己的人又被许知意策反了一个! 许知意若有所思的看了扶光好一会。 “起来,我信你。” 扶光依旧固执的跪着。 “您就没有其他想问的?” 许知意摇头,“没有,其实我与安王也算不得真夫妻,不过是利益共同体,待我的事了了,他的身子大好,我会离开京城。” 风信惊的张大嘴巴。 “属下从未见过主子对哪个姑娘像对您这样上心的!您可千万不能离开啊!” 许知意斜睨她一眼,伸手,扶起了跪着的扶光。 倒不是她对风信有何不满,毕竟祁西洲是她们的救命恩人,她一心为主也在情理之中。 在经历了上一世的惨死之后,许知意无法打开心扉,对于旁人的靠近,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躲避。 即使她坦言,谁会无条件地信任她?祁西洲真的就能无限度地包容她? 所以,为了不给祁西洲招惹祸端,她的事还是由她自己解决。 划清界限,并闭心门,如果有朝一日真的有危险,至少不会连累到无辜的祁西洲。 这是她报答祁西洲拉自己出火坑的唯一方法! 第94章 趁机达成目的 当夜,难民与禁军发生了冲突,双方都不可避免的受了些伤。 许知意一边替吴迟处理伤口,一边指挥着扶光。 “擦拭伤口的时候手不要抖,尽量多涂些。” 扶光可能真的有学医的天分,伤口包扎的又快又好。 浮生就在一旁打下手,时不时瞅一眼吴迟。 许知意微侧头,没好气白她一眼。 浮生缩了缩脖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她总觉得这吴统领看自家王妃的眼神有些奇怪,难不成他是有特殊癖好不成? 浮生暗暗搓了搓胳膊,在替吴迟擦拭血渍的时候,偷偷用了点力。 吴迟轻嘶一声。 许知意忍笑,伸出脚踢了踢使坏的浮生。 “去帮扶光。” 吴迟的伤口深可见骨,痛得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吴统领,您伤得严重,得缝合才行。” 吴迟轻轻嗯了声。 “没有止痛的药材,您忍忍!” 见到许知意递来的一根木棍,吴迟竟低低笑出了声。 “这点痛我还是忍得了,王公子不必顾虑。” 针线穿过皮肉,看得一旁的禁军牙齿疼。 许知意抬眼,吴迟一声不吭,汗顺着脸颊滑下。 一共十一针。 吴迟低头看一眼,伤口处缝合得相当细密,手臂上插着几根用来止血的银针。 “伤口太深,日后怕是会留疤。” 吴迟唇色发白,却还是打趣道。 “男人身上有几道疤痕可是荣光。” 许知意将银针拔下,“等伤口养好,我会为吴统领配制一瓶祛疤良药,您还未成婚?到时可别吓到新妇!” 禁军哄堂大笑,吴迟的一张脸红到了耳朵根。 “王公子,我们吴统领肚子上还有两道疤痕,到时能不能一并给祛除了?” “就是,那两道疤痕我们看着都害怕,更莫说吴统领日后的媳妇了。” “万一影响到吴统领的幸福就不好了。” 吴迟狠狠扫视他们一眼。 “闭嘴!” 禁军们笑得更大声了。 许知意也不禁莞尔。 吴迟的目光落在她若隐若现的酒窝上,心跳如擂鼓。 许知意垂着头,露出一段雪白的后脖颈,并未注意到吴迟若有所思的神情。 吴迟尴尬地将头扭去一边。 他想自己该不会真的有什么特殊癖好? 母亲给他相看过不少姑娘,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心是自己的,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许知意收好银针,起身,四目相对。 吴迟猛地起身,同手同脚地朝受伤的兄弟走过去。 “吴统领你的腿也伤到了?” 吴迟轻咳两声,摆摆手,肚子适时唱起了空城计。 已近子时,大家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浮生,去厨房端点吃的,饿了。” 一群人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得好不热闹。 厨房只剩粥和饼子,还有两样小咸菜,许知意也不扭捏,抓起就吃。 何丞相咳嗽着走过来,坐在了吴迟和许知意中间。 甚至还把吴迟往一边挤了挤。 吴迟,“?” 他哑着声道,“也给我一块饼子,饿了。” 许知意替他盛了粥,又将半块饼子递给他。 “丞相可觉得好些了?” 何丞相咬一口饼子,点头。 “好多了,身子也没前两日那么乏了。” 喝了半碗粥,他才又道。 “今夜我守着,你去休息一会,每天只睡一两个时辰,铁人也扛不住。” 好在,之前染病的那些人已经好起来了,疫病也没传播的迹象。 许知意将最后一口粥咽了。 “好,若有情况,您喊我一声就行。” 几乎挨着枕头就睡着了,浮生固执地趴在床头陪着她。 这一觉,睡了整整三个时辰,许知意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只觉神清气爽。 风信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公子,吴太医被丞相的人带走了!您说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许知意捧起凉水洗一把脸。 “制造混乱,好趁机达成目的。” 风信还是不太明白。 “听说吴太医不日就会担任院首一职,何苦非得闹这么一出,好好的前程就这么毁了。” 许知意喝了口热茶,“昨日的那批难民情况如何了?” 扶光端着新熬好的粥进来,“奇了怪了,除了死掉的三个孩子,剩下的人并没感染的迹象。” 许知意拿起小勺,慢悠悠地喝着粥。 “扶光,你有检查过他们的尸体吗?他们的身上有没有类似被什么小动物咬过的痕迹?” 扶光使劲点了点头,激动地道。 “王公子,您真是神了,属下确实在三个孩子身上发现了咬痕,可是他们的娘压根不知此事。” 一直到用完早饭,许知意才下了定论。 “此次疫病是人为的,最多再有三日咱们就可以回城了!” 风信挠了挠头,“公子,您之前让属下洒的药粉是做什么用的?” “防止蛇虫鼠蚁靠近,风信,可知丞相此时在何处?” “就在关押昨天闹事难民的院子里!属下瞧着他比前几天精神多了。” 何丞相近来睡眠严重不足,加之忙得顾不上吃饭,这才感染了风寒。 不过,许知意还是对他刮目相看。 养尊处优的丞相,与大家伙同吃同住,一次也没抱怨过。 为防止传染,城里三四天才送一次新鲜的菜,天热,肉放不住,当天送来当天吃。 多数时候,桌上都是不见荤腥的。 咸菜配馒头,何丞相也吃得有滋有味。 门被从外叩响,传来何丞相的声音。 “王公子起了吗?那边有点情况,可能需要你去看一下。” 许知意闻声走了出来,与何丞相并肩朝关押闹事难民的院子走去。 “丞相,吴太医可有交代什么没有?” 何丞相摇头,“嘴硬得很,但我的人在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罢,递过来一只白玉瓶子。 瓶塞早就松动了,香气扑鼻。 “呵,丞相可觉得这味道熟悉?” 何丞相蹙眉,“是挺熟悉的,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许知意道,“这并不是药,只是用香油拌过的食物,而且我若是没猜错,那些染了疫病的老鼠也是提前备好的。” “是本相的疏忽,当时太医们带了好些大箱子过来,事出紧急,也没一一检查。” 第95章 有个妇人昨夜自尽了 许知意就喜欢跟何丞相这样一点就透的聪明人打交道。 她不过略提一二,何丞相马上就能想到问题的关键点。 何丞相吩咐一旁的侍卫。 “太医带来的那些大箱子全部没收,寻人仔细检查!记录写得详细些。” 人还没到,就听见难民们愤怒的咆哮声。 “放我们出去!我们犯了何罪,要被关在此处?朝廷是不给百姓们活路了吗?” 许知意与何丞相对视一眼。 “丞相是想让我看什么?” “我觉得有几人的状态很不对劲,也形容不上来,就是疯疯癫癫的。” 迈进院子,许知意一眼就看到了昨天推她的那个男人。 双目猩红,眼神涣散,嘴里一直嘟哝着什么。 “他力气太大了,怕伤到别人,只得先捆起来了!” 许知意替他把脉,他一直扭着身子奋力挣扎。 几息后,许知意起身,掏出帕子仔细擦了擦手。 “他中毒了,不知丞相可听说过三花藤?此毒无色无味,但会控制人的大脑。” 见何丞相一脸不解,许知意想了想才又解释道。 “也就是说他的行为不受自己控制,如同被操控的木偶,背后的人想让他做什么,他是无法拒绝的。” 也不管何丞相有没有听懂,她朝一旁看押男人的侍卫吩咐。 “掰开他的嘴!小心别被咬到!” 何丞相不由地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的牙齿与普通人的完全不同,尖利,细长。 “是不是很像老鼠的牙齿?” 何丞相和侍卫同时点头。 “对,很像。” “第一批难民确实是被染病的老鼠咬过,而这一次,是被中了毒的人咬的。” 许知意淡淡瞥了眼那男人,语气也十分平静。 “他的后槽牙藏了毒,拔了!丞相可以向朝廷复命了,此次疫病是人为的,故而不会大面积地传染。” 何丞相摩挲着下巴。 “这是不是说,咱们可以回城了?” “嗯,但得将相同症状的人看好了,不过,丞相得抓紧时间,他们这情况,顶多还能再活十日。” 男人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然开始大吼大叫起来。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两个丧门星,害得老子家破人亡!” 许知意环顾一圈,“昨日那三个孩子的母亲关在何处?” 侍卫指了指另一边的屋子。 “女人和孩子都关在那,只是有个妇人昨夜自尽了。” “尸体呢?还没烧?” 侍卫点头,“没烧,丞相说王公子也许能看出些端倪,好好地放在空屋子里。” 许知意抬脚就走,何丞相紧随其后。 夫人认得这个女儿,真是每每都能带给他惊喜。 他在脑子里不断思索,要如何才能哄得许知意重新叫他一声父亲。 天气热,尸体放了一宿,多少有了点臭味。 许知意用浸了药的帕子系在脸上。 “系上!” 不容置疑。 何丞相乖乖照做,侍卫也有样学样。 妇人双眼紧闭,手腕上被钝器划出的伤口已经泛白。 许知意用匕首挑开妇人的衣襟,露出一小片肌肤。 白皙细滑。 “按理说她一直抱着孩子,孩子因疫病死了,她会第一时间被传染,可你们瞧,她身上完全没红疹。” 掰开妇人的嘴,牙齿细且尖,微微泛着黄。 何丞相实在不能理解妇人的所为。 “都说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是怎么忍心对自己的孩子下此毒手的?” 许知意重新将白布盖住妇人的脸。 “她也中了一样的毒,丞相可命仵作验尸,出了结果,咱们便可回城了!” 何丞相不由心惊。 背后之人的心思当真是歹毒,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只是不知这么做的目的到底为何? 许知意并没将自己猜测到的说与丞相。 没有真凭实据,而且她也不想趟浑水。 安王府难得清静,还是置之事外为好。 何丞相浸淫朝堂多年,脑子也比旁人活络,她都能想到的事,他又如何能猜不透? “你说会不会” 许知意驻足,打断了何丞相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似笑非笑的睇着何丞相,话也说的模棱两可。 “我只是说出做为医者的见解,剩下的恕草民见识浅薄,着实琢磨不透。” 何丞相没好气地给了她个大大的白眼。 见鬼的草民! 这是摆明了安王府的立场,绝不参与朝廷纷争,即使猜到了真相,也不可能出面解释。 合着他活该被当成出头鸟呗! 何丞相连连叹气,时不时打量一眼许知意的神色。 可惜,她面上一派平静,还朝着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何丞相觉得心塞得厉害。 “行,既然王公子如此说了,本相会看着办的!” 他又朝一旁的侍卫吩咐。 “让大理寺派两人仵作过来!晌午前本相要结果!” 饭食差一点尚且能忍,可好几天不能沐浴,实在是忍不了了! 虽有及时更换衣裳,但何丞相觉得自己已经臭不可闻了。 反观许知意,衣裳有些皱巴,可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爽爽,头发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药香。 他凑近许知意,压低了声音。 “明日回不回家?咱们吃顿好的!” 许知意好笑地看他一眼,明知故问。 “回哪个家?安王府?” 何丞相气的将手背在身后,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 “哼,你唤她母亲,却叫我丞相,是不是太生分了?” 许知意一眨不眨的盯着他,旋即不在意的耸耸肩。 “一开始可是您不大愿意接受我这半路跳出来的女儿,做人总得有自知之明。” 说罢,也不管何丞相如何臭着脸,笑着走远了。 “明天回家!我想吃糖醋排骨!” 何丞相简直哭笑不得。 也没什么可收拾的,为保险起见,还是吩咐浮生将之前她们几人穿过的衣裳全部烧为灰烬。 “公子,咱们今天就可以回王府了吗?” 许知意难得惬意的半倚在床榻上,翻看着医书。 “放心,丞相比咱们还要着急!” 风信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呼噜声不断。 扶光正要给她后脑勺来一巴掌,却被许知意制止了。 “她也是累坏了,让她睡一会!” 第96章 嫂嫂应该不会生我的气吧? 何丞相办事的速度果然很快,晌午才过,就接到了皇帝口谕。 城门大开。 大理寺的衙役接管了被看押中的难民。 许知意主仆几人,乘坐马车低调回府。 路上,风信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知意只垂着眸,素色的衣裳衬得她的身形愈加纤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是有什么不能让我看到的?你才急于想提前回去报信?” 风信神色僵了僵,脸上掺杂着一丝愧疚。 “王妃您误会了,属下只是想让他们提前准备,您毕竟在外辛苦了这么久” 许知意沉眸,目光平淡如水。 “没想到你竟还如此贴心,这么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风信垂下头,不敢与许知意对视。 半个时辰左右,马车到了安王府。 许知意踩着马凳,缓缓走下来。 门口侍卫看到她,神情有些呆滞,旋即像是想起什么,拔腿就往府里跑。 扶光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子,迅速掷出,那侍卫扑通跪倒在地。 许知意经过他身边时,似笑非笑看他一眼。 “为何如此紧张,你家主子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侍卫抹把额上的汗,嚅嚅着没敢应声。 离南风院还有一段距离,依稀听见女子朗朗笑声,间或还有男子的起哄声。 风信脚步越来越慢。 碍于王妃走在前面,她也不便出声提醒。 许知意迈入院中,笑闹声戛然而止。 吴嬷嬷好像瘦了,站在回廊下,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最显眼的莫过于席地而坐的红衣女子,墨发高高束于头顶,腰间佩着柄短剑,长相并不出色,却是英姿飒爽,性格豪迈。 祁西洲见到她,眸子瞬间亮了,转动着轮椅过来,刚想牵许知意的手,她却微微欠了欠身。 “见过王爷!” 客套疏离,神色冷漠。 裴北北利索的起身,咧嘴一笑。 “想必这位就是大嫂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裴北北!” 她伸出手,半歪着脑袋,做出一副可爱模样。 “咱们握个手,就算认识了!” 许知意没出声,亦没伸手。 才见第一面,不知为何,心里十分排斥裴北北。 直觉告诉她,眼前这女子并不似表面看起来这般纯良无害。 祁西洲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开口解释。 “北北是裴老将军的义女,这次奉旨回京述职,裴老将军子嗣单薄,将军夫人便想将她记入族谱。” 许知意轻颔首,并不看院中其余众人。 “不打扰王爷叙旧。” 风信踌躇着没跟进去,临进屋前,扶光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院子里除裴北北外,还有几名副将和参将。 都是当兵的,说话也不过脑子,他看向祁西洲,大嗓门的道。 “王爷,王妃这是不欢迎我们啊?也是,我们常年在北地,行为举止自是入不得王妃眼的。” 许知意静静听着,端起热茶浅啜。 浮生气的双眼通红。 “王妃,他们怎么这般口无遮拦!王爷也真是的,府中空院落那么多,为什么让人聚在南风院啊。” 扶光轻轻叹了口气。 “王爷在北地时,与他们亲如兄弟,可能压根就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吴嬷嬷打帘进来,给许知意请了安。 “王妃,老奴瞧着您气色不佳,去了这么久,累坏了?要不要先沐浴再用膳?” 许知意朝吴嬷嬷招招手。 “嬷嬷,别光顾着关心我,瞧你的脸色也真的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有没有请府医看过?” 吴嬷嬷苦笑一声。 “多谢王妃关怀,老奴倒没生病,可就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她顿了顿,又朝门外看一眼。 “这裴姑娘在府里住了好几日,整日的待在南风院,老奴觉得如此很不合礼数。” “可,王爷说,裴姑娘性格直爽,在军营时就如此,也没人将她当成个姑娘。” 许知意轻笑一声,眼角余光扫到窗边的黄梨木妆台。 原本码放整齐的妆台,略显凌乱,她不解地看向吴嬷嬷。 “王爷动过我的妆台了?” 按说祁西洲对女子的胭脂水粉,首饰头面无甚兴趣,之前也从未翻过。 吴嬷嬷气得嘴唇都在抖。 “王爷自然是不曾动过的,是那裴姑娘,说从未用过这样好的香膏,便每种都涂抹了些在脸上。” 许知意见浮生都快要哭出来,便笑着吩咐道。 “行了多大点事,也值得掉眼泪,去烧些热水,我想沐浴了。” 浮生没动,气乎乎地盯着妆台上那些半开的首饰匣子。 “就算是王爷的亲妹妹也不能在不经她人允许的情况下,随意乱动王妃的东西。” 吴嬷嬷连忙道。 “王妃放心,虚空大师赠的那串佛珠,老奴一早就替您锁起来了!” 扶光也不废话,打开一旁的衣柜。 原本叠放齐整的衣裙,此刻凌乱不堪。 “裴参将穿的那身红裙是王妃的?” 吴嬷嬷点头,“还请王妃恕罪,老奴只是个下人,实在拦不住,不过您放心,裴姑娘只穿了那一件!” 许知意眸色沉了沉,淡淡扫一眼衣柜。 “王爷就任由她穿了?” 屋中静的可闻针落。 她冷笑一声,“王爷待裴姑娘倒是真心!” 吴嬷嬷闻言,赶紧摆手。 “王妃误会了,老奴瞧着王爷对裴姑娘没其他心思,就是当妹妹宠着。” 许知意收回视线,垂眸。 “既然裴姑娘喜欢,就送她了!麻烦嬷嬷将她发间的簪子替我讨回来,那是我娘亲的东西。” 语气平静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只是双眸似结了冰霜。 恰巧此时,珠帘被人掀开。 裴北北大步走进来,一屁股坐到许知意身边。 “嫂子,你与我大哥新婚,怎么就离府这么多日?有什么事比我大哥的身体还重要啊?” 说完,还眨巴了几下眼睛。 许知意眉目清淡,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 裴北北像是完全看不出她的冷淡,又想去牵她的手,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我初来京城,总不好每天在家里穿着铠甲,便取了嫂嫂的衣裳,嫂嫂应该不会生我的气?” 第97章 北北是无心的! 阳光透过窗格,斜斜打在许知意白皙的脸上,显出几分疲态。 “无妨,既然裴姑娘喜欢,便都送你了!” 说罢,抬手,从她发间取下了那支雕梅玉簪。 “这是我娘亲的遗物,恕本妃无法相赠!” 她指了指妆台,淡淡一笑。 “剩下的随你取用!” 吴嬷嬷垂着头,心中却明白,王妃这是真的生气了。 除了这支玉簪,剩下的全是安王送的,她能这般平静地说出这番话,显然是失望了。 许知意是个极重隐私的人,裴姑娘如此行径,显然是触碰到她的底线了。 浮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许知意的眼神,还是乖乖地去小厨房烧热水了。 扶光与裴北北同在军中,两人的关系不算坏,但也绝对不好。 “拿王妃东西之前,裴参将可有问过王妃本人的意思?何况这里可是王妃和王爷的屋子,你连门都不敲,裴参将,我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可不是北地!” 裴北北气鼓鼓地瞪着扶光,不满地撅了撅嘴巴。 “大哥还什么都没说,你倒教训起我来了!我回京那晚,穿的还是铠甲,大哥就让我先选一件,又穿不坏,再说大哥也已经命绣娘给我重新做衣裳了,到时陪她一件不就得了!” 她又看向许知意,一脸委屈。 “嫂嫂的气量应该没这么小?听说你的嫁妆很丰厚,区区一件衣裳,嫂嫂总不会舍不得给?” 许知意淡淡道。 “这是本妃与王爷大婚第二日穿的裙裳,裴姑娘觉得合适吗?” 裴北北不在意地耸耸肩。 “我一直偏爱大红色,再说大哥当时也并未阻止,还说我穿着好看。” 她又想去拿许知意手中的发簪。 “我不喜黄白之物,更偏爱这样的,嫂嫂的娘亲留下的东西也不止这一件,你就送给我,好不好?” 玉簪落地,摔得粉碎。 许知意脸上不见半点怒色。 “裴姑娘出去,本妃要沐浴了。” 裴北北气得猛的站起来。 “嫂嫂宁可将东西毁了也不愿送我!这是看不惯我?” 许知意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一见面就不喜欢裴北北了。 她实在太没边界感,刻意地想要拉近彼此的距离。 许知意是个慢热的人,讨厌阿谀奉承,更讨厌不熟装熟。 何清晨算是她人生的意外。 人和人之间,还是很讲究缘分的。 吴嬷嬷铁青着脸,说话也十分的不客气。 “簪子明明是裴姑娘抢夺时掉到地上的,您为何要诬陷到王妃头上?” 听见屋中争执,无白推着祁西洲进来。 “这是怎么了?北北,你惹王妃生气了?” 裴北北委屈地跑到祁西洲身边,蹲下,扯着他衣袍的一角。 “大哥,嫂嫂说我头上的簪子是她娘亲留下的东西,宁可摔了,也不愿送给我。” 见祁西洲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知意身上,她又撒娇地道。 “大哥,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欢大红的颜色,可在北地又不能穿,呜呜,我也不知道这是嫂嫂大婚第二日穿的,只是觉得好看,大哥,你是信我的?” 祁西洲依旧专注地凝望着许知意。 “知意别生气了,北北是无心的,本王并不知那支簪子是你娘亲的,这衣裳北北穿过了,你若真喜欢,本王明天就让人给你重新再做几套。” 许知意垂眸,用盖子撇去茶汤上的浮沫。 “除这支簪子外,其余的东西王爷愿送谁,我都没意见!” 说完,她起身。 “我累了,既然裴姑娘喜欢这院子,那便多留几日。” 吴嬷嬷上前扶住她,小声询问。 “王妃,这里吵,要不您去旁边的屋子歇一会?老奴瞧您都有黑眼圈了。” 扶光没好气地瞪了裴北北一眼,故意扬高了声调。 “可不是嘛,王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能睡一两个时辰,回到家了,也不得安生!” 再不看祁西洲,许知意主仆几人大步出去了。 旁边的院子也不算小,除正屋外,还有三间厢房。 屋中摆设依旧保留着大婚那日的喜庆。 许知意一把扯下大红纱幔,转头吩咐。 “嬷嬷,麻烦您去我的库房寻些素色的布料出来,我记得还有几床锦被和枕头?” 吴嬷嬷点头。 “有的,而且都是王妃喜爱的颜色,老奴现在就去拿。” 临出门,又听到许知意说了句。 “麻烦嬷嬷叫海青来一趟。” 吴嬷嬷应了,小跑着去忙。 浮生随之进来,“王妃,奴婢瞧着这院里还有个小厨房,就是缺不少东西,您先沐浴,奴婢去大厨房拿些吃的过来。” 许知意沉吟半晌。 “辛苦你跑一趟,去将小厨房缺少的东西都买回来,今日之后,咱们就在自己的院里用饭。” 香炉中重新燃上沉香。 叩门声响起,伴着海青的声音。 “王妃,属下能进来吗?” “进来。” 海青进来就要跪,被一旁的扶光阻止了。 “没外人,不讲这些虚礼,我且问你,府里来了外人,为何没报?” 海青哭丧着脸,“属下还是跪着说。” 许知意这时才注意到他的动作很僵硬,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受伤了?” 海青头垂得更低了,小声地回道。 “回王妃的话,前几日属下对裴参将出言不逊,被王爷打了顿板子” 许知意唇边染上抹讥诮。 “扶光,去库房取一瓶生肌膏给海青。” 她盯着海青,好半天轻笑一声。 “替我打抱不平?” 海青愤愤地道。 “可不,裴参将在军中时就很跋扈无理,偏她是已故裴老将军的义女,王爷将她视为亲妹,很是维护,属下见不得她乱翻您的东西。” “就就骂了她几句,她踢属下,属下自然不能忍,可属下也不是故意扇她脸的。” 许知意斜倚在美人榻上。 “别跪了,今日可方便出门?” 海青忙不迭点头。 “已经不疼了,王妃有事尽管吩咐。” “我记得你在大理寺有相熟的人,去替我打探个事。” 海青附耳过来,连连点头。 “尽量低调些,对了,再帮我选几个老实的下人,最好是会些功夫的。” 第98章 他是真的错到离谱 舒舒服服沐浴一番,从里间出来时,房中一应摆设,已是焕然一新。 窗格挂上了她喜欢的鹅黄色帘子,微风起,轻纱跟着晃几下。 吴嬷嬷将佛珠递到许知意手上,又用干帕子仔细替她擦拭着头发。 “王妃,您是暂时住在这?还是” 许知意指尖捻着佛珠,轻轻转动几下。 “嬷嬷应该最清楚我与安王的情况,与他同住一屋,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 吴嬷嬷轻叹口气,也深知王妃表面看着温婉,实则最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人。 “并非我心眼小,容不下人,别说那裴姑娘不是王爷的亲妹妹,就算是,也得讲究分寸,我与王爷的婚房,她进了不止一次了?” 吴嬷嬷没出声,等同于默认了。 她虽是个下人,可却懂得最起码的礼数,夫妻的屋子,岂容外人随意踏足。 哪怕只是有名无实的婚姻,在二人未和离前,也得互相尊重才是。 不知何时,许知意已趴在妆台上睡着了。 吴嬷嬷不忍叫醒她,扶光力气大,直接将人抱到了床榻上,又替她盖了床薄薄的锦被。 “唉,王妃好像更瘦了,王爷也真是的,怎么能让裴北北随意进出南风院啊?” 才关好门,扶光就生气的对着吴嬷嬷吐槽。 吴嬷嬷四下环顾一圈,将扶光拉到一旁的厢房。 “王妃才睡着,你可小点声!还嫌王妃心里不够难受?” 浮生安静的坐在软榻上绣花,时不时朝外张望两眼。 “浮生你看什么呢?” 浮生就笑,“王妃吩咐人把南风院的梧桐树栽种到这个院里,奴婢想着先让王妃好好睡一觉,别这时候进来打搅到王妃。” 吴嬷嬷就道,“放心,廊下有人守着,王妃离开后,我寻了几个老实的粗使丫鬟,今日正好派上用场了。” 吴嬷嬷又压低了声音。 “之前王爷命人将账本送到了南风院,我见那裴姑娘行事很不妥当,就偷偷地把东西锁到了王妃的库房中。” “不管王妃与王爷日后会走到哪一步,但只要在一日,王府的中馈就得把在王妃手中!可不能便宜了外人!” 她拍了拍腰间,叮铛作响。 “嘿嘿,这是王府仓库的钥匙,等王妃睡醒了,一并交到她手中去。” 浮生更开心了,托着腮,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吴嬷嬷。 “嬷嬷你对王妃真好!” 吴嬷嬷闻言却是抹了把眼角,抽了抽鼻子。 “说起这个,王妃对我更好,要是没她,秋儿可能早就不在了,我还有什么盼头。” 见扶光一脸困惑,吴嬷嬷重新调整了情绪,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仔细的讲给她听。 “王妃真的是个心善的人,别看她表面冷冷淡淡的,但凡别人对她表现出两分善意,她就会回馈百倍千倍。” 扶光唏嘘。 “王妃面冷心热,日后我一定会用命护着她!” 吴嬷嬷笑着打趣了一句。 “若是日后王妃真与王爷和离了,你又当何去何从啊?” 扶光认真思索了一会,坚定的道。 “自然是跟着王妃一起离开了,既然王爷将我给了王妃,我自然就是王妃的人。” “对了,我还得跟着王妃学医呢!” 许知意这一觉直睡到华灯初上。 廊下已掌了灯,小厨房也冒出炊烟。 期间,祁西洲在无白的陪同下,来过两次。 但都被吴嬷嬷以王妃还在休息的理由,拒之门外。 祁西洲满心无奈。 “无白,本王真的只是看北北可怜,无父无母的,好不容易认了裴将军为义父,可也死了。” 无白抬头看着天上不多的星星,又看了眼紧闭的院门。 “主子,属下觉得裴参将对您的心思可不仅仅是妹妹对哥哥的儒慕。” 祁西洲不解的看向他。 “这话是何意?她不止是本王的义妹,更是同袍,再多的就没有了。” “可王妃不知道啊!主子,南风院是您与王妃的私人领地,这里不比军中,您不能由着裴参将随意进出的。” 祁西洲陷入了深思。 在北地时,大军的营帐一个挨着一个,裴北北从小在那长大,性子直爽活泼,最喜欢四处乱窜。 大家伙都把她当妹妹,也觉得她可怜,便纵容出了她这肆意妄为的性子。 松蓝垂头丧气的走过来,闷声闷气的。 “主子,王妃让人明日将南风院的梧桐树挖出来,属下自告奋勇,可海青说王妃不许属下进她的院子。” 他幽怨地看一眼祁西洲,又马上将脑袋垂下去。 “属下瞧着海青从府外寻了不少的下人过来,您怎么能容许裴参将随意翻王妃的东西呢?” 祁西洲也在反思。 他是真的错到离谱! 无白说得对,这里是京城,不是北地。 裴北北可以满大营的乱窜,但这可是王府,而南风院,是他与许知意居住的地方。 可裴北北穿上衣裙的时候,开心得如同孩子,他责备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裴北北的笑声传了出来,南风院冒起阵阵黑烟,烤肉的香气迅速在王府弥漫开。 “五哥,二哥,今日咱们不醉不休!哈哈,咱们在北地时就经常这样烤肉!” “大哥怎么还没回来?” “大哥这是娶了媳妇忘了兄弟了!我瞧着大哥那媳妇娇娇弱弱的,比不得咱家北北。” “北北可是咱安阳军中的小公主,性子爽朗,关键还英勇无敌,也不知大哥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弱不禁风的。” 都是军人,嗓门也出奇的大,说起话也无所顾忌。 祁西洲只觉心塞。 可,这些人,都是陪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曾数次奋不顾身地挡在他身前。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数不清的伤疤。 还有因此再也回不来的兄弟! 当年的一战,惨烈到几乎无人生还,是裴北北带着兄弟们,固执的挖了两天,从累累尸骨中,寻到了只余一丝气息的祁西洲! 并且不顾众人阻拦,策马,去附近的城镇替他抓药。 要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祁西洲记着她的这份情谊,故而对她的所作所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他却忽略了许知意的感受! 第99章 是不是压根心里就没您啊? 南风院笑闹声不断,烤肉虽香,冒出的阵阵浓烟却熏的府中众人咳嗽不止。 许知意睡醒之后,静静在床榻上躺了好久。 她一眨不眨的盯着廊下风灯,想着自己如今的处境。 许府不是她的家,这一点毋庸置疑,可安王府也没给她多少归属感。 终究是过客,便没什么好纠结的。 “浮生。” 浮生闻声进来,手里端着盛满水的铜盆。 “王妃您醒了,饿不饿?晚膳已经备好了。” 许知意随意洗了把脸,“是有点饿了,咱们晚上吃什么?” 一句不提祁西洲,甚至唇边还着抹浅笑。 浮生到底年龄小,憋不住话。 “王妃,您睡着时王爷来了两回,可都被吴嬷嬷给拦下了,您就不想听听他的解释?” 许知意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戳戳她的脑门。 “那些人曾经都是与王爷同生共死的兄弟,我有什么理由拦着他们?” 浮生气乎乎的,“奴婢就是想不通,为何非要由着他们在南风院闹腾。” 许知意神色冷淡了下来。 “开饭,饿了。” 浮生眼底一片茫然。 可还能怎么办? 南风院的吵闹声,并没影响到许知意用饭的好心情。 甚至她还破例多用了半碗饭。 忙了将近十日,抄写经文的事自也耽误下来。 睡了那么久,反正也不困,索性命吴嬷嬷拿来笔墨纸砚。 一笔一划,抄得十分专注。 扶光坐在一旁和浮生学习如何打络子,同样的丝线,她手里的似乎格外不听话。 时不时就打了结。 “这丝线专与我作对,不学了不学了!” 许知意笑了,“术业有专攻,何必非得和自己过不去?你从前在安阳军时主要负责什么?” 提起这个,扶光可就来了精神,索性将手里结成毛球的丝线丢去一旁。 “回王妃的话,属下会的可就多了,砍柴,烧火,煮饭,当然了,轻功也是不错的。” 许知意这才轻掀眼皮。 “那风信呢?” 扶光毫不犹豫地道,“风信力气大,耳力也极佳,所以是打探消息的一把好手。” 她嗫嚅了好半晌。 “王妃,风信没跟来这里。” 她与风信从小一起长大,虽非亲人,却胜似亲人,但风信今日的作为确实让她有些失望。 王爷派她俩保护王妃,只要不是做危及王爷性命的事,就该全心全意为王妃着想。 许知意轻描淡写的,“无所谓。” 她们这边一派岁月静好,南风院的祁西洲一整晚都心不在焉。 “大哥,烤肉要趁热吃。” 裴北北将一串滋滋冒油的烤肉送到祁西洲的嘴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曾几何时,那个只看着她的祁西洲,现在满心满眼都装了别的女人。 裴北北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大哥,嫂嫂是生气了吗?大哥,我知道您爱重嫂嫂,可她离府数日,回来就与您闹脾气,是不是心里压根就没您啊?” 陈府医端着药碗进来,闻言,给了裴北北一个大大的白眼。 “裴姑娘慎言!王妃可不是那样小肚鸡肠之人!还请你别枉加猜测。” 总拿王妃离府说事,这裴北北真不是个好东西! 听说此次王妃救了不少人,这可是功德无量的事,但她不愿自暴身份,也不愿贪功。 安王府一众人在安王的吩咐下,守口如瓶。 祁西洲这才回神,点了点头,很是赞同陈府医的话。 “北北你多心了,她离府也是经由本王同意的,王妃是个面冷心热之人,日后接触得多了,你就会明白了。” 裴北北掩住心中不快,笑着扯了扯祁西洲的衣摆。 “大哥你最了解我了,说话永远有口无心,就是担心嫂嫂因为我,而怪罪大哥。” 说完,她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 一如从前,豪迈洒脱。 陈府医皱了皱眉,意味深长地看了裴北北一眼。 “这里是京城,过几天裴姑娘还要入宫面圣,说话还是过过脑子为好!” 没好气地把药碗塞到祁西洲手中。 “这几日王爷的作息都乱了,又吃了不少羊肉,于您的身子并无益处。” 有位副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扯着嗓门道。 “吃肉喝酒,人生一大快事!你们这些郎中就是爱管东管西的,不好好吃饭,哪里来的力气恢复?” 陈府医也懒得与他们这些人多废话,转身就走。 祁西洲急急解释,“本王就吃了一串也未饮酒” 陈府医不耐烦地打断。 “王爷好自为之!” 离开南风院,陈府医转道叩响了许知意院子的门。 “王妃,听说此次疫病已经控制住了?能不能给老夫瞧瞧药方子啊?” 他搓了搓手,也按捺不住心中的迫切。 许知意朝扶光使了个眼色。 不一会,扶光将一张药方递给了陈府医。 陈府医捋着胡须,连连点头。 “这一味用得妙啊,老夫都没想到竟能用这法子。” 许知意也不隐瞒,“这一回的疫病实属人为,所以并不难医治,选择这几味药,也是考虑到百姓们的状况。” 太医院的太医用的药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百年人参哪里是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 万一疫病大规模爆发,百姓们根本用不起药。 陈府医叹了口气。 “这话咱们也就在府里讲讲,京城真的不是什么好地方,掺杂了太多利益,宫里那些太医哪还有一点身为医者的医德?” 许知意仔细地清洗着狼豪。 “但求无愧于心就好,其余事咱们也管不了。”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安王府迟早会被卷进权利争夺的漩涡。 “王妃,您平常看的医书,能不能也借给老夫看看?” 许知意这回拒绝得相当干脆。 “不行!” 陈府医,“” 许知意一直怀疑娘亲的身世,说不准她留下的这些医书就是解开一切谜团的钥匙。 前世,娘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嘱咐,这些医书不得外传。 她与娘亲的一生过得窝囊又憋屈。 明明满身锋芒,却偏要隐忍着过日子。 她想当一个乖顺懂事的女儿,偏偏事与愿违,被人算计得尸骨无存。 第100章 瞧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样 翌日,祁西洲起了个大早,赶到许知意院子时,却被告知她一大早就带着吴嬷嬷几人出门了。 祁西洲问,“王妃可有说去哪了?” 留下的几个也不过是负责洒扫的粗使丫鬟,吱唔了半天也讲不清楚。 “海青何在?” 松蓝上前一步道,“听管家说,海青也随王妃一起走了。” 风信站在一边,默不作声。 昨夜,她以为扶光怎么都会来寻自己的,可直到子时,也没等到王妃那边的消息。 她心里清楚,王妃这是不打算要自己了。 想到此处,风信有些难过地看向祁西洲。 “主子,王妃好像生属下的气了,属下也只是担心她误会主子,这才瞒下消息没报。” 祁西洲蹙眉。 “本王没什么可瞒着王妃的,北北来府里的事你没告诉她?” 风信的头垂的更低了,好半晌才低声道。 “主子,裴参将到底是姑娘,也并非您的亲妹妹,王妃怎么会全然不在意呢?” 祁西洲一愣,转头看向无白和松蓝。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 无白很诚实的点点头。 “主子,这世间没一个女子能容忍这样的事,何况南风院如今可不是您一人的住处。” 松蓝说话就没那么多的顾忌了。 “裴参将再豪爽也是个姑娘家,总往您和王妃的屋子里跑,算怎么回事啊?” “现在外面都有流言了!” 祁西洲眉头拧得更紧,语气也沉下来。 “什么流言?” 松蓝不顾无白的阻拦,“说咱们王府即将会迎娶侧妃!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王妃岂会一点都不在意?” “可本王真的只将北北当成妹妹,并无其他心思。” 裴北北躲在拱门后,两只手紧握成拳。 真不甘心啊! 想她堂堂参将,以女子之身在安阳军中夺得一席之地,凭的可不是容貌。 那是她用双手打出来的名声! 许知意除了那张漂亮的脸蛋,还有哪一点能与她相提并论。 她一直坚信,祁西洲绝不是重色之人,迎娶许知意也只是不愿违逆陛下的圣旨,并非他本意! 利益权衡,她还是多少懂一些的! 想通这一点,裴北北的心又活跃起来。 看着阳光下,祁西洲那张妖孽般的俊脸,不由暗暗发誓。 她一定要与祁西洲长相厮守。 至于许知意,弄死就是! 那么娇弱一个姑娘,辗死她,就如辗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 “大哥,您怎么起得这样早啊?有没有用过早饭?我都快要饿死了。” 裴北北若无其事的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祁西洲面前。 笑容灿烂,眼神晶亮。 祁西洲淡淡瞥她一眼,语气也颇为疏离。 “那就自去花厅用饭,本王还有事。” 裴北北的笑僵在脸上,难以置信的盯着祁西洲看了好半天,泪在眼中打转。 “大哥,可是嫂嫂说我什么了?您为何对我这么冷淡?” 松蓝忍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阴阳怪气的怼了她一句。 “我家王妃可没裴参将这么闲!” 裴北北的泪瞬间决堤。 “大哥,嫂嫂的衣裳我亲手洗干净了,想着今日就还给她的,再当面同她道个歉。” 无白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刀。 “王妃还不至于穷到穿别人穿过的衣裳!” 裴北北简直要气疯了。 他们一个两个是被许知意那女人给洗脑了吗? 明明在北地时,他们对自己虽不算多好,可念在祁西洲和裴老将军的面子上,也从不曾如此针锋相对。 祁西洲也未阻止。 “无白,推本王回去!” 裴北北还想追,却被风信抬手拦住了。 “王爷有公事要忙,裴参将这么大的人了,吃饭应该不用人喂到嘴里?” 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裴北北开口的机会。 裴北北死死握着袖中绣好的荷包。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后悔的!” 闹成这样,也没了吃饭的胃口。 南风院院门紧闭,松蓝守在外面,任谁也无法踏入。 沉灰正在书房中,向祁西洲详细汇报着他打探来的消息。 “西番老国主一死,他的儿子继位,野心已是昭然若揭,过不久,边境又该起战火了。” 祁西洲的手指有节奏的轻叩桌沿。 “可知平阳公主的现状?” 沉灰思索半晌,单膝跪地。 “怒属下直言,平阳公主并不像外间传言的那般无所作为,她似乎恨极了陛下当时做出的决定,对平昭亦没多少善意。” 顿了顿,沉灰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安阳军中似乎还有未拔除的眼线,据探子来报,应该是平阳公主的人!” 祁西洲冷笑一声,眸底似结了一层冰霜。 “如今无人知道你回京的消息,你还是暗中观察一下裴参将几人,陛下总不会无缘无故召他们回来述职。” 沉灰点点头。 “可是主子,虽说您此番只是想打消裴参将的疑虑,但属下觉得您不该瞒着王妃。” 见祁西洲一直沉默不语,沉灰只得又劝道。 “属下虽还确定不了此消息的真假,但王妃的亲生母亲好像并非江南首富之女,她的身份资料被人刻意抹去了。” “本王多少猜到一些,也并非不信任王妃,只是她忙于疫病,若传信,又怕落入有心之人手中。”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就把人给得罪了。 祁西洲只觉浑身无力,按住眉心,摆了摆手。 “本王想自己待一会,你先去忙!” 沉灰离开,替他将书房的门关好。 从清晨呆坐到太阳西斜,也没想出如何与许知意修复关系的好法子。 至少不能分房而居,否则两人的感情岂不是更加疏离了。 松蓝用胳膊肘捅了捅面无表情的无白。 “哎,你说,主子心里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我瞧着主子不止不喜欢裴参将,甚至还有点讨厌她。” 无白斜了他一眼,语气淡淡。 “主子的心思岂是你我能随意猜的,做好你自个的事!” 松蓝切一声。 “我也就是私底下和你说说,自打昨天王妃搬去了旁边的院子,瞧主子那失魂落魄的样,啧啧。” 无白愈发觉得松蓝像极了那些坐在家门口讲是非的妇人! 第101章 让猎物放松警惕 马车才到丞相府,天空就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有人穿过雨幕朝许知意走来。 定睛,一身烟青常服的何陵景,手中握着把油纸伞。 “阿兄。” 何陵景抬眸,清清淡淡地嗯了声。 “母亲怕你淋了雨,嘱咐我来迎你。” 许知意多聪明的人。 冷漠如何陵景,只要他不愿意,谁也没法要求他做什么事。 “阿兄可是有话同我讲?” 何陵景神情微滞,见到钻进伞下的许知意,眉尾稍稍上挑,唇边染上抹笑意。 “我不日前调任到了大理寺,你与父亲扣押那十几个难民,死了两个,但有一人经不住酷刑,倒是招了些重要的事。” 许知意微微皱起眉头,偏头看向何陵景。 “阿兄,我对朝廷的这些事并不感兴趣,您为何要在我面前提起这个?” 何陵景平静的面色有一瞬的尴尬。 “与安阳军有些关系,我想着你到底是安王的正妃,可能会有些兴趣。” 许知意十分干脆地道。 “不好意思阿兄,我不过一介妇人,听不懂这些,至于安王,如今他都自顾不暇了,再者,兵符也上交了。” 她顿了顿,驻足,盯着何陵景看了好半晌。 “说句自私的,安阳军如何,与安王半分关系也没有了,这些事,阿兄尽可汇报给陛下。” 她不知道何陵景今日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是真的想与安王府交好,还是为陛下窥探安王真正的心思? 猜不透,自然就只能打太极。 言多必失,即使她与安王只是利益联姻,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他被推到风口浪尖。 何陵景却难得轻笑了一声,冷峻的眉眼也温和了几分。 “父亲觉得此事应该先告知你一声,安王身子不好,我们也不好频频上门叨扰。” 许知意更琢磨不透了。 “我想王爷也无心理会这些,阿兄既已调任到大理寺,一切事情秉公处理就是。” 你来我往,谁也没从谁的嘴里听到想听的。 快到孙夫人院子里时,何陵景才又开口。 “安阳军中有敌国细作,而且此人很有可能极得安王信任。” 许知意的心猛地停跳了一下。 脑海中不经意浮现出裴北北那张扬跋扈的脸,挥之不去,预感也很不好。 就说祁西洲不是那么没有分寸的人,即使待在北地长达九年,他也不可能抛却礼数规矩。 任由裴北北随意出入南风院,对她放肆的举动未加阻止,这事从一开始就透着古怪。 是了,若想逮到猎物,最好的法子就是让猎物放松警惕。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许知意忙摇头,却是再不敢与何陵景对视。 他的眼睛深邃如潭,好似一眼就能看穿人的心思。 “呵,看来你对我的防备心不是一般的重。” 言罢,将油纸伞塞进她手中。 “大理寺还有事,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何陵景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中。 扶光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 “王妃,您说王爷是不是故意的?” 许知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应该是,此处说话不方便。” 扶光嗯了一声,接过她手中的伞。 “王妃,雨越下越大了,您赶紧进去。” 刚进门,何清晨就如一只蝴蝶般飞扑过来,叽叽喳喳地说自己这些天有多想许知意。 “二姐,你身子还好?我瞧着你怎么更瘦了?” 许知意笑着朝孙夫人行了礼,这才伸手捏了一把何清晨的脸蛋,打趣道。 “我瞧着清晨好像又圆润了!” 闻言,何清晨一下松开扯着她袖子的手,气鼓鼓的,小嘴撅得能挂只油瓶。 她不满地坐去孙夫人身边,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母亲,都怪你,天天说我要长身体,害我吃了那么多,我说胖了,您非说是有福气。” 孙夫人笑的眉眼弯弯,朝许知意招招手。 “知意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我接到丞相送回来的信时,差点就提刀去寻他了!” 许知意浅笑盈盈地坐在孙夫人左侧,由着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是又瘦了,那么危险的事,非得把你也拉下水,真是气死我了。” 许知意笑着宽慰她。 “母亲别生气,是我主动提出要去看看的,不关丞相的事,母亲近来身子如何?我最担心母亲头疾又发作。” 何丞相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在家里怎么还叫丞相?夫人你听听,真的是知意心甘情愿随我去的,我可真是冤枉!” 何丞相进来,拎起衣摆抖了抖,顺手将伞放在一边。 孙夫人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呛声道。 “你都连夜去了王府,知意怎么好意思拒绝?做得好,功劳归你,办砸了,知意跟着一起受牵连,真想撬开你的脑子,看看里面都装着些什么。” 孙夫人再懒得搭理何丞相,拉着许知意的手絮叨了好半晌。 许知意耐心地听着,也不觉得啰嗦,心里一片妥帖,暖意包裹全身。 要是娘亲还活着,大抵也会像孙夫人这般? 孙夫人的脉象平稳,瞧着气色也红润了不少,说话声音洪亮。 “母亲,今日我重新给您换个药方,除了头疾,顺便再调理一下您浅眠的问题。” 何清晨一直坐在旁边生着闷气。 许知意从吴嬷嬷手中接过一只锦盒,朝她面前扬了扬。 “还生气呢?姐姐送的礼物也不要了?” 何清晨轻哼一声,别扭地将脑袋偏向一边,孩子气的道。 “那二姐哄哄我!” “好清晨,二姐错了,但母亲说的也没错啊,你正在长身体,等日后嫁了人,会瘦下来的!” 何清晨再也绷不住,不知羞地凑过来,笑嘻嘻的接过锦盒。 “反正我二姐可是神医,我听说有种针灸之法,能让人很快瘦下来。” 何丞相觉得自己被她们三个给排挤了。 敢怒不敢言,只得乖乖坐在软榻上,自顾地品着茶。 孙夫人斟酌了好一会。 “知意啊,母亲有个不情之请,但你要是为难就算了。” 何丞相忍不住插了句嘴,又遭到自家夫人的一通白眼。 “不就是想让知意去给定国公的夫人瞧病,和自家女儿何必这么客套。” 第102章 就是裴念川那狗东西 许知意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困惑地看向吴嬷嬷。 吴嬷嬷上前一步,笑着道。 “王妃,定国公就是前镇国大将军裴川。” 何丞相赶忙接话,“可以由定国公的子孙世代袭爵,但没封地,裴老将军的遗腹子你可见过?” 何清晨见许知意一直没出声,翻了个白眼。 “没错,就是裴念川那狗东西!” 孙夫人伸手,使劲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丞相府就是这样教你的?看来是时候请宫里的嬷嬷来教你规矩了。” 何清晨跟戏精附体似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扑通跪在孙夫人面前。 “母亲,是女儿口无遮拦,还请您千万别同我置气,您的头疾好不容易才不再犯了,女儿高兴都来不及,哪会想惹您生气。” 垂头,泪似断了线的珠子。 许知意心道,何清晨真是只狡猾的小狐狸。 听说之前孙夫人发病时,都是何清晨衣不解带地守在她身边,赶都赶不走。 她此时提起这事,孙夫人可不就该心软了。 果然,孙夫人一下就心疼的不行,忙不迭地将人拉到怀里。 “母亲就这么一说,你怎么就哭了,好了好了,我的清晨可是最乖巧最懂事的姑娘,只是日后说话可不能这么粗俗。” 何清晨偷偷抬眸,朝许知意扮了个鬼脸。 见许知意似乎是早有察,正满含戏谑地望着她,何清晨又赶忙将脑袋埋进母亲怀里。 “母亲,都是清晨不对,你打我几下,可千万别生气。” 被她这么插科打诨,屋里的气氛一下活跃起来。 孙夫人轻轻抚摸着何清晨的后背。 “说起来我与定国公的夫人也是旧识,定国公常年在外征战,她独自一人也是十分不易,之前就常犯咳疾,前几日听裴世子说起,好像咳得更厉害了。” 她一脸歉意地看向许知意。 “裴世子一直缠着我,问你是不是精通医术,能不能得空去给他母亲瞧瞧旧疾。” 许知意很纳闷。 “裴世子是如何知道我会医术的?” 何清晨抹把脸,做出个针刺的动作。 “他说你出手利索,一看就是常替人针灸的。” 这话让许知意啼笑皆非。 “裴世子倒是聪明,观察力也敏锐。” 何丞相若有所思,“裴世子虽说名声不好,但我总觉得他是在藏拙,虎父无犬子啊!” 定国公死了,但他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首当其冲的就是祁西洲。 祁西洲虽遭受了打压,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兵符可以收回,军心却很难收复。 思忖良久,许知意才状似无意地问何丞相。 “丞相您可知裴参将回京述职一事?” 何丞相目光不善,恼怒的瞪她一眼。 “都说了在家里别叫我丞相!” 许知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何丞相败下阵来,尴尬的掩唇低咳几声。 “当初怪我疑心重,但是,我也从未说过不认你这个女儿!再说了,哪有孩子同自家父母置气这么久的。” 他很不自然地从怀里掏出只精致的盒子。 “这是我专门让人打造的,向晚和清晨都有一只。” 是一只雕工精巧的镯子,金灿灿的。 许知意失笑,“母亲送过好几个了。” “她是她,我是我,心意不同,而且我这只还另有玄机。” 镯子上有微微凸起的部分,被雕成了梅花形状,按下,就会出现两个暗格。 位置虽小,许知意看过,发现里面放置着同样精巧的银针。 “你们都是女儿家,万一遇到个危险,也可有自保之力。” 何清晨把袖子往上撸了撸,露出同样款式的镯子,只是上面雕刻的花纹略有不同。 “二姐,我看话本子上说那些武林高手都会往银针上抹毒药一类的,这样咱们岂不是更安全了。” 孙夫人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夫子说你看闲书,你还死不承认,今天可是说漏嘴了!” 何清晨迅速朝屋外跑,边跑边大声地喊。 “我去看看午膳准备得如何了!母亲你们先聊着。” 许知意担心孙夫人真的罚何清晨,忙转了话题。 “母亲,要不明日您陪我去定国公府一趟?” 孙夫人忙不迭的点头,“行,母亲陪你走一趟,十几天没出过门,真是闷坏了。” 何丞相皱着眉,“知意,听说那裴参将几人住在安王府?此事是否不太妥当?” 许知意笑看他一眼,“父亲,那些人之前都是陪着安王出生入死的,反正府中空院子不少,也没什么不方便。” 何丞相听到她的称呼,高兴的一口将茶咽的,烫的轻嘶一声。 “只是父亲,我听说裴姑娘此番回京,除了述职,还要入定国公的族谱,此事可是真的?” 何丞相从她的话中听出了深意。 “裴参将人品如何?” 许知意朝扶光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不语。 裴北北就是定国公在战场上认下的义女,要是人品尚可,入族谱倒也可为定国公府增丁添口。 可,定国公夫人自己膝下就有一儿一女,且与那裴北北从未谋面,何谈亲情? 再者,万一那裴北北性格恶劣,人品不佳,定国公岂不死后也无法瞑目。 临去花厅用膳前,许知意才淡淡说了句。 “我觉得认亲之事不妥。” 孙夫人与何丞相互看一眼。 夫妻几十年,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 “知道了,母亲会在适当的时候提醒定国公夫人的。” 许知意便也不再多说,将自己的伞往孙夫人那里偏了偏。 两人手挽手,漫步在雨中,画面出奇的温馨。 何丞相落后一步,眼中满是笑意。 这女儿认得可真是值! 花厅摆了满满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只看着就食指大动。 何清晨热情地张罗着。 “父亲,母亲,二姐都别站着了,今天母亲吩咐厨子做了好几道二姐喜欢吃的。” 何丞相不满地瞪她一眼。 “大呼小叫的,哪有点闺阁姑娘的规矩。” 他指了指红木桌上的糖醋排骨,邀功似的对许知意道。 “这可是为父特意嘱咐他们做的,你一会可要多吃些。” 第103章 小心驶得万年船 何丞相举起茶盏,似是这时候才想起家中少了个人。 “景儿今日不是休沐吗?怎的没来一起用饭?” 孙夫人看了眼立在墙角那把熟悉的油纸伞。 “许是临时有事出门了,如今可好,调去了大理寺,以后更见不着人了。” 许知意是第二次听到孙夫人抱怨了,看来何陵景是个忙起正事,就顾不得其他的人。 照理来说,丞相位高权重,何陵景更是年纪轻轻就身居要职,虽说性子冷漠了些,但在这京城里,想嫁给他的姑娘怕是数都数不清。 可奇怪的是,何陵景今年已经二十一岁了,却从不曾听说过他与谁家姑娘定亲。 以至于百姓们都私下议论,说何陵景心系平阳公主,为了她这么多年洁身自好。 前几天,许知意还听到那些守城的官兵偷偷讨论。 说何陵景其实有龙阳之好,曾经见到他出入小倌馆,言之凿凿,煞有介事的。 可观丞相和孙夫人,好像对此事全然不介意。 她只是义女,不好过多询问人家的私事,便只是在心里嘀咕。 许是许知意怔愣太久,孙夫人喊了她好几声,她这才回过神。 “方才我在想别的事,母亲可是叫我了?” 孙夫人叹了口气,“你是不是也觉得景儿这个年纪了不成亲,很是奇怪?” 许知意诚实的点了点头。 “阿兄相貌堂堂,仕途顺遂,虽说待人冷淡了些,可家世在这摆着呢,为何迟迟不定下亲事?” 何丞相放下手中茶盏,眉头拧起。 “虚空大师曾给景儿批过命,说他此生无情缘,亲人缘也浅,我从前没当回事,可你看他如今” 何丞相没说出口的是,虚空大师还说何陵景乃世外高人转世,只是来这人世间走一遭,最终是要回归的。 他怕孙夫人受不了,故而只说了前半段话。 何丞相都无法想象,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儿子,最终会青灯古佛,四处云游。 心思转了一大圈,默默在心中叹了口气。 虚空大师说得对,一切随缘,强求不得。 许知意却眯起眼,端茶的手久久顿在半空。 “母亲,过几日咱们去法华寺还愿?您可有空?” 孙夫人喜不自胜,方才的愁绪一扫而空。 “要去的,知意说的对,儿孙自有儿孙福,缘分这事强求不来的。” 她顿了顿,看一眼埋头吃点心的何清晨。 “知意啊,你觉得裴世子如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许知意却听懂了。 “我觉得裴世子长相好,人品也好。” 最紧要的是,裴念川在看到何清晨时,满眼就只余她一人,这样的男子,大概会很长情。 也不知前世,裴念川与何清晨是怎么错过的? 何清晨嘴里塞着点心,不满地嘟哝。 “他哪里有二姐说得这么好,整日就会招猫逗狗,听说前几天还往定安侯府门口放了一把火。” 得亏他的父亲是定国公,否则肯定少不得被关进大理寺,吃些皮肉之苦。 许知意不解,“裴世子与秦小侯爷有旧怨?” 何清晨想了想,摇头。 “没听他说过啊!他那人,肆意妄为惯了的,想揍谁就揍谁,都不需要理由。“ 许知意与孙夫人相视一笑。 “傻清晨,裴世子这是在替你出头呢,毕竟之前定安侯府是想算计你。” 何清晨眨巴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吗?他有这样好心?哼,反正我不信。”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涌上一丝异样的感觉。 好像从小到大,裴念川一直就被她欺负着,从不还手,斗嘴倒是时常都有。 可,有一回,尚书家的儿子推了她一把,害她伤到了脚踝。 当天夜里,那小子就被人蒙了麻袋,被揍得鼻青脸肿,他娘哭得险些背过气。 都说是裴念川干的,可惜一点证据也没有,最后这事便不了了之了。 事后何清晨问过他,裴念川故作不知,还很认真地问那尚书的儿子伤得重不重,他得过去探望一下。 都是儿时的小事,要不是许知意今日提起这个,她都快把往昔的点点滴滴抛之脑后了。 许知意突然轻拍了她一下,吓得何清晨手上的点心一下就掉在了地上。 “想什么这么认真?明日陪我和母亲一起去看看裴世子的母亲?” 何清晨点点头,“好,听说布桩新进了云锦,咱们也一起去看看,做几身新衣裳。” 何丞相特别大方地掏出几张银票,豪气的啪一声拍在桌子上。 “买!你、知意、向晚还有你们母亲,一人都做几身新的,眼见着再过两月就是秋猎的日子,丞相府的人必须穿最好的!” 孙夫人都被他这模样逗笑了,嗔怪地瞪他一眼。 “看你这财大气粗的样,要不是你月月按时上交俸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私藏了小金库。” 何丞相忙不迭地摆手解释。 “夫人这可是冤枉为夫了,这还是今早陛下才赏赐的,说是治疗疫病及时”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会,抱歉地看向许知意。 “你不愿暴露身份,为父只能厚着脸皮替你接下这份赏赐了,你不会怪父亲?” 许知意淡淡一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这是之前就和父亲商量好的事,就不要总是拿出来说了,毕竟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 想了想,她又打趣道。 “这次给母亲她们制衣裳的银子算是我出的,对父亲?” 何丞相点头,“对对,是你的银子!” 哄堂大笑,和乐融融。 何陵景在门外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太医说他身体康健,脉象平稳,一点也没生病的迹象。 所以,他很好奇,为何一看到许知意,心跳就变得飞快? 早晨,她钻进他伞下时,他险些想掉头就跑。 奇怪,好奇怪,心是他的,却怎么也不受自己控制。 听说回春堂的郎中在治疗心疾上很有一套,他还是得抽空去看看才行。 许知意似有所察,朝门外张望一眼,一个人也没有。 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廊下似悬了张透明的珠帘。 第104章 王妃你仗势欺人了? 暮色里的安王府看着格外的庄严,灯笼被风轻轻吹起,烛火摇曳。 侍卫们手持长枪,站得笔直。 许知意在马车上坐了半盏茶,这才缓缓走下来,抬头,望着安王府的牌匾。 所有的情绪,最后化为一声叹息。 这里终究不是她的归处。 这巷子里就只有他们一家,旁边的院子似乎闲置了许久,大门上的红漆都已斑驳,门楣上结着蜘蛛网。 “嬷嬷,可知王府旁边那一家之前是何人在住?” 吴嬷嬷朝那家看了一眼,马上又收回视线,凑近了许知意,低声回禀。 “回王妃,那里之前住着的是太子太傅那位登基之后,太傅就被查出贪墨,幸好,只是举家流放至岭南,那府邸空了十年了。” 许知意微蹙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听见她说。 “知道了,咱们进去。” 浮生一步三回头,总觉得前太傅府阴森森的,只看着就让人不由浑身发寒。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别看了,那府里肯定死过人。” 吴嬷嬷也不知为何,猛地打了个激灵。 “太傅的女儿秀外慧中,抄家的官兵欲行不轨,那姑娘性子刚烈,当场撞柱而亡。” 提起这段往事,吴嬷嬷不由地唏嘘。 “太傅的女儿当时被婆家休了,还有个几岁的女儿,娘一死,只能跟着太傅一家流放去了岭南。” 许知意听着,心头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不等她再细想,前方就传来裴北北的声音。 “嫂嫂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听说京城中已婚的女子是不可随意出门的。” 说罢,还上下打量许知意,目光中的审视丝毫不加掩饰。 许知意扶着吴嬷嬷和浮生的手,目不斜视,对她的挑衅恍若未闻。 裴北北不甘心地追上来。 “嫂嫂,别怪我说话难听,你是不是背着大哥,与其他男子有染?” 许知意脚步微顿,眼含笑意,只是那笑并不达眼底。 “裴姑娘是以什么身份对本妃说此番话的?还是王爷特意派你来谴责本妃的?” 吴嬷嬷板着脸,目光不善的盯着裴北北,厉声喝斥。 “大胆,裴姑娘不过就是来王府暂居的客人,如何敢质疑王妃?裴姑娘对王妃的行踪这么有兴趣,难不成是存了什么不该有的坏心思?” 这番话不谓不重,说得裴北北连连后退几步,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嫂嫂我只是关心你,若有说得不对的地方,你大可直接告诉我,为何要如何羞辱我?” 许知意面凉如水,像看傻子似的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 “此处没外人,裴姑娘这是演给谁看?莫说无人羞辱你,就算有,也请你忍着!” 见裴北北的面容僵了僵,许知意经过她身边的,轻飘飘丢下一句。 “还请裴姑娘时刻记住,这里是王府,可不是你家。” 扶光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不屑的上下打量着裴北北,话也说得尖酸。 “之前没看出来,裴参将竟还有表演的天分,不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几名副将朝南风院方向走来,一天没见到祁西洲了,他们打算与他讨论一下见到陛下该如何回禀安阳军的情况。 见裴北北眼眶通红,一副被人欺负却极力隐忍的模样,怒从中来。 “王妃是不是觉得我等都是粗人,便不将我们放在眼里?我们都是与安王出生入死的兄弟,而你,呵呵,不过是后宅的女人。” 有人拉他一把,示意他别太过分。 可,裴北北抬起眸,怆然欲泣。 “二哥,别说了,今天的事都怪我,嫂嫂只是好心教我规矩,我真的没关系的。” 风信站在不远处,只看着,却没上前来阻止。 扶光气不过,转身与他们理论,她指着裴北北的鼻子。 “真没想到裴参将竟是这种小人,明明是你先来挑衅王妃,却颠倒黑白,王妃几时教训过你?” 裴北北垂下头,低声啜泣。 他们哪见过裴北北这般委屈模样,印象中的裴北北永远都是明朗、活泼,肆意张扬的。 她一个姑娘,凭着坚韧不拔的精神,在战场上以一敌十,从不叫苦抱怨。 受伤时,也没见她像今天这样落过泪。 “王妃我劝你别欺人太甚!这王府还轮不到你当家做主!马上给北北道歉!” 几人目光狠戾,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上来把许知意撕个粉碎。 祁西洲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不怒自威。 “本王倒不知这王府里,连王妃都做不主?呵,王副将的意思是让谁来当这个家?” 王副将就是被裴北北称为二哥的男人,个子很高,脸庞黝黑。 他心虚地后退两步,恭敬的行了礼。 “属下见过安王!” 祁西洲不依不饶,直直盯着他。 “本王在问话,王副将觉得本王这府里,谁来当家比较合适?” 王副将没出声,悄悄抬头,恶狠狠瞪了一眼许知意。 都怪这晦气的死女人,要不是她无端寻裴北北的茬,哪会闹成这个地步。 “属下就是看不惯王妃仗势欺人,北北就是关心一下她,您瞧瞧她那个态度。” “她是高高在上的王妃,瞧不上我们这些从北地来的大老粗也正常,可北北好歹也是个姑娘。” 祁西洲双眼含笑,看着始终不发一语的许知意。 “王妃你仗势欺人了?” 许知意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继续保持沉默。 裴北北小跑几步,一下蹲在祁西洲面前,正欲俯在他膝盖上哭诉。 哪知,祁西洲迅速转了个方向,她一下扑了个空。 祁西洲牵住许知意的手,语气温柔。 “王妃,本王很高兴你愿意仗着我的势,本王的王妃自然是不能被外人欺负了。” 许知意使了很大的力气,也没能将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她有些恼怒,轻声骂了句,“狗男人!” 无白险些破防,赶忙朝一旁走了几步。 祁西洲也听到了,怔愣之后,大笑几声。 “王妃饿不饿?陪本王一起用膳?” 旋即他委屈地半垂下眸,使劲捶打了几下双腿。 “本王这腿,唉,咳咳咳咳!” 第105章 王爷这招美男计 裴北北追上来,还想说什么,却被祁西洲一个冰凉的眼神吓得愣在当场。 这还是祁西洲第一次,用这么陌生的眼神看她,眸里甚至还带着凉薄。 “本王的王妃容不得他人说三道四!既是客人,便当遵守规矩!” 说完,对着许知意微微一笑。 “劳烦王妃推本王了,本王这胳膊也不知为何,一点力也使不上。” 语气里竟还带着撒娇的意味。 许知意深深看了他一眼,“好。” 这狗男人也不知何时学得装乖卖惨这一套。 裴北北和几个副将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远。 她袖中藏着的双手紧握成拳,泪在眼眶中打转。 王副将叹了口气,终究是习惯服从军令的人,见祁西洲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反驳,只是安慰地拍了拍裴北北的肩膀。 “北北啊,如今他不再是祁将军,而是安王。” 剩下的话王副将没忍心说出口。 身份的转变,意味着从前的一切都要改变了。 就祁西洲刚才维护许知意的样子,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上心了。 而裴北北的小心思,安阳军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但奈何祁西洲从未回应过。 说他不懂男女之情,他偏又对许知意温柔宠溺,说他懂,他却从没将裴北北放在心里。 裴北北心里也很清楚,要是没有裴老将军的那层关系,祁西洲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给自己一个。 她就是想利用这一点,让自己在祁西洲心里占据一席之地。 九年的时光,难道还抵不了他回京的这几个月? 这愈加激发了裴北北好胜的心。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从许知意手里抢走祁西洲,不止要他的人,还要他的心! 裴北北愤然转身,背影都透着坚定。 风信远远看着,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在北地时,裴北北对她是很好的,有什么好吃的,都不忘给她留一块。 她受伤时,更是会彻夜守在营帐里。 所以在得知安王要娶别的女子时,风信是很震惊的。 在她心里,裴北北才是最能配得上祁西洲的女人。 果敢、坚毅、不服输,与祁西洲并肩作战,创造了许多奇迹。 祁西洲大婚那晚,风信见到裴北北坐在山头上,喝了好多烈酒,哭到泣不成声。 王妃也很好,只是太娇弱了,就像生在温室的花朵,需要人时常呵护。 安王需要的是能与他并肩而立的人,并不是如许知意这般的菟丝花。 风信又想起方才许知意看自己的眼神。 她明白,王妃再也不可能信任自己。 人生在世,总会面临种种选择,裴北北就是她的先入为主,所以也只好对不起王妃了。 晚膳依旧摆在南风院。 一顿饭,许知意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气氛也是诡异的安静。 祁西洲默不作声,她便也稳如泰山。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汗味。 香炉里,烟气升腾。 许知意从小生活的环境很恶劣,所以并不是十分在意。 但,她毕竟在这里生活,无法容忍自己的领地有其他女子的味道。 手指在桌沿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叩。 “浮生,把香灭了。” 浮生乖乖走过去,一把将鹤嘴铜炉拎到了院子里,香灭灰烬。 祁西洲这才放下碗,定定地凝视着许知意。 “王妃生气了?” 许知意摇头,“也没什么可生气的,王府一切事宜,由王爷做主,我不过同他们一样,只是借住罢了。” 祁西洲叹了口气,朝屋中几人挥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本王想与王妃单独说几句话。” 屋门阖上,屋里重新恢复安静。 良久,才听祁西洲道。 “本王怀疑安阳军中有西番的细作,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抱歉,是本王思虑不周,忽略了你的感受。” 许知意也不矫情,将何陵景和何丞相的话一一同他讲了。 “所以王爷是怀疑裴姑娘?” 祁西洲嗯了一声,“还在搜集证据,而且本王对她的身世也有些怀疑,正在查,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许知意端起茶,浅啜两口。 “王爷今日对裴姑娘如此疾言厉色,就不怕打草惊蛇了?” 顿了顿,她低笑一声。 “也是,王爷这招美男计,裴姑娘似乎很受用,人在头脑发昏的时候,没办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王爷您说是?” 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祁西洲一口气梗在喉间,上不上,下不下。 许久,他才长长呼出口浊气,恼怒地看着许知意。 “王妃觉得本王在用美男计?你也太小瞧本王了,何况本王对裴北北从未生出过男女之情。” 许知意难得地露出个灿烂的笑容。 “我不关心这个,别说是裴北北,就算再来个南南,西西,只要王爷愿意,尽可纳进府里。” “不过,我可有言在先,正妃的位置三年内,我是不可能让出来的,所以只能暂时委屈王爷的心上人了!” 祁西洲不怒反笑,他指着许知意,你了好半晌。 “你好得很!不信任本王也就罢了,竟还如此冤枉本王,何况本王的命可是握在王妃手中。” 许知意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毕竟祁西洲可是皇子,堂堂安王肯与自己解释几句,实属不易。 她若一味揪着这事不放,倒显得她肚量太小。 “行了,此事不必再提!正事重要,王爷自行安排就是,对了,您的新药方,我已经给了陈府医,这半个月,暂时不必针灸,时辰不早,我就先告辞了。” 祁西洲急了,忙拉住她的手。 “这里就是你的屋子,你还要去哪?” 许知意微微笑了下,抽回手,欠了欠身。 “王爷好好休息。” 目光落在梨木妆台上,纤尘不染,码放齐整。 只是,旁人用过的东西,她不稀罕! 祁西洲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自责地垂下眸。 “抱歉,本王在军中习惯了,不知那里面还有你娘亲的东西,未加阻止,是本王的不对。” 说罢,他转动着轮椅,从枕下取出一只精美的匣子。 “这是当日摔了的簪子,本王命人修好了,看看可还满意?” 碧玉的簪子,断裂处精心用金子作为点缀,末端嵌着颗饱满的东珠。 第106章 陈府医,你输了! 许知意沐浴完,浮生正仔细替她擦拭着,吴嬷嬷匆忙的小跑进来。 “王妃,南风院的无白侍卫前来传信,说王爷突发高热,请您过去一趟。” 许知意挑了挑眉,单手托腮盯着吴嬷嬷看。 吴嬷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老奴脸上沾什么了?” “嬷嬷,晚膳才过去多久?” 吴嬷嬷一怔,似是才想起什么。 “王爷是装的?” 说完,马上捂住自己的嘴。 许知意嘴角噙着抹坏笑。 “替我更衣,一起去看看。” 她的尾音拖得很长,吴嬷嬷和浮生同时听出了不对。 王妃这是要使坏呀! 祁西洲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脸颊上染着不正常的红。 陈府医沉着脸坐在一边,看着自家王爷这没骨气的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王爷除了卖惨,就想不到其他法子哄媳妇了?就您这点小伎俩,王妃不用把脉都能发觉。” 祁西洲也白了他一眼。 “您老这么大岁数了,连媳妇都没有,还好意思笑话本王!那个什么春娘的,您还没搞定?” 陈府医一噎,脸肉眼可见地红到了耳朵根。 “咳咳,老夫整日忙着替王爷治病,哪有多余的时间,春娘可不是那么肤浅的女子,哼!” 松蓝在屋外低咳一声。 “主子,王妃来了。” 屋中顿时鸦雀无声。 许知意缓缓迈进屋子,由着浮生替自己将披风解下。 她也不急着替祁西洲把脉,而是似笑非笑睇一眼独自在窗边生闷气的陈府医。 “陈府医可替王爷瞧过了?晚膳时人还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还真是蹊跷。” 陈府医哼了一声。 “可不是嘛,老夫也觉得蹊跷,但王爷就是发热了,药也喂不进去。” “这样啊~看来王爷这是郁结于心,才导致的高热不退,得下剂猛药才行了!” 祁西洲的心突然就颤了颤。 她应该不会一针把自己给扎死? 不会?不能? 陈府医皱眉,“王妃都不用把脉的吗?” 许知意朝床榻上的祁西洲看一眼,轻笑。 “不必!凭王爷这气息就能下药,麻烦您老派人将药罐拿过来!我亲自替王爷煎药!” 语气加重,听得祁西洲心头发紧。 他将眼睛微微睁开条缝,入眼的是浅紫的裙角,往上,是许知意那不盈一握的腰肢,三千青丝仅用一只碧玉簪绾起。 她的小脸略显苍白,带着点病态,声音听起来有些不怀好意。 陈府医朝廊下的药童吩咐了一声。 “去将老夫的小火炉和药罐拿过来。” 转头,对上许知意带着戏谑的眼神,莫名有些心虚。 “王妃需要什么药材?老夫也让人一并带过来。” 许知意摆手,指了指扶光手中提着的大药箱。 “不必麻烦陈府医,我这里有现成的药。” 明知祁西洲是没病装病,陈府医更不敢说话了,为了掩饰尴尬,只得一杯接一杯的喝着茶。 夏末的夜到底还是转凉了,微风过,陈府医忍不住抖了下。 他觉得某位王爷今夜可能要倒大霉了,自求多福! 廊下的药罐发出咕噜的响声。 黄连、苦参、半夏、大黄 许知意每放一样,陈府医的嘴角就跟着抽动一下。 这些可都是最苦的药啊! 倒是清热解毒,似乎是很对症! 但 陈府医决定中立。 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万一王妃把他一并迁怒了,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古人有云: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安王还真是在死亡线上来回蹦跶啊。 不把脉就直接熬药,王妃明显是故意整安王的。 祁西洲嗅着越来越浓的苦药味,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只要一会他抵死不张嘴,应该就不用受罪了? 结果,事与愿违。 “扶光,拿银汤匙撬开王爷的嘴!浮生,你慢点喂,一滴也别浪费了!” 扶光和浮生对视一眼,忍住笑。 “是,王妃!” 祁西洲想挣扎,但想到自己今晚装的就是命悬一线的病患,只能乖乖躺着不动。 扶光用了巧劲,祁西洲的嘴被迫张开。 祁西洲,“” 这扶光真不能要了啊! 这些药,只加一味就能让人苦不堪言,何况是这么多种。 一口气喝下,倒还能勉强忍受。 可,浮生听话啊! 她专门寻了最小的汤匙,一点一点将药汁喂到祁西洲的嘴里。 苦,苦得让人恨不能立刻咬舌自尽。 为了留下许知意,祁西洲愣是忍着胃中翻涌,将一大碗苦药汁子全部咽了。 许知意眸子闪了闪,坐在陈府医对面。 将上好的大红袍仔细捻成细末,待水煮沸,倒一点进去,用银勺顺着一个方向搅拌。 待飘出茶香,再倒入沸水。 她将一杯往陈府医的手边推推。 “陈府医,尝尝看。” 浅抿,初入口时微苦,旋即浓浓茶香味弥漫在口腔。 陈医府忍不住感叹。 “没想到大红袍还可这样喝!茶香四溢,口感绵软!” 许知意也端起自己面前的杯子,浅啜一口。 “陈府医可会下棋?长夜漫漫,王爷还不知何时能退热,不如咱们对弈几局?” 陈府医可是出了名的棋痴,平时除了搜集医书,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棋谱。 经常一看一整天。 闻听此言,陈府医的眼睛都亮了,他往上撸了撸袖管。 “来来!让老夫见识一下王妃的棋艺!” 松蓝极有眼力地将棋盘取来。 陈府医执白棋,正欲下,许知意一只手按在棋盘上。 “只下棋多无趣,不如咱们三局两胜,胜的一方可向输的一方提出个要求,如何?” 陈府医的兴致正浓,闻言,也没多想,使劲点了点头。 “行!老夫应了!莫说一个,就是十个要求也成!” 他信心满满。 许知意却是笑着挑了挑眉。 “既如此,那就十个要求!我也不是个小气的!” 第一回合,许知意以守为攻,陈府医频频皱眉。 第二回合,依旧如此。 “王妃你不讲棋德啊!哪有您这样保守下棋的?” 许知意淡笑不语,指尖捻着黑棋,思忖一会,落子,她轻描淡写地道。 “陈府医,你输了!” 第107章 真是后生可畏! 陈府医低下头,看着棋盘上所剩无几的白棋,仰天长啸。 “不可能!老夫不认!” 许知意单手托腮,“陈府医当知言而有信的道理!您这是输不起啊?” 陈府医梗着脖子,脸也涨得通红。 “再来一局,老夫就不信赢不了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面带恳求。 许知意干脆的点头。 “行,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但十个要求,一个也不许少。” 陈府医咬牙,“十个就十个!老夫能赢你一回,就不信不能赢第二次!” 对弈继续。 似乎所有人都把床榻上据说高热不退的祁西洲忘到了九霄云外。 就连无白也被激烈的棋局给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 都说棋品如人品,王妃这明显就是处处给陈府医设下了陷阱。 奈何陈府医太想赢了,越想赢,心越乱,连中了好几招也不自知。 屋里不算热,陈府医的鼻尖上却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有些心惊许知意的棋艺,竟是比谷主还要不遑多让! 这小心机,太可怕了! 棋局再一次陷入胶着。 陈府医的眉头紧锁,握着白棋的手微微发着抖。 落子。 “陈府医确定下在此处?” 陈府医瞳孔猛缩,赶紧将才落下的棋子握在手心。 “咳咳,老夫方才走神了,下错了,下错了,应该下在这。” 左上方。 许知意也不恼,似笑非笑的睇他一眼。 “这回确定了?” 陈府医认真看了看棋盘,“确定!” 随着黑棋落下,陈府医的一张脸可谓精彩纷呈。 “不不可能!今晚是见鬼了?” 他又看向身后观棋的无白和松蓝。 “王妃有没有作弊?” 无白面无表情,“并没。” 松蓝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陈府医,方才王妃还给了您一次悔棋的机会!您反头就诬陷王妃!真是” “为老不尊!” 扶光补了一句。 陈府医受伤地捂住胸口,连连哀叹。 “老夫竟然输了!要知道当初在咳咳,老夫可是没有对手的!” 说完,他起身,拱了拱身。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王妃棋高一着,老夫汗颜,告辞!” 许知意将黑白棋子一粒一粒收好。 “陈府医,愿赌服输!您这是打算赖账?” 陈府医的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槛,闻言,身子一僵,尴尬地转头。 “哈哈哈哈哈,老夫一时忘了还有打赌这事。” 许知意微微一笑,“无妨,不过我一时半会也没那么多要求,浮生,取笔墨纸砚来。” 陈府医不明所以。 “打个赌罢了,取纸笔做什么?” “自然是怕您老贵人多忘事!白纸黑字写下来,也不怕您老耍赖啊!” 浮生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陈府医,“” 他竟无言以对! 现在想来,十个要求,万一要求他杀人放火咋办? 许知意重新替自己斟了杯热茶,浅抿。 “放心,不会叫您违背本心的!对了,您老炮制好的参片还有多少?” 陈府医也没多想,脱口道。 “昨日正好新炮制了一批,大概能有个几十片” 他突然警惕地盯着许知意,目光不善。 “王妃您问这个干什么?” 许知意笑得眉眼弯弯。 “这就是我的第一个要求!” 说完,冲一旁的扶光使了个眼色。 “扶光,随陈府医的药童一起,去将参片取来!” 陈府医原地跳脚,胡须都跟着抖了好几下。 “你这小女娃还讲不讲武德了?百年人参,库房里还多着,你自己去拿啊!干嘛惦记老夫的?” 许知意的口气满不在乎,轻轻吐出两个字。 “我懒。” 陈府医,“?” 突然就有些词穷了。 祁西洲的半边身子都躺麻了,想换个姿势,又怕许知意看出端倪,只得咬牙忍着。 这帮不靠谱的混账玩意,一个两个的都把他给忘了是不是? 许知意的目光落在床榻上。 祁西洲正极力隐忍着,额上青筋暴起,手也不自觉地握紧。 “哇——” 他俯身,狂吐不止。 “主子!您怎么了?” 无白和松蓝焦急的跃至床边,手忙脚乱的替祁西洲擦拭着嘴角脏污。 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陈府医看向许知意,用目光询问她。 许知意轻颔首。 “嗯,您老没看错,毒解了。” 陈府医小心措辞。 “那个是不是也不用加这么多清热解毒的王爷的身子还虚弱着。” 许知意清淡的眸子里突然就似含满了星子,闪闪亮亮的。 “放心,王爷的身子受得住!陈府医可是觉得我的药方有什么问题?” 陈府医莫名脚底生寒,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老夫没这意思,王妃这药方妙啊!我以为至少还得一个月才能解毒,没想到啊!真是后生可畏。” 一边说着恭维的话,一边暗戳戳地朝屋外挪着步子。 然后,掉头就跑! 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大雨突至,南风院的银杏树发出沙沙的声响,角落里的香炉里,阵阵檀香,让人觉得心安。 祁西洲虚弱的半倚在床榻上,时不时偷瞄一眼许知意。 女人狠起来,还真是让人无法招架! 浑身无力,眼冒金星。 地上的血很快被清理干净,无白又替祁西洲重新换上件月白里衣。 许知意这才抬眸。 祁西洲面色苍白,因着刚才的剧烈呕吐,眼睛有些泛红,嘴角还沾着点血渍。 衣襟半敞,隐约能看到性感的锁骨和精壮的胸膛。 配着他那张妖孽般的俊脸,画风,莫名就有些让人想入非非。 许知意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艰难地移开视线。 “王爷可觉得好些了?您就这么急着想将裴姑娘迎进府?” 祁西洲气笑了。 “本王何时说要纳她?” 许知意其实也很不理解,既然不喜欢,为何还要让裴北北心存希冀? 在裴北北乱翻她东西的时候,祁西洲完全可以开口阻止,而不是任由她胡作非为。 “她若不是对您心存希望,是绝不会一次又一次地试探的,她是在看王爷的底线到底在哪。” 她的眸色沉了下去。 “不过我也很想知道,王爷的底线到底是什么?我与您之间的约定可还作数?” 第108章 跟我的字迹是不是很像? 祁西洲见许知意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方才的笑容也一扫而空,心里咯噔一声。 他想了想,仍是解释道。 “本王对她真的没其他心思,对于她拿了你娘亲的东西,也感到十分抱歉” 许知意朝一旁的吴嬷嬷示意。 吴嬷嬷恭恭敬敬地将一沓手稿递到了祁西洲手中。 “一支簪子罢了,我倒并不在意,只是王爷自个好好瞧瞧!” 宣纸的右下方都仔细标注着页码,祁西洲一一翻过。 眸色瞬间沉了下来,似暴风雨前的天空。 “少了三页,王妃可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许知意轻掀眼皮,扫他一眼。 “如王爷所见,这只是平常随手写的药方,并不详尽,就是不知裴姑娘拿这个做什么用?王爷可知?” 祁西洲的眉头渐渐拢紧,强压着火气。 “该不会是本王想的那样?” 许知意又抿了口茶,点头。 “正是王爷想的那样。” 说完,接过扶光递来的纸。 “这是扶光在裴姑娘房中发现的,王爷看看,跟我的字迹是不是很像?” 祁西洲认真的一一比对过。 “还是有些许不同,但若是不熟悉你字迹的人,会分不清。” “可识得我字迹的人寥寥无几,王爷觉得,若是这些传出去,外人能分得清楚吗?” 丢了的那几张,正是许知意为疫病所写的方子。 当然,只是初时大概的想法,并不是最终治好疫病的药方。 祁西洲握着宣纸的手越攥越紧。 “可要本王现在就命人将她看管起来?” 许知意嘴角上翘。 “不如咱们静观其变?看看裴姑娘到底想演哪一出。” 祁西洲思忖,良久冲着屋外的无白吩咐。 “天亮后去给裴世子传个口信,无论如何也不能将裴北北的名字记在裴家族谱中。” 许知意意外的挑了挑眉。 没想到,他二人的想法竟不谋而合,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我以为王爷不会阻止此事。” 祁西洲垂着眸,长长的睫羽很好的掩住了眼里的情绪。 “若真如本王猜测的那样,她不配!定国公那样好的一个人,不该死后也不得安息。” 已近子时,许知意没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 “看起来王爷的身子已无大碍,我就先告辞了,王爷也早点歇息!” 祁西洲这才回过神,急切地唤住她。 “知意本王咳咳,还是觉得浑身乏力,腿也有点疼。” 许知意背着他,摆了摆手。 “剧烈呕吐之后是会有这种症状,王爷不必忧心,如今毒解了,腿自然也会慢慢恢复知觉。”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祁西洲嘴唇翕动,却只能看着她的纤细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松蓝怜悯了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收起你那眼神!还想再挨板子?” 松蓝向后退几步。 “属下就是觉得主子这法子行不通,您瞧,王妃从头到尾,连脉都没替您把,就直接熬药了。” “可见可见王妃一早就识破您拙劣的小伎俩了!” 陈府医为什么跑? 那是他心虚啊! 祁西洲只觉得头更晕了,浑身无力,摆摆手。 “滚出去!就你话多!” 他能不知道自己被识破了吗?用得着松蓝提醒? 陈府医也真是不持重,戏没演完,他先跑了! 祁西洲觉得,他得重新审视一下陈府医的人品了! 无白抱臂站在廊下,风吹起他墨色的衣摆,烈烈作响。 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松蓝垮着脸,垂头丧气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子。 “主子还真是阴晴不定的!哄姑娘的手段还比不得十来岁的毛头小子。” 无白难得怼了他一句。 “你有媳妇吗?” 松蓝,“??” 也是,主子再不懂情趣,媳妇已经到手了! 他可还单着呢。 “你有?” 无白轻哼一声,离他远了几步。 “我没想过成亲。” 松蓝贼兮兮的往他身边凑了凑。 “我觉得风信喜欢你,真的,她看你的眼神都拉丝的。” 无白索性阖上眼,不想再搭理这个在八卦路上越走越远的人。 拉低了他们王府侍卫的标准! 松蓝切了一声,又开始在那自言自语。 “我觉得王妃身边的浮生挺好,长得真标志。” “不行,明天开始我得好好巴结王妃。” “也不知道王妃愿不愿把浮生嫁给我当媳妇,嘿嘿。” 无白有种想将他头打爆的冲动! 心里有事,天才亮,许知意就醒了。 “王妃,您怎么不多睡会?奴婢瞧您的气色更不好了。” 许知意接过热帕子,仔细地擦了脸。 “今天要去定国公府,早些用饭。” 浮生拍了拍脑门,啪的一声脆响。 许知意都替她觉得疼。 “瞧奴婢这脑子,怎么将这事给忘了!奴婢这就去催她们。” 帘子掀开,一股凉风带着雨后清新扑面而来。 许知意转头望向窗外的梧桐树。 树叶上,沾着昨夜的雨珠,一颗一颗,晶莹剔透。 “娘亲,您为何就不给我托个梦呢?您不想女儿吗?可我好想您啊!” 扶光匆匆进来,衣裙上还沾着泥泞。 “王妃,太傅府昨夜果然有人进去了,那人会功夫,属下怕打草惊蛇,没敢靠得太近,没看清长相。”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王妃,属下怎么觉得您回来之后这气色越来越不好了?” 两日功夫,王妃好像又瘦了,小脸惨白,全无血色。 许知意默不作声。 好像离开祁西洲,就会噩梦缠身,醒了之后,更觉得疲惫。 “没事,可能是前段时间累着了,休息几天就好,今天我要去定国公府,你就别跟着了。” 扶光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那王妃自己多加小心,属下知道怎么做。” 扶光才走到门口,就听见许知意唤自己,她又退了回来。 “扶光,你为何选择跟着我?” 扶光认真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半垂下头。 “属下能实话实说吗?” “说,我听着。” 扶光嗫嚅,悄悄抬眼打量许知意的脸色,红着脸,低声道。 “不知为何,属下一见王妃,就觉得很亲切就像长姐!” 第109章 好女怕缠郎,烈女怕闲夫! 翌日,雨过天晴,阳光透过云层撒下来。 许知意已经用完早膳,看着吴嬷嬷和浮生不停地在眼前晃。 “礼物是不能少,但头回登门,也别带太多,会吓着人家。” 吴嬷嬷一边交代着,一边回头。 发现许知意竟还端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 “哎哟王妃,这都什么时辰了,您怎么还看书呢!快着些,瞧瞧,这身衣服也太素净了,浮生,快把昨日新做好的那件紫色罗裙拿过来。” 浮生忙得团团转,脸上却洋溢着笑容。 “好嘞,奴婢马上拿过来。” 扶光被她们两个晃得头晕。 “王妃,真不用属下跟着一起去吗?” 见许知意摇头,她又压低了声音道。 “王妃,听说二皇子回京了,对外说是住在城南的客栈,其实早住进了定国公府,属下从未见过他,也不晓得他的脾性,您一切当心。” 许知意笑了笑,伸出手,替她将散下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温柔。 “知道了,一早上唠叨了不下十次,暗处不还有海青,你这操心命,日后谁娶了你,可是有福气了。” 浮光满脸涨红,第一次露出独属姑娘家的娇羞之色。 “哎呀王妃,您又打趣属下!那个海青是个不靠谱的,轻功也不行,您还是带点药粉什么的。” 海青在屋顶重重哼了一声。 “就你靠谱!去打探个消息,好家伙,把人家鸡圈里的鸡一只不剩的偷回来了!” 被揭了老底,浮光气极,跑到院子里,捡起树下的石子就往屋顶上丢。 “我接!打不着,打不着!” 许知意觉得海青这样子有点欠揍。 你来我往,海青还冲着浮光扮了个鬼脸。 “啊——我的鼻子!” “浮光你不讲武德!” 他明明看到浮光累得直喘气,原来是声东击西,卑鄙,太卑鄙了!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海青抹一把,夸张地大叫。 “王妃救命啊!浮光杀人啦!” 许知意揉着眉心,“你们两个再闹,就回王爷那去!”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互瞪一眼,无声地对骂了几句。 两院相隔不远,祁西洲耳力非凡,听着他们的笑闹声,幽怨地叹了口气。 一抹火红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但就是不进来。 祁西洲不耐烦地蹙眉,一脸嫌弃。 他真的很想掉头就走,但,想到留着裴北北还有大用处,只得按捺下心中的厌恶。 “北北,可是有事寻本王?” 裴北北半垂着头,故作娇羞。 “大哥,北北知道错啦,您就原谅我好不好?北北想陪大哥一起用饭,行不行啊?” 听着她矫揉造作的声音,一向沉稳的无白实在没忍住,甩给她一个大大的白眼。 “裴参将好好说话!” 裴北北身子一僵,不安地扯着衣摆,眼泪说来就来。 “大哥,要不北北还是搬出去住?王妃姐姐也不喜欢我,我就不留在这碍眼了。” 祁西洲闭了闭眼,声音也有些沉闷。 “行,听说城南那家东临客栈很不错,本王替你包下来!” 裴北北,“” 直接傻眼了,她不过就是说说,顺便再给许知意上眼药,哪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欲哭无泪,她垂着眸,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大哥,我常年在北地,也不知京城有这么多规矩,要是王妃真的生气,我可以去向她道歉的!真的,是北北不对,北北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松蓝忍无可忍。 “王爷几时说王妃生你气了?我家王妃忙着呢,哪有闲功夫管你的破事!还有,我家王妃年龄比你小,瞎叫什么!” 祁西洲回头,深深看了松蓝一眼。 这家伙,为了许知意的贴身丫鬟,这就维护上了! 倒是个机灵的,懂得爱屋及乌。 许知意原打算同祁西洲说一声,结果才到南风院,就见到了这一幕。 “一大早的也不消停,这裴北北真是个搅事精!” 浮生嘟嘟囔囔地替许知意打抱不平。 许知意笑着戳了戳她气鼓鼓的脸颊。 “走,时辰不早了!” 吴嬷嬷踌躇。 “王妃,不和王爷说一声吗?” 许知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 “不必了,想来王爷也没空管我去何处。” 今日还是海青赶车,他的鼻孔还塞着两个纸卷。 “王妃,咱们是直接去定国公府吗?途中要不要买什么?” 许知意听着他嗡声嗡气的,不由失笑。 “行了,别搞怪了,早就不流鼻血了!” 海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属下就是吓唬一下浮光那丫头!” 轻挥马鞭,马车缓缓离开王府。 祁西洲被无白推着出来的时候,只看到了许知意的背影。 无白心道,完了,一大早的主子又把王妃得罪了。 祁西洲垂头丧气,盯着她消失的方向舍不得移开眼。 “唉,无白,你说本王要怎么做,她才能消气呢?” 无白,“送走裴参将!” 祁西洲,“”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 想到昨夜许知意离开时说的那番话,祁西洲长长呼出口气。 “算了,送本王去书房。” 许知意怀疑裴北北不止是安阳公主的眼线,更与前太傅有着极深的关系。 据说,前太傅女儿所生的孩子,在流放中途就丢了。 那样恶劣的环境,连大人都难活,何况孩子。 再说,他们是罪臣,官兵能容他们寻一日已是开恩了。 后来就再没任何有关那孩子的消息传来,前太傅一家也只当她死了。 松蓝给祁西洲倒茶时,看到他愁眉不展的样子,笑的贼兮兮。 “主子,王妃不肯过来,您可以过去啊!王妃性子温婉,总不会将您赶出来。” 见祁西洲真的有在认真思考,松蓝又赶紧出主意。 “一天不行,就两天,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那话咋说来着?好女怕缠郎,烈女怕闲夫!只要脸皮厚,铁杵磨成针!” 祁西洲用舌头使劲抵了腮帮。 “你说谁脸皮厚?” 松蓝扑通跪下。 “主子别生气,属下就是打个比方!主子您总不能每天都用生病的借口把王妃骗来?” 想要哄媳妇,格局要放开! 第110章 药不对症就是毒 定国公为国捐躯,皇帝为博个好名声,事情倒是办得漂亮。 安王府和丞相府的马车几乎是前后脚到的定国公府。 许知意走到孙夫人车前,伸出手,笑眯眯的。 “今日由知意迎母亲下车!” 车帘被掀开,孙夫人嗔怪的瞪她一眼。 “连母亲也打趣。” 在她的掌心轻挠一下,两人相视而笑。 何清晨有些不情不愿的,表情也不太自然。 “清晨见过二姐。” 许知意顺势捏一把她的脸蛋儿,亲昵地牵起她的手。 “前几天我送你的养颜丹效果如何?” 何清晨摸把自己婴儿肥的脸蛋,滑滑的,软软的。 “二姐,你有没有那种能让人瘦下来的药丸啊?” 她不满的扯了扯身上鹅黄的洒花烟萝裙。 “之前的衣裳全都穿不下了” 许知意摇头,“没有,即使有也很伤身体。” 孙夫人捏一把何清晨。 “每天催你多走几圈,就是懒得不行,赶紧进去,别让国公夫人等急了。” 转过照壁,亭台水榭错落有致。 “国公夫人姓江,闺名雨,不过大家都唤她国公夫人,时间一长,估计连她自个都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孙夫人轻轻叹口气。 女人的一生都被禁锢在四方的后宅里,围着夫君和孩子转,没一天是为自己而活。 何其悲哀。 感慨归感慨,改变不了命运,就只能妥协。 三人随着管事的踏进如意院。 嬷嬷小声地朝里间通传。 “夫人,丞相夫人来看您了。” “咳咳,快请她们进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着很虚弱。 厚重的深蓝床幔拖曳到地上,屋中暗的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门窗紧闭,铜炉中的香有些呛人。 许知意蹙了蹙眉。 裴世子一早就候在母亲的榻前,见到她们,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规规矩矩行了礼。 “还请见谅,母亲患有咳疾,郎中说受不得风,还请你们莫要在意。” 何清晨意外地看了裴念川一眼。 今天的他好像与平日判若两人,难道这才是他真实的一面? 许知意也不废话,单刀直入。 “我能先替国公夫人把个脉吗?” 裴念川微滞,随即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如此就多谢王妃了。” 有礼有度,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纨绔模样。 床上躺着的妇人,不足四十,头发却已花白,眼窝深陷,时不时咳几声。 “麻烦安王妃了。” 说这么几个字,就已用了很大的气力,胸腔处能听到明显的嗡鸣声。 许知意轻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必客气。 搭在她腕间,脉象虚浮无力。 国公夫人强忍着想要咳嗽的冲动,苍白的脸涨得微红。 “夫人想咳就咳,别忍着。” 国公夫人赶忙拿帕子掩住嘴,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许知意眼尖的发现帕子上沾着的一抹殷红。 “您这种情况有多久了?” 国公夫人不安地看一眼站在旁边的裴念川,想将帕子藏起来,对上许知意平静深邃的眸。 终是轻轻呼出口气。 “一月有余。” 裴念川的眼里迅速泛起水汽,怕被人瞧见,连忙垂下头。 “夫人讳疾忌医可不行,您这身子虚不受补,思绪纷乱,还是得静下心才好。” 许知意打量四周,眸色沉了沉。 “每日都需开窗通风一个时辰左右,夫人也不能总躺着,得去院里呼吸新鲜空气。” 她看了眼垂着脑袋的嬷嬷。 “国公夫人吃过的药方可能拿给我看看?” 嬷嬷踌躇地看一眼国公夫人,眼中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惊慌。 “拿过来给王妃瞧瞧。” 国公夫人声音很温和,脸上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嬷嬷身子一抖,赶忙应声去了。 嬷嬷一走,许知意才重新看向国公夫人,轻声询问。 “恕我直言,请问这嬷嬷可是夫人能信任之人?” 国公夫人只愣了一下,便开口答道。 “并非,这是宫里派来的嬷嬷,说是懂些药理,能更好的照顾我的身子。” 许知意眉间轻动,笑了。 “看来夫人心中有数,那就好。” 裴念川有些诧异。 “王妃姐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出口,才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了笑。 “放心我嘴很严。” 国公夫人失神了好一会,贪婪的嗅着微风带来的气息。 她都已记不清自己缠绵病榻多久了,久到都忘了现在是什么季节。 “王妃,我这病还有得救吗?其实活到现在我已经没盼头了,可川儿还没成亲。” 还有她那外孙儿,实在是放心不下。 许知意从吴嬷嬷手中接过药箱,再一次确认。 “我只问一句,您信我吗?” 国公夫人毫不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与丞相夫人交情甚笃,她认的女儿一定是极好的!川儿也时常夸王妃厉害。” 许知意瞥一眼略有局促的裴念川。 “国公夫人若不介意,以后就和母亲一样,唤我一声知意,我只一个条件” 裴念川接了一句嘴。 “不能对外说你会医的事,是不是姐姐?” 何清晨听他左一句姐姐,右一句姐姐,叫得还挺顺口,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二姐又没认你这个弟弟!乱叫什么,哼!” 裴念川揉了把她的脑袋,动作十分熟稔。 “中午准备了你最爱吃的糖醋肉。” 语气宠溺,还带着点无奈。 孙夫人轻咳一声,笑着看向国公夫人。 “我的头疾就是知意治好的,她有句话我觉得说得很对,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大了,你也该过几天舒心的日子了。” 刚才去拿药方的嬷嬷去而复返,几人的谈话戛然而止。 药方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依国公夫人这虚不受补的体质,有两味药似乎并不合适。 药不对症,就是毒! 许知意百思不得其解。 定国公早就死在了战场上,被敌人的战马践踏得尸骨无存,运回京中的是个装着染血铠甲的空棺。 国公府早就今非昔比了,为何还不愿放过孤儿寡母? 难道是因为二皇子和二皇子妃,才想要赶尽杀绝? 第111章 多谢姑娘当日救命之恩 许知意将手中的药方重新递到那位嬷嬷的手里。 “麻烦嬷嬷了。” 嬷嬷欲言又止,终是走到窗户前,嘭地将半开的窗重新阖上。 “国公夫人受不得风,否则半夜又要咳嗽了。” 看似关心,实则眼中透着算计。 许知意也不戳破,只笑着应了声。 “还是嬷嬷想得周到,本妃还想同夫人说会闲话,您先去外面守着。” 嬷嬷一步三回头,可惜她们面上带笑,一丝异常也看不出来。 等得房门关上,许知意才敛起笑意,严肃地望向国公夫人。 “这人留不得了,但也不能直接杀了,会给国公府招祸,若是她日后疯疯癫癫的,应该就怪不到你们了。” 国公夫人一时怔忡。 还是裴念川反应快,两眼亮晶晶,崇拜的盯着许知意。 “王妃姐姐,你是啥时候给她下的毒?” 何清晨不屑的哼了一声。 “你的眼睛要是没用,干脆挖了喂鱼,我刚都瞧见了,哼。” 许知意挑了挑眉,“世子可别乱说,我何时给她下毒了?不过是些能让人精神不济的药罢了。” 裴念川无语。 过几天人就会状如疯癫,还说不是毒,哄孩子呢? 国公夫人也听明白了,深深的看了一眼许知意。 那眼神中有赞许,有感激。 “国公夫人不会觉得我心狠?毕竟我会医这事,不想这么早地暴露。” 国公夫人不在意的摆摆手。 “身为皇家儿媳,做事更当干脆些,我只是身子虚弱,无暇顾及这些跳梁小丑。” 她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念在未伤及我儿的份上,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裴念川出神地望着窗外,嘴角上翘。 “王妃姐姐,定安侯府重金请名医,您有兴趣不?” 许知意神色淡淡,浮生却是有些站立不安。 难不成这裴世子知道些什么? 不可能啊,她与王妃重生的事,本就是常理无法解释的。 “没兴趣。” 裴念川似乎早就猜到许知意会拒绝,依旧笑嘻嘻的。 “王妃姐姐,据说只要有人能医好秦小侯爷的疯病,就送南大街的脂粉铺子,您不心动吗?” 许知意依旧摇头。 裴念川眼珠转了转,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王妃姐姐可以女扮男装,到时我装成您的药童,我怕再迟,秦小侯爷自己就好了。” 许知意讶异。 这裴念川当真是聪慧过人,只是,他是如何看出秦淮生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药呢? 心思百转千回,许知意也想回侯府看看,看看前世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 “你这主意也行,只是我可没时间管理铺子。” 裴念川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哎呀王妃姐姐,这个不用你操心啦,我虽没别的本事,但打理铺子,管理账目可是很拿手的!” 他得意扬扬地昂着下巴,冲着何清晨挑了挑眉。 国公夫人嗔怪的拍一把他的屁股。 “看把你能耐的!什么也学不会,偏对这些感兴趣,难不成以后想当商贾?” 此言一出,屋中顿时安静下来。 国公夫人羞恼的拍把自己的嘴。 “抱歉知意,我没那个意思,你的生母是个很好很温柔的女子,我与她也有过几面之缘。” 许知意其实并不在意这些。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虚名有什么好在意的。 “没事,国公夫人也别放在心上,世子既对这些感兴趣,我手中还有几家铺子,实在疲于管理” 她似笑非笑地瞥一眼裴念川。 “你要是想以药童的身份进定安侯府,这是我的条件,要是答应,一切好说” 裴念川垂头丧气的,幽怨地看一眼许知意。 “姐姐真是一点也不吃亏啊!算了,好男不与女斗,只要姐姐放心,就交给我!” 许知意开心了。 “吴嬷嬷,明日你就带世子去那几间铺子转转!” 坐着就能赚钱,谁还愿整日奔波! 门被人轻轻叩响。 “母亲,我是觉夏,能进来吗?” 国公夫人赶忙推了把裴念川。 “你姐姐来了,赶紧去迎迎。” 女子走入里间,恭敬地一一行礼,突然愣住了。 她指着许知意,神情激动。 “你是你?那日救我的人是你!对不对?” 她又不确定的看着自己贴身嬷嬷。 “嬷嬷,你仔细看看,当日是不是她救了我与唤儿?” 嬷嬷认真打量许知意,激动得忘了尊卑,一下就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多谢姑娘当日的救命之恩,要是没您,我家姑娘就一尸两命了!” 许知意还没反应过来,那嬷嬷已经跪下,朝着她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国公夫人一脸诧异。 “夏儿,这是怎么一回事?快与母亲详细说说。” 裴觉夏是定国公的嫡长女,是被家人百般呵护,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后嫁给二皇子祁东临,随他远去封地,这次接到密旨,才悄悄回京。 哪知才进城,二皇子就被陛下召进宫,马匹受惊,车也翻倒,这才导致她提前发动。 那个去寻郎中的丫鬟跑得不知所踪,事后,每每想及此处,都会不寒而栗。 要是没遇到许知意,她与孩子估计都在死在那场大雨中了。 国公夫人听得心惊肉跳,孙夫人也是攥紧了帕子。 “天杀的,所以那丫鬟找到了吗?” “回夫人的话,没找到,还有寻马的车夫,也一起失踪了,估计提前商量好了的。” 国公夫人拍了拍胸脯,一脸后怕。 “夏儿,这位是安王妃,知意啊,这是我与定国公的女儿裴觉夏。” 裴觉夏不错眼的盯着许知意,眼角微红。 “多谢,救命之恩,日后定百倍千倍偿还!” 许知意笑着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说起来咱们也算一家人,不必如此客套,对了,我能再看看孩子吗?” 早产的胎儿,身子本就比正常生产的要弱一些,再加上他当时还有脐带绕颈的情况,恐会影响肺部功能。 “嬷嬷,去把唤儿抱来。” 没一会,嬷嬷就抱着尚在襁褓的唤儿过来了。 较之同龄孩子,他显得有些瘦弱,就连哭声也如猫叫一般,看着就让人心生怜惜。 第112章 本王来接自己的王妃 许知意接过孩子,软软的,带着奶香味。 也是奇了怪,方才还在哭闹,被许知意抱着,竟意外的乖巧。 唤儿睁着纯净的眼好奇地打量抱着他的女子。 咧嘴笑了。 许知意平静的心一下就乱了,鼻子一酸,一滴泪落在孩子的脸颊上。 如果她的孩子没死,是不是也跟唤儿一样可爱? 要是能听他唤自己一声娘亲,当死而无憾了。 浮生看到自家王妃的模样,就知道她是想到了胎死腹中的孩子,不由跟着掉下泪来。 孙夫人轻拍许知意的后背,温声软语的。 “知意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早些回去?” 许知意忙敛下情绪,别开脸,抹去眼角的泪。 “没有不舒服,就是看到自己救下的孩子如此可爱,有些后怕,万一那日没遇到他们母子” 她想了想,取出贴身收着的护身符,塞到了唤儿的里衣里。 “这枚护身符出自虚空大师之手,我就借花献佛,愿唤儿一生顺遂平安!” 裴觉夏大受感动,俯在国公夫人的肩头,哭的泣不成声。 “知意可是我国公府的福星啊!” 国公夫人连连感叹,“可惜被丞相夫人捷足先登了,不然我也想再认这么个女儿!” 裴念川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伸出手指逗弄唤儿。 “只要我娶了清晨,王妃姐姐不就也是母亲的女儿了?” 屋中一时静的可闻针落。 何清晨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你没羞没臊!” 裴念川表现的毫不在意,其实心里早就慌的不得了。 他用眼角余光打量何清晨。 她好像没说不愿意诶! 没办法,怪不得他,明明是他先认识何清晨的,谁知半路杀出个吴宵。 他还没来得及向何清晨表明心意,何清晨就对吴宵芳心暗许。 但听说他们两家并未议亲,倒是让他十分诧异。 明明,前世,这个时候何清晨已经嫁给吴宵了,为什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抬眼。 许知意正专心逗弄怀里的唤儿,眉目温柔,一改往日的冷漠。 难道是因为许知意的命运改变了,所以他们每个人也跟着不一样了? 或许是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许知意猛的抬头。 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中都带着浓浓的审视、疑惑 裴念川率先别开眼。 不行,他为什么重生,到现在也没弄明白,说出去也没人会信的。 还是让这秘密永远藏在心底最深处,让它永远变成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还真怕世人会把自己当成妖怪给烧了,那国公府岂不又会像前世一样,家破人亡! 对了,他的长姐,还活着,真好! 前世,裴半夏因为难产,身边又没产婆,惨死在了城门口,一尸两命。 母亲得知噩耗,当场吐血,没过几天就死在床榻上。 而他 明明此刻外面艳阳高照,裴念川却猛地一个激灵,寒意自脚底升腾。 他强迫自己镇静下来。 孙夫人此刻开口,打破一室静谧。 “哈哈,世子说话还是这么直率,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二人年龄相当,又是从小一起长大” “母亲” 何清晨羞得简直想挖个坑钻进去。 许知意压了压狂跳的心。 “青梅竹马的情谊挺好,清晨你说呢?” 何清晨更羞的不敢抬头了。 国公夫人眼睛亮了亮。 “我是很喜欢清晨的,不然咱们过几日就对对两个孩子的八字?” 看到国公夫人急不可奈的样,裴觉夏不觉的笑出了声。 “母亲,他二人乃是天定良缘,您忘了,我之前可是替他们批过八字的。” 孙夫人惊喜,“真的?反正我是相信国公夫人绝不会慢待了清晨,她性子有些跳脱,与世子倒是合适。” 许知意观察着裴念川的神色。 小少年很激动,却带着让人不易察觉的忐忑,准确地说更像是失而复得的惊喜。 为什么? 浮生也在心里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这裴世子怎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裴念川却再不敢与许知意对视。 她的眼睛似能窥探人心,周身还带着令人畏惧的气势。 尤其是看定安侯府那家人时,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索命恶鬼,让人不寒而栗。 想到那个可能,裴念川只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疯了! 但直觉告诉他,许知意不光认识秦淮生,甚至还对他有着深深的仇恨。 他入侯府,不止是想看他们的热闹,最主要,是想揭开这家人的真面目。 总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花厅里,摆了满满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 国公夫人不停地给何清晨夹着菜,很快冒了尖。 而孙夫人则是看着裴念川,真是越看喜欢喜。 这还是半年里,国公夫人第一次走出屋子,来花厅用饭。 施过针,好像感觉身子有了些力气。 “知意,我以茶代酒,多谢你” 人多眼杂,剩下的话尽数淹没在水里。 许知意一只手抱着唤儿,孩子已经睡着了,时不时咂巴几下小嘴。 这会的功夫,她已经替唤儿把过脉。 除了孱弱些,倒没大毛病,只要日后精心照顾就能无恙。 许知意开给国公夫人的药方,最终交给了裴念川。 国公府如今风雨飘摇,还是得有些防人之心,才不会被轻易算计了。 午时三刻,孙夫人和许知意几人告辞。 何清晨与裴念川这一世的缘份,在今日终于尘埃落定。 裴念川开心,何清晨内心亦无抗拒。 或者,吴宵于她,只是年少时的偶像,迷恋,但不是爱。 许知意拗不过国公夫人,只得由着她塞了好些回礼。 “救命之恩,可并非这些俗物能抵的,知意啊,日后要多来陪我说说话!” 许知意笑着应了。 掀开车帘,猫腰钻进去,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你为何在这?” 祁西洲状似不经意的瞥了她一眼。 “本王来接自己的王妃,有何不妥?” 很有道理,但不多! 偏偏他说得理直气壮,许知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又怕外人看到祁西洲,只得乖乖坐在他身边。 “海青,走!” 第113章 我这双手也曾沾满了血 祁西洲也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指着矮几上的食盒。 “本王知你喜欢吃这家的麻糖,顺便还买了几样新出炉的点心,你尝尝看。” 看着祁西洲一脸讨好的表情,许知意到底没忍心拒绝。 陈记麻糖酥脆不粘牙,远近闻名,有时去迟了就买不到了。 祁西洲真是有心了。 有些事,即使很小,也能令人心中欢喜。 被人记挂的感觉真好。 “多谢王爷。” 许知意含着糖,眉眼中是她都未察觉的幸福满足。 祁西洲单手托腮,专注地盯着她看。 一块糖而已,她竟开心得像个孩子,祁西洲不由看得出了神。 或许,自己对她还是了解得太少了。 他的嘴角,始终噙着笑。 “好吃吗?” 许知意点头,顺手捻起块递到他面前。 “王爷也尝尝,不是很甜,也不粘牙。” 祁西洲乖乖张嘴,等着投喂。 许知意神情微滞,随即笑了。 他这模样,像极了一只乖顺的小狗。 许知意纤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还是将糖塞进了祁西洲嘴里。 祁西洲的目光一直落在许知意的脸上,仿佛是在观赏一件稀世珍宝。 温柔、缱绻、宠溺 许知意只当看不到,半垂着眸。 “有什么话是在王府不能说的?” 她实在想不出来,祁西洲亲自来接她的目的。 要知道,如今他在京城众人眼中,与死人无异。 “就不怕被人发现?” 祁西洲嘴唇颤了颤,还未出声,耳朵动了动。 凌厉的破空声,打破了这份温馨。 “嗖——嗖——” 十几枚暗器从不同方向射过来。 祁西洲猛地将许知意揽在怀中,扬袖,打落了一枚射入马车的暗器。 点点寒芒,前端泛着诡异的黑色。 海青和松蓝同时惊呼一声。 “王爷、王妃小心!” 刀剑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 许知意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祁西洲的袖子。 没有一丝伤口,许知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暗器有毒,你怎么敢徒手去挡的?不要命了!”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愠怒。 祁西洲勾唇,“王妃这是在关心本王?”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王爷这时候还有空关心这个?” “嗯,本王最关心这个。” 许知意,“” 掀开车帘迅速向外张望一眼,她岔开话题。 “呵,看来王爷早被人盯上了!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杀了你。” 祁西洲回京三月有余,期间并未踏出过安王府半步。 今天才出门,马上就遇到刺客,背后之人该有多忌惮祁西洲,才会抓紧时机动手。 “想要本王命的人很多。” 他拾起掉落在地的暗器,眸色微沉。 “当初本王的腿就是被这种暗器所伤。” 车外的打斗声似乎远了些,许知意有些担心地皱了皱眉。 “他们不会有事?听着人不少。” 祁西洲神色淡淡,朝外看了一眼,手一挥,暗器嗖的飞出去。 男人的惨叫声响彻巷子。 “没事,这点人还不够他们练手的。” 一刻钟左右,无白回来了。 长剑上还往下滴着血。 “主子,解决完了,尸体要如何处理?” 祁西洲冷笑,转动着扳指,不答反问。 “打扰了本王和王妃的好兴致,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无白拱手,“属下明白了!” 他眼中的闪过一抹杀意,周身迸出凌厉之气。 这是许知意从未见过的样子。 冷静、狠辣、果决 上过战场的将军,果真不一样。 祁西洲这才发现许知意一直在注视着他,他看过来,敛下了周身的肃杀之气。 “要不要与本王去看看落日?” 这种情况下,他竟还有心情看什么夕阳。 许知意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点点头。 “好。” 祁西洲的眸子里满是温柔的笑意,低头看了看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 “怕吗?” 许知意诚实地道,“还是有些怕的。” 刀剑无眼,要说一点不怕,那是骗人的。 虽说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可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心里到底还是胆怯。 “有本王在,定会护你周全,别怕。” 大手覆上小手,出奇的温暖,扑通乱跳的心也跟着安定下来。 这一刻,许知意觉得只要有祁西洲在的地方,一定是安全的。 她忘了抽回自己的手,任由祁西洲紧紧握在掌心里。 祁西洲掩饰不住的开心,嘴角始终往上翘着。 可,许知意却明白,成亲不过是幌子,不过是各取所需。 痛苦的记忆一直反复折磨着她,所谓的浓情蜜意,最后成了送她入地狱的刀。 火灼烧着每一寸肌肤,那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黄昏的斜阳美得令人窒息。 半边天的火烧云,映得湖水也泛起红霞。 浮生和吴嬷嬷早被先护送回了王府。 此时此刻,岸边,只有他们。 偶有小鱼跃出湖面,溅点涟漪。 她终究抽回了手,无视祁西洲面上一闪而过的失落。 “我尚有深仇大恨未报,无暇顾及儿女情长,我想王爷亦是,所以,正事重要” 祁西洲出神的望着天边的晚霞,回想着那九年的时光。 想来,许知意的记忆里是从未有过他的存在。 他苦笑一声,拍了拍车厢。 “松蓝,回府。” 马车缓缓行驶,祁西洲的阖着眸,始终沉默不语。 许知意想,他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终有一天,祁西洲会明白,她非良缘。 年少时,她也曾梦想过未来相夫教子的日子。 可,母亲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而她,亦是,甚至更惨! 长久的隐忍,说到底只是她们太窝囊,太懦弱,屈服于命运的压迫。 没想过反抗,只一味地逃避。 火烧起来的时候,她为什么没想过逃跑呢? 大概那时死才是最好的出路。 临近王府,祁西洲突然开口。 “其实有的事你可以告诉本王,没必要一个人隐忍,如你所见,本王并不是个谦谦君子,我这双手也曾沾满了血。” 许知意勾了勾唇。 “有些仇,需得自己亲手报方能解恨,在腿恢复前,王爷还是少出门。” 说完,率先入了王府。 第114章 药王谷的独门秘方 无白推着祁西洲,跟在许知意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两人都面色平静,但无白分明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压抑。 一道火红的影子,像蝴蝶似的朝这边飞奔过来,伴着裴北北装模作样的惊喜声。 “大哥,你回来啦!几时出的门,怎么不带北北一起呀?” 仿佛是才看到许知意一般,她的脚步猛地顿住,局促的绞动着手指。 许知意心中嗤笑一声,脚步未停,经过裴北北身边时,甚至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傻子! 祁西洲见状,嘴角不自觉的上翘。 王妃这是吃醋了? 心里的郁气顿时消了大半,美滋滋的。 他朝许知意的背影喊了一声。 “王妃,本王一会去你那里用晚膳。” 裴北北愣住,脸上明显带着几分恼怒,方才的开心一扫而空。 “大哥北北也还没用晚饭。” 祁西洲淡淡扫她一眼,语气平静。 “你怎么还没离开?没去看过那客栈?” 裴北北眼中泛着泪光,使劲咬了咬唇,低声道。 “是北北错了,大哥别生气了,要不,一会,北北和你一起去嫂嫂那里,我是诚心想道歉的。” 祁西洲抿唇不语,此刻对裴北北的厌烦到达了顶点。 裴北北这哪里是不拘小节,分明就是不知礼数。 许知意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祁西洲心中一阵烦闷。 “王妃性子内向,不喜生人,你还是与王副将他们一起去花厅用膳!” 无白看到主子的眼神示意,推着轮椅,毫不迟疑地离开了。 裴北北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下人们开始一一掌灯,她才愤愤离开。 她要杀了许知意! 祁西洲回南风院换了身衣裳,犹豫了好半天。 “无白,陪本王去王妃那里用膳。” 想到许知意说的话,他的心没来由的往下沉了沉。 可,他不想放弃! 到了许知意现在居住的院子,抬头,就看到大门上方新挂的牌匾。 梧桐院! 祁西洲盯着那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突然就笑了。 “气性真大!进去。” 一进院,饭菜的香味就钻入鼻尖。 无白嘴角抽了抽。 王妃一点也没将主子的话放在心上啊! 这是压根没等主子的意思,已经开饭了。 许知意坐在小花厅的桌边,单手托着腮,盯着跳动的烛火,白皙的脸颊愈加明艳。 祁西洲低咳一声。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淡淡瞥了他一眼。 “我这梧桐院可没好厨子。” 祁西洲不在意地摆摆手,佯装镇静。 “无妨,反正本王如今也只能用些清淡的,何况本王从不挑食,王妃无需挂怀。” 许知意腹诽。 这人倒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她何时记挂他了? 祁西洲转动轮椅,打量桌上摆放的膳食。 凉拌三丝、香菇菜心、白玉丸子、豆腐煲 “王妃就吃这么点?” 吴嬷嬷笑着接了他的话。 “王妃胃口不佳,夜里不能食太过油腻之物,王爷想吃什么,老奴这就吩咐再做几道过来。” 许知意垂眸,指尖捻动着佛珠。 祁西洲摆手,“不必麻烦了,本王与王妃吃一样的就可。” 许知意吃饭的动作优雅从容。 祁西洲已经吃完了两碗饭,她才刚刚用了半碗。 祁西洲看着她清冷孤高,拒人千里的模样,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想到松蓝说的话,好像也挺有道理的。 眼珠转了转,计上心头。 不知为何,祁西洲的表情突然变得很痛苦,不断的捶打着双腿,喉间溢出压抑的痛呼声。 无白听到动静,飞快的小跑进来。 “主子,你怎么了?” 祁西洲差点气的喷出口血。 他朝无白暗戳戳的眨眼,示意他闭嘴。 可惜无白真的被他的样子吓到了,竟是没注意到他的表情。 “主子,可要属下去将陈府医叫过来,算了,属下还是先背您回南风院!” 祁西洲,“?” 在心中不断狂吼,无白你给老子滚远点! 许是他周身的气势太过凛冽,无白抬头,对上祁西洲暗沉的眸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无白嗫嚅地看向许知意。 “王妃,您看看王爷这到底是怎么了?”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热帕子,似笑非笑睇一眼祁西洲。 “你们先出去,我替王爷瞧瞧。” 下人们退出去,吴嬷嬷还贴心地将门阖上,自己则守在廊下。 祁西洲承认,自己确实有装的成分在,但双腿是真的疼。 许知意缓缓走到他身边,蹲下,纤细的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神情逐渐凝重。 看来祁西洲真不是装的。 这脉象分明证实了他此刻是真的很疼。 许知意喊了无白进来,将祁西洲背去了正屋的床榻上躺好。 “吴嬷嬷将我的药箱取来。” 她的语气略有急切,抓着祁西洲手腕,一直未曾松开。 此刻的祁西洲,额上覆上一层豆大的汗珠,竭力忍耐着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 双腿像是被撕裂开,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意。 陈府医也背着药箱赶到梧桐院,神色慌张。 “王爷突然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 许知意默不作声,取出银针,干脆利落的刺入祁西洲的几处重要穴位。 汗浸湿了后背,不知是热的还是吓的。 浮生匆匆跑进来,手里捧着只瓷罐子。 “打开,除陈府医外,你们都先出去守着!” 陈府医看着罐子里黑乎乎的药膏,眉头轻拧,不确定的问。 “这是黑玉断续膏?” “嗯,我偶然间得到的药方,但上面记载的并不详细,花了好长时间才研制出来,您老看看可有问题?” 陈府医用勺取出一些,放在鼻下轻嗅,瞳孔倏的紧缩,话也脱口而出。 “这可是药王谷的独门秘方,王妃是如何得知的?” 许知意面上平静,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所以,她娘亲与药王谷到底有何关系? 当年的欲言又止,难道娘亲真的师承药王谷。 上一回,何丞相的反应也很奇怪。 不管是涅盘神针,还是黑玉断续膏,她都是从娘亲留下的医书中学来的。 第115章 你想算计的人到底是谁? 不待多想,院中响起了裴北北急切的声音。 “听说大哥身子不舒服,让我进去,就看一眼也行。” 无白面无表情地挡在门前,腰间的剑拔出半截。 大有一副,她若敢闯,就会杀了她的架势。 裴北北眼眶中忽就泛起一层水雾,可怜巴巴地看向身后的几位副将。 然后,做出了个令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她直直跪在无白和吴嬷嬷身前,嘭嘭磕起了头。 “我求求你们了,就让我进去看一眼大哥!我是真的很担心他的身体。” 边说,还边抹着泪,看着好不可怜。 吴嬷嬷冷哼,压低了声音威胁。 “府医正在里面替王爷施针,老奴劝裴姑娘莫要吵闹,要是耽误了病情,谁也担待不起。” 松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看裴参将不是关心主子,而是惦记他的身子!” 此言一出,裴北北似被雷击中一般,连哭都忘了。 “松蓝,你你血口喷人,我堂堂参将,怎会有如此龌龊的心思?” 王副将见到裴北北吃瘪,一下就不乐意了,扯着嗓门高呼。 “凭什么那女人就能在里面,你们还不赶紧让开?大哥可是一直将北北当成亲妹子的!” 珠帘被人掀开。 众人抬头,就见到一脸愠怒的许知意,正目光不善地打量着他们。 她站在廊下,风吹起衣角,周身带着股令人生寒的气势。 “我乃安王明媒正娶的安王妃,诸位若觉得我不配,大可入宫请陛下收回当日赐婚圣旨!” “但在本妃与安王和离前,这王府本妃说了算!” 说罢,她冷冷地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裴北北。 “裴姑娘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唆本妃与王爷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何居心?” 她走近几步,唇角带笑。 “还是说裴姑娘想用军功换你入王府为妾?” 裴北北的手指猛地攥紧,有血渗出来。 “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你,不过是后来者居上,大哥不爱你的,他只是没办法违逆陛下的旨意罢了!” “裴参将,你想多了!本王心中,自始至终只有王妃一人!” “无白、松蓝,送他们同人回去。” 裴北北的泪如决堤的洪水,声嘶力竭地喊着。 “西洲,你不能对我如此绝情!你忘了我义父的话了吗?当年若是没他,你也活不到现在!” 这是打算挟恩图报了! 祁西洲声音中裹挟着怒意。 “摆清自己的身份!本王欠老镇国公一条命,可不是欠你裴参将的!滚出去!” 祁西洲的铁石心肠,在安阳军中是出了名的。 这一刻,那个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祁大将军又回来了。 对于哭哭啼啼的裴北北,他一点也没怜惜,反而愈加嫌烦。 “本王言尽于此,请诸位好自为之!别拿着从前的事,一再的挟恩图报,否则,本王也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许知意闻听此言,意外的扬了扬眉。 裴北北起身,深受打击的往外走,脚步踉跄。 王副将明显是被祁西洲的话震慑住了,呆愣愣的跟在裴北北身后。 剩下的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甘的离开。 与此同时,床榻上的祁西洲闷哼出声,膝盖微微蜷起。 陈府医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王王妃,您快进来看看王爷” 许知意进来,就看到祁西洲曲着双腿,痛苦地呻吟着。 “王爷别乱动。” 她的小手有些凉,握着祁西洲的大手,温声安慰。 “银针尚未取出,王爷再忍忍。” 黑玉断续膏才抹上不足一刻,效果竟如此显着,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 陈府医激动的嘴唇颤抖。 “王爷的腿是不是快好了?” 许知意搭在他的脉上,许久,点了点头。 “最多一月,王爷就可下地走动了。” 祁西洲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疼,他甚至能听到骨头发出的轻微咔嚓声。 陈府医拧着眉,捋着胡须。 “王妃,这药膏您之前可有试验过?是不是抹太多了?” 许知意歪头看了看抹在祁西洲双腿上的黑玉断续膏,厚厚的一层。 “才研制出来,还未来得及试验,好像是涂的多了些,应该没事?” 陈府医,“合着王爷是第一个用的?” 许知意点头,“嗯,但看着效果不错。” 之前太医院的太医都说祁西洲这腿没救了,怕是得一辈子瘫在床上了。 如今这情况,至少证明他的腿还是有反应的。 算了,死马当活马医! 反正也不会更差了。 陈府医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嘴角使劲抽搐了几下。 祁西洲疼的几欲抓狂,可听着许知意和陈府医竟聊起来了,怒极反笑。 “王妃这是把本王当成试验用的小白鼠了?” 声音颤抖,带着暗哑。 许知意掩唇低咳两声。 “王爷何必说的这样难听,事出紧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王爷就先忍忍!” 祁西洲都气笑了,字几乎是从齿缝中一个一个挤出来的。 “许知意,你好得很!” 许知意笑着与陈府医对望一眼,坐去一旁,刷刷写下一张药方,交给陈府医。 “麻烦您老按方熬药!” 陈府医看也没看地将药方握在手里,转身就走。 “交给老夫放心!” 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知意拿湿帕子,轻轻将祁西洲脸上的汗擦干净,这才缓缓拔出银针。 又往祁西洲嘴里塞了粒药丸。 “能暂时缓解疼痛。” 祁西洲生气地转身,背对着她,“嗯。” 这傲娇的小模样,莫名有些可爱。 许知意失笑,刚想站起来,祁西洲却猛地将她拉到身边。 她被迫枕在祁西洲的胳膊上,怕弄疼了他,也不敢乱动。 “长夜漫漫,王妃不如与本王说说,当日在许府,你想算计的人到底是谁?” 许知意面容一僵,眸色闪了闪。 “过去那么久的事了,王爷别放在心上!再说您也不吃亏是不是?” 祁西洲冷笑一声,翻身将人压在身下。 墨色的眸闪着危险的光,一瞬不瞬盯着许知意。 “可本王想知道!王妃当日想睡的人难不成是太子?” 第116章 这安王府我可高攀不起 许知意想起身,可敌不过祁西洲的力气,只得讪笑着,企图将这事给糊弄过去。 “那么久之前的事了,王爷也别总放在心上,至少如今看来,结果还是皆大欢喜的,您说是不是?” 祁西洲可不吃她这一套,依旧不依不饶。 墨色的眸色深如寒潭。 “可本王就是很想知道。” 许知意默了默。 这坎还就过不去了是! “只要能让我顺利脱离许府,是谁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王爷也罢,太子也罢,都是一样的。” 祁西洲对她的直言不讳,简直惊呆了。 他专注地盯着许知意的眼睛。 许久,自嘲一笑。 “怎么就一点也不记得本王了呢?早知当初就不该心软。” 许知意不明所以,努力回想了好半天,还是不记得他们何时见过。 陈府医低咳两声。 “王妃,药熬好了,再不喝,就该凉了!” 王爷刚才还疼得要死要活的,怎么就咳咳,非礼勿视啊,简直是没眼看! 许知意瞪了眼祁西洲,挣脱他的桎梏。 管家匆匆忙忙地赶来梧桐院,小声回禀。 “王妃,许府那边来人了,说有要事,一定要见你。” 许知意不由蹙起眉头,看一眼天色,已近亥时。 “可是报丧的?” 管家一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再继续说下去。 祁西洲已经将药喝完,闻言,低笑一声。 “就这么想让他死?天天盼着他们过来报丧!” 许知意接过他手中的空碗。 “嗯,恶人自有天收,可惜了。” 管家顿了顿,只得又开口。 “听说是许府的公子犯了事被大理寺的人给抓进去了。” 布了那么久的局,终于看到结果了。 许知意看了眼伺候在一旁的浮生,莞尔一笑。 “行,那我出去听听看。” 她又朝着祁西洲瞥去一眼。 “王爷若是困了,就先睡,我去去就回。” 祁西洲颔首,乖乖闭上眼。 只要不赶他走,怎么都行! 安王府大门口停着辆马车,许府的管家正探着脑袋朝里张望,急得不停搓着手。 见到姗姗来迟的许知意,忙谄笑着凑上前。 “小人见过安王妃!老爷在马车里,有要事相商,还请安王妃移步。” 许知意站着没动,拢了拢身上的披风,语气淡漠。 “既是有事相求,许大人自是该做出点求人的姿态来,看来事情还是不够紧急。” 说完,就打算回府。 管家急了,“小人这就去将老爷叫出来。” 这还是许知意与祁西洲成亲后,第一次见到许怀安。 他似乎憔悴了不少,鬓间已有了白发,神色急切。 饶是如此,许怀安仍是端着父亲的架子,没好气的瞪了许知意一眼。 “你的女德女戒是学到狗肚子去了?无论你如今的身份多尊贵,我也是你父亲!若是外人知道你如此不孝不悌,可不得笑话?” 许知意神色淡淡,难辨喜怒。 “许大人这么晚过来,就是为了教训本妃的?若无要事,怒不奉陪!” 许怀安见她这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更是怒从中来。 “你大胆!许府好歹养了你十几年,没短过你的吃喝用度,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的?” 浮生冷哼一声,上下打量几眼许怀安。 “许大人,做人要讲良心,人在做,天在看!你说这话时,不觉得害臊?” 许怀安颤抖着手,指着浮生的鼻子破口大骂。 “区区贱婢,敢对本大人如此不敬!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婢!” 他上前两步,伸手就准备打浮生。 许知意垂眸,把玩着指甲。 “许大人公然在安王府门口行凶,后果你能承担得起吗?” 看着王府侍卫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模样,许怀安的手僵在半空,没出息地后退几步。 “知意啊,为父是真的有重要的事与你商量。” “许大人该唤我一声安王妃,念在您是我父亲的份上,行礼就免了。” 许怀安咬了咬后槽牙。 “高远被大理寺的人带走了,为父听说你与丞相府关系不一般,能不能替远儿求求情?” 大理寺那种地方,但凡被关进去的人,不死也会脱层皮。 许知意心中冷笑,看来许怀安还是有点本事的,自己与丞相府的往来,他到底还是知道了。 “许大人凭什么觉得本妃会帮他?为了那样一个败类,搭进去人情,不值。” 许怀安气得浑身颤抖。 “他好歹也是你的弟弟,你怎么就不能顾念几分姐弟之情?许知意,别以为嫁进王府就能高人一等!这事,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说完,许怀安竟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安王府的台阶之上。 许知意尚未开口,他竟用袖子抹起泪来。 许知意,“” 可能真的是与林姨娘生活得太久了,堂堂男子汉,将小妾的做派学得可谓入骨三分! 裴北北也听说了安王府外发生的事,几乎是一路飞奔着过来,生怕晚一刻,就看不到热闹了。 才到门口,她就大声的道。 “哎呀,这位就是姐姐的父亲?如今天也挺凉的,姐姐怎么不把伯父迎进去说话啊?” 那模样,俨然就是王府女主子。 吴嬷嬷欲上前理论,被许知意轻轻扯了一把。 见她摇头,吴嬷嬷只得愤愤地退去一边。 看到许知意被说得哑口无言,裴北北心中欲加得意。 “伯父,快别在这坐着了,万一被旁人瞧见,可不得说姐姐枉顾礼法,慢待亲人!” 许怀安眼角通红,甚至还夸张地吸了吸鼻子。 “如今她可是安王妃,我一个七品小官,自是入不得王妃眼的,这安王府我可高攀不起!” 幸好天已黑了,周围也没人,否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将许知意给淹了。 裴北北赶忙上去,扶着许怀安,嘘寒问暖的。 “这肯定是家中出了大事,不然伯父也不会大半夜的跑来王府,外面冷,您快随我进去再说。” 许知意看着他二人在那一唱一和,只觉得好笑。 她不咸不淡的道。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二人才是父女,还是说,这是你们里应外合,一早商量好的?” 第117章 扎哪里才能让你死的快一点 吴嬷嬷收到许知意的暗示,压了压心中怒气,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二人。 “老奴斗胆问一句,裴姑娘是以什么身份请人入府?不过,老奴还是要提醒您一句,您也只是暂居王府的客人。” 裴北北抓着许怀安胳膊的手紧了几分。 她常年握枪,力气自然比一般女子大,许怀安不由轻嘶一声。 吴嬷嬷这话,岂不就是说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王副将担心裴北北吃亏,披了件外裳就赶了过来。 没好气地推了把吴嬷嬷。 许知意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吴嬷嬷这才堪堪站稳。 “一个奴才也敢出言不逊,要是在北地,早被打军棍了!你们主仆几人合起伙的欺负北北,到底安得什么心?” 许知意眸子沉了沉。 “原来你也知道这里不是北地!本妃与许大人的家事也得经由你们出面?呵,王爷一直说安阳军纪律严明,却不曾想,属下也能越俎代庖!” 她一副长了见识的神情,直噎的王副将说不出口。 许知意十分赞赏的冲着裴北北点了点头。 “裴姑娘不愧是将门虎女,做事全凭一腔热忱。” 说完,似觉得不妥,忙又改口。 “哎呀,本妃这张嘴,说错了,是将门义女才对!” 未进定国公府的族谱,自然也算不得是裴家人! 就连一向大咧咧的王副将也听明白了。 什么一腔热忱,不就是暗讽裴北北是个没脑子的! 骂人不带脏,还得许知意! 偏裴北北没听懂,得意扬扬地冲着许知意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迟早的事,后日我等便要入宫述职,然后就会回定国公府认亲,王爷可知道王妃私底下是如此刻薄冷血之人?” 许知意无辜的摊摊手,“既如此,看来许大人该求求裴姑娘,毕竟她日后可是国公府的姑娘,说话自是比本妃有分量。” 扶着吴嬷嬷和浮生的手,转身朝府中走去,顺便补了一句。 “裴姑娘一定要帮人帮到底!本妃等你的好消息!” 许怀安嘴唇翕动,使劲将自己的胳膊抽回来。 “知意” 许怀安恼恨的瞪一眼愣在原地的裴北北,一甩袖,头也不回的上了自家的马车。 王府的侍卫不屑的打量几眼裴北北和王副将,收回目光,站得笔直。 王妃轻飘飘的几句话,就让裴北北里外不是人,也不是什么热闹都那么好看的! 裴北北却还是厚着脸皮问离得最近的侍卫。 “侍卫大哥,可知王妃的父亲来寻她,所为何事啊?” 侍卫面无表情,“主子的事,我们身为下属,可不敢过问。” 王副将拉了裴北北一把,只觉得一张脸臊得慌。 他是以为许知意又为难裴北北了,这才好心赶来。 谁知,没事揽闲事,反惹一身骚。 可,他到底喜欢了裴北北这么多年,也不忍心斥责,只沉默着将人往府里拉。 “北北,王妃的事你能不能少管?这里不是北地,规矩多着呢,你以后行事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裴北北十分不客气地推开他。 “我的事二哥也少管,何况我对你一点其他心思也没有,明明是许知意抢了我的心上人,你们不帮忙也就算了,竟还反过来训斥我。” 她走出挺远了,才听见王副将在身后自言自语了一句。 “大哥对你也无其他心思!” 明知没结果,偏要飞蛾扑火,最终不过都是一场空罢了! 裴北北恨恨地跺了跺脚。 许知意就是个以色侍人的玩意,祁西洲迟早会明白过来,谁才是最配与他并肩的人! 想到绣坊新送来的衣裙,郁闷的心情多少好了些。 祁西洲还是在意她的? 虽然当初她穿许知意裙子的时候,祁西洲很恼火,但当时,她佯装没发现,自顾地脱下铠甲,只余一件单薄里衣。 无白只得推着祁西洲出去了。 可,为何自己明明已经很主动了,祁西洲却是不为所动。 不对,一定是自己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位置,祁西洲才要保护她的清誉! 一定是这样的! 没走到自己暂居的院子,裴北北就把自己哄好了。 许知意回到梧桐院时,陈府医等人已经离开了。 掀了珠帘进来,就见到躺在床上装睡的祁西洲。 长长的睫毛偶尔轻闪两下,发出均匀的呼吸。 许知意沉默着站在床榻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看的祁西洲浑身不自在。 “王妃还不休息吗?” 说完,将外侧的位置留了出来。 “晚了,早点歇了!” 许知意深吸两口气,目光扫向一旁放着的银针。 要不,一针送这狗男人归西算了? 如此一来,王府的家财全归她,也不用受气,往后余生,当一个快乐的小寡妇也挺好。 祁西洲不知道,就这一会的功夫,自己已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了。 身后没一点动静,祁西洲忍不住翻了个身。 对上许知意的眸子,莫名打了个寒战。 “王妃,为何这样看着本王?” 许知意勾唇,“我在想,扎哪里才能让你死得快一点!” 祁西洲,“?” 女人心,海底针! “本王今晚好像没惹你生气?要是有,你说出来,本王一定改!” “王爷身体已无大碍,还是回你的南风院去!” 祁西洲闻言,紧紧将脑袋埋在枕头里,双腿蜷缩。 “腿好疼。” 许知意不为所动,沉着脸,走去一旁的美人榻,和衣躺下。 祁西洲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没事,只要不分房,迟早能将人哄好的。 一夜无话。 不知是不是因为祁西洲在的缘故,梦里没看到熊熊烈火,只有小小少年的背影渐行渐远。 许知意努力了好几次,到底没看到他的脸。 即使在梦中,也感到了深深的遗憾以及失落? 翌日,天有些阴沉,休息不足的许知意睡到了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的,听见耳边传来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 她揉了揉眼睛,“浮生。” 一块冷帕子蒙在脸上,许知意瞬间清醒。 祁西洲就坐在她身边,手里握着书,眼中满是笑意。 第118章 王妃得多补补 祁西洲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王妃真能睡,本王都快饿死了。”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许知意发丝凌乱,衣襟微微松散,露出雪白的脖颈,还有漂亮的锁骨。 脸颊绯红,双眼带嗔。 “谁让你等了,回你的南风院去。” 语气娇娇软软,带着才醒的低哑。 祁西洲还是第一次见到许知意这副模样,一时竟看得出了神。 良久,尴尬的低咳一声,不舍的移开视线。 “喝口水。” 只一口,许知意就笑弯了眉眼。 水里添了桂花蜜,清甜的味道让人心情愉悦。 祁西洲捻起矮几上的麻糖放到她唇边。 大概是才醒,脑子还有些混沌,许知意想也没想的张开嘴。 柔软的唇触碰到祁西洲的手指。 他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脸红的似煮熟的虾子。 连耳垂也红得似要滴出血。 祁西洲慌乱的将头偏去一边,眼角余光不经意落在她微开的领口处。 好像,小了点。 许知意这才注意到他的目光,忍不住瞪他一眼,扯了扯自己的衣襟。 “王爷往哪看?” 祁西洲眼前浮现的全是她莹润如玉的一片春光,不假思索的。 “王妃得多补补,小了。” 许知意垂头看了看,脸腾的就红了。 “祁西洲,你要不要脸了?” 声音之大,吓得守在廊下的浮生一个激灵。 吴嬷嬷捂嘴偷乐,一把揪入想要进去的浮生。 “难得王妃有空闲,你进去添什么乱,没眼力的丫头!” 浮生不解的看看吴嬷嬷,侧耳听了听,屋里又一点动静也没有了。 “我是怕王妃忍不住,一针扎死王爷。” 吴嬷嬷,“” 好,还是她太单纯了。 祁西洲一脸淡定,心却跳得有如擂鼓。 怎么一不小心,就把实话说出来了? 他一脸正色,“王妃想到哪去了?本王就是觉得你实在太瘦了,别人会以为安王府苛待你。” 许知意索性半倚在大迎枕中,一把夺过祁西洲手里的书。 才翻看了两页,她的脸红得就似雨后海棠。 “你” 祁西洲认真的看着许知意,还带着不解的神色。 “这可是本王的兵书,王妃为何看得面红耳赤的?” 许知意第一次见这么厚颜无耻的男人。 明明是极其香艳的话本子,他还敢睁眼说瞎话! 上面的图画得惟妙惟肖,看一眼,就能让人脸红心跳。 她盯着祁西洲,看得他心中发毛。 “王爷岁数也不小了,看这些纾解,我倒是也能理解,只是您身子孱弱,就不怕气血不畅?” 祁西洲气死了,抖了抖手中的书,声音都带着颤音。 “好好的一本兵书,为何被王妃说的如此不堪?你简直简直就是来克本王的!” 许知意见他是真生气了,心中更是困惑。 看他这样,倒不像是装的。 她不知道的是,这本书早被松蓝换过芯子了,这一早晨,祁西洲光顾欣赏她的睡颜了,压根就没翻过一页。 两人互瞪,屋中火药味弥漫。 盏茶时间,祁西洲才垂眸,翻开一页。 “啪——” 书被猛地丢出窗外。 “松蓝给本王滚进来!” 松蓝瑟瑟发抖地跪在外间,身边落满了祁西洲丢出来的东西。 “不知主子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属下是做错什么事了吗?” 祁西洲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盖在许知意身上。 沉着声。 “自己做了什么不知道?” 这种无厘头的事,除了松蓝,不作他想! 松蓝依旧一脸懵。 “属下不知,还望主子明言。” “无白,打他十军棍,你亲自动手。” 无白闪身进来,面无表情的揪着松蓝的后脖领子就往外拖。 松蓝不停的踢着腿,拍打着他的手。 “无白,你他妈的能不能轻点?我都快要被勒死了!” 他又冲着屋里喊,“主子,您就算要罚属下,也得有个理由!属下真的不知错在哪了!” 一只茶盏嘭地飞出来,正好砸中他的鼻梁。 “就在这里打!” 松蓝被按在长凳上,这才看到掉落在青石地面上的书。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 “可是主子,这明明是您让属下” “唔——唔——” 无白顾不得其他,夺过粗使丫鬟手中的抹布,堵住了松蓝的破嘴。 就算是主子让寻的,也不能当着王妃的面说出来啊! 浮生站在廊下,怜悯的看着松蓝。 松蓝真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被心爱的女子看着自己挨板子,还不如一刀捅了他算了。 偏偏无白是心坏的,“把他的裤子扒了,新做的。” 松蓝,“” 一句妈妈批被硬生生堵在了喉间。 每打一板,浮生就跟着抖一下。 吴嬷嬷笑眯眯的推了她一把。 “去伺候王妃洗漱!眼见都到了午膳的时辰了。” 浮生忙不迭的往屋里跑。 满脑子都是无白板着脸,却憋着笑的可爱模样。 心跟着使劲跳动了几下。 她红着脸,低垂着头。 “王妃,奴婢伺候您洗漱,该用午膳了。” 许知意没发现她的异样,轻轻应了一声。 午膳依旧是梧桐院的小厨房做的。 只是,今日的菜色似乎格外丰盛。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汤,不解地看着她。 “这些全是你准备的?” 浮生偷瞄一眼祁西洲,低声开口。 “回王妃,王爷派了两个大厨房的厨子,奴婢可没这能耐。” 她准备些许知意平常吃的点心还行,可没大厨这手艺。 听说这两个厨子是王爷依照王妃的口味,重金聘请的。 许知意喝了一口鸡汤,浓而不腻。 “王爷这是打算在梧桐院长住了?” 祁西洲面不改色,扒拉了几口米饭。 “本王身子不好,腿也时常疼痛,移动起来实在不方便。” 理不直,气还壮! 许知意也没与他争辩。 偌大的王府,全是祁西洲的,他想住在哪,都是他的自由。 “行,既然王爷觉得梧桐院住着舒服,就住着。” 祁西洲还没得意多久,就听到许知意又补了一句。 “浮生,收拾东西,一会咱们搬回南风院!” 祁西洲一口饭呛到喉咙,咳嗽不止。 第119章 不许与本王分房而居 许知意轻轻替他顺着后背,声音中带着几分笑意。 “多大的人了,吃饭也能呛到,慢些吃,没人和你抢。” 说完,盛了碗汤,递到祁西洲面前。 祁西洲喝下一整碗,长长呼出口气,对着浮生几人挥挥手。 “你们都先出去。” 屋门被阖上。 许知意低头吃饭,慢条斯理的,就是不和祁西洲对视。 “知意,咱们之间非得这样吗?本王对裴参将一点旁的心思也没有。” 许知意将嘴里的饭咽了,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是担心真对王爷生出感情,离开时,反而对谁都不好。” 说出心里话,许知意觉得一身畅快。 明知没有结局,干脆就别开始。 她得把心守好了,才不会被伤到体无完肤。 只要不动情,谁也奈何不了她! 沉默了许久,直到许知意放下筷子。 祁西洲定定望着她,眼中有不舍、眷恋、失落竟还隐有闪动的泪光。 许知意神情微滞,心也跟着抽疼了一下。 她试探地开口。 “王爷,您可是不舒服?” “嗯,本王觉得这里很疼!” 他指着自己左胸口的位置,指尖微微颤抖。 许知意轻叹口气。 “王爷,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绝非良缘,何况等您的身子大好,这府中也绝不可能只有我一个女人。” 第一场秋雨就这么猝不及防地落下。 淅淅沥沥的,不大,却沾湿了庭院中的青石板路。 梧桐树落下第一片叶子,被风卷起。 “若是本王说此生只你一人,你可会信?” 许知意毫不迟疑地摇了摇头。 “我不信!” 别说是祁西洲这个身份,就连秦淮生那种破落户,照样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就算祁西洲有这心,但他到底是皇帝的儿子,为了平衡权势,少不得要妥协。 女人、金钱、人脉 全是赤裸裸的诱惑。 许知意可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能令得一个皇子爱她爱得死心塌地。 情和爱,不过过眼云烟。 对于男人来说,仕途和权力才是他们追逐的目标。 祁西洲垂眸沉思。 许久,他似下了某种决心般。 “那本王只一个条件,三年内,不管发生什么,不许与本王分屋而居。” 见许知意要说什么,他迅速打断她的话。 “否则,本王就不答应和离!” 卑鄙! 许知意咬牙,恨恨的盯着他,好半晌才不甘不愿的点了点头。 “行,如王爷所愿!但三年内,王爷也不许纳妾!” 祁西洲伸出手,又拉起她的,击掌! “一言为定!” 祁西洲终于如愿以偿地住进了梧桐院,并且很快让人将他平常用的东西全部搬了过来。 这里原本就没南风院的屋子宽敞,摆得满满当当。 祁西洲一点也没觉得不自在,反而是满意的打量四周。 “本王觉得之前的屋子太空荡了,这样就很好。” 吴嬷嬷掩嘴偷乐,麻溜地将祁西洲的衣物摆在了衣柜中,安静退了出去。 她岁数大了,许知意便不许她再守夜,安排浮生和她住在一起,万一有个突发状况,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一月有三天的假期,吴嬷嬷会出府与女儿住在一起,两人秉烛夜谈,说起许知意,都是满怀感激。 秋儿如今住在许知意出嫁前购置的三进宅院里,平常除了忙铺子的事,也会替她打理庶物。 裴念川也是个能干的,不怕吃苦,账目被他打理的很是清晰。 不与许知意一条心的掌柜、伙计,他大手一挥,直接辞退。 秋儿倒是省了不少心。 与许知意说定,祁西洲算是放了一半的心,与她同倚在美人榻上,昏昏欲睡。 “王妃,许大人又来了,正在府外叫嚷。” 管家低声回禀。 许知意秀眉紧蹙,随即笑了。 “行,送上门来挨宰,我便如他所愿!” 祁西洲迷迷糊糊的,“让无白陪你出去。” “好,王爷别担心。” 秋雨绵绵,紫色裙摆掠过青石缝间的青苔,雨珠沾染上来。 吴嬷嬷今日休息,出府与秋儿团聚,浮生便替许知意撑着伞,有些担心地小声道。 “王妃,许大人是个拎不清的,怕是得大闹一场了,您打算怎么办?” 许知意挑了挑眉,语气轻快。 “你也知道,我娘亲的嫁妆还有一些在他手里,既然他非要送上门,咱们哪有不收的道理。” 浮生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无白默不作声的跟在她们身后。 “王妃,要不要属下把那些东西偷出来?” 许知意心中好笑,转头瞥他一眼。 “杀鸡焉用牛刀,一会你不用出声,只站在我身后就成。” 她要让许怀安将娘亲的东西恭敬的双手奉上。 管他是不是心甘情愿! 安王府外,已经聚集了好些看热闹的百姓,正交头接耳的。 大门打开,许知意主仆几人缓缓迈出来。 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站在雨中的许怀安。 “哇,这安王妃原本就这么倾国倾城吗?” “成亲那天盖着盖头,也没瞧真切,别说,可真是个美人。” “嘘,你们小点声,人家好歹也是皇家儿媳。” 众人窃窃私语,许知意唇边带笑,落落大方地任由百姓打量。 “许大人竟敢再三地来王府寻衅滋事!谁给你的胆子?还是说有人在背后怂恿?” 她摊手,“可有圣旨,或是陛下口谕?” 许怀安的声音小了些,抬头,对上许知意含笑的眸子,莫名有些心虚。 “为父只是想求你救救高远,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弟弟,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今早,他花了好些银子,才好不容易见了许高远一面。 人被打得奄奄一息,躺在稻草上,进气多出气少,眼见着人就不行了。 许怀安情急之下,不得不再次拉下老脸来安王府。 “夜闯长姐香闺,窃取长姐嫁妆的人,许大人觉得这样的人,有将我这个长姐放在眼里吗?” “他偷了姨娘的东西,诬陷栽赃本妃的时候,许大人又是如何处理的?” 许怀安难以置信地半张着嘴。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他是真的没想到,许知意竟能不顾颜面,将这些事曝露人前! 第120章 大理寺总不会无缘无故抓人 围观百姓最喜欢听官宦之家的秘辛,对着涨红脸的许怀安好一通的指指点点。 “京城都传许大人治家严明,这么多年也未娶续弦,怎么教出这么个混不吝的儿子?”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呢!” “啧啧,难不成许大人从前那些名声都是装给外人看的?” “对了,我二姨家的表兄的堂弟说,许大人宠妾灭妻,对嫡长女百般苛责,能活着嫁给安王实属不易!” 许知意听着这些议论,嘴角不由的微微上翘。 人言可畏,果真不假。 今日之后,许府中的那些腌臜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群情激愤,唾沫横飞。 还有百姓拿着篮子里的菜叶子和鸡蛋砸向许怀安。 有几个人不动声色的悄悄退出讨伐的队伍,很快消失在巷子深处。 许知意与浮生相视一笑。 “许大人不如与本妃说说,你那好大儿是犯了何事被大理寺抓走的?” 许怀安此刻狼狈不堪,没好气地摘下头上的烂菜叶子。 张了张嘴,可能是觉得太丢人,竟是没发出声音。 许知意却不依不饶地向前两步。 “许大人口口声声说本妃不顾及姐弟之情,可,大理寺总不会无缘无故抓人,瞧你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想来不是什么好事。” 许怀安气结。 他养了十五年的女儿,和她那个娘亲一样,性子懦弱,任人拿捏。 是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许知意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睥睨着他,眼中的鄙夷丝毫不加掩饰。 许怀安索性破罐子破摔。 “不就是赌了几回,试问京城中哪家的贵公子没参与过,可为何偏偏只抓了高远一人?” 他目光阴鹫,死死盯着许知意。 “还是说你对许府心怀不满,暗中指使人做的?” 许知意被许怀安这副蠢样逗笑了。 “许大人还真看得起本妃,大理寺也是本妃能随意指挥的?许大人,该说你是无知,还是愚蠢?” 许怀安吓出了一身冷汗。 大理寺负责京城中的要案,也会维持京中秩序,当今天子贪恋权利,如此重要的部门,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 也可以说,大理寺是归陛下亲管的也不为过。 他是疯了,才敢在光天化日下信口雌黄。 管家不知打哪搬来把红木软椅。 “王妃您坐着说。” 说完,朝里面招了招手。 丫鬟们手里端着果点和茶水。 许知意坐下,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浮生,本妃渴了。” 浮生脸带笑意,替她斟上一盏茶。 许知意拿盖子撇去茶汤上的浮沫,浅啜一口。 许怀安还是头一回受此大辱,羞愤交加,竟直接晕了过去。 “哎呀,许大人这是怎么了?吴嬷嬷,快去瞧瞧。” 吴嬷嬷憋笑,“是,还是王妃心善。” 许府近日诸事不顺,林姨娘因为掉头发,每天都在府中叫嚷吵闹,非说自己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郎中请了一个又一个,都说查不出病因。 银子花出去了,汤药也喝了不少,可就是一点不见好转。 昨日许怀安又去看过一回,林姨娘原本乌黑浓密的青丝,所剩无几,头皮都露出来了。 再加上她歇斯底里,姣好的面容扭曲着,别提多恐怖了。 许怀安几乎是落荒而逃,只要一想起来,就心有余悸。 吴嬷嬷脸上笑眯眯的,掐着许怀安的人中,力气之大,指甲都几乎快嵌进去了。 人中处冒出几粒小血珠子。 许府管家和几个小厮看得直冒冷汗。 什么深仇大恨,至于下这么重的手? 一炷香的时间,许怀安悠悠转醒,人中处火辣辣的疼。 吴嬷嬷一张大脸凑得极近。 “呦,许大人醒了!身体没事了?” 许怀安的嘴唇抖个不停。 “走开,走开!” 安王府门前的情况,被人报到了大理寺。 带队的是何陵景,穿着一袭暗紫描金锦袍,墨发被紫金冠束于头顶。 他骑着一匹通身乌黑的大马,眼中似淬了寒冰。 “许大人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就敢在安王府前闹事!” 他沉声吩咐。 “打!以儆效尤!” 不多,五板子。 饶是如此,许怀安还是皮开肉绽,跟只死狗似的趴在地上。 何陵景面色严肃,声音中裹挟着怒意。 “许大人纵容其子许高远聚众赌博,输光身上银子后,贼心不死,抢夺摊贩钱财,致使一人重伤,至今尚在昏迷!” 许怀安浑身抖如筛糠。 “许大人觉得这样的人还不该抓?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难道许高远比陛下还要矜贵?” 许府众人闻言,全部匍匐在地,恨不能将头扎进地里。 许怀安颤颤巍巍地由管家扶着,跪到了何陵景面前。 “是下官的错,竟不知高远犯下此等滔天恶行!只是” 他低声恳求。 “求何少卿念在知意的份上,法外开恩,从轻发落!” 何陵景轻笑一声。 “许大人这是想叫本少卿以公谋私?” 眼角余光看向端坐于府门前的许知意。 “只要苦主肯撤了状子,许大人再诚心赔偿,此案也不是不可商量。” 许怀安纵使痛的几乎跪不住,还是注意到了何陵景的目光。 心中窃喜。 这位传闻中铁面无私,刚正不阿的何少卿也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物。 许府中妾室不少,许怀安自诩还是很懂男女情爱的。 何陵景分明就是对许知意动心了! “好,下官定会好好补偿苦主,银钱都不是问题,只求能让我儿少遭点罪。” 磕了三个响头,额上青紫一片。 何陵景默不作声,但也没走。 管家扶着许怀安,一瘸一拐地朝马车的方向走去。 “慢着!” 许知意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茶盏,似笑非笑的睇着许怀安。 “许大人污蔑安王府一事如何说?没凭没据的,就说本妃与大理寺勾结,难道就这样算了?” 许怀安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回头。 “混账东西!难不成你也想打为父板子?” 许知意摆了摆手指,笑的春风和煦。 “不不,本妃最是心软,见不得这些血腥的场面,端看许大人的诚意有多少了!” 第121章 狗咬狗,一嘴毛 许知意美眸轻闪,浅笑盈盈,不论怎么看,都是倾国倾城的美人。 看到她这不怀好意的笑容,许怀安心猛地抽紧。 无端自脚底升起一股寒意。 他预感将会有很不好的事发生! 果然,下一刻,许知意又开口了。 “本妃也不为难许大人,还请你将本妃娘亲的嫁妆悉数归还,许大人应该不会不答应?” 自古,女子的嫁妆就是私人物品,可以给女儿当陪嫁,也可替儿子娶媳妇。 就是没有养夫君的规矩! 除非,许怀安真不想在京城混了,赔上仕途,倒可占为己有。 可,他哪里舍得。 “你母亲的嫁妆在你大婚当日就全部当了陪嫁,许府可没留一星半点!你别想栽赃为父!” 话音落,两名五花大绑的壮汉猛的被人推到了许怀安脚边。 “许大人看看,这二人可眼熟?” 许怀安定睛,额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 顺风镖局的德五和六子! 两人显然被人用过刑了,脸上还带着纵横交错的鞭痕,胳膊上更是没一块好肉。 衣裳被血浸透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这事许大人准备私了还是上公堂,本妃都奉陪到底!但,话说回来,许大人到底官职在身,真能破釜沉舟?” 许怀安恶狠狠地抬头,对上许知意不带一丝温度的眸子,不知怎么的,竟是生出了畏惧之心。 明明,她是笑着的! 无白推着祁西洲出来,缓缓到了许知意身侧。 祁西洲握住许知意冰凉的小手,淡淡扫视一眼众人。 “可有本王能做的事?” 这还是自祁西洲回京,第一次出门,百姓们不由地纷纷跪倒在地。 “见过祁大将军!” “祁大将军威武!” 百姓们也许不知道三皇子,但对于给了他们安稳生活的祁大将军,几乎家喻户晓! 大概正因如此,皇帝才会百般忌惮他的这位儿子! 何陵景黝黑的眸子沉了沉,握着马鞭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 祁西洲生了一张妖孽般的俊颜,或许是因为在病中,脸色略有苍白,却更添几分病弱的美。 连他一个大男人,都忍不住被吸引了视线。 许知意这才收回冷冰冰的视线,转头看向他,语气温柔。 “今日风大,王爷怎么出来了?” 说罢,伸手,替他重新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接过浮生递来的热茶,放在他手中。 有百姓感慨了一句。 “安王和王妃可真是恩爱。” “是啊,你们瞧安王看王妃时候的神情,太让人羡慕了。” 何陵景的心脏猛的抽疼,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他觉得自己可能病入膏肓了! 许怀安进退两难,尴尬的半弓着腰,屁股上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疼痛。 “许大人为何一言不发?诬陷了本王的王妃,就想这样不了了之?” 许怀安讪笑着,由管家扶着,重新跪下。 “微臣见过安王!” 祁西洲轻抿一口热茶,语气淡淡。 “如今本王无官无职,可经不起许大人这一跪。” 话是这么说,但他不让起,许怀安就只能跪着。 吴嬷嬷走到德五和六子面前。 “既然许大人不说,就由你们开口,若是说得好,保不齐安王会留你们一命!” 德五和六子是真的被打怕了。 朝着祁西洲直磕响头。 “小的什么都招,只求饶了小的一命!” 两人争先恐后,细数许怀安罪状,生怕慢一步,自己就会命归黄泉。 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祁大将军,果真不是盖的! 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们都记不得有几天没阖过眼了。 “求安王明鉴,草民们都是受许大人雇佣,至于宅子里到底放着什么,我们一概不知。” 六子舔了舔干裂的唇,努力吞咽了几口唾沫。 “草民偷偷瞧见过两回,许大人命人从宅子里运出来的大箱子里装的都是女子的首饰头面。” “当时草民还好奇,许大人为何不将这些贵重的东西放在自己府里,想来那些就是王妃娘亲生前的嫁妆了。” 德五也赶紧接话。 “草民也看到了,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下人不得私自议论主家的事。” 许怀安几乎快要跪不住,汗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许知意从浮生手中接过几张纸,扬了扬。 “这里是他二人写的证词,也已签字画押,许大人要不要看一看?” 林姨娘不知从哪听说了这事,挣脱了婆子们的看守,一路跑到安王府。 她揪着许怀安的衣襟,破口大骂。 “许怀安你这个王八蛋,高远可是我辛苦怀胎十月生下的,那也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是怎么看顾他的,竟是被大理寺抓了。” “我不管,你给我把高远救出来!我的儿啊!呜呜” 她回头,目光似淬了毒。 “许知意你跟你娘一样,就是个贱蹄子,当年怪我太心软,让她死得太痛快了!” 仰天大笑,状如疯癫。 许知意低垂着眸,一语未发。 许怀安却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就变得稀薄,头顶似有千斤巨石压下。 他大口喘着气,不客气地一巴掌招呼在林姨娘的脸上。 “胆敢在安王面前如此放肆,你这是嫌命长!还不给我闭上你那张臭嘴!” 林姨娘已经顾不得其他,反手一巴掌抽了回去,边打边骂。 “许怀安,你敢打我!当年你明明也是想让她死的!只不过最后动手的人是我而已!你又能干净到哪去?如今想撇清关系,没门儿!” 狗咬狗,一嘴毛。 大理寺一众人看得津津有味。 许知意此时才抬起头,看向坐在马上冷若冰霜的何陵景。 “何少卿,本妃要状告许大人伙同姨娘林氏杀害我母亲谢氏,并在其死后,吞了她的嫁妆,苛待亲生女儿!” 祁西洲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许知意投过来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这才又徐徐开口。 “大理寺可接这桩陈年旧案?” 何陵景凝视着她,许久,缓缓点了点头。 “这案子,本少卿接了!” 挥手,大理寺二十几人押着许怀安和哭闹不止的林姨娘离开了安王府。 第122章 奴婢跟着您吃香的吃辣的 人都散了,许知意推着祁西洲往府里走,安王府的大门缓缓关上。 裴北北等在半道,火红的裙摆缝着五彩的宝石,轻轻走动,光华璀璨。 见他们过来,裴北北迎上前几步,娇羞一笑。 “大哥,这裙子我很喜欢,谢谢你!” 浮生愤愤地瞪了她一眼。 许知意垂眸,笑容一丝温度也没有。 祁西洲掩唇低咳两声。 “不必谢本王,裙子是管家吩咐人去做的,本王对这些一窍不通。” 裴北北的笑僵在脸上,手指不断绞动着裙角,睫毛上沾了一层水雾,抽抽答答的。 “大哥说话为何总是如此不近人情?难道是怕嫂嫂生气?可北北真的只是将您当成大哥敬重的。” 似乎是真的害怕许知意,她咬着唇,怯生生地抬眸。 “嫂嫂,若是我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可千万别放在心里,北北常年在北地,不懂京城中的这些规矩,可千万别伤了您和大哥的夫妻情分。” 裴北北自觉这话说得一点漏洞也没有,默默流泪的样子也对着镜子练习了好多遍。 以为祁西洲看到了,一定会对她心生怜惜。 可惜,祁西洲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许知意身上,一脸的小心翼翼。 见众人神色各异,裴北北只得硬着头皮。 “大哥,我明日就要进宫述职了,心中不安,想与大哥商讨一下,能不能抽点时间” 许知意松开握着轮椅的手,朝着祁西洲微微欠身。 “王爷先忙,我乏了,就先回梧桐院休息了。” 祁西洲一把抓住她的手,轻晃几下,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 “本王没什么事是王妃不能听的,和本王一起去?” 许知意浅浅一笑,“妾身才疏学浅,听不懂这些朝堂大事,就不去碍眼了。” 这还是她头一回自称妾身,祁西洲神情微滞。 纤细的身影渐行渐远。 祁西洲看了一眼裴北北,神色淡淡。 “走!” 无白眼疾手快的握住轮椅,不动声色地将裴北北挤去一边。 裴北北低垂着头,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 她曾无数次想过来京城与祁西洲一起生活的日子,也想去各府参加宴会,融入到贵女的圈子中。 人是到了京城,可在王府好像就不怎么受待见,规矩礼法压得她无法喘息。 裴北北不由握紧拳头,恶狠狠地想,一定要将许知意踩入尘埃,也一定要出人头地! 她会活得风生水起,与祁西洲并肩而立! 侧妃的位置她可不稀罕,她要的从来都是正妃之位。 祁西洲只能有她一个女人,且只能属于她一个人! 谁和她抢,都得死! 回到梧桐院,浮生气的眼圈泛红。 “王妃,裴北北怎么能这样?也太过分了,一点眼色也没有,一天到晚尽给您添堵!” 许知意坐在软榻上,新换了一件水蓝长裙,裙摆处是她自个绣上去的合欢花。 “明知道人家是故意给咱们添堵的,为何还要生气?就当个笑话看看也就罢了。” 吴嬷嬷和几个粗使的丫鬟抬着个大大的箱子进来。 “王妃,这是王府的账册,老奴瞧您忙,一直替您收着。” 许知意蹙眉,有些不情愿管这些乌糟事。 手指随意翻动了几页,密密麻麻的字顿时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嬷嬷,要不让秋儿来王府替我看这些账册?我对这些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 吴嬷嬷嗔怪的拍了把她的手背,语气亲昵。 “哎呀王妃说什么胡话呢,您可是安王府的唯一的女主子,中馈必须得您亲自打理,外面的铺子交给秋儿也就罢了。” 说着,站到许知意身后,轻轻替她捏着肩头,跟哄孩子一般。 “王妃,老奴知道您能干,处理这些不过小事一桩,不论今后与王爷如何,这银子的事还是要做到心中有数。” 自古男女和离,吃亏的都是女子。 男人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可以三妻四妾,可和离过的女人哪有一个好下场。 多些财物傍身总是好的。 “将来啊,老奴和浮生跟着您一起走,咱仨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请几个守门的侍卫。” 浮生想了想那场景,好像也不错。 没夫君,没孩子,王妃又有钱有貌 “就是,凭王妃这美貌,想找几个貌美的郎君都绰绰有余,干嘛非得受这窝囊气。” 她又从箱子里取出几本账册,递到许知意手边。 “王妃快看看,您自个也好多捞些,到时奴婢跟着您吃香的喝辣的,想想就美” 许知意没好气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听听说的都是什么浑话,嬷嬷,我瞧着浮生是留不得了,得赶紧嫁出去才是。” 吴嬷嬷好半晌没吭声,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王妃,浮生这提议倒真的可以,您年龄还小,和离后也能找个比王爷俊俏的后生,不图他有个一官半职,只要能真心待您好就成。” 许知意,“?” 这两人是不是都不能要了? 这些惊世骇俗的话,要是传出去,她还活不活了? 没好气白她俩一眼。 “我看还不行吗?这些话也就在屋里说说,可不敢出去乱讲,仔细被打板子。” 浮生笑嘻嘻的,“哎呀,王妃,奴婢知道您最是和善,若是换成旁的主子,打死奴婢也不敢说这些啊!” 许知意懒得搭理她们,自顾自翻看着账册。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祁西洲在京城的产业竟是遍地开花,就连最有名的回春堂竟也是他的。 只是地契上,写着别人的名字。 吴嬷嬷朝窗外张望两眼,低声道。 “地契上这人是王爷的心腹,很有经商头脑,王府的私产几乎都交给他在打理。” “只是听说江南那边有突发状况,他这才离京了,不过王妃总有机会见见的。” 账册上将各店铺的收益分成记录得一清二楚,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只是,府里中馈 许知意指着一处开销最大的数字。 “嬷嬷,你可知这笔银子是用在何处?” 吴嬷嬷也不隐瞒。 “朝廷发的抚恤金很多都交不到死去的平阳军家属手中,王爷就一直用自己的体己补贴。” 第123章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身材很满意 翻看了几本账册,许知意状似无意地问了本该今日休假的吴嬷嬷一句。 “嬷嬷今日怎么突然就赶回来了?” 吴嬷嬷本也没打算瞒着她,便笑着回道。 “回王妃的话,老奴本陪着秋儿在铺子里,王爷派人过来说了王府的事。” “老奴担心王妃,这才上赶着回来了。” 许知意单手托腮,拨弄了几下佛珠。 “那几个最先开口起哄的人是谁找的?” 吴嬷嬷笑得更开心了。 “自然是王爷找的,他说人言可畏,可不能传出些什么对王妃不利的流言来。” 许知意陷入沉思,眼睛一直盯着庭院中的梧桐树。 好久,她才轻轻呢喃一声。 “若是能绑个秋千就好了。” 浮生一拍巴掌,“这有什么难的,奴婢一早就想问问您了。” 也不等许知意吩咐,她便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与正巧回来的扶光面对面碰上,互相摸了摸撞疼的额头。 “扶光姐姐,王妃在屋里呢。” 扶光摇着头,叩叩门。 吴嬷嬷笑眯眯的拉着她进来。 “王妃,今日属下跟着一人去了郊外,您没事?” 许怀安来王府闹事,又被大理寺带走,不过一个时辰,就传的人尽皆知。 扶光能听说,也不足为奇。 “没事,不过跳梁小丑罢了,不提他,说说你有何发现?” 扶光在许知意的示意下,坐在了一旁的软椅上,拿过茶,连饮了两盏。 用袖子抹了抹嘴角,这才开口。 “属下觉得这人压根就不是前日夜里的那个,看身形,那晚的应该是个姑娘。” “也不知他是不是发现有人跟着,竟是一路将我们引去了城郊的荒地。” 许知意微皱了皱眉。 “你们?可是王爷的人也在暗中监视?” 扶光点头,“是,王爷派了身边两个信得过的,可是,王妃,那人到了荒地就不见了踪影。” 许知意淡淡一笑。 她可不信什么所谓的遁地之术,必是那处有暗道之类的,只是扶光她们没发现罢了。 “算了,既有王爷的人盯着,你就不必守着了,左右也与咱们无甚关系。” 她想了想又道,“可有查出裴北北模仿我的笔迹做了什么?” 扶光脸上突然就露出几分轻蔑来。 “跟王妃您之前猜的一模一样,她是想借此在陛下面前邀功呢!王妃,您说裴参将这里是不是有毛病?” 说罢,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许知意只笑,“去帮我给何丞相传个信,让他早做打算。” 用这么拙劣的手段,无非是看着陛下忌惮祁西洲,连带着也不待见她这个安王妃。 手段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能有个正当理由,将此次治疗疫病的功劳归于他人。 祁西洲的赫赫战功家喻户晓,不能再让他有更多光环了。 扶光去忙了。 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许知意便和衣在美人榻上小憩。 吴嬷嬷守在廊下,叮嘱浮生他们绑秋千的动静小些。 祁西洲和王副将等人议完事,正欲告辞,却被裴北北拦住了。 她一脸骐骥地望着祁西洲。 “大哥,眼见就到晚饭时候了,你已经好几日不曾与我们几人一起吃饭了,今天能不能留下?” 祁西洲毫不犹豫地摆手拒绝。 “王妃近日里胃口不佳,本王得盯着些,你们多吃点,早些歇息,备足了精神,明日好进宫述职。” 无白推着祁西洲,很快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王副将没像往常那样第一时间来关心裴北北,他起身。 “我回自己院子吃。” 转身就走,剩下几人互相看看,也都起身告辞。 裴北北握着拳,眼中满是妒意。 据说陛下有意想将她留在京城,北地那边会重新派个人顶替祁西洲。 一开始,裴北北还是心有不甘的。 毕竟,北地有太多她和祁西洲的回忆。 可,祁西洲如今成亲了,满心满眼都是娇娇弱弱、不堪一击的许知意。 这愈加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既然走不了,那便留下,与祁西洲的好王妃抢一抢! 看谁笑到最后。 主意打定,裴北北便暂时压下心中的愤懑。 再说祁西洲回了梧桐院,一眼就看到树下绑着的秋千,正随风轻轻荡着。 浮生小跑着过来见礼。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这会睡着了,王爷要不要也歇会?” 祁西洲微笑着示意她起来。 “行,那就晚一些再开饭。” 许知意睡得并不安稳,眉头轻蹙,额上覆了一层薄汗。 祁西洲扶着轮椅,在无白惊愕的眼神中,缓缓起身。 每走一步,就似有无数尖刀刺进皮肉,疼得他几乎站立不稳。 可他依旧固执地甩开了无白的手,一步一步朝屏风后走去。 “此事暂时别告诉王妃。” 彻底解毒的那天,就意外发现他的双腿已经能站立了,虽时间不久,却足以令陈府医激动得老泪纵横。 可祁西洲怕这事一旦被许知意知道,会加快她离开的决心,这才下了封口令。 就连无白也是今天才知道。 他和衣躺在许知意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替她将皱着的眉头抚平。 她的身上有一股淡淡药香,混着沉香味。 祁西洲不自觉的凑到她的脖颈处,贪婪地嗅了嗅,一把将人揽在怀中。 想了想,挑眉,将自己的衣襟微微扯开了些,将许知意的小手搭了上来。 如此一来,不论谁看了,都会以为是许知意睡梦中,占了祁西洲的便宜。 大概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许知意鼻尖动了动,往温暖的怀抱拱了拱。 梦里恐怖的场景瞬间消失不见。 一觉睡到华灯初上。 许知意睁眼,迷迷糊糊的又在祁西洲结实的胸膛上摸了摸。 祁西洲醒了一会了,怕吵醒她,一直不敢动。 这一会被她一摸,只觉得浑身血液都朝一处地方奔涌而去。 脸颊几乎快要烧起来。 她的手又软又滑。 祁西洲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哑着声开口。 “看来王妃对本王的身材很满意啊!” 许知意神情微滞,呆呆的看着身旁的祁西洲,好一会,才意识得什么,赶忙抽回手。 第124章 王妃长得真好看 许知意大脑一片空白,手上还残留着男人身上的温度。 她刚刚,非礼祁西洲了? 耳畔传来祁西洲的低笑声,语气中带着几分揶揄。 “还要不要再摸摸看?” 许知意,“” 她有些手足无措,拢了拢衣襟,轻咳一声。 “不是把床让给王爷了?你为何睡在这了?” 祁西洲长臂一捞,又把人按在了怀里,大言不惭地道。 “王妃梦里还在喊本王的名字,本王于心不忍,谁知王妃竟如此觊觎本王的身子” 说着,还有点委屈的样子。 “明明是你占了本王便宜,倒先埋怨起本王来了。” 许知意气结,一把捂住他胡说八道的嘴。 祁西洲也不挣扎,竟是吻了吻她的手心。 “真香。” 许知意羞得恨不能挖个洞钻进去。 幸好屋里没点灯,否则祁西洲一定能看到她此时含羞带嗔的娇俏模样。 两人沉默着躺了一会,直到祁西洲的肚子适时唱起了空城计。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王爷饿了?” 祁西洲轻叹口气,使劲按了按自己不争气的肚子。 实在是太煞风景了! “嗯,王妃饿不饿?” “有点。” 简单洗漱一番,吴嬷嬷便吩咐下人摆饭。 祁西洲这里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两人边吃饭,边小声闲聊,气氛倒也融洽。 用了饭,浮生又端了新沏的茶水和几碟精致点心。 “你让扶光干什么去了?那边的事不盯着了?” 许知意捻起樱桃煎咬一小口,抬眸,似笑非笑睇他一眼。 “有王爷的人盯着,自是不必我操心。” 祁西洲也捏起块点心,咬一口,微微皱眉。 “太甜了。” 许知意便将手边一碟点心往他面前推了推。 “知道王爷不喜甜食,特意让人做了咸口的,您尝尝。” 祁西洲也不吃,定定望着她。 “你与我私下里的时候,能不能别这么客套?” “本王在北地多年,心思也没那么细腻,或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尽可直言。” 许知意慢慢将嘴里的点心咽了,又抿了口茶。 “我怕亲近成了习惯,会改不掉。” “那就不改!有我在,你做什么都不必顾忌。” 许知意这才缓缓抬头,认真打量了他好一会。 “王爷可知裴姑娘模仿我的笔迹是要做什么?万一她以军功换侧妃之位,王爷又当如何?” 祁西洲嘴角上翘,端起茶,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 “她的那点军功,远远不够!至于旁地,本王自有计较。” 明明之前的大战,王副将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他,安阳军未必会胜。 可他心悦裴北北,心甘情愿地将功劳悉数让了。 昨夜,祁西洲语重心长地与他秉烛夜谈,细数了利弊。 王副将其实早有婚约,那姑娘在他还是个小兵的时候就无怨无悔的等着他。 这么多年,王副将年迈的父母一直被那姑娘照顾得很好。 饮水思源,做人不能忘本,知道什么有所为,有所不为,当一个顶天立地,无愧于心的男子汉大丈夫! 一番话,说得王副将面红耳赤,惭愧不已。 当下便表示是自己被猪油蒙了心,会将实情一五一十的告知陛下,再风风光光将未婚妻迎娶进门。 绝不会辜负那姑娘这么多年来的不离不弃! 许知意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 “王爷运筹帷幄,是我瞎操心了。” 祁西洲笑着,虚点了点她的额头。 “要不是你提醒我,我还真没想到,疫病肆虐时,她才回京,哪里轮得到她领这功劳。” 顿了顿,他冷笑一声。 “她寻了几个人在外面到处传,说是此次疫病的药方乃是她无意间从游医处得来的。” 许知意对此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时间线也对不上,裴北北几人入京时,她恰巧头一天夜里出了城。 裴北北到底在北地待得太久了,虽有心机,却也能让明眼人一目了然。 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祁西洲一早就将那几个传播不实谣言的人给控制起来了。 把柄被人握在手中,还被蒙在鼓里,天天做着美梦。 定国公的夫人,也明确表示了不愿将裴北北记在族谱中。 偏裴北北说得有鼻子有眼,这算不算自欺欺人? 定国公夫人儿女双全,这样的朝局之下,最想要的是明哲保身,没一点要将身有军功的裴北北记在名下的打算。 何况这军功,还掺着水分。 等两人回了正屋,吴嬷嬷端着笔墨纸砚进来。 “王妃,您又有两日不曾抄写过了,现在左右无事,老奴替您磨墨。” 祁西洲从书里抬起头。 “本王亲自替王妃磨墨,你们都先退下。” 许知意羞恼地瞪一眼祁西洲。 “没羞没臊。” 祁西洲无视她的瞪视,“快开始!” 他的手指修长,指肚上带着层茧子,边磨墨,边盯着她的脸。 “王妃长得真好看。” 许知意垂眸,脸上渐渐爬上红晕。 “贫嘴。” 窗格上,风灯映照出两人的身影。 裴北北立于屋顶上,目光中带着浓浓的杀意,一眨不眨的盯着梧桐院的方向。 明日之后,她的身份将会比许知意更加矜贵。 躲在男人背后,享受他的荣光算什么本事? 她裴北北可不屑于此! 日后,她一定会成为祁西洲引以为傲的存在,他们也会成为京城中令人为之羡慕的夫妻! 王副将看看她,又看看天边的弯月,沉思良久,转身回了屋。 王爷教训的是,他不该忘了初心,家中有爱慕他多年的未婚妻,还有吃了一辈子苦的父母。 他总得为他们谋算一二,才不枉为人子,人夫。 当时也不知为何就昏了头,在裴北北的眼泪攻势下,点头答应了她的请求。 明明,在那场战事中,裴北北急功冒进,害得他们险些功亏一篑。 又有不少安阳军的弟兄,永远留在了北地,再无法与父母、妻儿团聚。 王副将紧了紧拳,摊开藏在怀中的军报仔细又检察一遍。 抱歉北北,二哥不能让你一错再错了! 第125章 王爷也忒不要脸了! 也不知是不是入秋的缘故,连着几日阴雨绵绵,长街上几乎看不到行人。 裴北北使劲朝里张望,可惜终究没能等来祁西洲。 她有些颓然地缩回脑袋,嘴绷成条直线。 王副将坐在车辕上,时不时与王府车夫闲聊两句。 他并没看到裴北北的神情,自从与祁西洲推心置腹地交谈一番,他明白了要为自己争取什么。 “王爷说午时乔姑娘就会到了,等你从宫里回府,就能见到了,开不开心?” 王副将一时没出声。 车夫嘴里的乔姑娘就是他的未婚妻子,父母双亡,一直住在他家中照顾他的父母。 胆小老实的乡下姑娘,自己之前为了裴北北与王妃作对,也不知王妃会不会迁怒她? 这一边,祁西洲也正与许知意讲起此事。 “决定的有些突然,他们俩也有六年未见,本王觉着还是该让两人多相处相处。” 他小心地观察许知意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这个决定会令得她不悦。 许知意慢吞吞的吃下一只虾饺,这才抬起头。 “看来王副将还不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能听劝就是好的,要不要我让人安排间院子?” 祁西洲有些踌躇。 “知意,听说那乔姑娘自小在乡下长大,父母早亡,也不大懂京城的规矩,你看能不能” “行,就让她住旁边的院子,闲了也方便一起说说话。” 祁西洲吊着的一颗心,这才放到肚子里。 “王妃真是贴心。” 许知意笑而不语,给他夹了只汤包。 “我可没王爷想的那般小肚鸡肠,只是不喜与人打交道。” 祁西洲乖乖将汤包吃了。 “本王知道,可嫁进安王府,你就注定无法过清静的日子,眼见又要秋猎了,估计我们躲不过。” 许知意不在意地夹了根豆苗,细细咀嚼。 “一早便听何丞相提了此事,孙夫人和清晨都会去,倒也不担心。” 祁西洲用眼神示意,看得许知意只得又给他夹了一筷子清炒豆苗。 “王爷只是腿暂时不能动,手好好的!” 祁西洲垂眸,掩住了满眼的得意。 “王妃夹的更香!” 吴嬷嬷与浮生互相看看,垂下脑袋偷乐。 王妃嘴硬心软,估计连她自个也没发觉,她在面对祁西洲时,是有多么温柔耐心。 “我今日要去替定国公夫人施针,顺便看看唤儿,就不回来用午膳了。” 祁西洲满是笑容的脸突然就垮了下来,唉声叹气的。 “本王自是支持王妃的,你想去哪里都行,唉,都怪本王身子孱弱,只能拖王妃的后腿。” 陈府医端着刚熬好的药,才走到门口,就听到这句,没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王爷也忒不要脸了! 许知意果然有些心软了。 “要不王爷陪我一起去定国公府?顺便与二皇子见上一面,上次二皇子妃还提过一嘴。” 祁西洲满脸愁容。 “这不好?王妃是去做正事的,本王跟着会不会妨碍你?” 说的情真意切,若不是他那压都压不住的嘴角,许知意差点就信了! “爱去不去!” 祁西洲忙抓着她的手,连不迭的应着。 “本王去!” 陈府医面无表情地站到吴嬷嬷身边。 “王爷,该喝药了!老夫瞧您气色好了不少,说话也比从前利索多了!” 祁西洲白他一眼,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几滴药沾在唇边,他正打算用袖子抹抹,眼角余光瞥到许知意正似笑非笑盯着他。 果断放弃,俊脸凑到许知意面前。 “王妃帮本王擦擦。” 撒着娇的乖巧模样,活像只温顺的大狗狗! 许知意掏出自己的帕子,羞红着脸,温柔替他擦拭干净。 祁西洲这才发现她的裙子还有帕子上,都绣着合欢花。 “这些都是王妃自个绣的?” 浮生昂着小下巴,与有荣焉的道。 “我家王妃绣功堪称一绝!” 说完,扯了扯自己的衣角,和祁西洲炫耀。 “王爷您瞧,奴婢衣裳上也是王妃亲自给绣的。” 朵朵茉莉含蕊吐芳,绣工之精细,似乎都能嗅到香气。 祁西洲的眸色暗了暗,声音也微沉。 “可惜本王衣裳上只有这些祥云纹,死板得很。” “让王妃给您绣啊!” 浮生得意忘形,见祁西洲面色不善,赶忙捂住嘴。 “奴婢奴婢去替王妃整理药箱。” 一溜烟跑没影了。 祁西洲的墨眸一眨不眨盯着许知意,眼中的渴求满的快要溢出来。 许知意别开脸,“王爷喜欢什么?” 祁西洲指了指她裙摆上的花。 “这个本王就十分喜欢!” 合欢花状似折扇,上端呈淡粉,下部则是白色,像是天边被晚霞染就的云彩。 最关键,它寓意着夫妻恩爱,两两相对! 合欢树上合欢枝,紫凤青鸾并羽时。 许知意神情微滞。 “王爷确定?男子的衣衫上绣这个会不会太俗艳?要不我替您绣竹叶?” 祁西洲坚定摇头,目光灼灼。 “本王就要和王妃一样的!” 陈府医哼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王爷才五岁!幼稚!” 祁西洲毫不客气的回怼。 “有本事让春娘也给您绣!您老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 陈府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警告地瞥一眼祁西洲。 好好的一个王爷,为什么就长了张嘴?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也不知王爷这腿” 陈府医意味深长的看一眼祁西洲,挑衅意味十足。 祁西洲掩唇低咳两声。 “陈府医,您没事做了?回春堂这几天人手不足,您若闲的慌,干脆去帮几天忙?” 陈府医切了一声,一撩衣摆,径直走了。 药王谷之人,未经师门允许,不得擅自行医救人! 他如今虽不在药王谷了,可到底是私逃出来的,平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否则也不会到这把岁数了,还没娶到媳妇! 春娘的态度模棱两可的,陈府医一时郁结于心,险些一头栽进池塘里。 药童扶了他一把,“师父,您可得抓点紧,徒儿昨日出门买药材,可是看到有好几个公子围在春娘的身边,那殷勤劲。” 一把刀,深深扎进了陈府医的心里! 第126章 算不得朕的臣子 裴北北和王副将几人到了宫门口,整理了一番仪容,仍是有些忐忑不安。 皇帝身边的小公公早早候着了,见着他们,恭敬地行了礼。 “陛下已经在御书房等着了,各位还请跟奴才来。” 长长的甬道,一眼望不到边,小宫女们低眉垂眼的立于一边,模样恭顺。 裴北北不自觉的挺直背脊,一脸骄傲。 这份军功,可是她用双手打下来的,哪里是京城这些贵女们能比的? 人尚未走远,小宫女们就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东西,也敢在宫里如此张扬。” “听说她可是安阳军中的唯一的女参将,眼高于顶实属正常。” “莫要忘了,这可是皇宫,瞧她那得意劲,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公主呢!” 有个粉衣小宫女捂着嘴,“皮肤粗糙还黑,会打仗有什么用,哪个男人肯娶这么丑的姑娘。” “可不,晚上不点灯,都找不到媳妇躺在哪,哈哈!” 小公公肩膀不自觉的抖了抖,加快脚步。 裴北北的脸这下是真的黑如万年锅底,一双眼阴沉沉的,回头,那些小宫女一哄而散。 王副将见她这样,好心提醒了一句。 “莫与这些下人一般见识,这里是皇宫,切不可意气用事。” 裴北北眸色微冷,语气不善。 “王副将还是管好自己!本参将用不着你来教训!” 王副将拱拱手,“行,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罢,快走几步,跟上小公公。 皇帝年近五十,许是国事繁忙,看着老态龙钟,一双眼也浑浊不堪,盯着谁都带着阴鸷。 裴北北随王副将几人,恭敬跪倒在地。 “安阳军参将裴北北,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直勾勾盯着裴北北,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这才虚抬了抬手。 “起来,看座。” 忙有小公公领着他们坐在一边的矮凳上。 王副将几人记得祁西洲的叮嘱,凳子只敢坐一半,眼睛更是只敢落在陛下的脖颈之下。 皇帝久久不语,不停翻看着手中的奏折。 裴北北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口。 “陛下,我等有重要军情汇报!” 皇帝身边的江公公怒喝一声。 “大胆,陛下还没开口,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裴北北不屑的瞪了江公公一眼。 一个阉人罢了,不过仗着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才敢对她如此不敬。 皇帝摆摆手。 “无妨,裴参将乃是女中豪杰,性格直率,就是这规矩,属实是差了点。” 停顿了一会,又沉声开口。 “你去皇后那要一个管事的嬷嬷来,日后就由她亲自教导裴参将规矩礼仪。” 江公公领了命,经过裴北北身边时,几不可察地轻哼了一声。 一个小小参将,也敢在皇帝的御书房出言不逊,以后可有的苦吃了。 没一句重话,裴北北却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颤抖着身子,跪下。 “陛下,微臣口无遮拦,还请您莫放在心上。” 皇帝眸子暗了暗,唇边带笑。 “朕听说这个参将也是安王在北地临时封的,并未经过朝廷应允,便算不得朕的臣子。” 王副将几人听得这话,也纷纷重新跪倒在地。 皇帝原本是想利用一下裴北北,听说她住进安王府,一点也不安分,挑了不少事情出来。 今日一见,这么无脑的人,连当枚棋子的资格也没有。 皇帝有心想教训一下裴北北,只抬手让王副将几人起身。 “朕手上有本奏折,说是此次安阳军大捷,都是倚仗王副将,此事可当真?” 王副将跪得笔直,声如洪钟。 “回陛下,此事做不得假!” 他恭恭敬敬的将之前就准备好的奏折双手奉上,高举于头顶。 “还请陛下过目!这上面有几千安阳军的亲笔签名!” 裴北北不可置信的看向王副将,嘴唇翕动,袖中的手早就紧握成拳,微微发着抖。 王副将跟在祁西洲身边最久,立的战功也最多,不差这一回。 加上王副将喜欢她,所以裴北北才有恃无恐,提出了这个过分的要求。 王副将一口答应,将此次的功劳全部归于她。 为何? 她无声地控诉王副将。 可惜,王副将从头到尾,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过她。 此时的王副将,内心也是忐忑不安。 果然一切都被安王猜中了,他说依当今陛下的性子,手中早就握有北地的奏报。 若这次的战功让了,那就是欺君大罪,轻则掉脑袋,重则诛连九族。 义气,可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的。 良久,才听到上座的皇帝爽朗一笑。 “王副将果真是我平昭不可多得的将才,起来,地上凉!” 王副将暗暗抹了抹额头吓出来的冷汗,手微微发着抖。 与其余几人交换了个安心的眼神,这才微微呼出口气。 皇帝这一关,算是过了! “北地战事不断,王副将过几日便回去!朕会派个将军与你同行,到时你可莫要藏私!” 王副将欲跪,被皇帝扬手打断了。 “不必跪来跪去的,朕只是与你们闲话家常,听说你们入京以来,一直住在安王府,不知安王的身子如今怎么样了?朕甚是挂念,可惜国事繁忙,无法轻易出宫去看他,唉。” 情真意切,可惜眼中满是算计。 王副将保持着微笑,“安王有陛下这样关心他的父皇,是他之大幸,只是安王的身子看着不大好,前日只是出了趟门,回来就高热不退。” 祁西洲说了,他出门的事一定瞒不过陛下,说不定那些刺客也是陛下派出来一探虚实的。 所以不管陛下问什么,实话实说就是。 虽然有些添油加醋的成分在里面 果真,皇帝听了王副将的话,眼睛一下就亮了。 “安王果真如此孱弱?朕听说他出去不过半个时辰,现在天气尚未转凉,他就已受不住了,唉,这身子可愁死朕了。” 王副将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人人都说皇子生来就含着金汤匙,锦衣加身,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可谁又知道这个中苦楚? 百姓眼中的权势,于皇子们而言,何尝不是枷锁? 第127章 疫病另有隐情 有小宫女垂着头进来,依次给王副将几人上了茶点,又安静的退出御书房。 “喝茶,别太拘谨,日后在北地要多保重身子,平昭的安宁全靠你们了。” 皇帝端起茶喝一口,看都没看一眼裴北北。 江公公也是人精,知道皇帝这是在故意灭裴北北的威风,便故意放慢了脚程。 平常一刻钟的路,愣是走了小半个时辰。 “陛下,皇后娘娘说主事的嬷嬷病了,若是有心想教导裴参将规矩,安王府就有从宫里出去的嬷嬷!” 江公公也没想到,皇后看不上这裴北北,竟是连个嬷嬷也不肯给。 裴北北的脸一片惨白。 “陛下,小女打小在北地,无人教导规矩,冒犯了陛下,还请您高抬贵手。” 说到最后,竟是有些哽咽。 皇帝皱眉,“朕不过是担心裴姑娘日后无法适应京城的生活,这里规矩多,那些贵女们也极讲究礼法,行了,今日你便先回。” 没提封赏,裴北北心有不甘。 “陛下,小女听说城外的疫病另有隐情。” 江公公适时上前两步,板着脸,扯着公鸭嗓子。 “此事何丞相已经给陛下递了折子,就不劳裴姑娘挂心了,您还是尽早出宫!” 裴北北抬头,正对上江公公鄙夷的眼神,气得险些吐出口血。 她求救似的看向王副将几人。 皇帝有些不耐烦了,拧着眉,不悦地盯着裴北北。 “裴姑娘可是对朕的话有何不满?疫病一事乃是人为,何丞相体恤百姓,替朕分忧,一早便查明了真相,且寻到了世外高人,制止了疫病传播!” 裴北北咬了咬牙,从袖子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手稿。 “这药方乃是小女的!” 没有意想中的欣喜,皇帝似笑非笑地睇着她,那眼神跟看个傻子无异。 “此话当真?你的意思是何丞相与朕说了假话,冒领了本该属于你的功劳?” 不等裴北北开口,江公公道。 “若是裴姑娘有一句是假话,可能承担后果?” 裴北北浑身抖如筛糠,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 “还请陛下明鉴!小女” 眼一翻,晕了过去。 皇帝挥挥手,像是在赶只烦人的苍蝇。 “行了行了,赶紧把人送出去!朕有些头疼。” 王副将几人不知该走还是留,正犹豫呢,听到皇帝道。 “你们留下与朕一起用午膳,朕还想听你们说说北地发生的趣事。” 北地常年战乱,哪里来的什么趣事,不过是想探听一些内情,偏说得如此委婉。 用膳时,皇帝总是有意无意提及祁西洲,表面对自己的儿子关怀备至,令人唏嘘动容。 王副将几人在王府的这段日子,见识了许知意是如何不动声色的激怒裴北北,让她像个小丑似的上蹿下跳。 而这位安王妃,永远是一副恬静娴熟,与世无争的模样。 可,却将祁西洲的心拿捏得死死的。 任裴北北如何作妖,也无济于事。 王副将放下筷子,拱手作礼。 “有陛下乃是我平昭百姓的福气,都说世事难两全,可陛下不仅对百姓仁慈大度,还对众皇子关怀备至!臣等真是太羡慕安王殿下了!” 王副将本就是领兵打仗的粗人,说话自然也没那些文臣斯文,只是这一通马屁拍到了皇帝的心坎里。 “朕哪里有王副将说得这么好,这么多年朕一直忙于国事,说起来,也真是愧对他们!” 一顿午膳,吃得胆战心惊。 皇帝倒是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 从始至终,他们也无一人替裴北北辩驳一二,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以他们有勇无谋的性子,肯定是憋不住话的,冲撞几句也不是不可能的。 见几人走远,皇帝这才眯着眼,看向一旁沉默的江公公。 “你觉得王副将此人如何?可能收为己用?” 江公公扑通跪下。 “哎哟,陛下可是折煞奴才了,奴才这眼这心,只能装着陛下,哪里知道这些。” 皇帝没好气地拿奏折拍了拍他的脑袋。 “就你会说话,滑不溜手的玩意,滚滚滚!朕有些乏了!” 迈出御书房,江公公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要命的问题,哪是他一个奴才能随意置喙的,能与不能,都与他无关。 还好何丞相一早便提醒了他,这才对裴北北心生防备。 江公公拐去一旁的耳房,拍了拍胸脯。 “好险,这裴北北真是个搅事精!” 何丞相但凡晚一步呈上奏折,立场就会因为裴北北拿出的东西变得愈加艰难。 江公公手中握着方才从裴北北袖子里偷偷拿出的手稿。 虽说这药方并不全,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尽早毁了,也算替何丞相办了件大事。 王副将几人身后跟着好些个抬着箱子的小太监,那里面都是皇帝赏赐给他们的。 陛下高兴,明知王副将无法在京城长住,仍是将北城的一处二进宅子赏给了他。 拉拢之意如此明显,王副将只做不知,全程都笑得没心没肺。 言多必失,一路上,几人都安静地坐在马车里,一语未发。 几个小太监互相对视,会心一笑。 箱子抬去了王副将新得的宅子里,而他则在小太监离开后,又匆匆赶去了安王府。 听管家说乔姑娘还未到,心突然就揪起,也不知是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王副将且放宽心,王爷已经派人去城外迎了,若是乔姑娘有事,早便有人回来报信了。” “王爷出去了?” 管家颔首,笑得见牙不见眼。 “是,与王妃一同出门子了。” 至于去哪,无可奉告。 王副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入了王府。 裴北北被抬回来就醒了,哭得一双眼肿得似水蜜桃。 “一群忘恩负义的浑蛋!明明之前讲好了的事”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军功是我的!大哥也是我的!” 茶盏被摔的粉碎。 裴北北气的双眼泛红,胸膛不断的起伏,嘶吼着。 “我要见大哥!人都死了吗?快去王妃的院子里把人给我喊过来!” 庭院中的丫鬟们互望一眼,垂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无一人理会状若疯癫的裴北北。 第128章 你又救了我们母子俩一回 马车到了定国公府,不想太过招摇,吩咐了门房一声,打开了一旁的角门。 定国公夫人江氏怎么也没想到祁西洲会亲自前来。 她原本正在庭院里喂鱼,听得嬷嬷传来的消息,手一抖,鱼食尽数掉进了池塘里。 许知意浅笑盈盈地推着祁西洲进来,制止了定国公夫人想要行礼的动作。 “没与夫人提前知会一声,是我的不是,还请您切莫介意。” 江氏忙摆手,“王妃太客气了,只是没想到安王会来,下人没有对你们不敬?” 许知意便笑着挽上江氏的胳膊,娇嗔地道。 “不是说好没外人在时,唤我知意吗?定国公夫人这是将我当外人了?” 江氏忙不迭地轻拍她的手背。 “你这嘴皮子呀,说得我这张老脸都不知该如何放了。” 许知意看出了祁西洲的局促,便凑到江氏耳畔低语了几句。 江氏这才恍然大悟般,赶忙吩咐小厮。 “快推安王去花厅,可仔细伺候着,若有怠慢,仔细着你们的皮!” 下人无有不应,小心翼翼的推着祁西洲走了。 临走前,祁西洲看了眼许知意。 见她一副安之若素的模样,便也放了心。 自上次的事情后,裴念川大手一挥,利落地给府里来了个大换血。 如今这些人,不说是心腹,至少也不是别人安插的眼线。 重新把过脉,许知意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 “看来夫人是有按时服药的,时常走动对您的身子百利无一害,也记得时常开窗通风,冬季亦是。” 江氏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都记下了。 “只要起身,都会开窗开门,念川那小子日日在我耳边唠叨,耳朵里都要生茧子了。” 正说着话,就见一个嬷嬷披头散发的,嘴里叽里咕噜的。 “蝴蝶,帮我捉蝴蝶。” “哇,好肥的鱼!我要吃鱼!” 许知意与江氏对望一眼。 “知意啊,她这样真没事吗?” 许知意想了想道,“还是命人好生照顾着,任由她满府的跑,万一哪日不小心落入池塘” 大家都是聪明人,点到即止。 都说是不小心跌入池塘的,任谁也挑不出定国公府的错处来。 江氏只笑着拍了拍许知意的手背,一切尽在不言中。 裴觉夏与身边的嬷嬷抱着祁星唤过来了。 不过才分开几日,裴觉夏却觉得与许知意有说不完的体己话。 唤儿乌溜溜的眼睛一直盯着许知意,伸出手,要抱抱。 许知意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爱不释手。 嬷嬷就笑着道,“这小没良心的,一见着王妃就不肯要老奴了,看来也知道王妃是他的救命恩人!” 许知意垂眸,逗弄着唤儿。 “这么小的孩子哪能知道这个,嬷嬷说笑了。” 说笑间,替唤儿搭了脉,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裴觉夏多敏感的一个人,马上就紧张起来。 “唤儿可是有何不妥?” 许知意神色凝重,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把他的奶嬷嬷带来!” 语气不容置疑。 裴觉夏的贴身嬷嬷心领神会,很快将两个奶嬷嬷带到了。 两人跪下,瑟瑟发抖。 许知意居高临下注视着她们,时不时地伸出手逗弄一下怀中的孩子。 “是你们自己招,还是要用刑之后招?” 根本不给她们辩解的机会,就断定两人有问题。 其中一个奶嬷嬷不甘地抬起头。 “主家还未发话,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外人发落我们!” “啪——” 许知意毫不留情的给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明明那么纤细的一个娇娘娘,力道却大得惊人。 奶嬷嬷捂着脸,嘴角溢出丝血渍。 吴嬷嬷适时上前两步,“大胆,面前这位可是安王妃!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这么与我家王妃说话!” 奶嬷嬷嘭嘭地磕起头。 “王妃恕罪啊!是老奴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还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老奴!” 许知意眼角余光扫向另一个安静的奶嬷嬷,勾唇。 “把她拉进去,本妃亲自检查!” 刚才还叫嚷的嬷嬷猛的闭上嘴,似乎有些接受不了这反转。 安静的嬷嬷始终不曾反抗,似乎是早知道有这一天。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那奶嬷嬷头歪去一边,嘴角流下乌黑的血,人软软的倒在地上,死透了。 “好厉害的毒!” 人是死了,可检查还是不可少。 果然,那奶嬷嬷的胸部涂沫了有毒的草汁,无色无味,薄薄一层。 可经年累月的,毒素在体内累积,唤儿活不过三岁! 裴觉夏顾不得形象,瘫软在地,泪流满面。 “知意啊,你又救了我们母子俩一回,若是唤儿没了,我也活不成了!” 江氏到底经历过大风大浪,沉稳冷静许多。 “去查查这嬷嬷的身份!” 当初选奶娘时,也是经过层层筛选的,没想到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知意,你说是什么人非得让我们定国公府家破人亡啊?” 许知意没作声,温柔的与怀中的唤儿对视。 孩子咧开嘴,笑得流出晶莹的口水。 “夫人心中自有计较,我便不班门弄斧了。” 能随意安排人进来,无声无息的,就能置人于死地,很大可能,与皇家有关。 定国公府如今不过是有名无实,只是被牵连的可怜虫罢了。 “太子尚无子嗣,可二皇子却有了,再加上裴参将突然说要认亲。” 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定国公府自然也就留不得了。 江氏一阵后怕,轻轻顺了顺气。 “对于裴姑娘想要认亲一事,我从未答应过,念川与各位族老的意思也是不赞成。” 许知意颔首。 “夫人能想明白其中利害就最好,幸好发现得及时,我开个方子,让那个奶嬷嬷喝下。” 唤儿太小,肯定是喝不了苦药汁子的,奶嬷嬷服下之后再喂奶,一举两得。 裴觉夏惊魂未定,紧紧拉着许知意的袖子。 “唤儿不会有事?他可是我的命啊!” 许知意笑望着她。 “你还不信我?放心,至多半月,此毒可解,对唤儿日后也没任何影响。” 第129章 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二皇子祁东临与祁西洲许久未见,二人从前关系虽算不得好,但也没相互打压过。 故而相谈甚欢。 有小厮前来汇报了内院中的事,祁西洲观察他的神色,发现是个沉得住气的。 二皇子只淡淡应了声。 “知道了,下去。” 两人端着茶,沉默良久,才听二皇子长叹一声。 “我本无意卷入这些,奈何违抗不了圣旨,父皇对我说了些模棱两可的话,我也只故作不懂。” 祁西洲神色清冷,未置一词。 分开数年,尚分不清二皇子是敌是友,他的这番话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见二皇子一直盯着自己的双腿,祁西洲苦笑一声。 “我这腿大约是很难恢复了,即使好了,也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所以我如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二皇子果断转了话题,东拉西扯的,与朝堂有关的,一个字也不再提及。 午膳备好,今日都算自己人,故而也没分席一说。 无白很自然的将祁西洲推到了许知意左侧的位置。 他低声询问,“知意你可有事?” 许知意摇头,接过嬷嬷递来的热帕子,熟稔的擦拭他伸到面前的双手。 “我能有什么事,倒是王爷,与二皇子谈得可还愉悦?” “不过都是些场面话,谈不上好不好。” 其余人被他们这番操作惊得鸦雀无声。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不好意思的露出个微笑。 “抱歉,王爷身子孱弱,平常照顾习惯了,一时竟忘了这不是在安王府。” 江氏笑着摆摆手,“看到你与安王夫妻感情和睦,我也就放心了,不必顾忌我们。” 裴觉夏不着痕迹的瞪一眼只顾喝茶的二皇子,无声控诉。 快跟人家三皇子学学,看看人家是怎么心疼自个媳妇的! 二皇子无辜躺枪,仍是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祁西洲不负众望,接下来的操作更是令人大眼界。 “王妃,本王想吃这个。” “王妃,本王不太会剥虾壳。” “王妃” 一顿午膳,以江氏为首的众人耳朵里不断回荡着王妃二字。 果真,会撒娇的男人最好命! 许知意不厌其烦,有求必应,脸上始终挂着浅笑,另一只手狠狠拧了把祁西洲。 肌肉结实,一下没拧动,还想再拧,小手却被祁西洲握在掌心里。 在她的手背摩挲好几下,这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许知意的脸红得似天边的晚霞。 她低声警告,“王爷别太过分,这里可不是王府。” 祁西洲恍若未闻。 二皇子目瞪口呆。 面前这不要脸的男人,真是他那不苟言笑、杀伐果决的三弟? 别不是被换了芯子! 分别九年,关于祁西洲的消息还是时常会传到他这里,难不成清心寡欲都是装出来的? 祁西洲似有所感,淡淡瞥他一眼,挑了挑眉,那一脸炫耀劲,看得二皇子牙根直痒痒。 要不是念在他身患重疾的份上,真想暴揍他一顿! 裴觉夏时不时白他一眼,对他的不满几乎快要溢出来。 一顿饭,祁西洲吃得满足,末了,不要脸地贴过去。 “本王的嘴角是不是沾了东西?” 许知意怎会不知他的小心思,无奈地在心中长叹一声,认命的掏出自己的帕子,替他轻轻擦了擦。 “好了。” 暗处的无白索性紧闭双眼,眼不见为净。 果然应验了那句话。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祁西洲自诩脸皮还是够厚,无视众人各异的神色。 “本王这身子可多亏了王妃细心照顾,否则估计连出王府大门都难。” 他唏嘘了两句,继续低头饮茶。 许知意又羞又臊,有种想一针扎死这狗男人的冲动! 裴念川急急跑进来,扶着腰,喘了好久。 “你们吃饭也不等我,呼,累死小爷了!” 天气转凉,他却满头大汗,面颊白里透红,真是个养眼的少年郎。 江氏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有没有点规矩了?安王在此,也不知行礼问安,满嘴浑话!” 裴念川忙敛下笑意,郑重的深深一躬。 “念川见过安王,安王妃!” 祁西洲虚抬了抬手。 “行了,你这礼行得不伦不类的,这么多年不见,还是皮猴子一样。” 裴念川就笑,两只眼睛弯弯的,模样很是讨喜。 他挨着祁西洲坐下,“姐夫,您今日来定国公府,怎么也不提前与我讲一声啊?我房里还藏着百年花雕” 祁西洲偷偷捏一把他,轻咳两声。 “本王早戒酒了。” 两人同时看向许知意,一个是不可置信,一个是可怜巴巴。 许知意别过脸。 “我瞧着夫人的胃口好了些,饮食上还是要多注意,清淡为主,莫贪凉。” 江氏连连点头,“一定照做,放心。” 裴念川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王妃姐姐,咱啥时候去定安侯府?真的,再不去,秦小侯爷的疯病就该痊愈了!” 许知意这两日过得清闲,倒真的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不知世子明日可有空?” 裴念川一拍大腿,“只要姐姐召唤,必然时时有空,他家广招名医,来者不拒,不愁进不去!” 许知意见他如此兴奋,一锤定音。 “行,那就明日!” 祁西洲却有些不放心,“要不带上无白,或是松蓝也行,侯府虽说败落了,可腌臜事也不少,还是谨慎些为好。” 裴念川有些为难。 “姐夫,哪家郎中带两个药童啊?再说您身边的侍卫一个个牛高马大的,他也不像啊!” 许知意点头,表示赞成裴念川的话。 “他俩不行,再如何乔装,明眼人也能发现他们是练家子,一下就露馅了。” 知道祁西洲是担心她,于是又道。 “我带上扶光一起。” “行。” 松蓝不满地翻了个白眼。 “扶光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那点子三脚猫功夫,别把自己折进去就不错了!” “啪——啪——” 两粒鹅卵石正中松蓝脑门,很快鼓起了包。 “你能耐,怎么躲不开?背后嚼人舌根,小心烂舌头!” 无白不着痕迹地往一边挪了几步,省得泱及无辜。 第130章 姜还是老的辣 又闲聊了小半个时辰,许知意与祁西洲便提出了告辞。 江氏不舍地将人送到二门处,目送他们一行离开。 “夏儿啊,若是没有知意,定国公府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裴觉夏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祁星唤,也是一脸后怕。 “大约是烧香拜佛真的应验了,不然女儿与唤儿可就没命在母亲膝下敬孝了。” 裴念川板着脸,神情严肃。 “我查过了,那嬷嬷与定安侯府的夫人私交甚笃,如今死无对证,算是便宜她了。” 江氏冷笑,朝四周看了看,低声吩咐。 “到底是存了害唤儿的心,这事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揭过。” 她示意裴念川附耳过来,低声交代了几句。 裴念川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母亲,儿子自愧不如,您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江氏嗔怪地拍一把他屁股,听得他夸张地喊了一声。 “母亲,儿子都快要娶妻了,您别总是拧我屁股了!” 江氏怔忡。 是啊,牙牙学语的稚儿,一恍眼就已比她还要高了,再有一年,也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了。 时光偷走了她的青春,一双儿女却在不知不觉间长大了! “是啊,你与夏儿都长大了,母亲可不就老了。” 裴觉夏与裴念川互相看看,不约而同一左一右挽住江氏的胳膊,学着幼时的语气撒着娇。 “母亲才不会老,漂亮着呢!您的福气还在后头。” 一语成谶。 多年后,江氏回想起这个午后,百感交集。 多亏遇见了许知意,并且给了她十分的善意,她才一次次的将她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 安王府的马车赶得不疾不徐,中途浮生还下去买了新出炉的点心和一些做绣活用的丝线。 梨花加了牛乳的点心,松软清甜,入口即化,许知意连吃了两个,满意的不得了。 祁西洲也吃了一块。 “这点心不太甜,可以让你小厨房的厨子学着做一下,当你的宵夜很不错。” 许知意不置可否。 裴北北在皇宫被教训的事,他们也已经知晓了,倒不出意料,只是没想到皇帝全盘否认她的功劳,甚至连军职也不认。 “那如今裴姑娘的境地岂不很尴尬?” 祁西洲冷笑,“她在有这打算的时候就该想到后果的,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能怨谁?” 吴嬷嬷实在忍不住了,开口问了句。 “那日后裴姑娘住哪?总不好一直留在王府?传出去对王爷的名声也有影响。” 祁西洲毫不在意。 “她倒也没蠢到那个地步,回京前,早早就买好了宅子,虽不大,但好歹能栖身,用不着本王担心。” 许知意对裴北北的事不甚在意,听了几句,便掀开车帘一角,朝外张望。 京城繁华,南城尤甚。 街道两旁,小摊贩们撑着大伞,不断吆喝着。 自家地里的蔬菜,还沾着泥土和雨珠,还有早上新宰杀的猪。 每个人的脸上都绽放着笑容,妇人眼角的皱纹加深,带着岁月的痕迹。 前世,她几乎从没认真看过这座京城。 原本生活中,这些平凡的点滴是这样的令人心情愉悦。 祁西洲也将脑袋凑过来,顺着她的视线打量着街景。 “这里可比北地热闹多了,不过北地民风淳朴,没有战事的时候,大家会聚在一起,烤肉喝酒,围着篝火跳舞。” 许知意偏头,唇擦过他的脸颊。 祁西洲甚至能听见自己心剧烈跳动的声音,脸一下就红了。 “王爷还想回北地吗?” 祁西洲顿了顿,“比起京城,本王还是更喜欢北地,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回去了。” 许知意语气十分笃定。 “一定能的。” 只是那时,不知是哪个有福气的女子陪在您身边? 但总归不会是她。 “王妃说的,本王都信!北地的落日也京城美,绚烂又壮丽,有机会本王定要带你去看看。” 许知意闻言,垂下眸,并不言语。 事情愈加的扑朔迷离,每个人似乎都被卷进了漩涡中,也不知能不能全须全尾地脱身。 海青打听来的消息,毒害唤儿的那位奶嬷嬷,与秦淮生的母亲私交甚好。 可定安侯府与定国公府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既没利益相关,也不存在党派纷争。 甚至私底下也从不走动来往。 许知意实在想不明白,就连祁西洲也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秦淮生心有怨恨,害丞相府的人我倒还能理解,可定国公早就不在了,留下孤儿寡母,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威胁?” 祁西洲轻轻摩挲着扳指,眼眸微眯。 “明日你还是得当心,留意一下定安侯府可有什么异常,或是可疑之人,本王总觉得秦淮生此人不简单。” 他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 秦淮生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那种谦逊有礼的翩翩公子,长身玉立,貌似潘安。 可祁西洲总觉得他身上有股阴郁的味道。 像极了之前俘虏的那些苗疆死士。 说是死士,不如说他们更像是无感无觉的傀儡,不知疼,不知累,哪怕双腿被砍了,仍固执的在地上匍匐。 除非烧成灰,否则不死不灭。 当时,就连祁西洲都被震惊了,颠覆了他对苗疆一直以来的认知。 思索了一会,他还是挑挑拣拣的将此事告知了许知意。 “你说这世上真有这么神奇的草药?” 许知意拧眉,“书上有记载,能让人丧失五感的草药大多都生长在苗疆,那里环境特殊,只是我从未有机会见过。” 祁西洲凑到她耳畔,“本王觉得此事怪异,便带了几个这样的人回来,就关在地牢中,王妃可敢随本王去看看?” 独属祁西洲的雪松香扑面而来,夹着他温热的呼吸。 许知意的心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几下。 似乎有什么即将穿透冰封已久的心,她的脸上难得带上了几许慌乱,伸出手推了推祁西洲。 祁西洲定定注视着她,眼中有两个小小的娇羞的她。 “有什么不敢的,王爷离远些,我觉得有些热。” 第131章 真想去尝一尝 回到安王府,祁西洲毫不迟疑的去了梧桐院,像是完全将裴北北这个人忘掉了一般。 王副将的未婚妻乔阳比他们晚半个时辰抵达。 被丫鬟带到许知意面前时,乔阳的头还有些晕晕乎乎的。 在乡下时,她最远只到过镇子上赶集,平日就是地头、家里两头跑。 许知意抬眼看着面前略显局促的姑娘。 青色带碎花的衣裳已经洗得发白,麻花辫一直垂到腰间,鞋子上沾染了些泥泞。 许是常年在地里忙碌的缘故,她的皮肤呈现小麦色,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澄澈干净。 许知意暗暗想,这该是有多喜欢王副将,才能十年如一日地守在乡下那个破败的院子里,心甘情愿的照顾着别人的父母。 “累了,赶紧坐下喝杯茶。” 许知意的声音很温和,笑容也恰到好处。 乔阳悄悄抬眼看了看她,乖巧的坐在浮生搬来的软椅里。 “多谢王妃。” 赶路辛苦,她很渴了,但接过茶,也不敢一口喝完,只学着许知意的样子,小口小口抿着。 许知意笑,“在我面前无需如此拘谨,听说你要在京城待一段日子,如果不嫌弃,就住在王府?闲了也与我讲讲乡下里的趣事。” 乔阳眨眨眼,“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王妃真喜欢听?” 许知意单手托腮,笑眯眯的。 “乡下可比京城有趣多了,若有机会,我也想去住几天。” 乔阳高兴了,“好呀,到时王妃可以住在我家,虽说比不得这里环境好,但有新鲜的蔬菜,还有自家养的鸡鸭,每天清晨还能喝到新鲜的牛奶。” 见许知意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也没半点不耐烦,乔阳说的更兴奋了。 “白天我还会去河里捕鱼,用新鲜的鱼熬汤,再炒几道家常小菜,保管王妃吃了上顿想下顿。” 浮生咂巴几下嘴,“说的奴婢都饿了,真想去尝一尝。” 乔阳笑得没心没肺,露出两颗俏皮的小虎牙。 “好呀,到时一起去,我把我的屋子让出来给你们住”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话太过没规矩,她有些不安的住了嘴,偷偷观察许知意的神色。 “临来前,村长是教过我一些京城规矩的,我啊不是,民女好像也不是,我忘了” 乔阳哭丧着脸,手指绞着衣角。 许知意笑着摇头,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乔姑娘过来坐,我这里平常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你瞧她们几个不也是想说什么就想说什么。” 浮生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那是王妃大度,不与奴婢们计较。” 吴嬷嬷戳着她的脑门,“就属你话最多,若换成旁的主子,你这身上还能有一块好皮?” 许知意将手边的点心碟子往乔阳身边推了推。 “先垫垫肚子,一会就该开饭了,今夜你就留在我这,咱们也好说说话。” 乔阳捏起块精致的点心,左看右看,有点不舍得下嘴。 每块点心就一丁点大,各式各样,颜色也不同。 乔阳吃了两块,就不好意思再吃了。 嗯,还没品出味,就已经没了,吃了等于没吃。 许知意看出了她的尴尬,笑着问了一句。 “乔姑娘在乡下时,平常晚饭一般都吃什么?” 本是闲聊,谁知乔阳的眼睛立马就亮了,她掰着手指,认真的一一细数。 “打卤面、臊子面、酸面片、疙瘩汤” “乔姑娘都会做啊?可真厉害!” 浮生也喜吃面食,听得两眼放光,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 许知意好笑的瞥她一眼。 乔阳认真地点点头,“平常在家都是我煮饭,别的不提,这面食的手艺在村子里可以排第一。” 许知意点头,“乔姑娘确实很厉害,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想尝尝了。” 乔阳撸了撸袖管,“这有什么难的,厨房在哪,我这就去给您煮一碗。” 吴嬷嬷笑着将人按回椅子里。 “今天的晚膳都准备好了,明日乔姑娘露一手给王妃瞧瞧。” 乔阳脸颊微微发烫,“王妃别嫌我粗笨就好。” “怎么会呢,乔姑娘若是不嫌麻烦,明天给我做一碗臊子面!缺少什么食材,尽管告诉吴嬷嬷。” 乔阳一个劲地点头,模样可爱极了。 王副将已经来了一会了,见乔阳与许知意聊得热火朝天,也不好出声打搅。 奇了怪了,乔阳说话明明比裴北北还要直爽,为何王妃对她竟如此和蔼? 祁西洲洗漱一番,静静坐在里间,听着她们有说有笑,眼中不觉也染上几分笑意。 这样鲜活开心的许知意,他还是头一回见。 不知怎么的,心底深处有股酸涩慢慢弥漫开。 从她嫁进安王府,好像从未将这里当成家。 膳食也是大厨房准备什么,她就吃什么,从不挑剔,喜欢的多吃一口,不喜欢的少吃一口。 极少苛责下人,也不管府里中馈,仿佛安王府就是个客栈,随时都能拔腿就走。 这让祁西洲很没安全感。 他绞尽脑汁,也只想出了装乖卖惨这一个法子。 可,用得多了,总会被许知意瞧出端倪。 话本子看了不少,一点帮助也没有! 祁西洲揉了揉眉心,长长叹了口气。 面对千军万马,他都没像此刻这般无措过。 哄媳妇,太难了! 梧桐院的花厅不大,多了乔阳和王副将,倒显得很热闹。 王副将一直半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实则他此刻已经紧张得手心冒汗。 心虚得压根不敢朝许知意的方向看一眼。 乔阳简单洗漱一番,换了上崭新的烟青洒花罗裙,头发松松束在身后,容貌清秀。 “谢谢王妃,这裙子我很喜欢。” 许知意无视王副将那愧疚的眼神,淡淡一笑。 “喜欢就好,明日让浮生陪着你再去多买几身,入秋了,我瞧你带的衣裳都有些单薄。” 乔阳直爽,可她不傻,见王副将垂头丧气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乔阳拿眼剜他,桌下的脚使劲的踹着他的小腿。 “不好叫王妃破费的,我带了几件换洗的厚衣裳。” 第132章 这么不给王妃脸面 祁西洲接过吴嬷嬷递来的汤,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这才推到许知意面前。 “你最喜欢的鸡丝菌汤,已经不烫了。” 许知意有些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舀一勺放进嘴里。 “都吃饭,平时就我与王爷两人,属实冷清了些。” 乔阳刚夹起一只四喜丸子,被王副将扯住衣角,丸子滚落在地上。 “你做什么?” 乔阳声音不小,引得祁西洲和许知意齐齐抬头看过来。 王副将脸一红,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你有没有点规矩?那道菜王爷和王妃还没动筷子!” 许知意淡淡扫他一眼,声音不辨喜怒。 “本妃这无人布菜,王副将若觉得不方便,可自行离开。” 王副将语噎,求救地看向祁西洲。 祁西洲咀嚼的动作微顿。 “吃饭!” 乔阳也懒得搭理他,自顾的又夹起块色泽鲜亮的排骨。 虽是乡下长大的姑娘,吃饭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是乔阳吃什么都香,引得许知意也不觉多用了半碗饭。 吴嬷嬷喜笑颜开。 “哎呀,有乔姑娘在,我家王妃的胃口都变好了,你可得在王府多住上几日。” 乔阳就笑,“只要王妃不嫌弃我粗笨,我便每天都来陪王妃吃饭,对了,我还要给王妃做臊子面呢!” 许知意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眉眼带笑。 “好啊,那我就等着吃乔姑娘做的饭了。” 乔阳不在意的摆摆手,大咧咧的道。 “王妃您就叫我一声阳儿,二狗的爹娘也是这么叫我的!” “二狗?” 许知意抬眸,看到王副将那涨成猪肝色的脸,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 祁西洲神色不变,“嗯,王副将的乳名就叫二狗!” 此言一出,花厅中的众人都沉默了。 半晌,笑声几乎快要将屋顶掀开。 王副将又羞又臊,恨不得当场撞死。 偏乔阳是个性子直爽的,不以为意的摊摊手。 “王妃要是问村子里的人,谁是王青,那保管大家都会摇头,可您若是问王二狗家在哪,就连光屁股的小儿,也会给您指路。” 乔阳全然不顾王副将的死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也不知二狗哥这几年在军营里还打不打呼噜,放不放响屁了?我才到他家时的那晚,他一个屁,我还以为打雷了,吓得一宿没敢合眼” 王副将忍无可忍,一把捂住乔阳喋喋不休的嘴。 “说的什么乌七八糟的,也不怕污了王爷和王妃的耳朵,看我怎么收拾你!” 乔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的将他的手掰开。 “你准备咋收拾我?我告诉你王二狗,临行前爹娘可是说了,你若敢欺负我,他们就不认你这个儿子!” 王副将的脸更黑了,脑袋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许知意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虚虚指了指乔阳。 “阳儿,你太可爱了。” 祁西洲打趣道,“王副将这毛病可改不掉,军中无一人愿意与他同住。” 乔阳更得意了,揪着王副将的耳朵。 “是是,连王爷都这么说了,你还想收拾我,哼!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王副将怂了,蔫头耷拉的。 “姑奶奶我错了,嘶——我的耳朵,你轻点行不行?” 许知意心中对王副将的那点子芥蒂,顷刻间消弭了大半。 眼前的两人,鲜活灵动,打闹间尽显亲昵。 王副将虽嘴上喊疼,却始终任由乔阳扯着他的耳朵,眼中是满满的宠溺和愧疚。 这么好的姑娘,替他照顾了年迈的双亲,九年的时光,她已经从那个扎着羊角辫的九岁丫头,变成了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终究是他愧对于她。 也不知是不是被猪油蒙了心,竟被裴北北的花言巧语哄得团团转,差一点就与这样好的女子失之交臂了! 许知意的指尖随意捻动着佛珠,淡淡道。 “佛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王副将可知是何意?” 王副将原本笑着的脸一下变得严肃,他扑通跪下,诚心的磕了三个响头。 “之前多有冒犯,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我这样的粗人一般见识,您说的我都懂,也一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许知意淡笑不语。 祁西洲手指轻叩桌面,“本王最讨厌拎不清的糊涂人,至于日后,本王拭目以待。” 乔阳也跪在了王副将身边,有样学样的磕了三个响头。 “王妃,二狗哥心性不坏的,就是嘴笨了点,心直口快的,啥时候得罪了人也不知道,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许知意更喜欢乔阳了。 看似没规没矩的乡下丫头,实则心里明镜似的,今夜她所说所做一切,都不仅是为了逗趣。 谈笑间,就化解了一场恩怨。 王副将是个大老粗,嘴也笨,肯定是不好意思认头认错的,如今有乔阳在,倒也不觉得尴尬。 “嗯,起来,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第133章 没想到王爷也这么八卦 许知意诧异裴北北明明在皇宫受了那么大的气,今夜却如此沉得住气,没来找祁西洲哭诉。 实在不符合她往日跋扈愚蠢的性子。 祁西洲正自己擦拭着湿发,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嘴角带笑。 “想来裴北北跪了那么久,应该是累极了,本王命人给她点了安神香,好好睡一觉,对她没坏处。” 许知意抄写经文的手一顿,抬眸睨他一眼。 “没想到王爷对裴姑娘这般细心。” 祁西洲气笑了。 “本王是瞧着你今天心情颇好,不能让那些阿猫阿狗来搅了这份难得的愉悦。” 墨发半干,祁西洲便倚在美人榻上,翻看了几页许知意新寻来的医书,凝眉沉思。 “王妃想不想查查你娘亲与药王谷到底有何关联?” 许知意抄写的动作不停,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真相还不到浮出水面的时机,且等等。” 祁西洲凤眸微微眯起,“就不好奇本王是如何知道的?” “不好奇!” 说罢,轻呼一口气,仔细清洗着手中的毛笔。 她看向放在手边的佛珠,“这几卷已经抄写完毕,我想着抽空去一趟法华寺。” 祁西洲点头,“本王随你一起,也有些时日没见虚空了。” 许知意对于他和虚空大师的往事略知一二,也不打算深究,故而只点了点头。 她如今诸事缠身,想做的还没头绪,没必要也没精力管祁西洲的事。 祁西洲伸了伸长腿,又往大迎枕里靠了靠。 许知意抬眼望去,还是不由地在心中感叹了一句,安王当真是好颜色,帅得天怒人怨。 秦淮生与他一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祁西洲偏头斜睨她一眼,嘴角挂着抹浅笑。 “幸好本王生了副好皮囊,不然王妃怕是连看也懒得看本王一眼。” 这倒是句实话,许知意无从反驳。 毕竟谁人不爱美男。 烛火下,祁西洲姿态慵懒,皮肤也捂白了不少,侧颜依旧俊美的令人不忍挪开目光。 “王爷在北地一定很受姑娘们喜欢。” 祁西洲大言不惭的道,“那是,追求本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只是本王对她们无甚兴趣。” 许知意长叹一声,“王爷还真是不懂谦虚二字如何写。” 祁西洲勾起唇角。 “王妃吃醋了?”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好不容易重来一次,她的人生可不能耽误在这些儿女情长的小事上。 待大仇得报,她便隐居乡野,无拘无束的,倒也不失乐趣。 见她出神,似乎并没将他方才的话听进去,心中更是失落。 “其实你可以一直住在王府的,这里就是你的家,本王也不会拘着你。” 为什么总是想着离开? 许知意听到祁西洲这话,心中一暖,眼眶也不自觉的湿润。 家这个字,乍一听,感觉很陌生。 前世,许怀安将她做为往上攀爬的棋子,而秦淮生在短暂的温存过后,便露出了真实的面目。 居住在许府时,她就像个透明人,被所有人遗弃,而嫁到定安侯府,她就像秦淮生的旧衣,穿过一次后,就被丢弃在一边,不闻不问。 “王爷觉得这安王府真的像个家吗?” 她不答反问,祁西洲一时竟答不上来。 他们如今虽同在一个屋檐下,维持着表面平和,许知意待他照顾有加,却时刻保持着疏离的态度。 就像在路上偶遇的两人,同行一段后,便会分道扬镳,各自奔赴不同的征程。 祁西洲转了个话题,缓解尴尬。 “你娘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恬淡如菊,但在教导我这方面,却十分严苛,她生前,几乎一日不落的盯着我的课业。” “许怀安就从未给你请过教习的夫子?” 许知意自嘲一笑,“他疼爱林姨娘和许云婉尚且来不及,哪里能顾及我们母女,他这般,府里下人便也时常怠慢,有时大厨房送来的饭菜都是冷的。” 她最怕冬天,因为送到梧桐院的炭火往往是最差的,不燃会冷,可燃了,屋里浓烟滚滚,呛得压根睡不了觉。 娘亲将嫁妆箱子劈了,勉强捱过一个又一个滴水成冰的冬夜。 祁西洲的眉眼愈加的冷沉。 “看来是留不得了了。” 许知意却突然笑了,“有时死是最容易的,我得让许大人好好活着,亲眼看看他宠爱了半辈子的林姨娘是如何算计他,如何背叛他的!” 祁西洲从这话里听出了深意,挑了挑眉。 “可能与本王具体说说?” 许知意揶揄。 “没想到王爷也这么八卦。” “咳咳,本王这是关心王妃,你若不愿讲就算了。”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反正迟早会被世人知道,那许高远不是许大人的种,就是不知许云婉是不是,我暂时还没查出来。” 祁西洲拧眉,“本王替你去查,你且忙别的事。” “好,那就谢过王爷了!” 该歇息了,祁西洲却赖在美人榻上,没一点要走的意思。 许知意轻叹口气,认命的叫了无白进来,一起将祁西洲扶到了床上。 祁西洲扯着她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王妃也知道本王什么都做不了,别与本王分床了?” 他的眼中满是渴求,时不时眨巴几下。 许知意再次心软的点点头。 祁西洲心满意足,时不时往许知意那头悄悄挪挪,直到两人贴得密不透风。 “王妃,许府坐落的位置极佳,宅子也不算小,就凭许怀安七品官职,那点子微薄的俸禄,能住得起?” 许知意心中微惊,偏头,唇堪堪擦过祁西洲的下巴。 祁西洲就势将人揽在怀里,动作娴熟。 “当年你娘亲嫁给许怀安时,十里红妆轰动京城,本王也略有耳闻,你说有没有可能,现在的宅子也是你娘亲家中置办的?” 许知意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嗅着他身上好闻的雪松香,一时间恍了心神。 温香软玉在怀,祁西洲的轻轻吻了吻她的发顶,一双眼柔情似水,可惜屋里太黑,许知意丝毫未觉。 第134章 她与本王非亲非故 一夜无梦,许知意睡得极沉,睁眼,天已大亮,只觉得神清气爽。 祁西洲不知何时起身了,在一旁的美人榻上翻看北地快马加鞭送来的军报。 许知意未出声,静静看了他好一会。 “本王今天是不是更俊俏了?” 他一脸戏谑地看过来,正对上许知意躲闪不及的目光。 祁西洲继续笑着道。 “每天一睁眼就看到本王这张脸,是不是心情极好?” “唉,见过自恋的,没见过王爷这般自恋的。” 许知意翻身下床,踩着绣花鞋,朝门外唤了一声。 “浮生,我要洗漱。” 浮生端着铜盆进来,脸色不是很好,像是受了什么委屈,极力隐忍着泪水。 许知意瞥她一眼,用热帕子仔细擦了脸。 “一大早了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浮生悄悄瞅一眼祁西洲,小声道。 “今早奴婢跟吴嬷嬷出去采买,听到了一些不好的流言,说说王妃善妒,不许王爷纳妾” 难听的还有很多,浮生实在说不下去了。 许知意云淡风轻,“可知是谁在背后主导?” 浮生更为难了,抿了抿唇。 “是裴姑娘。” 许知意搞不懂裴北北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才被陛下斥责,连职位都给削了,她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挑衅她。 所以,裴北北深思了一夜,就是利用舆论,好给祁西洲当妾? 她叹了口气,捏一把浮生气鼓鼓的小脸。 “行了,摆饭。” 祁西洲眼中划过一抹杀意,随即对上许知意,马上又换上副笑脸。 “本王早饿了。” 许知意走到美人榻前,替他理了理衣襟。 “王爷无需介怀,裴姑娘大约还不是很了解本朝的律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平昭律法言,不论大小官员,成亲三年内若正室无所出,方可纳妾。 所以,许知意才提出三年之约,就算是陛下,也不能无视他自己定下的律法。 否则,众口铄金,以后谁还会将律法当回事? 当然了,各府官员纳妾的不少,但都不敢大张旗鼓,大家心照不宣罢了。 祁西洲愧疚地道,“是本王的错,一开始就不该纵容她,这才让她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此次的事,本王会处理,王妃大可放心。” 许知意眨眨眼,“王爷打算如何处理?将裴姑娘赶出王府?岂不更坐实了流言。” 祁西洲沉着眸,“别说本王已经娶妻了,就算未成亲,她与本王非亲非故,也不好一直住在王府。” 许知意将他扶坐在轮椅上。 “先晾她几天,不必理会,我今天能不能去看看王爷带回来的那几个人?” “昨夜死了一个,尸首还在地牢,王妃不怕吗?” 许知意推着他,缓步而行。 “好奇大过害怕,从前只是在书里看到过,也不知他们是不是传说中百毒不侵的药人?” 祁西洲朝暗处打了个手势,有黑影飞快的消失。 “那用了早饭,本王陪你去。” 裴北北一直在梧桐院外徘徊,踌躇得不敢叩门。 一早她就吩咐人去散播谣言了,这会子,怕是大街小巷都在谈论了。 这时代的女子最怕的就是影响自己声名的流言蜚语。 她以为许知意也不例外,可直到现在,也不见梧桐院中有任何动静。 甚至,小厨房如往常一般冒起了炊烟,偶尔还能听见下人们低低的笑闹声。 梧桐院就像是一个脱离世俗的存在,外界的一切都没办法打扰到它。 裴北北的手紧握成拳,不甘地盯着那扇漆木院门,最终,重重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拐角处,海青便闪身出来,嘴角挂着抹讥诮的笑。 “真是不知所谓,从前怎么没发现裴北北竟是这么蠢的人。” 松蓝斜倚在门边,嘴里叼着根山参须子,嚼了几下,苦得皱起眉。 “她聪明过?弟兄们是可怜她,才处处维护,处处忍让,她倒真拿自己拿回事了!” 海青吸了吸鼻子,“年纪轻轻的,你吃这玩意干啥?不怕流鼻血啊?” 松蓝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王妃说我之前受过伤,要补补气血。” 海青嗤笑,“我只听说过妇人生了娃要补气血的!” 说完,不屑的上下打量他几眼,扬长而去。 松蓝使劲嚼了几下,伸长脖子,努力将山参咽到肚里。 “你懂个屁!” 浮生恰巧出来,听到他这句粗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浮生,你要去哪?我陪你一起?” 浮生赶忙退后几步,“不用,昨个买的丝线不够,我再去买些回来,你忙你的。” 跟躲瘟疫似的,一溜烟跑没影了。 松蓝挠挠头,垂头丧气的。 海青坐在墙头,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浮生丫头瞧不上你!哈哈哈,看你说话那粗俗劲儿,好人家的姑娘都能被你吓跑!” 浮生一路小跑到王府正门,这才敢停下来喘口气。 这松蓝也不知咋回事,有事没事总往她面前凑,心肠倒是不坏,可坏就坏在他长了一张嘴! 与无白擦肩而过。 “要出门?” 浮生微滞,旋即红着脸点了点头。 “是,王妃让我出去买些东西。” 无白脚步顿住,想了想。 “一起!” 言简意赅,不容拒绝。 无白很高,浮生掂起脚尖,也够不到他的肩头。 无白眼角余光瞥到她这小动作,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 他放慢了脚步,浮生不查,一头撞上去,疼的捂着额头,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无白手足无措,伸出手想替她擦去眼泪,又觉得不妥,只得僵硬着身子。 “撞疼了?” 浮生使劲的摇摇头,眼泪飞溅。 她腹诽,这人是铁打的不成,撞得她眼冒金星。 并肩而行,地上的影子叠在一起,浮生只觉得一颗心似快要跳出胸腔。 “无白大哥,你在这等等我,我买了东西就出来。” 无白颔首,“好。” 他抱臂站在门口,面色冷清,引得不少来绣坊的女子侧目。 浮生在心中轻叹一声。 无白长相俊美,又是安王的侍卫,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她这身份,终究是配不上的。 第135章 没有活人的味道 地牢里,常年不见光,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反胃的腐烂味道。 烛火摇曳,更显出几分诡异。 祁西洲着一袭玄色长衫,眉眼凌厉,神色淡漠,再没了往日的温润模样。 许知意想,这才是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将军真正的模样! 耳畔时不时传来几声压抑的疼呼声,还有类似野兽才有的嘶鸣声。 祁西洲抬头看她,“别怕,这里到处都有本王的人。” 许知意低低应了一声,握着轮椅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越往里走,潮气裹着寒气扑面而来,许知意的呼吸不觉都放缓了些。 眼睛渐渐适应了这里的光线,牢房是用坚硬的精铁打造,有几人被锁链吊在半空,脑袋低垂,跟死了一般。 听见动静,其中一人勉强抬起头,挣扎几下,铁链发出不小的声音。 祁西洲身上透着凛冽之势,目光如炬,似鹰隼般盯着牢房中关押的几人。 这一瞬间,许知意只觉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她从这几人身上嗅到了死尸的味道。 被浓重的药味和血腥味压着,极淡,若非她嗅觉敏于常人,怕是根本闻不出来。 她俯身,几乎与祁西洲脸贴脸。 “我敢确定这几人都不是活人!” 祁西洲面上平静,心中却似掀起了惊涛骇浪。 “王妃的意思是他们早就死了?” 许知意点头又摇头。 “我不能确定,但他们身上没有活人的味道,王爷你仔细看他们的眼珠。” 祁西洲定睛。 立刻有暗卫开门进去,强迫那几人抬起头。 目光空洞,眼神无光,直勾勾地盯着某处,准确地说,更像是几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无感无识! “王爷,我能不能进去看看?” 祁西洲沉吟,“本王陪你一起,还是小心为上。” 不出所料,他们几人都无脉搏,可皮肤却还带着活人的温度。 裸露的上半身布满了新旧鞭痕,可伤口处却没血液流出,甚至泛出黑色的光,皮肤下偶有凸起,像有什么在缓缓爬动。 许知意暗叫一声不妙,推着祁西洲出了牢房。 “是被蛊虫控制了神经的药人,应该是活着的时候被喂了蛊,然后浸泡在缸里,毒素在体内累积到一定程度,就成了活死人的模样。” 祁西洲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缓缓移动。 “之前有将士被他们咬了,不出三日,人便死了,死状极其痛苦。” “那些尸体王爷是命人烧成灰了吗?” 祁西洲轻轻点了点头,“为了更多人的安全考虑,这已是本王能想出的最好办法了。” 许知意看到他眸里闪过的痛苦之色,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爷的做法十分正确,若非如此,蛊虫会经伤口进入到体内,我想他们一生保家卫国,肯定不愿死后变成怪物,从而伤到自己人。” 祁西洲半垂下眸,想到那些惨死的兄弟,眼中酸涩。 “嗯,本王明白,所以这几个也要烧了吗?” 好半晌,才听到许知意嗯了一声。 “他们没有自主意识,什么也问不出来的,就算这铁链也拴不了多久,为免后患,还是照从前那样!” 万一真逃脱一个,后果不堪设想。 祁西洲本也有此意,只是没查到幕后主使,觉得愧对那些死去的安阳军的兄弟们。 “我能肯定他们出自苗疆,王爷只需命人朝这线索查,一定能查到些蛛丝马迹。” 一直到出地牢,两人始终保持沉默。 阴天,光线不是很强,许知意仍觉得眼睛有些刺痛,缓了好一会,才感觉舒服些。 有道目光似毒蛇般,死死盯着这边。 祁西洲似毫无所觉,回头,轻轻扯了扯许知意的袖子。 “可觉得好些了?” 许知意点头,眼角余光瞥见了一抹火红,嘴角弯了弯。 “好多了,咱们回去。” 裴北北脸色阴沉,一掌拍向粗壮的树干,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了满地。 她自认自己能力、容貌都强过许知意,而且她可是定国公的义女,这样的身份,难道还配不上安王? 安王府很大,园子也多,这还是许知意嫁过来后,第一次认真打量这座府邸。 “王爷为何偏爱银杏?” 祁西洲没说话,只静静凝视着满园金色的树叶。 很多年前,年少的许知意也不知是怎么爬到了那么高的银杏树上。 瘦削的身躯被树叶遮挡住大半,两只脚丫来回的晃悠,小口小口吃着点心,两眼弯成月牙。 上去容易,下来时却犯了难。 当时,他仰着头,眯眼看着她。 “叫一声哥哥,我就帮你!” 她咬着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的不肯开口,孤注一掷的一跃而下。 到底是祁西洲心软了,在半空中将人接住,轻轻放在地面上。 “叫一声哥哥就这么难?这么高,你是想摔死不成?” 她依旧一语不发,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才轻轻的道。 “多谢。” 声音绵软,带着丝颤抖。 所以从一开始,就是他先妥协低头,也是他先喜欢她的! 虚空大师说了,一切都有定数。 而许知意就是他祁西洲的软肋,也是他今生唯一的例外。 祁西洲半眯着眼。 “本王就是单纯觉得这树好养活,到了秋天叶子也好看。” 落雨了,许知意赶忙推着祁西洲进了最近的亭子。 银杏叶随风铺了一地,金灿灿的。 “的确很美。” 许知意感慨了一句,便又没了声音。 祁西洲反问。 “那王妃为何独爱梧桐树?姑娘不是都喜欢漂亮的花花草草吗?” 许知意坐在石凳上,伸出手,去接亭角滴下的雨珠。 “大概是因为娘亲喜欢的缘故,小时候我与娘亲常在树下纳凉聊天,那是我最快乐的记忆了。” 可惜,除此之外,许府带给她们母女的全是噩梦。 祁西洲轻轻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得似能滴出水来。 “过去的就别再想了,本王一定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浮生撑着伞一路寻到凉亭,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奴婢见过王爷、王妃。” 第136章 她是我从街上捡来的! 浮生拎起裙摆抖了抖,将手中的食盒放在石桌上。 “王妃,奴婢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卖桂花糕的,排了好久的队,才买了这么几块,您快趁热尝尝。” 许知意捻起块,正欲吃,瞄到祁西洲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只得转了个方向。 “王爷也尝尝。” 祁西洲满意了,一双凤眼中盛满笑意。 “松软香甜,味道确实不错,浮生有心了。” 浮生见许知意点头,这才接过祁西洲递来的碎银,行礼,道了谢。 “奴婢多谢王爷!” 祁西洲又咬一口点心,漫不经心地问。 “浮生是许府的家生子?可是从小陪着王妃一起长大的?” 沉默,沉默到祁西洲怀疑自己是不是触及了什么惊天秘密。 许久,才听到许知意淡淡说了句。 “她是我从街上捡来的!” 浮生,“” 突然就很心疼自己了。 不远处的无白听到此处,只觉得胸口似被什么堵住了,手不自觉紧了紧。 祁西洲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想了想才道。 “无白他们也是本王捡来的!你们身世倒是都挺可怜,不过你遇到王妃,也算是幸运。” 浮生一时无语,有被王爷的话安慰到,但不多。 一向沉稳的无白没忍住,冲着凉亭的方向翻了个白眼。 雨渐歇,浮生落后两人几步,朝梧桐院的方向走去。 已经过了午膳时间,可能是被牢里的那几人惊到了,许知意没什么胃口,倚在美人榻上,书没翻两页,就睡着了。 祁西洲尽量小声的离开,去了南风院的书房。 沉灰已经等候多时,见到祁西洲,赶忙行了礼。 “王爷,属下回来了。” 祁西洲淡淡嗯了一声,“说说。” 沉灰拧着眉,“平阳公主确实在安阳军中放了眼线,偶有书信来往,但很隐秘,属下一时也没寻到破绽。” 祁西洲神色倏地就沉了下去,声音中裹挟着怒意。 “你既然回京了,就暂时别再出去了,替本王盯紧裴北北,她易怒又冲动,可没平阳公主那般深沉的心思。” 松蓝轻轻敲了两下门板。 “王爷,事情办好了。” 裴北北期盼中的流言只半天功夫就被另一则劲爆的事件给压下来了。 “你们听说了吗?裴参将被革职了!” “听说陛下十分不喜她,还说她没有规矩。” “我就说嘛,那裴北北就是仗着老定国公,才狗眼看人低。” “死皮赖脸的住在安王府,成日以安王义妹的身份自居,就她那身份还想当安王侧妃,简直痴人说梦!” 诸如此类的议论愈演愈烈,甚至有胆大的百姓,时不时在安王府附近的巷子转悠。 “我还没见过那裴北北长什么样,她咋总不出门子呢?” “哈哈,我要是她,早就羞得不敢出门见人了!” “我表嫂的堂弟的婶子说,裴姑娘声如洪钟,膀大腰圆,面若银盘,若是男儿,也是一员猛将,可一个姑娘家嘿嘿,就有点吓人了。” 裴北北气得握紧双拳,打算出去与他们理论,却被人一把扯住了后脖领子。 “裴北北,这里可不是北地,你拿着长枪,是打算将这些百姓全部灭口?可你灭得完吗?” 松蓝板着脸,不悦地盯着她。 “京城可不是你能随意撒野的地方,再者,你如今住在安王府,若是意气用事,最后麻烦的只能是我家王爷!” 裴北北实在气不过,一掌拍过去,被松蓝轻松躲过。 几个回合后,松蓝不耐烦了,一脚踹在她的小腿上。 “别逼我对女人动手!裴北北,还请你好自为知!” 裴北北一脸不屑,艰难站起来。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说到底你就是王爷身边的一条狗,而我裴北北,可是定国公的义女!” 海青重重的哼了一声。 “我可听说定国公夫人压根没有将你记入族谱的打算!对,我们都是跟在王爷身边的狗,可也是忠犬,你呢?” 无白适时的拉了他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有些事尚未查清楚,不可打草惊蛇。 海青也明白,瞪了裴北北一眼,转身就走。 “什么玩意儿,真以为自己是公主呢,成天在别人府里吆五喝六的!也就是我家王妃人美心善,懒得计较” 裴北北眼中似淬了寒冰,面部狰狞,说话也愈加不过脑子。 “许知意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七品小官家不受宠的玩意,要不是大哥身体出了问题,这王妃的位置哪里能轮得到她!” 祁西洲墨眸阴沉,碎石破空,击中裴北北的腿弯,她站立不稳,跪倒在地。 “裴北北别挑战本王的底线!王妃就是本王的逆鳞,谁动谁死!听明白了吗?” 他的语气带着滔天的怒意,仿佛裴北北只要再敢多说一句许知意的不是,他就能将她给撕碎! 裴北北嘴唇翕动,泪大颗大颗砸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忍心对北北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年若非我坚持,大哥就活不到今日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为何娶了别的女人?” 祁西洲冷漠的睨着她,如同在看一个陌生人。 “你的救命之恩,这么多年,本王早就还清了!本王给你三日的时间,搬出王府!否则莫怪本王不留情面。” 裴北北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是啊,他们一起经历了多少风雨,祁西洲一次又一次救她于水火,她不该挟恩图报。 可,她不甘心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与别的女人携手一生。 她裴北北要做的事情,还没有人能拦得住! 既然许知意如此不知好歹,而祁西洲又认不清现实,那就让她当那个恶人。 许知意不是一直思念她的娘亲吗? 那便送她下地狱,也好母女团聚! 祁西洲回到梧桐院时,脸色不太好,整个人看起来阴沉沉的。 许知意坐在秋千上来回荡着,见着祁西洲也并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浮生再用力些!” 双脚离地,裙袂飞扬,三千青丝随风轻摆,满园秋色也不及她半分! 第137章 真的太累了! 大雨毫无预兆的滂沱而至,庭院中的花草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祁西洲见许知意仍旧坐在秋千上,双手捧着雨水,满了倒掉,再接,乐此不疲。 无白替祁西洲撑着伞,默默地看着。 终于玩够了,许知意衣衫湿透,发梢都往下滴着水,一双眼却亮得惊人。 祁西洲笑,语气温和。 “王妃玩够了?” “嗯,饿了。” 祁西洲默了默,无奈地摇摇头。 雨天泥泞,路滑难行,许知意却是格外喜爱这样的天气,有时能盯着雨幕发呆半个时辰。 “王妃为何这么喜欢雨天?” 浮生拿了干帕子进来,想也没想的接了一句。 “这样火便燃不起来了!” 就见许知意的身子猛然一僵,原本握在手中的象牙梳摔落在地,四分五裂。 浮生自知失言,扑通跪倒在地。 “对不起王妃,是奴婢说错话了,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泪大颗大颗落下,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此刻许知意的神情实在太让人心疼。 祁西洲就见刚还好好的人,猛的缩进床尾,双臂紧紧环抱着膝盖,浑身颤抖。 浮生哭跪着到了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 “王妃,浮生会一直陪着您的,别怕。” 可惜,许知意仿佛魔怔了一般,使劲的摇着头,紧紧咬着唇,有血珠渗出。 没办法,那场冲天大火就是她最大的心魔,平常装得再冷静,在某一瞬间也会突然崩溃。 祁西洲挥了挥手,示意吴嬷嬷将哭得直打嗝的浮生带出去,这才自己转动轮椅到了床边。 墨眸静静凝视着哭成泪人的许知意,也不劝慰,只递上一方帕子。 他不知道她曾经历了什么,但一定是不堪回首的事,她不愿说,他便不强求。 他知道,许知意一直在强装坚强,默默承受着所有不好的事,紧绷的情绪到达顶点,总得有个突破口。 哭,哭得撕心裂肺,足足小半个时辰,祁西洲只温柔的握着她的手,一语不发。 院外已掌起灯,大雨依旧未歇,哗哗的雨声,和着她抽抽搭搭的哭泣声。 最终,她肿着核桃一样的双眼,惊疑的看着放在鼻下的手帕。 “你做什么?” 声音沙哑,带着几分娇嗔。 祁西洲轻笑一声,“鼻涕快要流进嘴里了,本王替你擦擦。” 浮生蹲在廊下,拿着树枝来回划拉。 任吴嬷嬷磨破了嘴皮子,她也不肯回屋。 屋里没点灯,许知意轻声道了谢,拿过帕子,不好意思的背对着祁西洲,偷偷擦了擦鼻涕。 祁西洲神色微微松快了些。 “饿不饿?晚膳便在屋里吃,放心,本王绝不会笑话你。” 许知意低低嗯了一声,就在祁西洲要转身去点灯时,她突然开口。 “你信不信死而复生?”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祁西洲的心却抽疼起来,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炸裂开。 那些陌生却又熟悉的场景如同烟花,啪的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说的,我都信。” “我们从前可是见过?我总觉得,我好像丢失了一段很重要的记忆,但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 祁西洲沉默了半晌,才低低开口道。 “那就不想了,人生还很长,我们还会创造许多新的回忆,如果,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 许知意现在无法回应他,也无法给他任何的承诺,除了沉默。 夜色渐深,灶台上的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屋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浮生哑着声在窗边低唤。 “王妃,您吃些东西好不好?今天都是奴婢的错” “浮生摆饭,我与王爷就在屋里吃。” 祁西洲出神的盯着蜡烛,火苗跳动,他的眼里却无半点神采。 “若三年后,你的想法依旧不变,本王会放你离开。” 许知意怔忡,神情黯然,那些曾经模糊的,被刻意遗忘的画面一点点清晰起来。 “我死过一次了,所以这一次,我想活得自私一些,王爷的一腔真情,还是莫要浪费在我身上了。” 说完,她进了屏风后,换下了早就捂干了的衣裙。 祁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转动着轮椅出去了。 一颗心已然交付出去,哪里还能收得回来? 子时。 梧桐院亮若白昼,吴嬷嬷指挥着丫鬟们。 “手脚麻利些,再多打些冰水来。” “你,对,就是你,再拿几条干帕子过来!” “浮生,生姜水熬好了没?” 浮生一边用袖子抹着眼角,一边迭声道。 “就好了,马上端进去。” 许知意躺在床上,整个人如同是被架在了火上,呼吸也变得十分困难。 有时她也在想,当初要是直接死在那场大火里,是不是就不用整天活在仇恨里? 太累了。 真的太累了。 眼皮似有千斤重,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可她真的不想醒来。 待再次睁开眼,一恍已是三日,天光大亮,浅蓝的轻纱床幔被风掀起一角。 有人在床边低声啜泣,偶尔唤一声她的名字。 “知意。” 她嘴唇颤抖,“娘亲是你吗?” 孙夫人握住她的手,不过几天的功夫,她的脸瘦得只有巴掌大,面色苍白,唇无血色。 “知意你别吓母亲。” 许知意的手指轻轻动了动,一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话。 “母亲。” “嗯嗯,知意别怕,母亲一直都在的。” 何清晨出奇的安静,扶着她斜靠在大迎枕中,又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长出一口气。 “终于不烫了,二姐,你可吓死我了。” 她又熟练的从浮生手中接过药碗,舀一小勺,放在唇边吹吹。 “乖,张嘴。” 许知意心中涌过一丝暖流,乖乖的张开嘴,咽下那一勺又一勺的苦药汁子。 却觉得比蜜还甜。 还是有人在意她,关心她的,她得好好活着,亲手惩治仇人,尽力保护爱她的人。 床尾的雕花木架上,不见祁西洲的长衫,只有一件新制的襦裙,领口和袖口特意镶了圈雪白的兔毛。 “这是兄长亲自猎来的兔子,毛皮正好够咱们三个用,母亲可都没有呢!” 孙夫人笑,“可不是,都说养儿防老,我瞧着这话一点也不对!” 第138章 真的就一点也没动心吗? 许知意怔怔看向黄梨木妆台,镜中照出她憔悴的容颜,皮肤白得几近透明,唇也没一点血色。 “母亲,我病了几日了?” 孙夫人拉着她的手舍不得松开。 “有三天了,你阿兄和父亲也来了,安王正陪着他们在前厅说话。” 许知意无法形容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反握住孙夫人的手,泪盈于睫。 “谢谢母亲” 几近哽咽,可怜的直惹得一旁的浮生和何清晨双双抹起了泪。 “王妃。” “二姐。” 孙夫人笑着斥了句,“行了,生病的又不是你们,尽添乱。” 不知不觉间,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孙夫人的手背上。 孙夫人忙不迭拿出帕子替她轻拭眼角。 “可是与安王吵嘴了?” 许知意想起生病前与祁西洲的那场谈话,心不由的抽疼。 她,真的就一点也没动心吗? 答案是否定的。 可她没勇气迈出这一步,她怕,迎接自己的依旧是万丈深渊! 孙夫人在心中长叹一声。 平常看着最是乖巧,沉稳的姑娘,实则满腹心事,却又要在人前装出一副冷静模样。 “知意啊,别怪母亲唠叨,有些事顺其自然就好,不必刻意强求,莫要把所有的事都一力承担,你得时刻记得,任何时候,丞相府的大门都向你敞开。” 孙夫人顿了顿,看一眼窗外。 “如果安王欺负你,咱便不受这个鸟气,回丞相府,母亲养着你!” 何清晨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笑着道。 “再不行,还可以住去母亲郊外的庄子,从前父亲惹母亲生气了,母亲便带着我,一住就是好久,急得父亲恨不得一天来请三回” 孙夫人抬手,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何清晨不满的撅着嘴,小声嘟哝。 “母亲一离家出走,父亲就急得像丢了蛋的鸡,就差跪下了,哼,敢做不敢认!” 孙夫人笑骂,“瞧瞧这皮猴子,真真是口无遮拦,母亲的这点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被你翻出来了。” 许知意笑着看她们斗嘴,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下来。 见她又哭了,孙夫人心疼的一把将人搂进怀里,连声安慰着。 “哎呦,哭得母亲的心都跟着碎了,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是因为那个叫裴北北的?你看我今天怎么教训她!” 说罢,站起身,使劲往上撸了撸袖管。 “安王也是个没主见的,容那裴北北小住几日得了,这还住上瘾了!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母亲今日非得替你好好出口气。” 许知意笑着将孙夫人拉坐到床上,轻咳几声。 “母亲误会了,女儿并未把她的事放在心上,就是淋了雨,着了风寒,养几日也就好了。” 她微微侧头,透过半开的窗格往外瞧。 一场秋雨一场寒,满园花草一下就凋零了大半,枝头的叶子稀疏的在风中颤抖。 小厨房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炊烟,粗使的丫鬟们正在清扫青石地面。 “我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幸好都过去了,我有你们,往后一定会很幸福的。” 孙夫人觉得她话里有话,但也没有多问,只欣慰一笑。 “是啊,梦只是梦,醒了便都忘了。” 可是啊,她们不知道,那场噩梦里,她和未出世的孩子灰飞烟灭。 她仿佛还能闻到皮肉被烧焦的味道。 愧疚的看一眼惴惴不安的浮生。 “对不起浮生,吓到你了?我可能是魔怔了,真的不关你的事。” 浮生跪倒在她的床前,未语泪先流。 “王妃,奴婢说过了,会一直一直陪在您身边!呜呜,您可吓死奴婢了,若是您醒不过来了,奴婢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了吗?你替我梳头,躺了几天,骨头都酥了,想出去转转。” 浮生赶忙用袖子擦去眼泪,咧开嘴。 “好,奴婢替您梳个最漂亮的发髻。” 孙夫人怔了怔,定定看了许知意好一会。 “知意,要是真的与安王过不下去了,就与母亲说,你是个好的,又年轻漂亮,到时母亲重新替你寻个俊俏的小郎君。” 许知意失笑,却也顺着她的话道。 “好,我若过的不舒心了,一定告诉母亲。” 才进梧桐院的祁西洲,“” 松蓝偷偷瞅一眼,艾玛,王爷的脸黑的快能滴出墨来了。 不过这孙夫人也真是的,挖墙角挖到人家门口了! 说贴己话用得着这么大声吗?就差站到王府大门呐喊了! 无白低咳一声,提醒着屋里的人。 祁西洲进来的时候,许知意已经打扮妥当了,鬓间只簪了根白玉钗,脸瘦的只余一只巴掌大小。 孙夫人见了他,不冷不淡的打了声招呼,便又自顾的说开了。 “知意啊,丞相府新移了十来株红梅,想来到冬日花时,一定是极美的,到时你便住上几日,赏梅品茗,岂不美哉?”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好,便依了母亲,听闻母亲插花的手艺在京城可是无人能及的,到时还望母亲不吝赐教。” 见她还有心情打趣,孙夫人这才放了心。 “对了,府里专门给你修缮了一处院子,也是按你的喜好装饰的。” 何清晨便笑嬉嬉地凑过来。 “二姐的院子叫倚梅院,我的叫落英院,好听?都是兄长想的名字,牌匾也是他亲手所刻,等你病好了,一定要来看看。” 无白有些尴尬,目光在许知意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很快低下头。 算了,主子之间的事,可不是他们能随意置喙的。 浮生也悄悄抬头,迅速扫一眼无白,脸倏地就红到了耳朵根。 自上次两人一同出门,便再没见过面,心里竟还多出了几分挂念。 浮生的注意力没在许知意身上,自然也没看到她那颇有深意的眼神。 许知意想,自己光顾着复仇了,竟是没察觉到这丫头的心事,若对方真的是无白,自己倒是可以放心把浮生交给他。 如此,待大仇得报,她便可了无牵挂的离开京城。 第139章 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祁西洲似全然不介意,自顾自斟了杯茶,氤氲的水汽,很好的掩住了他眼中的失落。 “对了王妃,你生病期间,裴世子来看过两回,说是叫你安心养病,似乎秦小侯爷同他母亲都病得很严重。” 孙夫人思索了半晌,也开口道。 “是了,据说定安侯府甚至给虚空大师去了信,言辞恳切,求他来驱邪祟,被大师一口拒了。” 何清晨也跟着笑起来,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裴念川那家伙,没事就去定安侯府看热闹,保不齐那些流言就是他传开的。” 闲言碎语的,说的多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按说下到秦淮生身上的药性早该解了,不知为何竟拖延了这么久,若说裴世子没动手脚,许知意是不信的。 只是很奇怪,明明裴念川与秦淮生无怨无仇的,为何看上去,两人竟是水火不相容? 似是察觉不到这即将凝固的气氛,何清晨絮絮叨叨继续说着定安侯府里发生的事。 “前天夜里,大概快子时,更夫看到侯府冲出来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偏还穿着白裙,吓得更夫以为撞了鬼,叫得那一条巷子的人都醒了。” 她捂着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最后大家一看,原来是秦小侯爷的母亲,涂着大红的口脂,跟吃了人似的,哈哈,二姐姐,你说好笑不好笑啊?” 许知意却微微蹙眉,看向一旁沉默的祁西洲。 四目相对,飞快的移开。 不过就是与尸首同榻了半宿,再胆小的人,喝了这么多天的安神汤,也早该痊愈了才是。 可听秦夫人的情况,竟是像真的中了邪。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就一定是人为! 可背后的人想通过这事,达成什么样的目的? 那秦淮生虽说是钦点的探花郎,可到底连个上朝的资格也没有,哪里能掀得起什么风浪? 祁西洲也在心中盘算着定安侯府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看似只是人们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但有太多的偶然,便愈加显得不正常。 眼角余光瞥到许知意,见她也是一脸凝重,便猜到她也对这事心中存疑了。 思绪转得再快,也想不出个结果,许知意晃晃脑袋。 “母亲,今天留下用饭?我这院里的厨子是王爷花重金请来的,手艺很是了得。” 孙夫人也不与她客气,“行,我得盯着你多吃一碗饭,瞧瞧又瘦了一圈了。” 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何清晨。 何清晨虽天真,但不笨,接收到母亲略带嫌弃的眼神,立刻就像只炸毛的猫。 “母亲,你说二姐看我干什么?对,我胖,那不也是你成天在我耳边唠叨,说什么女人太瘦没福气,所以父亲就是因为您圆润手感好,才一心一意的呗?” 孙夫人的脸一下就涨红了,扬手就要教训她。 许知意绷着嘴角,肩膀一抖一抖的,将何清晨拉到身后。 “童言无忌,母亲莫与清晨一般见识!都是一家人,今天便在花厅用饭。” 不由分说,拉着气乎乎的孙夫人就往外走,还朝着何清晨眨了几下眼睛。 俏皮的模样格外惹人喜欢。 祁西洲一口气不顺,才送来的新茶顿时也不香了,就定定看着许知意几人有说有笑的离开了梧桐院。 “无白,女人都这样难哄的吗?” 长久的沉默。 无白也是干着急,可他也还是单身,哪里知道怎么哄媳妇。 想到这,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灵动可爱的脸来,还有她努力掂着脚尖的模样,莫名的,心跳就漏了一拍。 梧桐院一下安静下来,吴嬷嬷守在廊下,朝屋里张望几眼,低声开口提醒。 “王爷,午膳时辰到了,王妃病了好几日未进水米,您要不要去陪她用点?” 祁西洲淡淡嗯一声。 边境战事吃紧,何丞相临时接到陛下口谕,入宫去议事了。 出乎意料的,何陵景没走,甚至在看到许知意时,还起身迎了两步。 “二妹可觉得好些了?瞧着气色不大好,正巧昨日我新得了一支百年人参,送与你,补补身子。” 许知意欠身,“如此我便不与阿兄客气了。” 天气转凉了,她便穿上了孙夫人带来的加薄棉的襦裙,领口的一圈兔毛,更衬得她容颜迭丽无双。 何陵景有一瞬的失神,随即很快调整好表情。 “既唤我一声阿兄,便不必如此客气。” 这话,听起来字字真诚,至少在旁人听来,一点错处也没有。 可,孙夫人多敏锐的一个人,何况眼前的这个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 平日里对谁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甚至是姑娘的家里头主动上门提亲,何陵景也一点不为所动。 偏他看许知意的眼神,含着怜惜、关心,甚至还有一丝宠溺。 孙夫人心头猛的一跳。 难道,自己的儿子喜欢许知意? 别说,这一点倒是同她一样,都很有眼光! 可转念一想,又气不打一处来,便是没好气的拍了一把何陵景。 何陵景不明所以,冷着脸,坐去了离孙夫人最远的地方。 孙夫人,“” 当初就是生块石头,也好过生他! 姑娘是好姑娘,她也十分中意,就是已经嫁人了,总不好硬生生的把人拆散? 眼珠转了转,孙夫人凑到许知意身边。 “你阿兄面冷心热,听说你病了,倒是比我还要着急,那百年的人参可是他苦寻了一年的稀罕东西,之前太子讨要,他都不肯给,对你倒是舍得。” 当娘的不遗余力地替儿子说着好话。 何陵景面上一派淡然,端着茶,细细品着,实则心里早就乱作一团。 他竖起耳朵,努力的想要听听许知意是如何看他的。 “母亲说得极是,我也觉得阿兄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容貌更是京中属一属二的俊俏郎君,这日后还不知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哎呀,缘分这事可不能强求的,脾气不对付的,在一起就是相互折磨,何苦呢!” 说完,孙夫人还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脸黑如墨的祁西洲。 祁西洲咬牙,这孙夫人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挖他墙角啊! 第140章 就像小厨房的烧火棍 翌日,天虽还阴着,雨却停了。 空气转凉,出门时还得多穿一件云锦夹袄。 许知意微张着双臂,由着浮生和吴嬷嬷替她系上最后一粒盘扣,这才在镜前转了个圈。 “如何?像不像个行医多年的郎中?” 浮生抿嘴偷乐。 “像,但王妃您干嘛把眉毛画得这么粗?” 她认真想了想,又补充道。 “就像小厨房的烧火棍。” 吴嬷嬷笑着拍了她一把。 “你呀,讲话越发没规矩了,祸从口出,日后出门子,可要记得谨言慎行。” 浮生吐吐舌,乖乖应了。 “吴嬷嬷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许知意揉了揉浮生的脑袋,宠溺的道。 “不必太过拘谨了,只要有我活着的一日,就会护你周全。” 前世,她们都过得小心又憋屈,还不是照样死无全尸。 如今她能利用安王妃的身份,无需一再退让,便也不想浮生再如前世那般,被人随意欺压。 浮生眼圈一下就红了,抱着许知意的胳膊。 “王妃对奴婢好,奴婢都知道的,反正不管如何,奴婢会一直陪在王妃身边。” 许知意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 “等再过两年,就该嫁人了!” 浮生的脸一下就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 “奴婢不要嫁人,就一直陪着王妃!王妃可不许丢下奴婢。” 许知意笑而不语,又揉几把她的脑袋。 “行了,我要出门了,你今天便与吴嬷嬷一道替我将药房整理出来,别人做,我不放心。” 吴嬷嬷又替她重新拢了拢披风,这才笑着道。 “虽说暗处有人护着,可王妃也得当心,高门大户里腌臜手段多,防不胜防,您可不能一个人乱跑。” 许知意点头,“嗯,嬷嬷且放宽心。” 祁西洲坐在书房,皱眉看着手中的军报,神色愈加的冷沉。 “所以陛下要派哪家的公子前去统领平阳军?” 沉灰恭敬道,“回主子的话,据宫里传出的消息,大概率是兵部尚书家的次子吴宵!” 顿了顿,他又道。 “何丞相提出异议,但奈何陛下心意坚决,且兵部尚书的态度也模棱两可,此事恐怕八九不离十。” 祁西洲的脑海中闪过一幕幕陌生的画面,像走马灯一般,光影斑驳,一闪即逝。 见他一直沉着脸,沉灰试探的问了句。 “听说王妃之前曾出言提醒过何二姑娘,话里话外,都暗指吴二公子非良配,主子,您说王妃是如何提前得知的?” 祁西洲摇了摇头,这件事他也早有耳闻,第一个想法就是兵部尚书家的吴二公子,或许是品行不端。 但听无白汇报来的情况,兵部尚书家的这位吴宵公子人品端正,文质彬彬,也无不良嗜好,下朝后也极少与同僚们往来应酬。 府中更是无通房、小妾。 家世、容貌、才学样样出众,试问这样的人,哪家的姑娘会不想嫁? 可,许知意生性恬淡,从不理会闲事,却破例出言,阻挠了丞相府与兵部尚书府联姻的事。 一定事出有因。 松蓝叩门进来。 “主子,王妃准备出门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祁西洲自嘲一笑。 “呵,她现在怕是不想看到本王,你还是多派几个人暗中保护,一切以王妃的安危为重。” 松蓝拱手,“是,属下这就去。” 脚都迈出去了,松蓝又倒退回来,踌躇着道。 “主子,暗中护着王妃的人不少,好像是丞相府的暗卫。” 祁西洲蹙眉,摆了摆手。 “本王知道了,你先去。” 何陵景那般风光霁月之人,对于京中贵女,都是避之不及的模样,偏看向许知意时的目光,含着柔情和宠溺。 心不由酸涩。 屋中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沉灰静静守在一边。 手里的军报握了小半个时候,也未翻动一页。 “裴北北可有收拾东西?” 沉灰摇头,“一点要搬出去的意思也没有,昨夜到现在也没用过饭。” 祁西洲修长的手指无规律的叩击着桌面,嘴角挂着抹嘲讽的笑意。 “昨夜她可是又悄悄潜去前太傅府了?” “是,子时过半方才回来。” 沉灰想了想,又道。 “这一回带了香烛和纸钱,属下一直尾随,直至她回到王府。” 隐约记得是平昭十七年间。 八月十一,皇权更迭。 九月初六,尘埃落定。 九月二十,新皇登基。 他的父皇初上位,便以雷霆之势,清肃朝堂,前太子的心腹全部被拔除,包括太傅。 几日的功夫,朝堂便多了许多新面孔。 祁西洲那时还小,随母妃从王府入皇宫,被禁足了一月有余。 太傅乃前太子的老师,此人淡泊名利,清正廉明,先皇和前太子所赐之物,几乎纹丝不动的摆在库房里。 也就是因此,被冠上了贪墨一罪,铁证如山,太傅抵死不认,最后被断了双腿,打瞎了一只眼。 一夜间,太傅府几乎血流成河。 他的女儿性情刚烈,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石柱上,禁卫军才出面维护秩序。 三日后,太傅府所有活着的人,无论男女,流放至三千里外的岭南,包括尚在襁褓的稚子。 十几年过去,关于前太傅府一家的事,还是有人偷偷提及。 据说,襁褓中的孩子,在流放路上,被人劫走,生死不知。 前太傅虽伤得极重,却硬是咬牙坚持到了岭南,安顿好家人,不出半月,便撒手人寰。 前太傅夫人拼着一口气,历经万难,如今也算在岭南立稳了脚跟,虽不能锦衣玉食,却也不愁三餐。 深仇大恨,他们又岂会轻易揭过。 “裴北北当年是如何到了北地,可有查清?” 沉灰诚实的摇了摇头。 “属下探遍了所有邻近的村镇,都没听说过谁家曾丢了孩子,府衙登记造册的百姓里,也没有裴北北。” 想到许知意曾提过一嘴,祁西洲微微眯眼。 “不要再查邻近的村镇,去远点的地方,包括西番” 沉灰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子您是怀疑裴北北她” “嗯,派人去查,小心点,别被人发现行踪。” 他顿了半晌,又问。 “放在平阳公主身边的人可有消息传出来?” “尚未。” 第141章 别露了马脚 初秋,长街不少百姓还穿着夏天单薄的衣裳,一阵风袭来,他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偶有其他府邸的马车经过,透过车帘,隐约可听见环佩叮当的声音,浓浓的脂粉味,腻得人头晕。 行至一半,裴念川不知打哪冒出来,灵活地跃上马车,猫腰钻了进来。 他今天穿一件寻常的灰蓝棉衫,头发用一根玉簪高高束起,眉清目秀,笑得露出口小白牙。 “姐姐,我都在此等了你好一会啦。” 他自顾的坐下,熟稔地捏心丢到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许知意拢了拢身上的披风,放下手里的书,打量着他。 “没吃早饭?” 裴念川点头,喝了口热茶,这才长呼一口气,半瘫在对面的软凳上。 “太兴奋了,一早先去侯府探听了一下消息,然后又返回在半路等着姐姐。” 许知意从暗格掏出早早备好的炭粉。 “你离我近些。” 裴念川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的凑上来。 炭粉抹在他脸上,瞬间从矜贵的公子变成了乡下野小子。 眉加粗,又在眼前点了几颗小雀斑。 许知意伸手,取下他的发簪。 “谁家药童带得起这样贵重的玉簪?好歹也装得像一些。” 裴念川无所谓的耸耸肩,任由许知意折腾。 一盏茶后,裴念川摸了摸头上两个包子一样的发髻,忍不住哀嚎一声。 “小爷以后没脸见人了!” 海青扭头,朝里张望一眼,不地道的笑出了声。 “别说,裴世子这么一打扮,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裴念川不客气的给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你也好看不到哪去!” 海青挑眉,“爷孔武有力,一看就是有经验的车夫!” 两人斗嘴,谁也没占到上风。 许知意垂眸翻看着手里的书,时不时拿起茶盏浅啜几口。 “姐姐,为何你扮成男子还是这样好看?你这模样,若进得烟花之地,肯定迷死那些姐姐们!”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 “你常去?” 裴念川猛的捂住嘴,心虚的眼睛四下乱瞟。 “就去过两次,姐姐,你要相信我,小爷可是很洁身自好的。” 许知意不置可否。 “若是清晨知晓,不知会如何想?” 裴念川指天发誓,“姐姐,我保证再不踏足半步,那两回也只是瞧个新鲜,就待了一个时辰。” “我信不信不重要,关键是你觉得清晨那性子,可能容忍?” 裴念川胯下脸,“你不说,我不说,清晨就不会知道!我发誓绝不会再去,若有违背嗯,就让我变成个王八!” 海青嗤笑一声,不屑的打量他一眼。 “这么大的王八,一锅可炖不下!” 裴念川气结。 再过一条街,便是定安侯府。 许知意收起笑意,整理了一下衣襟。 “秦夫人房里的尸体可是你放的?” 裴念川没一点要隐瞒的意思。 “嗯,但却是母亲吩咐我这样做的!她说不能白白让唤儿伤了身子,虽无实证,却不能这样便宜了他们!” 顿了半晌,他试探的开口。 “姐姐,你可知秦小侯爷的书房里有没有暗室?” 许知意认真思索了好半晌,露出个抱歉的微笑。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此话一出,她才惊觉说漏嘴,审视的盯着裴念川。 “这问题为什么要问我?” 裴念川笑弯了眼,随即很快就严肃起来。 “姐姐,你相信人会死而复生吗?” 死一般的沉寂,耳畔只传来马蹄得得的声音。 眼见快要到定安侯府,许知意才淡淡道。 “信。” 裴念川却是蹙着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一切皆有定数,或许是我们命不该绝,也或许是死的太过冤屈。” 他说的是我们,而非我。 许知意心里咯噔一声,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 直到定安侯府,两人也再未开口。 侯府大门敞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管家板着脸,一双死鱼眼阴沉沉的,仿佛死了亲爹。 见到他们,也只有小厮过来随意问了几句,便将他们迎进了府中。 许知意小声的道,“就这么随便的?也不怕谁身上藏了凶器?危害到府中主子的安全?” 裴念川嘴角噙着抹坏笑。 “听说定安侯府已有三月未曾给他们发过月例了,他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自然是不会尽心办事的。” “许姨娘的嫁妆虽不及我的多,但总也比寻常人家强上许多,怎也不见接济一二?” 裴念川小贼似的朝四周瞅了瞅,凑到她耳畔。 “听说许姨娘自秦小侯爷生病后,再没迈出过院子一步,对外宣称天气突变,身子不适,至于嫁妆,秦夫人可是讨要过不下十次,一文钱也没拿到,还挨了好几巴掌。” 许知意静静听着,只觉得讽刺。 常言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果然诚不欺我! 前世,怪就怪自己懦弱,一次退让,换来的是他们无止尽的贪得无厌。 或许一开始,她与秦淮生就注定是个悲剧。 有郎中背着药箱,摇着头从秦淮生的院子出来,和一旁的药童抱怨。 “老夫瞧这秦小侯爷就是坏事做多了,脉象明明很平稳,却满口疯话,晦气,赶紧回去泡泡艾草。” 园子里,少了很多下人,偶尔有路过的,也面生得很。 许知意的目光忍不住朝西院投去。 曾经,她以为,她会在那个小院子里安静地过完此生,谁知事与愿违。 上天与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如今想来,前世活成了被自己都唾弃的样子。 如果自己都不懂得怜惜自己,又能指望谁来尊重你? 许知意自嘲一笑,看了眼身侧警觉的裴念川。 “侯府的下人看着都很眼生,小心些,别露了马脚。” 裴念川指着一个扛着扫把的小厮。 “那人功夫不弱,走路的时候连声音都没有。” 许知意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小厮长相普通,属于走在人群里,也不会被人注意的存在。 可一双眼却锐利,握着扫把的手有两道狰狞的伤痕。 许知意敢保证,前世的这个时候,侯府里绝无此人。 第142章 她来找我报仇了 院中成群的婆子、丫鬟,躲在廊下,偷偷的闲聊。 侯府连日来,请了无数郎中,道士,她们早就习以为常,故而并未有人留意许知意和裴念川。 两人脚步和缓,不再交谈。 扶光早在进府时,就不知藏去了哪个角落,许知意倒也不担心安全问题。 海青的轻功不错,入府便闪身进了秦淮生的书房,不知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裴念川也不问她是如何知道秦淮生书房所在位置的。 二人心照不宣。 眼见快要进秦淮生的院子了,有人在身后叫住他们。 “哎,你们,等等。” 许知意驻足,偏过头。 来人约莫二十五六的模样,油头粉面,眼尾上挑,身着一袭暗红色云锦长衫。 许知意与裴念川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平时见到此人倒也不足为奇,可他出现在定安侯府,就很让人费解了。 皇后最小的胞弟,也是太子的亲舅舅,庄知温。 老来得子,几乎被宠上天,要星星不给月亮,顽劣成性,整日里招猫逗狗,只是已二十六了,仍是孑然一身。 裴念川一度怀疑他有龙阳之好,直到某日见到他从花魁的房里出来,衣衫不整,这才按下了荒唐的念头。 不堪大用,即使亲姐姐是皇后,他也没能得个一官半职,陛下随意给了他个亲王的封号。 拿着俸禄,不必上朝,每天睡到自然醒,与一群狐朋狗友吃喝玩乐,日子过得倒也惬意。 许知意打量他时,他也在观察着面前的二人。 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晃两下。 “你们二人也是来给秦小侯爷瞧病的?” 许知意沉默不语,一旁的裴念川点点头。 “是,不知您是哪家的郎中?” 庄知温挑眉,“你们真不识得小爷?” 裴念川嘴角几不可察的抽了抽。 这话自己说的时候倒不觉得如何,但从别人嘴里听到,怎么就那么欠揍? 裴念川眨了眨眼,一脸憨傻。 “我与师父四处云游,前儿个才到京城,听闻侯府正在广招名医,正巧盘缠不够了,便想来一试。” 话说得漂亮,就是听着怪怪的。 许知意忍不住睨了他一眼。 “多话,赶紧走。” 庄知温低笑一声,用折扇轻轻在掌心轻轻拍了几下。 “听着倒有几分落魄,可这衣裳所用的料子,却是极名贵,啧啧,有趣。” 见他没一点要离开的意思,裴念川有些不耐烦。 “你这人好生奇怪,要是郎中,便与我们一道进去就是,若是侯府的客人,便请让路。” 庄知温哦一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算不得客,就是来侯府看个热闹罢了,你们先请。” 许知意扬眉,不在意的转身就走。 听涛居中,药味弥漫。 秦涂生披头散发的在院子里疯跑,手里拿着兔子花灯,衣衫半敞。 裴念川下意识的想去捂许知意的眼睛,被她没好气的拍开了。 “同为男子,有何不能看的?少捣乱!” 裴念川委屈,裴念川不敢说! 庄知温似笑非笑的凝视着许知意的背影,嘴角上翘。 他倒想瞧瞧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到底有什么过人的本事。 “噢,可以出去玩喽!” 秦淮生跑到许知意面前,停下脚步,嘴里小声嘟哝。 “姐姐,咱们去放灯灯啊!” 许知意,“” 险些一巴掌就呼在他的脸上。 深吸一口气,许知意按下想一刀捅死他的冲动。 心平气和的哄道,“夜里放花灯才好看,等替你瞧过病,就可以出去玩了。” 秦淮生半歪着头,嘴角有口水流下来。 “姐姐,你和我一起去吗?” 生平第一次,许知意有了想骂脏字的冲动,攥紧手指,勉强挤出一丝笑。 “我不是姐姐!只是来替你看诊的郎中!” 秦淮生扁扁嘴,一脸委屈。 “我可不傻,你有耳洞!哼哼,可别想骗到我!” 许知意,“?” 庄知温不地道地笑一声,见到许知意看过来的目光,马上敛起笑容。 “小爷闭嘴!您请。” 几个小厮到底也不敢用力,秦淮生被按在院中的藤椅中,还要不停的扭着身子。 “我不要喝药,我不要扎针,我要出去放灯灯!” 裴念川白眼一翻,野蛮的将他的袖子往上撸了撸,想了想,又在他腕间搭了条白色的布巾。 “师父,你请。” 许知意将手搭在他腕间,一炷香的功夫,便松开了。 唰唰的在纸上写下药方,递给一旁的小厮。 “按方抓药,连服五日,秦小侯爷这病可痊愈。” 小厮撇撇嘴,将信将疑,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小跑着去抓药了。 反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糕了,就死马当活马医,没准哪副方子就起效了。 他们现在没别的想法,就希望秦夫人和小侯爷的病能快点好起来! 毕竟,他们可是三个月没发月例了!家里穷的都快要揭不开锅了。 为了方便郎中看诊,秦夫人暂时搬到了离秦淮生不远的院子里住着。 二十几步路,很快就到。 秦夫人怀里紧紧抱着个枕头,眼神涣散,火红的裙子沾染了泥泞也全不在意。 她就坐在地上,婆子们站在不远处的廊下,冷眼瞧着。 “别来找我!” “滚开,不是我害的你!” “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许知意蹲下,静静注视着她的前婆母。 秦夫人原名叫什么,连她自个也忘了,就随了老侯爷的姓氏。 才四十,身材丰硕,脸倒是生得还算秀丽,只是眉间生了深深的川字纹。 愈加显得刻薄。 秦夫人看到有人来,仓皇地朝后挪几步,几滴泥水溅到许知意的衣摆处。 “走开,我什么也不知道。” “没用的东西,倒是自己先死了。” 前言不搭后语,裴念川的脸却是沉了沉。 许知意暗暗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冷静。 “夫人可否伸出手来,等我替你看过,病就好了,就再没人缠着你了。” 秦夫人却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突然激动地大喊起来。 “骗人!你们都是骗子!我看到了,她不是人,她是鬼,她来找我报仇了!” 第143章 鸡同鸭讲 有婆子不情不愿的走过来,野蛮的将手里的抹布随意的塞到秦夫人嘴里。 “可以了,替我家夫人看看!” 语气十分不耐烦,眼神里带着点鄙夷。 许知意只觉得好笑。 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 也不知等秦夫人恢复神智后,会不会气得吐血。 婆子见她久久未动,便又催促了一声。 “赶紧看!要是看不好,就换下一个,一天天的,都叫什么事,真是晦气死了!” 这婆子五大三粗,生了一脸的痘,翻着白眼,像极了夏季池塘里的癞蛤蟆。 许知意笑眯眯的,轻轻搭上秦夫人的脉。 少顷,挪开手,眼带戏谑地看一眼傻乎乎的秦夫人。 依旧飞速写下药方,交给一旁的婆子。 “按方抓药,三日病可痊愈。” 婆子不屑的哼一声,又不耐烦地喊过一旁的小丫鬟。 “你,就是你,赶紧去抓药!” 庄知温从头到尾都在安静的看戏,只眼角余光瞥了眼药方上面的字。 字迹潦草,没有章法,像是刻意为之。 他会心一笑,自顾坐在一旁的椅子里,顺手拿过茶壶,替自己斟了杯茶。 想了想,又倒出一杯,伸手,递给许知意。 “忙活这么久,喝杯茶歇歇。” 许知意鼻尖轻动,挑了挑眉。 “我不渴,您多喝几杯!” 转身离开,一丝犹豫也没有。 走出好远,裴念川才长长呼出口气。 “不让说话,可憋死小爷了!” 许知意伸出手,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裴念川不查,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歪。 “嘭——” 园子里的花丛被他压得七零八落,裴念川不满的蹬几下腿。 “我要告诉我娘,你欺负我!” 许知意轻笑,“多大了,还没断奶?” 裴念川,“” 小脸一红,赶紧爬起来,身上沾了不少的泥,越擦越脏,索性也不管了。 他梗着脖子,一脸不服。 “我明年就能娶妻了!已经不小了!” 许知意敷衍地点了几下头。 “对对,你长大了。” 扶光足尖轻点,无声无息出现在许知意身边。 “海青受了点轻伤,属下已经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许知意诧异的看向她。 “怎么受伤的?” 扶光朝四周看了看,“说来复杂,晚些再说,您身后有尾巴,可要属下去打发了?” 许知意勾唇,一脸坏笑。 “不必,且让他跟着。” 秦夫人院子里的茶水被人下了药,倒不是毒,就是令人神思恍惚,精神萎靡。 正常人倒没多大影响,顶多嗜睡,可秦夫人如今这模样,只怕会受不小的折磨。 陷在自己的幻觉里,痛不欲生。 虽不知下药的是谁,但恶人自有恶人磨,让秦夫人吃点苦头,也挺解气。 裴念川贼兮兮地凑过来。 “小爷可是看到那庄亲王喝了好几杯,嘿嘿,他会不会直接死翘翘了?” 许知意勾了勾嘴角,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银针。 “你给谁当小爷呢?” 裴念川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拱手讨饶。 “我错了,一定改,您人美心善,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小生这厢有礼了。” 嬉皮笑脸的,许知意忍不住笑出了声。 “行了,别贫嘴了,还是赶紧走,这侯府的气氛有些怪异,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转过回廊,大门近在咫尺。 许知意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了。 她从袖子里掏出个不起眼的小药瓶,倒出几粒药丸。 “一人两粒。” 扶光不疑有他,毫不迟疑的接过,一仰脖,咽了。 裴念川惊疑不定,哭丧着脸。 “小我真的会改的,别毒死我!” 许知意,“?” 懒得理他,也赶紧往自己嘴里塞了两粒。 苦涩的药味在嘴里渐渐弥漫开,大脑也变得清明起来。 “扶光,侯府有问题,我不太懂阵法一类的,你回去记得请教一下王爷。” 扶光不解,“若是被设了阵法,为何还要吃解毒的药?” 许知意不答反问。 “昨日下过雨,可你再闻闻侯府可有那股子泥土子味?” 扶光四处闻了闻,摇头。 “真的没有,反而空气中有股淡淡的香气,就像烤地瓜的味道!” 许知意已经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鸡同鸭讲,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见她已经迈出侯府大门了,扶光和裴念川互望一眼,赶紧小跑着跟上。 马车离侯府远一些了,裴念川这才咂巴几下嘴,苦的直皱眉。 “姐姐,所以侯府是不是被人下毒了?” “不算是毒,就是阵法配合着奇花异草,会让长期住在里面的人神思恍惚,萎靡不振。” “一时半会死不了,也不好过就是了。” 裴念川突然就沉下脸,再不见半分嬉笑模样。 “可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死了!姐姐可有什么办法能让他们快点好起来?” 许知意眉梢微微一扬,抬眼看他。 “裴世子这是何意,我听不懂。” 此刻的裴念川再没了少年不经事的模样,目光幽远深沉,浑身散发着寒意。 “如此混混沌沌的度日,倒真便宜他们了,得让他们醒着,好好看看定安侯府是如何大厦倾塌的,呵呵。” 听到此处,许知意心中的猜测便确定了,她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承认,就听裴念川又继续道。 “定安侯府虽败落了,可到底是百年世家,何况那秦淮生可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长相自是不必提,姐姐可知,许多的学子都将他当成榜样?” 许知意摇了摇头,接过扶光递来的茶抿一口。 “扶光,你先回王府,将侯府的事与王爷讲一声,我还有事,晚些再回。” 扶光有些不放心。 “可是王妃,您一个人,属下也不放心啊。” 赶车的已经换成了松蓝。 “切,我的功夫可比你好多了,有我在,王妃不会有危险的。” 扶光无法,只得闪身离开。 车厢里顿时只剩下许知意和裴念川两人。 她低声道,“此处说话不便,裴世子可有什么安静的去处?” 裴念川朝外看一眼,声音也压得极低。 “有是有,但姐姐确定带着这个人一起?” 第144章 令人刮目相看 第144章令人刮目相看 许知意掀起帘子,看了眼外面。 街上行人稀少,也不见多少的车马。 “你有本事避开松蓝吗?” 裴念川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我自是有法子的,今天就让姐姐见识一下。” 确实不是吹的,他带着许知意,轻而易举的自马车窗子飞身而出,几乎没发出一点动静。 脚尖轻点,他们就已到了几十米开外。 松蓝一无所知,扬着马鞭,悠然自得地朝安王府而去。 许知意赞赏地看一眼裴念川。 “裴世子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表面纨绔不着调,实则深藏不露,这轻功比起松蓝他们一众侍卫也不遑多让。 裴念川朝四周看了看,指了个方向。 “小爷在那里常年包着雅间,说话应当是很放心的。” 回头,见许知意似笑非笑睇着他,吓得忙拍了拍自己的嘴。 “一时半会还真的难改,我一定注意。” 福满楼。 此刻还不到用饭的时辰,大厅里零星坐着几个客人,掌柜的则扒拉着算盘珠子。 小伙计见到裴念川,笑眯眯的迎上来,态度倒是不卑不亢。 “裴世子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还不到盘账的时候啊!” 裴念川微笑着,示意掌柜无需理会他。 “带朋友来吃个饭,二楼的包间没人?” 小伙计摆手,“那包间小人们可从没叫旁人进去过,您二位快请进。” 二楼比一楼布置的更为雅致,窗边摆放着别致的盆栽,香炉中冒着缕缕清烟。 淡淡的竹香,倒是让人闻之愉悦。 许知意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不动声色的进了最里面的一间包间。 盏茶的功夫,裴念川就已点好了菜。 “姐姐真是个甩手掌柜的,说不管,就一次也没来过,就不提心我在账目上做手脚?” 许知意看着杯中碧绿的新茶,浅浅一笑。 “用人不疑,何况裴世子也做不出这种事。” 她的铺面,五五分账,怕是没有再比她还要好的东家了。 放眼望去,护城河的水缓缓流动,桥上卖糖葫芦的小贩被几个孩子围着。 不远处,有鞭炮声传来。 “这个时辰有人成亲?” 裴念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即很快收回目光,不屑的撇撇嘴。 “纳个小妾罢了,竟也如此张扬,真不愧是他啊!” 敲锣打鼓的队伍很快就走近了福满楼,为首的两人,正不停地朝围观的百姓洒着铜板。 紧跟其后的两个婆子,则是往外扬着喜糖。 于是,大人们抢钱,孩子们则忙着争糖,大街上一下就热闹起来。 “是何人纳个妾这么大的阵仗?” 裴念川道,“中书令家的公子,今年才十七岁,府里除了正妻,又另纳了五个妾室,算上今日这个,就是六个!” 许知意微蹙眉。 她对朝中这些大臣倒是从不曾上过心,有些分不清楚谁是谁家的。 裴念川见她一脸困惑,便开始耐心讲解。 “中书令陆大人那可是商贾出身,十一岁中了秀才,后来因一篇文章,陛下赞不绝口,仕途扶摇而上,今年不过才近四十,便已是二品中书令了!” “陆大人膝下只有一位嫡子,名唤陆文远,他的母亲早年间病死了,陆大人续了弦,可直到如今,也再无所出。” “陆大公子便承担起替陆家传宗接代的重任,姐姐,你说他辛苦不辛苦?” 阴阳怪气的,把许知意给听笑了。 “怎么,裴世子羡慕陆大公子?也想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裴念川忙摆手,一脸不屑。 “那没有,这么多年,除了清晨,我心里再无其他人,而且定国公府的家规,就是不许纳妾。” 中书令陆平,出身商贾,根本不用为银钱发愁,何况听闻他天生聪慧过人,在书塾中脱颖而出。 陆家做绸缎生意,虽比不得江南的富商,可根基到底要比寻常百姓要好得多。 后来,陆平入京为宫,他们举家搬来京城,铺子从一间,变为两间,三间 直至如今,东大街几乎大半的铺子都属陆家。 有钱好办事,陆平出手阔绰,围着他的人自然就多。 于是,在中书令一职空缺之时,几乎一大半的朝臣都上奏折推荐了陆平。 陛下本就属意他,也恰巧想在身边多放几个心腹。大手一挥,中书令的位置就这么归了陆平。 陆家也因此水涨船高,山鸡变凤凰。 他家店铺的绸缎总是卖得要比其他家要贵,可饶是如此,生意依旧好得不得了。 江南的流光锦,除了供给各宫娘娘外,便只有陆家店铺才有资格售卖。 不多,每年只有四五匹,比起进贡到宫中的,还是有些许小瑕疵。 可饶是如此,一匹流光锦仍高达百金,购买的贵女们依旧络绎不绝。 流光锦所制的衣裙,走动间,会闪动着碎芒,裙摆处若是再坠几颗宝石,便是长得再不起眼,也会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念及此,许知意猛然想起前两天穿在裴北北身上的裙子,好似就是流光锦。 管家是个极有分寸的人,性子沉稳,否则也不会在王府一待就是三十年。 那裴北北身上的裙子又是从哪来的? 裴念川看她一直沉思,又重新替她换了盏热茶。 “姐姐在想什么?” 许知意也不瞒他,将裴北北的事简单的说了。 裴念川蹙眉,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划拉。 “安王当不会如此糊涂,王府里的其他人也没有这个胆子越过您去。”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了笑。 “虽说中馈交在了我手中,可实际上王府一年到头有多少收入,我其实是不清楚的。” 裴念川正了正神色。 “王爷身边有个叫肖何的,据说此人在经营上颇有本事,凡是经过他手的铺面,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陆家之前打听过他,甚至愿出几倍的酬劳,但却连肖何的面也没见过。” 小伙计叩门,其余人端着菜鱼贯而入。 忙活了这么久,又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许知意也觉得腹中空空。 “先吃饭,有些饿了。” 第145章 我与姐姐还活着,真好 用过饭,小伙计麻溜的将桌子收拾干净,又新沏了一壶茶,这才恭敬的退出去。 “两位爷慢慢聊,若有需要,随时叫小人。” 裴念川摆摆手。 一时无言,红泥炉上的茶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水汽氤氲。 “姐姐,也不知为何,某天睁开眼,就发现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只是现在发生的事,好些都与从前不太一样了。” 许知意见他如此坦诚,思忖了一会。 “虚空大师赠我佛珠一事,你可听说了?” 裴念川点头,“传了好几日,想不知道都难。” 许知意拎下茶壶,开始泡茶。 沸水注入,打着卷的叶子缓缓舒展开,茶香弥漫。 “虚空大师曾说我心中戾气太重,需得放下仇恨,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裴念川久久未语,只定定看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 “我是在姐姐死后的一个月后丢了性命的,而且就死在定安侯府的后巷子里。” 他蜷了蜷手指,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反正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也不怕姐姐拿我当妖物,我虽死了,可魂魄却一直游荡,不放心母亲,便一直徘徊在定国公府,亲眼见到长姐因难产死在城门口,而母亲接受不了我们相继续离世的消息,没过多久,便死了。” “定国公府可谓家破人亡!可惜,到现在也没查出来害我的真凶。” 一夜之间,定国公府散了,父亲用命换来的安稳,一昔成了泡影。 诚如许姐姐所说,他们不明不白死了,可凶手逍遥法外,甚至最后寿终正寝,他们如何甘心? “说不定查到最后,是最不能接受的结果,你还想报仇吗?” 裴念川这才收回思绪,郑重的点了点头。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不后悔,姐姐呢?” “不后悔,反正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 裴念川道,“安王可有察觉?姐姐,安王可不是表面看着这样平易近人的。” 当今陛下生性多疑,皇位得来的也不算光明磊落,他忌惮所有对他有威胁的人。 包括亲生儿子。 自古皇家无亲情,在这位皇帝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许知意的语气始终和缓,可能是因着吃饱了的关系,有些困乏,姿态慵懒的倚着软枕。 “他若是纯良,怕是也活不到今日了,皇家有一个算一个,心眼子都有八百个。” 裴念川拧着眉,苦思。 “姐姐,从前你可见过安王?或是听过他的什么消息?” 许知意敛起笑。 “说起这个,我想起来一事,就在我死前不久,京中似传过一阵子,说安王死在了战场上,但没寻到尸首。” 裴念川点头,“这个我也听说了,有鼻子有眼的,可若消息属实,为何迟迟不发丧?” 想不明白,两人便不再钻牛角尖。 “反正这事,估计以后也没办法知道真相了,毕竟安王如今活得好好的,我还嫁给了他,自是不会再让他有半点危险。” 天边隐约传来雷声,轰隆隆的,好像又要落雨了。 临街的店铺已经开始掌起灯,灯笼被风吹得乱摆。 “可惜这事太过匪夷所思,没办法告知他,便走一步看一步,想再多,也终是无用。” 裴念川赞成的点点头,手指时不时戳戳头顶的发髻。 脸的黑灰早就擦拭干净了,可许知意觉得他顶着这包子头可爱,便一直也未出言提醒。 她扑哧笑一声,缓缓站起来。 “晚了,我得回王府了,你也早些回去。” 松蓝回府,马车中没人,估计是逃不掉一顿板子了,许知意有些过意不去,替他觉得腚疼! 可没办法,这些事,她也无法对外人说。 要不是裴念川一再提示,重生这事,许知意怕是会让它一辈子烂在心里。 两人从福满楼的后门离开。 有马车等在巷子里。 “姐姐,我送你回去之后再走,虽说京城治安不错,但还是小心为上。” 许知意也不与他客套,猫腰钻进去。 “正好有几句话还要交代你,就劳烦你送我回府了。” 马车外面看着很普通,里面却大有乾坤。 车壁上奢侈地嵌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光线柔和。 小几上摆着时令的水果,和新出炉的点心。 “你母亲的病拖的有些久,伤到了肺腑,即使好了,每到冬日也得十分注意才行。” “唤儿太小,虽是慢性毒,可到底还是伤了底子,我最近一直在研制婴孩能吃的药丸,且再耐心等等。” 裴念川嘴角噙着抹笑,就这么半倚在软凳上,耐心的听着她在那念念叨叨。 许久,裴念川才坐直身子,朝许知意拱了拱手。 “姐姐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您在王府也要多注意那个裴北北,我是绝不可能让她这样的人入我裴家族谱的,这一点还请姐姐放宽心。” 许知意临下车时,他突然轻笑了一声。 “我与姐姐还活着,真好!” 许知意没回头,“是啊,真好。” 王府的侍卫见到她,神情微滞,随即很快恭敬行礼。 “属下见过王妃!” 管家也小跑着迎过来,“王妃怎么回来的这样晚?” 他朝府里张望两眼,压低了声道。 “松蓝回府才发现您不在马车里,没敢声张,可寻了许久,也没找到您,这才告诉了王爷。” 许知意淡淡瞥了管家一眼,语气客套疏离。 “多谢管家告知。” 浮生早等在了二门外,见到她,眼睛亮了亮。 “王妃您可回来了!担心死奴婢了!您吃饭没有?夜里风大,您是不是穿得太少了?” 许知意笑,由着她亲昵的挽住自己的手臂。 “你一下问这么多,要我先回答哪一个才好?吃过饭了,而且我也不冷” 管家看着她们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视线,轻轻叹了口气。 王妃怕是对他生出什么误会了,可一时半会的,他也没办法解释。 祁西洲一直留在南风院,晚膳也未用,听到无白说许知意回府了,这才松了口气。 屋里没点灯,他扶着桌沿,缓缓站起来。 第146章 我不害怕 许知意回到梧桐院,小厨房已经开始准备晚膳。 吴嬷嬷笑着迎过来,一起进了主屋,替她将披风挂去一旁的黄梨木架上。 “王妃,再等会就用饭了,您可要先沐浴?” 许知意坐在美人榻上,手指轻叩桌面。 “嬷嬷,药房可都准备好了?” 吴嬷嬷点头,“都按照王妃吩咐打理妥当了,您现在可要去看看?” “去看看,明日辛苦你再出府一趟,替我买些药材。” 浮生将几张纸交到吴嬷嬷手中。 药房不大,五脏俱全,抽屉仔细写着每种药草的名字。 扶光双眼亮晶晶,爱不释手的轻轻拂过药柜。 “王妃,您给属下的那些书,属下已经背下来了。” 许知意笑,“明日我不出府,便教你如何炮制药丸。” 扶光忙不迭的点头。 “好呀好呀,属下一定好好学。” 闲话几句,主仆几人一起去了花厅。 在福满楼待了一个半时辰,期间还用了些糕点,此刻倒不觉得饿。 喝了碗燕窝羹,又吃了几口青蔬,许知意便落了筷。 “浮生替我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一句没提祁西洲,吴嬷嬷好几次欲言又止。 许知意全当没看到,只半阖着眸。 待到沐浴完,浮生替她仔细擦拭过头发,便斜斜倚在美人榻上,指尖捻动着佛珠。 香炉中的沉香淡淡飘散开。 “王妃” 许知意轻掀眼皮,看了吴嬷嬷一眼。 “晚了,嬷嬷先回去休息。” 显然不想多说,吴嬷嬷便也不再多嘴,只是仍有些不放心。 “嬷嬷,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但,万事皆不可强求。” 她放下手里的书,自顾上了床。 浮生替她盖好锦被,放下床幔,余了盏琉璃宫灯照明,便乖乖退了出去。 “浮生,不必守夜了,也同她们都讲一声,如今天黑得早,夜里风大,小心着了凉。” 浮生应一声是,并没离开。 裹着王妃叫人新给她们做的厚夹袄,浮生仰头,看着黑漆漆的夜空。 大概是因为白天下过雨的缘故,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祁西洲约莫是亥时过半回来的,脸色看着不大好,眼下乌青。 浮生向他见礼,他也只是淡淡嗯了声,朝主屋看了一眼。 “王妃睡下了?” 浮生,“嗯,王妃已经睡下一个时辰左右了。” 祁西洲朝无白挥挥手,自己转动着轮椅进了屋,浮生赶忙将门关上。 见无白没走,浮生咬了咬唇,递给他个油纸包,轻声道。 “这是晚上新做的点心,无白大哥你尝尝。” 无白面无表情,嘴角却微微上翘。 “你做的?” 浮生认真的点点头。 “嗯,王妃喜欢吃,我便跟着学了学,无白大哥可别嫌弃。” 话说完,脸已经红到耳朵根。 无白见她局促不安的模样,也不忍再逗她,打开油纸包,捏出块点心放在嘴里。 “好吃。” 浮生瞬间笑弯了眼。 “无白大哥喜欢就好。” 话才落,无白脸色大变,猛地将她护在身后。 “咻咻——” 利箭划破浓浓的夜色,铺天盖地朝着梧桐院的方向袭来。 浮生瞪大双眼,紧紧捂着自己的嘴,生怕一不小心叫出声。 “别怕。” 无白声音低沉。 浮生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使劲点点头,这才想起来无白背对着她,是看不到的。 “嗯,无白大哥小心,我不害怕。” 祁西洲才沐浴完,刚端起茶盏,便听到了外面的动静。 浅啜几口,就着昏暗的灯火,看了眼院外的情况,便垂下眸,不再理会。 许知意也醒了,感受到祁西洲的气息,奇怪的是,心里竟无一丝惧意。 院外打斗声愈加激烈。 “嘭——” 祁西洲轻轻甩出手中茶盏,几支箭矢应声落下。 “速战速决,别吵到王妃休息。” 嗓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他又朝着床榻的方向看一眼,轻笑一声。 “王妃倒是一点也不害怕。” 许知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王爷都不担心,妾身有什么可怕的。” 嗓音温软,带着丝未醒的迷蒙。 轻轻打了个哈欠,重新闭上眼。 小半个时辰,院里渐渐安静下来,血腥味钻入鼻尖,许知意皱了皱眉。 起身,盘膝坐在床上,光线昏暗,看不到祁西洲此刻的神情。 “王爷觉得今夜这些人是冲着谁来的?” “你。” 许知意低笑一声。 “王爷就不好奇裴姑娘为何有这般大的本事?” 裴北北就是个孤女,只是被定国公收做义女,又凭借一腔孤勇,成为了安阳军的女参将。 许知意倒不是看不起她的身份,而是京城不比北地,朝堂之上暗潮汹涌,高门大户错综复杂。 就裴北北这鲁莽的性子,被人利用了怕是也不自知。 见祁西洲迟迟未开口,许知意难得的又多说了一句。 “王爷觉得裴姑娘处心积虑接近你我是为哪般?” 死一般的沉默。 许知意重新躺下,阖眼。 天边露出抹鱼肚白时,祁西洲才半倚在美人的榻上小憩了一个时辰。 睁眼,床榻上已无许知意。 旁边的厢房传来低笑声,伴着捣药声。 “王妃,您看属下做的对不对?” 是扶光的声音。 “嗯,不错,不过还得再切薄一些。” 许知意语气柔和,一点也没王妃的架子。 “王妃,上回老夫可是给了您不少的参片!就给我看看方子怎么了?” 陈府医一脸不悦,嗓门极大。 许知意垂着眸,专心的将药粉和在一起,又搓成大小均匀的药丸子。 “独家秘方,岂容外人随意偷窥,除非” 陈府医不耐烦的嚷嚷。 “除非啥?王妃能不能把话一次性讲完?” “除了参片,我还想要您手中的血参。” 陈府医顿时哑火,憋了好半天才再次开口。 “没有!” 许知意淡笑不语,也不与他争执,手下动作不停。 “扶光,磨好了没?” “好了好了,您看看够不够细?” “嗯,可以。” 陈府医来回踱了好几圈,没好气的道。 “王妃如何知道老夫手中有血参?” “猜的。” 陈府医,“” 他又不死心的追问了一句。 “王妃可以告知,您要血参到底要做什么?” 第147章 本妃不介意弄死你 祁西洲转动着轮椅出来的时候,许知意也恰巧捧着装着药丸的小匣子出来。 四目相对,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一瞬。 廊下的丫鬟纷纷垂下头。 “见过王爷、王妃。” 祁西洲虚抬手,众人退到十步开外的地方。 “王妃这是又要出去?” 许知意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怎么,如今我出个门还需王爷同意?” 语气冷淡疏离。 祁西洲眸色沉了沉。 “本王承诺过,不会拘着你,只是昨夜才遇刺客,有些担心你的安危。” 许知意心中好笑,说话也有些不客气。 “我为何遇刺客,王爷心中没数吗?祸事是您招来的,如今再说关心,是不是有些假?” “浮生,我们走。” 行至半路,遇到一身红衣的裴北北。 两日未见,她的脸色看着有些憔悴,眼下一圈乌青,明显就是没有休息好。 见到许知意,她不屑的打量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假笑着说了句。 “王妃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总是说着规矩礼仪,京城中成了亲的女子,应该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对?” 许知意朝大门的方向缓步而去,像是完全没听到她说话。 裴北北一把扯住她纤细的手腕,力气不小,骨头都发出轻微的声音。 浮生气的小脸涨红,努力想要将她的手指掰开。 “放开王妃,裴姑娘就是王府的客,有什么资格管我家王妃的去处?” 裴北北哼笑一声,一把将浮生推倒在地。 “滚开,区区贱婢,也敢与我如此说话!我可是安阳军中唯一的女参将!” 说完,一脚狠狠踩在浮生的手背上。 “啊——” 浮生发出痛苦的惊呼,小脸顿时变得煞白。 “我们在边境浴血奋战之时,你们这些自诩矜贵的世家小姐们,正在京城享受着荣华富贵,我可不屑与你们这些贪图享受的人为伍!” “啪——啪——” 两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打得裴北北的头偏向一边。 “你敢打我?” 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许知意。 “拿开你的脚!” 许知意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眸子里迸射出杀意。 裴北北捏着她手腕的手不自觉的松了几分,后退一步。 “不过就是教训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王妃待如何?哼,别说只是踩她几脚,就是今日把她杀了,大哥也不会怪我,你信不信?” 许知意白嫩纤细的手瞬间捏住她的脖颈。 明明看着如此弱不禁风的女子,力气却大的惊人。 裴北北只觉得喉间的骨头都快要碎了,窒息感令她感到绝望。 “放开浮生!” 吴嬷嬷赶忙上前将浮生扶起来。 浮生的手俨然一片青紫,高高肿起,看这样子,怕是伤到了骨头。 浮生紧紧咬着唇,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手上的疼痛,仍是让她禁不住低呼出声。 许知意偏头看一眼,一脚踹在裴北北的膝盖上。 裴北北吃痛,腿一软,直直跪了下去。 许知意居高临下看着她,眼中满是狠戾,捏着她脖颈的手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力道。 “想死,本妃今日便成全你!” 裴北北根本来不及反应,嘴里就被塞进了一颗小药丸,入口即化。 “原本可以井水不犯河水,但你非得一次次来挑战本妃的底线,是真的以为本妃不敢对你动手?” 她嘴角噙着抹讥诮的笑。 “本妃有一百种让你生不如死的法子,裴姑娘可想全部试一遍?” 温声软语,却听得裴北北周身一凉。 “放放开我!大哥不会放过你!” 用力一掐。 裴北北哀嚎一声,双目因为喘不过气,猩红一片。 “嬷嬷,带浮生去府医那。” 语气不容置疑,吴嬷嬷迟疑了一瞬。 “可王妃” “我不会有事,快去。” 裴北北艰难的抬头看着许知意。 四肢纤纤,倾城之姿,脸上再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恬淡,取而代之的是嗜血般的暴戾。 她这才伸出手,胡乱拍打着。 下一秒,裴北北便惊觉,自己一点内力也用使不出来了。 胳膊软软垂下,像只待宰的鸡。 “好心劝裴姑娘一句,在王府里乖些,别来招惹本妃!” 她俯身,似笑非笑的睇着裴北北。 “否则本妃不介意弄死你!” 这里的动静很快将祁西洲等人吸引来。 见到眼前的一幕,祁西洲眸中划过一丝欣慰。 还好,他的王妃不是个软柿子。 看来日后,她再出门,自己也不必太担心有人会欺负她。 果真,传言都是不可信的。 懦弱、胆小、无知哪一点安在许知意身上都觉得可笑。 许知意缓缓松手。 裴北北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模样狼狈至极。 她只能发出模糊不清的喊声。 许知意接过扶光递来的帕子,仔细的将每根手指都擦干净,手一扬,帕子落在地上。 “不知所谓的东西!裴姑娘可是忘了,你已经不再是参将了?日后见了本妃,你得行礼问安!记得自称一句民女!” “哦,本妃忘了,裴姑娘自小在北地长大,无人教导你规矩,确实粗俗野蛮了些。” 空气安静的似乎凝固住了。 就连无白也忍不住放缓了呼吸。 实在是此刻的许知意,实在与平时大相径庭。 该怎么形容呢? 是了,就像从地狱里爬出的索命恶鬼!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盈盈一笑。 “王爷放心,你的裴姑娘死不了,只是六个时辰内无法开口说话就是了。” 不等祁西洲开口,她便继续朝前走去。 “本妃会命人看着,裴姑娘便在自己的屋子里抄写女戒五十遍,少一个字都不行!” 祁西洲低咳一声,掩住眼中的笑意。 “无白,你亲自盯着裴姑娘抄!” 无白颔首,一点也没怜香惜玉的心,揪着裴北北的后脖领子。 “劝你别挣扎,否则受罪的还是自己!” 裴北北的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许知意的背影。 她好恨,自己派去的人为何屡屡失手,以至于让她受到这样的奇耻大辱。 许知意,我裴北北发誓,定要让你死无全尸! 第148章 还请王爷少给我惹点麻烦 刚才的某一刻,裴北北是真的觉得许知意会杀了自己,她甚至觉得一只脚已经踩到了黄泉路上。 窒息的绝望,令得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是今天她死了,也不知能不能穿越回二十一世纪了。 但,想到祁西洲那张比演员还要帅的容颜,她就心有不甘。 想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败给许知意? 之前祁西洲看到自己提供的兵法,赞不绝口,眼中的欣赏可不似作假。 她脑子里还装着很多稀奇的想法,保管能压得许知意抬不起头,最好再被安王给休了! 可惜,皇帝眼盲心瞎,错把珍珠当了鱼目! 一路紧追不舍。 直至许知意到了大门处,祁西洲才堪堪追上她。 “知意!” 祁西洲心中着急,声音也不免大了些。 许知意脚步一顿,微侧头。 “王爷还有事?” 她的神色已经恢复成淡然的样子,声音中也听不出任何的起伏,就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祁西洲低咳一声。 “王妃可是要去定国公府?” 许知意颔首。 祁西洲又往前转动了些,淡淡的道。 “本王与你一道,正巧有事要与二皇子商议。” 说完,似是怕许知意拒绝,也不等她开口,便飞快转动轮椅到了马车前。 两名侍卫极有眼力的将祁西洲抬上马车。 许知意被他的这连番操作惊的直啧舌,却又无可奈何。 马车是安王府的,总不能把人撵下来。 她提着裙摆,踩着马凳,猫腰钻进车厢。 临出发前,掀开车帘一角,朝着府门的方向,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 风信不由往里躲了躲。 裴北北与许知意起冲突时,她就在不远处冷眼旁观了全程。 平时看着跟兔子一般温顺的许知意,竟是有那样狠辣的一面。 裴北北是有些没规矩,但对此等手段对待她,还是残忍了些。 许知意冷笑一声,直直盯着祁西洲,直看得他心中发毛,忍不住抬起头。 “今日的事王妃教训得对,你是主,她是客,就不该纵容着她的毛病!” 这番话可谓求生欲满满。 许知意这才移开目光。 “王爷别怪罪妾身不讲情面才好,毕竟裴姑娘将您视为她的天!” 祁西洲一口茶险些喷出来,呛得咳嗽了好几声。 “本王一早就说过,对裴北北从未有过其他的心思,何况王妃应该也很清楚,本王为何将她留在眼皮子底下。” 许知意也端起茶浅啜一口。 “妾身不知。” 祁西洲,“” 只觉浑身无力。 他宠溺一笑,“咱们握手言和行不行?本王这两日也深深自省过了,都是本王的错!” 至于错在哪,话本子里讲过了,先道歉总是没错的! 许知意斜眼睇他。 “王爷的意思是,既知有错,却又屡教不改?” 祁西洲尴尬的将头偏去一边,顾左右而言他。 “听说国公夫人的病好多了?王妃这回去,可是给小世子送药的?” 沉默。 许知意对他的没话找话,觉得很是无语。 许久之后,许知意才开口问了句。 “昨夜的刺客可有留活口?” 祁西洲摇头,“都是死士,眼见事情败露,便都服毒自尽了。” 他顿了顿,凝着眉。 “只是本王瞧那些人的长相,并不似平昭的百姓,倒可沿着这线索查下去。” 许知意思忖。 裴北北从未到过京城,压根没机会培养自己的势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刺客是背后的人派来协助裴北北的。 除了让她死,最主要的就是要搅乱安王府,混淆视听! “她到底是不是前太傅的外孙女还有待查证,就以本王如今手中的线索,背后之人十有八九是平阳公主。” 自古和亲公主都没好下场,可这位平阳公主却凭借聪慧的头脑,得到了西番国主的独宠。 可惜,她的几个孩子早夭,新国主自小寄养在她膝下,可与她的关系却并不和睦。 但就算如此,平阳公主依旧活得好好的,据说老国主死前,给了她半个国库的财富。 有钱能使鬼推磨。 她豢养死士,也不稀奇。 “只是,如此明目张胆,是自信到觉得一定会成功,还是压根不在意裴北北的死活?” 祁西洲冷笑一声。 “王妃觉得,就裴北北那冲动易怒的性子,能成得了事?她所有的心事都写在脸上,偏生将所有人当成瞎子,还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 “她总是亥时左右潜去前太傅府,子时过半方回,可本王总觉得哪里奇怪,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太刻意了,好像生怕王爷发现不了,或许,她可能觉得,只有如此,自己的身份才能配得上王爷!” 裴念川已经派人传出话了,定国公府是绝不会将裴北北的名字记在族谱中。 那么裴北北想与祁西洲在一起,就只能孤注一掷。 至于前太傅是否真的有冤屈,估计她是全然不在意的。 毕竟,就算洗清污名,前太傅府也不可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裴北北赌的就是祁西洲的一丝心软。 只可惜,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祁西洲却视而不见,只暗中派人跟着裴北北,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日后咱们和离,王爷可有想过娶裴姑娘?” 祁西洲抬眸,眼中竟含着些委屈。 “本王从没想过要娶别的女子!” 许知意根本不接他的话茬。 “妾身问这话,并非出自私心,只是觉得有必要提醒王爷一声,裴姑娘若还依旧我行我素,日后必会惹出更大的祸端!王爷还是该早做准备才是!” 裴北北直率到近乎愚蠢的地步,以平阳公主的聪慧,肯定早就心知肚明,不过只是把她当个送死的小卒。 日后若出了事,随时都可抛弃她这枚棋。 但她是祁西洲义妹这件事,京城几乎人尽皆知。 陛下本就忌惮安王,不出事则已,出了事,所有的屎盆子都会扣在祁西洲头上。 到时,怕是百口莫辩。 见祁西洲没出声,许知意便又补了一句。 “这三年内,我们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请王爷少给我惹些麻烦!” 第149章 可不许赶我走 正值午时,东城赶集的小摊一个挤着一个,来采买的人有寻常百姓,也有大门大户里的小厮。 沿着东城墙,人头攒动。 卖布匹的、卖青菜的、还有活鸡活兔,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 这样的热闹,倒比平日里显得有人情味。 许知意眼尖的发现一处售卖香料的摊子,没几人光顾,显得格外寂寥。 摊主穿的也与其他人不同,洗到发白的青衫,头发整齐的用木簪束起,白皙的脸显出几分病态。 文质彬彬,温和端正。 “停车。” 海青将马喝停。 于知意缓缓走到小摊前,逐个拿起香料放在鼻下轻嗅。 那年轻男子也不急于兜售,只浅浅看她一眼,便又垂头翻看手中的书。 半盏茶后,许知意才朝一旁的吴嬷嬷低声道。 “这些,全要了,你一会顺便再去采买些药材,便回府!” 吴嬷嬷自然明白许知意的意思,王妃这是不放心浮生,且府里还有个搅事精。 “是,王姑娘,您放心。” 许知意好笑的睇她一眼,“银钱可够?” 吴嬷嬷点头,“够的,您前日给的还剩许多。” 年轻男子这才叫住转身欲走的许知意,面颊染着丝薄红。 “姑娘请留步!” 他局促地咳一声,不敢直视许知意。 “在下等问问姑娘为何买这么多的香料吗?天气转凉,雨水也多,这些东西最忌潮湿。” 许知意温和一笑。 “多谢公子提醒,这些我有大用,您便帮我包仔细些。” 男子的眸微微眯了眯,点头。 “姑娘放心。” 这些香料好些都不是平昭国的东西,也不知这文弱书生是从什么渠道得来的。 重新坐进马车,继续朝着国公府而去。 “王妃喜欢香料?” 许知意轻轻嗯一声,便也不再言语,只出神地望着窗外喧嚣。 如果,她没记错,这书生与秦淮生极其相熟。 定安侯府都已朝不保夕,可秦淮生依旧大方的拿出银子,给这书生请了最好的先生。 就连一向抠搜的秦夫人,对此事也未置一辞,甚至有时还会将变卖她嫁妆的钱拿出来贴补。 今日她仔细看了那书生的眉眼,确与秦淮生有几分相似。 见她发呆,祁西洲低咳一声。 “王妃在想什么?” 许知意回神,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起往事罢了。” 云淡风轻,祁西洲便也没往心里去。 国公夫人一早便得了消息,巴巴等在花厅,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 裴念川笑嘻嘻地凑上去。 “看母亲这急切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王妃姐姐才是您的亲生女儿呢!” 裴觉夏白他一眼,“若是我有知意那样的亲妹妹,就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裴念川翻了个白眼。 “姐姐有我这样姿容不凡的弟弟还不知足?” 许知意便是这个时候推着祁西洲进来。 “在说什么,如此热闹?” 见到祁西洲,国公夫人的神情滞了滞。 传言都说安王伤到了子孙根,怕是日后也无法有自己的子嗣,可他与许知意出双入对,难不成 国公夫人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在祁西洲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许知意是国公府的救命恩人,她自是希望她能过得幸福。 可守一辈子活寡,这日子还怎么过? 或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许知意没忍住,扑哧笑出声,对一旁的海青吩咐道。 “你先陪王爷去见见二皇子,我在这与夫人说说话。” 海青应声,推着尴尬的祁西洲转身朝西院的方向行去。 “知意啊,你与安王过得可还好?若真熬不住了,就来我国公府,养你一个还是没问题的。” 许知意心中感动,坐在她身边,亲昵的牵起她的手。 “夫人放心,若是日后知意无处可去了,一定来国公府,到时可不许赶我走。” 国公夫人大笑,拍着她的手背。 “我可求之不得,怎舍得赶你走,你那个父亲也是个不靠谱的,听说在大理寺的牢里吃了不少的苦头。” 她顿了顿,眉头微拧。 “他虽不是个东西,可到底是你的父亲,教训一下就得了,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也有影响。” 许知意点头,“我明白的,最迟后日他就会被放出来了。” 大概是许怀安自觉丢人,嫁妆是昨夜送到安王府的,走的还是后门。 许知意略略扫了眼,数目虽还是对不上,除去这些年被许府众人挥霍掉的,几乎拿回了七成左右。 裴念川挑了挑眉。 “王妃姐姐,你可千万别心软,那许高远就不是个好东西,听说他在大理寺,还常对你出言不逊。” 裴觉夏也道,“我虽来京城不久,但也听说了些,那样一家子白眼狼,竟也有人替他们求情,知意你还是提防着些。” 许知意点点头。 “放心,我自有考量,何况许高远是因为抢劫伤人才入的大理寺,怪也怪不到我头上。” 最一开始去赌坊的银子确实是她给的,但到了后来,许高远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听说这期间,许高远还跑到定安侯府大闹了好几次。 许云婉从正妻变成了妾室,本就没脸,怕被哥哥将所剩不多的名声败光,只得给了他不少银钱。 可惜,许高远运气不佳,十赌九输。 狗急跳墙,犯下此等错事,倒也不稀奇。 又闲话了一会,许知意替国公夫人把了脉,重新换了药方。 “母亲的身子好多了,只是到底伤到了根本,还得仔细调养着,至于药方我重新替您调了几味药。” 她又看向裴念川。 “药渣你可亲自毁了?” 裴念川点头,“放在火里烧了,我怕埋在树下,也有那有心之人挖出来。” 裴觉夏有些困惑。 “知意,可是因着我与二皇子回京,所以那位才对国公府下手的?” 许知意认真想了想。 “也是也不是,虽说老国公但他在安阳军的旧部不少,对他皆忠心耿耿,被忌惮也在意想之中。” 见裴觉夏陷入沉思。 许知意想了想,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若有可能,你与二皇子最好早日回封地” 第150章 摔掉一颗大门牙 因着还要去丞相府,许知意与祁西洲也没留下用饭。 临走前,她掏出装着药丸的匣子。 “这个每隔三日给唤儿喂一粒,喂的时候最好避着些人。” 裴觉夏不疑有他,感激的揽住她的肩膀。 “知意,大恩不言谢,还有你今日说过的话,我会与二皇子好好商量。” 万般不舍的看着安王府的马车绝尘而去,裴觉夏这才抹了抹眼角,转身回府。 “夏儿,知意说得不无道理,京城如今表面看着平静,实则朝堂纷争不断,各大势力盘根错节,母亲觉得你们还是早日回封地比较安全。” 裴觉夏拉着孙夫人的手。 “可是母亲的身子女儿实在是放心不下。” 裴念川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长姐放心,母亲交给我保护,不出一年,保管让你看到个白白胖胖的母亲!” 此言一出,裴觉夏转涕为笑,伸出手,虚虚点了点他。 “花言巧语,眼见就是要成亲的人了,怎的还是这般不稳重?小心何二姑娘嫌弃你!” 裴念川骄傲的抬了抬下巴。 “清晨对我可是死心塌地,就小爷这长相,京中无人能及!” 国公夫人嗤笑一声。 “绣花枕头!清晨才不是那般只看长相的姑娘!你还是给我安分些!” 裴念川虽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打鼓。 听说此次陛下派出的少年将军,十有八九便是那兵部尚书的次子吴宵。 有时候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也不知清晨,心里能不能真的放下吴宵。 这一边,马车到了丞相府。 管家笑眯眯地迎过来,亲自将马凳摆好。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 许知意也浅浅一笑。 “近日多雨,管家的腿还痛得那样厉害吗?” 管家感激的看着她。 “多谢王妃记挂,吃了您给的药,老奴这膝盖已经好多了,夜里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他声音极低,说话时还警惕看向四周。 祁西洲淡淡的说了一句。 “放心,此处无外人。” 管家这才放心的拍了拍胸脯。 “老奴就怕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丞相特意交代了,不可让外人知晓王妃会医的事。” 许知意随着他朝府中走。 “这药拿着,还得继续服用个半年,但去根怕是不易,只能保证你不再同之前那般疼痛难忍。” “哎呀,老奴现在就已经很满足了!多谢王妃还能记着老奴这病。” 他这老寒腿已经有两年了,犯病的时候,几乎夜不能寐。 管家不想拖累丞相府,原想着去郊外的庄子打打杂,可丞相却说府里没他不行。 丞相于他有恩,又言辞恳切,且平日里对他也十分关照,管家倒不好意思离开了。 转过回廊,管家便止了步。 “夫人在里面等您,老奴就送到这了!” 许知意颔首,又交代了他一些注意事项,这才拎起裙摆朝里走去。 还未进屋,就听到何清晨撒娇的声音。 “哎呀母亲,您别再拿点心诱惑我了,瞧瞧我最近又胖了一圈了!” 祁西洲则被海青推着,去了丞相的书房。 许知意掀帘进来,就看到何清晨正背对着孙夫人。 “清晨这是怎么了?” 何清晨惊喜的转过头,“二姐你来了!” 声音中难掩欣喜。 孙夫人朝她招招手,满脸笑意。 “知意来了,快过来母亲身边。” 许知意坐下,看着何清晨圆鼓鼓的脸蛋,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把。 滑滑嫩嫩的,手感甚好。 何清晨嘟起嘴。 “二姐是不是也觉得我胖了?” 许知意将她按坐下来。 “这般才可爱,看着就很有福气,不像我,怎么吃也不长肉。” 何清晨哎呀一声,脑袋在许知意怀里拱来拱去的,新梳的发髻很快就像鸟窝似的。 “二姐坏死了,这简直就是那什么对,杀人诛心!” 许知意打趣,“呦,看来我们清晨近日来有好好读书,连杀人诛心都学会了!” 孙夫人拍了把何清晨的屁股。 “皮猴子一样,把先生气得好几日下不来床,真不知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顽劣不堪的。” 此事,许知意也略有耳闻。 教何清晨的先生是何丞相专门请来的,年过半百,为人正直,但性子执拗,认死理。 何清晨对此很是不满,趁着先生中午打盹的间歇,剪了人家的胡子。 先生看着自己光溜溜的下巴,一口气没倒上来,晕死过去。 何丞相为此气得罚何清晨抄了两日女德,还罚她跪了祠堂,并且不许下人给她送饭。 饶是如此,何清晨的脸还是圆了一圈,气得何丞相拿着树枝,满府追着揍她。 最后,没注意脚下,摔倒在地,磕掉了一颗牙。 太丢人,何丞相告了好几日假,躲在书房独自生闷气。 孙夫人似是也想起了这事,没忍住,大笑出声。 笑到最后,捂着肚子直喊疼。 “知意,你父亲他哈哈哈摔掉一颗大门牙,哈哈哈说话直漏风,别提多有趣了,哈哈哈” 许知意看着笑成一团的母女俩,无奈的摇了摇头。 何丞相在朝堂上可谓风光无两,权势滔天,这在家中的地位,属实有些一言难尽。 换成别的高门府邸,别说笑了,怕是早就闹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了。 要是娘亲当年也能遇到如何丞相这般有担当的男子,结局应该就会不一样? 笑够了,孙夫人这才直起腰。 “对了,那许怀安有没有将你娘亲的嫁妆送回?人还在大理寺关着,陵景说只等你撤了诉状,才能放,知意,你是怎么想的?” 许知意蹙眉。 仅凭这点子事,是不可能将许怀安一直关着的,于理也不合,而且这只能算是家事。 若不是何陵景是大理寺少卿,怕是这案子,大理寺根本不予理会。 “嫁妆倒是送回来了,只是被挥霍掉不少,但总比全部被他吞了强,麻烦母亲与兄长说一声,我明日便去撤掉诉状。” 孙夫人叹了口气。 “按母亲说,许怀安那种人就该一直关到死,可是这些事,落在外人眼里,也不过是寻常的家事。” 第151章 请王妃赐名 许知意颔首表示赞同。 “母亲说的正是,我也是考虑到这个,何况兄长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我若咬着此事不放,外人难免会说兄长以权谋私。” 孙夫人睨她一眼。 “陵景何时怕过这些?这么多年了,关于丞相府的流言蜚语就没断过,若我们真的放在心里了,就不用活了。” “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什么是人家的自由,至于我们,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他们放屁就是。” 孙夫人如今真的把许知意当成了亲生女儿,在她面前说话便也愈加的无所顾忌。 许知意笑了,“母亲说得在理,我以后也得多同母亲学习。” 何清晨呆呆的望着窗外,一点也没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许知意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清晨,你随我去王府住两日可好?我也有些体己话想同你说,而且小厨房新请的厨子手艺十分了得。” 何清晨这才愣愣的回头,“好。” 许知意与孙夫人迅速对视一眼,心领神会的聊起了别的。 “知意,听闻你身边没几个可用之人,母亲的意思是那种会武又忠心的,我给你寻了两个,你可要看看?” 裴北北在安王府赖着不走,风言风语虽多,可人家死活不肯离开,外人又能如何。 何况家丑不可外扬,总不好将人拖出去,且不论祁西洲,就是许知意怕是也会惹来非议。 许知意很是感激,“那就多谢母亲,便叫来看看。” 两个丫鬟很快在嬷嬷的带领下进了屋。 两人垂着头,身上穿着丞相府下人的水绿褂子,两根麻花辫,表面倒是看不出不同。 “抬起头给王妃瞧瞧。” 孙夫人端起茶,浅啜两口。 两个丫鬟乖巧的抬起头。 一个圆脸,一个瓜子脸,两人的眼睛出奇的清澈,虽是下人,却没一点谄媚的样。 许知意很满意。 “你们叫什么名字?以后可愿跟着本妃?” 两人齐齐点头,朝着许知意跪下。 “奴婢们暂时没名字,还请王妃赐名。” 许知意看向孙夫人。 孙夫人笑,“你身边那两个丫头的名字很是清新,母亲就想着若是你看着顺眼,便由你亲自来取名。” 许知意思忖。 指着圆脸的丫鬟道,“日后你便叫银珠。” 而瓜子脸的那个,“你便叫乐心。” “奴婢多谢王妃赐名!” 许知意抬了抬手。 “日后在安王府,若无外人在场,无需动不动就下跪。” 她又问,“听母亲说你们都会些武功,可能与本妃说说,或是展示一番?” 银珠站起身,恭敬的道。 “奴婢银珠没别的本事,就是力大如牛。” 乐心则抿唇笑了笑。 “奴婢的轻松尚可。” 不卑不亢。 孙夫人见许知意很是满意的样子,这才朝嬷嬷招了招手,示意她将妆台下的木匣子拿出来。 “这是她们二人的身契,而且买她们前,我也派人查过,她们身家清白,这点你可放心。” 许知意托着腮,打量着她们二人。 “既然有本事,为何还被人牙子捉了?” 银珠和乐心互望一眼,头垂得更低。 “奴婢与乐心从前是邻居,可村里遭灾,闹了饥荒,爹娘死了,实在待不下去了。” 乐心也接了一句。 “奴婢与银珠姐姐也打过零工,可是因是女儿身,常常被克扣工钱” 许知意知道,她们没全说实话。 以这二人中上的容貌,克扣工钱是小事,怕是没少被人调戏。 女子不易,生活在底层的人,尤其是这种没根基,没亲人的女子就更不易。 若非世道如此,怎会有那么多的良家女,自卖己身,去那烟花青楼? 蹉跎一生,最后的结局也不过人老珠黄,随便嫁与人为妾。 “你们以后便跟着本妃,只要忠心,定不会亏待了你们。” 两人行礼道谢,这才随着嬷嬷出去,乖乖地守在廊下。 “母亲为何突然想起给我寻丫鬟,如今我身边有浮生她们几个,也是够用的。” 孙夫人冷笑一声。 “你呀,就是报喜不报忧,那个裴北北在王府闹出多少事,偏你性子好,要是换做我,早把人打出去了!” “母亲,您还不了解我吗?我怎会白白被人欺负了去,只是她到底是王爷的义妹,不好闹得太僵。” 孙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睨她一眼。 “哼,我不管,反正你时刻把她二人带在身边,若再有那等不长眼的冲撞你,也无需你出面,她二人自会替你教训!” 说罢,又凑到许知意耳畔,低语。 “那个银珠的力气可不似常人,孙嬷嬷去牙行选人的时候,恰好遇见她被人欺负,结果你猜怎么着,她一拳,就把一边的水缸捶了个洞!” “管她裴北北是不是从战场下来的,总硬不过水缸?哼!” 许知意趴在孙夫人肩头,笑得肚子疼。 “哎呀母亲,您这形容的也太有趣了,这两人我时刻带在身边就是。” 暗处的扶光觉得自己要失宠了。 她也能扛起水缸,但一拳捶碎的本事是没有的! 手疼啊! 扶光未发出一点动静,廊下垂眸守着的乐心却猛的抬起头,警惕的打量着周围。 一枚石子朝着扶光的方向投掷而来。 扶光心中大惊,脚尖轻点,人便已落在她二人身边。 “倒是机灵,只是不问青红皂白就伤人,可不好!” 乐心不语,迅速出掌,朝扶光的胸口拍去。 “王妃在里面说话,不可偷听!” 扶光浑身无力。 这丫头是不是缺心眼啊? 银珠也不吱声,双拳虎虎生风。 扶光左闪右躲,虽没吃亏,一时却也没占到便宜。 许知意与孙夫人听到动静,从屋里出来,倚在廊下看热闹。 何清晨手里握着把瓜子,边看边嗑。 “二姐,你身边这扶光功夫也不弱,这半天了,她们也没沾到她的一片衣角。” 许知意笑而不语,顺手从她手里捏起几颗瓜子。 “嘭——” 银珠一拳打在庭院中的古树上。 看着粗壮树干上的大洞,扶光目瞪口呆。 “你这丫头简直不是人!” 第152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随意用了些点心,许知意便和祁西洲便离开了丞相府。 假山后,何陵景目送着许知意的身影渐渐消失,这才回头,打算去书房。 他身边的侍卫忍不住嘀咕了句。 “她们两人可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您不是还有大用?就这么送给安王妃了?” 何陵景瞥他一眼,语气淡淡。 “多嘴!此事切不可让外人知晓,母亲也不行。” 侍卫讷讷,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银珠何止是力大无穷,她那功夫,说是以一敌十也不为过,而乐心,轻功了得,耳力更是非常人可比。 何陵景听说了安王府被刺客夜袭的事。 恰巧母亲与贴身嬷嬷谈论起要给许知意寻几个会功夫的丫头,他听到了,也放在了心里。 嬷嬷去牙行选人,能满足这条件的便只有银珠和乐心二人。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不过是有心为之罢了。 何丞相坐在书桌后,凝眉沉思,连何陵景进来,都毫无所查。 “父亲在想什么?可是与安王有关?” 何丞相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 “嗯,安王的腿已经恢复了大半,他说他还是想重回北地,可此事办起来有些困难。” 何陵景端起茶,啜一口,眉目冷清。 “安王就真的没有夺嫡之心?” 何丞相握着笔的手一顿,一滴墨落在宣纸上,晕开。 “听他话中意思,确实没那打算,可皇家人的嘴中哪有几句实话,信不得。” 何陵景蹙眉。 “二妹可知?” “应当是不知道的,而且为父总觉得知意对安王并无男女之情,否则也不会由着裴北北在府中兴风作浪,而选择视而不见。” 何陵景默了默。 脑海中不由再次浮现出雨天,许知意钻进他伞下的情景。 天知道,她那俏皮一笑,险些就令得他心脏骤停! 何丞相抬眸,就见到一贯清冷淡漠的儿子,脸上竟难得露出丝笑意。 心中不由大惊,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小会。 何陵景依旧陷在回忆中,嘴角的弧度愈加明显。 何丞相阅人无数,洞察力极强,此刻见自家儿子这模样,已经人事的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能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姑娘是好姑娘,就是可惜已经嫁人了,嫁的还是皇家子嗣。 即使他与夫人都不反对,怕是许知意想要和离也很难。 他倒是开明,可想到虚空大师为何陵景批的命数,更觉得无法得偿所愿。 情缘寡淡,无子女缘,日后更会看破红尘,皈依佛门 夫人那般看重许知意,而他也无论不如不愿害了她,所以此事,他便只能当作毫不知情。 垂眸,盯着宣纸上晕开的墨迹,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手中的茶已凉透,有风顺着半开的窗格吹进来,何陵景这才回过神。 “父亲方才说什么了?” 何丞相摇头,装作很是认真的样子,摆摆手。 “这事为父还要好好想想,你若无事,便回去休息!” 何陵景颔首,恭敬行礼后退出书房。 他低声问侍卫,“那夜的刺客可有查出什么眉目?” 侍卫摇头,“全是死士,行动失败后服毒自尽了,安王的人都没来得及阻止。” 低眸沉思半晌。 “加派人手,务必护王妃周全。” “是,属下领命。” 安王祁西洲也派了不少暗卫,只是似乎他们有意放水,目的就是为了抓住背后操纵之人。 可,即使是安王,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他可有想过许知意的安危。 万一有个万一,追悔莫及。 马车在戌时左右到了王府正门,才下车,管家便匆匆迎上来,一脸的焦急。 “老奴见过王爷、王妃!”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许知意忍不住冷笑一声。 “王爷有事先忙,妾身先回梧桐院了!” 微欠身,转身就走。 行至客院,被突然跃出的裴北北吓了一大跳。 她含糊的发出唔唔的声音,怒目而视。 “铮——” 剑出鞘,寒芒一闪,许知意一缕发丝落在地上。 见许知意面色如常,裴北北心中更是气恼,在她眼前挽了个剑花。 此刻她被羞怒冲昏了头脑,甚至来不及思考,也忘了自己是借住在安王府。 剑尖直指许知意的咽喉,渐渐上移,直至抵上她精致的脸蛋。 若是,许知意真的毁容变丑了,安王应当就会厌弃她? 届时,自己就有机会代替许知意,成为安王名正言顺的正妃。 想至此,裴北北目露凶光,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杀意。 许知意的脸上渗出小血珠。 就在裴北北正打算加重力道时,手腕被人死死握住。 她挣扎了好几下,剑掉落在地,发出铛地一声。 “咔嚓——” 裴北北觉得自己的手腕似乎快要被捏碎了,可她发不出一点声音,恶狠狠的抬头。 银珠板着脸,伸出空着的手,啪的扇在她的脸上。 “哪里跑出来的疯子,也敢对王妃动手,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乐心迟了几步赶到,紧紧将许知意护在身后。 “奴婢将东西放去了梧桐院,不熟悉府中的路,来迟了,还请王妃责罚。” “无妨,不怪你们。” 许知意声音淡淡,血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裴姑娘你是不是忘了这里是王府,容不得你放肆!若真想杀了本妃,不如等你真的嫁给安王后再动手也不迟!” 语气软糯和缓,神色却冷冽如霜。 银珠手上的力气加重,裴北北痛得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痛苦的不断挣扎。 “王妃且慢!” 风信匆匆跑来,甚至忘了行礼。 “王妃,得饶人处且饶人!您已经罚了裴参将,如今还想废了她的一只手不成?” 见许知意盯着自己,风信咬了咬牙。 “王妃,裴参将与您不同,她生来就该是叱咤沙场的巾帼,日后许还能成为平昭第一女将,若是手毁了,她还如何握枪,护佑百姓安危?还请王妃三思!” 掷地有声,言之凿凿。 看风信大义凛然,仿佛下一秒就会为了裴北北杀了自己的模样,许知意忍不住低笑一声。 “还真是情深意重啊!银珠放开裴姑娘。” 第153章 谁来也不许开! 银珠很生气,但她听话。 重重哼一声,松手,用了点巧劲,裴北北狼狈的摔倒在地。 管家才给祁西洲汇报完事情,行至半路,便看到这一幕。 裴北北眼角余光瞥到了,立刻无声的啜泣,大颗大颗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摔在地上。 乐心朝天翻了个白眼。 “别的姑娘若做出这副样子,那是楚楚可怜,可你做这副样子,就是惨不忍睹!” 皮肤黝黑,宽肩粗腰,偏做出这副弱不禁风的样子,着实是辣眼睛。 银珠原本是板着脸的,闻言,噗嗤笑出声。 要论嘴毒,还得是乐心! 裴北北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五官都有些扭曲。 在北地时,她可是极受欢迎的,追求的人更是不计其数。 为何到了京城,却屡屡受挫? 她怨毒的盯着许知意那张美得令人窒息的脸。 因着被她划出了浅浅和伤痕,血染在脸颊上,莫名多出一分破碎感。 风信见祁西洲只是冷眼旁观,似乎没有插手要管的意思,壮了壮胆子。 “王妃罚裴参将,她心有不满,也在情理之中,当然了,她出手伤您是不对,可不过一点小伤,并未伤及性命,还请王妃莫再为难裴参将!” 扶光气极,揪住风信的衣襟。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这样同王妃讲话!她是主,我们是仆,而裴姑娘只是客!” “今日还真是开了眼了,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裴姑娘这么不要脸的,在别人家里也敢如此横行霸道!” 裴北北面皮涨红,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风信还欲说什么,被扶光一掌击中,猛地吐出口血。 “风信,念在从前的情谊上,这回算是手下留情了,若再敢对王妃出言不逊,下回可不是吐血这么简单了!” “对了,再提醒你一句,裴姑娘如今可不是什么参将了,风信你这般说,可是对陛下的决策心存不满?” 风信顿时面如死灰,捂着胸口艰难地站起来。 “属下知错,还请王妃莫往心里去!属下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并没有对陛下的决定不满,还请王爷明鉴。” 许知意这时才看到祁西洲,淡淡扫他一眼,不着痕迹的往一边挪了挪。 祁西洲叹了口气,“罢了,风信你自去领罚!” 旋即看向无声哭到瘫软的裴北北。 “你若想住在王府,便要守王府的规矩,不可再对王妃如此无礼!本王便罚你禁足三日,好生反省!” 许知意闻言眼眸冰冷,脸上的嘲讽毫不掩饰。 “本妃累了,你们随我回梧桐院!” 重拿轻放,不管是不是为大局着想,祁西洲的做法也太令人寒心。 许知意绕过他,带着几人扬长而去。 进了梧桐院,她淡淡吩咐了一声。 “关门,不管谁来也不许开!否则明日便将你们全发卖了!” 下人们面面相觑。 自她们被派来梧桐院伺候,还是头一回见许知意如此的疾言厉色。 一个个吓得缩着脖子,“是,还请王妃放心!” 浮生白着张脸,手腕上已被木板固定,裹着厚厚的棉布。 “王妃,您的脸奴婢这就替您上药!” 许知意仔细察看了她的手腕,转头问吴嬷嬷。 “浮生的手怎么样?陈府医如何说?” 吴嬷嬷盯着她脸上的血渍,眼眶微红。 “陈府医说浮生这手至少三个月不能使力,而且日后也不能再干重活。” 声音哽咽。 “王妃,老奴替您上药,这脸上可不能留疤啊!” 许知意不置可否,迈步进到主屋。 小几上已摆好了新沏好的茶,还有几碟精致的点心。 浮生红着眼随后进来,垂着头。 “浮生过来我这。” 浮生乖乖地到她身边,正想蹲下,却被许知意一把拉坐在美人榻上。 “疼吗?晚些时候我给你熬副止痛的汤药,再辅以银针,定不会留下隐患。” 温声软语的,浮生到底没忍住,哇的一声。 “王妃,哇——您的脸可比奴婢的手重要多了!呜呜,王妃,您对奴婢也太好了。” 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许知意无奈摇头,掏出帕子温柔替她擦拭着眼泪。 “乖浮生,再别哭了,我脸上的伤一点也不疼,抹几天药就好了。” 银珠气鼓鼓的,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 “王妃,刚才那泼妇是谁啊?奴婢今晚就去杀了她!” 许知意没好气白她一眼。 “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子,何况才出这事,她便死了,岂不摆明了是我做的?” 银珠不懂这些弯弯绕绕,她就知道自己护主不利。 “都是奴婢为王妃鸣不平,到时要杀要刮冲着奴婢一人来就好了!定不会牵连到王妃!” 许知意轻笑,伸出手,虚虚点了点她。 “你呀,说的什么胡话,既已跟了我,便是我的人,日后做事前先动动脑子,你们要是死了,以后谁来护我?” 银珠挠挠头。 “是这样子吗?奴婢与乐心不太懂这些,反正今日还是怪奴婢们没护好您!请王妃责罚!” 许知意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良久才开口道。 “行,那便罚你把小厨房要用的柴劈了!劈不完不许吃饭!” 银珠咧嘴一笑,“成,这个奴婢在行!” 不一会,院中便响起小丫鬟们的低呼声。 “哇,这个姐姐也太厉害了!” “谁说不是呢,平日里咱们劈个柴,最少也得半日。” 许知意透过半开的窗格,朝外张望一眼,失笑。 银珠正在徒手劈柴,碗口粗的,一手一个。 乐心笑着摇头,“王妃别管她,她力气反正也使不完。” 许知意收回视线,与浮生和吴嬷嬷简单说了她二人的来历。 “嬷嬷,以后就麻烦你教她们点规矩,在梧桐院自是可以随意,但日后出去,切不可如此鲁莽,我怕护不住你们所有人!” 吴嬷嬷笑盈盈的拉起乐心的手左右打量,越看越喜欢。 “哎好,王妃放心,老奴一定好好教她们,看着就是机灵的,日后可得好好跟在王妃身边。” 饭菜的香味钻入鼻尖,许知意这才觉得早已饥肠辘辘。 第154章 她也不能成为例外 裴北北咬着唇,倔强的与祁西洲对视。 她虽口不能言,那双眼中却含满了委屈,挺了挺背脊,无声的抗议。 祁西洲淡淡扫她一眼。 “无白,把她给本王盯好了!若敢迈出一步,本王唯你们是问!” “是,属下遵命。” 无白板着脸,将裴北北拎起来。 “得罪了裴姑娘!” “唔——唔——” 裴北北的手胡乱的抓挠,很快就将无白的手背抓得鲜血淋漓。 无白毫不在意,一脚踹开院门,将裴北北扔了进去。 “我的功夫裴姑娘也是清楚的,我无意伤人,但若裴姑娘依旧执迷不悟,到时可莫怪我没提醒!” 裴北北一拳砸在地上,指节上很快红肿出血。 她心中不断地怒骂:许知意你这贱人,你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祁西洲强打起精神,可梧桐院大门紧闭,怎么敲也无人理会。 他长叹口气,“王妃,本王知道你听得到,你且听本王解释。” 院中原还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他话才出口,便死一般的沉寂。 有粗使丫鬟壮着胆子,低声说了句。 “还请王爷别为难奴婢们,王妃说若是将您放进来,明日便把我们都发卖了。” 开玩笑,在梧桐院不仅不会被随意打骂,除了王府给的月例,王妃私下里的赏赐也不少。 这么好的主子,谁想被卖掉? 祁西洲浑身无力。 “知意,你明知本王无可奈何,别再与本王置气了可好?” 吴嬷嬷垂眸,偷偷打量许知意的神色。 可惜,她夹着菜,吃得眉开眼笑。 “帮我再盛半碗饭,今日真是饿了。” 乐心忙不迭的盛饭。 “王妃您多吃些,您也太瘦了些,奴婢都怕风大些,就会把您给吹跑了。” 许知意笑,“有银珠在,她力气大,定会抓住我的。” 回了府,她的自称便成了我,乐心听得心里涌上阵阵暖意。 难怪主子那么寡淡薄凉的人,会对许知意如此上心,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 可惜,所嫁非人! 银珠笑得憨傻。 “王妃说得对,到时奴婢一定把您抓得紧紧的!” 哄堂大笑,就连吴嬷嬷也没忍住,笑出了眼泪。 “真是个傻丫头,王妃就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银珠神色严肃,“奴婢是说认真的,反正今天的事以后保管不会再发生了!” 乐心也赞同的点点头。 “银珠姐姐这话在理,以后奴婢们一定不会让王妃再受伤。” 许知意微微垂下眼睫,掩住了闪动的泪光。 她心里清楚,银珠和乐心绝不是池中之物,怎么会那么凑巧被孙夫人给买下来。 端看银珠今日出手的速度和力道,功夫指不定不比无白他们差多少。 当时乐心赶过来的时候,虽跑得急,她却一点也没听到脚步声,可见其轻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至于裴北北那一剑,她原本有很多法子可以躲开的,但莫名就想看看祁西洲的态度。 何况她还有很多的事要筹划,裴北北在府里,总是时刻关注着梧桐院的动向,这让她觉得很麻烦。 可惜,到底是她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在大事面前,祁西洲是绝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而耽误自己的计划。 她也不能成为例外! 许知意自嘲一笑,放下手里的筷子,刚盛的小半碗饭,一粒也未动。 “算了,夜里吃太多,睡不踏实,咱们去院里消消食。” 这一次,吴嬷嬷没有再劝她。 只是笑着将她接坐下来,扬了扬手中的药瓶。 “老奴先替您擦药,王妃这么漂亮的脸蛋,千万不能留下疤痕。” “就是,王妃可是奴婢见过的最漂亮的姑娘!” 银珠也不知为什么,就是打从心里喜欢王妃,她一点也不像京城中其他的贵女,总是用鼻孔看人! 祁西洲立在风中许久,终是叹口气,转身回了南风院。 廊下掌了灯,屋里却冷冷清清,美人榻上少了那个姿态慵懒看书吃零嘴的女子。 心一下也跟着空荡荡的。 想到今日与何丞相在书房中说的话,祁西洲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如今的朝堂分为三大势力,其中以太子一堂为首,他的人为次,何丞相表面看似中立,实则跟随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觉得如今的太子处事不够果断,心志不坚,难堪大任。 陛下因为疑神疑鬼,迷恋上了丹药,还请了好几个道士入宫。 众人皆知丹药就是用大量朱砂炼制而成,少量服用,可令人精神振奋,看起来身强力壮。 可等毒素累积到一定程度,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所以何丞相在问起他身体情况的时候,他几乎是没一点犹豫的当着丞相面站了起来。 不为别的,平昭如今外忧内患,若再由父皇这么折腾下去,不管日后谁继位,也难保江山稳固。 所以裴北北目前还不能死! 若背后支持她的人真的是平阳公主,那么他就可利用这点,悄无声息的将西番安插在安阳军中,以及京城的暗桩拔除。 祁西洲为人虽凉薄了些,可他不傻,自然看出了裴北北对自己的心思。 多年如一日,不似作假。 利用好她,便能反将平阳公主一军,也好让西番知难而退。 网已铺开,就等鱼儿上钩。 家国大义与儿女情长,他没得选。 这也是他身为平昭皇室一员,所必须背负的责任! 何丞相说得对,战乱一起,最可怜的便是百姓,国若破,家何存? “沉灰。” 有黑影闪身进来,行礼。 “主子,属下在。” “平阳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异动?” 沉灰道,“有,近来他们大肆招兵买马,有时半夜还在城外练兵。” 祁西洲眸色沉了沉。 “咱们的人安排得如何了?” “主子放心,一切准备就绪,安插在平阳公主身边的人也传来了消息。” “平阳公主目前被新国主禁足在她的寝宫,无令不得外出,可她的人有不少已经混进了西番军中,有几人的职位还不低。” “让他们都盯紧了,半刻不得松懈,你再帮本王传信回北地。” 低语几句,沉灰匆匆离开。 第155章 左耳进右耳出 翌日一大早,四品及以上官员的府邸相继收到了皇宫传来的圣旨,包括安王府。 彼此,许知意才刚用过早膳,正在花厅品茗,时不时与浮生几人闲聊几句。 听到管家传来的消息,她微滞了半晌。 吴嬷嬷早已取了件淡紫的裙裳替她换上,未施粉黛,一张小脸剔透白皙。 三千青丝只用一根同色丝带挽在身后,月白的兔毛大氅衬得她愈加明艳照人。 许知意到时,祁西洲早就等在门口了,除了他,其余人都跪着等公公传旨,其中竟还有裴北北。 见到她,公公愣了愣,眼中露出惊艳之色,旋即低咳一声。 “人已到齐了?杂家这便宣读陛下旨意。” 不出所料,明日便是一年一度秋猎的日子,官员包括其家眷均要到场。 领旨谢恩,公公得了赏赐,乐呵呵的走了。 裴北北起身,拍了拍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满脸希冀的看向祁西洲,央求道。 “听说皇家猎场占地广阔,每一年都很热闹,可惜北北自幼便在北地,从未见识过,真想去看看啊!” 见祁西洲不说话,她眼眶立刻就红了。 “不过北北如今不再是参将了,平民的身份怕是不配去的,我会乖乖留在王府里” 怆然欲泣,好不可怜。 祁西洲眸子里划过一丝冷芒,稍纵即逝。 他看向许知意,商量着道。 “咱们一去就是四五日,不如带着裴北北一起可好?” 他与许知意此次前去猎场,必会带走府中一大半的暗卫,若留裴北北一人在府中,届时,还不知她会如何的兴风作浪。 要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量她也没那翻天的本事。 许知意冷冷扫视他们一眼,一语不发,扶着吴嬷嬷的手转身就走。 看着她的背影,祁西洲一脸愁容。 须臾,无白推着他追了上来。 “王妃,可能听本王解释?” 许知意驻足。 “王爷是担心裴姑娘在府里作妖,这才想将人带在身边,妾身说得可对?” 祁西洲颔首。 “正是。” 许知意凝视了他好一会,突然笑了。 “王爷心中自有计较,无需与妾身解释,您自便就是!” 祁西洲看着她的脸,恍惚地想到初见她时的情形。 那时的小丫头,虽胆怯,可笑起来却明媚动人,一双杏眼亮若繁星。 然而世事变迁,他们还是他们,却好像又早已不是他们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他很确定自己心悦她,可她对他却永远的淡漠疏离,就连此刻的眼神也冷得令人发寒。 “本王” 解释的话准备了许多,可这一刻,他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 裴北北也已追了上来,只是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的阴毒。 许知意弯唇,“既然王爷那么想带上裴姑娘,妾身自然也没意见。” 吴嬷嬷神色复杂,看了眼垂眸的祁西洲,失望之色毫不掩饰。 虽说王爷提出这个要求,肯定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可如今京城关于安王府的流言就没断过,带上裴北北,就是公然在打王妃的脸。 许知意握着她的手紧了紧,转身离开。 祁西洲见她如此,有些动摇了。 但为了大局,第二日还是吩咐人去通知了裴北北。 安王府门前停放着三辆马车。 许知意目不斜视的率先上了第一辆马车。 裴北北咬唇,可怜巴巴的望向祁西洲,声音低低的。 “大哥,王妃姐姐是不是还在怨我?大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等到了猎场,北北跪下和她道歉好不好?” 她顿了顿,“可,王妃姐姐也不该因此就迁怒大哥,都怪北北鲁莽” 祁西洲看她一眼。 “行了,该出发了。” 裴北北心不甘情不愿的跃上第二辆马车,愤愤盯着行驶在前面的马车。 “假清高,嘴里说着礼仪规矩,哪有半点当人妻子的样子,大哥都未上车,她自己就先上去了。” 风信劝道,“算了,无论如何她现在还是安王妃,北北你就莫与她硬碰硬了,到时为难的还是主子。” 裴北北绞着手里的帕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我就是不甘心,风信,你是知道我对大哥的心意,要不是她横插一脚,说不定现在我已经嫁给大哥了。” 她眼珠骨碌碌转了转,心生一计。 “风信,我一直拿你当姐妹的,你能不能帮我一次?你放心,不管成与不成,我都会感激你的!” “而且我若真当上了侧妃,你的日子也会跟着好过。” 风信想了想自己如今在王府里的处境,叹口气,点头。 “行,到时我便跟在你身边,说说你的打算。” 两人耳语了好一会,全然没注意到不知何时趴在车顶的乐心。 几息,乐心足尖轻点,重新回到了第三辆马车上。 银珠见她一直沉着脸,忍不住询问。 “她们说什么了?那泼妇可是又要对付王妃?” 乐心点头,气得小脸涨红,“一个姑娘家也太不要脸了,竟然竟然想着要生米煮成熟饭还想当王爷的侧妃!” 银珠双手紧握成拳,“我现在就去杀了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她这么不要脸的!” 乐心眼疾手快拉住她。 “银珠姐姐切莫冲动,忘了王妃是如何交代咱们的了?等到了猎场,将此事报给王妃,看她是要如何处理。” 银珠不甘地点点头。“行,反正有咱们在,她是占不到任何便宜的。” 从头到尾,许知意都半阖着眸,对于祁西洲的话置若罔闻。 矮几上的茶壶里发出咕噜噜的响声,便再没其他动静。 “知意,本王的心思你最清楚,就别再置气了,要是将她一人留在府中,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事。” 长久的沉默,让祁西洲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许知意想着昨日秋儿递进来的消息,正盘算着该如何处理新收的铺子,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对于祁西洲的话,左耳进右耳出。 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谋划的事也不少,现在可没空理会这么多闲事。 第156章 您让王妃如何自处? 皇家猎场在京郊,旁边是密林,深秋季节,桂花浓郁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空地上,早早便放置好了帐篷,唯一的区别就是大小不同。 四处摆放着菊花,倒是平添了几分雅致。 许知意扶着吴嬷嬷的手缓缓下来,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情都好了不少。 今日放晴,天空碧蓝如洗,偶有几朵白云飘过。 皇帝和皇后的轿撵进了中央最大的帐篷,其余官员按照品阶高低依次安顿。 祁西洲是皇子,帐篷自然的排在前面,其中离陛下最近的,便是太子。 太子回京已有半月,人瘦了些,也黑了,可看起来精神尚可。 何清晨不知打哪冒出来,一下挽住许知意的胳膊。 “二姐,有你在,这一次我就不会无聊了,那一边有处桂花林,晚些时候咱们一起去瞧瞧?” 许知意笑着将她散下的碎发别在耳后。 “正好采摘一些,可以做成桂花蜜,也能酿成桂花酒,等你大婚之时,这酒便可启出来了。” 何清晨的脸一下就红了。 “哎呀二姐,你又打趣人家,哼,我不和你好了。” 孙夫人笑盈盈的走过来,没好气的捏一把何清晨腰间软肉。 “又闹你姐姐了是不是?原是不想带来的,可若是放她一人在家中,保不齐把丞相府给拆了!” 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裴北北,孙夫人的脸一下就沉了。 “她为什么跟着来了?这里可是皇家猎场,无官无职的平民女子,哪有资格!” 声音不算大,刚够裴北北听见。 裴北北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但依旧强压着怒火,凑上前来行礼。 “北北见过丞相夫人。” 孙夫人一双眼死死盯着她,好半天才哼笑一声。 “本夫人可受不起你这礼!” 说罢,侧头继续关切的询问许知意。 “你这脸是怎么了?昨晚回去前还好好的。” 何清晨好奇的将她脸上蒙着的面纱掀开一角,惊呼一声。 “二姐是谁伤了你的脸?快告诉我,我定不会轻饶了!” 她气鼓鼓的,目光不善。 许知意拉着她的手,语气平淡。 “无妨,擦几日药膏也就好了,就是回府时,不小心被狗咬了一口。” 裴北北闻言脸色涨红,真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她的嘴。 许知意是怎么敢的? 她竟骂她是狗? 从始至终,祁西洲被晾在一边,像个透明人一般。 无白见状,极有眼力地先将他推进了帐篷里休息。 “主子,不管您出于什么目的,都不该带裴北北来的。” 要他说,便该将裴北北关在她的院子里,再派几个人日夜盯着,就她那点子功夫,根本什么也干不了。 “本王觉得此次是个好机会,她背后的人肯定也这么想,你觉得他们会放过?” 道理没错,可裴北北一直赖在王府不肯离开,流言蜚语满天飞,都说她是要当侧妃的。 没见刚才各府家眷们看向许知意的眼神里都带着嘲讽和幸灾乐祸? 不管出于何目的,此举无异于是在落王妃的脸面。 偏祁西洲只想着如何引出裴北北身后之人,一点也没顾及到许知意的感受。 “可主子,您的这些想法外人都不知道,只会更加落实了她们的猜测,您让王妃如何自处?” 祁西洲端茶的手一顿。 “王妃会理解的,本王对裴北北一点旁的心思也没有。” 木已成舟,再劝也无益,无白只得闭上嘴。 帐帘被人掀开,吴嬷嬷的声音传了来。 “回王爷,王妃说她今夜会与何二姑娘同住,就不回来了,您好好歇息。” 祁西洲的嘴张了张,终是摆了摆手。 “本王知道了。” 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声。 “本王有些乏了,无白你且派人护好王妃。” 无白很想说,王妃身边不知有多少侍卫在暗中保护着,压根不需要他们出手。 可看着祁西洲一脸落寞,还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何陵景才从帐子里出来,便看到许知意一行人走了过来,神情微滞。 “兄长,这几日我便与清晨同住了。” 笑容在许知意脸上蔓延,如同枝头最俏丽的花,刺得他的心脏扑通乱跳。 “好,若有什么缺的,尽管开口。” 扔下这一句,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他今日穿一袭鸦青劲装,头发高束于头顶,俊朗有如谪仙。 何清晨不满的嘟哝。 “兄长今日是吃错药了?跟见鬼似的,跑那么快做什么。” 许知意笑而不语,随她一起进了帐篷。 帐篷住两人绰绰有余。 银珠自己扛着个大箱子进来。 “王妃,这个就放在这里吗?” 许知意失笑,“一个人搬不累吗?” 银珠咧嘴一笑。 “多谢王妃关心,奴婢一点也不累。” 箱子里装着这几日要换洗的衣裳,胭脂水粉,最多的还是她平日里看的书。 两个小厮抬着都觉得费劲,可银珠脸不红气不喘。 乐心随后进来,手中拎着食盒。 “王妃,这是浮生亲手做的点心,您和二姑娘先垫垫肚子,开饭还有好一会。” 许知意蹙眉。 “浮生的手都伤成那个样子了,你们也不劝着些。” 吴嬷嬷就笑,“王妃放心,她只是在一旁指导,剩下的活都是老奴做的,没敢让她动。” “那就好,对了,可留人保护她了?” “留了海青,您就放心!” 何清晨闻着食盒中点心的香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捏起块放在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好吃,二姐也尝尝。” 一会的功夫,三块下肚,要不是许知意拦着,估计这一食盒点心都不够她吃的。 “少吃点,再过半个时辰就开饭了。” 何清晨摸摸肚子,意犹未尽。 “哎呀,二姐院里的点心就是好吃,放心,我还能吃下饭。” 许知意无奈的摇摇头,在她圆嘟嘟的脸上捏一把。 “裴世子今日来了没有?” 何清晨眨巴几下眼睛。 “他和他母亲都来了的,只是不知为何,二皇子和二皇子妃竟是没接到圣旨。” 许知意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二皇子定是请旨要回封地了,且陛下定也同意了的。 何况二皇子与二皇子妃本就是秘密入京,这种场合的确不适合出现。 第157章 一时失手 许知意懒懒撑着下巴,看着吴嬷嬷在一旁煮茶,透过半敞的帐篷,看一眼广阔的天空。 前世到死,她也没有机会离开过京城,离开那座困住她的坟墓。 这辈子,她一定会走得更远,去看更美的风景。 茶香袅袅。 何清晨鼻子抽动几下,感叹。 “这茶好香啊!里面放了什么?” 吴嬷嬷就笑,指着一旁的几个罐子。 “这里面都是王妃亲手采摘的花,晒干了,可以存放好久。” 何清晨探过脑袋,仔细看了看。 月季、荷花、合欢、桃花应有尽有,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末了,许知意往何清晨的杯里加了些牛乳,奶香味混着花香味迅速弥漫开。 “哇,好好喝!” 何清晨嘴边沾了一圈白色牛乳,伸出舌头舔了舔。 “姐姐,我还想喝。” 许知意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不行,瞧瞧你那肚子,都快要撑破了。” 何清晨耸耸肩,“那好,可是,晚上我还要喝的。” 许知意揉揉她的脑袋,“好。” 两人重新换了衣裳,还未出帐篷,便听到有几个贵妇凑在一起讲各府八卦。 “听说了没,定安侯府从主子到下人全都病了,就跟中邪了似的。” “我还派我家的下人去看了呢!一个个疯疯癫癫的,叫了好些郎中也没用。” “你们方才看到那个裴什么的姑娘没?” “看得清清楚楚,一个姑娘是怎么生的那般强壮的?那腰粗得都快赶上我家的水缸了!” 众人嗤笑。 “可就算安王妃生得花容月貌,不一样被那裴什么的给压了一头,不然安王也不会在这种公开场合带着她。” “安王真的会娶她吗?” “应该会?不然怎么会一点也不顾及安王妃的脸面,这是什么样的场合啊,竟一点也不避嫌。” 何清晨气得捏紧拳。 银珠也同样气得浑身发抖。 “奴婢要去撕了她们的臭嘴!” 许知意淡淡扫了一眼。 “嘴长在人家身上,想说什么都是她们的自由,听听便算了,别往心里去。” 何清晨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眼许知意。 “二姐你就是性子太软了,才会被那裴北北骑在头上!母亲说得对,就该几棍子把她打出王府!” 孙夫人扶着嬷嬷的手进来,闻言,戳了戳她的额头。 “这话咱们也就私底下说说,怎好真的那样做?若知意真的打了,到时候她们又不知如何编排。” 见许知意一脸的云淡风轻,嘴角甚至还噙着抹浅笑,孙夫人这才放了点心。 “知意别听她们胡说八道,她们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也就这点爱好了。” 许知意挽着她的胳膊缓缓走着。 “母亲别担心,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孙夫人朝四周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 “知意你老实同母亲讲,这脸上的伤是哪来的?可是王爷对你动手了?” 许知意失笑,还不等她开口,银珠便气鼓鼓地道。 “是裴北北用剑伤的!哼,奴婢迟早杀了她!” 孙夫人气得捏紧手里的帕子。 “她是怎么敢的!简直无法无天了,死皮赖脸住在人家府中就罢了,竟还敢出手伤人。” 何陵景骑着马经过,闻听此言,眸中晦暗不明。 裴北北,很好,他记住了。 许知意身形娇弱,腰肢不盈一握。 她薄纱遮面,露出一双漂亮的杏眼,肌肤赛雪。 何陵景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朝一旁的侍卫低声吩咐几句。 裴北北依旧穿着张扬的红裙,外面只系着件薄薄的披风,墨发高束,利落飒爽。 只是她皮肤粗糙且黑,养了这么些时日,也没白多少,红色映衬得她愈加像黝黑。 偏她不自知,昂着下巴,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 手里握着根马鞭,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喝成。 众贵妇见了,脸上的鄙夷之色反而更明显了。 “呵,这裴姑娘还当此处是蛮荒之地呢!见见有哪个大家闺秀如她这般没规矩的。” “是啊,你们再看那安王妃,与她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安王妃今日为何轻纱遮面?听闻她美得不可方物,难道是怕被人瞧了去?” 几人捂嘴偷乐。 见到她们过来,几人恭敬地行了礼。 “见过王妃,见过丞相夫人。” 许知意浅笑,一双眼弯起。 “夫人们不必如此客气,快起来。” 声音绵软温和。 各府的夫人们抬头打量起她。 她今日穿着浅蓝的云锦襦裙,配着月白兔毛坎肩,娇娇弱弱,让人心生怜惜。 一阵风吹过,有人低呼一声。 “王妃的脸受伤了!” 马上的裴北北面色一僵,心虚地别开脸。 但心里一点也不担心。 依照许知意绵软的性子,是绝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实情的。 只要她不说,外人便不可能知道。 裴北北正发愣间,忽觉脸颊被什么抽中,火辣辣的疼。 她怒目,看到马上的人时,眼睛亮了亮。 何陵景一脸冷清,语气淡淡。 “抱歉,一时失手。” 他身旁跟着的侍卫却不客气的嚷嚷。 “好好的为什么挡在路上?这里是猎场,速速让道!” 裴北北气结,转而眼中很快涌上一层水汽,捂着脸。 “明明是公子先伤了我,为何说话如此不客气?” 何陵景冷笑一声。 “伤便伤了,你待如何?” 侍卫翻了个白眼,“明明是你挡路在前,难不成姑娘守在此处,是想撞上哪家的公子,再借此讹上人家?” 有个夫人突然笑出声来。 “这话你可说错了,人家裴姑娘心高气傲的,哪里看得上别的世家公子哥。” 裴北北慌忙解释。 “不是的,我就是想与王妃姐姐打声招呼,不是有意拦着路的,还请公子见谅。” 何陵景望向她的眼神愈加寒凉。 “让开!” 裴北北只得扯着马缰,让去一边。 何陵景的马只在许知意身边顿了顿,绝尘而去,呛得裴北北连连咳嗽。 她看向许知意,面色尴尬。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 “裴姑娘说笑了,本妃只有清晨一个妹妹,可当不得你这声姐姐!” 第158章 不在乎的人 众位夫人审视的目光在她俩身上转了几个圈,皆拿帕子掩着唇,低低笑出声。 裴北北今日穿着的红裙乃是流光锦所制,在阳光下,闪动着细碎的光。 只可惜,与从容贵气的许知意一比较,活脱脱的丫鬟样。 “母亲,清晨,咱们去那边赏赏花,顺便采些回去。” 孙夫人点头,“也好。” 风和日丽,倒不像秋天,更像春日的天气。 照理说,秋猎这般盛大的日子,许知意该是与祁西洲一道的,但她实在不想在众人面前装出情深的模样。 为避免尴尬,便一早避开了。 可,无白还是推着祁西洲过来了,直到她身边才站定。 “属下见过王妃!” 许知意轻轻嗯一声。 裴北北很快翻身下马,满脸喜色的奔到祁西洲身边,蹲下,露出个自认艳丽动人的笑容。 “西洲哥哥今日阳光多好啊,像不像在北地的时候?只可惜如今您无法骑马,不过也没关系,一会北北多打些猎物,咱们晚上烤肉吃好不好?” 她露出一副天真烂漫的神情,还回头朝许知意也说了句。 “到时王妃姐姐记得过来啊!” 裴北北的这番话又引得众人交头接耳,看向祁西洲的眼神十分怪异。 她们执掌府里中馈多年,如裴北北这种满嘴哥哥妹妹的姑娘最是不屑。 不知是真拿安王当亲大哥,还是情哥哥? 大家心知肚明。 何清晨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 “我兄长年年秋猎都是第一,猎物多的吃不完,二姐哪里就差你那一口了,还是留下你们好好吃!” “二姐我们走!” 她拉着许知意的手,转身就走。 裴北北眼神阴森森的,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该死的许知意,身边的人也都同她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不起她? 哼,等过了今晚,许知意怕是笑不出来了! 祁西洲眉头蹙了蹙,脸色也不大好。 “王妃” 可许知意几人走得头也不回,似乎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 身影渐行渐远,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裴北北仍缠在他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眼角余光却扫向许知意消失的方向,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西洲哥哥,王妃姐姐是不是生北北的气了?可猎场北北还是头一次来,人生地不熟的,您能不能陪着北北?” 她咬着唇,可怜兮兮地望着祁西洲。 泪在眼睛中打着转。 无白觉得辣眼睛,将头偏去一边。 要是王妃做出这副模样,定是极惹人怜爱的,可换成裴北北,实在一言难尽 丑,太丑了。 祁西洲一语不发,自己转动着轮椅朝帐篷方向而去。 裴北北还想跟着,被无白伸手拦住。 “那里是王爷的帐子,这里人多眼杂,还请裴姑娘自重!” 果真,经过的夫人和贵女们皆是一脸不屑,上下打量裴北北几眼。 “咱们还是离她远一点。” “是啊,不然大家还以为我们同她是一样没规矩的人呢。” 今天来的这些贵女们,都是快到了议亲的年纪,可不能在此时被坏了名声。 走出好远了,孙夫人这才看向许知意,一脸关切。 “她在府里时也是这般厚颜无耻缠着王爷?知意,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许知意听了,只淡淡一笑。 “不生气。” 反正三年之后,她与祁西洲就会和离,到时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至于他会不会娶裴北北,与她何干呢? 淡然自若的语气,倒让孙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的脸上甚至连一丝丝的恼怒也没有,气定神闲的。 孙夫人叹了口气,轻轻在她手背上拍几下。 “知意,母亲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只是看你与安王如今这样子,还是早做打算。” 许知意颔首,“母亲放心,女儿心中早有决断。” 经过这一遭,更让许知意下定了离开的决心。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成亲,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更是想也不敢想的。 裴北北伤了她的脸,原本也只是想看看祁西洲的态度,结果不出所料。 既如此,她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本来他们的婚事从一开始互相利用的,预见的结局,便没必要为了不在乎自己的人而伤怀。 山上的树叶全部泛了黄,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咯吱地响。 漫山的桂花,离得近了,香气更是浓郁。 何清晨欢天喜地的跟着银珠她们一起爬上树,采摘起桂花来。 “二姐,母亲,你们瞧啊,这上面的花开的才好呢!” “二姐,你等着我给你采得多多的!哈哈!” 孙夫人气得跺跺脚。 “你给我慢着些,千万别摔了!” 训归训,眼睛始终没离开过何清晨,生怕她从树上摔下来。 “哎呀母亲放心,府里的哪棵树我没爬过!” 耳边传来一声低呼。 “王妃,夫人小心!” 乐心迅速的闪身,护在两人身前。 侍卫们也纷纷将她们围在中间,拔出剑,警惕地打量四周。 二十几个蒙面黑衣人朝她们这方向飞扑而来,手里都拿着明晃晃的大刀。 一息之间,丞相府的侍卫便与他们缠斗在一起。 功夫不相上下,黑衣人很快节节败退,无数箭矢铺天盖地的射过来。 眼见情况不妙,何清晨从高高的树上跃下,才刚奔到许知意身边,一根箭便深深射进了她的右胸。 “清晨,小心。” 许知意不管不顾地接住即将摔倒在地的何清晨。 满手的血,黏黏糊糊的。 孙夫人也吓得面色惨白,蹲下来。 “清晨你别吓母亲。” 何清晨眼睫闪了闪,却并未睁开眼。 乐心道了句,“王妃当心。” 她的身形灵活,徒手接住了一根朝许知意射来的箭矢。 许知意全然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全部在何清晨身上。 掏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取出银针,丝毫不受打斗的影响。 快准稳的将针刺入几处大穴,又朝一旁的银珠道。 “帮我把箭矢折断,力气小些。” 箭头留在体内,暂时不会大出血,这里不适合缝合伤口,只能等回了帐篷再做打算。 第159章 我这是小伤 何陵景带着人很快赶到,见到何清晨气息奄奄的躺在地上,血在她胸前洇开一大片。 何陵景的脸沉下去,朝身后的侍卫扬了扬手。 “杀!”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领头的黑衣人与其余人对视一眼。 边打边撤。 禁卫军听到这边的动静也赶了过来,黑衣人几乎是一哄而散。 死了十一个,其余的全逃了。 许知意抬眸,与马上的何陵景迅速对视一眼,她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二人心领神会。 此处乃皇家猎场,有重兵把守,可这些刺客却如入无人之境。 除了有内应,还有个可能性。 他们是皇家护卫! 或者就是祁西洲所说的西番暗桩。 当下,许知意也顾不得太多。 “兄长,快些命人把清晨抬回帐篷。” 何清晨双眼紧闭,唇也因失了太多血,惨白惨白的。 许知意踉跄着跟在后面,捂着胳膊的手指缝渗出血。 何陵景微蹙眉,轻声问。 “你也受伤了?” “无碍,一点小伤,倒是清晨的伤口有些深,需得缝合,兄长能不能别让外人靠近帐篷?” 何陵景颔首,“可以。” 说罢,从怀里掏出方素白的帕子递到她手里。 “先包一下。” 许知意的额间已是出了一层薄汗,仍是紧紧咬着腮边软肉,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才有个黑衣人冲到面前时,她分明看到他的眼睛呈琥珀色,眉粗且浓,不似平昭人。 所以他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办法混进皇家护卫队的? 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丞相府的帐篷附近,何陵景身边的侍卫早将看热闹的人驱散。 何丞相一脸焦急。 “清晨怎么样了?知意你也受伤了?” 孙夫人抹着泪,这才注意到许知意的袖子几乎被血浸透,心中大惊,心疼的冲过来。 “你这孩子,受了伤为何不说?快去请太医。” 动静闹的这么大,瞒是瞒不住的,无论如何也要将太医请来。 何陵景皱了皱眉。 “太医可能医治清晨这伤?” 许知意摇头,“我觉得应该是不行的,毕竟缝合之术并未普及,他们在宫里也用不到这法子。” “不过保险起见,还是得让他们来瞧瞧。” “好。” 何陵景也不多问,只是从一旁侍卫手里拿过只精致的瓶子。 “上好的伤药,可迅速止血,你让她们给处理一下。” 许知意接过,道了谢,便匆匆进了帐篷。 何清晨已经昏迷,躺上床上,几乎听不见呼吸。 许知意胡乱处理了一下胳膊上的伤口,便趁太医还未到,替何清晨把了脉。 幸好,射在右边胸口,未伤及要害,缝合后,再辅以汤药,慢慢调理就好。 太医背着药箱一路小跑着过来。 不等行礼,便被何丞相打断。 “行了,还是赶紧看看清晨。” 太医搭脉,眉头越锁越紧。 “丞相大人,这二姑娘的伤口太深,普通的止血药怕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老夫得回去找些别的药材。” 何丞相身子晃了晃,眼角余光瞥见许知意,立刻稳了稳心神。 “快去!” 等帐篷里全是自己人后,许知意这才赶忙吩咐扶光。 “扶光,把我的药箱拿出来,血参可带了?” 扶光点头,将药箱打开,取出针包。 “带了小半,王妃,这个要怎么用?” 许知意取出银针,深吸一口气。 “根须入药,三碗水熬成一碗水就可。” 银针刺下,她又沉声吩咐。 “银珠,我喊三二一,然后你迅速将箭头拔出来,记得动作要快些。” 银珠点头,“好,奴婢知道了。” “三、二、一” 箭头拔出的同时,几根银针迅速扎在相应的穴位,喷涌的血一下就止住。 许知意的手指搭在何清晨的脉上。 几息,她便朝外喊了声。 “扶光快些。” 她很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昨夜收拾东西时,特地带上了陈府医给的血参。 血参,顾名思义,能迅速助人恢复气血,尤其对垂死重伤之人,效果显着。 百年难遇,也不知陈府医是如何得到的一整根。 扶光端着药碗,也不嫌烫,小跑着进来。 “王妃,属下来给二姑娘喂?” 许知意的胳膊已经疼到没知觉,点了点头。 “慢点,最好一滴也别浪费。” 还好,何清晨能正常吞咽,一碗药很快见了底。 许知意甩了甩胳膊。 “我得替清晨缝合伤口,能不能拦着些太医,也莫让其他人进来打扰。” 何丞相不假思索地点头。 “好,你放心缝合,为父的人在外守着的。” 无一人质疑她的方法,甚至连多问一句也不曾。 右胸伤口极深,得脱去外裳,便用一面屏风挡住了何清晨。 许知意这才小声的对扶光道。 “扶光,你得帮我,我这胳膊一点劲也使不出来。” 扶光一脸担忧。 “王妃,您这伤口一直在出血,真的不要紧吗?” “清晨伤得太重,没时间了,照我之前教的做就是。” 扶光手有些抖。 缝合之法许知意教过她,也在鸡鸭和兔子的身上试验过,可在人的身上还是头一回,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扶光,相信你自己!我会在一旁看着,放心大胆的来。” 扶光稳稳了心神,深吸一口气。 缝合伤口需要百分的专注,手也要稳,下针更是得快准狠。 一针、两针、三针 许知意掏出帕子,替扶光将额上即将滑落的汗擦去。 “做的很好,再有三针就可以了。” 刚才的药里放了止痛的药材,故而何清晨只是一开始轻哼了几声,便睡了过去。 一个半时辰,扶光的后背几乎被汗浸透,发丝黏在脸颊上。 “王妃,您看这样行不行?” 许知意仔细观察了缝合的伤口,又搭了搭何清晨的脉。 “脉象平稳,只是今夜尤其重要,你与我轮流守着她,提前把退热的药熬好!” “好!” “可是王妃,您这伤属下一人守着二姑娘就行了。” 许知意摇头,“我不放心,总得等清晨醒了才行,没事,我这是小伤,不必担心!” 第160章 滚出去 见许知意从屏风后出来,孙夫人赶忙起身。 “清晨如何了?” “母亲放心,清晨的伤口已经缝合好了,也不再出血,但受了这么重的伤,今夜她一定会高热不退,我已命人提前熬了退热的药。” 孙夫人眼眶通红,握着她的手一时哽咽。 “清晨,清晨不会死?” 许知意一脸愧疚。 “对不起母亲,都怪我,清晨要不是为了护我,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她尽快好起来的。” 孙夫人看着她惨白的脸,泪终是落下。 “傻孩子,你也是母亲的女儿啊!清晨是真的长大了,知道护自己的姐姐了,母亲觉得很欣慰。” 何丞相上前揽住孙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夫人放心,有知意在,清晨一定不会有事的,你若不放心,今夜便也留在这。” 他又看向许知意。 “就是一场意外,你别把所有的事都往自个身上揽,要是清晨冷眼旁观,为父才真的要寒心了。” 一时间,许知意哭到泣不成声。 在许府时,哪怕许云婉自己摔了,只要她在旁边,父亲便会不问青红皂白的打她一顿。 许云婉手上擦破一块皮,林姨娘就命人将她打到体无完肤。 父亲冷眼旁观也就算了,见她死不认错,便也会亲自动手。 一鞭又一鞭,就像有火在烧灼着后背。 那间柴房的地面几乎被血染红。 银珠忍不住低呼一声。 “王妃您的胳膊” 血顺着胳膊滴到地面上,很快积了一大片。 何丞相蹙眉,“胡闹,伤成这个样子了,怎么还一声不吭。” 衣裳被血粘在皮肤上,扶光只得用剪子小心的将袖子一点点剪掉。 伤口深可见骨! “王妃,您是不是自己把箭拔出来了?” 许知意没出声,垂下眸子。 孙夫人终于没忍住,心疼的将她半揽在怀里。 “你这傻孩子,父亲和母亲都在,你无需这么懂事的,这么重的伤,该有多疼啊!” 何陵景在外面,眸子冷了冷。 “刚才跟上去的人可有什么发现?” 侍卫道,“如主子的猜测,他们跑到了皇家护卫所有的帐篷,便没了踪迹,我们的人也不好继续跟。” 祁西洲此刻被无白推着过来了,身后跟着裴北北。 “王妃如何了?” 他焦急询问。 何陵景冷冷扫他一眼,语气淡淡。 “没死。” 他没让人拦,毕竟许知意明面上还是安王妃,人家夫君来探视,名正言顺。 裴北北也跟着一同进去。 帐篷里弥漫着血腥味,裴北北嘴角微微扬了扬。 “王妃姐姐怎么样了?没事?可会伤及性命?” 声音不算小,孙夫人眉头紧锁,不悦的瞪她一眼。 “大呼小叫做什么?这里还轮不到你来呦五喝六!裴姑娘还请恪守本分!” 祁西洲歉意一笑。 “丞相夫人,不知本王的王妃伤势如何了?本王可能进去瞧瞧她?” 许知意重新换了件烟青的裙裳,扶光小心地扶着她出来。 面色苍白,唇无血色,一双眼却冷得似结了层寒霜。 “妾身尚好,王爷不必忧心。” 扫一眼裴北北,她又道。 “这里没裴姑娘什么事,清晨尚未醒,还请你离开。” 裴北北不服气的上前两步,不闪不避的与她对视。 “北北就是关心王妃姐姐,姐姐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么能赶我走?何况西洲哥哥也没开口。” 谁也没看到许知意是如何出手的。 等众人回过神,许知意的手已经捏住了裴北北的咽喉。 “本妃警告你,最好别打什么坏主意,若被我查出今日的事与你有关,到时可别怪本妃心狠手辣。” 裴北北挣扎,惊恐得瞪大双眼。 她的内力又使不出来了! 许知意这女人难不成是懂医? 不,不可能的! 就她这种以色侍人的女子,哪里有机会学习这些,整日里除了喝茶赏花,再做几首酸诗,怕是没别的本事了。 裴北北挣扎,虽暂时没了内力,可到底身子与许知意强壮许多。 一掌重重拍在许知意受伤的胳膊上。 才缝合好的伤口再次裂开,血瞬间渗了出来。 裴北北看着一手的血,也懵了。 “西洲哥哥,不不可能,不是我伤的,一定是她故意栽赃我的!西洲哥哥,你要相信北北,北北不是这么坏的人。” 祁西洲看向许知意。 “王妃伤到胳膊了?” 许知意不语,掐着裴北北脖子的手依旧用力。 “滚出去!别让本妃重复第二次!吵到清晨休息,本妃要你的命!” 她松手,裴北北就势倒在祁西洲脚边,嘤嘤啜泣。 “西洲哥哥,北北没有北北也不知道王妃姐姐伤在何处,北北不是故意的” 何丞相皱眉,不悦地厉喝一声。 “闭嘴!是要本相叫人将你丢出去?” 孙夫人跟护鸡崽子似的,紧紧将许知意挡在身后。 “知意说的话你没听见?让你滚,就赶紧滚,别在这碍了她的眼!” 祁西洲叹口气,朝裴北北道。 “你先出去等着,本王看看王妃的伤。” 许知意冷笑一声。 “不必了,王爷身子不好,早点回去歇着!” 她转身,与扶光重新进到屏风后。 扶光极少会哭,这一会却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王妃,王爷怎么能这样?明知您讨厌裴姑娘,还把她带到您面前来,何况她才伤了您的脸。” 何丞相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到了最后,额上暴起青筋。 “来人,给本相把这不知所谓的东西丢出去!传我令,这几日不许此人踏入我丞相府帐篷半步!” 何丞相摊手,极力隐忍着怒意。 “王爷您请回!您身子金贵,小女的伤就不劳您惦记了!” 屏风后,许知意紧紧咬着唇,一声不吭。 血染红了缝合用的羊肠线,也染红了扶光的手指。 “王妃,您就让奴婢给您用些止痛的药。” 许知意倔强摇头,勉强挤出个笑。 “就这么缝,咱们还要在此待好几日,带来的那些止痛药勉强够清晨用,何况一旦用了那药,我就无法保持清醒。” 第161章 我的二妹 随着一声惨叫,众人只觉眼前有黑影一闪,旋即便看到趴在地上的裴北北。 她的嘴角溢出鲜血,衣裙上沾了不少的泥泞。 何陵景冷冷瞥一眼。 “父亲还是太过手下留情,再敢招惹二妹,后果自负!” 裴北北咬着唇,指尖几乎要嵌进皮肉里,她不甘的抬头。 “京城都说裴大公子温润儒雅,为何对我这个弱女子不依不饶?你偏心许知意,可也不能这样的咄咄逼人,就不怕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影响?” 何陵景眉眼冷清,俊美的脸没有一丝表情。 “你这般强壮的弱女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此言一出,围在帐篷周围看热闹的贵女、公子们哄堂大笑。 只知何大公子少年才俊,却没想到一张嘴也是毒得很。 裴北北气得双眼通红。 “难不成在你们眼里,就许知意那般弱不禁风的女子才是好的?她那么厉害,不还是受伤了!“ “啪——” 一颗石子正中裴北北的嘴。 她的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 祁西洲扫了何陵景一眼,淡淡道。 “何少卿如此对一个姑娘不合适?得饶人处且饶人。” 何陵景睇他一眼。 “既然王爷如此护着她,便让她日后少来招惹我的二妹!” 祁西洲闻听此言,墨眸猛地一沉。 什么叫他的二妹? 这话不管谁听,都会觉得是挑衅。 何陵景却仿佛没看到祁西洲阴沉的脸色,掀开帘,进了帐篷。 他一进去,丞相府的侍卫一个个严阵以待,手里的长枪晃得人睁不开眼。 九月末的天,已见寒意,陡峭的风彻骨的冷。 裴北北重重的咳嗽着,每一声,似乎都要将五脏六腑咳出来。 “西洲哥哥,北北好疼啊” 见祁西洲一直发呆,裴北北忍不住撒起娇。 无白闭了闭眼,“主子,外面凉,属下送您回去?” 祁西洲没出声,只转头看了眼帐篷。 门帘将里面的情况遮挡得严严实实,自然也没看到此时无力倚在扶光身上的许知意。 众人的视线齐齐望向他们,眼里是藏也藏不住的鄙夷。 “这安王哪里是来看望王妃的,分明就是来给人添堵的。” “你小点声,安王自小在北地长大,性子也十分暴戾,哪里会懂得女儿家的心思。” 裴念川看了全程,冷哼一声。 “安王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纳侧妃,求道圣旨就好了,何必非得来这恶心人?” 见裴北北一脸怨毒,裴念川的声音又拔高了几个度。 “哟哟哟,一直听闻裴姑娘乃女中豪杰,却不曾想一回京就死皮赖脸的住进王府里,赶也赶不走,北地风沙也吹不透裴姑娘的脸皮!只怕是得有城墙那么厚?” 贵女公子们交头接耳,说什么的都有。 祁西洲目光不善的盯着裴念川,双手紧握。 “还请裴世子口下留德,本王与裴北北并非你们所想那样,本王只是念在已故裴老将军的份上才对她照顾一二” 裴念川朝何清晨的帐篷方向走去,经过裴北北身边时,轻轻说了句。 “就你这般不懂礼数,没有教养的人,也配入我定国公府的大门?别痴心妄想了!” 国公夫人从人群后面出来,嬷嬷扶着她,缓缓走到裴北北身边。 她自上而下打量着裴北北,目光平静。 “你就是定国公在战场救下的姑娘?” 裴北北抬头,就对上定国公夫人探究的目光,心虚的不敢与其对视,低低应了声。 “北北是定国公认下的义女当年多亏义父救下了我,北北知恩图报,日后也定会对义母好” 定国公夫人轻笑一声,拿帕子捂唇低咳两声。 “本夫人可当不起你这声义母,定国公还活着时,也只是在家书中提过一句,本夫人有儿有女,实在没精力再认个女儿。” 裴念川小跑上前,挽住国公夫人的手臂。 “母亲,此处风大,您怎么出来了?咱们赶紧进帐篷里瞧瞧何二姑娘!” 国公夫人朝祁西洲微一颔首,不轻不重说了句。 “还望安王多顾及些王妃的感受,莫叫她被别人笑话了去。” 帐帘被掀开,很快又阖上。 祁西洲只觉满心凄然,按住有些胀疼的眉心。 “无白,本王乏了。” 身影渐远。 裴北北咬了咬唇,顾不得看那些夫人们的眼神,一路小跑着跟上无白的脚步。 “西洲哥哥,你是不是生北北的气了?” 祁西洲沉默着,敛下眉眼,不看裴北北。 他不断在心中默念着:大局为重,大局为重! 刺客在大白天的就敢现身伤人,要是没何清晨挡的那一下,这会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就是许知意了。 她医术出神入化,何清晨还有得救。 可若她伤了,谁来救她? 裴北北不甘的继续道。 “西洲哥哥是不是觉得北北很没用?她们都不了解北北,所以才不喜欢我,可是,北北会努力学习规矩礼数,一定不会让西洲哥哥你蒙羞的。” “皇家猎场,还请裴姑娘说话注意些!你还是称呼主子一声安王!” 无白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 裴北北垂眸,掩住眼中的杀意。 “西洲哥哥,你当真要与北北疏离至此?” 已进帐篷,祁西洲这才瞥向她。 “这里不是王府,眼线众多,你可知说错一句,可能就会引来杀身之祸,还是改改你的称呼为好。” 不咸不淡,听不出喜怒。 裴北北却喜极而泣,抓着祁西洲的衣袖晃了晃。 “那是不是说,北北在王府就能唤你西洲哥哥。” 祁西洲已是被无白推进了帐篷,厚厚的帘子啪的落下。 裴北北跺了跺脚,气乎乎的转身回自己的帐篷。 风信已经喝了半壶茶了,正不安的四处踱步,见她进来,赶忙迎上前。 “事情已经办好了,北北你那边的情况如何?” 裴北北愤愤的抓起茶盏,连饮了两杯,这才一屁股坐下。 “许知意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那么多的人如此维护她?真是气死我了!我给你的药可下到王爷的茶水中了?” 第162章 便宜了祁西洲 何清晨的情况稳定下来,果如许知意所说,不多时便发起了高热。 裴念川虽与她交换了庚帖,可到底男女有别,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从屏风后退了出来。 何丞相见状,不由在心中赞叹了声。 虎父无犬子! 怕是他从前的纨绔模样,也只是做给外人看的。 毕竟朝局混乱,陛下又疑心过重,定国公府就裴念川这一根扶不上墙的独苗,倒是能明哲保身。 只是,丞相府与定国公府联姻,此事令得陛下很是不满。 这几日,总是无事生非,在朝堂上驳斥了他好几回。 脸面倒不打紧,重要的是丞相府一下就处在了风口浪尖。 可,他从来没想过利用女儿的婚事,来换取一时的平安。 当初大女儿嫁给太子的时候,他就是极力反对的。 可奈何平昭帝根本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一道赐婚圣旨,逼得他不得不与太子站在一起。 后来,还是他主动提及了这桩婚事。 说裴念川与何清晨,一个不学无术,一个顽劣不堪,即使成婚了,也难堪大用。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还试探他的口风。 大意就是他们二人成婚后,便去定国公的封地。 嘴上说是那里风景秀丽,百姓淳朴,二人正好可以自由自在的过自己的小日子。 看似商量,实则一点转圜的余地也没有。 皇帝就那么静静的看着他,大有一副你若拒绝,这桩婚事朕便绝不答应的架势。 何丞相毫不犹豫的应下了。 只是到现在还没敢与夫人说。 定国公的封地远在高密,与流放地岭南相隔不过几十里。 就是个小城镇,气候炎热,夏季缺雨,冬季无雪,人口还不足京城的十分之一。 皇帝的意思是让裴念川去当个城主,看似清闲,可封地年年都得上供,那里的气候如此特殊,能吃饱都不易,如何再有多余的粮食上缴国库? 正胡思乱想间,皇帝身边的江公公亲自来传口谕。 “陛下这会有空,还请丞相、何少卿及安王妃前去说说话。” 何陵景担心的看一眼面色苍白的许知意,轻声问。 “还坚持得住吗?要不我想个法子替你拒了?” 许知意摇头,“陛下召见,肯定是为了白日里刺客的事,父亲和兄长都在,我不会有事的。” 何陵景也知道,但私心里就是不想让她来回奔波。 何况,她到现在水米未进。 江公公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道。 “陛下听闻了白日的事,发了好大一通火,命禁卫军前去调查,丞相您当心些。” 何丞相颔首,“多谢江公公提点。” 塞给他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江公公推拒。 “奴才受了您的大恩,可不敢受。” “收着,你平时在宫里也得四下打点,你一会千万别替我们说一句话,明白吗?” 江公公点头,“奴才明白。” 这还是许知意两世以来,头一回得见圣上。 紧张是有点的,但看了看身边两个高大的男人,心便安了。 “臣见过陛下。” “儿媳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昭帝也在眯眼打量许知意。 礼数倒是分毫不差,长得倒是比他后宫里的妃嫔都要出色,说一句倾国倾城也不为过。 倒是便宜了祁西洲! 皇帝不动声色的打量她几眼,这才淡声开口。 “都起来!赐座。” 许知意在何陵景身边坐下,双手微微放在膝盖上,半垂着眸。 “听闻何二姑娘受了重伤,太医说已无大碍,可是真的?” 何丞相颔首,“多谢陛下关心,小女确实已无大碍,就是高热不退,倒也无需挂心。” 皇帝又道,“安王妃,听说刺客当时想要杀的人是你,情况可属实啊?” 许知意起身,微微俯了俯。 “回父皇的话,当时儿媳吓坏了,未敢抬头,不知他们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皇帝的嘴角勾了勾,眼角的褶子又深了几分。 “看你娇娇弱弱的,确实不是个能经得起事的,偌大的王府你一人管着,怕是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许知意颔首,“父皇说的是,儿媳自幼身子便孱弱,府里的中馈大多是由管家在管理着,儿媳惭愧。” 她声音绵软,娇滴滴的,倒叫平昭帝放下了戒心。 他思忖良久,似是在询问她的意见。 “若是朕替安王再纳个侧妃,也好替你分担一下,你对此可有意见?” 许知意心中冷笑一声,果然被她猜中了。 拿刺客的事当幌子,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下她,看看她到底是不是传闻中那个懦弱无能,任人拿捏的废物嫡女。 那便如他所愿好了! “儿媳不敢有意见,一切但凭父皇做主,如此,儿媳便不用日日为管理不好中馈可觉得愧疚了。” 见她这般识大体,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那你觉得裴北北如何?她与安王少年情谊,又一起并肩作战,一入京,便住在安王府,与你倒也相熟,纳谁都是纳,不如就她了!” 语气平缓,却是不容置疑。 “江公公,让安王和裴北北进来!” 皇帝扬扬手,示意许知意坐下。 她也不扭捏,安然坐下,端起新沏好的茶小口抿着。 裴北北推着祁西洲进来,跪下行了大礼,脸上的喜色几乎不加掩饰。 看来,方才皇帝说的话,她都听见了。 祁西洲见礼后,所有的注意力便集中在许知意身上。 她穿着厚厚的狐毛大氅,身形纤瘦,面色苍白,安静的坐在那品茶,美得不似人间女子。 裴北北顺着他的眼神望过去,顿时气得咬紧了后槽牙。 正欲说什么,看到何陵景那带着警告的眼神,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握着轮椅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皇帝道,“朕方才说的安王可是听见了?” 祁西洲收回视线,语气平静。 “儿臣听见了,一切凭父皇做主。” 虽早就猜到了结果,可许知意在听到他这话时,心还是不免抽痛了一下,强忍住酸涩,将泪逼回眼眶。 他到底选择了家国大义! 第163章 简直如出一辙 何陵景的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可她始终垂着眸,不发一语。 祁西洲转动着轮椅到她身边,轻声的道。 “知意,本王现如今没法拒绝父皇的旨意,可本王答应你,绝不会碰裴北北一根手指头。” 他的手刚想去牵许知意的,却被她迅速的避开了。 “王爷胸有丘壑,心里亦是时时关怀百姓安危,一切以大局为重,妾身自当遵从。” 语气淡漠疏离,听不出一丝喜怒,就仿佛在述说别人的事情。 何丞相频频看向她。 哪怕她脸上表现出一丝的不满和难过,他也敢挺身而出,哪怕到了最后,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可,她是真的平静到让人害怕。 皇帝大手一挥,“江公公替朕拟旨!安王择吉日纳裴北北为安王侧妃,入府后,定要与安王妃和睦相处,打理好王府的庶务,莫让安王为此间小事烦心!” 裴北北喜滋滋的重新跪下。 “民女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公公微微皱了皱眉。 可见几位正主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倒显得他沉不住气了。 又闲聊了几句,期间平昭帝还是再次提出要将裴念川和何清晨送去高密的事。 “朕只是觉得他们二人自由惯了,在这京城反而处处是拘束,到了高密,上无朕管,下无你们日日唠叨,他们反而轻松,何爱卿你说是不是?” 何丞相颔首,“还是陛下想得周到,倒显得臣这个当父亲的不关心女儿了。” 看似君臣尽欢,实则暗潮汹涌。 许知意还是才知道这事,杏眼里染上几分忧色。 高密她也是从地理志上看到过,听说那里的气候很是恶劣,根本不适合居住。 而且与岭南相邻,那里除了有流放的罪臣,还有些穷凶极恶的歹徒。 裴念川本事不小,倒是不用担心,可何清晨到底是个闺阁女子,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一下从富贵窝跌落泥潭,她能适应得了吗? 何陵景似是看出了她的所想,轻声的道。 “放心,那里没传言中的那么可怕,何况城里居住着很多定国公的旧部。” 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当年定国公一死,他们便也没了回京的心思,商量着要替定国公守好封地。 这还是认识以来,何陵景第一次说这么多的话。 许知意愣愣看着他,点了点头。 只见何陵景低低笑了一声。 “那里好吃的不少。” 许知意这才仓皇收回视线,稳了稳心神。 “听兄长这么说,我就不担心了。” 看来何丞相和何陵景的势力真的是不容小觑,他们的人脉不止在京城,甚至可能遍布整个平昭。 两人旁若无人,倒显得一旁的祁西洲有些多余。 他将手边的一碟点心往许知意身边推了推。 “过了晚膳的时间了,王妃饿了?”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又看了眼碟里的点心。 “多谢王爷关心,妾身没胃口。” 裴北北见状,赶忙拿过点心。 “唔,这御膳房做的点心就是好吃,入口即化,也不甜腻,西王爷您也尝一块!” 皇帝蹙眉,有些不悦的看向她。 “裴姑娘因何事如此开心?没看见朕正与丞相在商量正事?” 裴北北有恃无恐,笑嘻嘻的道。 “陛下,北北只是觉得这点心十分的可口,王爷晚膳也没用多少,北北是担心他饿着,反而不利于身体恢复。” 皇帝眯了眯眼,强压住心中的火气,扬扬手。 “罢了,既然裴姑娘对安王这么体贴入微,朕也不好责怪,一会走的时候,再带些回去!” 裴北北感恩戴德,笑得一脸谄媚,嘴角还沾着点心渣。 “多谢陛下,就知道陛下也很担心王爷的身子,王爷您看,陛下对您多好啊!” 皇帝大笑一声,掩住眼中的嘲讽。 “还是北北会说话,会哄人!江公公,将朕的那枚玉如意赏给裴姑娘!全当朕提前恭喜你成为安王侧妃!” 裴北北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全然没注意到帐篷中众人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祁西洲使劲握了握拳,有种想一剑将这蠢货刺穿的冲动。 要不是留着她还有大用,自己就是死也不会同意赐婚的! 很快,皇后闻言也扶着嬷嬷的手进到了帐篷中。 她浅笑盈盈地朝皇帝行了礼,坐在他右手边的位置,居高临下打量着帐中的每一个人。 最后目光落在许知意脸上,怔愣了许久。 “这位就是安王妃?安王身子不好,本宫也没有机会见一见你,倒是个难得的美人儿。” 许知意起身,正欲跪,却听到皇后又道。 “本宫听闻安王妃也受了伤,就是闲话家常,别跪了,来本宫身边,让本宫好好瞧瞧你!” 裴北北努力昂着下巴,企图引起皇后的注意。 可惜,皇后从进来到落座,连个眼神也不曾给她。 皇后拍着许知意的手背,怎么看怎么喜欢。 “安王妃生的好姿色,安王真是好福气啊!哦是了,安王如今也算双喜临门。” 说罢,顾不得祁西洲阴沉的脸色,从自己的发髻上拔下一根金步摇,簪在了许知意的头上。 “本宫瞧你戴也太素淡了些,你还年轻,就得好好打扮自己,可不能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钻了空子,安王妃你可明白?” 许知意淡淡一笑,“儿媳多谢母后赏赐,这根步摇儿媳定时时带着。” 皇后笑,拉着她在身边坐下。 “本宫叫你一声知意可好?日后你若得空,就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本宫整日闷在后宫,也是无聊得很。” “儿媳定会时常进宫陪母后,只要母后别嫌儿媳寡淡无趣就好。” 皇后向皇帝抱怨,“陛下,您看看这孩子多招人喜欢啊!本宫瞧着她的眉眼有几分像平阳公主呢。” 皇帝这才又细细打量起许知意来。 别说,经皇后这么一提醒,许知意与平阳公主倒真的有七八分的相似,尤其是那双杏眼,灵动澄澈,不染尘埃。 “要不是皇后提醒,朕还没发现,瞧瞧这眼睛,和平阳公主简直如出一辙!” 第164章 亲情缘浅 许知意虽垂着眸,却眼尖的发现平昭帝眼中一闪而逝的厌恶。 明明平阳公主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为何一个当父亲提及自己的孩子,会有这样的表情。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不也是被许怀安百般嫌弃虐待嘛,便也释怀了。 这世间亲情缘浅的人何止一二,有些事强求不得,无需介怀。 何丞相一早就发现了许知意与平阳公主容貌相似,只是从未提及。 帐篷内的空气一下凝重起来。 须臾,听得许知意绵软的声音响起。 “儿媳不过蒲柳之姿,哪能与平阳公主相较,母后可是折煞儿媳了。” 皇后笑着牵起她的手。 “难怪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平阳公主嫁去西番好多年了,本宫与陛下也是想念得紧,以后你可得常来宫里转转,以解本宫与陛下的思念之苦。” 话说得漂亮,可眼神里一点担忧之色也没有。 许知意就更弄不明白了,眼角余光瞥向下首的何陵景。 何陵景注意到了,冲她轻轻摇了摇头。 许知意了然,迭声应下。 “母后的话儿媳记下了,定会时常进宫陪您解解闷。” 皇帝与何丞相说起了别的,都是无关痛痒之事,也就无需避讳其他人。 半个时辰之后,皇帝脸上现出疲态,摆摆手。 “晚了,明日何少卿还要上场秋猎,今日早些休息。” 江公公上前搀扶一把皇帝。 “陛下可要歇了?” 皇帝点头,“皇后也随朕一起!” 皇后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许知意的手,又特意交代了好几次,让她别忘了进宫,这才随着皇帝离开了。 出了皇帝议事的帐篷,祁西洲这才看向许知意,轻声道。 “王妃可要与本王一同回去?” 许知意退后两步,欠了欠身。 “清晨还病着,妾身得守着她,王爷身子不好,早点歇息。” 裴北北轻哼一声。 “王妃姐姐又不会医术,守着有什么用?不过是徒增麻烦罢了!王爷,北北瞧您也是累了,就早些回去休息。” 祁西洲还欲再说几句,却被何陵景挡住了视线。 “时辰不早了,王爷还是早些回去。” 许知意也不着痕迹地往何陵景身后躲了躲,藏住眼中的失望。 她悄无声意的往无白手中塞了个药瓶,随着何丞相一道离开。 祁西洲半眯着眼,风将他的墨发吹得散开。 直至再也看不到他们一行人的身影,祁西洲这才长长叹口气。 “无白,本王乏了,回去。” 声音里难掩失落。 无白也不多话,将裴北北挤去一边,自顾的推着轮椅就走。 裴北北气结。 “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成了西洲哥哥的侧妃,到时定让你们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 进到帐篷里,无白这才将许知意给的药瓶拿出来。 “主子,这是王妃交给属下的,想来也是发现了异常。” 祁西洲接过药瓶,紧紧握在手里。 “可查出是谁往本王的茶里加了药?” 无白颔首,“下午时风信借口要替您清扫帐子,想来就是她做的。” 祁西洲冷笑一声,周身裹挟着杀意。 “看来她是留不得了,做得隐秘些,别叫裴北北发现端倪。” 说罢,扶着无白的胳膊缓缓起身。 比起前几日,祁西洲已经走得很稳了,除了步履有些缓慢,腿部略显僵硬,也无别的不适。 “无白本王真的做错了吗?” 无白没吭声,只静静看着祁西洲一步步走到床榻上坐下。 “属下不敢置喙主子的决定,只是王妃似乎很失望。” 祁西洲摆摆手。 “行了,你去做事,本王想自己待会。” 两人初成亲时,许知意就说过,希望他这三年内别纳侧妃妾室,到底是他没守住承诺。 可对于裴北北身后人的身份,至今也没能明确。 晌午时,皇帝曾悄悄来了他的帐子,竟是也怀疑背后搞鬼的人是平阳公主。 若说最好的突破口,莫过于愚蠢的裴北北了。 当时平昭帝苦口婆心的劝他。 “朕深知你天资聪慧,在宫中会碍了许多人的眼,这才狠心送你去了北地,有定国公在,断然不会让你吃了亏。” “男儿当以家国天下为重,你可以宠爱一人,却绝不能将精力耽误在儿女情长之上!” 祁西洲便道,“儿臣知道父皇的良苦用心,自是从不敢怪罪,只是儿臣曾答应过知意,暂时不会纳妾。” 平昭帝长叹口气。 “西洲啊,父皇又何曾不想你过得舒心些,可她既敢对你下毒,便证明是察觉了什么,父皇不能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如今只有你纳了裴北北,才能让他们放下戒心。” 皇帝顿了顿又道。 “当初朕顾念平阳年幼不经事,没忍痛下杀手,到底怪朕太过心慈手软。” 皇帝之所以讨厌平阳公主,皆因她是前太子的女儿,当年夺嫡之争,前太子和前太子妃双双惨死在东宫,只余一双尚在襁褓的孩子。 可等一切尘埃落定,才发现竟少了个孩子,苦寻无果,只得作罢。 太后出面,保下了平阳一命,将她养在慈宁宫,多年来深居简出。 可饶是如此,平阳公主的存在还是如同一根扎在平昭帝心中的刺。 每每想起,便如鲠在喉。 后来西番战败,提出两国联姻,平昭帝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平昭的万世太平可比平阳公主重要多了! 甚至不顾太后苦苦哀求,将当时年仅十四岁的平阳公主许给了西番王为后。 彼时,西番王已经年近四十! 年纪比平昭帝和前太子还要大几岁。 这些年来,西番确实也表现得十分低调,从不主动骚扰边境的百姓,平昭倒是迎来了几年太平盛世的日子。 听说西番王很是喜爱平阳,几乎夜夜都会宿在她的寝宫中。 平阳很快怀上了孩子,可就是这份独宠,使得她成为后宫嫔妃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怀胎六月,平阳在花园散步时,不慎跌倒大出血,险些丢了性命,孩子没了,第二个孩子在出生不足三月时,因病早夭! 第165章 徐徐图之 平昭帝之所以宠爱祁西洲,也是因着他不论外貌还是性格,都与已故的淑妃极其相似。 当年,他初登帝位,其实私心里是很想让淑妃成为皇后的。 可惜,淑妃的娘家没几个可堪大用之人,她的父亲更是一早就不见了踪迹,也不知是死是活。 后来他只得迎娶了庄家的嫡长女庄言曦,将其封为皇后。 有了庄家助力,他在朝堂上的地位才逐渐稳固。 抱着对淑妃的愧疚,他便对祁西洲格外看重,时时将他带在身边,亲自指导。 这些引来了众妃嫔们的不满,祁西洲屡次在宫中遭受到意外,有好几次都命悬一线。 最后,在淑妃的苦苦哀求下,他只得以历练为由,将祁西洲远远送去了北地。 北地环境恶劣,常年战乱不断,可有定国公在,好歹能保住祁西洲一条命。 淑妃在祁西洲离开后,一直郁郁寡欢,且她的性子生性寡淡,不喜争风吃醋。 皇后不依不饶,庄家人同时施压,不得已,平昭帝亲手杀了此生挚爱。 淑妃死前,眼神平静,只求他护好他们唯一的儿子。 平昭帝应了,看着心爱的女人在自己怀里咽了气,年轻的帝王哭到泣不成声。 也就是那一天之后,他的心逐渐硬了,也冷了。 后来为了稳定朝局,宫里又迎进来许多年轻的嫔妃,可惜,都不是他的淑妃了。 他雨露均沾,却对谁也不偏宠,包括皇后。 除了初一、十五,依照祖训必须歇在皇后寝宫,其他大部分的时间,他都独自己歇在御书房。 没错,大家眼中看到的都是他因忌惮祁西洲才收回了他的兵权,且对他不冷不热。 可,孰不知,这一切都是他与祁西洲一早就商量好了的,所有人看到的,不过是他们父子俩演的一场戏。 为的就是让背后搅风搅雨之人放松警惕。 平昭帝几次夜访安王府,身边带着的都不是江公公。 他知道,江公公不是自己人,而透露这一切的,是江公公的干儿子小齐子。 小齐子是祁西洲在战场上救下来的,可惜,伤了子孙根,再也无法像常人那般娶妻生子。 可他武功不错,人也稳重,祁西洲一咬牙,将他送到了平昭帝身边。 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平昭能迎来百年盛世,让百姓们吃饱穿暖,不再流离失所。 话已至此,祁西洲哪里还有拒绝的理由,为了大局,只得咬牙遵从。 他想着,依许知意聪慧的头脑,迟早会猜到,故而没有提前知会她。 可今夜,她虽面上平静,可眼里的失望之色几乎快要将他给击碎。 所以,他真的错了吗? 想到边境那么多无辜的百姓,还有北地的将士,几乎从未睡过一个安稳觉,也没吃过一顿的饱饭 想到自己离开北地前,孩子们围在他身边,一双双清澈的眼中带着的渴求 祁西洲终于还是违背了自己当初的诺言! 这一边,何丞相几人回了帐篷,除了孙夫人,还有扶光,其余的人都已经被打发出去。 何丞相这才看向许知意。 “你这伤要紧吗?为父瞧着你脸色不好,别撑着了,好歹休息会,为父和你兄长就在外面守着。” 许知意伸手探了探何清晨的额头,好似没之前那么烫了,乖乖点了点头。 “好,知意听父亲的。” 何丞相欲言又止,可看着她那张白得吓人的小脸,还是将满腔的话全部咽了回去。 “好生休息,一切有为父和你阿兄顶着!” 许知意淡淡一笑,“好。” 何陵景才转出屏风,听到许知意唤了一声。 “兄长。” 何陵景脚步一顿,朝后望去。 “可是哪里不舒服?” 许知意摇头,将一只药瓶递给他。 “兄长近日来是不是一直在咳嗽?” 不等何陵景回神,纤纤手指已搭上他的脉搏。 何陵景的身子猛然僵住,耳朵根一下就红透了,他只呆呆垂头望着那软若无骨的小手 半晌,耳畔传来许知意低低的声音。 “还好,只是受了点风,其他的无大碍。” “这药只需每日睡前服用两粒就好,兄长可要记得!” 何陵景愣愣地看着她,眼中情绪复杂。 “好,我记下了。” 几乎是落荒而逃。 许知意一无所察,只是缓缓在何清晨身边躺下,伸手搂住她。 “谢谢你清晨。” 今日要不是何清晨,那支箭大抵会刺穿她的左胸。 她知道,这事肯定与裴北北脱不开关系。 可诚如祁西洲所说,就凭裴北北那愚蠢的脑子,是绝对没这本事的。 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她懂,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的时日,心中不免还是有些酸涩。 从前,她总是问娘亲,为何如此隐忍懦弱。 娘亲那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她说,只有被偏爱的人才能有恃无恐,显而易见的,她们都不是那个被偏爱的人。 女人活着本就不易,力量有限,为了保全孩子的性命,除了低头妥协,别无他法。 可真的就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不! 许知意觉得自己想要复仇,就必须要紧紧抓住安王这个强有力的靠山。 徐徐图之,伺机而动,最后一击毙命。 至于小情小爱,有了自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 胡乱想着,眼皮渐渐重的抬不起来,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中。 这一夜,许知意睡得一点也不安稳,就觉得怀里似乎搂了个火炉子,烫得她的衣衫被汗浸透。 “王妃,王妃,您还好吗?” 许知意努力的撑开眼皮,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突来的阳光更是刺得她流出泪来。 扶光急的不行,“王妃您是不是很疼啊?” 身子颠簸,可底下铺了厚厚的被褥,倒也能忍受。 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得厉害。 “咱们这是在哪?我怎么了?” 扶光一边抹着泪,一边将一块冷帕子搭在她额头上。 “王妃您可吓死属下了,秋猎都结束了,您可是整整昏睡了三日,呜呜。” 许知意大惊,想坐起来,却终是又重重躺倒回去。 “那清晨怎么样了?” 第166章 卖艺不卖身 扶光赶忙按住她,“王妃您的伤口发炎了,太医替您重新上过药,可不敢再乱动了。” 许知意顾不得胳膊上传来的痛,急切地问。 “清晨呢,清晨如何了?” 扶光忙道,“王妃放心,清晨姑娘已经醒了,也能吃些东西了,她就在前面的马车里。” 见她努力探着身子,扶光继续道。 “孙夫人陪着她,还有国公夫人,王妃您就放心!” 许知意这才长呼一口气,半倚在软枕里。 “所以现在是要回京城了?” 扶光点头,“是的,再有半日也就到了。” 许知意沉吟,“扶光,我能相信你吗?” 扶光举手发誓,“属下既已跟了王妃,便生是王妃的人,死是王妃的鬼,若有背叛,天打” 许知意没好气的捂上她的嘴,可能是牵扯到了伤口,微微皱了皱眉。 “不许胡说八道!你离近些,我交代你一件事,务必要办好了,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几天她虽在昏睡中,可脑子一刻也没停,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扶光听着她的低语,眼睛渐渐瞪大,嘴也张成个圈。 “王王妃您说认真的?可万一被外人知道背后的东家是您,那您的这名声” 许知意自嘲一笑,接过她递来的茶喝了半盏。 “你觉得我如今还有名声吗?那些人怕是都在等着看我笑话了?” 裴北北要成为安王侧妃的事,怕是一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京城的贵人们,平常没事,就喜欢听这些八卦,一传十,十传百,到了最后谁还管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 总之,不管为了什么,祁西洲没拒绝是铁一般的事实。 扶光嗫嚅。 “是啊,这事谁又能想得到呢?王妃,那咱们还回王府吗?陛下说就是纳个侧妃,也不必拘什么礼节,七日后便让裴北北入府呢!” 许知意好笑地瞥她一眼,低咳了几声。 “不回去倒显得咱们怕了似的,早就想到的事,有什么可躲的,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只要她别来烦我,大家便相安无事。” 见扶光一脸的愤恨,许知意又道。 “扶光,女子不易,如今咱们也只能依靠着安王了,暂时放低姿态,不代表就是怕了谁,你明白吗?” 扶光似懂非懂。 “反正属下一切全听王妃的!” “对了,王妃,风信不见了!” 许知意看向她,一脸不解。 “什么叫不见了?你且与我具体说说。” 扶光认真想了想,“属下也不知怎么讲,听无白的意思,说是王爷有要事需要她做,可很奇怪啊,王爷那么谨慎的人,明知风信是裴北北的人,真有事,也不可能是派她去。” 许知意只略一思索,便心中了然,淡淡道。 “风信十有八九是死了,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你就当不知道好了。” 扶光大惊失色,“真真的吗?可为什么啊?” 单就风信与王妃作对这事,当不至于使得王爷对她痛下杀手。 “裴姑娘利用她,给王爷下了催情的药,虽没酿成大错,但为了防患于未然” 是了,这一次下的是催情药,保不齐下一次就是催命药! 扶光点头,“属下明白了,那咱们回府后该怎么办?” “吴嬷嬷应该已经把王爷的东西都送回南风院了,从今日起,我的养病,外人不得打扰,明白吗?” “还有,让海青将之前寻的人寻个借口,全部安排到梧桐院。” “那侧妃入门,是要给主母敬茶的!” 许知意缓缓躺下,合眸。 “病重起不了身。” 不被当家主母认可的侧妃,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室。 既然他们不顾及她的颜面,就别怪她不讲情面! 只她一人成笑话怎么能够呢? 既入安王府,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得荣辱与共,全部都成笑话,岂不更显得团结和睦? “扶光,把药箱暗格里的那瓶药给我。” 扶光瞪大双眼,“不行!王妃您现在本就伤着,那药可是会损了您的气血的!” “乖,拿来,只有如此,我才有不出去的借口。” 枯血丹,服之能让康健之人显出病态,且脉象虚弱,虽不致伤及性命,可别说出门了,就是起身也困难。 扶光几乎是含着泪看着她将药丸吞下。 “王妃,有属下们在,您大可不必如此伤害自己的身体,只要您不愿做的事,属下们就是死,也不会让别人勉强您。” “如果逼迫的人是安王和陛下呢?以卵击石,咱们能有什么好下场?” 扶光顿时哑巴了。 她想了想还是决定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王妃,暗处护着您的人可不止是王爷的人,您觉得会是谁派来的?属下也只是无意间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许知意蹙眉,嘴角溢出丝鲜血。 她虚弱地咳几声。 “既然对咱们没敌意,便就当不知。” 她不在意的将血擦去,对扶光吩咐道。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大概是没办法出门了,就得劳烦你两头跑,替我盯紧了。” “好,属下定不会让王妃失望的。” 王妃的新铺子竟然是打算开个青楼,不过收留的都是无家可归的良家女子,卖艺不卖身。 虽说不雅,可不能否认,青楼是探听消息最好的地方。 几杯酒下肚,身边又有美人温声软语哄着,那些男人可不就放下防备,畅所欲言了? 呵,男人,真的没一个是可以托付终身的! “既然如今没办法脱离出来,那我的人生可不能由别人随意安排,无论用什么手段,也得好好活下去。” 扶光颔首,“属下明白。” 许知意纤纤玉指落在扶光的额间,将她紧皱的眉头抚平。 “放心,我会将你们全须全尾的带出王府。” 她满含笑意,看得扶光心头发酸,顾不得尊卑,握住她的手。 “王妃,属下何德何能遇见您这样的主子,我扶光没别的本事,护您周全还是可以的,到时,咱们就离京城远远的,您就不必日日忧心了。” 许知意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好。” 第167章 本王看见你就烦 夕阳余辉映红了天边的晚霞,安王府三个描金大字,显得尤为刺眼。 管家一早便等在了大门口,巴巴朝着巷子口张望。 听见马车的声音,他眼睛亮了亮,朝前迎了几步。 祁西洲沉着脸,一眼也没看裴北北,偏过头,望着落后几步的马车。 许知意是被扶光抱下车的,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气若游丝,纤瘦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走。 他急切地问扶光,“王妃伤得很严重吗?可太医说她这伤只需养上半月就可大好了。” 扶光颔首,“还请王爷见谅,属下现在无法行礼,王妃身子本就孱弱,这回伤口发炎,引发了体内别的病症,这里风大,属下就先带王妃回梧桐院了。” 裴北北踮起脚尖,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道。 “王妃姐姐还真是脆弱啊!只是伤到了胳膊,便好似快要死了一般,也不知扶光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看向蹙眉的祁西洲。 “哎呀,瞧北北这张嘴,我也只是担心王妃姐姐,这才口无遮拦了些,依北北之见,王爷还是赶紧请太医替王妃姐姐重新看看!” 扶光咬着牙,忍住想将裴北北一脚踹死的冲动。 “王爷,王妃还发着热呢,能容属下先将她带回去休息吗?” 才迈进府门,就听到祁西洲沉沉开口吩咐。 “无白,拿着本王的腰牌去请张太医来一趟王府。” 许知意闻言,心里又失望几分。 扶光担心许知意真的被风吹到了,脚步只是顿了片刻,径直朝梧桐院的方向而去。 裴北北阴阳怪气的说了句。 “哎呀,扶光如今有王妃当靠山,可真是了不得了,这脾气大的,王爷还没进府呢,她一个下人也敢先回去了。” 祁西洲淡淡道,“这两日都累坏了,你回去早点歇着,明日一早去你的小院待嫁!” 裴北北喜不自胜,也顾不得看他的脸色。 “西洲哥哥,北北终于可以陪在你身边了,北北好开心呀!西洲哥哥你高兴吗?” 祁西洲沉默着,眸子里似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经过梧桐院时,大门早已关得紧紧的,守院的人脸生得很,见到祁西洲恭敬的行了礼。 “奴婢们见过王爷。” 不卑不亢,声音洪亮。 一看就是会武之人,且功力不弱。 祁西洲定定看了好一会,耳朵动了动,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无白,推本王回去。” 无白一声不吭,推着他往南风院去。 一路上,祁西洲的气压都极低,一副即将爆发的模样。 进了屋,他才道,“方才梧桐院的那些人都是哪来的?” 无白摇头,诚实的道。 “属下不知,可要召管家前来问问?” “去叫!” 半盏茶的功夫,管家随着无白进来。 “老奴见过王爷。” 祁西洲揉着眉心,开门见山的问道。 “王妃院里的那些人是从何处来的?” 管家暗暗搓了搓手,半垂着头。 “回王爷,那些人都是王妃命海青侍卫寻来的,看着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老奴想着王妃身边确实需要这样的人,便做主答应了。” 祁西洲冷笑一声,“这海青当真忠心的很。” 挥挥手,“行了,去忙你的。” 管家一只脚都已经迈出来了,又听祁西洲问了句。 “她们的身契可是在你手里?” 管家额上吓出一层汗。 “回王爷海青侍卫说买她们的银子都是王妃出的,故而身契也该交到王妃手中。” 长久的沉默,最后还是无白朝管家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开。 很快,海青也被带了来,跪在祁西洲面前。 “属下见过王爷,不知王爷寻属下前来,所为何事?” 祁西洲手里的茶盏朝着他丢过来,人避开了,茶汤溅了一身。 “王妃院里的那些人都是从哪里寻到的?可靠吗?” 海青一听这事,心中不免有些慌乱。 他思忖着开口,“回王爷的话,都是托牙行的人寻的,会些功夫,但不多。” 祁西洲眸色更沉了几分。 “王妃要寻人,可以找本王,难道本王的人还不值得信任?牙行里寻来的这些,底细不明,万一王妃有个意外,到时你可能承担后果?” 海青心道,您都要纳侧妃了,把跟王妃的承诺抛之脑后,如今再关心,是不是迟了? 想是这么想,可到底是不敢说的。 “那些人的底细属下已经仔细查过了,清清白白的,这点王爷大可放心。” 祁西洲许久没开口,一双眼盯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海青低着头,直到听见祁西洲自嘲一笑,这才抬头看向他。 “你们也觉得本王是个背信弃义之人?本王没得选择,如今朝堂的形势,若任由太子上位,安阳军的处境就会十分险峻。” 一朝天子一朝臣,更何况安阳军上下只认祁西洲,一旦是太子坐上那位置,结果可想而知。 海青忍不住一个激灵,也有些担忧起来。 “那王爷纳了裴北北后,打算怎么做?属下觉得王妃并不是是非不分之人,您还是尽早与她解除误会的好。” 无白低咳一声,提醒道。 “海青,主子的事何时轮得到咱们置喙,你还是先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海青忙不迭的认错。 “王爷,属下没有要干涉您决定的意思,就是见不得您与王妃闹成如今这僵局,为了个裴北北,不值啊!” 祁西洲凝眉,没说话。 他又何尝不知道,可是看许知意的态度,怕是一时半会很难哄好,而且她心中也藏着事。 只怕经此一遭,她对自己的戒备更深了。 眼角余光扫到铺的整齐的床榻,他的眼猛地瞪大。 “这些东西都是王妃吩咐人拿回来的?” 海青赶紧垂下脑袋。 “是,王妃说王爷身子虚弱,还是一个人睡比较自在” 声音越来越低,祁西洲的脸也越来越黑。 “王妃还真是体贴入微,呵,行了,海青你继续保护王妃,没事别来本王这了!本王看见你就烦!” 海青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第168章 只听王妃一人的命令 海青出了南风院,便径直去了许知意的梧桐院。 院中只有几个粗使的丫鬟,见到他,也只是提醒了一句。 “王妃才用过饭,看着脸色不大好。” 海青颔首,轻轻叩响房门。 “王妃,属下海青有事求见,现在方便进来吗?” 许知意虚弱地朝吴嬷嬷示意。 房门打开,海青看到半倚在美人榻上,苍白无力的许知意,心中一惊。 “王妃竟伤得如此严重?太医怎么说?” 许知意艰难地挤出丝笑。 “说来说去,不就是那些,不提也罢,说说,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 海青将在祁西洲那里的事一五十一的说了,末了,问了句。 “可要属下杀了裴姑娘?”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陛下才下旨,她便死了,你觉得谁的嫌疑最大?” 海青挠头,一脸憨傻,却还是道。 “自然是王妃。” 扶光给他搬了张椅子,没好气的道。 “你这脑子也不知咋长的,总是缺根筋,如今只要裴北北不来主动寻事,咱们便静观其变,你还是长话短说,王妃也该歇了。” 海青回瞪她一眼,这才道。 “王妃,账房替您找好了,他看了这几个月的账目,说没有问题,看来裴世子确实是个可信任的人。” 他踌躇了半晌。 “王妃,那个您真打算好了?” 哪有姑娘家开青楼的,虽说是雅阁,可传出去到底不好。 “怎么,觉得丢人?” 海青摇头,“那倒不是,属下只是觉得会影响王妃的名声。” 许知意嘴角噙着抹自嘲的笑。 “名声有那么重要?比命还重要?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朝一日咱们离开了安王府,该怎么保全自个?” 海青诚实摇头。 “属下还真没想过这些,还是王妃心细,罢了,反正您尽管吩咐,属下照办就是。” 吴嬷嬷这才上前,往他怀里塞了个荷包。 “这里面是五千两的银票,你和扶光亲自替我盯仔细了,我开这添香阁,可不止是为了赚取银子。” 有些消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 许知意是想好好查一查秦淮生与那个当街售卖香料的书生,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与前世裴念川的死有没有关联? 听说许云婉嫁去侯府后,一直不得秦淮生喜爱,甚至新婚那夜,秦淮生也是在书房过的。 这就很让人匪夷所思了,毕竟前世,他们二人可是臭味相投,爱得死去活来。 不知是否因为她和裴念川都重生了,带着前世的记忆,把原本要死的人一一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这才使得所有事情来了个大反转。 不管因为什么,她没法眼睁睁看着何清晨落得前世那样悲惨的下场。 孙夫人又待她有如亲生,就更不能坐视不理,如果最后非要赔上性命,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至于祁西洲,从一开始就是互相利用,等失望攒够了,就可以义无反顾的离开。 为什么一定要成亲呢? 一人独美不好吗? 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见许知意一直沉思,海青拿着银票,几个闪身离开了。 浮生的手不能动弹,就只能在一旁催促。 “王妃,时辰不早了,您赶紧歇了!” 话没说完,眼泪已如断了线的珠子。 “呜呜王妃,您伤得这样重,可心疼死奴婢了,呜呜,早知道奴婢死也得跟着您一起去。” 吴嬷嬷捏了把她腰间软肉。 “你又不会功夫,去了有什么用?真到那时,王妃既得顾着你,又得顾着何二姑娘,这不是添乱嘛!” 浮生破涕为笑,“嬷嬷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哦。” 许知意只安静地看着她们几人笑闹,满眼温柔。 一夜无话。 翌日,许知意一大早就被院里的动静吵醒了。 “嬷嬷,什么时辰了?何人在外吵闹?” 吴嬷嬷沉着脸,好不容易挤出丝笑。 “王妃被吵醒了?也不是大事,要不您再多睡会?” 许知意摇头,在她的搀扶下半倚在大迎枕中。 “外面吵闹那人可是裴姑娘?” 吴嬷嬷轻哼一声。 “可不嘛,打着探望王妃的名义,非要强闯梧桐院!还和扶光动了手,倒是没占到什么便宜。” 许知意接过温热的茶喝一口,缓了缓心神。 “她来做什么?” 浮生打帘进来,气乎乎的。 “这裴北北也忒不要脸了,非说要提前适应侧妃早请安的习惯,吵了小半个时辰了,王爷也不管管。” 许知意身子疲乏,加上这几天休息得很不好,眼下已是一片乌青。 “扶光可在?” 扶光闻声进了来,“吵到王妃了?都怪属下办事不利,一个没留神,她竟就跑到梧桐院门口闹上了!” 许知意默了默。 “去将我病重的消息散出去,越多人知道越好,至于别的,一句莫提,明白了吗?” 扶光又多问了一句,“那就由着裴北北在门口叫嚣?”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重新躺在床上。 “只要不进来,便都随她。” 浮生实在没忍住,“那要是她非强闯呢?” 许知意缓缓翻了个身,寻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们会看着办的。” 吴嬷嬷心下了然。 守门的那几个丫头一看就是有功夫的,且身契握在王妃手中,月例也不走王府的公账。 那自然也就只听王妃一人的命令! 吴嬷嬷自告奋勇的道。 “王妃交代的事包在老奴身上,扶光还有其他事要忙,这点小事,老奴就可以。” 她又凑近两步,低声道。 “老奴时常出门采买,知道哪里人最多,伯爵侯府的那个婆子嘴可碎了,不管什么事,只要被她听见,不出一日就能传遍半个京城!” 许知意笑了笑。 “行,那就辛苦嬷嬷跑一趟,我再睡一会。” 裴北北在外面如同泼妇一般叫嚣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 梧桐院内依旧静悄悄的,偶有被风吹落的黄叶在空中飞舞。 几个守门的丫鬟长得眉清目秀,可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她们的指肚上都生着茧子。 明眼人一看便知,这些都是长期习武之人的特征。 第169章 有内应 裴北北跟眼瞎了似的,使劲吞咽几口唾沫,继续叫嚣。 “区区下人也敢拦我的路,再过几日,我便是安王的侧妃了,说起来,也是你们的主子!滚开!” 她就不相信了,许知意能一直躲在梧桐院里不出来。 而且,明明只是胳膊中了一箭,怎么就虚弱得下不来床了? 丫鬟们目视前方,脸上没一点表情。 祁西洲正在书房处理事情,手中握着父皇派人递出来的信。 近几日,太子一党动作频繁,何丞相说到底是太子的岳父,明面上是不能与他翻脸的。 皇子中除了太子,就只有他可堪大用,且背后有十万安阳军作为倚仗。 虽腿残废了,可太子是什么人,对他的试探从来就没少过。 如今兵部尚书府家的次子吴宵也已远赴北地,明面上是他统领十万安阳军,实则话语权还是掌握在他手中的。 他与父皇商量过,兵符和实权分摊,如此,太子的人一时也摸不到头绪。 只是西番大肆招兵买马,甚至好几次兵临城下,也不是真的动手,就起到震慑作用。 连月来,北地上至将士,下到百姓,都是寝食难安。 生怕一觉醒来,城破家亡。 西番人个个身形高大,体态强壮,比平昭的将士更擅骑射。 外忧内患,他与父皇都头疼不已。 偏裴北北一心只扑在情情爱爱上,一大早的就不安生。 “无白,让裴北北滚回自己的院子去!” 无白闻言,拔腿就走。 他忍裴北北一早上了! 结果他刚到梧桐院,就见到几个身形纤瘦的丫鬟将裴北北一脚踹了出来。 “侧妃也是妾!何况我们的身契都在王妃手中,也只听从王妃一人的命令!” 裴北北恨恨的将嘴角血渍抹去。 “等我嫁给安王,一定会寻人牙子将你们全都发卖了!不尊主子的奴婢要来何用?” 一个眼睛圆圆的丫鬟站出来。 “我们的月例都是王妃发的,准确的说,我们并不属于安王府,所以你没有发卖我们的权利!” 裴北北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伸出手就要掌掴那丫鬟。 丫鬟冷笑一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狠狠一甩,裴北北又重新摔倒在地。 “一个妾室也敢在王妃院门口耀武扬威,告诉你,今日就算是王爷来了,没王妃的允许,也不许迈进梧桐院一步!” 其余几人皆露出一副鄙夷之色。 “奴婢劝您还是莫要继续自取其辱了!王妃病着,需要静养,得罪了!” 说罢,跟拎鸡崽子似的,扯着裴北北的后脖领子,足尖轻点,几下就不见了身影。 无白在暗处目睹这一切,暗暗啧舌。 看来这几个丫鬟的功夫并不似海青所说的平平无奇,他与她们对上,也未必有胜算。 许知意这一次睡得沉,足睡了两个半时辰。 再睁眼,小厨房已经准备好了午膳。 她伤着,便只能吃些清淡的,鱼虾的浮生都没让人买。 “王妃,奴婢替您擦擦脸,您该饿了?昨天回来就只喝了碗粥,身子哪里受得住。” 浮生一只手不是很方便,可许知意身子发虚,只得由她替自己梳洗。 “王妃,奴婢觉着伺候的人还是少了,您瞧,今日吴嬷嬷一出去,您身边就没人了。” 银珠打帘进来,“谁说王妃身边没人了!奴婢和乐心回来了!” 许知意笑看向她。 “事办妥了?” 银珠心疼地蹲在她身边。 “王妃,奴婢就该一直跟着您的,这样您和何二姑娘就都不会受伤了。” 乐心随后进来,手里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 “先让王妃吃点东西,你蹲在那像什么样子。” 乐心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悄悄叹了口气。 “王妃,还是奴婢喂您喝。” 许知意没拒绝她的好意。 一碗汤下肚,身体终于有了些暖意,她这才问道。 “查得如何了?” 乐心朝外张望几眼,压低了声音。 “奴婢和银珠姐姐跟了好几天,他们确实是皇家护卫队的亲卫,且功夫不低,奴婢还发现有几人不像平昭人。” “您说他们是如何混进去的?听说皇家护卫队收人极为严谨。” 许知意笑了笑。 “连你一个小姑娘都能发现的事,他们又岂会发现不了。” “王妃的意思是说护卫队里有内应?且那人的职位也一定不低,否则无法蒙混过关。” 许知意淡笑不语。 吴嬷嬷匆匆进了来,天冷了,她却跑得一脑门汗,眼角的皱纹就似一把折扇。 “王妃,老奴把消息透露给了伯爵侯府的那个李婆子,您猜怎么着?就这两个时辰,她恨不得连经过的狗都拉过来说上一遍!最迟明日,保管流言满天飞。” 许知意微蹙眉。 “那她可会认出你来?” 吴嬷嬷贼兮兮一笑。 “那不能,老奴又不傻,跟在王妃身边这么久,还能不长几个心眼子啊!” 她扬了扬手中的人皮面具。 “带了这个,估计秋儿都不认识老奴了!”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着吴嬷嬷。 “这东西难寻,嬷嬷是从哪得来的?” “让我猜猜,可是裴世子给的?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也就他能寻得到!” 吴嬷嬷嘿嘿一笑,“是了,什么也瞒不住王妃。” 说罢,从怀里掏出个白玉的瓶子。 “这是上好的伤药,能生肌化腐还有什么来着,哎呀,老奴这记性是真的变差了。” 生肌膏,两滴就能止血生肌,再重的伤也能在半月内恢复如初,且肌肤会比从前更加莹润白皙,故而又称美人笑。 许知意接过,并未打开,眼睛望向窗外。 “这些丫头都是从牙行买来的?怎么就那么巧,一去就撞见了,偏还是我最需要的。” 吴嬷嬷不明所以。 “这个事老奴也不清楚,人是海青侍卫挑的,据说个个身家清白,都是因为村子遭灾才聚到一起的,无家可归,才” 吴嬷嬷越说越觉得蹊跷。 “不对啊,这事也太巧了?难不成是有人知道王妃要寻几个会功夫的丫头,才故意把人安排在那牙行的?可他怎么知道咱们就一定会去那个牙行呢?” 第170章 本王真的是有苦衷的 祁西洲到底还是被无白推着进了梧桐院的门,至于裴北北,可就没那么好命了。 “王爷都进去了,凭什么不让我进?” 怒目圆瞪。 发现那几个守门丫鬟比她的气势还要强一些。 她只得软下声调,假意攀谈,企图能让她们态度和缓下来。 “我就进去看一眼王妃姐姐,王爷在,你们还怕我对王妃姐姐做什么不成?” “王妃姐姐病着,我若不来,外人该说她是因为嫉妒,才这般对待我。” “你们希望王妃姐姐被人说成是小肚鸡肠,不容王爷纳侧妃的善妒之人吗?” 丫鬟们不为所动,寸步不让。 “奴婢劝您最好识趣些,王爷与王妃说话,你一个尚未过门的侧妃瞎掺和什么。” 裴北北实在气不过,想到祁西洲放任的态度,昂着下巴,声音尖厉。 “王妃姐姐你这是犯了七出之条!王爷是可以休了你的!今日若不让我进这梧桐院的门,我便逢人就说!” 她的扬扬的盯着那几个丫鬟,仿佛在说你们能把我如何? 下一秒,她的后颈狠的一疼,重重朝后栽倒,人事不醒。 “哎呀,你下手轻点,别真把人打死了。” “瞧她满口污言秽语的,打她都是轻的,要不干脆在她这本就丑的脸上再来一刀?” 一人拖着裴北北就走,身后尘土飞扬,艳红裙裳被划开好几道缝。 梧桐院中。 祁西洲目不转睛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许知意。 本就纤瘦的她,如今一张脸瘦得还没他的巴掌大,眼睛深深陷进去。 许知意虚弱的倚在吴嬷嬷身上。 “王爷看也看了,如今可是确认了?” 她咳嗽不止,猛地吐出口血,惊得吴嬷嬷脸都白了。 “王妃,您别激动。” 许知意摆摆手,不在意的将染血的帕子丢在地上。 祁西洲心疼的好半晌不知该说什么。 “本王真的没其他意思,就是单纯的关心你,太医说你这病养个日就能大好,为何越来越严重了?” 陈府医闻言,朝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太医院那群混吃等死的玩意,能瞧出什么来?用药的原则是不治死人就行,王妃天生孱弱,气血两亏,如今最忌讳情绪剧烈起伏!” 言外之意,就是祁西洲废话太多,说完了赶紧走。 他还想研究一下王妃的那个神药到底是啥配方,能让人看起来跟快死了一样。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白他一眼。 陈府医,“” “王爷要是来说这些的,就回去,您与裴姑娘的婚事,是陛下亲自下旨,妾身自然也不敢有意见。” 她说得云淡风轻,祁西洲的心却是骤然一缩,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离他而去了。 “知意,本王真的是有苦衷的。” 许知意眉间染上几分不耐烦,打断了他的话。 “妾身与王爷本也算不得是真夫妻,只希望这三年内王爷能护着些妾身。” 祁西洲张了张嘴。 “本王不同意和离。” 许知意笑了。 “王爷的腿已经大好了?装成这副样子,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我可以扮演好王妃的角色,在外与您琴瑟和鸣,多的就没有了。” 顿了顿,听得她的语气一下就冷下来。 “王爷,做人不能既要又要!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何苦互相伤害,闹到最后谁都没脸。” 话说完,她仿佛是真的累极了,阖上眸,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吴嬷嬷轻轻叹了口气,扶着她躺好,替她盖好了锦被,这才歉意地看向祁西洲。 “还请王爷见谅,王妃这两日一直不见好,醒不了多久便又睡了,您看” 祁西洲很想摸摸她的脸颊,可一想到她看自己时那冰冷又失望的眼神,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临出门,听到她在身后幽幽道。 “那位置既已是王爷的囊中之物,作为未来的上位者,还请王爷气度大一些,别在这些小事上斤斤计较!” 祁西洲被气笑了,回头,她却已伸手拉下了床幔。 层层叠叠的床幔下,她的背影也显得影影绰绰,十分的不真切,好像下一刻就会消失。 “过几日本王要去见虚空大师,王妃可要同去?” “诚如王爷所见,妾身病重,便不打搅您与裴姑娘了。” 祁西洲还真是为裴北北想得周到。 民间有个讲究,那便是新人在成亲后去法华寺里供灯祈福,以求二人夫妻和睦,子孙满堂! “妾身祝王爷与裴姑娘携手到白头,恩爱两不疑。” 祁西洲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本王没法弃十万安阳军的性命于不顾,纳裴北北也只是权宜之计。” 剩下的话随着许知意淡淡一句送客,而被生生咽了回去。 吴嬷嬷面上带笑,可眼里却冷得一丝温度也没有,包括跟着许知意的那几个小丫鬟。 表面恭敬,可一个个都在替自家王妃打抱不平。 王妃交代了,绝不可做以卵击石的傻事,她们迟早是要离开安王府的,暂时的忍耐,是为了以后自由的新生! 吴嬷嬷等人目送着祁西洲离开,这才赶紧回屋。 “王妃,王爷已经走了,您该喝药了。” 一碗苦药汁,她喝得眉头都不皱一下。 吴嬷嬷担心的道。 “王妃这药伤身子,您还得喝多久啊?” “不急,嬷嬷放心,我自有计较。” 这一次,她是真乏了,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吴嬷嬷悄悄抹着泪,一步三回头地出来,将房门掩好。 银珠、乐心和浮生在廊下蹲着,头挨头地低语。 “裴北北最怕蛇了,干脆晚上往她房里放几条,也算替王妃出口恶气!” “可是现在天冷了,上哪抓去?” 浮生眨巴着眼睛,一脸困惑,看到她们两人跟看傻子似的看着她,有些难为情地垂下头。 银珠就道,“啧啧,一看就是不常出门的丫头,天凉了,贵人们喜欢喝蛇羹,集市上近来多了很多卖蛇的。” “那万一真把裴姑娘咬死了,咱们怎么和王妃交代啊?” 乐心闭了闭眼,“都是菜蛇,无毒,牙也早拔了。” 商量得一本正经,银珠更是跃跃欲试。 吴嬷嬷板着脸,挨个在她们的屁股上踹了一脚。 “你们三个小丫头少给王妃惹事!她自有打算,你们还是赶紧忙自己的去!” 第171章 你真去买蛇了? 许知意这一觉,直睡到太阳西斜,最后一丝晚霞消失在天边。 她一动,趴在床沿的浮生就醒了,揉了揉眼睛。 “王妃您醒了?饿不饿?” 许知意低笑一声,声音嘶哑。 “我整天躺着不动,哪会这么快就饿,不是和你说了不用守着吗?” 浮生倔强的摇头。 “奴婢得守在您身边才安心,回去也睡不踏实,王妃,您就让奴婢守夜,好不好?” 扯着许知意的袖子轻轻晃几下,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大有一副只要许知意不答应,她就哭给她看的架势。 许知意无奈地摇摇头,“好,但不许在这趴着,从今夜起,你就睡在软榻上。” 浮生一蹦三尺高,大概是扯到了伤口,龇牙咧嘴的。 “好诶,奴婢遵命!” 简单梳洗一番,许知意穿着家常洒花罗裙,外罩月白小袄,墨发散在腰间。 她看着海青递来的消息,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银珠,再有几日裴姑娘就该过门了,那天外面定是很吵。” 银珠了然,“王妃放心,奴婢几斧头下去门就开好了。” 乐心手里捧着个大大的木匣子进来。 她踌躇着,“王妃有人将这个放在了梧桐院的门口,您”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打开我看看。” 匣子打开,银白云锦镶狐毛大氅,并一条妃色百褶如意裙。 她抬眸,“谁送的?” 乐心支吾着,半晌没说出来。 许知意嘴角上翘。 “便替我谢谢他。” 说完,从妆台下掏出只精致的瓶子。 “还请你跑一趟,帮我交给他,记得每日都要吃。” 谁也没戳破,却都心知肚明。 许知意的手轻轻抚摸着柔软的狐毛,又把脸贴上去蹭了蹭。 “兄长有心了。” 乐心也不耽搁,“奴婢这就去。” 大公子的马车还等在拐角处,乐心跑的气喘吁吁。 “大公子,东西已经交给王妃了,这个是她给您的,说是记得每天按时服用。” 何陵景眉目冷清,将那只白玉的瓶子紧紧攥在手里。 “别告诉她,东西是我送的。” 话出口,才猛地回神。 她的回礼都送来了,就证明已经猜到东西是他送的,自己为什么一遇到她的事就慌了手脚? 心也不受控制的扑通乱跳。 “她可还好?” 乐心诚实摇头,“一点也不好,白天还咳血了。” 何陵景眉头紧拧,“让咱们的人定要护好她,别让不相干的人去扰她清静。“ “公子放心,奴婢知道的。” 白天他原本打算远远看她一眼的,只要她安好,他便放心了。 可见到裴北北那样有恃无恐,实在没忍住才出手。 他有些懊恼自己的一时冲动,也不知有没有给她招惹麻烦。 “白天的事安王可有寻她的事?” 乐心道,“王妃不是个任人拿捏的,王爷虽来了,但说了几句话就被赶走了。” 何陵景的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 拍了拍车壁。 “去妙音阁。” 马车绝尘而去,乐心这才悄无声息的翻墙回了王府。 灯下,许知意葱白的手指轻轻翻动着书页,见她回来,也只是抬眸看了一眼,并未多问。 乐心暗暗松了口气。 她突然觉得此刻的王妃就似画上的仙子,美得令人挪不开眼,倒是与大公子十分相配。 乐心低低问了一声,“王妃,要是裴姑娘再来,奴婢能不能揍她?” 许知意扑哧笑出声。 “随你,只是不可与王爷的人硬碰硬,如今咱们还都住在王府里,有些事不可太过。” 乐心重重点头保证道。 “王妃放心,奴婢下手知轻重的。” 银珠在一旁嘿嘿傻笑几声,胸口不知塞了什么,鼓鼓囊囊的。 “银珠姐姐,你一晚上都在傻笑什么啊?” 浮生不解。 银珠脸一红,有点不敢看许知意。 “那个也没啥,就是那个哎呀,白天咱们说的那事。” 浮生哦一声,“银珠姐姐你真去买蛇了?” 银珠,“” 许知意头也未抬。 “动静别闹得太大,注意点王爷那边的人,速去速回。” 银珠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好的王妃,等她睡下了,奴婢就去,嘿嘿。” 最好直接把她吓死才好。 吴嬷嬷嗔怪道,“王妃您都要把她们几个宠坏了,瞧瞧都想得什么馊主意。” 话风一转,“要是能直接放毒蛇就好了,唉” 许知意,“” 好笑地睨了吴嬷嬷一眼。 “秋儿那边的情况如何?一切可还顺利?” 吴嬷嬷拍拍脑门。 “瞧老奴这记性,竟将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说罢,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 “这个月的利。” 许知意只从里面抽出了几张,其余的又重新递到吴嬷嬷手中。 “王府毕竟不是自己的地方,保险起见,以后这些就全存到钱庄去,就以秋儿的名义。” 吴嬷嬷张大嘴,“王妃这不行的,万一秋儿见钱眼开” 话说一半,见许知意盯着自己笑,这才不好意思地搓搓手。 “老奴的意思是人总有贪念,王妃不可随意轻信他人,秋儿也不行。” 许知意托腮,认真想了想。 “既然嬷嬷这么说了,那就以我兄长的名义存。” 吴嬷嬷这才点了点头。 “这个行,何大公子的人品信得过,而且他也不差咱这三瓜两枣的。” 许知意的目光才落到书上,就被浮生眼疾手快地夺走了。 “看书伤眼睛,王妃今天已经看了挺长时间了,快休息会。” 她只得又重新看向吴嬷嬷。 “很少听嬷嬷夸谁,没想到我兄长竟这般得嬷嬷看重。” 吴嬷嬷眼睛乱瞟。 “老奴也是听别人说的嘿嘿。” 乐心插了句嘴。 “可是往钱庄存银子,是需要本人私章的。” 许知意懒懒半倚在美人榻上,嘴里含着颗糖球。 “此事就得麻烦你了。” 乐心暗暗骂了自己一句多嘴,硬着头皮道。 “那存根也放公子那里吗?” 许知意点了点头,“嗯,交给他我才放心,他不会多问的,你去办就是了。” 彼时,何陵景才在妙音阁与人谈完事,见到乐心,略有吃惊。 “可是她出事了?” 第172章 流言满天飞 十月十八,大吉,万事皆宜。 这一日的安王府,热闹非凡,一大早的鞭炮声就响个不停。 府里到处张灯结彩,红绸悬挂。 裴北北在三日前去了她自己买的院子里待嫁。 被不知哪来的蛇弄得睡不好,一大早的又被喜娘拉起来上妆。 脂粉抹了一层又一层,感觉走几步路,就能飘下来不少。 可惜,还是很黑,黑中透红。 她的眉毛原本就粗且浓,略修了形状。 两颊生了些雀斑,唇略厚,很有异域的风格。 坏就坏在,前有许知意这个美得让人一眼就心动的安王妃在,她这长相,就有些让人不忍直视。 偏偏还缺了两颗牙。 那个杀千刀的,打哪不好,偏打落的是大门牙! 裴北北紧紧抿着唇,一脸戾气,吓得喜娘们给她换好了粉红的喜服,就齐齐退到廊下候着。 院子里下人不多,显得有些冷清。 这几日京城的流言满天飞,都说裴北北勾引安王,失了清白,这才成了侧妃。 还说,许知意将他二人抓了个现形,当场吐血昏迷,时到今日人都没醒。 流言这种东西,一传十,十传百。 早就变味了。 气的裴北北这几天不知砸了多少杯盏。 “许知意你这贱人!我偏要和西洲哥哥恩恩爱爱的,气死你才好!” 在她的观念里,男女平等,包括爱情也该是你情我愿。 像许知意那种门当户对的包办婚姻就是一场笑话。 她的名声已经坏成这样了,自然也没人登门贺喜,更没贵女们前来添妆。 库房里的嫁妆还是祁西洲命人从王府抬过来充门面的。 许知意很早就被吵醒了,呆呆地望着床顶上鹅黄的纱幔。 孙夫人一脸怒意,也不用嬷嬷帮忙,自己掀开门帘走进来。 见她醒着,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疼地快步走到床边,一把就将许知意揽在了怀里。 心肝宝贝的叫着。 许知意本就还困着,此刻被孙夫人抱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低低唤了声,“母亲,我没事。” 孙夫人嗔怪的道。 “你是什么性子,母亲能不知道?就是嘴硬,那安王背信弃义,咱不值当为了这种人伤心。” 许知意浅笑盈盈往她怀里偎了偎。 “母亲,我真的没放在心上,方才是在想别的事儿。” 何清晨今日没来,那伤还得再养上几个月,过了新年,她便要及笄了。 和裴念川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 孙夫人道,“要不是想来看看你,母亲今日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来的,晦气。” “父亲和兄长也来了吗?” 孙夫人摇头,“只我一人来了,尤其你兄长,前两日就离京了,也不知到底忙什么去了。” “那母亲便留下陪我一起用饭可好?清晨的情况如何了?” 孙夫人接过浮生手里的象牙梳子,温柔地替她挽发。 “她那个皮猴子,能吃能睡的,受了回伤,又胖了一圈,到时候怕是连喜服也穿不进去了!” 许知意笑,“能吃是福,到时我重新叫人给她做一身。” 孙夫人打发屋里的众人出去,这才压低声道。 “听说兵部尚书家二公子的事了吗?” 算算时间,前世这个时候,吴宵是才被派去北地增援,按说这个时候不该发生意外才是。 见她一脸惊讶,孙夫人叹了口气。 “他们夜袭,烧了敌军的粮草,谁知离开时,吴二公子中了箭,听说命悬一线。” “那清晨不知道?要是可以,还是瞒着她。” 孙夫人的手猛地抓紧。 “快别提这事了,气得我好几天都没睡好,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来探望清晨的时候就把这事顺口告诉她了。” “不过我瞧着她倒还算冷静,何况裴世子每日不落的来陪着她,总是带些新鲜的小玩意。” 许知意没做声。 爱这种东西,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正因为他们没能在一起,彼此的心中留下的都是对方最美好的样子。 因着这份美好,才更难以放手。 但愿,这一世,裴念川能够用一腔真心打动何清晨,莫要再落得前世那样悲惨的下场。 胡思乱想间,耳边却传来孙夫人低低的啜泣声。 许知意心下一惊。 “母亲这是怎么了?” 孙夫人眼眶通红,垂头将泪擦干净,这才重新抬起头,定定凝视着她。 “知意,你和母亲说句实话!那位是不是有意要将清晨他们送往高密?” “我也是给你父亲送汤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可再问,他却顾左右而言他,你兄长更是说得模棱两可。” 她声音哽咽,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 “知意,母亲并非那么脆弱的人,你就和母亲讲实话。” 许知意嘴巴张了张,看到孙夫人难过的模样,心疼的抱住她。 “母亲,高密居住着许多定国公的旧部,他们会没事的,其实真要去了那,比留在京城安全。” 孙夫人怔忡,好半晌才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只是担心清晨被我们宠坏了,这要真去了高密,一年怕是也见不了一面” 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还是金娇玉贵养大的女儿。 此去高密,何清晨就得舍下一身的荣华与富贵,甚至几年也见不到亲人。 “母亲,到时我陪着您一起去看她!高密虽偏僻,可听说那里也有不一样的风景,还有很多当地的小吃。” 孙夫人破涕为笑,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呀,就会哄母亲开心,你堂堂安王妃,如何能随意出京城?你这也就只能想想了。” 许知意沉默了片刻,忽然扯出一丝笑。 “母亲,三年后我会与安王和离,不过算算日子,应该也不到三年了。” 银珠气乎乎的跑进来,见到孙夫人,马上行礼问安。 “奴婢见过王妃,见过丞相夫人。” 许知意扫她一眼,“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银珠咬牙切齿,“真是气死奴婢了,王爷竟然亲自去接裴北北了!他这么做就没考虑过王妃的心情吗?” “听说还要顺道去一趟法华寺,您说这都叫什么事啊!” 第173章 只有正妻才配穿大红! 许知意想,她应该还是在意过他的,不然此刻也不会在听到这消息时,嘴里泛苦。 朝夕相处的那些日子里,虽未有夫妻之实,却也是日日睡在一张床榻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算养只猫儿狗儿,这么多时日也该培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不管祁西洲是为了什么目的娶的裴北北,所表现出的一切,都只能证明他心里只装着家国天下。 他不在意她的感受,也不留一丝体面。 她以为他们这三年内,可以相敬如宾,至少在外人眼中,他们还是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妻。 终究是她贪得无厌了! 诚如她自己所说,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事情已无转圜余地,那他们便只当盟友,等到目的达成,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安王府并没多少宾客,原定好的十桌酒席,连一半也没坐满。 管家看着空荡荡的花厅,欲哭无泪。 想当初,安王妃嫁过来的时候,那可是十里红妆,宾客盈门,马车都快要停放不下了。 有小厮轻声问,“管家,菜还上吗?” 管家咬咬牙,“按定好的上!多出来的就摆成流水席,好歹也热闹一下。” 祁西洲不在,安王妃病重,宾客们吃饱后就相继离开了。 满府的红绸莫名有些讽刺。 听说祁西洲亲自来了,裴北北盖头下的脸顿时笑成了一朵花。 她双手捧着贴了喜字的苹果,兴奋的恨不得立刻跳到祁西洲的怀里。 “西洲哥哥心里是有我的!我就知道他一定放不下我!” 站在她身侧的两个丫鬟闻言,齐齐翻了个白眼。 不过到底没敢说什么,毕竟当初迎娶安王妃的时候,安王是没亲自迎接的。 听闻安王身体一日好过一日,便迫不及待的迎娶侧妃,还把阵仗摆得这样大,就一点也不顾及安王妃的脸面? 无白看着面无表情的祁西洲,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几天的功夫,主子就瘦了一大圈,喜服穿在身上,都显得有些空荡。 周围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议论声虽小,可却清晰的传过来。 “安王看着是好多了,纳个侧妃,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之前迎娶王妃的时候,也不见安王出面,还是太子和丞相给撑的门面。” “谁说不是呢,你们听说了没,这裴北北死皮赖脸住在王府,就是为了爬安王的床。” “听说了听说了,大街小巷都在传的事,谁不知道啊。” “说白了,安王与裴姑娘少年情谊,又在北地并肩作战,说没有生出别的心思谁信啊!” “行了,别说了,安王妃还病着,这安王真是一点也不顾忌,啧啧,真是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啊!” 有个妇人叉着腰,不屑地朝裴北北的院门口啐了一口。 “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玩意,也奇了怪了,这裴北北长得五大三粗,怎么就入得了安王的眼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嘛,哈哈哈,没准安王就喜欢这样的!” 祁西洲就好似全然听不到,安静的坐在轮椅上。 无白眼尖的发现,刚才说话的那些百姓,很有秩序的撤到人群后面,一溜烟的跑不见了。 不远处的屋顶上,何陵景负手而立,黑漆漆的眸子冰冷如霜。 “如何了?” 身旁的侍卫拱手,“前往法华寺的路上的确埋伏了不少人,都被我们的人给解决了。” 何陵景弯唇,一张脸显出几分邪气。 “安王企图利用裴北北引出背后之人,今日怕是得让他失望了!那些人看好了,不管用什么法子,也得让他们吐出实情。” “是!” 吉时到,裴北北被喜娘搀扶着出来,听到外面的议论声,手不自觉的握紧。 喜娘不查,被捏的轻嘶一声。 “闭嘴!否则现在就杀了你!” 喜娘只得忍着疼,心里将裴北北的祖宗八代问候了个彻底。 丢人现眼的玩意,靠着爬床上位,坏人姻缘,不得好死! 裴北北紧紧咬着牙,直到嘴里弥漫开一股血腥味。 她强压着怒火,脚下一个趔趄。 裴北北和喜娘就这么华丽丽地双双摔倒在祁西洲脚边。 院外看热闹的百姓早就笑的前仰后合。 “哈哈哈,人在做,天在看,真是报应不爽啊!” “哈哈哈,笑死人了,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不稳重的新娘子。” “她要是稳重能爬床?” 祁西洲冷眼旁观,没一点要出手帮她的意思。 裴北北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由着一旁的丫鬟把她和喜娘扶起来。 沾了灰的红盖头重新盖上,她的泪随之汹涌。 没关系,没关系,等到时日一久,西洲哥哥一定会爱上我! 她不断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鞭炮声声,耳边传来的却不是恭贺声,百姓们纷纷指责她破坏别人的姻缘,定没好下场。 祁西洲阖眸,与她面对面坐着。 车厢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住了。 “西洲哥哥,北北没有北北一早就说过,包办婚姻是不可能幸福的,我们是自由恋爱,一定会白头到老的,西洲哥哥,你是相信北北的?” 死一般的安静。 裴北北咬着唇,泪大滴大滴的砸在喜服上。 那一片被洇湿的粉色,代表着她满腔的耻辱。 在平昭,只有正妻才配穿大红! 可有什么关系呢? 西洲哥哥就是怕她受委屈,这才亲自前来迎娶她了,这份殊荣可是许知意都没有得到过的! 她伸出手,想要握一握祁西洲的。 他却像是提前感受到了,不着痕迹的将手背到身后。 满心满脑子都是许知意。 她的一颦一笑,她的一嗔一怒,还有她搭在自己腕间,那柔若无骨的小手 好几次,他在她睡着后睁开眼,描摹着她精致的眉眼,痴痴的望着她,一看就是整夜。 好想时间在那一刻停止,好想放弃所有的责任,就这么陪在她身边,看云卷云舒,看日落月升 可,不行啊,安阳军等着他,平昭千千万万受苦受难、流离失所的百姓等着他! 第174章 命不该绝 外面的那些全都是污蔑! 裴北北恨不得翻出马车,与他们理论一番,最好能将他们的头全部砍下来。 她觉得这一切都是许知意主导的。 不然她为何一直迟迟不肯露面? 祁西洲也就进过一次梧桐院,之后就一直被拒之门外。 许知意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碰了一鼻子灰的祁西洲却锲而不舍的每天都守在梧桐院外。 裴北北恶狠狠地想,许知意这女人的花样还真是多,好一手欲拒还迎。 不过,任凭再怎么样挣扎也没用,她不还是被娶进门了! 人的心就那么大,迟早西洲哥哥的心里只能装得下她一个人,至于许知意,最后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到这,裴北北也不再纠结,转而说起了别的,以缓解此刻的尴尬。 “西洲哥哥,之前北北与你讲过的火锅店,你可有考虑过?北北这几天也查过了,这可是京城独一家,到时候所赚的银子全部送去北地。” 她顿了顿,又继续蛊惑道。 “北北还想着再开一家奶茶店,保管京城的贵女们都没喝过,到时生意肯定差不多,这样北地的孩子们也能读书认字了。” 她自顾自说着,并没留意到对面祁西洲唇边那抹讥诮的笑。 “好,本王都应了。” 裴北北不是想折腾吗?那就都随她,等她忙到脚不沾地,就没时间寻许知意的麻烦了。 而他自己,要忙的事也有很多,今日之后怕是更顾不上府里的事情。 太子那边蠢蠢欲动,父皇静观其变,却还是随时做好被逼宫的准备。 禁军头领是父皇的人,他身边还有隐龙卫,但,目前查到的太子私兵有八万之多,若真走到那一步,他与父皇未必有胜算。 父皇一脸歉意,“此事怪朕,是朕一再的纵容,才使他们滋长了野心,皇后竟是等不到朕百年,你那王妃也是聪明,称病不出,皇后的人倒是没办法从她下手了。” 如果装病能装到口吐鲜血,气若游丝。 祁西洲承认在这场对弈中,是他输了,他心软了,舍不得她为了避嫌,为了大局,将自己折腾成那副样子! 陈府医为此也是好几天避而不见,只吩咐药童将药送来,他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也不知是和谁置气。 松蓝骑马过来,低低在外面回禀。 “主子,府里没来多少宾客,此刻人已经全散了,咱们现在是直接去法华寺吗?” 祁西洲闻言,只淡淡应了一声,便继续阖眸假寐。 裴北北听到这,没忍住,一把将红盖头扯下来,扔到地上。 “松蓝说的是什么意思?今日可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没宴请宾客?王爷让我日后还如何抬得起头?” 她声音中满是质问,甚至因为激动还破了音。 祁西洲只淡淡扫了她一眼,语气平静。 “你只是侧妃,本王能带你去法华寺祈福已是破例了,等入了王府,安分些,少去打扰王妃养病。”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裴北北袖中的手紧紧握着,指甲都几乎嵌到皮肉里。 “王爷心里只记得她,还有北北的位置吗?要真算起来,她才是拆散我们的第三者!要不是她非要强嫁你,北北早就是你的新娘了!” 见祁西洲一直沉默,裴北北几近崩溃。 “她落得如今的模样就是自作自受,王爷你休了她好不好?北北会一直陪着你的,也不会像她这样善妒” “啪——” 裴北北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瞪着祁西洲。 “王爷你打我?北北哪一句说错了?要不是她,北北怎会沦落成京城的笑话?反正她也不爱你” 字字诛心,祁西洲的手一直握在腰间的软剑上。 可那句她不爱你,却像是咒语,不断的在耳畔回荡。 “噗——” 一口鲜血喷出。 裴北北吓的花容失色,一把握住他的手。 “西洲哥哥,是北北错了,是北北口不择言,你千万不要生气,西洲哥哥,你别吓北北啊!” 这一刻,她是真的怕祁西洲就这么死在面前。 一颗心惶恐到几近碎裂。 她爱他,深入骨髓,她可以为了他豁出性命,只要他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惜。 无白听见动静,赶忙猫腰钻进来,从怀里掏出个药瓶。 倒出两粒,才放到祁西洲嘴边,就被裴北北一把打落在地。 “这是什么药?你是怎么敢轻易给王爷喂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的,万一” 无白忍无可忍,飞快出手掐住裴北北的脖子,额上暴出青筋。 “别逼我对你动手!” 裴北北面色涨红,除了啊啊啊,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见祁西洲在咽下药丸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 他缓缓睁开眼,眸子里透着彻骨的寒意,说出的话也令裴北北如坠冰窟。 “你最好认清自己的身份,区区妾室,也敢对本王的王妃口出恶言,你为何觉得本王不敢杀了你?” 裴北北惊恐的瞪大双眼,泪花打着转。 “无白松开她!” 无白恨恨的撒开手,转身出去了。 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可惜也换不来祁西洲的怜惜。 裴北北倔强的咬着唇,心几乎被他刚才的那番话给碾得粉碎。 许久,她才委屈的开口。 “西洲哥哥,北北会改的,你别生北北的气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只是因为太爱你了。” 祁西洲冷冷睨她一眼。 “你该改口叫我王爷,还请裴侧妃谨记。” 马车一路朝法华寺而去,路上顺利的让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无白一直警惕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密林里安静的吓人,别说人了,连只鸟都没有。 祁西洲的耳朵动了动,心中大骇。 明明收到的消息可是说今日会有埋伏,不然他也不可能带裴北北上山。 原打算能在今日一举歼灭西番安插在京城的暗桩,顺带也把裴北北给料理了。 近年来,山中一直有山匪出没,不敢打家劫舍,但不放过每一辆途经此处的车马。 还是说裴北北命不该绝? 祁西洲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不断思索着接下来要如何行动。 第175章 情深缘浅 今日不是初一十五,故而只有清早有香客前来上前,到了半晌午,除了三两僧侣,便再没其他人。 松蓝奉命,将裴北北安置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歇下,又暗中派人监视,不许她踏出一步。 这才步履匆匆地往虚空大师的禅房赶。 祁西洲已经候了小半个时辰,虚空大师这才不紧不慢地推门而入。 见到祁西洲,虚空平静的眸子竟是猛地缩了缩。 他难以置信的又盯着祁西洲看了好一会。 但不论左看、右看,上看、下看 他与许知意那一条淡淡的姻缘线都不见了! 做了那么多努力,终究是坳不过上天注定吗? 许知意猜的不准,她的前世,祁西洲并没死,而是被皇帝身边的隐龙卫救下,秘密送到了法华寺。 定安侯府的那场大火,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 可惜,当时的祁西洲昏迷不醒,对此毫不知情。 冤魂久久不散,六月的天,竟是飘起了鹅毛大雪 只是,虚空也欠着人情,并非他悲悯众人,才要逆天改命,实在是这人情,也是他的劫数。 可,给他这恩情的人已经死了,她一生无子嗣,只有个相依为命的小丫头,却又不是亲生。 事事有因必果,轮回之间,谁也逃脱不了既定的命运。 虚空大师早已看破红尘,遁入空门,可他依旧也有自己的因果和报应。 那女子死得太突然,他才测算出劫数,甚至来不及出手阻拦,便传来了噩耗。 丧礼上,虚空一眼就看出缩在墙角的小丫头命格不凡,但却得经历一次涅盘重生,一切方可回归正途,包括他的命运。 明明之前那次在山上,祁西洲与她之间是有姻缘线的,极浅。 时隔两月,竟消失无踪。 所以,他们注定是无法厮守一生的人,不管轮回几世,结局都是一样。 见虚空大师难得发呆,祁西洲略有不解,低咳两声提醒他。 “虚空大师可是有心事?” 虚空回神,念了句阿弥陀佛。 “这回瞧着倒是气色颇好,老纳给你的平安符可有时常带在身上?” “从未离身。” 祁西洲将平安符取出,只一眼,便又宝贝似的塞回去。 “我今日前来,是想再讨枚一样的,王妃的那枚送人了。” 虚空大师斜睨他一眼,语气颇为不耐烦。 “老纳赠的那串佛珠不与这个强?你今日带上山的女子就是新纳进门的侧妃?此女怨气颇重,性子执拗,身上还染着人命,你要当心。” 祁西洲淡淡一笑,自顾地倒了两盏茶。 “她不过就是棋局上的一枚棋子,待引出身后之人,这枚棋便可废了。” 虚空又朝他的脑袋看了好一会。 龙气旺盛,是要登顶之兆,就是可惜了 “听说那丫头病了?明日老纳随你一同下山,之前让她抄写的经文倒是遣人送来了,只是不知如今身上的戾气可有消散。” 他似在商量,又似在自言自语。 祁西洲默了默,终究没忍住,开口问出了藏在心中许久的那个问题。 “虚空大师,我与她最终会是什么结局?” 虚空阖眸,任茶汤的清香在口腔弥漫,最终化为一声叹息。 “情深缘浅!” 祁西洲的眸子跟着沉了沉,撑着头,盯着窗外的银杏树。 “可若是我执意不放手呢?” “没用的,这样的执念不止会害了你,更会害得她百年后无法轮回转世。” 祁西洲执拗起来,真是让人恨得牙根痒。 “你很清楚那位置尽早是我的,到时我有龙气护身,难不成还护不了心爱的女子?” 虚空大师闭着眼,懒得搭理他。 天色慢慢擦黑,有小僧人提着食盒来送晚饭。 “大师,那位女施主不肯用饭,还将食盒里的东西全部砸了,还要再送吗?” 虚空朝祁西洲努努嘴。 “问他,人又不是老纳请上山的,摔坏的东西记得让他照价赔偿。” 瞎忙一天,此时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虚空嘀咕了一句,“整日里肚子没油水,就是饿得快!明日下山可得美美吃上一顿。” 咂巴几下嘴,夹起块豆腐放在嘴里,烫得直哈气。 他自顾吃着,一小碗米饭很快见了底。 祁西洲依旧端坐于窗前,面前的茶早就凉透。 情深缘浅吗? 那他做了这么多,又是为了什么? 万海潮生,他只想要她,而她也只能是他的! “我先回去了,你慢慢吃。” 甩下这一句,他竟毫不避讳地扶着桌角站了起来。 虚空一点也不意外,只一味埋头吃饭,仿佛面前摆着的是满汉全席似的! 直到祁西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虚空这才抬起头,朝着一墙之隔的厢房说了句。 “行了,出来。” 何陵景着一袭湖蓝骑装,墨发用同色丝带束在头顶,清冷中又透出几分邪肆。 他姿态慵懒地在虚空大师面前坐定,伸手捏起个佛果丢在嘴里。 半刻皱眉。 “一如既往的难吃!” 虚空没好气白他一眼,伸手在他手背上拍一把。 “不好吃别吃!没得糟蹋我的东西!” 何陵景勾唇,索性枕着胳膊躺下。 “看来这位安王是不会轻易放手了,可若是他知道了当年的事,还会这么执着吗?” 虚空拿碗的手顿在半空。 “你可别胡来,此事尚有疑点,若此时被他知道了,等于那位也知道了,那你这么久的努力岂不前功尽弃?” 何陵景缓缓闭上眼,嘴角的弧度却越扬越高。 “你怎么还急了呢,我也只是这么一说,明日你要下山,记得来妙音阁,新到的五十年女儿红。” 虚空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说,这回想要我做什么?那丫头倔得很,认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嘴比你的还要毒!” 何陵景翘着二郎腿,再没了往日人前淡漠疏离的模样。 “一开始就让你不要劝她,你非不听,被人摆了一道,能怨谁?” “佛家都讲报应,你这就算是报应不爽!” 一只玉瓶迎面飞来,虚空伸手一把接住。 “行行,都怨我当时没出手,可那就是那丫头的命里活该有的一劫,谁也救不了!” 第176章 门从里面锁上了 裴北北几乎一夜未阖眼。 漫长的黑夜,就仿佛一个旋涡,将她紧紧包裹在其中,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 她在现代混得并不好,每天在打工的路上奔波,可一年到头,也存不下几个钱。 偏偏妈妈是个重男轻女的,打电话来就一件事,要钱! 她记得自己是在一个雨夜送外卖的时候出了车祸,当时她能清晰的感受到死亡的来临。 可,她却莫名的开心。 终于不用提心吊胆活着了,要是有来世,她情愿当路边的一株的野花,或是河里的一块石头也行。 结果再睁眼,她惊恐的发现自己穿越了。 还是穿越到了一个孤女身上,依旧无钱无势,任人欺凌,直到被定国公收养。 于是,她终于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成为北地高高在上的女参将。 那么多的将领,她却第一眼就看到了祁西洲。 一眼定终身。 她疯狂的爱慕着他,哪怕他从未正眼看过她,也从未表现出半分喜欢。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爱他就够了。 人终究是贪心不足的,跟祁西洲朝夕相处了九年,裴北北发现自己是真的离不开他了。 胡思乱想的,破旧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天色大亮,祁西洲逆着光,就那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闹够了?” 裴北北低头,看着满地的狼藉,还有脚腕上已凝固的血。 “我以为西洲哥哥生气了,再也不会理我了” 泪如决堤的洪水,却没能打动祁西洲分毫。 “该回去了。” 他说话的语气十分平淡,听不出一丝喜怒。 “西洲哥哥,你是喜欢北北的?” 她不安的攥紧衣角,就如同等待最后宣判的犯人。 祁西洲转动轮椅,一语不发的离开了。 泪眼模糊中,他的身影渐渐消失,直至再也看不见。 “没关系,没关系,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只要许知意死了,西洲哥哥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何陵景斜倚在屋顶上,听到这话,忍不住嗤笑一声。 一个是为了权利枉顾妻子感受的人,一个是自私自利,心中只有情爱的人,这两个在一起,肯定很有趣。 他朝身旁的侍卫挥挥手。 “吩咐她们,定要守好她!” 侍卫颔首,安静的离开。 风扬起了何陵景的衣角,烈烈作响,他半眯着眼,看向远山。 虚空一直在等着他,等他皈依佛门,一同去游历。 当年的话言犹在耳。 生性寡淡,天煞孤星,一生注定与红尘的人或事无缘。 所以他不在人前表露任何情绪,也不敢与谁走得太近,生怕有了羁绊,会舍不得放手。 可,她就那么猝不及防的闯进他的生活。 他的心乱了。 昨夜虚空大师突然说,他对红尘有了贪念,人生有了转折 他落荒而逃,怕虚空大师窥探到他的心事,也怕心中的爱意会令得自己无法面对她。 可是那傻姑娘,为了不打乱的祁西洲的计划,竟然吞了毒药,虽不至伤及性命,可到底于身体无益。 皇后的刻意示好,让许知意感受到了危险,毕竟当年祁西洲的母妃就是因她而死。 皇后只怕是将她当成了祁西洲的软肋。 还有她那酷似平阳公主的容貌 “傻丫头,有兄长在,哪里就需要你做到这一步” 安王府的马车已经出发了,回程的路依旧顺利。 裴北北昨天到今天滴米未沾,此刻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西洲哥哥,我饿了。” 路边有许多售卖小吃的摊贩,香气丝丝缕缕钻入鼻尖。 “回王府再吃。” 裴北北咽了咽口水,乖乖的坐好,时不时偷瞄一眼祁西洲。 回到王府,她之前住的小院被简单的修缮过,屋里的一应摆设却都没变。 甚至连个大红的喜字都没有。 祁西洲径直走了。 梧桐院依旧安静,守门的丫鬟不知去了哪。 无白上前推了推门,无奈冲着他摇头。 “主子,门从里面锁上了。” 虚空不知打哪冒出来,闻言,挑了挑眉。 “你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 说罢,也不看祁西洲黑沉的脸色,伸手重重的拍了几下门板。 “阿弥陀佛,老纳乃是法华寺的虚空。” 盏茶时间,门从里面打开,吴嬷嬷亲自迎出来。 “老奴就说一大早的喜鹊就在枝头叫个不停,原是虚空大师来了,您快请进!” 又朝着祁西洲行了个礼。 “老奴见过王爷,恭贺王爷新婚大喜!” 没一点要请他进去的意思,祁西洲气的咬了咬牙。 “王妃的身体可还好?” 吴嬷嬷依旧笑眯眯的。 “回王爷的话,王妃一切尚好,就是需要静养,王爷一路辛苦,早些歇息。” “她这是还在怪本王?” 吴嬷嬷笑,“哪能呢,王爷多心了。” 话说的恭敬有礼,可连同吴嬷嬷在内的几个下人,却是守在门口,寸步不让。 祁西洲叹口气,“罢了,无白推本王回去。” 才转身,就听到大门发出嘭的一声响,紧接着是落栓的声音。 无白,“” 怜悯地看一眼祁西洲,发现他连后脑勺都透着寒意。 虚空大师先是在院里转了一大圈,拍了拍梧桐树粗壮的树干,甚至还在秋千上坐了会。 最后大手一挥,念了句佛号。 “麻烦替老纳准备些吃的,饿了。” 吴嬷嬷心领神会,“放心,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可以开饭了。” 虚空的鼻子动了动,满意的点点头。 嗯,有鸡腿的味道! 许知意坐在窗边软榻上,指尖随意捻动着佛珠。 虚空进来,也不用人请,一屁股坐在她对面,指了指案几上的棋盘。 “来几局?” “好,虚空大师先请。” 三局,虚空大师输的溃不成军。 他恼怒的将棋子一股脑的推去一边。 “老纳许久不曾下棋了,这几局不算数!” 许知意也不恼,慢条斯理的将黑白棋子分别放在罐子里。 “大师前来可是有事?” 虚空摇头,“没事,就是来给你送几本经书,顺便的吃几顿好的。” 他不开口,许知意也不说话,屋中一时静得可闻针落。 第177章 划清界限 虚空抬头看一眼她苍白的脸色,终是忍不住开口。 “老纳懂些岐黄之术,要不要替你看看?” 许知意笑着伸出手,“有劳虚空大师了。” 虚空的眉心越拧越紧,手指的力道也渐渐加重。 最后长叹一声。 “老纳输了,竟是诊不出。” 陈府医狼狈的从外面进来,恶狠狠的瞪着许知意。 “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就非得做的这么绝?” 见到虚空大师,陈府医也只是怔愣片刻,旋即又开始每天的例行控诉。 “改天非要给那几个小丫头下点毒!” “看着一个个瘦瘦小小的,揍人是真疼啊!能不能别让她们再打我了?” 巴啦巴啦的吐槽了好一会,发现没人搭理他,陈府医这才讪讪闭上嘴。 “你不好好待在寺里,到王府干嘛来了?难不成是来喝那王八羔子的喜酒?” 虚空很没形象的给了他个白眼。 “关你屁事!” 说完,又立刻念起阿弥陀佛。 陈府医,“” 佛祖知道你是这样的虚空吗? “王妃,今儿个去花厅用午膳吗?” 许知意看向他们两人。 “你们不走?” 虚空,“老纳就在这吃!跑来跑去的多麻烦。” 陈府医,“他能在这,老夫也要在这吃!” 许知意扶着吴嬷嬷的手缓缓起身。 “陈府医,你还是回王爷那里用膳!” 陈府医梗着脖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耻模样。 “老夫不是王府的人!老夫只是暂居在此,我不管,今天我一定要留这用饭!” 他闭着眼睛,好半晌没听到动静,偷偷将眼睛睁开条缝。 屋里一个人也没有了。 他追去花厅,一屁股坐在虚空大师的身边。 “给我拿副碗筷!” 浮生偷瞄许知意,见她点了头,这才赶忙去取碗筷。 虚空大师吃的满嘴流油,边吃边嘟哝。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阿弥陀佛!” 陈府医拿胳膊肘捅他。 “吃东西也堵不上你的嘴!老夫那里有上好的梨花白,一会去我那喝上一杯?” 虚空的眼睛登时亮了。 “既然施主如此盛情邀请,老纳就勉为其难的去施主那小坐片刻!” 陈府医吐出根鸡骨头。 “切,装模作样。” 许知意吃得很少,一桌子丰盛的菜肴几乎全进了虚空和陈府医的肚子。 虚空还很没形象的打了个饱嗝。 许知意端着茶盏的手微顿,看向虚空。 “虚空大师盯了这么半天,可看出什么了?” 虚空有些心虚的别开眼,端起茶灌了一大口。 他能确定的是,许知意和祁西洲的姻缘线真的断了! 几月不见,许知意将自己的心事隐藏的更深,以至于连他都猜不透了。 此刻的许知意就像爆发前的火山。 平静的外表之下,是随时可能喷涌的岩浆。 虚空试探的开口。 “王妃可有放下仇恨的打算?” 许知意回答的斩钉截铁。 “并无!” 陈府医道,“你们这些人就挺可笑的,嘴上说着我佛慈悲,却非要做那强人所难之事!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的道理懂不懂?” 许知意诧异的看了陈府医一眼。 是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陈府医惯会顺杆爬,见许知意眼中露出赞赏之色,低咳一声,正了正神色。 “王妃今日可有空与老夫探讨一下” “没空!” 陈府医,“??” “老夫还没说什么事呢!” 许知意以帕掩唇,打了个呵欠。 “抱歉,我乏了,就不留二位了。”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 陈府医脸黑黑的,还想说什么,却瞥见银珠不善的目光,很没出息地吞了吞口水。 “别这么看老夫,我自己走!” 银珠这丫头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轻易就能把人举在头顶当棍子转! 上一回,他被折腾的晕头转向,抱着树干吐了个昏天黑地。 一张老脸无处安放,气得把自己反锁在房里好几天。 虚空大师很少看到他吃瘪的模样,只觉得有趣。 陈府医的背影气冲冲的,过门槛时,银珠好心提醒了一句。 “您老小心脚下,可别再摔了!” 陈府医脚下一个趔趄,扶着墙才堪堪站稳。 恨恨的摸了摸脑门上还没消肿的大包。 “这么对老夫,迟早有你后悔的那一天!不就是有个药方嘛,有啥了不起的!哼!” 嘴上说的硬气,心里却跟猫抓似的难受。 他试了好多办法,可惜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昨天趁着祁西洲不在府里,他半夜偷偷给守梧桐院的丫鬟下了点安神的药,企图趁她们睡着后溜进去。 他保证没有其他坏心思,就是想看一眼许知意的那张药方。 结果,人家不止没被算计,反而把他倒吊在树上 怕吵到许知意休息,吴嬷嬷还十分贴心地往他嘴里塞了个新出锅的大馒头 烫得他舌头上现在还有个泡! 简直禽兽不如! “诶,你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老纳啊!” 陈府医的脚倒腾的更快了。 一个跑,一个追。 松蓝见状,好笑地问了句。 “陈府医跑这么快小心摔倒,后面有狗撵啊?” 于是,松蓝收获了陈府医的一记白眼,收获了虚空大师的一个拳头。 松蓝,“” 他顶着被打青的眼眶,哭丧着脸给祁西洲告状。 “主子,虚空大师莫名其妙打了属下!是不是您得罪了他,他才朝属下撒气?” 无白心道,主子得罪的何止是虚空大师啊,他得罪的可是整个梧桐院的人。 他今天好心给浮生送法华寺的佛果,结果人家非但不领情,还使劲踩了他的脚。 小丫头人不大,力气倒不小。 脚背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无白暗自思忖,为了自己以后的幸福人生,是不是该和主子划清界线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否则到时候也落得和主子一样的下场,就太得不偿失了。 祁西洲握着手里的军报,淡淡睨他一眼。 “管住你那张嘴!” 松蓝耷拉着脑袋。 “是,属下遵命。” “无白,难不成之前的消息是假的?” 无白摇头,“沉灰查了那么久,应该不会有假,是不是有人提前一步出手了?” 第178章 唯一的筹码 祁西洲蹙眉沉思,良久才吩咐道。 “去给沉灰传消息,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人要是落在其他人手中,只怕会有大麻烦。” 无白略有踌躇。 “主子,皇后的人一直在查王妃的身世,咱们要不要给他们制造点麻烦?” 提起这个,祁西洲心中更是烦躁。 “嗯,顺便查查许府当年的事,还有王妃的娘亲本王总觉得她的背景不简单,趁皇后的人查出真相前,抹去所有可疑的痕迹。” 无白领命而去。 松蓝垂头丧气地守在廊下,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 今天他可是亲眼看到无白给浮生送点心了,虽然浮生没收,还是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暧昧的气氛。 无白那个冰块脸到底有什么好的? 自己不比他风趣幽默多了? 反正他才不会承认无白比他长得俊俏! 许知意半倚在床头,眼睛却一直看着窗外的梧桐树。 皇后的话始终萦绕在耳边。 她问在一旁打瞌睡的吴嬷嬷。 “嬷嬷,你见过平阳公主吗?” 吴嬷嬷不好意思地用袖子抹了抹嘴角。 “春困秋乏,老奴竟是睡着了,还请王妃见谅!之前老奴在宫里见过两回,只是那时平阳公主还小,后来老奴出宫来了安王府,就再也没见过。” 许知意顿了顿。 “皇后说我与平阳公主长得很像,嬷嬷觉着呢?” 吴嬷嬷的困意一下就消失了,猛地挺直背脊。 “皇后真这么说了?王妃您知道平阳公主是前太子的孩子?当年的事老奴也不是很清楚,他虽死了,可陛下却留下了他的一双儿女。” 许知意心中微滞。 “确定是一儿一女?” 吴嬷嬷摇头,“宫里上下瞒得极紧,怕是只有太后最清楚,至于是不是一儿一女,老奴也只是听说的。” “当年太后求情,把平阳公主养在了膝下,深居简出的,可惜十四岁就被送去西番和亲了,唉,也是可怜。” 许知意倒是有些理解平阳公主,她恨陛下也是事出有因。 认真说起来,陛下是她的杀父仇人,又将她本就悲惨的人生搅得一塌糊涂。 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利用平昭无辜百姓的命来泄私愤。 冤有头,债有主,谁做下的孽,就找谁偿还! 若是平昭真的被西番吞并,等待百姓们的就是一场浩劫。 许怀安那么苛待她们母女,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嬷嬷,许府的人如何了?” 吴嬷嬷闻言,眼睛笑成了一道缝。 “林姨娘的头发掉光了,成日里在府里闹得鸡飞狗跳,许大公子被打断了一条腿,不知以后能不能正常走路了。” “那许怀安呢?” 吴嬷嬷摇头,“从大理寺的牢房出来后,许大人就再没踏出过许府,甚至每逢十五的朝会也告了假。” 事出反常必有妖,也不知许怀安在憋着什么大招? 她拿回了娘亲的嫁妆,许怀安定不会善罢甘休,不过随便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吴嬷嬷看着她,“您的气色愈加差了,那药能不能不喝了?” 许知意点头,“今日起就不必喝了,不过还得养上几个月。” “外面都在传您昏迷不醒,听说御史弹劾王爷的折子都堆成小山了,说他宠妾灭妻,愧为皇子。” 许知意淡淡一笑。 “陛下不会真的把王爷怎么样的,倒是裴姑娘的日子不会太好过,而且这么一来,皇后也暂时不好宣我入宫,能避一时是一时。” 如今安王妃的身份,就是她能复仇的唯一筹码。 爱人会背叛,亲人会反目,友人会相负,唯有权力是这世上唯一不变的。 “王妃,您就真的一点也不难过吗?虽说您与王爷三年后会和离,但毕竟是王爷先违背诺言了。” 许知意神色平静,掩唇低低咳了好几声。 “难过是有点的,但不至于要死要活,若是因为爱谁,而迷失了自我,嬷嬷觉得下场会是什么?” 前世,她虽也不爱秦淮生,但却收起满身锋芒,甘心居于后宅,最后困死了自己和腹中孩子。 “啪——” 窗棂似被石子击中,发出低低闷响。 吴嬷嬷警惕地站起来,顶开窗格四处看了看,一脸困惑。 “没人啊。” 海青寻来的四个丫鬟一点反应也没有,许知意多少猜到了些。 “嬷嬷,你先回屋,看着点浮生,不管听到什么动静,也暂时别出来。” 吴嬷嬷不放心,但见她神色坚决,点点头退出屋子。 许知意抬眸。 何陵景斜倚在窗边,风吹起他月白的长衫,一双眼亮若繁星。 “兄长。” 何陵景淡淡嗯一声。 “能进来吗?” 许知意笑,“进来。” 他顺势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自顾的开始煮茶。 他的手指白皙且长,骨节分明,动作行云流水。 许知意一时间看得恍了神。 “听母亲说兄长出京了?事可忙完了?” 何陵景垂着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 “嗯,昨天回来的。” 许知意嘴角勾了勾。 “是吗?” 何陵景尴尬地咳一声,不敢与她对视。 “那兄长今日来,可是有重要的事?” 水汽氤氲,茶香袅袅。 何陵景一时没说话,只默默将一盏冒着热气的茶送到她面前。 许知意嗅了嗅,眼中笑意渐浓。 “兄长,你离京就是为了寻这药?” 何陵景神色微僵。 “嗯。” 她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乖乖将茶喝了。 “兄长应该清楚,我并不是因为嫉妒才如此,要是现在对上皇后,一点胜算也没有。” 何陵景颔首,接过空了的茶盏时,不小心触碰到她冰凉的手指,耳尖微红。 “有我和父亲在,不必担心。” 许知意轻轻叹口气。 “这药无解,只能等药性全部散了才行,兄长别再冒险了!” 顿了顿,她又道。 “兄长送的衣裳我很喜欢,可是上回秋猎猎到的?可惜,没能见识兄长的风采。” 何陵景的面皮发烫。 “等你好了,一起去猎兔子,你可会骑马?” 许知意摇头,“不会,成亲前,许大人从不让我出门。” 第179章 成者为王,败者寇 何陵景的眸中闪过一丝戾气,周围的空气也跟着降了好几度。 “就该多关他几日。” 许知意含笑看着他。 “那样别人会说兄长公报私仇,不好。”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何陵景一张脸涨得通红,掌心冒出汗。 “嗯,知道了。” “兄长,我想麻烦您一件事” 话说一半,许知意就后悔了。 何陵景如今是大理寺少卿,本就忙得脚不沾地,听说连家都很少回。 见她神色为难,何陵景难得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 “与我无需这么客气。” 许知意踌躇了一会,“兄长可否帮我查查与秦小侯爷走得近的人都有谁?尤其注意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与秦小侯爷长得有六七分相似。” 见何陵景似在思索着什么,她便又继续道。 “之前我在他手里买了不少的香料,但事情就怪在此处,那些香料有不少是来自外邦” 众所周知,盐类和粮食的把控权都掌握在朝廷手中,其次便是来自外邦的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皆因之前宫里有位妃嫔为了争宠,对陛下用了依兰香。 事后,陛下吐了血,那个妃嫔也因此被杖毙。 从那天起,陛下便下令,外邦的货物未经查验,一概不得公开售卖。 可那书生却公然在集市上兜售,是真不怕死,还是有更大的阴谋? 她能想到的,何陵景自然也想到了。 “这事交给我,那香料你还留着?” 许知意颔首,指了指黄梨木妆台。 “麻烦兄长打开那个暗屉。” 香料被分装在精致的香囊里,这么多,也不知许知意用了什么法子掩去了香味。 “这些我能带走吗?” “可以的。” 她又指了指一个淡青绣了竹子的香囊。 “这个是送兄长的,放心,里面的香料我已经炮制过了,可提神醒脑,也能避蚊虫。” 何陵景状似毫不在意,顺手就把香囊系在了腰间,心中雀跃。 “多谢。” 语气平淡,眸中难掩欢喜。 许知意也不戳破,低低笑了声。 “兄长喜欢就好,我也就绣活能拿得出手了。” 何陵景垂眸,看着香囊上栩栩如生的翠竹,觉得这是有生以来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胳膊上的伤恢复得如何了?” “有兄长的药,已经大好了,只是也太贵重了我还不起。” 何陵景的眼睛就是不看她。 “那我就先走了,你好生养病,若有事,传个口信给我。” 正欲闪身离开,许知意却又叫住他。 只见她从枕下取出个精致的红木匣子。 “这个回去再打开。” 何陵景接过,一颗心跳得飞快。 “好。” 飞也似的离开,生怕迟一秒,就会被她看出来心事。 许知意望着他离开的方向,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表现得这般明显,却还要自欺欺人,只是自己已经成亲了,实在是不想耽误他。 可感情这事,她活了两世,也没弄明白,又有什么立场置喙旁人? 一切随缘! 又或者就这么一直装傻下去,才是对彼此最好的? 御书房内,平昭帝眉头紧拧,看着龙案上小山似的奏折,手里的笔迟迟落不下去。 几乎全是弹劾祁西洲的,他如今明面上既没官职,也没实权,可这些人还是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能踩他的机会。 平昭帝冷笑一声。 他这个皇帝当得也真是窝囊,不光没护住心爱的女人,就连最看好的儿子,也过得水深火热。 皇后和太子在他的眼皮子底子,肆无忌惮的拉拢朝臣,收买人心,甚至还在崎城养了私兵。 八万私兵,那得是多少银子才能养得起的? 庄家人也是聪明,除了最早的庄老大人,其余人并不入仕,顶着皇商的名头,赚的盆满钵满。 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朝廷的盐类大部分都被庄家人所把控,等于是扼住了平昭的命脉。 当年与太后假意反目,将她老人家送去行宫,这才堪堪保住性命。 关于前太子的事,他也不欲多解释。 成者为王,败者寇,历史上向来如此。 当初他是动了恻隐之心的,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可惜,庄家人根本不给他机会,等赶到东宫的时候,太子和太子妃已经双双身亡。 想到这,平昭帝的眉心拧得更加紧。 前太子对太子妃一见倾心,扛着种种压力,抵死不纳妾,太子妃因为身体原因迟迟未有身孕,吃药调理了好多年。 以至于平昭帝的好几个儿子都长大了,前太子妃才怀上身孕。 不过也算上天垂怜,顺利诞下了一对龙凤胎,可奇怪的是,前太子一直对外宣称,生下的是一双女儿。 前太子妃生产,太后一直坐镇东宫,可她老人家绝口不提,平昭帝也不好一再追问。 算一算日子,前太子的一双儿女今年也该有十六七了! 皇后说许知意与平阳公主容貌相似,平昭帝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不安。 “小齐子,去传朕的口谕,太后在行宫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回京了!” 小齐子领命,安安静静的退出御书房。 这一边的祁西洲也很快收到了消息,眉眼冷沉。 沉灰悄无声息的从窗口跃进来。 “主子,当天前去法华寺的路上确有埋伏,只是被一群突然出现的神秘人给劫走了,去向不明。” 祁西洲手中握着的笔叭嗒落在地上,几滴墨晕染开。 “如果是西番的暗桩埋伏本王,在双方都未动手的情况,想来不是援军,只是此事还有谁会知道?” 沉灰犹豫了一会,还是抱拳。 “主子,王妃院里的暗卫可是您安排的?” 祁西洲不解的摇头,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人问起了。 “并非本王安排的,你的意思是说,王妃身边不止明面上这几个人?” 沉灰点头,“是,暗处的那些人一个个功夫不俗,若不是属下留意,怕是很难发现。” “主子您觉得王妃可知此事?” 祁西洲沉默着,好半晌才开口。 “其实本王也不是很确定,如今她与本王的关系僵成这个样子,怕是什么也不肯说的。” 第180章 何陵景动心了 书房中,一时安静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给本王查查何陵景,听闻他前两日不知何故出了京城。” 沉灰略一思索。 “主子,何丞相向来不站队,会不会是咱们想多了?” 祁西洲没说话,但心头却涌上一股难言的滋味。 那日,在皇家猎场,何陵景的眼中分明都是许知意,在得知她受伤的那一刻,他表现得甚至于自己这个夫君还要不安。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那样一个风光霁月,清冷淡漠的男子,有一日也会露出那么焦躁慌乱的神情。 只能说,何陵景动心了! 而且他动心的女子还是他祁西洲的妻子! 这让他觉得很不爽。 他的神色晦暗不明,沉灰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威压,不知为何,莫名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主子” 祁西洲定了定神,淡淡瞥他一眼,“照办就是了。” 何丞相在朝中算是一股清流,只是这样的人若是一旦站队,平昭就真的再没希望了。 书案上摆着的是吴宵送来的加急信。 佯装中箭昏迷,一是为了迷惑敌军,二来也是为了揪出军中西番安插的眼线。 不出所料的,王副将亲手提拔上来的张大和李乔全是西番放在平阳军的内应。 因着之前已经谈过此事,王副将一直不动声色地注意着二人的动向。 在他们又一次传信回西番时,被暗中观察的王副将等人抓了个现形。 人在地牢里关着,信改了内容,按照他们交代的方法,如期传到了西番。 至于背后收信的人是谁,不论怎么严刑拷打,他们也只摇头说不知道。 张大和李乔来平昭好多年了,他们的父母被西番人控制,为了保住家人的性命,只能听命行事。 太后的寿辰在即,正好借此召平阳公主回京。 可祁西洲却觉得父皇这个想法可能没办法实现了,毕竟以平阳聪慧的头脑,肯定会察觉这是个陷阱。 不过诚如父皇所说,这是没办法的办法,只能试一试。 平阳公主的画像也是才送到祁西洲手中,看着与许知意一般无二的相貌,他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沉。 她们二人之间必有关联,只是他要如何做,才能保许知意平安无虞呢? 南风院气氛凝重,所有人大气不敢喘。 梧桐院则一切照旧,小厨房的烟囱早早冒起了烟,饭菜的香味,引得虚空和陈府医直咽口水。 陈府医提议,“看样子王爷今天又没胃口了,要不咱俩还是去王妃那蹭个饭?” 虚空斜睨他一眼。 “你怎么这么没用?被几个小丫头追着打,连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还好意思说自己是第一毒医。” 陈府医慌忙捂住他的嘴。 “你快闭嘴!府里还不知有多少眼线,你这是生怕老子死得太慢是?” 这要是被药王谷的人捉回去,不死也得脱层皮。 关键,再想逃出来,难上加难! 想想没酒没肉的日子,陈府医忍不住一个激灵。 “妈的那地方谁想去谁去,老子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你一个和尚还成天喝酒吃肉,我却整日吃那些没滋没味的青菜,简直不是人该过的日子!” 虚空一巴掌扇在他的后脑勺上,力道之大,陈府医险些一头栽进池塘。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寺里吃肉喝酒了?” 陈府医嘴巴张了张,看到他那满含威胁的眼神,只得将剩下的话重新咽回肚子里。 “到底去不去吃饭?那丫头心狠着呢,可不会等咱们的。” 虚空将手中最后一粒黑棋落下,抚掌。 “哈哈,承让!老纳又赢了!” 中午输给许知意的那几局,可算是在陈府医这找回了自信! 虚空起身,拍了拍衣裳上的褶皱。 “你自己去吃,老纳还有别的事,就不奉陪了!” 见他走得头也不回,陈府医气的咬牙切齿。 “你一个和尚,比我还要忙!” “诶,你到底去哪啊?带上我一起呗!” 虚空大笑几声,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几息就不见了踪影。 陈府医抬起的腿终究又落了回来。 虚空的轻功他是追不上的,去梧桐院又怕挨揍 小药童手里拎着从大厨房拿来的食盒,见陈府医愣愣的站在原地,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 “师父,要不然跟我一起吃?今天大厨房烧的排骨,看起来还不错。” 陈府医蔫头耷拉的,转身回了屋,嘭一声将门关上。 “你自己慢慢吃!” 小药童见状也不劝,回自己的屋里愉快的吃饭去了。 陈府医脾气古怪,也就只有王妃才能镇得住他,只是很不幸的,王妃十分不待见他! 陈府医有气没处撒,只能把自己关在屋里,独自生闷气。 “师父,王爷的药熬好了,是您送还是我送?” 门猛地从里拉开,陈府医沉着张老脸。 “我亲自去!”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小药童往后退了几步,总觉得师父不像是去送药,而像是去送王爷归西的! 眼见祁西洲将药喝得一滴不剩,憋了一肚子气的陈府医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 “全是因为你,连带着我也一起不受待见,你知不知道这几天我挨了多少揍?好端端的,你纳什么妾?纳就纳,还纳个天下最丑的!” “你是不是眼瞎?家里放着个如花似玉的不好好珍惜,非整这一出!以后有你后悔的!” 祁西洲沉默不语,将空了的药碗重重放在桌上。 陈府医气到跳脚,叉着腰,唾沫横飞。 “敢给老子摆脸色!你自己不做人事,还说不得了是不是?咋了,这是日子过得顺了,也学着别人三妻四妾是不是?那丫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你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祁西洲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沉沉。 “连你也觉得我做错了?你明知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有个没脑子的挡在前面,她总归会安全些。” 没说出口的是:如果有朝一日他真的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为了平衡朝局,后宫绝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 他没得选! 第181章 兄长不会 骂归骂,陈府医还是替祁西洲把了脉,眉心微蹙。 “王爷这腿倒是恢复得很好,只是” 陈府医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双腿间,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王爷的身体能恢复得这样快,已是万幸,其他的顺其自然!” 虽然他知道祁西洲方才说的都是对的,别说他一个皇子,京城中但凡有点实力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 “老夫知道王爷说得在理,可要不是王妃,您怕是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了。” 忘恩负义吗? 好像有点严重,但这事做得实在不怎么地道。 见祁西洲没有开口辩解的意思,陈府医拿着空碗离开了。 如今似乎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陈府医的未尽之言他也心中有数,只是此事瞒得极紧,就连父皇也不知道。 一个不能拥有自己子嗣的人是没资格坐上那位置的! 许知意是说过能治好他的隐疾,只是闹成现在这副样子,他哪里有脸开口。 无白沉默了好一会,终是下定了决心。 “主子,属下能问您件事吗?” “你问!” 无白就道,“听说太后去行宫时带走了太尉之女,陛下封了她为敏嘉郡主,此事王爷可知道?” 祁西洲皱眉,沉着声问。 “你到底要问什么?” “主子,要是太后让您娶敏嘉郡主,到时您当如何?” 祁西洲沉默了。 他还能如何,连裴北北这样的他都没拒绝,难道还能拒绝太后的好意? 在北地时,太后来信就常会提起这位敏嘉郡主,话里话外都是希望他们二人能结秦晋之好。 祁西洲当然明白,敏嘉郡主的身后是太尉府,百年世家,势力遍布半个平昭。 父皇忌惮他,但却没办法动摇太尉在朝中的根基。 好在,太尉似乎并不看好太子,故而这么多年,不管皇后用什么手段拉拢,他也不为所动。 这样的人,要是不能为他和父皇所用,只怕这平昭的江山迟早会易主。 想到这,祁西洲就觉得心中烦闷。 身为皇家子嗣,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他也想过为了许知意放弃这一切。 可,不行啊! 江山社稷与儿女情长,他只能选前者。 太后年纪大了,这几年的身体每况愈下,父皇更是夜夜批阅奏折到夜半。 他是个好皇帝,也是个好父亲,更是个好儿子! 只是外人并不这么想,尤其经历了前太子的事,更是有许多人觉得平昭帝嗜血残忍,不念手足亲情 可明明总之最后,传国玉玺被先皇亲手交到了平昭帝手中,外人纵有再多猜测也没用。 梧桐院。 许知意看着手中的佛珠,久久不语。 饶是她日日佩戴,一时半会也难以分清这两串佛珠的真假。 也不知何陵景是从何处弄来的。 吴嬷嬷到底见多识广。 “王妃,何大公子这是担心有人觊觎虚空大师所赠的佛珠?” 许知意想了想,道,“兄长做事谨慎,听他的总没错,虚空大师赠的这串便先让他替我保管!” 多事之秋,她可不认为凭借安王妃的身份就能安枕无忧。 太后长年礼佛吃斋,听闻当年诚心求过虚空大师好几回,只是可惜,最终也没能得到这串佛珠。 如今她老人家寿诞将至,到时万一开口讨要,她一个当晚辈的怎么拒绝得了? 更何况,那位可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就连陛下都对她毕恭毕敬,皇后那样跋扈的人,在她面前也不敢造次。 府里现在多了裴北北这个不安分的,难保会打这串佛珠的主意,到时借花献佛,她岂不亏大了? 乐心也不多问,默默接过装着佛珠的盒子,闪身离开。 浮生这才小声地问了一句。 “王妃,您就那么相信何大公子?万一他” “兄长不会!” 何陵景是宁可天下人负他,也绝不负天下人的男子,孤冷清高,却又让人莫名信服。 浮生扁扁嘴。 “奴婢只是觉得王妃遇见的男子都不是什么好人王爷虽说不像秦小侯爷那般苛待您,但反正王妃万事还是要多留个心眼。” 许知意哑然失笑,一把将她拉到身边,并排躺下。 “浮生,我有时在想啊,若是咱们身上没有血海深仇,随便寻个风景秀丽之地了此残生也挺好。” 浮生闻言,眼眶一下就红了。 “谁说不是呢,奴婢看着王妃就没真的开心过,这心里也实在是难过,当时奴婢是自愿陪您的。” 仇恨使人面目全非,她自重生以来,似乎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过的。 步步为营,小心算计,生怕行差踏错,又会落得前一世那样的结局。 才成亲那段时间,许知意甚至想着干脆不报仇了,就这样和祁西洲白头到老也挺好。 白头并非雪可替,相遇已是上上签;风吹雪散故人离,陌路只当忆往年。 要是不能相守,她也想好好告别,以过客之名,祝君岁岁平安! 屋顶传来细碎的声音,像是什么踩在瓦片上。 浮生紧张不安,拉过锦被将许知意盖了个严严实实。 “王妃别怕,奴婢定会护您周全!” 声音和身体一起发着抖,纤细的胳膊却始终紧紧搂着她,一如前世。 许知意好不容易从被子里钻出来,长长呼出口气。 “别怕,是自己人。” 裴念川一袭黑色夜行衣,斜斜倚在窗棂边,好看的桃花眼冲着她眨几下。 “吓到姐姐了,真不好意思。” 浮生一骨碌爬起来,飞快的跑到门边,跟小贼似的四下环顾。 这才拍了拍胸脯。 “还好外面没人。” 她拧着小脸,“不对啊,银珠姐姐平时那么机灵,怎么可能会听不到?” 许知意也已经半倚在大迎枕中,甚至还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只能说明裴世子也是兄长的人。” 裴念川抚掌,笑起来,两颊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就知道什么也瞒不过姐姐,公子让我给您带句话,一切有他,你不必太过忧思。” 许知意瞥他一眼。 一个两个也不知是什么毛病,放着好好的大门不走,偏要钻窗户,她都担心那窗台担不住他们的重量! 第182章 随我去救个人 裴念川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桌上的茶早已凉透,他却毫不在意,连饮三盏。 大咧咧的拿袖子一抹嘴角。 “姐姐这里的茶倒比妙音阁的还要好喝些。” 许知意扫一眼桌上的茶盏,似乎还是何陵景泡的那一壶。 “裴世子要是说完了,就赶紧走,时辰也不早了,若被人发现我这梧桐院有外男,不好。” 裴念川勾唇,“姐姐,能不能随我去救个人?” 见许知意似笑非笑望着自己,他心虚的抓了抓鼻子。 “那个最好是别让公子知道,但此人又对他很重要。” 吞吞吐吐的,可许知意却听明白了,但她佯装不知,依旧定定望着裴念川。 裴念川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游说。 “我们也寻了不少郎中,但皆束手无策,我提议让姐姐来给瞧瞧,可被公子拒绝了” “行,现在就去?” 许知意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应下。 浮生瞪大眼,“不行,王妃您的身体连下床都困难,怎么能出门啊?” 许知意不在意的笑笑,从枕下摸出粒药丸放进嘴里。 入口即化,苦涩的药味在嘴里蔓延。 不过几息的时间,她苍白的面色渐渐恢复如常,唇也有了点血色。 经过几日休养,加上有何陵景的药,皮肤竟是更胜从前。 胭脂面,樱桃唇,一双杏眼清澈灵动。 裴念川和浮生看得出了神。 美,真美! 除此之外,所有形容女子容貌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似乎无法与之匹配。 “王妃您好美呀!” 浮生感叹。 许知意曲指在她脑门轻弹一下。 “去将我的衣裳取来。” 浮生恨恨瞪一眼裴念川。 “王妃要去也行,可必须让奴婢跟着!” 许知意打趣,“瞧瞧,如今我出个门也得被个小丫头管着了。” 浮生小声嘟哝着,经过裴念川时,重重从他脚背上踩过去。 裴念川的一张俊脸瞬时扭曲,夸张的大喊。 “哎呀我的脚要废了!” 银珠顺势从开着的窗户翻进来。 “奴婢也要去!” 许知意,“” “放着好好的门不走,为何都要翻窗?” 银珠挠挠头,“习惯了。” 她们原本就是负责替公子打探各府消息的暗卫,平常极少在人前露面。 翻窗户自然比走大门要熟悉多了! 待许知意将衣裳换好,几人悄悄从梧桐院新开的角门出了安王府。 那里早等着辆马车,外面看起来极其普通,也没任何标识。 许知意猫腰钻进去,这才发现内里大有乾坤。 车顶上嵌着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粗略数数,至少有十几颗。 上好的白玉茶盏,点心和水果一应俱全。 裴念川亲自驾车,“姐姐垫垫肚子,这些点心和水果都新鲜得很。” 许知意捻起块桂花糕放在嘴里。 甜而不腻,桂花浓郁的香味令人心情愉悦。 浮生将剥了皮的桂圆放在她面前。 “没想到这裴世子看着不靠谱,做事倒是很细心。” 裴念川不满的嚷嚷。 “小爷怎么就不靠谱了?小爷的优点可多着呢!哼!” 浮生吐了吐舌头,许知意却将一颗桂圆塞进她嘴里。 “听说无白来寻你了,你连个好脸也没给人家,这是为何?” 浮生一张小脸顿时涨红。 “他可是王爷最信任的侍卫” “可那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浮生不满的噘嘴。 “王爷水性杨花,他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银珠闻言,扑哧笑出声。 “我虽不爱读书,可却知道水性杨花这词不是这么用的,王爷这应该算是三心二意!” 许知意心中好笑,裴念川却重重哼一声。 “他这就是狼心狗肺!要没姐姐,他哪里能好得这么快,指不定得一辈子躺在床上!” 许知意低斥,“在外面不可胡说,何况我与他本也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他给我庇护,我替他治病,谁也不欠谁的!” 裴念川依旧不愤。 “那他也不该纳侧妃,反正他配不上姐姐这样好的女子,您就该寻个能一生只守着您的男人!” 许知意心中苦笑。 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从前她倒是以为这世上真的会有这么一个人在等着她,活了两世,才发现是自己的想法过于天真了! 莫说祁西洲了,就算是当初的秦淮生,穷得叮当响,一样妻妾成群。 “对了,秦淮生如今怎么样了?” 裴念川咂巴几下嘴,嘿嘿笑几声。 “我若说了,真怕污了姐姐耳朵您还想听吗?” 许知意皱眉,“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 裴念川低咳两声,忍不住又傻乐了一会。 “谁能想到呢,看着温润有礼的秦小侯爷竟然有龙阳之好,秦夫人早就知情,却还是替他张罗婚事,就是为了掩人耳目,啧啧啧,脏,太脏了!” 这下轮到许知意吃惊了,好半天也没能缓过神。 所以前世秦淮生娶自己,除了贪图她的嫁妆,最主要是为了遮掩他的丑事? 要是裴念所说的是真的,秦淮生不碰自己,也几乎不碰那些姨娘就可以说得通了。 那她腹中的孩子又是谁的? 她猛然想起酷似秦淮生的那个书生,难道 百思不得其解,在一切尚未查清楚前,多思无益。 裴念川赶着马车专走小巷偏道,马蹄被裹上了厚厚的布,行驶起来几乎听不见声音。 此时突然起了风,树上残留的枯叶纷纷扬扬地落在地上,马踩过,发出清脆的响声。 “要变天了!” 许知意将身上的白狐大氅使劲拢了拢,又替浮生将夹袄上的盘扣系上。 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动作,一旁的银珠却突然红了眼眶。 “银珠你怎么了?可是沙子迷了眼?” 银珠将头扭去一边,努力将眼泪憋回去。 “奴婢的姐姐之前也如王妃这般温柔细心,可惜啊,奴婢那时太小了,姐姐拿出几个白面馍馍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的” 这还是银珠第一次说起自己的身世,许知意怜惜地摸了摸她。 银珠抹把眼泪,继续道。 “为了让奴婢活下来,她把自己给卖了要不是公子及时出手相求,奴婢怕是也活不到今天。” 第183章 情不知所起 从银珠断断续续的讲述中,得知了她的不少往事,且对何陵景又有了些新的认知。 “所以你和乐心都是被我兄长所救?那你的阿姐如今” 银珠苦笑,“阿姐第二年就死了,要不是公子出钱将她下葬,她的尸体怕是得烂在乱葬岗。” 浮生心疼的揽住她,小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的没事的,都过去了,如今你有我们呢!” 马车走了大概半个时辰,才缓缓停下。 “姐姐,咱们到了。” 许知意扶着浮生和银珠的手走下马车,四周黑漆漆的,只有面前的院子里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 大门打开,许知意一句也没问,提着裙摆迈进去。 裴念川朝守门的几人眨眨眼,“自己人。“ 一路畅通无阻。 从外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普通院落,地下却设着地牢。 与大理的监牢不同,这里亮若白昼,光线甚至有些刺眼。 其中一间最大的牢里一人的手脚被铁链锁着,头发凌乱,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光着的上半身,全是新旧的鞭痕。 血腥味浓重,浮生捂着嘴,才没惊叫出声。 “浮生,你还是上去等!” 浮生倔强的摇头。 “奴婢不怕,奴婢得陪着您。” 银珠更是早就见惯了这样的场景,麻利的搬过一张椅子,还用袖子使劲擦了擦。 “王姑娘请坐。” 许知意面色如常,似乎完全没被眼前的景象吓到。 牢中的人听见动静,努力抬起头,脸上脏污,一双眼却犀利的锁定她。 他嘴唇动了动,艰难吐出几个字。 “王后,您怎么在这?” 许知意怔忡,略一思索,看向裴念川。 “他是西番人?” 裴念川摇头又点头。 “也是也不是,他是跟着平阳公主一同和亲到西番的公公,别看长得平平无奇,从前可是跟着太后的大内高手。” 许知意了然。 看来此人是将她当成了平阳公主。 “他怎么了?” 裴念川就道,“此人形迹可疑,公子便捉了他来问话,可他三番五次的逃跑,只得将他的手脚筋给挑了” 话戛然而止。 裴念川的桃花眼一下就瞪圆了,脸上露出惊恐之色。 “公公子你听我解释。” 许知意微蹙眉,回头,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眼。 来人长身玉立,一袭月白长衫与这牢中的环境格格不入,脸上带着张银色白具。 分明就是何陵景。 可他既戴着面具,自然是不愿让别人看到他的脸。 许知意很快收回视线,眼角余光却瞥见他腰间那枚熟悉的香囊,嘴角不由勾了勾。 何陵景尴尬地低咳两声,语气低沉而有磁性。 “为何带外人来此处?” 裴念川的头垂得更低了,语气委屈又带着几分忐忑。 “这人还什么都没说,要是死了,岂不可惜了,我想着” 何陵景扬手打断他的话,语气颇为不悦。 “死就死了,本阁主自有打算,用不着你自作主张!”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茶,浅抿一口,眉眼带笑。 “来都来了,不如让我瞧瞧?可好?” 何陵景沉默了半晌,才低低道,“有劳。” 许知意起身,想了想,解下身上白狐大氅,交给浮生。 “这是兄长送的,可别弄脏了。” 何陵景眉心微蹙,走去一旁。 等他再回来,手中已多了件玄色鹤氅。 “地牢阴暗,当心着凉。” 许知意也不矫情,接过来披在身上。 “多谢。” 大氅上是何陵景身上独有的竹叶清香,味道极淡,很难被人察觉。 深吸一口气,许知意才跟着裴念川进到牢房中。 她缓缓蹲下,一双杏眼定定望着眼前奄奄一息的人。 “我与平阳公主长得很像?” 那人惊愕的抬起头,正撞进她那含笑的眸里,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很像,简直一模一样。” “当年前太子妃诞下的当真是一对女儿?” 那人目光闪躲,尖细的嗓音也有些干哑。 “这个小的不知。” 许知意轻笑一声,手指却已搭在他的手腕处。 一炷香的时间。 “气息紊乱,内力尽失,体内积存了大量的毒素,应是长期泡药浴的缘故。” “只是此药浴用的都是极其罕见的药物,有些甚至含有剧毒,我说的可对?” 那人垂着头,一语不发。 许知意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的继续说道。 “让我猜猜,此药浴若是不会功夫的人泡了,顶多三日就会气绝,可如果是你这种内力深厚的人” 那公公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她。 眼前的女子嘴角依然带笑,只是一双杏眼中已蓄满了冷意。 “泡足三年,便没了自主意识,成为刀枪不入的傀儡,俗称药人!” “平阳公主对你就这么重要?为了她竟是做到此种地步!” 那公公终于笑出声,只是那笑声中满含凄怆。 “是啊,我爱她,可惜,那狗皇帝把她送到了西番王的床上,她才十四岁,那西番王都能当她祖父了!看着公主生不如死,我只恨自己无权无势护不住她!” “可你是太监,纵使再爱又能如何?就算她不和亲,也不可能与你在一起的。” 公公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你们不懂,我从前可是富商之子,偶然间得见公主,一见倾心,便是为了她,才心甘情愿入了宫可他们说,要想一直陪在公主身边,只有一个法子” 许知意叹了口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情不知所终,一往而殆,值得吗?” 男人的泪落得更凶了,情绪激动。 “我不知道值不值得,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公主变了,不再如从前那般温柔恬静,她残忍薄情,为了争宠,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孩子” 许知意想,若是自己落得平阳公主那般地步,要么一死了之,可要想继续活着,就得摒弃过去种种,否则生不如死。 只怕自己会比平阳公主还要更加冷血无情。 平阳公主有什么错呢? 错的是这男尊女卑的社会,错的是牺牲女子只为换取一时安宁的帝王! 第184章 都该死 既成为君王,护佑天下黎民百姓就是义不容辞的责任,这些岂是牺牲几个和亲公主就能做到的? 其实除了平阳公主,后来还陆续送过好几个公主去和亲。 只是除了平阳公主,剩下的都惨死在了异国他乡。 战败了,便答应对方和亲要求,以至于其余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联合起来攻打平昭。 胜了,则迎娶对方的公主,东临、吐鲁、西番提起平昭,都是不屑一顾。 不知是哪句话刺激到了男人,他突然激动的挥舞手臂。 “哧啦——” 裴念川还没来得及阻止,许知意的袖子就被那男人扯下半截,胳膊上艳红的守宫砂,就这样毫无征兆的暴露出来。 何陵景眸子沉了沉,闪身进了牢房,一脚踹在那男人的胸口。 男人不查,噗的吐出口血。 “找死!” 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暴怒,还不忘替许知意将身上的鹤氅拢紧。 那人却不管不顾的爬起来,铁链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不可能,不可能,你身上为什么没有胎记?” 许是蹲得久了,站起来的时候,许知意只觉得眼前发黑,一只强有力的手揽住她的腰。 “当心。” 待确定她没事后,那只手迅速的收回。 许知意却看到他的耳垂红得几乎快要滴出血。 那男人依旧在咆哮着,精神几近崩溃。 “平阳你好可怜啊,就是个替身,却被送到西番,我都说会带你走,为什么就不愿意呢?” “他们就不是你的亲生父母,你报的哪门子的仇啊?都该死,所有害你的人都该死!” 他的双眼渐渐流出血泪,嘴角也溢出黑血。 许知意使劲将何陵景扯到自己身边。 何陵景怔忡,定定望着抓着自己袖子的小手。 “嘭——” 刚才还大吼大叫的人,随着这声巨响,身体四分五裂,牢内血肉模糊,惨不忍睹。 何陵景几乎是下意的伸手,捂住了许知意的双眼。 许知意乖巧地任他捂着,透过指间缝隙,只看到一片血红。 浮生被吓得直接瘫软在地,被银珠扛去了地牢上方的房间里,她仍是神情呆滞。 “银珠姐姐,快去帮王妃!” 她带着哭腔,扯着银珠的袖子。 银珠好笑地替她将眼泪擦干净,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点。 “有公子在,无需担心。” 浮生可是了好半晌,后脖颈一疼,失去了知觉。 “抱歉啊浮生,你先睡一会,醒了就不害怕了。” 不等银珠再下去地牢,何陵景和裴念川带着许知意也上来了。 许知意月白的裙子上溅了不少血渍,只是她的神情依旧平静无波。 就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过。 何陵景有些诧异她的反应,这才惊觉他一直牵着她的手。 迅速的松手,羞赧的将头扭去一旁,这才想起,自己还戴着面具。 何陵景摆摆手,示意他们屋中的人退出去。 刚想解下面具,却听到许知意的声音传来。 “还是戴着。” 她不想他尴尬,最主要,不希望他有任何危险。 沉默半晌,何陵景才艰涩开口。 “你当真没有胎记?” 许知意半点也没犹豫。 “有的,只是在听到皇后那话时,便用药遮盖住了。” 顿了顿,她又低声说。 “你可要看看?” 何陵景摇头,“既然藏了,就别被任何人发现。” “好。” 何陵景凝视着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将她散下的碎发理到了耳后。 许知意身子猛地僵住,只觉得一张脸烫得厉害。 簪子突然断开,如瀑的青丝散在腰间,一张小脸美得令人呼吸凝滞。 何陵景背过身,递来一支碧玉的簪子。 “你先用着。” 许知意接过,道了谢,胡乱将墨发挽起。 “抱歉,没帮上忙。” 何陵景颔首,“无妨,他今晚倒是说了些有用的,其他的我自会派人去查。” 许知意默了默。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我” 何陵景忙打断她的话。 “记住了,你就是许知意,不管谁问,都是一样的答案,明白吗?” “嗯。” 已近子时,许知意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 何陵景道,“晚了,我送你回去。” 一路无话,浮生依旧沉沉睡着,银珠则坐在车辕上,与裴念川一同赶车。 何陵景的目光不时落在她身上。 见她好几次因为瞌睡,头撞在车壁上,身子东倒西歪。 他心中好笑,伸出手臂。 下一刻,许知意的小脑袋便枕在了上面,满意的咂巴了下嘴。 可爱俏皮,是他从前从未见过的模样。 他轻声叹口气。 “这一次,我定会护你平安。” 说罢,将自己从未离身的暖玉塞到她袖中。 半个时辰,他的胳膊就那样伸得笔直,尽管被压得有些麻,仍是一动不动,生怕将她吵醒。 “公子,到了。” 何陵景回神,猛地将手抽回。 下一秒,睡懵的许知意毫无征兆的一头扎进他温暖的怀中。 她睁着朦胧的杏眼,一脸茫然,抬头,正对上何陵景幽深清冷的眸。 鼻尖萦绕着竹叶的清香。 许知意这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局促地扯了扯衣角。 “抱歉,我睡着了。” 何陵景低笑一声,手里捻着她的一只耳坠。 “回去好好休息。” “好。” 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马车。 见她仓皇的背影,何陵景忍不住勾了勾唇。 “走。” 回屋沐浴过,仔细擦干头发,天边已露出鱼肚白,许知意这才躺在床榻上,一颗心像是快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为何一遇上何陵景,她就再也无法淡定? 明明当时设计祁西洲的时候,她也没有今日这样慌乱和无措。 她的手轻轻按在胸口,感受着剧烈的心跳,脸颊发烫,拉过锦被盖在脸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 彼时,南风院的灯几乎亮了一夜。 祁西洲面色阴沉,茶盏摔得四分五裂。 “所以王妃到底去了哪?” 无白嗫嚅,“赶车的人戴着面巾,功力不俗,他们怕惊了王妃,也不敢跟得太近在西城跟丢了。” 祁西洲双手紧握成拳,额上暴起青筋。 第185章 王爷敢赌吗? 许知意才睡了一个半时辰,就被外面的叫嚷声吵醒,她一动,浮生就醒了。 “王妃,您怎么不多睡一会?” 许知意不耐的皱起眉。 “外面为何如此吵闹?” 吴嬷嬷打帘进来,也是一脸的不悦。 “王妃,外面是裴侧妃,她非要闹得来给您敬主母茶,老奴怎么劝,她也不肯离开。” 许知意冷笑一声,缓缓坐起来。 “王爷呢?” 吴嬷嬷更生气了。 “王爷陪着裴侧妃一起来的!也是死活不肯离开,还还打了乐心。” “再说一遍,谁打了谁?” 许知意的声音陡然拔高,锦被滑下,露出精致的锁骨,和脖颈上戴着的暖玉。 吴嬷嬷气得嘴唇发抖。 “王妃别生气,是王爷动手打了乐心” 许知意强压下怒气。 “替我更衣!” 逶迤拖地的大红凤尾裙,外罩白狐大氅,小脸惨白,依旧难掩风华。 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吴嬷嬷看得恍了神,须臾才提醒道。 “王妃您要不要换支簪子?” 许知意抬手摸了摸碧玉的簪子,红唇轻启。 “不必。” 梧桐院的门从里打开,许知意神情淡漠的看着眼前二人。 “这一大早的,王爷和裴侧妃是闹哪一出?” 乐心被扶去了一边,半弓着腰,嘴角沾着血渍。 见此,许知意的眸色更加冰冷。 “呵,王爷当真爱重裴侧妃,竟是为了她,逼得妾身拖着病体也要接她敬的茶,您好得很!” 祁西洲也正在气头上。 “王妃当真病的这般严重?本王看未必!” 针锋相对,暗自较劲。 裴北北的唇不由弯了弯,上前两步。 “我瞧着王妃姐姐的身子也好了不少,不过喝盏我敬的茶,能耗多少力气,王妃姐姐就别让夫君为难了。” “啪——” 一记清脆而响亮的巴掌,打得裴北北呆愣原地。 “你敢打我?”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许知意接过帕子,仔细将每根手指都擦了擦。 “吴嬷嬷,告诉裴侧妃,本妃为何打她?” 吴嬷嬷挺了挺背脊,声音洪亮。 “一来,裴侧妃在王妃面前不得自称我,得称妾,二来,王爷只能是王妃的夫君,裴侧妃一个妾室,没资格” 裴北北气结,也顾不得多想,抬腿就朝吴嬷嬷踢去。 众人不察,眼睁睁看着吴嬷嬷被踢飞出去,脑袋撞在青石墙上,又重重跌落下来。 竟是直接晕死过去。 许知意双目猩红,拔下发间的簪子,死死抵住裴北北的咽喉。 祁西洲大骇,“王妃,别冲动” 许知意转头,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王爷劝妾身之前,不如先看看裴侧妃都做了什么?既然你们容不下本妃,那便都别想好过了!” 簪子一寸寸扎进皮肉,裴北北惊声尖叫,一边暗自发力,正欲踹许知意,却被不知打哪飞来的暗器击中。 血汩汩冒出来,裴北北扑通跪倒在地。 “王妃,你先松手。” “闭嘴!” 许知意暴怒,看着昏迷不醒的吴嬷嬷,她手中的簪子再次刺向裴北北。 “敢伤我的人,你也一起去死!” 一下又一下。 虽然她没内力,但每一次都是下了狠劲的。 祁西洲担心出了人命,命无白救下裴北北。 最后一簪深深刺入无白的手背。 要是没他挡的这一下,估计裴北北今天是活不成了。 许知意眼神冰凉,苍白的脸上沾染了不少的血。 盯着祁西洲看了好一会,她突然大笑几声。 “要是我没猜错,王爷体内的隐疾还未痊愈?您确定要在这个时候与我翻脸?我敢说,若是这病我治不好,别人更没办法,怎么样,王爷要赌一赌吗?” 外间都传祁西洲伤了子孙根,无法人道,陛下只当这些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笑谈,并未放在心上。 然,此事属实! 除了祁西洲身边几个信得过的暗卫,大概也就只有她最清楚。 一个没办法拥有自己子嗣的皇子,就算再有能力,那位置也跟他再无干系! 许知意从一开始就给自己留了退路。 要是祁西洲能信守承诺,顺手替他治好隐疾,倒也不难,可如今 她很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妇人之仁,不然岂不连与他谈判的条件也没了? 一个没有价值的王妃,如何活着走出京城? 许知意扬着下巴,不屑地望着气到发抖的祁西洲。 “王爷敢赌吗?” 空气似乎凝固住了,所有人大气也不敢喘,就连陈府医也一改往日的吵闹,安静的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 王妃刚才也太吓人了。 那一刻,陈府医觉得,她是真的会杀了裴北北的,周身的戾气就仿佛是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恶鬼。 虚空大师远远看着这一幕,长长叹了口气。 “好好的姻缘被自己亲手断送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渡不了渡不了!王爷好自为之!” 转身就走,几息就看不到他的身影。 祁西洲似有所感,朝虚空方才站立的方向望去,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灰色的衣角。 他的心突然就空了一大块,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离他而去了。 无力感再次袭来。 “本王输不起,今日之事,是本王的错” 许知意冷冷睨他一眼,已恢复了往日的淡漠。 “银珠,带吴嬷嬷和乐心进去。” 她站着,任风将她的墨发吹得高高扬起。 “还请王爷看好裴侧妃,若她再敢动我的人,下场会比今日更惨!” 梧桐院的门再次在祁西洲面前阖上。 祁西洲却觉得这一次关上的不止是门,还有她对他为数不多的感情。 乐心底子好,上了药,到了晚上就已经不那么痛了。 吴嬷嬷却一直昏迷不醒,肋骨断了两根,手腕的骨头也裂开。 可许知意却知道,这些都不是致命伤,她脑后那个鼓起的血包才是真正可怕的。 这一夜,梧桐院的灯彻夜亮着,小丫鬟们跑来跑去,直至天明,传出压抑的哭声。 许知意呆呆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吴嬷嬷的手。 “嬷嬷,我饿了,想喝你煮的汤了,你快起来好不好?” 第186章 有兄长在,别怕 吴嬷嬷说到底也只是个伺候人的奴婢,可饶是如此,梧桐院依旧按照许知意的吩咐,悬起白幡和白灯笼。 “去买最好的楠木棺材!再去通知一声秋儿” 浮生忍着泪,看着许知意一下下温柔地替吴嬷嬷擦拭着。 “嬷嬷,我不会就这样让你白白死了,你再等等,我一定会送裴北北下去给你赎罪!” 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正义道理,统统都没她的吴嬷嬷重要!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祁西洲这一夜也睡得极其不安稳,天亮时听到松蓝来报,心中忍不住狠狠颤了颤。 “完了,王妃这下再也不会原谅本王了” 裴北北悠悠转醒,听闻吴嬷嬷的死训,只是愣了半刻,便哈哈大笑。 “哈哈哈,太好了,那老刁奴可算死了!真是太解气了!我还真想看看许知意现在的脸色!” “看她以后还怎么得意,好想她身边的人全都死光光!” 丫鬟不敢接她这话,只是垂下的眼中满是恨意。 她们的身契虽都在王爷手中,可平常王妃却是待她们极好的,吴嬷嬷更是时常提点她们。 如今吴嬷嬷死了,这个杀人凶手竟还敢如此嚣张。 秋儿跟随着抬着棺材的下人一起进来,见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吴嬷嬷,神情呆滞。 好半晌,她才机械的上前握住吴嬷嬷的手,像是怕吵到她休息一样,声音低低的。 “娘,秋儿来看您了,秋儿可想可想您了” 泪大滴大滴砸下,可惜那个平常一见她落泪,就会搂住她的人再也醒不来了。 “娘,秋儿最近吃胖了,您摸摸女儿的脸娘” 声声泣血,屋里的丫鬟们哭声不绝于耳。 许知意愣愣坐在廊下。 天空阴沉,耳畔似乎还回荡着吴嬷嬷的声音。 “王妃,您瞧老奴今日给您炖了什么汤?” “王妃,这事交给老奴,嘿嘿,保管让您满意!” “王妃王妃” 许知意猛地站起来,凳子应声倒地。 她才拉开门,就被银珠眼疾手快的扯住。 “王妃,您要去哪?” 许知意挣扎着,“放开我,我要去杀了她!我要给嬷嬷报仇!你松开” 乐心一手刀,许知意软软瘫在银珠怀中。 一大早的,王爷就派人把裴侧妃的院子围了起来,严防死守的,大概就是怕她们去寻事。 王妃此刻去,不光报不了仇,说不定还会吃亏。 秋儿见许知意如此,更是哭到泣不成声。 “王妃,秋儿替娘谢谢您的大恩了!您可一定要保重身子!” 一个下人在死后能得主子如此,也算死得其所。 而且没有哪个下人有资格在主家停灵,故而晌午时分,放着吴嬷嬷尸体的楠木棺材就被从角门抬出了安王府。 前一夜便没能好好休息,又出了吴嬷嬷这事,许知意一下就病倒了。 高热不退,呓语不断。 浮生几个围着她,药热了一回又一回,却怎么也喂不进去。 “陈府医这可怎么办?王妃不张嘴,药也喂不进去。” 浮生两只眼睛哭得像核桃,端着药碗的手也不住的颤抖。 “王妃那么依赖吴嬷嬷,该怎么办啊?” 她哭,银珠和乐心也忍不住抹起眼泪。 陈府医皱着眉,不停的在屋里踱步。 “王妃烧得这样厉害,不喝药,怎么能好?不然用银勺撬开嘴试试?” 许知意梦见了前世。 熊熊火光中,浮生瘦瘦小小的身体使劲搂着她,企图减轻她的痛苦。 可惜啊,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灰飞烟灭的那个瞬间,她看到秦淮生不怀好意的笑,还有许云婉得意的神情。 结果重活一世,旧仇未报又添新仇,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要是没嫁给祁西洲,吴嬷嬷会不会还好好活着? 牙关紧咬,浮生额上冒出汗珠,也没能把她的嘴撬开,有血自她唇边缓缓溢出。 “不行啊,王妃这是压根不想活了。” 陈府医急的转圈,后背的衣裳早就被汗浸透。 何陵景听闻消息,无措的在妙音阁内呆坐了一日,终于盼到天擦黑,迫不及待的赶到王府。 梧桐院烛火通明,许知意的屋子里挤满了人,每人脸上都露出焦急心疼之色。 见到他,也只有陈府医愣了半晌。 “把药给我。” 浮生乖乖把药碗递到他手中,退到一旁。 “知意喝药了,乖。” 许知意轻哼一声,秀眉轻轻蹙起。 “兄长?” 她紧闭双眼,长长的睫毛轻轻闪了闪。 “嗯,有兄长在,别怕。” 明明烧得糊涂,她却像是听到了一般,绷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喝了,王妃喝药了!” 浮生激动的扑进银珠怀里,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一碗药很快见了底,陈府医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喝了就好,你们守好王妃,老夫这就去重新准备药方。”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眼坐在床边软凳上的何陵景。 王爷的情敌出现了! 许知意的手一直紧紧攥着他的袖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安心。 “乐心,去把秦淮生的消息散出去!” “是,可是公子,这么一来,再想查他背后的人就难了。” “无妨,既然那人迟迟没有动作,咱们便推一把。” 乐心了然,闪身离开。 最迟明日午时,秦淮生有龙阳之好的消息就会传遍八街九巷。 彼时,不管他背后策划的人是谁,也没法堵住悠悠众口。 届时,定安侯府的名声也不复存在,没准还能查出更腌臜阴暗的事情。 一举两得,他们只需坐享渔翁之利就好。 “银珠,你过来些。” 银珠上前,何陵景朝她耳语了几句。 “去,动作麻利些。” 浮生不明所以,呆呆看着何陵景。 “我守着她,别让外人进来。” 浮生欠了欠身,乖乖出来,顺手将门带上。 可是很奇怪,她为什么就没办法拒绝何公子的命令呢? 让她出来,她就真乖乖出来了。 可王妃和何公子虽名义上是兄妹,到底算不得多亲厚,孤男寡女的 一阵风吹来,浮生一下清醒了。 算了,王妃看起来似乎真的很信任何公子,她便乖乖听命令就好了。 第187章 鬼剃头 一整晚,都是何陵景亲自照顾许知意,凉帕子不知换了多少次,天边露出抹微光时,她才终于退了热。 祁西洲来了好几次,都被无情地挡在门外。 尤其浮生,伸出胳膊拦在门口,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无白有心想劝几句,可看到她肿得跟核桃似的双眼,嘴唇张了张,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现在可不仅仅是矛盾了,王妃和王爷之间横着条人命。 死个下人在别的府里不算什么大事,可王妃护短,在她眼中,人命不分贵贱! 一大早的,裴北北的院子里就发出嘶心裂肺的惨叫声。 “啊,我的头发!” 铜镜里,她最引以为傲墨发,被生生剃得露出白花花的头皮,滑稽又恐怖。 丫鬟们窃窃私语。 “侧妃那样恶毒,保不齐是吴嬷嬷来寻仇了。” “听我娘说,这种情况就是鬼剃头。” “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咱们都好好的,就侧妃出了事,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下人们纷纷附和,气得裴北北除些咬碎一口银牙。 胡乱梳洗过,她甚至来不及吃早饭,戴着帷帽,气势汹汹的赶到梧桐院。 “许知意你这个毒妇,赶紧给我死出来!我知道这事肯定是你命人干的!” “你这个贱人,拆散了我和西洲哥哥不算,如今还敢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 “许知意我裴北北今日在此立誓,定与你不死不休” “啊——” “嘭——” 裴北北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踢碎了,剧疼袭来,忍不住闷哼出声。 她恨恨的抬起头,惊恐地睁大眼。 “你我可是安王的侧妃,你凭什么打我?” 何陵景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眼神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裴侧妃打算和谁不死不休?或者本少卿现在就送你归西如何?” 他声音清冽如泉,却吓得裴北北冒出一身冷汗。 她往后爬了爬,直至抵住墙,退无可退。 “你你想做什么?我可告诉你,你若敢杀我,西洲哥哥绝不会放过你。” 何陵景挑了挑眉,微俯下身。 “你确定?” 剑尖直抵咽喉,裴北北吓得脸色惨白,帷帽早就掉在地上,露出被剃得乱七八糟的脑袋。 可她依旧嘴硬。 “就是她害得我成这副样子的,要是西洲哥哥知道,定也是不会放过她这贱人” 凄厉的喊声在安王府上空回荡。 裴北北摸一把脸,一手全是血。 “骂一次,划一下,公平。” “许知意就是个贱蹄子!没有她,我早便是西洲哥哥的正妃了!啊啊啊——” 脸颊上涌出更多的血。 何陵景面色如常,看着裴北北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继续。” 裴北北怂了,颤抖着,却是不敢再开口。 她肯定破相了,只是瞧着何陵景,没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他似笑非笑睇着裴北北。 “裴侧妃怎么不骂了?这就怕了?” 语气轻松,裴北北却觉得毛骨悚然。 “西洲哥哥!” 她手脚并用,飞快地朝祁西洲的方向爬行。 无白险些一脚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踢飞,定睛,才发现原来是裴北北。 祁西洲皱眉。 “你怎么成这副样子了?” 裴北北声泪俱下。 “呜呜呜,西洲哥哥,你要替北北做主啊,都是许知意那个贱一定是她派人将我弄成这副样子的!” 祁西洲的目光却是落在正在认真擦拭长剑的何陵景身上。 “一大早的,何少卿因何而来?还敢在本王府上行凶,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何陵景将沾了血的帕子丢在地上,轻笑一声。 “听闻我家二妹高热不退,母亲忧心,这才让我来看看,至于行凶,呵,王爷不如问问你的这位好侧妃说了什么?” 他目不斜视,轻轻叩响梧桐院的门。 门吱呀一声打开,很快,又嘭的阖上。 祁西洲眼睁睁看着何陵景迈进了梧桐院,竟是无一人阻拦。 他气结,转动轮椅,将脚边趴着的裴北北丢去一边。 “无白,把门踹开!本王想看自己的王妃谁敢拦着!” 声音中裹挟着滔天的怒火。 梧桐院的门却在此时打开了,浮生面无表情,微微欠了欠身。 “整个安王府都是王爷的,自是哪里都去得的,请!” 许知意已经醒了,半倚在软枕中,一双眼紧紧盯着屏风外。 何陵景安之若素,随着他的动作,茶香味很快弥漫开。 “兄长在,别担心。” “嗯。” 她低低应一声,眼中的恨意却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 当初要是知道报仇还要搭上吴嬷嬷的性命,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设计嫁到安王府的。 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她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了,之前谋划的事也得尽快开始实施了。 “银珠,你离近些。” 银珠乖乖弯腰。 低语几句,银珠连连点头。 “王妃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只凭那个怪癖是没办法击垮定安侯府的,百年世家,再落魄,底蕴还在。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那便让他们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好了! 外面的人手很快有所动作,海青也在添香楼探听到了不少的消息。 定安侯府大小铺子共二十二间,因不善经营,转出九间,剩下的这些是勉强维持。 只有南街的脂粉铺子,生意尚算红火。 侯府的大部分开支,几乎全倚仗这一点微薄的盈利。 秦夫人最讲究排面,即使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还是穿金戴银行走于各家的宴会。 秦淮生在外亦是出手大方,随便给出的银子,也够普通百姓家一月花用。 前世,他们便是吸着她的血,享受着外人对他们投来的赞赏目光,极大了满足了母子二人的虚荣心。 且秦淮生也极会钻营人际关系,哄得那些世家的公子哥极力推崇他。 平昭帝听多了,便也觉得秦淮生只当个从六品的小官,确实是屈才了。 前世,秦淮生最后到底踩着她的尸骨爬到哪个位置,她不清楚,可这一世,她绝不会让秦淮生如愿! 第188章 一切覆水难收 祁西洲被无白推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何陵景正施施然端起茶,送到鼻下轻嗅,浅抿一口。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祁西洲不想让何陵景看到自己此刻眼中的嫉妒,便想着进去看一眼许知意。 哪知,何陵景开口叫住了他。 “王妃才睡着,安王还是莫打扰她了。” 祁西洲不悦的蹙起眉。 听得何陵景继续低声道。 “王爷既然那么爱重裴侧妃,便给王妃些体面,别闹到收不了场的地步。” 祁西洲冷笑一声,转身看向他。 “你是以什么身份同本王说这些的?义兄吗?呵,笑话,说到底她与你们也非亲人。” 何陵景唇边噙着抹浅笑。 “要是王爷与她好好的,便也无需我出手,只是如今看来,她过得并不好。” 顿了顿,又道。 “王爷一边离不开她的医术,一边又嫌弃她背景不够强大,不可笑吗?” 祁西洲猛地握紧拳头,目光不善的盯着他。 “本王从未这样想过,还请何少卿三思而后行!” 何陵景的手指摩挲着白玉的杯子,阳光透过乌云斜斜照在他俊朗非凡的脸上。 此时此刻,他像极了自天上下凡来人间的仙人。 “王爷想利用女人平衡朝局,这样的行为在下不予置喙,只是唯有她,不可成为王爷的棋子!” 言外之意,许知意的事,他管定了! 从前祁西洲与何陵景只是打过照面,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清冷孤高,寡淡无趣之上。 今日一见,方知是自己想错了。 这般咄咄逼人的何陵景,让人一时没有招架之力。 “本王与王妃的家事,就不劳何少卿记挂了!听闻近来大理寺的案子不少,何少卿还是将心思放在正事上为好!” 何陵景也不恼,依旧唇边染笑。 “对我来说,知意的事就是正事!王爷若护不住她,不如尽早放手。” 气氛一下就凝重起来。 祁西洲含着怒意的眸撞上何陵景淡然的目光,莫名就显得可笑起来。 自己的妻子,竟是需要一个外人如此维护,那他这夫君在里面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们谈话的声音虽刻意压低了,可还是将睡得并不安稳的许知意吵醒了。 她静静聆听,嘴边不由染上自嘲的笑。 活了两世,她都无法得到应有的尊重和爱慕,大抵是自己不配拥有! 祁西洲想利用裴北北引出背后之人,她能理解,也不恨他,只是 三年都等不及吗? 她一早就说过,自己会与他和离,会还他自由,让他去寻求真爱。 哪怕当时陛下说要让他纳裴北北为侧妃时,他能有半点犹豫,他们也不会陷入如今的僵局。 可是他没有,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同意了。 太后不日就会重返京城,若她老人家下懿旨,以亲情胁迫,祁西洲是不是要将敏嘉郡主迎娶进门? 以敏嘉郡主的身份,是绝不可能当妾的。 就算她本人愿意,太尉府也是绝不可能妥协的。 所以,到那时,是不是还要她让出正妃之位?或者不得不同意敏嘉郡主成为平妻? 一再的妥协,换来的会是无休止的得寸进尺。 前世如此,今生亦是。 她忍不住低低笑出声,伴随着几声咳嗽。 “王爷还是回去!过了病气给您就不好了!妾身还是那句话,只求别来打扰妾身,王爷愿娶多少人入府,妾身都没意见。” 祁西洲望向屏风后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吴嬷嬷的事,本王觉得很愧疚,本王也不知裴侧妃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许知意笑的更大声了,泪顺着脸颊无声无息地滑到枕上,洇湿了一大片。 “王爷如今再说这些,不觉得可笑吗?您放心,待到咱们二人和离那日,妾身会将解药交到您手中。” “王爷回去,日后无大事,莫要再来了,否则妾身也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言尽于此,便是祁西洲再多解释也无力回天。 她现在甚至连看也不愿看他一眼了吗? 祁西洲按住突突直跳的眉心,忍不住心中蹿起一股怒意。 “王妃不想见本王,却愿意见何少卿,别忘了,如今你还是本王的正妃,私下见外男,其罪当诛!” 许知意却是不为所动。 “吴嬷嬷已经死了,王爷若是觉得不解气,大可屠了整个梧桐院,只是别牵连无辜的人。” 祁西洲握拳,骨节发出不小的声响。 许知意淡笑一声。 “自己心脏,便看谁都是脏的!出去!” 她突然发现自己一点也不恨祁西洲,反而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这样一个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黎民百姓的人,做出的事却令人不齿。 轻贱女子,却又将她们利用到极致。 幸好自己只是个七品小官的女儿,除了医术,没什么其他利用价值,否则怕是得被啃得骨头渣都不剩。 裴北北也真是可悲啊。 她满心满眼都是祁西洲,甚至为了他不惜自降身份,最后换来的是真心被错付! 他们二人之间那九年的时光,怕是在祁西洲的心里,一点痕迹也未留下。 只裴北北自欺欺人,陷在美梦中不肯醒来。 也罢,一个装睡的人,是永远也叫不醒的。 祁西洲气的额上青筋暴起,猛地从轮椅上站起,缓缓绕过屏风,走到床榻边。 他眼神阴鸷,死死盯着许知意。 “当初你想算计的人是太子?利用完本王就想一脚踹开,世上哪有这样好的事。” 许知意一双眸子微微泛着红,语气平淡。 “若没我,王爷得一辈子躺在床榻上,不知感恩便罢了,竟还反咬一口,王爷还真是恬不知耻!” 此言一出,外间的无白脸色惨白,身子也跟着晃了晃。 完了,完了,一切都覆水难收了! 果然,下一秒,祁西洲的手猛地掐住她纤细的脖颈。 “你再说一遍!” 许知意目光平静,脸随着他手下加重的力道渐渐涨红,却依旧倔强的扬着下巴。 “我要和离!” 祁西洲颓然的松开手,整个人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般。 “本王绝不会放手!” 第189章 替自己留了条后路 许知意翻了个身,白皙脖颈上的指印清晰可见。 “我想王爷怕是等不了三年。” 如今的朝局,她多少还是知道一些。 太子受皇后鼓动,已经按捺不住了,尤其在陛下秘密召回二皇子之后,太子更是如热锅上的蚂蚁。 想到昨日传进来消息,许知意唇边染上抹讥诮的笑。 二皇子几次三番向陛下请求回封地,皆被拒了。 想来这位平昭帝,是想看二皇子与太子内斗,从而更好的保全祁西洲。 内战一触即发。 她能知道的事,祁西洲肯定比她更清楚。 别说三年,就是三个月怕是也撑不住了。 “王爷回去好好想想!日后待您坐上那位置,想要多少女人没有?” 许知意承认,自己当初看到祁西洲的惨状,确实心软了。 可后来,在得知了一些内幕后,她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咬着牙给自己留了一线生机。 祁西洲不疑有他,可殊不知,他喝下的每碗药里都添加了些别的东西。 不会要他性命,只是让他暂时无法人道。 且解药一分为二,只服一粒,他日后就是娶再多女人,也没办法拥有自己的子嗣。 平昭帝膝下原就子嗣单薄,满心盼望着祁西洲能多子多福。 “一个没有子嗣的皇子,再有能力,也是废棋一枚!孰轻孰重,王爷好好掂量。” 她声音很轻,却似重锤狠狠砸在祁西洲的心里。 他强忍住口中腥甜,一字一顿咬牙道。 “许知意,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不过是替自己留了条后路,我的命轻如草芥,死便死了,可王爷真就甘心?” “裴侧妃的事也是你派人做的?” 许知意猛地坐起来,一双杏眼定定望着他。 “凭我的手段,若想让她三更死,她便活不到天亮,王爷想试试吗?” 她挥手,有粉末洋洋洒洒朝着祁西洲兜头而下。 祁西洲后退几步,屏风被他撞的倒下去。 “王爷慢走!” 无白扶住几乎站立不稳的祁西洲,一脸担忧。 “王妃,您对王爷做了什么?” 许知意却阖上眼,不耐烦地扬了扬手。 “小惩大戒,还望王爷日后少登梧桐院的门!” 自始至终,何陵景都安静的坐着,茶汤淡了,他便重新开始烹新茶。 祁西洲的声音陡然拔高。 “吴嬷嬷是王府的奴才,是生是死,也轮不到王妃替她出头,本王留裴侧妃有大用,还请王妃好自为之!” 死一般的沉默。 这是不让她替吴嬷嬷寻仇的意思了? 可笑! 她想杀谁,谁也拦不住! 只是她也想通过裴北北见一见平阳公主,听听她亲口说出当年的真相。 别人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雁过留痕,只要做过了,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她突然就很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 见她这拒人千里的态度,祁西洲没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人直直朝后仰倒。 “王妃,还请交出解药!” 无白几个箭步上前。 “铮——” 利剑出鞘,直抵无白咽喉。 “刀剑无眼,劝你别冲动。” 美人榻离许知意躺着的床榻有好长一段距离,何陵景的动作却是这样迅速。 无白心惊,朝后踉跄几步。 “求求您了。” 许知意依旧阖着双眼。 “不是毒,死不了。” 见她如此平静,无白的一颗心也终于放回肚子里,拱了拱手。 “是属下冲动了,还请王妃见谅。” 转身,看到门口安静站着的浮生。 她眼中的温柔爱慕已被失望懊恼取代,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直看得无白垂下头,背着祁西洲逃也似的离开了。 何陵景看着许知意脖颈上青紫的痕迹,眸子沉了沉。 “上回的药可还有?” 许知意这才睁开眼,卸下满身防备,扯了扯嘴角。 “有的,兄长不必担心。” 顿了顿,她又道,“兄长也回去,他说的没错,我与你非亲非故,如此这般,不妥。” 何陵景沉默着收了剑,“好。” “兄长,那串佛珠您定要收好。” 虚空大师赠送的佛珠另有蹊跷,她是偶然间才发现的。 佛珠中根本没有舍利子! 空心的珠子里,只放着一张发黄的羊皮卷,上面画着的图案与她身上的胎记一模一样。 所以,打从一开始,虚空大师就是知道她真正身份的。 那么何陵景呢? 他又知道多少? 羊皮卷她取出来了,但将另外的一枚解药放进去了。 当时只是以防万一,谁成想,这倒成了她的保命符。 “好。” 轻飘飘的一个字,却重若千斤。 “兄长那药你时刻带在身上,若遇危及性命之时,吞了,可救命!” 何陵景深吸一口气,替她将倒了屏风重新立好。 “我是星河公子。” 说完这一句,他转身离开。 星河公子,星河公子。 许知意在心中默念,似是想到了什么,猛地睁大双眼,手指紧紧攥着锦被。 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星河公子,据说此人上知天文下通地理,精通占卜之术。 其势力更是遍布九洲各地。 平昭帝初登皇位时,便想拉拢星河公子,开出的条件便是由他担任国师一职,奇珍异宝更是随他挑选。 结果,苦寻三年,也未寻到他所居之地。 他的神秘,更勾起了各大世家的兴趣,曾有人出价万两黄金,只为寻一张星河公子的画像。 百姓们提起星河公子,更是奉为神灵。 可星河公子竟然会是何陵景! 许知意压着胸口,仍能感觉到心脏在扑通乱跳。 这个惊天秘密,他就这么毫不避讳告诉她了? 这样的情绪让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是夜,天才擦黑,梧桐院就又忙碌开了。 “陈府医,您开的药到底行不行啊?王妃为何又烧的这样厉害了?” 浮生拉着哭腔,扯着陈府医的袖子。 陈府医气的吹胡子瞪眼睛。 “你先放开老夫!王妃这是急怒攻心导致的高热不退,有埋怨老夫的空,还是先赶紧替她敷敷凉帕子,且容老夫想想。” 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第190章 肿成猪头 祁西洲从梧桐院回去就病倒了,陈府医替他把过脉,竟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对许知意的医术有了新的认知。 他虽不想承认,可确是自愧不如! 许知意给祁西洲下的确实不是什么毒药,说起来,只算是小儿科。 很快的,祁西洲自己就发现了不对。 晚膳时,裴北北来了南风院,头上戴着顶滑稽的帽子,脖颈上包裹着厚厚的棉布,脸上遍布伤痕。 只以为是何陵景一气之下胡乱划的。 这会细看,才发现竟是在裴北北的脸上划出了只乌龟的形状。 祁西洲,“” 裴北北忍着疼,扯着祁西洲的袖子撒娇。 “王爷,北北好疼啊,您要为北北做主啊,王妃姐姐这般害我,王爷休了她好不好?” 祁西洲正欲开口斥责,却猛地打了个喷嚏。 一个接一个,几乎停不下来。 直到裴北北后退几步,喷嚏声才止住。 裴北他倒了盏热茶,才捧到他面前,喷嚏又开始打个不停。 裴北北,“?” 祁西洲险些被气笑了。 所以许知意的的确确是给他下药了,只是怎么看也有点惩罚的意思。 莫名还有点好笑。 然后,无白惊恐的发现祁西洲的脖颈上开始出现密密麻麻的小红疹。 缓缓蔓延到俊脸上,直到祁西洲的双眼肿成一条缝 无白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客气的将裴北北拖出了南风院。 院门嘭的一声关上,裴北北还是一脸懵逼。 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什么了? 好像是自己与王爷亲近,才导致王爷出现那种奇怪症状的。 难道自己真的被鬼附身了? 她摇了摇头。 “不可能,不可能,我可是穿越而来的天命之女!一定是许知意那贱蹄子对王爷做了什么!” 她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朝梧桐院走。 可真到了梧桐院,她抬起的手却迟迟不敢落下。 想到白天许知意那猩红的眸子,一股寒意自脚底板升起,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知意你这个疯子!不就是死了个下人,至于吗?哼!” 她打死也不肯承认,自己是真的害怕。 谁能想到一向温柔恬淡的许知意,发起狠来,也能那么疯癫。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白兔一样的女人,突然就化身为厉鬼,着实吓人。 脖颈上的疼痛提醒着她,以后还是要离许知意远一些。 只要自己能拢住祁西洲的心,许知意迟早会成为弃妇! 南风院,亦是兵荒马乱。 陈府医两头跑,初秋的天,硬是累出了一身汗。 他看着面前肿成猪头的脸,不地道的笑出了身。 “哈哈,真是叹为观止,笑死老夫了!世人都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得见,诚不欺我!哈哈哈嗝!” 无白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您老能不能别笑了,赶紧给王爷瞧瞧啊!总不能一直这样肿着?” 陈府医连忙摆摆手,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只要哈哈哈,王爷离女人哈哈,远一些,自然就好了,哈哈哈,王妃这招简直绝了!”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祁西洲浑身无力。 忍着身上的刺痒,努力咽下药汁。 嘴唇肿得跟腊肠似的,说话都费劲。 “王妃如何了?” 陈府医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王爷还是哈哈哈,担心一下自己哈哈哈!老夫无论如何也得讨药方一看哈哈,也太有趣了!” 说完,竟是转身就走。 背影急切,生怕迟一秒,自己就会当场笑死。 松蓝肩膀抖动个不停。 王妃不是人,是个狠人! 要是能向王妃讨到药方,以后王爷再打他军棍的时候,自己是不是可以小小报复一下? 这么想着,竟然没绷住,笑出了声。 松蓝一笑,院里的侍卫也没忍住 祁西洲看着满院笑成一团的侍卫,心中的郁气竟是莫名散了。 王妃还真是调皮。 她这样惩罚他,中午说要和离的话应该只是气话? 不然凭她的医术,哪里用得着给他下这种药? 陈府医一只脚才迈进梧桐院,兜头就被泼了盆凉水,这滋味真是 一阵秋风袭来,牙齿都打着颤。 “出去!梧桐院不欢迎你!” 浮生叉着腰,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开的什么破药,王妃烧得更厉害了!我看你不是来救人的,就是来害人的!” 她四处看了看,拎起墙角的扫把。 陈府医哪能站着挨打,他跑,浮生在身后追 乐心紧皱眉头。 许知意烧得迷糊,两个脸蛋红扑扑的,唇起了层干皮,就算昏睡着,泪仍是缓缓滑下。 “嬷嬷,我想喝汤,嬷嬷我好疼啊。” 她喃喃,可茶水放到嘴边了,却是怎么也喂不进去。 银珠犹豫着,“要不还是通知一声公子?王妃这样撑不了多久的。” 乐心踌躇,“可王妃和公子非亲非故,若是被外人知道了,名声还要不要了?” 公子是男子,那些流言蜚语对他自是没多少影响。 可王妃不一样,这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一旦传出去,这京城怕是也容不下她了。 到时,就算安王也保不下她。 何况如今安王应该也没心思理会王妃的事。 银珠跺脚。 “名声比王妃的命还重要?当初村里二虎的姐姐是咋死的,你忘了?” 乐心咬着唇,心中天人交战。 二虎的姐姐与她们一同长大,可惜十一岁那年,因为家里穷,吃不起药,高热三天,死在了家中。 “行,我轻功好,现在就去寻公子,你照顾好王妃。” 反正梧桐院如今除了浮生,全部都是公子安排保护王妃的人,也不担心有人会乱嚼舌根子。 要是真有人敢那样做了,不用她们动手,公子就会无声无息将人除掉。 乐心寻来妙音阁的时候,何陵景正与虚空大师对弈。 “公子,王妃的情况很不好,您要不要去瞧瞧?” 虚空大师略掀眼皮,扫一眼佯装镇定的何陵景,轻轻叹口气。 “行了,心都乱了,还下什么棋,去看看!” 说罢,心不甘情不愿从怀里掏出只古朴的瓶子。 “拿去!只要还有口气,都能救回来!” 第191章 为她杀出条生路 晨光微熹,许知意勉强睁开眼,只看到一片月白衣角消失在屏风处。 头痛欲裂,嗓子也干哑的厉害。 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竹叶清香,和着窗缝飘进的秋雨味道。 “兄长。” 何陵景脚步微顿,却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手腕上残留着独属许知意的香气,心头似被什么撕扯着,酥酥麻麻的,又带着莫名的酸楚。 明知前方等待自己的可能是万丈深渊,他却半点也不愿后退。 既然逃不掉,那便斩荆棘,破万难。 前世他做为旁观者,目睹了那场熊熊烈火,虚空说世间一切皆有因果,不可违逆天道。 可这一世,他们既已有了牵绊,便不可能再袖手旁观。 若天不容他们,他便为她杀出条生路! 秦淮生的事经过几日发酵,传遍了大街小巷,茶肆酒楼里更是将这事编成话本子。 平昭帝自是也听说了,气得摔了好几本奏折。 “查,给朕查!真是没一天安稳,若所传之事属实,剥了秦淮生世袭的爵位!” 谏言的文官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作壁上观。 一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绣花枕头,有什么资格成为探花郎! 大殿内,一时静得可闻针落。 平昭帝半眯着眼,打量一圈殿下众人,冷笑一声。 “上折子的时候,一个个言辞激烈,如今到是哑巴了?你们倒是说说,此事该如何解决?” 坊间的流言从未停歇过,只是此次却有愈演愈烈之势。 若是不拿出点手段,怕是很难堵住悠悠众口。 太子出列,恭敬一礼。 “父皇莫动怒,此事皆因秦小侯爷而起,只是到底耳听为虚,不如让他本人亲口辨一辨,也省得百姓们觉得皇家无情。” 平昭帝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眼太子,赞同的点点头。 “太子说的也有道理,江公公去传秦淮生觐见!” 半个时辰,秦淮生便被带到了大殿上,他哆哆嗦嗦的跪下。 “微臣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昭帝蹙眉,看着匍匐在地的秦淮生。 再没了昔日意气风发的模样,暗紫的朝服皱皱巴巴,模样十分的狼狈。 “朕听闻你病了多日,如今可是大好了?” 秦淮生不敢抬头,只嚅嚅道。 “多谢陛下关心,微臣的病已经好了。” 深秋的天,他却是吓得满头大汗。 平昭帝突然冷笑一声。 “京中传言你可有听说?朕今日召你前来,就是想听你亲口说一说!” 秦淮生抖如筛糠,嘴唇翕动,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 这事一直瞒得极好,母亲当初得知,气得不行,却还是选择替他遮掩,并且很快说了亲事。 定安侯府除许云婉外,还有两个通房,三个妾室。 他虽从未碰过她们一根手指头,但在外人看来,他至少是个正常的男人! 当初盯上许知意,也不过因为她嫡女的身份,再加上那些令人垂涎的嫁妆。 谁知阴差阳错的,最后入府的竟是许云婉。 提起她,秦淮生恨得牙根痒。 也不知是谁在背后提点了许云婉,她自入府后,调了不少许府的侍卫,把少得可怜的嫁妆守得死死的。 且除了法华寺那一次,两人再没有过亲密接触,可许云婉却被诊出有孕。 三月有余! 可距离法华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五个月! 许云婉却言之凿凿,咬死了这孩子就是他生病期间强迫她才怀上的。 秦夫人如今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侯府的事几乎全由许云婉一人做主。 见秦淮生迟迟不开口,平昭帝气结,抄起手边的镇纸就往他头上砸。 立时,头破血流。 “瞧你这样子,此事便作不得假了?朕真是替老侯爷感到悲哀,他那样一个刚正不阿的人,怎会生出你这种窝囊废!” 平昭帝大手一挥,赏了秦淮生二十大板。 “秦淮生一事交由大理寺全权处理,必须给朕一个交代!” 何陵景缓步走出来,“微臣领命!” 待板子打完,秦淮生早已昏死过去。 何陵景才又不疾不徐的道。 “陛下,微臣还查出秦小侯爷同走私案有关联,与他相好的咳咳,名唤春生,经臣查证,确认此人乃是西番安插在京城的暗桩。” 说罢,掏出张纸,恭敬的双手奉上。 “此乃春生的证词,已签字画押,还请陛下过目。” 这事能查得这么顺利,还要多亏了许知意。 那些香料中的确有一两样属于西番,且还是制作依兰香的主要原料。 平昭帝继位后,严令禁止此香公开兜售,违者斩立决! 然,那春生见秦淮生过得拮据,竟是起了恻隐之心,偷偷拿出贵重的香料出来售卖。 以为百姓们不懂这个,毕竟香料贵重,一般也只有世家贵族才能用得起。 卖了不少出去,偏偏遇见了懂香的许知意,这才露出了马脚。 顺着这线索往下查,竟是发现了三处暗桩,当场击杀二十四人,活捉三十三人。 西番在京城设立了地下卖场,所售之物皆是平昭没有的珍稀之物。 出入卖场之人,非富则贵,还得拿五万白银为抵押,才能获得进入的资格。 平昭帝越看眉头拧得越紧,到了最后,竟是连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忍住,猛地吐出口血,人也朝后栽去。 “陛下!陛下!” “快传太医啊!” 大殿内一下就乱套了。 江公公不着痕迹的与何陵景对视一眼,见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微点点头。 是夜。 小齐子畏罪自杀,留下封认罪书,上吊而亡。 被人发现时,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认罪书的大意就是他与西番细作勾结,怕被陛下查出来,心中惶恐,可陛下一直对他不错,又觉得对不起陛下,又惊又怕,这才选择自裁谢罪! 随着小齐子的死,京城的水彻底被搅混了。 祁西洲接到消息,将自己关在书房两天,瓷器摆件碎了一地。 小齐子是他的人,怎么可能与西番勾结? 一定是有人在背后主导了这一切! “沉灰去给本王查!一定要将背后之人揪出来!小齐子不能就这么白白死了!” 第192章 就当本王求你 门扉轻启,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又将身上的银狐披风拢了拢。 浮生朝手上哈口气。 “这天是愈加的冷了,奴婢来替您再添个火炉子。” 银丝炭,燃烧快,也没有呛人的味道。 “浮生,吴嬷嬷葬在何处了?” 大半个月了,许知意对吴嬷嬷的事只字不提,每日喝了药,便窝在美人榻里看书抄经。 浮生几人真怕她憋坏了。 何陵景为了避嫌,竟是再没来探望过她一次,日子过得平淡又无趣。 银珠快人快语。 “回王妃的话,公子替嬷嬷寻了处风水宝地,离京城不远,您若想她了,奴婢们便陪您去” 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颊没入柔软的狐毛里。 “有空了,你们替我多烧些纸钱,大仇未报,我无颜面对。” 浮生替她斟了杯热茶,她也不喝,只是端在手里,一双眼定定看着窗外。 梧桐树上的叶子已经全部落下,光秃秃的,寂寞又萧索。 何陵景负手,静立屋顶,青帐被掀起,很快落下。 那一抹娇俏的身影却似刻在了眼中,半月不见,她愈发瘦了。 秦淮生的事已经告一段落,定安侯府的牌匾也被砸得粉碎。 龙阳之好天理不容,加上秦淮生相好之人乃是西番的暗探,此乃重罪,谁来求情也不管用。 平昭帝的身体每况愈下,之前服用的那些含有朱砂的丹药,终于是彻底将他掏空。 对秦淮生的事,平昭帝本着杀一儆百的心,丝毫不加犹豫的叛了斩立决。 考虑到如今局势,并未灭其九族,但定安侯府一众女眷全部充为官妓,包括身怀有孕的许云婉。 这夜,梧桐院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朝局混乱,平昭帝力不从心,祁西洲已不必再装出病重模样。 大部分的时间,他都在替陛下处理各地奏折,俨然是在为继位奠定基础。 可许知意却觉得,连小家都没办法护好的人,如何护佑天下苍生? 她冷冷睇着眼前男人。 数月未见,他清瘦了,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眼下一圈乌青,想来是夜里休息不足的缘故。 “王爷前来,可是有事?” 嗓音一如既往的绵软好听,只是没有一丝温度,就像这深秋的寒夜。 祁西洲声音有些嘶哑,端起桌上的茶抿一口。 “父皇今日又吐血了。” 许知意安静的等着他的下文,可祁西洲却只是端着茶,一口接一口的喝着。 “所以,与妾身何干?” 祁西洲抬眸,带着祈求。 “本王想请你去替他瞧瞧,如今的局势,王妃应该也略知一二,若他此时殡天,平昭就真的要大乱了” 许知意伸手打断了他的话。 “朝堂之事岂是妾身这等后宅女子能过问的,王爷还是直接说重点。” 她是真的很不想面对祁西洲的这张脸。 曾经的那一刹那的心动,如今想来就像是个笑话! 祁西洲无奈,按了按酸疼的眉心。 “就当本王求你,陈府医已去瞧过了,但却束手无策,除了你,本王如今信不过任何人。” 许知意将身上的狐裘拢紧,瞥一眼角落里的漏壶。 “妾身只是略通医术,陛下服用了太多朱砂,怕是无力回天,何况妾身并不相信王爷。” 卸磨杀驴的事有了开端,就永远不会是最后一次。 祁西洲神色有些颓然。 “王妃不信本王也在情理之中,但本王向你保证,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许知意微微垂眸,眼中晦涩,良久轻笑一声。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若妾身此次能救得陛下,还望王爷应允妾身三个请求,如何?” 不知何时开始,她在他面前,再不会自称我。 那一声声的妾身,就像响雷,不断的在祁西洲的耳畔炸响。 脑袋里嗡嗡直响,祁西洲知道她这三个请求定不简单,但想到父皇的身体,只得咬牙应下。 “行,本王答应了!” “口说无凭,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王爷觉着呢?” 秋雨说下就下,飞溅到窗棂上。 屋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药香味,和着香炉中的沉香味。 许知意穿着一袭锦缎长裙,外罩银狐裘,温柔恬静,一双杏眼清澈如泉。 目光所及,有如繁星点。 只是那里面没有他的影子。 “本王暂时不能杀裴侧妃” 许知意笑望着他。 “一个裴北北不值当浪费妾身的请求。” 她又看一眼漏壶,似笑非笑的道。 “若是王爷果断些,趁着时辰不晚,妾身今夜便能替陛下瞧瞧,可要是” 祁西洲脸上闪过一抹难过,稍纵即逝。 “好。” 浮生进来,手中捧着上好的笔墨纸砚。 “王妃这是早有准备?你如何确定本王就一定会答应?” “妾身没王爷说的这么神通广大,不过是觉得三个要求,换陛下多活几月,不亏!王爷应该也这么想的?” 祁西洲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一滴墨落在雪白的宣纸上。 半刻钟后,许知意笑着睨一眼纸上的内容。 “浮生,替本妃仔细收好了。” 浮生乖乖应一声,使劲将纸上未干的墨渍吹干,这才小心的揣在怀里。 “王妃放心,奴婢定好好收着!保管谁也寻不到!” 一副防贼模样。 许知意也不再废话。 “银珠,乐心可在?” 两人悄无声息的进来。 “王妃,奴婢在。” “陪本妃出去一趟。” 祁西洲看着她这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王妃就这样出门?” 许知意垂头打量自己一眼,又摸了摸头发上簪着的碧玉簪。 “有什么问题吗?” 祁西洲半眯着眼,目光不善的盯着那支碧玉的簪子。 “这簪子本王从前怎不见王妃戴过?” 许知意淡淡扫他一眼。 “王爷没见过的还有很多,这等小事,不值当王爷费心。” 祁西洲心中酸涩。 这支碧玉簪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没有多余装饰,却是一眼就能看出价值百金。 他在何陵景那里见过! 如今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许知意这里,看来她对他,连敷衍也不愿意了。 第193章 离我远一点 更深露重。 许知意才出门,便感觉一阵阵寒风直往身上钻,忍不住往银珠的怀里偎了偎。 练武之人,身上果真暖和。 祁西洲眸色暗了暗。 “王妃身上这件银狐裘倒是漂亮,据本王所知,银狐难寻,只有在极寒之地才会出没。” 意有所指。 可惜许知意全当听不见,捧着暖手炉,只盯着脚下的路。 原本她也没放在心上的,如今听祁西洲提起,才知何陵景为了这件狐裘煞费苦心。 有心之人,多难都愿意去做。 一路沉默,直到二人坐上马车。 许知意努力往车壁缩了缩,刻意拉开二人的距离。 “王妃如今已经如此嫌恶本王了?” 他自嘲一笑,“王妃自己下的药,应是知道本王即使有心也无力。” 许知意闻言笑了一声。 “王爷能时刻记得就好,也省得妾身提醒。” 祁西洲倾身过来,死死将许知意压在身下。 墨眸翻滚,极具侵略性。 “是啊,本王记得清清楚楚,可你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只要本王不答应和离,你就永远只能是本王的王妃!” 簪子直抵咽喉,许知意不闪不避与他目光相碰。 “离我远一点!” “本王若说不呢?” 有血滴在许知意莹润如玉的脸上,她却神色如常,握着簪子的手渐渐加重力道。 “王爷可以试试!” 刺痛感传来,祁西洲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离开本王?” 他捏着许知意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王爷打算与妾身玉石俱焚?妾身贱命一条,死不足惜,王爷可就不一样了。” 祁西洲盯着她看了许久,然后缓缓起身,坐到了另一边。 许知意暗暗松了口气,握着簪子的手在袖中微微发着抖。 刚才她分明在祁西洲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这更让她下定了尽快离开的决心! 自出了裴北北的事之后,整个安王府被守成了一个铁桶,暗处虽有何陵景的人,但她的一举一动却还是在祁西洲的监视之下。 她要做的事可不止是对付秦淮生,若是一直留在安王府,与前世有何不同? 皇宫。 已经落了锁,祁西洲的马车却是畅行无阻,禁卫军看到他亮出的腰牌,皆恭敬行礼放行。 直至御花园附近,马车才停下。 “此处离父皇的寝宫不远了,劳烦王妃走几步。” 许知意并不乱看,扶着银珠的手,安静的跟在祁西洲身后。 小齐子死后,平昭帝身边能用的人暂时也只有江公公,此刻便是他提着灯笼带路。 “王爷、王妃小心脚下,夜里凉,路上结了霜。” 祁西洲和许知意齐齐沉默着,一前一后,隔着两人的距离。 寝宫中一片死寂,高高悬挂的宫灯随着夜风摇曳,忽明忽暗的烛火,映照着红色的宫墙。 一入皇宫深似海,再见已是陌路人。 殿中装饰奢华,白玉的墙壁上镶嵌着大大小小的夜明珠,里面不时传出重重的咳嗽声。 “王妃稍等片刻,待本王先同父皇说一声。” 许知意颔首,退去一旁。 江公公满面忧色,挪到她身边,低声询问。 “王妃可会有危险?要不要奴才通知公子一声?” 许知意摇头,“王爷有求于我,我暂时不会有危险,可千万别让他牵涉进来。” 不爱祁西洲是否爱她,出于一个男人的占有欲,他也不会对何陵景手下留情。 怕是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灭了丞相府满门。 所以明知危险重重,她还是来了! 她死没关系,可不能让何陵景白白丧命。 盏灯时间,祁西洲出来,淡淡扫一眼垂着头的江公公。 “随本王进来!” 平昭帝倚在床头,面色青白,唇却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眼下深黑。 他打量着许知意,有些不确定的再次向祁西洲求证。 “洲儿你确定她真的能治朕的病?” 祁西洲笑着往他身后又塞了个软枕。 “儿臣的腿和体内的毒就是王妃治好的,父皇放心就是。” 平昭帝长长叹口气。 “罢了,不是朕不相信她,只是朕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说罢,他缓缓伸出胳膊。 许知意也不多话,在他腕间搭了条明黄帕子。 闭目,静心。 须臾,睁开眼。 “陛下服用丹药三年有余,体内累积了不少朱砂,虽不至立刻要人性命,但却会大量消耗气血,陛下应是也感受到了?” 平昭帝笑一声,掩唇使劲咳了好几声。 许知意眼角余光扫过。 果然,咳血了! “朕日前觉得越来越没力气,用膳也没甚胃口,夜里勉强能睡一两个时辰。” 许知意看向祁西洲。 “王爷,妾身能实话实说吗?” 祁西洲没开口,却是平昭帝语气平静。 “说,朕恕你无罪。” 近来,听了太多哄他的好话,太医们开的药吃了一副又一副,身子依旧不见起色。 “儿媳替您施针,辅以药浴,可再保陛下百日寿命多的,恕儿媳无能为力。” 死一般的安静。 江公公的眼皮忍不住跳了好几下。 许知意的双腿已经跪到麻木,才听到平昭帝的声音传来。 “能延百日已出乎朕的意料了,只是,你不给朕开药方?” 许知意缓缓摇头。 “是药三分毒,陛下已经喝了太多药,如今再喝,不过是加重您身体的负担,起不了任何作用的。” 平昭帝朝一旁的江公公使个眼角。 江公公捧出一堆药渣。 “王妃您瞧瞧,这是太医开给陛下的药。” 许知意接过,一一放在鼻下轻嗅,好看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只能说无功亦无过,倒是没有害人的东西在里面。” 与陈府医所说几乎一样,平昭帝这才松了口气。 “那便按你的法子来。” 施针极耗费心神,何况许知意大病初愈,不过半个时辰,她便已是面色惨白,唇无血色。 祁西洲拿过帕子想将她额上冷汗擦干净,她却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平昭帝缓缓睁开眼,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微微皱了皱眉。 第194章 烦不甚烦 自古娶妻娶贤,尤其身为皇家子嗣,成亲看的不仅仅是人品,还有女子身后的母族。 祁西洲是他最为看重的皇子,当初他与许知意的婚事,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祁西洲还在北地时,他们父子俩便商量好了这一出大戏。 父亲因为忌惮儿子手中兵权,处处针对,处处防备,而儿子因为父亲的举动,身染重疾,举步维艰 想来这一切,皇后和太子很乐意看到。 且,正因如此,才让他们放松警惕,拖延到今日还迟迟未有大动作。 如今祁西洲的身体已然大好,许知意这个七品小官的女儿便有些配不上他的身份了。 不过,日后等祁西洲登基,将她收入后宫,封个妃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皇后的位置,可不是许知意这种普通女子能肖想的。 一个半时辰后,平昭帝觉得身子松快了不少,泡在药浴里,昏昏欲睡。 祁西洲低声问。 “父皇这里本王看着,王妃去歇一会。” 许知意拒绝了。 “每半个时辰得换一次药,还是妾身亲自看着为好。” 她努力掐着掌心,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乐心和银珠被留在了宫门处,此刻她的身边没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万一药出了问题,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宫灯下,她的脸苍白,虚弱的似乎随时能倒下,嫩白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祁西洲不悦地皱了皱眉。 “本王送你的东珠耳坠呢?” 许知意只觉得他莫名其妙。 一晚上,都在这样无足轻重的小事上纠缠不休,真是让她烦不甚烦。 “丢了。” 见祁西洲阴沉着脸,她忍不住补了一句。 “吴嬷嬷死的那一日,不知丢去了何处!” 此言一出,祁西洲面色一片灰败。 “裴侧妃只是无心之失,你就别一直揪着此事不放了!” 许知意懒得与他争论对错,裴北北的命她要定了,不然如何能让九泉之下的吴嬷嬷嬷瞑目? “那王爷可把裴侧妃看紧了!” 说完,许知意干脆坐去一边,阖上双眸,不愿再与他多说一句。 每隔半个时辰,江公公便会低声提醒她。 “王妃,时辰到了,该给陛下换药了。” 许知意的眼中布满血丝,拖着疲惫的身子。 换药、试温 晨光微曦,平昭帝发出均匀的鼾声。 哪怕泡在药池中,也没影响他睡了个好觉。 睁睡时,许知意和祁西洲已经悄悄离开了,他则躺在软和的龙榻上,身上盖着明黄锦被。 “江公公,他们何时离开的?” 江公公恭敬的道,“回陛下,安王和安王妃是辰时三刻离开的,陛下您可有觉得舒服些了?” “安王妃可有说何时再入宫?” “说是三日后,还是同一个时辰。” 平昭帝闭了闭眼,“伺候朕洗漱!何少卿那里可有定有斩首的日子?” 江公公弓着腰,仔细替平昭帝将腰封束好。 “回陛下,何少卿不日便是太后的寿辰,不好见血,便定在十二月初二。” 平昭帝凝眉,“何少卿办事稳妥,倒是不用朕操心。” 十二月初二,大凶,万事不宜。 定在这一日,何陵景是存着私心的。 秦淮生这种人,就该不得好死,死后最好也法轮回转世,生生世世在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 至于许云婉,他便顺手替许知意解决了。 秦夫人年纪大了,精神不正常,当不了官妓,便入军营当个洗衣婢。 是死是活,听天由命! 几乎是马车才一动,许知意就倚在车壁上睡着了。 随着颠簸,她脖颈上的暖玉露了出来。 祁西洲正在看手中的奏折,目光扫过,身子猛的一僵。 他自小长在宫中,见识过不少进贡的奇珍异宝,暖玉也是见过的。 当初北鲁进贡了一块,父皇当宝贝似的送给了他的母妃,饶是如此,那块玉也不及许知意这块一半大小。 听闻此玉生在险峻的深山中,极难开采,每年为此丧命的人不计其数。 还有她身上这长裙,要是没看错,应是用软烟罗所制,出自江南,三年织一匹。 父皇觉得此物太过奢靡,又极费人力,不如浮光锦好看实用,便不再让江南贡这料子。 难怪裴北北穿着浮光锦所制的衣裳,她丝毫没放在心上。 原来,人家是有更名贵的,根本不稀罕吃醋。 祁西洲突然觉得,在与许知意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中,他丢盔弃甲,输得一塌糊涂。 路边有售卖银丝糖的摊子,丝丝缕缕的甜香味钻入鼻尖。 她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旋即侧了侧头,继续睡过去。 祁西洲原想下去替她买一些,可此刻却没了心情,阴沉着脸,一路回了王府。 几乎是马车才停下,许知意便警觉的睁开眼睛。 “银珠,乐心。” “奴婢在的。” 二人同时掀开车帘,看到她们,许知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祁西洲忍不住呛声。 “与本王在一起,就如此紧张?” 许知意下车的动作顿了顿,须臾,若无其事地迈下马凳,在祁西洲怒火翻滚的目光中,施施然入了府。 半路,遇见了好久未碰面的裴北北。 好几撮新长出的头发朝上支棱着,勉强遮住了头皮。 桃红的浮光锦长裙,外搭同色披风,衬得皮肤愈加黝黑。 偏她不自知,一伸胳膊,拦住了许知意的去路。 “王妃姐姐这一大早是去了哪里?” 她眼睛骨碌碌乱转,像是发现了什么大秘密。 “还是说王妃姐姐彻夜未归?王爷知道吗?” 不怀好意的凑近许知意,眸子闪了闪。 “呦,王妃姐姐这簪子倒是别致。” 抬手,才碰到簪子,就被银珠一把扼住喉咙。 许知意古井般的眸中渐渐染上杀意。 “裴侧妃可是忘了之前的事?还敢出现在本妃面前,要是活够了,本妃也可以送你上路!” 她葱白的手指自她咽喉一路向下,最后点了点她左胸口。 “这里,只需一剑。” 指尖微一用力,裴北北嗷的一声,眼泪夺眶,只觉得胸口处真像是被一把剑贯穿了。 疼痛难忍,膝盖一软,直直跪倒在许知意面前。 第195章 你打裴侧妃了? 祁西洲缓缓走近,脸色阴沉,语气也十分不耐烦。 “一大早的闹什么?” 裴北北委屈巴巴上前扯住他的袖子。 “王爷,妾不过关心姐姐,这才多问了一句,也不知是哪句话惹恼了姐姐。” 祁西洲看向许知意,心中怒气未消,态度很不好。 “你打裴侧妃了?” 许知意冷笑一声,一语不发。 半月来,裴北北都极少出自己的院子,每日闲着无聊,便鼓捣各种吃食。 疏于练功,看起来比入府时圆润了一大圈。 反观许知意,身姿纤纤,虽穿着厚厚的狐裘,仍是瘦的一阵风就能吹跑。 无白只觉得一阵无语。 主子可真会睁眼说瞎话! 裴北北的脸得有王妃的两个大,十根手指跟萝卜条似的,这要是一巴掌呼过来,不得把人拍扁? 莫名的,就让人想到钟馗。 有风吹过,带起几片黄叶。 银珠和乐心戒备的护在许知意身前,脸上都染着几分怒意。 偏许知意一个字也懒得解释,静立在风中,嘴角含笑,眼神鄙夷。 祁西洲只觉得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头顶。 “许知意,打了人就得道歉!你当着本王的面就敢如此,是仗着背后有人撑腰?” 他吩咐一旁的无白。 “这两个奴婢目中无人,以下犯上,给本王拖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顿了顿,又道。 “就在这打!也让王妃好好看看安王府的规矩!” 许知意觉得有趣,弯腰,揪起地上尚未凋零的野花。 她看向无白,“没听见你主子的话?还愣着做什么?打!” 花瓣在葱白指尖轻捻,紫色汁子浸在指甲里。 梧桐院的一众下人闻讯也赶了来。 许知意笑着吩咐浮生。 “本妃累了,去搬张椅子过来。” 浮生不明所以,可她听话啊。 不光椅子,甚至还抬了一张小几,身后的丫鬟手中拎着热腾腾的早膳。 许知意抿唇,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坐下。 握着银汤匙轻轻搅拌,糯米粥的香气四散开。 她不慌不忙吃着,祁西洲只觉得此刻的自己像个小丑。 忙了一夜,此时倒是真的饿了。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还比平常多吃了一只虾饺。 浮生喜不自胜,赶忙又替她斟了杯热茶。 “还不动手?” 语气和缓,没一丝的起伏。 祁西洲咬牙。 “无白还愣着干什么?是听不见本王说话?” 无白无法,只得命人拿来条凳和宽板。 银珠和乐心被人死死按在凳子上,面无惧色,甚至还开口劝许知意。 “王妃,此处风大,您还是回屋歇着,奴婢们受完板子就回去陪您!” 祁西洲都气笑了。 “你们主仆倒是感情甚笃,既如此,本王今日不成全,倒显得可笑了。” 第一板才落下,身后的正暗自得意的裴北北发出一声惊呼。 祁西洲皱眉,烦躁的看向她。 “又没打你,鬼叫什么?” 裴北北扁了扁嘴,没敢说话。 第二板,裴北北的喊声比刚才还要大。 震的祁西洲耳膜嗡嗡直响。 忍了又忍,才没一巴掌呼在她脸上。 第三板,裴北北喷出的血溅在祁西洲脸上。 这一下,所有人都发现情况不对,紧张的盯着祁西洲。 “王爷,还打吗?” 侍卫两股颤颤,话是问祁西洲的,可眼神却不自觉的瞄向安之若素的许知意。 “打!” 祁西洲咬牙切齿。 话音方落,裴北北竟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王爷,今日的事都是妾的错,还请您大人大量,饶了她们。” 疼,太疼了。 也不知许知意刚才是按到了什么穴位,她这会只觉得浑身哪哪都疼。 到了此刻,裴北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丫鬟们的腚疼不疼她一点也不关心,可她是真的疼,心口处像是被人撕裂了一样。 祁西洲不为所动,沉着脸,就是不喊停。 许知意始终垂着眸,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上戴着的金镯子。 细如牛毛的银针,随着板子落下,就有几根没入裴北北体内。 打到第六板,裴北北终于忍不住,眼一翻,倒在祁西洲怀里。 “继续,还剩十四下。” 侍卫们高举木板,却迟迟不敢落下。 远处屋顶上的何陵景冷眼看着这一幕,指尖的暗器迟迟未能射出。 虚空吊儿郎当的坐在他身边,嘴里叼着根山参须子。 “啧啧,看不出来,这丫头倒是个狠角色。” 何陵景斜睨他一眼,语气冷清。 “你还不回法华寺?” 虚空呸呸几声,将嘴里的渣子吐出来。 “大路通天,各走一边!只许你看热闹,就不许老纳看?” 何陵景冷笑,“女儿红三坛,六百两,梨花白五坛,九百两,云山数壶,一千二百两” 随着他的话,虚空的脸越来越黑。 “打住,堂堂星河公子,竟与老纳这般斤斤计较,光是你送那丫头的玉灵簪就值万两黄金?” 何陵景冷冷扫他一眼,虚空立刻闭上嘴。 “嘘,看热闹,看热闹。” 祁西洲气得握紧拳,将昏迷的裴北北一把推到丫鬟怀中。 “你做了什么?” 许知意把玩着指尖。 “王爷还打吗?唉,妾身要是再病倒了,可就该耽误王爷的大事了!” 赤裸裸的威胁。 偏祁西洲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吃醋了。 明明,许知意将身边这几个丫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今天却是一反常态。 他早该想到的。 气得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许知意这时才扶着浮生的手站起来,眼神一一扫过众人。 “银珠,乐心随本妃回去。” 侍卫们一个个垂着头,被她犀利的眼神吓出一身冷汗。 冤有头,债有主,王妃要怪,便去怪下命令的王爷,可千万别找他们啊! 因为怕被报复,刚才他们下手并不重,听起来动静不小,实则没多疼。 银珠朝他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跟着许知意走了。 “王妃别担心,奴婢一点也不疼的。” “嗯,回去还是记得上药。” “王妃,裴侧妃刚刚是怎么了?您给她下毒了?” “嗯。” 何陵景,“” 她还真是可爱! 第196章 好了伤疤忘了疼! 梧桐院,银珠和乐心趴在床上,浮生轻轻替她们上药。 银珠闲不住,问在窗边喝茶的许知意。 “王妃,奴婢都快好奇死了,您就说说呗!” 许知意不慌不忙的抿口茶。 “裴侧妃好了伤疤忘了疼,那我便让她忘不了!也不是什么要命的毒。” 银珠和乐心齐齐露出失望的神色。 浮生心中好笑,戳了戳她们红肿的屁股。 两人夸张的叫一声。 “浮生你轻些!” 浮生抿唇偷乐,“王爷是拿姐姐们泄私愤呢,王妃又怎么可能真的光天化日下杀了裴侧妃。” 想了想,她又认真地说。 “要杀也得月黑风高的时候动手啊!王妃,您觉得奴婢说得对不对?” 许知意没好气白她一眼。 “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她那种人还不值得脏了咱们的手,小小教训一下还是可以的。” 乐心一向沉稳,此时也忍不住心中好奇。 “那王妃,裴侧妃以后会怎么样?” 许知意撑着下巴,目光落在远处的屋顶上。 空无一物。 “也没什么,日后裴侧妃的胃口会变得十分好!” 银珠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裴侧妃现在就挺肥了,胃口要是再好一些,岂不是没眼看了啊!” 困意袭来,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回屋睡一会,你俩也休息会,经此一遭,应是没人敢再来寻事了。” 说罢,她起身,一双杏眼水汽氤氲。 果真,接下来的几天,梧桐院无人前来打扰,经过那天的事,所有人恨不得能绕着走。 裴北北醒来后,身体未觉任何的不适,反倒是肚子饿的咕咕直叫。 吩咐下人提前摆了饭。 八菜一汤,两碟点心,最后又喝了三盏茶,竟还是觉得腹中空空。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们面面相觑。 裴侧妃能吃众所周知,可不知道她这么能吃!! 有机灵的丫鬟觉得情况不对,将此事告诉了祁西洲。 陈府医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一次,脉象并无异常,但他心里却十分笃定。 王妃肯定是动了手脚的! 不过,又不伤性命,他才懒得多管闲事。 “侧妃是习武之人,消耗本就比普通人大,胃口好一些也无可厚非。” 裴北北本就觉得她们小题大做,如今听陈府医这么说了,更加放心。 她开始着手准备开火锅铺子的事,一忙起来,也顾不得找许知意的麻烦了。 期间许知意跟着祁西洲,夜访过皇宫三次。 平昭帝的精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可他心里清楚,自己剩下的时日无多了。 三个半月,要做的事情太多,给他的时间却太少。 好在有祁西洲,他不止有领兵打仗的勇猛,头脑更是冷静睿智,奏折中大部分的事情经由他手,处理的相当稳妥。 太子反倒显得游手好闲起来。 他纳侧妃的事一拖再拖,皇后看哪家的贵女都觉得差强人意。 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栖凤殿近来多了不少生面孔,禁军中也少了很多熟悉的人。 后宫上下,都在为太后回宫做准备。 太后的宫殿一直有人打理着,可到底闲置了三年,少不得要着人修葺。 此事,少不得皇后出面,便也顾不得思考近日来奇怪的事。 就是因为这大半个月的疏忽,令皇后每当想起,就后悔不迭。 十月二十一,难得的晴天,裴北北的火锅铺子正式开张。 开业当日,人头攒动。 门头上悬着大红的绸带。 开业促销,买一送一,酒水半价,小食一律。 许知意坐在福满楼三楼的包间中,此处恰好能看到裴北北的铺子。 裴念川冷哼一声。 “安王还真是大方啊,将这么一处好地方给了裴北北,姐姐,这样的狗男人你还不赶紧休了?” 许知意斜睨他一眼,端起茶抿一口,秀眉微蹙。 “你这烹茶的功夫实在是” 裴念川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公子那烹茶的手艺我自是学不来,姐姐就凑合着喝,好在这茶可是上好的云雾。” 此刻正是晌午,福满楼的大厅里几乎空无一人,零星的几桌,也只是因为没在火锅铺子抢到位置。 “姐姐这样下去,福满楼的生意该怎么办?” 裴念川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许知意的指尖轻轻拨动了几下算盘珠子。 “月银一文也不许少,每日蔬菜和肉类都要最新鲜的,她那铺子开不了多久的。” 据说裴北北的火锅铺子采取的是自助式。 京城但凡有点名气的高门贵户,用膳的时候都是有专人布菜的,他们怎么可能自己举着盘子去选菜? 想到那场面,许知意就忍不住发笑。 “姐姐为何如此笃定?” “也没什么,换成是你,愿意自个端个盘子去跟一群普通百姓抢菜?还有那的小食,呵呵。” 好些百姓就是冲着去的。 要是小食供应不足,或是太过廉价,又没办法吸引人。 只这一项,开销就相当可观。 更别提酒水半价了。 京城的酒水销售几乎全把控在各大世家手中,裴北北如此做,短时间倒也无妨,长此以往,岂不打乱了原定的规则。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包间的门打开,何陵景缓步进来。 他今日着一袭玄色锦袍,衣摆下暗金祥云纹若隐若现,墨发高束,眼神清冷。 “兄长。” 何陵景轻轻嗯一声,在她对面坐下。 “不进去瞧瞧?” 许知意笑着摇头。 “有什么好看的,新鲜劲一过,她那铺子便撑不住了。” 裴念川十分有眼色地替他斟了杯茶。 “公子尝尝。” 何陵景啜一口,眉心紧拧。 “浪费了我的茶!” 说罢,将壶中的茶水尽数倒掉,重新碾茶,用开水冲泡,往复三回,才倒出一杯,推到许知意面前。 “尝尝。” 初入口微苦,旋即茶叶清香味在口中蔓延,带着丝甜。 许知意笑得眉眼弯弯。 “果真还得是兄长烹的茶。” 裴念川不满的哼一声。 “你们聊,我下楼看看。” 一时无言,只听得炉上茶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第197章 故人 秋雨滴滴答答落在新糊的窗棂上,何陵景起身,将半开的窗关严实。 寂静的屋中,茶香袅袅。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一下下摩挲着杯沿。 许知意托腮,漫无目的的看向窗外。 “兄长,江公公是你的人?” 何陵景手指微顿。 “嗯。” 许知意这才收回目光,看向他。 “那兄长也该知道那位已经对他起了疑?可要我帮你把人救出来?” 何陵景淡淡一笑。 “他自个不愿出来。” 许知意神色微滞,旋即似是想到什么,释然一笑。 “也罢,想来如今那位也顾不得他,暂时应是安全的。” 何陵景凝视着她,良久,才开口。 “许云婉死了。” 许知意的脸上丝毫没有诧异。 “就这么死了,倒是便宜她了。” “有关她的身世,倒是不出你所料,的确非许怀安亲生。” “她也是乔羽的女儿?” 何陵景摇头。 “不是,林姨娘被赎身没多久,乔羽就伤了根本。” 顿了顿,他面露几分尴尬。 “是许府管家的” 许知意这下真的无语了。 那管家年近五十,五短身材,相貌普通,眉心还有颗黑痦子。 看来,许云婉是随了林姨娘的长相。 心中不免一阵恶寒。 林姨娘这是有多嫌弃许怀安啊,竟是饥不择食到此种地步! 许怀安这绿帽子冤啊! “听闻太后的轿辇再有几日就该到了,届时,宫里定会大摆宴席,你自个要当心。” 许知意的眸中波光流转,懒懒应一声。 何陵景这才注意到,她的发间只插着他的那只碧玉簪,雪白的耳垂上空无一物。 可他当时捡到她的耳坠,未能及时归还,如今再拿出来,实在找不到说辞。 “你喜欢怎样的首饰?” 此言一出,许知意倒没怎样,他的耳朵先红了。 指指发间的玉簪。 “这样的就很好。” 何陵景垂着眸,一口接一口啜着茶,尴尬的手脚都不知该如何摆放。 她浅笑盈盈。 “兄长今日无事陪我一同用饭,饿了。” 何陵景与虚空约在午时见面,本是打算看看她就走的,可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好。” 八菜一汤,荤素搭配。 两人吃饭的速度都很慢,何陵景见她的筷子只夹素菜,皱了皱眉。 “不可挑食。” 许知意挑眉,语气调侃。 “哦,兄长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 何陵景尴尬的将嘴中的饭粒咽下。 “今日这鱼做的不错,尝尝。” 许知意轻轻摇了摇头。 “不爱吃。” 她并不是个挑食的,只是从前,吴嬷嬷为了让她多吃些,总是细心地将鱼刺一根根挑出来。 跟哄孩子似的,把鱼放到她嘴边。 被人宠着的感觉真好,可惜,那人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从那一天起,她的桌上再没有鱼! 眼见她的眼眶一下就泛起水汽,何陵景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手足无措的。 掏出帕子,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妥,手僵在半空。 许知意笑着接过帕子,一滴泪落在他手背上,滚烫,一路烫到心里。 “抱歉兄长,我只是想到了吴嬷嬷。” 何陵景没再说话,只是将鱼夹到碟子里,将刺一根一根剔出。 “吃。” 许知意垂眸,看着碟子里的鱼肉,没出息的再次落下泪。 她乖乖的将碟中的鱼肉全部吃光。 “兄长这帕子脏了,改日赔你个新的。” 何陵景嘴唇张了张,很想说不用了,但看着她通红的眼圈,只是点了点头。 “好。” 午时过半,虚空不知从哪冒出来,毫不客气的一脚将门踹开。 “老纳左等右等也没等到人,没成想你自个倒是吃饱喝足了!快叫他们重新上桌菜!” 许知意赶忙将手里的帕子塞到袖口中,这才笑望向他。 “我这里可没素斋。” 虚空瞪眼,“难得下山一回,老纳可不要吃那些个绿叶子!” 何陵景斜睨他一眼,眼睛却是看着许知意。 “你要不要跟我去见个故人?想来你该是有话要问。” 许知意怔忡,须臾,才反应过来。 “好。” 虚空不满。 “老纳才来,你们便要走,这是嫌弃老纳?” 两人头也不回,齐齐嗯了一声。 虚空,“” 等等! 他半眯着眼,努力的盯着他们的背影,还有他们之间那条若隐若现的红线 这是什么情况? 铁树要开花了? 这一刻,虚空突然就想还俗了! 那个风光霁月的人,那个信誓旦旦说会陪他一起游历九州的人,就这样抛弃他了? 青灯古佛与花前月下,他也很想选后者啊! 可惜,终究是他不配! 因为那个让他想还俗的女子已经香消玉殒了。 大理寺地牢。 一如既往的昏暗和潮湿。 阴冷阴冷的,许知意的肩上突然被人搭上来一件玄色大氅。 “牢里不干净,别脏了你的狐裘。” 许知意嗔怪的瞪他一眼。 “兄长笑话我?” 何陵景被她这眼神看得心脏漏跳了一拍,赶忙羞涩的别开脸。 “哪有。” 许知意也不再逗他,因为她看到了牢中那个熟悉的背影。 “秦淮生!” 秦淮生听见动静,缓缓回过头,满脸脏污,囚服上沾满干涸的血渍。 他眯着眼,努力的想要看清楚来人。 良久,他惊诧的瞪大双眼。 “许知意?” 许知意没出声,一步一步朝他走近。 “是我。” “你也是来看我笑话的?” 许知意笑而不语,手却是死死攥紧,指甲嵌入皮肉里,也不觉得疼。 眼前这男人早没了意气风发的模样,眼神空洞无神,一脸的颓然。 她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死气。 “你可有话对我讲?” 她反问,秦淮生却是一脸困惑。 “我与你不熟,有什么可说的?” 许知意轻笑一声,有泪自眼角缓缓滑落。 是啊!这一世他们的确不熟,甚至毫无交集,可前世,就是眼前这模样狼猾的男人害得她葬身火海,害得她腹中孩子连睁眼看看娘亲的机会都没有。 “许云婉死了。” 秦淮生只怔愣了半刻,突然间仰天大笑。 “死了好啊,死了好啊!那贱人竟敢给我戴绿帽子,是谁给她的胆子! 第198章 这是你欠我的! 鞭子猛地抽打在秦淮生的身上,他哀嚎一声,疼得抱紧双肩,嘴中不断求饶。 “放过我,求你们了!” 曾经俯视着自己,轻易要了自己性命的男人,此刻在她面前痛哭流涕,狼狈不堪。 许知意突然就觉得再与他说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然,她才刚转身,一只满是脏污的大手便扯住了她的衣角。 “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求你求你救我出去这里实在太脏了,夜里还有老鼠。” 许知意忍不住笑出声来,泪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前一世死在这种人手里,还真是窝囊啊! 她夺过狱卒手中的鞭子,狠狠一甩。 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耗光所有力气。 秦淮生浑身皮肉都在颤抖战栗,血瞬时染红了他的囚服。 “这是你欠我的!” 一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嗅着熟悉的味道,泪如决堤的洪水。 何陵景默默拥着她,直到怀里的女子渐渐平静下来。 她睁着红肿的双眼,嗓音嘶哑。 “兄长,带我走。” 何陵景颔首。 “好。” 直至坐进马车里,许知意紧绷的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倚着车壁,长长呼出口气。 何陵景什么也没问,默默递上一方帕子。 擦拭干净,许知意才面露羞怯。 “抱歉兄长,又弄脏了你的帕子。” 何陵景弯唇。 “这下欠我两块。” 许知意神情微滞,旋即笑开了。 “今日多谢兄长了。” 从头到尾,他不曾多问一句,甚至也不需要她解释。 “兄长可会觉得我不够温柔?” 何陵景愣了愣,摇头。 “其实今日,还想带你见个人,只是你还坚持得住吗?” “我可以的。” 妙音阁,许知意也是第一回进来。 墙壁上全是名家大师的画作,亦或是一首诗词。 难怪京城无数才子佳人都盼望着有朝一日这里也能挂上自己的杰作。 许知意盯着角落处的一张琴谱,嘴中喃喃。 “娘亲的东西为何在这?” 她目光专注看着琴谱,何陵景负手而立,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良久,耳边传来何陵景清冽如泉的声音。 “喜欢?” 许知意缓缓摇了摇头。 “我之琴艺比不上娘亲的十之一二,况且,这样珍贵的东西,放在我那里不安全。” 艰难的移开目光,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 “兄长要带我见谁?” 她自诩不是个脆弱的人,前世哪怕受到那样的凌虐,也从未掉过一滴泪。 可就是很奇怪,有何陵景在身边,所有的委屈和憋闷似乎突然就有了宣泄口。 他不会笑话她,也不会轻视她。 跟在何陵景身后,缓缓上了二楼。 这里布置的极为简单雅致,一如何陵景这个人。 中庭栽种着翠竹,蜿蜒的鹅卵石小径,几间竹屋,还有个人工挖出来的池塘。 深秋季节,水中的却荷花开得正浓。 水车发出吱呀的响声,几尾锦鲤甩着尾巴,欢快的游来游去。 世外桃源,不外如是。 方才还焦躁的心,一下就安宁下来。 “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许知意轻轻应一声,弯腰,捧起一涡水。 “这里真好。” “二楼轻易不会让人上来,日后你若得空,可常来坐坐。” 说罢,他递过来一块竹制的木牌,上面刻着星河二字。 许知意没拒绝,接过来,小心放好。 何陵景才又淡淡道。 “若遇危险,也可拿出这木牌,我的人随你调遣,包括宫中,所以你想做什么,都不必瞻前顾后。” 许知意怔怔望着他,嘴唇动了动,却觉得所有道谢的话都显得那样苍白。 何陵景面色绯红,连耳尖都是红的。 大名鼎鼎的星河公子,连平昭帝都想收为己用的人,名下产业不计其数,上通天文,下知地理,身后更是不知有多少江湖高手跟随。 这样天上有,地上无的人,竟然害羞了。 或许是许知意的目光实在过于灼热,何陵景面皮发烫,忍不住将脸别去一边。 “人到了,随我进来。” 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外人难以察觉的欣喜。 竹屋里,只有个与许知意年纪相仿的小公子,唇红齿白,眼神清亮。 只一眼,许知意和那小公子便齐齐愣住。 像,太像了! 虽性别不同,可二人的长相却是出奇的相似,尤其一双如泉的杏眼,还有鼻梁上浅红的小痣。 许知意艰涩开口,“敢问他是?” 何陵景盘膝而坐,指了指自己左侧的位置。 “坐下再说。” 那小公子神色也有些惊慌,忐忑地望着何陵景。 “南星别怕,你该猜出她是谁。” 许知意心猛地抽紧。 四皇子祁南星,安嫔的孩子,四岁时落入荷花池,醒来后,人就变得疯傻。 这么多年生活在宫中,像个透明人一般,可能就连陛下也把这个儿子抛之脑后了。 可看他这模样,分明是正常人! 许知意带着一肚子的疑惑,挨着何陵景坐下,呆愣愣地拿过杯子一饮而尽。 何陵景的手顿时僵在半空。 那是他的杯子! 许知意毫无所察,目光总是忍不住落在祁南星身上。 “知意,你这般聪慧,应该猜出一二了?” 许知意觉得自己如坠梦中,懵懵点点头。 “他是我弟弟?” 祁南星率先反应过来,不满的扁扁嘴,变声期的少年,嗓音不是十分好听。 “咱们可是龙凤胎,不分大小,没准儿我还是哥哥!” 何陵景曲指,在他额头上弹一下。 “乖些。” 祁南星委屈巴巴,“好。” 湖蓝的狐裘遮住少年白皙的下颚,眼中满是惊喜和不安。 “阿姐。” 心不甘情不愿喊了一句,别扭的垂下脑袋。 许知意心绪复杂,这一声姐姐差点让她再次落下泪。 心软的一塌糊涂。 “我能替你诊个脉吗?” 她试探的开口,一直盯着他,生怕敏感的小少年会不高兴。 许是她的语气过于温柔,许是出于血浓于水的亲情,祁南星几乎没有半点犹豫的伸出胳膊。 许知意倒抽一口冷气。 她已经很瘦了,可眼前的少年的胳膊竟是比她的还要纤细,上面依稀可见深深浅浅的伤痕。 第199章 不详之人 “他们打你了?” 祁南星垂下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没有。” 滚烫的泪落在他的手腕上。 须臾,许知意收回手,抬眸的瞬间,凌厉逼人。 “谁打的你?” 祁南星先是看了眼何陵景,见他只顾低头啜茶,咽了咽口水。 “她们说我是灾星,是不详之人,父皇也不喜欢我” 是了,皇宫中的那些人惯会看人下菜碟,一个被自己父皇遗忘的皇子,一个痴傻毫无建树的皇子,又怎会被善待! 祁南星看到许知意脸上不加掩饰的愤怒,冰封已久的心,似乎融化了一角。 “可是她们都没发现我是装傻的,所以我还是很聪明的,阿姐别难过。” 许知意的泪流得更凶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将他的袖子往上卷了卷。 “你的胎记呢?” 何陵景这才淡淡道。 “我用药替他遮了,否则他活不到今日。” 许知意急急追问。 “那平阳公主又是谁?” 何陵景凝眉,定定看了她好一会,轻叹口气。 “你确定做好准备了?我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十分震撼” 许知意掐着掌心,努力让自己冷静。 何陵景此时明明是看着祁南星的,却是伸手,轻轻将她紧攥的手指轻轻掰开。 “抚养你长大的娘亲谢安安,是你们的姨母,她与前太子妃是亲姐妹,当年为了保住你,她把自己的女儿送进了宫” 祁南星和许知意皆是一愣。 顿了顿,他才又继续娓娓道来。 “巧的是,那一夜,安嫔产下个死胎太后亲自将南星送到了安嫔的宫中,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惜,在南星四岁时,安嫔偶然间听到了真相,太后不得已,只得杀了安嫔” 灯下黑,前太子的儿子就这样留在了宫里,还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 “所以陛下不是太后的亲子?” 何陵景有些诧异她的敏锐,换做其他人,此刻要问的应该是谁杀了他们的亲生父母? “当年太后迟迟没有身孕,可先帝与她少年夫妻,为了不废后,从世家里悄悄抱了个男孩,养在膝下,没过两年,太后便被诊出有孕,先帝欣喜,生产当日便封了那孩子为太子” 剩下的不用何陵景说,姐弟二人也已经猜了大概。 看来平昭帝这皇位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他所说是皇后母家动手杀了前太子夫妇,保不齐便是他在背后指使,只是脏的不是他的手而已。 太后为了保下自己的亲孙子,不得已隐忍多年。 “陛下也知道?” “嗯。” “所以平阳公主是替我遭了这么多的罪,所以娘亲才始终郁郁寡欢,所以许怀安才虐待我们” 十月怀胎的孩子,哪个当娘的能不心疼,可为了她们姐弟俩能好好活着,母女分离,至死不得见。 许知意哽咽的说不出话。 何陵景正色道,“这天下本该姓祁,那位置是时候换个人来坐了。” 祁南星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才听到他闷闷的道。 “可我不想当皇帝,皇宫真的太可怕了,我想和阿姐一起生活,行不行?” 许知意鼻子一酸,却听见何陵景打趣了一句。 “不许哭了,我可没帕子给你了。” 眼泪硬生生被逼了回去。 何陵景认真的看向祁南星。 “若真的不想,当年太后去行宫时,你为何不愿跟着?想来你的心中是明白的。” “何况,若是由别人坐上那位置,不止你和你阿姐,还有更多的人会因此而丧命,也没关系吗?” 祁南星使劲摇头,嘴唇被牙齿咬到发白。 “不行,哥哥和阿姐得好好活着,南星听话” 许知意还想说什么,却被何陵景制止。 “教你的帝王策可都有记下?为君者当心怀天下社稷,心系天下苍生,民者水也,君者舟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可明白其中之意?” 祁南星目光垂下,“南星都懂的,南星还想护祖母一世平安。” 何陵景这才欣慰一笑,轻轻揉了揉祁南星的脑袋。 “相信南星定能护佑黎民百姓,平昭有你,亦能万世太平!” 祁南星抬头,目光坚定。 “嗯,南星一定可以!” 许知意心中纵有万千不舍,可却知道何陵景说的都是对的。 如今的陛下只是旁支的孩子,若他是个明君,由他坐这位置不是不可以。 但,他生性多疑,固执刻板,难听谏言,为了开疆拓土,枉顾性命。 平昭帝与祁西洲骨子里都是一样的自私! 不想着如何定民心,安国策,野心勃勃,一心只想着扩大平昭疆土。 可前线粮草供应不足,武器不够先进,得搭进去多少无辜性命才能成就他们的野心? “兄长,吴宵是你的人吗?” 何陵景摇头。 “不,他是安王的心腹。” “那安阳军怎么办?” 何陵景笑,替她重新斟了杯茶。 “南星你与你阿姐说说。” 祁南星挺了挺背脊,一脸骄傲。 “阿姐尽可放心,安阳军的吴副将和谢参将是我的人!说起这个谢参将,姐姐可有想到什么?” 许知意思索,旋即眸子亮了亮。 “谢家人?” “正是,谢参将是咱们嫡亲的舅舅!” 许知意索性也不再多想,撑着头盯着何陵景。 何陵景被她看得坐立不安,清了清嗓子。 “谢家明面上是江南富商,实际上只是个幌子,前太子妃和你们的姨母都出自药王谷,本该避世而居的,机缘巧合的,爱上了谷外的男子,你们的外祖父一气之下与她们断绝了关系。” “担心她们姐妹二人成为世家权力追逐的牺牲品,便将她们记在了江南谢家名下。” 原以为当时的太子会因为谢宁宁商贾之女的身份放弃,谁成想,那就是个痴情种。 而许怀安对谢安安,大概也是付出过真心的,但不多。 姐妹二人的命运就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转折,只是谁也没能落得好结局。 当年虚空还是个秀才,对许知意的姨母谢安安一见倾心,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虚空落榜,又得知谢安安已嫁为人妇,心灰意冷,遁入空门! 第200章 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 竹屋里安静下来,红泥炉上的水开了,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街上的行人或避雨或奔走。 祁南星被何陵景的人护着离开了,他虽不受宠,可到底是皇子,不能离开太久。 许知意出神地望着廊下雨帘,耳垂轻轻动了动。 她诧异,伸手摸了摸。 小巧,冰凉。 何陵景垂眸,并不看她。 “与簪子用料一样。” 许知意定定看了他好一会,脸颊上的酒窝就似漾开的碧波。 清颜白裘,青丝墨染。 “时辰不早了,我该回了。” 她起身,“今日多谢兄长了。” 何陵景没动,眼睛盯着她用过的那只杯子。 “嗯,我的人会送你回去。” 他极力克制着心中汹涌的情绪,尽量不让她瞧出自己眼中的不舍。 走至门边,她没回头,只轻声说了句。 “我要和离了。” 何陵景怔忡,定定望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这一刻,他的内心是欣喜的,他想冲上去,想揽住她,想告诉她,一切有他,不必忧心。 可是,他不能。 她眼中的儒慕,当真只是妹妹对兄长的情谊,他不敢也不能逾越半步。 腰间系着的香囊散发着丝丝缕缕的药香。 眼见她踩着马凳上了马车,眼见马车消失在茫茫雨雾中。 心空落落的,却又被什么添的满满的。 生平第一次不知所措。 他不知自己该拿她怎么办? 自得知四皇子身世,太后便令他私下教导祁南星为君之道,这么多年,平昭帝毫无所察。 至于许知意,太后和他远远看过好几回。 当时太后只是叹气。 “皇宫不是什么好去处,不如让她自由自在的活着。” 血海深仇,她一个娇弱女子如何承受? 后来,谢安安死了,没人再护着她了,看到她伤痕累累,看到她再也不笑,他却只能当个旁观者。 她嫁给秦淮生的那天,他在屋顶上独坐到天明。 再后来,她被许云婉下了迷药,意乱情迷,险些被那恶心的男人玷污。 他忍无可忍,一掌将那男人的脑袋拍碎。 可她纤细的胳膊勾着他的脖子,娇声软语,眼神迷离。 理智告诉何陵景,此刻的许知意一点也不清醒,可就是不忍心将怀里的人推开。 红鸾帐暖。 她怀上了他的孩子,可她却以为那是秦淮生的。 那场大火,他几近崩溃,该死的虚空却说这是许知意命中躲不开的劫数! 平生冷静沉稳的他,举着火把,扬言要烧了法华寺,要满京城的人为他的知意陪葬。 他要毁了一切,然后再自行了断。 虚空第一次违逆天意,换回了许知意重生。 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偏差,惨死的裴念川也重生了,还有那个护着许知意的小丫头 虚空当时差点就要疯了。 重来一次,许知意带着前世的记忆和仇恨回来了! 只是她的记忆里唯独没有他! 于是,只得又一次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了别人。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命数,只要许知意能过得好,他情愿一世默默守护。 安王府。 走近梧桐院,才发现祁西洲撑着伞等在那里,不知他站了多久,肩膀的衣裳已经湿透。 许知意淡淡扫一眼。 “王爷有事?” 语气竟是比平日更加冷淡疏离。 祁西洲漆发如墨,眸色阴沉,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油纸伞落在地上。 “你去哪了?” 许知意不解,蹙眉望向他。 “我们之前讲好的,互不打扰” 热烈霸道的吻突然落在她的唇上。 许知意挣扎,曲膝,在他小腹处猛地一顶。 祁西洲吃疼,不得已松开手。 “啪——” 一记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在雨中。 “还请王爷自重!” 祁西洲抹去唇边血渍,冷笑。 “你是本王的妻子,本王想做什么都可以!” 许知意红唇微弯,满是嘲讽。 “很快就不是了!” 祁西洲捏着她的脖颈,强迫她与自己对视。 精致的小脸,倔强的眼神,没有一丝眷恋,甚至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恨。 “为什么?就因为本王纳了裴北北?可本王答应过你,不会碰她,你明知本王要做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宽容一些?” 祁西洲近来一直很忙,可满脑子都是许知意,一想到她会离开自己,心就疼的几乎要滴血。 他仔细看着手里这张巴掌大的,沾满雨水的脸。 明明如此娇艳动人的女子,说出的话却一点感情也没有。 “因为我不爱你!” 说出这话,许知意才发觉自己的内心竟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们婚后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在脑海中飞速旋转。 透过浓密的雨雾,透过愤怒至极的祁西洲,眼前清晰浮现出何陵景的脸。 好像很早之前他们就见过!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呢? 脑中一片混沌,耳畔只传来哗哗的雨声。 脸涨的通红,呼吸停滞,她停止挣扎,也不服软,就定定看着一个方向。 银珠气极,啪的一鞭甩在祁西洲的胳膊上。 “放开王妃。” 许知意软软倒在乐心怀中,唇边噙着抹若有似无的笑。 “原来是你” 一直强撑着的意识猛地崩塌,眼泪混着雨水在脸上蜿蜒,白皙的脖颈青紫一片。 祁西洲顾不得胳膊上的伤,低哑的嘶吼。 “知意,本王不是有意的!” 可惜,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乐心哭着将她一路抱回屋中,简单擦洗,换了干净的衣裳。 浮生看着她脖颈上的伤,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妃,咱们离开这里,奴婢不想看到你再死一次!” 崩溃大哭,深深的恐惧将她彻底击碎。 祁西洲手足无措,站在门口,定定看着她。 他今天来就是想要告诉她,他爱上她了! 可为什么最后却变成相看两厌的地步? 明明他们从小就相识,为何她不记得他了? 明明是她先设计了他,为何她又不要他了? 明明他心中只她一人,为何她却感受不到? 纵使将来,他不得已迎娶别的女人,可最爱的还是她,为什么她就是不相信? 第201章 裴北北留宿南风院 身体尚未痊愈,又添新伤,加之今日见到秦淮生,又听闻了自己离奇的身世。 许知意只觉精疲力尽,刺骨的寒意让她无法喘息。 她蜷缩起身子,双手环住自己,前世的画面一幕一幕在脑海中闪过。 许云婉死了,秦夫人疯了,秦淮生不日就会被斩首。 紧绷到极致的弦一下就断了。 大仇得报,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 大雨瓢泼,落在屋顶的瓦片上,吵得人心烦意乱。 祁西洲没走,他站着的地方积了一汪水。 床上许知意那张苍白的小脸,刺得他心脏抽疼。 陈府医才进门,就被三个小丫头拦住,目光不善。 “出去!” 这安王府的人,一个也不可信! 祁西洲目光沉沉,“你们这是想反了?滚一边去!” 他的威胁,没能吓到她们。 三人护在床边,将许知意挡得严严实实。 陈府医气结,“老夫不会害她!” 寸步不让。 无白上前两步,“浮生,你听话,让陈府医替王妃瞧瞧。” 浮生盯着他,好半晌,突然就笑了。 “奴婢只听王妃的!” 许知意嘤咛一声,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秀眉紧拧。 她困在梦中,周围全是炙热的火苗,咆哮着将她一点点吞噬。 手不由自主护住小腹。 可惜,孩子早没了。 对峙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祁西洲败下阵来。 他只撂下一句话,“不许请郎中,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他心爱的女人,就算是死,也不可能拱手让人! 如果他没听错,她刚才一直喊着的是兄长! 这该是有多嫌恶他,是在他这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在梦里喊别的男人! 就连在梦里,她也不愿见到他! 深深的无力感和不甘将他裹挟着,嫉妒冲昏了他的头脑,没拒绝裴北北留宿南风院的请求。 裴北北用尽招数,祁西洲都不为所动,甚至在看到她身体的刹那,眼中流露出的也是厌恶。 可是没关系,只要她不说,外人就会认为他们已经同房了。 天微亮,裴北北划破自己的手指,看着雪白帕子上那一抹嫣红,满意地笑了。 祁西洲天不亮就离开了,对裴北北的小心思并不在意。 他留下裴北北的瞬间,就做好了准备。 许知意一定是还未看清楚自己的感情,他便帮她认清楚。 都说女子善妒,要是知道裴北北与自己共处一室,定也是会愤怒吃醋的? 他在赌,赌许知意对自己的心意。 很快的,裴侧妃留宿南风院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安王府,她甚至还恬不知耻地向众人展示了那块沾着血的帕子 梧桐院大门紧闭,安静的有种里面无人居住的错觉。 何陵景微蹙眉头,一眨不眨盯着紧闭双眼的女子。 纤瘦、苍白、单薄 唇微肿,脖颈上旧伤未愈又添新痕。 伸手,拭去她眼角挂着的泪珠。 昨夜发生的事,他已经听她们说了。 这傻丫头,怎么就不知道暂时服个软? 如今明面上,她依旧是安王的王妃,他没有立场替她出面。 捻了捻手指上的泪痕,眸色凛厉。 “记得替她喂药,我还有事。” 银珠应下,再抬头,屋中已无他的身影。 边境失守,丢了一城,粮草迟迟未到,新选拔的将领经验不足,莽撞行事 平昭帝看着三千里加急送来的奏折,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 真是哪哪都不顺! 殿下大臣一言不发,垂着脑袋,似乎想将脚下的地板盯出个窟窿来。 何陵景适时上前两步,行礼。 “陛下,臣有本要奏。” 平昭帝强压下口中腥甜。 “何爱卿有何事?” “回陛下,秦淮生昨夜在牢中供出一事,臣觉得陛下应该知道,与春生相好的并非他一人” 何陵景环顾四周,被他眼神扫到的大臣恨不得一头撞死。 “礼部侍郎卫明,工部郎中何又,通议大夫吴成明” 随着他的话,殿中呼啦啦跪倒一大片。 平昭帝眼前一黑,手死死握着扶手。 这还不算完,何陵景佯装看不到平昭帝的异样,不疾不徐的继续道。 “此次运送到边境的粮草迟迟未到,也是户部的人提前走漏了风声,西番派出人手半路拦截,且提前埋伏了人在边境一带,安阳军的吴宵将军,未能提前察觉,贸然出兵,这才使得秦阳关一战惨败!” 平昭帝看了眼手中军报。 歼灭西番三千二百人,安阳军死伤八千余人,这还只是保守估计。 平昭帝恶狠狠看向祁西洲。 “安王,此事你如何看?” 祁西洲咬牙,跪下磕头。 “回父皇,儿臣也是今日一早收到的消息,吴宵此次是莽撞了些,还请父皇念在他年少,带兵经验不足的份上,饶他这一次。” 何陵景冷哼一声。 “照安王这意思,日后但凡出了这种事,只要说一句经验不足,就可脱罪,那为此付出性命的将士岂不是死不瞑目?” 户部尚书抹一把额上吓出来的冷汗。 “陛下,粮草未出城时,微臣就已提前传信,将运粮的路线告知了吴宵将军,算算日子,他理应早该收到了才是。” 粮草未行,信先至。 不管有没有经验的人,都会在迟迟没见到粮草的时候就该警惕起来。 可吴宵非旦没有防范,反倒是急功近利,两万多安阳军对上西番不足一万人,竟是惨败。 玩忽职守,按律当诛! 御史大夫出列,撩开衣角,跪下。 “回陛下,微臣也有本要奏!” 平昭帝无力的摆摆手,“说。” “微臣要弹劾吴宵将军,事关边关百姓,他却为一己之私,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出兵,明明我军人数上占据优势,却因他的无知,白白丢了一城,且死伤惨重!还请陛下严惩!” “恳请陛下严惩!” “恳请陛下严惩!” “恳请陛下严惩!” 声音久久回荡在大殿上空,平昭帝只觉得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在手中的奏折上。 严惩吴宵,等于是承认他这个皇帝无能。 当初,是他一意孤行,只因吴宵是祁西洲的心腹,便将所有的希望压在他身上。 错了,全错了! 第202章 为了替许知意出头 祁西洲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来。 看今天的局面,何陵景显然是有备而来。 可是为什么? 何陵景负责大理寺,而他则是才入朝,为父皇分忧,井水不犯河水,今天却闹得水火不容。 不管何陵景还是这些大臣,分明就是冲着他来的! 难道是为了替许知意出头?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明知道眼下局势,自己定是会坐上那位置的,何陵景断不会为了个后宅女子断送大好前程。 纵使她聪慧过人,医术了得,但没有强大的母家支撑,只能困在府里的三分地里打转。 就算将来有一日他们不是夫妻了,可,一个和离过的女子,何陵景就真的不嫌弃? 念及此,祁西洲沉声道。 “何少卿这手未免伸得太长了些,听闻大理寺还有许多尚未查清的案子,军中的事,哪轮得到你插手?” 何陵景目光沉静,面上一点情绪也看不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安王这就说得不对了,臣等都是陛下的臣子,便得担起责任,为陛下分忧,为何到了安王这里,就成了不相干的事?” 方才谏言的大臣们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担心平昭,臣等担心陛下,出了这等事,难不成安王想一手遮天不成?” “陛下,事实摆在眼前,若是不处置吴宵将军,恐会寒了众将士的心啊!” “陛下,臣等也只是替平昭的未来担忧啊!” “陛下” “还请陛下严惩!” 一声高过一声,平昭帝只觉耳内嗡嗡作响。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何丞相却只作壁上观。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何陵景。 这小子今天不知是不是吃错了药,一直和安王针锋相对,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他是故意的! 这样的事情,之前也不是没有,大臣们心知肚明,陛下将吴宵派去北地,只是为让他拿几个军功,日后加官进爵时,也无人敢置喙。 何陵景不为所动,垂着眸,态度恭敬。 “陛下,听闻如今军心不稳,北地的百姓缺衣少食,再任由事情这样发展下去,恐会寒了人心!” 祁西洲的拳头握得咯吱直响,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吴宵经验不足,鲁莽行事乃是事实。 若是从前,发生这种事,定是会将吴宵砍了,以慰军心! 可是,外忧内患,太子狼子野心,西番屡屡挑衅。 他得留在京城,以防太子逼宫篡位。 吴宵是他与父皇商议许久定下的人选,信不信任的先放一边,最主要兵部尚书一家都在京城,他不敢妄动,自然也更好拿捏。 以何陵景为首的一众大臣们逼得紧,大有一副若是不拿出个章程,绝不罢休的架势! 最终,平昭帝无力摆摆手。 “吴宵将军虽犯了错,但念在其年纪尚轻,没有领军经验,便罚他一年俸禄,仗三十,以儆效尤!” 一锤定音,不容置喙。 何陵景勾唇,眼中划过一抹讥讽。 陛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作为! 这处罚要是换成普通将领,也算重了,但吴宵不同,他身后有尚书府撑着,一年的俸禄算得了什么? 怕是他请人喝个酒,也不止这点钱。 三十板子 嗯,这个倒有可操作的空间,端看打的人如何使巧劲了。 动静不大,却能让人皮开肉绽,个月下不来床也是有的。 若是再起战事,领军的人就得换上一换了! 想来陛下是绝不可能让安王此时离京的,那便只能在安阳军的将领中挑选。 下朝后,何陵景独自一人出宫,临近宫门时,被祁西洲喊住。 “何少卿!” 何陵景驻足,平整地看着他。 “安王唤在下何事?” 语气淡淡,听不出喜怒。 祁西洲压了压心中怒火,竭力让自己看着平和一些。 “本王就开门见山了,敢问何少卿可是为了本王的王妃才这般针锋相对?” 出乎意料的,何陵景轻颔首。 “正是。” 祁西洲险些一拳挥在他脸上。 “本王的妻子,本王自会关心,还请何少卿别多管闲事!” 何陵景低笑一声,“若安王能护得好她,臣自不会插手,只是她的伤害皆来自安王,难道不是?” 说罢,不等祁西洲回神,大步离开。 一时间,祁西洲竟是无法反驳,也难以承受这话的重量。 他说许知意受到的伤害都是来自他? 仔细想想,似乎是真的。 但,他也是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爱上她了,因为爱,所以会愤怒,会冲动,会嫉妒 但,许知意可是他的妻,不会因此埋怨他的! 夫妻间的家事,与何陵景这个外人有何关系? 万般念头在心中急转,脸色看着更加阴沉,眸色幽深。 “无白,回府!” 途经南街时,他喝停了马车,亲自替许知意买了她喜欢的点心和银丝糖。 回府途中,正好能路过裴北北的火锅铺子。 人头攒动,叫嚷声不断。 “怎么还没到我们啊?” “就是,都等了快一个时辰了!” “眼见这午饭点都要过了!你们到底怎么做生意的?” “进得晚了,的小食不会又没了?” 祁西洲微微皱了皱眉。 “无白,他们说的小食是什么?” 无白看着店铺门口堵着的那群人,只看衣着,便知只是普通百姓,有些人的鞋子上甚至还带着泥巴。 “回主子,裴侧妃说这是吸引人用的噱头,只要进店吃饭的,都提供点心、瓜果一类。” “胡闹!那若是这群人只点一盘菜,拿的点心填肚子,这生意能维持多久?” 无白也知道主子的话是对的,可既然知道,干嘛还将这么好的铺子给裴侧妃? 王府倒是不缺她那三瓜两枣的,只是这样一来,丢的可是王爷的人。 “算了,随她折腾,如此一来,她便没功夫整日在府中胡闹,府里也不缺这点银子。” 店里客人不少,可被祁西洲猜中了,那些人进来,就点一两样最便宜的菜。 喝几碗汤底,再抢七八碟不要钱的点心瓜果,肚子就半饱了! 第203章 看着碍眼 回了府,祁西洲匆匆换下朝服,就带着东西来了梧桐院。 门口守着的丫鬟不知去了哪。 迈进来,祁西洲就发现了异样,庭院中空荡荡的,正中的梧桐树不见了。 他进屋,许知意正倚在美人榻上,手里捧着本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奴婢见过王爷。” 他挥挥手,浮生等人乖乖退出去,再没了往日防备的模样。 祁西洲不解,面上却不显,在许知意对面坐定。 “本王下朝时看到这点心不错,就顺手买了些,王妃尝尝。” 许知意淡笑不语,捻起块放在嘴里。 “味道如何?” 她轻颔首,“多谢王爷。” 祁西洲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她再没这般与自己好好说过话。 许知意心中却是清楚。 如今身处王府,若是与祁西洲硬碰硬,最后吃亏的只能是她。 不如迂回些,所以她才撤了门口守着的丫鬟,且一再嘱咐浮生几人态度不可太过强硬。 鸡蛋碰石头,得不了好。 何况,她不想何陵景为她的事来回奔波忧心。 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为今之计,便是配合他,辅佐南星坐上那位置。 前路困难重重,杀机四伏。 何陵景想要推举明君,护平昭万世太平,必会遇到不少麻烦。 而她,不能成为他的拖累! 祁西洲虽是皇子,却与普通男子无异,他们的想法就是男主外,女主内。 他们希望妻子温顺乖巧,打理家务,孝顺长辈,抚养孩子。 至于外面的事,尤其是朝堂之事,绝口不提。 生怕女人知道太多,会不好拿捏。 何陵景不同,他虽寡言少语,却从不会隐瞒她,不管好的还是坏的,都据实以告。 格局和心胸,非寻常男人可比。 她何其有幸,两世都被这样的人惦念着,守护着,却又保持着距离,不打扰她半分。 “王妃在想什么?” 祁西洲也捏起块点心,咬一口,皱眉。 “没什么,王爷既然不爱吃,就莫勉强了。” 意有所指,祁西洲却佯装不知。 “吃着吃着也便习惯了,对了,你院里的梧桐树呢?” 许知意并不看他,目光一直落在手中的书上。 “看着碍眼,便让人挖了。” 碍眼的树可以随时挖掉,那碍眼的人呢? 祁西洲很想问一句,他是不是那个碍她眼的人,可又怕真相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那本王让人给你种几株梅树?到了冬天,这院子也不至于太过冷清。” 许知意浅浅一笑。 “不必了,我本也不爱那些花花草草,打理起来麻烦,还易招惹蚊虫。” 顿了顿,又道。 “想来裴侧妃应是极喜欢的,王爷若真有心,便在她的院子里栽种一些。” 语气平淡,就像是在闲话家常,没一点嫉妒的意思。 祁西洲握了握拳。 “她一个北地长大的,哪里懂得欣赏这些,王妃既不喜欢就算了。” 午膳时间,见祁西洲没一点要走的意思,许知意也不赶人,只吩咐浮生多摆副碗筷。 祁西洲送来的厨子又被她遣去了大厨房,如今的这个,是何陵景替她寻来的。 至少不必担心饭食里被加了什么不该加的。 八菜一汤,素菜居多,口味清淡。 祁西洲在军中习惯了浓烈的口味,吃起这些,觉得没滋没味。 许知意依旧吃得很少,一碗汤下肚,饭只用了三分之一,又夹了几筷子菜,就饱了。 祁西洲皱眉,“王妃吃得也太少了,可是身子依旧不适?本王还是让太医来替你瞧瞧。”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茶抿一口。 “王爷可是忘了妾身也懂医?妾身胃口一直不佳,王爷不必忧心。” 她掩唇打了个呵欠,脸上明显带着疲态。 祁西洲顺口道。 “王妃可是要休息一会?” 许知意颔首。 “天凉了,觉也格外多,那妾身就不留王爷了。” 祁西洲大手一挥。 “正巧本王也累了,就在王妃这歇一会,也省得来回折腾。” 许知意的脚步微顿,回头,似笑非笑望着他。 “王爷还是回南风院休息,妾身本就睡眠浅,万一裴侧妃又来闹,妾身这里可又没得清静了。” 明显下了逐客令。 祁西洲正欲开口,却听到无白的声音传来。 “主子裴侧妃在南风院求见,说是有重要的事与您讲,您看” 许知意却像是没听见一般,扶着浮生的手,自顾回了主屋。 祁西洲久久没动,眼神晦暗不明。 明明是他的妻子,却连跟他多待一刻也不情愿。 他刚才想牵她的手,可她却避开了,眉眼间分明带着嫌恶。 他的心一下就揪起来,深深的无力感和嫉妒交替着,几乎快要将他击垮。 “主子” 无白小声提醒。 祁西洲这才站起来,语气颇为不耐烦。 “催什么,让她等着便是。” 听到祁西洲这么说,无白也不再继续,目光却落在廊下守着的浮生。 小丫头今日穿着件白底带粉花的小袄,肌肤白皙,一双眼睛跟黑葡萄似的。 只是,她并不看他,垂着眸,似是与他从不相识一般。 无白无奈摇头,低唤。 “浮生,我给你买了支簪子。” 浮生抬头,目光平静。 “多谢无白侍卫,只是王妃已经给奴婢送了许多了,就不劳您破费了。” 继续垂眸,认真盯着青石路面。 祁西洲出来,面色阴沉,无白就不好再继续,经过浮生时,硬是将一只木盒塞在她手中。 浮生轻哼一声,对一个正在洒扫的粗使丫鬟招招手。 “这支簪子送你,好好干活,王妃亏待不了你。” 无白只觉心塞。 就算她不稀罕,大可等他离开了再送人,这丫头倒好,像是生怕他听不到似的,那嗓门大的 祁西洲走在前面。 “看来你也被嫌弃了!” 无白,“” 还不全是拜您所赐! 陈府医蔫头耷拉地在园子里散步消食,见到祁西洲,也没个好脸色。 “这园子里连朵花也没有,您老倒是有雅性。” 陈府医白他一眼。 “王爷管好自己就行了!老夫就喜欢看这些个石头!” 掉头就走,背影都带着怒气。 第204章 高下立见 裴北北在屋里等了半个时辰,也没看到祁西洲,正打算去梧桐院寻人,就见到他一脸怒容的回来了。 看他神情,应当是又与许知意发生了冲突,裴北北暗自窃喜。 可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事,又有些忐忑不安。 “王爷,您可回来了,妾都要急死了,是王妃姐姐又说了什么惹您生气了吗?” 裴北北自打成为侧妃,说起话来更加造作,像被人掐住喉咙的母鸡。 无白闭了闭眼,抱臂站在廊下。 祁西洲打量一眼她愈加肥硕的体型,又想到柔弱如风中小花的许知意,忍不住一个激灵。 “听说有急事寻本王?” 裴北北偷瞄他一眼。 “王爷,妾把之前的那个院子卖了,可手头还差一千两,能不能” 欲言又止,手不断撕扯着衣角。 “一千两可不是小数目,裴侧妃打算用在何处?” 祁西洲坐下,端起热茶抿一口。 裴北北赶忙讨好地站去他身后,替他揉捏起肩膀。 “王爷送妾的那家铺子,近来生意不是很好,妾想着再多增加些新品,也能更好吸引人。” 经她这么一捏,原本不疼的肩膀突然就像脱臼似的。 “别捏了,坐下与本王详细说说。” 裴北北心想,王爷这是心疼自己,捏了这么一小会,就怕她累着。 扭扭捏捏坐下,学着许知意的样子,小口小口啜着茶。 除了苦,没觉得多好喝。 “如今人手不足,妾想着干脆再在店里售卖奶茶,如此一来,既能省下不少工钱,还不必再费心多开一家店,王爷觉得如何?” 祁西洲觉得她做事一点章程也没有,想一出是一出,她不亏谁亏? “这些你看着办就好,只是本王近来用银子的地方不少,手头不宽裕,一时拿不出这么多。” 裴北北不在意的扁扁嘴。 “听说王妃姐姐带来的嫁妆不少,她人都是王爷的了,让她拿些银子出来贴补,想来姐姐是不会拒绝的。” 裴北北虽是个穿越的,对这朝代的一些规矩并不熟悉,甚至她私心里觉得,许知意既占了王妃的位置,理应拿出钱来让他们过得更好些。 祁西洲沉默不语。 想到前几天,沉灰无意间查到的消息,眸子不禁沉了沉。 京城中酒楼不计其数,其中当数迎客轩、醉香斋和福满楼生意最好。 而福满楼背后的东家竟是许知意,不过是暂时由裴念川出面打理着。 其中盈利,她与裴念川四六开,掌柜和伙计除了每月的工钱,还按盈利多少,出力多少,额外再发一笔。 也难怪当初裴北北极力想要从福满楼挖人,却是连个跑堂的伙计都不肯离开。 两相比较,高下立见。 裴北北还以为他默认了自己的提议,自告奋勇的站起身。 “既然王爷没意见,妾这便去同姐姐商量商量。” “等等,王妃才刚睡下,你这会去不合适。” 今日账房来报,公中只有不足两千现银,光他每月给牺牲安阳军家属的抚恤银就得八百多两。 肖何在江南暂时分不了身,京城这边的铺子因着天气转凉,生意惨淡。 听闻南街新开了家添香阁,虽是青楼,那里面的女子却是卖艺不卖身,一个个才华斐然,温柔知礼。 不止高门世家的贵公子喜爱光顾,就连穷酸书生也愿进去小酌一杯。 原本男人们逛青楼只为了寻欢作乐,可添香阁偏与众不同。 若是想听花魁弹奏一曲,要么吟诗一首,要么挥墨一张五花八门的。 男人天生有好胜心,自然谁也不服谁,书斋的生意一下就火爆起来。 祁西洲留心到添香阁,也只是因他想收购这家店铺。 他如今在京中,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稍有动作,就立刻能引人注意。 若是能有家方便打探消息的地方,倒省了不少麻烦。 松蓝去打听了,碰了一鼻子灰,到现在也不知添香阁的东家是何人。 沉灰佯装成客人,想用银子收买楼里的姑娘,结果被人家毫不留情的扔出来。 消息没探到,松蓝和沉灰倒上了添香阁的黑名单。 也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能耐,竟是连一点口风也探不出来。 祁西洲胡思乱想间,裴北北已经拎着裙角,风一般地朝梧桐院而去。 等他回神,才发现裴北北已经不见了。 “无白,裴侧妃去哪了?” 无白道,“回主子话,属下瞧着裴侧妃朝王妃那去了,您要不要跟过去看看?” 祁西洲刚想起身,突然想起裴北北刚才的话。 他倒想看看,许知意对他,对王府到底有多少感情! 他不信,两人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她就半点留恋也没有。 等肖何回来,银子自是不缺的,难不成自己还会真的让她倒贴不成? 梧桐院的大门并未落栓,裴北北一路畅通无阻。 许知意才醒,浮生就小跑着进来。 “王妃,裴侧妃非要见您,这会人在花厅里喝茶。” 许知意懒懒起身,由着浮生替她换了件新制的软烟罗洒花裙,外罩镶兔毛夹丝小袄。 发间只别着根碧玉簪子。 裴北北翘着二郎腿,见到她,也未起身。 “呦,妹妹想见姐姐一面还真是难。” 挺宽的一张红木软椅,却感觉要被她给撑破了。 许知意在她对面坐下,接过乐心斟的茶,浅啜。 裴北北扁嘴,朝天翻了个白眼。 装出这副样子给谁看? 任你长成天仙,没有王爷的宠爱,只能沦为弃妇。 许是才睡醒的缘故,许知意看起来很是慵懒,巴掌大的小脸,一双杏眼笼罩着一层雾气,看起来无辜又天真。 裴北北愣了愣,忍不住低下头打量自己几眼。 额,肚子好像比前几天更大了,挡得几乎看不到鞋尖,大腿的有许知意三个粗。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只见裴北北温柔抚摸着肚子,眉眼含羞。 “哎呀,瞧我这肚子愈加大了,算算时间,不应该呀!” 许知意闻言,眼皮都未抬。 裴北北恬不知耻的继续捏着嗓子。 “妹妹这怕不是怀上了王爷的孩子了?” 像是发觉得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捂上嘴,一双眼朝着许知意眨几下。 第205章 你中毒了 许知意还未有反应,她身后站着的浮生几人忍不住大笑出声。 裴北北不解,恼怒的指着几人。 “王妃姐姐,你就是这样管教下人的?不管你对我有多少不满,我如今也是安王的侧妃。” “你见我没个好脸也就罢了,区区几个贱婢也敢这般不将我放在眼里。” 裴北北气得浑身颤抖。 “来人!将这几个贱蹄子拖下去打!” 许知意不疾不徐用茶盖将浮沫撇去。 “你可想好了?若是打了她们,你就再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语气一如既往的绵软。 裴北北不屑冷哼。 “王妃姐姐这是吓唬谁呢?我好歹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什么样血腥的场面没见过,别以为你说几句话,就能吓到我!” 许知意低笑。 “是吗?那若是我说你中毒了,而解药只有我才有。” “你骗人!我能吃能睡,不痛不痒,近日来陈府医都有替我把脉” 她对上许知意似笑非笑的眼神,话头猛地顿住。 难以置信的垂头看了眼隆起的小腹。 “孤陋寡闻!” 许知意缓缓起身,快到门口时,被裴北北一把扯住了胳膊。 “你把话说清楚,我就说为何近来能吃能睡,长胖了不少,原来是你在背后捣鬼!” “别以为这样就能拆散我与西洲哥哥,就算我这样,西洲哥哥照样欢喜!” 几近破防,虽嘴上强硬,心早就慌乱不已。 最近出门,她其实是用了很大勇气,才能无视那些打量她的眼神。 大家都跟看怪物似的围观她。 胖点怎么了,又没吃他们家的大米,碍着谁的事了? 可,她心里也清楚,大家是如何在背后编排安王府的。 都说祁西洲腿是好了,但眼睛瞎了,不然怎么能纳个母熊为侧妃。 她也与那些贵女们争论过。 结果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大家反而说起这些的时候,避都不避她了。 想到这,她用力,一把将许知意推倒在地。 “你这个毒妇!就会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我今日非抓花你这张脸!” 正欲动手,被银珠一脚踹飞出去。 裴北北摔得七荤八素,猛地吐出口血。 几人看着许知意掌心冒出来的血,气不打一处来。 银珠往上撸了撸袖管,杏眼圆瞪。 “我家王妃从不争抢,你们便当她是软柿子了!欺负人欺负到别人院子里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 裴北北忍着疼,色厉内荏的吼道。 “你们敢动我一指头试试!王爷定不会轻饶!” “王爷就能不问青红皂白,草菅人命?” 裴北北勾唇。 “吴嬷嬷死了,王爷也没把我怎样啊!反倒是怕你们报复,将我牢牢保护起来了!” “我劝你们看清现实,弄明白王府谁最受宠,你们跟着她,能有什么前途?” 听到这番话,许知意呼吸一滞,心口处似是被尖刀刺破,密密麻麻的疼痛,使得大脑一片空白。 “嬷嬷” 她呢喃着,手中的帕子被攥得皱巴巴。 回头四顾,拿起桌上削水果的小刀不管不顾地朝裴北北扑去。 裴北北张大嘴,甚至还来不及闪躲。 “扑哧——” 她低头,看着刺入胸口的小刀,血汩汩涌出。 “你你疯了?” “今日我就要你给我的吴嬷嬷陪葬!” 拔出小刀,高高举起。 手却是被人紧紧握住。 祁西洲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王妃,不可冲动!裴侧妃犯了错,自有本王教训,快把刀放下!” 手下用力,许知意手腕吃疼,小刀哐当落地。 怒目而视,眼角泛红,她猛地站起来,用尽力气,将祁西洲推得朝后踉跄几步。 “那王爷倒是与我说说,裴侧妃杀了吴嬷嬷的时候,你是如何教训的?裴侧妃一而再,再而三来挑衅的时候,王爷又是如何教训的?” 祁西洲见她掌心有血渗出,长臂一揽,将人扯进怀里。 “知意,是本王不对,你身上有伤,情绪不可如此激动” “啪——” “啪——” 几乎是话说出口的同时,一左一右两个巴掌扇在他脸上。 “王妃!” 祁西洲几近咆哮,死死按住怀里挣扎着的人。 “吴嬷嬷的事已经过去了,难不成王妃想为个死人与本王继续闹下去?大不了往后让裴侧妃给她多烧些纸钱就是!” 他语带埋怨。 “本王看你就是没事做,才总是胡思乱想,弄得府中乌烟瘴气的,本王实在心力交瘁,没空理会你们这些争风吃醋的小事,王妃,你能不能宽容些?” 许知意张嘴咬在他的手腕上,血顺着嘴角滑下,她依旧没有松开。 裴北北见祁西洲疼得面色发白,顾不得身上疼痛,爬起来就要扯许知意的头发。 乐心眼疾手快,捏住她已伸到半空的手。 “王爷就任由裴侧妃这样羞辱王妃?王爷一进来,什么都不问,就指责王妃,这就是安王府的规矩?” 祁西洲一把推开许知意,抬脚,踹在乐心的肚子上。 “一个贱婢是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同本王讲话?别说你们了,就算是王妃,也是本王说了算!” 无数思绪闪过,但只有一瞬,祁西洲的怒意更甚。 “王妃若是管不好自己身边的人,本王不介意替你管教,以为身契在你手中,本王就拿她们没办法了?” 许知意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睇一眼祁西洲。 “既然安王府容不下我们主仆,我离开就是,也省得日日碍王爷的眼!” 裴北北却伸出胳膊拦在她面前。 “你要想走也可以,我听说被休的女子是不能拿走自己嫁妆的!府里好吃好喝供着,这些不用银子吗?” 许知意气笑了,目光落在祁西洲身上。 前世一幕幕不断在脑海中盘旋,与当下这场景重叠在一起。 “原来裴侧妃今日来的目的是这个!王爷也是这样想的?” 祁西洲生着闷气,看着虎口上几个带血的小牙印,听见她的话,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浮生气极,“女子的嫁妆都是私物,就连平头百姓也知道的事,怎么安王府是想强抢不成?” 第206章 鞭子拿来! 祁西洲唇边噙着抹讥诮的笑,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杀意。 “看来王妃平日里对她们疏于管教,一个个的竟是敢管起本王了!” “裴侧妃说的也没错,既已嫁给本王,死了也只能做安王府的鬼!” 裴北北见祁西洲如此,气焰更是嚣张,推搡几把浮生。 “听见王爷说的话了?王妃是王爷的人,那她的东西自然也归王爷所有!” 她不怀好意地笑几声,满心的算计全都写在脸上。 “王爷心善,每月都要补贴牺牲将士的家眷,姐姐作为王爷的正妃,理当为王爷分忧才是。” 浮生使劲扒拉开裴北北的手。 “王爷要当善人,那是王爷的事,为何银子却要我家王妃出?传出去不怕丢人吗?” 祁西洲冷笑,对无白伸出手。 “鞭子拿来!” 既然许知意将这几个丫头当眼珠子一般疼爱,动不得她,便从她们下手好了。 无白踌躇,低声附在他耳边。 “还请王爷三思,这要是打了,您与王妃真就覆水难收了!” 祁西洲怒喝一声,“本王瞧你也愈发没规矩了!” 无白垂眸,第一次违逆了祁西洲的意思。 裴北北挑了挑眉,解下腰间软鞭。 这九节鞭可是用西番上等牛皮所制,摸起来手感极佳,只是打在人身上,可够许知意吃一壶了! “王爷用妾的鞭子!” 祁西洲接过鞭子,手一扬,发出噼啪的响声。 “啊——” 毫无征兆的,这一鞭结结实实落在浮生的背上。 又一鞭,浮生怕伤到许知意,往前一挡,鞭尾在她脸上抽出一道血痕。 “浮生” 许知意低呼一声,猛地将浮生护进怀里,闭眼,感受着鞭子将皮肉抽得翻飞 “王妃!你让开!” 祁西洲咆哮着,双眼猩红。 这一刻,他的嗜血残忍表现得淋漓尽致。 “闪开,鞭子可没长眼睛。” “啪——啪——” 雪白的狐裘上沾满鲜血,许知意死死咬着唇,一张脸惨白如纸,眼中却满是倔强。 “王妃奴婢没关系的,您让开啊!” 许知意朝着暗处缓缓摇了摇头。 祁西洲是皇子,也是最有可能成为君王的人,若是此时何陵景的人与他正面冲突,这就不再是简单的家事了。 万一南星失败了,等待丞相府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她绝不能让事情演变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不过是挨几鞭子的事,从前被林姨娘和许怀安打的还少吗? 祁西洲目光阴鸷,高举的鞭子掉落在地。 许知意身体微微颤抖,雪白的狐裘被血染红。 “让本王猜猜,王妃是心疼这件狐裘呢,还是更心疼送狐裘的人?” 许知意心下一凛,却是将浮生护得更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爷说什么便是什么!如今王爷可解气了?” 后背火辣辣的,稍微动一下,撕心裂肺般的疼立刻席卷全身。 她努力挺直背脊,拢了拢已经破开的狐裘,语气平静。 “现在,妾身可以离开了吗?” 梧桐院静谧无声,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祁西洲的一张脸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 “要是这样还不够,那妾身就站在这,让王爷抽到尽兴!” 祁西洲盯着她,她不闪不避与他对视。 “为了一个下人与本王作对,值得吗?” 寒风微微吹过,秋末的天已经很冷了,就如许知意此刻的心。 如坠冰窟。 若说之前,她对南星想要争那位置还存着几分不情愿,今日这一顿鞭子却是让她坚定起来! 平昭战乱已久,百姓们流离失所,确实需要位仁君! 显然,平昭帝不是,祁西洲亦不是! 她不过是想护住身边人,可却连这点都做不到,只能卑微的任人欺凌,毫无招架之力。 但如果有一天,南星登基,她就是他唯一的皇姐,到那时,还有谁敢踩在她头上? “呵,裴侧妃亲口说她怀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喜当爹了,是不是很开心?” 她挑衅的盯着祁西洲,嘴角擒着抹嘲讽。 祁西洲额上暴起青筋,拳手握得咯吱直响。 “许知意你明知道” “我什么也不知道,但,若是王爷还是如此咄咄逼人,就永远也别想拿到解药!” 裴北北却像是抓到了什么重点一般,一把扯住祁西洲的手。 “西洲哥哥,这个贱人也给你下毒了是不是?我早让你把她休了,你就是不听,如今你我二人都中了毒” 祁西洲回头看着她。 “你刚说什么?都中毒了是何意?” 裴北北一副怆然欲泣的模样,使劲抽了抽鼻子。 “北北的身材突然就走形了,王爷就不觉得奇怪吗?我就算一日吃五顿,可还是觉得饿!” “而且刚才是许知意亲口说的,我变成这样,就是因为她下了毒,西洲哥哥,你快点问她要解药啊!” 祁西洲眼里充满红血丝,心中的愤怒几乎到达了顶点。 “许知意你在威胁本王?” 许知意红唇轻勾。 “对!王爷可要想清楚了再下决定!毕竟,那是唯一的解药!” 她手指轻捻两下,笑容无比灿烂。 “王爷不会觉得这几鞭子就能吓到我?呵,王爷怕不是忘了,我从小过的是什么日子。” 说得云淡风轻,笑容也愈加明艳,一双杏眼在烛火的映照下,美得惊心动魄。 “西洲哥哥,别听她的鬼话,还唯一的解药,天下神医不计其数,总比她一个后宅女子要强?” 祁西洲低斥,“你给我闭嘴!” 裴北北讪讪闭上嘴,恶狠狠地瞪一眼许知意。 明明是柔弱不能自理的温室花骨朵,偏要佯装坚强,她的九节鞭是平阳公主所赠,大有乾坤。 这事,连祁西洲也不知道。 随着鞭子抖动,便会有倒刺伸出,许知意即使有幸捡回条命,也会疼得生不如死。 她们这些京城贵女不是最爱惜自己的身体? 平常手指划开条小口子都要大惊小怪的,恨不得把太医全部宣进府才好。 许知意的后背估计已经没法看了。 裴北北险些笑出声来。 许知意要是死了,也省得西洲哥哥休妻自毁名声,如此一来,嫁妆自然就得归王府所有。 第207章 双拳难敌四手 裴北北见许知意这模样,忍不住冷嗤一声,胸口的疼痛提醒着她,她也受伤了。 嘤咛一声,对着祁西洲开始卖惨。 “西洲哥哥,北北好疼啊。” 祁西洲这才注意到她衣裳上洇开的血,不禁皱眉。 “胡闹,受伤了为何还站在这里?还不赶紧回去,让府医给你上点药。” 裴北北扁嘴,泪大颗大颗的砸下。 “西洲哥哥,您替北北亲自上药好不好?北北是真的疼。” 无白觉得,她红着眼的模样像极了下山觅食的野熊。 祁西洲眼尾凛厉的继续看向许知意。 纤瘦的女子立在风中,明明已经疼得嘴唇发白,依旧努力的挺直背脊,一副防备的模样。 “是不是只要我留下嫁妆,就能带她们离开了?” 裴北北眸子闪了闪,抢在祁西洲开口前插嘴道。 “只要姐姐肯把嫁妆全部留下,这王府没人会留你!想走便走罢!” 与许知意斗了这么久,她总是输的那一个,早就已按捺不住。 只要她离开了,祁西洲定会对自己生出情愫来,两人又能像在北地时那样独处了。 想到这,也顾不得身上的伤,迫不急待的伸出手。 “既然姐姐样说了,那就把库房的钥匙拿来!” 寒风裹挟着冰雨,打在人脸上生疼。 许知意却只盯着祁西洲,又问了句。 “王爷可是说话算话?” 钱财乃身外之物,若是一直在这里与他们纠缠,怕是没法活着离开安王府了。 此刻的祁西洲的愤怒明显到达了顶点。 他或许不会杀她,但浮生几人可就难说了。 吴嬷嬷已经死了,她实在无法再次承受这样的打击。 好在,嫁妆里值钱一些的东西早早就被银珠几人悄悄送去了郊外的庄子上。 “你当真要走?今夜若是迈出安王府的门,以后再想回来是不可能了!王妃可要想清楚了!” 祁西洲嗓音沙哑,裹挟着怒气。 “不会后悔,嫁妆我也不要了,就当是感谢王爷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 浮生身体发抖,扯着许知意的衣角。 “王妃不可以啊,那可是夫人留给您的全部了” 许知意自嘲一笑,眼神哀戚,眸中笼上一层薄薄的雾气。 “无碍,不过是些身外之物。” 嘴角溢出血迹,她毫不在意的抹一把。 祁西洲知道她护短,没想到她竟能为区区几个下人做到这种地步。 他也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嫁妆,是知道那些东西对她来讲意义非凡。 当初她百般算计,才从许怀安那里拿回来,除了偶尔睹物思人,连张纸片也未动过。 念及此,他一把从裴北北手里将钥匙夺过来,扔在地上。 “既然王妃心意已决,本王也不稀罕你的东西,滚!” 银珠弯腰,将钥匙紧紧握在掌心。 “王妃,咱们走。” 她声音很低很低,似乎声音大些,都会惊到此刻满身是血的许知意。 她看起来就像个被人丢在路边的瓷娃娃,一碰就会碎掉。 “好。” 背上的鞭痕已经疼到麻木,她的手搭在乐心的肩上,死死咬着下唇。 祁西洲又看向梧桐中其他的下人,沉声问。 “你们是跟着王妃走,还是留下?” 几个负责打扫的粗使丫鬟扑通跪下,以头触地。 “奴婢们愿跟王妃离开,还请王爷高抬贵手!” 明明她们的声音都压得极低,祁西洲却觉得耳内似有惊雷炸开,一声接着一声。 他朝后踉跄几步,咬牙。 “无白,让管家把她们的身契拿来!日后她们便不再是王府的人!” 丫鬟们欣喜的连连磕头。 “奴婢们多谢王爷!” 祁西洲自认是个冷静稳重的人,可在看到许知意那一脸淡漠的样子,还是忍不住紧了紧拳。 “本王只给你一夜的时间,将你的东西全部拿走,日后别用寻东西的借口再接近王府!” 裴北北不甘,眼见到手的鸭子就要飞了,忍不住开口。 “西洲哥哥,您就这样放她走了?可王府如今北北把唯一的院子都给卖了,姐姐这般小气,王爷不觉得心寒?” 祁西洲并未看她,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你那也是为了自己,滚回自己的院子去!” 裴北北一步三回头。 许知意沉默地看着银珠几人动作麻利的将仓库里的箱子装在板车上。 吱呀吱呀—— 祁西洲忽地冷笑一声。 “看来王妃早有这打算了。” 之前她嫁进王府的时候,可是十里红妆,嫁妆箱子一眼望不到头。 可今天不过是勉强装了三个板车,库房就已经空空如也。 许知意没力气与他争论,一语不发的掉头就走。 血,一滴一滴落在青石路面上。 每一步都似有千斤重,呼吸也变得急促。 浮生小声问,“王妃您还好吗?” 烛火昏暗,即使离得这样近,也看不太清楚她的脸。 “别说话,快点离开!” 大门近在咫尺,许知意知道若是等祁西洲后悔,她们就真的再也没办法离开了。 留下等待她们的是死,只有走出去,天大地大任鸟飞! 祁西洲眸中似结了层厚厚的寒霜,心随着她的脚步,一点点沉入谷底。 她走的义无反顾,甚至不曾回头看过一次。 像是怕他反悔一般,最后竟是不顾满身人伤疼,小跑了起来。 终于看到了自己的马车,许知意这才长长呼出口气,踉跄几步,险些一头栽倒。 就连外面的空气也似乎比王府里的要新鲜。 憋闷了许久的心情,终于顺畅了! 主仆四人坐进马车里,许知意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 只这一会功夫,椅子上铺着的白狐毯已是殷红一片。 浮生忍着泪,“王妃,咱们现在去哪?” 许知意气息微乱。 “今天太晚了,先去东城的那个小院。” 银珠亲自驾车,半路上,海青自狭小的窗口跃进来。 血腥味弥漫在马车中,此情此景,海青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王爷怎么能下得了手?” 他听闻消息,一早赶到了安王府,哪知被沉灰拦在门外,两人缠斗,谁也没占到上风。 祁西洲有意不让他进府,便是他有再高的功夫,也是双拳难敌四手。 第208章 性命不保 许知意艰难的抬起头,这才留意到海青一脸的血,还有已经青紫的眼眶。 “怎么弄的?” 海青真的忍不住了,泪滚落下来,又被他很快抹去。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王妃不必忧心,只是这时候医馆都已打烊,王妃这伤” 许知意摆手,“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一会等到了地方,你记得也涂一些。” 说完这话,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也不知行驶了多久,马车停了,许知意的意识有些模糊,只依稀记得自己被人背着 平常冷清的小院一下就灯火通明,之前的那些人早被海青重新打发到庄子上去了。 何陵景的人很快将这个小院落保护起来。 有人低声道,“刚才王妃为何不让咱们出手?” 另一人声音更低。 “你还看不出来吗?王妃这是在保护公子。” “要是刚才咱们动手,丞相府与安王府就会彻底撕破脸。” “王妃比咱们考虑的周全,定是想到了这些,才不许咱们出手的。” “可安王下手也太狠了,打女人的男人就是王八蛋!” 声音渐渐消散在秋风中。 许知意迷迷糊糊的,只觉得后背一凉。 “王妃别怕,奴婢替您上药。”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知意这才放松下来。 早就知道她伤得严重,可饶是如此,众人在见到她后背的伤时,仍是齐齐倒吸了几口凉气。 皮肉被鞭子抽得翻起,衣裳的碎片被血沾在皮肤上,原本光洁如玉的脊背上,没一处是好的。 “裴北北的鞭子上有倒刺!” 银珠低呼出声。 几人俯下身,这才看到她背上有无数的小孔,正在汩汩往外冒着血。 乐心心疼的泪花在眼眶中打着转。 “王爷怎么能这样狠心?” 在军中的时候,只有犯了大错的将士才会被用带倒刺的木棍抽打。 那些人最后无一例外地死于流血过多。 陈府医背着大大的药箱,吭哧吭哧的小跑进来,额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子。 “王妃怎么样了?” 几人诧异的回头看着他,一时竟也忘了撵人。 “陈府医你怎么来了?” 陈府医摆手,“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老夫先替王妃看看伤。” 浮生红着眼,替许知意把锦被往上拉了拉。 饶是陈府医见多识广,见到她的惨样,也是猛吸几口气,袖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这个混球,竟下这么重的手!真是该死!” 银珠也将许知意的药箱拿过来,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地倒出来。 “陈府医快来瞧瞧,哪些是治外伤最好的?” 陈府医挑挑捡捡,最后目光定格在一只古朴的瓶子上。 “你们快来帮忙,将这瓶里的药给王妃喂下。“ 说罢,从许知意的药箱中拿出针包,对着几处穴位扎下。 半刻钟左右,血止住了,只是她身下雪白的被褥早就被血浸透,看着格外骇人。 拔了银针,陈府医重新洗手消毒。 吸气,呼气,往复几次,这才一脸郑重。 “把王妃缝合用的针线找出来,她这伤口太深了,若是不缝合,怕是性命不保!” 浮生踌躇,“可是陈府医你真的会缝合吗?” 陈府医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严肃的道。 “之前王妃教过老夫,虽未在人的身上试过,但如今你们还有更好的法子吗?” 几人沉默了。 “行了,再犹豫下去,王妃可真就危险了,对了,那个扶光丫头呢?” 提起这个,海青一脸愤愤。 “扶光被王爷派去北地了!我看他就是故意的。” 扶光是签了死契的侍卫,纵使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听从祁西洲的命令。 此去北地,九死一生。 祁西洲身边有那么得用的人,非得派扶光摸进敌营,烧光粮草,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另说。 陈府医叹息,“那还有谁能给老夫打下手?” 海青不解,“您老的药童呢?” 陈府医冷笑。 “那个药童可不是老夫的人,万一趁咱们不注意动个手脚,后果不堪设想!” 浮生扁嘴,肿着一双眼,小声嘟哝。 “说的好像您是自己人似的。” 陈府医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你个小丫头片子敢质疑老夫?老夫之前就说过了,害谁也不会害王妃!” 他朝乐心招手。 “老夫瞧你倒是机灵,去拿些热水过来,给老夫打个下手!” 乐心略一迟疑,眼见许知意的脸色越来越差,一咬牙,去了小厨房。 水在灶上烧着,几个粗使的小丫鬟这么一会子功夫,已把小厨房打扫的纤尘不染。 “水烧好了吗?” 有个圆脸的丫鬟上前一步,“奴婢们担心王妃会用水,一早就烧好了,这盆也洗干净了。” 乐心微顿,朝那丫鬟招招手。 “你也进来搭把手。” 小丫头手脚麻利的将水倒进盆里,又用帕子使劲擦了擦手,这才跟在乐心身后,一同进了主屋。 一切准备就绪,陈府医紧张的手心冒汗,猛吸几口气,眼中满是坚定。 “开始!” 纵横交错的鞭痕,道道深可见骨,可想而知,当时祁西洲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不用怀疑,他当时是真的想杀了浮生的。 杀伐果决的将军,早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他的一个迟疑,只怕会全军覆没。 他想不通,许知意究竟为什么对几个下人如此维护,竟是连命都能豁出去。 梧桐院空荡荡的,廊下悬挂的风灯随风摇曳,光线时明时暗。 灶台的火已经熄灭,炉上的锅里散发出米粥的香气。 切了一半的菜堆在案板上,几碟精致的点心外表也已发硬。 她甚至连晚膳也没来得及用,就这样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无白,本王错了吗?” 无白的嘴角绷紧,一语不发。 他心里清楚,主子此刻并不需要任何答案。 祁西洲自小离京,跟着镇国将军四处征战,是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走出来的。 没人教过他该如何对待感情,也没人告诉过他,爱而不得竟是这般让人丧失理智。 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一颗心早就坚硬的如同石头,可此刻,却是疼到无法呼吸。 第209章 比老夫嫌疑大 一共缝了二十一针,陈府医每缝一针,就要在心中咒骂一声祁西洲。 浮生见他面部狰狞,忍不住问。 “陈府医怎么了?我家王妃都没喊疼,您老倒娇气上了。” 陈府医没好气白她一眼,指着自己的脑门。 “擦汗,你是从哪里看出来老夫娇气了?老夫这分明是在替王妃不值!” 浮生轻哼一声,不经意看到陈府医拿来的东西,心中困惑。 “您老替王妃看伤,为何带这么多东西?这是打算长住?” 陈府医难得的面露尴尬,低咳两声,将线打个结,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是啊,王妃这伤得养上不少日子,老夫得每日观察伤口情况,交给你们老夫可不放心!” 乐心低声道,“王爷可同意?” 陈府医坐下,端起茶连饮三盏。 “老夫可不是王府的人,也没签卖身契,腿长在老夫身上,他可管不着!” “谁知是不是王爷派您来监视我家王妃的!” 浮生小声嘟哝。 陈府医气结,猛地一拍桌面。 “简直信口雌黄,老夫是那样的人吗?要不是方才被王爷的人绊住手脚,老夫非得把那小子的头打破不可!” 眼神看向屋外,神情微滞。 “这里还有空屋吗?” 浮生没好气的道,“柴房空着,您老住吗?” “住!” 反正他是想清楚了,得跟着王妃才能精进医术,至于那狼心狗肺的王爷,恕他不伺候了! 浮生没想到他会应的这么干脆,一时竟无言以对。 海青进来,朝床的方向张望一眼。 “王妃如何了?您老要是不嫌弃就与我挤挤,一切等王妃好了再安排。” 陈府医摆摆手。 “不介意不介意,老夫哪里都是能睡的,反正老夫是再不会回王府了。” 他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从祁西洲零星数语中,也听出了一些。 保不齐王妃就是谷主的外孙女,要是有朝一日自己被发现了,但愿能念在救命之恩上,保下一条狗命。 一夜大雨,天明未歇。 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瓦砾上,噼里啪啦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似乎比昨天更冷了,屋子里摆了两个炭盆还是觉得凉。 院子本也不大,之前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跟来,一时倒显得有些拥挤。 只是那几个粗使丫鬟没一点抱怨,反而更加勤快,半天的功夫就把院子收拾得井然有序。 厨房的烟囱冒起清烟,连空气都是自由的。 不知许知意何时能醒,可灶台上依旧照往常一样煨着汤。 陈府医和海青蹲在厨房门口,一人手中捧着个海碗,正吸溜吸溜吃着哨子面。 “浮生这丫头的厨艺可比王府的厨子强太多了,香,真香!” 汤都喝得见了底。 浮生哼一声,“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能让我放松警惕!我可得替我家王妃好好盯着你!” 海青点头附和。 “浮生说得对,咱们一起替王妃盯紧了!” 陈府医朝天翻了个白眼。 “海青可是王爷的侍卫!若真论起来,比老夫的嫌疑要大!” 浮生和海青跟看傻子似的盯着他。 “陈府医,您是不是傻?王妃一早就把海青侍卫的身契要过来了!” 海青咧嘴傻乐。 “属下早就是王妃的人了!” 不缺吃,不缺喝,每月还能额外得一大笔银子,而且,王妃脾气好,也不会动不动打他板子。 这样神仙般的日子,谁还会想回王府? 几个粗使丫鬟围坐在一张小桌边,边吃饭边偷瞄浮生,欲言又止。 浮生注意到了,问了一句。 “你们可是有什么想问的?” 圆脸的那个鼓起勇气开口。 “浮生姐姐,我们能不能一直跟在王妃身边?” 见浮生皱起眉头,那丫鬟忙不迭摆手。 “浮生姐姐,奴婢们发誓,绝不会背叛王妃!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昨夜离开前,管家就把她们四人的身契交到了王妃手中。 要是王妃容不下她们,那她们又得重新回到牙行,到时就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样的人家去了。 总归再也遇不到王妃这般好的主子就是了。 “放心,既然王妃愿意带着你们,就肯定不会赶你们走,只要你们尽心尽力做事,王妃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几个丫鬟顿时放下心来。 “浮生姐姐,我们几个还没有名字,要不您替我们起一个?” 浮生认真想了好半天,面上略有羞涩。 “我识字不算多,还真不会给人取名。” 陈府医把碗放在灶上。 “这有何难,就以颜色取名儿,好听又好记!” 于是,她们分别叫红儿、绿儿、蓝儿和紫儿。 浮生吐槽,“确实是好记,就是太俗,一听就是没读过几天书的人起的名。” 陈府医一拂袖,“老夫不与你个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哼!” 浓郁的药香味弥漫,许知意迷蒙的睁开眼,盯着头顶上的轻纱帐出神。 一时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轻轻一动,疼痛瞬间席卷全身。 忍不住轻嘶一声。 “王妃您醒了?” 浮生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手立刻被她紧紧捂住。 “王妃,您好点没?奴婢都快担心死了。” 许知意轻轻应一声,扭头打量起这间房。 海青原本守在廊下,听见浮生的声音,甚至忘了敲门,直接冲进来。 “王妃您终于醒了!药还在熬着,一会就好了!” 许知意勉强挤出丝笑。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这是哪?” 海青挠挠头。 “这是您之前买的小院,属下瞧着您的伤太严重,就做主先来这住下了。” 许知意微点头,忍着疼。 “昨夜的事丞相府不知道?” 浮生摇头,“王妃放心,奴婢晓得您是怕他们与王爷起冲突,一个字没说,也交代过她们了。” 许知意秀眉微蹙。 “她们是谁?” 乐心正好端着药碗进来,笑盈盈的道。 “管家当时给了您四个丫头的身契,王妃忘记了?” 许知意这才想起来,当时似乎有几个粗使的丫鬟死活要跟着自己离开王府。 祁西洲气极,命管家把身契交给了她,且扬言,这几人日后不得靠近王府半步。 第210章 罪不至死 几个小丫头站在门口,无措的看着面色惨白的许知意,局促地扯着衣角。 乐心朝她们四人招手。 “都来看看王妃,担心得一夜未睡,这会倒不敢过来了。” 她笑着将一小勺药送到许知意唇边。 “不烫了,王妃喝药。” 浮生扶着她靠在大迎枕上,一眼不错地盯着她将药喝得一滴不剩,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小几上放着几碟蜜饯,捏起颗放到许知意嘴里。 “这是海青侍卫一大早去买回来的,奴婢尝过了,可甜可甜了,王妃尝尝。” 许知意乖乖吃了,嘴里终于不那么苦了。 “都搬出来了,就别再叫我王妃了,换个称呼,也省得被人听见了麻烦。” 门房突然小跑进来,在窗下低声回禀。 “王妃,丞相夫人来了!小的瞧着她脸色不太好。” 许知意心下一惊,猛地坐起来,疼得倒吸了好几口冷气。 孙夫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身的寒气。 “天杀的安王,要不是我今日去王府,你还打算瞒我多久?” 怕身上的寒气冲到她,孙夫人坐在床边的软凳上。 “为什么昨夜不让人传信?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你的母亲?发生这种事,就该找娘家人出头啊!为什么自己忍着?” 连珠炮似的质问,许知意却是心头一暖,眼泪止不住地落下。 “母亲,我” 哽咽到无法开口,嗓子更是沙哑。 孙夫人搓了搓手,觉得不那么凉了,这才一把握住她。 “你这傻孩子,什么事都要硬撑着,从前便与你说过,丞相府永远是你的家!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和你父亲都是向着你的!” 不等许知意开口,孙夫人扫了眼屋内情况,皱眉,一脸不悦。 “这里如此简陋如何住人?何况你如今还伤着,眼见着天一日冷过一日。” 起身转几圈,“丞相府空着的院子不少,等清晨嫁人府里就更空了,你们全都搬过去!” 许知意张了张嘴,却被孙夫人毫不留情地堵回去。 “你若是还认我这个母亲,一切就听我的安排!否则我现在就打上安王府去,好歹也得把他的头发薅秃不可!” 许知意忍不住笑出声,后背的伤口被牵扯,小脸煞白。 “好,一切听母亲的。” 浮生高兴的一蹦三尺高。 她虽听话,但也觉得这院子过于狭小,屋子里什么都缺,正愁着如何安稳渡过这个冬天。 这下好了,要是能搬去丞相府,自家姑娘就能安心养伤了。 “夫人,奴婢们能不能跟着一起去?” 红儿声音极小,身子微微发着抖,眼中噙着泡泪。 实在是她打六岁起就被爹娘给卖了,辗转了好几户人家,打骂都是常态。 好容易遇到许知意这样的好主子,实在是不想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 孙夫人瞥她们一眼。 “只要对我的知意好,就跟着,若是哪一天被本夫人发现你们居心不良,到时可别怪本夫人不留情面!” 于是一群人又呼拉拉的将嫁妆箱子搬到马车上,何陵景派来的暗卫面面相觑。 “咱们怎么办?” “要不也跟着一起回去?” “公子出城查案了,要不还是等他回来再说?” 许知意被银珠小心翼翼地背到马车上,车内一早就铺上了厚厚的软被。 伤在后背,只能趴着。 孙夫人一路上不知骂了祁西洲多少回。 “和离!咱不和他过了!打女人的男人就是最无能的!这事就算闹到御前,咱家也是占理的!” 许知意见她气咻咻的,有些担心她的身体。 “母亲,您的病才好,可不能这么激动,女儿是一定会与他和离的,不过不能由您和父亲出面。” 孙夫人不解,“为何?错的又不是你。” 许知意抿唇轻笑。 “母亲,听闻再有几日太后就该回宫了,她老人家一直想将敏嘉郡主许给安王” 孙夫人懂了。 敏嘉郡主可是太尉的长女,如珠如宝的,哪里会给人当妾,就算是平妻,怕是也不会答应。 这么一来,许知意自请下堂,名正言顺。 “还是你想得周到,母亲一时生气,竟把这茬给忘了!如此一来,即使有流言,也会说安王忘恩负义,寡廉鲜耻。” 话风一转,“那知意啊,你觉得景儿如何?虽然看着薄情了些,但其实内心温柔,最主要的,他是绝不可能动手欺负你的。” 许知意,“” 这话题是不是扯得太远了? 别说她如今尚未和离,就算和离了,不管是谁的错,最后总归是对女子不利。 她一个下堂妇,如何敢肖想何陵景那样谪仙般的公子? 丞相府或许真的不介意,可她介意。 她不想他们因为她被祁西洲记恨,更不想在这种时候,让陛下忌惮丞相府。 他们现在如履薄冰,踏错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看孙夫人这样子,怕是还不知道何陵景背后所做的事,更不知道丞相府将来会面临怎样的危险。 何陵景用命护着她的弟弟,她就替他护好他的家人! “母亲您说什么呢,兄长那样好的人,可不能因为我而自损名声。” 孙夫人不悦,“母亲就觉得你是这天下最好的姑娘!你想想啊,若是日后你真的嫁来丞相府,嘿嘿,岂不是可以一直陪在我身边?想想就美。” 许知意眼角跳了跳,“母亲” 孙夫人却是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脸骐骥。 “现在说这个太早了,不急,等你住在丞相府,多与景儿接触接触,都说日久生情嘛!万事都别说的那样绝对!” 许知意能感受到孙夫人的真心实意,除了娘亲以外,还没谁如此毫无私心的包容她。 虽然谢安安只是她的姨母,可养恩大于生恩,何况,当年为了保下她和弟弟,她牺牲了自己的女儿。 这份恩情,她是还不清了。 若有朝一日,能见到平阳公主,她一定会拼上性命护她周全。 许知意知道,平昭帝和祁西洲想用太后寿辰一事为由,将平阳公主骗回来。 不管平阳公主曾做了什么,念在当年姨母救她于危难,都罪不至死。 第211章 兄长不必自责 孙夫人给许知意安排的院子紧挨着自己的,庭院中满是梅树,南北各四间厢房,左右还有两间耳房。 孙夫人指着一处落了锁的屋子。 “这间暂时存放你的嫁妆,待天热些了,母亲再寻人给你重新修缮间大的。” 说罢,朝一旁招招手。 一位上了年纪的嬷嬷恭敬上前行礼。 “老奴见过夫人,见过二姑娘。” 许知意抿唇,对这嬷嬷的称呼很是满意。 谁成想,孙夫人接下来话锋一转。 “现在是二姑娘,保不齐日后就是大夫人了!” 许知意,“” 面皮发烫,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浮生几人捂嘴偷乐。 孙夫人也不管她的局促,牵起她的手。 “走,去看看你的屋子,这院子之前一直空着,今早听闻你的事,母亲才让人临时布置的,也不知合不合你心意?” 屋中的铜炉里烧着银丝炭,暖和似春日。 一应摆设奢华雅致,里间摆放着一张铺的软和的黄梨木雕花拔步床。 双绣屏风上绣着女子扑蝶的图案,一旁摆着张古琴。 孙夫人牵着许知意一同坐在四足软榻上,小几上摆着如意斋的点心。 “先暂时住着,有缺的随时添置,对了,母亲瞧你身边缺个有经验的嬷嬷,这是从前陪着母亲嫁到丞相府的白嬷嬷,以后就让她陪着你。” 压根不给许知意开口的机会,将白嬷嬷的身契塞在她手中。 “身契你拿着,用起来也更放心些。” 许知意嘴巴张了张,终究没拂了孙夫人的好意。 孙夫人瞧她脸色惨白,唇无血色,青丝随意垂在身后,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模样,心疼的叹口气。 “一会让你父亲去请太医来给你瞧瞧,真是造孽啊!安王怎么能下得了手?” 虽涂了伤药,可到底缝了那么多针,失血过多,折腾了一早上,许知意昏昏沉沉的。 “若是请了太医,此事就会惊动陛下,陈府医的医术精湛,有他在,母亲不必忧心。” 孙夫人想了想,点头。 “你顾虑的也没错,反正既然离开了,母亲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回安王府了,就安心住着。” 许知意颔首,“多谢母亲。” 孙夫人离开后,白嬷嬷手脚麻利的扶着她躺下,安排了浮生几人的住处。 陈府医和海青是外男,安排到外边独立的院子里,离这里不算远,方便许知意随时差遣。 浮生终于算是放下心来。 吴嬷嬷死后,许知意一直陷在悲伤里,提了好几次,她也不肯另寻管事嬷嬷。 可她们几人年龄尚小,都没有管家的经验,平常的小事还能应付,若遇上大事,还得需要个有经验的嬷嬷来拿主意。 如今好了,孙夫人给的人肯定不会害她家姑娘,何况,有何大公子在,就更不必担心了。 陈府医在汤药里添了安神的药材,许知意这一觉足睡了两个半时辰。 睁眼时,恍惚看到屏风外有道熟悉的身影。 听见动静,何陵景的身子微微动了动。 “我能进来吗?” 许知意掩唇低咳几声。 “兄长进来。” 熟悉的竹香钻入鼻尖,抬眸,对面的人今日着一袭月牙白锦衣,玉冠束发,眼神冷清。 他在床榻边的软凳上坐定。 “昨日我出城查案,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许知意趴着,侧头就能看到他。 “听说了,兄长不必自责,此事并不是你的错。” 她声音沙哑,伴随着偶尔的咳嗽声。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在房间中,何陵景的眉眼染上几分凌厉。 “我不会再让你回去了。”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 何陵景将一杯温度正好的茶小心送到她唇边。 “润润嗓子,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一会让她们给你涂上。” “多谢兄长。” 何陵景轻叹口气。 “不必与我如此客套。” 嗓音淡淡,却带上了几分无奈。 “至多三日太后就会回京了,到时宫里肯定会大摆宴席,你这样子能出席吗?” 许知意垂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 “这是我不想去就能推拒的事吗?且我与安王的事总要有个了断,时机正好。” 听了她的话,何陵景心中莫名刺疼,尤其看到她那张惨白如纸的脸,更是觉得呼吸都有些不太顺畅。 “就在这安心住下,其他的事有我。” 许知意思忖,下定了决心般开口。 “兄长,如今秦淮生已被判斩首,我想等开春便离开京城。” 她悄悄打量一眼何陵景的神色,低低道。 “添香阁我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送给兄长方便你日后打探消息。” 何陵景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可知安王一直在派人暗中打探那间铺子背后的东家?” “知道。” 之前她开添香阁,也只是为了探听些有用的消息,可谁知何陵景雷厉风行,压根不用她动手,凭借香料的事,顺藤摸瓜,就把秦淮生的罪名做实了。 甚至还拉了好些官员下马,那些人几乎全是太子一堂。 太子焦头烂额,祁西洲因为边境丢失一城的事也很是头疼。 呈宵事的陛下虽重拿轻放,却是不可能再让他继续领兵,否则无法给那些死去的将士交代。 原本王副将是可以顶上吴宵的位置的,但此次战役中,他也受了重伤,且他是祁西洲的人。 于是,吴副将和谢参将便脱颖而出。 一切顺理成章。 平昭帝和祁西洲丝毫没有怀疑过此事与祁南星有关,毕竟他是一个痴儿,哪里会有这般手眼通天的本事。 他们更不知道的是,教导祁南星的人会是何陵景。 见她发呆,何陵景又说了件事。 “太子近来动作频繁,你与安王的事怕是瞒不住他,且向晚已经许久不曾回来看望过母亲了。” 许知意不自觉的咬着指甲,秀眉轻蹙。 “兄长的意思是,太子不让大姐轻易出门?难道是想逼着丞相府站在他那一边?” 何陵景皱眉,将她的手从嘴里拿出来。 “我与父亲猜测是这样,毕竟此次涉案官员大多是太子的人,身边一下少了那么多得力的,他肯定是着急的。” 第212章 担心我? 一时沉默。 何陵景不知从哪取出只雕花的盒子,看着十分昂贵。 “这香味道清雅,你试试。” “劳烦兄长帮我点上。” 她歪头打趣了一句。 “这香该不会是兄长所制?” 何陵景的手微顿。 “嗯。” 许知意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承认了,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 淡淡的清香弥漫在空气中,带着白梨的甘冽的味道。 “二姑娘,午膳好了,您多少吃些?” 白嬷嬷恭敬地站在屏风外,眼眸低垂,并不乱看。 孙夫人的想法她多少是知道些的,虽对许知意不甚了解,可见自家公子一回来,就迫不及待地来了这,心中便了然了。 孙夫人本打算来这一同用午膳的,听说这事,寻了个借口出门去了。 何陵景见她趴在床榻上,小小的脑袋几乎快要埋进软枕里,忍不住低笑一声。 “我陪你吃。” 许知意眼睛亮了亮,“好。” 浮生几人将饭菜摆好,默默退了出去。 闻到香味,许知意才觉得有些饿了。 似乎昨夜到现在她一口东西也没吃过,一大早的晕头转向的被孙夫人接进了丞相府。 “是起来吃,还是在这?” 许知意抬头,后背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麻烦兄长扶我起来。” 因为她受伤,大厨房准备的饭菜很清淡,除了一小碟酱牛肉,几乎不见荤腥。 何陵景并不看重口腹之欲,只默默吃着饭。 间或替她夹一筷子青菜。 “抱歉,兄长送我的狐裘坏了” 她只是听说那件狐裘极为珍贵,据说那等成色的白狐毛是产自极寒之地。 宫中也只有皇后才有一件,除了重大宴席,平时都舍不得穿。 何陵景自顾烹茶。 “过两日送你件银狐的,一件衣裳罢了,坏就坏了,人没事就好。” 他并不看重这些身外之物,私库里不知堆放了多少,若是许知意喜欢,全给了她也行。 许知意的心微颤,忍不住抬眸,语气中夹杂了些委屈。 “我是不是很没用?但除了这样,我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何陵景眼底划过一抹冷意,语气却十分温柔。 “为何不让我的人出手?” 许知意思忖,“安王一直知道暗处有人,可他并不能确定是谁派来的,现在同他对上,不好。” “担心我?” 许知意没出声。 担心他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兄长一直暗中教导南星,可也没有万全的把握,总得留条退路,且如今你手中也没安王的任何把柄,万一岂不连与他谈判的条件也没有?” 何陵景知道她说的万一是什么,这一点,他和太后也早想过。 只是,如今形势紧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根本没有所谓的退路。 “把柄倒是没有,可打蛇打七寸,安王如今的处境可不容乐观,倒是可制衡一二。” 他不疾不徐的说着,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 许知意不解地望向他。 “兄长是说他缺银子的事?” 何陵景见她这么快就想到了,欣慰一笑。 果然与聪明人说话就是好。 “虽不能一击致命,能拿捏住他的短处也是好的,至少目前这算是他最大的困境。” 许知意沉思。 “难怪昨夜裴北北来闹这么一出,想来也是瞧出安王府面临的困境。” 自古嫁妆就是女子的私物,不管任何时候,夫家都不能据为己有。 这要是传出去,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所以前世,秦淮生为了名正言顺霸占她的嫁妆,精心谋划,一步步将她推入深渊。 世人都只会说秦淮生重情重义,而将她的死归咎为意外。 裴北北长在北地,自是不知其中利害,祁西洲的默认,未尝不是给了她一种暗示。 幸好之好,她汲取了前世的教训,将贵重些的东西提前转移到了自己的庄子上。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你的那些嫁妆有我的人守着,很安全。” 明明何陵景一直未抬头,却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一般。 许知意回过神,诧异地望向他。 “兄长怎知” 话说一半,却是了然一笑。 这世上只要是星河公子想知道的事,就一定会了若指掌,自己私下做的事,只能瞒得住祁西洲。 何陵景见她愣愣的,忍不住笑一声。 “别多心,你的那些嫁妆里有不少名家字画,你如此通透,当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 许知意不是很懂那些字画的价值,但对明月居士的画作还是有些了解的。 娘亲留下的嫁妆中,就有他的作品。 听闻陛下也甚是喜爱收藏这些,明月居士的画一度卖到千两一张。 “我对那些没什么兴趣,便都送兄长了。” 何陵景无奈地摇摇头。 “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个?” 许知意托着腮,目光落在庭院中的梅树上。 “是我自己想送给兄长的,那些东西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琴棋书画,我怕是只有棋艺尚可。” 她没说的是,何陵景默默为她做的这些事,就算将全部嫁妆给了他,怕是也不够偿还一二。 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这样重要的人,她重活之后,却对他一点印象也没有? 没想到,她腹中的孩子竟是何陵景的! 何陵景曲指在她额上轻弹。 “行了,多思无益,去休息!” 许知意捂着额头,眼中划过一丝不舍。 “兄长还有事要忙?” 何陵景淡声道。 “并无,你进去休息,我就在这看书。” 暖玉的吊坠戴在她雪白的脖颈上,何陵景眼角余光扫过,嘴角微微上翘。 这玉本是一对,当年他是想送她的,谁知还没来得及道出真相,她就丧身火海了。 还有他们未出世的孩子! 这一世,终于有机会了,她却一心想要离开。 许知意喝了药,倦意上涌,并未注意到他眼中的温柔缱绻。 “好,那我进去睡一会。” 长身微动,一把将险些栽倒的人扶住,语带无奈。 “你还伤着,注意些!” 许知意一愣,看着扶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神情有些呆滞。 “我一时忘了。” 见她这神情,鬼使神差的,何陵景伸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去休息会。” 第213章 生了根木头 梦中,周围全是火,浓浓烟雾将一切都笼罩起来,皮肤灼烧般的疼痛。 耳畔似有诵经的声音和低低的呼唤声。 “一界之内、一尘一劫,一劫之内、所积尘数,尽充为劫” 这是虚空大师让她抄写的地藏经的其中一卷,是为超度亡灵而诵。 许知意猛地睁开眼,只觉喉头腥甜,哇地吐出口血。 “醒了醒了,二姑娘醒了,快去告诉夫人。” 白嬷嬷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激动。 脚步声渐行渐远,许知意恍恍惚惚间,下意识开口低唤。 “兄长。” “我在。” 何陵景月白锦衣上沾着几滴血渍,清冷俊俏的脸上带着担忧之色。 “知意,可有觉得好些了?” 许知意伸手,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有泪自眼角滑落。 “为什么?” 何陵景有一瞬的怔忡,旋即似是明白了什么,嘴唇动了动,孙夫人风风火火的走进来。 “知意你可算醒了,可吓死母亲了。” 她没好气白一眼何陵景。 “杵这一动不动的,就不知给她倒杯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木头!” 何陵景一语不发,垂眸,看着被抓皱的衣角,心就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她问得为什么,包含了太多无奈,他竟一时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她是在怪他没告诉她真相? 还是怪他没早早救她于水火? 念及此,何陵景的目光落在屏风外盘膝坐于蒲团上,正兀自念经的虚空身上。 要不是虚空设计让他出了京城,去寻找那什么莲花山上的石斛,他也不至于错过了搭救心爱女子最好的时机。 他不知道虚空嘴里的涅盘重生,竟是要许知意付出这般惨烈的代价。 为了许知意,他情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只要能护她周全,便是要他永世不得超生又怎样? 何陵景经过他身边时,一反常态的给了虚空一脚。 虚空,“” 莫名其妙! 孙夫人紧紧握着许知意的手,像是怕松一点,她就会不见了一般。 “知意你整整睡了三日,可吓死母亲了,景儿请来了虚空大师,神神道道的不过好在你终于醒了。” 许知意望着帐顶出神,自己似乎重新回到了前一世,回到了定安侯府。 她这次看清楚了。 那一日,她被许云婉和秦淮生设计,中了迷药,他们找来了街上的叫花子,意图玷污她的清白。 千钧一发之际,是何陵景救了她。 而她意乱情迷的搂住他的脖子,在迷药的控制下,做下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也就是那一次,她怀上了何陵景的孩子。 可她一无所知,这之后也不知何陵景有没有再来看过她,这段记忆是没有的。 难怪秦淮生在听闻她怀了身孕后,是那样一副见鬼的神情。 何陵景手中端着杯水进来,眼神微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喝水。” 生硬的语气,引起了孙夫人的不满。 “知意病着,你就不能体贴些?站那么远,怎么喂水?” 何陵景面皮发烫,低低道。 “我喂到底不合规矩。” 孙夫人怒目,在他的胳膊上猛掐一把。 “你就是太讲规矩了,所以到今日也没能娶到媳妇!二十好几的人了,没成亲没孩子,出门也不怕人笑话!” 许知意抬眸,看着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轻轻扯了扯孙夫人的袖子。 “母亲,我有些饿了。” 孙夫人这才不再继续为难何陵景。 “母亲让人在你这院里专门开了个小厨房,灶上煨着汤,还有燕窝,你想吃什么尽管告诉她们。” 何陵景面露尴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虚空大师已经诵完经,缓缓绕过屏风,打量一眼许知意。 “你的灾难都已经过去了,该是放下过去,从头开始了。” 孙夫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许知意见她这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多谢虚空大师了。” 虚空像是看不出孙夫人的揶揄,自顾的继续道。 “等你身子好了,经书还是要继续抄写的,老纳观你戾气未散,不妥不妥!” 何陵景见她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低咳一声。 “你若是不愿意,咱们就不抄了。” 语气温柔,惊得孙夫人的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行了,都杵这做什么?没听知意说饿了,赶紧让人端饭菜进来!” 一听说有吃的,虚空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诵了一夜的经,老纳也确实饿了,就不打扰夫人了。” 孙夫人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这个虚空每隔几月就会来丞相府小住,说是与何陵景探讨佛法,实际上就是来打牙祭的。 吃一口肉念一句阿弥陀佛,一只鸡啃完,得念叨数十回,听得人耳朵里嗡嗡响。 “虚空大师辛苦,一定要多吃些。” 虚空摆手,步子迈得飞快。 “老纳定不会同你们客气,夫人不必担心。” 孙夫人真想说一句谁有空担心你! 一桌的好酒好菜,几乎大半都是进他的肚子里,从没见他客气过一次! 何陵景深深看了许知意一眼,见她已经用了半碗粥,这才放心的离开。 虚空吃得头也不抬,见他进来,熟稔的招呼。 “快坐下来一起吃,你府上厨子的手艺愈加好了,老纳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何陵景只吃了几口就落了筷,端起茶小口啜着。 虚空全不在意,将桌上剩余的饭菜一股脑的装进肚子里,这才满意的打了个饱嗝。 “这次的事可怪不到老纳身上,谁能想到那小子会下手这么狠,何况她大仇得报,一旦放松下来,难免大病一场。” 见何陵景依旧神色淡淡,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话说回来,你今后如何打算的?可要告诉那丫头真相?” 何陵景这才瞥他一眼。 “你觉得我们不说,她就不知道?方才她说的你应该也听见了,不是说她想不起来?” 虚空神情一滞,有些讪讪的摸了摸光头。 “这个老纳也不清楚,而且这么久了,她也没想起来,难不成是做梦梦见了?” 可是不应该啊,原本她重生就是何陵景用自己十年命数换来的,相关的记忆也该是全抹去了才对! 第214章 偏心 何陵景拿来的伤药效果当真不错,不过几日的功夫,后背的鞭痕就好了大半。 陈府医啧舌。 “何大公子还真是舍得,这一瓶药就值千两,关键有价无市,一般人买都买不到。” 他嘿嘿笑两声,“要不这药就先放老夫这里?” 许知意颔首,“可以。” 陈府医心情单纯,一心钻研医术,尤其在得知春娘即将嫁人后,更是将全部心思放在了研究药方上。 只字不提春娘的事。 怕是真的伤透了心,才懂相思,便害相思。 “陈府医,你日后可有什么打算?” 陈府医正半眯着眼,认真打量那瓶药,闻言摇了摇头。 “没有,住在丞相府吃得好睡得好,关键还自由。” 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反正老夫跟定你了,左右老夫孤家寡人一个,住哪不是住!” 将药瓶放在鼻下轻嗅,又小心翼翼塞上。 “啧啧,这里面至少用了十余种珍稀药材,且还都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何大公子本事不小。” 许知意懒懒倚在四足美人榻上,半个身子都陷进软枕里。 “明日太后的轿辇就该到了,后日宫里大摆宴席,你可想去见见世面?” 陈府医翻了个白眼。 “说得跟老夫没见过世面似的。” 许知意循循善诱。 “听闻御膳房的点心很是可口,还有酱肘子,也是外面吃不到的。” 陈府医没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那老夫就勉为其难陪你走一趟!” 皇宫里的腌臜手段可比后宅里花样多多了,防不胜防。 都说医者不自医,为防患未然,还是多带一个比较稳妥。 何况,到时孙夫人和何清晨也要同去,她怕自己一个人顾不过来。 想谁谁来。 何清晨才扎完马步,穿着劲装就朝她的院子飞奔而来,边跑边喊。 “二姐,我今天又坚持了半个时辰呦!” 她实在没有读书的天赋,在第九次将先生气晕之后,何丞相彻底放弃了。 反正再过不久,她就要嫁去国公府了,到时候头疼的就是别人了。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爱管谁管! 现在的这个武先生是裴念川找的,对何清晨管得也并不严,半个来月了,也只是让她扎扎马步,随便教了套防身的剑法。 她为此还特意来许知意面前显摆。 许知意虽不懂武,可见她耍的那几下花式子,也觉得头疼。 她蹦蹦跳跳地,从陈府医手中抢过一块点心,塞到嘴里,噎得直翻白眼。 许知意替她倒了杯茶,“慢点吃,没人与你抢,小厨房里还多着。” 何清晨喝了大半盏,这才觉得好受些。 “兄长偏心,从前也不见他这般上心,竟还专门从桃香居挖了厨子过来!哼!” 陈府医看着面前空了的碟子,又看了看自己手指上沾着的点心渣。 “还我的点心,这是二姑娘给我的!” 何清晨吐了吐舌,模样俏皮。 “整天就知道吃,瞧瞧这肚子都胖得鼓出来了!也难怪春娘瞧不上你,怕是秋娘、夏娘都看不上!”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她这分明就是诛心! 一刀接一刀,每一下都狠狠扎在疼处。 许知意淡笑不语,颇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二人斗嘴。 “二姐,我能不能也跟着你一起用膳啊?尝过你这里的饭菜,大厨房的那些就都不好吃了!” “不行!” 许知意尚未开口,门口便传来何陵景的声音。 天空飘着细雨,他撑着把油纸伞,衣摆处湿了一小片,几绺墨发散下。 何清晨感叹一声。 “别说兄长这张脸当真是倾国倾城啊!” 何陵景轻瞥她一眼。 “不会说话就别开口,没得让人笑话。” 倾国倾城是能用在男人身上的? 许知意却赞同地点点头。 “清晨这词形容得贴切,普天之下,怕是也无人能及兄长这相貌了。” 何陵景耳尖微红,将伞放在一旁。 何清晨见他迟迟不开口,扯着嗓子道。 “兄长偏心!为何二姐这样说,你就不说她呢?我到底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妹妹了?” “不是。” 何清晨夸张的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模样,哭诉道。 “二姐,兄长欺负我我要去告诉母亲。” 许知意刚想将人揽进怀里,却被何陵景伸出手拦住。 “她没轻没重的,可不能这样惯着。” 何清晨噘嘴,不满地嘟哝。 “我又不傻,兄长也真是的。” 见何陵景看她,撇撇嘴。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兄长还是孑然一身,不如二姐发发善心,收了他?”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许知意的心跳如擂鼓,似乎下一秒就会被人堪破心事。 何陵景神色淡淡,实则也不比她好多少,强压下想将对面女子拥在怀中的冲动。 “口无遮拦,后日进宫可得把嘴闭紧了,没得招惹祸事。” 何清晨哭唧唧撒娇。 “二姐,兄长这算不算恼羞成怒?呜呜,兄长从来不舍得说你一句。” 许知意的脸一下就染上绯色,娇艳似雨后海棠。 何陵景眸子闪了闪,心虚地拿过一旁的棋盘。 “可要来几局?” 许知意颔首,却听到陈府医在一旁幽幽叹了口气。 “欲盖弥彰!啧啧,老夫还是回去补一觉好了!” 屋里的气氛黏黏糊糊,怕是只有何清晨这个傻丫头没看出来,不过她倒也算是个神助攻。 何陵景按了按眉心,语气和缓。 “你先。” 何清晨跟着先生学了好几年的棋,可惜从未赢过一个人。 平常想找父亲和兄长下几局,两人皆是摆手推脱。 “二姐,下这里!” 许知意浅笑,听话地将白棋放在她手指着的位置。 何陵景蹙眉。 “观棋不语,安静些。” 何清晨像听不见似的,依旧在指挥着许知意落棋。 虽是照着何清晨的意思落的棋,看似每一步毫无章法,实则处处暗藏陷阱。 何陵景与她对弈过好几次,却是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盏茶功夫,听得何清晨高兴地大喊。 “二姐又赢了!嘿嘿,看来我的棋艺也没你们说的那么不堪嘛!” 第215章 敏嘉郡主的妹妹 许知意重新斜倚到大迎枕中,姿态慵懒,闲闲看向何陵景。 “兄长输了。” 何陵景轻轻应一声,修长的手指捻起棋子,一枚枚重新放回罐子里。 他从袖中取出本书,往许知意面前推了推。 “这本医书不知你看过没?” 许知意轻翻几页,眸子清亮。 “兄长从哪寻来的?之前我让浮生找了好久,但都没买到。” 手指相触,何陵景的心跳得飞快。 只是调理了这么久,她的手指还是冰冰凉凉的。 “明日宫里的宴席你可能参加?” 他虽知道许知意想借着这次机会做什么,但还是有些不放心。 入了宫门,男女就得分开走,虽说最后的宴席一家人可以坐在一起,可许知意明面上还是安王妃,势必得与安王坐在一处。 皇宫可不比别处,一个错眼,保不齐就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每年宫宴上落水的世家贵女可不在少数。 因此结下姻缘的自不必提。 大家心知肚明,只是溺水意外身亡的亦不少。 至于真正的死因,谁敢查? 何清晨见何陵景面露忧色,拍了拍胸脯。 “放心,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二姐,倒是兄长得当心了,别被贵女们算计了去。” 她眼珠转了转,嬉笑地凑过去。 “兄长,听闻敏嘉郡主的妹妹也要参加,你可得小心。” 许知意不解地望向何陵景。 “敏嘉郡主还有妹妹?” “嗯,比郡主小两岁,去年才及笄。” 何清晨打趣。 “呦,兄长记得这般清楚,难不成是真对人家有别的心思?” 何陵景却是将茶盏重重放在小几上,几滴茶汤溅在许知意的裙子上。 “乱讲什么?我与她连话都未说过一句!” 何清晨被他吼懵了,眨巴几下眼睛,语气委屈。 “兄长我不过是开玩笑的,之前也没见你发过这么大的火。” 她扁扁嘴,眼圈一下就红了。 许知意笑着将她拉到身边,戳了戳她胖嘟嘟的脸颊。 “明天我没办法同你们坐在一起,入了宫千万要跟紧母亲,虽说你与裴世子已经订了亲事,可保不齐有那想攀附丞相府的人动什么歪心思。” 何清晨乖乖点头。 “我知道了二姐,只是你为什么不能与我和母亲坐在一起?” 许知意的眸色一下就冷下来。 “我如今还未与安王和离,为了顾全脸面,自然得与他同席,可能顾不上你与母亲。” 何清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那就快些和离,那样的人不值得姐姐对他好,但是二姐也得答应清晨,无论如何也别再回安王府了好不好?” 许知意眼中泛起水汽。 “嗯,不回去。” 她的手指攥紧了身下的毯子。 听闻裴北北的火锅店已经彻底没戏了,近来又在张罗其他的生意,还在外面散播于她不利的谣言。 她初听到浮生提起,都有些替祁西洲感到无奈。 裴北北说她对安王一点感情也没有,嫁妆那么多,不过是让她拿出来一小部分,她却百般推脱。 还说为了嫁妆与安王离心,实非贤妻所为。 大肆宣扬自己对安王掏心掏肺,将唯一的宅院卖了,贴补家用芸芸。 当时白嬷嬷就笑得直不起腰。 “二姑娘您说安王的这位侧妃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现在外面可没人议论您,都在说她和安王恬不知耻,堂堂皇子,竟然伙同妾室算计正妻的嫁妆!” “对了对了,还说安王眼瞎心盲,放着天仙般的王妃不宠,喜欢个厚颜无耻的。” 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于许知意都没什么影响。 她多少能猜到背后是何陵景命人刻意为之,为的就是让她能顺利离开祁西洲。 她对祁西洲真的是一点留恋也没有了,就连最后的怜惜,也随着吴嬷嬷的死而消失无踪。 重新调整了一下情绪,许知意眼中已看不出半点迟疑。 “兄长若没其他的事,留下一起用饭?” 何陵景颔首。 “好。” 三人才在花厅坐定,陈府医便紧随其后地来了,鼻尖动了动。 “今天中午有排骨吃了!” 虚空也像是长了狗鼻子,明明大厨房已经给他备了饭菜,他还是凑热闹跟来了许知意这里。 花厅的饭桌不算小,可这么打眼一看,倒是有些挤。 孙夫人扶着孙嬷嬷的手进来。 “呦,我就说前院花厅为何一个人也没有,合着全跑你这来蹭饭了!” 她没好气地白了一双儿女一眼。 “平时让你们陪我用个饭,推三阻四的,今日倒是都有空了?” 何清晨笑嘻嘻地挽住孙夫人的胳膊,脸蛋使劲在她的手背上蹭几下。 “哎呀母亲你才不会生清晨的气对不对?而且平常都是清晨陪您用饭的,您要骂就骂兄长好了。” 孙夫人笑着挨在许知意身边坐下。 “看你今天气色好了不少,记得按时吃药,饭也得多吃些。” 顿了顿,又道。 “一会我让人给你送些新鲜的荔枝过来,再不吃,怕是得等到明年才有得吃了。” 许知意任她牵着自己的手,眉眼带笑。 “还是母亲心疼我。” 孙夫人盯着何陵景。 “今日大理寺不忙?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最近总是能在府里看见你,我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了!” 何陵景沉默不语,他哪能听不出母亲话中的揶揄。 悄悄抬眼,正对上许知意似笑非笑的眸子,脸又红了。 大理寺的案子从来就没少过,公文堆积如山,事情是怎么也忙不完的。 只是一想到许知意在府中,他就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把全部心思放在案子上。 不管许知意有没有等着他,但心里的某一处总是被填满,一想到她,就莫名的开心。 就如此刻,哪怕二人并未交谈,只是看着她吃饭的样子,也能开心好久。 虚空大师见他盯着许知意傻笑,忍不住在心中叹口气。 同时,他也为何陵景感到高兴,至少他损了的气运似乎正在朝着好的方向转变。 或许,他们就是彼此的救赎,历经风风雨雨,前路才能更加灿烂。 但愿,这一世,有情人终能成眷属! 第216章 宫宴 太后回宫的第三日,宫中设下宴席,四品及以上官员及其家眷全部入宫。 何陵景这两日忙得脚不沾地,好几次都是许知意已睡下了,他才回来,匆匆看她几眼,便又回书房处理公务,一忙就是一宿。 再不情愿入宫,圣命也不可违。 一大早的,丞相府正门就停放了两辆马车。 许知意同孙夫人、何清晨共乘一辆,何丞相乘后面一辆,何陵景则是从大理寺直接入宫。 马车行驶,孙夫人一脸担忧,握着许知意的手冒出一层薄汗。 “知意啊,今天入宫你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听说那裴北北也接到了入宫旨意。” 何清晨一脸愤愤不平。 “一个侧妃有何资格进宫?陛下也真是老糊涂了” 许知意一把捂上她的嘴。 “出门在外,可不兴乱讲,雷霆雨露皆是君恩,陛下的心思可不是我们能随意揣测的。” 平昭帝下旨召裴北北进宫,背后未必没有祁西洲的推波助澜。 不过是为了给她添堵,顺便敲打敲打,让她知道安王妃的位置并不是非她不可。 只是,许知意一点也不在意。 孙夫人也道,“知意说得有理,清晨可得时刻记得,宫中可不比家里,隔墙有耳,尤其得提高警惕。” 今日进宫,贵女们身边只可带一名婢女,浮生便被许知意留在了家中。 乐心跟随孙夫人,而银珠则寸步不离的跟着许知意。 一路上,孙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怎么也放心不下。 许知意好脾气的听着她絮絮叨叨,不住的点头保证。 “母亲放心,您说的我都晓得,一定会多加注意,绝不与人发生冲突。” 皇宫停马地。 各府马车有秩地一辆辆缓缓驶入划给自家的位置,马凳放下,官员的家眷们姿态优雅地迈下马车。 一个个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环佩叮当。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丞相府停放马车的位置与安王府的紧紧挨着。 许知意才下车,就看到裴北北从安王府奢华的马车里钻出来。 几日不见,裴北北似乎又胖了一圈,发髻上满是珠钗金簪,脸上的粉扑了足有三尺厚。 祁西洲随后下来,一眼就看到人群中的许知意。 她今日穿着一袭碧色烟罗长裙,裙摆处绣着几朵合欢花,外罩银狐裘,一头青丝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着,耳垂上坠着碧玉的耳饰。 身姿窈窕纤细,薄施脂粉,迭丽无双。 孙夫人正与国公夫人闲聊,她安静站着,却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 不知说了什么,国公夫人从自己头上插下根金步摇,顺手插在了许知意发间。 她欠身谢礼,浅笑盈盈。 裴北北见状,轻哼一声。 扯了扯自己身上新制的拖地长裙,裙摆处特地用金线缝着细碎的宝石,走动间,闪闪发光。 原本这样的裙子一定会引起贵女们的艳羡,可裴北北忘记了自己如今走形的身材。 毫无美感不说,甚至有些滑稽。 “安王的侧妃怎么胖成这样了?” “许是在北地呆久了,乍来京城,吃美食吃的停不下了!” “胖就算了,偏不自知,这件裙子穿她身上真是可惜了。” 贵女们眼中的鄙夷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王妃姐姐,你的伤好点没有?这几日可担心死妹妹了。” 裴北北挤进来,夸张的大喊,生怕别人听不到似的。 “王妃姐姐你就搬回王府住好不好?妹妹真的不会与你抢王爷宠爱的。” 许知意淡淡瞥她一眼,一语未发。 孙夫人和国公夫人齐齐看向她,目光不善。 “裴侧妃真是好家教,一口一个你,竟是连尊称也忘了!何况你乃妾室,知意可当不起你这声姐姐!” 孙夫人的话说的可谓刻薄,但这又如何,众人反而觉得很有道理。 裴北北是镇国公收的义女,国公夫人也不好将事做的太绝。 “裴侧妃,你见了我们不需要行礼吗?” 裴北北一滞,咬了咬牙,艰难的俯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北北见过国公夫人,丞相夫人!” 一副隐忍的模样,朝着许知意一俯。 “妾见过王妃!” 等待她的依旧是沉默。 许知意不着痕迹地朝孙夫人身后挪了几步,避开了裴北北的这一礼。 既然大家已经撕破脸了,就没必要装出一副和睦的模样。 祁西洲既然敢带裴北北来,就该想到后果。 他们都不要脸,她为什么还要顾及他们的感受? 孙夫人见状,一把牵起许知意的手。 “行了,都别在这站着了,进宫去。” 从头到尾,许知意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过祁西洲。 这让他觉得很挫败。 她好像真的不爱他了! 这个念头令得祁西洲怒火中烧,三步并作两步追上许知意,用力一扯,就把人扯进了怀里。 许知意身子一僵,后背的伤又开始隐隐作疼。 “本王有话同你讲。” 许知意挣扎,“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还请安王自重!” 祁西洲气极反笑。 “哦,本王倒不知,与自家王妃说话,还需自重?” 孙夫人正欲发作,却见许知意冲着她缓缓摇了摇头,只得暂时作罢。 “知意,我与国公夫人在前面等你。” “好。” 许知意挣脱祁西洲的怀抱,理了理衣襟。 “请问安王有什么要说的?” 不及祁西洲开口,裴北北也追了过来,带着哭腔。 “王妃姐姐,你就别与王爷闹别扭了好不好?妾以后一定恪守本分,绝不打扰你与王爷。” 许知意安静的看着他们二人,目光平静无波,就像在看两个小丑在自己面前上蹿下跳。 许知意的态度彻底激怒了祁西洲,他忽地扬高了声调。 “许知意你到底在闹什么?就不能大度一些?说到底,裴侧妃也没做过什么有损王府名声的事,你为何一再的咄咄逼人?” 许知意低笑一声,“安王是忘了那顿鞭子了?” 祁西洲怒极,“本王教训下人,是你非要横加阻拦,怨得了谁?” “我谁都不怨,只希望能与安王尽快和离。” 她语气平缓,听不出一丝喜怒,甚至唇边还噙着抹浅笑。 裴北北还想说什么,却被祁西洲打断。 “裴侧妃先入宫!” 裴北北不甘不愿的离开,眼中闪过一丝恶毒。 这许知意的命可真硬啊,被她的九节鞭抽打,还能好端端地站在这,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往鞭子上抹点毒药。 第217章 臣愿一试 祁西洲见人都走远了,这才沉声开口。 “想和离?怕是不会那么容易,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 许知意不解。 “难不成到了今日,安王对我还有所留恋?您的腿已经痊愈,身体余毒也解了,我便没了利用价值。” 祁西洲见她如此油盐不进,语带不悦。 “本王何时利用过你?说起来,当初也是你先算计的本王,替本王治伤,也不过是为了逃离许府罢了,说的这般委屈,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本王忘恩负义。” 祁西洲的每一句话,都在提醒着许知意,她过去的那些想法是有多单纯。 她从未想过挟恩图报,当时也是真的怜惜他的身世,才决定出手相救。 谈到利用,就更是无稽之谈。 秦淮生的事最后还是何陵景出面解决的,与此有关的人,尽数被杀。 早知如此,当初千不该万不该走这一步。 “安王说得对,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您大可心安理得的接受,甚至可以不必顾及我的感受,毕竟我的家世在那里摆着,的确配不上您!” 祁西洲心中生出几分愧疚。 说到底,自嫁入王府,许知意从未利用过他皇子的身份做过什么,反倒是他能这么快好起来,全倚仗了许知意精湛的医术。 他想岔开话题,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安王是要做大事的人,就别在这样的小事上纠结,你我心知肚明,即使咱们没闹到这一步,王妃的位置也不会是我。” 说完,许知意再不看他,自顾走了。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义,并不是可以拿来无休止挥霍的,谁也不会傻到在原地等一个不会回头的人。 何况,她与祁西洲更多是抱团取暖,却没有悸动。 何陵景才处理完大理寺的事情,下马车,就看到了这一幕。 心,莫名揪痛。 眼见许知意纤细的身影愈行愈远,何陵景这才迈步朝宫门口方向走去。 祁西洲还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少卿,你觉得你能护得住她?” 何陵景不置可否。 “臣愿一试。” 祁西洲留意到他衣摆处绣着的翠竹,不知为何,一股怒气直窜头顶。 “呵,臣子觊觎皇子的妻子,传出去也不怕损了名声?何少卿还真是不知廉耻。” 何陵景淡淡一笑。 “安王谬赞,臣愧不敢当!” 到了此刻,祁西洲这般迟钝的人也嗅了空气中淡淡的香味。 许知意和何陵景用的香竟都是一模一样的! 想到他们二人私会亲密的场景,祁西洲握紧双拳,双目猩红。 “她若想与本王和离,是要付出代价的!本王倒要看看何少卿如何护她!” 何陵景的心猛的缩紧,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弥漫。 袖中的手指掐算了一番,眉头渐渐拧紧。 天已经凉了,各府家眷只略略在御花园站了一小会,便随着宫人进了偏殿。 三两围在一起,喝着热茶,吃着点心,倒也融洽。 怕给丞相府招来不必要的麻烦,许知意进了偏殿,就朝安王府分到的位置而去。 桌上的点心茶水,她一样也没碰。 裴北北则是大咧咧的坐着,臃肿的身材令她呼吸都有些急促。 “要怎么样你才肯将解药给我?” 没了外人,她也不再装可怜。 许知意的眼神冷漠而疏离,像是听不到她说话一般。 裴北北努力凑到她身边。 “解药给我!否则我不介意把那夜王爷打你的事宣扬的人尽皆知!” 许知意淡淡一笑。 “裴侧妃随意。” 裴北北气的嘴都快歪了,突然夸张的朝后倒去。 “嘭——” 一声巨响,偏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朝这边投来。 裴北北咬着唇,泪在眼中将落未落。 “王妃为何推妾?要是妾哪里说错了,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别与妾一般见识。” 银珠只觉得辣眼睛。 何清晨几步跑过来,指着裴北北。 “明明就是你自己摔倒的,为何要污蔑我二姐?我看大家说的一点也没错,你就是恬不知耻!” 裴北北掏出帕子,轻拭眼角。 “妾自知身份低微,不敢与你们辩驳,可是妾如今可是怀着安王的孩子” 欲语还休,面上含羞。 许知意差点没绷住笑出声。 她压低了声道,“这是你与安王商量好的戏码?你确定你的腹中真的有孩子?” 这里可是皇宫,随便叫个太医过来,就能拆穿裴北北这拙劣的伎俩。 谁知,裴北北一点没有惧意,反倒冲着她挑了挑眉。 “就算是太医把脉,也是一个结果,今天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你,姐姐不如拭目以待。” 裴北北笑得得意,许知意面上平静,心中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许知意朝何清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 孙夫人也投来担忧的目光。 “母亲放心。” 她无声的说完,便又垂下眸。 与她们相隔不远的是通议大夫的夫人,还有她的一双女儿。 “母亲,她明明是自己摔倒的” “闭嘴,难不成那些夫人们眼睛都瞎了?明摆着的事,却无人说一句,可见是都不想多管闲事。” 二女儿今年只有八岁,对这些不是很清楚,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许知意,又看看裴北北,扑哧笑出声。 “那个婶娘胖得跟球似的,谁能推得动她啊!” 童言无忌,众人纷纷又看过来。 裴北北今日穿着暗红洒花长裙,将她的身形衬托的愈加肥硕,满头珠钗,活像个展示架。 反观许知意,略施粉黛,身量纤纤,周身没有多余首饰,却贵气逼人,气质不俗。 小姑娘见大家都看着她,脆生生的继续笑着道。 “婶娘你一顿能不能吃十只包子啊?” 裴北北气得咬牙切齿,偏又不好发作。 在小姑娘的印象里,能吃十只大包子的人就是顶厉害的了。 银珠笑着接了句。 “十只怕是不够的!”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就惊得溜圆。 “天呀,我家来福一顿吃四个肉包子,母亲就说养不起了,十只都不够吃,得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养得起呦!” 第218章 病的不轻 小姑娘生的粉雕玉琢,让人一看就心生欢喜。 有人忍不住逗她。 “来福是谁啊?” 小姑娘眨巴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 “是我养的狗。” 裴北北,“” 众人,“” 默了一瞬,哄堂大笑。 许知意也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这实在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小姑娘指着许知意,冲一旁将头埋得低低的母亲道。 “这姐姐长得好像画上的仙女噢,凤儿长大了,能不能变得同她一样好看啊?” 通议大夫的夫人此刻真恨不得能挖个洞钻进去。 她真后悔自己今天出门带上了这个小祖宗。 真是被她爹宠的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没见裴侧妃的脸已经黑得如万年锅底了嘛! 叫凤儿的小姑娘可没空理会母亲的心思,一蹦一跳的来到许知意身边。 仰起胖嘟嘟的小脸,“姐姐你是谁啊?凤儿从前怎么没见过你呢?” 许知意伸出手,摸了摸她粉嫩嫩的小脸。 “我从前也没见过你噢。” 凤儿咧嘴一笑,缺了两颗牙齿,更显得可爱。 “我姨母是王婕妤,凤儿就会常常入宫来玩,姐姐我送你个礼物噢。” 她低头,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掏啊掏的。 摸出几颗金花生,捧在掌心里,双眼亮晶晶的。 “这个送你。” 许知意接过,想了想,拔下金步摇,插进她的包子头里。 凤儿晃了晃脑袋,金步摇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谢漂亮姐姐。” 这不过只是个小插曲,大家很快就不再关注。 午时三刻,宴席开始。 凤栖殿。 祁西洲阴沉着脸,面前的酒盏已经空了,有宫人重新给他上了一壶。 许知意和裴北北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 很多朝臣的目光时不时朝他们这方向看过来。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们之中好多人,在这之前都没见过许知意,此刻一看,惊为天人。 反观裴北北,简直惨不忍睹。 祁西洲压低了声音威胁道。 “许知意你今天最好安分些,本王说裴侧妃有孕,那便容不得你质疑。” 浓浓的酒气喷洒在脸上,许知意蹙眉,嫌弃的将头扭去一边。 “我对你们的事无甚兴趣。” 语气淡淡,神情亦是。 祁西洲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羞愤,尽量不去看那些或嫌弃,或鄙夷的目光。 “那你对谁感兴趣?何少卿吗?” 许知意压根懒得理他,看他这样,怕是病得不轻! 丞相府的位置就安排在对面,只需抬眼,就可看到何陵景。 他一直垂眸喝茶,并不理会贵女们投来的爱慕目光。 清冷孤高,冷漠疏离,谪仙般的容貌。 似是感受到了许知意的目光,他微抬眸,满含笑意,只一瞬,复又垂下头。 祁西洲捕捉到了,捏着许知意的手,用力。 “还没与本王和离,就与人眉来眼去的,王妃当真好家教。” 许知意嘲讽一笑,挣脱开他的手。 “我确实没家教!不如安王上奏陛下,诛了许府九族如何?” 她的笑容加深了几分,说的也是情真意切,清澈的杏眼纯真又无辜。 饶是祁西洲再恼火,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出声。 “王妃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许大人的命!若真诛九族,你也逃不掉!” 许知意语气柔和,“是吗?” 祁西洲神情微滞,眉头不由的皱起。 正想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就听见一声公鸭嗓高声唱喝。 “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随之又是一声。 “太后驾到!” 众人齐齐跪倒在地,高声道。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参见太后,太后福泽绵长,寿与天齐!” 许知意微微抬头,打量一眼太后。 纵使保养的再好,太后也到底上了年纪,头发几近花白,眼角的皱纹堆积着,笑容和蔼。 太后身边跟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一左一右扶着她,身后跟着穿戴整齐的祁南星。 他迅速扫一眼许知意,又立刻换上痴痴傻傻的模样,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许知意只觉得心中酸楚,险些落下泪来。 她的弟弟原本可以受万民敬仰,如今为了保命,却只能装疯卖傻,何其悲哀。 生于皇家,真的很不幸! 太后经过祁西洲身边时,脚步顿了顿,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又重新朝上位走去。 “众爱卿平身!太后久未回宫,今日便想同诸位一同热闹热闹,不必拘礼,尽兴畅怀就好!” 国库空虚,战乱不断,太后不愿铺张浪费,便借由这机会,顺便将寿辰过了。 寒暄几句,皇子们携家眷上前敬献寿礼,再然后才是按品阶高低送礼贺寿。 轮到安王府,只见祁西洲双手捧着只精致雕花红木盒,恭恭敬敬的对着太后跪下。 “这是孙儿给皇祖母的寿礼,祝愿皇祖母福寿双全!” 盒子打开,是尊白玉的观音,用料上乘,雕刻细致。 太后笑眯眯的,“哀家已经许久不曾见到安王了,这么一瞧,人倒是精神。” 太后拍了拍身边一粉裙女子的手。 “安王,可还记得敏嘉郡主?你俩也许久未见了。” 许知意默不作声,裴北北却是有些吃味,眼中的恼恨丝毫不加掩饰。 敏嘉郡主自打进殿,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祁西洲,此刻听到太后打趣,羞涩一笑。 “太后,您又笑话敏嘉。” 嗓音温柔,带着小女儿家的羞涩。 “行了行了,安王先下去,晚些来哀家宫里说话。” 祁南星只顾嘿嘿傻乐,时不时有嬷嬷替他将嘴边流下的口水擦干净。 太后一眼也没看许知意,目光落在裴北北身上,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身为安王侧妃,也得注意自身仪态,若是连口腹之欲也控制不住,日后如何成为安王的助力?” 裴北北局促不安,咬着唇,委屈地直掉眼泪。 太后只觉得晦气,摆摆手。 “行了,安王先带她们下去,没得让人以为是哀家欺负了她,真是上不得台面。” 许知意落落大方,目不斜视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第219章 自请下堂 接下来就是尚未成婚的贵女们展示才艺环节。 御膳房呈上来的佳肴,许知意几乎没动过筷子,不是她过于谨慎,而是如今与祁西洲闹成这样,不得不防。 且,在偏殿时,她就嗅到裴北北衣裳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不知是不是祁西洲授意,这般重要的场合,裴北北竟还想着用帐中香来害人。 裴北北见她如此,低声问。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王妃姐姐怎么一口也不吃呢?还是说,担心有人给你下毒?” 她不屑的撇嘴,拿起碟子,故意夹了好几道摆在许知意面前的菜。 “看,一点问题也没有,王妃姐姐怎么这样大惊小怪,没得让别人以为,是王爷苛待姐姐呢!” 说来说去就是这几句,许知意连眼皮都懒得抬。 祁西洲低斥,“还不给本王把嘴闭上!这是什么场合,轮得到你如此吵闹?” 裴北北委屈地垂下头。 御膳房准备的菜肴品类繁多,量却极小,一桌子几乎一大半进了裴北北的肚子里。 对面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捂着嘴,毫不避讳的议论起来。 裴北北也很无奈,她的肚子就像无底洞,每天不管吃多少,还是觉得饿。 最终,她还是将许知意面前未碰过的饭悉数吃了。 祁西洲闭了闭眼,按捺住心中强烈的羞耻。 太后将敏嘉推出来。 “多亏有敏嘉陪着哀家,才不至于无聊,她的舞跳得极好,安王可得好好欣赏。” 意味深长,祁西洲勉强挤出丝笑。 “孙儿自会好好欣赏。” 琴声悠悠响起,敏嘉郡主一袭粉衣翩翩起舞,身形婀娜,手中绸带随着乐曲轻轻甩动,有花瓣自半空纷纷扬扬落下,美的好似花中仙子。 众人不禁抚掌,“敏嘉郡主这舞跳得确实好,真不愧是京中第一才女。” “是啊,不然太后怎么会只带她一人前往行宫。” 语气酸溜溜的,脸上满是羡慕。 敏嘉郡主的眼睛从始至终就没离开过祁西洲,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一舞罢,太后率先鼓掌。 “果然没让哀家失望!” 敏嘉不好意思地半垂下头,眼角余光依然落在祁西洲脸上。 几年不见,他似乎比从前更俊俏了,尤其他那双眼,犀利明亮,看向自己时,还带着丝笑意。 敏嘉的心跳如擂鼓,小脸染上绯色。 太后见状,索性摆手喝停了下面的节目。 “今日哀家高兴,不如再宣布件事,让诸位也一起沾点喜气,可好?” 众人纷纷表现出仔细聆听的模样。 皇上也很满意,笑着冲太后点点头。 “母后说的极是。” “敏嘉陪着哀家,倒是耽搁了亲事,如今是时候许配人家了,哀家瞧着安王就不错,陛下觉着呢?” 平昭帝自是不会反对,点头赞同。 “母后为敏嘉郡主选的自是好的,朕没有意见。” 皇后也适时开口,“敏嘉郡主与安王自小相识,也算是青梅竹马,本宫也觉得母后这安排甚好。” 早就商定好的事,不过是选在今天说出来罢了。 皇后不着痕迹的观察许知意的神色。 可惜,她神色清冷,目光平静,听闻这消息时,脸上甚至还带着丝笑。 倒是裴北北这个没脑子的先沉不住气,脸一垮,眼眶微红,肥胖的身子微微发着抖。 “王爷,您真要娶敏嘉郡主?可您不是” 祁西洲低喝。 “闭嘴!你觉得本王能违逆太后和父皇的意思?” 许知意听着二人的争论,心中只觉得好笑。 明明一早就知道此事,祁西洲还要做出这副无法抗旨的委屈模样。 真是晦气! “安王,为何不谢恩?可是对哀家的赐婚有意见?” 祁西洲起身,走到正中,恭敬跪下。 “是孙儿一时欣喜,忘了谢恩,还请皇祖母莫要放在心上。” 敏嘉郡主闻言,娇羞一笑,轻轻扯了扯太后的袖子。 “太后,您就别责怪安王了” 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对一旁的平昭帝道。 “瞧瞧,瞧瞧,这还没嫁过去呢,就护上了!哀家日后的地位可是比不上安王了!” 敏嘉郡主的脸更红了。 平昭帝大笑几声。 “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过朕瞧着他们俩很是般配,日后也得像今天这般琴瑟和鸣,早点给朕生几个皇孙!” 太后满意点头。 皇后亦是满脸带笑。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 “太后,陛下,臣有意见!” 严太尉不疾不徐的走出来,行礼,这才看向祁西洲。 “老臣想问安王一句,请问臣的女儿嫁与你,是当平妻还是妾室?”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严太尉膝下只有一双女儿,跟宝贝似的宠着,但也正因如此,他才深得陛下信任。 无他,没儿子就没争夺,自不必担心严太尉有不臣之心。 平昭帝平时对他的放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祁西洲看一眼许知意,咬咬牙,起身。 “太尉这是什么话,本王已经有了正妃” “咳咳,安王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话。” 平昭帝频频看向他,目光不悦。 太后的脸上也带着几分恼意。 “怎么,安王觉得敏嘉郡主配不上你?就算让她当平妻,哀家也舍不得!” 祁西洲默了默,犹豫不决间,只见许知意缓缓起身,走到他身边,跪下。 “父皇,儿媳愿自请下堂,如此一来,便不必委屈敏嘉郡主!” 祁西洲的眸色沉了沉。 “这里岂容你胡闹!还不赶紧下去。” 太后却挥手。 “让她说完!哀家倒不知安王的王妃气度如此小,如今敏嘉郡主尚未嫁进王府,你就这般小肚鸡肠,日后如何能和睦相处?” 祁南星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一眼神色严肃的太后,又看一眼许知意。 见许知意冲他摇头,只得故作什么也没听懂,嘿嘿傻乐,心里却是酸涩无比。 “是,臣女自小无人教导,规矩礼数甚是欠缺,可臣女宁为商人妇,也绝不为人妾,还请陛下、太后成全!” 平昭帝自是满意她的识趣,不然他一时还真找不到恰当的借口,让许知意心甘情愿的将安王妃的位置让出来。 第220章 跪足三个时辰 平昭帝眼中的欣喜丝毫不加掩饰,甚至顾不得看一眼祁西洲。 “既如此,朕便允了” “父皇!” “陛下!” 皇后和祁西洲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平昭帝不悦皱眉。 “怎么?你们是对朕的决定有意见?” 皇后赶忙跪下,柔声软语的道。 “臣妾怎会对陛下的决断有意见呢,不过是觉得安王妃这般有些不成体统,这要是传出去,损的可是皇家颜面呢!” 祁西洲也跪下道。 “父皇,许知意为安王妃期间毕竟没犯过大错,突然和离,百姓们也定会胡乱猜测!” 严太尉冷哼,“听安王这意思是既不想委屈了安王妃,又想迎娶本太尉的女儿,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安王啊,做人不可太贪心!” 威胁之意明显,平昭帝一时只觉得头疼。 太后袖中的手紧了紧,语气颇为严肃的道。 “今日的宴席便散了,哀家也乏了。” 家丑不可外扬,确实不好让朝臣们跟着一同商议,不如关起门,慢慢商议。 “那就听太后的,众爱卿都散了!严太尉,安王、安王妃几人留下。” 裴北北深知自己身份卑微,可想到自己一会要敬献的大礼,深吸一口气。 “陛下,妾自知身份低微,可妾今日还给您备了份大礼,陛下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她的头垂得很低,眼中却划过一抹得意。 平昭帝思忖半晌,一扬手。 “也罢,你如今也是安王的侧妃,这些事也无需避讳你,跟着一起来御书房!” 裴北北喜不自胜,“多谢陛下。” 太后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却仍是由着嬷嬷将她扶着回寿康宫了。 御书房内。 众人落座,唯有许知意一人跪着。 平昭帝不疾不徐地接过茶抿一口,语气平淡。 “朕觉得皇后和安王说的都有理,若是没有由头便和离,皇家岂不成了笑话,安王妃觉着呢?” 许知意神色淡淡。 “陛下圣明,只是臣女与安王成婚许久,都未曾有身孕,且善妒不容人,确犯了七出之条,所以也不算事出无因。” 祁西洲双手紧握成拳,面色冷得似结了层寒霜。 好个许知意,明知他身体状况,竟敢借用这事请求和离,她就不怕最后得到的是一纸休书? 皇后掩唇低低笑几声,眉眼间全是算计。 “安王妃说得倒也没错,本宫听闻裴侧妃都已有了身孕,你身为正妃,竟无所出,确实不像话,陛下您说是不是?” 平昭帝似笑非笑地睇着许知意。 “安王妃是不得安王喜爱,觉得委屈,所以在朕和皇后面前闹这一出?” 许知意态度不卑不亢。 “臣女只是阐述事实,既然如今安王有更好的选择,臣女甘愿让出王妃一位,还请陛下和娘娘成全!” “嘭嘭嘭——” 三个响头,雪白的额头上瞬间红肿一片。 皇后冷笑。 她心中十分清楚,陛下是有多讨厌平阳公主,她长得与平阳公主一般无二的容貌,原打算利用许知意,好让陛下连带着厌弃安王。 谁知,许知意不知好歹,竟以身体抱恙,迟迟不肯入宫。 一枚棋子不受掌控,那就只能舍弃! 平昭帝不再看她,转而看向一旁安静的裴北北。 “裴侧妃要给朕什么惊喜?” 裴北北上前,扑通跪下。 “陛下,妾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这枚丹药,据说这药无病之人吃了,可延年益寿,生病之人服用,则百病全消。” 将木盒高举过头顶。 “还请陛下过目。” 平昭帝给江公公使个眼色,江公公会意,接过盒子,也并不急着递给平昭帝。 “你去喊个太医过来。” 有小宫女小跑着去太医院了。 严太尉喝着茶,时不时瞥一眼自家没出息的女儿,闭了闭眼。 敏嘉郡主虽是嫡女,她下面还有个妹妹,但由于她长相娇美,心性单纯,颇得府中上下的宠爱。 她满心满眼都是祁西洲,在得知他要远赴北地时,绝食了三天,险些就死了。 后来还是得了严太尉的保证,这才不再寻死觅活,一心等着要嫁给祁西洲。 可如今看来,那祁西洲心中分明就是有许知意的,不过也无妨,只要和离了,他在朝堂上帮扶祁西洲,不愁自家女儿没个好前程。 至于情爱,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无足轻重。 祁西洲想要得无上的权利,便得学会舍弃! 孰轻孰重,想必他心中自有计较。 盏茶的功夫,三位太医就赶到了御书房,行过礼,这才接过江公公手中的盒子。 研究了好半天,太医一脸喜色。 “回陛下,这乃是有名的回春丹,有传闻说,这药具有医白骨活死人的奇效啊!” 平昭帝的眸子一下就亮了。 “快拿过来给朕!” 许知意鼻尖轻动,旋即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所谓神药,里面一定会添加些霸道的稀奇药材,虽可短时间内恢复气力,可那些不过是表象。 以平昭帝如今的身体状况,是可多活些时日,只是死时怕是痛不欲生。 不过,这些也与她无关了。 一切都是个人的选择。 平昭帝迫不及待地含了一粒,苦涩中夹杂着一丝微甜,几乎是瞬间,就能感觉到有股暖流在体内蔓延。 原本昏昏沉沉的大脑,似乎也一下清明起来。 “好好,真是不错!安王的侧妃献药有功,赏!” 一柄玉如意,两套红宝石头面,一整匣的金元宝,并一个和田玉的镯子。 裴北北爱不释手,眼中露出贪婪之色。 要不是时机不对,真想将这些一股脑地抱在怀里才好。 “至于安王妃,便出去跪足三个时辰,若是心意不变,朕便允了你的请求!” 平昭帝打量她一眼。 纤瘦苍白,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怕是跪半个时辰就该哭求他收回旨意了。 到时,便让她当个安王的良娣,也算抬举她了! 皇后抿唇,“陛下圣明。” 祁西洲的嘴唇动了动,可见到平昭帝蹙起的眉头,以及严太尉威胁的眼神,只得将话咽了回去。 第221章 做人不可贪得无厌 平昭帝心情愉悦,对身侧的皇后道。 “剩下的事就劳烦皇后了,朕与严太尉和安王还有话要说,你们就先退下!” 敏嘉郡主自是去了太后宫里休息,而裴北北也没理由继续留在宫中。 看不到许知意的下场,心中多少有些不甘。 不过跪三个时辰,就是身体好的男子也未必能撑得住,何况她才受了鞭笞。 不死也得脱层皮! 想到这,裴北北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心里是前所未有的畅快! 皇后的轿辇停在甬道,玉白的手轻掀起轿帘一角。 “本宫也有些乏了,安王妃便在此处跪着,唉,你说你这是何苦呢,就算是安王的妾室,那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 真情实意的,仿佛是真的在担忧许知意。 许知意只淡淡一笑,行礼。 “臣女多谢娘娘关心!既然娘娘乏了,便早些回宫歇息!” 皇后身边的嬷嬷极有眼力地朝一边的小宫人交代了几句,冷哼一声。 “起轿回宫。” 不知为何,小宫女手中捧着的瓦罐一个没拿稳,摔在地上,瓷片到处都是。 银珠扶着许知意想要绕过那些碎片,却被一个小太监拦住了。 他尖声道,“既然是陛下的命令,安王妃可不兴绕道,便从这里走过去,寻个地方跪着!” 银珠正想争论几句,却被许知意扯住了。 她微微摇了摇头,唇边带着抹讥诮的笑。 看来庄皇后还真是睚眦必报,她不过就是借故未入宫,竟是被她这般针对。 可惜,皇权至上,她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哪怕为了南星能安稳地活着,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尖利的瓷片刺穿了鞋底,每走一步,就留下一个血脚印,一路蜿蜒。 方跪下,一声惊雷就在天边炸响。 闪电划破了黑漆漆的夜空,不过几息,暴雨如注。 银珠早就哭到泣不成声,许知意却不许她跪。 “我们总要有一人好好的,万一我倒了,至少还有你在。” 光秃秃的柳枝摇摇颤颤,雨水打在脸颊上,眼睛几乎睁不开。 值守的宫女太监纷纷找地躲雨,无暇顾及许知意。 陛下罚跪,那也是天大的恩赐,料安王妃也不敢忤逆。 正在御书房谈事的祁西洲盯着窗外如注的大雨,有些出神。 严太尉颇为不悦,“安王这是心疼那女子?呵,不过一个女人罢了,安王还是多想想正事。” 平昭帝轻掀眼皮,语气沉沉。 “安王,你如今越发分不清轻重了,严太尉说得对,不过一个女人,何况敏嘉哪里都比她出挑,安王切莫为了儿女情长耽搁了正事!” 听陛下如此说,严太尉的脸上这才有了些笑意。 “听闻太子已经开始调动私兵,消息未必属实,但防患于未然总是没错,何况宫中还有皇后娘娘盯着,陛下要多保重身子,切莫让人钻了空子。” 平昭帝一直知道太子养着私兵,饷银、粮草皆是庄家提供,只是不知到底把人藏在何处。 没凭没据,也不好废太子,而皇后浸淫后宫多年,势力盘根错节,一时倒真动不得。 祁西洲不甘心,“父皇,知意也是一时闹脾气,不如让儿臣去劝劝?何况她身子羸弱,万一真在宫里出了事,传出去岂不说皇家无情?” 平昭帝想了想,点头。 “倒是朕一时糊涂了,那你便去劝上一劝,若她肯服软,认个错,此事便罢了。” 严太尉不置可否。 不管事情到了哪一步,只要最终是他的女儿成为安王妃就足够了。 祁西洲撑着伞,步履匆匆,好几次都险些滑倒。 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处,平昭帝这才长叹口气。 “朕瞧着安王心中是有那许知意的,爱卿就不怕敏嘉嫁过去受冷落?敏柔也已经及笄,还是一心只念着何少卿?” 严太尉的脸上再没了肃穆的模样,此刻,他就是一个无可奈何的老父亲。 “唉,不瞒陛下,臣这两个女儿都是一样的死心眼,认准了一个人,怎么劝也没用啊!” 平昭帝反而是放下心来,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太子娶了何丞相的嫡女,虽说何丞相如今未站队,但为了以防万一,让何少卿娶了敏柔未尝不是件好事,爱卿觉着朕分析得可对?” 无论如何,长子的作用也与嫡女的重要,想必何丞相那么精明的人,知道如何选择。 太子妃的那步棋随时可弃,但何陵景可是丞相府唯一的传承。 “臣觉得陛下的想法甚妙,正好敏柔那丫头也心悦何少卿,若是促成这桩喜事,也算是一段佳话!” 两人商议定,这才说起了别的。 江公公被打发出来,雨声虽大,可他们的谈话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江公公心下一惊,却也不敢轻易有所动作。 平昭帝已经对他生了疑心,此刻若是传信,自己的这条贱命丢了就丢了,可要是连累到何陵景就不好了。 祁西洲赶来的时候,就见许知意衣衫尽湿,模样狼狈,却依旧跪得笔直。 地上血早被雨水冲刷得不见了踪影。 “知意,你这是何苦呢?别与本王闹别扭了好不好?若是日后本王成就大业,定封你为贵妃,一样的风光无两,可好?” 许知意定定望着他,许久,勾唇一笑。 “安王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恬不知耻!事到如今,还在这里装深情,您这副样子,真是令人作呕!” “若安王只是为了解药,那您大可放心,只要您答应同我和离,到时我定将解药双手奉上,否则呵,大不了玉石俱焚!我是不怕的,只是不知安王是否甘心?” 祁西洲的眸色一点点沉下去,语气像含了冰。 “本王答应你的事确实没做到,可本王已经许了你别的女人一生也得不到的荣华,许知意,做人不可贪得无厌!” 许知意神色如常。 “安王明明并不喜欢我,偏不肯放手,到底是为了维持您那不值一提的深情,还是为了不让世人说您忘恩负义?” “若如此,您大可一纸休书休了我!如此一来,世人只会指摘我的不是,而您依旧是战功赫赫的战神王爷!” 第222章 闻君有两意 祁西洲薄唇绷紧,神色幽深,周身的气势比这瓢泼大雨还要凛冽。 “许知意你当真对本王一点感情也没有?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你执意要和离,便在这跪死好了!本王绝不会再心软!” 他突然伸手,将满身湿透的她揽进怀里。 “知意,本王心悦你!” 许知意嗤笑一声,也不挣扎,只用平静到可怕的语气在他耳畔道。 “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安王又何必自苦?我心里没有你半分位置!” 祁西洲低头,盯着她的眼睛。 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冷得让人心底发寒。 “在你很小的时候,本王就想娶你了,可惜你一点也不记得了,但,本王对你的心意苍天可鉴!” “那安王可愿随我浪迹天涯?可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安王做得到,我愿一生陪在您身边。” 祁西洲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确实极具诱惑力,可惜,他做不到。 他征战沙场,九死一生,为的是扬名立万,为的是国泰民安。 不说他,就算换成其他任何一个男人,此一生也绝不可能只守着一个女子。 三妻四妾只是常态。 “本王做不到,但本王可以向你发誓,心中最爱的女人只会是你!” 许知意一把将他推开,大笑不止,眼泪混着雨水。 “您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疼吗?哦,是了,我忘了,您哪有良心!” “安王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意已决,还请安王离开!” 祁西洲的心一点一点下沉,胸口似被千斤巨石堵着,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要本王将心刨开给你看吗?看看本王这心里是不是只装了你一个女人!” “不必了,您的心里装着谁与我无关!” 祁西洲一口气憋在胸口。 “当真想清楚了?若是日后后悔了,本王绝不会给你任何机会了!” 许知意闭上眼,淡声道。 “天气不好,安王请回,莫染了寒气!” 祁西洲浑身都在发着抖,不知是冷的还是气的。 宫灯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明明脆弱的似乎下一秒就会碎掉,可偏偏咬着牙,跪得笔直,没有半分退让之意。 “好,只要你跪足三个时辰,本王就答应你的请求!” 离开前,将伞塞进一旁银珠的手中。 许知意夺过伞,轻轻抖了抖上面沾着的雨。 “陛下可没准许我打伞,安王身子娇贵,还是您打着!” 祁西洲眼眶发酸,仰头,任雨水噼啪打在脸上。 走出好远了,隐隐约约听见女子悠扬的歌声。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半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 祁西洲脚步微顿,但只一瞬,负气离开。 相决绝吗? 那就如她所愿,此生再不复相见,只希望她千万别后悔! 可到底,她这歌声,如同一把利刃,狠狠扎进了祁西洲心里,午夜梦回,每每想起,鲜血淋漓。 许知意还真是无情,不哭不闹,就那样将他对她的心意弃如敝履。 雨依旧没有停下的意思,雷声轰隆。 恍恍惚惚间,她被人紧紧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此时却带着几分哽咽。 “知意,你还好吗?要不还是算了。” 许知意紧咬下唇,有血溢出,疼痛让她得到了暂时的清醒。 “我绝不会妥协!” 何陵景将自己身上的玄色鹤大氅披在她身上,明知起不到什么作用,可多少能让她暖和些。 他凝视着她。 明明柔弱的风一吹就倒的女子,神情倔强,眼神坚定,努力的在大雨中挺直背脊。 “好,我陪着你。” 语气温柔,面上却如六月飞霜冰寒刺骨。 漫天大雨中,他陪着她,真好啊! 一粒药丸塞进她嘴中。 “含着,能让你多撑一会。” 双腿跪到麻木,她只是机械的点点头,“好。” 寿康宫中。 敏嘉早就在偏殿睡着了,太后却毫无睡意,看着面前跪着的祁南星,额头隐隐作疼。 “你这傻孩子,跪哀家有什么用?哀家原想着她能顺利和离,谁成想陛下会罚得这样重。” 祁南星眼眶通红,袖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皇祖母,您明知她是您帮帮她好不好?真要跪三个时辰,她怕是也活不成了!孙儿求求您了!” 太后手中捻着佛珠,浑浊的眼中满是恨意。 “哀家与陛下一直以来都在维持表面的平和,实则陛下一直防备着哀家,若不是有你在,哀家一早便随你的父亲走了!” 祁南星虽小,但脑子聪明,从小历经冷暖,察言观色的本事是有的。 他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难为太后了,可这偌大的皇宫,他不知还能去求谁。 这一刻,他有些恨自己无能,若是他可以早一点坐上那位置,是不是就可护住自己唯一的姐姐了? 看来收服安阳军的事,不可再拖了! 他得想办法,尽早将兵符握在手里。 只有自己足够强大了,才能保护这世间他想珍惜的人! 太后见他依旧跪着,小小的脸上满是倔强,幽幽叹了口气。 “罢了,哀家便走一趟!你们姐弟俩,真是与你父亲一模一样,都是犟种!” 明明,一切都在她的谋划中,可助许知意早些离开安王府,谁成想,陛下横插一脚。 依照陛下平常的性子,对这种后宫的事,不屑一顾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许知意与平阳公主长得太像了,以至于皇帝也十分厌恶她。 纷争一起,尸横遍野。 原想着能保一个是一个,谁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许知意到底还是被卷到了皇家争斗中。 严太尉已经离开了御书房,平昭帝正皱着眉,看着心不在焉的祁西洲,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就这般放不下?等日后你坐上朕这位置,想要多少女人没有?为今之计,是要稳住严太尉,才好与太子抗衡!” 祁西洲面凉如水。 “女人再多有什么用,都不是她了!父皇说的,儿臣都明白。” 第223章 无耻又薄情 “陛下,太后娘娘来了。” 江公公的声音适时响起。 平昭帝眼中冷光一闪,旋即温声道。 “这么大的雨,她老人家怎么过来了?赶紧请进来,莫染了寒气。” 太后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由着嬷嬷搀扶着坐下,接过煮好的热姜茶,喝一口,这才道。 “皇帝这么晚还没歇息,小心明日又头疼,安王也是,不知道劝着点。” 祁西洲收起脸上的失落。 “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粗心了。” 太后将他拉到身边坐下,笑盈盈的打量了好半晌。 “安王这身子看着倒比从前壮实了,哀家记得你从前可是最怕扎针的,不知现在还怕不怕了?” 祁西洲又想起许知意给自己施针的场景。 她一点也不温柔,却总会在替他施针后,跟哄小孩子似的,往他嘴里塞块银丝糖。 他讨厌甜食,她给的,却似乎格外好吃。 “孙儿早就不怕疼了,皇祖母这样晚了还不歇息,外面雨大,小心着凉。” 太后不在意的摆摆手,这才看向平昭帝。 “既然安王妃已有了更好的人选,那丫头又是个有眼力的,如今罚也罚了,陛下不如大度些,让人回去!” 平昭帝虽对太后没有多深的感情,可多少还是得顾及些她的感受,便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 “也跪了快两个时辰了,江公公,你亲自跑一趟,让人回去,至于和离的旨意,明日朕就让人送去!” 祁西洲握着茶盏的手猛地一抖,滚烫的水溅在手背上,却及不上心里半分疼痛。 江公公垂着脑袋,恭敬的应声。 “是,老奴这就去。” “对了,记得提醒她一句,出去了莫要乱说话!朕不想听到任何的闲言碎语!” “是,老奴记下了。” 这父子俩还真是无耻又薄情。 明明是安王先背叛了誓言,如今倒都成了许知意的不是,难不成这样,就能将他们之前的事一并磨灭了? 可笑! 太后见皇帝松口了,也不再多言,又留下说了一小会闲话,便起身离开了。 祁南星还等在寿康宫,如今太后回来了,他又可以重新搬回来,至少不用担心有人会暗害他了。 太后见他还杵在原地,气得在他屁股上踹一脚。 “你这孩子,是不相信哀家?什么时辰了,还不去睡?” 祁南星十六岁了,长身玉立,容貌俊朗,好在,他长相随了母亲。 故而这么多年养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也未引起怀疑。 至于胎记,也幸好何陵景有先见之明,早早的就用药给遮盖住了。 否则去别宫泡温泉,一早便露馅了。 “南星,听哀家的话,咱们再忍忍,她有何少卿护着,暂时不会有问题的。” 祁南星的眼泪险些夺眶而出,忍了又忍,这才垂着脑袋。 “孙儿全听皇祖母的!” 见他垂头丧气的离开了,太后这才叹了口气,对站在一旁的贴身嬷嬷道。 “那丫头如何了?可有派人去看着点?” 嬷嬷点头,“老奴一早就派人过去了,只是皇后刻意为难,让她从碎瓷片上踩过去老奴瞧着伤得不轻。”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紧了紧,声音寒凉。 “皇后安稳的太久了,也是时候给她寻点事情做了,呵,照哀家之前说的去做!” “对了,让江公公多加注意,千万别被人瞧见了!” 嬷嬷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默契自是常人不可比的,会意的点点头。 “太后放心,老奴晓得该怎么做,江公公谨慎,应该出不了岔子。” 太后闭着眼,捻动着佛珠。 “那丫头既得虚空大师看重,想来是个有福气的,一切尘埃落定前,还是莫让人去打扰她了。” “只是老奴听说,平阳公主已在回京的路上了” 太后冷笑,“陛下这是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啊!罢了,哀家老了,也只盼望自己的一双亲孙儿平安,旁的人,顾不上了” 平阳公主既然痛恨平昭帝,便让他们互相斗去,她如今只盼望着南星能夺回这江山,一雪前耻。 至于平昭帝,他们已经商量好了,便送他去别庄了此残生。 杀了他,不如让他看着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全都付诸东流! 至于平昭帝的儿孙,要是安分,封个王,让他们去自己的封地也不是不行! 只是看南星这小子今天的表现,保不齐会斩草除根! “行了,去交代一声,这后宫平静的太久了,她们都快忘了有哀家了!” 江公公赶到的时候,许知意早就晕倒在何陵景怀中了。 “公子,陛下已经松口了,您快带着二姑娘回去!哎,这样大的雨,她还病着。” 何陵景眉目冷峻。 “太后交代你的事自去办好,记得要小心些,不过,一个怎么能够,你凑近些” 耳语几句,江公公连连点头。 “是,老奴明白了,公子放心,老奴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 宫外的停马场,此刻只有一辆马车孤零零的停放着。 何陵景将许知意紧紧抱在怀里,感受着她滚烫的体温,眸中划过杀意。 “知意,这仇我定替你报了。” 许知意轻哼一声,又往温暖的地方拱了拱。 “兄长。” “嗯,我在。” 听见熟悉的声音,许知意终于算是彻底放松下来。 膝盖处血迹斑斑,雪白的脚被瓷片划破,后背的鞭伤也有几处发了炎。 浮生几人哭着替她沐浴,更衣,直到她躺在床榻上,眼睛都没睁开过。 “公子,我家姑娘呜呜,不会死了?” 陈府医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乌鸦嘴!有老夫在,保管她没事!” 话是这样说,心里却慌乱不已。 上药、施针丞相府的灯直至天明才灭。 何丞相蹙眉。 “需不需为父去请太医?” 何陵景摇头。 “有陈府医在,不必。” 孙夫人哭得双眼红肿。 “都是群蠢材,何况知意肯定是不愿意让咱们大张旗鼓地去宫中请太医的!” 她用如此决绝残忍的方式与皇权对抗,便说明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对他们低头的。 第224章 和离圣旨 和离圣旨直接送来了丞相府。 除许知意外,所有人都跪地接旨。 江公公亲自跑一趟,也省得那些没眼力的狗东西过来说些难听的话。 宣读完圣旨,江公公亲自扶起何丞相。 “丞相赶紧起来,圣旨一下,二姑娘与安王就再无干系了,也算苦尽甘来。” 江公公悄悄从袖子里摸出只瓷瓶。 “这是玉颜膏,太后娘娘专程吩咐奴才带来给二姑娘的,太后娘娘还说若是可以,最好将二姑娘送出京城,越远越好。” 何丞相朝皇宫的方向拜了拜,这才看向何陵景。 “景儿,此事你如何看?” 何陵景神色清冷,“我来安排,父亲不必忧心。” 何丞相气得翻了他一眼。 “你这什么语气,难不成是觉得为父担心惹上祸事?为父只是怕那安王回过神,会来纠缠知意!” 好女怕缠郎,万一许知意反悔了可怎么好? 自家儿子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他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只能说明他瞎了! 有心想撮合,但明显的,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许知意病着,孙夫人仍是将圣旨念给她听了。 “知意啊,你可得快些好起来,如今你与安王再无任何关系,放心!” 许知意长长的睫毛闪了闪,手指微动。 她们说话她都能听见,可眼皮似有千斤重,怎么也无法睁开。 孙夫人念得和离旨意,她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紧绷的心一下就放松下来。 一路走来,遍体鳞伤,好在,终于逃离了。 尽管如此,她也觉得自己没错。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什么高人一等,荣华富贵,所求不过偏安一隅,自由自在。 而祁西洲不同,他追求的是扬名立万,高高在上的俯瞰众生。 她与他,就如飞鸟与鱼,有着云泥之别。 两世皆是这样的结局,她不敢再奢求两情相悦,心意相通,只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可是,逃避终究解决不了问题,她不能让她的弟弟一个人在这旋涡中挣扎,至少现在不行! 她要尽全力助他达成所愿。 江山,天下,民生,社稷帝王之路崎岖坎坷。 等一切安定,她便能放心离开,领略不一样的风景人情,感受这人世间的烟火尘埃。 最后寻个处处水,岸岸花的地方终此一生。 和离圣旨不过才下三日,赐婚的圣旨就送到了安王府。 祁西洲接旨谢恩,面上没一点喜色。 这几天,他用尽的方法想看一眼许知意的情况,可丞相府就像个铁桶。 暗处有无数高手护着,不管是明访还是夜探,连丞相府的门边都摸不到。 听闻何陵景出京去寻药了,安王府的暗卫连夜追踪,却在平城三里外将人跟丢了。 祁西洲觉得很是挫败。 内心是一万个不愿迎娶敏嘉郡主,可,圣命不可违。 加之如今朝堂上,只有维住严太尉,才能与太子一党抗衡,还要时刻留意何丞相。 万一他真的选择站去太子那一边,他的胜算又少了几分。 太后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宫宴那夜之后,太后称病,再没迈出过寿康宫半步。 就连平昭帝求见,也被拒之门外,只说怕过了病气,待好些了再相见。 平阳公主的马车行至一半就失去了踪迹,遍寻无果,也不知是生是死。 平昭帝只觉得心烦意乱,恍惚间,鼻尖嗅到一丝甜香的味道。 再嗅,却又什么也闻不见了。 寝殿里寂静无声,香炉里清烟袅袅。 平昭帝背着手,走近闻了闻,还是熟悉的沉香味。 “方才可有人来过朕这里?” 新调来伺候的小公公赶紧扑通跪下,战战兢兢的回道。 “回陛下的话,奴才一直在这守着,并未有人靠近过半步。” “江公公呢?” 小公公身子抖了抖。 “江公公亲自去安王府传赐婚圣旨了,走了三刻,应是快回来了。” 平昭帝接着眉心,这才想起来赐婚一事,摆摆手。 “行了,起来,朕知道了。” 脚步发虚,一股热意在小腹处不停的翻滚,面颊上也染着不正常的红。 平昭帝只想着怕是房中的炭烧得太旺了。 和衣躺在龙榻上,却猛地睁开眼。 身边躺着个未着寸缕的姑娘,看着眼生,不像是哪个宫里的妃嫔。 小姑娘年纪不大,肌肤如玉,面颊绯红,似乎是有点冷,一下就钻进他怀里。 独属女儿家的甜香味钻进鼻尖,还有手上传来的柔软触感。 平昭帝之前一直病着,几乎已经不再传召妃嫔们侍寝,主要是力不从心。 怕妃嫔们瞧出端倪,有损皇帝的颜面,一般都是独自歇在御书房。 可,面前的姑娘娇娇软软,手臂懒懒搭在他的腰间,红唇微微半张。 “唔,好热” 明黄的床帏落下,映出两道几乎贴在一起的身影。 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伴着女子娇柔的声音,平昭帝只觉得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 身下的女子双腿颤抖,依旧努力迎合着,被褥上的嫣红更令平昭帝兴奋不已。 整整折腾了一个时辰,寝殿中才重新恢复了安静。 女子红唇紧紧抿着,眼睛湿漉漉的,雪白的脸蛋上挂着几滴泪,无力地被平昭帝揉在怀中。 严敏柔只记得自己小憩前的事,待再睁开眼,天都塌了! 她虽一时有些怔忡,但看到周围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里是皇宫! 而毁了她清白的人正是当今天子! 她不敢闹,只能小声啜泣着。 “哭什么?你是哪个宫殿的小宫女?朕封你个美人便是!难道说陪朕还委屈你了?” 严敏柔努力克制着内心的恐惧,瑟缩着道。 “陛下您不认得臣女了?臣女是敏柔” 平昭帝的半眯的眼睛一下瞪大,推开怀中猫一样的女子。 “你你怎么会在朕的寝殿里?你是如何跑进来的?” 严敏柔不敢隐瞒。 “回陛下的话,今日是皇后娘娘召见,臣女这才进宫,用过午膳,想着小憩一会,不知怎么就来了陛下这。” 平昭帝只觉得耳内嗡鸣不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一切全完了! 第225章 付之一炬 皇帝急召,严太尉不明所以,换上才脱下的朝服,又重新进了宫。 奇怪的是,这一回召见他竟不是在御书房,他跟随江公公到了陛下的寝殿,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来。 “这是什么情况”龙玄看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感觉到有些不对经。 王凯说道,安布雷拉公司的资料可是重中之重,雅典娜可是安布雷拉公司的主机,一切资料都在雅典娜里面存着,所以王凯才这么紧张。 看到车窗外那些挥手致意的警察、以及那些鸣笛的警车,坐在车内的叶天,不仅开着玩笑发起了感慨。 华谦不急不躁的说道。他心中自知,这点借口,是骗不过律昊天的。所以,他就在赌,赌律昊天到底要不要追问杨华和苏影湄之间的事情。 “安炎什么时候回来的”苏煜阳见风纪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他干脆找个话题把风纪的思绪引开。 “在过去的五百年里,这组斐波那契数列一直存在,却没有引来多少人的关注,直到今天我们来到这里,它们才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 这就是九窍金丹的神奇之处,不但带给了夏阳恐怖的力量,悠长的体力,抗击打能力,甚至还能修复脊椎断裂这等严重的伤势。 那些弥漫在他周身的鸿蒙之虫,根本连夏阳护体金光都无法穿透,便在他真元一个喷勃之下,瞬间便尽数化作了齑粉。 左十三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没有说一句话,到了这个份上就算不说他们心中大概的也猜到了我要做什么。 凌阳走到一边捡起自己的电话卡,偷眼看见依哈娜变魔术般,掏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诺基亚手机,打电话通知自己的徒子徒孙立刻把钱送去医院。 上官泓天只能够随口奉承一下了,这种事情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开口。 孟静仪知道,此刻叶知宁肯定是恨死她了,她低下头径自打开后车箱,将自己的行李提了下来。 “有有有,连宗主,就在这杂役处的外面就有一间用来洗漱的地方……”胡长河现在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有想法也是没有任何用处的。 何念念承认无论是成熟时候的孟凡朗还是逗比时候的孟凡朗,她何念念都深深的爱着。 陈清凡觉得自己需要好好静静,考虑规划一下苏舟的乒乓球道路该怎么走。 如此想着,夜祺祖立即同意了夜佳人的提议,偷偷做了个手势,朝山林悄悄移去。 月影起身询问着,一边召唤自己的飞云兽,似乎做好了随时要出发的准备。 男孩则属于很少见的一类——他可能没法子出去,然后等他彻底意识到这点后,就彻底安静了,是那种即使真的是囚徒,也会如走向课堂一般走向最后一刻的类型。 风帽之下是一张与手一般枯槁的脸,身上的皮肉紧紧的贴附在骨骼之上,还呈现出一种诡异漆黑的色泽。 凯萨回来的时候,就见酷德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几张单子,怒火滔天的瞪着她。 宁仟说到后面已经是气鼓鼓了,瞪着眼珠子,腮帮子鼓得跟金鱼一样。 守岛海妖是不见踪迹,路两边间或躺着妖精的尸体,想必是厮杀争夺而死。 宫宴,从早上一直到了黄昏时分,这是宫中之人难得的清闲之日,自是有不少喝醉了。 中午时分,千星取了暗密包裹,如今年代最顶级的空运花费巨大,效率也真不错。 “走。”可能在待下去,耶律燕都忍不住要掉眼泪了,干脆将时间留给他们两人,毕竟时间真的不多了。没有犹豫,带着冷雪就出了军营。 李云昊坐在桌前,想着穆琛刚才的话,其实他不只一次地想过这个问题,直到现在他更加确定自己的心意。 对此千星懒得关注,他可以做事,也不可欺,惹怒他,谁的面子也没用。 张仁点头道是,花娇娘看了她一眼,她点点头,花娇娘跟着黑鹰回房。 随即有人揽住我的腰,我落于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满鼻子里,是一种烧焦的刺鼻臭味,我闭上眼,锺山山神愤怒的心跳声清晰可闻,他咬牙切齿的“格格”之声不绝,一点点钻入我的耳朵。 他太了解珊瑚了,迟迟不杀他的原因只有一个,她一定是爱着自己的,否则也不会白说这么多废话。 虽然他们有五年没见,她也曾幻想着,他们会在什么状况下见面,可是从没想过这一种,他会带着他的妻子。 “你是一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来,一切都不重要了。”说完柳川就咽气了。 刹那间,那一个个骷髅头颅,在李天辰身边的空间陡然出现,或近或远。 “很高兴见到你李漠然机长,u公司最年轻的机长。”艾瑞克微微一笑,有礼貌的伸出手。 他是说真的,乔北北能力有限,志大才疏,就算别人捧她上位,她也坐不稳那个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唐枫看到了阿欣的气运,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向阳春感受到体内充沛的力量,他忍不住放声长啸,尽情的抒发着心中二十几年来的郁闷之气,而他的眼眸迸射出光芒。 而后,九圣宫的人也直接开口劝说,其他五人虽然没有开口,但意思很明显,不赞成这个时候出去救人。 要知道,他们可都是化境级别的高手,这般被人近身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简直细思极恐。 我们的还带着一丝丝恭维,看得出来,宝宝很伤心,很伤心,他很后悔,早知如此的话,他就不选择背叛了,早知如此的话,他就会好好的解释一下这一切。 可现在的他既然已经知道了严霜是曾被皓月山庄最寄予厚望的天骄,当然不可能只为了纪轻梦的一句话就树下如此强敌。 “看什么看!都干活去!”鲁冠拉着晓欣,回头看到大厅中众人都是看向这边,直接怒喝一声,众人是连忙各自忙碌,不敢再有什么耽搁了。 这种方法有些阴险,但却很有效果,下面的兽人根本看到,当他们爬上城墙之后,很容易就掉下去,就算是他们发现危险,也没有办法阻止,因为后面拥挤的同伴也会把他们‘推下去’的。 第226章 气死本宫了 皇后得知平昭帝那里发生的事,气得将殿里的摆设全都砸了,尤不解气。 “陛下已经有多久没来本宫这里了一直推说国事繁忙,今日便有空了” “王后开始的时候只是那个品鉴组织的名字,然后发展成为了一个公司,一个非常隐秘的公司。但是随着‘王后’所推出的样本香水受到全球主要是西欧的追捧。 叶枫不是偷懒。只是觉得两人相处的时光很珍贵。这一次离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这一路上叶枫给柳婉柔打了四五个电话,全部都在忙碌中。叶枫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回李典军,刚才某看见金志震好像回房了”,一个护卫回答道。 “怎么把我带到这来了难不成我睡着的时候想婉若了”叶枫苦笑一声,也没有去深究,既然来了,那就喝一杯,明天正好能够直接回去。 “别可是了,你不想接手星盟,那我只能把它解散了。”向问天摇了摇头道。 “味道果然不错!”他边说边将目光从每一位夫人的脸上扫过,我看到那些夫人们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互相对视后,只得表情僵硬的拿起筷子,拣了一块白嫩的蛇肉,闭着眼睛塞进了嘴里。 而卡卡西也将佐助的情况告诉了水门,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水门也不会对佐助怎么样,只会暗中稍微多关注他一下。 “你很优秀,夜家在你手里会发扬光大!”夜如空难得露出情绪的说道。 “无妨,某知道,就是因为别人不要的某才要”,李烨也不会跟慕容弘振解释什么。 1990年12月底,通过几个月虎子辅导,以及武龙自己刻苦的练习,武龙在自己天眼的配合下,可以用手掌和指尖激发出来的灵光束给病人看病和治病了。 苏彤只觉这是天籁之音,解救她与水火之中,果然,那夫子一发话,苏彤就感觉到那些目光已经离开她身上了,不由地松了口气。 由于,马上就要进行辩论会了,杜教授和他的两个博士研究生一起走上了辩论讲台。 他这事要真被北仓剑宗其他外门弟子知道,恐怕会直接杀过来。这丫的,黑暗森林非常危险,单纯只是腿疼算个毛线,每年陨落在其中的人数都比黑水界招收的试炼弟子多。 就这样,他们走走停停,有说有笑,风餐露宿,他们用三四天的时间,走遍了整个龙虎山地区。 晚上9点,吃过晚饭后,在家里院子里,虎儿要给武龙复制一辆神飞艇。 宋京去买了一套家用监控系统,和她的手机联上网,摄像头就放在工具柜上,谁也没有注意到。 其实,他何尝不想开心的活着,但就他这种情况,他怎么能高兴的起来。 或许真正制止一场大祸最好的办法根本就不是杀伐,或许那个王爷绮幻的做法才是最正确的。 “大人这点儿放心,对于捕鱼,我颇有心得,用我所造的渔船,定会大有丰收!”陈正信誓旦旦地说道。 一座颠倒过来的山峰悬于诺斯瑞尔的西边,在高空云层中随风飘动。它的横截面上耸立着数十座高塔,即使远在百里外也能感受到浮空城的宏伟壮丽,散发出熠熠生辉的魔法灵光,能与天上的太阳媲美。 “是的,接下来钉锤头不会再来找你了,你可以做你自己的事情,不用在意他。”雷托迈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声音断续传来,车厢悄寂无声,江锦上虽听不全面,也猜到了一二。 但是他现在看清楚了,那头显眼的白发和绿发,截然不同的气质,居然是老熟人卫宫和罗曼的爸爸大卫。 毕竟这家伙和邪恶然水有的一比,真的成长起来恐怕龙级都是看他了。 而魔皇的实力则相当于对应神境,至于最强的魔神那自然不用说了,境界已经到达了神境之上,所以堪称为最强。 “没必要,他们只是普通人而已,不可能抗拒耐瑟的意图。”雷恩不想迁怒普通人。 雍州巨变,让李启无暇分心徐州北上事情,全程都是依靠李渡,洛天凡,刘石,还有李骁,莲儿等人支持。 大概率豺王会被干掉,然后妖纹被夺走,让那些老古董妖族夺去参悟。 媛心共许难道说他们都已经心意相通,情投意合了吗这备注看的乔安晴心里酸水止不住的往外冒,好看的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想到柳氏,眼里闪过一抹杀意,她竟然没告诉他夏修寒回来的事。 方家夫妻收到账单后并不在意,可是在看到律师函和纸条后却硬生生的打了几个哆嗦,这个程素伊是怎么知道自己两夫妻抢劫军事器材的事的她又是怎么知道自己花了10万块贿赂军官的事的 “本尊,你从那一头归来了”地球之身还是习惯性的称呼周禹为本尊。 有了出名的电视,出名的剧组,出名的节目,还需要他们另外再做任何宣传吗 望向和自己右手融为一体,由无数根蠕动的触须纠缠组合而成的剪刀状凶器,夜枭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满意。 要搞就搞到底,既然一开始就针对‘胖dd’采用了‘立刻搜身’和‘强制审问’,那就别给他喘息的机会,再给他来一发‘开始上课’,争取这次能直接爆掉他的网瘾,送他进电击治疗室。 谢华茂去世的这么突然,可能那些跟他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的老朋友都因为难过,而跑去各个角落里面疗伤去了。 火焰的温度非常高,即使中间隔了一个法杖的距离也仍然让人感到一阵灼热!如果不用法杖进行施法的话,格林估计自己身上的衣服搞不好会被自己的法术给引燃。 “你开什么玩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节目组的所有人同时对着他点头。 大家都显得有些兴奋了起来。凤瑞银却开始莫名的不安。因为这样的胜利和喜悦来的太突然,突然的让人有些无法相信。 第227章 病秧子 见平昭帝是真的动怒了,皇后到底还是没敢再继续吵闹下去,只是不错眼地盯着自己的庶妹。 锦被滑下一半,雪白的脖颈上满是欢爱后的痕迹,又羞又怯,脸上还沾着几滴泪。 真是我见犹怜! 皇后闭了闭眼,袖中的手紧紧握着。 “那陛下准备给妹妹个什么位分” 一游巫灵习的是正统巫术,虽不似巫非鱼这般天地万物皆可借,然也抬手自虚无中拽出了一条黑亮的权杖。 并且这件事,也给人族联军带来了足够的警惕,王翦已经开始带人在幽州长城的城墙之上进行布防了。 实际上关于这部分的记忆肖恩还没有恢复,所以鬼知道他的前身怎么就被cia抛弃了,而且还没有被灭口反而恢复了军人的身份,更被妥善安置退役还拿着伤残退休金。cia什么时候开始开善堂了 “这个就包在我身上了!”企业昂首挺胸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道,巨大的欧派一阵晃动,让上官雨本来笑意盈盈的脸上多了一丝僵硬,原本一个战壕的战友又叛变了吗说好一起平胸到白头,你却偷偷发育像塞了俩气球。 叶新心中暗自嘀咕了一句尘归的祖上果然是大户人家,房间都这么多,宅子这么大,还是在紫金山脚下。 其实,授课主要内容是给学员们灌输的是一些反共的理论,其目的是防止学员到延安后被共党的思想影响和迷惑。 虽然,叶晴知道老葛已经牺牲了,肖天浩可能现在与共党联系不上。 “哈哈!他可以救白药师么这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别以为自己能够炼制几个丹药,就狂妄的自己能够炼制灵药,所以,做人还是要谦虚一点,以免半夜撞见鬼灵,死于非命。 “不是没有别瞎说,我只是想问问钻石的价格而已。”想着自己求婚之后的痛苦生活,李渔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否认道。 这在网络上引起了疯狂的讨论,无数网友都在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李雨梨声音越说越低,眼泪也止不住的掉了下来,大眼睛含珠带露,梨花带雨,扑到了何春雨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待暮雪的吼声一落,洞窟边缘的地面寂静了下来,这里刚才还是干尸遍地的地方此时竟然成了真空地带,除了满地的残肢碎体就是满地的淡黄色脓水。 “呵呵呵呵——”炎龙一行人,除了很凑巧忘了“买饮料”的韩启明,齐刷刷地露出了一种名为叫“开启看戏模式”的表情。 曹东健飞也似的从沙发上跳起身来,又是一巴掌扇在他儿子脸上,然后拼命把他往外推。 强大到窒息的威势让霍夫难以动弹,眼前的红色鳞片怪物看上去是实体,但仔细看的话是淡绿色的虚像。 他作为“沉沦主”,仿佛便是猎杀职业者的存在,杀的越多,才能越强。 “咔嚓!”只听得令人心中发颤的断骨声响起,黑衣人的颈部,已被叶凡轰掉了一半,血肉横飞间,这黑衣人的眼眸,也完全暗淡了下去,最后,整个身子,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虽然被叶凡一拳砸出了黑雾,但只见它身体一跃,就落在百米之外。 两人可走,但那定界石,在这恐怖毁灭之力下,却是悲鸣一声,瞬间遭受重创,向那空间裂缝之内落下,被一只猫爪瞬间握住。 可露要完全发挥超越巅峰的战力,与混沌之龙战斗就已经非常困难,战术战略这方面只能靠他,否则最终决战根本没得打。 热身之后,大家开始分队练半场对抗,但不是用脚,而是打橄榄球,大家都是拿手传球,只有在攻门时才能用脚或头。 可今晚,一家人,包括泡泡和游彩霞也没这个顾忌,吃得满餐桌都是呼呼声,丁母听这不绝地呼呼声,便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我有钱,多样一个孩子没有关系。”欧阳逸笑了笑,因为晨晨很有可能是他的孩子不是么他决定多做几次dna鉴定,相信一定能鉴定出晨晨就是他的儿子。 会议室内的众人听到吴凯地介绍,彼此间其实都知道吴凯是林雨暄的未婚夫,只是大家都装做不知道而已。 老人见到躺在椅子上额头直冒汗,脸色变的发青的中年人,立刻伸手将中年人的手握在手里,为中年人把起脉来。 不管过了多久多久之后,这幅画面,永远是最诗情画意,最值得它们纪念的时刻。 玉宝说到这里,神情迷惘慌乱之至,黄绢的思绪,也乱到了极点。 很显然对于正在忙着戈,水的多罗来说海水将其听力下降到一个。几乎不闻外声的地步再加上多罗将心灵力量用在了保持身体的浮办对于外界的动静也没有什么感觉。 凌墨伸手捧着她的脸,亲吻着她,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他对她的爱恋与chong溺,没有任何不纯的渴望,只想这样闻着她。 同样从这阶段过来,阴散人对他的变化自然都清楚明白,所以,她微皱眉头,旋又平复。 他这一笑,露出了两排大黄牙,配合他的满嘴臭气,就显得更加恶心和吓人了,说真的,他那一口臭味,差点把我给熏得晕过去。 “总编,这可是一个好噱头呀,为什么我们不能用还有之前赵紫宸跟张天瑞的赌约,这些都是非常能引人注目的新闻,难道我们都不报出去吗”一个实习记者有些无奈的问道。 出于人类的猎奇心理,我们全都下了车凑到跟前看去,那辆被漆成红色的汽车很熟悉,只不过此时的红色轿车已经近乎散架,这不就是赵达的轿车吗难道他出意外了 第228章 天高任鸟飞 太子府中也是乱作一团,太子负着手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外祖一家的事他也是才听说,还不等招幕僚前来商议,府门口外就来了好些禁军。 只说是奉陛下旨意前来保护太子府的安全,倒是也没入府,倒那架势,分明就是将他禁足了! 太子妃何向晚已经被太子关在自己院子里大半个月了,不过她也不着急。 左右何陵景都能有法子送信进来,外面发生的事情,她倒也不是一无所知。 只是,兄长提的事,她还有些犹豫。 不过只是庄家出了事,与太子是没直接关联的,可陛下小题大做,派禁军围了太子府。 没有过多解释,百官们还不知如何猜测呢,陛下这一召可真是卑鄙。 官员们确实也在自己府里揣测陛下此番用意,若说太子与盐的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们是不信的。 再是太子也是按月领取朝廷发放的俸禄,区区百两,能置办得起那样昂贵的马车? 太子平时还喜爱收集名师的字画,这可不是平常人家能负担起的开支。 再加上太子府一应物件奢华无度,出手大方,几乎到了豪掷千金的地步。 就连他送给太后的寿礼,也是百年的红珊瑚摆件,听闻黑市里有株差不多大的,开价就是百两黄金! 何向晚问自己陪嫁过来的婢女翠儿。 “知意情况如何了?可醒了?” 翠儿摇头,“听说从宫中回来一直昏迷着,大公子也不知去哪求药了,到今天也没回来。” 何向晚不傻,宫中接连出了这么多的事情,她不信与兄长和父亲毫无干系。 保不齐就是兄长要替许知意报仇,才生出这许多的事端。 不过想想,便也释然了。 虽说许知意只是七品官家不受待见的嫡女,可她有一手精湛的医术,且慧质兰心,多次助丞相府于危难。 若非与许知意相识,她怕是到死也不知道自己中了毒。 害她如此的人,还是平昭帝。 兄长当年批出的命数,乃是天煞孤星,注定了要孤寡一生,最终皈依佛门,了此残生。 可就是这样不染尘埃的兄长,却为了许知意一次次破例,眼见是动了心。 如果日后兄长真能迎娶许知意,父亲心中沉重的包袱,就可以放下了。 翠儿见她托着腮发呆,不禁有些着急,朝外张望几眼。 “太子妃,您就一点也不着急吗?咱们总这样被关着,也不是事啊!” 何向晚淡淡一笑,看着枝头上提前冒出的梅花。 “他不过就是想用我来胁迫父亲和兄长,不过他这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与太子成婚多年,说一点感情没有,那是骗人的。 只是诚如许知意所说,感情这东西,是用来珍惜的,而不是被用来一次一次消耗的。 太子企图拿她作为筹码,那就是压根没将她放在心上,她又何必自苦。 对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实在没必要放在姿态卑微迎合。 “翠儿,和兄长说一声,就说我想明白了,就照他的意思做,越快越好!” 翠儿见何向晚心意已决,便也不再多劝。 要是太子妃真能放下太子,现在脱身,未必不是件好事,要是再晚点,怕是会受到太子牵连,到那时,还会连累丞相府。 “好,不过太子妃,奴婢听说那药服下会腹疼难忍,看起来模样可怖,您真的想清楚了?” 何向晚依旧盯着枝头的梅花,一阵冷风袭来,她嘴角不由往上翘了翘。 “要是真能逃离这桎梏着我的府邸,疼一点又怕什么?待出去了,日后便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了!” “翠儿,我好想去骑马,放纸鸢!还想像从前那样下河摸鱼。” 眼中满是向往,看得翠儿差点落下泪来。 是啊,太子妃自从嫁给太子,便一直恪守本分,端庄内敛,将府中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 倒是忘了她从前是多么恣意又张扬。 要是为了一个人而丢失了自我,这样的爱也太过于沉重,还不如尽早放手。 朝堂上,文武百官都已经知道了这两日发生的事,可无一人敢先开口,就连一贯喜欢弹劾官员的御史们也三缄其口。 开玩笑,谁敢把皇帝的私事拿出来说,这是嫌命长? 而且又不是自家女儿被皇帝糟蹋了,反倒让这些官员们长舒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平昭帝眼神锐利的扫视众人,心中冷笑。 他们心中的那点小九九,是当他不知道呢?不过是心知肚明,谁也不捅破那层纸罢了。 “何少卿出城还未回来?” 大理寺主事的出来,恭敬行礼,跪下。 “回陛下的话,之前平城的案子有了新的线索,何少卿担心别人查不清楚,这才亲自赶过去了,大约再有两日就能回来了。” 平昭帝满意的点点头。 “何少卿不愧是大理寺的一把手,什么事都亲力亲为,若是多些这样的官员,朕也就能安枕无忧了!” 指桑骂槐,意有所指。 官员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个字也不敢说。 平昭帝哼一声,“无事就退朝,安王跟朕来御书房!” 江公公高喝,“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御书房里,弥漫着一股难言的味道,说不上难闻,但也不好闻就是了。 平昭帝半倚在明黄的大靠枕上,闭目养神。 “安王自己寻地方坐,容朕休息会。” 书房里光线不甚明亮,鹤嘴铜炉里香烟袅袅,是平昭帝一贯用着的沉香。 祁西洲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总觉得这香的味道似乎与之前有些不一样。 江公公弯着腰,亲自替他斟了杯茶。 “安王喝茶,这里的点心是御膳房新研究的,您尝尝。” 态度倒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可祁西洲总觉得江公公的目光掺杂些埋怨。 不过只是一恍神,江公公就已退了出去,垂头,两手轻搭在小腹处。 皇帝睁眼看着祁西洲。 他今日穿着一身紫色朝服,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染着抹淡淡的郁色,眼圈下一片乌青。 第229章 第一次争吵 平昭帝一脸的郁色,沉声道。 “就那么放不下她?朕与你说过多少回了,日后等你坐上朕这位置,若还是想要她,她如何拒绝得了?” “区区丞相府,真就能护得住她?莫说丞相了,生杀大权皆握于你手,想要谁的命都是轻而易举的事!” 江公公垂眸,心中却是愈加的瞧不上这对父子。 李代桃僵当了这么多年的皇帝,却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到底不是正宗血脉,骨子里就透着阴狠。 祁西洲连着喝了两盏茶,双腿隐隐作疼,只以为是近日来阴雨不断造成的,并未多心。 他不走心的点点头。 “父皇教训的极是,儿臣都记下了。” 平昭帝拍了拍龙案,怒道。 “朕听闻安王府昨夜起了大火?可是你亲手所为?眼下这局势,你怎可授人以柄?庄家的事尽快审出个结果!也好趁热打铁将太子一举拉下马!” 祁西洲对平昭帝的怒意无动于衷,淡淡回道。 “是啊,不过一个女人而已,那父皇又为何对母妃念念不忘?难不成也是装出来的?” 平昭帝身形一僵,脸上的怒意渐渐消散。 “朕对你母妃自是有愧的,这么多年也确实放不下,斯人已逝,再放不下,又能如何?” 停顿了半晌,又道。 “何况许知意可是你亲手从身边推开的,能怨得了朕?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家大门,像许知意这般出生微末,又没半分温顺淑德,将来如何能母仪天下?” 罚得那样重,以为许知意会哭着来求他的饶恕,他也正好借此训诫一番,好让她安于后宅,凭借她那一手精湛的医术,能为安王拢住不少的官员。 谁知,许知意如此不知好歹,拼上了半条性命,也不肯低头服软! 这样不顾礼数,不服管教的女人,留在安王身边就是祸患! 祁西洲自嘲一笑,语气平静。 “儿臣的母妃倒是端庄娴淑,知进退,懂礼仪,可那又如何?她不一样惨死在深宫,一生不得自由?父皇是想儿臣日后步您的后尘,每日活在愧疚中?” 平昭帝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眼底是汹涌的怒意,颤巍巍的指着祁西洲。 “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朕都是为了你好,许知意那样一无是处的女子,能为你带来什么助力?除了长相好一些,其他还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祁西洲淡淡一笑,并不接他的话,自顾的又倒了盏茶,小口小口啜着。 平昭帝只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口气堵在胸口,嘴中涌起腥甜。 “就算她医术精湛,可自古行医的女子身份皆轻贱!那样的女人放在后宅里玩玩也就罢了,怎可动心?” 祁西洲抬眸,眼底染上抹玩味。 “所以我母妃也只是父皇的玩物?那她的忌日,您为何年年不忘记上香?难不成也是装出来的?可,装给谁看呢?想来皇后是不在意的,至于母妃,可能早就轮回了,自然也看不见!” 平昭帝气得浑身哆嗦,面皮抽动,好半晌,才怒斥。 “那你到底想如何?别忘了,朕可不止你一个儿子,这位置你若是不想要了,朕随时可以换个人来坐!” 祁西洲笑一声,“父皇说的是二皇兄?亦或是四皇弟?这天下都是父皇的,自然一切也都是父皇说了算!“ 这还是父子俩九年间第一次发生口角,就连当年祁西洲得知母妃死亡的真相,也并未如今日这般反应激烈。 当时,十岁的祁西洲也只是像与父亲赌气的孩子一样,差不多有一年的时间没与他这个父皇通信。 祁西洲起身,略一拱手。 “儿臣还有事,就不打扰父皇休息,还请父皇多爱惜身子,儿臣告退!” 说完,直接转身出了御书房。 平昭帝一只手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祁西洲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江公公!给朕滚进来!” 江公公弯着腰进来,扑通就给跪了。 “陛下,老奴在。” “把昨夜安王府的事同朕一五一十讲来!这混账玩意,简直越发目中无人了!” 江公公自是不敢隐瞒,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直听得平昭帝气血上涌。 “难不成敏嘉郡主还配不上他?对了,太后不是让你亲自监督安王妃院落的修缮吗?你怎么回来了?” 江公公又磕了个响头,这才道。 “回陛下的话,老奴原是回来取些东西的,打算跟安王一起出宫,可现在” 平昭帝不耐烦的摆手。 “拿了东西赶紧滚!对了,等安王和敏嘉郡主完婚之后,你也不必回来了!” 江公公瞳孔猛地一缩,听得平昭帝继续道。 “就说是朕的旨意,你日后就伺候在许知意身边,若是丞相府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 剩下的话平昭帝没说,江公公也明白了,赶忙磕头谢恩。 “老奴多谢陛下,陛下放心,老奴定事无巨细地向您汇报!” 平昭帝闭上眼,一脸疲惫。 江公公安静的退出去,心中开心不已,面上却一派平静。 吩咐了几个新来的太监几句,便匆匆去往寿康宫。 太后久不见人,却意外的召见了江公公。 听得他的汇报,一声冷笑。 “陛下真是老了,这疑心病也愈加重了,这是真要活成孤家寡人啊!” “你且去守着那丫头,至于皇帝想要知道的事,何少卿自会交代你,你且听他的就是。” 江公公连连点头。 “太后娘娘放心,无论何时,老奴就是拼上这条贱命,也定护姑娘周全!” 太后摆摆手,“行了,你且下去。” 一只脚都迈出殿门了,又听见太后问了句。 “哀家听闻平阳公主失踪了,你可知此事?” 江公公略一迟疑,摇头。 “奴才不知,只是听陛下提起过一回。” 太后没再开口,江公公便匆匆离开了。 天色已擦黑,江公公的一颗心激动不已。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活着离宫的一天,没成想,年过半百了,竟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第230章 活着总是有希望 平昭帝也不是真的信任江公公,只是他一直只当江公公是太后安排在自己身边的人。 想来无论如何,江公公也会念及太后的情分,不至于背叛。 至于何丞相,他倒没有想着赶尽杀绝,只是担心他会出面替太子求情。 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下一次再想打压皇后和庄家,就不知又要等到何时了。 大理寺那边当夜就传来了消息。 皇后的二叔经不住严刑拷打,招了。 庄家这些年仗着皇商的身份,又有皇后这个靠山,大肆敛财,给军中提供的粮草有一半是发霉变质的。 再有就是百姓们不可或缺的细盐,私底下贩卖到了外邦,甚至是西番。 边境战士缺衣少食也就罢了,就连维持体力的细盐也得精打细算的吃,有时甚至得用粗盐顶上。 饿着肚子,如何有体力厮杀? 这可是重罪,压根不需要听大臣们的意见,当晚,庄家就被抄家了。 有城外的几处庄家的别庄里,搜罗出了大量的金银,甚至还有精铁打造的,尚未来得及送出去的兵器! 只是不管如何拷打,皇后的父亲庄成都咬死了不知道太子豢养私兵一事。 高声喊冤,最后,竟是趁着狱卒不防备时,撞墙而亡。 头盖骨当场就碎了,鲜血染红了地面,死状凄惨,令人无不唏嘘动容。 皇后听闻噩耗,眼一翻晕死过去。 最想知道的事情没问出来,平昭帝大怒。 “将皇后打入冷宫!无朕旨意,终身不得出!至于太子,暂时幽禁于太子府,等候发落!” 这一夜的京城,兵荒马乱,火把攒动,对于多数官员来说注定是个无眠夜。 何陵景也是当夜子时赶回城,翻墙回了丞相府。 许知意住着的梅香院烛火通明,浓浓的药香味弥漫。 陈府医亲自在廊下熬煮汤药,只是那眉头拧得几乎松不开。 这都几天了,许知意一直高热不退,后背的伤也有溃烂的趋势,膝盖更是红肿不堪。 想必就算好了,日后也会落下病根,刮风下雨就会疼痛不已。 何陵景一路疾行,好几天不曾阖过眼,玄色的骑装也有些皱巴,形容颇有些狼狈。 陈府医看见他,眼睛猛地就亮了。 “公子您可算回来了!如何了?可有求到药?” 何陵景轻颔首,朝屋内张望一眼。 “她如何了?” 陈府医苦着张脸,“安王那鞭子是带倒刺的,如今伤口迟迟不结痂,甚至有溃烂的趋势!膝盖以后怕是也会落下病根” 何陵景将身后的包袱塞进陈府医手里。 “没见着谷主,但他还是给了这些药,府医你瞧瞧!” 陈府医也不废话,打开包袱,一一看过那些药材,激动的不住点头。 “这个是治风寒发热的,这个是治膝盖的,至于这个” 他猛地扬高声调,将端着铜盆出来的浮生吓了一大跳。 “这可是谷主不外传的秘药,不管人伤得多严重,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把人从鬼门关给拉回来!只是” 浮生急了,咣当将盆扔在地上。 “你现在还卖什么关子啊!只是什么?姑娘自打从宫里出来,已经好几天不曾进过食了!” 陈府医被她抓着胳膊,疼得差点哭出来。 “你松手,松手!老夫不是卖关子,就是想说这药虽有奇效,可里面含有大量的麝香,男子服用顶多体寒,可若是女子用了日后怕是再难有子嗣” 何陵景清冷的面上染上几许焦急,闻听此言,神情微滞。 浮生也愣住了。 姑娘还那么年轻,日后总能遇到心爱之人,若是不能怀孕生子,该是一生的遗憾? 须臾,听得何陵景略有沙哑的声音。 “去用药!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陈府医忙不迭点头,“公子说的极是,只要活着就总会有希望的,没准儿谷主那儿还有其他的药,不过一切都得等二姑娘好了再说!” 陈府医按照平生所学,待喂了药,又重新替许知意施针,忙活了两个时辰。 何陵景累极,撑着头,歪在外间的四足美人榻上睡着了。 天明时分,空中竟是飘起了雪花,到了晌午,青石的路面就已白茫茫一片。 院中的梅花竞相开放,原以为是白梅,没成想,竟全是赤梅,红得夺目。 白雪红梅,相互映衬。 孙夫人带着何清晨过来查看许知意的情况,才进院,便低呼一声。 “好美的梅花!” 何清晨更是高兴地蹦到梅树下,伸手就折了几枝开得最艳的。 “浮生,寻个花瓶插起来,兴许二姐闻到香味就会醒了!” 浮生抹了抹眼角,欠身。 “是,还是三姑娘想得周到,奴婢这就放到二姑娘房里去。” 何陵景已回了自己院子,沐浴更衣后,随便用了点早膳,又匆匆赶到梅香院。 几日不见,何陵景又清瘦了,清俊的脸上带着浓浓的疲态。 “母亲。” 孙夫人颔首,“知意退热了,这回可真是多亏了你,可见着人了?” 何陵景摇头,“并未,只是到底还是赐了药,倒也不算白跑一趟。” 何丞相下朝回来,发现自己的夫人、女儿全都不见了,甚至连早膳也没给他留。 他幽幽叹了口气,问一旁的小厮。 “夫人和三姑娘可是又去了梅香院?” 小厮点头,“是的,还命人将早膳也摆去了梅香院,对了丞相大人,大公子昨夜回来了!” 何丞相突然就觉得自己失宠了。 虽然之前他也并不是夫人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但好歹只要自己下朝回来,还是能有口热饭的。 如今唉,真是一言难尽啊! 埋怨归埋怨,何丞相还是认命地带着人来了梅香院。 离得近了,才听见里面传出自家夫人激动的声音。 “知意啊,你可算醒了!呜呜呜,你这孩子,可吓死母亲了!” 何清晨也哽咽着。 “二姐,你要是再不醒,母亲就真要去薅安王的头发了!” 许知意眉目微动,一张小脸苍白如纸,打量了一圈房内众人。 第231章 妻管严的命! 许知意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何陵景身上。 似乎是瘦了,皮肤也略显粗糙,眉眼间带着疲惫之色,眸底染着欣喜。 他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没说。 孙夫人拉着她冰凉的手,喋喋不休。 “饿不饿?想吃什么?母亲让人准备了几十种吃食,你瞧瞧想吃哪个?” 许知意浅浅一笑。 “抱歉母亲,又让您担心了。” 孙夫人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傻孩子,一家人就不必如此客气了,好在,一切都苦尽甘来了!这汤是母亲亲手熬的,你尝尝可好?” 许知意颔首,一点胃口也没有,却也不忍拂了孙夫人的好意。 见孙夫人的手背上被烫得通红,眼圈一下就红了。 “母亲这是怎么弄的?可上过药了?” 孙夫人将银勺小心地递到她嘴边。 “这点小伤不打紧,母亲久未下厨,都有些生疏了,不过这汤的味道倒是还不错。” 许知意喝了小半碗,又就着孙夫人的手吃了小半只银丝卷。 “这就饱了?不过也是,都好几日未曾进过食了,慢慢来,慢慢来,不急的。” 何陵景一瞬不瞬的凝视着她,满心的欢喜。 何丞相这才缓步走进来,打量一眼红木桌上琳琅满目的早膳,只觉得心塞。 “夫君你怎么过来了?” 何丞相扯了扯嘴角,阴阳怪气的道。 “我不来这,还能去哪?吵吵了一早上,回家连口热汤也喝不着,唉。” 孙夫人不以为意,不错眼地盯着许知意。 “有那么多吃的,你这么大的人了,不会还要人喂?” 何丞相语噎,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气闷的坐下。 “你如今可是出息了,回来了也不知派人同为父说一声!” 何陵景默然,好半晌才憋出一句。 “一时忘了。” 何丞相,“” 好,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还是死了! 他现在很确定在这个家里自己就是个多余的人! 化悲愤为食欲,待吃得差不多了才谈起了正事。 “庄家一昔之间被抄家,皇后的父亲在狱中自尽,其余活着的人,流放三千里,不过抄出来的东西,真是比国库还要充盈。” 何陵景喝了好几杯浓茶,这才觉得没那么疲惫了。 “庄知温呢?也被流放了?” 何丞相神情一滞,有些不解的看向他。 “为何单单问起他?可是从前就认识?” 何陵景看一眼许知意。 “嗯,算是。” “不知道,抄家的时候唯独没见到他,不过陛下也没打算赶尽杀绝,且庄知温成日里花天酒地,没个正形,倒是不足为虑!” 何陵景只是笑笑,并未接他这话茬。 许知意心中一凛,想起那次在定安侯府遇见庄知温的情景,微微蹙眉。 “兄长,那庄知温可与秦淮生熟识?” 何陵景神情微诧。 “据我所知,二人并不相识,为何有此一问?” 许知意静默半晌,才低低道。 “之前我与裴世子去定安侯府,在那里见到过庄知温,看他那样子,似乎对侯府的地形很是熟悉,可不像是第一次拜访。” 何陵景脸色变了变,起身。 “我得去大理寺一趟,晚些回来,你好好休息。” “好,兄长记得早些回来。” 何陵景脚步微顿,脸上竟难得带了几分笑模样,“好。” 何丞相生无可恋地望着窗外怒放的红梅。 他还是第一回见自家儿子露出这么一副谄媚的神态,莫名就想到路边讨尾乞怜的大黄狗 一物降一物,看来儿子同自己一样,注定了是妻管严的命! 孙夫人与白嬷嬷相视一眼,竟外的挑挑眉。 “难得景儿句句有回应,从前恨不得我问十句,他才勉强答一句,要是忙起来,那是从来不知道家中还有人在担忧他!” 许知意的脸颊莫名发烫,耳尖微红。 想起那个雨夜,若不是有何陵景,她怕是撑不了那么久。 孙夫人见她面露娇羞,也不继续打趣,而是说起了别的。 “之前那位还想把敏嘉郡主的庶妹赐婚给景儿,谁成想,这一转眼,自己把人姑娘给睡了,封了个美人,啧啧,这男人啊,就没一个靠得住的!” 何丞相吃东西的动作一顿。 “夫人这可就说的不对了,怎可一杆子打翻一船人?我不就对夫人始终如一?” 孙夫人没好气淬了他一口。 “说话没羞没臊的!知意和清晨还在呢!” 何丞相不在意地端起茶。 “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她们俩也都大了,这些事早知道比晚知道的强。” 许知意看他满脸都写着选男人就得选我这种的表情,忍不住低低笑一声。 “父亲说的极是,对了,之前我麻烦父亲的事可有眉目?” 何丞相这才收起嬉闹模样,皱了皱眉。 “知意啊,你说的那事倒是不难办,只是断亲之后呢?你是如何打算的?” 要说之前何丞相对许知意的身份还有几分猜测,但太后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不是个蠢的,猜到平阳公主并非前太子的亲生女儿,眼前的这个才是真正的皇家公主。 从前还一心盼望着能把许知意的名字记在丞相府的族谱上,如今怕是他们没这福气了。 孙夫人自是不知道内情的,一双眼瞬间骐骥的看向许知意。 “你要与许府断亲?依母亲看,早该如此了,那许怀安就不是个好东西,早点了断,也省得麻烦。” 见许知意一直垂眸不语,孙夫人有些着急了。 “知意,母亲想着把你记在我的名下,如此一来,别人就得念在丞相府的面子上,不敢对你太过分。” 许知意不着痕迹的瞥一眼何丞相。 见他一脸沉思的模样,可见已经知晓她真正的身份了。 何况这么多年了,太后一直不让她认祖归宗,想必也是用另一种方式保护着她。 她可不能辜负了皇祖母的一片心意。 而且,要是南星能登上皇位也便罢了,若是败了真不敢继续往下想。 念及此,她握住孙夫人的手,温声软语的哄着。 “我自是想记在夫人名下的,只是如今我才与安王和离,难免会被外人议论,何况清晨翻过年就要嫁人了,不可为此事影响她的名声。” 第232章 身份不简单 孙夫人的心往下沉了沉,感受屋中压抑的气氛,她知道,他们有事瞒着她。 许是怕她经不住事,所以没人在她面前提过一个字,只是她执掌丞相府中馈多年,与各府夫人打交道,早练就得刀枪不入了。 不过他们不说,定是有他们的盘算,孙夫人就也不多问,转而说起了别的。 “你病着的这几天,安王派人来过好几次,但都被我吩咐人拦在府外了。” 许知意并不惊异,一双眼中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安王那个人性子执拗且偏执,之前只是被气昏了头,冷静下来定是不肯放弃的。” 顿了顿,她低声道。 “父亲、母亲,我想着等身子好一些,暂时离开一段时间。” “不行!” “不可!” 何丞相与孙夫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 “知意,母亲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只是没这个必要,丞相府就算再不济,护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孙夫人当然是有自己私心的。 眼见自家那清冷孤高的儿子好不容易动了心,要是真让人就这么走了,她怕是这辈子也抱不上孙子了。 当然,即使没孩子也无妨,只要何陵景和许知意好好的就行。 当年批命的事,何丞相一直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却不曾想,孙夫人早早就知道了。 为此,深夜里不知哭过多少回。 何清晨坐到榻边,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语带撒娇。 “二姐,待翻过年我就要嫁人了,你也知道我的女红拿不出手的,还指望二姐帮我亲手绣嫁衣呢!求你了,不要走好不好?” 何丞相放下手中茶盏,清了清嗓子。 “为父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这些事都不必放在心上,我与你兄长自有应对之策,何况冬日雪大路滑的,也不方便出行,若是真想走,也等天气暖和些咱们再议。” 许知意还能说什么,只得顺从的点点头。 “好,听父亲、母亲的。” 想了想,又道,“要是安王再来,也不必拦着,我有几句话要同他讲清楚。” 孙夫人神情微滞,还是点头应下。 “行,你一直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想来知道该怎么做,安王这人实在不适合托付终身。” 何丞相赞成的点头。 “从前为父一直以为他是个有担当,有血性的男儿,可惜在感情这事上却犯了糊涂,日后有他后悔的时候。” 闲聊了一会,见许知意已有些昏昏欲睡,众人这才赶忙起身告辞。 何丞相还有公事要忙,正打算到书房去处理一下,孙夫人却先一步叫住了他。 “夫君,我有话要问你。” 何丞相身子一僵,有些不自然地笑问。 “我手头还有些事,不然晚些再说?” 孙夫人斩钉截铁,“随我进来,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 说罢,转身回了主屋。 何丞相只得乖乖跟进去。 待两人坐定,丫鬟们奉上热茶,全都退了出去,顺手将房门关严实。 孙夫人慢悠悠地拿起茶啜一口,这才看向略显紧张的何丞相。 “你与景儿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之前咱们明明讲好了,只等知意与那安王和离,便让她断亲,然后入何家族谱,今日为何又反悔了?” 何丞相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孙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的父亲从前也是朝廷的肱骨之臣,计谋心智非常人能及。 孙夫人耳濡目染,眼界气度自是比平常贵女高上许多。 他叹口气,“就知什么也瞒不过夫人,不是我们刻意不告诉你,兹事体大,之前是没有真凭实据,如今虽已确定,可” 见孙夫人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何丞相咽了咽口水,脑中飞速想着接下来该如何措辞。 “知意的身份不简单,我们恐怕承受不了。” 孙夫人微微敛住心神,像是在极力思索着什么,须臾,听得她缓缓开口。 “她是公主。” 不是疑问,语气肯定。 何丞相显然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表情整个僵在脸上。 “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从前我常与父亲进宫,见过前太子妃,比起平阳公主,知意的容貌更像前太子妃。” 见何丞相半张着嘴,她笑了笑,继续丢出重磅炸弹。 “那时我年纪虽小,可记性不错,尤其前太子妃那般绝色的人物,更是印象颇深,四皇子也像极了她!” 何丞相彻底服气了。 孙夫人不等何丞相开口,顶开窗,朝外张望几眼,复又压低了声音道。 “你与景儿可是想助四皇子” 她指了指天空,余下的话尽在不言中。 何丞相思忖良久,坚定的点了点头。 “之前我本还在犹豫的,只是景儿教导那孩子多年,只说他若成事,必是明君。” “可你也应该知道,这种事情注定了不会太平,说句你死我活也不为过,我是担心那孩子受不了一再的打击。” 孙夫人扬扬手。 “景儿比起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不会拿整个丞相府当儿戏,若是他下了决定,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从前我不过问,是觉得那位置谁来坐对咱们都无甚影响,可瞧见知意那一身伤,心疼自是有的,可这也从侧面暴露安王此人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对家人尚且如此,你能指望这样的人心慈手软?” 何丞相嘴角紧绷,眉头渐渐收拢,好半晌才沉沉叹口气。 “夫人分析得极对,我与景儿也是这样想的,安王这种人,在战场上无往不利,可江山社稷与领兵打仗可不一样,那得恩威并施,而不是一再用强硬的手段达成目的!” 说到这,何丞相只觉得醍醐灌顶,心下一松。 “夫人的话倒是让我受益颇多,看来之前是我想的过于复杂了,且太后显然也是偏向那孩子的。” 孙夫人思索良久,唇边慢慢漾起丝笑。 “反正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也必须把知意给我留下来,她若是离开了,景儿就真的孤寡一生了。” 挑挑眉,看向紧张绷着身子的何丞相。 “平常你们的那些事,我只是看破不说破,但别真以为我一无所知,不过是懒得拆穿罢了!” 第233章 心尖尖上的人 孙夫人又继续喝了好几口茶,心情很好地捻起小几上的糖梅子含在嘴里。 “当年你找人给景儿批的命数,我一个字也不信!什么天煞孤星,不过是还没遇见对的人,如今就不一样了。” 她笑,多年来放在心中的包袱突然就放下了,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知意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景儿的人!何况若是没她,向晚可能早死了,而我也得日日受病痛折磨。” 何丞相沉默着端起茶。 也许诚如夫人所言,上天对他们并非那样的薄情,机缘巧合的将许知意带到他们身边。 也或许是前太子和前太子妃在天有灵,不愿看到自己的女儿经受非人的磨难。 总而言之,许知意与他们有缘,他们也不能负了上天的恩赐。 “是了,咱们也不必纠结知意能不能记在何家族谱上,如果她真嫁给了景儿,不还是一家人?” 孙夫人笑,“没有如果,我是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嫁给景儿为妻的!且,我不允许景儿再纳妾!” 何丞相一下就听明白了。 “若是知意真的不能再有孩子,也无妨,实在不行,就挑个清白人家的孩子抱养,或是他们二人去游历天下也不错。” 孙夫人颔首。 “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咱家也没爵位要继承,没必要束缚住他们的手脚!” 正在大理寺处理庄家案子的何陵景,不知为何,突然就打了两个喷嚏。 引得一旁的同僚关怀不已。 “瞧着何少卿的脸色不好,是不是外出查案受了寒气?” “是啊,这里的事情我们来处理就行了,您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何陵景想起临出门前许知意交代的话,心头一暖。 “也好,如此就劳烦诸位了,我也确实有些不舒服。” 他能确定的是庄知温提前得知消息,跑了! 庄知温虽不是他的人,可两人之前也算相谈甚欢,此人并非众人表面看着那般纨绔混账。 相反的,他比庄家的每个人都要更聪明。 他一直不肯接手庄家的生意,未必没有想到今日的结局。 何陵景倒是希望他跑得越远越好,最好这一辈子都别再回京城了。 若庄知温真被大理寺的人抓住了,他就算想救,也是有心而无力。 回到丞相府,刚好是晚膳的时间。 何陵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去了梅香院。 丫鬟们手里端着托盘,饭菜的香气钻入鼻尖。 浮生见到他,赶忙俯身行了礼。 “奴婢见过大公子!您可有吃晚膳?要不要陪姑娘用些?” 何陵景轻颔首。 “也好。” 进了屋,散了散身上的寒气,这才在四足美人榻上坐定。 里间传来衣裳窸窸窣窣的动静,须臾,许知意便在下人的搀扶下缓缓走出来。 “兄长今日回来的真早。” 何陵景不自然的笑笑。 “庄家的案子基本已经定了,也没什么可查的了。” 许知意伸手覆在眼睛上,挡了挡略有些刺目的烛火。 何陵景见状,赶忙吹熄了几盏烛台,朝外吩咐道。 “去将那几盏琉璃灯拿过来。” 守在廊下的侍卫应一声。 “是。” 很快的,琉璃灯就摆在了屋中各处。 比起烛台,这灯光更柔和明亮些,也少了些呛人的味道。 “日后你看书就用这个,也不伤眼睛。” 许知意苍白的脸上露出几分笑意,在他对面坐下。 两人吃饭,也无需人在一旁伺候,浮生极有眼力的将屋中的下人遣出去,自己则守在廊下。 “浮生,你也别守着了,去吃饭!” 浮生轻轻嗯了一声。 天气凉了,许知意体恤她们,不止不让守夜,又担心她们吃凉饭,伤胃。 跟着这样的主子,真是她们三生有幸。 许知意今天倒是多喝了半碗燕窝羹。 “饱了?” “嗯,兄长多吃些。” 何陵景放下手中的筷子,自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递到她手里。 “回来的时候看到有卖这个的,就买了些。” 银丝糖、糖渍梅子、蜜饯 许知意谢过,捻起颗梅子含在嘴里,酸酸甜甜,一下就觉得嘴中没那么苦了。 见何陵景又取出两本书。 “这个你无聊时翻翻,只是到底病着,可不许熬夜。” 许知意笑着应了,葱白的手指随意翻了翻,眼睛顿时就亮了。 “兄长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学医的人都知道,这两本医书乃是孤本,听闻收藏在药王谷,寻常人是见不着的。 何陵景观察了一下她的神色,小心措辞。 “这次我去了药王谷虽未亲眼见到谷主,但他听了情况,赐了药,还顺带着让我将这两本医书带给你。” 许知意翻书的动作微顿,旋即像没事人一般继续垂眸。 “他大概还在怪娘亲和姨母当年不辞而别!若是她们还留在药王谷,说不定还活得好好的。” 何陵景没说话,目光时不时落在她那张绝色的脸上。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未必全是坏事,她们当年也定是满心欢喜的。” 许知意笑笑。 “或许。” 何陵景拿起另外一本医书认真翻看,书页空白处密密麻麻写着注释,可见谷主对许知意毫不藏私。 只是暂时放不下心中芥蒂。 窗格上投下两人专注看书的身影。 良久,何陵景似无意的道了句。 “等天气暖和了,我陪你去看看塞外大漠和江南烟雨。” 何清晨与裴念川大婚后,就该起程去往定国公的封地高密了,他想着同往,正好陪许知意散散心。 许知意淡淡一笑,这是她听过最美的承诺了,比起一生一世一双人,这个似乎更能让人心安。 “那要是我不愿再回来呢?” 何陵景垂着眸。 “你不会的。” 许知意神情微滞。 是啊,她不会的,毕竟南星还在京城,天下一日不稳,他就不安全,若不能亲眼看着他登上那位置,自己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离开? “兄长倒比我自己还要更了解我。” 她才打趣一句,眼见着何陵景原本清冷的脸一下就红到了耳朵根。 翻书的手指顿在半空。 他原本就不擅长聊天,何况对面的女子可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第234章 一别两宽 愣了半晌,何陵景这才低咳一声,掩住眼中的局促。 “清晨要去高密,母亲自是一万个不放心,我想着送她一程,顺路散散心,可好?” 许知意点头,“好。” 屋顶上传来瓦片细微的碎裂声音,极低,何陵景却是一下警觉起来。 “有人来了。” 许知意并未抬头,只淡淡道。 “应该是安王派来的人,别拦着,听听他想说什么。” 要是一直不让他见到自己,怕是他就会一直这样纠缠不休。 许知意觉得自己与祁西洲真的没什么可说的了,但显然的,他并不是这样想的。 出乎两人意料,来人竟是祁西洲。 他穿着一袭玄色锦袍,外罩同色的鹤氅,墨发高高束于头顶。 几日不见,他似乎憔悴了不少,眼神无光。 “呵,看来本王来的不是时候,可有打扰到你二人?” 阴阳怪气。 许知意佯装听不懂,眼睛依旧粘在书上。 “安王这么晚前来,可是有事?” 语气疏离淡漠,就仿佛两人从不相识过一般。 祁西洲气结,“本王也想问问何少卿,这么晚了,还逗留在女子的房间,是否不合礼数?” 何陵景表现得更加平静,闻言,甚至连眼皮也未曾掀一下。 他将许知意已放到嘴边的茶盏夺下,将一杯温度正好的水推到她面前。 “太晚了,喝茶会影响睡眠。” 许知意乖乖端起水喝一口,顿时眉眼间都染上笑意。 “放了桂花蜜?” “嗯,剩下的让浮生收着了。” 旁若无人的模样,祁西洲一口气憋在胸口,嘴里涌起一股腥甜,忍了许久,才堪堪冷静下来。 祁西洲目光不善盯着何陵景,沉声道。 “本王与知意有话要说,还请何少卿回避。” 何陵景却是看向许知意,一语未发。 许知意冲他微微一笑,淡声道。 “兄长在我才安心,再说我与安王也没什么可避着你的。” 何陵景轻应一声,捧起书,不再理会祁西洲。 祁西洲见状,咬了咬后槽牙。 “许知意你才与本王和离,这么快就找下家了?会不会太饥不择食了些?就不怕别人说你手性扬花” 许知意抬手打断他的话。 “安王要是来说这些废话的,那就请您赶紧离开,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无暇理会。” 顿了顿,许知意的唇角不由微微上翘。 “倒是安王即将迎娶敏嘉郡主,来寻我是不是不太合适?何况你我二人已和离,一别两宽,嫁娶自由,我的事还轮不到安王如此操心!” 祁西洲面沉如水,一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许知意。 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很清楚,但连在一起,却好似怎么也听不明白。 心像是被什么扎穿了,汩汩往外冒着血。 他不想承认,自己后悔了! 冲动是魔鬼,他不该在头脑不清醒的时候,做出那样的决定。 可许知意明明很清楚他的脾气才对,知道他是口不对心,就该体谅些他的苦衷。 “知意,你明知道本王不喜欢敏嘉郡主,为何还要说这样伤人的话?你但凡能体谅些,我们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许知意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突然低低笑一声。 “安王你还真是矛盾啊!可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不过是浪费彼此的时间罢了,晚了,安王还是拣重点的来说!” 说罢,将空了的杯盏推到何陵景面前,伸出一根葱白的手指。 “就再喝一杯行不行?” 何陵景抬眸,就对上她湿漉漉的杏眼,无奈的摇摇头。 “只这一杯,再多牙齿该疼了。” 这还是祁西洲第一次看到许知意流露出这般小女儿的模样。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沉静稳重的,不论发生天大的事,也是泰然自若。 甚至,从未有过一天的放松,在他面前永远是绷着一根弦,时刻警惕着。 难道自己如此爱她,还不够吗? 胸口郁结,努力将嘴中的腥甜强制压下去,呛得咳两声。 “知意,若你愿意,你就还是本王的王妃,与敏嘉郡主不分主次,本王还是那句话,绝不会碰她们一根手指头。” 他的眼神带着乞求,竭力克制着心中汹涌的情绪。 许知意却是连看也懒得再看他一眼,手悄悄伸向装着银丝糖的碟子。 何陵景眼角余光瞥到她这小动作,不禁莞尔,不动声色的将碟子勾得离她远一些。 许知意气乎乎收回手,“好了好了,我不吃了。” 那语气别提多绵软了,还带着几分娇嗔,像极了偷吃零嘴被抓包的孩子。 “都是你的,没人抢,明早起来了再吃。” 浮生提着壶热水进来,没好气白了一眼祁西洲。 “姑娘,您这身子可熬不得夜!早些忙完,早些歇着!” 说完,鼻中轻哼一声,放下壶就走。 要不是担心何公子没热茶喝,打死她也不想再看到安王了! 何陵景想了想,还是只给自己的茶盏里倒了杯清水。 祁西洲真觉得活了二十来岁,从未像哪一刻这样尴尬过。 面前这两人的相处模样,像极了成亲多年夫妻,一举一动都极有默契。 就如此刻,何陵景耐心的剥着碟中的松子,剥两颗,就会被许知意抢走,毫不客气的放到嘴里。 理直气壮的模样莫名有点可爱。 祁西洲仔细回想了一番他与许知意二人之间发生过的种种。 似乎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照顾他,为了他的身体研究药方,而自己从来没有像何陵景这般耐心的为她做过什么。 别说剥松子这般麻烦的小事,就连许知意夜里是否因为饮茶睡不着觉也从未关心过。 他从前在北地的时候,夜里睡不着,就在演练场耍枪,身体累极,倒头就能睡着。 想着许知意这样的后宅女子,白天在家无事,随时能补个眠,哪就那般娇气了。 可今夜看到何陵景这般事无巨细的为许知意着想,再反观自己,似乎连她爱吃什么都不是很清楚。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喜甜,可如今,似乎连这个也不需要他来做了。 第235章 我不想救他了 祁西洲目光沉沉,脸色也阴郁下来。 “知意,这是本王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若一意孤行,到时可莫要后悔!” 许知意忍不住掩唇打了个呵欠,漂亮的杏眼中迅速泛起一层薄薄的水汽。 “安王要是来说这些的,就赶紧走,我乏了。” 何陵景此时突然开口,嗓音甘冽,如山涧清泉。 “安王可知你那鞭子是带着倒刺的?” 没头没尾,祁西洲的身子却是猛地一僵,难以置信的盯着何陵景,声音有些急切。 “何少卿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鞭子?” 话才问出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许知意身上,这才惊觉何陵景话中的意思。 “那鞭子是裴侧妃的” 所以当时许知意并不是装出来的?可明明她已经疼成那个样子了,为何不求饶?甚至连一滴眼泪也不曾掉过。 “知意,本王不知道那你当时为何告诉本王?后背的伤如今怎么样了?” 许知意眸色猛地一沉,语气也不耐烦起来。 “我说了安王就会信?何况我从不在外人面前轻易示弱,事已至此,安王该不是现在才觉得后悔?” 世上哪有什么后悔药,有些伤害一旦造成了,那就是不可逆转的! 祁西洲嘴唇翕动,可看着她那张苍白的小脸,语气还是和缓下来。 “本王今日来寻你,确有一事要商量。” “不知可否让陈府医随本王回去?丞相府应当是不缺府医的,可本王能信得过的只他一人。” 还不等许知意说什么,陈府医就带着一身寒气进来了。 “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没睡?我和你说,你这条命可是老夫好不容易救回来的!” 说罢,一脸怒容的盯着祁西洲,好半天,才嘲讽一笑。 “老夫可不是安王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何况就算当年您救老夫的恩情,这么些年,应该也还清了!” 他又没好气的瞪一眼何陵景,简直就是无差别攻击。 “还有你,不知道提醒这丫头早些休息?自个也是好几天不曾阖过眼了,就是铁打的身子骨也受不了!” 许知意留意到何陵景眼下的乌青,还有那一脸的疲态。 “兄长,你回去歇着,我也要休息了。” 何陵景淡淡瞥一眼祁西洲。 “等你睡下我就走。” 祁西洲周身蔓上冰寒之气,凝着陈府医。 “你知道本王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近来本王这腿疼得厉害,太医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陈府医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沉着眉,半晌笑一声。 “安王这是来姑娘面前卖惨了?您可知姑娘后背的伤差点就要了她的命!” 不耐烦地摆摆手。 “安王请回,老夫日后只跟着二姑娘!绝不会再踏进王府半步,我意已决,还请安王莫要为难二姑娘了!” 言罢,也不给几人开口的机会,叮嘱了一句。 “二姑娘早点休息。” 祁西洲霍然起身,“行,本王告辞!” 背影都带着滔天的怒气,每一步似乎都想将地踩出个坑。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何陵景这才看向许知意。 “安王的腿不是已经痊愈了?” 许知意捏两颗松子放在嘴里细细咀嚼,眉眼弯弯。 “给他的药方里还差了一味,但我没告诉过任何人。” 何陵景神情微滞,旋即笑开了。 “你呀,行了,早些休息,明早我来陪你用饭。” 一只脚才迈出门槛,听得许知意低低地说了句。 “兄长可会觉得我心狠?身为医者,本该济世救人,但我不想救他了!” 何陵景没回头。 “你只是医者,不是圣人,记住,你不欠任何人!” 许知意淡淡嗯一声,眼眶微湿。 “嗯,兄长好好休息。” 何陵景站在院中,直到她屋里的灯吹熄了,这才转身离开。 许知意躺在软和的床榻上,明明很困,却怎么也睡不着。 给祁西洲治疗的时候,她就发现他体内同时中了两种毒,不知何故,竟互相挟制,这才没一下要了祁西洲的命。 而且有一部分毒素蔓延到了他的腿上,伤到了经脉,这才导致他无法行走。 缺的那味药,据说只生长在药王谷,她也只是在娘亲留下的医书中见过。 还想着有时间一定要去替他求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也一定把药方补齐。 可现在,她突然就不愿意这样做了。 因为祁西洲是南星登顶路上最大的阻碍,也有可能是最致命的一把刀。 如果不得不选择,她自然一切以南星为重! 说她歹毒也好,自私也罢,南星是她在这世间唯一放不下的人了。 也或许,还有一个人让她放心不下,能时刻牵动着她的情绪。 听说大漠落日极美,前世,她就想着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就好了,可惜身不由己。 可今日何陵景的话却再一次将她心中的期盼给点燃了。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要是能与他一起驰骋,该有多好。 满心的向往,嘴角噙笑的陷入梦乡。 安王府中,祁西洲沐浴过后,惊觉自己的腿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努力了半天,都无法像往常一样从浴桶中站起来。 他不敢声张,抓着桶沿的手背暴起青筋。 黄豆大的汗自额头滑到水中,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那股无力感才渐渐消散。 桶中的水早就凉透,就如他此刻的内心。 所以他的腿真的出问题了! 坐在桌边,拿起茶壶往嘴里倒,喝得一滴不剩,才清醒了些。 明明,许知意说他的腿已经大好了的,等等似乎恍惚间,听见她在耳畔提过一回药的事,说什么世间罕见 努力回想,可惜当时他施了针,脑子昏昏沉沉的,并未把她的话放在心里。 又想起今夜看到的,胸口愈加憋闷,终于还是没忍住,吐出一口血。 眼前发黑,身子发虚,一双腿更是酸疼无比。 可惜,那个把他的身体看得比自己还重要的许知意走了,有可能再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只要想到日后她与何陵景相携的画面,心就疼得似被无数利刃刺得鲜血淋漓。 第236章 吉日 大雪连下了好几日,放眼望去,整个京城都白茫茫的,枝头上累了不少的雪,风一吹,扑簌簌地落下。 许知意的身子已经好了很多,每天能下床走动几圈,浮生最开心的是自家姑娘能吃半碗饭了。 何陵景不管多忙,总会赶过来陪许知意吃饭,有时说不了几句话,可饶是如此,心中也十分欢喜。 十一月二十,是钦天监定下的吉日。 正是祁西洲迎娶敏嘉郡主的日子。 一大早的,浮生拎着买好的菜,气冲冲地进了小厨房,一待就是小半个时辰。 许知意不解,问一旁的银珠。 “浮生这是怎么了?可是出门被人欺负了?” 银珠笑着回道,“可没人欺负她,只是今天安王大婚,她怕是心里不痛快。” 许知意不在意地应一声,继续埋头绣手中的嫁衣。 这是何清晨的嫁衣,如今也只差裙摆处的凤尾花还没绣好。 孙夫人担心许知意身子吃不消,每日也不让她多绣,顶多半个时辰,就派嬷嬷过来将嫁衣拿走。 许知意真是哭笑不得。 明明半月就能绣好的,硬是拖了将近一个月。 何陵景如往常一般先是参加了早朝,又匆匆赶回大理寺,天气冷了,京城的案子反而比先前多上许多。 无外乎就是谁偷了谁家的鸡蛋,谁又拿了谁家的柴火,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在百姓看来就是天大的事。 本来这些案子也不该大理寺管,但京兆府尹被查出与庄家勾结,买卖私盐。 平昭帝本着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的原则,大手一挥,判了斩立决。 这一下京兆府群龙无首,一时间也寻不到适合的官员接手,索性暂时关门整顿。 这下子,大大小小的案子就全送到大理寺,有时忙得一整天都没空喝盏茶。 就连入厕也得跑着去跑着回。 午时,何陵景正忙得焦头烂额,听到小吏说门口有人找。 他放下手头看了一半的公文,脚步匆匆地出去。 大理寺旁边的巷子里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只一眼,何陵景的心一下就跳得飞快。 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马车前,又低头整理了一下锦衣。 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掀开,露出许知意绝色的小脸,双眼含笑,眉目如画。 “兄长可是又忙得忘了吃午饭?” 何陵景低咳一声,半垂着眸,不敢与她对视。 “这几日案子有点多,忙起来就顾不上了。” 许知意招手,浮生从马车上下来,手中拎着只大大的食盒。 “无论多忙,还是得注意身子,饭菜还热着,兄长快进去吃。” 浮生朝何陵景欠了欠身,见他还在发呆,赶紧将食盒塞到他手里,又压低了声道。 “大公子一定要好好吃,这汤可是我家姑娘一大早起来,亲自在灶上熬着的。” 何陵景心跳如擂鼓,只恨不得时间能在这一刻停下来。 他望向许知意,嘴角微微上翘。 “我会好好吃的,天冷,若无其他事,你也早些回去。” 许知意也怕打扰到他,乖乖点了点头。 “好,我买些绣花用的金线就回府了,晚上可回来用饭?” 何陵景丝毫不犹豫的道。 “回!” 哪怕陪她用了饭,他还得赶回大理寺继续处理公务,如此两头跑,也不觉得辛苦。 沉默半晌,许知意递出来一方帕子。 “一直病着,欠兄长的帕子也没空绣,这个兄长先用着。” 说罢,放下车帘,只觉得面皮烫得厉害。 何陵景怔怔看着马车渐行渐远,这才不舍的收回视线。 每天都能见到,却每天都看不够,真想什么也不做,就这样陪着她一辈子。 食盒打开,饭菜的香味弥漫开来。 莹白的米饭还冒着热气,几样时蔬,并一碟薄厚适中的酱牛肉,一盅热腾腾的莲藕排骨汤。 汤上不见半丝油,入口浓郁甜香。 正吃着,何陵景就感觉如芒在背,微侧头,发现刚才还在忙碌的同僚们,一个个不错眼地盯着他桌上摆着的饭菜。 何陵景不在意的转过来,把菜往自己面前拢了拢,又偏过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 同僚们看到他这操作,一个个目瞪口呆。 从前竟不知何少卿竟是这般小气的人! 大家伙大理寺吃了大半个月,厨子手艺真不咋滴,做出的饭夹生就罢了,粉条炖肉,那粉条都能给炖糊了。 一下见到这么精致的饭菜,不过是多看几眼罢了,那碗米饭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偏何少卿跟防贼一样,像是生怕他们扑上去夺食似的! 何陵景才懒得理会他们的心思,心满意足的吃完,发现食盒中竟还有壶热茶。 斟一杯,淡淡花香味钻入鼻尖。 许知意喜欢以花入茶,不仅色泽好,口感也极佳。 悄悄拿出许知意才送的帕子,展开,一眼就看到绣着的几朵栩栩如生的梅花。 帕子上还染着许知意身上独有的药香味。 “呦,何少卿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了?说出来,也让弟兄们开心开心啊!” 有人打趣,众人纷纷笑起来。 何陵景虽面上清冷,可与他共事的人都知道,他就是典型的面冷心热。 故而同僚之间相处得十分和睦,几乎从未发生过口角。 何陵景的耳尖红得似要滴出血,握紧手里的帕子,竟是紧张得冒出层薄汗。 第一个打趣的人半张着嘴,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好半晌,扑哧笑出声。 “何少卿这是害羞了?大家伙快来看看,何少卿这样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啊?” 此言一出,众人就见何陵景的脸一下就似天边的火烧云,红彤彤的,格外的好看。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心里就更好奇了。 “何少卿,你该不会真有心上人了?到底是谁家的姑娘能赢得咱何少卿的心啊?” “何少卿跟兄弟们说说呗!我家那口子昨儿个还问起你的婚事呢,你说说,她还替你急上了!” 何陵景不动声色地将帕子塞进怀里,清清嗓子,故作一脸严肃的道。 “你们手头的事情都忙完了?还有空在这里闲聊!” 第237章 休妻另娶 许知意带浮生和白嬷嬷先是逛了逛京城最有名的绣纺,主要也是想看看如今贵女们都喜爱什么样的花色。 笑脸相迎的女子,年纪大概有二十七八,穿一袭水红掐腰洒花罗裙,青丝只简单挽在身后。 长相清丽,带着几丝妩媚。 白嬷嬷低声在许知意耳边道。 “这就是春娘,是这家绣坊管事的。” 许知意恍然大悟,因着陈府医的关系,又多看了她两眼,这才收回视线。 春娘是见过白嬷嬷的,此刻也便笑意盈盈地迎过来,热情的招呼着她们。 “呦,白嬷嬷今日怎的过来了?可是府里有要采买的衣裳,这大冷天的,派人来说一声,我自会安排人送过去,怎好劳烦您亲跑一趟。” 声音清亮,举止洒脱。 白嬷嬷轻颔首,“我家二姑娘想来看看京城流行的花样,顺便买些上好的丝线。” 春娘打量一眼许知意,也不多问,依旧一副笑模样。 “早听闻丞相府多了位二姑娘,今日一见,果如天人,这相貌怕是放眼京城,也无人能及了!” 许知意只笑笑,并未接她这话,扶着浮生的手四处看了看。 还别说,不愧是被贵女们追捧的地方,每件衣裳制作得都极其精致,绣功更是无可挑剔。 许知意也不好只看不买,便挑了一件浅紫对襟月裙,并一件织锦镶毛斗篷。 最后,目光落在一件男子的月白织金锦长袍上。 只一眼,视线就似定格在上面了。 长袍下摆上用暗金的丝线绣着祥云纹,对襟处绣着几朵若隐若现的浅紫合欢花。 饶是许知意的女红不错,此刻也被这精美的袍子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春娘是个有眼力的,见许知意一直盯着这件衣服,笑着上前几步。 “我们绣纺不止做姑娘们的生意,也会有世家公子来这里定制衣裳,二姑娘放心,我家的衣裳一个款式只此一件,绝不会与他人撞在一处。” 见许知意面露欢喜,又接着补充道。 “这一件也是今日才绣好的,二姑娘眼光真是不错,可要替您包起来?” 许知意颔首,“那就包起来。” 春娘最喜欢她这种不问价钱只看绣功的主顾,乐不颠地忙命人取下袍子。 “都给包仔细着些!” 转头又对许知意道。 “二楼还有些对应衣裳搭配的腰封、玉佩,二姑娘可有兴趣看看?” 许知意笑着道,“那就劳烦春娘了。” 二楼别有一番天地,装修雅致,一应搭配的物件都放在皮毛制成的软垫上,方便客人随时试戴。 目光一一扫过,买了支并蒂海棠金步摇,正好给清晨做添妆。 又给孙夫人选了支玉兰飞蝶金簪。 还给院里几个贴身的丫鬟分别选了不同的首饰、耳坠。 浮生立刻就将银累丝耳坠戴上了,乐呵呵地问许知意。 “姑娘,奴婢带这个好看吗?” “好看,我们浮生最好看。” 白嬷嬷也一脸喜色地将自己的那对儿鎏金手镯套在手腕上,怎么看怎么喜欢。 她跟在孙夫人身边得过不少好东西,可主子替自己亲自挑选的却是头一回。 心头暖乎乎的。 许知意虽面皮薄,可最后还是挑了两条孔雀绿的双绣腰封,并一对儿紫金长簪。 款式略有不同,其他不管用料还是做工都极其精致,正好何陵景和何丞相一人一份。 也省得何丞相又吃醋闹脾气。 春娘命人奉上了热茶和点心,许知意主仆几人又略坐了一刻,待所有东西包好,送到马车上,这才起身离开。 出来,就听到鞭炮齐鸣,街两边站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有那穿红戴绿的小厮,手中提着竹篮,里面放着指甲盖大小的银花生,洋洋洒洒地朝人群抛去。 人群一阵接一阵地骚动,脸上都洋溢着喜悦之色。 孩子们则是忙着捡那炸响的炮仗和各式花花绿绿的糖果。 白嬷嬷低声道了句晦气,扶着许知意的手就打算上马车。 “天太冷了,姑娘咱们还是赶紧回府。” 可许知意还是一眼看到坐在高头大马上,穿着一身大红喜服的祁西洲。 他面容冷肃,薄唇紧抿,一双眼也不知看向何处。 “哇,这安王长得好生俊俏!” “是啊,从前只见过他身着戎装的模样,今日这样一穿,倒是更俊了。” 姑娘们掩唇,一个个面露娇羞,又努力伸长脖子,企图能让祁西洲多看自己一眼。 “切,俊有什么用,之前安王不良于行,安王妃对他照顾有加,结果身体一好,立马休妻另娶!” 有人愤愤,很快的就有更多百姓加入讨论中来。 “哎呀,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不过,之前那位安王妃的家世也确实有些上不得台面,怨不得安王另娶他人!” “听说是七品官家不得宠的嫡女?也是,跟如今这敏嘉郡主肯定是比不得的。” “敏嘉郡主的父亲可是当朝太尉,风光无两,自古道娶妻娶贤,何况安王是皇子,他的王妃自的家世背景都得配得上皇家身份才行!” 祁西洲的眉头略微皱了皱,扫视一眼观礼的众人,那冷冰冰的眼神,立刻吓得所有人闭紧嘴,大气也不敢喘。 原本半个时辰迎亲的队伍就能达到安王府了。 可民间规矩是嫁娶时得绕路而行,用的时间越长,越能代表夫妻二人之间的感情能够长长久久。 送嫁妆的队伍一眼望不到头,虽是冬日,也没能影响百姓们观礼的热情。 毕竟皇子娶妻,可不是时常能看到的。 小孩子们你推我,我挤你,嘴里含着糖,脸颊鼓鼓的,年纪小一些的,还流着口水,模样可爱又讨喜。 敏嘉郡主做的这顶喜轿,可是太后亲赐的,不光比寻常的轿子大上数倍,就连垂着的流苏,也是宫廷御用的浮光锦所制。 本就是一群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行为举止自然是比不得世家大族,嗓门也极大,一字一句都如同惊雷。 敏嘉不自觉握紧手中捧着的喜果,红盖头下精致的小脸上染上几分阴郁之色。 第238章 死就死了 小厮赶忙又朝着人群洒了把银瓜子,倒是没人再顾得上讨论了,都纷涌着争抢地上的东西。 太尉府准备的各类糖果花生那也是寻常人家吃不到的,包装也极其讲究。 孩子们挤挤挨挨地在人群中穿梭,为了一只糖果抢来抢去,一时间气氛好不热闹。 长街两边的秩序一下就乱哄哄的,只要不冲撞到主子,侍卫们也并不出手。 喜娘跟在轿子一旁,发髻都被挤得有些凌乱,还得保持着得体的笑容,心里却早都骂起了娘。 大冷的天,她们还想着偷摸地在王府喝上壶温酒,暖暖身子。 偏太尉府事多,左一个规矩,又一个规矩,在京城大街小巷绕了大半个时辰,饶是她们穿得厚,也早冻透了。 喜轿里摆放着炭盆,敏嘉郡主自是冻不着,何况别看她平时在太后面前乖乖巧巧,其实私底下是个跋扈蛮横的主。 下人们就算心中有怨,那也不敢说啊。 推搡间,有几个孩子被挤出人群,一个叠一个地摔倒在地。 祁西洲勒停了马,有些不悦地盯着挡住路的孩子们。 一共五个孩子,大的的有十岁,小的不过三四岁模样,袄子上沾满了雪,呲牙咧嘴地揉着摔疼的膝盖。 “让开!这都是谁家的孩子,赶紧领走,否则受伤了我们概不负责!” 喊话的侍卫是太尉府安排保护敏嘉郡主的。 都说狗仗人势,此话果真不假。 孩子们顿时被他们这气势吓傻了,呆愣愣的都忘了爬起来,怔怔盯着越来越近的喜轿。 “郡主,前面有几个孩子摔了,咱们的马可要停一停?” 喜娘压低了声问,又使劲搓了搓已经冻到麻木的手。 “大胆!你唤本郡主什么?若是耽搁了吉时,你能负得起责任?直接踩过去!” 喜娘吓出一身冷汗,呐呐地缩了缩脖子。 “安王妃,可今日是您与安王大喜的日子,不好见血的。” 敏嘉郡主越加的不耐烦起来,嗓音也有些尖厉。 “管不好自家的孩子,死了怨谁?本郡主倒是觉着用他们的血染红这一片的雪地,应是极美的!” 喜轿四周并列行着几匹骏马,这还是平昭帝特意赐给太尉的。 马上几名侍卫互相看了看,面无表情,速度丝毫未减。 “属下等谨遵安王妃之命!” 不过寻常百姓家的孩子,敢挡郡主的道,死就死了,谁还敢说什么。 祁西洲默不作声。 只是命一旁的侍卫赶紧把人驱散。 可孩子们又疼又怕,哇的就哭出来,越哭声音越大。 “娘,我害怕。” “娘亲,你在哪?” 人太多了,一时间竟真还没找到这几个孩子的爹娘。 马蹄已经踩在最近的一个孩子腿上,只听得咔喳一声,竟是生生将小腿骨给踩断了。 孩子的脸瞬间白了,眼泪挂在胖嘟嘟的脸颊上,剧烈的疼痛让他连哭都忘了。 “啊,这也太残忍了!” “就是啊,这太尉府的人也太目无王法了。” “孩子又不是故意的,绕开他们也就是了,怎么直接就踩?” 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五个孩子无一例外地被太尉府的高头大马踩伤了。 最小的那个直接口鼻流血,人事不省。 白嬷嬷与浮生看到这一幕,瞠目结舌。 “二姑娘,这这太尉府也太过分了!” “是啊,姑娘,不是都说敏嘉郡主乖巧温顺吗?她怎么也不出声管管啊?” 许知意却眼尖地发现这几个孩子中有一个竟是她识得的。 虽只有一面之缘,可当时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白嬷嬷,那个孩子是不是通议大夫家的凤儿?就是宫宴上给我金花生的那个?” 白嬷嬷定睛,须臾忍不住扬高了声。 “还是姑娘眼力好,那个确实是通议大夫的次女,怎么办,咱们要出手吗?” 许知意朝周围看了看,今日出门,本就是采买点东西,就没带太多的侍卫。 她只得对一旁充当车的海青沉声吩咐。 “海青,把凤儿带到我这来。” 海青应一声,脚尖轻点,几息就到了凤儿身边。 凤儿今日是偷溜出来的,身边的婆子和丫头也不知被人群挤去了哪。 她算是伤得最重的一个,本就是被孩子们压在最底下,此刻又被马踩过后背,奄奄一息。 海青也顾不得看祁西洲,一把捞起凤儿,就看到她的嘴里涌出了大量的鲜血。 眼角余光扫到最小的那个孩子,于心不忍,咬咬牙,把人往肩上一扛。 祁西洲这才注意到店铺门前站着的许知意。 许知意却连个眼神也不曾给他,只急切地看着被抱到身边的两个孩子。 手搭在凤儿的腕间,凝眉,脸色沉了沉。 左顾右盼间,不知吩咐了白嬷嬷什么,白嬷嬷不住地点头,朝着街角的药铺小跑过去。 正欲替那三四岁的小男孩把脉,却被不知何时冲过来的一个妇人重重推开。 好在浮生拉了她一把,才没摔在雪地里。 “你是谁?滚开,别碰我的意哥儿。” 妇人的发髻乱了,珠钗歪去一边,衣裳也有些凌乱,抱着几乎只剩一口气的男孩,涕泪横流。 刚才她是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马踩断了腿,一腔怒气无处发,只得一股脑冲着许知意来了! 看她这身穿着和身旁停放的马车,想来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贵女。 “你安的什么心?是想害死我的意哥儿吗?滚,滚开!若是意哥有个好歹,你也得陪葬!” 浮生气笑了,上前一步,叉着腰。 “这位夫人说话好生无理,明明是我家姑娘救了你家的小公子,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在这信口雌黄!你是早晨出门没漱口?” 海青脸色黑沉,几步挡在许知意面前。 “这位夫人,要不是我家姑娘相救,你家这位小公子怕是得命丧当场!有本事去找太尉府的人理论去,跟疯狗似的朝我家姑娘发什么疯!” 那妇人明显有些害怕了,往后缩了缩。 “谁让你们救意哥了?救便救了,为何不让人赶紧叫个郎中过来?” 第239章 我信你 海青气极反笑。 “你自己看不住孩子,又得罪不起太尉府的人,反过头来只敢冲着我家姑娘发火,真是厚颜无耻!” 白嬷嬷重新跑回来,手里拎着好几包药材,气喘吁吁。 “姑娘,药材都买到了!现在老奴要做什么?” 她抬眼皮,看一眼面前的妇人,微一讶异。 “这位可是工部侍郎的夫人?” 妇人明显一惊,眼中划过一抹心虚。 “正是,这是我家的意哥。” 白嬷嬷不解。 “孩子都伤成这样了,您为何还在此与我家姑娘吵闹?难不成孩子是我家姑娘伤的?还是说您想借此讹上我家姑娘?老奴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工部侍郎府也敢踩在丞相府头上了!” 妇人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盯着许知意,嗫嚅着。 “你你方才为何不说明身份?” 许知意可没空搭理她的胡搅蛮缠。 “我救人的时候可没想过他是何身份!我现在没空与你理论,夫人还是快些带孩子去寻郎中!” 说罢,接过浮生手中的针包。 浮生不解,“姑娘不把孩子先抱上马车吗?” 许知意摇头,“方才是没办法才让海青出手,她伤到了肺腑,不可轻易挪动。” “白嬷嬷,你将马车里的毯子拿出来!” “海青,替我挥退不相干的人!要是再不救,凤儿怕是活不成了!” 工部侍郎的夫人云氏傻傻抱着意哥,朝后赶来的嬷嬷沉声道。 “快去让马车过来,咱们回府,哼,区区丞相府的义女,还是个下堂妇,倒在这装起神医来了!” 她鼻中轻哼几声。 “这通议大夫家的孩子被她这么一折腾,怕是没命活了!” 浮生想理论几句,却见许知意似俨然没听到一般,神情专注的开始施针。 就也歇了再与眼前这妇人理论的心思。 周围也有百姓注意到了,纷纷自发的将许知意等人围在里面。 “姑娘您安心救人,我们替您挡着风!” 许知意感激一笑,“多谢诸位!” 云氏脸上有一瞬的犹豫,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很快打消了荒唐的念头。 瞧许知意一个娇娇弱弱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即使会点医术,也不过凤毛麟角,唬唬这些蠢货可以! 自家夫君虽是个四品侍郎,可入宫请个太医的面子还是有的。 有婆子小跑着过来,“夫人,看热闹的人太多了,而且太尉府的人不肯让路,咱们府的马车过不来啊!” 云氏想了想,抱起怀中的孩子就要走。 许知意到底有些不忍,抽空交代了句。 “夫人,孩子口鼻已经开始出血,您还是就近寻个医馆” 话没说完,就被云氏不耐烦的打断了。 “行了,管好你自己的事!我的意哥那自然是要找太医院的太医来瞧才行!” 许知意见她油盐不进,便也不再多话。 凤儿的娘岳氏也是才听到下人禀报,吓得随意裹了件披风就朝这里赶。 见到被包围在中间,躺在软毯上闭着眼睛的凤儿,她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 半晌,才抖着声,“凤儿还能活吗?” 岳氏倒不算糊涂,看着女儿身上和头上扎着的银针,倒是没上前打扰。 宫宴上与许知意见过一面,当时,她还送了凤儿一支昂贵的步摇,看着也是个和气温柔的。 应该不会害凤儿! 工部侍郎的夫人云氏却突然开口讥讽了一句。 “你把希望放在一个弃妇身上,还当真可笑!我在京城这么久,倒是不知何时多了个神医!呵呵!” 说罢,也顾不得脸色难看的岳氏,扬长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安王府迎亲的队伍并未受这事的影响,早就看不到影子了。 黄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不知被谁小心地擦去。 “浮生,我要替她火灸!” 蹲久了,腿都麻木了,许知意索性坐在冰凉的雪地上。 一件大氅披在身上,紧接着钻入鼻尖的是熟悉的竹香,“兄长,你来了。” 何陵景示意她起身,将一只厚厚的软垫摆在地上。 “别着凉了。” 许知意惶恐不安的心一下就安定下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我帮你。” 许知意颔首,“那就麻烦兄长替我将羊肠线穿好,再用那个瓷瓶中的药消毒。” 转头对上岳氏焦灼的眼神。 “夫人,凤儿伤得很重,我现在得替她缝合最深的几处伤您可愿信我?” 岳氏是从未听说过伤口还能缝合的,略有踌躇,但见到何陵景那平静无波的神情,也不知怎么,就点了点头。 “我信你!” 眼睁睁看着女儿伤口已不再渗血,岳氏突然就很想任性一回。 看女儿这样子,怕是根本等不到太医入府,就会一命呜呼了。 “就照姑娘的意思!” 岳氏就着婆子的力道站起来,目光坚定地站到了离许知意几步开外的地方。 “姑娘放心,我就在这守着!” 许知意深吸几口气,偏头看一眼何陵景,稳了稳心神。 “兄长,我说剪的时候,你便帮我剪了这线。” “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围观的人也悄悄回头看着这一幕。 许知意下手极稳,针穿过皮肉的声音低微,却好似穿透了每个人的心。 何陵景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面上却是一派平静。 他还是第一回见这样救人的方法,但见许知意目光沉静,神情专注,一点也不受外界的影响。 寒风刺骨,鹅毛般的大雪纷沓而至。 有百姓自发地撑开油纸伞,接下来,越来越多的油纸伞撑起来,就似撑起了一片小天地。 浮生和白嬷嬷默默地将炭盆子抬下来,摆在她脚边。 虽说用处不大,但好歹能让许知意能不那么冷。 血染红了她白皙的手指,有几滴溅在脸上,她却浑然不觉。 一针、两针、三针每一针都似扎在岳氏的心里。 “夫人,这样真的行吗?要不还是让老爷去寻个太医?” “闭嘴!别吵到姑娘医治小姐!” 看着那样多的不相识的百姓围着她家女儿,满脸急切和关心,仿佛受伤的是他们的孩子一般。 第240章 错把珍珠当鱼目 足足用了一个时辰,才听到许知意无力的说了句。 “剪。” 百姓们跟着长舒了一口气。 岳氏早就冻透了,手中捧着的汤婆子才早凉透了。 通议大夫胡成安也赶到了,陪着自家夫人站在寒风里,从头到尾,没开口说过一个字。 许知意几乎是被何陵景半抱着才勉强站起来,小脸惨白,勉强挤出丝笑。 “凤儿的命保住了,接下来只需按方抓药,喝上十日左右,慢慢将养着就可恢复。” 何陵景低声询问许知意,接过蘸了墨的笔刷刷写下药方。 胡成安接过药方,手还在不住地发着抖。 “多谢何少卿,多谢姑娘!待小女的身子痊愈了,定会登门拜谢大恩!” 说罢,开始在自己的身上摸索。 先是解下腰间佩带着的和田玉佩,接下来又将束发用的玉冠也拆下来。 岳氏愣了愣,也赶忙褪下腕上戴着的两只金镯子,还有耳坠,钗环 许知意神情微滞,旋即笑开了。 “夫人不必如此,诊金凤儿一早便给过我了!” 说完,从荷包里取出几粒金花生,冲着二人扬了扬。 岳氏突然忍不住,眼眶一酸,泪便再也停不下来。 凤儿的小花生能值几个钱,不过是平日里拿来买些小零嘴的东西。 没想到,就这点不起眼的小东西,竟是结下了善缘,硬是被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初见时,只以为许知意是个温良端庄的姑娘,除了那张脸绝世无双,倒真不知她还有这样出神入化的医术。 岳氏暗道,安王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错把珍珠当了鱼目。 通议大夫胡成安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他与何陵景不过是点头之交,何况何丞相在朝中权势滔天,想巴结他的人不在少数,自己这官职,连人家门边都碰不到。 何陵景心疼许知意,淡淡瞥一眼胡成安。 “要是真想谢,就尽早让她康复。” 侧头,望着许知意,语气温柔。 “上车,饿了?” 许知意冲岳氏浅浅一笑,又朝那些替她挡住风雪的百姓们微一颔首。 “今日多谢诸位了!” 白嬷嬷拿着荷包,不由分说地往每个人手里塞了把碎银子。 “多谢诸位今日护着我家二姑娘!小小心意,还请别推辞。” 百姓们还想推脱,可许知意已是猫腰钻进了马车。 马车渐行渐远,众人这才慢慢散去。 “听说这姑娘是丞相认下的义女,瞧着是个心善的。” “长得跟那画里的仙子一样。” “是啊,这相貌京城中怕是无人能及了!” “不过是替她挡挡风,竟还这么客气,走走走,咱们去喝上杯酒,散散寒气。” 百姓们笑着朝酒肆而去。 岳氏看了看沉思的胡成安,命人将凤儿抬进马车里。 “老爷咱们回府,今日这事,就算您有心想参一本,估计也没什么用。” 胡成安回过神来,自嘲一笑。 “是啊,伤凤儿的可是太尉府的人,何况太后又那样看重敏嘉郡主,此事闹到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 上的马车,他看着昏迷中的女儿,长长叹口气。 “夫人,这都怪为夫没用,努力了这么久,也只是个通议大夫,想给女儿讨个公道,都不能够!” 一行清泪,满心哀戚。 这朝堂,这天下,对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寒门学子,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太尉府当街伤人的事很快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传开了,甚至还有那大义凛然的学子愤愤不平,把这事写成了话本子。 各大酒楼的说书先生很快就收到了,讲得那叫个绘声绘色,让当日没能亲眼目睹的人都仿佛身临其境。 处处爆满,不出三日,就连沿街乞讨的叫花子也能口若悬河的娓娓道来。 丞相府闭门谢客,不管是谁登门,一概不见。 事情发酵成这地步,平昭帝就算有心想替严太尉遮掩也是不行了。 而且听闻工部侍郎唯一的儿子意哥,回府后宣了太医,可当夜就因伤势过重,出血过多,不治身亡。 工部侍郎的妻子云氏经受不住丧子之疼,当场疯了。 她嘴里一直叫喊着。 “我就该听她的才对!” “意哥儿,是娘对不住你!” “当时若是让她出手,我的意哥儿还活得好好的!都怪我,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 小孩子停灵三日就得尽快下葬,好让他能快些投胎转世。 云氏扶着小小的棺椁,哭得几乎快要背过气。 就在第一杯土洒在棺材上时,云氏挣脱开婆子的手,撞在石碑上,头破血流,当场气绝。 工部侍郎一昔间白了头,高热不退,堪堪才保住一条命, 听闻平昭帝只是罚了严太尉一年的俸禄,敏嘉郡主禁足一月,此事便做罢。 工部侍郎递交了辞呈,三日后,人去屋空,府中所有下人都不知他到底去了哪。 岳氏和胡成安听说这事,也是唏嘘不已。 岳氏为此还后怕的捂着胸口,掉了好一阵子眼泪。 “还好我当时没犯糊涂,要是我也像云氏一般不知好歹,今日死的就是我的凤儿。” 胡成安脸色不太好,阴沉沉的,也没有用饭的胃口。 “我与那工部侍郎素来关系尚可,他和我一样都是出身寒门,在官场这么多年,仕途也算到头了。” 岳氏有些心疼自家的夫君,将一碗汤往他面前推了推。 “夫君多少吃些,不管如何,我与凤儿也是倚仗你,日子才过得这么顺心。” 顿了顿,岳氏又道。 “夫君,你说有没有可能倚仗丞相府?我那日可是瞧得真真的,何大公子分明就是对那姑娘动了真情的。” 见胡成安拧着眉,不知在考虑什么。 “当然了,我也只是顺口一说,并不是逼着你做选择,但说到底许二姑娘也是凤儿的救命恩人,无论如何也得登门道谢,少不得打交道” 有下人端着热水进来,岳氏就也止了话头,端起碗小口吃着。 听了岳氏的这番话,胡成安是有点心动的,但就担心他这样的压根入不得丞相的眼。 第241章 叫苦不迭 安王府这几日也不平静,敏嘉郡主虽是被平昭帝下令禁足了,可她想在府里转悠,谁也不敢管。 敏嘉郡主心里憋着口气,看谁都不顺眼,不过两日功夫,就发卖了好几个安王府的下人。 管家送东西过来,也被她为难地站了一个时辰。 冰天雪地的,管家岁数也不小了,回去就病倒了,高热不退,一直说着胡话。 裴北北也被折腾得不轻,敬主母茶时,敏嘉郡主一会说太烫,一会又说凉了。 手指上硬生生被烫出几个水泡,裴北北叫苦不迭,想像从前那般耍横,结果被敏嘉郡主赏了几个巴掌。 打完了,还嫌弃地甩甩手。 “裴侧妃这脸是怎么长的?打得本妃的手生疼!看来下回的换个打法。” 裴北北阴沉着脸,眼中划过一丝杀意。 “裴侧妃这枚簪子看着不错,但可不是你这种身份的人该佩戴的规制!” “嬷嬷,麻烦你这几日好好教教裴侧妃规矩,别出去丢了本妃和王爷的脸!” 嬷嬷领命,满脸的皱纹里都带着不怀好意。 “裴侧妃请!可千万莫辜负了王妃的一片好意!您自个丢人事小,可丢了王府的颜面那就不好了!” 裴北北跪到双腿麻木,突然就有些想念许知意当主母的日子。 那时候多好啊,阖府上下太平和睦,除了不许随意进梧桐院,其他时间大家都是和乐融融。 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怂恿安王把她休了! 敏嘉郡主见她迟迟不出声,气不打一处来。 “裴侧妃可是对本王妃的命令有意见?不过,有也忍着,如今这王府可是本王妃说了算!” 她坐在美人榻上,一双丹凤眼往上挑了挑,拿过茶抿一口。 “本妃昨日查账,倒是发现裴侧妃的不少问题,听闻你开的那什么火锅亏了几百两,如今这脂粉铺子也连亏两月,裴侧妃还打算折腾到几时?” 她哼笑一声,不屑的上下打量几眼裴北北。 “胖成这样,裴侧妃到底是怎么好意思抛头露面的?该说你是勇气可嘉,还是厚颜无耻?真不知王爷当初是怎么瞧上你的!” 敏嘉郡主眯起眼,盯着裴北北,眼底满是恶毒。 “传本妃的令,自今日起,裴侧妃不得离开王府半步,若是有人胆敢私自放她出去,一家子全都发卖了!” 祁西洲沉着脸走进来,满身的寒气。 “又在闹什么?” 敏嘉郡主重新换上笑脸,也不用丫头帮忙,亲自替祁西洲解下大氅。 “王爷今日回来的倒是早,可用过饭了?灶上还热着汤,王爷可要趁热喝一碗?” 祁西洲不耐的摆摆手。 “本王用过膳了,本王问你,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敏嘉郡主的脸上划过一抹失落,很快就掩饰住了。 “王爷,妾身昨儿个查账,发现有几笔缺漏,便想着问问裴侧妃,可裴侧妃非但不服管教,还对妾身出言不逊,妾身这才让她多跪了一会。” 祁西洲看向一脸委屈的裴北北,沉沉问道。 “王妃说的可是真的?本王不是让你别再折腾了,早便让你把那两间铺子关了,为何不听?” 赶在裴北北开口前,敏嘉郡主又补了一句。 “妾身查了查,发现裴侧妃那两间店铺的亏空竟高达千两,这若是放在寻常人家,够几辈子开销了!妾身也是为了王府着想,总不能再由着裴侧妃这般任性。” 裴北北真是百口莫辩,张了张嘴,留意到祁西洲眼中的冰寒,一个字也没敢说。 “那两间铺子从今日起收回,都交由王妃打理,裴侧妃就安生待在府里。” 停顿半晌,祁西洲接过敏嘉郡主倒的茶,喝一口。 “裴侧妃这身材愈加走形了,传本王的令,从今日起,裴侧妃的吃食全部减半!” 敏嘉郡主好险没笑出声来,用帕子掩着唇。 “王爷英明,妾身都没想到呢!就裴侧妃这长相,若是真的瘦下来,也能给王府增光不是。” 祁西洲不置可否。 在他看来,这都是女人间争风吃醋的小伎俩,压根不需要他多费唇舌。 反正这两个女人都不是他爱的,随她们闹去,只要别出人命就好。 裴北北心不甘情不愿的随着嬷嬷走了。 从头到尾,都被敏嘉郡主压制得死死的,连开口替自己分辩两句的机会都没有。 关键还是祁西洲,他是压根没把府里这些事放在心上,只怕还是忘不掉许知意那贱人。 裴北北咬了咬牙,真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丞相府抓花许知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可惜,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听下人们说,沉灰前几日去送美容养颜的膏药,丞相府的人非但不领情,还把沉灰抓起来打了一顿。 要知道沉灰可是祁西洲身边最得力的侍卫,功夫也在其他人之上。 而且丞相府的侍卫专挑他的脸打。 鼻青脸肿的,就连祁西洲一时也没认出来。 松蓝就更惨了,夜闯许知意如今在丞相府的梅香院,才落地,就被一张网兜头罩住。 愣是在树上挂了一个半时辰。 好在他有内力,才不至于冻死,不过回府后也病了。 无白因为忤逆安王的命令,被打了二十军棍,直到现在也还下不了床。 祁西洲身边一时竟无信任的人可用。 再说大婚那夜,敏嘉郡主在新房独守到天明,陪着她的喜娘几人不知怎么就消失了。 她们的家人寻到安王府,敏嘉郡主的贴身嬷嬷也只说给了赏钱,一早就让人回去了。 都是些没背景的百姓,听了这话,虽心中狐疑,可到底胳膊扭不过大腿。 去衙门告状肯定是不行的,先不说会不会官官相护,就说那写状纸的银子,她们也是拿不出来的。 只有裴北北清楚,这些人全都死了。 就因为祁西洲当夜没入洞房,敏嘉郡主生怕这事传出去,影响她的名声,便让太尉府的侍卫将人杀了,连夜丢去了乱葬岗。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裴北北才不敢轻易得罪这位新王妃。 太尉府派来保护敏嘉郡主的侍卫,一看就都是练家子,跟他们的主子一样,心狠手辣。 第242章 装深情给谁看? 敏嘉郡主见人都走了,朝一旁的嬷嬷使个眼色,嬷嬷心领神会,偷偷往香炉中添了些东西,便退了出去,顺便将门掩住。 敏嘉郡主的脸颊染上几许绯色,红唇更是娇艳欲滴,看着祁西洲的眼神情意绵绵。 她娇声唤了声,“王爷,要不要在妾身这里小憩一会?” 祁西洲不置可否,一把攥住她作乱的小手,语气沉沉。 “王妃这是想做什么?” 敏嘉郡主咬着下唇,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就势坐在祁西洲的腿上。 “王爷干嘛明知故问,妾身是想好好服侍王爷的。” 说罢,开始解自己的盘扣。 衣裳缓缓落在地上,最后只剩一件粉色肚兜。 要说这敏嘉郡主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前凸后翘,肌肤赛雪,腰细腿长。 尤其此刻,她的一双丹凤眼中满含春情,娇若霞色。 低头,主动吻上了祁西洲冰凉的唇,纤手不住的上下摸索。 “王爷要不要尝尝妾身的味道?妾身从九岁起就爱慕王爷,为了您一直守身如玉” 祁西洲心中升起滔天的怒意,伸手将人推开。 “本王警告你,若想好好当这安王妃,就安分些,别想些有的没的,本王耐心有限,若下次再用这种下三烂的手段,就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一脚将墙角放置的鹤嘴铜炉踢翻在地。 “这种手段,本王见得多了!该有的体面本王一点也不会少的给你,可旁的,你就别肖想了!” 敏嘉郡主一时回不过神来,只怔怔望着这个她爱慕了多年的男人。 他到底是怎么能坐怀不乱的,自己已经这样主动了,他刚才是真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她在宫里一早就跟着嬷嬷学了床笫之事,也很清楚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她极尽勾引,可祁西洲却完全不为所动,甚至 敏嘉咬着唇,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王爷可是妾身哪里做得不好?您对妾身当真一点感情也没有吗?可妾身等了你九年” 祁西洲浑身燥热,忍不住扯了扯衣襟,嗓音低哑。 “若是有的选择,本王是不会娶你的!事到如今,你安分当你的安王妃,要是让本王知道你出去乱说,呵,后果可不是太尉府能承担的!” 敏嘉浑身一抖,巨大的羞耻感使得她不住的颤抖,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嘶吼。 “安王是不是还忘不了那个小贱人?既如此,我明日便把人杀了!到时看安王还” 声音戛然而止。 祁西洲捏着她纤细的脖颈,双目猩红,字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你若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本王定让你活得生不如死!王妃若不信,可以赌一赌。” 敏嘉郡主只觉得所有的空气都被抽离了,大脑一片空白。 她挣扎着,只是到底敌不过祁西洲的力气,痛苦的闭上眼,有泪自眼角滑落。 须臾,祁西洲松开手,上下打量她几眼。 “衣服穿好,本王成大事前,是绝不会碰你一指头的,还有,记得本王今日所说的话,要是她出事,不管是不是你做的,这账本王都会记在太尉府头上!” 敏嘉郡主就算再跋扈,到底是跟在太后身边多年,最是明白皇家无情。 祁西洲如今就是平昭帝最看重的皇子,那位置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 要是日后他登基,真的拿太尉府开刀,到时别说她了,严氏一族怕是也保不住了。 君要臣死,臣就活不过天明! 敏嘉郡主深知,要想安稳坐上皇后的位置,她得忍,不能与眼前这男人硬碰硬。 而许知意就是他的底线。 纵然再不甘,敏嘉郡主还是将心中所有的怨恨强行压了下去。 现在确实不能拿那小贱人如何,可等她坐上皇后的位置,到时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想杀一个人,岂不是轻而易举? 对了,到时还要灭了丞相府满门,看许知意还能倚仗谁! 敏嘉郡主眼睁睁看着祁西洲的身影消失在门边,摇摇欲坠地跌坐在软榻上。 嬷嬷心疼地替她将衣裳重新穿好,呐呐的道。 “王妃,安王该不会真如外面传的那样” “啪——” 敏嘉郡主怒不可遏,一巴掌将嬷嬷打得嘴角渗血。 “胡说八道什么?本妃看你是活腻歪了,别忘了,你的家人还都在太尉府!” 嬷嬷吓得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是老奴嘴欠,还请王妃大人有大量,千万别与老奴一般见识!老奴也只是心疼王妃,这才说错了话。” 敏嘉郡主出神地望着窗外。 梅花在枝头绽放,纵使雪那样大,它也依旧香如故。 “没想到安王还是个痴情种,只是可惜了,明明是他亲手把人推走的,如今装深情给谁看呢?” 祁西洲的帕子落下了,才靠近,就听到敏嘉郡主这句话,整个人瞬间就似被雷劈中,怔在原地。 “王妃说的是,听闻安王当时可是狠狠鞭笞了那贱蹄子,那么大的雨,就把人赶出去了,要是真的有情,哪会这般狠心。” 敏嘉郡主依旧盯着园中的梅花,冷笑一声,泪却顺着脸颊缓缓滑下。 “呵,我与安王都挺傻的,口是心非,最后遍体鳞伤,在他无动于衷看着人跪去了半条命的时候,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 停了停,她抽了几下鼻子,掏出帕子擦擦眼角。 “有时无需亲自动手,沉默旁观也是一种莫大的伤害,所以安王一点也不无辜,偏偏还要装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若我是她,也不会回头的!” 祁西洲转头就走,身子却是一寸寸的冷下去,整个人如同坠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敏嘉郡主有句话说得对,冷眼旁观的人与下令的人没区别,一样都是刽子手。 祁西洲觉得自己似乎被罩进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里,越挣扎越痛苦,脑海中全是许知意,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像是深深刻在了心中。 从前不觉得这般喜欢,可直到许知意真的离开了,他才发现自己早就爱她爱到无法自拔。 可,她一点也不在意了。 第243章 动动脑子吧! 庄怜玉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才入宫封了个小小的美人,庄家就倒了。 她原本是住在华芳殿的,可皇后被打入冷宫没多久,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就来传旨。 说是庄家虽然犯了大错,但皇后与庄美人到底无辜,一起去夕颜宫住着,彼此也好有个伴。 庄怜玉在心里又把死去的庄成拉出来骂了个狗血淋头。 死就死了,还要连累她,她之前还想着一定要坐上贵妃的位置,如今看来,一切都是她的妄念了。 夕颜宫叫起来好听,可那就是冷宫啊! 夕颜,夕颜,只在月夜盛开,象征易逝美好的惋惜。 这也太晦气了! 何况她一点也不想与皇后作伴,她也一点都不觉得孤单啊! 圣命难违,饶是庄怜玉再不甘,也无可奈何,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进了夕颜宫。 也有之前被关进这里的妃子,能被放到这里,自然是很难复宠了,宫人们伺候起来也就不尽心。 冬日里,雪厚厚地堆积在地面上,也无人清扫,屋顶上的琉璃瓦片缺了好几片。 皇后庄言希黑沉着张脸,看着一直住在此处的两个妃子,大概是关得太久了,脑子也不清醒了,疯疯癫癫的在院子里乱跑。 “噢,打雪仗喽!” “打我打我!” 脸上带着只有孩子才有的纯真笑容,估计也不会觉得日子难熬了。 到底是皇后,那些宫人们也不敢太怠慢,甚至还给上了壶热腾腾的茶,并几样点心。 见庄怜玉进来,皇后心中腾地升起一股邪火,不管不顾的将茶盏啪的丢在她脚边。 “没用的玩意,爬了龙榻,就得想方设法获得陛下宠爱,到时也好将本宫一并救出去,你倒好,才入宫几天,也被陛下给嫌弃了。” 庄怜玉咬了咬腮边软肉,皮笑肉不笑的在一张看起来尚算稳固的椅子上坐下来。 “姐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若不是因为你,妹妹也不会受此无妄之灾啊!不过” 她垂眸,满目温柔地摸了摸小腹。 “姐姐何时能从这里走出去,全看造化了,可妹妹就不一样了,我这肚子里” 皇后的眼睛一下就瞪圆了。 “你你竟怀了龙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本宫怎么不知道?可你才入宫不足一月!” 庄怜玉将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挑了挑眉。 “姐姐可莫要乱说话,这要是被有人听见了,别说妹妹我了,就是姐姐也小命难保!” “可若是姐姐能替我打个掩护,收买个太医,咱们姐妹二人走出这冷宫也只是时间问题,姐姐你说是不是?” 皇后一时间竟无从反驳,思忖良久,才似下定了某种决心。 “收买个太医倒不成问题,只是你与本宫说句实话,腹中的孩子有多大了?” 庄怜玉认真想了想,“不过一月,到时只说早产就是了。” 皇后咬牙,却也知庄怜玉腹中这团肉是她们走出冷宫唯一的希望了。 “行,反正如今陛下并未废黜本宫的皇后之位,太医自是得日日来请平安脉的。” 殿中一时安静下来,庄怜玉端起茶浅抿一口,笑得不怀好意。 “听闻太子也被禁足了,姐姐可有想到应对之策?” 提起这事,皇后就更气恼,重重拍了拍桌案,茶盏都跟着抖了抖。 “陛下这就是借题发挥,庄家的事与太子何干?放心,本宫在朝堂上还是有些人脉的,那些人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态如此发展下去,会劝诫陛下的。” 庄怜玉冷笑一声。 “姐姐真是糊涂啊!都说人走茶凉,如今庄家一倒,他们得不到任何好处了,还会尽心尽力替姐姐和太子做事?姐姐不如好好想想,庄家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皇后沉默了。 要说她这十几年,得罪的人可不在少数,这些人中就有平昭帝和安王。 杀妻弑母之仇,除非她死了,否则很难轻易揭过。 眼眸闪了闪,皇后故作冷静的道。 “本宫乃一国之母,看不惯本宫的人自是不在少数,至于父亲他们行走于生意场上,触犯了他人利益,被报复也是有的。” 庄怜玉把玩着手中粗劣的杯盏,低笑一声。 “姐姐可有想过,我是如何稀里糊涂爬了龙榻?陛下竟也是一无所察,事后也并没有深究,我可不信此事只是巧合。” 庄冷玉现在万分后悔,若是当日她奉父亲之命进宫,给皇后送那什么秘药,也就不会受到牵连。 没准儿现在就和长凌哥哥双宿双飞了。 长凌家虽算不得体面,可到底是富商之家,吃喝用度自是不用发愁的。 要是这一胎是个男孩,她在长凌的地位又能上个台阶,到时还愁掌握不了中馈大权? 可惜一切都来不及了。 听说长凌家已经在给他说亲事了。 庄怜玉心情一下就低落了,也懒得再与这个脑子不怎么好的姐姐多说。 “妹妹如今是双身子,实在是乏了,就先回去休息了,至于别的,姐姐还是多动动脑子!” 皇后没动,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过突然了,突然到她与庄家都来不及提前做准备。 好在,父亲是个识大体的,他一死,太子豢养私兵的事,陛下就难握到把柄。 也算死得其所了! 否则,太子之位铁定是保不住了,而她这个皇后也就到头了。 能把女人悄无声息塞到皇帝寝殿地,并且能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想到这,皇后的瞳孔骤然一缩。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太后在背后策划的? 同一天,同时塞了两个女人,事后,平昭帝只派人暗查了两天,就不了了之了! 皇后努力地思索着连日来发生的种种,越想,脸色越难看,心口处隐隐作疼。 这事发生前,她似乎为难过许知意,后来听贴身嬷嬷打探的消息,说是没了半条命。 当时她还不屑地唏嘘,只觉得许知意也太过娇弱了些,不就是踩个瓷片,在雨里跪了两个时辰,哪至于险些一命呜乎! 第244章 明珠蒙尘 皇后越想越觉得这背后之人就是太后,先不说别的,就说太后对敏嘉郡主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些。 宫里不是没有别的公主,可太后都不怎么上心,唯独宠爱毫无血缘关系的敏嘉郡主。 前去行宫替平昭帝祈福,修身养性,也不忘带上敏嘉郡主,这事儿处处都透着古怪。 而且听说,那日许知意被罚跪,最后还是太后出面求情,平昭帝才松了口。 太后不理后宫之事多年,只一心吃斋念佛,也免了后宫嫔妃们请安。 总觉得太后对许知意虽表面看起来十分冷淡,实际上却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在保护她。 可,为什么呢? 绝不会只因为许知意同平阳公主容貌相似,毕竟太后对平阳公主也不算十分亲近。 平阳公主虽是在太后的寿康宫养大的,可待遇却比敏嘉郡主差上许多。 甚至太后用膳一般也不用平阳公主陪同,都是在各自的宫殿里吃。 平阳公主生病了,太后也只偶尔问上太医一句,嘘寒问暖是从来没有的。 明珠蒙尘,或许不是因为明珠不够名贵,而是这明珠压根就是赝品。 皇后的身子霎时一抖,整个人都不住的往下沉,如坠冰窟。 早知道当日,她就不该为难许知意,当时被猪油蒙了心,一时竟没想到这么多。 还有平昭帝的身体,原本看着已经不行了,可没过多久,竟是又生龙活虎起来。 绝不是因为吃了裴北北献的神药! 错了,全错了,以为许知意是不起眼的尘埃,可没准她就是那颗遗落的明珠! 联想起昔日的种种,皇后如梦初醒。 祁西洲明明病入膏肓,她的人下的毒,自然不会出错,那人也一再保证过的。 说是祁西洲此生怕是再难行走如常了! 还有,祁西洲那方面也受到了影响,表面看着与正常男子无甚区别,其实与太监无异。 不管哪个朝代,无法拥有子嗣的皇子,是绝没资格坐上那位置的。 平昭帝一定也是被蒙在鼓里,否则也不会把所有的筹码全都压在祁西洲身上了! “嬷嬷!” 皇后虽没受到庄家多少牵连,可她从庄家带进宫的那些嬷嬷、宫女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几乎都被带到慎刑司拷打审问过一遍。 嬷嬷听到皇后的声音,咬着牙,一瘸一拐的进来,刚想跪下行礼,却被扬手打断。 “本宫知道你受了伤,就不必行礼了!对了,嬷嬷,你可有办法送信出去?” 嬷嬷真想摇头拒绝,可如今自己的命与皇后的绑在一起,皇后要是一辈子被关在冷宫,她也出不去。 “有的,皇后娘娘可是要传信给太子?” 皇后点头,“前几天就听太子说太子妃生了重病,也不知好些了没有?太子多年来都无子嗣,怕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 太子府不止有正妃,还有侍妾,通房若干,没一个肚子有消息的,只能证明太子的身体出了问题。 皇后念及此,真恨不得立刻出宫,遍寻名医替太子好好瞧瞧。 嬷嬷点头,“那老奴去给您取笔墨来,不过娘娘的书信上最好写得隐晦些,毕竟咱们如今被关在冷宫中,保不齐那些人会不会生了别的心思。” 皇后面上不悦,仍是点点头。 “行了,你说的这些本宫心中有数。” 信倒是传出去了,只是迟迟没收到太子的回信,皇后就愈加心烦气躁。 晚膳从十六个菜减到六个菜,那汤上面漂浮着几片青黄的蔬菜叶子,看着就没胃口。 勉强就着鸡蛋羹吃了小半碗米饭,就再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份例的血燕自然也没有了,端上来的是一小碗银耳汤,稀稀拉拉洒着几粒枸杞。 皇后皱着眉,一脸嫌弃。 “行了,都撤下去,本宫吃饱了,对了,怜玉可用过饭了?这银耳汤给她送过去!” 嬷嬷踌躇着。 “庄美人已经用过晚膳了,御膳房还给她送了燕窝,并几样小食。” 皇后握了握拳,复又松开,语气里满是无力。 “本宫知道了,都退下。” 大概是庄怜玉收买了御膳房的小宫女,待遇才能好上一些,不过皇后如今还指望她肚子里的孩子复宠,便也懒得在这种事上和她计较。 再说严太尉的次女严敏柔,入宫就被封为柔嫔,可饶是如此,在她脸上也看不到半分喜悦。 严太尉的夫人宁氏有些不悦。 “柔儿,你可不能这副样子,要是给外人瞧见了,还以为是对陛下的封赏不满呢!入宫即为嫔,这是多少人求不来的福气。” 严敏柔不似严敏嘉那般跋扈,平常亦是少言寡语,此刻听了母亲的话,却是有些生气。 “这样的福气给母亲,母亲要不要?您明知我心悦何少卿,一心想要嫁给他的,如今入了宫,我与他岂不再无可能?” 宁氏一把捂上她的嘴,又紧张的朝外张望了几眼。 “这样的话以后可不兴说了!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别说你了,就是太尉府怕是也会受到牵连。” “那何少卿长得倒是不错,只是那沉闷的性子有什么好的?一看就是不会心疼人的!你现在只一心好好服侍陛下,若是能有个一儿半女的,后半生也就不必发愁了。” 宁氏走到外间,挥退了一干宫人,这才重新走回来,语重心长的道。 “如今皇后被关进了冷宫,贵妃死后,陛下迟迟未立新的贵妃,你得打起精神,在深宫之中,情情爱爱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有权力,明白吗?” 严敏柔神情恹恹,眼中含泪。 “母亲,我入宫的消息何少卿可知晓?他是什么反应?” 宁氏气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拍了拍胸口。 “你简直无药可救!那何少卿再好,也不敢同陛下抢女人,他敢有什么反应?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严敏柔不再说话了,眼睛盯着绣牡丹屏风,也不知在想什么。 心心念念地想要嫁给何陵景,好不容易及笄了,甚至陛下都已经答应赐婚了,谁知道她竟成了陛下的女人! 第245章 多谢管家提醒 窗外,天空阴沉,雪从昨日开始就没停过,路面才清扫过,就又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树枝被压得弯了腰,满园梅花开得正艳。 严敏柔百思不得其解,只觉得大概是自己与何陵景注定此生无缘。 不过好在,内心深处能爱着这样一个人,在这深宫中也没那么寂寞了。 至于母亲宁氏说的什么贵妃之位,她是一点兴趣也没有。 父亲和母亲哪里是为她着想,不过是想借着她,稳定在朝堂的地位罢了。 姐姐严敏嘉明明那样跋扈霸道,却能得太后青睐,早早被封了郡主,又嫁给了自己爱的人。 可她却只能一辈子在这深宫里,即使死了,也不得自由。 而何陵景,就只能永远地藏在心中。 可是她的小心思,陛下一早就是知道的,因此也很少来她这里,倒是让她多少松了口气。 陛下可是比她父亲的岁数还要大上些,保养得再好,也有些老态龙钟。 可她今年也不过才刚十五岁,花一样的年纪,却再没机会与自己深爱的男子看遍世间美景了。 后宫虽只新添了两个妃嫔,可女人聚集的地方,是非也多,不过几日功夫,严敏柔的点心和汤水中就被添加了大量红花。 平昭帝得知之后,勃然大怒,命人严查,宁可杀错,也绝不放过。 倒不是多提心严敏柔,而是怕引起严太尉的不满,继而影响到祁西洲。 安王府数日来,可谓是鸡飞狗跳,全府上下惴惴不安,一个个过得如履薄冰。 管家年近半百,自从病了一场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索性向祁西洲提出了请辞。 “老奴年岁大了,实在是有心而无力,还请安王体恤,放老奴归乡。” 嘭嘭嗑着响头,态度坚决。 祁西洲挽留无果,只得答应了。 “你在安王府十几年没出过差子,在乡下守着几亩薄田如何谋生,不如就去郊外的庄子上如何?” 管家连连摆手。 “王爷这可使不得,老奴手头还有些积蓄,身后又无子女拖累,省省就也够了的。” 他疯了不成,如今郊外的庄子也被敏嘉郡主的人盯得死死的,要是真去了,哪一日死在庄子上,连个收尸的人也没有。 祁西洲见他态度坚决,长叹口气。 “行,本王允了,你收拾收拾离开。” 想了想,从一旁抽屉中抽出几张银票,塞到管家手中。 “这些年你为王府尽心竭力,这个就当是本王给你的养老钱,好生收着。” 管家也没推辞,当日下午就行色匆匆的离开了王府。 离京前,专门递了贴子到丞相府,只求见许知意一面。 门房来传消息时,许知意还有些不解,但也没多问。 “让他进来。” 门房的令,很快就将人领到了梅香院。 管家不着痕迹的打量一番,又看许知意虽一脸病容,但双眼清澈,唇边染笑,就知她过得比在王府自在。 “老奴见过二姑娘,今日是老奴打扰了,还望二姑娘见谅。” 许知意示意浮生给他搬了张椅子,又上盏热茶,这才开口。 “管家今日寻我有何事?我与管家应当没什么交情才是。” 管家面露尴尬,也只敢挨着椅子边坐下。 “二姑娘,老奴明日就要回乡养老了,有些话不吐不快,还望二姑娘能腾出些时间听听。” 许知意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茶盏。 “管家有话不妨直说,不过,我如今与王府毫无干系,你若是来为安王说项的,那还是早点离开。” 管家忙不迭摆手。 “老奴知道您对安王心怀有怨,老奴也不是那没眼力价的,今日来只是想说说裴侧妃的事。” 许知意低笑一声。 “压根不爱,谈何怨恨,我很庆幸与他成了陌路人。” 管家神情微滞,身子僵了僵,这才小声开口。 “当初王爷让老奴派人给裴侧妃购置衣裳时,专门选了浮光锦,也只是想气气二姑娘,再者,只有裴侧妃看着得了王爷的心,才能引出她背后的人。” 见许知意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管家在心中叹了口气。 “后来裴侧妃倒是陆续收到了几封来自西番的信件,无外乎就是让她继续拢住王爷的心之类的,至于接下来会做什么,一个字也没提。” 许知意这才抬眸,定定看了管家好一会,笑了。 “管家为何与我说这些?安王的事与我何干?至于裴侧妃身后的人是谁,我一点也不关心。” 管家无奈,“二姑娘您与平阳公主容貌相似,王爷是生了疑的,还特意让人将平阳公主的画像送到府上,老奴瞧过一眼,不过只有六七分相似。” “王爷此人看似豪放不羁,实则谨慎多疑,老奴在王府十几载,最是清楚他的脾气为人,老奴今日来,也只是想提醒二姑娘一声,千万莫掉以轻心,王爷怕是不会这般轻易放手!” 许知意淡淡道。 “我与管家素日里也并无交情,管家今日为何要来提醒我?就不担心被安王知道了?” 管家苦涩一笑。 “老奴素日里虽与二姑娘没有多深的交情,可二姑娘待府中上下的人都极宽和,谁人不念您一句好,只是老奴人微言轻,纵使安王做得不对,也不敢管,还请二姑娘莫恼恨老奴才是。” “老奴这一走,怕是再见不着二姑娘的面了,就当是投桃报李,王爷还想着要重新挽回您,您日后定要多加小心。” 说完,竟是跪下朝许知意磕了几个响头。 “老奴这就走了,二姑娘珍重!对了,王爷往大理寺安插了自己的人手,至于是谁,这个老奴不清楚。” 许知意朝白嬷嬷使个眼色。 白嬷嬷会意,塞给管家一个荷包。 荷包不重,应该放的是银票。 “老奴不是为这个来的!二姑娘之前对老奴宽厚有加,老奴感激不尽!这钱,老奴是万万不能收的。” 许知意有些诧异,不过也没勉强,又命浮生取出了几只瓷瓶。 “管家岁数大了,还有老寒腿,既然不要银子,这些药就带走!今日多谢管家提醒,我会当心。” 第246章 手伸的够长 管家一走,浮生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姑娘,管家说的这些可信吗?该不会是安王派来故意试探您的?” 许知意思忖,指尖捻动着佛珠,半晌才吩咐道。 “嬷嬷,您派两个可信的人跟着管家,看他究竟是不是真的出城回乡了。” 又看向浮生,伸手捏一把她胖嘟嘟的脸蛋。 “我们浮生长大了,这脑子竟是转得比我还要快,你顾虑得倒也没错,不过我倒觉得管家今日来应该与安王无关。” 取过笔墨,刷刷写了起来,须臾,吹了吹纸上的墨渍。 “浮生,正好到午膳时间了,你记得将这纸条亲自交到兄长手里,他若是夜里的空,让他来我这一趟,切记,这纸条上的内容绝不可让第三个看到。” 浮生重重点头保证。 “姑娘放心,奴婢晓得怎么做,对了姑娘,我瞧着这几日,公子都穿着您送的袍子,脏了也不肯换呢。” 许知意小脸一红,嗔怪的瞪一眼浮生。 “多嘴,就你眼尖。” 说完,指了指一旁放着的衣裳。 “天寒,把这个也一并带过去给兄长。” 浮生欠了欠身,笑嘻嘻的。 “好嘞,奴婢保证办得漂漂亮亮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浮生悄悄将拿了条才绣好的帕子,仔细塞进袖子里,这才退出去。 许知意自是看到她这小动作,不禁莞尔。 何陵景那样冷清少言的人,也不知给了这些丫头什么好处,一个个的全都向着他。 她打发时间打的络子,还有香囊帕子,隔几日就会少一只,不出两日,就出现在何陵景那里。 孙夫人为此高兴得嘴都合不拢,往梅香院送东西的次数愈加频繁。 燕窝多到喝都喝不完,更别提那些名贵的药材,跟不要钱似的往她这送。 陈府医为此乐得不行,没事就往梅香院跑,每次走,都得顺走不少灵芝、山参。 许知意也就随他了,全当偿还之前偷拿他的那些参片了! 毕竟除了药材,陈府医也就是喜欢吃,一件袍子能穿到破洞,除非许知意命人给他置办新的,否则他是浑然不在意的。 每月发放的月例银子,陈府医也是不要的,只说让许知意替自己存着。 丞相府吃穿用度一应俱全,他没有花钱的地方。 偶尔缺了药材,也就写张单子,让许知意派人出去采买,来了几个月,愣是没迈出过丞相府半步。 安王府派人来请过无数回,陈府医干脆连面也不露,全由许知意出面替他周旋。 这倒让浮生和银珠几人对陈府医刮目相看,对他的态度也和缓了不少。 大理寺。 何陵景忙得脚不沾地,已有两日没回府了,别的都还好,就是牵挂着许知意。 这让他不免有些浮躁,吃饭也没胃口,看着有些憔悴。 听得小吏说门口有人找,何陵景带着血丝的眼睛一下就灼人起来。 几乎是小跑到门口,这才堪堪站定,深吸几口气,缓了缓心神,气定神闲的走出去。 见只有浮生,何陵景的脸上不自觉的浮起一抹失望。 浮生见状,只笑着凑上来。 先是给了他一只大大的食盒,又跟小贼似的往他手心中塞了张字条,低语几句。 “对了,大公子,这是姑娘让奴婢给您送的衣裳,天冷了,让您记得添衣,还有这帕子,都是姑娘亲手缝制的。” 何陵景刚还有些失落的心,又重新活了过来。 “回去告诉你家姑娘,今夜我定回去,这两日她可有按时喝药?饭用得多不多?” 浮生抿嘴偷乐。 “姑娘的胃口一般,药倒是在陈府医的监督下,按时喝着,只是奴婢瞧着,姑娘似乎有些惦记公子,您可要当心身子,莫让我家姑娘担心才好。“ 眼见何陵景的耳尖红到滴血,浮生吐吐舌,爬上马车,朝着何陵景扬扬手。 “公子您好好吃饭,奴婢就先回去了。” 正是午膳时间,大理寺负责煮饭的厨子正在一一盛饭。 何陵景满眼带笑的坐到自己的书桌前,打开食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出来。 四喜丸子、水晶饸络、笋子炒鸡丝,两碟青菜,并一盅虫草老鸭汤,还有壶许知意特制的花茶。 何陵景吃一口饭,看一眼今日新到手的帕子,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大理寺的一干人早就见怪不怪,羡慕的撇撇嘴。 “何少卿可真是好命,隔三岔五就有佳人送饭,我们可就没这种福气喽!” “我瞧着何少卿又有新衣裳穿了!啧啧,瞧给咱何少卿高兴的,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何陵景淡淡瞥他们一眼。 “你们这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 众人,“” 这小刀子扎得有些深啊! 就有人打趣。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让何少卿如此?哪日也让弟兄们瞧瞧啊!” 何陵景慢条斯理地倒了盏茶,啜一口。 “天仙一般的人,可不能随意让人瞧。” 众人齐齐被噎住,化悲愤为食欲,不过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自己吃得像猪食。 今日的饭倒是不夹生了,黏糊糊的一坨,红烧肉黑黢黢的,看一眼,就失了胃口。 其中一人眸色闪了闪,试探地开口。 “早就听闻何少卿心悦丞相收的义女,不知此消息当真不当真啊?” 此言一出,满室皆静。 何陵景的眸色刹那间就冷了下来,屋里的空气似乎都跟着冷了几个度。 那人大气也不敢喘,端着碗的手也有些发抖。 可话都问出口了,后悔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嘿嘿笑几声。 “兄弟也是听人说的,没其他的意思,听说前几日那姑娘当街救了个差点就没命的孩子,当时何少卿就陪在左右。” 何陵景眉眼冷沉。 “哦,本少卿倒是不知,你这消息何时这般灵通了?” 那人身子一抖,手中的碗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我我当时好些人都瞧见了的,我也只是听了一耳朵,何少卿怎的发这么大的火?” 何陵景不再说话,只是将掌心中的纸条握得更紧了些。 看来,这安王的手伸得可够长的! 既如此,莫怪他砍了这只多余的手! 第247章 查无此人 这顿饭大家吃得胆战心惊,不时有人抬头白一眼提起这话头的人。 有些玩笑开的,可若是过了,那就不是玩笑了。 何少卿虽平日里对他们和气,可大家心里都十分清楚,他绝非表面看着这般温文尔雅。 大理寺干的那都是些脏活,少不得见血,可何少卿连眼都不会多眨一下。 对那些罪大恶极的,更是下手狠辣,丝毫不留情面。 许知意送来的纸条已被何陵景烧了,从前倒不觉得他们开玩笑有什么不好的,只是今日倒听出了些不对。 他调来大理寺时间不算长,也没打算与这些人有什么深交,只要不惹到他头上,能好好办差,就也懒得深究。 可方才那人,分明就是借由此事在探他的口风。 就差直接说出许知意的名字了。 别的事他都能忍,可牵扯到许知意,那是半点也不能容忍的! 当天夜里,一只鹰隼悄无声息的掠过京城的上空,朝着江南的方向飞去。 事情是安王府和太尉府惹出来的,要是许知意出手慢一些,只怕是通议大夫的女儿也活不成了。 成亲那日,死在马蹄下的共两个孩子,一个是工部侍郎家的意哥,还有一个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子最小的女儿玉姐。 平昭帝重拿轻放,引起许多官员的不满,御史台更是不断的上折子弹劾严太尉,都被陛下给压下来了。 既然这样惩罚不了罪魁祸首,那就先断了他们一支手臂,没了财力支撑,严太尉还能这般肆无忌惮? 至于安王,对付起来就更简单了,倒是先不着急。 估计连平昭帝也不知道,严太尉的生意可不止在京城,甚至延伸到了江南、浙江一带。 主要是做些脂粉、首饰或是绸缎一类的,不牵涉民生,很难引人怀疑。 但利润却是相当可观,几乎垄断了江南的绸缎生意,说句夸张的,每十步,就会有一间严太尉的绸缎铺子。 生意做成这样,价钱自然也由他们说了算,以至于除了那些江南富商和官员,普通的百姓连一尺棉布也扯不起。 从前何陵景是懒得管的,毕竟他在江南的铺子主要是做茶叶和酒水,与严太尉的生意并不冲突。 如今敢算计到许知意头上,那他是一点也不能忍! 祁西洲近来也是焦头烂额,有时马车都到了安王府,他却没一点想要回去的心思。 实在是府里的两个女人太能闹腾了。 昨儿个听说敏嘉又去寻裴北北的晦气,裴北北一气之下,扯掉了敏嘉的一缕头发。 敏嘉郡主不甘示弱,抓花了裴北北的大脸。 总之就是乌烟瘴气,半刻得不到清静。 倒是从庄子里重新挑了个管家,可到底不是用习惯的人,对府里的一应事务也不甚熟悉。 公中的账乱七八糟的,又有敏嘉郡主插手,缩减了府中一应的开销用度。 一时间,王府上下怨声载道。 之前许知意在的时候,明明没见她怎么对府中事务上过心,可一切就是有条不紊,从未出过岔子。 那时候下人们办事也算尽心尽力,不像现在,能躲懒就躲懒,那是一点事也不愿多担。 就连府里的积雪,两日能清扫一次就算不错了,以至于敏嘉郡主在和裴北北撕扯一番后,还摔了一跤,据说手骨裂了,得养上不少时日。 再有就是京城里的铺子,生意都一落千丈,不得不辞退了一部分伙计。 再有客人上门,自然招待的就没那么周到,收入惨淡,连维持日常开销都有些吃力。 肖何在江南迟迟未归,送出的信也石沉大海,竟是不知他到底在忙些什么。 派沉灰去江南,竟是没寻到人,问了当地店铺的管事,说是连听也没听说过此人。 想到这,祁西洲的眸色不觉阴沉了下来。 若是他还察觉不到蹊跷,就真是蠢到家了。 看来肖何这名字都不是真的,亏他还那么信任他,自己大部分的产业几乎都交由他打理。 如今突然查无此人,一时竟真的有些慌乱起来。 说起领兵打仗,祁西洲手到擒来,可若让他看账,管理产业,那是一问一个不吱声。 当年镇国将军教他排兵布阵,教他对阵杀敌,可却没教过他如何打理产业,如何对待感情。 主要是镇国将军也不懂啊,京城的事,一概有夫人打理得妥妥当当,自不必忧心。 “王爷,您是回府还是?” 祁西洲看了眼黑了的天色,沉声道。 “去丞相府!” 车夫身子一僵,有些迟疑的多问了一句。 “这眼见到了晚膳时辰了,王妃今日派人来问过好几次,说是想同您一起用膳。” “如今连你也不听本王的命令了?不如你去跟着王妃?” 车夫一听,马上打起精神。 “小的不敢,王爷您坐稳了。” 马车疾驰在雪地中,发出吱嘎的声音。 祁西洲这一刻无比想念许知意,要是放在从前,他巴不得能早些回府与她共进晚膳。 饭后还能一起下盘棋,闲聊几句,一身的疲惫尽消。 虽然多数时间,她总是安静的翻看医书,偶尔给他削个果子,或是叮嘱一声按时喝药。 挫败的无力感席卷,祁西洲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不觉间马车就到了丞相府。 侍卫面无表情,全然没有他是安王,就退让的意思 “安王还请别为难属下们,丞相交代了,如今您与我家二姑娘再无干系,如此频繁出入,对您的名声也有影响。” 祁西洲盯着他们,语气寒凉。 “本王今日很累,不想动手。” 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安王如今竟是这般不顾忌身份,堂而皇之的跑来丞相府闹事,是不是也太不将王法放在眼中了?” 祁西洲回头,就见到缓缓从马车上下来的何陵景。 他穿着一袭月白锦袍,对襟处用金线绣着几朵合欢花,腰间佩戴的香囊精美别致。 墨发上插着根紫金长簪,面容俊美清冷,还莫名有几分妖异。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块帕子,擦了擦额间的雪花。 祁西洲瞳孔猛地一缩,有杀意一闪而逝。 第248章 男俊女俏 祁西洲冷冷一笑,眉目间皆是浓得化不开的戾气。 “何少卿这是在找死?本王耐心有限,要不是看在知意的分上,你以为你还能这样放肆?” 何陵景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也十分温和。 “安王大晚上的不回王府,堵在丞相府门前,本少卿竟不知本朝还有不许臣子归家的规矩。” 祁西洲一时语噎,还欲再说几句,听得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 两人同时转身,就见到许知意已是扶着白嬷嬷的手下了马车。 她的发丝略显凌乱,月白的裙裳也有些皱巴。 见到他们二人,许知意神情微滞。 何陵景凝眉。 “怎么这样晚才回来?可是出什么事了?” 许知意也来不及多解释。 “兄长来不及解释了,我回来拿些药材,您能派人叫一声陈府医吗?” 何陵景用眼神示意侍卫,那侍卫赶忙小跑着去找人了。 “时辰不早了,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同去。” 许知意丝毫没犹豫的答应了。 “好,那就麻烦兄长了。” 祁西洲火冒三丈,一把将许知意拉到自己怀中。 “这么晚了你去哪了?你一个闺阁女子,整日往外跑,被人瞧见了,像什么样子!” 许知意只觉得好笑,先不提她与他已和离,就说从前,为了笼络人心,祁西洲也从不阻拦她出门替人医治。 见她不吭声,眼底带着嘲讽,祁西洲只觉得浑身无力。 “本王随你一起去,本王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那样大的魅力,能让你焦急至此。” 许知意勾了勾唇,出乎意料的没有拒绝。 “好啊,既然安王想去,那一定要看仔细了!” 说罢,挣脱了他的怀抱,走到何陵景身侧。 何陵景默不作声的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别着凉了。” 两人亲昵得似一对成亲多年的夫妻,站在一起,男俊女俏,极为养眼。 祁西洲双目充血,拳头握得咯吱作响。 陈府医很快跟在侍卫赶了来,手中还拎着大大的药箱,见到祁西洲,明显一愣,旋即皱起眉头。 “这大半夜的,咱们要去哪?” 许知意没多做解释,只急切地问了一句。 “我说的药材可全带上了?” 陈府医点头。 “带上了,只是到底是谁生病了,竟是要用上血参?这玩意难得,用一点少一点。” 许知意好气又好笑,嗔怪地白他一眼。 “前儿个兄长不是又送了一株?哪就这么小气了,行了,咱们还是先出发。“ 陈府医一脸不悦,指着祁西洲。 “安王也要同去?他又不懂医,去了有啥用?净添乱!” 祁西洲反唇相讥。 “照你这样说,何少卿也不懂,为何他就能跟着?” 陈府医哼笑一声,“安王如今愈发幼稚了!” 说罢,气冲冲的上了马车。 何陵景也正欲与陈府医共乘一辆,却听许知意淡淡道。 “兄长与我一起,我有些话要提前同你讲。” 何陵景轻轻应一声,温柔的扶着她先上了马车,这才猫腰钻进去。 “白嬷嬷,有兄长在,你不必跟着了。” 白嬷嬷极有眼力的退去一边。 “好,那老奴先去吩咐她们备好饭菜,再多烧些热水,二姑娘一切当心。” 马车渐行渐远,没人在意脸色黑沉的祁西洲。 他咬咬牙,“跟上去!” 他倒要看看,这大半夜的不在府里好好待着,是什么重要的人物让许知意这般上心。 马车在小巷穿梭,大雪难行,两刻钟才终于停下。 祁西洲撩开窗帘一角,不由得微微皱眉。 西城这边,大部分居住的都是平民百姓,房屋低矮,环境恶劣,治安混乱。 可见许知意一行人已经下了马车,叩响了其中一家的大门。 很快就有人小跑着来开门,见到许知意去而复返,一脸愁容的中年男子眼中染上欣喜。 “姑娘您真的回来了?” 又朝她身后打量几眼。 见跟着她的两个男子皆相貌出众,气度不凡,立刻就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这小人家中寒酸,也没啥好招待贵客的。” 许知意不在意的摆摆手。 “张大哥别怕,他们是跟我一起的,虎子的情况如何了?” 被称为张大哥的男人长叹口气,让出了一条道。 “姑娘快请进,虎子一直高热不退,伤口处倒是不出血了,可人一直没醒。” 风一吹,一股难言的味道钻入鼻尖,何陵景却浑不在意。 屋子里的盆中燃着炭,倒是不冷,只是烟有些大,呛得人有些想咳嗽。 祁西洲刚才看过了,这户人家一共就三间屋子,其中一间还是厨房。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双眼紧闭,躺在简易的床上,呼吸十分微弱。 “陈府医,您来替他把个脉。” 陈府医利落的搭到孩子的手腕上,须臾,眉头渐渐拧紧。 “伤及肺腑,出血过多,难怪你要老夫带上血参。” 床边站着个神色焦急的妇人,听到他们的对话,紧张的攥紧粗布的衣角。 “姑娘,这血参肯定很贵?我们我们给不起银子要不还是算了虎子不救了” 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 她是虎子的娘,自然希望孩子能好好活着,之前还能寻些临工勉强维持生计,可一入冬,码头就关了。 一家子吃喝都成了问题,哪有闲钱替孩子医治。 许知意掀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又俯身凑近,听了听他的呼吸声。 “嫂子莫急,这样,药钱用其他的方法抵,要是再不救,虎子活不过今夜了!” 妇人有些犹豫,嗫嚅着动了动嘴巴。 “姑娘一片好意,可我和我家那口子现在都没活计可做,实在不知” 许知意却已经示意陈府医出去熬药。 “陈府医,瞧见那个亮着的屋子吗?麻烦您先去熬药,我来替虎子施针。” 陈府医也不废话,拎起几包药就走。 “嫂子,我在城外有个庄子,正是需要人打理,你和张大哥要不嫌弃,便去那做工,慢慢还药钱。” 许知意自然是不将这点钱看在眼里的,可张大哥和他的媳妇是老实人,若不这样说,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第249章 贵人 张显和媳妇对视一眼,满是沧桑的脸上露出丝惊喜。 “姑娘这样安排我们自是没有意见,只是虎子才七岁,把他一人留在家中,我们不放心。” 最后一支银针落下,许知意这才长呼一口气,接过何陵景递来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 “等虎子身体好一些了,我会派人接你们一家过去,平常也没什么要忙的,就是守好庄子就是。” 许知意打算等开春了,自己种些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张显还欲说什么,何陵景却先他一步开口。 “这位夫人就安心陪着孩子,至于你,要是愿意,明日起可以去南街悦来茶楼做工。” 张显愣了愣,半张着嘴,被媳妇拧了把胳膊,这才赶忙跪下。 “多谢贵人!多谢姑娘!” 许知意朝一旁沉默的浮生招招手。 “浮生,先把炭换了,剩下的东西交给嫂子就行。” 大大的两个包裹,里面放着浮生平日里穿的衣裳,还有几件半新的孩子棉袄。 数十只蜡烛、油盐、米面、鸡蛋,并一袋子铜板。 棉袄是许知意特地吩咐浮生找的,要是给得太过贵重,怕给虎子一家招来不必要的祸事。 也担心养大了他们的胃口,日后不愿意再努力劳作,只等着天上掉馅饼。 那才是真的害了他们! 夫妻二人的眼眶一下就红了,重新跪在许知意面前,郑重地磕了几个响头。 许知意心安理得地受了他们的大礼,这才道。 “等开春了,庄上子就会忙起来,我对你们也没其他要求,忠心既可。” 夫妻二人忙不迭的点头。 “姑娘放心,我们夫妻俩别的不会,干点粗活还是可以的。” 张显认真想了许久。 “姑娘,我们二人愿意与您签死契,万一日后我们生了二心,随姑娘打杀!” 许知意也很认真的思索了半晌,笑着点头。 “行,那我就不和你们客套了,只是等虎子好了,得让他去念书,可能答应?” 张显没想到她会提起这个,七尺男儿竟是掩面哭泣起来。 “姑娘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永世难忘!日后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您尽管吩咐一声就是!” 祁西洲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有什么在疯狂的叫嚣。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何陵景不动声色的挡住他的视线,伸出手,将许知意散下的碎发别去耳后。 眸中尽是温润与宠溺。 虎子的伤也是那日祁西洲成亲时被马踩的。 许知意多番打听,除了已经下葬的意哥和玉姐,还有日渐好转的凤儿,再就是眼前这虎子,剩下一个伤势不算严重,跟着家人回乡了。 太尉府视人命如草芥,平昭帝重拿轻放,而祁西洲则选择了冷眼旁观。 许知意自知以一人之力,无法与皇权抗衡,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无声抗议。 幸好,虎子的一条命算是勉强保住了。 要是海青再晚一点找到人,虎子就活不了了,可他今年才刚刚七岁啊! 人生都尚未开始,就要结束了。 陈府医端着熬好的药进来,苦药汤子的味道一下就弥漫开。 许知意也不假他人之手,耐心的一小勺一小勺将药喂到虎子的嘴里。 他吞咽的速度很慢,但喉咙滚动着,许知意悬着的心一下就放松下来。 “虎子的命保住了,这药还得坚持喝十日,这几天就劳烦陈府医了。” 陈府医摆手,“身为医者,治病救人乃是职责,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这孩子伤得不轻,什么人能对这么小的孩子下此狠手?忒不是东西了!”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一眼祁西洲,并未开口。 祁西洲的心却一下就揪起来,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虎子的娘嘶哑着开口。 “就是那一日皇子成亲,我和他爹都忙,一眼没看住,他就被马给踩到了!要不是许姑娘寻上门,虎子怕是早就没命了。” 陈府医的脊背一下就挺直了。 他可是听说工部侍郎家的意哥当夜就死了,要是当初云氏别那样来回折腾孩子,可能一切都会不一样。 “老夫听说当日受伤的有四五个孩子,两个死了,一个被我家二姑娘所救,还有一个呢?” 浮生上前一步。 “还有一个伤势不严重,姑娘给了药和一些银子,他们昨日带着孩子回乡了。” 话落,脸色不太好的看一眼祁西洲。 明明就是他们闹出来的事,却要她家姑娘劳心劳力,这些人真该死啊! 回乡的那个孩子今年也才六岁。 许知意伸手探了探虎子的体温。 “乐心,今晚你留下照顾虎子,要是有事,让海青随时来寻我就是。” 乐心乖乖巧巧地应一声。 “姑娘放心,奴婢知道怎么照顾高热的病人,时辰不早了,您赶紧回府!忙了一天,只吃了一顿早饭。” 何陵景一脸关切。 “我留几个侍卫守在这,我先陪你回府可好?” 许知意又不放心的交代了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死契的事先不着急,一切等虎子身体好了再谈,张大哥明日就去上工,虎子很需要营养。” 张显拼命的点头,一边又亲自将许知意几人送到大门口。 “姑娘您放心,小的定会尽心尽力做事,不会的我就学,肯定不会让人家笑话姑娘的。” 许知意心中好笑。 “张大哥该谢我兄长才是。” 张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都是俺们一家的恩人,自是都要谢的,等我领了工钱,一定去庙里给您二位烧高香!” 何陵景淡淡扫了他一眼。 “不必,我从不信那个。” 话落,从袖中掏出些散碎银子。 “这算提前给你的工钱,拿去给孩子买些肉。” 张显推辞不掉,不舍地站在门口,直到他们的马车再也看不见,这才抹一把眼角回了屋子。 儿子的命保住了,一家人的生计有了保障,他们上辈子也不知积了什么德,这辈子才能遇到心地善良的贵人。 他已经盘算好了,等儿子身体一好,一定要去庙里给许知意供盏长明灯! 愿佛祖保佑她这一生平安顺遂! 第250章 原来你全知道 这一天实在过得太辛苦,马车才开始动,许知意就倚在车壁边睡着了。 何陵景小心翼翼的将薄毯盖在她身上。 她睡得很沉,长长的睫毛似一把扇子,青丝散在身后,眉似柳,唇似樱。 何陵景专注的看了好一会,深吸一口气,不舍的移开视线。 街道上已无行人,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车轮碾过,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积雪太厚,车轮打滑,许知意忽然倒向一侧,何陵景赶忙伸出胳膊。 她枕在他的胳膊上,眼皮都未抬,又舒服的继续睡去。 何陵景屏住呼吸,生怕惊了她的好梦。 低声朝外吩咐一声。 “走得慢些。” 去的时候只用了两刻钟,回府却足足用了半个时辰。 安王府的马车不远不近地跟着,瞧那样子,没一点要自己家的意思。 直到马车停下,许知意也没醒。 何陵景想了想,干脆将人抱起来,用大氅裹得只余个脑袋在外面。 祁西洲的神情似山雨欲来,黑沉沉的,盯着许知意好半天。 她浑然不觉,放松得睡得正沉,似乎十分安心。 何陵景他可真敢啊! 他难道不知,被他抱着的人,是他祁西洲的女人! 和离也只是权宜之计,他可从未说过会放弃她! 何陵景抬头,看一眼天色,压低了声道。 “安王还不回府?您如今娇妻美妾在怀,还不知足?” 祁西洲上前一步,想要将许知意夺过来。 何陵景微一侧身,他竟是扑了个空。 “何少卿可知她是本王的女人?就算本王不要了,也容不得他人染指!” 何陵景清冷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戾气。 “安王开口前还请三思!知意与你早就没干系,安王若还执意如此,本少卿倒是不在意往你府上多送几个女人!” 嘴角微微上翘。 “她,本少卿要定了!” 祁西洲只觉心中酸涩,嘴中漫起一股腥甜的味道,不知怎么的,听了何陵景这话,背脊竟是起了一层白毛汗。 或许在他与许知意的事上,执着不肯放手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此刻的他,站在丞相府门口,就像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京城皆是她许知意是我祁西洲不要的女人!那么多的贵女都入不了何少卿的眼,偏偏瞧上了一个弃妇,真是可笑!” 话落,就对上许知意黝黑的眸子,眼底还带着几分鄙夷。 何陵景与祁西洲刚开始说话时,她就醒了,不过是有些恍惚,一时竟忘了下来。 没成想,就听到了祁西洲的这番话。 “安王既如此嫌弃我,又为何每日不落的来丞相府?您娶了位好王妃,可别冷淡了人家!” 祁西洲觉得她这是在吃醋,方才还酸涩的心,一下就得到了慰藉。 “本王哪一句说错了?才与本王和离,就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成何体统?” 话音刚落,祁西洲只觉得双膝酸软,不等反应过来,整个人竟扑通跪了下去。 甚至能听见膝盖骨轻微的碎裂声。 祁西洲的侍卫也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却是没能把人扶起来,吓出了一脑门的汗。 祁西洲咬着牙,努力克制着,这才没惊呼出声。 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迅速席卷全身,使得他整个人都在不住的颤抖。 近几日,这种情况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祁西洲知道,他的腿怕是根本没好利索,指不定体内的余毒尚未清除。 想到又要回到躺在床榻上,无法正常行走的日子,祁西洲的一颗心陷入了暗无天日的深渊。 “知意,本王这腿是不是压根就未痊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是不是?” 许知意已被何陵景轻轻放了下来。 她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要陌生。 静静凝视了许久,她才低低笑一声。 “安王说笑了,之前治疗您腿疾的时候,陈府医都在场,他可有觉得哪里不妥?如今再来质疑我,不觉得可笑吗?” 许知意扯了扯何陵景的袖子。 何陵景半弯下身,“怎么了?可是饿了?” 语气温柔的似春日里的西湖,听得人心间发痒。 许知意面皮发烫,耳尖也红得似能滴出血,幸亏天黑烛暗,别人瞧不到。 “嗯,又累又饿,咱们回家。” 何陵景的心尖猛地一颤,眼底迅速泛起笑意。 “好,回家。” 漫天大雪中,两人并肩而行。 男子长身玉立,女子绝世出尘。 祁西洲终于借着侍卫的力道,缓缓站起来。 双腿的酸软已经消失,只是那疼痛似乎永远留在了心里。 他无力地挥挥手。 “回府。” 声音中满是疲惫和无奈。 许知意时不时打量一眼何陵景,见他的神情都比往日温润柔和了许多,眼底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兄长用过饭再回去?” “好。” 梅香院早就备好了饭菜,灶上的汤罐发出咕噜噜的响声。 两人用热水简单洗漱一番,又喝了半盏热茶,身上终于算是暖和起来了。 “兄长,大理寺最近很忙吗?瞧你这样子,是不是好几天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何陵景颔首,顺手给她碗里夹了块红烧小排。 “嗯,京兆府尹受庄家牵连,如今京兆府群龙无首,所有的案子就全送到了大理寺。” 许知意咬了一口排骨,细细咀嚼。 “既如此,兄长就别来回折腾了,公事重要,我会每日派人给你送饭。” 何陵景夹菜的手一顿,旋即认真地望着她。 “我并不觉辛苦,而且我从一开始就不想做你的兄长!知意,有我在,以后不必事事委屈自己。” 许知意脸上一片火烧似的灼热,呐呐的不敢看何陵景的眼睛。 何陵景轻笑一声。 “原来你全知道。” 许知意不敢接他这话茬,含混着说起了别的。 “兄长觉得张显一家人如何?值不值得信任?开春了,我想在城外的庄子里种些草药。” 见何陵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脸更红了,头几乎快要埋在面前的碗里。 何陵景这才轻叹口气。 “我以后不提就是了,你好好吃饭。” 第251章 智者不入爱河 用完了饭,许知意眼尖的发现何陵景的衣裳上勾了丝。 在马车里睡了一觉,这会也不觉得困,便示意浮生从里间取出了一件新制好的月白锦袍,下摆处依旧用金线绣着几朵合欢花。 何陵景不明所以,用眼神询问。 许知意笑着道,“兄长的衣裳勾丝了,我替您补补,您先进里间换一件。” 白嬷嬷上前一步,笑着替何陵景解惑。 “这件袍子也是二姑娘一针一线缝制的,老奴瞧着您现在这件上有几处勾了丝,倒是影响了美感。” 何陵景恍然大悟,也不多言,乖乖去里间将衣裳换了。 许知意打量了他衣裳上那几处勾丝的地方,心里琢磨着,该绣个什么样的花样子。 “还是绣合欢花,我觉得很好看。” 许知意抬起头,眸中带着笑意。 “我记得兄长一直不喜欢带着花样的衣裳,如今怎么倒喜欢上合欢花了?” 何陵景略显尴尬的垂着眸,小口小口抿着茶。 “那什么人的喜好总是会变的。” 许知意已经命人拿来了针和丝线,有了琉璃灯,夜里不管看书还是绣花,都没那么伤眼睛了。 铜炉里的炭燃得正旺,暖烘烘的,让人昏昏欲睡。 何陵景撑着脑袋,看了许知意好一会,不知怎的,困意席卷,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墙角的香炉青烟袅袅,满室静谧。 许知意时不时抬眼看看他,又继续低头,手下动作不停。 她这一手绣功,也不及娘亲的一二,在她的印象中,娘亲似乎就一直在裁衣绣花。 无论寒暑,夜里窗格上总会映照出她孤单寂寥的身影。 烛火跳动,炭盆的火早就熄了,娘亲那双漂亮的手,也因此生出了冻疮,一到冬日,疼痒难耐。 许知意因此看了不少医书,自己试着制出不少的治疗冻疮的药膏。 效果一般,可娘亲却十分欣慰。 也不知自己现在还有没资格再唤她一声娘亲了? 出神间,一不小心被针刺破了手指,她轻嘶一声,含着出血的位置。 何陵景小憩了一刻,睁眼就见她盯着琉璃灯发呆,手中的衣裳上沾了两滴血渍,嫣红嫣红的。 他微微蹙眉,想也没想的抓过她的手。 “可是被针扎到了?也不知小心些。” 轻车熟路的从一旁的黄梨木妆台上取过小瓷瓶,挖出黄豆大小的药膏轻轻替她涂上。 许知意好笑,“兄长但凡再醒得晚些,我这伤口都该好了。” 何陵景也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了,可怎么办,只要是遇到许知意的事,他就会失了分寸。 柔若无骨的小手依旧被他握着,指甲上涂着浅粉的丹蔻,显得手指愈加白皙纤长。 许知意有些仓皇的垂眸,这才看到衣裳上的两滴血点。 穿针引线,不过几炷香的时间,两朵栩栩如生的红梅就出现在眼前。 何陵景的掌心还残留着她的温度,微微握紧。 “听说平阳公主失踪了,兄长可知她的下落?” 何陵景神情微滞,旋即笑一声。 “为何觉得我一定知道?” 许知意认真地想了想,语气笃定。 “安王一直在派人秘密寻找,可我看兄长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想来一定是知道平阳公主的下落。” 何陵景叫人换上一壶热茶,先给许知意斟上一杯,这才开口。 “我知道你希望她活着,可若是她此时回京,必死无疑,不过你放心,我的人在暗中守着她,没人能伤她性命。” 顿了顿,他才又道。 “平阳公主似乎知道自己的身世,故而对你和南星并无多少善意,我担心她会对你们不利。 许知意的脸上一下就染上几分忧伤。 “要我是她,也会恨之入骨,毕竟要不是为了我和南星,她与娘亲也不会至死都不得见。” 何陵景却同她想的不一样。 “我的意思不止这个,平阳公主一早就知道了,太后似乎也问过她的意思,可她迟迟不肯相认。” 余下的话,何陵景不忍心再说。 大概是平阳公主七八岁的时候,就已经从太后那里得知了一些真相。 也远远地看过几次自己的亲娘。 可平阳公主不为所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宫中的日子有什么难捱的。 故而太后才对她不怎么上心。 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一个对自己生母无动于衷,贪慕荣华的孩子,又怎么指望她日后能孝敬长辈? 眼见太后和平昭帝的态度模棱两可,平阳公主小小年纪,就买通了平昭帝身边的几个小太监,得知西番要与平昭和亲的事。 打听到了西番王的喜好,暗中谋划,在一众候选的贵女中脱颖而出,成功地吸引了西番王的全部注意力。 太后竭力反对,可却遭到了平阳公主的记恨,悄悄往太后的吃食中加了些损气血的药。 和亲前,便与西番王有了苟且。 许知意的眼眸有些清寒,定定看了何陵景好一会。 “所以并不是如外界传言,也没任何人逼迫?是她自愿去的西番?可到底为什么?” 何陵景却是一笑。 “有些人天生凉薄,或许是不愿舍弃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也或许是不甘心,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自然不愿只当个普通小官家的女儿。” 他坐直了身子,认真地望着许知意。 “那你呢?可愿在一切尘埃落定时,认祖归宗?南星虽年龄不大,可心志坚定,且有仁爱之心,应当会对你这唯一的姐姐十分宽和包容。” 许知意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 “我不愿意,比起这个,我更想他到时能放我自由,四处走走看看,寻个鸟语花香之地了此残生。” 漂亮的眸子盯着何陵景。 “而你,到时就是帝师,前途不可限量,所以我们注定不是一路人。” 这算是对何陵景表白的回答了。 许知意不想成为他仕途的阻碍。 历经两世,唯独对他动了真心,只是智者不入爱河,过于执着的感情难以长久。 而她只要一想到,日后何陵景的后院也会妻妾成群,心就似被什么大力撕扯着,疼得无法呼吸。 第252章 他的爱不要也罢 何陵景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须臾,低低笑一声,将茶一饮而尽。 他饮茶的时候,喉结滚动,侧脸的弧度被琉璃灯勾勒得无比完美。 上翘的嘴角带着几分邪气,一改平时清冷孤高的模样,莫名就让人恍了心神。 这样的何陵景是陌生的,许知意却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何陵景也是极具诱惑力的。 眸光微动,许知意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她立即偏过头,不敢再多看他一眼。 实在是这样的何陵景,很难不让人心动,很想将他据为己有。 “虚空大师曾预言我这一生注定青灯古佛了此残生,可我现在突然就不想信命了。” 许知意恍惚想起,孙夫人似乎曾提过两次,神情间难掩失落和忧郁。 朝夕相处几个月,说没动心那是假的,可她为自己的这份小心思,愈加感到不安。 因着她的重生,改变了很多人原有的轨迹,打乱了许多事原有的发展。 要是要是最终让何陵景不得善终,她带着这份愧疚,还能继续好好活下去吗? 许知意想,大概是不能了。 她没有开始时的那份从容和淡定了,也没想象中那般抗拒何陵景的靠近,而是愈加贪恋他的温柔。 可喜欢这个词,离她实在太遥远,也太致命。 拿起茶就喝,却被烫得低呼一声,嘴角迅速红了一片。 何陵景轻叹一口气,唤浮生拿来冷帕子,小心翼翼轻拭她的嘴角。 温暖的指肚,带着薄茧,摩挲在唇上,酥酥麻麻的。 “仕途于我不过过眼云烟,且太后和南星也答应我了,成事后,允我辞官,云游四方。” “你可愿一起?” 许知意不敢看他,面颊绯红,似雨后娇艳的海棠。 “时辰不早了,我乏了,兄长也早些回去休息。” 一时理不清自己的心思,许知意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只是瞧着何陵景眼中一闪而逝的失落,又有些不忍。 “等天气暖和了,兄长记得先教会我骑马” 许知意垂下了头,吩咐浮生她们送热水进来。 何陵景顿了顿,也没再说话,只是琉璃灯下,他的眸子亮得惊人。 “好,出外在门,总坐马车,会错过很多风景。” 许知意轻轻嗯了一声,随着浮生她们进到了里间。 钻进大大的浴桶里,热水舒缓了满身的疲惫,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一颗心不安分嘭嘭跳动着。 水珠顺着玉臂缓缓落入木桶之中,艳红的守宫砂格外夺目。 雪白的锁骨,随着温度升高,渐渐现出一朵合欢花的形状。 是的,这就是独属于她的胎记,不在胳膊上,不在大腿上,而是在胸口的位置。 之前调配的草药,也只能维持两个月,也会随着温度升高而失去药性。 故而她沐浴从不敢用太热的水。 “浮生。” 浮生手里拿着大大的布巾,恭敬的进来,垂下眸。 “姑娘,那药还剩下一些,可要帮您拿来?” “拿来,若有人问起,只说是我不小心撞着了。” 浮生也不再多言,利索的在妆台的暗屉中摸出只白玉的瓶子。 透明的药膏还剩下三分之一,拔开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淡香味钻入鼻尖。 许知意半阖着眸,由着浮生将药膏均匀的涂抹在皮肤上。 等了大概两炷香的时间,浴桶中的水已经半凉了,许知意这才出来,换上了舒服的中衣。 浮生拿着干帕子,仔细替她擦拭着头发,将茶油倒在掌心搓揉片刻,抹在她的发尾处。 “姑娘,奴婢这两天仔细想了想管家说的话,总觉得还有其他的意思,只是奴婢脑子愚笨,一时也弄不明白。” 许知意把玩着妆盒里的珠钗,顺手就将一支素金簪插进浮生的发髻中。 “安王怕是已经对我的身份有所猜测了,不然也不会这样纠缠不休。” “可奴婢觉着安王对姑娘您是动了真心的。” 许知意自嘲的嗤笑一声。 “他那样的人,即使对谁动了情,也会百般盘算,将人利用到极致,他的爱,不要也罢!” 浮生想想也是,先是利用她家姑娘治好的腿,解了身上的毒,后又利用她家姑娘的医术收买人心,甚至还救了陛下一命。 待确定了自己是真的能行走如常了,那颗不安分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 坐在轮椅上的时候,设计二皇子回京,成为众矢之的,害得二皇子妃险些一尸两命。 结果,刚能站起来,立刻迫不及待的将二皇子和二皇子妃送回了他们的封地,平昭帝下旨,无召永不得回京。 看似自由了,实则处处被掣肘,一举一动全在平昭帝和祁西洲的监视之下。 好在二皇子是个没野心的,除了平昭帝给的护卫,王府里的侍卫不足一百。 成日里不是钓鱼就是陪二皇子妃在府中研究各种美食,再不就是写字、画画。 完全没一点要争夺那位置的意思,可饶是如此,平昭帝依旧不放心。 难不成,只有祁西洲才是他的亲儿子? 这么想着,浮生也就这样问出口了。 许知意淡淡一笑,伸出手,戳了戳她光洁的脑门。 “一天天的这脑瓜子里总想些有的没的,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明天吃什么,穿什么。” 托着腮,眼皮沉重。 浮生见状,赶忙扶着她上了床榻。 “姑娘累坏了?赶紧睡,奴婢就守外面。” 许知意迷迷糊糊应一声,“就睡在小榻上,天冷了,可不准在廊下守夜了。” 浮生乖乖嗯了一声,替她将锦被盖严实,这才退到外间。 许知意虽然困得睁不开眼,可脑子却在飞速的运转着。 刚才浮生的话倒是给了她提醒。 自古帝王多疑,可也一个像平昭帝这样的,除了祁西洲,剩下的皇子他一个也不喜欢。 太子是皇后所出,平昭帝不喜欢他倒是很正常,毕竟,庄皇后当年逼死了淑妃。 可二皇子好歹也是贵妃所出,后贵妃因病撒手人寰,他就被养在了太后的膝下,被教导的倒是谦逊有礼,进退有度。 第253章 十年命数 何陵景躺在榻上,手边的书才翻了几页,脸上带着疲惫之色,却毫无睡意。 她说让他教她骑马,是不是代表着她答应自己一起去游历四方了? 他的直觉和预感一向很准,唯独对上许知意,就慌了手脚。 掐算和天象似乎也失灵了。 何陵景第一次有了无力和挫败感。 换成任何一个京城贵女,他怕是连看也懒得看上一眼,更别说为了谁辗转难眠。 想到今天祁西洲看到自己掏出帕子时,那愤怒又嫉妒的表情,何陵景不由挑了挑眉,心中十分得意。 他就是故意的,没想到祁西洲的反应这样大。 之前祁西洲与许知意成婚后,他留意过的,祁西洲身上系着的香囊,还有帕子一类,皆是在绣坊买的成品。 这算是男人之间暗戳戳的竞争! 何陵景也觉得自己这行为十分的幼稚可笑,可他就是忍不住想要炫耀。 要让祁西洲知道,他到底错过了一个多么优秀的女子。 而这个一直求而不得的女子,似乎也对自己动心了,这让何陵景激动得难以入眠。 在这沉静的夜里,只余心脏嘭嘭跳动的声音。 前世,许知意委身于自己,是在意乱情迷的情况下,当时,她怕是连他的脸也没看清。 可他,却是将她身体的每一寸都牢牢刻在了脑海中。 以至于在得知她命丧火海时,险些就疯了。 虚空大师在被他的剑尖指着咽喉的时候,不得已,说得用他十年命数换一次机遇。 别说十年,就算要了他的命,他也心甘情愿。 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在九星连珠的那一日,经受了剜心剔骨般的疼痛,又在佛祖面前跪了三天三夜。 昏迷前,终于听到虚空大师说了声,成了! 这才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也怪他,平常极少生病,这一倒下,竟整整休养了三个月,想要提亲时,平昭帝已将许知意赐婚给了安王。 何陵景当时想,大抵这就是命,上天注定他与她没有夫妻缘分,不管前世,还是今生。 那便默默守候,祝福他心爱的女人一生幸福顺遂。 可命运却开了那样大的一个玩笑,她成了他的义妹,还得由他背着她上别人的喜轿。 天知道,那一刻,他多想说出实情,然后带着她天涯海角去流浪。 可他不能那样自私,短短一段路,她趴在他背上,熟悉的香味让他眼眶发红,心疼的滴血。 这世上最难过的事,莫过于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别的男人,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胡思乱想的,困意渐渐袭来,何陵景终于睡过去。 梦里,重又回到了那个月圆,繁星满天的夜晚。 寂静的天地间,只有他和她的急促的喘息声。 女子漂亮的杏眼迷离,带着勾人心魂的媚态,他的手握住她纤细的腰肢。 另一只手不断地滑过她凝脂般的肌肤,所过之处,引起阵阵战栗。 如同野火燎原,烧得何陵景几乎难以自控,可身体有他自己的想法,一点要停下的意思也没有。 梦里,许知意那双漂亮的杏眼越发的迷蒙,看向他的时候,泛着泪意。 何陵景忍不住低头,咬住她樱桃般的红唇 猛地睁开眼,何陵景恍恍惚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她香甜的味道。 一大早的,天还蒙蒙亮呢,下人们就看到何陵景自己打了盆水,正卖力的搓洗着衣裳。 不明所以,谁也不敢上前询问。 早饭是在前面的花厅用的,何陵景进来的时候,孙夫人正牵着许知意的手嘘寒问暖。 “知意啊,你这几天好像又清瘦了,天气愈加冷了,要是没事,你就别总出门了,留在家里好好养着。” 何清晨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清脆好听的声音在花厅中响起。 “母亲要是不让二姐出门子,有些人就得饿着肚子了,说不定在背后怎么埋怨母亲呢!” 许知意小脸一红,正对上何陵景的目光。 两人不约而同的别开脸,尴尬的低咳几声。 何陵景的脸比许知意的还要红,一顿饭,几乎就没抬过头。 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对上许知意清澈的杏眼,竟是生出浓浓的羞耻感来。 何丞相不悦的轻拍了拍桌子。 “你这是做贼去了?那头发丝都落到汤里了!谁教你如此用饭的?真是越大越没规矩了!” 何陵景置若罔闻,呆愣愣地盯着汤碗中漂浮着的枸杞。 是了,一定是这段时间枸杞吃多了,他才上火的! 他发誓,自己绝没有那种龌龊的想法。 挺了挺背脊,许是才喝了热汤的缘故,许知意的唇红润水嫩,眸里水光潋滟。 何陵景啪的将筷子丢到桌上,起身,仓促间带倒了椅子,发出不小的动静。 “大理寺还有事要忙,我就先走了!” 就跟身后有狗撵似的,一溜烟跑得不见了影子。 孙夫人与何丞相面面相觑。 “这孩子是中邪了不成?看来改日得去法华寺上炷香。” 何丞相皱眉,旋即似是想到了什么,挑了挑眉。 嘿,儿子这分明就是情窦初开了,别不是和他一样,做了什么荒唐的梦,这才不好意思了? 似笑非笑的睇一眼一头雾水的许知意。 “吃饭吃饭,不用管他,真是越大越不让人省心,瞧瞧哪里还有点沉稳的样子。” 孙夫人夹了只虾饺放到许知意面前的碟子里。 “你吃得太少了,我让人寻了个南方的厨子,估摸着这两日就该到了。” 何清晨一手拿着只冒着热气的包子,另一只手里握着银勺,咬一口包子,喝一大口汤,嘴角沾着油渍。 “南方厨子做的饭口味清淡,一点也不好吃,反正我就喜欢现在的这个。” 孙夫人没好气的白她一眼,眼睛却是看着许知意,盯着她将碟子里的东西全吃了,这才道。 “厨子又不是给你找的,知意胃口不好,吃得也偏清淡,府里这个手艺倒还好,就是口味偏重了。” 何丞相赞成的点点头。 “夫人说的是,尤其天冷了,活动也少,吃下去的东西总是不太好消化。” 第254章 菜市口 十二月二十,大雪,万事不宜。 许知意天还不亮就醒了,让浮生悄悄拿来两套湖蓝男装,仔细装扮好,自角门出了丞相府。 海青坐在车辕上,早就等着了。 车厢里摆着炭盆,暖烘烘的。 “姑娘,午时才开始,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 许知意沉吟半晌,淡淡吩咐。 “先找个地方吃个早饭,若是迟些出门,怕是母亲会拦着。” 海青应一声。 “好嘞,姑娘坐稳了。” 接连三天,何陵景都没回家,只派人来传话,说大理寺的积压的案子太多。 看破不说破,许知意也只是嘱咐了他身边贴身侍卫两句,连饭也不让浮生去送了。 扶光自从被祁西洲派去北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许知意担心她遭遇不测,派了银珠去打探消息。 不管是死是活,也得把人带回来。 浮生见她一直拧着眉,小声道。 “姑娘,要是安王不肯把扶光姐姐的身契给您可怎么办?” 许知意看向车外。 大街小巷都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只有路边梅花开得正艳。 “你最近可有见过裴北北?她的情况如何?” 提起裴北北,浮生的肩膀就抖个不停,好一会,才止住笑。 “裴侧妃如今胖得连走路都费劲,被关在府里,成天与王妃打得不可开交。” “之前安王派人在外宣扬,说是她身怀有孕,现在呢?” 浮生捂着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一脸坏样。 “前天说是被王妃罚跪了,然后孩子就没了,明明是假的,偏她闹得人尽皆知,姑娘,您说,安王整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 许知意眸色清冷。 “坊间一直有不利于安王的流言蜚语,要想破此局,必得有个让人信服的借口,裴侧妃怀孕的消息传出,一下就堵住了大家的嘴。” 浮生摇头晃脑的,听得津津有味。 “要是安王一直不能人道,嘿嘿,奴婢觉着挺解气的,让他有眼无珠,伤了姑娘的心。” 许知意戳了戳她愈加圆润的脸蛋。 “能错过的人,一点也不可惜。” 马车到了醉香楼。 “姑娘到了,属下瞧着大厅人多,不然还是去二楼吃?” 许知意扶着浮生的手跳下来,不在意的摆摆手。 “咱们就在大厅随意吃些,别太引人注目,顺便还能听点小道消息。” 一楼大厅只余下靠窗的一张桌子,小二见到他们,十分殷勤的迎上来。 “三位里面请!您瞧,一楼只有一张桌子了,要不要上二楼包间?” 海青摇头,塞给他几个铜板。 “就在一楼吃,还麻烦小二哥快些上早点。” 小二笑得见牙不见眼,把那张红木的桌子擦了又擦,亮得几乎能照见人影。 “几位快请坐,吃点什么?” 浮生点了小笼包,虾饺,并几样小菜,一人一碗小米粥。 周围桌坐的说话也不避着人,嗓门贼大。 “你们也都是来瞧热闹的?” “是啊,毕竟菜市口空置许久了,上回砍头还是三年前了。” 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包子咽了,这才悠悠道。 “诸位这般幸灾乐祸可不地道,只是,能被砍头的必是罪大恶极之人,听闻今日行刑的这两个,一个是小侯爷,还有一个是京兆府尹。” 有人唏嘘,“来头都不小啊!听说那个小侯爷与西番勾结,还喜好男风,是不是真的?” “应该是真的,他都被关在大理寺多久了?大理寺审讯肯定不会有假的。” 一时间,众说纷纭,大厅里一片喧嚣声。 许知意用小勺轻轻搅拌着,吃得漫不经心。 海青胃口好,一口一个小笼包,不过几息,三屉包子就全进了他的肚子。 浮生也不遑多让,吃了两屉,又把许知意没碰过的豆腐脑也一股脑的吃了,悄悄打了个饱嗝。 许知意见他们俩这般好胃口,也多吃了一只虾饺。 “付钱咱们走,一会人多了,挤不到前面了。” 海青略有踌躇。 “姑娘,那么血腥的场面,您就在马车里看看得了,属下怕吓到您。” 许知意勾唇,“今日被行刑的可是秦小侯爷,我必须得看仔细了!浮生你说是不是?” 浮生拼命点头,小脸红通通的。 “姑娘说的是,就得站在前面看才解气呢!” 海青无奈,付了银子,赶着马车朝菜市口驶去。 以为时辰尚早,没想到菜市口这里早就人头攒动,马车一辆挤着一辆。 不像是来看砍头的,倒像是来赶集的。 海青好容易扒拉开人群,给许知意挤出条道。 行刑时辰未到,可面前的刑柱上已经用铁链锁着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新旧伤痕。 秦淮生半垂着头,墨发打了结,晃动几下,来不及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 他双眼无神,面色灰败,怔怔的盯着地面。 京兆府尹似乎是晕过去了,脑袋耷拉着,有血一滴一滴地洒在雪白的地上。 许知意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淮生。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长相俊美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像只死狗似的。 深吸一口气,又将胸口的浊气吐出来,郁结的心一下就舒畅了许多。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秦淮生努力仰起头,用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 四目相对,秦淮生神情一滞,眉头紧紧拧着,死盯着许知意。 她本就生得白皙,一袭湖蓝月华锦长衫,外罩同色棉披风,杏眼中满是彻骨的寒意。 饶是如此,依旧如同鹤立鸡群。 一旁看热闹的大姑娘、小媳妇的眼睛就像粘在她的脸上,满面娇羞,偶尔与身旁的人低语几句。 许知意浑然不觉,眼神不闪不避,直盯的秦淮生不得不垂下头去。 他不懂她的恨意到底是从哪里而来,可看到她的那一瞬,莫名的就有些心虚。 或者,他与她前世见过? 也或者,她还在为自己没娶她而恼恨? 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可就是没一点头绪,却终究不敢再看她。 许知意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对于周围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 第255章 同情心不多 午时一到,刽子手光着膀子,手握鬼头大刀,喝几口烈酒,又喷在刀上。 围着秦淮生和京兆府兆转几圈,嘴里念念有词。 台子上面摆着供桌,上面放置着阎王爷的神龛,香炉、祭品一应俱全。 随着监斩官丢出的令牌,接着是一声沉稳响亮的呼喝。 “行刑!” 刽子手手起刀落,两颗人头齐齐落地。 身边的女眷连连惊呼着,不断地朝后退去。 鲜血滴滴答答地溅在雪地上,顷刻间,就被染得殷红。 秦淮生的脑袋恰好滚到了许知意脚边,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有双温暖的大手一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湿润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看了,夜里会做噩梦。” 温热的泪顺着何陵景的指缝滑落,又似乎一路烫到了心里。 牵起她冰凉的小手,何陵景一路将人领到了马车前。 许知意乖乖巧巧的任由他牵着,一路都安静得可怕。 杏眼中蒙上层水雾,眼角泛红,身子不住地哆嗦着。 “兄长,他终于死了。” “嗯,恶人有恶报,他这样的人,只能下地狱。” 上了马车,何陵景这才掏出帕子,替她将脸上未干的泪痕擦拭干净,原本冷清的眸子里染上几分担忧。 “知意,可觉得解气了?” 她摇头,抽了抽鼻子,莫名的有几分可爱。 “我以为会开心的,可他就这样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何陵景失笑,“不然我再回去替你抽上他几十鞭?” 许知意没好气白他一眼。 “兄长又逗我。” 何陵景却正了正神色。 “我可没骗你,只要是你想的,我就一定帮你做到!而且我已经吩咐过他们了,秦淮生的尸首只配扔去乱葬岗。” 停顿半晌,声音有些低沉。 “知意,我不愿当你的兄长” 许知意怔怔的盯着两人十指紧扣的手,感受着他掌心处传来的暖意。 “你可愿舍下一切随我离开京城?” 何陵景毫不迟疑的颔首,温柔的将她的手放在唇边。 “不管刀山还是火海,我都愿陪你一起闯。” 许知意闻言,只觉得心尖一阵阵酥麻,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砸落下来。 何陵景瞧见她这样子,终是忍不住,一把将人揽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别怕。” 许知意窝在他怀里,嗅着那熟悉的清香,一下就红了脸。 她的脸埋在他胸口,说话的声音也闷闷的。 “一言为定,兄长可不许骗人。” 何陵景无奈。 “怎么还叫我兄长?” 语气里竟是意外的夹杂了几分嗔怪,与往日的清冷一点也不相符。 “你起来些,一会该闷着了。” 许知意拼命的摇头,眼泪将他的衣襟染湿了一大片。 “不要!那我总不好当着父亲母亲的面喊你阿景?” 说着,又使劲往他怀里拱了拱。 不用照镜子,许知意也知自己此时有多失态。 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她在人前一直沉稳冷静,生怕行差踏错,就会万劫不复。 哪怕被祁西洲辜负,哪怕被罚跪在御花园,哪怕险些丢了性命,她都没掉过一滴泪。 她一直认为,眼泪是这世上最无用的东西,只有懦弱的人才会把眼泪当武器。 可在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在心爱之人的身边,是无需佯装坚强的。 可以哭,可以笑,可以肆意,可以张扬。 因为他绝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何陵景温柔的一下下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眼尾却微微发红。 等了两世,终于,她的心里也有他了! 这一刻,何陵景的心就似被什么扯着,痛并快乐着。 灼热的吻落在她的发间,温柔而克制。 “只要你高兴,叫我什么都行,这会子还早,要不要去一趟法华寺?” 他知道许知意在佛祖面前供了莲花灯,至于为谁而点,不言而喻。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眼眶微肿,鼻尖泛红,有几滴泪还沾在长长的睫毛上。 “你今日不忙?要是母亲知道咱们不带她,悄悄去了法华寺,会生气的。” 何陵景低笑一声,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 “那咱们不告诉她就好了,等天暖和些了,再带着母亲和清晨一起去。” 海青对何陵景的吩咐自是无有不从,他们说话的声音虽小,可他耳聪目明,自是听得一清二楚。 为许知意高兴的同时,也有些同情祁西洲,但同情心不多,就指甲盖大小。 浮生没好意思进去,与海青前肩坐在车辕上,裹得只余个脑袋露在外面。 耳朵恨不得能钻到车厢里去,脸上露出姨母般欣慰的笑。 海青没眼看,看着她冻得通红的小脸,脱下自己身上的棉裘。 “快穿上,可别给冻病了!不然我和姑娘说一声,先送你回府?” 浮生一边嫌弃,一边口不对心的将棉裘裹在自己身上。 “万一姑娘有个什么需要,你能照顾得了?哼,我不回去,而且我一点也不冷。” 说着,把棉裘又往上拉了拉,这下,只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露在外面。 海青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有公子在,哪里需要咱们照顾?” 浮生了然的点头。 “你说的倒也是,公子可比我们还要细心,有他在姑娘身边,确实让人放心。” 起了个大早,又哭了一场,许知意此时倚在何陵景怀里,昏昏欲睡。 几日不见,她似乎又瘦了,那腰细得似乎一只手掌就能握住,女儿香夹着淡淡的药草香。 何陵景贴近闻了闻,似乎是有点痒,许知意下意地躲了躲,温凉的唇掠过他的耳畔。 一瞬间,何陵景只觉得一股酥麻在体内蔓延,身体不由的绷紧,就连呼吸也乱了节奏。 “知意——” “嗯。” 迷迷糊糊间,一个吻突然落在柔软的唇上,温柔辗转,却又十分克制。 许知意勾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两人气息不稳,何陵景这才重新将她抱在怀中。 “还要半个时辰才到,你睡一会,到了我再叫你。” 第256章 非礼勿视 马车里温暖安静,许知意睡得香甜,佳人在怀,何陵景的一颗心跳得有如擂鼓。 想掀开车帘透透气,又担心吹着许知意,只得竭力克制着体内汹涌的热流。 许是太热了,她不满的嘟哝几句,轻轻扯了扯衣襟,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 暖玉随着马车的摇晃,在胸口处轻轻的摆着。 只一眼,何陵景就慌忙移开视线,闭着眼睛,替她将衣裳整理好。 心中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一边又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温柔的抚摸过她光滑如玉的脖颈。 恰巧对上她带着迷蒙的眸子,一时尴尬的竟忘了收回手。 “到了吗?” “还还没有。” 局促的绷紧嘴角,背脊也有些僵硬。 感受着他身体的变化,许知意猛地坐起来,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 何陵景此时恨不得能挖个洞钻进去,以拳抵唇,咳两声。 柔软微凉的唇轻啄一下他的嘴角,又很快躲去一边,偷偷打量他的神色。 何陵景突然觉得,自己大概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捉住做了坏事,缩在角落中的许知意,将人按坐在腿上。 “做了坏事就想跑,嗯?” 许知意垂着头,委屈巴巴。 “我我负责就是了。” 何陵景神情微滞,忽地笑了,眉眼间再不见半分冷清,有的只是宠溺。 “好,一言为定!” 嗓音清润,仿若空谷冷泉,却糅杂了笑意,听得人心尖发痒。 马车又行驶了大约两盏茶的功夫,这才停了下来。 “姑娘,只能停在这了,您和公子得步行上去了。” 山路崎岖,被皑皑白雪覆盖,强行赶马上去,怕是不安全。 “你和浮生就在这等着。” 何陵景率先下了马车,长臂一揽,将许知意捞了下来。 海青和浮生迅速的别过脸,盯着路边的苍翠的松柏。 嗯,这松柏可真绿啊! “马车里有炭盆,你俩别在外面傻冻着!” 浮生脆生生地应了。 “姑娘放心,奴婢就在这等着您。” 雪已经积到了小腿处,走得十分吃力。 何陵景见她衣裳的下摆已经湿了一大片,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上来。” 许知意心头一暖,也不矫情,跃上他的背。 何陵景看着瘦,可却是结实有力,趴在他背上,竟是一点也不觉得硌人。 “驾!” 何陵景摇头。 “调皮,搂好了,可别摔了。” 山路两边,梅花正浓。 许知意不时摘两朵,别一朵在何陵景的耳侧,另一朵则插到自己的发间。 搂着他的脖子,馨香的呼吸喷酒在他耳后。 “这是谁家的簪花少年郎?生得倒是俊俏。” 何陵景也不知怎么的,手掌在她屁股上轻轻一拍。 “乖些,别掉下去了。” 一股热意直蹿心头,许知意的小脸瞬间红到了耳朵根,埋在他颈间,羞得再不敢抬头。 何陵景也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孟浪了,毕竟两人只是定了情,没成亲前,他不愿做有损她名节的事。 “抱歉,一时忘情” 许知意伸手,捂住他的嘴。 “阿景谢谢你。” 谢谢你一直留在原地等着我,谢谢你不论何时都守在我身后,谢谢你用十年命数换我重活一次 幸好前世那个人是你,幸好孩子的父亲是你!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一贯孤冷清高的何陵景,对一切都毫不在意的何陵景,此刻听了她这话,眼眶微微泛红。 “要是我再早一点,就不会让你吃这许多的苦,以后有我,你不必看人脸色,也不必委屈自己。” 许知意点头,“好,我记住了。” 浮生一直看着他们俩的身影消失,这才收回视线,抹了把眼角,带着哭腔。 “呜呜,我家姑娘终于遇到对她真心好的人了,真好啊呜呜呜,我可怜的姑娘。” 海青挠挠头,掏出帕子,刚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只得一把塞进她手里。 “行了,这有啥好哭的,赶紧擦擦,本来长得就不好看,这一哭,更丑了!” 浮生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擦了眼泪,又撸几把鼻涕。 海青,“” 算了,好男不与女斗,就一张帕子而已,不要了! 结果下一秒,一方潮湿的帕子就塞回到了他手心。 海青一跃而起,头重重撞在车顶上,眼冒金星,疼得轻嘶一声,嫌弃的一把将帕子丢出车外。 浮生见他这样,却是咯咯笑出声,越笑声越大。 “你怎么傻乎乎的,难怪扶光姐姐瞧不上你,哈哈哈。” 海青红着张脸,“别乱说,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之前在北地也没打过多少交道。” 海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个小丫头解释这么多,就是看着浮生此刻眼睛和鼻子都红彤彤的,像只小兔子。 浮生还在笑,笑得直打嗝。 “行了,别笑了,赶紧喝口热茶压压。” 浮生脸也圆圆,眼也圆圆,嘴巴红艳艳的,像成熟了的樱桃。 看到她唇上染着的茶水,海青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总觉得她的那盏茶水应该格外好喝,他也想尝尝。 可他不敢。 又吃了几块点心,浮生就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眼里迅速泛起一层水汽,看着格外可爱。 “我睡一会,一会姑娘和公子来了,海青大哥记得提前叫醒我。” 没心没肺的躺倒就睡,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起来。 海青无奈,想出去,又担心出个什么意外,定定望着她。 心底的某一处,似乎有什么在叫嚣着。 可一想到无白对这小丫头的心思,又觉得自己不该撬兄弟的墙角。 虽说现在他已经不再是祁西洲的贴身侍卫了,可到底与无白他们几人是过命的交情。 当年他受伤,要不是无白一路背着他,死活不肯放弃,他怕是活不到今天。 纵使再喜欢浮生,他也从来不敢表露半分。 可浮生却误会他喜欢扶光,这可真是叔能忍,婶都不能忍! 左右的解释清楚了,不过看浮生这懵懂的样子,怕是压根不懂男女之情。 满心都是她家姑娘,根本无暇理会别的事。 无白让人送了不少东西,浮生一概退回了,那信更是连拆都没拆开。 第257章 共白头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望眼望去,天地一色,何陵景背着许知意,周围静的只有雪落在松枝上的声音。 法华寺的香炉中香炉燃烧得正旺,檀香味弥漫在空气里,伴随着敲钟声和诵经声。 翘脚的廊檐也被白雪覆盖。 “放我下来,别叫人瞧见了。” 何陵景笑着将人放在地上,伸手拂去她墨发上的雪花。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许知意没好气将他的手拍开,踮起脚尖,替他将肩膀的落雪拍落。 “这诗不好,换一首。” 何陵景俯下身子,直直看进她眼中。 “我一定会陪你共白头。” 虚空大师一早就看到他们二人了,腻腻歪歪的就是不进来,忍不住迈出大殿,低咳一声。 “佛门清净之地,还望施主克制些。” 许知意的脸一下就红了。 “兄长你离我远些。” 何陵景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嘴角的弧度越扬越高。 “嗯?背你的时候唤我阿景,到了地方就成兄长了?” 许知意语噎,娇嗔的瞪他一眼。 “正经些,虚空大师看着呢。” 何陵景低笑一声,转身看向虚空。 “我陪她来还个愿,不知可方便?” 虚空大师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快走几步迎上来。 “那个之前说的要替佛祖重塑金身,可还作数?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就今天!”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 “虚空大师该不会打着替佛祖重塑金身的名义,把这些钱拿去买酒喝?” 虚空大师被一眼看穿心思,气得朝天翻了个白眼。 “佛祖面前可不兴胡说八道,老纳是那样的人吗?” 何陵景和许知意齐齐看向他,眼神中是同一个意思。 别怀疑,您就是! 虚空,“好好,好得很,你们如今欺负到老纳头上了,可怜我一个吃斋念佛的和尚,竟被人如此怀疑,这日子可怎么过啊!佛祖啊,求您开开眼” 许知意扶着何陵景的胳膊,自顾的朝大雄宝殿走去,压根无心理会装穷卖惨的虚空大师。 法华寺做为京城最有名的寺庙之一,香火不断,香火钱自也少不了。 每年皇家还会来此给先祖上香,再祈求平昭风调雨顺,国力昌盛。 不提别的,只说太后就往法华寺捐了不少的香油钱,供奉了至少二十盏长明灯。 去年,皇后让太子出面,替佛祖重塑了金身,哪里就需要他们出银子了。 两行脚印很快被大雪淹没。 虚空大师气得直跳脚,见有小沙僧看过来,只得捻动着佛珠,嘴里念着阿弥陀佛。 “无事,你们继续回去诵经,老纳陪着两位施主就是。” 小沙僧赶忙缩回去,忍不住低声向师兄们吐槽。 “虚空大师又开始哭穷了,咱们寺庙应该没他说的那么穷困潦倒?” 师兄敲木鱼的手微顿,半阖着眸,虔诚至极。 “佛曰不可说不可说,看破不说破,你还是专心念经,小心晚上又不许你吃饭。” 小沙僧吓得再也不敢说话,盘从于蒲团上,闭目敲起木鱼来。 罚抄佛经啥的都能忍,不给吃饭忍不了一点! 整个大殿内,就属他敲得最卖力,恨不得把木鱼敲破,以表虔诚之心。 何陵景陪着许知意还了愿,重新供了两盏长明灯,虽未明说,可二人心知肚明。 这是为前太子和前太子妃供奉的,希望他们来世还能再续前缘! 虚空大师不远不近跟着,瞧着两人之间那愈加明显的姻缘线,笑得不怀好意。 “今日雪大,下山路难行,二位施主不如今夜就在此处住下?正巧老纳也想与何施主谈谈佛法,如何?” 许知意实在不想当着佛祖的面戳破他的心思。 “我就说为何兄长今日上个山还要带着酒,原来是为您准备的啊!” 虚空大师急得直跺脚。 “施主慎言!上回听了你的话,老纳早就戒了!” 许知意鼻中轻哼一声,做势要去夺酒壶。 虚空大师脚下抹油,一把抢下酒壶,塞进怀里。 “可扔不得,如此浪费,造孽呦!使不得,使不得,何施主一片好意,老纳就不辜负您的心意了。” 何陵景满眼带笑的看着他们斗嘴,空荡荡的心,一下就被填满了。 “我会派人将浮生和海青带上来,你不必担心。” 许知意颔首,虔诚跪拜了满殿的佛祖,这才借着何陵景的力道站起身。 “不知安排我今夜住在哪?” 虚空大师想了想。 “之前丞相府的那个院子许久未有人住,再打理也是麻烦,不如就住在何施主的禅房?” 根本不需要征询何陵景的意见。 瞧他满脸宠溺的样,还有那黏糊糊的劲,别说让出个禅房了,就算要他的命估计也不在话下。 “也好,那兄长你与虚空大师说话,我就先去了。” 何陵景语气淡淡。 “我与他没甚可说,你没去过我的禅房,我带你过去。” 虚空大师很没形象的朝天翻了个白眼,又赶忙冲着佛祖念起阿弥陀佛。 佛祖莫怪,实在是这臭小子太气人了! 讲好的青灯古佛,云游四方,结果他背弃承诺,有了心爱的女子,就果断舍了他这糟老头子了! 那转身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临走前,往功德箱里塞了几张银票。 虚空大师满腔的哀怨顿时烟消云散。 “阿弥陀佛,佛祖定会保佑您无灾无难,顺遂一生的!” 雪大风也不小,迷得眼前什么也看不清楚。 何陵景牵着她的手,低声的道。 “路太滑,跟紧我。” 禅房离大雄宝殿不远,分里外两间,不大,但布置的极为雅致,临窗的小几上,香烟袅袅。 “兄长常来?” 何陵景将她身上的大氅挂去一边的木架上,往火盆中重新加了些炭,这才盘腿坐在她对面。 “之前常来,调去大理寺后,倒是没什么时间了。” 炭盆烧得很旺,许知意的脸颊红扑扑的,琉璃似的杏眼四下打量,突然看向何陵景。 “上一回我陪安王来寻虚空大师的时候,你可是也在?” 何陵景碾茶的手微顿。 “为何有此一问?之前我倒是常来,记不得你说的事了。” 第258章 亲你的时候也很纯真 许知意淡笑不语,临空描摹着他精致的眉眼。 原来在喜欢你的人面前,是无需强装坚强的,可以任性,可以刁蛮,也可以做自己。 何陵景见她发呆,曲指弹了弹她的脑门,语中带笑。 “想什么这么出神?先喝盏茶,一会就该用饭了。” 许知意斟酌着道。 “我在想,要是父亲和母亲知道了,会不会反对?毕竟我曾嫁为人妇” 何陵景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扫下一片阴影。 “不会,我的事向来是自己做主,若是没你,我大概会孤寡一生。” 将青瓷的杯子往许知意面前推了推,茶汤碧绿,入口清甜。 “这是法华寺才有的茶叶,水是在松树上取的雪,埋在树下存放一整年,煮茶味道甘冽。” 葱白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烛火明明灭灭,映照得她愈加肌肤胜雪,美得那样不真实。 “阿景,你去过塞外吗?” “没有,正好一起去看看,听闻那里的落日极美。” 浮生和海青恰好走过来,听到这,不由相互对望一眼,踮着脚尖,悄悄进了一旁的房间。 “姑娘和公子在一起,也太般配了,美得好像一幅画,海青,塞外的落日真的很美吗?我也好想去看看。” 海青将肩头的雪拂落,伸手,将浮生头发上落着的雪也轻轻拍掉。 “我一个只会打仗的粗人,可瞧不出那些,不过落日的时候,牛羊成群地往家赶,牧民骑在马上,高声唱着歌,确实挺美的,不过,你会骑马吗?” 浮生跺跺脚,又狠狠踩过他的脚背,叉着腰,眼睛瞪得溜圆。 “你就会破坏人的好心情!谁说不会骑马就不能去塞外了?哼,反正我家姑娘到时一定会带上我的!” 海青抱着脚,在地上跳了好一会。 “好好,你说的都对!大不了等天热了,我教你骑马,你这丫头是吃什么长大的?力气可真大。” 浮生嘟起嘴,一屁股坐在蒲团上。 “谁不是吃饭长大的!难不成你是吃草才长这么高?” 海青无语,听到茶壶沸腾了,赶紧拎起来,给她倒了杯热水。 “行,你是吃饭长大的,我是啃草的,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可别冻病了。” 浮生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吸溜,胖嘟嘟的脸蛋上很快腾起两片红云。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小,许知意也听见了,不由低笑出声,轻轻摇了摇头。 “浮生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最是吃不得亏了。” 何陵景啜一口茶,语气淡淡。 “我也想被你惯坏。” 许知意,“” 难以置信地盯着他。 想看看他究竟是怎么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样让人脸红心跳的肉麻话来的。 何陵景低垂着眸子,无视许知意盯着他的目光。 “有时我真挺羡慕她的,能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就连沐浴也能” 话没说完,就被许知意一把捂上了嘴。 “打住,不许再说了!你简直简直厚颜无耻!” 何陵景也不挣扎,漂亮的桃花眼朝她眨几下,别提多无辜了。 许知意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卸下清冷面具的何陵景,身上多了丝人间烟火气。 无懈可击的五官,孤傲中带着几分恣意,让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些邪念。 温热的唇在她掌心留下一个吻,许知意连忙抽回手,嗔怪地瞪他一眼。 “这里可是清净之地。” 何陵景就势往下一躺,枕在胳膊上,勾唇。 “嗯,我亲你的时候也很纯真,佛祖不会怪罪的。” 虚空大师亲自拎着饭盒,才到门口,就听到何陵景这句没羞没臊的话,老脸一红,险些没站稳。 许知意觉得今天大概是她这辈子最害羞的一天了,脸上的温度就没降下去过。 虚空大师伸手在门上轻叩几下,咳嗽几声。 “老纳来给施主送饭了,可方便进来?” “不方便,食盒放门口,人可以走了。” 虚空大师,“” 四处看了看,雪大,小沙弥们念完经,全都窝在禅房里,索性也不顾形象了。 一脚将门踹开,单手叉腰。 “听听你说的还叫人话吗?这有了心爱的人,倒是放飞自我了!瞧瞧给人姑娘羞的!” 何陵景挑挑眉,瞥向许知意。 “你也觉得我说得不对?可我明明” 许知意尴尬地站起来,接过虚空大师手中拎着的食盒。 “虚空大师要不要一起用饭?法华寺的斋饭可是远近闻名,难得吃一回。” 虚空得意扬扬的坐下,不耐烦的推了把何陵景。 “吃饭吃饭,别理这臭小子,话说回来,老纳给你的那些经书,可有在抄写?” 许知意盛汤的手一顿。 “没空抄!” 理不直气还壮,噎得虚空大师半晌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是自个懒得抄,这才找了一大堆的借口让我写,佛祖知道了,真的不会怪罪吗?” 虚空大师用手指着她。 “你你从前倒没发现你这般伶牙俐齿,一直以为是个沉稳内敛的,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仰天,一脸遭受打击的模样。 “是老纳着象了,古人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人,你也是个嘴毒的。” 许知意看一眼炉边烧断的一截线香,又看一眼外面越下越大的雪。 “要不您还是回自己的禅房用饭!” 虚空大师拍了把自己的嘴。 “老纳闭嘴行了!就冲着老纳亲自来送饭的份上,也别这么狠心啊!我这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许知意没好气的将饭分别摆在他和何陵景面前。 “那就安静点吃饭!好好的高僧,偏长了张嘴!” 何陵景笑而不语,端起饭就吃,时不时替许知意夹一筷子。 “多吃点,这里的酿豆腐可是一绝,别处吃不到的。” 菌菇汤鲜美可口,愣是喝出了鸡汤的味道来。 “他嘴馋,成日没事就研究吃食,这汤里加了鸡腿茹磨成的粉,还有夏日里山上采摘的蘑菇,味道自是鲜美些。“ 许知意的眉心却是越拧越紧。 “不对,这汤中的蘑菇很不对。” 第259章 人心太可怕了 禅房里太闷了,檀香味夹杂着饭菜味,何陵景见状,赶忙将窗棂支开条缝。 许知意深吸一口气,拿过一旁的披风。 “带我去厨房看看,还有,这些菌子你们吃多久了?” 虚空大师的眉毛已经全白了,长长的垂下,他这段时间只是觉得饭菜似乎格外的香,别的就没多想了。 见他凝眉沉思,许知意也顾不得解释许多。 “看过再说,这些暂时只是我的猜测。” 何陵景自是没有意见的,细心的替她将披风的绑带系好,大大的兜帽有些阻拦视线。 一路被他牵着,许知意的心脏跳得飞快,走在漫天大雪里,一点也不觉得冷。 虚空大师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因为在想事情,好几次都险些一头栽在雪地里。 还是海青及时扶住他,这才阻止了他摔个大马扒。 只是此时,大家心里都七上八下,也没空开玩笑了,都是神色凝重。 寺庙的厨房与寻常家中的也没什么不同,一溜的架子上摆着各种调料,另外一边则挂着晒干的蔬菜和菌菇。 灶台里的火还没熄,偶尔发出噼啪的响声。 大锅里烧着水,是要准备沐浴用的。 许知意的目光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角落处的大缸上。 “那缸是做什么用的?” 虚空大师也不知道,招招手,叫了个在厨房帮忙的小沙弥前来问话。 “咱们这里一直有这口缸?” 小沙弥见到这么多人,有些紧张,听到问话,老实地摇了摇头。 “回大师的话,这缸是下雪前才搬来的,平时就是用来存放用菌子熬的油之类的。” 市集里卖的油他们是不敢买的,故而法华寺一直都是自己用菌子一类的熬煮食用油。 这也是法华寺斋饭远近闻名的原因。 何陵景亲自将缸上的木盖掀开,菌子的香味迅速弥漫开。 许知意上前,舀出一小勺,放在鼻下轻嗅。 原本平静的面色一下就变得难看起来,木勺随之落入缸内,溅起一片油花。 “这菌油一般都是谁在熬制?” 小沙弥为难地看一眼虚空大师,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有所隐瞒。 “寺里平常烧菜用的油,一直都是由空灵师兄熬制的,出家前,他家就是在市集上卖油的。” 虚空大师这才看向许知意,双手合十,作揖。 “敢问施主可是在这里面发现什么东西?” 许知意颔首,“这确实是菌油,可用的却不是普通的菌菇,乃是一种西域独有的魔鬼菇,又称相思菇。” 从大开的窗子可以看到连绵的远山,被大雪覆盖着,仍觉其险峻。 “这菇外表鲜艳夺目,最喜阴湿之地,人或牲畜若是误食了,初时不会有什么症状,可若是久而久之,便会患上怪病,整日晕晕沉沉,精神恍惚,最后死于睡梦中。” 天凉了,菌油结成了油块,看这样子,似乎还没用太多。 “虚空大师,这事您可要查?那个空灵又是何人?” 虚空大师长叹一口气。 “说起空灵也是个可怜人,原本他家也算殷实,爹娘都是老实巴交的,在上山采了菌菇自己熬油去卖,日子倒也过得不错。” 他盯着灶台里明明灭灭的火光,神色晦暗不明。 “后来他家的菌油渐渐有了名气,被世家大族看上了,每逢初一十五就要送油过去,原本一切好好的,结果招惹上了不该招惹的人,一夜间,他家被烧得精光,那天空灵恰巧上山采菇,太晚了,就住在了山上,这才躲过一劫。” 门口处不知何时站着个穿着灰色僧袍的和尚,剑眉星目,容色冷峻,倒不像是商户之子。 虚空大师早就看到他了,只是并未看他,平静的将他的故事讲述完。 “所以,空灵你能告诉老纳,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法华寺当年收留你,也是怜惜你的身世。” 空灵冷笑一声,“既然发现了,我也没什么想要辩解的,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何陵景看了他一眼,缓缓道。 “难不成当年是因为得罪了太子府才遭此横祸?你是听说初一陛下要来法华寺上香才出此下策的?” 空灵冷清的脸上突然就出现了皲裂,难以置信的盯着何陵景看了好半晌,突然仰天大笑。 “当时我去敲了登闻鼓,板子挨了,事情却不了了之,这天下公道何在啊?太子身上起红疹,非说是我家的菌油出了问题,那也可以报官,为什么要痛下杀手?” 何陵景依旧不疾不徐,搬来一张凳子,擦了又擦,才把许知意按坐上去。 “坐着听。” “原因无他,太子想杀的只有你罢了,只是那样就太明显了,可就算如此,也怪不到法华寺头上,为何要害他们?” 空灵神情一滞,“什么意思?什么叫太子想杀的是我?我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之子” “难道我不是?” “嗯,你不是吴大的儿子,只是无意在山上捡回去的,他们夫妻二人没有自己的孩子,便待你如亲生。” 虚空大师眼神带上几分狠厉,声音也不自觉地扬高。 “空灵你可知错?法华寺上下待不薄,为何连师兄弟们也要一起害?他们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空灵不屑冷笑。 “法华寺这般清净之地,却成为了朝廷的走狗,亏您还是高僧,不还得巴结奉承他们?你们都该死,一个也逃不掉。” 许知意感觉他的精神状态可能出了问题,说起话来颠三倒四。 虚空大师念了好几句阿弥陀佛,挥挥手,让一头雾水的小沙弥退出去,且一再交代不可多言。 小沙弥忙不迭保证。 他不傻,从这番话中听出来了,他们好像全中毒了,还是平日里看着和蔼可亲的空灵师兄下的毒。 太可怕了,人心太可怕了。 明明,晚上空灵和他们一起吃饭的时候,还言笑晏晏,引得诸位师兄哈哈大笑。 明明,方才他还给了自己一块舍不得吃的饼子,嘱咐他晚上守夜的时候别冻着了芸芸。 为什么一转眼,空灵师兄就要毒死他们了? 第260章 灾星 懒得再换地方,几人索性就在厨房里,海青守在外面,防止其他人靠近。 何陵景坐在许知意身边,让她挨着自己,也能不那么累。 虚空大师背着手,望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峦,许久,才收回目光。 “空灵啊,你心魔不散,如何在佛祖面前虔诚跪拜,要是你的父母泉下有知,也不会安心的。” 空灵不耐烦地打断他。 “别说废话,即使他们不是我亲生父母,可养恩大于生恩,既然他们的死,官府不管,我就用自己的方式替他们讨回公道。” 何陵景瞥一眼虚空大师。 “是你说,还是我告诉他真相?” 虚空大师没好气白他一眼。 “人是老纳带上山的,自是由老纳说,只是你确定真的要全告诉他?于他未必是好事。” 空灵不知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但想来,应该是与自己的身世有关。 “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这个当事人有权知情,大师不妨直言。” 虚空拉过来一张条凳,一屁股坐下,端起大碗喝了口冷水。 “空灵你是当今陛下的儿子!当年皇后生下一对双胎胞,天现异象,且民间有说,双生子乃是凶兆,身子孱弱的那个更是灾星,代平昭的天下也会动荡不安,虽是无稽之谈,可说的人多了,皇后便也信了。” “后来朝臣们纷纷上折子,矛头全部指向皇后,诸多压力下,陛下为了顺应民心,不得不将当时体弱的你放在祭台上,以平息流言。” 不止空灵,就是许知意听到这里,内心也掀起了惊涛骇浪,反观何陵景,却稳如泰山。 想来这些往事,他一早就知道了。 再看空灵,那眉眼和身形确实与太子有几分相似。 空灵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震得半晌说不出话,嘴唇翕动,僧袍下的手微微发着抖。 “不,这不是真的!我怎么会是他的儿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当年可是太子命人烧死了他们!” 太子当年也才十二岁,不知怎么偷听到了皇后和外祖的谈话,意外得知自己还有个双生的兄弟。 小小年纪,心却狠毒,那时候就开始铲除异己。 在吴大又一次送菌油到庄府的时候,太子提前服用了玫瑰花糕,导致浑身出疹子。 庄府上下吓坏了,最后查到了大厨房,发现这是唯一的外来之物。 二话不说,便将吴大抓来询问。 吴大自是抵死不认的,还嚷着要报官,说庄家人私自行刑,越俎代庖。 太子当时表现得极为和蔼,说既不是吴大做的,就把人放回去! 吴大还以为逃过一劫,当夜与妻子小酌几杯,早早歇下了。 太子的人子时动的手,在院子里淋满了火油,一把火把吴家小院烧了个干净。 派去的人也没仔细查验,以为空灵也一起死在了火里。 翌日,空灵回来,才发现家没了,爹娘全部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他不服,挨了二十大板,果断敲了登闻鼓。 然而,京兆府查了两天,此事便不了了之,空灵投的状子也石沉大海。 他想告御状,可皇帝哪里是他这种平头百姓能轻易见到的。 就在他走投无路,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时候,被虚空大师所救,带回了法华寺。 这么多年,虚空大师悉心教导,也在侧面提过当年往事,可空灵绝口不提。 以为放下了,没想到竟是成了空灵的心魔。 说到这,虚空大师的神情也有些哀伤。 “空灵,老纳自问从未有对不起你的地方,这么多年,老纳也一直在暗中调查当年的事,可惜,过去的太久了,当时动手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被太子派去了其他地方,没有证据,难以给太子定罪。” 何陵景将许知意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好让她更舒服些,这才缓缓开口。 “当年的邻居好些也已经不在了,或是搬去了外地,或是早换了人,我猜是太子给了他们好处,别说是太子,就算是普通百姓,想要把罪名坐实,也是要确凿证据的。” 空灵呆愣愣的看着他们。 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明白了,可连在一起,却怎么也听不懂了,大脑里嗡嗡直响。 “那这事皇后可知情?那位可知情?” 屋里静得只闻灶台中柴火燃烧的声音,气氛也沉闷得令人喘不过气。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要不是陛下出面压下此事,京兆府如何能擅自做主,给他们十个胆子也是不敢的。 平昭帝并不缺儿子,尤其还是被钦天监说是灾星的这一个,他是死是活,更是不会放在心上了。 莫名的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腾,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对天下,对帝王愈加感到寒心。 虎毒尚且不食子! 有时候人可怕起来,连禽兽也不如。 空灵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眶通红,泪早在那个时候就流光了。 已经说到这了,虚空大师破罐子破摔,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 “当然是知道的,不然你都敲了那登闻鼓了,板子也挨了,按理说,京兆府无论如何也得给你个交代,可结果” 空灵也不算小了,该是时候知道当年的真相,何况他如今已经动了杀念,若不及时劝解,他怕是会惹来杀身之祸。 许知意冷冷一笑,看一眼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的空灵。 “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我是他,也许不会滥杀无辜,但手段一定比他狠辣。” 她起身,掩唇打了个呵欠。 “剩下的事我不想听了,你们慢慢聊,只是别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听着很像个笑话,虚空大师若是有这闲暇,不如用这话去劝劝那一位?” 虚空大师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上下不下,难受得要命。 他的确是打算说这话的,被许知意先说出来了,倒真觉得自己像个小丑。 皇家的事本就与他无关,他就是个吃斋念佛和老和尚,一切事只看机缘。 就像他当年救下空灵,没准也是佛祖的意思。 “空灵你的心情老纳都能理解,只是你无故牵连无辜的人,实在是过于偏激了!” 第261章 不会让无辜的人枉死 许知意带着浮生回自己的禅房休息了,何陵景没走,还想听听后续。 要是空灵执意状告太子,他也不是不能利用手中权力,接手这个案子。 毕竟现在的太子不同往昔,他的那些同党死的死、下狱的下狱,朝中势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加之皇后也被关进了冷宫,以平昭帝那记仇的性子,估计再难出来了。 空灵依旧呆愣愣的毫无反应,嘴里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虚空大师也不催,只阖眸,嘴中念念有词,。 何陵景握着新到手的香囊,仔细端详着,时不时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这香囊之前可是许知意不离身的,带着她身上独有的香气,意义自是不同凡响。 何陵景在心中思忖着,该送个什么样的东西,才能代表他死也要与她在一起的决心。 前些日子似乎听一个西域的客商提过,说他们那边现在流行佩戴同款的戒指。 男女各一个,与扳指大相径庭,不过是制作得更精致些。 许知意那双手生得极漂亮,柔若无骨,十指纤纤,若是带上,肯定很美。 他正胡思乱想,就见空灵突然站起身,朝虚空大师的方向走几步。 何陵景心生警惕,几步挡在了虚空面前。 “你想做什么?虚空大师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空灵却是扑通跪在虚空大师面前,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是我太过执着,才犯下这不可饶恕的罪过,还请大师再给我次机会,从今日起,我愿诚心皈依佛门,一心清修,再不踏足红尘半步!” 说完,又磕了几个响头,额上好几处已经破了皮。 虚空大师这才睁开眼,定定看了他好一会,笑了。 “既如此,老纳便收你为关门弟子,我佛慈悲,会念在你回头是岸的份上,不会怪罪的,待此间事了,你便随我云游四方,造福百姓!” 空灵双手合十。 “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虚空大师叹了口气,亲手扶起他,替他将僧袍上的灰尘掸去,这才悠悠道。 “空灵,你真的放下个人恩怨,一心向佛?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老纳知道你感念吴大的养育之恩,不愿他们一家枉死。” 空灵的眼中再无一丝眷恋和疯狂,平静得如一汪古井。 “世间一切恩怨皆有因果,我相信佛祖有灵,定不会让无辜之人枉死,亦不会放过作恶之人,阿弥陀佛!空灵自知有罪,愿替诸位师兄解毒,并且日后大殿洒扫的活计由我一力承担,还望师父成全。” 到底是自己看大的孩子,虚空大师还是心软了,且也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京城的水已经很浑了,空灵要是一心向佛,不参与争斗,自是最好不过。 虚空大师看向何陵景。 “此事不若就此做罢?等天气暖和些,老纳便带着空灵离开京城,权当多年前被放上祭台的孩子已经死了。” 何陵景颔首。 “一切全听大师安排。” 即而看向空灵。 “诚如你所言,绝不会让无辜之人枉死,给我点时间,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案。” 眼下,平昭帝令祁西洲派人四处搜寻太子私军的下落,一旦查实,等待他的要么是斩立决,要么是终身监禁。 他与太后没插手,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南星正好坐享其成,手不血刃地清肃朝党乱象。 空灵怔怔看了他半晌,浅浅一笑。 “如此多谢施主,至于我真正的身份,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 这次下毒的事件,也成为了一个秘密。 寺中和尚中毒不深,加上有解药,不过三日,体内的毒就解了个七七八八。 法华寺上下口风极紧,继续着每日诵经,接待香客的日子。 这些暂且按下不提。 许知意回到禅房,只是简单洗漱一番就睡下了。 浮生自是雷打不动的守着她。 山上比京城要冷得多,许知意说自己冷,拉着浮生与自己睡在了一张床榻上。 两人盖着棉被,互相取暖,说了几句闲话,就沉沉睡去。 大概子时,许知意被外面不小的动静给吵醒了,坐起身,才看到浮生已经起来了。 她正透过窗户的缝隙往外张望。 见许知意醒了,赶忙将一旁的大氅裹在她身上。 “山上凉,姑娘可别受寒了,外面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乱哄哄的。” 许知意下床,才穿好鞋子,外面就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知意,是我。” 只来得及将墨发散散拢在身后,许知意就让浮生开了门。 何陵景一脸焦急,许是在外面待太久了,玄色的鹤氅上落满了雪花。 “知意,我有事请你帮忙,可能随我到一旁的禅房?” 许知意自是无有不应,正想出门,却又被何陵景拉住。 “外面冷,只穿这样单薄不行。” 说完,接过浮生手中的披风,连着兜帽一起给她裹严实了,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许知意嘟哝。 “穿成这样,走路都费劲。” 何陵景笑一声,牵起她的手。 “有我在,不必担心。” 浮生抿嘴偷乐,手中掌着灯笼。 “奴婢替公子和姑娘掌灯。” 何陵景脚步微顿,想了想才问许知意。 “这事你确定要让她知道?” 许知意几乎半点犹豫也没有的点了点头。 “浮生于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世上谁都有可能背叛我,她绝不会。” 何陵景挑了挑眉,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日后若有背叛,就罚我生生世世不得轮回” 许知意一把捂上他的嘴,蹙眉,一脸不悦。 “佛门之地,不得胡言!” 你若死了,我怕也活不下去了! 这句话,在心里转了好几圈,却终究没好意思说出口。 还以为何陵景说的禅房离她这里不远,谁知道拐来拐去地走了两刻钟,这才在一处隐蔽的院子外停下来。 何陵景深吸一口气,这才缓缓道。 “里面是向晚,之前我为了让她脱身,让她服用了假死药,可谁知,太子府守得极严,今日才把人偷偷换出来,她的情况不太好。” 第262章 送命题 许知意一听这话,一下就急了,拉着何陵景往院子里走。 “这些晚点再说,赶紧带我看看向晚。” 何陵景的眸子闪了闪,深深看一眼许知意。 “要是此事败露,你我都没好下场。” 许知意哼笑,在他掌心轻轻一掐。 “大名鼎鼎的星河公子若是连这点小事也处理不好,倒真叫人看不起了。” 侧头,凝视他半晌。 “要是真败露了,我愿一力承担,与你何干?” 何陵景突然顿住脚步,捧着她的脸,神色严肃。 “有我在,绝不会让你陷入危险,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明白吗?” 许知意点点头,眼中隐有泪光闪动。 “明白了。” 浮生在一旁感动得稀里哗啦,冷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姑娘咱们进去,这里太冷了。” 何陵景这才放开她,深吸一口气,率先推开了房门。 屋内燃着无数蜡烛,亮若白昼,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正中摆放着的红木棺椁。 “太子以为向晚身染恶疾,一早就备好了棺材,那假死药服下不能超过七日就要把人救醒,可谁知,太子竟会这般警觉,我的人直到今天才把人换出来。” 许知意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 “你只告诉我,今天是她服下假死药的第几日了?” 何陵景神色复杂。 “第七日。” 许知意来不及再问别的,几步冲到棺椁前,何向晚双眼紧闭,脸颊惨白如纸,气息全无。 伸手为她搭了脉,良久,又掀开她的眼皮仔细看了看。 “帮忙把她抬去床上!” “浮生,把我的药箱拿来,再准备些热水和干净的棉布。” “兄长你替我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看她这有条不紊的样子,何陵景悬着的心一下就放松下来。 “好,我就在这。” 许知意亲手将何向晚的衣衫褪去一半,雪白的胸口上,此刻布满了黑色的纹路。 如同蜿蜒的藤蔓一般,眼见就要到咽喉了。 这一幕,饶是浮生也忍不住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姑娘,她这是怎么了?” 许知意语气平静,拿过银针,先是封住了她的几处穴位。 “假死药也是一种毒,若是毒素蔓延到咽喉的位置,到时就是神仙也难救了。” 所以服下假死药的人,未必不是在进行一场生死豪赌! 要是接应的人出一个小岔子,七日后等待她的就是命丧黄泉。 幸好,接应她的是何陵景这个亲大哥! 所以,何陵景今日上山原本就是计划之中的事,与许知意定情,算是计划外的惊喜。 他原本是回丞相府打算将真相告知,却没想到许知意一早就偷溜出门了。 无奈之余,是满满的心疼。 今天可是秦淮生被砍头的日子,她的心情又该是怎样的复杂、痛恨。 他就该一直陪着她的,却被公事拖住了手脚。 何陵景再一次深深的觉得,他不适合继续留在官场了。 他一生所求,也不过就是能默默守着许知意,看着她成亲生子,喜乐一生。 不过如今,她心里也有自己,以后的每一天,他就形影不离地陪在她身边。 不能生孩子也无妨,正好避免她陷入危险之中,两人相携到老也很好。 思来想去,这一会的功夫,连日后二人在哪里落脚,院子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 “兄长,你这假死药从哪里来的?” 连叫了好几声,何陵景这才回过神。 “就是机缘巧合下得来的。” 对上许知意似能窥探一切的眼神,心虚的摸了摸鼻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从药王谷求得” 许知意轻笑一声。 “他倒是大方,只是当时赠药时,没说过若是出现此种情况,该怎么解决?” 何陵景摇头。 “没有,我连他的面也没见到。” 好在,这药性虽霸道,可娘亲留下的医书里有记载,倒也不难解。 幸亏娘亲是药王谷谷主的女儿,带出了好些不为人知的珍贵医书。 否则今天何向晚即使有幸捡回条命,后半生怕是也要瘫在床上了。 “既给了,为什么不好人做到底,把解药也一并给了,这要是没我,向晚以后可怎么办?” 气得小脸涨红。 “总有一天,我得把他的胡子揪下几根。” 何陵景还是第一次见她这样孩子气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几声。 结果,被许知意一个眼刀子,吓得赶紧垂下头。 “这次的确是我的错,是我大意轻敌了,为了换向晚出来,我的几个人也受了重伤。” 何向晚形容枯槁,瘦得更是如同一个纸片人,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想来,寻一个与她这般情况的死囚不难。 “你说太子府如今已经被禁军围了,内里防守还这般密不透风,是不是有所觉察了?” 何陵景思忖。 “那倒不至于,他应该只是在防着那位突然发难,到时候再还手,就来不及了。” 许知意不置可否,一一将银针拔出。 银针顶端已经发黑,皮肤也冒出黑色的血珠,足足用了三盆水,血终于变成了正常的颜色。 又等了半个时辰,何向晚身上的藤蔓似的印记才慢慢消退。 许知意这才长舒一口气,从药箱中取出药丸,塞进何向晚的嘴里。 “好好睡一觉,最迟明日下午就能醒过来了。” 又将药瓶扔向何陵景,见他一脸困惑,这才没好气的道。 “不是说你的人也受了重伤?给他们每人服一粒,再辅以上好的金创药,就无大碍了!” 何陵景虽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可对医术却是一窍不通。 “你不用替他们把把脉?” 许知意替何向晚将衣裳重新穿好,又将棉被替她盖严实,这才起身走出来。 “左不过一些刀剑伤,我闻过了,就是血腥味,并没中毒的迹象,怎么,兄长你不相信我的医术?” 何陵景赶忙摆手。 “没有没有,我自是信你的。” 开玩笑,这可是道送命题,要是不干脆点回答,有可能到手的媳妇就没了,到时他哭都来不及。 许知意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出声。 “行了,赶紧去,我守着向晚。” 第263章 活不久了 何陵景赶忙去了一旁的禅房,一进去,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虚空大师已经替他们包扎好了伤口,只是看着一个个的还是没什么精神。 “向晚如何了?” 何陵景将药瓶交给他。 “没事了,睡一觉就能醒了,若是没知意,怕是救不回来了。” 虚空大师也不多问,只问了这药该怎么用。 一人给塞了一粒,见瓶子里还剩下几颗,悄咪咪的把瓶子塞到怀里。 见何陵景看过来,他心虚地笑几声。 “那什么,老纳这边已经忙完了,这药就全当是给老纳的报酬了!” 起身,拔腿就跑,以与他这年纪不符的速度,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屋中受伤的几人面面相觑。 何陵景无奈的摇摇头,看向他们。 “太子府的情况如何?你们可瞧仔细了,除了府兵,暗中可有其他人埋伏?” 其中一个黑衣人道。 “回公子的话,依属下的观察,暗中至少有几百人在埋伏着,公子,您说太子这是想做什么?” 何陵景冷笑,背着手转着他们转几圈。 “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不过也无济于事,以那位多疑的心性,怕是早有所察觉了,太子活不久了。” 药丸在嘴中慢慢化开,不苦,反而有股酸甜的味道,原本因为失血过多而发晕的头脑,清明了几分。 “公子这药是从哪来的?效果可真是不错。” 何陵景扫他们一眼,朝另一侧的禅房扬扬下巴。 “自是她给你们的。” 众人了然,脸上都露出姨母般欣慰的笑容来。 他们的主子,终于也有人要了! 那他们以后是不是得好好巴结巴结未来的夫人? 这样等主子惨无人道欺压他们的时候,也有个人能出面管管不是! 这样想着,几人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何陵景哪还看不出他们的小心思,冷哼一声。 “别想了!之前让你们护着她,结果她受了那样重的伤,那笔账我还没同你们算!” 几人哭丧着脸,扑通跪下。 “公子明察啊,当时可是姑娘不许属下们出手的,姑娘一心为您好,属下们又怎么能辜负姑娘对您的心意!” “巧言令色!受伤了也堵不住你们的嘴!” 话是这样说,那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 所以知意在那时候就已经担心自己,为自己着想了? 他终于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了! 想到以后有佳人在侧,终于不用终日孤零零的,心里就觉得美滋滋的。 可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行了,这几天你们就留在这养伤,别的事我自会交代他们去做。” 众人恭敬应下,累了一晚,爬到床上就呼呼大睡。 何陵景回来的时候,许知意撑着脑袋,昏昏欲睡,呼啸的风吹得窗格簌簌地响。 “知意,你睡一会,这里我守着。” 许知意迷迷糊糊应一声,困得几乎睁不开眼,被何陵景揽在怀里,索性往温暖的地方拱了拱。 “好,我就睡一小会。” 何陵景温柔轻拍着她。 “嗯,乖乖睡,我在。” 何向晚有些发热,浮生替她换了好几次凉帕子,又将熬好的药细心的喂下去。 她趴在床边,看何向晚的脸色慢慢恢复了,身上也没那么热了,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何陵景背靠着大迎枕,听着许知意均匀的呼吸,不知不觉也睡了过去。 山里本就安静,又是冬天,也没多少香客,加上这一处偏僻,轻易无人过来。 这一觉,几人睡得都极沉。 何向晚做了好几个梦,这才悠悠转醒,见到床边趴着的浮生,还有些怔忡。 四周都是陌生的,墙角的香炉里,檀香袅袅。 转转翻个身,才觉得浑身上下都酸疼无比,不由得轻嘶一声。 浮生揉揉眼睛,一脸的迷蒙。 “太子啊,不是,大姑娘您醒了?太好了,奴婢是浮生,您见过的。” 何向晚混沌的意识这才慢慢回笼。 “浮生你在这,那你家姑娘呢?” 浮生指了指外间。 “姑娘和公子都在,您醒了可太好了。” 何向晚怔忡,盯着浮生看了好一会,这才露出个会心的微笑。 “兄长对知意表露心迹了?” 浮生朝外看了看,重重点了点心。 “嗯,奴婢瞧着姑娘和公子是互生情愫,两人般配得很。” 说完,捂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何向晚也笑。 “那就好,父亲母亲也终于不必担心了,对了,我的贴身丫鬟呢?” 浮生笑眯眯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姑娘放心,翠儿姐姐被大公子的人送回丞相府了。” 只字未提许知意救她的事。 可何向晚心中清楚,照之前她和兄长商定好的,她这时候应该已经远离京城了。 要不是出了什么岔子,兄长绝不会把许知意拉进这件事里。 毕竟以兄长那性子,宁可他自己受伤,也绝不会允许许知意有半点危险。 “这是哪里啊?今天又是什么日子了?” 浮生道,“这是法华寺,今天十二月二十一了,我家姑娘说要是再晚一些,您就危险了。” 何向晚歉意的笑笑。 “到底还是又麻烦知意了,欠了她这么多的人情,怕是这辈子也还不清了。” “还什么?难不成大姐不把我当妹妹?” 何向晚抬眸,就对上许知意笑意盈盈的脸,忍不住笑容又深了几分。 “知意。” 许知意几步走到床前,先是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又替她把了把脉,这才长舒一口气。 “已经没大碍了,养些时日,身子就无碍了,只是大姐,你可有想好以后去哪里?” 何向晚苦笑一声。 “京城肯定是不能留了,兄长的意思是送我去江南的小镇,那里四季如春,正好养养身子。” 眼中有泪花闪动,她握着许知意的手。 “只是我不能继续留在父母身边尽孝了,就算清晨出嫁怕是也添不了妆,我这心里真是” 许知意笑着拍拍她的手背。 “大姐莫不是忘了还有我?放心,我定会替你照顾好父亲和母亲的,清晨你也不必担心,到时我和兄长会送她去高密。” 何向晚挑挑眉。 “现在还唤兄长不合适了?” 第264章 以后的事不好说 许知意嗔怪的拍一把何向晚的手背。 “大姐” 何向晚笑眯眯的看着她,心中悬着的一颗石头也终于算是落了地。 “瞧你这模样,这事十有八九了,如此我离开也能放心不少,知意,兄长就拜托你了!” 她用眼神示意许知意靠近些。 许知意乖乖俯下身子。 “知意若没你,兄长只怕会皈依佛门,就算看在母亲的份上,也请你多体谅,何家就兄长一个男丁” 许知意点头,眼中没一点诧异。 “大姐我都知道了,你放心,不管如何,我与兄长在一起的心不会变。” 何陵景斜倚在外间的小榻上,心软得一塌糊涂。 清冷俊逸的眉眼带着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他的知意,这一世会成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且他的身边只会有她一人! 许知意定定看了何向晚许久,眉间是化不开的忧愁。 “可大姐,你可知我也许不能再有自己的子嗣了” 许知意知道,他们都瞒着她,就为了不让她有心理负担,可他们却忘了,她也是个医者。 她替自己把过脉,虚而不实,寒气入体,即使网罗天下珍稀药材滋补,怀孕的概率也是万分之一。 “诚如大姐所言,何家只兄长这一个男丁,我在想,我这般是不是太自私了?” 何向晚却是浅浅一笑,就着浮生的力道倚在床头。 “知意,你以为这些父亲和母亲不知道?可他们却一点也不在意,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家可没皇位要继承,日后若你们真的喜欢孩子,抱养一个便是。” 见许知意眼中带泪,她摇摇头,苦笑。 “我倒是身体无碍,可所托非人,若是真的生下孩子,他真的能幸福吗?知意啊,只要你和兄长好好的,想来这就是父亲和母亲最想看到的了!” 何陵景忍不住冲进来,一贯清冷的脸上带着急切。 “知意,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可我我真的不介意,我一早说过,若没你,我已经去清修云游了!”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说出来的却只是这几句苍白无力的话。 何向晚见兄长急得脸色涨红,忍不住低咳几声。 “知意,你快答应!瞧兄长急成什么样了,他这人本就不擅言辞,更是不懂如何哄女孩子开心,以后还请你多多包容兄长才是。” “日后只有你嫌弃他的份,他都不敢有半点微词。” “兄长,你说是不是?” 何陵景耳尖红得似能滴出血,仍是诚实的点点头,声音更是低若蚊蝇。 “向晚说得很是。” 何向晚打量一眼何陵景,笑得愈加开怀。 “兄长,我瞧你腰间佩着的香囊倒是眼生,不知是从何处得来的?” 何陵景以拳抵唇,别扭地将头偏去一边。 “那个应该到午饭时间了,我看看准备好了没有,你们先聊,我去去就回。” 出了禅房,冷冽的风一吹,何陵景这才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膛那几欲要跳出来的心脏。 许知意这才低头看向自己腰间,原本系着的香囊不易而飞。 浮生心虚的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她。 “二姑娘,那个大姑娘应该饿了,奴婢也去催催,你们先聊哈!” 跑得飞快,生怕许知意揪着自己追问。 许知意无奈地摇头,看向何向晚。 “兄长还真是有本事,我的这几个贴身丫鬟的心都偏去他那里了。” 何向晚面色恢复了些,只是瘦得脸颊凹陷,只一双眼睛大得惊人。 “这屋里只有咱们两人了,你与我说句实话你对安王究竟还有没有感情?兄长看似冷漠,实则是个敏感的人,或许是我自私了,可我不能看着他受到伤害。” 许知意有瞬间的失神,旋即笑了。 “当初我与安王成婚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安王也是知道的,他救我出许府的恩情,也早就还清了,如今安王与我,不过是陌路人。” 停顿半晌,才又道。 “安王对我而言是恩人,可兄长不同,他是我想珍视一生的男人,所以大姐放心,我绝不会负他。” 何向晚眼眶泛红。 “如此我就放心了,或许是天不绝丞相府,要是没你,丞相府不知会沦落到什么地步,知意多谢了!” 两人又谈了一会,听到外面响起脚步声,门吱呀一声打开。 “大姑娘,二姑娘,奴婢拿午饭来了,大公子说还有事,就不过来吃了,让你们多吃些。” 许知意和何向晚相视一笑。 何陵景这是害羞了。 何向晚为了顺利脱身,刻意减少了饭量,现在更是没多少胃口,不过吃了半碗,就放下了筷子。 “知意我想见母亲一面,然后尽早离开京城,以后可能也没机会再回来了。” 许知意往她手心倒几粒药丸,又命浮生端上热水。 “以后的事可不好说,大姐且先安心去养病,没准用不到一年,你就能回来了。” “听兄长说带你出来很是不易,我担心太子会派人暗中监视丞相府,要是被他看出端倪,你怕是再难脱身。” 何向晚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不过之前到底是太子妃,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太多的尔虞我诈。 “我明白了,如今丞相府宜静不宜动,母亲就拜托你多看顾了,也替我向她说句对不起,无法承欢膝下,分离前也不得相见。” 同一天,太子府内外挂起白幡,宣布太子妃病逝。 孙夫人哭得几欲晕厥,何丞相亦是愁眉不展。 许知意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何陵景说得对,若是提前告知真相,就担心他们到时会露出马脚。 平昭帝倒是发了一回善心,允许何丞相夫妇入太府吊唁。 太子方一露面,孙夫人就给了他个大嘴巴子,力道之大,太子的半边脸瞬间就肿起来了。 “当初你求娶向晚时和我们承诺了什么?知道你是太子,我们也并未要求你与向晚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至少不该这样对待她!我可怜的向晚” 太子心中的疑虑因着孙夫人的这一巴掌烟消云散,脸上的悲伤真切了几分。 第265章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三日后,太子妃的棺椁入皇陵,而一顶不起眼的马车也在同一天,悄悄自法华寺的后门离开了京城。 许知意在雪地里站了很久,直到马车再也看不到影子,这才收回视线。 满心的不舍和担忧,也只能化为一声叹息。 要是可以,谁也不愿何向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哪怕太子失势,最终于皇位失之交臂。 可太子却企图利用何向晚来挟制丞相府,以亲情迫使何丞相不得不站队。 如今的局势已经很明朗了,平昭帝摆明了想扶祁西洲上位。 丞相府若此时站在太子那一边,等待他们的结局就是抄家灭族! 太子还在做最后的困兽之斗,不过可惜了,平昭帝没给他这个机会。 太子私兵于五日后秘密进京,才到京郊,就被早早埋伏在四周的青云军俘获。 一万多人,对上三万青云军,还有平昭帝身边的隐龙卫,不过一个时辰,就缴械投降。 祁西洲立下大功,在朝堂上的势力水涨船高,可他却深知,自己的身体状况正在日渐恶化。 从之前半个时辰,到现在一个半时辰,双腿是毫无知觉的。 暗中寻了陈府医好几次,他都避而不见,更是连许知意的面也没见到。 安王府的气压前所未有的压抑。 随着肖何的失踪,安王府所有的店铺生意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响。 好些掌柜以身体不适为由,纷纷离京回乡,敏嘉郡主气不过,将好几个人逮回来,动用私刑,造成两伤三死。 那些掌柜的家人闹到了安王府,侍卫软硬皆施,他们就是安静的跪在大门口,手上举着横幅。 “安王妃草菅人命,还请安王还我们公道!” 百姓每日聚在此,流言更是满天飞。 裴北北也不知是真的转性了,还是憋着什么坏招,竟意外的没落井下石。 此刻的祁西洲处于暴怒的边缘,双眼猩红的盯着敏嘉郡主。 “你可有什么和本王说的?” 敏嘉郡主本就是个骄纵的性子,从小是被众星捧月般长大的,哪里会将几个掌柜的命放在眼里。 嗤笑一声,语气满是不在意。 “王爷想听什么?可是他们先对王爷不忠的,我不过是替王爷打杀几个背主的下人,何错之有?” 见祁西洲眼神阴厉,端茶的水微微一抖,仍是故作镇定的道。 “他们所求不过是银子,一人五十两的事,难道王府连这点也出不起?” 祁西洲忍无可忍,啪的给了她一耳光。 敏嘉郡主先是诧异,旋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捂着肿起的半边脸。 “王爷你为了这点小事就打我?别忘了我爹可是太尉!难道王爷不要他的支持了?” “闭嘴!你简直无法无天了!这是银子的事吗?何况那些掌柜的可不是王府的下人,说起来,他们的身份可都是良民!” 敏嘉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嗓间嘶哑。 “不过就是一群贱民罢了,死就死了,王爷为何动这么大的肝火?太后都没说什么,王爷怎么敢打我!” 有恃无恐,全然不知这事情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这两天,参他和太尉的折子堆得跟小山似的,平昭帝就算有心想压下来,也很难。 总不能把这些掌柜的家人也一起杀了灭口? 民心不稳,则国之不稳! 京城已经开始有传言,说是平昭帝德不配位,迟早灭国。 祁西洲按着突突直跳的眉心,沉声道。 “太尉这两天可有给你传消息?没有?他如今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指望他来救你,简直痴人说梦!” 敏嘉郡主依旧不知死活地吼道。 “反正我迟早是皇后,到时把这些人一起全砍了就是!王爷担心什么?” 祁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转身朝外走去。 “安王妃失心疯了,来人,进宫请太医,无本王命令,不许王妃踏出院子半步!” 敏嘉郡主从太尉府带来的侍卫,也全部被沉灰带人给绑了起来,只等祁西洲发落。 祁西洲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裹紧身上的大氅,仍然感觉不到一点暖意。 别说一人五十两银子,就是五两,安王府如今也拿不出来了。 之前每月初十都是会给死去安阳军的家属抚恤银,到现在为止,已有两月未能按时送达了。 斗米恩,升米仇。 拿到手太容易,也不知感恩,总觉得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理所当然地来安王府讨要。 “安王,当初您可不是这样说的!” “就是,您如今的一切可是我儿子用命换回来的!这银子您说不给就不给了,让我这老婆子怎么活啊!” “是啊,我家中尚有八十岁的老母要养,这冰天雪地的,眼见连炭都要买不起了!” 祁西洲被吵得头疼,只得让松蓝把库房清点了一遍,将那些名贵些的瓷器一类的全部拿去典当了。 堪堪补上两个月的抚恤银,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松蓝不敢看祁西洲,只将剩下的五百两银票放在他手边。 “王爷,府中入不敷出,库房里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这次倒是解决了,下个月怎么办?” 一睁眼,全府上下一百多张嘴等着吃饭,五百两也就够撑两三个月的。 祁西洲苦笑一声。 “当初本王就该听知意的,可惜这还真是养出了一群仇人,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想到我堂堂安王有一天也会为银钱发愁!” 许知意还是王妃的时候同,就曾劝过他,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可以一次性给他们一些银钱,帮助他们开个铺子以维持营生,也好过每月贴补。 当时她就曾说,万一哪一日,银钱不凑手,那些人不会感念他的恩情,反过来还会反咬他一口。 当时,祁西洲听了这话,心中是很不屑的,总觉得许知意也太市侩了些,少了些世家贵女的大气和宽容。 汲汲营营,太小家子气了,到底不是出生于名门望族,规矩礼数上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如今 柴米油盐哪一样都要钱,少一文都不行! 第266章 随他们闹吧! 祁西洲的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真是五味杂陈,盯着桌上那张五百两的银票看了好久。 “遣散府中多余的下人,还有太尉府的那些人,全给送回去!本王手中的那些铺子,生意太差的就关门歇业!暗中寻人卖了!” 松蓝张了张嘴,试探的道。 “主子,要不属下再去找找许姑娘?兴许她能有法子铺子卖了也值不了几个钱,总得想出新的赚钱的法子?” 祁西洲凝着眉,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 “她人可在丞相府?” 松蓝点点头。 “在的,之前似乎出去过几天,但近来就再没出过门了。” 祁西洲的拳头松了紧,紧了松,最终长叹一声。 “备车,递贴,本王要登门拜访何丞相!” 之前屡屡被拦在门外,今日正式递交拜贴,量丞相府也不敢寻借口。 他再不济,也是皇子,何丞相那只老狐狸,八面玲珑,左右逢源,谁也不会得罪的。 至少明面上不会与他撕破脸皮。 松蓝干脆地应一声,小跑着出去安排了。 无白抱剑站在廊下,北风呼啸,雪染白他半边肩膀,他却纹丝不动。 自上回他违逆祁西洲的命令,不愿为难许知意,被打了几十军棍,一个月才能下床。 这期间不管他派人送什么,浮生都不肯收,甚至连他亲手写的信都不曾开过封。 他心中明白,他与浮生,怕是再无可能了。 祁西洲出来,淡淡瞥一眼无白,语气冷漠。 “与本王去一趟丞相府!” 不容置疑,无白默默地跟在他身后。 “可是恨本王?大概是在北地待得太久了,习惯了厮杀的日子,不知该如何对她。” 无白默不作声。 一个人是否良善温柔,与环境半点关系也没有,只能说祁西洲是个杀伐果决的将军,却不是个好的夫君。 成熟不是越来越冷漠,而是应该心存善念,对一切都温柔以待。 行至一半,裴北北不知打哪冲出来。 近来,府里听从祁西洲的命令,给她的饭食减半,背后又有敏嘉郡主刻意磋磨,裴北北瘦了好多。 不过这红色的狐毛披风裹在她身上,还是有些暴殄天物了。 发髻上倒是没戴什么多余的珠钗,只斜斜别着支墨玉的簪子,耳垂上只是挂着一对小小的珍珠耳坠。 祁西洲皱眉,一脸不悦,声音听着也很沉闷。 “你这又是干什么?回去好生歇着!没事别出来乱晃悠!” 裴北北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妩媚些,夹着嗓子,一脸的委屈。 “王爷,妾身知道错了!您就原谅妾身这一回好不好?您是不是又要去找姐姐?求您带妾身一起!” 祁西洲听着她这矫揉造作的声音,忍不住浑身一个激灵。 “本王今日去丞相府是有正事,你跟去算怎么回事?赶紧回自己的院子,没事别在本王面前出现!” 裴北北忍不住心中暗嗤。 哪一回去见许知意都说是正事,人家不待见,还死乞白赖的贴上去。 这男人啊就是贱! 对他好的时候,他不懂珍惜,人家不要他了,他又巴巴的凑上去坐冷板凳。 裴北北期期艾艾的跪在他面前。 “王爷,妾身再不懂事,也不敢在丞相闹事,就是想问姐姐要一要解药,要是再这样下去,妾身的身子迟早会坏了。” 祁西洲厌恶的看了她一眼,那满脸的肥肉和额头上的油光,胃里更是一阵阵的翻腾。 不知想到什么,祁西洲闭闭眼,点头。 “行,那裴侧妃可记住自己说的话!要了解药,就乖乖在一边待着!” 裴北北忙不迭的磕头。 “王爷放心,妾身绝不会多言!” 祁西洲鼻中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裴北北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无白嘴唇翕动,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说。 他就是个签了死契的侍卫,说到底也就是个下人,哪里有资格置喙主子的决定。 只是许知意本就厌恶裴北北,也不待见祁西洲,这把她也带上,只怕讨不到什么好。 不过,随便他们闹! 等撞南墙的次数多了,也就知道回头了。 马车到了丞相府,府门大开,侍卫们一个个恭敬的站在一边。 管家亲自迎了出来,脸上带着讨喜的笑,态度恭敬却一点也不谄媚。 “丞相听说安王要来,一早就在大厅等着了,天冷,还请安王快些进去喝杯热茶。” 见到随后下来的裴北北,管家神情愣了一瞬,马上恢复如常。 “快随老奴来。” 祁西洲负着手,轻瞥一眼两旁的侍卫,冷笑一声。 大厅里温暖如春,淡淡的花香味四处弥漫。 何丞相端着热茶,手中执着一卷书看得认真。 见祁西洲来了,也只是微起身,点了点头。 “安王来了,请进。” 丫鬟鱼贯而入,替祁西洲和裴北北上了热茶,又摆上几碟精致的点心,悄然无声地退到廊下,随时等候差遣。 “不知安王今日寻微臣有何要事?若无事,中午便留下一起用午膳如何?” 从头到尾,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裴北北,就仿佛她是空气一般。 裴北北气得咬牙,可面上还只能带着笑,袖中的手早就紧紧握起。 丞相有什么了不起,等日后她成了贵妃,想杀他,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本王多年未回京城,与丞相自是私交不深,只是如今的局势,想必丞相心里比谁都清楚,本王也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丞相可愿助本王一臂之力?” 何丞相心中冷笑,心道这是对那位置十拿九稳了?竟敢直接跑到他府上来,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却依旧神情如常,端起茶也不喝,只用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 “安王这话说的,微臣就不太明白了,说到底咱们都是陛下的臣子,不管谁坐在那位置上,臣都定当尽心竭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言下之意就是,等你坐到那位置上的时候再说! 当初太子软硬皆施,何丞相也依旧保持中立,如今祁西洲还尚未成为太子,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拉帮结伙。 该说他是自信,还是太过自负? 第267章 客随主便 二人你来我往的,打了好一会太极,祁西洲到底没得到自己想要听到的答案。 何丞相不愧是朝廷重臣,说起话来滴水不漏,根本不给人揪住小辫子的机会。 已近午时,何丞相笑眯眯地将茶盏放在小几上,缓缓起身。 “府中已备好午膳,若是安王不嫌弃,就与我小酌几杯,安王意下如何?” 祁西洲本打算拒绝,可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还是点了点头,客随主便的站起身。 “如此就打扰何丞相了。” 缓了缓,他才又假装漫不经心的道。 “本王的身子这几日不太舒服,不知能不能让知意替本王把个脉,开几副药?” 何丞相面色平静,心中却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还以为别人都是傻子,不知他此来的目的? 绕了那么大一个圈子,说到底就是为了许知意而来。 也罢,有些人啊,那是撞了南墙也不死心,拦着反倒叫他越挫越勇。 “正好贱内近日替知意寻的南方厨子也到了,今日就一起尝尝他的手艺。” 一边又吩咐廊下的丫鬟。 “去梅香院将二姑娘请来。” 丫鬟恭敬行礼。 “是。” 在花厅等了约莫半刻钟左右,许知意身边带着白嬷嬷和浮生也到了。 孙夫人与她并肩,手牵手的,不知说了什么,许知意一下就笑弯了眼。 那模样,比亲母女还要更亲昵几分。 裴北北忍不住道。 “姐姐当真是好命,瞧孙夫人这样,倒是真将她当成亲闺女了!可真让人羡慕啊!” 何丞相打量她一眼,眼神中难掩鄙夷和嫌弃。 祁西洲瞪她一眼,示意她闭上嘴。 裴北北有些委屈的抽了抽鼻子,夹着嗓子柔声道。 “王爷瞪着妾身做甚,妾身又没说错,妾身瞧着姐姐倒比在王府时开朗许多。”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无白悄悄往一旁挪了几步,抬眼迅速看了看跟在许知意身后的浮生。 几月不见,小丫头似乎长高了,眉眼也长开了,圆脸大眼,瞧着格外讨喜。 许知意今日穿一袭浅紫夹棉罗裙,罩一件同色绣花小袄,外面系着件银狐大氅,行走间,裙摆处似有星光点缀其间。 眉似远黛,桃腮粉面,一双杏眼更是波光潋滟,美得好似画中款款走出的仙子。 何陵景自相反的方向走过来,紫衣白裘,墨发只用镶宝石玉冠束在头顶。 气质清冷,面如冠玉,可看向许知意时,那眼神是说不出的温柔和宠溺。 仿佛一切在他眼里都黯然失色,天地万物,唯有许知意才能吸引他所有的注意力。 “见过母亲。” 孙夫人微笑着颔首,将他肩膀上落着的几片雪花拂落。 “今日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大理寺不忙?” 何陵景勾唇。 “公事是怎么也忙不完的,听闻南方来的厨子今日第一回下厨,我便想着回来尝尝他的手艺。” 偏头看向许知意,眉头微蹙。 “怎的又没带兜帽?还穿得这样少。” 许知意嗔怪地瞪他一眼。 “母亲穿得比我还少呢,我方才还在与母亲讲,这穿得我都快走不动道了。” 何陵景朝身后的侍卫招招手,那侍卫赶紧小跑两步,手里捧着只精致的盒子。 “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白嬷嬷上前两步,将盒子捧在手中,打开,是两个汤婆子,外面罩着绣梅的罩子。 “你与母亲一人一只,以后出门,哪怕只是来前院,也记得让她们给你灌上热水。” 孙夫人不由抬眸看了看这比她还要唠叨的儿子,摇摇头。 “你如今倒是比我还要啰嗦,这玩意我都不知给知意送了多少过去了,偏她回回都忘记。” 浮生就笑着打圆场。 “每回奴婢们都是提前备好了的,可姑娘嫌麻烦,总说手里捧着东西就不会走道了。” 白嬷嬷也附和。 “可不是,老奴这嘴皮子都快磨薄了,大公子可好好说说姑娘!” 何陵景似笑非笑睇一眼许知意,亲手将一只灌了热水的汤婆子塞到她手中。 “不然以后我日日提醒你一回?” 许知意笑着接过汤婆子,摩挲着上面绣着的梅花。 “兄长还是忙正事重要,我以后带着就是了!” 何清晨嘟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兄长偏心,母亲和知意都有,为何没我的?” 何陵景淡淡瞥她一眼。 “马上成亲的人了,整日里跟个皮猴子似的闲不住,听闻前几日裴世子给你送了不少好东西,想来是不必我这个当兄长的操心了。” 何清晨朝天翻了个白眼,没羞没臊的嚷嚷。 “他送的是他的心意,兄长没想着我是事实,哼,我看啊,以后这个家里可没我的位置了!” 许知意伸手捏一把她的脸蛋。 “昨日从我那里顺走的还不够你用的?难不成你日后出门,两手各拿个汤婆子,脑袋上再顶一个?” 何清晨调皮地吐吐舌,挽住许知意的胳膊,亲昵地蹭几下。 “哎呀二姐,你又替兄长说话,真是的,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爱的宝贝了?” 许知意刮一下她的鼻尖。 “你如今可是裴世子心尖尖上的人,我可不敢越俎代庖,母亲您说是不是?” 孙夫人笑看着她们笑闹,心中只觉得无比的幸福和满足。 花厅的门大开,祁西洲自然将一切尽收眼底,袖中的手不由的握紧。 裴北北看着祁西洲越来越黑沉的脸,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许知意一个和离的弃妇,凭什么过得这么幸福?她也配得到这么多人的关心? 眼珠子转了转,凑近祁西洲,低声道。 “王爷,妾身觉着王府没有姐姐还是不行,不然您就服个软,把姐姐接回去?” 祁西洲第一次没有呵斥,反而多看了她两眼,虽未答应,可那神情分明就是动心了。 裴北北自然不会这么大度,只不过如今安王府是敏嘉郡主掌着中馈,磋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 可祁西洲心悦许知意,若是接了她回府,敏嘉郡主就没空折腾自己了。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到时她就坐收渔翁之利,岂不美哉! 第268章 一家人和和美美的 孙夫人带着他们三人缓步迈进花厅,冷热交替,许知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何陵景忙上前一步,满脸关切。 “看,就说你穿太少了。” 边说,边亲自将她解下的大氅挂去一旁的架子上,又吩咐人赶紧再加两个炭盆过来。 许知意绯红着一张脸,不着痕迹的在他胳膊轻捏一把。 “都看着呢,适可而止就行了!” 没见何丞相那一脑门子的薄汗,还加炭盆,知道是怕她冻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活活热死亲爹! 何陵景夸张地轻嘶一声,捂着胳膊,面露委屈。 “我这不是担心你冻着。” 说着,巴巴地看着孙夫人。 “母亲。” 孙夫人扬手,没好气给了他个白眼。 “闭嘴你,没见还有外人在?赶紧坐下吃饭,知意早晨就吃得少,这会子也该饿了。” 何陵景讪讪,在何丞相不善的瞪视下,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去了他左侧的位置。 放着香香软软的准媳妇在那,谁愿意跟个老头子坐一起啊! 呃,虽说何丞相今年也才四十出头,可那也比不上如花似玉的心上人啊! 何丞相闭了闭眼,后槽牙都快咬碎了,这才皮笑肉不笑的招呼祁西洲。 “安王还是第一次丞相府用饭,可千万别与微臣客气。” 祁西洲死死盯着许知意,时不时用眼角余光扫视何陵景。 不知他太敏感,还是两人是故意的,今天他们穿的衣裳用得都是同一种料子,就连衣襟上绣的也都是合欢花。 这让祁西洲觉得很不爽。 “何丞相客气了,本王向来不拘泥于这些,定会吃好喝好。” 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裴北北笑看着许知意,语调刻意变得柔和,可听在其他人耳中,不由起了身鸡皮疙瘩。 “好几个月不曾见姐姐了,今日一见,瞧着姐姐倒是比从前更漂亮了!看来姐姐在丞相府比在王府要自在得多。” 许知意只淡淡瞥她一眼,端起茶抿一口,并未理会裴北北阴阳怪气的挑衅。 裴北北宁愿许知意对她破口大骂,哪怕是嘲讽她几句,也胜过她这副云淡风轻,高高在上的样子。 仿佛自己在她眼里就是粒尘埃,根本不值一提。 还想再开口说几句,却被祁西洲一个飞来的眼刀子,吓得缩了缩脖子,愤恨的瞪一眼许知意。 “知意,本王瞧着你近来气色不错,只是略显清瘦了些,本王记得在王府的时候,有本王陪着用饭,你的胃口也不似现在这般的差。” 许知意抬眸,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就似有什么在祁西洲的心尖上掠过。 痒痒的,酥酥的。 许知意定定看了他好一会,笑了。 “安王如今倒是愈加伤风悲秋了,都是些小事,竟还劳您惦记,倒是民女的不是了。” 祁西洲闻言一愣,眼神蓦地变得温柔,唇边带着丝笑意。 “之前本王不懂如何与你相处,历经这么多的事,倒是懂了些,知意,本王与父皇商量过了,若你愿意,王府就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祁西洲自认已经做到极限了,且事事为她都考虑周全。 平妻之位啊,京中多少贵女哭着也求不来,如今敏嘉郡主也不敢有微辞。 裴北北微微一笑。 “王爷这般爱重姐姐,妹妹真为你们高兴,何况王爷心中一直有姐姐的位置,姐姐就别拿乔了,妹妹保证,只要姐姐回府,妹妹定早晚请安,恭敬温顺” 许知意掩唇,声音绵软好听。 “裴侧妃也不必说得如此可怜,毕竟我可不是你的娘!当不起你的恭敬。” 何清晨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 就连一向沉稳的白嬷嬷和孙嬷嬷,也没绷住,虽未笑出声,可那肩膀抖得都快要脱臼了。 一时间,花厅里的气氛有些怪异。 祁西洲看着许知意,她那红唇娇艳得似待采的花瓣,绝色容颜更胜从前。 墨发散散的挽在身后,鬓间只簪了支嵌东珠的步摇,垂下的流苏随她的动作叮咚脆响。 而那在外人眼中光风霁月,郎才绝艳的何大公子,此刻竟是旁若无人的将一碗温度正好的汤羹送到了许知意面前。 “这厨子手艺果真不错,单这碗老鸭汤味道就十分浓郁,快尝尝。” 许知意也不拒绝,乖乖从他手中接过,舀一小勺,满足的半眯起眼。 “香而不腻,汤头浓郁,母亲也快尝尝。” 何陵景这才又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对于何丞相的暗示,视而不见,自顾地用起饭。 何丞相气得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不过就是让他帮自己盛碗汤,这是很难的事吗? 结果他这好大儿,汤倒是盛了,倒不是给他的! 孙夫人倒是无所谓,接过下人盛的汤,也是赞不绝口。 “是不错,知意可还觉得满意?你若觉得行,这厨子母亲就留下了,明日起安排到你院里的小厨房去。” 许知意摆手,“不用这样麻烦的,以后我来这里用饭就好。” 孙夫人又吃了一筷子炒三丝,点点头。 “味道清淡不腻,不错不错!雪大路滑,天气怪冷的,要是他们想吃,到梅香院就是,也省得你来回折腾。” 何清晨吃得喷香,还不忘抬头附和。 “就是就是,万一二姐不小心摔了,我们可是会心疼的。” 说完,朝着何陵景挑挑眉,那模样莫名有些欠揍。 何陵景懒得搭理她,慢条斯理的吃着饭,偶尔抬眸看一眼许知意。 何丞相也只好随大流,讪讪的笑一声,讨好的给孙夫人夹了一筷子清蒸鲈鱼。 “夫人想得很是周到,知意的身子好不容易大好了,可莫再有个什么闪失。” 一家子和和美美,倒显得祁西洲和裴北北相当多余。 祁西洲冷笑一声。 “太子妃才过世不足半月,本王瞧着丞相府上下倒没多少悲戚,满桌也皆是大鱼大肉。” 何丞相暗暗给了他个白眼,语气十分平缓。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总还要向前看,安王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再者,今日若不是您递贴,微臣这府里可还闭门谢客的。” 第269章 敬酒不吃吃罚酒 花厅内陈设雅致,窗户上糊着玻璃纸,倒是比别处明亮些。 大概是烧着地龙的缘故,温暖如春,一旁放置着的兰花在这个季节也开得明艳。 用过午膳,众人说笑着朝一旁走去。 四足小榻上铺着绒毯,墙壁上悬挂着明河大师的江南烟雨图。 矮几上的红泥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码放齐整的白玉茶具,莫名就让人生出岁月静好之感。 何丞相客套的伸手。 “安王这边请,喝盏热茶。” 烹茶的自是何陵景。 他盘膝坐下,修长的手指碾茶拂末,倒入沸腾的水,用扎顺时针的轻搅。 茶叶的香味瞬间弥漫在偏厅。 裴北北不屑的瘪瘪嘴,低声嘟哝。 “一个大男人长这样好看做什么?整日里就会整这些风花雪月的事,真是没出息。” 祁西洲在她眼里就愈发的峻朗挺拔,眉目间带着萧杀之气,矜贵冷傲。 一如九年前初见时,轻易就能俘获她的心。 哪怕祁西洲自娶了她后,再没给过一个笑脸,裴北北也觉得他就是自己心目中的霸总! 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卑微有什么不好的,只要能一直留在他身边,哪怕每日替他端茶倒水,也心满意足。 许知意与何清晨就站在何陵景身旁,不知说了什么,他抬眸,竟是满眼的笑意和无奈。 “行,就依你,真拿你没办法,这大红袍配上你说的花,意境都变了。” 何清晨昂着双下巴,十分欠揍的道。 “兄长你敢不听二姐的话?只要二姐说好喝,母亲和我就一定喜欢的,哼。” 何陵景曲指,十分熟稔的在许知意的额上轻弹。 “你呀,行了,都听你的,快去坐着。” 透明的罐子里分别放着不同的干花,祁西洲扫一眼,里面有菊花、梨花、百合、梅花 何陵景捻起一小撮梨花丢在茶壶里,见许知意朝自己眨眼,无奈的又捻起一小撮。 “再加就太甜了。” 何丞相低咳两声。 “无事,恰巧我这几日喉咙不舒服,知意配的花茶可是顶好的,顺便解解腻。” 祁西洲顶了顶牙花,干脆一屁股坐在何陵景对面,盯着他煮茶的动作,发呆了好半晌。 “何少卿平常在家就做这些?本王听闻大理寺积压了不少的案子,瞧着何少卿倒是很有闲情雅致。” 何陵景也不恼,眉眼温润,尤其是唇边的那一抹浅笑,使得他无双的容貌更添几分邪肆。 “我没有安王的鸿鹄之志,回了家便无心理会公务,不过就是下下棋,品品茶。” 顿了顿,才又不疾不徐的补了一句。 “再陪着知意搓搓那些永远也搓不完的药丸子,倒也不觉得无趣。” “家嘛,本就是让人放松愉悦的地方,若是公私不分,岂不是让身边的人也跟着一起受累?” 祁西洲也不说话,就冷眼着看他从怀里摸出方绣功精美的帕子,反复擦着手指。 帕子上绣着的翠竹,时不时在他眼前晃几下,扎眼得厉害。 饶是何清晨这样没心没肺的姑娘,也感受到了这看不到的硝烟,觉得自家兄长这行为很幼稚,却又很解气。 祁西洲偏头看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许知意。 她太瘦了,即使穿着夹袄,那纤腰也显得不堪一握,仿佛轻轻一捏,就会折断。 低头时,雪白的颈骨清晰可见,瘦骨嶙峋的,无端让人生出几分心疼。 祁西洲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握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 这样美这样好的女子原本该安生地待在他身边,她绝世的容貌也只他一人才能看。 可现在,不管是她的眼,还是她的心,似乎都被别的男人占据了。 凭他这灼人的目光如何打量,许知意都置若罔闻,全神贯注的看着何陵景。 而何陵景也不时的抬眸回望她,相视一笑。 空气甜得发腻。 祁西洲烦躁的扯一把衣襟,用眼神示意裴北北。 裴北北这才如梦初醒般,正了正神色。 “姐姐,我与安王今日前来,是有正事与姐姐商量,不知姐姐能不能让他们回避一下?” 许知意这才收回视线,目光平静地看向裴北北。 “裴侧妃如今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语,民女可当不得您的姐姐,再者,这屋里坐着的都是我的家人,没什么是他们不能听的,裴侧妃有话但说无妨。” 裴北北的嘴角抽了抽,就像是被人给抽了几巴掌。 许知意说话句句恭敬,可又句句带着刀子,还专往人的心窝子里捅。 抬眼一看,果然,祁西洲的脸更加阴沉了,一双墨眸死死盯着许知意,仿佛下一秒就会掐死她。 他从来就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从不曾如此低声下气地哄过谁。 许知意一次又一次在他的临界点上蹦跶,让他几欲崩溃。 “许知意,本王劝你三思而后行,别仗着自己有点医术,就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今日前来,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许知意轻嗤一声,漆黑的瞳仁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安王这话已经说了太多次,您所谓的最后一次,到底何时才是尽头?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有话直说!” 祁西洲气极反笑,拿手指着她,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好,既如此,本王从今日起绝不会再说这话,你给本王记清楚了,可是你拒绝的本王,日后别后悔就行!” 裴北北见祁西洲气的额上暴起青筋,有些心疼他,嗔怪地对着许知意道。 “许知意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安王这是看得起你,就你这家世,还是个弃妇,除了我家王爷稀罕你,还有谁能瞧得上你,呵,你日后只能剪了头发去庙里当姑子了!” 此言一出,何丞相就知道事情不妙。 随着裴北北的一声惨叫,一只白玉的茶杯正中她的额头,瞬间,头破血流。 何陵景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拿过另一只杯子。 “安王府近日可是也想办场丧事?本少卿倒不介意帮一把,不知安王意下如何?” 第270章 好大好肉的一张脸啊! 也不用孙夫人吩咐,早有那腿脚麻利的下人跑着去寻府医了。 许是坐得久了,何陵景一腿伸开,姿态慵懒地半倚在四足软榻上,饶有兴趣的盯着祁西洲。 裴北北的眼泪混着鲜血,看着倒是蛮吓人的。 孙夫人端起热茶,用茶盖将上面的沫子轻轻撇去,思绪也不知飘去了哪。 竟是连句客套的安慰也不曾有。 何清晨看天看地,最后目光落在自己鞋尖上缀着的小珍珠上面,一盯就是小半晌。 鎏金香炉内的沉香静静燃烧着,烟气无声的缭绕。 何丞相见状,气得咬了咬后槽牙,假笑着询问。 “裴侧妃没事?不过瞧着只是皮外伤,不打紧,我府上有上好的金创药,涂上就没事了。” 听着关心,实则一点也不走心,而且从始至终,没说过何陵景一句不是。 孙夫人嗔怪的瞪一眼何陵景。 “景儿你怎么下手没轻没重的,到底是姑娘家,万一留了疤可怎生是好?” 抿了口花茶,品味了须臾,才又笑着开口。 “裴侧妃也莫恼,我家这几个孩子最是护短,听闻之前宫里的嬷嬷教导过裴侧妃规矩,如今看来那嬷嬷大抵是糊弄安王府的,真是可恶!” 裴北北气得浑身发抖,嘴唇翕动几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反驳孙夫人的话。 孙夫人面上带笑,瞥一眼何丞相。 “夫君,听闻前几日太后娘娘身边的一位嬷嬷年老出宫,在庙里带发清修,要不让她去安王府给裴侧妃教教礼仪规矩?眼见着就到年节了,宫中肯定是要大摆宴席的,到时失了分寸,惹得陛下不悦,就不好了,安王觉得可对?” 祁西洲一只手在桌面上无节奏的轻叩,闻言,略掀眼皮。 “丞相夫人这意思是说本王的侧妃不懂规矩?” 孙夫人笑容加深,轻轻放下手中茶盏,语气柔和。 “安王多心了,臣妇就是担心裴侧妃在宫宴上闹出什么岔子,到时旁人看得可就是安王府的笑话了。” 许知意忍笑。 孙夫人说话可真是一针见血,一个脏字没有,却训得那裴北北面红耳赤,羞愤交加。 裴北北咬唇,可怜兮兮的看向祁西洲。 “王爷,妾身愿意学的,您就别为了妾身的事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她本还想说自己是会心疼的,可对上祁西洲那不带一点温度的眸子,吞了吞口水,把剩下的话咽到了肚子里。 瞧他那霸道不容置疑的神情,裴北北的心脏有如小鹿乱撞,这样肃然帅气的男人可是自己的。 祁西洲看向许知意,语气中带着几分恼怒。 “许知意你就这样冷眼旁观?医者不该是仁心慈和?你如此这般,就不怕辱了你娘亲的声名?” 许知意轻抬眼皮,淡淡扫他一眼,脸上不见半分怒意。 “安王说笑了,民女不过略通医术,可不敢给裴侧妃这般身份贵重之人瞧病,毕竟当初民女连裴侧妃怀孕都未诊出来,真是惭愧。” 祁西洲气结,猛地一拍桌面。 “许知意你别不知好歹!本王近来觉得身子不适,你来替本王把个脉!” 那命令的语气,令得何丞相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和缓的脸色一下就沉下去。 许知意却率先开口,用眼神阻止了何丞相。 “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民女可不是太医院的太医,不食皇家俸禄,替不替您诊脉,自是一切随心!” 迅速与何陵景对视一眼,冲他露出个安心的微笑。 裴北北一听她说祁西洲的不是,一下就急眼了。 “许知意你好大的脸!王爷让你诊脉,那是你的荣幸,你倒在这拿起乔了!我看你确实是医术不精,就算之前替人医好了病,那也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来回的在白玉茶盏上摩挲,一双桃花眼中满是冷冽。 “看来裴侧妃伤得还是不够重,聒噪!” 白玉的茶杯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祁西洲快速出手,一把将茶杯握在手中,用力,杯子碎成粉末。 裴北北冲着许知意得意的挑挑眉。 看,祁西洲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不然也不会出手,这是担心自己受伤呢! 心里美滋滋的,很快就把自己哄好了。 祁西洲面上平静,心中却是震惊无比。 何陵景抛出杯子看似漫不经心,可那力道分明就是打算要了裴北北的小命。 他虽接下了杯子,可手掌却被内力震得微微颤抖,钻心的疼。 从前倒是他小瞧了这表面温润谦和的何陵景了。 若真与他正面对上,自己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 府医背着药箱匆匆赶到,迈进花厅,朝着上面的何丞相拱手。 “老夫来迟了,还请大人莫怪。” 何丞相摆手。 “无妨,裴侧妃受了点轻伤,你替她好好瞧瞧。” 轻伤? 裴北北气得眼珠子都险些掉出来。 泪干了,血也干了,糊在脸上,府医倒吸一口冷气。 这裴侧妃真是好大好肉的一张脸啊! 平昭虽说不是以瘦为美,可世家贵女们哪个不是身姿窈窕? 府里三姑娘就不瘦,但也无一丝的赘肉,二姑娘更不必提,身量纤纤,姿色绝美。 府医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手下动作不停。 “裴侧妃看着严重,但只是擦破了点皮,涂了老夫这金创药,顶多五六日也就好了,保管不留疤。” 裴北北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 “你这金创药难不成比宫中的玉颜膏效果还好?谁稀罕你这破东西!指不定是用什么普通药材炮制的,还敢在这忽悠王爷和本侧妃。” 府医翻了个更大的白眼,许知意都担心他的黑眼珠子转不回来了。 “既然裴侧妃嫌弃,老夫也就不打扰了,府里既有玉颜膏,裴侧妃回府涂抹就是,老夫告辞!” 说罢,朝着孙夫人和何丞相俯一行礼,转身大步离开。 “呸什么玩意,长得丑还出来吓人,老夫这金创药可是二姑娘不传的秘方,老夫还舍不得呢!” 好容易拉下老脸,跑前跑后的,才得了这张药方,里面有两味药那可是有价无市,不光能迅速止血,还能化腐生肌! 第271章 就把解药给我吧! 府医的声音可不算小,一来他在丞相府十载有余,二者但凡有些本事的人,都有点脾气的。 寒冬腊月的,匆匆把人喊来,又嫌三嫌四,府医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暴了句粗口。 “耍老夫玩呢!还治个屁!那么大张脸,留不留疤的都是一样的丑!” 何清晨扑哧笑出声,嘴里含着的半口茶水也喷了出来。 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对着安王和何丞相微一欠身。 “是小女失礼了,容小女回去重新换身衣裳。” 何陵景摆摆手。 “去去,这大冷天的,可不能穿着湿衣裙,知意啊,你陪着清晨一道回去。” 祁西洲扬眉。 “怎么,许知意你这是瞧不上本王?连替本王诊个脉都要推三阻四的?” 说罢,伸出胳膊,大有一副你今日若是不替本王诊脉,本王就不走的无赖架势。 不等许知意有所动作,陈府医不是从哪冒了出来,大冷的天,额上出了一层的汗。 手指按在祁西洲的脉搏上,用力,再用力,冲着许知意挑了挑眉,一脸坏笑。 祁西洲不悦的盯着陈府医。 “陈府医这是何意?本王可没叫你来诊脉!” 陈府医嘿嘿笑两声,松手,正了正神色。 “安王,气大伤身,您之前在战场受了伤,本就气血两亏,只是不知如今可是有何心事?竟是使得您肝火旺盛,共济失调。” 厅堂内一时静谧无声。 祁西洲收回手,按了按狂跳的眉心,沉声道。 “行了,时辰不早,本王也就不废话了!许知意还请你把解药拿出来,要是裴侧妃有个好歹,本王唯你是问!” 何清晨气得双眼圆瞪。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安王这么不要脸的。 明明是有求于人,那口气就像是谁欠了他二百两一样! 正欲跳起来理论,却被许知意死死按住,冲她摇了摇头。 “二姐,他简” 许知意并未起身,似笑非笑的睇着裴北北。 “裴侧妃想要解药也不是不行只是民女有个小小的请求,还望安王答应。” 祁西洲面凉如水。 “说来本王听听。” 许知意不疾不徐的啜了口茶。 “用扶光的身契换裴侧妃的解药,这个要求不过分?想来安王分得清轻重缓急。” 说完,她也不着急,就静静等着祁西洲的回答。 静默半晌,才听到祁西洲冷笑两声。 “许知意你好得很!你怕是一早就打算好了?就等着本王上门来拿解药。” 许知意轻笑,“安王这可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您若今日不登门,民女也没机会提要求,至于裴侧妃,其实只要能管好嘴,根本不至于胖成如今这副模样。” 裴北北气得不行,指着许知意,眼角余光瞥见何陵景手中的杯子,只得软下语调。 “之前都是我不对,还请你大人有大量,别与我一般见识,就把解药给我,好不好?” 泪盈于睫,万分屈辱。 以为她不想节食? 这段日子她可是比从前食量小了一半,一日不落地练武,还把现世的瑜伽都搬出来了。 瘦是瘦了点,可一身的皮肉松松垮垮的,屁股更是大得离谱。 府中的下人还私底下调侃,说是只要裴侧妃出门,受罪的就是府里的马。 敏嘉郡主那个贱人折磨她,还抱怨她皮太厚,肉太多,害得她手都打酸了。 敏郡嘉主身边的嬷嬷更是乐不可支,边替她按摩,还不忘损几句裴北北。 总结就是裴侧妃比那庄子上的猪还能长膘,这要是拉到市集里,能卖个好价钱芸芸。 每每听到此处,敏嘉郡主就笑得花枝乱颤。 偏祁西洲从不过问府中这些小事,听闻了也只是冷冷一笑,拂袖而去。 裴北北心中那个恨啊! “知意,求你了!就把解药给我!” 说完,又满眼希冀的看着祁西洲。 “王爷,难道妾身还比不上一个下人?您就把扶光的身契给知意,呜呜,我这身体近日来愈发的难受了,王爷,您也不想妾身沦为笑话?” 祁西洲闭了闭眼,忍住心中翻涌的怒意。 “好,本王答应了!只是她的身契本王并没带在身边,就劳烦你跟本王回府一趟。” 何陵景懒懒起身,淡声道。 “知意身子不好,不如本少卿替她跑这一趟,想来安王应该也是没意见的。” 祁西洲实在懒得应付他,扭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陈府医。 “你确定再不回王府了?呵,本王待你可不薄,你这做法属实有点忘恩负义了。” 陈府医不为所动,朝后退两步,恭敬的作揖。 “老夫自王爷十岁时便跟在您身边,这期间老夫可是多次将您从死亡的边沿拉了回来,若说恩情,也早还清了,王爷要觉得这样说心里能舒服些,老夫也绝无二话。” 祁西洲哼笑,站起身。 “时辰不早,本王就不打扰了!” 何陵景走去一边,系上白狐裘,又拿过许知意的,亲手替她披在身上,柔声交代。 “我去去就回,你且安心在家等着,那些药丸子等我回来了再一起搓。” 许知意乖乖点头,伸手,从他发间捻下一片茶叶。 “好,记得早去早回。” “嗯,回来给你买陈记的酥糖,赶紧回去休息会。” 旁若无人的模样,孙夫人却险些落下泪来,忍了半天,这才勉强露出个微笑。 “臣妇恭送安王!” 何丞相也是老心甚慰,半眯着眼。 何家有没有后的无所谓,重要的是儿子终于破了当年的那个预言。 皈依佛门,就代表与红尘俗事从此无缘。 哪家父母愿意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儿子做出这样的选择? 青灯古佛,游历九洲,说着好听,实则就是孤寡一生的命! 没人注意到祁西洲的脸色,和那眼中一闪而逝的狠戾。 许知意,若是本王得不到你,即使毁了,也不会让别的男人染指半分! 你先不仁,就别怪本王不义! 拂袖而去,不欢而散。 孙夫人皱着眉,盯着祁西洲的背影看了良久。 “知意啊,今日我们算是把安王得罪了个彻底,母亲和你父亲倒是不怕,只是你以后要小心!” 第272章 儿女都长大了 许知意颔首,牵起孙夫人的手,温声软语地哄着。 “母亲别担心,大不了我以后少出门就是,何况兄长拨了不少的侍卫给我,您就放宽心。” 正要出门,何丞相的声音却从身后传来。 “知意,父亲有事要与你商议,你随为父来书房。” 孙夫人不解,有些气恼。 “有什么话非得现在说?没瞧见知意累了?而且你那是什么口气,这里可不是朝堂!” 何丞相赶紧满脸堆笑,亲自替孙夫人穿上披风。 “是为夫的错,我改我改,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与知意说,夫人先回去可好?” 孙夫人哼一声,转头,温柔的拍了拍许知意的手背。 “与你父亲谈完,就赶紧回去休息,那南方厨子我已经让人送去了梅香院。” 许知意乖乖巧巧地应了。 “多谢母亲,母亲最疼我了。” 何清晨挽着孙夫人的胳膊,还不忘交代许知意。 “二姐,我夜里要去你那用膳,还有还有,兄长买的酥糖可得留几块给我啊!” 许知意笑着,一一应了。 “好,全都留着给你。” 何清晨这才开开心心地跟孙夫人走了。 书房里早就放置了炭盆,红木的椅子上也早换上了厚厚的软垫,坐着倒是也舒服。 何丞相摆手,示意小厮出去。 “随便找个地方坐,为父就问几句话。” 许知意笑而不语,坐下后,也让浮生几人退了出去。 “父亲可是想问大姐的事?” 何丞相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 “你倒是机灵,说说,那棺椁里躺着的不是向晚?” 何向晚就比何陵景晚出生一年,那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闺女。 当时在太子府,虽只看了一眼,他就立刻警觉,死了的这个绝对不是他的向晚。 回府后,他一直暗暗观察许知意和何陵景的神色。 何陵景一直喜怒不形于色,一时倒瞧不出端倪。 可许知意不同,她出手救了何向晚好几次,可以说是过命的交情。 何向晚因此也极其信任许知意,每回见面,两人都有说不完的贴己话。 可许知意得知噩耗,脸上也并不见多少哀伤之色,当天夜里,她第一次与孙夫人同睡,二人也不知说了什么。 第二天,何丞相就眼尖的发现,孙夫人虽双眼红肿,可脸上的忧伤一扫而空。 何丞相好气啊! “所以你们就瞒着我一个人?” 许知意见他这样,忍不住笑一声。 “不能算是瞒着您一人,清晨也不知晓内情。” 何丞相指着她,手指颤抖着,就连声音也染上几分恼意。 “你你们简直,为父能和清晨一样?她胸无城府,万一说走了嘴,这样的事情自然得瞒着,可为父为什么连我也瞒着呢?难不成我还会到处乱讲?” 气得语无伦次,干脆一屁股坐下,端起茶猛灌了几口。 许知意环视四周,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不是有意瞒着您的,只是兄长说您一定能猜得到,所以也不必刻意告知我真不是有心的” “他可真是我的好大儿!所以我是不是还该夸他?” 许知意垂眸,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何丞相最见不得自家孩子受委屈的样子,何况这委屈还是他带来的,一时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你瞧你怎么还哭了?为父又不是怪你,就是气你纵着他一同瞒着我,别哭,别哭。” 边说边吩咐门口守着的侍卫。 “去问小厨房要一些果子和点心过来,对了,记得再送些蜜水过来。” 见许知意垂着头,一直不说话,起身转了几圈。 “这个是昨日陛下赏下的墨,据说天冷也不结块,还带着香味,我都还没舍得用,送你了,快别哭了。”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装模作样的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还带着一丝哭腔。 “女儿多谢父亲。” 何丞相还能怎么办。 自己的认下的女儿,自己宠着呗! 又送了一副名家字画,心疼得都快要滴出血了。 “这画可是出自空明大师之手,景儿向我讨要了好几次,我都没舍得,今日就送你了。” 许知意这才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伸手接过。 这可是好东西,看何丞相那一脸心疼不舍的模样,可得赶紧收起来,省得他一会反悔。 这画转手送给何陵景,他一定会极开心的。 何丞相没想到自己割肉哄女儿的东西,没两日就堂而皇之的出现了何陵景的书房中。 这都是后话,暂且按下不提。 见许知意终于不哭了,何丞相这才暗暗呼出口气。 自家夫人有多宝贝这个女儿,他是知道的,要是知道被他给惹哭了,那不得把自己赶到书房。 “那她现在可还好?” 许知意点头,“父亲放心,大姐如今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兄长安排了不少的人暗中保护,只是翠儿到底是她的贴身丫鬟,暂时不便送过去,只能先留在府中。” 何丞相沉吟,“你们想得倒是周到,我看太子似乎也起了疑心,如今虽被禁足,可到底不死心,还是谨慎些的好。” 一句没问何向晚去了哪里,倒是在意料之内的事。 毕竟她的去处,越少人知道越安全,就连孙夫人那般爱女心切,也只问了她身体情况,多的一句没问。 “儿女都长大了,只要知道你们好好的,我们做父母的就放心了。” 有丫鬟将水果、点心和蜜水送进来。 许知意喝一口,笑的眉眼弯起。 何丞相见人都走了,这才轻咳两声。 “知意,虽说这话我这个当父亲的不该问出口,可到底还是担心的,你就与父亲交个底,你与景儿” 许知意又喝了一口蜜水,这才正色地看向何丞相。 “父亲,我与兄长的事您不反对?毕竟我的身子受损,可能没办法再有子嗣了。” 何丞相摆手,“这事上我与你母亲的态度一样,只要你与景儿好好的,我们也就放心了,至于孩子,若是你们真喜欢,到时候从旁支那里抱一个养在膝下就是,不必把这事放心上。” 第273章 未来的小舅子 两辆马车前后脚到了安王府。 祁西洲沉着脸,并未将何陵景请进府,只是不耐烦的说了句。 “何少卿稍等片刻,本王命人将她的身契拿来。” 何陵景也不在意,淡淡嗯一声。 “安王不必着急,反正本少卿别的不多,就时间多,我等着便是。” 祁西洲抬脚步走,听得身后何陵景的声音悠悠传来。 “安王最好祈祷扶光那丫头还好好的活着,一切让知意伤心的事或人,本少卿都不会轻易放过。” 车帘啪的被放下,何陵景半阖眸,不再理会。 祁西洲脚步微顿,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 他在京城的店铺接二连三地出了岔子,偏敏嘉郡主是个蠢货,在这节骨眼上闹出了人命。 百姓们当然不敢对他一个皇子做什么,听闻那铺子是他的,就每日偷摸的往门口丢烂菜叶,臭鸡蛋。 法不责众,再说百姓也没伤人,做得也隐蔽,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寒风刺骨,冷得人骨头缝里都疼。 祁西洲踉跄几步,无白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他,他这才堪堪站稳。 膝盖的位置钻心的疼,这一会的功夫,额上就冒出层细密的汗珠。 “主子您还好?方才陈府医把这药给了属下,说是让您沐浴的时候加进去,能缓解疼痛。” “他可有交代别的?” 无白摇头。 “只说了这一句。” 祁西洲被风呛得重重咳嗽两声,站在原地失神了许久。 “让管家把扶光的身契交给何少卿,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后本王要进宫面见父皇。” 无白眉心跳了跳,总觉得祁西洲此番举动是带着恶意的。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他们备马车,您” 祁西洲摆手,“无妨,本王想自己静静,你去吩咐。” 无白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处,这才回转身,想了想,一咬牙,问管家拿了身契,亲自送到了何陵景的马车前。 “何少卿,这是扶光的身契,您收好。” 顿了顿,见马车要离开了,这才又低低开口说了句。 “安王不知何故,要入宫面见陛下。” 语速很快,声音也小,可何陵景还是听清楚了。 “多谢提醒。” 西番近日来不断的骚扰边境城池,将士和百姓皆是苦不堪言,可如今平昭国库空虚,粮草供应不足,根本无法支撑一场战事。 平昭帝不得已向吐鲁和东临发出求助,许下了不少的好处,祁西洲此时面见陛下,可能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但若真只如此,不值得无白冒着风险前来提醒这一句。 只怕还有别的阴谋。 何陵景的眉心紧蹙,对赶车的侍卫吩咐。 “改道去妙音阁!” 马车改道,在南街十字路口拐了个弯,朝着妙音阁方向驶去。 不过小半个时辰,就到了妙音阁。 阁内静悄悄的,因着天气寒冷,世家公子们极少出门,此处也就暂时安静下来。 二楼包厢内,祁南星已经等了一阵了。 昨日去了信,就是不知今天能不能见到何陵景,他有紧急的事要与他商量。 听到脚步声,祁南星忐忑的起身,偏头,就看到了何陵景。 何陵景顺手将白裘挂去一边,坐下,给自己斟了杯热茶,喝几口,驱了驱满身寒气。 “你怎么寻到这了?我可还未给你回信,万一要是见不着我,你预备怎么办?” 祁南星坐在他对面,握着杯子的手指节泛白。 “那我就每天都来等,总能见到的,我真是有急事想与你商量一下。” “说来听听。” 祁南星顿了顿,捧起茶喝了一大口,稳稳心神才开口。 “你可知那位向东临和吐鲁求助一事?听闻不光许下了三座城池,还答应了东临和亲的要求,可如今符合的条件的公主那是一个也没有,我担心” 何陵景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桌面,打量一眼神色焦急的祁南星。 “你可是担心他会算计到知意的头上?” 祁南星瞪大双眼,不住的点头。 “正是,我瞧着安王私底下与他商议过好多回,听小太监传来的消息,曾提过阿姐的名字。” 何陵景冷笑,眸中划过杀意。 “难怪今日安王有这番举动,行了,你先回去,以后遇事不可再这般的急躁,得沉住气,懂吗?” 祁南星一把握住他的手。 “那可是我的阿姐,我怎么能不急啊!万一,我是说万一,安王得不到我阿姐,想要毁了她一生怎么办?我怎么冷静啊?” 何陵景嫌弃的将他的手掰开。 “你阿姐日后可是要嫁给我当妻子的,我心中自有计较,你只需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好,这些不必忧心。” 祁南星没好气地翻了他一眼。 “想娶我阿姐,那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哼,怎么说我也是你未来的小舅子?” 那小眼神一直贪婪的盯着墙壁上挂着的两幅画作。 何陵景低笑一声,曲指在他脑门上重重一弹。 “待她进门那日,这画我便送与你。” 祁南星捂着额头,不满的嘟哝。 “所以还要我说好话,好让阿姐赶紧答应你?还真是小气,哼,我非要给阿姐告上一状!” 何陵景嗤笑。 “随你,只是这画罢了,看来你是无缘得到了。” 祁南星急眼了,忙不迭的拍着胸口保证。 “这画给我留着,不许送人!我保证在阿姐面前多说你的好话,让她早点嫁给你!姐夫,求你了。” 何陵景被他这声姐夫哄高兴了,那嘴角翘的。 “行,这画给你留着。” 祁南星开开心心地走了,一点也不觉得何陵景用两幅画骗到他阿姐有什么不对的。 反正阿姐总是要嫁人的,与其嫁给不知底细的人,还不如嫁给他的启蒙老师。 画也到手了,阿姐后半生的幸福也有着落了,一举两得嘛! 而且何陵景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听说就连吐鲁和东临,甚至西番都有他的铺子。 多金又痴情的男人,阿姐若是嫁给他,那妥妥是赚大了啊! 祁南星越想越美,一心寻思着等画到手了,该挂在哪里才合适。 第274章 心上人就在眼前 冬日,天总是黑得格外早,长街两旁的店铺上早早掌起灯笼,昏黄的光打在窗棂上,透着寒意。 何陵景静坐了半日,面前的茶早已凉透,屋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他却毫无所察。 有些事,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去做,可摆在面前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祁西洲进宫面见陛下,二人在御书房谈了足有一个时辰,早有那伺候在侧的人将消息传了过来。 摊开掌心,那张纸条已经握得皱巴,何陵景缓缓起身,将纸条放在烛上燃为灰烬。 水漏滴答滴答的计着时,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 “妙音阁歇业,无我命令暂不迎客。” 门口的人低低应了声,就再无其他动静。 待走出妙音阁,天已黑透,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 长街的尽头,歌舞喧嚣,人头攒动,一点没有因为天气原因变得冷清。 马车挤挤挨挨的,有那穿着华贵锦衣的公子一脸骄矜带着随从迈进添香阁。 何陵景眯眼看了会,对着一旁的侍卫低声吩咐了两句,抬腿朝添香阁而去。 马车缓缓朝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 大厅内温暖如春,正中央的舞台上,放下层层纱幔,悠扬的琴声也压不住满堂喧嚣。 饶是平日表面装得人模人样的王公大臣,公子书生,进到这,全都换了一副面孔。 左拥右抱,一脸餍足。 虽说此处卖艺不卖身,可到底是开门做生意,少不得又寻了些青楼的名妓、花魁。 这偏离了许知意开添香阁的初衷,可她还是很听劝的。 裴念川说这里若是一味的只唱曲弹琴,一开始那些人还会觉得新鲜,频繁光顾,时日久了,只怕也会寡淡无味。 再者,裴念川寻到的这些妓子,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四处网罗,高价请来。 还别说,有之前那批清丽脱俗的,只谈风月,不论俗事,倒是吸引了不少的文人墨客。 至于现在的这些,自是京城达官贵人的心头好。 一壶茶十两,一碟点心三两,那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 粗略算了算,仅上个月就赚了足足五千多两,这还只是这一间铺子的盈利。 许知意受裴北北的启发,将福满楼重新修葺,只接受预定,菜式可随自己喜好,但得提前三天告知楼里,才好准备最新鲜的食材。 同一天内最多只接受三桌,福满楼的生意一下就火爆京城。 忙的裴念川脚不沾地,依旧抽空买些心思灵巧的小玩意讨何清晨开心。 自从吴嬷嬷死后,秋儿心灰意冷,本打算随便寻个村子过完此生。 不知许知意同她谈了什么,最后她竟是成了添香阁的女掌柜。 每年的收益三七分,可秋儿死活不同意,最后许知意只得同意二八分成。 秋儿见到何陵景,明显愣了一下,这才笑盈盈的迎上来。 “公子可是要楼上雅间?” 何陵景微颔首,凑近她耳畔低语几句。 秋儿怔忡,旋即笑得明媚。 “公子请随奴家来。” 楼上雅间只招待的人非富即贵,一晚的花费少说百两,也有那豪掷千金的,只为清音娘子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何陵景的这一间是从不招待外客的,平常许知意女扮男装会来这里。 待个半日光景,看看账目,听听消息,或是与秋儿谈天说地。 看似足不出户,实则掌握着这京城大半数的最新消息,还有各府不为外人道的私密八卦。 比如吏部侍郎的夫人多年无子,也不许其他的通房小妾有孕,甚至狠心给吏部侍郎下了绝子药。 再比如中郎将的第六房小妾生了怪病,每夜说胡话,弄得府里人心惶惶。 再有就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女与弘文学士家的儿子私奔了。 诸如此类,看似只是市井八卦,可这些握在何丞相手中,就成为了那些官员致命的把柄。 威胁加利用,稍加点拨,那些人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四皇子祁南星的助力。 一时半会看不出有什么大用,可聚沙成塔,总有一日,他们都会成为那不起眼却可毁了堤坝的蚂蚁。 平昭帝和祁西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对于眼皮子下发生的这一切,全然不知。 这雅间的墙壁是刻意修葺的比较薄,能清晰的听见左右两间房中的动静。 右边房里的是男女调笑的声音,左边这间相对就安静得多,只偶尔传来悠悠的琴声。 许知意就是这时候到的,穿着袭湖蓝的劲装,外罩玄色鹤氅,兜帽遮了她大半的容貌。 何陵景起身,亲手替她将大氅解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 “可用过饭了?手怎么这样凉?” 许知意笑着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乖乖挨着他坐下。 “有清晨在,府里用膳的都很准时,再说母亲总盯着,我可不敢少吃一顿。” 环顾四周,才压低了声音。 “阿景,为何约我在这见面?有什么话在家里不能说?” 何陵景很满意她这称呼,长臂一揽,就将人带进了怀里。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许知意不由红了脸。 “在家中确实多有不便,且你总是唤我兄长,就算想抱抱你,有他们在,也觉不合适。” 长叹口气,清冷的脸上染上几分憋屈。 许知意笑,将他凑近的脸推开点。 “正经点,说事就说事,凑这么近做什么?” 何陵景更委屈了,握着她的手晃几下。 “心上人就在眼前,却碰不得摸不得,还没成亲,就嫌弃我。” 许知意羞红着脸,飞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哪有嫌弃,只是到底尚未成亲我” 何陵景的手指温柔的在她柔软的唇上抚过。 “知意,你信我吗?” 许知意懵懂地眨眨眼,仍是点了点头。 “阿景你为何这样问?我自是信你的。” 何陵景深深的望着她,眼里的温柔宠溺就似一汪春水,恨不得能让人溺毙在里面。 “今日安王进宫面见了那位,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 许知意也看着他,坐直了身子。 “与我有关?看你这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第275章 这是我未来的夫君 何陵景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有杀气在眼中一闪而逝。 可许知意却察觉到了,不由握紧他的手,轻声细语的安抚。 “不管安王还有什么后招,我也是绝不可能妥协的,此一生,我心里只有阿景你一人。” 何陵景将她揽在怀里,下巴轻轻放在她的肩头。 “真恨不得明天就将你娶进门,知意,不管发生何事,你都要信我。” 许知意伸手反抱住他,还安慰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何陵景在外人面前很少会表露出这种无力疲惫感。 在许知意的印象里,只要回头,他永远都在身后,那种安全感是别人给不了的。 而祁西洲就不一样了,他总是很霸道,自以为是的认为所有的决定都是为了她好,从不肯耐心的听取她的意见,更甚者,他可能连情为何物也弄不清楚。 执着的不肯放手,也只是因为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宁可毁了,也绝不会便宜别人。 “所以他该不会是建议让我去和亲?是东临还是吐鲁?” 何陵景心惊于她的敏锐,或者说她甚至比自己还要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你早就知道了?” 许知意点头又摇头。 “只比你早一日,本想今天就同你说的,谁知安王一大早就登门了。” 何陵景在她唇上落下浅浅一吻,捧着她的脸,额头相抵。 “是东临的王子要求和亲,可如今陛下膝下的六公主才七岁,所以安王建议将你封为郡主” 剩下的话不必多说,许知意也懂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祁西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明明当初是他毒解之后,嫌弃她出身背景比不得京城的世家贵女,带出去难免惹人笑话。 又说她除了会点医术,剩下的什么也不精通,却占着王妃的位置,让他左右为难。 虽只是对着安阳军的副将抱怨的,可消息还是在第二日就传到了许知意这里。 初听到,说不难过那是假的。 只是心里对祁西洲本就没多少感情,那一点点的好感,也随着时间流逝,和他让人心寒的种种举动,化为了泡沫。 何陵景闭着眼,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没用。 “和亲的事我和父亲阻止不了,但” 许知意捂上他的嘴,俏皮的眨几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扫过他的鼻尖。 “嘘,隔墙有耳,我懂我都懂的,阿景你不必自责,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 两人重新将大氅穿好,与秋儿说了一声,从后门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添香阁。 天寒地冻,长街两边却仍有不少食摊。 许知意轻车熟路的将何陵景带到一个馄饨摊前。 摆摊的是对头发花白的老夫妻,大锅里翻滚着圆鼓鼓的馄饨,另外一口锅里熬着鸡汤,香气四溢。 许知意贪婪地吸了吸,笑着同摊主打招呼。 “张大娘我来了,最近生意如何?” 年过半百的妇人努力的挺直佝偻的腰,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是岁月的沧桑。 她一把握住许知意的手,粗粝的老茧在娇嫩的手背上留下丝红痕。 张大娘不好意思的收回手。 “对不起啊,你这细皮嫩肉的,大娘这” 许知意笑弯了眼,反手握住她的手。 “大娘,您的腰可好些了?” 张大娘忙不迭的点头,想拍她的手背,又担心伤了她,一只手顿在半空。 “多亏了你送的药,我这腰啊现在半夜再也不疼了,也能跟着我家老伴一起出来摆摊了。” 老人只会呵呵傻笑,眼睛一直盯着锅里的馄饨,待一浮上来,马上捞起来,淋上热汤,再洒上些翠绿的小葱花,一小撮小虾米。 “大娘我之前跟您商量的事,您考虑得如何了?” 张大娘有些局促的捏着衣角,把一双手擦了又擦。 “姑娘能把这地给我们摆摊,我们就感激不尽了,可我家那位身子骨差,腿脚也不利落,这要是到了庄子上,怕是干不了重活,反而白拿您给的银子,使不得使不得。” 许知意笑眯眯地拉着何陵景坐在离火炉最近的一张桌子。 “上两碗馄饨,不要葱花,多放点虾米。” “哎哎,马上就给你煮。” 许知意接着道。 “大娘,您不必有这些顾虑,庄子上缺煮饭的人,我瞧着您二老手艺不错,便答应我。” 张大娘抹一把眼角,又看一眼弯腰往炉子里塞柴火的老伴。 “那我们俩不要月例银子,能有个地方住,又不缺吃喝,就足够了。” 许知意佯装恼怒地板起脸。 “张大娘您若这样说,我可就真生气了!您二老又不是白吃白喝,干了活,我自然是要付银子的。” 见她生气了,张大娘就更局促了,紧张的手都有些发抖。 “姑娘莫恼,是老婆子说错话了,那这样,也不要二两,一两就成,你看行不行?” 馄饨端上来了,氤氲的热气衬得许知意的脸更加迭丽。 “那可不成,庄子上也有庄子上的规矩,该是多少就多少,万一到时账对不上,那管家可是要挨罚的!” 张大娘看一眼同样紧张的老伴,咬牙,点点头。 “成,我们明日就去,反正也没啥家伙什。” 许知意舀起一只馄饨,放在唇边,轻轻吹着,咬一口,香得直眯眼。 “好吃,明日我会派人送你们二老过去,那租的小院就退了!以后就在庄子上养老。” 一锤定音,不给张大娘考虑的余地。 张大娘眼眶通红,要不是何陵景拦一把,就要直接跪下了。 “多谢姑娘!您给的药也是一分钱都不要,如今又给我们寻了这好差事,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此生怕是报不完了。” 许知意将勺子中的一只馄饨送到何陵景嘴边。 “阿景尝尝,张大娘家的馄饨皮薄味美,汤也熬得极鲜。” 何陵景乖乖的张开嘴,馄饨入口,鲜香味美,皮也很有韧性。 “这位公子可是姑娘的意中人?平常都只姑娘一人来,今日倒是难得。” 许知意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嗯,这是我未来的夫君,大娘瞧他如何?” “自然是好的,瞧瞧这长相,与姑娘绝配啊!” 第276章 东临国师 反倒是何陵景有些害羞了,幸好天黑,没人留意到他红透了的耳尖。 馄饨吃完,人也冻透了,已近亥时,虽无宵禁,可长街上已无行人。 “张大娘你们今日也早些收摊!天怪冷的,回去的时候多加小心,我就先走了。” 张大娘连声道谢,抹着眼泪,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所以你的庄子上到底收留了多少这样无家可归的人?管事的可靠吗?要不要我这里派几个人过去替你打理?” 许知意的手被他攥在掌心里,暖暖的。 “一个小庄子,哪用得着你出面,而且这些人都老实可靠,阿景不必担心。” 顿了顿,她抬眸看着何陵景。 “只是阿景,我想拜托你件事若我真的去东临和亲,还请你多替我照顾着些,都是可怜人,大概余生都只能在庄子里度过了,至少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何陵景没说话,手臂紧紧揽住她的腰,足尖轻点,人就已跃出了好远。 凛冽的风夹着雪粒子,几乎睁不开眼,耳边只余呼呼声。 何陵景的轻功是极好的,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跃到了这京城最高的建筑上。 举目四望,万家灯火。 建筑上有个小亭子,不知被谁用布帘四面围住,里面却摆着火盆,石桌上甚至还有烹茶的一应物件。 许知意诧异地四处打量。 何陵景拉着她坐下,石凳上也铺了厚厚的软毯。 “之前不想回家,又无处可去时,便会来此喝茶看书,累了便眺望远方,倒也能缓解一二。” 他是极讨厌那些应酬的,若无必要,一概是推掉的。 炭火燃起,小亭子里很快暖和起来,再喝盏热茶,身上就没那么冷了。 “知意,若我猜得没错,封你为郡主的圣旨也就是这几日的事了,你要做好准备。” 许知意笑望着他,一双杏眼似盛满了星光。 “不说这个,阿景你可是早有准备?或者说你在东临是不是有安排?” 何陵景倒茶的水微顿,抬眸时,却已是满眼笑意。 “什么也瞒不了你,东临的这个王子极得国主喜爱,若无意外,应该是下一任国主。” “我当年曾在吐鲁的铁蹄下救了他,东临国主感念救命之恩,封了我为东临的国师,当然也只是挂名的,这么多年,我也只去过两次。” “是以星河公子的身份?” 何陵景颔首。 “嗯,我一向以面具示人,故而他们并不知我真正的身份,所以你别担心,一切自有我。” 许知意捧着茶盏,小口小口的抿着,脸颊被热气蒸得红扑扑,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小水珠。 “嗯,我自是信你的,不过就算出了岔子也没关系,嫁去东临也挺好的,那东临的王子长得好不好?” 何陵景气结,一把将人捞进怀里,伸手在她腰间轻轻一捏。 许知意怕痒,笑软在他怀中,茶盏落地,茶汤飞溅。 何陵景在她唇上轻咬一口。 “还敢不敢胡说了?” “不敢了,不敢了,我这不是看你担心,跟你说笑的嘛!你怎么还急了。” 何陵景加深了这个吻,不似往日里的温柔,霸道的攻城略地,直到许知意讨饶,这才松开。 唇被吻得红肿,漂亮的杏眼里泛着薄雾,带着未尽的情愫。 “没我长得好看!” 许知意怔忡,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笑出声。 “阿景你吃醋了?” “嗯,所以不许在我面前问别的男人长得好不好看!” “那万一东临的王子被我迷倒了,到时可怎么办?” 何陵景咬牙,盯着她的红唇,眼带威胁。 “嗯?我刚没听清,你再问一遍!” 许知意甚至都听到了他磨牙的声音,吓得连忙摆手,想坐直点,却拗不过他的力气。 “我满心满眼都是阿景,真的,没别人的一席之地!” 何陵景这才满意的将她抱坐在腿上,替她将散了的头发重新束在身后。 “若他敢对你起别的心思,那他也没活着的必要了!我已传信给他,和亲继续,他会护你在东临一切平安。” 许知意捧着他的脸,收起脸上嬉闹的模样。 “阿景你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危险,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我远离京城,你反倒不必束手束脚,我也会保护好自己,等着你来东临接我!” 何陵景默不作声的将人又抱紧了些,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不那么心慌。 毕竟东临与平昭相隔万里,就算马不停蹄,也得跑十来日,更别说那里与平昭习俗、气候都有很大的差异。 虽说许知意如今留在京城,有祁西洲虎视眈眈的惦记着,确实不安全,可到底还在自己身边。 哪怕豁出这条命去,也能护她一世平安。 他虽为东临国师,却不甚了解那里,就算许知意有个事,远水解不了近渴,他一时半会也赶不过去。 “嗯,不必担心我,东临有我的人,也有我的店铺,我送你的竹牌还在?” 许知意点头,“在,一直随身带着的。” 何陵景轻叹口气,伸手摸了摸她如瀑的青丝。 “若遇万一,出示令牌,我的人随你调遣,不管大小事,皆随叫随到。” 有冷风自棉帘钻进来,有发丝吹到何陵景脸上,眉间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许知意伸出葱白的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阿景,我如今都还未离京,你就担心成这样子,以后可怎么办?你要相信我,不管在哪,都能活得好好的。” 何陵景盯着她,所有的叹息都融在一个长长的深吻里。 直到两人气息不稳,他才扶着她的瘦削的肩。 “这个我自是放心的,那里气候炎热,倒是对你的身子有好处,等着我,不管听到什么消息,只要不是我的亲笔信,都不要相信。” 许知意鼻尖泛酸,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重重点了点头,语带哽咽。 “阿景我都知道的,只是南星的事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事情顺利,南星名正言顺,若是出了半点岔子,不止南星,所有背后支持他的人都没好下场! 第277章 我可能要去和亲了! 许知意抬头就撞进何陵景漆黑如墨的瞳仁里,轻轻一瞥,心口就似有小鹿乱撞。 “阿景,我” 何陵景笑着打断她,语气温柔。 “我知道你在顾虑什么,别怕,南星有我和太后护着,不管能不能成事,都定能让他全身而退。” 许知意恍惚,轻轻摇了摇头。 “我担心的人是你啊!你傻不傻,我自然知道太后早早为南星寻好了退路,而你却不一样,你是南星开蒙的老师,又是在背后替他出谋划策之人。” 太后再无私,也不可能弃自己的亲孙儿于不顾,不然也不会让平阳公主那么早就去和亲了。 平阳公主固然有错,可造成这一切的难道不是太后的冷漠和皇帝的无情? 再怎么说,平阳公主也是姨母的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纵有千错万错,也罪不至死。 若她是平阳公主,只怕也会早早给自己寻一条能好好活下去的路? 深宫可是能吃人的地方,外人只见外表的风光,却不知内里的阴暗。 何陵景略有怔忡,似是没想到她会这般说,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冷风透过缝隙钻进来,饶是燃着炭盆,可这里到底不比屋中暖和,让人周身发寒。 “太冷了,咱们先回去?” 许知意却固执的摇头。 “你先回答我,你可有为自己寻好退路?” 何陵景心中有些慌乱,对上她执拗的眼神,轻轻叹口气。 “并没有,当时我想着,若是不能成事,拼死也要护着南星离开。” 那时候许知意还是安王妃,并没与他定情,所以他的这条命,无甚可惜的。 只是如今不一样了,若他死了,以许知意这性子,定也不会独活的。 所以他第一次犹豫了,开始思索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太自私了。 许知意却不理会他复杂的神色,依旧执着的追问。 “所以其实你也是希望我去东临的对不对?我告诉你,若你死了,我定不会守着你的!我会与东临的王子生一堆的孩子,幸幸福福的” 何陵景忍无可忍地用唇堵上了她喋喋不休的小嘴。 须臾,听得她气息不匀,这才不舍的分开。 “别说这样伤人的话,你明知道我有多在意你,为了你,我可以什么都抛下。” 许知意眼眶通红,泪花不住的打着转。 “所以你要好好活着,明白吗?我会在东临一直等着你,一年不行,那就两年,十年亦可。” 何陵景半垂着眸,没吱声。 “何陵景!” 她扬高了声唤了他的全名。 语气中滔天的怒气几乎压不住,何陵景只觉得头皮一紧,后背猛地起了层白毛汗。 “知道了,为了你,我会现在开始给自己寻一条生路!” “真知道了?” “嗯,真的真的。” 许知意不依不饶的盯着他,伸手捏一把他的脸颊。 “你若骗我,我就算追到阴曹地府也定要与你理论个清楚!” 何陵景眸色又温柔了几许,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我是个爱拈酸吃醋的,可不像平常表现得那般大度,明知有别的男子陪在你身边,我就算爬也会爬去东临!所以不许喜欢上他!” 许知意歪头,玉臂勾住他的脖颈,语气揶揄。 “我只知女子最喜吃醋,没想到兄长也有这爱好,那你可就要快些来东临接我,毕竟我容貌不差,医术也还行,万一那东临王子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可如何是好?” 一语成谶,多年后,何陵景想起今日的这番对话,仍是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他的知意一心只等着他。 何陵景轻咬她的耳垂,痒得许知意拱在他怀里不肯出来。 “我这人最是霸道,你若真喜欢上他了,我一定会让他后悔来这世间。” 许知意,“” 好霸道啊,不过也是真的好喜欢他这样子,比起往日里的清冷,这才是有血有肉的何陵景。 最后,是何陵景背着许知意回的丞相府,等到了梅香院,她早就睡得迷迷糊糊。 吓得浮生和白嬷嬷以为她又受伤了,才欲掉眼泪,就听见何陵景淡淡道。 “她只是睡着了,快去铺床。” 浮生拍拍胸脯,长松了一口气。 临走前,何陵景这才想起怀里的东西,掏出来递到浮生手里。 “这是扶光的身契,听闻她受了伤,应该这两日就会回京。” 顿了顿,又道。 “这几日我会很忙,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她,我一有空便会来陪她用饭。” 浮生忙不迭地应了,郑重的将扶光的身契放在了许知意妆台上的匣子里。 白嬷嬷瞧着,不由得心头一暖。 许知意平常看着面冷,对外人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可对待自己人却是十分的用心。 扶光不过就是个签了死契的丫头,换成别的主子,哪里会管一个下人的生死。 可许知意一直惦记着,哪怕不惜得罪了安王。 要知道,裴北北可是害死吴嬷嬷的原凶,许知意恨她入骨,没一把毒药将她毒死已是仁慈。 可为了扶光,还是将解药的方子给了出去。 白嬷嬷突然就对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期待。 跟着这样好的一个主子,想来自己日后就算干不动活了,也不会被随意的舍弃。 何陵景一走,原本睡得香甜的许知意却缓缓睁开了眼,有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浮生吓得赶忙拿来热帕子替她擦脸。 “姑娘您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您别吓奴婢啊!” 银珠默不作声地站在一侧,将开着一道缝的窗棂关严实。 许知意坐起身,白嬷嬷忙往她身后塞了个软枕。 乐心端来一碗燕窝羹,“姑娘先喝些润润嗓子。” 许知意接过,漫不经心的搅两下,只喝了小半碗,就摇头。 “拿走,我吃不下。” 环视一圈,见屋里都是自己人,这才叹口气。 “我与你们说件事,也省得日后你们大惊小怪。” 见浮生紧张兮兮的攥着衣角,忍不住摇头。 “反正这事也瞒不住,我觉得至多到年前,就会有封我为郡主的旨意传到丞相府,我可能要去和亲了!” 第278章 大富大贵的命! 白嬷嬷吓了一跳,一贯沉稳的她不由扬高了声调。 “二姑娘说的可是真的?您要去哪里和亲?算了,不管去哪,老奴一定会跟着的。” 还好,这一次,浮生没哭,她垂着脑袋,也不知在想什么。 银珠大大咧咧惯了的,听了这话,也不由变了脸色。 “姑娘可是要代替公主去东临和亲?” 许知意一点也不意外她会知道,毕竟银珠与乐心都是何陵景的人。 想来何陵景已经交代过她们了。 “反正奴婢和乐心一定要跟着姑娘的,管他什么东临西临的,就是地府也敢闯一闯的!” 白嬷嬷在她的嘴上轻拍几下。 “呸呸呸,大吉大利,说的什么浑话,姑娘是有福之人,不管去哪里,那都是大富大贵的命!” 乐心此时也插嘴。 “就是,银珠你这嘴愈发的碎了,不会说话就赶紧给姑娘烧水去!” 银珠不情不愿地迈出屋子,还不满的嘟哝。 “我哪里说错了嘛?反正我就是要陪着姑娘!” 白嬷嬷无奈地摇摇头,看向许知意。 “都是姑娘平日里性子太柔了,将她们一个个的全都惯坏了,这要是在别的府上,怕是早就打杀了的。” 许知意笑而不语,看着一旁沉默的浮生。 “怎么,浮生不愿跟我一起去?” 浮生这才回过神来,拼命的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的,一张圆脸涨得通红。 “不是不是,奴婢只是在想那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奴婢从前在一本书里看过的,只不过那里可不比平昭,气候炎热干燥,冬日里也不下雪!” 许知意,“” 担心了半天,合着这小丫头只惦记着吃! 浮生没注意到大家各异的神色,自顾地掰着手指。 “对了,听闻东临盛产葡萄,还有香瓜四季都能吃得到,那里虽荒漠多,可羊肉的味道却极鲜美。” 忍不住吸溜了一下口水,脑中已经想到了几十种羊肉的吃法。 白嬷嬷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拍一把她的后脑勺。 “你这丫头真是姑娘说正事呢,你一天天的就想着吃,老奴瞧着你一直在沉默,还以为不想跟着走。” 浮生捂着脑袋,委屈的巴巴地躲到乐心身后。 “姑娘,您瞧嬷嬷又打我的头,奴婢本来就不聪明,真给打傻了可怎么办?” 本来还有些压抑的气氛,因着浮生这一系列的举动,竟意外的轻松起来。 许知意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暖意。 是了,不管身在何处,有她们时刻陪着,也不会孤独,而且她相信何陵景,一定会来信守承诺。 白嬷嬷见她终于笑了,这才开口问了句。 “那您与大公子” 许知意无奈的一笑。 “他说了定会去东临接我,我相信他!所以你们都愿意陪着我去?” “嗯,愿意的!” “奴婢愿意!” “老奴也愿意。” 回答得斩钉截铁,没一丝的犹豫。 许知意却有些踌躇,看着头发有些花白的白嬷嬷。 “此去东临,人生地不熟,且路途遥远,嬷嬷毕竟年岁大了,我真不舍得你颠簸。” 白嬷嬷红了眼圈。 “老奴能跟在姑娘身边,那是老奴前世修来的福气,别瞧老奴现在这个样,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会骑马会射箭的,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才被卖到了夫人家。” 笑中带泪,似是想起了很久之前的往事。 “夫人怜爱,一直将老奴带在身边,那时候老奴什么规矩也不懂,夫人就手把手地教,从不舍得打一下,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如今老奴的身契在姑娘手里,那就是姑娘的人!” 许知意还能说什么,只得点头答应了。 已近子时,众人却都毫无困意,等许知意沐浴完,浮生就拿着帕子替她仔细地擦拭。 “姑娘,您见没见过东临王子的画像啊?与公子比,谁更俊俏些?” 许知意托腮,眨眨眼。 “其实我也好奇死了,但兄长不肯讲,我也不敢多问。” 浮生就偷乐。 “公子这是吃醋了,嘿嘿,如此看来,是公子喜欢姑娘多些。” 许知意偏头看她。 “有什么区别吗?” 浮生一脸认真,将掌心的茶油仔细抹在她的发稍。 “区别就大了!我娘活着的时候就常说,日后嫁人一定要嫁个爱自己的,那样才能过得幸福。” 许知意若有所思。 “那你如今心里可还惦记无白?我瞧他对你倒是很上心。” 浮生摇头。 “奴婢曾经问过他的,可他说自己是安王贴身的侍卫,是签了死契的,若无意外,一辈子都得跟着安王,这样得死心眼,奴婢就算跟了他,也没幸福可言,不如早早放手。” 许知意轻叹口气。 “终究是我与安王的事连累了你,若你真能放下,倒也是好事。” 浮生笑眯眯地凑到她面前,鼻尖轻动。 “姑娘您好香啊!您近来的皮肤可是越来越好了!奴婢瞧着都忍不住想摸摸呢。” “姑娘可别这样想,是奴婢自己的决定,无白大哥是个好人,但不是个好夫君,他只一心为安王,哪还有心思分给奴婢呢?” 许知意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肌若凝脂,唇似樱桃,眼含秋波,皮肤白皙细腻得连毛孔也看不见。 “这香膏确实不错,就是有两味药材难寻,也不知到了东临,能不能有这样多的药材了。” 浮生却是眼睛亮晶晶的。 “姑娘,这个奴婢知道啊!东临荒漠多,山也多,最是不缺药材了!听闻京城年年都要向东临购置不少的药材,对了,那些高门大户想着法的去那里运送葡萄来吃。” 三句话就又转回到吃的上面。 许知意也真是佩服浮生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行了,头发干了,你也赶紧去睡,我乏了。” 浮生吐吐舌,麻溜地将锦被铺好,歪了歪头。 “对了姑娘,咱们若是去了东临,那陈府医咋办?扔在京城自生自灭?” 许知意忍不住笑出声,伸手戳了戳她的脑门。 “你这脑袋瓜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陈府医一个大活人,哪轮得到咱们操心,若他愿意,也可以跟着咱们去东临,明天问问他的意思再决定!” 第279章 扶光回来了 眼皮沉得几乎睁不开。 昨夜睡得迟,许知意这会还觉得困倦,可院里闹哄哄的,翻了个身索性坐起来。 “浮生,外面是何人在吵闹?” 浮生端着盛着热水的铜盆进来,脸上喜忧参半。 “姑娘您醒了,扶光姐姐被安王府的人送回来了,只是伤得不轻,这会子陈府医正在替她把脉。” 许知意接过热帕子随意抹了把脸,匆匆换好衣裳。 “快带我去瞧瞧。” 扶光此刻躺在偏房里,陈府医一脸严肃的把着脉,她的衣裳虽换过了,仍能看到斑驳的血迹。 见许知意进来,扶光努力撑起身子,勉强挤出丝笑。 “姑娘,属下回来了。” 猛咳两声,有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 许知意快走几步,坐在床榻边。 “快躺下!陈府医,扶光如何?” 陈府医蹙眉。 “这些外伤倒是不打紧,可要命的是她腹部似乎受了重击,又未及时用药,倒是有些棘手。” 许知意看向面色惨白的扶光。 “受这么重的伤,当时为何不请郎中?” 扶光惨笑。 “北地本就缺衣少药,西番屡屡来犯,城中的人跑的跑,死的死咳咳。” 她说的断断续续,可许知意却是听懂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北地已经大乱,因为朝廷的粮草无法按时供给,西番隔三岔五的就来闹腾,外忧内患,民心不稳。 “我知道了,你就安心养病,别瞎想。” 扶光点头,小腹处的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努力忍耐着才没叫出声。 纤细的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 须臾,许知意起身,走到桌前,刷刷写了张药方。 “陈府医您那里有这些药?熬了给扶光喝下,她这伤最多半月可痊愈。” 陈府医接过药方,盯着看了许久。 “这一味用得妙啊!老夫怎么就没想到呢?一味的止血的确不合适,不错不错,老夫这就去熬药!” 甚至都忘了见礼。 不过许知意也不在乎这些虚礼。 “姑娘,属下听到些传言您真的要去东临和亲吗?” 许知意替自己倒了杯茶,浅抿一口。 “嗯,不是传言,我猜测等过了年,可能就要起程了,你可愿意跟我走?” 扶光丝毫不加犹豫的点头。 “属下自是要永远追随姑娘的,还有多谢姑娘,以后无论发生何事,属下就算拼上这条性命,也定会护姑娘周全!” 许知意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我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拼命的,你若死了,以后谁来护我?咱们都好好的,毕竟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扶光一时无言,鼻尖发酸。 被人追杀砍伤时没哭,夜袭敌营被箭射中时没哭,执行任务遭遇背刺时没哭 可现在,听着许知意的话,她却突然想大哭一场。 “姑娘属下差点就回不来了。” 许知意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眼睫微微颤动。 “呵,安王做的事可真的让人不齿!原打算罢了,这样也挺好,我与他,两不相欠了!” “浮生,给扶光的屋子里多加两个炭盆,这几日都由你亲自照顾她。” 许知意起身,逶迤的长裙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 “你好好养病,身体好了,才能随我一同去东临!” 扶光哽咽。 “属下遵命。” 这顿早饭众人都食之无味。 孙夫人也从丞相那听到了一些,虽没说得那么详细,可她却一下就明白了。 和亲的事虽有祁西洲的手笔,可未尝不是陛下刻意为之,当初能舍弃一个平阳公主,现在舍弃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许知意又算什么? 就凭许怀安一个七品官职,也无力反抗,即使能有话语权,就凭他那德性,怕是巴不得许知意过得不好! 夹菜的手迟迟顿在半空。 许知意见孙夫人如此,心中轻叹一声。 “母亲您知道了?” 孙夫人回神,眼眶一下就红了。 “嗯,昨夜听你父亲说了,我可怜的知意,这都过得叫什么日子啊!” 何清晨也兴致缺缺,撂下筷子。 “二姐,就非去和亲不可吗?我听人家说,东临的人都野蛮强壮,还不讲道理,二姐,我担心你。” 语气哽咽,没一会就落下泪来。 许知意也没了胃口,索性起身。 “咱们回屋说说话。” 母女三人一时相顾无言。 还是许知意先打破了沉默。 “母亲和清晨不必忧心,我去哪都能过得好好的,倒是你们留在京城,一切都得万分小心才是。” 孙夫人一直望着窗外,良久,才收回视线。 “此事景儿怎么打算的?” 许知意一点也不意外孙夫人的敏锐,轻笑一声,牵起她的手。 “还是母亲聪慧,诚如您所想,兄长自有安排,所以您就别太担心我了。” 孙夫人苦笑一声。 “儿行千里母担忧,纵使知道不会有危险,可还是放心不下,东临与平昭相隔万里,万一有个事,你连个哭诉的人也没有。” 何清晨神色恹恹地趴在矮几上。 “大姐离开了,如今连二姐也要走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猛地跳起来。 “二姐你带上我一起走!这样若是有人敢欺负你,至少有个替你出头的人!” 说完,还往上撸了撸袖管,一副气势汹汹的奶凶模样。 孙夫人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脑勺上。 “行了,你少添乱!不说你马上要与裴世子成亲了,就算真的跟去了,就你那点花拳绣腿,能护得住谁?” 何清晨捂着脑袋,像只泄气的皮球,嘟着嘴。 “可是我不放心二姐!我反正还小,晚两年成亲也不打紧。” 许知意笑着将她拉到身边坐下,掏出帕子替她将脸颊上的眼泪擦干净。 “你是不打紧,可裴世子怎么办?我要真带走你,他不得疯掉?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再说了,虽离得远,可我们能时常通信啊!清晨现在是大姑娘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任性了。” 何清晨垂着脑袋。 道理她都懂,可就是舍不得。 比起何向晚这个亲姐姐,她似乎更依赖许知意。 第280章 能不能别把我阉了 许知意坐在桌边,手里握着茶盏,神情比起其他人淡定不少。 “与其想这些还没有发生的事,不如先考虑一下眼前的,依那位的性子,圣旨估计这几日就会到了。” 东临相隔万里,即使她适应力再强,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却不可无。 思忖着得趁这段时间,多炮制些药丸子,毒药也必不可少,毕竟她到时名义上可是王子妃。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和算计就少不了! 她虽没争宠的心,可别人不知道啊!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陈府医的大嗓门。 “许知意,你给老夫滚出来!” 孙夫人蹙眉。 “这陈府医愈加的没规矩了!平常敬他三分,他还顶鼻子上脸了!” 许知意瞥了眼门的方向。 “陈府医的性子本就直率,人倒是不坏的,估计这是听说了我的事了。” 银珠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踹在陈府医的屁股上,他朝前踉跄几步,好险没栽进雪地里。 “你干啥?” 银珠翻了个白眼。 “夫人和姑娘在里面说话,你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有事说事,没事滚蛋!” 陈府医气得吹胡子瞪眼睛。 “老夫就想来问问她,咋滴,这是全都知道了,就瞒着我一个人是?” 越想越气,叉着腰。 “许知意你不告诉老夫这事,是打算把老夫一个人扔在京城?老夫告诉你,没门!” 迫不及待地想把他一个孤寡老人抛弃,简直天理不容! 许知意冲着门外淡声道。 “银珠,让他进来!” 陈府医冲进来,看到孙夫人也只是抱拳随意一揖。 他浑身紧绷,面色不虞。 “老夫方才出门买药,听到外面都在传,说是皇帝要封你为郡主,不日就要前去东临和亲了,这事可是真的?” “是的,那不是传言。” 许知意双手托腮,饶有兴趣的盯着陈府医。 “又不是你和亲,这么激动做什么?” 陈府医气得险些喷出口老血。 “你这说的什么浑话!不是要是老夫不问,你是不是就压根没打算带着老夫一起?” 许知意轻笑一声。 “再怎么说陈府医也是个外男,我和亲带着你不合适?” 何清晨突然冒出来一句。 “也不是不行,只要陈府医能成为陈公公!” 一语惊起千层浪。 陈府医惊恐的瞪大双眼,胡子都跟着抖了又抖,那模样别提多搞笑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能说出这么残忍的话!” 何清晨耸耸肩,无所谓的道。 “反正你这么一大把岁数,肯定是娶不上媳妇了,不必延绵子嗣,留着有啥用?” 孙夫人气得闭了闭眼,在她腰间狠捏一把。 何清晨夸张的大叫一声。 “疼!母亲你干什么掐我?” 孙夫人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的这都是什么话?规矩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喝了半盏茶,舒缓了一下情绪,才又开口。 “再说陈府医执意要跟着知意去东临的王宫,肯定是打算好了的,哪用得着你瞎操心!” 陈府医,“” 他真的会谢! 哭丧着一张老脸。 “许知意你该不会也是这样想的?虽说老夫是没娶妻的打算,可也不想当太监啊!” 许知意觉得陈府医的脑回路真的与正常人是有很大区别的。 “我什么时候这样说过?一直都是您老自说自话,连个开口的机会也不给我。” “我本也打算先问过你的意思,总不好替你做决定。” 陈府医往后退了两步,捂着胸口,一脸受伤的表情。 “老夫肯定是会跟着你走的,只是能不能别把我阉了?日后也好让老夫有个全尸!” 许知意无语的瞥他一眼。 “我打算在东临也开一家医馆,交给你打理,万一有什么事,咱们也好里应外合。” 似笑非笑的挑挑眉。 “再说东临与平昭万里之遥,你也可以松一口气,不必日日藏着。” 陈府医神色复杂。 “你知道?” “嗯。” 陈府医咬咬牙,转身就走。 “老夫这就去收拾东西,对了,得多带些毒药!也不知东临的药材齐全不齐全?还有医书,药炉子” 碎碎念地走了,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孙夫人率先回过神,笑骂了句。 “真是个痴人!简直让人气不起来。” 转而看向许知意。 “不过你身边有这么多忠心的人,母亲多少也能放点心。” “不过陈府医倒是也提醒我了,我就不与你在这说话了,也得赶紧准备起来了,听说东临天气炎热,不知道京城能不能买到夏天的料子了,还得再给你多备几套吸汗的中衣,对对,还得多定些首饰头面,可别让人小瞧了去“ 边说,边起身径直走了。 许知意,“” 无奈地与何清晨相视一笑。 何清晨见人都离开了,这才长叹口气,捏起碟里的蜜饯丢在嘴里,嚼几下。 “二姐,你们都拿我当小孩,可我也是快要成亲的人了,我早看出来兄长对你的心思了,你这是假和亲?不过,可千万不能真的喜欢那什么王子的!” 又塞了块点心,含糊不清地鼓着腮。 “我知道之前虚空大师给兄长批的命数,说他命中带煞,孤寡一生,最后当要皈依佛门。” 许知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这事你是何时知道的?” 何清晨继续吃着点心,一说话,渣子溅得到处都是。 “五岁还是六岁来着,当时父亲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就是闭着眼睛骗他的,谁知听到了这些。” “反正我就是全知道,但我谁也没说。” 许知意接过浮生递来的热帕子,温柔地替她将嘴边的点心屑擦干净。 “我们清晨真是长大了,这些话你就当作从未听说过,不然父亲该担心了。” 见何清晨拼命点头,她才又接着道。 “我可能没办法参加你的大婚了,但你放心,添妆是早早就备好了的。” “你成亲后就要随着裴世子去高密了,不过要记住一句话,谁有都不如自己有!任何时候都别为了谁迷失了自己。” 第281章 你的软肋又少了一个 何清晨拍着胸脯保证。 “嗯,这话二姐说过好多次了,我都记下了的,母亲还说让我藏点私房钱,以备不时之需。” “二姐说起我的时候头头是道,那为何又这般信任兄长?就不担心他诓骗你?” “虽说他是我兄长,可到底也是男子,二姐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 许知意失笑,无奈的戳了戳她胖嘟嘟的脸颊。 “好,清晨说的话我会记在心里,一时也不敢忘。” 她该怎么对清晨说呢? 何陵景于她的意义,可不仅仅是限于男女之情。 她重生可是何陵景用自己的十年命数换回来的,若是他真的骗了她,或是负了她,她也无怨无悔。 全当是还了他前世的深情守护。 听闻裴念川来了,何清晨小坐了一会,也走了。 梅香院一下就安静下来。 许知意手中捧着书,半日的功夫,连一页也没翻过。 茶凉了,又换了新的,她却一口没喝。 朝堂上,此时正争论不休。 “陛下,臣不同意与东临成为盟友!且不说东临日渐昌盛,就说那二王子卓克,一直野心勃勃,吞并了多少部落?如今答应与我平昭合作,贪图可能更大。“ “陛下,您要三思啊!” “陛下微臣也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国主年事已高,看如今局面,日后肯定是卓克王子上位,虽说如今东临东对平昭发起战事,可保不齐日后” “陛下这哪里是送一个和亲的郡主就能解决的事?当年平阳公主也去了西番,如今不还是对平昭频频骚扰?” 平昭帝被吵得头痛欲裂,猛地一拍龙案,小山一样的奏折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都给朕闭嘴!吐鲁不肯与我平昭合作,只有东临愿意派出援兵,且若是和亲成功,这个冬天的粮草都由他们供给,你们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平昭帝抖着手,一一指过那些争吵不休的大臣。 “你!你们!有一个能去边境领兵打仗的吗?或是朕封了你们的女儿为公主,全都去和亲?” 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大臣们一下就鸦雀无声了。 开玩笑,谁愿意把自家的女儿送去东临那样的蛮荒之地,封个公主倒是有面子了,可自古和亲的女子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公主的荣宠谁爱要谁要! 涉及自己的利益,所有人立刻就闭上嘴,眼观鼻,鼻观心。 何陵景心中冷嗤。 前后两副嘴脸也实在太难看了些! 烂泥扶不上墙! 果真是君无仁德,臣无忠心! 这样的平昭,若是不能改头换面,莫说百年盛世,估计就得断送在平昭帝手中了。 平昭帝锐利的目光扫向一直保持沉默的何丞相。 “何爱卿,你对朕的提议可有什么异议?听闻许家之女知意上月与许府签了断亲文书,现在也算是你府里半个主子了?” 何丞相上前,一撩衣袍,恭敬跪地。 “回陛下,微臣并无意见,陛下英明,微臣自当遵守!” 何陵景也跪下,“微臣附议!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祁西洲心中不屑。 还以为何丞相父子俩多维护许知意,在皇权面前,还不是一样得低头。 何陵景装的清冷孤高,到头来,不也得将自己心爱的人双手奉上? 他就不信许知意这一次还不对自己服软。 只要她肯求他,肯回到他身边,他就有办法让她不去东临和亲! 想到这,祁西洲的唇角不由往上翘了翘,眸中划过一抹算计。 平昭帝心中也是低看他们两分,不过面上不显,扬扬手。 “行了,你们俩平身!爱卿既没意见,朕今日就拟旨,封许知意为长安郡主,翻了年便起程去东临!” 江公公袖中的手紧了紧。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朝臣互相看了看,皆保持了沉默。 反正和亲的不是自家的闺女,若能用一个女人换平昭几年太平,倒是也不亏。 正好利用这几年休养生息,囤粮招兵,壮大国力。 寿康宫。 太后握着佛珠的手久久不曾动过,眼神晦暗不明,祁南星低垂着脑袋,一语不发。 良久,太后叹气。 “南星啊,此事哀家也无法干涉,不过她离开也好,如此一来,你的软肋又少了一个。” 祁南星依旧没说话,广袖下的手握得死紧。 要不是何陵景一再保证,说在东临已经有了妥善的安排,他是怎么也不舍得许知意前去和亲的。 管他是不是东临的王子,即使是国主又如何? 平阳公主就是最好的例子,嫁去西番过的那都叫什么日子。 处处是算计,处处是陷阱,行差踏错半步,就是万劫不复。 他都还没和阿姐相处过几次,此一去,山高路远,危险重重。 “南星,你长大了,不可再如此任性了!哀家知道你舍不得她,可依咱们如今的势力,还没办法与之抗衡!” 祁南星恭敬地跪下,朝太后磕了三个响头。 “皇祖母教训的是,南星都明白,只是在南星的心中,阿姐从来都不是软肋!她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亲人了!” 也不等太后开口,他起身,一拂袖,扬长而去。 太后闭上眼,长长叹口气。 “这孩子到底与哀家生分了!哀家又如何不想保住那丫头,可若是此时翻脸,怕是连南星也保不住。” 贴身的嬷嬷赶忙将接过一旁的参汤。 “太后您可千万莫恼,气坏了身子,四皇子在这宫里就再无靠山了,您先喝口参汤,顺顺气儿。” 太后一口气喝下了半碗,捻动着手中的佛珠。 “哀家承认很自私,但不管怎么说,南星都是唯一的希望了,要是此时为那丫头与皇帝对上,只怕隐瞒多年的事也会败露。” 嬷嬷可不敢接这话,只得伸手,轻轻替太后顺着后背。 “太后思考周到,四皇子到底年纪尚小,等他大些了,自然会懂太后的苦心。” “但愿!当年平阳不管怎么样,对南星还是极好的,南星的心里只怕是还在怨怪哀家的。” 第282章 自作孽,不可活 太后深知平昭帝,阴险狠辣,独断专行,对自己的身份一直有所猜疑。 听到他的话,顾行微微一怔,然后收敛了凶厉眼神,走到了撒耶身旁,一同向下方俯瞰。 “放心,她身体里流淌着赛亚人的血,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孙悟本安慰了一句,突兀的出现在缪博士身前。 就像是这些故意在学校门口,用自己本身处于社会中,多于学校内部的一些东西故意诱惑处于象牙塔里面的姑且还可以称为一些大孩子们的学生的家伙,真的要是让萧霆来说,他们才是罪大恶极。 并且,顾行十分怀疑,就算他能够收集完全球的功夫,是否能够将身体细胞活性锻炼激发到100都是一个问题。 不过说实话,相比于坐在办公室里,跑到外面可以学到的东西还是比较多的。 等到萧霆和萧慕晴双双上了顶层的之后,萧霆和萧慕晴俩人一个套房,萧佑一个套房,在萧霆和萧慕晴俩人的对门,萧霆都没想到,这一次萧佑的待遇居然比自己的待遇还要好!不过萧霆这么说也就是开一个玩笑罢了。 吸引人的点子叶静姝都写出来,不过唯一让人不爽的就是显得有点啰嗦了。 意识思维感官里,他无比迅速的穿梭过了一条五彩缤纷的隧道,来到隧道尽头。尽头处是一团耀眼的白光,下一刻,顾行只觉一片白茫茫。 青年男子听得直愣,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合作,竟然能让见多识广,组织中最为沉着稳健的庞部长发出这样的感叹。 奥斯曼帝国的进爵正常程序是都在皇宫,比如杨毅从骑士进男爵的仪式,但这个世界上凡事总有例外,也有皇帝陛下亲自上门给有功的人亲自进爵,这种进爵方式当然更加的殊荣,也表示更加的看重。 皇后要是纠正他,大不了改过来就是了,就说自己这个外来人不懂规矩,谁还会真跟他一般见识可是皇后并没有纠正他称呼上的错误,就说明皇后的权利欲望已经大到有点刹不住车了,杨毅决定抱上皇后的大粗腿。 眼睛,眨了眨,定定的盯着他,像是没有挺清楚他刚刚说的话那般。 众人都在敲敲打打,寻找着可以打开门出去的机关,但是没有任何的发现。 随手将手中白纸一挥,将纸递给了天玄子,“师兄,你看我们是否需要继续探察”宓珠想着师傅的教诲,主动和天玄子对现在的情形进行商量。 鸿钧道祖冲着混沌魔神法相轻轻一挥衣袖,就见混沌魔神法相忽然消失不见,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放才双目一动,将满天仙神一一扫视一眼。 “师妹是说那个拥有苍鹰的筑基二层修士么,只要他人还在矿区中,那他的苍鹰就一定是师妹的,到时候师妹骑着它,一定非常的威风。”男子笑盈盈的声音也响起了。 这也是雷属性的好处,雷电的侵略性极强,对人体的伤害极大,传导性也很强,绝对是五大属性中破坏力最强的,即便以龙飞如今刚到中忍的实力,全力一击也能干翻上忍,当然,前提是他能够击中上忍。 “我吃饱了,先去休息。”鬼公子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碗筷,说完话直接转身离开,脚步不停。 顷刻之间,城墙墙面上黑压压的俘虏兵不见了。墙根下,全是大声呻吟的筋断骨折的伤员。 “好的,杨董!我已经把这块地的资料带过来了,待会我会看着资料详细地给您和杨总讲解。杨总,她……”梁忠发朝四周看了一遍,却没有看到杨宛如的影子。 日本战机和美国舰载机在蓝色天幕上,在碧蓝如晶海面上,在美国战舰四周,高来低去,纵情飞舞,凌空妙曼起死亡的飞行舞姿。仿佛死神就伴随在日本和美国人身边,擦肩而过。 这个星域也不算大,可绝对是一个很奇特的星域,恒星竟然散发绿‘色’木属‘性’的光芒。那么说来这颗恒星是木属‘性’的物质在燃烧所支撑了。 “年轻人,还是太冲动了一点。你们都给我安静一点!”土影却是一副平和厚重的表情看着冲过来的熊霸说道。接下来只见土影挥手之间,一个完全是钻石构成的牢笼出现在熊霸的身体周围。 当然,若是高兴的话,还可以在皇城中四处转转,领略一下阴月皇朝的风光;这可是阴月皇朝的圣城,乃是根基之所在,平日里,可没什么机会能够在其中随便走动的。 真要被这一剑刺中,就算是毁灭战甲再怎么坚固也非得被洞穿不可,5号6号7号依然没有动手的意思,而是冷眼观望,伺机而动。 后面的两次拉练筛选的情况,自是不用多说,且说说大集训第七天上午展开的拉练决赛。 与此同时,天曦的眉心处裂开,一只诡异的竖眼显现,激射出一道黑光,无视时间与空间的阻隔,刹那间击中了那尊被长尾洞穿眉心的强者。 第283章 敢不敢嫌我啰嗦了? 平昭二十四年,十二月三十,大雪。 封许知意为郡主的旨意终于还是在这一日送到了丞相府。 丞相府众人摆香案,跪地接旨。 今日来的是个面生的小太监,板着张脸,像是谁欠了他银子似的。 明黄的圣旨摊开,尖细的嗓音似能贯穿人的耳膜。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 条件四,奥佳欧身上的礼服薄如蝉翼,一看这设计就知道根本就没有考虑保暖——这本来也不是礼服的设计该考虑的。 这次算是栽了,身旁这个阔少,连对方到底是什么来路都没打听清楚就这么冒然的找上门来,结果踢到了铁板上,还是带刺的铁板。 从云多种诞生的杀招,仍旧是以妖物的形势呈现,这一次诞生的杀招,样子就像是妖蜂,且不是每个云朵中出现一只那么简单,而是由四个云朵中源源不断的出现,这就让古争好像是在同时面对四个蜂房一般。 说话的年轻人自己只是化神境界,古争这个返虚,反而让不屑,实在是莫名其妙。 水面上渐渐增多的芦苇和水草,横七竖八的倒在水面上,要不是董山河用力的挤不过,都怀疑这下面根本就没有水路。 “幸存者身份,这样好一点,你经历太少,虽然知道末世危险却没经验。”唐铨想了一下说道。 段圣卓作为浮云县县令,也参与进来和大家一起商议。他们围着方桌坐下,荆伊在门外守着。无论林翎怎么邀请,荆伊都死死的定在门边,纹丝不动。 就在洛克机械的在战场上杀戮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吼叫声传遍了战场。 虽然也抽了卡,但狂三看着新抽到的卡时皱了皱眉头——这张卡来的不太是时候。 “我不想再听你说了,一直以来你都在骗我,如今你说的话我不会再相信了。”她轻声说着,心里却有一把刀,生生割着她,脑海里有个声音在痛苦地嘶喊:你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为什么不相信他 “我们出去说。”顾明打破了安静对大家说。说完和阔再看了一眼床上的傲雪。傲俊瞪着许辉南被丽雅拉了出去。许辉南伸手摸了摸傲雪苍白的脸。不舍的走了出去。 四拳过后,张松峰的鼻子成了贴在脸上的一个柿子饼,鲜血骨头,爬满了脸颊。 虽然烛九阴不知道这一场无量量劫会是什么样子,可是他却知道当自己出关之后那将会彻底开启末法之劫,应为他可以感受得到这仿佛是他的使命一样,而偏偏他却不知道这是为何,或许这便是大道之力。 步惊云听罢一切,不由更为沉默,沉默得近乎死,是否,此刻的死神虽仍木无表情:却在为自己不能于“她”濒死时,伴在这个深爱自己的人身旁而遗憾 他长得和苏流钰很像,只不过面孔极度苍白,嘴唇也是没有血色,像是久病之人,而且他少了苏流钰的清淡气息,却多了一股阴柔。 “我能理解,因为这事我也干过,哈哈。不过多余的衣服我可没有,你找个有储物戒指的人问问。”那瘦青年向萧问提议道。 “我自己也可以的,不用她们。”董如一听由别人来给她伺候着,登时浑身不自在起来,感觉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立刻皱眉说道。 与姐姐通完话,严乐又分别与姐夫和爸妈通了电话,把同姐姐所讲的都向他们说了,他们都很支持,特别是严胜青,他对当初未能让严芬参加高考,心中有些愧疚,听严乐一说,立刻保证无条件支持。 第284章 跪拜大礼! 孙夫人是过来人,只扫一眼,让明白了,她佯装不知,挨着许知意坐下。 宇枫看到白灵与司马浩,一同向自己走来,便也起身,向司马浩说道。 前面走到门口的林中天和林镇业听到周亦白醒了,也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过来。 我哪有你有钱呢,我买那么多干什么,那得需要很多钱,而邻居大叔却说,你看我的师傅,你还是没懂我的意思,以我曾经的经历,我就买了很多套房子,后来由于房价上涨,我的房子赚了好多好多呀。 曹操知道自己也进不去,主动离开了,最后只剩下了刘备三兄弟还未离去。 可是,接下来发生的战斗,却是让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变成了呆滞。 翌日,江年开始在厨房里做早餐的时候,便看到周亦白从楼上下来,径直去了健身房,谁也没有跟谁打招呼。 不过他闻到的味道并不是鬼物妖魂的味道,反倒更像是活生生的妖物所发出妖气得味道。 他坐在那里10分的不高兴,明明就是你也没有给我打电话,干嘛要我回去呢 丫头他娘刚好出了门外,看到丫头蹦蹦跳跳地走进了过来,习惯地一把抱起了丫头。 盟军还在一条公路上发现了一个满编坦克团的残骸,其中一片扁平的铁皮让人惊的说不出话来。 王伟点了点头,而后点燃一根烟,一边抽,一边思考起来……我到底要通过这雷彬之口,向冷沙漠传递怎样的假消息呢 只不过,王伟现在还没搞清楚,这种邪恶的功夫,到底有什么样的杀伤力。 美国准将在走到负责指挥交通的‘美国宪兵’跟前。‘美国宪兵’在看到了美国准将走过来后。吊儿郎当给他行了一个军礼。这时在他的嘴巴还在大嚼口香糖。而美国准将也向他回了一个美式军礼。 欧皇还清楚的记得,临走之前,治安官还特地委托他去修道院附近猎杀了有些泛滥的森林狼和那些肮脏吵闹的狗头人。 “坂上学姐。”此时穿着高中部制服的坂上三千子却恰赶到了社团,沿途的学生都问候不停——有着冴子的例子,坂上三千子一琢磨,也觉得转学到米兰私立中学高中部比较好。 “破灭,其他几个远古之主我倒是知道一点,但是……”紫金之主微微说道。 月光之下,只见尘烟那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闪烁着一些晶莹的东西。 叶星辰双拳紧握,心中暗自想道,这就是实力,如果虚空王没有实力,少不了一场惨斗,但是现在虚空王实力强大,山丘王直接归顺。 正准备跟他说话的火凤凰神兽投影突然注意到赵玄身后的吞星蟒,惊呼出声,那语气极为惊讶。 我这会才惊悚地发现,当初要是真的仗着熊猫身份强上了李晓芸,大概她得知我真实身份后会真的气到弄死我,半点回转的余地都没有。 我就见过一条流浪狗,浑身毛发上都是血,一条后腿还受了伤耷拉着,但就在不管不顾地奔跑。因为在它的后面,是两个坐在摩托车上的杀狗人,手里还提着血淋淋的屠刀。 第285章 不是回乡了吗? 何陵景的目光看向许知意,发现她只是端着茶,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还有多长时间?” 许知间神情微滞,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那懵懂的眼神格外的可爱。 “他啊最多三个月。” 何陵景瞧着她这模样,嘴角忍不住上翘。 “喂,有没有人解释一下,到底是啥意思啊?” 肖何不满的嚷一句。 “你不必知道!京城的铺子也收得差不多了,吃饱了,就赶紧去瞧瞧。” 肖何挑眉。 “这是嫌我碍眼了?” 何陵景一脸你明知故问的表情,肖何气的站起身。 “我走行了!什么态度,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财神爷!” 何陵景勾唇,拿起茶啜一口。 “你确定?” 话是对着他说的,可眼睛却是看着许知意的。 肖何一噎,也有些不确定的看向许知意。 “什么意思?别忘了我可是经商奇才!” 那一脸傲骄的模样,看得许知意心里发笑。 “知道这福满楼是谁的产业?” 肖何诚实摇头。 “不知,只是看这生意有些冷清啊!” 许知意笑而不语,无奈的摇摇头。 何陵景声音依旧淡淡的。 “你这奇才也不过如此,劝你莫要太自大,别忘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垂下眸,不再搭理肖何。 肖何神色复杂的打量他一眼,讪讪甩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哼,给我几天的功夫,保管能看出端倪!” 肖何一走,包厢一下就安静下来。 雪停了,天难得晴朗,有阳光透过窗口照了进来。 许知意偏头,莹白如玉的侧脸,越发显得精致迭丽。 何陵景定定看着,心里满满都是喜爱和温柔,不由的凑近几分,在她的侧脸上落下浅浅一吻。 他吻得格外轻柔,似乎怕重一点,就会破坏这份美好。 许知意顺势倚在他怀里,眼睛依旧盯着窗外。 “阿景,咱们去郊外赏梅?我那庄子上移了不少的梅花过来,正好趁天晴,去看一看。” 何陵景自是无有不应。 毕竟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难得,而且这样的时光所剩无几了。 他一定会去东临接她,可,此一别,怕是三年五载也难见面。 最近他就没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辗转难眠,还未离别,却已感受到了相思的苦。 她离开的日子,应该是很难熬的。 多想抛下一切,与她长相厮守,可,时机未到,百姓们还处在水深火热里,社稷不稳,则民心不稳。 就算他愿意,许知意也不会答应,她比自己更加的忧国忧民。 马车缓缓行驶,一时相顾无言。 庄子距离京城不算近,马车一晃,许知意就开始犯困,头一点一点的。 何陵景长臂一揽,将人捞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睡一会,到了我叫你。” “嗯。” 迷迷糊糊应一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竹香,不一会就睡沉了。 何陵景在心中盘算着,听闻北地将士已有几月未收到朝廷发放的俸禄。 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里人连肚子都吃不饱,他们又如何能安心的保家卫国? 祁西洲因为铺子生意惨淡,日子也不好过,早断了给安阳军家眷的贴补。 那些人闹了一段日子,可到底不敢闹大,加上有官兵日日去那一片巡逻,便也偃旗息鼓了。 之前馄饨摊的老夫妻,他派人打听了一下底细,发现他们的两个儿子都牺牲在了战场上。 无人养老送终,他们只能拖着病弱的身子维持生计。 卖过菜,浣洗过衣裳,老爷子更是在进山砍柴时,摔坏了腿,脑袋磕在石头上,醒来之后,人就变得傻乎乎的。 无法,最后只得摆起了食摊。 好在,手艺还不错,却总是被人驱赶,最后是许知意出面,让他们将摊子摆在了福满楼对面。 庄子不大,三进的宅院,青瓦红墙,远远地就闻到了梅花的香气。 门前清扫得干干净净,积雪堆在路两边,待天气暖和了,两侧的树木也不缺水。 他们来得突然,管家匆匆迎了出来。 能看得出来,许知意虽是临时起意,可庄子里忙活的人一点也不慌乱,反而一个个扬起笑脸,恭敬的看着他们下了马车。 何陵景看到管家时,有半刻的怔忡,直到许知意轻轻推了他一把。 “发什么呆呢?进去。” 管家笑眯眯地恭身,“见过公子,见过姑娘,您怎么突然过来了?可用过饭了?” 许知意笑,“用过了,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这梅花养得不错。” 管家退后他们两步。 “姑娘之前寻来的李伯,倒是栽种的高手,老奴估摸着等开春了,药材长势也不会差。” 何陵景实在没忍住,问了句。 “你不是回乡了吗?” 管家依旧笑着答话。 “姑娘体恤老奴家中无人,便安排了老奴来替她打理庄子。” 一月五两的例银,其实根本就用不到,不过是让他存着棺材本的。 各季的衣裳,一应俱全。 虽说吃住比不上王府,可庄子里都是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倒是没那样多的规矩。 就算许知意不来,也无一人懈怠,都是各司其职。 许知意也笑着开口。 “王府他都管的,这么个小庄子自也不在话下,交给他,我就放心了。” 管家上前了一步,踌躇着不知该怎么开口。 “姑娘,老奴昨日进城采买,听到些传言” “是真的,所以以后这庄子还得你多费心了,不过不必担心,月例银子照发。” 管家嘴唇翕动,一脸的担忧。 “老奴不是担心银子,就是东临山高路远的,您这一走老奴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您了。” 许知意转过身。 “一定可以的!这庄子我就交给你了,还有他们别替我省银子,千万别短了吃喝。” 管家忙不迭点头,抹了把发红的眼角。 “姑娘放心,老奴都明白,半月前李氏殁了,老奴照您吩咐买了上好的棺材,就葬在了那边的山上!” 许知意颔首。 “他们都没家人了,以后若遇这样的情况,不必问我,全都这样办就好。” “好,老奴一定照办!将他们的身后事打理得妥妥当当的。” 第286章 没一个孩子是他的 鸡鸭都养在搭建的木屋里,清扫得干干净净,一丝异味也闻不到。 除了庄子上的人吃,多出来的就拿到城里卖掉,一年下来,倒还有得赚。 福满楼生意好了之后,鸡鸭还有它们生的蛋,隔段时间直接送过去。 何陵景看了看,庄子里外栽种了几十棵梅树,红的、白的、粉的,美得似一幅画。 冬日的天总是黑得格外早。 不过转了几圈,又喝了一壶茶,庄子里的厨房中就开始冒出炊烟。 鱼是早上才在城里买的,天气冷,放在外面也坏不了。 鸡鸭现在宰,炖汤红烧,还炒了一大盘。 鸡汤上面的油撇干净,扔几粒花生,再放一小撮枸杞。 清蒸鱼,上面铺着翠绿的葱丝和几段姜丝,出锅淋上辣酱。 何陵景和许知意口味清淡,炒鸭肉时也没敢放太多的调料,不知这大冬天的他们是从哪买来的辣椒,绿的红的,倒是好看。 自己生的豆芽用猪油轻轻一翻炒,加点盐巴,吃一口,脆嫩带着豆香味。 最后张大娘亲自端着盘淋了麻油的蒸馄饨过来。 “姑娘您尝尝看,这么做出来,皮更有韧劲了,里面还有汤汁,这还是我家老头子想出来的法子。” 许知意笑眯眯的夹起一只,咬开一个口,轻轻将热气吹散,放进嘴里,满足的半眯起眼。 “确实更好吃了。” 说完又夹起一只,仔细吹了吹,送到何陵景嘴边。 “阿景你也尝尝。” 张大娘看看她,又看看何陵景,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真好,真好啊!姑娘跟公子可真是天生一对。” 要是自己的儿子还活着,也该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了,可惜了,两个都没能回来。 朝廷发放的抚恤金,经过一层层盘剥,到他们手上只有不足六两。 省着点倒也够用了,可老头子摔了,还伤到了脑袋,花了一大半,也没治好。 要不是遇到许知意,只怕人早就已经死透了。 做饭的手艺自是比不得府里专门请的厨子,也没有秘方,只是食材都是新鲜的,加上环境优美,吃着也觉得更香些。 饶是何陵景这种不重口腹之欲的人,也多用了半碗饭,鸡汤鲜而不腻,意外的多喝了一碗。 吃了饭,两人牵着手在庄子里溜达消食,顺便趁着天没完全黑透,欣赏了一下郊外美景。 郊外的庄子大多是住着主家安排过来的下人,一个连一个,烛火通明,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声,倒是一点也不冷清。 河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山上白皑皑的,松树苍翠,连成一片。 许知意贪婪的盯着看了好半晌。 “阿景,咱们回去。” “好。” 她要和亲去东临的事,只与管家说了一声,又交代了些别的事情,这才在管家不舍的目光中上了马车。 “管家,等我走了之后再告诉他们,一切就麻烦你了,若有事,可以去寻阿景。” 管家赶忙抬手,用袖子抹了把眼泪。 “好的,庄子里的事您不用操心姑娘,您一路珍重!” 许知意微笑着颔首,放下车帘。 “回府!” 今日赶车的是海青,吃饱喝足了,也不觉得冷,只是心里还是有些愤愤不平。 “姑娘您就真的不带属下一起走吗?” “嗯,你得留下,这里的事也很重要,秋儿就得劳烦你多看顾了。” 海青幽怨地叹了口气。 可是浮生也要跟着一起离开了,他一个人留在这京城还有什么意思? 只是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如果到时你的心意还是没变,我就做主将浮生许给你!” 海青心下一喜,也顾不得伤心了。 “姑娘您说认真的?” “自然,就你那点小心思,当谁看不出来?” 一扬马鞭,“的嘞,属下就等着了!” 媳妇有着落了,心也就跟着踏实了! 何陵景看着怀里的人,轻笑一声。 “他们跟着你,也算是有福了。” 许知意却没笑,定定看了他好一会。 “可惜啊,我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做主,接下来的日子,得你一个人面对了。” 何陵景也出神的凝视着她,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只要想着你在等着我,我就什么也不怕。” 不知想到了什么,许知意轻拍了拍车壁。 “海青,去一趟许府,有些事我还没与他们算清楚。” 海青也不多话,掉转马头。 许府比起从前萧索了许多,门口也没了侍卫,昏黄的灯笼随风摇晃。 何陵景是搂着许知意用轻功飞进去的。 一切都那么熟悉,却又恍若隔世。 轻车熟路地到了林姨娘居住的院子。 积雪已经堆得很厚了,却也无人打扫,除了主屋,其他屋里的烛火早就熄了,看着分外的冷清。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林姨娘目光呆滞地坐在床上,地上凌乱不堪。 碎掉的花瓶,掀翻在地的盆景,还有些不值钱的首饰。 听见动静,林姨娘只是略掀了掀眼皮,喉咙里发出桀桀的怪笑声。 “你终究还是来索命了!哈哈,太可笑了,没一个孩子是他的,哈哈哈!” 许知意也不在意,看着一旁的软榻还算干净,拉着何陵景的手坐了过去。 壶里的水早就凉透了,杯子边沿破了小口。 林姨娘未施粉黛,头发凌乱地披散着,深紫的衣裳上沾污了不少的污渍,脸上再无半点从前的媚态。 “说说,我娘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别装疯卖傻,我知道你清醒着。” 不然也不会在得知许云婉死讯的时候,疯子一样的去寻她,最后还亲手挖了坑,将人埋了。 “是你为了报复我,所以害死婉儿的对不对?” 许知意轻轻摇头。 “她是受了秦淮生的牵连,也算恶人有恶报,怨不得别人。” 定定看着林姨娘的眼睛,半晌,轻笑一声。 只是那笑容落在何陵景眼中,莫名就觉得心疼。 “我娘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啊!要不是许怀安还要顾及名声,怕是连个全尸也不会给她留?” “你可以什么也不说,没关系,毕竟许高远不还好好活着?” 林姨娘原本混沌的眼神一下就凌厉起来。 “你要是敢害远儿,我就与你同归于尽!” 第287章 下毒之人 许知意依旧神色淡淡,等林姨娘疯够了,才又轻声开口。 “当年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虽不是个坏人,但也绝不是个心慈手软的,林姨娘想清楚了再开口。” 林姨娘看她这样,莫名就有些恐惧,再看到她身边清冷矜贵的何陵景,更是不安。 “我我哪知道!我入府的时候,她都已经不行了!” 许知意直勾勾地盯着她。 “你确定?既如此,我与你就没什么好说了,听闻许高远烂赌成性,我就替你们管管好了!” 许云婉一死,许高远就是林姨娘最后的底线。 许知意赌林姨娘一定不会看着许高远身陷囹圄而无动于衷。 约莫过了半刻钟,林姨娘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咬了咬牙。 “不管你信不信,你娘亲都不是我害死的!是许怀安他发现了异样,怀疑你不是他的种” 她抬头,打量一眼许知意。 “虽说婴孩都长得大差不差,可听许怀安的意思,当年生下的那个孩子,脚底板有颗红色的小痣,你却没有!” “你娘就一直说,孩子长大了,也有可能会变的,可许怀安又不是傻子,那痣是天生的,哪会说不见就不见了。” 见许知意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林姨娘咽了咽口水。 “能不能给我点吃的?我都已经两天没吃过饭了。” 许知意也不废话,默默掏出个油纸包,往她面前一丢。 几块点心,林姨娘吃得狼吞虎咽,噎得直翻白眼,不管不顾的抱起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半壶。 用袖子随意的抹了抹嘴角,舔了舔唇上沾着的点心屑。 “当然了许怀安也是信了一些的,只是到底意难平,这才开始夜夜流连青楼酒坊,直到遇见我。” “我也不想跟他的,但无奈,腹中怀了孩子,就没办法活着离开青楼,除非被人赎身,但我发誓,我进府的时候,你娘就已经中毒了。” 许知意抬眼。 “是许怀安下的毒吗?” 林姨娘毫不犹豫的摇头。 “不是他,嘿嘿,那个下毒的人你猜不到的!除非你向我保证,绝不会伤害远儿!” 许知意没出声,只是看了眼何陵景。 何陵景被她这个眼神看得突然有些发虚,摆了摆手。 “也不是我!” 许知意无奈,伸手戳了戳他。 “我自然知道不是你,你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何陵景踌躇。 “下毒之人是平阳” 剩下的话实在是不忍说出口,有时候真相往往是很残忍的,残忍到连想都不敢想。 平阳那年才七岁! 不可谓不狠毒。 许知意和林姨娘的神情同时一滞,前者是难以置信,后者则是像见了鬼。 林姨娘从床榻上一跃而起,冲到何陵景面前,神情激动。 “不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知道的!你为什么会知道啊?当年那事只有我才知道,连许怀安都被蒙在鼓里的!” 何陵景轻轻一挥,林姨娘后退了好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床上。 “不可能的,她明明说绝不会告诉别人的,我才帮她的啊!” 许知意只觉得有股寒意自脚底板慢慢升腾,忍不住使劲打了个寒颤。 “她当年才多大啊?” “七岁!” “可那是她的娘亲啊!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林姨娘冷笑两声,重新爬回到床里面,用露出了棉絮的脏被子装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仍是忍不住牙齿打战。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天真?她毕竟是在宫里长大的,论起狠辣,你可差远了。” 又是嘿嘿笑几声。 “反正只要你娘活着一日,我就只能是这府中的姨娘,可若是她死了,又不用脏了我的手,我自然不会拒绝啊!” 见许知意的眼眶通红,林姨娘只觉得心中畅快,反正她也活不久了,死前能看到她痛苦,也不冤了! “你也不想想,她才七岁,怎么拿得到那样的毒药?嘿嘿,当皇家的人有什么好的,都是群冷血无情的!” “够了!闭嘴!” 何陵景猛地站起身,一枚不起眼的小石子瞬间贯穿了林姨娘的咽喉。 她双眼圆瞪,低头看看汩汩冒出的血,嘴唇动了动,头一歪,死不瞑目。 见许知意依旧呆愣愣的,何陵景蹲在她身边,握着她冰凉刺骨的小手。 “知意,这些事情以后我会慢慢说与你听,你看看我,别这样好不好?” 许知意的目光一寸一寸的冷了下去。 “是太后对吗?但是为什么?” 何陵景见她这样,只得站起来,一把将人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着。 “太后是担心孩子调换的事败露,毕竟当时,你姨母她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了。” 谢安安那时得知了谢宁宁的死讯,深受打击,加之远远看到了平阳公主。 怀胎十月才生下的女儿,哪个当母亲的能忍心,几次都想相认,被太后的人给阻止了。 当时平昭帝已经生了疑心,要是任由谢安安这样闹下去,只怕南星的身份也藏不住了。 于是,故意私下透漏了一些平阳公主的事情,不出所料的,平阳在得知真相后,并没有欣然接受,而是比太后更加迫不及待的想要置谢安安于死地。 皇宫再不好,那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总比跟着个懦弱的亲娘强。 可说到底平阳公主当年才七岁,自然沉不住气,在听到太后身边嬷嬷的议论后,悄悄偷了一瓶慢性毒药。 这药无色无味,人服用后也不会即刻气绝身亡,而是会经历长久的折磨,先是记忆混乱,再是无法正常开口,最后全身溃烂。 谢安安在发现下毒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之后,最后的一点意志也崩塌了。 “娘,这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点心,您快尝尝。” 谢安安流着眼睛,将这有毒的点心一点一点的咽进了肚子里。 “娘,这是御膳房做的红烧肉,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偷来给您吃的。” 每吃一回平阳带出来的东西,谢安安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只不过,每一次,谢安安都会把这些吃得渣也不剩,生怕被许知意误食了。 第288章 走水了 屋里没燃炭盆,窗格也坏了,冷风顺着缝隙钻进来,阴冷的气息让人浑身发抖。 可心却比身体冷上百倍、千倍。 许知意被何陵景搂在怀里,可依旧不住的颤抖着,就连说话的语调也带着颤音。 “阿景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是林姨娘骗我的对不对?阿景” 何陵景只是将人搂得更紧一些,还是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寒意。 “知意,我知道真相很残忍,但总好过一辈子被蒙在鼓里,谢夫人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 许知意攥着他的袖子,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珠。 “她自己承认了?” “嗯,且一点也无悔意。” 他垂下头,温暖的手掌捧起她满是泪水的脸。 “知意,谢夫人的牌位供于法华寺,你若是想她,时常去看看,想来她泉下有知,也会很欣慰。” 被亲生女儿下毒害死,可许知意却拿她当亲娘,在膝下承欢许多年,用单薄的身板护住打向她的鞭子。 一次又一次,伤痕累累,却仍旧不忘将自己舍不得吃的饼子送到她嘴边。 即使那个时候,谢安安已经无法正常下咽,泪眼婆娑地抚摸过她满是血污的脸。 养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心疼? 可为了让她好好活下去,谢安安弥留之际,虽已无法再开口说话,仍是将平阳递来的汤强灌下去。 平阳说,“娘亲,只要你死了,许知意就能好好活下去,只要她不来抢我公主的位置,我保她一世安宁。” 谢安安勉强露出丝笑,眼中有不舍,有眷恋,唯独没有恨。 她只恨自己当初瞎了眼,看上了许怀安,为了他不惜与父亲决裂,为了他迷失了自我,为了他赔上了性命 所以她才那般苛刻的对待许知意,只为了让她多一些自保的手段。 只可惜,教会了她抚琴,教会了她医术,教会了她作诗,唯独忘了教她如何反抗! 林姨娘倒在血泊中的身体渐渐冰凉发硬。 不知过了多久,许知意慢慢恢复了理智,睫毛轻闪。 “阿景,我们回去。” 声音平静,面色淡然,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何陵景牵起她的手,语气极尽温柔。 “好,回家。” 冲天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 许府所剩不多的下人纷纷拎着桶子,嘴里大声叫嚷着。 “走水了,走水了!” 许怀安披衣站在屋门口,看着林姨娘居住的方向蹿起冲天的火光。 “欠下的总是要还的!呵呵,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掐死你!” 只看了半晌,便重重关上房门。 他这一生只爱过谢安安一个女人,只可惜啊,她为了别人的孩子,冷落他,防备他 也不知从哪捡来的小杂种,也敢当他许怀安的女儿,能给她一口饭吃,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对于谢安安的死,他大概也是难过的,只是看到她留下的那些嫁妆,还有貌美如花的林姨娘,到底还是忘了初心。 只是,这一夜,注定是不平静的。 原本已经扑灭的火,不知怎么的,突然就蔓延了整个府邸,浓烟弥漫,到处是断壁残檐。 天明时分,官兵赶到的时候,许府已经被烧为灰烬,所有的秘密也一并埋在了地下。 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当年,曾有个满身伤痕的姑娘,绝望的抱着娘亲的棺椁,无声的落泪。 也永远不会再有人知道,曾经,有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坐在榕树下,手中握着根竹条。 “这里抄错了!” “不行,重写一遍!” “要是记不住,就罚你今日不许吃饭!” “娘亲,知意会乖乖的,你不要哭!” “娘亲,知意给你吹吹,痛痛飞走了” 往事湮灭,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在这世间修行。 哪管前路漫漫,只要往前,就总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何陵景哄着许知意睡着了,这才看向守在一旁的白嬷嬷。 “明日别吵她,让她多睡会,马上除夕了,这几日我会很忙。” 白嬷嬷欠身,低声道。 “大公子放心,老奴都省得的。” 何陵景回了书房,发现何丞相这个时辰了还没睡,坐在书桌前,正在等着他。 “父亲。” 何丞相抬头看他一眼。 “火是你放的?” “嗯。” 轻叹一口气,将手中的书放在桌上。 “东临那边可都安排妥当了?知意过去不会有什么危险?” 何陵景点头,坐下,端起一盏滚烫的茶。 “信已经送到卓克王子手中了,想来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 何丞相背着手,在书房转几圈。 “你母亲那里别说太多,我担心她会难过,知意的事有你,我就不操心了,只是今日下朝,南星寻到了我。” 顿了顿,使劲握了握拳。 “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可不知不觉的竟也长大了,听闻安阳军那边已经稳定下来了,目前一切由吴副将做主。” 何陵景轻轻嗯了一声。 “江南谢家运送的粮草这两日也该到北地了,想来这个冬天他们不会太难捱。” 何丞相点头,问起了其他事。 “听闻北地百年一遇的大雪,城中的人死伤过半,朝廷是肯定拿不出多余的药材了,可相邻的镇子却送去了大批治疗冻伤和刀伤的药材,这事你可知道?” 何陵景不急不忙的喝了半盏茶,这才觉得冻透的身体终于暖和过来了。 “是济世堂送的,父亲可知这医馆是谁的?” “知意。” 何陵景一点也不意外,笑一声。 “知意说瞒不过父亲,果不出她所料。” 何丞相轻哼一声,在他对面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慢慢的喝着。 “除了她,为父也想不出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考虑得这样仔细,只是你就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她这样好的姑娘,卓克王子真就不会动别的心思?” 何陵景保持沉默。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单从外貌上看,许知意那也是千里挑一,蕙质兰心,冰雪聪明。 只有祁西洲那样的蠢货,才会将珍珠当成鱼目。 至于卓克,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那张雌雄莫辩的妖孽容貌。 第289章 总有坏人想害他! 这一夜,许知意睡得并不安稳,一会梦见娘亲坐在树上冲着她招手,一会梦见娘亲坐在秋千上,一会又梦见娘亲口不能言的模样。 一觉醒来,头昏昏沉沉的,骨头缝都往外冒着寒气。 果然,经过陈府医一番诊脉。 “寒气入体更严重了!老夫告诫你好多次了,一定要注意保暖,为什么就是不听劝?” 见许知意迷迷糊糊的样子,陈府医更气了,打量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你今年才不过十七,再这么折腾下去,别说怀孕了,就是这条小命也难保!” 陈府医是真的看不透她。 明明自己也是个精通医术的,为什么就不能爱惜点身子?年纪轻轻的落下病根,以后都很难完全康复。 许知意终于回过神来,瞥一眼陈府医。 “一大清早的嚷嚷什么?昨夜那是突发情况,以后不会了,只是听闻东临的山上长着幽蝶兰,可是真的?” 陈府医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的转移开了,摸了把胡须。 “老夫在医书上看到过,听闻此药形如蝴蝶,五年开花,十年结果,若女子服下,容颜永驻,驱除寒气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效果是不是真的这般好,还是得亲自瞧过才知道。” 许知意眯了眯眼睛,打量着陈府医。 “你是不是又偷看我的医书了?” 陈府医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那个啥如今老夫也算是你的人了,不过几本医书,不会也这么小气?何况老夫若是精进医术,对你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啊!你说是不是?” 许知意笑而不语,直看得陈府医浑身发毛,屁股下跟长了刺似的,一直扭来扭去。 “那个你今日就别出门了,好好休息,炉子上还熬着药,老夫得去看看。” 浮生随后进来,看了眼陈府医离开的背影,嘟哝了一句。 “这陈府医怎么做什么都毛毛躁躁的,一大早的就跟屁股着火了似的。” 见许知意还愣愣的坐在床榻上,浮生赶忙拿过一旁的小袄替她穿上。 “姑娘,这天愈加冷了,您以后一睁眼就记得喊奴婢,对了,姑娘,许府昨晚起了好大的火。” 拧了热帕子,仔细替许知意擦拭。 “奴婢听他们说,一个活着的都没有,官兵赶到的时候,火早熄了,全部烧成了灰烬。” 许知意怔忡。 昨夜明明只是点了林姨娘的院子,淋了那么点火油,不该波及其他院子才对。 “那你可有听说是因何起火的?” 浮生点头,“据说是小厨房炉子上熬着汤,下人睡着了,引燃了一旁的柴火,这才酿成了大祸。” 听到这,许知意心中已经了然。 看来是何陵景的手笔了,这是担心她会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又生怕许怀安那个混账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这才替她处理了。 不过想来也是,许怀安这段日子一直窝在家里,可总感觉他在憋着什么大招。 或许是要拿自己的身份说事,万一如此,南星可就危险了。 此刻,前厅。 孙夫人虽然是何陵景的亲娘,此时此刻也觉得自己的儿子是真的不能要了! 不过就是趁着快到年节了,想去法华寺上炷高香,可他却推说没空。 陪自己没空,可转头就去问许知意要不要出门逛街。 这还没娶亲,就没空搭理自己这个亲娘了? 这是想上天还是咋滴? 咬了咬牙,心中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最后还是没忍住,冲着他的背影骂了句。 “混账玩意!” 既然他做初一,就别怪她这个当娘的做十五。 孙夫人一甩帕子,转身去了梅香院。 她到的时候,许知意才刚用完早饭,正坐在四足软榻上喝茶看书。 见到孙夫人,许知意赶忙起身。 “母亲,您用过早饭了吗?” 孙夫人颔首,牵过她的手,盯着她的脸看了好半天。 “知意出落的愈发漂亮了,这皮肤简直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孙嬷嬷你瞧瞧是不是?” 孙嬷嬷满脸堆笑。 “可不是,如今啊满京城的人都在说,长安郡主的相貌无人能及!” 孙夫人拉着她坐下。 “早上的时候景儿是不是来过了?” “嗯,兄长问我要不要去买些东西,太冷了,我又懒得动。” 孙夫人眼珠子转了转。 “知意啊,明个一早咱们娘仨去趟法华寺可好?除了烧高香,我还想着给你娘供盏长明灯。” 许知意自然是不会拒绝的。 “好,我陪您一起去。” 孙夫人达到目的,心满意足。 “那就这样说定了,明日穿厚些,山上冷,千万别冻着了。” 许知意笑着应下。 她自然不知道孙夫人与何陵景之间的明争暗斗,不过是去趟法华寺,正好她也要重新供奉一盏莲花灯。 孙夫人出了梅香院,这才轻哼一声。 “哼,明日看那个臭小子还不巴巴跟着!我就不信了,老娘还治不了他了!” 孙嬷嬷低咳一声,示意她小点声,毕竟那么多下人看着,这话多少说得有些粗俗了。 孙夫人无所谓地一转身。 “有什么关系,我是在自己府里,有什么不能说的!如今我女儿可是郡主!” 孙嬷嬷无奈的摇头。 总觉得自家夫人自从认下许知意之后,就性子大变,也可能是头疾好了,愈加的放飞自我了! 正在大理寺忙得不可开交的何陵景,只觉得后背一凉,重重打了个喷嚏。 总有坏人想害他! 要是被他逮到,绝不轻饶。 想到早上陪许知意用饭,自己说要陪她去逛逛,结果被她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一阵阵的烦闷。 许知意不喜首饰钗环,除了之前自己给的那支碧玉簪子,其余的似乎都是母亲送的。 他现在巴不得她从头到尾穿戴的都是自己亲手挑选的! 派人去西域定制的戒指因为天气关系,迟迟未送来京城,也不知能不能赶在她去东临前亲手给她戴上。 反正这辈子他就认定她了。 许府的案子递交到了大理寺,卷宗此刻正握在他的手里。 “平昭二十五年,一月十二,许府突发大火,经查证,非人为,乃天灾!” 结案,盖章。 从此,这卷宗会被放在大理寺吃灰! 第290章 公子您的眼光可真好 用了饭,许知意与浮生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走了两圈,浮生就喊冷。 “太冷了,姑娘咱们赶紧回屋!这眼见到年节了,可不能生病了。” 白嬷嬷也笑眯眯地探出头。 “是啊姑娘,老奴方才给您煮了桂花茶,您赶紧回屋喝上一杯暖暖身子。” 扶光也忍不住撑起身子,半个脑袋伸到窗外。 “姑娘您成日总提醒我们注意身体,您自个倒是总不注意。” 许知意无奈,用手指虚虚点了点她们。 “你们一个个的,如今都学着兄长啰嗦起来了!” “在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事!” 何陵景缓步进来,身后的小厮手中捧着两只大大的木盒子。 “兄长你下值了?可用过午饭了?” 何陵景似笑非笑睇她一眼。 “在外面用过了,先进屋,看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说人坏话,被当场抓包,许知意有点不好意思。 “好。” 进了屋,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何陵景的神色。 好在,一切如常,似乎并未生气。 “我只是与她们打趣的” 何陵景笑了,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行了,赶紧坐下,我哪里就那么小气了。” 浮生将盒子放下,就赶忙出去了。 “这都是什么?怎么买这么多?” 何陵景倒了两杯茶,抿一口。 “瞧你平常戴的首饰翻来覆去就那几样,想着给你多寻些。” 盒子打开,除了衣裳,还有好几套头面首饰。 有一套造型别致,做工精美,尤其是上面缀着的粉色宝石,看着格外好看。 何陵景取出支带着流苏的簪子,温柔地替她别在鬓间。 “这粉宝石出自西域,京城这边也就这一套。” 在何陵景期盼的目光中,许知意只好叫浮生进来,到里间将他买的衣裙换上。 海棠红的罗裙,衣领和袖口处滚了金丝,一圈兔毛,衬得许知意愈加的明艳动人。 “姑娘您穿这颜色可真好看!” 浮生不由啧舌感叹。 “公子您的眼光可真好!”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何陵景的嘴角微微上翘,打量两眼许知意,瞧见她微微露出的白皙纤长的脖颈,喉咙滚了滚。 “不错。” 许知意挨着他坐下。 “今日怎么想着买这些了?” 平常何陵景自己穿的也十分低调,除了朝服,他的衣裳几乎全是月白。 就连孙夫人的生辰,他每年送的也不过就是简单的几样,从不会花费心思。 也难怪孙夫人会生气了。 说生个棒槌也比生何陵景强! 想到这,许知意不由笑出声。 “笑什么?” 许知意摆手,“没什么,就是想到母亲说的话,觉得怪有趣。” 何陵景微挑了挑眉。 “母亲肯定又在背后说生块叉烧还能吃,生我有什么用。” 许知意笑得不行。 “母亲年轻时定也是个洒脱活泼的人。” 又闲聊几句,何陵景这才起身将半开的窗格关上。 “北地那边暂时稳定下来了,谢参将与吴副将各司其职,配合得倒也默契。” 许知意正在喝茶的动作微顿,却依旧安静的等他说完。 “南星找了父亲,与他说了想法,我倒是没想到,半数的禁军如今都为他马首是瞻。” 他也喝了两口茶,润润嗓子。 “虽说这里面肯定有太后的手笔,但也得南星自己能立得起来,看来,他是真的长大了。” “大约是我要和亲的事刺激到他了,不过也好,日后他要面对的事比这个要难以抉择,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再事事都依靠你和太后了。” 要真如此,即使日后登基,南星也只能是个傀儡皇帝,权力一日不能完全掌握在手中,他在朝堂中,就一日没有话语权。 许知意虽与南星没见过几面,却也清楚,他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当初对于平阳公主去西番和亲的事,一直耿耿于怀,现在轮到自己了,南星心中只怕更加意难平。 “嗯,且我与父亲的意思一样,但凡日后他登上高位,就得将一切掌控在手中,不容他人置喙,最好能从现在就养成独立思考和判断是非的能力。” 做了这么多,就是担心太后到时会垂帘听政,若真如此,南星的局面将会十分尴尬。 许知意目光越过他,看着墙角处放置的沙漏,一切都仿若与她初来时一模一样,一切却早已不一样了。 “阿景,拜托你帮他坐稳那个位置,如此一来,我和平阳的悲剧才不会一再上演。” 多可笑啊,国库空虚,外忧内患,平昭帝不想办法解决,却只想通过牺牲一个又一个女人来达到目的。 要是和亲真的能换来百年盛世,那为何和亲的公主没有一个能落得好下场的? 即使偶有侥幸被接回京城的公主,那也是身心皆伤痕累累,根本不为世人所接受。 何陵景墨色的长发从颈边滑落,无可挑剔的眉眼中满是冷冽,芳华更似满园梅花。 绝色又冷傲。 他只觉得自己心里仿佛被什么重重敲击着,疼痛一点一点蔓延,让人绝望又窒息。 “你放心,这些我早有打算,我只想你好好的。” 许知意静静看着他,眼中的爱意丝毫不加掩饰,伸出手,一遍一遍描摹他精致的眉眼。 “可我不放心你,但我会一直等着你,不管多久。” 何陵景也凝视着她。 仿佛又看到年少时坐在秋千上,笑得明媚的她。 他自诩是君子,可却在她学琴的那段日子里,风雨无阻的在墙角下听着那刺耳的琴声。 不知过了多久,魔音贯耳渐渐变得委婉悠扬,一曲春江花月夜,甚至能听出几分悲怆之感来。 十来岁的年纪,经历了那般非人折磨,脸上再也没了笑容。 当时他在做什么来着? 是了,每日有空他就会和虚空大师讲经论道,或是在法华寺的古树下抚琴。 他担心自己天煞孤星的命数会影响到许知意,害得她本就悲惨的人生更加的不幸。 然后她死在了大火里,和他们未出世的孩子一起,灰飞烟灭。 就是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迟来的爱意,却终究化为了泡影。 第291章 有病就去找太医 “知意,若是我早点表露心迹,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怪我,都怪我。” 何陵景喃喃,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落寞和伤心。 许知意心下猛跳,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所以当年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嗯,我该早早告诉你的,对不起知意,我毕竟一切与我太亲近的人都没什么好下场,我担心” 许知意自嘲一笑。 “那我又能比你好到哪里去?娘亲早亡,父亲厌恶,姨娘苛待,度日如年,没准儿我才是那个灾星。” 何陵景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字说得认真。 “你才不是灾星,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亮光,要不是心中惦念着你,我如今不知云游去了何处。” 许知意微微抬头,唇凑近他的,淡淡的梅香在鼻尖萦绕,何陵景心中一阵战栗,狠狠地吻了下去。 好想将人揉入骨血,这样是不是才能永不分离? 气息渐渐沉重,何陵景这才惊觉,赶忙将怀中的人扶正,心中却是酸疼无比。 替她拢了拢散下的碎发,嗓音低哑。 “知意,我心悦你,此一生唯你一人。” 许知意轻轻嗯一声,垂下的眸中早已泪眼模糊。 他和她,从一开始就在不停的错过,时至今日,仍是无法逃开分别的结局。 命运和他们开了个大大的玩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收敛了心神,端起面前半凉的茶,才放在嘴边,就被何陵景夺了过去。 “身子本就不好,日后不许再饮凉的,没我看着,也得时刻注意。” “末凉,去取我的琴来。” 廊下守着的侍卫应一声。 “阿景,我已经好多年不曾碰过了,自姨母死后,她的那把琴也随她一起葬了。” 何陵景勾了勾唇。 “你初学琴时,也不知谢夫人是如何忍耐的,听汝一曲,魔音贯耳!” 许知意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你听过?” “嗯,几乎日日都去,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 许知意脸上露出几分窘迫。 “与姨母说了我没天赋,可她日日逼我苦练,为此挨了许怀安不少毒打。” 何陵景凝着眉,目光冷肃。 “还提他做什么,禽兽不如,死了也是活该。” 许知意的手微微一颤,茶水溢出,洇湿了两人的袖口。 “看来我又有新衣了。” 何陵景笑的狡黠,顺手掏出帕子,将她手指上沾染的茶水擦干净。 “嗯,已经做好了,一会你试试,看合不合适。” “你做得自然合适,只是别总熬夜。” 许知意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再有一月她就要远去东临和亲,倒是想替何陵景多做些衣裳,可每日事情都不少,也只有夜深人静,才有点时间。 何陵景这几日也是忙得分身乏术,屋中暖和,耳畔传来悠扬的琴声,眼皮渐渐沉重。 许知意抬眸,发现何陵景已经窝在美人榻上睡着了,眼下有一片淡淡的乌青。 浮生进来,小声附在她耳边。 “姑娘,安王来了,就在门口,您可要见见?” 许知意忍不住冷笑,将古琴收去一边。 “不见。” 浮生踌躇,“可安王说了,您若是不见,他就不走。” “随便他。” 时至今日,她与祁西洲也算是恩断义绝,真不明白他怎么还有勇气来见自己。 浮生想到安王那张苍白到不像样的脸。 “奴婢瞧着他脸色十分不好” 许知意从里间拿出锦被,轻轻盖在了何陵景身上,盘膝而坐,顺手拿过一旁未看完的书。 “他的事与我何干?有病就去找太医。” 浮生见她冷肃的面容,吓得缩了缩脖子。 “奴婢这就打发人走。” 原本睡着的何陵景嘴角勾起抹好看的弧度,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他又何尝不知道许知意对安王没有男女之情,可到底两人成过亲,还是会担心她放不下。 如今看来,确实是他小肚鸡肠了。 许知意一手执书,一手轻拍着何陵景,温柔得就似在哄着一个孩子。 丞相府外。 祁西洲固执的不肯离开,鹅毛大雪将他高高束起的墨发染成了白色。 他眼神阴鸷,盯着浮生半晌。 “她不肯见本王?” 浮生嗫嚅,被他的气势吓得往后退两步,咬了咬腮边的软肉,强迫自己冷静。 “嗯,姑娘忙着,她还说您若是不舒服,可寻太医” “呵,本王若执意要见呢?你觉得他们拦得住本王?” 浮生不吱声,悄悄抬眼,打量一眼他身旁站着的无白。 几月未见,无白似乎消瘦了不少,脸颊凹陷下去,一双眼定定望着她。 “安王说的这是哪里话!您人都到了丞相府,哪有不让进门的道理!” 何丞相踩着马凳下了马车,朝着祁西洲拱手作揖。 “雪大风寒,安王就别在这站着了,请!” 府门大开,侍卫分列两边。 “安王,请!” 祁西洲脸色阴沉,拖着酸疼无比的腿,忍着钻心的疼,一步一步的迈进了丞相府。 大厅里,依旧温暖如春,桌几上早就备下了热茶和点心,这么冷的天,守在廊下的下人,一个个面带恭敬。 “见过安王。” 与何丞相前后脚进到大厅落座,喝了两盏茶,依旧觉得冷得厉害。 祁西洲开门见山。 “本王想见见许知意。” 何丞相不慌不忙的将手中茶盏轻轻放在小几上,抬眸,一脸的笑意。 “行,微臣这就命人去请,安王稍后。” “碧荷,去把二姑娘请过来,就说安王要见她。” 丫鬟应一声,脚步匆匆地去了后院。 祁西洲倒是没想到何丞相今日会这么干脆答应了,可也懒得猜他的心思。 一时无言,大厅中静的能听见外面松树上落雪的声音。 “之前本王与丞相提的事,丞相可有好好考虑过?本王也不与你兜圈子,只要你与何少卿肯站在本王这一边,待一切稳定,本王保丞相府平安无虞!” 第292章 来者都是客 何丞相将手中的茶放下,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只不咸不淡的道。 “微臣只要下了朝,便不谈朝堂上的事,这些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说。” 就差把拒绝二字摆在桌面上了,祁西洲心里也清楚,何丞相暂时是不可能站队的。 自从上回不欢而散后,他也想了很多,但实在不明白,何丞相如今除了支持自己,还有其他选择? 二皇子在封地,已经明确表示过对那位置没兴趣,祁西洲和平昭帝的人也有传消息回来。 除了府兵和平昭帝给的侍卫,二皇子的确没有豢养私兵,每日里无所事事,不是品茗钓鱼,就是陪着二皇子妃和儿子。 就算他曾经有野心,也早该歇了这份心思。 毕竟离开京城太久,朝堂之上也再无他的立足之地。 至于四皇子祁南星,根本不足为惧,一个痴儿,纵合太后再宠爱又能翻出什么浪? 不过也好,四皇子是个傻的,到时等自己坐上那位置,倒是可保他不死,不过是多副碗筷的事。 听了浮生的话,许知意也只好叫醒何陵景,亲手替他将乱了的头发梳好。 两人并肩朝前厅而去,半路遇上才午睡起来的孙夫人。 “这安王还没完没了了!是觉得我们好欺负?我寻思着,是个正常人,都没脸再来面对你了,他可好,巴巴的凑上来。” 许知意笑着挽上她的胳膊,举止亲昵。 “来者都是客,父亲和兄长与他同朝为官,总不好撕破脸皮,如今我都答应和亲了,他也闹腾不了几天了。” 何陵景看许知意一见到母亲,立刻就将自己抛之脑后了,气得直咬牙。 可到底明面上他们只是义兄妹,也不好在外人面前太过亲昵。 孙夫人眼角余光瞥到他这咬牙切齿的模样,心里是又欣慰又难过。 欣慰的是自家儿子终于开窍了,也愿意敞开心扉了,再不是见谁都一副冷冰冰的疏离模样。 难过的是,这个能让自家儿子情绪变化的姑娘又要离开了。 府里实在是安静得太久了,好不容易有了一丝人气,孙夫人看着儿子会笑,会生气,还会吃醋,颇为高兴。 可惜这高兴维持不了太久了。 京城也该变天了! 孙夫人掩饰住内心的失落,扬高了声。 “明日难得晴天,可别忘了陪母亲去上香的事!” “这个怎么能忘呢,母亲明日也穿厚些。” 何陵景快走几步赶上她们。 “明日要去法华寺?” 许知意轻嗯一声,杏眼中满含期待地望着他。 “兄长明日有空吗?” 听着她左一声兄长,右一声兄长,何陵景忍不住磨了磨牙。 “有空!” 孙夫人笑得得意,朝一旁的孙嬷嬷抬抬眉。 孙嬷嬷无奈的摇摇头。 自家夫人真是越来越调皮了,这还跟儿子较上劲了。 祁西洲等得有些不耐烦,时不时朝外张望几眼,好不容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 一袭绯红罗裙,外罩银狐大氅,鬓间只簪了支嵌粉宝石的步摇,长长的流苏闪着细碎的光。 许知意素来穿得淡雅,除了大婚那日,就再没见她穿过这般鲜艳的颜色。 衬得整个人愈加明艳,杏眼中多了丝灵动。 何陵景不知低头说了什么,她的眸子瞬间亮晶晶的,就似盛着星河。 一颦一笑间,美艳不可方物,却又不失婉约。 入得前厅,许知意将解下的大氅递到了何陵景手中,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何陵景接过,将二人的大氅挂去一旁的木架上,甚至还伸手将上面的落雪轻轻拂去。 祁西洲墨眸中翻涌着恼意,周身的气压也跟着席卷而来。 许知意毫无所察,“见过安王,见过父亲。” 何丞相抬手,语气和缓。 “赶紧坐下喝杯热茶。” 何陵景十分自然的在她左侧的位置坐下,不用丫鬟动手,亲自替许知意斟了茶。 他自己则是端起茶,用茶盖轻轻撇去上面的浮沫,姿态优雅又透着几分慵懒。 在祁西洲的印象中,何陵景永远是白衣墨发的温润模样,只是今日的锦衣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 定睛,才发现他的领口和袖口都用暗金的丝线绣着小朵小朵的合欢花,腰间佩着浅蓝香囊。 整个人看起来翩然若仙,几缕发丝散在眉间,更添几分美感。 许知意凑近他,脸上染着几分羞涩。 “阿景,你的头发散了我这梳发的手艺果真还是不行。” 何陵景勾唇,不在意的将碎发别在耳后,温热的气息喷洒。 “只要是你梳的,我都喜欢。” 旁若无人的亲昵模样,何丞相忍不住低咳两声。 “那个知意啊,安王今日是专程来寻你的。” 许知意这才漫不经心地瞥了祁西洲一眼,语气淡漠。 “不知安王有何事?陛下已下旨将我赐婚给东临王子,为了你我的名声,日后安王若闲来无事,还是少来寻我为好。” 祁西洲听她这疏离又平静的语气,彻底黑了脸,那眼神仿佛能吃人一般。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嫁人?那东临的王子身边妾室无数,以为是什么好去处?” 许知意冷冷扫他一眼,“这不是安王希望看到的?如今和亲圣旨已下,您还来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对上祁西洲喷火的眸子,她也不闪不避,就仿佛是面对一个陌生人。 没爱,没恨,没怨。 平静的就似冬日里结冰的湖面,冷嗖嗖的,却又没有一丝的波澜。 祁西洲不信,她是真的对自己没一点感情了。 可看了许久,她还是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哪怕自己说了这么过分的话,她依旧不见半点恼怒。 “本王近日身子一直不舒服,上回陈府医给的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了,你来给本王把个脉!” 听到他这命令的口吻,一旁的无白微微皱眉,越发觉得祁西洲有些疯魔了。 人是他要送走的,和亲的主意也是他出的,如今又闹上门了算怎么回事? 都说迟来的深情比草贱,这般的死缠烂打,当初为何不好好珍惜? 第293章 本王替你向父皇求个情 大厅内一时安静下来,所有的下人皆屏气凝神,一个个战战兢兢的。 实在是祁西洲此刻的气势太过凛冽,不愧是在战场上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 他这样,只消骑在马上,光那迫人的威压就能令人双腿发软。 可许知意却恍若未觉,端起茶浅抿一口。 “不知安王是拜托我的,还是命令我的?安王想必已经找过太医了?连他们都束手无策,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难不成在安王心里,我比太医厉害?呵,那您还真是高看我了。” 无白神色一滞,朝许知意暗暗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再激怒祁西洲了。 许知意根本连个眼神也不曾扫向他们这边,自顾捻起颗银丝糖含在嘴里。 “这是你今日吃的第五颗了。” 何陵景垂眸浅笑,语气中满是宠溺。 许知意含着糖,眼睛微弯,两颊的酒窝晃得人心神恍惚。 “就最后一颗,我保证。” 嗓音绵软得像是能击溃人的防线。 “好,信你。” 孙夫人自始至终半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安王可是觉得我丞相府的人好欺负?虽说我孙家已经大不如前,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请安王好自为之!我家的女儿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何丞相有些心惊。 孙夫人的祖父,从前可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后先皇驾崩,他便告老还乡,且不许子孙科考入仕。 五王之乱中能保住偌大的孙氏家族屹立不倒,地位可见一斑。 何况孙成安在文人学子中极负胜名,虽久居府邸,倘若他现在出面,只怕那些文人墨客的笔杆子也能压死祁西洲。 饶是平昭帝,也不可能把这些人全部杀光。 祁西洲的脸色变了变,实在是没想到孙夫人会在此时抬出孙成安。 当年要不是孙成安自己拒绝,早就被先皇封为异姓王了。 这样的人要是一直留在朝堂,只要跺跺脚,京城的风向只怕也会跟着变了。 “孙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本王不过是请知意把个脉,何至于这般严重?” 孙夫人冷笑,眼中的凌厉之色看着十分慑人。 “想当年我跟着祖父上战场的时候,安王怕是还没出生!收起你的那点龌龊心思,如今知意要去东临和亲,算是我孙家最后的让步!你若还步步紧逼,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话说到这,等于是公开撕破了脸,也从另一方面表明了丞相府的立场。 何丞相父子二人是绝对不可能站在祁西洲这一边。 原本孙夫人没打算出面,可平昭帝和祁西洲触到了她最后的底线! 她与祖父通过信,祖父的立场也很明确,一再嘱咐她别任性,一切要以夫君和儿子的意愿为重。 而且还答应她,会派出人手,随许知意一同去往东临,保她平安无虞! 有祖父的保证,孙夫人自然也就有了底气。 “知意如今是我丞相府的二姑娘,不是医女,也不是外面随意找的郎中,由不得安王随意折辱!时辰不早,府里没备安王的饭,安王请回!日后无事,莫再上门叨扰!” 许知意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果决凌厉的孙夫人,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她年少时,鲜衣怒马的模样。 该是受了何等教导,才养出孙夫人这么雷厉风行的性子。 若孙夫人不是女子,说不定也会成为赫赫有名的将军,真是可惜了。 女子为官未有先例,就连裴北北那样历经生死,参将一职不也说罢免就罢免了。 眼界如此狭窄,心胸也不够宽阔,可野心却大得离谱。 德不配位,说的大概就是平昭帝了。 而祁西洲,只能说他英勇有余,谋略不足,在战场上是个不惧生死的好将军,可对于百姓来说,绝不是个有仁心的好君王! 祁西洲原本就难看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握紧的手,指节泛白,昭示着他此刻的愤怒已即将到达顶点。 何丞相垂着头,竭力掩饰着情绪,可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果真不愧是他何玉林的夫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让人哑口无言。 当年被她追着打,毫无招架之力,还好没放弃,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和堪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终于算是把人娶到手了。 从前,大家都传他是吃软饭的,他觉得也没说错,可是有这样的夫人,他骄傲啊。 就连在床榻上,她也是在上面的那一个 呸呸,想远了,跑偏了! 何丞相晃晃脑袋,将这些乌七八糟的念头抛开。 “安王见谅,内子脾气一直是这样,说起话也直率,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只是知意如今是微臣的女儿,若是轻易出手替外男诊脉,确实不妥,安王今日还是请回!” 逐客令下了两次,饶是脸皮再厚的人也坐不住了。 祁西洲愤然起身,盯着许知意,抛下令人啼笑皆非的话。 “好个长安郡主,本王倒看看你的骨头有多硬!你若肯与本王服个软,本王替你向父皇求个情!” 饶是许知意性子再温婉,此时听了他这话,也没忍住,在心里给了他个白眼。 “这话安王以后可再别说了,你我如今不过陌路人,日后,您走您的阳关道,我行我的独木桥,互不相干!安王请回!”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向放着银丝糖的碟子。 何陵景失笑,在她手背上轻敲,将碟子挪得离她远了些。 二人的这小动作只是一瞬,可却被祁西洲尽收眼底,心里的醋意翻涌,像是即将能把他整个吞噬。 “何少卿口口声声说要将人娶进门,可她要奉旨和亲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动作,看来何少卿所谓的深情,也不过是场笑话。” 何陵景不慌不忙地将那只伸过来的小手再次拍开,这才抬眸,脸上是来不及收回的笑意。 “知意是奉旨和亲,臣自是无有不从,安王与其一次次自取其辱,不如将心思多分些到正事上面,臣听闻安王近日来过得甚是拮据,安王可有想到解决之法?” 何丞相的嘴角不由抽搐了一下,这臭小子,就差直接说安王是多管闲事了! 这般嘴毒,也不知是谁生的! 第294章 景哥哥,我是莫离啊! 临近年节,法华寺的香客又多了起来,都是赶早来上头香的。 丞相府的马车到的时候,山下已经停了十来辆马车,各府的小厮凑在一处,搓着手,围成一个圈。 饶是如此,还是冻得脸颊通红。 许知意亲自扶着孙夫人迈下马凳,这才朝浮生等人嘱咐。 “我陪母亲烧香,你们别在这傻冻着,进马车里等着。” 浮生脆脆应一声。 “奴婢多谢长安郡主体恤!” 其余众人也纷纷行礼。 “奴才谢长安郡主体恤。” 孙夫人笑眯眯的拍了拍她的手背。 “你倒是会心疼的人,难怪她们一个个的都死心塌地的。” 何陵景的马车随后到达山脚下。 墨发用玉冠束起,衣裳是一贯的白,衬得他的容貌愈加的俊逸非凡。 “母亲,知意,怎么不见清晨?” 孙夫人笑的无奈。 “今日裴世子得空,说是要陪着清晨去挑选首饰,两人一大早的就跑了。” 何陵景在心中长叹一声。 若是没有和亲这事,他和知意的婚事也该提上议程了,可惜了,这一别,又要等上好多年。 法华寺的香炉内,烟雾缭绕,大雄宝殿内各府的夫人、贵女虔诚跪拜。 孙夫人带着许知意先是烧了高香,这才不疾不徐的迈进大雄宝殿。 都是些熟面孔,孙夫人自是少不得与她们寒暄客套几句。 “我瞧着您的气色愈加的好了!” “就是就是,不知夫人是用什么保养的,这皮肤简直同年轻时一模一样呢!” 孙夫人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心里却是烦得不行。 半老徐娘了,要是还跟年轻时候一样,那不就是妖怪了? 夸人也不能有点新意! 许知意似是瞧出了她的不耐,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亲,那里位置空了,咱们先去上个香?” 孙夫人颔首。 “那我就先过去了,你们先聊。” 众夫人自是无有不应的,毕竟这里,就只有孙夫人的身份最贵重。 至于皇帝新封的长安郡主,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嫡女,还是要被送去东临和亲的。 自然没人能瞧在眼里,态度上也难免轻慢了些。 许知意本也不甚在意,此时更是佯装没看到,自顾挽着孙夫人的胳膊到了佛祖面前。 跪于蒲团上,虔诚跪拜。 一愿丞相府平安喜乐,二愿何陵景心想事成,三愿南星达成所愿! 唯独忘了替自己许个愿望。 重新供奉了盏莲花灯,这才对着孙夫人道。 “母亲,一会下了山,我想去看看娘亲,您就先回去。” 孙夫人摇头。 “我也许久不曾见过安安了,正好趁着天晴,随你一道去给她多烧些纸钱,顺便还想告诉她,你如今有我护着,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 “好,娘亲见到您一定会很开心。” 两人低声交谈,一一拜过佛祖。 何陵景不远不近的跟在她们身后,目光却始终落在许知意的身上。 一会担心她是否穿得太单薄,一会又担心她跪拜这么多次,膝盖是否会疼 心思百转千回,倒是将自己给逗笑了。 不知何时开始,他也这般的婆婆妈妈了,只要有关许知意,他就时常担心这个,顾虑那个。 可实际上,她比自己看到的还要坚强和独立。 想必,等她去了东临,一定也能适应得很好。 孙夫人见他发呆,没好气的推了一把。 “想什么这么出神?虽说出了太阳,可这天气还是太冷了些,咱们赶紧下山!” 不知打哪跑来个穿着大红骑装的姑娘,青丝高束于头顶,腰间盘着软鞭,鹅蛋脸上满是恣意的笑。 “景哥哥,我回来啦!”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惹得其余香客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何陵景不悦的蹙眉,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两步。 “姑娘是哪位?” 姑娘愣了愣。 “景哥哥,我是莫离啊!你不认识我了?” 委屈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扁着嘴,可怜兮兮的盯着何陵景。 何陵景依旧语气淡淡。 “不认识!还请姑娘让开。” 孙夫人身子僵了僵,看向许知意,低声解释了一句。 “这姑娘是威远大将军的女儿付莫离,之前一直生活在边境,如今到了成婚的年纪,这几日才回了京城。” “她与兄长认识?” 孙夫人神色间掠过一抹为难。 “算是,她小时候总来丞相府,与清晨的关系也算不错。” 见孙夫人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许知意便也识趣的不再多问。 “景哥哥,我前日才回到京城,今日去丞相府,才知你和伯母来了法华寺,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呢?” 她凑近何陵景,努力的踮起脚尖,大大的眼睛忽闪几下。 “景哥哥,你好好看看我!之前父亲还说等我长大,就把我许给你呢!你全忘了?” 大概是在边境待久了,成日里与将士们一起,付莫离身上少了些女儿家的娇羞,多了些男子飒爽的气概。 嗓门尤其的大。 何陵景看向许知意,目光中带着无奈,千言万语梗在喉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付莫离看看他,又看看孙夫人,以及她身边站着的那个绝色的姑娘。 “景哥哥,我在同你讲话,你做什么一直看她啊?她是谁?” 付莫离用手指着许知意,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 三两步到了许知意面前,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敌意。 “喂,你是谁啊?为什么跟伯母这般亲昵?还有,为何景哥哥要一直看你?” 许知意沉默着往后退一步,顶着众人或好奇,或嘲讽的目光,缓缓垂下眸。 孙夫人有些不高兴了,扬高了声音。 “莫离不许无礼,这位是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还不赶紧给她道歉!” 付莫离一把挽住孙夫人的胳膊,撒娇似的蹭了蹭。 “伯母,离儿回来了,您不开心吗?这什么长安郡主的,本就是为了前去和亲才封的,我才不要同她道歉!” 说完,用肩膀使劲地将许知意撞开。 “离儿馋您府上的梅花糕了,您叫厨子做给离儿吃好不好?” 许知意眸色暗了暗,不由地看向何陵景。 原来他偏爱梅花糕,竟是因为眼前这姑娘? 第295章 你几时多了个妹妹? 付莫离六岁前一直生活在京城,后来威远大将军实在不忍心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就将女儿接到了边境。 边境大多是军中的将士,百姓们生活艰苦,性子也自是豪放一些。 民风开放,也没京城那样多的规矩,男女之间更是没有所谓的大防,有不少当地的女子嫁给了守关的将士。 付莫离作为威远大将军的独女,被众人捧在手心里呵护,性子顽劣,不受拘束。 威远大将军的夫人总觉得亏欠了她,便也纵容着,愈加的助长了付莫离无法无天的性子。 总有妇人凑在一起说笑。 “以后我们小离儿找郎君啊,一定要找生得好看的,只要看上了,就勇敢去追,实在不行,抢也得抢到手!” 也有将士在一旁笑着附和。 “有威远大将军撑腰,怕什么,我们莫离生的如此好看,哪家郎君敢不愿意?到时我们一起揍他!” 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就这样被吹捧着长成了个目中无人的泼猴。 威远大将军每天忙于军务,还得应对敌人时不时的偷袭,根本无暇顾及女儿。 胡氏更是觉得女儿哪哪都好,从不用京城的规矩礼仪来约束于她。 至于教导嬷嬷,边境远离京城,寻也寻不到,时间一久,大家都把这事抛之脑后。 如今付莫离年满十五,也到了该成亲的年纪,此事耽搁不得,趁着威远大将军回京述职,顺便将她带回来。 休整两日,就迫不及待的拜访丞相府,哪知没见到何陵景,这才又打马追到了法华寺。 “景哥哥,你现在想起来了?” 付莫离执着的盯着何陵景,贪婪的目光始终落在他那张绝尘俊朗的脸上。 何陵景几不可察地皱起眉头,眸色冷冽。 “想不起来!” 语气淡漠疏离,一副拒人于千里的模样。 他朝许知意走两步,可许知意却又默默往后退了退,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许知意不傻,她能感受到付莫离对自己满满的敌意。 自小在许府受尽冷眼,早就学会了看人脸色,但凡她流露出一丝的不满,少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以为重活一世,就能把这些给统统忘了,但此刻看着付莫离那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的眼神,不由想起了林姨娘和许云婉。 她们把她关在柴房的时候,看向她的眼神也是这样的,接下来就是少不得一顿鞭笞,有时不过瘾,林姨娘还要用竹条抽打,直到她晕死过去才罢休。 不断的后退,却未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楼梯的边沿。 眼见就要摔下去,何陵景飞身,一把揽住她的腰,转了好几圈,才没让她摔得头破血流。 心脏嘭嘭直跳,额上冒出冷汗。 回头,看了看那长长的阶梯,忍不住一阵后怕。 “你躲什么?差点就摔下去了!” 何陵景的声音微颤,带着愠怒。 许知意垂着眸,广袖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就算如今被封了郡主,她内心深处还是会惧怕,会自卑。 那种感觉深入骨髓,每每想起,就会被巨大的恐惧所包围。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强,能很好的在外人面前掩饰自己的懦弱。 可惜,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这世上,从来只有被偏爱的人才有资格任性,而她,没有这种底气。 见她垂着眸不说话,何陵景的心似被大手狠狠的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知意,我不该这么大声同你说话,我只是担心” 许知意缓缓摇了摇头。 “兄长别误会,我没生气,就是就是吓到了。” 付莫离半眯起眼。 她今年虽然才十五岁,可对于男女这事早就了然于心,军营里身子干净的小兵,她都不知睡过几个。 看何陵景这副样子,分明就是对眼前这个长安郡主动了心。 “景哥哥,你与长安郡主是什么关系啊?我听她唤你兄长,你几时多了个妹妹?” 语气挑衅,那有恃无恐的模样激怒了孙夫人。 孙夫人缓缓抽回自己的胳膊,板着脸。 “付莫离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不敬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等同于蔑视皇家颜面!这罪威远大将军可担得起?” 付莫离身子一僵,难以置信的回过头,盯着孙夫人。 “我不过才离开了几年,伯母怎么就与离儿这般生分了?您为了外人训斥离儿,为什么啊?” 孙夫人皱眉。 “长安郡主乃是我丞相府收的义女,此事京城之中人人皆知,你这般针对她,可是对陛下的旨意不满?” 付莫离突然就嚎啕大哭,全然不顾周围人鄙夷的目光。 “伯母,您怎么能这么对离儿呢?当初您也是很喜欢离儿的啊,何况父亲说要将离儿许给景哥哥,您当时也并未反对啊!” 越哭声越大,何陵景险些没绷住,那一巴掌终究还是没落下。 威远大将军打了不少的胜仗,又占领了两座城池,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连平昭帝也要给他两分薄面。 他若此时动手,就等于给许知意树了个强敌。 按下心中的怒火,何陵景轻声对许知意道。 “冷不冷?咱们回去。” “好。” 孙夫人几步上前,替她将松了的大氅重新拢好。 “此事等回府了,母亲再与你细说,下山去看看你娘亲。” 许知意颔首,“好,听母亲的。” 何陵景见她这模样,心疼不已,至于一旁哭得撕心裂肺的付莫离,他连个眼神也不曾给过一个。 见他们三人自顾的离开,付莫离哭声一顿,愤恨的盯着许知意那纤细的背影。 嘴角微微勾起,目露精光。 “敢与我抢男人,找死!一个破郡主,本姑娘还真没放在眼里!咱们走着瞧!” 山下,浮生见自家姑娘面色苍白,眼眶微红,心中一紧,忙迎上前几步。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身体不舒服?” 许知意摇头,勉强挤出丝笑。 “我没事,就是有些冷,你同海青说一声,回去的时候到我娘亲的墓前停一停。” “好,姑娘您赶紧上车,奴婢这就去同他说。” 担心的盯着她一直上了马车,浮生这才转身去寻海青。 第296章 知意你吃醋了? 何陵景朝孙夫人频频使眼色,孙夫人想要装看不到都不行,气得掐一把他的胳膊,一转头,上了后面的马车。 不过正好,他去解释总与自己出面要强,这局面还是有些让人头疼的。 虽说当时只是玩笑话,可现在被付莫离当那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了,总要顾及些女儿家的颜面。 何况若是此时传出流言,只会对许知意不利。 许知意见何陵景猫腰钻进马车,不知为什么,朝一旁躲了躲。 见她缩在最里面,身边的位置至少还能再坐两个人,何陵景咬了咬后槽牙。 “生气了?” 许知意摇头,“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兄长如今尚未婚配,有姑娘喜欢很正常。” 何陵景微挑眉,声音中竟是带上了几分喜悦。 “知意,你吃醋了?” 许知意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听他这么一说,又认真想了想。 吃醋吗? 她好像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绪,当初祁西洲与裴北北在她面前举止亲密,她似乎除了嫌恶,再没其他。 可如今心就像被什么刺中了一样,又酸又胀,细细密密的疼痛让她喘不过气。 盯着何陵景看了许久,突然低笑一声,眼中迅速泛起水汽。 “我用什么身份吃醋?如今京城人人都知我即将要与东临的王子成亲了,而你是我的兄长,仅此而已!” 何陵景的心随着她这话,往下沉了沉,一口气憋在胸口,吐不出,咽不下。 “你明知我对你的心意,为何还说这话气我?你与他的婚事也不过是做做样子,他不会也不敢对你生出其他心思!” 见许知意一直垂着眸,始终不肯看他,咬咬牙,一把将人捞进怀里。 “你觉得我能看上那样一个蛮横霸道的小姑娘?何况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你不清楚?今天要不是她说,我都不记得她叫什么名字!” 许知意被他按坐在腿上,动弹不得,能感受得到他的无奈。 何陵景长叹一声。 “我可真是冤枉!你竟不信我” 语气委屈,带着几分埋怨,许知意没绷住,笑出声。 “我明明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过,你倒委屈上了。” “我宁愿你质问我,或是与我生气,打我几下也行,知意,你到底有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心?” 温婉、稳重、冷静、大度,都是她的优点。 可正因为她太过冷静,让何陵景觉得自己在她心中并没那么重要,至少,是自己更爱她,而她,永远那般若即若离。 就像是水中月,轻轻一碰就散了。 许知意眨巴几下眼睛,轻轻搂住何陵景的脖子,柔软的唇吻在了他的唇上。 辗转厮磨,舌尖慢慢试探,直到被他勾住,流连忘返,温柔却又霸道。 许知意的心中就似烟花绽开,轰的一声,所有的冷静自持全都化为甜蜜满足。 所以,她是爱他的,比自己认为的还要在意他。 何陵景就像是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早就融进了骨血里。 这还是许知意第一次主动吻自己,何陵景万千的思绪被这个吻打散,心头酥麻发颤。 她也是爱着自己的? 亲密无间的吻,打消了两人之间最后的隔阂,静谧的马车里,只余二人微微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松开时,许知意面颊绯红,眼神迷离,红唇娇艳欲滴。 何陵景用最后的理智按下身体中的燥热,下巴轻轻搁在她的肩头。 “知意,别怀疑我对你的感情,此一生,我心中唯你一人。” 许知意感受着他身体的变化,有些羞涩的挣扎几下。 “别动,乖。” 嗓音微哑,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 天知道,他有多少次想要了她,想让她真正成为自己的女人,可看着她那绯红到耳根的羞涩模样,终究克制住欲望。 深吸好几口气,按住怀里的人,不许她乱动。 目光落在她雪白的脖颈上淡淡的红色痕迹。 “信我,我一定会娶你!” “嗯。” 嘴里被塞了块银丝糖,许知意的眉眼一下就笑得弯起来。 “其实我不喜欢点心,我以为你爱吃” 许知意神情微滞,旋即明白过来,他这是在同自己解释梅花糕的事。 “那以后我给你准备些咸味的可好?” 口齿不清,目光澄澈,何陵景忍不住,垂下头银丝糖最终到了他的嘴里。 “你给的,我都喜欢。” 许知意红着脸,不满的嘟哝。 “糖是我的。” 何陵景轻笑,“那还你?” “不用了不用了!” 见她慌乱摆手的样子,何陵景笑着摇摇头。 “放心,成亲前我绝不会唔” 许知意实在搞不懂,眼前这人明明还是那个清冷孤高的何陵景,可又如同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这脸皮是愈加的厚了。 片刻后,额头相抵,何陵景忍不住叹口气。 “一会我可怎么见人?” 许知意忙不迭的从他怀中下来,缩在角落里。 “你你喝盏凉茶,帘子也撩开些” “这么冷的天,你就不担心我冻病了?你还真是会关心人。” 戏谑两句,见她是真的害羞,也不忍再逗她。 帘子掀开条缝,冷风钻进来,吹散了心头的燥热,也吹散了车厢里的旖旎。 许知意默默的挪开目光,强迫自己不去看他。 实在是此时的何陵景实在太过勾人,脸颊薄红,眼中带着克制的情愫,俊逸若妖。 见她一语不发,何陵景低低笑几声。 “这就害羞了?那以后你我成亲了” 许知意一把捂上他的嘴,娇嗔地白了他一眼。 “好了,你快别说了,那等成亲了,自然就不一样了。” 何陵景挑眉,亲吻着她的掌心,许知意无法,只得松开手。 “哦,与我说说,为何不一样了?” 许知意扭过去,不再看他。 “不逗你了,可还生我的气?” 许知意只摇头,并不说话。 何陵景怕继续逗下去,她会真的恼了自己,没再说这个话题。 “卓克已经给我回信了,他年前就会抵达京城,过了年,与你一同返回东临。” “这一路,怕是不会太平,而且陛下答应了安王送行的请求,他大约会送你到平昭与东临交壤之处。” 第297章 生同衾,死同穴 许府祖坟依山傍水,据风水先生说,将人埋在此处,会庇佑子孙后代仕途平坦,财运昌盛。 可是,那风水先生到底有没有算出来,到了许怀安这一代会绝了后? 两座新坟前摆着香炉和供品,石碑上分别刻着许怀安和林姨娘的名字。 这两人也算是牵绊颇深了,生同衾,死同穴。 还有一个坟头年久失修,墓碑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了,独零零的在最外侧。 供台上,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积雪。 许知意沉默着,从浮生手中接过早就备好的金纸叠成的元宝,香烛、水果、点心,还有一壶谢安安最喜欢的桂花酿。 不管前世还是这一世,谢安安就像是被所有人遗忘了一般,除了许知意常来看看,再无人祭祀。 前世,她每每被林姨娘虐打,就会偷跑到谢安安的坟前哭诉。 可惜啊,迎接她的不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冰凉的永远没有回应的墓碑。 浮生默默的将谢安安的坟前清理干净,积雪也扫到了一旁,燃上香烛,供品一一摆好。 孙夫人也沉默着接过纸钱,一把一把的丢在铜盆里。 有风吹过,纸钱瞬间飞得到处都是。 “安安,我来看你了!如今知意在我身边,你放心,我定会护好她的。” 何陵景也烧了一些纸钱,默默的在心中发誓。 “我会护她周全,亦会娶她进门,您若在天有灵,便保她平安顺遂。” 许知意将桂花酿洒在坟前,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 “娘,以后我不能常来看您了,我要去东临和亲了,不过您放心,女儿一定会保护好自己,所以您就不用担心了,若有来世,您可千万要选个良人!” 酒坛子空了,甜酒的气息弥漫开,呼呼的风声,似细细的叮咛,又似哀哀的呜咽。 大片大片的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有几片打着旋地落在了许知意长长的睫毛上。 “娘,是您吗?如今有这么多人关心女儿,您可以安息了,女儿替您报仇了!“ 只有许怀安和林姨娘死了,那个亲手下毒的人还活得好好的。 不过,想来,谢安安是舍不得看着平阳公主死的,纵使她对她从未念过半分母女之情。 眸子一下就红了,仰头看天,不知是雪水还是泪水,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一出生,亲生父母就死了,不管什么原因,间接又害得姨母痛苦惨死。 许知意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天煞孤星,活该受煎熬。 何陵景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轻轻披在她身上,温暖的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 “她若在天有灵,也会为你感到骄傲,至于平阳公主,总有一天我会带她来赎罪。” 许知意微微倚在他的怀里,无力地闭了闭眼。 “想来娘是不忍心怪她的,不然怎么会傻到明知有毒,还一口不剩地吃了。” 孙夫人不明所以,皱眉。 “谁中毒了?你们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何陵景淡淡道。 “没什么,只是在说大理寺的一桩旧案。” 孙夫人,“” 我信你个鬼! 这儿子谁爱要谁拿去,反正她是真的不想要了! 大白天的,睁着眼说瞎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以为她这个母亲是个傻的? 白眼就差翻上天了。 许知意忍不住笑意,推了推何陵景。 “为什么骗母亲?反正这事迟早也是瞒不住的。” 何陵景不为所动。 “懒得说。” 孙夫人,“老娘还懒得与你讲话呢!” 许知意和浮生几人面面相觑。 孙夫人这是在放飞自我的路上越走越远了啊!以前还知道避着点外人,如今是完全不顾及她丞相夫人的身份了! 孙夫人见她们一个个神色古怪,没忍住,又翻了个白眼。 “老娘上战场的时候,你们怕是还在玩泥巴!敌军可不会跟你们讲礼仪规矩,杀就完了!” 许知意,“母亲莫恼,这事说来话长,等有空了,女儿慢慢讲给您听。” 孙夫人哼一声。 “哼,都说养儿防老,我看这话一点也不对,瞧瞧他整天摆出这副死样,也就只有你才不嫌弃!” 说完,径直朝自己的马车走去。 何陵景按着狂跳的眉心,无奈的叹气。 “母亲只长了岁数,这心性还是有如稚童!也就父亲将她当成个宝!” “你快别说这话了,要是被母亲听到,又该生气了!各花入各眼,只要父亲喜欢就行了。” 宽大的袖子里,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回家,我以后不多嘴了。” “好,兄长你饿不饿?” 何陵景凝眉,目光不善,盯着她略有红肿的唇。 “你刚叫我什么?” “阿景啊,怎么了?” 见她这么快就改口了,还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 舍不得训,更舍不得动一指头。 “你啊~真拿你没办法。” “阿景。” “嗯。” “我有些饿了,你呢?” “还好,我让他们把车赶快些。” 雪大路滑地,孙夫人好几次被颠的撞到了脑袋,气得咬牙。 “就算不顾及我,也得考虑一下知意,跑这么快做甚?” 孙嬷嬷满脸堆笑,朝前面突然加速的马车看一眼。 “只怕大公子把姑娘护得好好的呢!夫人您可是白操心了。” 孙夫人气冲冲地白了眼嬷嬷。 “我就是抱怨一句,看破不说破,嬷嬷你也真是的。” 孙嬷嬷只笑着,也不接她这话。 自小她就陪在孙夫人身边,最是清楚她的性子,当年要不是何丞相死缠烂打,孙夫人也不可能松口。 她记得当时孙夫人喜欢军中的那个副将,身材高大,面容俊朗,为人也十分豪爽。 与何丞相简直就是两种类型。 只可惜,在一场战役中,那副将没能活着回来。 孙夫人自此消沉了许久,上门提亲的人能从府口门一直排到南大门,她却一个也瞧不上。 何丞相是这里面家世背景最差的,但长相清俊,才学出众,老爷子很是欣赏他。 只是这样一个谦谦公子,也会半夜翻墙,只为看一眼心上人。 第298章 兄长你羞不羞啊! 临近年关,各府已经开始着手准备起来了,天气冷,多采买些鸡鸭鱼肉也不担心坏了。 除了自己采买的,还有皇帝赐给三品及以上朝臣的东西。 回了府,孙夫人乐了。 一筐子一筐子地摆了小半个院子,除了海鲜,还有干豆角、木耳、南瓜,小半篮子的土豆最为显眼。 平昭瓜果蔬菜种类不算多,土豆更是难寻,一般都是其他国家进贡,或是用别的东西交换。 孙夫人把南方厨子喊过来,询问他会不会做这些。 厨子姓柴,中等个头,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孙夫人说他看着就是有福气之人。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便做一道南瓜甜汤、干豆角这些地弄个溜三鲜,至于土豆” 他看向许知意,恭敬的询问她的意见。 “二姑娘是想吃炸的还是炒的?” 许知意认真地想了想。 “炒个醋溜土豆丝,好下饭。” 柴厨子自是无有不应,乐颠颠的吩咐人把东西全部抬进了小厨房。 孙夫人笑,“那我先回去洗漱一下,今日可是有口福了。” 何清晨也疯回来了,脸颊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二姐,福满楼的那道南瓜花做的糕点好吃!” “行,柴厨子已经学会了,让他多添一道就是。” 何清晨挽住许知意的胳膊,兴奋地同她说着今日和裴世子买了什么,吃了什么。 “我看那支翠玉的簪子特别适合二姐,就买下来了,如意绣坊库房里有一批雨丝锦的料子,据说夏天穿着透气又吸汗,我就全订下来了。” “东城的糖葫芦也好吃,糖色炒得漂亮,果子也不酸,还有还有裴哥哥带我去买了西街上的樱桃煎,别提多香了!” 许知意好脾气的听着她在耳边叽叽喳喳,微微挑了挑眉。 “裴哥哥?” 何清晨小脸一红,不满地扯一把许知意。 “二姐,你又笑话我!哼,你瞧我出去都想着你的!” 佯装恼怒地偏过头,一脸都是你快哄我的表情。 许知意捏一把她的脸。 “我们清晨最贴心了,出门也没忘记给我买好东西,今日可得留在梅香院多吃一些。” 何清晨傲娇地昂着脑袋。 “那是,我可是二姐最最最疼爱的宝贝呢!” 说完,冲着何陵景抬抬下巴,一副欠揍的模样。 说说笑笑地进了屋,许知意简单洗漱一番,又换了套家常的罗裙,舒舒服服地喝了盏热茶。 何清晨献宝似的把自己买来的东西一一摊在桌子上,豪气地一挥手。 “浮生,你们也各自来挑一样!等到了过年的时候,还有礼物给你们!” 浮生笑眯眯的欠身。 “奴婢多谢三姑娘!” 浮生挑了对银耳坠,银珠素日就不爱戴这些,乐心就替她选了支累丝的簪子,自己则是选了只镯子。 “白嬷嬷你也来选一样!人人有份,记得给扶光也选一个!” 许知意抬眸,笑着打趣。 “呦,我们清晨今日可真是大方,这些该不会都是裴世子买的?” 何清晨大咧咧的坐在她身边,一口气灌了半盏茶,一抹嘴角。 “他可是说了,等成了亲之后,所有的银子都由我来保管,这些才能花多少?你们不必同我客气!” 白嬷嬷笑眯眯地应了,挑了只云纹镯子,顺便给扶光选了支缠枝银簪。 每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 “二姐,明日如意绣坊会派人过来给你量体裁衣,你再带十几匹走,到了东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是不够了同我讲,我再让商队给你带去!” 她拍着胸脯,“裴哥哥说高密盛产一种提花绢,穿着也极舒适,等我到那了,多买些给你。” 许知意笑而不语,由着她在耳边唠叨个不停。 只觉得心中流过一丝暖流。 她与许云婉之间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时光。 在印象里,许云婉是被众星捧月的存在,高高在上,连正眼都肯给自己一个。 再大些,林姨娘虐打她的时候,许云婉偶尔也会上手,手段甚至比林姨娘还要残忍。 小小年纪,扯着她头发往院子里拖,有一回,只因为自己不小心把水溅在她的裙子上,就一把将她推到了池塘里。 要不是怕她死了影响许府的名声,估计也无人敢救她。 “二姐,你在想什么呢?” 许知意回神,伸手摸了摸发髻上插着的孔雀绿翡翠珠簪,垂下的流苏,轻轻一碰,就发出叮咚的脆响。 “我在想,大概是老天看我从前太可怜了,所以才送了你这样一个贴心又可爱的妹妹过来。” 何清晨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拱在她怀里撒娇。 “二姐别再想从前的事了,以后你心里只能想着我一个人!”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刚打算叩门的何陵景听到这话,忍不住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这要不是自己的亲妹妹,他非把人给丢出去不可。 “兄长你来了!” 许知意十分顺手地给他斟了杯茶,又把面前装着点心的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想什么呢?赶紧坐下。” 何陵景挑眉,看着偎在许知意怀中的妹妹,突然觉得很不爽。 何清晨翻了个白眼。 “兄长瞪着我干什么?” 她抬头,看看许知意,再看看何陵景,不由瞪大了眼睛。 “难道兄长也想像我这样撒娇?兄长你羞不羞啊?” 许知意,“清晨,别胡说” 何清晨不满地嘟起嘴。 “哼,反正我就是知道,兄长羞羞~” 她指着许知意白皙脖颈上浅浅的红痕。 “这是兄长咬的?兄长你是属狗的吗?” 何陵景,“” 咬了咬后槽牙,不甘不愿地坐在了另一边。 许知意属于那种看着很瘦,可拥在怀中却是柔若无骨的女子。 不同于京城中其他的贵女那般浑身带着浓重刺鼻的脂粉味,她的身上是淡淡的冷梅香,混着丝药香。 只要不是出席什么正规的宴席,平常时间脸上只涂一层深薄薄的香膏,不施粉黛,却依旧美得出尘脱俗。 第299章 你就让我再抱一下下 何陵景不由看向许知意娇艳欲滴的唇,喉头滚了滚,赶忙垂下头,端起茶盏啜一口。 他一直未娶妻,京中关于他的猜测和流言就没断过。 从前说他是因为平阳公主所以洁身自好,又说他有龙阳之好,故而对女子没甚兴趣,还说他身有隐疾,才能这般薄情寡性 众说纷纭。 他本人倒是从不在意的。 毕竟他从看到许知意的第一眼起,就心有所属了,至此,再无人能入得了他的眼。 那时她才十岁,瘦得风一吹就能刮跑,杏眼中永远蒙着层雾气,精致的小脸上满是伤痕。 他跟在太后身边,远远看着,只觉得心一阵阵的抽疼。 谢安安死的时候,他也去许府吊唁了,见到小小的她缩在墙角,无声无息地落着泪。 也看到祁西洲偷偷离席,将几块点心强塞到她手里。 看到她藏在枝丫繁盛的大树上偷吃糖葫芦,两只小脚丫晃啊晃的。 看到她在大雨中,抱着谢安安的墓碑放声大哭。 那时,他怎么就没勇气把人搂在怀里安慰呢?或者带着她远走高飞,从此远离世事 归根究底,还是自己太过懦弱,总是用天煞孤星的命数当借口,一次又一次充当着旁观者的角色。 “午饭备好了,姑娘可要现在用饭?” 许知意这才将怀中拱着的何清晨扶起来,笑着让浮生替她重新梳了头。 “去派人请母亲过来。” 何陵景熟稔的将一旁的白裘替许知意仔细系好,又将她散下的发丝别在耳后。 何清晨怔怔看着这温馨的一幕,鼻头一阵阵发酸,赶忙垂下头,装作什么也没看见。 从前她也以为兄长最终肯定会皈依佛门,伴着青伴古佛,了此残生。 原来,只是因为还没遇到能给自己救赎的人! 只是他们这一离别,往好里想,一年半载就能相见,可若事情有变,只怕三年五载也再难见面了! 这么温柔体贴的二姐,那个东临的王子很难不动心? 到时自己的兄长该怎么办? 想到这,何清晨忍不住开口。 “二姐,不管以后谁对你好,你都不能对他动心?你与清晨拉勾勾好不好?” 许知意怔忡,不自觉的勾住她伸过来的手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说话不算数的要变小狗呦!” 何陵景失笑,揉一把何清晨的脑袋。 “幼稚!” 何清晨不满的将他的手拍开。 “浮生才替我梳的新发髻,都被兄长给揉乱了!我又没说错,二姐这样温柔,性子也好,万一那个什么王子的真的动心了,到时看兄长怎么办!” 何陵景面上平静,心中却酸涩无比。 他又何尝没有这个担忧呢? 只是他相信知意,更坚信他们之间的感情坚不可摧。 两世的情缘,可不是一般人能超越的。 “知意不会。” 何清晨轻哼。 “我是说万一!到时兄长哭都没用了!” 何陵景轻笑。 “万一有那万一,杀了就是!”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何清晨后背冷汗涔涔。 看着自家兄长眼中一闪而逝的凌厉,她丝毫不怀疑他能做得出这样的事。 果真,还是她轻看了男人的占有欲。 裴念川也说过相同的话,他说若是吴宵还敢觊觎自己,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他。 不过爱情都是自私的,若是情敌出现,一点反应也没有,那只能证明不够爱。 安王先是纳了裴北北,后又娶了敏嘉郡主,二姐似乎一点也不伤心,甚至平静得有些可怕。 何清晨现在才明白,为何兄长这般信任许知意,大概就是因为看破了这一点。 许知意的眼圈有点发红,看着很是可怜。 何陵景也不管何清晨在场,自顾牵起她的手,语气温柔。 “你只要相信我就够了!我答应过你,定会去东临接你,便会言出必行。” “嗯,我信你。” 何清晨也抹了把眼泪,哽咽着开口。 “二姐别难过,要是兄长敢骗你,我第一个饶不了他!” 许知意见她这样,忍俊不禁。 “好,我也相信清晨。” 抽回手,抱了抱何清晨,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何陵景磨牙,他也好想要一个抱抱啊! 何清晨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一圈,嗲声嗲气的圈住许知意的腰。 “我的好知意,你就让我再抱一下下,好不好?” 此言一出,屋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气氛也变得诡异起来。 这语调这口吻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浮生忍不住拿眼偷瞄自家姑娘,见她的脸一下就红得有如天边的晚霞,忍不住肩膀使劲抖动了几下。 白嬷嬷也是强忍着才没笑出声。 何陵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没听出她话中的揶揄,只是心里却犯了嘀咕。 这是他前几天和许知意的悄悄话,明明当时屋外只有白嬷嬷守着,怎么就被她听见了? 偏何清晨不会看脸色,搂着许知意的腰又加重了点力道,捏着嗓子。 “知意,我的知意,我保证只亲一口” “嘶——兄长你干什么掐我啊?疼疼疼!” “扑哧——” 沉默之后,浮生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紧接着是白嬷嬷,门外守着的侍卫,笑声仿佛能传染似的。 何清晨眨巴着眼睛,一脸的无辜。 “兄长能说的,我就说不得了?我还看到你咬了二姐” 许知意一把捂上她喋喋不休的小嘴,轻捏一把她腰间软肉。 何清晨怕痒,拼命的躲闪。 “好二姐,亲二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听了!你饶了我” “哟,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热闹成这个样子?也给母亲说来听听。” 孙嬷嬷扶着孙夫人,还没进来,就听到笑声不断。 许知意捏着帕子,红着脸。 “没什么,就是清晨在说听来的笑话” “才不是呢!母亲我同你讲” “清晨!” “三妹闭嘴!” 何陵景和许知意不约而同地低喝出声,一左一右地架住她。 何清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不小心,冒出个鼻涕泡泡。 孙夫人,“” 简直是没眼看,这要不是念在是自己十月怀胎生下的,早就一脚踹上去了! 第300章 基因真的很重要 何清晨挣脱开桎梏,边笑边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孙夫人扶着嬷嬷的胳膊,一开始还能忍着,到了后来,直接笑的帕子都掉到了地上。 半弯着腰,直喊肚子疼。 嬷嬷无奈,打量一眼神色尴尬的何陵景,和一脸羞涩的许知意。 须臾,孙夫人才止住笑,一脸正色的开口。 “清晨不得胡言,还有以后若是无事,少来梅香院打扰知意,听明白没有?” 何清晨扁了扁嘴,还是乖巧地应了,又小声嘟哝了一句。 “明明父亲私底下也是这般同母亲撒娇的。” 此言一出,方才还热闹的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何丞相和何陵景在外人眼中那都是端正严肃的,尤其何丞相,没想到私底下竟也玩得这么花! 果真,基因真的很重要! 孙夫人又羞又气,重重一巴掌拍在何清晨的屁股上。 “我何时与你父亲这样说话了?今天就让你长长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了!” 何清晨吃疼,更是口不择言。 “昨天就昨天,父亲还唤您秀秀!您当时喜笑颜开,怎么到我了,就是这态度?母亲偏心,哼!” 孙夫人,“” 她觉得不止是儿子不能要了,这闺女也不能要了! 要不是亲生的,她都有种当场灭口的冲动了。 许知意躲在何陵景身后,拿帕子掩着唇,可那微抖的肩膀还是出卖了她。 “等父亲回来了,我非得在他面前告您一状!秀秀~” 她故意拉长了音,学着何丞相的语气。 孙夫人也不知她究竟还听到了些什么,万一再说点不该说的伸出的巴掌又收了回来。 何陵景无奈的回头看一眼笑到颤抖的许知意,又看一眼躲到屏风后的何清晨。 “行了,别闹了,知意刚又说饿了。” 孙夫人愤愤的瞪一眼何清晨,一甩帕子。 “走,去用饭!” 几个字说得咬牙切齿的。 私底下,何丞相确实会唤她的闺名,这也算是夫妻间亲密时的乐趣。 可偏偏就被这个不省心的玩意给听去了! 看来,她今天回去就得加强防守,平常没事,不许何清晨在府里四处乱逛。 “过了年你就要成亲了!之前你父亲让你背诵的女德女戒,母亲觉得还是要重新抄写起来!要是错一个字,就罚你去跪祠堂,不许吃饭!” 何清晨一点也不怕,扮了个鬼脸。 “谁让你们都不避着人的!做都做了,还怕别人看!” 何陵景牵起许知意的手,低声道。 “她们且有得闹,咱们先走。” 许知意乖乖应了,只是那脸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忍不住轻捏一把何陵景。 “都让你小点声,看,被清晨听见了如今母亲知道了,父亲那里肯定也瞒不住。” 何陵景低咳一声,牵着她的手紧了紧。 “别怕,到时就说是我非要缠着你就是。” 脸皮之厚,刷新了许知意对他的认知。 “你瞧父亲这么大岁数了,私底下不还是一样撒泼耍赖,想想他同母亲撒娇” 何陵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许知意觉得孙夫人不要这个儿子是很正确的决定! 一顿午饭,孙夫人硬是吃得气势如虹,但凡是何清晨要夹的菜,都被她抢了。 两碗饭,一碗汤,还有用南瓜鸡蛋炸的小点心。 肚子滚圆,溜达了三四圈还直喊撑。 最后,还是许知意替她扎了两针,又给她服了两枚消食丸,孙夫人的肚子才舒服了点。 何清晨暗暗翻着白眼,将碟里剩下的点心吃了个精光。 饭后,许知意和何陵景也在院子里散了会步,顺便又收集了些梅树上的雪,将坛子埋在树下。 “到时我就用这水给你烹茶,味道甘冽。” “好。” 许知意仰头,有几片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 等到开春,她可能已经到了东临了,这几天浮生买回来不少的地理志,不过有关东临的描述并不详细。 大概知道,东临气候炎热,四季不并明,冬天几乎就没下过雪,夏季雨水也少,故而那里的水就极其的珍贵。 荒漠高山,瓜果遍地。 因为日照时间长,瓜果倒是也格外的多汁香甜。 “在想什么?” 许知意不假思索的道。 “我在想东临的瓜果那样的好,为什么咱们在京城很难吃到?运过来很不方便吗?” “嗯,东临与我们并没建立商线,不管水路还是陆路,如今都不太平,之前也有试过,只是瓜果运到京城,腐坏严重,赚不了钱不说,可能还要赔本,” 许知意了然。 “商道未通,就没补给的驿站,这就难怪了。” 顿了顿,看向何陵景。 “兄长,府里夏季用的冰块都是在外面买的?” 何陵景颔首,一边牵着她往屋里走,一边低声道。 “嗯,且京城有资格售卖冰块的就那两家,那都是得了陛下恩准的,别的人要敢私售,罪名可不轻。” 许知意看了看四周,凑到他耳畔,低声道。 “之前裴北北说她有制冰的法子,还鼓动安王拿出去卖,被拒绝了,不过府里的冰窖里倒是存了些。” “我瞧着那法子倒是不难,兄长可要试试?哪怕只是自己用也好,省了不少银子,还不用去排队买冰。” 何陵景微蹙眉。 “什么法子能在家制冰?” “兄长知道硝石吗?” “知道,大理寺的库房里有不少,也不知有什么用。” “改天得空了,你拿些回来,我演示给你看,这样到了夏天也不必担心食物不新鲜了,母亲也能吃上冰冻的果子,倒是消暑的好法子。” 两人低语着,谁也没注意到拱门处那一抹大红色的身影。 付莫离今日是随父亲威远大将军一同来丞相府拜访的,心心念念地想见到何陵景,谁知就看到了这一幕。 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咬咬牙,掉头就跑。 威远大将军此时正坐在花厅,同刚从皇宫回来的何丞相闲聊。 “付将军有多少年没回京城了?如今回来可是为了莫离的婚事?” 威远大将军喝了盏茶,这才笑着开口。 “是啊,仿佛只是眨眼的功夫,离儿这孩子就长大了,今日前来,正是为了她的婚事!” 第301章 长得只是清秀 何丞相与威远将军一个文臣一个武将,之前在京城也没多少交集,他倒是不知道威远将军女儿的婚事与丞相府有什么关系。 何况当今陛下最忌惮朝臣之间私下来往过密,尤其他这样的重臣,即使结亲,女方家中的势力也不能太过扎眼。 “不知付将军是何意?我家景儿倒是尚未婚配,只是比莫离大了十一岁,也不合适?” 威远将军身子僵了僵,偏头,就看到一脸怒容的付莫离跑了进来。 “父亲,我就要嫁给景哥哥,年龄算什么,只要我们两人真心相爱就好。” 转头看着何丞相,语带撒娇。 “何伯父,您从前分明说过很喜欢离儿的,反正景哥哥也没婚配,我为何不行?” 何丞相心中不悦,面上却不显,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茶盏。 “幼时之言做不得数,且景儿那孩子很有主张,他的事我这个当父亲的也做不得主了!” 威远将军脸色沉了沉,说话也不由加重了语气。 “自古从儿女婚嫁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自个做主的道理?丞相这话就说得不妥当了,何况我家离儿的条件也不差在哪,容貌和身段放眼京城,也没多少人能及!” 何丞相险险嗤笑出声。 打量一眼付莫离,脸上生得倒也算清秀,但绝称不上好看,身材生得倒是高挑,只是 他以过来人的眼光看着,这付莫离可绝非是黄花大闺女了,她那眼角眉梢沾染着风情,看人的时候也带着媚态。 除非威远将军是瞎了,否则绝不可能发现不了。 缓缓心神,何丞相又命人重新换了壶热茶。 “付将军应该许久未曾见过景儿了?他如今任大理寺少卿,平常极少归家,压根无心婚事,否则也不至于拖到现在。” 威远将军猛地把手中的茶杯放在茶几上,把身旁伺候的下人吓了一跳。 “听何丞相的意思是对我家离儿不满意了?我家离儿可与京城中养在深闺的姑娘不一样,她心性单纯,直率爽朗,不会精于算计,自然也不会因为男人忙于公务,就哭哭啼啼!” 孙夫人恰巧过来,听闻此言,忍不住在心里给了威远将军一个大大的白眼。 他是瞎啊还是瞎啊,那付莫离的算计全写在脸上了,还在这大谈什么单纯,她若单纯,怕是这京城中的狗都要哭了! 忍不住瞪了一眼付莫离。 哪个有规矩的人家,谈婚事会把姑娘家带着一起的? 偏付莫离脸不红心不跳的,真是没礼数。 也难怪京城中的有些名望的府邸瞧不上武将家养出的孩子,要是让她掌管府里中馈,只怕一家人到最后只能喝西北风去! 孙嬷嬷见她的神色变幻不定,只得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了声音提醒。 “夫人,威远将军看着呢,您还是快些进去!” 孙夫人鼻中哼一声,扶着嬷嬷的胳膊进了花厅。 “我来迟了,还望付将军莫怪,许久不见,莫离这孩子倒是长得愈加清秀了。” 付莫离的脸色一白。 她长得只是清秀? 可在边境的时候,人人都说她貌美如花,身段婀娜的! “伯母~离儿在边境的时候就可想可想您了呢!您有没有想离儿啊?” 孙夫人没搭话,在何丞相左侧的位置坐下,接过丫鬟倒的茶,淡抿一口。 “这茶的味道太浓了,喝了夜里该睡不着了!” “我自也是念着你的,只是京城与边境相隔甚远,逢年过节送个礼也甚是不方便。” 威远将军倒是没听出什么不对,可付莫离的脸色却更加难看起来。 难道孙夫人这是在怪她之前的几年从来不曾送过节礼? 可,丞相府难道还缺她的那点东西? 再说了,父亲说起来是威远将军,在边境还能唬唬人,可回了京城,一个从三品的官,还真没啥可炫耀的。 听说京城落块砖,砸死的三个人里,两个是二品的官,还有一个是王爷。 他们回京也有三天了,上门送礼探望的人屈指可数。 婚事更是无人提及,就仿佛她付莫离是空气一样。 想到这,付莫离垂下眼睑,收起方才张扬跋扈的模样。 “可不是,边境吃喝用度都比不得京城,就是姑娘家寻常的胭脂水粉也很难买到,百姓们一年到头也吃不到两回肉,唉,父亲体恤,常用自己的银子贴补。” 何丞相心中冷笑,更是懒得再看付莫离一眼。 她这话乍听倒没什么,可深思,就是在炫耀威远将军大公无私,体恤民情。 那又置平昭帝于何地? 这番话若是真传到宫里,只怕威远将军的功劳换不来晋升,勉强能得个赏赐就不错了。 真是蠢货! 两相比较,更觉得许知意不管容貌还是智谋都胜过付莫离千倍,万倍。 孙夫人可不管这些。 “是呀,听夫君说国库连年空虚,江南受灾严重,粮草也不宽裕,你们在边境还真是受苦了!付将军爱民如子,这份心意,陛下定也是感激的!” 威远将军的脸色终于变了,眼中晦暗不明,复杂地看一眼坐在上首喝茶的何丞相。 “夫人这话付某可不敢接,陛下忧国忧民,乃我平昭之幸,付某不过是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可当不起陛下的感激,这都是为人臣子该做的。” 说完,扯了把傻愣愣站在地当中的付莫离。 “离儿,不得无礼,这里可不是自己家,规矩礼数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孙夫人这下更看不上这父女二人了。 “付将军说的是,倒是我说话没过脑子了,你与我夫君先聊,我就不打扰了。” 付莫离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威远将军一把按住。 “孙夫人,付某今日前来叨扰,是想谈谈离儿与何少卿的婚事,离儿已经及笄,何少卿年纪也不小了,您看这婚事是不是可以着手准备起来了?” 见孙夫人跟何丞相都没吱声,威远将军咬了咬后槽牙。 “这次回京述职,时间紧迫,离儿的母亲还未到,等她回来,亲自登门谈详细事宜如何?” 第302章 婚事不成情谊在 威远将军很少在京城居住,就算被陛下召回述职,也是匆匆忙忙的,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路途上。 之前付莫离养在外祖家,虽说条件也算优渥,可到底是寄人篱下,长期住着总归不合适。 于是夫妻俩一合计,咬牙将女儿接到了身边,这下可好,付莫离就像脱了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加之威远将军军中事务繁忙,夫人又是个性子软的,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部给女儿才好。 边境百姓们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威远将军了,付莫离自然也如同公主一般的存在。 被众人吹捧得愈加自视甚高,将士们起哄,说她是边境的离公主。 付莫离在边境做下的那些破事,孙夫人不知道,可何丞相一清二楚,不过是念在从前那么一丁点的情份上,才不戳破。 这样的姑娘,还想嚯嚯他的儿子,做梦! 梦都不带他们这样做的,这简直就是失心疯了! 何丞相就觉得此刻因着付莫离的缘故,空气都变得不那么新鲜了。 偏偏威远将军不死心,还妄图用那三寸不烂之舌打动他们。 “我家离儿你们也算从小看着长大的,虽说跟在我们身边吃了不少的苦头,可也是亭亭玉立,容色绝佳,而且还比何少卿小十好几岁,这怎么算,也是我们吃亏了是不是?” 孙夫人没忍住,冷嗤一声。 “付将军这话我就不爱听,我与夫君也就是在付姑娘四岁大的时候见过两回,怎么能算是从小看到大?至于说年龄,我家景儿并无成婚的念头,就不占威远将军府的这个便宜了!” 称呼都变了,付莫离再也忍不住,嗷的一嗓子哭出声,把孙夫人吓得一个激灵,手中的茶盏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何丞相皱眉,仔细察看了孙夫人的手,见只是烫红了一片,这才沉沉开口。 “大呼小叫的像什么样子?这里可不是边境,付姑娘还是讲些规矩的好!有些事情本相不提,不代表一无所知,还请付将军好自为之!” 威远将军的一张脸霎时变得精彩纷呈,红一阵白一阵的,好半晌,都不知该怎么接这话。 付莫离更是忘了哭,大张着嘴,难以置信的盯着何丞相。 “何伯父说这话是何意?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们这般的瞧不起我?还是说景哥哥真的喜欢那个即将要去东临和亲的郡主?你们是打算抗旨不成?” 饶是何丞相这般能忍耐的好脾气,听了付莫离的话,也是暴跳如雷,重重拍了几下桌面。 “本相原是念在你是个姑娘的份上,才不愿把话说得太难听,你在边境做的那些龌龊事,是当别人都是瞎子、聋子?要不要本相现在就召几个人前来同你当面对峙?你们威远将军府当真能承担得起这个后果?” 威远将军额上暴起青筋,拳头也握得咯吱作响。 自家女儿是什么德性,他之前其实并不清楚,还是有一回夜巡军营,结果发现付莫离从一个新兵的营帐中悄悄溜出来。 三更半夜的,衣衫不整,脖颈上更是带着红痕,他怕丢人,也怕毁了女儿的名声,这才假装没看到。 第二天就把那个新兵送去了前线。 可治标不治本,付莫离本就是抱着玩乐的心思,没了这一个,再选下一个就是。 军营中最不缺的就是长得标致的男子。 后来他暗中留意,才发现自家的夫人竟还亲自替女儿准备了打胎的汤药。 为了防止她坏了身子,以后无法正常孕育子嗣,偷偷寻了避子的药让付莫离定时服用。 威远将军火冒三丈,捆了付莫离,狠狠打了二十军棍。 结果夫人急怒攻心,晕死过去,几天几夜不进水米,差点就没了性命。 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上吊寻死,还说要带着女儿一起共赴黄泉芸芸。 家丑不可外扬,加上威远将军与夫人是少年夫妻,感情甚笃,自是舍不得看她这般寻死觅活。 最后,只得睁一只眼闭一眼,随付莫离去了。 他想着反正边境离京城甚远,只要自己替她打掩护,这丑事别人就不会知道。 他之前想着干脆将付莫离许配给军中的副将,反正那副将家里也没人了,对莫离也算是有情。 谁知付莫离心比天高,压根就瞧不上那副将,也不愿意留下驻守边关。 听闻何陵景这么多年身边连一个妾室通房也没有,洁身自好,温润谦和。 这才将主意打到了何陵景身上。 回京三日,付莫离就在家里闹了三日,吵得威远将军的天灵盖都快炸了,这才厚着脸皮登门。 没成想,何丞相这个老狐狸还是全都知道了。 果真只要是平昭的事,就没他不知道的! 暗骂了一句,威远将军也待不住了,起身抱拳。 “婚事不成情谊在,付某这就告辞,今日多有打扰,还望丞相和夫人莫怪!” 付莫离还不想走,支支吾吾的。 “那个眼见就到晚饭时辰了,丞相府还差我们父女俩这一顿饭吗?” 孙夫人被她气笑了。 “不好意思,你们今日造访突然,府里也没准备多余的食材,总不好用薄粥咸菜招待客人?” 说完,用带着歉疚的眼神看向威远将军。 “付将军您看这要不还是改日,等将军夫人回京后,咱们再聚可好?” 威远将军觉得这一天丢的脸比他这几十年丢的还要多,强硬地扯着付莫离就走。 “是付某唐突了!我们这便告辞了!” 付莫离不想走,威远将军凑到她耳边。 “我可警告你,那事若真传扬出去,别说何少卿了,怕是满京城的公子哥都不敢娶你进门!你给我识相点,闭上嘴,乖乖地随为父走!” 何丞相此人可绝非表面上看着这般沉稳谦逊,混迹官场数十载,哪能没点过人的手段? 至于何陵景这位新任的大理寺少卿,更是出手果决狠辣,半点不留情面。 何丞相言之凿凿,那就一定是手中握有证据,若真的当面对峙,威远将军府的面子和里子全都会被扯得稀巴烂! 第303章 她怎么能不恨 付莫离这才收起心思,不情不愿地跟在威远将军的身后。 一步三回头。 上了马车,威远将军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伸手,啪的给了付莫离一耳光。 “你简直就是不知所谓,敢闹到何丞相面前,是嫌你爹我活太长了?” “我们威远将军府的颜面全都被你给败光了!从明日起,给我好好待在府里,敢乱跑,腿给你敲断!” 付莫离眼中划过一抹愤恨,盯着渐行渐远的丞相府大门。 “父亲,我一定要弄死那个长安郡主!就算您打断女儿的腿,女儿也一定言出必行!” 实在不行她就翻墙,区区威远将军府哪里能关得住她! “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是代表平昭与东临永结同盟的象征,你若敢胡闹,陛下就先饶不了你!” 付莫离冷笑一声,抱臂,直勾勾的盯着威远将军。 “父亲您这胆子是越发的小了,难怪母亲总是瞧不上您,这京城随便拉出一个人,也能当郡主!长安郡主也太不要脸了,明明与东临王子定下了亲事,还与景哥哥勾勾搭搭的!” “那长安郡主长得如何?” 付莫离冷冷扫了他一眼。 “父亲关心的问题果然和这天下男人都一样,长得好又如何,还不是要被送去和亲?能不能活着还难说!” 威远将军有些窘迫,但仍是追问道。 “我这几日也听闻了一些长安郡主的事,听说她是许怀安的嫡女,极不受宠,又与安王和离了,这样的人怎么入得了何少卿的眼?” 付莫离撇嘴,满脸的不屑。 “景哥哥也只是一时被她迷惑住罢了,若是女儿能与他多接触接触,他一定会发觉女儿的好,等到长安郡主去了东临,他还能有什么念想,到时说不定会巴巴的上门提亲呢!” 威远将军认真地想了想,摸着下巴,目露精光。 “你说的也有道理,毕竟那何少卿身边连个女人也没有,等他食髓知味,自然就离不开你!这样,我安排一下,年关已至,宫里到时会设宴席,为父的意思你明白?你从现在起,好生的准备起来!” 付莫离笑着点头,挽住威远将军的胳膊晃几下。 “还是父亲最疼女儿了!您放心,等女儿嫁进丞相府,一定会夜夜吹枕边风,父亲的官职也该往上升一升了!” 眼珠子乱转,已是计上心来。 离开边境前,她就在常给他配药的郎中那里买了不少西域的迷药和帐中香。 当然了,都是偷偷摸摸的,毕竟平昭严令禁止不许公开售卖西域那边的货物,其中就包括这西域的密药。 之前她找人试验过,那效果真是绝佳。 口口声声说此生只爱娘子的书生,只是喝了一口下了药的茶,就搂着她又亲又摸,情难自控。 后来他的娘子都寻来了,他也在她的身上死活不肯下来。 书生的娘子寻了短见,肚子里还有三个月的身孕,虽说书生清醒后也跟着死了,但这足以证明此药的功效。 意乱情迷,迷失自我。 用在何陵景身上正好! 付莫离只要一想到清冷孤高的何陵景在自个的身上求欢辗转,就忍不住心头一阵阵的悸动。 她有十成的把握让何陵景成为她的裙下之臣。 越想越觉得体内躁动不安,经历过人事,她早就不是那个天真无知的姑娘了。 当夜,便拉了府中的两个长相清秀的小厮在屋里鬼混到天亮。 威远将军听闻,也只是长叹口气,挥挥手。 “此事你们便当不知,把那两个人处理得干净些!” “是,属下领命!” 二人心中腹诽。 如今当小厮也这么的不安全,不知哪一天脑袋就和自个的脖子分家了。 人家好好当着值,被付小姐下了迷药,当了一晚上的牛,勤勤恳恳耕了一宿的地,结果转头人家就卸磨杀驴了! 这还真是死的冤啊! 二人对视一眼,不由地感谢起自己的爹娘。 幸亏把他们生得五大三粗,面貌丑陋,入不得付小姐的眼,还真是天大的福气! 反正在威远将军府中,长得好看就是原罪! 怨不得别人,要怪便怪爹娘给自己生了副好皮囊。 一边将人用草席裹了,一边麻溜的丢在乱葬岗。 “兄弟别怪咱们,你们若心中有气,做鬼就去寻付大小姐,可千万别来找我们,我们也只是听令行事,唉” 两人跟在威远将军身边,常会替付莫离处理这些破事,轻车熟路的拿出早就备好的纸钱,一扬手。 “拿去贿赂一下阎王,来世投个好人家!” 付莫离此刻悠哉的坐在软榻上,由着丫鬟们替她护理着双手,经过昨夜的滋润,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已经到达了巅峰。 “玉儿你说本小姐长得不漂亮吗?为何景哥哥连看也不愿看我一眼?” 玉儿垂着头,小心地替她的手上抹着护肤的香膏。 “回小姐的话,何少卿只是被那长安郡主一时迷住了眼,才没发现小姐的好,等她去了东临,何少卿定会被小姐所吸引。” 好看是不可能好看的,自家小姐顶多算是眉清目秀,就是这身材因为经历了人事,倒是凹凸有致,别有一番风情。 但只怕人家何少卿压根连碰她的心思也没有。 只是这话,玉儿是不敢说的,而且她此刻也正难过,根本无心夸付莫离。 今早被处理的两个小厮中,有一个是与她定情的,打算着过了年就成亲。 两人前两天还打算着在郊外买个小院子,再喂养上几只鸡鸭,她女红不错,可以绣一些帕子拿出去卖了补贴家用。 可是这美好的一切,都因为付莫离回京而化为了泡影。 明明,昨晚他被下药前,还送了自己一只好不容易攒银子买下的银镯子。 他还说等以后他们有了孩子,他一定会努力赚钱,送孩子去念书,再别过他们这种看人脸色的日子。 她一整晚的梦里都是他口中美好的场景,结果一睁眼,她心爱的人就已经奔赴黄泉。 她怎么能不恨? 她巴不得付莫离现在就死在自己面前,也恨不得用刀将她捅个对穿,可惜不能也不敢! 第304章 成人之美 付莫离此时正在心中盘算着宫宴上该如何拿下何陵景,自然也没注意到玉儿垂下的眸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怨恨。 “你说得对,景哥哥就是一时被迷了心智,反正宫宴一过,他就会是我的裙下之臣,嘿嘿,到时候,看他如何巴巴地求着上我的床榻!” 玉儿咬着腮边的软肉,刺疼感让她略微清醒些,麻木地附和着她的话。 “大小姐说的是,再说您可是边境人心中的离公主,何少卿只要不瞎,定能发现您的好!” 付莫离越发的得意,昂着下巴,打量着自己的这一双手。 称不上纤细,也算不上白皙,可却抚摸过无数男人的胸肌,她知道如何取悦他们,如何让他们离不开自己。 一点不以为耻,反而觉得这是自己的资本。 毕竟男人嘛,都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谁喜欢一个在床上羞涩的青果子? 何陵景如今还没尝过她的味道,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行了,你们都出去!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玉儿几人应声退出去,又将门替她掩好。 等她们都走了,玉儿这才仰头看天,满脸的泪痕。 “明哥,你再那边等等我,等我给你报了仇,就去寻你,到时咱们在地下成一对鬼夫妻也很好!” 她小小就被卖进了威远将军府,自然对地形很清楚,不过几息,就从一处不起眼的角门出了府。 愤愤地盯着威远将军府几个大字看了许久,这才咬咬牙,朝着反方向跑去。 不敢叫马车,只能一路跑着,凛冽的风像刀子似的,刮得脸生疼。 可玉儿一点也不敢停,只朝着丞相府的方向跑。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让付莫离得逞! 那样俊美的何少卿,可不是她那种脏了的女人能染指的。 丞相府门前,玉儿气喘吁吁,鹅蛋脸被风吹得通红中泛着紫。 “那个侍卫大哥,能不能让我见见长安郡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她讲?” “或者长安郡主若没空,见见她身边的大丫鬟也成?求求你们了,真的很重要。” 侍卫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满脸急切的玉儿。 “行,你先在这等一会,我去通禀一声,若是二姑娘不肯见你,你便回去。” 玉儿拼命点头。 “那就麻烦侍卫大哥了。” 她还以为丞相府这样的地方,可能根本不会搭理她一个陌生的小丫头。 说不定连话都不肯听她讲完,就要赶她离开了。 原来,一个府的家教如何,从下人就能看得出来。 也难怪会养出何少卿那般的少年才俊。 许知意才用了早饭,听到侍卫回禀,微微蹙眉。 “可知是谁家的丫头?” “这个属下没问,只是看她很是急切的模样,就想着先来同姑娘说一声,您可要见见?” 许知意思忖,这眼见到了年关,各府正是忙碌的时候,此刻有人寻来,定是有大事。 “把人带进来、” 反正左右现在无事,先听听她要说什么也好。 浮生踌躇着。 “姑娘,也不知是谁家的下人这般寻过来,怪没礼数的,您真要见啊?” “嗯,万一是重要的事呢?咱们也好防患于未然,如今看丞相府不顺眼的人很多。” 白嬷嬷点头附和。 “二姑娘说得极是,老奴也觉得该见见,若是没什么大事自然好,若是急事儿,可不能马虎。” 半刻钟,玉儿就被领到了梅香院。 她不敢抬头,盯着脚尖,直到屋里传来一声软糯温柔的声音。 “进来说话,外面怪冷的。” 屋里烧着炭盆,温暖如春,玉儿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头,看一眼坐上软榻上的许知意,扑通跪下。 “奴婢见过长安郡主!奴婢是威远将军府大小姐身边的下人,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同郡主讲。” 她悄悄打量一眼周围,略有犹豫。 “无妨,她们都是能信得过的,有事你起来说。” 示意浮生替她搬来一张软凳,语气和缓。 “先喝盏热茶,暖暖身子慢慢说。” 玉儿乖乖地喝了几口茶,给自己打了打气。 “郡主,我家大小姐想在宫宴上害何少卿,她手里的迷药是西域那边的,听说很是霸道,您要多加提防。” 许知意不答反问。 “这事为何要告诉我?” 玉儿又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再抬头时,额上已是青紫一片,眼中含泪。 “付大小姐昨夜用那药害死了奴婢的未婚夫!明明是她勾引在先,可死的却是奴婢的心上人” 吸了吸鼻子,极力控制着自己即将崩溃的情绪。 “付大小姐和威远将军谋划着要在宫宴上对何少卿动手,顺便还想毁了郡主您的清白,奴婢奴婢只是想要替心上人报仇,这才想着来告知郡主。” 见她竭力忍耐的模样,许知意忍不住叹了口气。 “我本不打算与她为敌,可奈何她偏要撞上来寻死,那我便发发善心,成人之美好了!” 玉儿拼命咬着唇,努力地将眼泪憋回去。 “奴婢多谢长安郡主!奴婢就先回去了!” 许知意却唤住了她。 “你打算寻死?可若你这样做了,你的心上人怕是死也不能瞑目,何况人死如灯灭,他要是真的对你有情,应该不愿意看到你这样。” 玉儿身子微微发着抖,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地上。 “郡主,奴婢贱命一条,死便死了,只要能帮到您和何少卿就好,奴婢与明哥自幼相识,感情自是无人能及,奴婢奴婢” 哽咽到无法呼吸,恨不得一切都只是一场梦,醒来时,她的明哥活得好好的。 “既然你特地来告诉我,我便给你个选择,但怎么选,全看你自己。” 玉儿抬起头,呆愣愣地望着美得不似人间女子般的许知意,嘴唇翕动,却不知该怎么开口。 “待给付莫离一个教训后,我可替你赎回身契,你且记住,只要活着,就总还有希望。” 玉儿沉默着,半晌,重新跪下。 “奴婢不想要身契,奴婢想跟着郡主,哪怕就只留着奴婢干些粗活也行!求求郡主了!” 第305章 换我先走近你 许知意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啼笑皆非的看着跪在地上的玉儿,无奈的叹口气。 “你一直在京城,我就不信你没听说过我的事,年后我就要前去东临和亲了,跟着我可未必是好事。” 玉儿固执的跪在地上,头磕得嘭嘭响。 “奴婢不怕的,就算要死,奴婢也会挡在郡主前面,求郡主成全奴婢。” 浮生冲着许知意挤眉弄眼,拼命的摆着手。 不行啊二姑娘,万一她是付大小姐派来的探子咋办啊? 白嬷嬷眼角的褶子皱得能夹死苍蝇。 “那你说说为何执意要跟着我家郡主?难不成是付大小姐派你来的?可我家郡主不日就要远嫁去东临了,她打探那些有什么用?” 玉儿本就老实,被白嬷嬷这么板着脸一通质问,顿时不安起来,整个人抖如筛糠,说起话也结结巴巴。 “回郡郡主的话,奴婢奴婢不是大小姐派来的奴婢就是就是觉得您好温柔,一定不会打奴婢” 玉儿其实想说的是许知意好像她的姐姐啊,当初爹娘打算卖掉她的时候,姐姐哭着跪求了三天。 虽然还是无法改变她的命运,可足以让她感动。 可惜,这话实在过于僭越了,人家可是高高在上的郡主,被一个奴婢当姐姐,肯定会觉得很丢人。 “浮生你同她说说,可有挨过打?” 浮生眼珠子转了转,讪笑着蹲在许知意腿边,胖嘟嘟的脸蛋使劲在她身上蹭了蹭。 白嬷嬷觉得浮生也就是少了条尾巴,不然这副样子,跟路边的那条大黄狗没啥区别。 玉儿见状,也有些回不过神,呆呆的看着,满脸的羡慕。 “哎呀,姑娘那怎么能叫打人呢,就是奴婢做得不对,轻轻教训一下罢了。” 许知意无奈的摇头,在她的发顶上揉两把,又宠溺的捏一把她的脸蛋。 “听见没,我生起气来那也是会惩罚人的,你不怕吗?” 玉儿傻乎乎的摇头,看着那只放在浮生脑袋上的纤纤玉手,突然也好想被郡主揉一把。 “奴婢不怕奴婢就想跟着郡主。” “行了,你起来!你凑近些,我交代你几句” 玉儿凑过去,嗅着她身上淡淡的冷梅香,只觉得心中涌过一丝暖流。 “都记下了吗?可千万别露馅了,若要跟我走,首先得保住小命,你说是不是?” 玉儿如小鸡啄米般地拼命点头。 “嗯嗯,郡主说的奴婢都记住了!您放心,奴婢一定不会露馅的,郡主这香只需要熏熏衣裳就成吗?” “嗯,这香就算是太医也查不出什么异常,放心。” 玉儿想说她一点也不担心,就算现在郡主要她给付大小姐下毒,她也是愿意的。 大不了赔上她这条贱命,也值了! “我可不需要你的命,记住了,除了这事,别的什么也无需做,明白吗?” 玉儿心惊,“是,奴婢省得了。” 玉儿离开了,屋里一时沉默下来,直到何陵景进来,主仆三人还在发呆。 “这是怎么了?我来了都没人发觉,可是出什么事了?” 许知意这才抬起头,一双眼无辜又澄澈。 “阿景你来了,快坐。” 吩咐浮生重新上壶热茶,又端来了小厨房新研究的带咸味的点心。 “阿景你尝尝,这是柴厨子今日才研究出来的点心,我吃了一块,觉得味道很不错。” 面粉中加了鸡蛋,又放了牛乳,再加一把晒干的梅花,没成想,加了盐后,味道竟是出奇的爽口。 就连一向不贪嘴的白嬷嬷也忍不住连吃了两块。 何陵景就着她的手咬一口,细细咀嚼,淡淡的牛乳味,夹着浅浅的花香,忍不住又咬一口。 “柴厨子的手艺确实不错,要不你去东临把他也带着!也能吃到平昭的菜肴。” 许知意斜瞥他一眼,掏出帕子,替他将唇边的点心屑擦干净。 “照你们这般安排下去,半个丞相府的人都要跟着我走了,即使我愿意,卓克王子能乐意?” 何陵景不置可否,拿过她用过的杯子喝了口茶。 “只要是你想带的人,由不得他不答应。” 白嬷嬷很识趣的出去,转身将门关好,让浮生回屋烤火,自个则守在廊下。 “那是我用过的杯子阿景你真是愈发厚脸皮了唔” 温柔缱绻的一个吻,直吻的许知意大脑一片空白,只一味的由着他攻城略地。 吻密密麻麻的落下,却又克制的顿住,平复许久,何陵景才堪堪放稳了呼吸。 “知意。” “嗯。” “不许在我面前提他的名字,我会吃醋的。” 许知意伸手捧住他俊美如妖的脸,似乎每天看都看不够一般,想嫁给他,想给他生孩子,想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也不知这些愿望要等多久才能实现? 不过没关系,只要是他,晚一点也可以,她可以一直等,一直等 “阿景,以后咱们生很多很多孩子好不好?男孩子就由你教他们念书习武,女孩子我就教她们学医绣花” 何陵景摇头,“不好,一点也不好,以后咱们就生一个就好,或者不要也行,这样你就只能爱我一个人。” 许知意失笑,往他怀里拱了拱。 “好,那就不生,这辈子我只爱你一个人,若是有来生,换我先走近你,好不好?” 何陵景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好,那说好了,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不知何时,两人相拥着睡着了,屋外的雪下得正大,纷纷扬扬的,似乎想将一切都掩盖住。 悲伤也罢,幸福也好,此刻都陷在了睡梦里。 孙夫人期间来过一回,见他们二人睡得香,红着眼,亲自替他们盖了床锦被,默默退了出来。 一直到自己的院子,孙夫人才叹了口气。 “嬷嬷,我看着他们两人这样,心里就觉得憋屈,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偏偏要分开,我可真是” 孙嬷嬷赶忙将人往屋里哄。 “夫人,儿孙自有儿孙福,老奴瞧着公子和姑娘很有夫妻相,他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到时您就等着抱大胖孙子就行了!” 第306章 何少卿未来的夫人!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忙于采购各种物品,因着寒冷不见多少人的店铺一下就热闹起来。 比这些更吸人眼球的莫过于威远将军府。 一大清晨的,管家才打开门,看到阶梯上整整齐齐摆放着的几具尸体,一屁股跌坐在地。 “白日里见鬼了!” 威远将军下朝回来,远远就看到府门前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马车过不去,赶车的小厮只得低声对着车内的威远将军道。 “将军,您可能得下车步行回去了,人实在太多了,马车过去不去。” 威远将军不知发生了何事,阴沉着张脸,一跃下了马车。 待走近些,看到府前情况,好险没一头栽倒。 明明已经被丢去乱葬岗的尸首,不知被谁抬回来了,因着天气冷,尸首倒也没怪味。 只是僵硬的,结了冰的尸体,怎么看,都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青天白日的,威远将军府门前怎么会有这么多尸体啊?” “听说那什么将军的不是才回京城?怎么就闹出这个事?” “许是杀人杀顺手了,把京城也当成了边关了!” 围观的百姓们交头接耳,时不时还有人嘲笑两声。 威远将军的脸更黑沉了几分。 刚想开口吩咐人把尸体抬走,却见到大理寺的衙差已经到了,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骑在马上的何陵景。 他今日穿着深紫的朝服,墨发用玉冠束起,面容沉静,眼神犀利。 看热闹的百姓们自觉的让出一条路。 “大理寺来人了!” “那位骑在马上的就是何少卿?” “此事有何少卿出面,定会还他们一个公道的!” “听闻何少卿最是铁面无私,但凡经他手的案子,都会水落石出。” “这几个人也是可怜,无辜枉死,还不能入土为安,被抛尸乱葬岗,真是造孽呦!” 何陵景未下马,居高临下的看着面色难看的威远将军。 似乎睥睨着一切,又似窥探了一切的目光,看得威远将军后背一阵阵发寒。 “何少卿,不知是何人将这几具无名尸抬到了本将军的府门前,还请大理寺明察!” 威远将军一拱手,说得义正辞严。 何陵景心中冷笑。 “是不是无名尸还有待查验,付将军说得如此斩钉截铁,难不成是心虚?” 威远将军眸子沉了沉,瞥一眼尸体,强压下心中的慌乱。 “何少卿这话说得本将军就听不懂了,本将军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有何可心虚的?” 见何陵景似笑非笑的睇着他,威远将军袖中的手紧了紧。 “也不知是何人故意寻衅滋事,眼见就要过年了,偏这时候抬几具尸体过来,这不是故意给我威远将军府寻晦气吗?还望何少卿明察秋毫,还我威远将军府一个公道!” 何陵景一扬手,就有三两名仵作上前几步,掏出解剖用的一应刀具等。 百姓们一见这架势,忍不住后退了好几步。 “这是要当场验尸?” 威远将军脸上挂不住,上前一步,拦着那几个仵作。 “要验尸可以,但不能在我府门前,何少卿这般行事,是否不妥?” 仵作们自是只能从何陵景的吩咐,沉声开口。 “还请付将军莫阻碍大理寺办案!尸首自是在哪发现的,就在哪当场验尸,省得有人说大理寺暗做手脚!” 原本在府中禁足的付莫离听说何陵景来了,不管不顾的踢翻几个侍卫,领着几个丫鬟匆匆忙忙赶到了府门前。 “景哥哥,你来了!” 喜出望外,旁若无人。 只是,还不等她冲到马前,就被七八名衙差拦住了。 “大胆!大理寺办案,何人敢惊扰?还不速速退下!” 付莫离扁嘴,一脚踢在一名衙差的膝盖骨上。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本小姐可是威远将军的女儿!也是何少卿未来的夫人!” 此言一出,原本还吵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看向何陵景。 他只淡淡瞥一眼付莫离,眼神中难掩鄙夷和嫌弃。 “呵,本少卿竟不知自己何时有了未婚妻,请问姑娘,两府可有过聘?可有交换庚帖?” 付莫离神色一僵,旋即很快扬起笑脸。 “景哥哥,咱们之间的关系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你情我愿,这桩婚事不就成了?” 安静下来的百姓顿时唏嘘不已。 “啧啧,都说武将养出的子女大多没有教养,之前我还不信,可今日一见这付小姐,果然所言非虚啊!” “可不是,就算我家世代务农,可我闺女嫁人的时候,那也是三书六礼一样不少的。” “俺家闺女也是,从定亲直到成婚,那也半点没有马虎。” “边关难道就不讲这些礼数?付大小姐好歹也是将军府出来的姑娘,怎么这般没规矩?” “瞧人何少卿明显对她就没那心思,这还上赶着往上凑,也太不要脸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饶是付莫离脸皮再厚,此刻也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 她原本打算的是把与何陵景的事借着百姓的嘴宣扬出去,这样即使丞相府再不情愿,也不得不妥协。 毕竟丞相府在京城的名望还是颇高的,止住流言最好的办法,自然是风风光光的把她娶进门。 何陵景继续不慌不忙的道。 “还请付将军行个方便,大理寺办案素来公正严明,想来大家也想知道此事的真相,若真有人故意寻威远将军府的麻烦,本少卿绝不轻饶!” 威远将军的嘴角不自觉的抽搐几下。 公正个屁! 这一看就知道是何陵景以公谋私,故意为之,为的估计就是打消他们联姻的念头。 从来没听说过谁家办案,要当场验尸的。 又晦气又膈应! 可何陵景的态度十分坚决,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本少卿保证三日内必出结果,到时定会还给付将军一个交代!不知付将军意下如何?” 玉儿快速地扫了一眼那几具尸体,脸色变了变,压下满心的酸涩,朝着何陵景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其中一具尸体正是她的未婚夫! 第307章 血债血偿 何陵景心中了然,朝一旁的衙差使了个眼色。 衙差会意,强硬地将威远将军推到一边,仵作也忙走到尸体旁边。 风夹着雪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虽说天寒地冻,可人到底已经死了三四天了,开肠破肚,难免还是会有臭味。 何陵景已下了马,坐在抬来的太师椅上,面色如常的端着热茶浅啜。 偶尔的掀起眼皮看一眼进度。 付莫离哭着,好几次想冲到何陵景面前,却一次一次被衙差挡了回去。 管家低垂着头,一直盯着鞋面看。 玉儿的未婚夫可是他的儿子! 付莫离不守妇道,做下那等厚颜无耻的事,后果却要他的儿子承担。 明明他死前,还在与他讨论如何将玉儿迎娶进门,他可是连娶儿媳妇的彩礼都备好了。 还在城中买了个小宅子,不大,但足够夫妻二人住了。 他一直替威远将军管理着府邸,几十年没生过异心,只盼望着付将军能念在他劳苦的份上,归还他儿子的身契。 可惜,事与愿违。 他守个夜的功夫,儿子就被付莫离身边的嬷嬷下了迷药,拖到了内院。 想到这,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玉儿满眼愤恨的模样,以及她那双含泪的双眸。 管家不由的心中一紧。 这事,该不会也有玉儿的手笔? 玉儿也看向管家,一双眼中满含杀意。 “血债血偿!” 她无声地说了这几个字,便又重新垂下脑袋。 管家瞬间老泪纵横。 顶着威远将军的瞪视,眼观鼻,鼻观心,身子拦着那些想要上前阻拦的府兵。 查,最好能将此事闹得越大越好! 付莫离回京不过小半月,府里的小厮府兵就死了十数个,全是被付将军给灭了口。 这父女二人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风雪越来越大,可围观的百姓却没一人离开,都默默地等着仵作验尸的结果。 “景哥哥,你非要这样对我是不是?父亲都说了他们与威远将军府无关,你为何就不信?” “景哥哥,你这般行事,就不担心陛下会问责?我父亲好歹也是替陛下开疆拓土的将军!” 付莫离喊得撕心裂肺。 何陵景除了喝茶,再无其他动作,甚至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她。 想对他的知意动手,也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其实付莫离的事,根本不需要何丞相告知,他的眼线遍布平昭的角角落落。 只是他觉得恶心,故而只听了一耳朵,并未放在心上。 要是付莫离能安安分分的,她做下的那些丑事,他也可以当作不知。 但,她非要撞上来找死,索性成全了就是。 玉儿已经确定了,那就证明他们没找错,至于能查出来什么,呵,那也是他说了算! 威远将军见何陵景是铁了心的不给他颜面,气得险些喷出口老血。 他现在只求付莫离给他们下的迷药的药效已经散干净了,不然,还真是麻烦。 一个时辰后,仵作们纷纷起身,对着何陵景恭敬地作揖。 “大人,已经查清楚了。” “大人,这几具尸体的死因都是一样,先是中了迷药,后又被击中后脑,一招毙命!” “你们的结论都是一样?” 何陵景语气淡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 “回大人的话,小的们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可能查出是什么迷药?” 仵作摇头,“小的们只能查出是迷药,至于是何种,这个还真不清楚,大人不若唤个郎中过来?” 威远将军不耐烦地推开一名拦着他的衙差,语气沉沉,带着滔天的怒气。 “查也查了!他们中不中迷药与本将军有何关系?本将军好言劝一劝何少卿,莫将事情做得太绝!” 何陵景不为所动,对着一旁的衙差吩咐两句。 衙差小跑着去请郎中,气氛一时间似乎凝固住了。 好些百姓已经蹲在背风的墙角,两只手插在袖子里,时不时地打量一眼威远将军的神色。 “你们说这事与将军府有没有关系?” “这还用说,要是没关系,谁闲的抬尸体玩?” “也是,付将军常年不在京城,肯定也没仇家,这眼见过年了,谁不嫌晦气啊!” 巷子口停着辆不起眼的马车,祁西洲沉着脸坐在里面,偶尔掀开帘子看一眼外面的情况。 “松蓝,仵作怎么说?” “回主子的话,仵作说他们都是中了同一种迷药,现在似乎去请郎中了。” 祁西洲的脸更阴沉了几分。 “呵,本王还真是小看何少卿了,闹出这许多事,就是不想娶付莫离,本王偏不让他如愿!” 松蓝觉得自家主子真的是在疯狂的路上越行越远了! 得不到就毁掉,可他自己也没占到便宜啊,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祁西洲一直在等许知意登门服软,可等了这么久,听闻人家都开始着手准备着前去东临了。 书房中能砸的东西一样不剩,敏嘉郡主心中有气,闹得鸡犬不宁,好好的王府,如今乌烟瘴气。 新挑选的管家,又跑了! 账房先生也表示过了年就要归乡。 敏嘉郡主倒是大方,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一部分,填补了府中的亏空。 治标不治本。 三十几间铺子,全都低价售出,剩下的十来间,生意也是要死不活的。 前去寻找肖何的人一拨又一拨地无果而归。 他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一点的蛛丝马迹也没留下。 最好的消息大概就是裴北北服了许知意给的解药,一日日的瘦了下来。 解毒后,裴北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着软鞭,狠狠教训了敏嘉郡主。 她院里所有的下人,几乎全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就连敏嘉郡主的脸上也挨了两下。 两个人成日不顾形象地扭打在一起,什么礼数教养,统统都不管了。 祁西洲下朝之后就待在梧桐院喝酒,对府里的事充耳不闻。 醉了就喊许知意的名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无白被派去了北地,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了,沉灰常年在各处打探消息。 四个贴身的侍卫,如今只剩下他,整天面对王府里的桩桩件件的破事,松蓝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可能会英年早逝! 第308章 吃干抹净就不负责 丞相府内。 孙夫人正和许知意一起绣嫁衣,何清晨早就不知跟裴念川跑去哪疯了。 许知意今日穿着织金锦的月白罗裙,未施粉黛,发间只别了根翠玉的簪子。 美眸流盼,巧笑倩兮。 孙夫人不由的看出了神,直到手指被针扎了一下,这才赶忙含住手指。 “知意你配的香膏效果就是好,瞧母亲这眼角的皱纹都浅了不少,之前晒出来的斑点好像也淡了。” 许知意抬眸,打量一眼孙夫人。 “母亲本就保养得宜,这下子更年轻了十几岁,父亲定是欢喜万分?” 孙夫人嗔怪的拍她一把。 “浑说什么,我和你父亲老夫老妻的,没准他早腻味了!” “别当着孩子的面胡说八道!” 何丞相进屋,掸去衣裳上的雪花,挨着孙夫人坐下,看了眼她绣的花,面露嫌弃。 “你还是快别绣了,就你这绣功,也就知意不好意思说,她到时候穿出去,没得被人笑话。” 孙夫人低头,看一眼自己绣的花样,再看一眼许知意绣的,脸红了红。 针脚粗糙,歪七扭八。 花不似花,鸟不像鸟。 “算了算了,我不绣了!从前我这手可是只会舞刀耍枪的!那时怎不见你嫌弃?” 何丞相摸了摸鼻尖,小声的嘟哝了一句。 “那时哪敢说。” 孙夫人瞪圆了眼,一把揪着他的耳朵。 “你再说一遍!既然这么嫌弃,当初也不知是谁偷了我的帕子和香囊,成日的炫耀!” 何丞相吃疼,连忙讨饶。 “夫人我错了,快松手,知意看着呢!不是说你的绣功不好,只是这毕竟是知意的嫁衣,还是要严谨些是不是?” 孙夫人轻嗤一声,推了他一把。 “你来这里做什么?打扰我与知意述话,还是赶紧回书房忙正事去!” 何丞相幽怨的叹口气。 这女人还真是 昨晚把自己压在底下折腾的时候,怎么不嫌烦?不过多说了几句,就迫不及待的赶自己走。 这可真是吃干抹净就不负责的典型啊!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顺口说出来了。 “昨夜怎么不见夫人这般嫌弃我?” 孙夫人,“” 一巴掌重重呼在了何丞相的后脑勺上。 声音之大,听得许知意都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 肯定很疼? 何丞相无所谓的又往孙夫人身边凑近了些,抓起她的手仔细的看了好几遍。 “夫人手疼不疼?下回再想打我,你就用脚!” 一旁的白嬷嬷忍不住笑一声,赶忙将头垂下去。 “嬷嬷,麻烦你去看看小厨房的点心做好了没?拿来给父亲尝尝。” 白嬷嬷感激的连忙退出屋子,强忍着到了小厨房,笑得停不下来。 正与柴厨子学做菜的浮生一脸困惑的打量她一眼。 “嬷嬷这是见着什么高兴的事了?笑成这个样子。” 白嬷嬷努力的绷起嘴角。 “二姑娘让我来瞧瞧点心可有做好?浮生你这几天跟着柴厨子学得如何了?” 柴厨子笑得憨傻。 “浮生姑娘心灵手巧的,才几天功夫,就把我的几道拿手菜买会了,以后定是能超越我。” 顿了顿,他幽幽叹口气。 “你们说二姑娘为啥就不带我一起去东临呢?唉,之前我当厨子的那一家,可真不怎么样,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说要吃鱼翅羹,大半夜睡得正香,也得被人叫起来煲汤。” 两相对比,现在的生活真的不要太好了。 许知意不仅吃得少,事也少,柴厨子观察过了,不只自己,梅香院的一众下人的待遇都不错。 最重要的一点是,许知意从不为难下人,哪怕偶尔有人犯了小错,也只提醒一句下回别再犯。 也难怪大家对她死心踏地。 白嬷嬷好不容易收住笑。 “二姑娘也是为你好,她嫁的可是东临的王子,是要住进宫的,规矩多不说,你一个外来的,难免不会被人排挤,哪有留在丞相府这般自由自在。” 还有个重要的原因,白嬷嬷没说出口。 不管是京城还是东临,宫里就没一个省心的,尤其是柴厨子这样的,最容易被人加以利用。 万一在给许知意的饭菜里加了什么不该加的,就算不是他做的,到时又如何自辩清白? 许知意只怕自己到时候会保不住他,故而才决定不带着他一起走。 白嬷嬷又道。 “你从未进过宫,不知那里面的规矩,到时你的生死可不由姑娘掌握。” 柴厨子手下动作不停,指导着浮生重新将萝卜切花。 “既然这么危险,你们又为什么都要跟着去?” 浮生握着刀,小心地在萝卜上雕刻着花样。 “我的这条命是姑娘救的,自然是姑娘去哪,我就跟去哪。” 白嬷嬷点头附和。 “虽说姑娘没救过我性命,可这么多年了,我没见过有比姑娘更好的主子,我岁数大了,只想跟在姑娘身边。” 柴厨子觉得她们这是在嘲笑自己胆小怕死,拍了拍胸脯,几粒葱花沾在衣襟上。 “我老柴别的不行,可就是不怕死,姑娘要是带上我一起,那在宫里也多一个自己人不是?万一有人想使坏,也有人第一时间察觉,反正我想跟着去东临。” 他讨好地看着浮生。 “浮生姑娘你昨日不还想学做东江酿豆腐吗?我这就教你,还有八宝冬瓜盅你就与姑娘说几句好话,带我一起走!” 浮生眼珠子转了转,同白嬷嬷对视一眼。 “这个说好话也不是不行,只是你能确定到了东临,还能对我家姑娘忠心不二吗?毕竟宫中的诱惑可是很大的,万一别人许了你天大的好处,你还能坚定地站在我们姑娘这一边吗?” 白嬷嬷笑着看一眼浮生,静等柴厨子的答复。 浮生问的这些都很现实,毕竟当一个人面对着泼天的富贵还能保持初心,是很困难的一件事。 就像许知意常说的那句话:任何时候都不要考验人性,因为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 所以不管对事还是对人,都不要抱以太大的期待,没希望就没失望! 第309章 西域才有的迷药 威远将军府,依旧闹哄哄的,即使雪已经大得让人难以睁开眼,可却没一人离开。 大理寺请的是城中颇具名望的济世堂的郎中,中等个头,留着山羊胡,面容板正。 “大人,卫郎中对迷药一类的颇有研究,您看,可要他现在前来瞧瞧?” 何陵景朝着卫郎中轻颔首。 “那就劳烦卫郎中了!” 卫郎中摆手,“何少卿客气,这都是老夫分内之事。” 尸体是当场解刨的,因着要查明中了何种迷药,故而还尚未缝合,看着有些吓人。 卫郎中上前几步,面色如常,挥挥手,跟在后面的小药童赶忙将他的药箱摆在他脚下。 小药童只看了一眼那几具尸体,就跑到一边,吐得天昏地暗。 卫郎中十分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药童,从针包中选出一支又细又长的银针。 果不出所料,不管用哪支银针,针尖上都丝毫没有变化。 卫郎中又将银尖放在鼻下轻嗅,眉头蹙起。 “能给老夫拿支蜡烛过来吗?” 此言一出,威远将军和付莫离齐齐变了脸色。 “不行!” “不可以!” 何陵景似笑非笑地睇了他们一眼,沉声开口。 “去给卫郎中拿盏风灯过来!” 衙差们可顾不得看威远将军的脸色,何陵景可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不听他的话,那就等着吃瓜落。 一大家子就等着他们这点子俸禄过活,谁也不想丢了差事。 风灯很快就拿来了。 卫郎中将银针放在火苗上灼烤,须臾,一股子浓香味弥漫开。 风虽大,可那味道却久经不散。 卫郎中赶忙用袖子捂住自己的口鼻,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面色瞬间潮红,眼睛猩红,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捂着胸口,艰难地开口。 “何少卿这乃西域才有的迷药,名唤春如故咳咳其药性十分霸道但凡中了此药之人,会逐渐丧失理智,只咳咳想着做那事” 何陵景皱眉,示意衙差们后退,又朝侍卫低声吩咐了一句。 侍卫匆匆忙忙的骑着马离开。 付莫离拔高声音,厉声斥问。 “肯定是你动了手脚!光天化日的,你为老不尊,竟敢用些不三不四的药物,意欲何为?” 威远将军只觉浑身燥热难耐,忍不住扯了把衣襟,大口呼吸着,凉风入腹,却依旧不得缓解。 离卫郎中近一些的衙差也中了招,猩红着眼,用最后的理智抵抗着体内一阵强过一阵的躁动。 围观的人群惊恐的后退,可依旧有人开始不停地扯自己身上的袄子。 脖颈上,脸颊上很快被抓出了大片大片的红痕。 何陵景也觉得有些许的不适,但好在他有内力,不至于失控。 喉头干痒,胸口处似堵着什么,吐不出,咽不下。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许知意那张绝色的小脸,以及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 猛地抓起凉透的茶,仰头喝干净,可一点作用也没有。 围观的人群中已经开始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喊声。 “你干什么?离我远一点!” “啊啊啊,别扯我的衣裳,滚开!” 都是妇人们的尖叫声,吓得瞪圆了眼睛,努力的护住胸口。 可那些嗅到香气的男人们此刻就跟疯了似的,顾不得有这么多人在场,恶狼扑食般地扯着那些妇人们的衣裳。 “刺啦——” 又一名妇人的衣襟被扯破,尖叫声不断。 “王二贵,你疯了吗?我可是你大嫂!” 那叫王二贵的男人眼神仿佛带着勾子,盯着妇人白花花的胸口,露出个猥琐的笑。 “给我你是我大嫂,不如就发发善心,替我缓解一下” 何陵景只觉得耳边一阵嗡鸣,不自觉的拧起眉心,眼带杀意的看向付莫离。 付莫离咽了咽口水,忍不住上前两步,声音里带着蛊惑。 “景哥哥,你是不是觉得很难受啊?离儿离儿可以帮你的景哥哥可愿意?” 何陵景嫌弃的避开她伸出的手。 “滚开!再敢往前,本少卿不介意砍了你的手!” 付莫离深知此药的效果,饶是何陵景这般有深厚内力的人,也就只能支撑半个时辰。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踮起脚尖,脸几乎要贴上何陵景。 “景哥哥,离儿的身子又香又软,你真的就一点也不心动吗?不如你先摸摸?” 何陵景抽出腰间佩剑。 “刷——” 利剑出鞘,闪着锋利的寒芒,付莫离的几缕头发缓缓落在雪地上。 “退后,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付莫离被他眼中的杀意给吓到了,呆愣愣的望着他。 “景哥哥你真就这般无情?你中了我的春如故,竟还不愿意要了我?这样下去,你会爆体而亡的!” “你们可听到付大小姐说的话了?还站着做什么,将人带回大理寺好好审问!” 付莫离这才如梦初醒,神情呆滞,口中更是喃喃自语。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明明服了解药的,难道他是骗我的?真是该死,我一定要杀了他!” 何陵景方才还绯红的面色,瞬间恢复了平静。 “雕虫小技,还敢出来卖弄!来人,捆了付大小姐!” 衙差们差声,一拥上前,将付莫离捆了个结结实实。 威远将军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事情竟会瞬间来个惊天大反转。 “你们做什么?敢动本将军的女儿,也得看本将军愿不愿意!还不把人给放了!” 何陵景冷笑一声。 “付将军别急,这事既然发生在威远将军府,自也与您脱不了干系,就劳您也走一趟大理寺!” 威远将军双眼圆瞪。 “凭什么认定是我们下的药?离儿方才只是一时气糊涂了!本将军要面见陛下!唔” 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任凭威远将军如何挣扎,可双拳难敌四手,不一会,就被绑成了个粽子。 “此事陛下已经收到消息了,也是陛下下令大理寺严查!付将军还是省点力气,到大理寺好好交代!” 威远将军简直不敢相信,他紧紧瞪着何陵景,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几个窟窿。 第310章 自己好没出息 远处传来几声马蹄声,还有马车轱辘碾在雪地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何陵景的眉眼一下就舒展开,嘴角勾起抹好看的弧度。 一只素白好看的纤手掀开车帘的一角,打量了一眼周围的情况,转而冲着何陵景微微一笑。 何陵景的心一下剧烈跳动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好没出息,两人已经在一起这么久了,可每回见到她,都会心潮澎湃。 他上前几步,亲自扶着许知意下了马车,朝着一旁被衙差看管起来的百姓们走去。 “可确定了是什么药?” “嗯,说是西域才有的春如故,他们也只是闻到了空气中散开的味道,就成这副样子了。” 许知意心下了然,对着一旁的陈府医低语了几句。 “带足了的,老夫这就去试试效果。” 之前只是猜测,不过全凭着医书上的描述,如今既已验证,他们炮制的解药也就能派上用场了。 至于付莫离虽说从小在边关长大,可大小姐的毛病倒是不少。 每日所穿的衣裳上必须熏香,首饰头面也不能重复。 这就让玉儿有了下手的时机,只不过熏香换成了许知意给的。 没想到,付莫离竟是格外的喜欢这个香味,浓而不腻,花香馥郁,不过几天的功夫,皮肤上似乎都浸染了这香气。 付莫离为此十分的高兴,豪爽的大手一挥,赏了玉儿不少的好东西。 玉儿曾想着将这些东西全送给许知意,可被拒绝了,只说让她留着傍身。 玉儿不知道这香到底有什么作用,只是她深信长安郡主定能给她的民哥沉冤。 百姓们服了陈府医给的解药,大概过了两刻钟,躁动的人群一下就安静下来。 陈府医又替那几人一一把了脉,朝着许知意点头。 “解药起效了!他们已经没大碍了。” 许知意这才看向被五花大绑的付莫离,声音和缓温柔。 “付小姐,这药你是在何人手中购得?还有他们,可是死于你手?” 付莫离神情有些呆滞,定定看了许知意好一会,随着她的声音落下,缓缓点了点头。 “是,他们都是中了我的春如故!那个卖药的人我也只在边关见过两回,他一直戴着面具,并不以真容示人。” 威远将军闻言,难以置信的瞪着付莫离。 因为嘴里被塞上了破布,只能发出唔唔的叫声。 “那人可有其他特殊之处?付小姐不妨好好想一想。” 许知意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绵软好听,带着某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蛊惑。 付莫离竟真的开始思索起来。 “有,他的耳后有个刺青,看起来像鹰,还有他的手格外的吓人,像中了毒似的。” “这些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许知意继续问道。 “唉,都怪父亲大惊小怪的,睡便睡了,干嘛非得灭口,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出去乱说啊!” 顿了顿,付莫离继续语不惊人死不休。 “若是真敢乱说,当花肥岂不是更好?我都说了,丢在乱葬岗不保险,可父亲不听!” 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看得许知意忍不住低笑一声。 “所以付小姐不觉得杀人有什么不对的,只怪付将军用错了方法?” 付莫离昂着下巴,一脸的得意。 “是这个道理,父亲太过鲁莽,这么多年,只长了岁数,忘了长脑子!” 付莫离心中不由泛起嘀咕。 明知不该在这场合说出这样的话,可就是控制不住,仿佛嘴不是自己的一样。 许知意这才偏头看向何陵景。 “既然付小姐已经认罪了,剩下的事就全倚仗何少卿了!还望大理寺能给这些人一个公道!” 何陵景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手,面上却是一派淡然。 “这个是自然,大理寺绝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的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罪大恶极的人!” 眸子沉了沉,看向威远将军。 “这几人都是威远将军府的家丁,既然被你们所杀,他们的身后事也得由你们好好操办!威远将军可有意见?” 威远将军此刻只觉得五雷轰顶,他还能有什么意见? 只是没想到这事情竟这么快就暴露了,还是被他的亲生女儿亲口说出来的。 都不肖想,这将军的头衔铁定是保不住了,能不牵连九族就是陛下仁慈了。 他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祁西洲了。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坚持到安王顺利的坐上那个位置,然后大赦天下 估计连平昭帝也不清楚,他付云山一直都是祁西洲的人,他们一南一北,将两支军队牢牢把在手中。 就算中间出了纰漏,只要大军围了皇城,那位置就是祁西洲的囊中之物。 只是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他只是听从了祁西洲的命令,企图与丞相府联姻,从而能更好地控制朝局。 当然了,这其中有祁西洲的私心,只是威远将军被蒙在鼓里,并不知情。 他还在做着女儿嫁入丞相府的美梦,没想到梦却醒得这样快。 百思不得其解。 付莫离难不成是中了邪,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口承认这药是她下的,人也是他们杀的! 威远将军忍不住瞪了付莫离一眼。 可后者一脸的无畏,直勾勾的盯着何陵景那张俊美若妖的脸。 可真是想睡了他啊! 何陵景十分讨厌她这眼神,觉得被她这么看着,自己也变得不干净了,不自觉往许知意身后避了避。 许知意,“” 付莫离,“??” 好笑的看一眼躲在自己身后,满脸屈辱的何陵景。 “何少卿,雪大风寒,你还是早些带人回大理寺,我也该回府了!” 何陵景幽怨地瞥了她一眼,凑在她耳畔低声道。 “我今天很委屈,你得给我点补偿才行。” 许知意,“?” 她好心帮他破了案子,还要给他补偿,这是什么道理啊? 见何陵景盯着自己的唇,许知意不由红了脸,轻推了他一把。 “赶紧回大理寺,这么多人看着,能不能正经些?” 何陵景收回视线,低咳一声,朝着衙差一扬手。 “带着犯人回大理寺!威远将军府暂时不许人随意出入,剩下的等陛下裁决!” 第311章 我要见景哥哥 大理寺长年阴暗潮湿,这让从小锦衣玉食的付莫离感到十分的难受,吵闹着不肯踏入牢门。 “我不要住在这里!你们放我出去!我要见景哥哥!” “啊——” 衙差哪有空闲听她在这抱怨,野蛮地一把将人推进了牢房中,锁链一锁,钥匙一拔。 “今日可冻坏了,走走,咱们赶紧喝一壶驱驱寒!” 付莫离爬起来,十指紧紧抓着牢门。 “我要见景哥哥!你们去给我通传一声!” 回应她的,只是牢房中的回音。 对面的一间牢房里,威远将军寒着张脸,盘腿坐在发潮的简易床榻上。 “离儿你是疯了不成?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为父有没有同你讲过,要静待时机?如今可好,咱们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成问题了!” 付莫离面容狰狞,指着威远将军。 “此事还不是全怪你!他们就是下人,被我睡了那也是他们三生修来的福分,哪里还敢出去乱说,你为何非要把人给杀了?” 威远将军一噎,猛地吐出口血。 “你你简直不知所谓!若是被外人知道了我将军府的大小姐竟与小厮鬼混,日后还如何在京中站稳脚跟?别说何少卿了,哪家的公子还愿意娶你?” 付莫离冷笑。 “父亲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住自己!景哥哥绝不会对我这样无情,不信父亲就等着看,他一定会救我出去的!” 那些小厮一个个生得俊俏,在床上把她伺候得极为舒服,虽说是中了迷药,可依旧让她欲罢不能。 结果第二天睁眼,就听说了他们几个被父亲派来的人给杀掉的消息。 气得她砸了一屋子的摆设。 她原本还打算等嫁给了何陵景之后,将这几个小厮也一并带去丞相府。 何陵景不是只忙于公事吗? 那她也不能独守空房不是? 到时等她顺利怀孕了,再给何陵景下点药,到时,这孩子顺理成章的就是他的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落了好几次胎的缘故,还有一直在服用避子的药,已经停了小半年了,可依旧怀不上孩子。 送子观音请了三座,每日虔诚跪拜,可鬼混无数次,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付莫离恶狠狠地想,只要那个什么长安郡主的远嫁去了东临,何陵景就一定会对自己动心。 要是孙夫人一直找自己的不痛快,那自己也不必手软,直接把她送进黄泉就是。 到时,整个丞相府还不都是她说了算。 牢房里阴冷阴冷的,被子薄得几乎能透出光亮,关键也不知多久没换过了,被面上沾着斑驳的血渍。 威远将军倒是无所谓,行军打仗,条件有时比这还要恶劣,裹着被子,依旧冷的牙齿打战。 付莫离嫌弃的将被子踢去一边,烦躁地在牢房里踱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牢房一下就热闹起来。 “开饭了!开饭了!” 脏手拿着破碗从栅栏里伸出来,眼睛无神,面部脏污。 稀粥、馒头,并一碟素菜。 付莫离只看了一眼,就嫌弃地皱起眉头。 “拿开!这些东西我家的狗都不吃!” 老头挑了挑眉,语气中满是嘲讽。 “你还当自个是大小姐呢?告诉你,进了咱们这大理寺,不老实交代,就别想好好走出去!” “不吃你就饿着!” 说完,将她的这一份饭顺手递到了隔壁的牢房里。 这些犯人都是等候发落的,吃一顿少一顿,此刻拿到了多的这一份,高兴得不得了。 “多谢大人了!” 御书房内,平昭帝皱眉看着手中的边关急报,冷笑连连。 “付云山真是好样的!竟拿着朝廷的粮草,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养私兵!” “他这是想造反不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一旁的江公公垂着脑袋,连大气也不敢出。 平昭帝本就多疑,一直暗中派人调查边关的事情,威远将军才回京不足半月,急报就已经传回来了。 加之昨夜何陵景紧急入宫,同陛下说了威远将军回京后所犯下的种种罪行。 本来平昭帝还不是十分的相信,可手中握着的急报,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来。 “何少卿那边查得如何了?可有派人传消息?” 江公公上前一步。 “回陛下,何少卿那边已经查出些眉目了,据说付将军的女儿付莫离已经亲口承认了罪行。” 平昭帝冷笑一声,猛地将手里的折子砸向祁西洲。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脑门上。 “安王如何看待此事?你来同朕说说,这就是你培养的好苗子?呵,朕已经说了这位置非你莫属,安王这是还不放心?想要逼宫不成?” 祁西洲咬着牙,扫了一眼折子上的内容。 “还请父皇明察!付将军做下的这些事,儿臣一概不知,儿臣也着实没想到付将军竟会胆大包天到此等程度,还请父皇严惩!” 见他言之凿凿,平昭帝的怒火消了一半,语气也缓和了几分。 “行了,起来!朕说过的话,自然是算数的,等朕百年,这位置自然是你的!” 祁西洲心中划过一抹冷意。 父皇还真是画了好大一张饼啊! 当年,他亲手杀死母妃的时候,是不是也如今日一般,装得深情款款,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仇,他牢牢记在心里的,一时也不敢忘! 忍着腿上传来的剧疼,祁西洲艰难起身,在一旁的软椅上坐下,袖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他的腿近日来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多,间隔的也越来越短,只怕瞒不了平昭帝多久了。 看来,是时候动手了。 “陛下,何少卿在外面求见!” 江公公低声地说了一句。 平昭帝手一挥。 “让他进来!” 何陵景目不斜视的走进御书房,恭恭敬敬地给平昭帝跪下。 “微臣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赐座!” 何陵景不疾不徐地在祁西洲斜对面的位置坐下,这才重新看向平昭帝。 “陛下,威远将军一事已经查清,只等着签字画押,陛下看接下来该如何做?” 平昭帝沉默半晌。 “此事便交由大理寺主审,安王监审!至于威远将军府传朕口谕,查抄其全部家产,严惩不贷!” 第312章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平昭帝嘴上说着严惩,可让祁西洲监督,未必没有存着私心。 早两年,何陵景就已经知道威远将军与安王联手的事情了,只不过,当时,这些对他毫无威胁,便选择了沉默。 可如今,祁西洲不止把手伸向了他,还深深伤害了许知意,那他就绝不会再继续蛰伏。 朝堂的水已经很混了,他不介意再搅得混一些。 “微臣已命人暂时将威远将军府看管起来,这抄家的事,陛下还是派禁军前去比较合适。” 平昭帝最喜欢的就是何陵景的识时务,从不与他唱反调,满意地点点头。 “就依何少卿所言!小江子,去传朕的口谕!” 江公公迅速地抬起头,看了眼何陵景。 接收到他眼神的示意,安安心心地去传旨了。 江公公脚步飞快,一颗心也跳得飞快。 看来他真的能跟着长安郡主一同去往东临了!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能活着出宫的一天。 而且新主子还是许知意,这怎么能让他不激动? 旨意传下不过半盏茶,威远将军府就被禁军的人给接手了。 大理寺的一帮人乐得清闲,忙不迭的交接,走人! 围观的百姓被驱散,甚至等不到第二日,连夜就把将军府给抄得草都不剩一根。 许知意听说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意外,只是慢慢咀嚼着嘴里的叉烧。 “听浮生说,柴厨子也想同我去东临?” 柴厨子满脸堆笑,上前一步。 “是,小的想跟着郡主同往,郡主就带上小的,至少远离家乡,也能吃上合胃口的饭菜不是?” 见许知意笑而不语,柴厨子又道。 “小的瞧浮生姑娘的天赋极佳,反正小的也没家人啥的,等死了,岂不白瞎了这手厨艺,就想着全部教给浮生姑娘!” 白嬷嬷轻轻呸了两声,“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当着郡主的面可不兴说这些晦气的话!不过郡主,老奴听着柴厨子的话,也觉得挺有道理,东临那边毕竟与咱们生活的习俗不一样,多带点自己人也能放心些。” 柴厨子拼命地点头,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是啊郡主,您就带着小的一起!” 浮生也附和,“姑娘您就带上他!奴婢还想继续同他学习厨艺,等到了东临,也好给您多做些可口的饭菜!” 反正就是三句不离吃! 许知意无奈,虚点了点她,“行,既然她们都这样说了,柴厨子你就跟着,这两天有空了,收拾一下。” 柴厨子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连声地应着。 “哎哎,小的这就去收拾收拾,不过小的也没啥家当,要不把菜刀,铲子啥的全带上,都是用顺手了的东西!” “对了,还有我晒的那些菜干,还有秘制的酱汁” 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脚步飞快地出了花厅。 许知意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你们啊,真当那东临是个什么好去处?我一个挂名的王妃,未必能护你们周全。” 白嬷嬷笑着替她盛了碗汤。 “郡主您吃得太少了,再喝点汤,老奴在后宫几十年,最是清楚内里的弯弯绕绕,老奴也给浮生她们讲了不少的规矩,奴婢们能护好自个,您就放一百个心!” 浮生弯着眉眼,“就是,姑娘要相信奴婢们!” 银珠正好端着炭盆进来,放下后,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奴婢别的本事没有,可是有一把子力气,乐心轻功又好,定能保护好郡主的!” 劝是劝不动了,许知意便不再继续说。 出了这么大的事,何陵景今夜肯定是回不来了,许知意便早早沐浴,又由着浮生替自己擦干了头发。 百无聊赖地翻看着医书,眼睛却时不时瞄向窗外。 若无紧急的事,何陵景总是会赶回来陪她一起用饭,饭后两人会下棋,或是安静地看书。 习惯还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可怕的,当有一天,那个陪在身边的人突然不在了,世界似乎都变得空空荡荡。 叹口气,注意力却始终没办法放在书卷上。 “想我了?” 何陵景轻笑一声,斜斜倚在窗棂边,眉间带着些许的倦意。 月白的锦袍上沾着泥点,依旧难掩他绝尘的容貌。 “嗯,想了。” 何陵景长腿一迈,挨着她坐下,下巴隔在她的肩膀上,使劲嗅了嗅。 “可有用饭?” 何陵景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暗哑。 “没有,与你说会话,还要回大理寺,陛下让安王监审,我得盯紧些。” 许知意微蹙眉,“这事与安王有何关系?虽说威远将军是他的人,可如今证据确凿,威远将军是抵赖不了的,难不成安王还打算网开一面?” 何陵景半阖上眸,在她耳后落下温柔的一个吻。 “朝廷如今能用的武将并不多,尤其是付将军这种打了许多胜仗的,我估摸着陛下也不想他死。” 许知意低低唤了声浮生。 “去小厨房拿些清淡好消化的东西过来,对了,今日那汤也不错,拿一盅过来。” 浮生垂着脑袋,小脸绯红,不敢看他们。 “是,奴婢这就去。” 顿了顿,又低声问了一句。 “公子可要换一身衣裳?” 何陵景已经闭上了眼睛,就势躺在许知意的腿上。 “知意又给我做新的衣裳了?” “是,今日才缝好的。” 许知意没好气白一眼浮生,浮生笑嘻嘻地出去了。 纤手轻拍着他的后背,语气温柔。 “累了?稍微歇口气。” 何陵景闭着双眼,指了指自己的唇,“说好的补偿呢?” 许知意无法,垂下头,在他吻上落下浅浅一吻。 何陵景勾住她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直到传来叩门声,两人这才松开。 许知意替他夹菜,时不时地闲聊几句。 “我瞧着安王的情况不大好,他还能撑到年后吗?” “陈府医给的那药可以维持几个月,不过安王估计会疼痛难忍,就算是我给他的小小报复!” 何陵景笑着瞥她一眼。 “付莫离衣裳上的熏香能维持多久?还没签字画押,一切就还有变数!你同我交个底,我也好有准备!” 第313章 我父亲可是安王的人 “公子,大理寺来人,说出了点状况,还请您赶紧去看一下。” 侍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陵景本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此刻听到,眉头微微皱了皱。 “好,告诉他们,我稍后就到。” 歉意地看着许知意。 “你早些睡,我得去看看到底出了何事。” “好,兄长注意安全。” 亲自替何陵景系好大氅,重新替他换了只金丝香囊。 “我担心付小姐的身上还带着其他的迷药,这个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何陵景弯腰,在她唇上落下浅浅一吻。 “好。” 白天他假意中招,也只是用了许知意调配的药,看着状况与中付莫离的迷药一般无二。 可,也只是表面功夫,顶多盏茶就会恢复如常。 谁知道付莫离那般没脑子,气急之下,竟是亲口招认了。 这倒是有点出乎何陵景的意料。 想着付莫离好歹也是出身将门,这点心眼总还是会有的,到底还是他高看她了。 许知意伸手,将他紧皱的眉心抚平。 “我那药还可维持个两日,你最好尽快让威远将军签字画押,以免夜长梦多。” “好,都听你的。” 又是一个吻落在她的额头,声音中染着笑意。 “做个好梦,明日我陪你用早饭。” “好。” 依依不舍的样子,就仿佛两人分开了许久一般。 浮生垂下头,憋着笑,肩膀微微抖动。 见何陵景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浮生这才打趣道。 “姑娘您与公子的感情可真好!这才分开几个时辰,瞧那舍不得的劲。” 许知意捏一把她的脸蛋。 “我要休息了,你也去睡,让白嬷嬷晚上再别守夜了,她岁数大了,身子骨受不得风。” 何陵景靠在车壁上沉思。 大理寺如今关押的,除了威远将军和付莫离,其余的皆是已经定罪了的,就等着秋后问斩。 那么出了状况的就只能是威远将军了。 忍不住吩咐了一声。 “再快些。”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大理寺的牢房中灯火通明,衙差们乱作一团,见到何陵景进来,都长长呼出口气。 “何少卿,威远将军出事了!” “今夜威远将军非闹着要喝酒,小的想着只喝一两杯也不打紧,就给了,谁知他喝了酒,就口吐白沫” 何陵景眉目冷肃。 “人怎么样了?” “已经叫郎中来看过了,可人昏迷不醒,您看” 何陵景不得不佩服许知意的先见之明,朝身后看一眼。 陈府医拎着大大的药箱,上前几步。 “老夫去瞧瞧!只要人没死透,就是一只脚迈进黄泉了,老夫也能给您把人救回来!” 何陵景颔首。 “那就劳烦您了!” 衙差打开牢房的锁链,威远将军双目紧闭,面色惨白地躺在简易的床榻上。 若不细看,几乎看不出他是否还有呼吸。 略略把了脉,陈府医冷哼一声,冲着外面的何陵景扬声道。 “雕虫小技,不过就是一些假死药!这人是要现在救醒?还是” 还是让他多吃点苦头? 何陵景会意,淡淡一笑。 “一切就劳烦府医了。” 说罢,寻了把椅子坐下,自顾地斟了杯茶,小口小口啜着。 冷静淡漠的样子,一下就让慌了手脚的众人也跟着安静下来。 陈府医会意,取出针包中最长的几根银针,对着几处最疼但不致命的穴位刺入。 大概是力道没控制好,扎针的位置冒出小血珠,陈府医毫不在意地随手一抹。 何陵景眉心跳了跳,垂下眸,不忍直视。 衙差们虽不懂医,可到底也见识过不少的风浪,见陈府医这般作为,忍不住嘴角齐齐抽了抽。 付莫离吵闹了一天,才安静下来,可看到何陵景,情绪瞬间激动起来。 “景哥哥,你是来救离儿的对不对?离儿就知道你不会对我那般的绝情!” “景哥哥,你让他们放我出去,这里好脏好冷,离儿好害怕!景哥哥,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何陵景淡淡瞥她一眼。 “闭嘴!” 付莫离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嘴唇动了动。 “景哥哥,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可明明小时候,你还给我买糖葫芦和桂花糕的” 她声音尖锐,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陈府医忍不住抬起头,朝着她翻了个白眼。 “闭上你那张臭嘴!没见老夫在救你爹?再吵吵,小心一针给你扎哑!” 付莫离,“” 反应过来之后,她又开始朝着陈府医一通输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本小姐大呼小叫,不过就是一介郎中,一个下九流,等我出去的,非让景哥哥砍了你!” 见何陵景竟然已经手执卷宗,认真的看起来。 付莫离似乎被什么点燃了一般,猛地跳起来。 “告诉你,我父亲可是安王的人!想动他,也得看安王答不答应!” “这药也是安王安插在大理寺的人下的,为的就是把我父亲救出去!” “等我父亲出去了,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颤抖着一一指过众位衙差,目露凶光。 陈府医摇了摇头,自言自语的道。 “老夫的医术果然比不上她,这药的效果也未免太夸张了些。” 许知意给玉儿的熏香倒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能让人不知不觉说出心中所想的药粉。 这还是之前陈府医闲来无事炮制的,经过许知意的一通改良,竟成了此案的突破口。 实在是一言难尽! 何陵景也有些无语地看向面部狰狞的付莫离,嗤笑一声。 “付小姐倒是诚实,这案子也多亏了你,才能进行得如此顺利!看来本少卿得给你记上一功!” 一旁负责记录的官员早就已经将付莫离方才说过的话,一五一十的写在了纸上。 “何少卿,您看,这个可要递到陛下面前?” “自然要递!不如就现在!” 那官员略有踌躇。 “可现在快子时了,陛下怕是早就歇下了,现在送过去,是不是不大妥当?” 何陵微微挑眉。 “陛下对这案子十分重视,一天不签字画押,陛下的心就一日放不下!” 第314章 你脑子被门板夹了 何陵景说得一本正经,好似一直在替陛下忧心,担心陛下因为此事寝食难安。 负责记录供词的官员嘴角一抽。 “是,下官这就让人将付小姐的供词送进宫!” 何陵景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 满脸都写着孺子可教的表情。 大晚上的害得他没法与心上人亲亲,抱抱,平昭帝还想安枕无忧? 不仅没门,连窗户也给他堵上! 平昭帝许是连日来批阅奏折太累了,戌时就沐浴睡下了,好容易睡沉,就听到有人在外面说话的声音。 “江公公,听大理寺的人说,此事十分紧急,必须要陛下现在就看,您看” 江公公面上为难,心里却给何陵景点了个赞。 何少卿还真是睚眦必报啊! 大晚上的他不能睡觉,就也不让陛下好好休息,绝,真是绝! “不是奴才有意为难,可陛下今日身子不舒服,一早就歇下来,不然还是等到早朝” “送进来让朕瞧瞧!” 平昭帝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头,心里不知骂了何陵景多少句。 他妈的,不过就是让他早些查清此案,又派了安王监审,他心中不满,就来折腾自己。 可人家一副事出紧急的无奈模样,平昭帝只得咬着牙根,披上外裳。 江公公垂着眸,将手中的宣纸捧到了平昭帝面前。 平昭帝打开,仔细看了三遍,重重的拍了拍面前的桌几。 “安王简直是不知所谓!朕明明嘱咐让他行事小心些,竟还是被何少卿揪住了把柄!” “去,把安王给朕叫进宫来!” 不让他睡觉是? 那就全都别睡了! 江公公迭声的应声,垂着脑袋重新退了出去。 安王府也是灯火通明。 祁西洲黑沉着脸,眼神阴鸷。 “说说,大半夜的不睡觉,这是在闹哪一出?本王耐心有限,你们最好长话短说!” 裴北北手里握着九节鞭,脸上被指甲抓出了好些血道子。 “王爷您可要替妾身做主啊!王妃半夜不睡觉,带着人闯进妾身的院子,一言不合就动手,妾身自然是要反击的!” 敏嘉郡主虽说带了不少的下人去寻裴北北的麻烦,可自己也没讨到多少便宜。 衣裳被撕破了,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两鞭子,火辣辣的疼。 她实在是没想到裴北北的力气竟然这么大,几个嬷嬷都没能按住她,反倒被裴北北给踢翻在地。 敏嘉郡主伸出手,白皙的手背上赫然有一排牙印子,咬的力气不小,都渗出了血珠子。 “王爷,妾身就是气不过裴侧妃出言不逊,这才想着替王爷教训一下,何况如今是妾身管着府里的中馈,教训个妾室也是身为王妃的分内之事!” 祁西洲冷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两个女人,只觉得一阵烦躁。 “大半夜的教训人,本王还真是头一回听说!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了再说?” 敏嘉郡主咬牙。 她倒是也想等天亮了再教训,可打不过啊! 就想着趁着裴北北睡着的空隙,抓紧时间狠狠揍一顿,也好出出心中的郁气。 谁知道裴北北警惕心这般高,她才带着人进院子,裴北北就已经醒了。 “妾身妾身睡不着本想着同裴侧妃好好讲讲规矩,谁知道裴侧妃直接就动手了,王爷,您瞧瞧妾身这脸,呜呜,肯定会留疤的” 裴北北朝她翻了个白眼。 “王妃怎么敢做不敢认了?你哪里是好好说话,进门就让嬷嬷按住我,要用藤条抽我,我傻了才不反抗,乖乖等着被打?” 顿了顿,裴北北又继续义愤填膺的道。 “是你脑子被门板夹了,还是我的脑子被驴踢了?那个架势分明就是想把我活活打死!我不还手,等着天亮了王府办丧事?” 敏嘉郡主自知理亏,只垂着头,不住的啜泣。 “呵,你掌管的中馈还真是不错!听闻他们已经好几个月不曾领过俸禄了,王妃你还真是管家的好手。” 敏嘉郡主的头垂得更低了,绞着手里的帕子。 “妾身倒也想好好管理的,可府里若不是有妾身接济,怕是连吃喝都成问题了!” 这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祁西洲只觉得面上一阵阵的发烫。 平昭帝倒是时常有赏赐给他,可那些也只是杯水车薪,根本维持不了王府日常开销,更别说给安阳军家眷的救济了。 北地安阳军也久未有消息传回来了,而他的信也如石沉大海。 知道人走茶凉的道理,可现实还是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他可是与那些人并肩作战了九年,一起奋勇杀敌,一起九死一生 他们怎么能为了一时的拮据就背叛他? 偏偏敏嘉郡主被惯坏了,生活骄奢无度,普通的燕窝羹不吃,就要喝那血燕。 一小碗就顶得上普通百姓家一月花销。 还有她的衣裳首饰,全都要最贵最好的。 裴北北有样学样,达不到敏嘉郡主的程度,可也是半斤八两! 因为皮肤黑,她就学着世家贵女们,用牛乳沐浴,泡了小半年,也没见有什么变化。 银子流水一样地花出去,却没有多少的进项。 祁西洲再一次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 要是许知意还是自己的王妃,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 福满楼的生意已经不能用好来形容了,临近年关,预定的人越来越多。 他本打算也去见识一番,可松蓝连续去了十几天,竟是没能订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反正就是被祁西洲给知道了,那酒楼背后的东家竟然是许知意。 他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猛地一拍桌子。 “全都给本王滚回自己的院子里去!没本王命令,不得踏出一步!否则本王定休了你们!” 敏嘉郡主和裴北北互看一眼,哼的一声别过头。 松蓝站在一边,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一阵无语。 主子还真是没苦硬吃,明明日子过得安稳又幸福,他非得打破这份宁静。 如今安王府简直就是京城的笑话,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今夜的事情,几乎日日都在重复上演着! 第315章 安王半夜造访 “主子,宫里传了口谕,让您即刻入宫!陛下有急事召见!” 祁西洲皱了皱眉。 “好,本王知道了。” 这么晚召他入宫,估计就是为了威远将军假死的事。 可父皇明明也是清楚他的打算的,虽未放在明面上讲,可都是心知肚明。 想到另一种可能,祁西洲心中有些不安起来,对着一旁的松蓝吩咐。 “你来赶车,咱们先去一趟丞相府见见知意。” 松蓝有些踌躇,嘴唇动了动。 “可是主子已经很晚了,许姑娘应该已经歇下了,现在去不合适?” 祁西洲冷笑一声,斜斜瞥他一眼。 “本王又没说走正门,本王有事一定要问问她!去备车,少废话!” 松蓝觉得自己当个侍卫也太难了,尤其是自打主子与许姑娘和离之后,他的性子就愈加的阴晴不定了! 他觉得再这么继续折腾下去,自己不仅会英年早秃,还会英年早逝! 心中默默为自己点了排蜡。 安王府离丞相府不算远,半个时辰后,马车就停在了后墙的巷子里。 祁西洲脚尖轻点,轻松跃进了丞相府中。 松蓝则蹲在墙角里,默默地替主子把风。 鬼鬼祟祟的,很快就被海青发现了。 “什么人?大半夜的在此处想干什么?” 厉声怒喝,吓了松蓝一大跳。 刚想掉头就逃,猛然间想起安王还没出来,松蓝只得停下脚步,一脸尴尬地回头。 “海青大哥,好巧啊!你也没睡啊,呵,呵呵,那个好久不见,要不要聊聊天?” 海青皱紧眉头,看着心虚的松蓝。 “大半夜的你蹲在这里,是想偷丞相府的东西?王座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 松蓝嘴角一抽。 “胡说什么,我就是半夜睡不着,不知怎么就溜达到这来了,好巧是不是?” 海青一脸都是我就看着你在那鬼扯的表情。 剑出鞘,寒芒闪过。 “是你自己交代,还是我把侍卫们全叫出来?” 松蓝想到之前自己被吊在树上半晌的事情,忍不住的浑身一抖,连连摆手。 “别别,别喊人,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是主子想见见许大姑娘,说是有话要问她。” 海青的神色一下就严肃起来,也顾不得其他。 “来人啊!府里进贼了!” 松蓝心里奔过一万只草泥马! 不是说老实交代就不喊人吗? 海青不讲武德啊! 松蓝很快被侍卫们团团围住,他干脆也没反抗,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副认命的神情。 “我投降还不行吗?别再把我吊在树上了,这么冷的天,真的会冻死人的!” 侍卫们不为所动,手全部放在腰间。 门房听见动静,早便跑着去通知何丞相了。 何丞相到的时候,松蓝已经被捆成了个大闸蟹,丢在雪地里,皱巴着一张脸。 “何丞相,求您手下留情,属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何丞相冷笑,“从前捉到他是怎么处理的,今天还是一样!” “是!” 侍卫们齐齐应声,麻溜地用破布堵上他的嘴,但还不至于真的把人冻死,只是倒吊在了大厨房的梁柱上。 松蓝憋屈,松蓝不敢说! 这帮天杀的,吊也吊个好点的地方,他的正下方就是灶台,上面架着口盛满开水的大锅 这要是掉下去,他就直接熟了! 祁西洲的情况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一只脚才迈进梅香院,就被暗处身着玄衣的十几个人拦住了。 “让开,本王要见知意!” 沉默。 “你们可知本王是谁?本王是真的有重要的事要问问知意!让她出来见本王!“ 松树上簌簌落下积雪。 许知意房间的烛火重新燃起,她迷迷糊糊地由着白嬷嬷穿好的外裳。 “嬷嬷,外面是何人吵闹?天亮了吗?” 白嬷嬷眼神复杂,摇了摇头。 “还没有,安王来了,非吵着要见您。” 许知意的眉头一下就拧起来,满脸的不耐烦。 “大半夜的他又来做什么?不对啊,他应该进不来才对。” 白嬷嬷就更加无语了。 “听说安王是翻墙进来的被大公子的人给拦在了院外。” 许知意只略微想了想,就明白了祁西洲的来意。 白嬷嬷会意地将窗棂顶开一条缝。 许知意捧着盏热茶,悠悠朝外张望眼,声音中带着未醒的迷蒙,但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 “安王前来所为何事?大半夜的擅闯女子闺房,还真是好教养啊!” 祁西洲听到她的声音,身子一僵。 隔着窗纸,只依稀看得她曼妙的身影。 “知意,本王有话想当面问问你,并非想打扰你休息。” 许知意低笑一声,捧着茶喝一口。 “安王半夜造访,怕是整个丞相府都不得安生,有话您就站那里问!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看这架势,是肯定见不到许知意的面了,祁西洲咬了咬牙。 “威远将军的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猜的。” 轻飘飘的两个字,气得祁西洲险些没绷住,可那十来个黑衣人,一看就知道武功不低。 硬碰硬,自己肯定讨不到便宜,说不定还会耽误事。 “安王既然已经猜到了,又何苦多跑这一趟?我猜着您会给付将军服下假死药,只是没想到您这么沉不住气!” 几天都等不了,就迫不及待的动手了,这还真是祁西洲能做出来的事。 鲁莽,冲动,不计后果。 祁西洲停顿了半晌,叹了口气。 “知意你可是恨本王?” “安王是在说和亲的事?说起来,我还要感谢您送我离开京城,谈不上恨。” “本王说过要替你遮风挡雨,你为何就是不能全心信任本王呢?你真当那东临是什么好地方?” 许知意打断了他。 “可我所经受的风雨全是来自安王!信任又从何说起?你我已经和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还请安王莫再纠缠不休!” “你就真的舍得下何少卿?” 屋内一片沉默,良久才听到许知意懒懒的声音传出来。 “这个就不劳安王挂心了!阿景于我的意义非常人能及!纵使无法嫁给他,我的心中也只会有他一人!” 第316章 我自然不会死缠烂打 车马慢,一生漫长,只够她爱一个人,而那个人,非何陵景莫属。 祁西洲心中酸涩,无名的妒火几乎要将他整个吞噬殆尽。 “那你对本王就从未心动过?哪怕一点点?” “从未!” 许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一下就击溃了祁西洲的防线。 “许知意你好狠的心!利用完本王,就翻脸无情,你难道就不觉得愧疚?” 许知意拦住欲要冲出去的浮生,淡淡开口。 “若说愧疚,不该是安王才该有的?我救了安王一条命,可安王却在醉酒后大放厥词,嫌弃我家世背景太差,为人太过冷淡,安王还要我继续说下去?” 祁西洲的神色一下就尴尬起来,眼神晦暗不明。 “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安王难道忘了隔墙有耳?我只是懒得同您计较,不代表我会一直纵容!” 许知意原是打算将这些事烂在肚子里,毕竟她与祁西洲已经再无任何关系。 可谁知道她的沉默,换来的却是祁西洲变本加厉的无理纠缠。 烦不甚烦,索性就将他的伪装一并撕破了了事! 何陵景收到侍卫的消息,匆匆从大理寺赶了回来,谁知才到梅香院,就听到了许知意的那番话。 心跳如擂鼓。 这可是许知意第一次表白心迹,让他怎么能冷静? 原来她对他爱得这样深沉! 何陵景笑了,眸色清润温柔,上翘的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 “知意。” 他低唤一声,经过祁西洲身边时,甚至都没停顿。 许知意听见熟悉的声音,赶忙起身,甚至来不及披上大氅就迎了出来。 笑靥如花,眉间眼梢全是掩不住的喜意。 “阿景你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何陵景快走几步,解下自己身上的鹤氅,披在了她的身上。 “怎么穿这样少就出来了?” 许知意眉眼弯弯抬头打量他,替他将发间的雪花拂落。 “还以为你明早才能回来,反正也睡不着了,出来迎迎你。” 语气柔得似春风吹过柳条,在人的心尖尖上轻轻掠过。 旁若无人地牵起她的手,在自己的掌心里暖着。 “既然说开了,索性就同安王讲清楚也好,省得他总觉得是你对不住他!” 许知意颔首,看向祁西洲。 “安王可还有想问的?” 祁西洲缓缓抬起头,定定凝视着她,良久,唇边带上抹苦笑。 “你说你一点也不恨本王,是不是代表着从头到尾都从未喜欢过本王?” 许知意很认真的想了想,摇头。 “也不是,我对您曾经是生出过一丝感情的,只是可惜了,您并不珍惜,既然安王觉得我哪里也比不上敏嘉郡主,我自然也不会死缠烂打。” “感情的事勉强不得。” 她仰头,注视着何陵景。 “可阿景不同,他的眼中心中唯我一人,会替我挡风挡雨,亦会陪我风花雪月,我想我这一生,始于他,也只会终于他!” 语气和缓,却似惊雷炸响在祁西洲的心中。 他宠过她,却也真的伤过她。 原来她也曾对自己动过心,只是自己后知后觉,当发现是真的喜欢上许知意的时候,他不断地逃避,觉得小情小爱会影响自己前进的脚步。 可是,他是真的离不开她,满心满眼全是她。 只是可惜了,她遇到了此生挚爱,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 “呵,你要去东临和亲,本王倒要看看何少卿是否真的一点也不介意!” 何陵景保持着沉默,只是握着许知意的手微微紧了紧。 “他不会,因为他会永远在原地等着我!而我,亦不会放手!若此生无法相守,那就等来生!” 何陵景的眼中蒙上层薄薄的雾气,就那样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嘴边含着笑意。 孙夫人同何丞相听了一会,不约而同地转身离开。 没有爱到轰轰烈烈,却是让人唏嘘动容,看来他们两人之间,真的是上天注定的缘分! 何丞相追上孙夫人,握着她的手,缓缓朝主院的方向走去。 大片大片的雪花落下,霎时白了头。 “安王请回!对了,忘了同您讲,付将军已经醒了,付大小姐指认是您往酒中下了药” 何陵景声音淡淡,却刺激的祁西洲双眼猩红,袖中的手握得咯吱作响。 “听闻陛下召见安王,您不如进宫亲耳听听付大小姐是怎么说的!” “你送她进宫了?” “是!这是微臣应做的!” 许知意轻轻晃了晃他的袖子。 “太冷了,进去,小厨房的灶上还煨着汤,再给你下碗小馄饨好不好?” “好,听你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去了,徒留祁西洲一人站在院子里。 冷风呼啸,刺骨的寒意一寸一寸钻进身体中,就连骨头缝中也透着凉意。 拂袖,转身,大步离开。 冬日,天也亮得格外晚,小厨房的烟囱冒着淡淡的烟,香气丝丝缕缕地弥漫在空气中。 昨晚祁西洲喝了不少酒,一口东西也没吃,后来被敏嘉郡主和裴北北吵得更加没了胃口。 此刻,倒真的有些饿了。 只是,灶上的热菜热饭再也不是为他而留。 屋里又多点了几盏琉璃灯,映照出许知意与何陵景的身影。 他苦笑着回头张望一眼。 有人陪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有人与你捻熄灯,有人共你书半生! 这样简单平静的幸福,就这样与他失之交臂。 那一盏昏黄的光,再不是为他而燃,那一扇厚重的门,再不会为他而开。 收回视线,再不多做停留。 松蓝已经被放了下来,脸色难看的坐在车辕上。 倒吊了一个时辰,被热汽蒸得险些破防,然后晕头转向地被人重新丢到了马车上。 风一吹,头发上的热气很快结成了冰溜子。 祁西洲蹙眉。 “你这是怎么了?为何不进车里等?” 松蓝耷拉着脑袋,声音也闷闷的。 “回主子的话,属下又被丞相府的侍卫吊起来了” 祁西洲面色不虞。 “本王养你们都是吃干饭的?每回都不知还手?” 松蓝,“” 他倒是想还手,可丞相府的那些侍卫也不知是从哪找到的,一个个深不可测。 他敢确定的是,只要他还手,下场只会比现在更惨! 第317章 严惩威远将军 皇宫御书房,地龙烧得暖和,威远将军惨白着一张脸,被人扶着,才勉强跪在平昭帝面前。 付莫离此时此刻才知道害怕,浑身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不敢抬起头。 江公公冷眼旁观,暗嗤一句蠢货。 “朕在问你话!还不如实招来?” 付莫离更害怕了,嘴唇不住地颤抖。 “回回陛下的话臣女臣女所说全都属实!就是安王派人给父亲的酒里下了假死药,臣女全都看到了!” 付莫离真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她明明是想要否认的,可说出来的却与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付莫离觉得自己肯定是被什么脏东西给上身了,不然怎么会完全不受控制呢? 愤愤地瞪一眼气息微弱的威远将军。 “安王来大理寺的牢房与父亲密谈,臣女虽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可安王走了没多久,父亲就口吐白沫” 平昭帝脸色阴沉,眸色复杂地瞥一眼威远将军。 明明一再嘱咐让他们做得隐秘些,千万别被何少卿发现任何一点端倪。 这几个蠢货还真是太让他失望了。 原本是打算用这个办法,先把人从牢里救出来,再另做打算。 毕竟如今外敌来犯,安阳军已经有些不受他们掌控,那么边关就更加不能出事。 好歹兵符还在威远将军手中,若真有万一,也能多条退路。 可眼下的情况,实在有些棘手。 要只是付莫离亲口指认也就罢了,偏偏何丞相带着几位重臣已经入宫觐见了。 此刻人就在御书房外面跪着。 左思右想,权衡利弊,平昭帝一咬牙。 “让他们进来,朕也想听听诸位爱卿的意见!” “是!” 江公公恭敬地将人领进来,又赶忙垂下头,退去一边,眼观鼻,鼻观心。 今日这事平昭帝再想和稀泥是不可能了,端看是要保安王,还是威远将军了。 不过用脚指头也能想得到,安王是太子唯一的人选了,陛下怎么可能为了个威远将军就放弃他。 祁西洲跪了半个时辰了,胃中一阵一阵地往上冒酸水。 “父皇儿臣” “你还不给朕闭嘴?” 何丞相微微挑了挑眉,淡声开口。 “陛下,微臣等听说此事,都甚是吃惊,威远将军如此将人命视为草芥,若他真有不臣之心,陛下危矣,平昭的江山危矣!还请陛下明察,严惩威远将军!” “求陛下严惩威远将军!” “还请陛下收回威远将军手中的兵符!莫让他一错再错!” “陛下千万不能心慈手软啊!若威远将军真的有了异心,陛下的安危又该怎么办?” 一个个义正言辞,似乎是真的担心他这个皇帝。 可平昭帝心知肚明,何丞相此刻赶来,就是为了逼着自己不得不削了威远将军的官职。 何丞相见平昭帝神色复杂,清了清嗓子,继续开口道。 “陛下,微臣知道您向来惜才,只是威远将军犯下的种种恶行,实在令人不齿,若是不严惩,只怕也难堵悠悠众口何况,臣听闻他还攀污安王,这就更不能容忍了!” 平昭帝咬了咬后槽牙。 何丞相摆明了就是在让他做出选择,看是保威远将军还是保安王。 狗屁的悠悠众口,这事若是他们不说,那些平头百姓又怎么可能知道? 另一个重臣此刻痛心疾首的道。 “陛下,禁军在抄没将军府时,在后花园发现了十数具尸骨,简直骇人听闻啊!” 平昭帝的眉头锁得更紧了,龙袍中的手微微发着抖。 “传朕旨意,威远将军付云山视人命如草芥,不将平昭律法放在眼中,着削去其将军一职,发配边关,其女付莫离不守妇德,荒淫无度,入浣衣局为婢,终身不得出!” 付莫离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江公公扬了扬头,示意几个小公公将付莫离抬了出去。 有他看着,付莫离再别想翻出水花。 还想毁了长安郡主的清白,那也得看自己有没有命活着再说! 威远将军神情呆滞,愣愣地盯着祁西洲,半晌,大笑两声。 “安王果真不愧是皇家子嗣,将冷血无情发挥得淋漓尽致!活该你得不到心爱的人,活该你没办法拥有” “唔——” 嘴猛地被人捂上,后颈上传来一阵剧痛,付云山晕死过去。 平昭帝不耐烦地挥挥手。 “行了,事情已真相大白,抓紧将人送去边关!” “是,属下这就送他离开!” 何丞相心中冷笑一声。 平昭帝这是还想着息事宁人,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看来边关那边,他的人也该动起来了。 至于付云山,京城去往边关,路途遥遥,出个什么意外也在所难免。 平昭帝只觉得头疼欲裂,摆了摆手,声音沙哑。 “朕今日身体不适,早朝就免了,诸位爱卿也回去!“ 祁西洲强忍着胃中的不适,拖着疼到麻木的双腿,跟在他们身后,一起出了宫。 何丞相并没多说什么,只在上马车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饱含深意。 方才付云山没说完的话,他已经大概猜出来了。 看来安王旧疾真的尚未痊愈,甚至还影响到了子嗣。 他之前就已经有所怀疑,只是许知意不说,他也不好多问。 试问,一个无法拥有自己子嗣的皇子,如何能有资格成为平昭的帝王? 平昭帝就算有心想瞒,也得问他答不答应。 祁西洲一路沉默着回到了安王府。 谁知才下马车,就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安王你可回来了!” “安王,你可不能不顾我们死活啊!” “当初明明说好了的,可这都几个月了,我们可是一文钱也没拿到啊!” “呜呜呜,大家都来瞧瞧啊,我儿子为了救安王死在了战场上,留下我一个老婆子无依无靠的,如今安王更是连钱也不愿意给我们了!” 吵闹声,哭喊声,打破了清晨的平静。 相邻的几个府邸纷纷开了门,有不少人探出脑袋往这边看。 祁西洲只觉得耳内嗡鸣一片,吵得他几乎快要晕厥。 第318章 眼神不好使 松蓝认得他们,就是死去的那些安阳军的家眷们,之前敲打过,他们倒是安分了一段时间。 只是不知为何今日,重新聚在王府前闹事。 估摸着是因为年关将至,他们还想再来薅把羊毛。 毕竟天上掉馅饼的事多了,能不劳而获,谁还愿意努力? 之前许知意还是王妃的时候,劝说过无数回,只是无果而终,如今到底最坏的结果还是发生了。 “主子,要不属下去把他们打发走?” 祁西洲黑沉着脸,气压低得仿佛能结冰一般。 “不必!就算今日将人赶走了,谁能确保他们明日不会再来?本王下去问问!” 说完,不顾松蓝的阻拦,跃下马车。 见到他,那些人倒是没了刚才的气势,一个个垂着脑袋,没出息地往后退了退。 “本王自认向来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来寻晦气?还是本王之前对你们太好,以至于让你们忘了本王到底是何人?” 领头闹事的老妇人明显有些心虚地避开了祁西洲的目光。 “话可不能这样说,当初您领着他们上战场的时候,可是保证过他们全能活着回来!可如今呢?您活得好好的,还被封了王,可我的儿子却只能躺在冷冰冰的地下!” 她猛地一拍大腿,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柱子呦!你走了,娘一个人可怎么活呦!呜呜,眼见要过年了,娘连口热饭都快要吃不起了!” 祁西洲蹙眉,不悦地盯着那妇人。 这人他倒是有点印象,她的儿子也算是个好苗子,上战场总是冲到前面,不惧生死。 每一回得了赏赐,都会第一时间求人带给他娘。 粗略算算,那些银子和赏赐也足够平常百姓家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而柱子的爹早年间打猎的时候跌落山崖,尸骨无存,家中只有他娘一个人,就算再怎么挥霍,也不可能到了吃不起饭的地步。 何况,他用自己的俸禄接济他们将近五年的时间,每一次都因为可怜柱子娘的遭遇,私下里会多贴补一些。 许知意曾劝说过自己,说是要么不给,要给就一定得一碗水端平,否则助长了他们的贪念,将会一发不可收拾。 当时自己又是怎么说的呢? 祁西洲凝眉想了许久。 是了,自己当时很是不高兴地斥责了她,话里话外都埋怨她不识大体,斤斤计较。 再后来,她便再不管自己的事,甚至连府里的事也懒得多过问一句。 如今,自己种下的苦果,哭着也得自己咽下去。 柱子的娘还在继续撒泼,引得不少百姓驻足围观。 “柱子呦,瞧瞧娘如今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当初你上战场,娘可是一点犹豫也没有的,你倒是保家卫国了,可丢下娘一个人孤苦无依,连身像样的衣裳都做不起!” 松蓝见祁西洲一直在发呆,无奈地朝一旁的府兵招招手。 “不管用什么方法,先打人给打发走!你们也是的,怎么刚才不拦着点?” 府兵神色慌张。 “我们拦了的,可裴侧妃说他们都是死去安阳军的家眷,不好寒了他们的心!我们我们也没法啊!” 松蓝拧眉,气不打一处来。 “这府里几时轮到裴侧妃做主了?王妃可有出面?” 府兵摇头。 “王妃没出来过,只她身边的嬷嬷来传了话,说是她如今伤到了脸,不便出面,一切但凭王爷做主。” 好家伙,敏嘉郡主这是撂挑子了! 松蓝纵使再讨厌敏嘉郡主,可也不得不承认,近来府中一切花销全都要仰仗于她。 不然此刻只怕这脸丢得更大! 就连祁西洲每日借酒消愁的那个酒也不便宜,人家白花花的银子丢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可花在王爷身上,换回来的却是他的不耐烦和嫌弃。 松蓝觉得敏嘉郡主也怪可怜的。 钱花了,连主子的手指头也没碰到过,多亏啊! 你说好好一个姑娘,家世背景在京城响当当,长得嘛,也不差,可惜了,眼神不好使。 裴北北在平昭可算是举目无亲,死皮赖脸跟在祁西洲身后,倒也情有可原。 可这敏嘉郡主的一通操作,就真的令人匪夷所思了。 若说是爱,又好像差了那么点意思,更像是姑娘家争夺一件首饰。 喜不喜欢不重要,最终只要能在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趾高气扬地把东西抢到手,才最重要! 人群中,站着个双眼红肿,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小姑娘。 那娇弱无力的模样,很快引起了祁西洲的注意。 “她是谁?” 松蓝上前两步,凑到他耳边低声道。 “这姑娘是付参将的妹妹,听闻付参将死后,她险些被人卖到了青楼楚馆还是吴副将把人给赎了出来。” 当年一战,死伤无数,好些人祁西洲都没什么印象,只是凭借着阵亡名单,每月给他们一些贴补。 那姑娘见祁西洲看过来,羞怯地垂下眸,声音更是小得如同蚊子在哼哼。 “民女见过安王!民女今日前来,并不是要银子的,就是想来感谢安王一直以来的救济。” 说着,她从身后提起只篮子,掀开上面盖着的布。 “这都是民女亲手晒的菜干,这壶酒也是民女亲手所酿,听闻安王喜饮酒,还请您千万别嫌弃。” 一番话说完,那姑娘的脸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冻的,一下子红到了耳朵根。 祁西洲难看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吩咐松蓝将东西收下。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忘恩负义,还是有真心感激他的人啊! 他真想让许知意亲眼看看,他所付出的努力,也不全是徒劳! 那姑娘又大着胆着朝他走了两步,局促地捏着衣角。 祁西洲这才发现她的脸上有几道鞭痕,不深,但看着格外让人心疼。 “这是怎么弄的?”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放缓了几分,似乎怕吓到眼前这瘦弱的姑娘。 姑娘捂着脸,眼中迅速泛起水汽,拼命地摇着头。 “这点小伤没关系的,就是我前几天去给人家送酒,他们不愿给我银子,这才安王不必为民女担心。” 第319章 就当是提前退休了 松蓝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主子还一句话都没说,这姑娘从哪听出来,他担心她了? 这还真是好茶一女的! 祁西洲顿了顿,微微皱起眉头。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抛头露面?何况之前还发生那种不好的事情,你就不怕?” 见那姑娘只是低着头,衣角都被捏得皱巴,牙齿紧紧咬着唇,一副将哭不哭的模样。 祁西洲叹口气,“你若是愿意,就来本王府上寻个差事,也好过整天为了生计到处奔波。” “知知谢过安王!可这样,会不会打扰到您?知知不觉地辛苦,要不还是算了” 之前那群人已经在府兵的威胁下,不情不愿的离开了,祁西洲大手一挥。 “付参将的妹妹本王自然是要多照顾一些,若放你一人在外,他又如何能安心投胎!” 许知知达成目的,心里已经欣喜万分,脸上却还表现出一副怕给祁西洲惹来麻烦的表情。 松蓝简直无语到家了。 主子这是还嫌府里不够乱?这叫什么知知的姑娘,一看就目的不单纯啊! 可,最终,松蓝一句话也没说。 他牢记无白告诉过自己的话,他们就是个侍卫,说到底还是个下人,无权置喙主子的决定。 既然决定把人带回王府,自然是不可能让许知知为奴为婢,不过就是多添副碗筷的小事,祁西洲也只交代了管家几句,就转身回了梧桐院。 裴北北得知了这消息,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 “反正府里女人再多,王爷也没兴趣,多一个少一个的也无所谓,就是不知道王妃那边会不会气到吐血!” 一副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模样。 贴身的大丫鬟见状,低声提醒了一句。 “侧妃还是小点声,外面那几个可都是王妃派过来伺候您的,奴婢担心” 裴北北摆了摆手,继续扬高了声调。 “最好让她们传去!反正如今府里的中馈是王妃在打理,只要不短了我的吃喝用度,别人爱谁谁!” 裴北北也想明白了,而且她确定了祁西洲的身体出了问题。 她穿越而来,要啥啥没有,一项生存的技能也没有,能攀上祁西洲,已经算是最好的金手指了。 身体不行,可身份摆在那,跟着他,混吃等死也不错,就当是提前退休了! 反正敏嘉郡主要是敢苛待她,大不了再与她撕把几次,祁西洲总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真的惩罚自己。 想到这,裴北北又继续捻起碟里的点心吃起来。 “咱们在这好吃好喝的,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担心个什么劲?再说了,王爷要是喜欢,就是再领进门十个八个女人,我也是没意见的!” 人多了才热闹嘛!都说了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要是再多几个,她整天待在府里也没那么无聊了。 别说十个女人,就是再来八十个,祁西洲身体不行,谁也争不到宠爱! 她瞎操心个屁! 贴身的大丫鬟似乎也被她这番话给说服了,点了点头,替她重新倒了杯茶。 “侧妃想得通透,倒是奴婢瞎担心了!不过这点心还是少吃些,半个时辰后该开饭了。” 她暗暗打量了一眼裴北北的腰身,似乎好像比半个月前粗了一圈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裴北北根本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不过还是将心里咬了一半的点心放在碟子里,拍了拍手。 “今天我想吃排骨,你去厨房催催去!还有,记得提醒他们送牛乳过来!” 她伸出手,端详了好半晌,幽幽叹口气。 “洗了这么久的牛奶浴,怎么也不见多少效果呢?也不知许知意那里有没有能让人变白的药丸子!” 说归说,人是肯定不敢去找的。 听说上回松蓝被折腾得不轻,一瘸一拐地养了大半个月才勉强恢复。 裴北北现在一点也不恨许知意了,反而有些羡慕她。 一个和离妇,竟还有男人爱她爱得死心塌地,长得比祁西洲还要俊朗。 何陵景的长相,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一枚小鲜肉啊! 可惜,除了许知意,他对其他女人那是连看一眼也懒得看。 付知知被安排在了离裴北北不远的一处院子里,足足比她这里少了两间厢房。 可付知知却是心满意足,想到在府门口时,祁西洲对自己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就觉得脸颊一阵阵发烫。 听闻王妃性子跋扈张扬,不得安王欢心。 付知知自诩自己温柔恭顺,相处之后,自己有把握,一定能俘获祁西洲的心,到时再替他生几个孩子,在王府的地位就稳了。 打量了一眼屋里的摆设,虽不算名贵,可胜在雅致,柜子里的衣裳都是临时买回来的,款式普通,可用料上乘,尤其都是些素净的颜色。 付知知觉得祁西洲对她肯定也是上了心的,不然怎么会知道自己喜欢什么颜色呢? 这话如果被松蓝知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啐她一脸! 祁西洲把人带进府,就一句也没问过了。 这些衣裳也是之前许知意离开时不要的,看着都是崭新的,放着怪可惜的。 敏嘉郡主自然看不上别人的衣裳,裴侧妃的身形又过于宽阔就只能便宜付知知了。 松蓝留心过了,付知知穿的都是成衣店里过时的款式,价钱嘛,自然也要便宜许多。 还有给她的首饰头面,胭脂水粉也是主子买给许知意,可她一次也没用过的东西。 松蓝本着物尽其用的初衷,再有就是能为府里省下一大笔开销,他觉得自己真是个机灵的小侍卫! 这家没他得散! 自从许知意离开后,祁西洲几乎再没进过主屋,平常喝醉了,就歇在书房里。 想起她发间别着的碧玉簪子,似乎与何陵景头上的一般无二,祁西洲鬼使神差地推门,看着空了一大半的屋子,有半晌的怔愣。 “松蓝,今日谁进过本王的屋子?” 松蓝小跑着进来,一脸的困惑。 “主子,您不是从来不在这里休息吗?属下见那新进府的付姑娘一件衣裳也没带,就把之前那些首饰衣裳的全给她了!” 第320章 想给府里省点银子 祁西洲缓缓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松蓝,眸子里翻涌着滔天的怒火。 “谁让你把知意的东西全送人了?可问过本王的意思?” 松蓝不明所以,挠了挠头。 “主子,这些东西已经在这闲放了大半年了,平常您也不许下人进来打扫,属下想着别浪费了” 见到祁西洲越来越难看的难色,松蓝终于后知后觉地闭上了嘴,朝后退几步。 “主子,属下错了!属下只是想给府里省点银子” “闭嘴!未经本王允许就把东西随意送人,看来是本王近来脾气太好了,你自己去领罚!” 松蓝垂头丧气的走出来,无语的抬头望天,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快在他脸上融化。 “这都叫什么事啊!那些东西放在那被虫子咬老鼠啃的,岂不是可惜了?给付姑娘穿都是抬举她了!” 付知知手中端着碗冒着热气的汤,咬着唇,躲在拱门后,眼中满是愤恨不甘。 区区一个侍卫,也敢看不起她! 直到松蓝走远,付知知这才长长呼出口气,缓缓了心神,朝着梧桐院走去。 “叩叩——” 屋里一片死寂,但跳跃的蜡烛和晃动的人影,说明房中是有人的。 又是两声轻叩,屋里这才传来祁西洲略带沙哑和愠怒的声音。 “本王不饿!把东西拿走!” 付知知低低地唤了一声。 “王爷,我是知知。” 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须臾。 “进来!” 付知知小心翼翼地端着碗,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手指被热气蒸得有些发红。 “王爷这汤是知知亲手炖的,您空着肚子饮酒,对身体无益” 声音软软的,带着几分胆怯,眼中满是骐骥。 祁西洲叹了口气。 “拿过来,本王尝尝。” 付知知缓步走到他身边,将汤放在桌子上,又极有眼色地将凉透了的茶倒掉。 “王爷,知知能在这坐一会吗?” 祁西洲抬手,“坐下。” “多谢王爷。” 付知知不慌不忙的坐在他对面,动作细微的开始碾茶,纤细的手指上有两个水泡。 祁西洲蹙眉,一边喝着汤,一边问。 “这是怎么弄的?” 付知知小脸一红。 “知知不太熟悉王府的厨房,炖汤的时候不小心烫到了,一点小伤,不打紧的。” 她眨巴着眼睛,忙不迭地将手往袖子里藏,捻碎的茶沫蹭得到处都是。 祁西洲看着,不觉出了神。 她这俏皮又灵动的模样,与许知意可真像啊! “知付姑娘日后不必亲手做这样的事,本王既接了你入府,便是不想你再做这些,明白了吗?” 付知知软软地应了一声,又继续开始烹茶。 行云流水,似乎是练习过无数次一般。 可祁西洲的思绪早就飞远,压根没注意到。 茶汤碧绿,回味无穷。 “茶不错!” 付知知腼腆一笑。 “王爷若是喜欢,知知可以每天都替您烹茶,这酒还是少喝些为好。” 祁西洲嗯了一声,看着付知知又替自己斟了杯茶,这才留意到她今日所穿的衣裳似乎十分的眼熟。 还有发间那支坠着珍珠的累丝簪子也分外熟悉。 终于想起来,这是他给许知意买的,但还未送出,就因着裴北北无理闯入他们的婚房,许知意当天就搬走了。 后来,因为听说敏嘉郡主就快要回京的消息,担心她嫁给别人后,会失了太尉府这座靠山,又想着如何才能哄着许知意答应他迎娶平妻一事,焦头烂额,将这事抛之脑后。 这根簪子便一直躺在木匣子里,直到许知意离开,也没有机会再亲手替她簪上。 如今,付知知戴着,倒是也挺合适。 月白的罗裙,领口和袖口镶着一圈兔毛,衬得付知知的一张小脸愈加清丽。 祁西洲是很想让她将这些东西全部归还,可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终究没好意思张口。 “王爷,知知还会做下酒的小菜,明日您要不要尝一尝?” 她一直打量着祁西洲的神色,小心又希冀的模样,让祁西洲拒绝的话统统卡在了喉咙里。 “好。” 付知知看了眼天色,缓缓起身,浅笑盈盈地告辞。 “天色不早,知知就告辞了,王爷辛苦了,也早些歇着。” 进退有度,温柔乖巧。 “好,你也早些休息,若有缺的东西,与管家讲一声就好。” “知知谢过王爷。” 付知知心中欢喜,面上却是一派温柔浅笑,转身时,裙子划出道好看的弧线,以及她那在烛火映照下,分外诱人的侧脸。 祁西洲定定看着她消失在回廊处,这才收回视线,脸色阴沉。 “去给本王查!看看是何人在背后教她如何行事?” 付参将就是个粗人,家里穷,也没念过几天书,从小就在码头做工,日子过得拮据,好几天揭不开锅也是有的。 又怎么会有闲钱,供付知知衣食无忧? 要知道,烹茶和插花都是极费时间和银子的,也只有那些高门大户,为了让自家的女儿嫁得好人家,才舍得从小培养。 付知知刚才烹茶的动作他观察过了,娴熟自然,像是刻意拜师学过一般。 而且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与许知意有五分相似,尤其她看向自己时的眼神,含情脉脉,欲语还休。 “呵,简直就是东施效颦!” 祁西洲冷笑连连,但同时心里也是酸楚无比。 在他的印象里,许知意看向自己的眼神有感激,有无措,有埋怨,唯独没有情!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自己太过自信,以为提出和离,许知意一定会害怕,会无助,会牢牢抓住自己这根救命稻草。 结果没想到,她竟是用那般决绝的方式与自己断得一干二净! 想到那夜她跪在雨中,明明瘦弱的风一吹就倒的女子,眼神却无比的坚定,背脊挺得笔直 就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这座王府,逃离自己? 如果自己的双腿一直不能动,他与许知意大概也不会走到今天这种地步。 至少,他不会有野心,不会迎娶平妻,更不会一次又一次伤害她。 而依许知意的性子,哪怕他祁西洲一辈子瘫痪在床,她也会对自己不离不弃! 第321章 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松蓝总觉得身体似乎出了问题,平常天还没亮,他就已经醒了,可这连续好几天,自己比主子起得还晚。 好几次,还差点误了正事。 盯梢好好的,也能睡到人事不醒,要不是暗卫将他唤醒,他怕不是得直接在睡梦中冻死。 害得松蓝一到晚上就害怕,寻了木棍支在眼皮上,饶是如此,依旧困得东倒西歪。 悄悄去寻了城里有名的郎中,药吃了一副又一副,可这症状不见半点好转。 人愈发地萎靡不振。 祁西洲也发觉了,一脸不悦地打量着站着打盹的松蓝。 “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本王方才讲的,你可有听见?” 松蓝一个激灵,呆愣愣地看向祁西洲,一脸茫然。 “主子,您刚才叫属下了?” 祁西洲蹙眉。 “身体不舒服就去看郎中!别杵在这碍眼!” 松蓝苦着一张脸,扑通跪在他面前。 “主子,属下这几天不知怎么了,就是觉得困倦,双腿跟灌铅了似的,郎中看过好几个,都瞧不出是什么毛病。” 祁西洲看着手中的军报,语气颇为不耐烦。 “本王让你出去!最近没事,少来本王面前晃悠!” 松蓝嘴中漫起一阵苦涩。 果然他们在主子心中,只是不起眼的下人,但凡身体出了毛病,下场就是被抛弃! 恍恍惚惚地在大街上闲逛,垂着脑袋,没注意到飞驰而来的马车,除些一头撞上去。 幸好海青反应及时,使劲一扯缰绳,马蹄高高抬起,许知意没防备,肩膀重重撞在车壁上,疼得眼泪花直打转。 “郡主您没事?刚才有个人差点就撞上来了,属下” “没事,那人情况如何?” 海青张望一眼,对着车里道。 “属下瞧着这人咋那么像松蓝呢!只是这大白天的,人怎么看着迷迷糊糊,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许知意掀开车帘一角,朝松蓝的方向看了一眼。 “呵,安王府的花样还真是层出不穷!既然没撞到,咱们就走!” 海青应一声,扬起马鞭,下一秒,松蓝反应过来,一把抱住马头。 “许姑娘,啊,不是,长安郡主,求您救救属下!郎中都说属下没问题,可属下真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他说得语无伦次,抱着马头,痛哭流涕。 海青无语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让开!再敢胡闹,小心我抽你!” 攸关性命,松蓝知道,若是错过今日这个机会,只怕自己很难再见到许知意了。 他拼命摇着脑袋,一个大老爷们,哭得那叫个惨烈。 “郡主,求您看在从前的情分上,救救属下好不好?” 许知意抚额,无奈地朝外说了句。 “别嚎了!进来我看看。” 幸亏是白天,否则就他嚎的这几嗓子,怕是能把狼招来。 松蓝那速度真是堪比子弹,嗖的一下就蹿到马车里,眼巴巴望着许知意,就像是看到了救星。 “郡主” 浮生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知道的是求我家郡主救你,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把你给抛弃了!一个男人哭成这副样子,羞不羞?” 松蓝哪里还顾得上她的冷嘲热讽,伸出胳膊,双眼亮晶晶。 许知意轻叹口气,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 须臾,低笑一声。 “你中毒了!” 松蓝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旋即一张脸皱巴的如同霜打的茄子。 “郡主,那属下还有得救吗?” 许知意定定看了他半晌,轻飘飘甩下一句。 “有,但我为何要救你?” 松蓝一噎,这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再说不出口。 是啊,连主子都不在意他的生死,许知意又凭什么救自己? 又不欠他的! “郡主说的是,属下只要知道是中毒了就行,总好过就这样不明不白死了今日多谢郡主了!” 说完,就准备下马车。 “你可知是谁下的毒?此毒倒不难解,只是寻常郎中是瞧出端倪的,若是没解药,顶多半月,你就会死在睡梦里。” 松蓝猫着腰,身形僵硬,苦笑一声。 “属下这条贱命本也不由自个做主,能死在睡梦中,倒也舒坦了!” 多少兄弟死在敌人的乱箭之中,他这样的死法,比起他们,可不就是好上千倍。 许知意沉默了一会,才道。 “你不想查出背后下毒之人?” 松蓝点头又摇头。 “属下心中已有猜想,查不查的,结果都是一样。” 终究不忍心,许知意还是给了他解药。 “这药需吃半月,只是罢了,你既不想查,就算了。” 松蓝毫不犹豫地将小小的黑药丸放在嘴里,一仰脖,咽了。 “郡主想让属下查吗?” 许知意半托着腮,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 “左右不过是安王府的人动的手,查与不查同我有何关系?只是,若有下次,你可能就寻不到我了。” 松蓝重新坐回到马车中,神情郑重。 “郡主,属下怀疑是王爷新领进府的那个付安安下的毒,可属下暂时没有证据。” 浮生忍不住嗤笑一声。 “安王还真是博爱啊!府里已经有了两个女人还不满足,只是呵,他行吗?” 许知意轻捏一把她腰间软肉,嗔怪的道。 “姑娘家家的,真是什么都敢说!王爷的事哪里是咱们能轻易置喙的,他愿意领多少姑娘进府,是他的事,与咱们何干?” 浮生鼻中哼一声。 “哼,安王忘恩负义,朝三暮四,他做的,别人还说不得了?” 许知意好笑地睨她一眼。 “行了,你少说几句。” 松蓝叹了口气。 “自从郡主离开王府之后,主子的脾气越加阴晴不定,也听不进劝告,一意孤行,反正属下瞧着那付知知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招惹她了?” 松蓝认真想了想,摇头。 “主子领进府的女人,属下自然不敢怠慢,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是何处惹了她,才招来此番祸事。” 忍不住抹了把眼角,看得浮生直扁嘴。 “行了,再哭下去,这眼泪都要把我家郡主给冲出马车去了,从前也不见你这般娘们唧唧的!” 松蓝,“” 你才娘们唧唧,你全家都娘们唧唧! 第322章 一辈子别想娶媳妇了 许知意淡淡瞥他一眼。 “想查出到底是不是她下毒,也简单,你就装出还未解毒的样子,甚至看起来得比之前情况还要严重。” 松蓝怔忡,旋即傻傻地点头。 “行,属下都听郡主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一脸讨好。 “郡主不是说这药还要吃上半个月那万一主子一个不高兴,把属下逐出府了郡主能不能” “不能!” 许知意回答得斩钉截铁,浮生听得一头雾水。 “郡主,你们在说什么啊?奴婢怎么一句也没听懂?” 松蓝耷拉着脑袋,闷闷地道。 “属下想跟着郡主去东临!” 浮生切了一声。 “你用啥身份跟着郡主?再说了,郡主到了东临那是要进王宫的,你一个外男呵呵,除非” 目光扫向他的双腿。 松蓝不由自主的夹紧,很快,似下定了某种决心般举起三根手指。 “我松蓝对天发誓,定对郡主一心一意,忠心不二,若有违背,天打五雷轰!要是只能用那法子跟在郡主身边,属下愿意!” 此言一出,车厢内顿时静得可闻针落。 浮生试探着开口。 “松蓝你确定?要真那样了,你可一辈子也别想娶媳妇了。” 松蓝憨憨一笑,挠了挠头。 “属下本也没有成亲的打算,要是能一辈子跟在郡主身边,也值了!” 许知意神色凝重。 “松蓝,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那关乎你的一辈子” “属下早想清楚了,只是一直没机会同郡主讲,若郡主不嫌弃,属下愿意一生追随您!” 他一个孤儿,不需要传宗接代,何况想长久跟在许知意身边,又不给她招惹麻烦,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且属下功夫尚可,若跟在郡主身边,至少能护您周全。” 这可不是小事,许知意并未第一时间答应。 “此事,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何况按照安王的性子,可未必肯放人。” 松蓝嘴边挂起抹自嘲的笑。 “郡主高看属下了,属下近来身子出了问题,王爷已经很不耐烦了,而且王府的境况很不好,是不会养闲人的!” 海青探进半个脑袋。 “郡主,他要是真愿意,属下也能放心一些,不然您身边只有银珠和乐心两个丫头,去了东临还真是叫人难以安心!” “而且松蓝说得对,安王身边从不会养无用之人,松蓝只要表现得体力不支,想来求求安王,安王自会放人离开。” 虽说祁西洲对待感情确实不咋地道,可对待身边的一众人,还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最主要,他就是个莽夫,有勇无谋,估计怎么也猜不到这背后的弯弯绕绕。 就算想到了,也不会在意,毕竟他最信任的侍卫只有沉灰。 “海青说得对,机密的事王爷是绝对不会交给我去做的,说白了,属下就是个跑腿的。” 顿了顿,他又正色道。 “属下已经想好了!要是郡主信不过,属下就去乡下种田,怎么也不会把自己饿死。” 许知意道。 “你先回去,过两天到丞相府来寻我,我再重新替你把脉,至于回府要怎么做,全看你自己了。” 没说答应,也没拒绝。 松蓝点点头。 “好,属下知道怎么做了,今日多谢郡主救命之恩!” 见他走远,许知意这才摇了摇头。 “海青,咱们走。” 何陵景已经好几天没回府了,只是派小厮送了信回来。 听闻威远将军付云山被押解回边关时,路遇土匪,生死不明。 平昭帝为此大发雷霆,勒令大理寺查明真相,至于付云山,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京兆府就似被完全被忘记了一般,不止平昭帝,就连一众朝臣也没提议要重组的事。 不过,想想也能明白,如今国库空虚,边关和北地战事不断,供给他们的粮草就已经十分吃力了。 没有多余的银子再多养一个部门。 因此,只要有案子,就全部交给大理寺,一时间,忙得人仰马翻。 加之前段时间,何陵景暗中查出几个祁西洲安插在大理寺内部的眼线,悄悄处理掉了。 如此一来,大理寺倒是暂时安全了,但人手不足也是事实。 何陵景忙得焦头烂额,深知此事是何人所为,但又不能真的把人供出去。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大雪一场接着一场,似乎永无停歇。 试问,这样的季节,哪里来的土匪? 那里相邻的几座山早就被大雪封了路,根本没办法自由上下。 何况,押送威远将军的马车,除了带了些路上吃的口粮,其余贵重物品一概没有。 那土匪是傻了,才会冒着生命危险抢官家的队伍。 平昭帝在高位多年,他能想明白的事,平昭帝又怎会不知,不过是用这种借口,给诸位朝臣一个交代罢了。 “何少卿,门外有人找。” 何陵景起身,活动了一下酸疼的脖颈,抚了抚衣裳上的褶皱,这才迈步出去。 猫腰钻进马车,一把将好几日未曾见到的许知意揽在怀里,深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 “知意,我好想你,你可有想我?” “嗯,想了。” 许知意笑着捧起他的脸,仔细打量了半晌。 “瘦了,瞧瞧这眼下的乌青,可是好几日不曾阖过眼了?” 何陵景嗯了一声,委委屈屈地看着她。 “两日不曾阖过眼了,大理寺吃得也不好,关键不能每日沐浴,还见不到你。” 俊美如妖的脸上带上可怜的神情,看得许知意忍不住在他的唇上轻啄两下。 替他重新换了件新的外袍,又将食盒中的微温的饭菜端出来。 “抱歉,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会,这饭菜已经不热了。” 何陵景摆手,拿起筷子就吃。 “出什么事了?” 许知意便把遇到松蓝,以及松蓝想要净身跟自己去东临的事一一告诉了他。 何陵景不置可否。 “他若愿意,这主意倒不错,到时你身边有江公公和松蓝,我留在京城也能放心些。” “阿景你觉得松蓝真能忠心吗?” 何陵景夹菜的动作微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若我是松蓝这处境,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毕竟良禽择木而栖!他倒是想得通透!” 第323章 曾经的初衷 何陵景吃着咸味的点心,配着许知意的花茶,颇惬意地半倚在她身上。 不知碰到了哪里,许知意忍不住轻嘶一声。 何陵景紧张地坐直身子。 “你怎么了?可是我方才弄疼你了?” 许知意笑着摇头。 “刚才在路上撞到了,回去抹点药就好了,你别担心。” 何陵景的心一下揪起来,非要看看她伤到了哪里。 “不行,要是不让我看,我今天就没办法安心了,你舍得让我一直放心不下?” 许知意羞红着脸。 衣裳半褪,露出莹白如玉的肩膀,上面俨然青了一大片,还有些红肿。 何陵景皱着眉。 “带药酒了吗?我先替你用内力揉揉。” 许知意的脸更红了,支支吾吾的。 “带是带了,只是等回去了,我让浮生替我揉就好了,阿景你有事,就先进去。” 何陵景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凑到她面前。 “我只是替你擦个药酒,你想到哪里去了?” 许知意面皮发烫,呼吸微滞,一颗心跳得飞快。 “我不是我没有” 温热的大手覆上她微凉的肩头,力道不轻不重,药酒的气味很快弥漫开。 手下的皮肤白皙滑嫩,仿佛用点力,就能捏破一般。 何陵景只觉得所有燥热都朝着一处奋力地奔涌而去,呼吸都几乎凝滞,眼前晃动着的都是许知意的笑脸。 他晃了晃脑袋,企图将乱七八糟的念头给甩出去。 精致的锁骨下方,开着朵漂亮的合欢花,何陵景的动作微顿,手指不由地轻轻描摹。 耳尖红得似能滴出血,许知意一动也不敢动,感受着他越来越烫的体温 一个滚烫的吻落在合欢花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胸前,许知意呼吸一滞,前世那熟悉的感觉瞬间将她吞噬。 “阿景” “嗯。” 趁着所有理智消失前,他温柔地替许知意将衣裳系好。 “回去记得再涂几次,我这几天会很忙,怕是没法陪你了。” 说完,也不等许知意回答,匆匆忙忙地起身,嘭的一声,脑袋重重的撞在车顶上。 同手同脚的下了马车,脸上依旧烫得吓人。 许知意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弯了弯。 俊朗又纯情,关键对自己一心一意,这样的男人,就算给她十座金山,那也是不换的! “阿景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不然我会心疼的。” 何陵景的背脊猛地挺直,心里深处,涌上一股无法言说的暖意,还有一阵阵酥麻。 原来最动听的情话,是心上人对自己的关心。 “好,这么冷的天,你也别总来看我,我忙完了就回去。” 许知意下巴放在车窗上,定定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有泪自眼角缓缓滑落,很快凝成一个个晶莹的小冰珠。 她心中对何陵景的不舍,远胜于表面。 真不知道分开的日子是如何的煎熬? “海青,咱们回府。” 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海青和浮生忍不住也眼眶发红。 浮生在心中暗暗咒骂了祁西洲好几句。 要不是安王那该死的嫉妒心,她家姑娘也不必远去千里之外的东临和亲。 大理寺中,众人看着何陵景那几乎快要翘到耳朵根的嘴角,绯红的面色,以及那同手同脚的模样,忍不住嘴角齐齐抽了抽。 何陵景想到刚才许知意说的话,以及自己那一个略有不妥的吻,双脚就似踩在了云朵里一般,轻飘飘的。 一下午,就见他时不时地傻笑两声,眼神飘忽,明显身在曹营心在汉! 再说松蓝回到了安王府之后,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开始盘算着未来的日子。 越想越美,忍不住猛地坐起来,嘿嘿傻笑几声。 “小兄弟对不住了,为了大哥的前程,就得委屈你了!不过你放心,到时我一定把你给好好葬了!” 自从对浮生的那点小心思化为泡沫之后,松蓝就觉得成亲生子啥的最麻烦了。 还不如阉了小兄弟,跟着许知意,天大地大任鸟飞! 也好过一辈子困死在这王府里。 朝堂的事他虽不懂,也弄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可他就是知道,自家主子怕是与那位置无缘。 他倒是不怕死,只是这绝望又令人窒息的感觉才最可怕。 每天看着府中的女人们明争暗斗,真不如去战场上杀敌,就算死,也是死得其所。 也比在这耗光所有的精气神要好。 只可惜,主子并不看好自己,他提出过好几次想要从军的想法,但都被无情地拒绝了。 与其留在京城成日打听东家长,西家短的消磨时光,还不如去保护长安郡主的安危。 不知不觉睡过去,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透了,廊下的风灯晃晃悠悠的。 应该已经过了饭点,但却无一人前来提醒他,就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一般。 松蓝又重新躺了回去,也懒得点灯,定定望着破了洞的帐顶。 脸上划过一抹嘲讽,“终究是我将自己看得太过重要了!” 他病了也有好几天了,别说有人关心了,就连桌上的茶壶里都不曾有过热水。 冷风夹着雪花从破了洞的窗棂中钻进来。 松蓝不由想起在军营中的日子,虽然条件比这里恶劣了不知多少倍,可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谈天说地,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别提多惬意了。 或许今天还勾肩搭背一起吹牛的兄弟,明天就会少几个,但这也不妨碍他们今朝有酒今朝醉! 为了平昭的盛世太平,抛头颅,洒热血,他们无怨亦无悔。 只是祁西洲回了京城之后,似乎忘记了曾经的初衷,精于算计,利用感情一桩桩,一件件,令人寒心。 他没无白那么死心眼,深觉自己这也不算是背叛,就是想过点人过的日子。 有盼头,有希望。 外面隐约响起哭喊声,咒骂声,声声入耳,烦不甚烦。 松蓝猛地将被子盖在头上,双手死死捂着耳朵,可奈何他耳力惊人,声音依旧飘了进来。 “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当着本妃的面勾搭王爷!本妃今日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玩意!” 第324章 花着我的银子养女人! 付知知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嬷嬷按在雪地里无法动弹,哭得期期艾艾。 “王妃姐姐您就饶了我!知知没有勾引王爷,真的就只是给他送了碗汤” “啪——啪——” 敏嘉郡主左右开弓,打得付知知眼冒金星,嘴角流血。 尤不解气,扯着她的头发在雪地里拖行,嘴中骂骂咧咧。 “王爷把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往府里领,如今府中是个什么情况他难道不清楚?花着我的银子养女人,呵呵!王爷还真是有骨气呢!” 一旁的嬷嬷忍不住轻轻拉了她一把。 “王妃,这是王府,您还是小声些,万一被王爷听见了,又会训斥您。” 敏嘉郡主丝毫不在意,嫌弃的将付知知松开,甩了甩酸疼的胳膊。 “他有脸训斥我?也不看看这王府上下花的都是谁的银子!要是没我,他们管谁要月例?怕是只能喝西北风了!” 这说的倒是事实,嬷嬷一时也无话可说。 光这两个月,敏嘉郡主就给贴补出去了两千多两,还不算偶尔打赏给下人的。 安王的俸禄倒是按月交到公中,但依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只是杯水车薪。 区区百两,还不够府中一月吃喝。 偏偏安王的那些产业一直在赔钱,生意差到不行,勉强维持着掌柜伙计的工钱。 敏嘉郡主想收购京城最有名的福满楼,却被告知需得十万两,且是黄金! 简直狮子大开口,敏嘉郡主气结,搬出太尉府企图逼着他们就范。 却不曾想,不出半月,太尉府的几家铺子接连被人曝出售卖假货,哄抬价格 一时间,参严太尉的折子如同雪花一般,平昭帝为此罚了他半年的俸禄。 有传言说,福满楼背后的东家是太尉府也招惹不起的人物,敏嘉郡主也只能偃旗息鼓。 眼见银子跟流水一般地花出去,却一点进项也没有,敏嘉郡主急得嘴上起了好几个泡。 没想到祁西洲竟然在这种时候,又带了个姑娘回来。 敏嘉郡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今天拿着从父亲那里搜刮来的上好文房四宝,本打算送给祁西洲,缓和一下二人之间紧张的关系,谁知道,才到梧桐院,就看到了付知知。 她穿着月白的大氅,未施粉黛,清丽可人,手中端着盅香气四溢的鸽子汤,眼巴巴地望着祁西洲的书房。 敏嘉郡主身旁的嬷嬷将她的嘴一捂,就把人拖到了角门处。 此处离祁西洲的书房远,就算闹出再大的动静,他也听不到。 付知知捂着肿胀非常的脸,只敢小声的呜咽。 “王妃姐姐,我知道错了!您就饶了我。” “谁是你姐姐?就你这下贱的身份,当本妃身边的奴婢都不够格!滚一边去!” 敏嘉郡主怒不可遏,抬脚踹在付知知的胸口上。 付知知没忍住,一口血喷在敏嘉郡主新做的裙子上,血在浮光锦上慢慢晕开。 敏嘉郡主连忙后退。 “啊,你个贱人!你知道这料子值多少银子吗?本妃还打算明日穿着这裙子去面见太后呢!” “你们都是死人吗?还站着做什么,给本妃狠狠的打!” 付知知痛苦的哀求。 “再别打了,知知错了!知知以后一定离王爷远远的,求求王妃了,就饶了知知!” 血染红了地面,看着格外恐怖。 “王妃,老奴瞧着教训的差不多了,要不就算了?万一真闹出了人命,王爷那边也不好交代。” 敏嘉郡主终究还是没下死手,鼻中轻哼,扶着嬷嬷手离开。 “最好没有下次,否则本妃一定要你尝尝何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付知知大口大口地往外呕着血,一双眼中再没方才的哀戚,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愤恨和杀意。 “既然容不下我,那你就去死!” 裴北北手里抓着把瓜子,倚在拱门处,津津有味的看完这一场闹剧,这才拍了拍身上的雪花。 “戏看完了,咱们也回去!这天可太冷了。” 贴身的大丫鬟怜悯地看一眼趴在地上的付知知,低声道。 “裴侧妃,咱们真就不管她了?万一她要是冻死了” 裴北北毫不在意的耸耸肩。 “又不是咱们动的手,怕什么?再说了,刚才没听到王妃说的话?如今咱们的吃喝可都仰仗她的!只要不惹到咱们头上,旁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她算是看出来了,在这皇权至上的朝代,个性气节统统没用,胳膊终究是扭不过大腿的。 她可不敢真的把敏嘉郡主给得罪死了,毕竟人家背后可是太尉府。 轻易动动手指头,就能像捻蚂蚁一样,把她给捻死。 惹不起,就躲! 好在她现在根本就不往祁西洲面前凑,敏嘉郡主便也将怒火撒到了别人身上。 子时,松蓝饿得实在睡不着,爬起来,想看看大厨房还有没有什么吃的。 大厨房只有一个灶台还燃着,影影绰绰的似乎有个黑影不知在倒腾着什么。 松蓝放轻脚步,屏住呼吸,半蹲在墙角下。 透过破了洞的窗格,依稀看到一个女子的背影,不知往汤锅里加着什么。 松蓝捂上自己的嘴,又悄悄的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有功夫,即使没光,也看清楚了那人的脸。 赫然就是付知知! 而被她加了料的东西,正是敏嘉郡主每日必喝的血燕! 这这这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想了想,松蓝还是决定静观其变,王府水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祁西洲没等到付知知的汤,倒也不甚在意,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松蓝的情况。 “松蓝如何了?” “回主子,松蓝侍卫白天出去了一趟,应该是又去寻郎中了,回来就睡到了现在,晚饭也没吃。“ 祁西洲皱了皱眉。 “你明天去看看,若是情况还是不好,就让他到城外的庄子上喂马去!” “是。” “付知知的情况可查到了?” 暗卫摇头。 “属下一直在查,但都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付姑娘除了送酒,一般极少出门。” 祁西洲嘴角轻勾。 “暗中留意着就是,本王不信她背后无人教授。” 第325章 我现在就滚! 敏嘉郡主低低咳了几声,没感觉其他不适,将空了的碗放在桌子上。 “嬷嬷,付知知这些天都做了什么?可有去王爷面前装乖卖惨?” 嬷嬷摇头。 “回王妃的话,付姑娘这几天倒还算安分,几乎没怎么出过屋子。” “裴北北近来这般安静,倒叫本妃有些不习惯了。” 嬷嬷笑着替她倒了盏热茶,殷勤地替她按揉着肩膀。 “老奴想着,许是裴侧妃想明白了,这王府终究还是王妃您当家做主,同您为难,岂不是自寻死路?” 敏嘉郡主闭上眼,手指在桌上轻叩。 “你说的倒也有理,但本妃瞧着那裴侧妃可不是个明事理的,你派人暗中盯着点,别让她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王妃放心,玉环和碧莲盯着的,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一准会来报信儿。” 敏嘉郡主昏昏欲睡,偶尔咳嗽几声。 “王妃,您别是前儿个吹了冷风,还是唤个太医来瞧瞧,也好安心呐。” 敏嘉郡主抬了抬眼皮,只觉得耳中一阵嗡鸣,缓缓点了点头。 “嬷嬷,你拿着我的腰牌去宫里叫个太医过来,对了,一定要找吴太医,别人不行。” 嬷嬷抿了抿唇,神色略有忐忑。 “王妃确定要找吴太医吗?大人不是不许您再见他了,这万一被大人知道了” 敏嘉郡主面露不悦,瞪一眼嬷嬷。 “我如今已经嫁人了,父亲还能管到王府里?就找他,别人我不放心!” 嬷嬷赶忙应了,拿着腰牌匆匆出了王府。 嬷嬷前脚走,门房后脚就将这消息告知了祁西洲。 “可有说做什么去?” “回王爷,那嬷嬷只说王妃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进宫叫个太医来给瞧瞧。” 祁西洲也没当回事,只摆了摆手。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 敏嘉郡主自从嫁进王府,就没几天是舒服的,手指划破个小口子那都是要叫太医的。 大惊小怪! 今日不知又在闹什么,只怕太医来得晚一些,她那伤口都该愈合了。 祁西洲将手中的军报放在一边,又拿起了另一封加急的信件。 “看来是有人想让威远将军死!叫咱们的人回来,只怕寻下去,也只能找到他的尸骨了!” 沉灰站在一边,“属下明白!” “只是主子,属下今天去看了松蓝,他连起身都困难了,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就算让人去庄子上喂马,怕是也难以支撑了。” 祁西洲瞥了他一眼,淡淡道。 “既如此他也就没什么用了,让他收拾收拾出府!这些年本王也给他了不少赏赐,够养老了!” 沉灰的心微微颤了颤。 但服从命令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 “是,属下这就去同他说。” “不必你亲自去,让别人去讲一声即可,本王瞧着他那样,别不是感染了什么。” 剩下的话不必再说,沉灰也明白了。 一股寒意自脚底板迅速升起,渐渐包围了全身。 他们四人一直就陪在安王身边,说是从小长大的情谊也不为过,可松蓝一生病,就无情地将人赶出去,还真是冷血。 松蓝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耳边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还有人不断地摇晃着他。 他勉强将眼睁开条缝,不耐烦的道。 “推我干什么?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小厮态度也不是很好,沉着脸。 “王爷命我等送你出府,喏,这是你的身契,可收好了!” 困意一下消散无踪,松蓝一骨碌爬起来,捧着身契看了好几遍,嘿嘿傻乐。 “我的身契,嘿嘿!我终于自由了,嘿嘿嘿!” 小厮朝天翻了个白眼,催促道。 “别磨叽了,赶紧起来收拾一下!” 松蓝本来也没多少家当,之前祁西洲赏赐的东西早被他换成了银票,就等着这一天呢! 当下也不废话,麻溜地收拾了几件衣裳,胡乱往包裹里一塞,再往背上一甩。 “的嘞,我现在就滚!” 一路上,脚步飞快,生怕慢一秒,自己就再也走不掉了! 等到了府门口,松蓝这才长长舒出口气,眯着眼,看了看烫金的牌匾。 安王府三个大字就如同桎梏着他们的枷锁,如今他终于逃出来了! 他的背影是说不出的喜悦和轻松,不过几息,人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沉灰迈出来,盯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长叹一声。 “或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嘭的一声,府门重重阖上,隔绝了所有的纷扰。 吴太医垂着头,随着嬷嬷自角门进了安王府,拐了好几个弯,穿过回廊,终于到了敏嘉郡主居住的院子。 他悄悄抬头打量一眼,正值冬日,院中栽种了不少的梅树,红的白的,开的热闹。 青石的路面换成了汉白玉的,倒是十分符合敏嘉郡主张扬骄奢的性格。 廊下的紫色风铃叮叮咚咚的随风摇晃。 屋门打开,温暖如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花香味,混着丝果香。 敏嘉郡主穿着一袭大红的洒花罗裙,裙摆处坠着各色的宝石,鞋面上也缝着几颗东珠。 粉面桃腮,美得热烈,与少时一般无二。 吴太医迅速垂下眸,不敢再看。 “听闻王妃不舒服,臣来替您把脉。” 敏嘉郡主示意屋里伺候的下人全部退出去,这才淡淡开口。 “不是要替本妃把脉,你站那么远做什么?走近一些!” 嗓音慵懒,带着不容拒绝的霸道。 吴太医又上前了几步,瞧着伸到他面前那纤细的皓腕,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手指轻轻放在她的腕间,眉头微拧,须臾,正欲松开手,却被敏嘉郡主一把扯住。 “本妃又不会吃了你,躲什么?” 细细打量着吴太医,手指顺着他挺括的鼻子缓缓描摹,再是他薄厚适中的唇,突起的喉结,性感的锁骨 “王妃,如此不妥臣臣” 敏嘉郡主的小手一路往下滑,低低笑着。 “本妃听闻你已经订婚了,过了年就要成亲的人,怎么还这般害羞?” 手指勾着他的腰带,往前一拉。 第326章 你别娶妻好不好? 敏嘉郡主美艳的脸近在咫尺,娇艳欲滴的唇只差一寸就要贴上他的。 吴太医咽了咽口水,喉咙滚了滚,感受着她的小手在自己的身上四处点火。 “嘉儿,不可你如今已经成亲,不能再任性” “我若非要任性呢?长风哥哥你就一点也不想念嘉儿的身子吗?还是说你真的已经忘了我?” 她的唇凑到他耳畔,吐气如兰。 吴太医的身子猛然一颤,浑身的血液朝着一处奔涌,努力克制着想将人压在身下的冲动。 “嘉儿我自知配不上你,何况你父亲也不许咱们来往,我须得断了对你的念想” 敏嘉郡主最喜欢看他这羞涩纯情的模样,如同当年一样,精准地吻在他的锁骨上,伸出舌尖舔了舔。 吴太医浑身酥麻,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嘉儿,我能吗?” “长风哥哥,嘉儿一直是你的唔” 廊下守着的嬷嬷听到这动静,忍不住面红耳赤,将不远处的几个下人打发走。 嬷嬷不断朝外张望,生怕安王这时候闯进来,只求自家王妃别将动静闹得太大。 看来安王一直不肯同房,王妃这是寂寞了,才又想起了吴长风。 敏嘉郡主一直心悦祁西洲,可奈何那时她尚未到婚配的年龄。 祁西洲被派去北地之后,敏嘉郡主一直郁郁寡欢,直到遇见了长相俊秀的吴长风。 当时他还不是太医,正在私塾念书,救下了踏青时,不慎跌落湖里的敏嘉郡主。 少男少女,情窦初开。 试问,一个明艳动人的姑娘浑身湿淋淋的,半个身子都几乎贴在他身上,谁能拒绝得了这种诱惑? 吴长风也是正常的男人,虽家风严谨,但也是偷偷与同窗们看过春宫图的。 姑娘娇滴滴的,媚眼如丝,一个劲儿地喊冷,往他的怀里钻。 所有的理智在那一刻崩塌,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他要她! 后来二人偷偷私会,直到敏嘉郡主被发现身怀有孕,严太尉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吴长风也不是没有担当的人,当即便寻了媒人上门求娶! 只是可惜,他的父亲就是太医院中一位不起眼的太医,平常也只能给各宫的妃嫔请个平安脉,是没资格见陛下的。 严太尉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嫁进这样的人家,当即打发走了媒人,并且派人上门羞辱了吴长风。 还放下狠话,若是吴长风再敢打敏嘉郡主的主意,就让他父亲人头落地。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亲人,吴长风没得选。 不过,敏嘉郡主倒一点也不在意,反正她只会嫁给祁西洲,别的人,不过就是玩玩罢了。 落了胎,安份了一年,严太尉见她是真的不喜欢吴长风,便也不再拘着她。 禁足解除的第二天,敏嘉郡主就又与吴长风滚到了一起。 只是这一次,敏嘉郡主学聪明了,不再那般张扬,每一回私会的地方都不同。 吴长风从父亲那里偷来了避子的药,两人便一发不可收拾,折腾起来一点也不避讳。 想到这,嬷嬷忍不住悄悄叹了口气。 说起来,这小吴太医也是可怜,被敏嘉郡主拿捏了这么些年,好不容易才订下了亲事。 如今这样只怕婚事又要黄了。 屋内一片狼藉,敏嘉郡主一脸餍足的窝在吴长风的怀里,声音微有些哑。 “长风哥哥,你当真要成亲了吗?敏儿是真的放不下你,咱们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吴长风闭着眼,摸着她光滑的肌肤,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成亲,只要敏儿想我了,我随叫随到,只是你不怕安王知道吗?” 敏嘉郡主在他怀里蹭了蹭。 “好好地提他做什么?咱们还同之前那般不好吗?长风哥哥,敏儿香不香?” 吴长风睁眼,定定看了她好一会。 “香!我的敏儿最香也最软” 娇笑声,呻吟声 约莫一个时辰后,嬷嬷才听到敏嘉郡主的声音。 “嬷嬷,让人送热水来!” 声音中是欢好过后的满足。 “痒~长风哥哥你坏!” 嬷嬷老脸涨红,低低应了一声。 这事哪里敢惊动旁人,可怜她一把老骨头,拎着一大桶热水,进到屋里,连头也不敢抬。 “嬷嬷,替我将被褥换了!” “是。” 两人一同沐浴,不免又缠到了一起,水花四溅,直到敏嘉郡主软软瘫在他怀中,脸颊绯红,气息不匀。 “长风哥哥,你别娶妻好不好?就守着敏儿” 剩下的话被吴长风尽数吞进了腹中。 “好,我这辈子只守着敏儿。” 敏嘉郡主的眸中划过一抹狡黠和算计。 她早就经历人事,如今祁西洲这般淡着她,这就算是自己给他的报复了。 何况她早就不服避子药了,只要能怀上身孕,到时再给祁西洲下点迷药,他想不认都不行了。 “长风哥哥,你那里可有让人暂时失了心智的药?” 吴长风一惊,旖旎的心思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 “敏儿难道是想” 虽知自己与敏嘉郡主不能长相厮守,可心里到底还是会嫉妒。 “长风哥哥想什么呢,敏儿的身子是留给你的!你难道还不信敏儿?我只是怕万一有了身孕” 敏嘉郡主佯装伤心,抹了抹眼角。 “我也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办法成为你的妻,可若是能有个你的孩子,代替你日日陪在我身边,王府的日子也不算难捱了” 吴长风的心一下就软成了一汪水,忙不迭地替她擦拭着眼泪。 “敏儿别哭,我晚些拿给你,这药只需下一点,他就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敏儿可是真心想要一个你我二人的孩子?” 敏嘉郡主拼命地点头,语气中带着哭音。 “自然是真心,长风哥哥摸摸看,敏儿的心是不是为你而跳?我在王府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可又怕父亲会为难你,所以一直也不敢寻你,呜呜,长风哥哥你就可怜可怜敏儿好不好?” 吴长风自是无有不应,当晚就递进了一瓶来自西域的迷药。 第327章 祁西洲这张死人脸 祁西洲不喜欢敏嘉郡主,自然对她院里的事也不甚上心。 “本王又不是太医,就算去看了王妃也没什么用,还是让她好生歇着,天寒地冻的,没事少出来瞎逛!” 敏嘉郡主的贴身嬷嬷微一怔愣,但在看到祁西洲那不耐烦的神色之后,还是轻声应了。 “王爷说的是,只是王妃十分想念您,今天更是一大早起身,亲手替您炖了汤王爷要不您还是去陪王妃用午膳?” 祁西洲十分不悦,但今天实在找不到不去的理由,挥挥手。 “行了,本王知道了,你先回去。” 嬷嬷没得到准话,心中叫苦不迭。 果然,敏嘉郡主在听说之后,气的砸了一地的瓷器碎片。 “不过就是让他陪我用顿午膳,如此的推三阻四,难不成还在等付知知那个小贱人去送汤?” 男人啊果真是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永远不知足! “你又在发什么疯?本王何时说过不来了?” 祁西洲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随手往四足软榻上一丢,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盯着地上的碎片半晌。 “都是死人吗?赶紧让人清理掉!” 在敏嘉郡主的对面坐下,自顾地斟了杯茶,喝一口,不由皱起眉头。 “这个时候怎么会有雨前龙井?” 敏嘉郡主心中不屑,面上勉强挤出丝笑意。 “这些都是父亲给的,之前在家中时,我也最喜喝这个。” 祁西洲沉默不语,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桌子上。 雨前龙井是谷雨前后采制的茶叶,这种茶最喜低温,故而在清明节之前,气温乍寒还暖时采摘。 运输过程中还得保持恒温,劳民伤财,故而平昭帝就不许江南一带上贡了。 可京城中的世家贵族们,还是以喝雨前龙井为荣,不惜耗费巨大的财力。 一般这些人府中都建有冰窖,便于存储时令的水果和茶叶。 “北地和边关的将士们如今食不果腹,严太尉若是有这些闲钱,不如往那边送些粮草和棉衣。” 敏嘉郡主再也压不住脾气,将手中的白玉茶盏重重地放在桌面上,茶汤溅得到处都是。 “他们过得好不好,与我太尉府有何关系?那不应该是父皇操心的事吗?” 嬷嬷见祁西洲的脸色迅速地黑沉下去,赶忙扯了一把敏嘉郡主的衣裳。 “王妃,再别说了,王爷生气了。” 敏嘉郡主一巴掌拍在她的手背上,力气之大,嬷嬷的手背之上迅速的红肿起来。 “扯我做什么?我哪句说错了?呵呵,安王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用我的嫁妆养着王府上下不够,还把主意打到了太尉府,真当我们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祁西洲将手背上的几滴茶汤擦干净,沉着眸。 “太尉府的银子是不是大风刮来的,本王不知道,但本王知道,这些银子肯定来路不明,不然王妃急什么?” 敏嘉郡主一噎,不可置信的盯着他。 四目相对,怒气翻涌。 “安王说得如此轻松,有本事您也想办法去赚银子,别总惦记我的嫁妆!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还有,那付知知凭什么住在王府中?她是王爷的什么人?领她进来,可问过我的意见?” 敏嘉郡主今日化着浓妆,可仍难掩面上的倦怠,腿也有些微微酸疼。 实在是吴长风体力太好了些,他本就是太医,平常注重保养,且身边一直没有通房、妾室。 两人干柴烈火,久旱逢甘霖,昨天可是整整折腾了一宿。 说实话,敏嘉郡主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难怪男人们都喜欢左拥右抱,三妻四妾。 要不是担心自己哪一日怀上身孕,那真是一点也不想看到祁西洲这张死人脸。 吴长风除了家世比不得祁西洲,别的那真的没话说,伺候得她极为舒服。 不知不觉出了神,面颊绯红,眼含秋波。 祁西洲也懒得与她多废唇舌。 “本王可从没让你用自己的嫁妆来贴补王府的一应开销!你记清楚了,这安王府是本王说了算,本王也不过是念在付知知的大哥为国捐躯的份上,才收留了她。” “当真是心脏,看谁都是脏的!” 敏嘉郡主回过神,嫌弃的看他一眼,似乎是怕污了眼睛,赶忙将头偏去一边。 “既然王爷这么说了,那从今日起,王府下人的俸禄以及一应的吃喝用度,都从王府的账上出!” “嬷嬷,我饿了!让她们摆午膳!” 花厅的桌子上摆着丰盛的午膳,还有一盅乳鸽汤,里面放着红枣、花生、枸杞。 祁西洲埋头吃饭,正打算喝一口汤,却听到外面吵闹起来。 “我有话同王爷讲,求你们让我进去,我不会打扰王爷和王妃姐姐用饭的求你们了。” 是付知知带着哭腔的声音。 敏嘉郡主夹菜的手微顿,排骨落在桌子上,很快被一旁伺候的丫鬟收拾掉。 “还真是哪都有她!瞧瞧这没规矩的样子,到底是低门小户出生的,就是上不得台面!” 祁西洲心中也有几分不悦,但面上不显,只淡淡吩咐道。 “让她进来。” 敏嘉郡主啪的将筷子扔在地上,嗓音尖细。 “王爷是看不到我在用膳吗?哪个好人家的姑娘会在别人用膳的时候前来打扰的?” “你们这般的郎情妾意,倒显得我多余了,王爷索性将人收了算了!也好过这么不明不白的惹人笑话!” 祁西洲手中的筷子飞出,啪的打在敏嘉郡主喋喋不休的嘴上。 “本王的事还轮不到你说三道四!这个王妃你要是做腻了,就换个人来做!滚回你的太尉府去吆五喝六!” 敏嘉郡主自出生以来,就被捧在掌心中呵护,母亲死后,父亲更是连一句重话都不曾说过。 虽然抬了姨娘为继室,可姨娘也是要看自己脸色的。 祁西洲这个狗男人竟然敢动手打她! “安王!你凭什么打我?我有哪一句说得不对?你把她接进府里本就不清不楚的,如今京城里谁不笑话咱们一句没规矩!你到现在还护着这小贱人!” 第328章 本王晚点过去陪她 付知知垂着头,脸上还沾着泪珠,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 “王爷,知知不是故意来打扰您和王妃姐姐用饭的,只是知知有重要的事要同您讲” 声音中满是乞求。 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袭月白的罗裙,外面只罩了件同色的夹袄,清丽的小脸冻得通红。 确实我见犹怜! 敏嘉郡主没空搭理她,死死盯着祁西洲,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闭上你的嘴!没见本妃与王爷有话说?滚到一边等着去!” 付知知捏着手里的帕子,嘴唇翕动,真就乖乖地同那些伺候的婢女站在一边。 祁西洲额上暴出青筋,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烦躁。 “知知,你有何事与本王讲?很重要吗?” 付知知迅速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沾在睫毛上的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 “嗯,知知是真的有事同您讲。” 语气温柔,与敏嘉郡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祁西洲瞥了眼付知知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声音微沉。 “这么冷的天,你们不知给付姑娘多穿件衣裳?前日本王送的大氅呢?” 婢女哆哆嗦嗦的跪下。 “回回王爷的话,奴婢们也劝过付姑娘,可她说那大氅金贵,舍不得穿,这才这才王爷饶命!” 敏嘉郡主忍不住哼一声。 “小家子气!一个破大氅也没见过,既然舍不得穿,你干脆穿着中衣算了!反正也是个没脸没皮的玩意!” 付知知的头垂得更低了,袖中的手指节泛白,但还是强忍下心中的愤怒。 “王妃姐姐教训的是,知知确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多亏王爷好心收留。” “王妃姐姐既然不喜欢知知,知知也不愿给王爷惹麻烦,知知今天就搬出去” 边说边无声落泪,身子微微发着抖,像是怕极了敏嘉郡主。 敏嘉郡主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付知知破口大骂。 “你个小贱人口口声声都是本妃为难你了!要是没本妃,你怕是连饭也吃不起!还有你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哪一样不是王府给的!你既然活不下去了,干脆一头撞死,岂不痛快?” 付知知咬着唇,眼里蓄满泪水,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不舍的看一眼祁西洲。 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猛地撞向一旁的柱子。 “给本王拦住她!” 黑影一跃而入,可还是迟了一步,付知知当场撞得头破血流,模样看起来十分凄惨。 “王爷您您别怪王妃姐姐王妃姐姐说得对,我这样的人确实不不配活着我只是想告诉您汤里有有” 头一歪,眼一闭,晕死过去。 敏嘉郡主十分没形象地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都快要死的人了,还能说这么多话!王爷,她就是装的!” “啪——” 祁西洲忍无可忍,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还不给本王闭上你那张嘴!行,既然你这么说了,本王今日就将人纳进门!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将人好好送回去,再宣个太医来给她瞧瞧!”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 一顿好好的午膳,就这么闹哄哄的结束了。 刚走到门边,祁西洲又朝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把那盅汤带上,让太医仔细瞧瞧,里面到底添了什么?” 敏嘉郡主一脸困惑,看向一旁的嬷嬷,压低了声问道。 “嬷嬷,难道那药你加在汤里了?” 嬷嬷摇头,“没有,药还在老奴的屋子里,没王妃的吩咐,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敏嘉郡主唇边勾起抹讥诮的笑。 “那安王可得好好查查了!那汤,方才我已经喝过了!” 祁西洲身形微僵,一拂袖,大步离开。 “去把知知住的院子收拾一下,从今日起她就是本王的妾室!” “是,王爷晚上可要过来?” “嗯,你们先好生安慰着她,本王晚些过去陪她。” 敏嘉郡主冷笑连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嬷嬷却没她这么淡定。 “王妃,王爷到现在也没与您同房,现在倒叫这付姑娘占了个大便宜,万一万一” 敏嘉郡主端过奴婢递来的茶,抿一口。 “不过一个妾室罢了,只要这正妃的位置是我的就行,何况王爷如今还得仰仗我父亲,呵呵,你看他敢不敢宠妾灭妻!” 嬷嬷点头,“也是,她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贱人,怎么可能越得过王妃您去!之前她没名没分的,倒是不好动手,如今王妃教训妾室,合情合理!” 敏嘉郡主勾唇,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且等着看,不急,连她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嬷嬷,那药今晚下到王爷的茶水里!” “是,王妃放心,大厨房的人全都地仰仗您,一个个的可不敢乱说,老奴这就去安排。” 太尉府积攒了百年的家业,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这点银子,敏嘉郡主还真不放在眼里。 不过她享受惯了的,吃食上自然不能马虎。 别的不说,大厨房的上下,全都拿着双份的例银,做得好还有额外的赏赐。 她们敢不尽心为她办事? 别说是迷药了,只怕是让她们下毒,她们也是敢的! 如今的安王府,除了跟在安王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剩下的人早就倒戈了! 其中就包括裴北北! 主要是敏嘉郡主亲眼看到她半夜与外男私会,小辫子攥在手里,她哪敢不乖乖服从自己。 裴北北更是指天发誓,说自己只想在王府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对安王绝无其他的心思。 看她说得信誓旦旦,且与裴北北私混的男人是祁西洲从北地带回来的暗卫,极受器重。 没想到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与裴北北看对了眼,滚到了床上。 不过自打她进府,裴北北确实极少主动去找祁西洲,虽与自己经常撕打,但也没大的冲突。 既然裴北北一心只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了她的心愿就是! 第328章 本王晚点过去陪她 付知知垂着头,脸上还沾着泪珠,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 “王爷,知知不是故意来打扰您和王妃姐姐用饭的,只是知知有重要的事要同您讲” 声音中满是乞求。 她今日依旧穿着一袭月白的罗裙,外面只罩了件同色的夹袄,清丽的小脸冻得通红。 确实我见犹怜! 敏嘉郡主没空搭理她,死死盯着祁西洲,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闭上你的嘴!没见本妃与王爷有话说?滚到一边等着去!” 付知知捏着手里的帕子,嘴唇翕动,真就乖乖地同那些伺候的婢女站在一边。 祁西洲额上暴出青筋,袖中的手紧握成拳,但还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烦躁。 “知知,你有何事与本王讲?很重要吗?” 付知知迅速抬眸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沾在睫毛上的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 “嗯,知知是真的有事同您讲。” 语气温柔,与敏嘉郡主形成鲜明的对比。 祁西洲瞥了眼付知知身后跟着的两个婢女,声音微沉。 “这么冷的天,你们不知给付姑娘多穿件衣裳?前日本王送的大氅呢?” 婢女哆哆嗦嗦的跪下。 “回回王爷的话,奴婢们也劝过付姑娘,可她说那大氅金贵,舍不得穿,这才这才王爷饶命!” 敏嘉郡主忍不住哼一声。 “小家子气!一个破大氅也没见过,既然舍不得穿,你干脆穿着中衣算了!反正也是个没脸没皮的玩意!” 付知知的头垂得更低了,袖中的手指节泛白,但还是强忍下心中的愤怒。 “王妃姐姐教训的是,知知确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多亏王爷好心收留。” “王妃姐姐既然不喜欢知知,知知也不愿给王爷惹麻烦,知知今天就搬出去” 边说边无声落泪,身子微微发着抖,像是怕极了敏嘉郡主。 敏嘉郡主一掌拍在桌子上,指着付知知破口大骂。 “你个小贱人口口声声都是本妃为难你了!要是没本妃,你怕是连饭也吃不起!还有你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哪一样不是王府给的!你既然活不下去了,干脆一头撞死,岂不痛快?” 付知知咬着唇,眼里蓄满泪水,长长的睫毛忽闪几下,不舍的看一眼祁西洲。 在所有人都没防备的时候,猛地撞向一旁的柱子。 “给本王拦住她!” 黑影一跃而入,可还是迟了一步,付知知当场撞得头破血流,模样看起来十分凄惨。 “王爷您您别怪王妃姐姐王妃姐姐说得对,我这样的人确实不不配活着我只是想告诉您汤里有有” 头一歪,眼一闭,晕死过去。 敏嘉郡主十分没形象地朝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都快要死的人了,还能说这么多话!王爷,她就是装的!” “啪——” 祁西洲忍无可忍,甩了她一个大嘴巴子。 “还不给本王闭上你那张嘴!行,既然你这么说了,本王今日就将人纳进门!如此一来,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将人好好送回去,再宣个太医来给她瞧瞧!” “是,主子,属下这就去!” 一顿好好的午膳,就这么闹哄哄的结束了。 刚走到门边,祁西洲又朝一旁的侍卫吩咐道。 “把那盅汤带上,让太医仔细瞧瞧,里面到底添了什么?” 敏嘉郡主一脸困惑,看向一旁的嬷嬷,压低了声问道。 “嬷嬷,难道那药你加在汤里了?” 嬷嬷摇头,“没有,药还在老奴的屋子里,没王妃的吩咐,老奴不敢擅自做主。” 敏嘉郡主唇边勾起抹讥诮的笑。 “那安王可得好好查查了!那汤,方才我已经喝过了!” 祁西洲身形微僵,一拂袖,大步离开。 “去把知知住的院子收拾一下,从今日起她就是本王的妾室!” “是,王爷晚上可要过来?” “嗯,你们先好生安慰着她,本王晚些过去陪她。” 敏嘉郡主冷笑连连,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讥讽和轻蔑。 嬷嬷却没她这么淡定。 “王妃,王爷到现在也没与您同房,现在倒叫这付姑娘占了个大便宜,万一万一” 敏嘉郡主端过奴婢递来的茶,抿一口。 “不过一个妾室罢了,只要这正妃的位置是我的就行,何况王爷如今还得仰仗我父亲,呵呵,你看他敢不敢宠妾灭妻!” 嬷嬷点头,“也是,她一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贱人,怎么可能越得过王妃您去!之前她没名没分的,倒是不好动手,如今王妃教训妾室,合情合理!” 敏嘉郡主勾唇,眼中划过一抹杀意。 “且等着看,不急,连她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嬷嬷,那药今晚下到王爷的茶水里!” “是,王妃放心,大厨房的人全都地仰仗您,一个个的可不敢乱说,老奴这就去安排。” 太尉府积攒了百年的家业,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为过,这点银子,敏嘉郡主还真不放在眼里。 不过她享受惯了的,吃食上自然不能马虎。 别的不说,大厨房的上下,全都拿着双份的例银,做得好还有额外的赏赐。 她们敢不尽心为她办事? 别说是迷药了,只怕是让她们下毒,她们也是敢的! 如今的安王府,除了跟在安王身边的那几个侍卫,剩下的人早就倒戈了! 其中就包括裴北北! 主要是敏嘉郡主亲眼看到她半夜与外男私会,小辫子攥在手里,她哪敢不乖乖服从自己。 裴北北更是指天发誓,说自己只想在王府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对安王绝无其他的心思。 看她说得信誓旦旦,且与裴北北私混的男人是祁西洲从北地带回来的暗卫,极受器重。 没想到啊,真是人不可貌相,一来二去的,不知怎么就与裴北北看对了眼,滚到了床上。 不过自打她进府,裴北北确实极少主动去找祁西洲,虽与自己经常撕打,但也没大的冲突。 既然裴北北一心只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如了她的心愿就是! 第329章 母亲有喜了 许知意自然是不知道安王府中发生的这些糟心的事,看着眼前跪着的人,眉头紧锁。 “松蓝,你怎么都不同我商量一下就而且你寻的那人信得过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明明是训斥,可声音中难掩关心,松蓝心中一松,抬起那张有些发白的脸。 “郡主,属下心意已决!如今既然已经做了,自然不会后悔!郡主,您就留下属下!” 许知意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一旁的海青将人扶起来。 松蓝疼得呲牙咧嘴,纵使是软凳,也只能坐一半,钻心的疼,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郡主,他好像发热了,这身上就跟熟了似的!” 海青皱着眉,对松蓝这鲁莽的举动也有些无语。 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松蓝真就找了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替他净了身。 这才几天的功夫,他的胡须已经掉光了,下巴光秃秃,嗓音尖细,像只没毛的鸡! 浮生也很同情他,但忍不住的肩膀抖动。 “郡主,以后您不能再叫他松蓝侍卫了哈哈哈,以后奴婢是不是该称呼他一声蓝公公了!哈哈哈” 笑到眼泪飞溅,不管许知意如何嗔怪地捏她,浮生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最后,还是白嬷嬷看着松蓝那张如同打翻了调料瓶一般,精彩纷呈的脸,略微地发动了一下不多的同情心,捂着浮生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你这丫头嘴怎么这么毒!非往人的肺管子上戳!人家没了命根子,以后可就是不男不女的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松蓝,“” 有被安慰到,但不多! 何况她们说悄悄话,非要这么大声吗? 他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许知意。 “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郡主您就发发善心” 许知意抚额,看着他面颊上不正常的红,对海青吩咐道。 “把他送到陈府医那里,这几天,你也多看顾着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会死人的。” 海青憋着笑,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松蓝。 “郡主放心,属下这几天就与蓝公公同住,一定盯着他好好地配合陈府医!” 松蓝,“” 心中跑过一大群草泥马,嘴唇动了动,颤抖着指着海青,你了半天,眼一翻,晕了过去。 “啊属下也没说什么啊!难不成没了那玩意,人也变得脆弱了?” 许知意,“出去!” 海青扁扁嘴,嘴里小声嘟哝着。 “属下又没说错,不过,这松蓝还真是挺值得佩服的,这说切就给切了,啧啧!” 许知意无奈地抚额,轻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再不答应带着松蓝一起前去东临,就显得很没有同情心。 而且松蓝这情况,要是留在京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进宫! 可进了宫呢? 先不说平昭帝如何看,就祁西洲那性子,又岂会饶过松蓝?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长吁短叹的?” 何陵景缓缓进来,顺手解下大氅,挂去了一边的木架上,又伸到炭炉前烤了烤手。 “阿景,大理寺的事情忙完了?” “嗯,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哪里来的土匪,就只能从乱葬岗随便找了几具尸体” 许知意笑着替他倒了盏茶。 “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你可有用饭?” 何陵景摇头。 “忙完就赶着回来了,没空吃饭。” 就势躺在许知意的腿上,半阖着眸,由着她替自己将碧玉发冠取下来。 许知意拿过一旁的象牙梳,温柔地替他梳理着墨发。 “灶上煨着排骨莲藕汤,你垫垫再睡” 何陵景轻轻应着,眼皮就似有千斤重,嗅着熟悉的香气,意识渐渐模糊。 孙夫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儿子跟只大狗似的赖在许知意的怀里。 忍不住一阵嫌弃。 “啧!这么重也不怕把知意给压疼了!还真是不会心疼人!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棒槌!” 许知意笑,招呼着孙夫人坐下。 “这么冷的天,母亲怎么过来了?” 孙夫人喝了半盏茶,这才道。 “我方才看到松蓝了,他不是跟着安王的吗?怎么到咱们府上来了?” 许知意叹口气。 “他净身了,非要跟着我一同前去东临,之前以为他只是说笑的,没成想” 孙夫人一口茶喷出来,忙掏出帕子,替自己和许知意擦干净。 “你说的是真的?他真把自己那个啥给切了?不得不说,这也是个狠人啊!扑哧哧,那以后是不是得叫他蓝公公了?” 许知意,“” 孙嬷嬷也是一脸的无语,轻轻拉一把自家夫人的袖子,示意她稍微注意点形象。 孙夫人翻了个白眼。 “扯我干什么?我跟自个女儿讲话,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不过啊,蓝公公似乎不太好听” 孙夫人摩挲着下巴,真就开始认真想起这个问题来。 何陵景无语,缓缓睁开眼。 “母亲,您这关注点还真是与众不同” 孙夫人没好气白他一眼,顺手捻起小几上的咸口点心咬一口。 “你睡你的,我与知意聊我们的!知意啊,你这小厨房的点心味道真是不错,柴厨房跟着你走了,谁来做这些啊!” 连吃了两块,忍不住打了个嗝,揉了揉肚子。 “撑死我了,知意你之前给我的消食丸子还有没有了?” “之前给了母亲不少,已经吃完了?” 孙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许知意不解的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孙嬷嬷。 “母亲近来可是身子不舒服?那个虽说味道不差,可说到底也是药” “不是的郡主夫人她夫人她”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知意啊,母亲有喜了!” 何陵景,“??” 他都二十七了还尚未成亲,更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母亲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想象了一下被个流着口水的小奶娃抱着腿的场景,忍不住一个激灵。 “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也憋着!又不是你生!” 何陵景,“” 所以女人不管多大年龄,都是这样不讲道理! 第329章 母亲有喜了 许知意自然是不知道安王府中发生的这些糟心的事,看着眼前跪着的人,眉头紧锁。 “松蓝,你怎么都不同我商量一下就而且你寻的那人信得过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明明是训斥,可声音中难掩关心,松蓝心中一松,抬起那张有些发白的脸。 “郡主,属下心意已决!如今既然已经做了,自然不会后悔!郡主,您就留下属下!” 许知意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一旁的海青将人扶起来。 松蓝疼得呲牙咧嘴,纵使是软凳,也只能坐一半,钻心的疼,让他忍不住浑身颤抖。 “郡主,他好像发热了,这身上就跟熟了似的!” 海青皱着眉,对松蓝这鲁莽的举动也有些无语。 以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松蓝真就找了个从宫里出来的老太监,替他净了身。 这才几天的功夫,他的胡须已经掉光了,下巴光秃秃,嗓音尖细,像只没毛的鸡! 浮生也很同情他,但忍不住的肩膀抖动。 “郡主,以后您不能再叫他松蓝侍卫了哈哈哈,以后奴婢是不是该称呼他一声蓝公公了!哈哈哈” 笑到眼泪飞溅,不管许知意如何嗔怪地捏她,浮生依旧笑得停不下来。 最后,还是白嬷嬷看着松蓝那张如同打翻了调料瓶一般,精彩纷呈的脸,略微地发动了一下不多的同情心,捂着浮生的嘴,将她拖了出去。 “你这丫头嘴怎么这么毒!非往人的肺管子上戳!人家没了命根子,以后可就是不男不女的能不能有点同情心?” 松蓝,“” 有被安慰到,但不多! 何况她们说悄悄话,非要这么大声吗? 他苦着脸,可怜巴巴地望着许知意。 “现在说什么也来不及了!郡主您就发发善心” 许知意抚额,看着他面颊上不正常的红,对海青吩咐道。 “把他送到陈府医那里,这几天,你也多看顾着些!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会死人的。” 海青憋着笑,搀扶着一瘸一拐的松蓝。 “郡主放心,属下这几天就与蓝公公同住,一定盯着他好好地配合陈府医!” 松蓝,“” 心中跑过一大群草泥马,嘴唇动了动,颤抖着指着海青,你了半天,眼一翻,晕了过去。 “啊属下也没说什么啊!难不成没了那玩意,人也变得脆弱了?” 许知意,“出去!” 海青扁扁嘴,嘴里小声嘟哝着。 “属下又没说错,不过,这松蓝还真是挺值得佩服的,这说切就给切了,啧啧!” 许知意无奈地抚额,轻声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她再不答应带着松蓝一起前去东临,就显得很没有同情心。 而且松蓝这情况,要是留在京城,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生路,那就是进宫! 可进了宫呢? 先不说平昭帝如何看,就祁西洲那性子,又岂会饶过松蓝?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么长吁短叹的?” 何陵景缓缓进来,顺手解下大氅,挂去了一边的木架上,又伸到炭炉前烤了烤手。 “阿景,大理寺的事情忙完了?” “嗯,算是暂时告一段落了,哪里来的土匪,就只能从乱葬岗随便找了几具尸体” 许知意笑着替他倒了盏茶。 “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你可有用饭?” 何陵景摇头。 “忙完就赶着回来了,没空吃饭。” 就势躺在许知意的腿上,半阖着眸,由着她替自己将碧玉发冠取下来。 许知意拿过一旁的象牙梳,温柔地替他梳理着墨发。 “灶上煨着排骨莲藕汤,你垫垫再睡” 何陵景轻轻应着,眼皮就似有千斤重,嗅着熟悉的香气,意识渐渐模糊。 孙夫人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儿子跟只大狗似的赖在许知意的怀里。 忍不住一阵嫌弃。 “啧!这么重也不怕把知意给压疼了!还真是不会心疼人!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棒槌!” 许知意笑,招呼着孙夫人坐下。 “这么冷的天,母亲怎么过来了?” 孙夫人喝了半盏茶,这才道。 “我方才看到松蓝了,他不是跟着安王的吗?怎么到咱们府上来了?” 许知意叹口气。 “他净身了,非要跟着我一同前去东临,之前以为他只是说笑的,没成想” 孙夫人一口茶喷出来,忙掏出帕子,替自己和许知意擦干净。 “你说的是真的?他真把自己那个啥给切了?不得不说,这也是个狠人啊!扑哧哧,那以后是不是得叫他蓝公公了?” 许知意,“” 孙嬷嬷也是一脸的无语,轻轻拉一把自家夫人的袖子,示意她稍微注意点形象。 孙夫人翻了个白眼。 “扯我干什么?我跟自个女儿讲话,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规矩?不过啊,蓝公公似乎不太好听” 孙夫人摩挲着下巴,真就开始认真想起这个问题来。 何陵景无语,缓缓睁开眼。 “母亲,您这关注点还真是与众不同” 孙夫人没好气白他一眼,顺手捻起小几上的咸口点心咬一口。 “你睡你的,我与知意聊我们的!知意啊,你这小厨房的点心味道真是不错,柴厨房跟着你走了,谁来做这些啊!” 连吃了两块,忍不住打了个嗝,揉了揉肚子。 “撑死我了,知意你之前给我的消食丸子还有没有了?” “之前给了母亲不少,已经吃完了?” 孙夫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着她眨巴了几下眼睛。 许知意不解的看向一旁欲言又止的孙嬷嬷。 “母亲近来可是身子不舒服?那个虽说味道不差,可说到底也是药” “不是的郡主夫人她夫人她”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知意啊,母亲有喜了!” 何陵景,“??” 他都二十七了还尚未成亲,更是没有自己的孩子,如今母亲再生个弟弟或者妹妹 想象了一下被个流着口水的小奶娃抱着腿的场景,忍不住一个激灵。 “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也憋着!又不是你生!” 何陵景,“” 所以女人不管多大年龄,都是这样不讲道理! 第330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许知意替孙夫人重新把了脉。 孙夫人十五岁有了何陵景,如今已经她也已经四十有二,这时候怀孕产子还是挺危险的。 幸好,孙夫人之前患了头疾后,一直在调养身子,胃口也不错,整体状况还算稳定。 只是等到孙夫人生产时,她已经去东临了,实在是放心不下。 孙夫人看她满面忧色,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必忧心,你父亲已经替我寻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太医,接生婆一等的也已经提前讲好了。” “你且安心去东临,京城的事不必挂心。” 许知意反握住她的手。 “母亲有身孕我自是欢喜的,只是我无法亲自替您日日把脉,还是放心不下,这样,我将扶光留在您身边,一直等您顺利生产后,再让她来东临就是。” 孙夫人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心头只觉一阵暖流涌过。 “好,母亲全听你的。” 何陵景微微蹙眉。 “可如此一来,你身边又少了个得力的人,母亲这边自有太医照料,不然” 孙夫人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抚光得了知意的真传,她若留在我身边,我也不必担心有人在我的安胎药里做什么手脚,你可倒好,一点也不知担心我,哼,都说儿子是漏风的棉袄,真是所言非虚!” 何陵景动了动嘴,见许知意冲自己眨眼,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颇为幽怨的看一眼许知意。 瞧瞧啊,母亲又要生孩子了,他却还没成亲,真是凄凄惨惨! 抚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听到许知意的安排,当下便点了头。 “郡主放心,有属下在,自然会好好照顾夫人,她的汤药属下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待夫人一切安稳,属下就去东临寻您!” “好,我那里还有几本关于生产和产后的医书,你抽空就多研究研究!” 顿了顿,又道。 “趁着这段时间,你随我再制些安胎的药丸子,对了,还有产后补气血的,还有替孩子压惊的” “还有孩子受寒,拉肚” 孙夫人抚额。 “哎呀知意,你都把我弄紧张了,不管如何,我都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经验多少是有一点的,你别紧张。” 孙嬷嬷也笑着安慰。 “是啊,老奴亲手带大了公子和两位姑娘,这一点还请郡主放心!” 许知意点了点头。 “嬷嬷说的是,我竟把这个给忘了!真是关心则乱啊!母亲可千万别紧张,您的心情会影响到孩子。” 急忙从梳匣里取出几支金簪,交到白嬷嬷手中。 “嬷嬷,你去寻个首饰铺子,找人打造个金锁,还有,再打一副金手镯。” 孙夫人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不由红了眼眶,一把将人扯到自己身边坐下。 “去了东临又不是断了联系,你可得记着时常往家里送信报平安,受了委屈也尽管同母亲讲!” “好,我一定不会只报喜不报忧,到时母亲别嫌我烦。” 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孙夫人的腰有些酸疼,这才扶着孙嬷嬷的手缓缓起身。 “我得回去躺一会,这些天愈发的能吃能睡,知意,你再帮母亲制点消食的丸子。” 许知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亲这个时候要少食多餐,吃得过多,到时胎儿过大不利于生产。” 孙嬷嬷笑着打趣。 “老奴也是这样劝夫人的,可奈何丞相生怕饿着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可着劲地给添菜,瞧瞧这才多久,人就圆了一圈!” 孙夫人斜瞥她一眼。 “嬷嬷上这来告状了?哼,可不是我贪嘴,是孩子想吃!” 哄堂大笑。 “母亲晚上来我这用饭吗?” 孙夫人摆手,瞪一眼何陵景。 “母亲就不打扰你们两人叙话了,而且柴厨子做的饭过于清淡,我最近很想吃点酸酸辣辣的。” 许知意挑眉。 “都说酸儿辣女,母亲这两样都想吃,难不成是对龙凤胎?” 孙夫人就势在她脸颊上亲捏一把。 “女人在怀孕时,口味也会跟着变,管他是男是女,能快乐无忧长大就好。” 孙夫人一走,何陵景就垮下脸,巴巴地望着许知意。 “阿景,你为何是这副神情?” “母亲又要生孩子了,可我还不曾成亲,唉” 许知意好笑地替他将墨发松松挽在身后。 “也是,日后这府里怕是没你的容身之地了!唔” 何陵景气结,在她的唇上轻咬,旋即加深了这个吻。 额头相抵。 “知意等京城的事尘埃落定,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 晚膳,柴厨子特意多添了两道菜。 “郡主,这道八宝鸭可是浮生姑娘亲手做的,您尝尝味道如何?还有这个八卦汤,浓而不腻,快尝尝。” 许知意依次尝了,满意的点头。 “不错,有你的几分真传了。” 柴厨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吱唔着。 “郡郡主小的瞧着那松什么的侍卫净了身,那小人若想一直留在您身边是不是也得” 许知意头上飞过一郡乌鸦。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净身是什么好事吗?上赶着的往上凑。 何陵景淡声道。 “不必,你见宫里御膳房的厨子是净了身的?” 柴厨子打量了一眼许知意。 “可小的听说只有净了身的能跟主子一个院里住着小的想着” 许知意叹口气。 “我听闻你还有亲人,何况我也不会一直留在东临,真没这个必要。” 柴厨子道,“哎呀,小的父母早亡,分了家之后,都是各过各的,小的一心钻研厨艺,无心成亲。” “等到了东临,就在您的院里建个小厨房,小的亲自准备膳食,也稳妥些。” 他想着一会就去找那个侍卫,问问是在哪里净身的,早切了早了事! 许知意,“” 何陵景瞥了他一眼。 “你想清楚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想好了,想好了!绝不后悔!” “行了,你先下去!” 柴厨子一脸欢天喜地地走了,留下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第330章 开弓没有回头箭 许知意替孙夫人重新把了脉。 孙夫人十五岁有了何陵景,如今已经她也已经四十有二,这时候怀孕产子还是挺危险的。 幸好,孙夫人之前患了头疾后,一直在调养身子,胃口也不错,整体状况还算稳定。 只是等到孙夫人生产时,她已经去东临了,实在是放心不下。 孙夫人看她满面忧色,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不必忧心,你父亲已经替我寻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太医,接生婆一等的也已经提前讲好了。” “你且安心去东临,京城的事不必挂心。” 许知意反握住她的手。 “母亲有身孕我自是欢喜的,只是我无法亲自替您日日把脉,还是放心不下,这样,我将扶光留在您身边,一直等您顺利生产后,再让她来东临就是。” 孙夫人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心头只觉一阵暖流涌过。 “好,母亲全听你的。” 何陵景微微蹙眉。 “可如此一来,你身边又少了个得力的人,母亲这边自有太医照料,不然” 孙夫人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 “抚光得了知意的真传,她若留在我身边,我也不必担心有人在我的安胎药里做什么手脚,你可倒好,一点也不知担心我,哼,都说儿子是漏风的棉袄,真是所言非虚!” 何陵景动了动嘴,见许知意冲自己眨眼,只得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颇为幽怨的看一眼许知意。 瞧瞧啊,母亲又要生孩子了,他却还没成亲,真是凄凄惨惨! 抚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听到许知意的安排,当下便点了头。 “郡主放心,有属下在,自然会好好照顾夫人,她的汤药属下也不会假他人之手!” “待夫人一切安稳,属下就去东临寻您!” “好,我那里还有几本关于生产和产后的医书,你抽空就多研究研究!” 顿了顿,又道。 “趁着这段时间,你随我再制些安胎的药丸子,对了,还有产后补气血的,还有替孩子压惊的” “还有孩子受寒,拉肚” 孙夫人抚额。 “哎呀知意,你都把我弄紧张了,不管如何,我都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经验多少是有一点的,你别紧张。” 孙嬷嬷也笑着安慰。 “是啊,老奴亲手带大了公子和两位姑娘,这一点还请郡主放心!” 许知意点了点头。 “嬷嬷说的是,我竟把这个给忘了!真是关心则乱啊!母亲可千万别紧张,您的心情会影响到孩子。” 急忙从梳匣里取出几支金簪,交到白嬷嬷手中。 “嬷嬷,你去寻个首饰铺子,找人打造个金锁,还有,再打一副金手镯。” 孙夫人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不由红了眼眶,一把将人扯到自己身边坐下。 “去了东临又不是断了联系,你可得记着时常往家里送信报平安,受了委屈也尽管同母亲讲!” “好,我一定不会只报喜不报忧,到时母亲别嫌我烦。” 两人又闲聊了好一会,孙夫人的腰有些酸疼,这才扶着孙嬷嬷的手缓缓起身。 “我得回去躺一会,这些天愈发的能吃能睡,知意,你再帮母亲制点消食的丸子。” 许知意无奈地摇了摇头。 “母亲这个时候要少食多餐,吃得过多,到时胎儿过大不利于生产。” 孙嬷嬷笑着打趣。 “老奴也是这样劝夫人的,可奈何丞相生怕饿着夫人和她腹中的孩子,可着劲地给添菜,瞧瞧这才多久,人就圆了一圈!” 孙夫人斜瞥她一眼。 “嬷嬷上这来告状了?哼,可不是我贪嘴,是孩子想吃!” 哄堂大笑。 “母亲晚上来我这用饭吗?” 孙夫人摆手,瞪一眼何陵景。 “母亲就不打扰你们两人叙话了,而且柴厨子做的饭过于清淡,我最近很想吃点酸酸辣辣的。” 许知意挑眉。 “都说酸儿辣女,母亲这两样都想吃,难不成是对龙凤胎?” 孙夫人就势在她脸颊上亲捏一把。 “女人在怀孕时,口味也会跟着变,管他是男是女,能快乐无忧长大就好。” 孙夫人一走,何陵景就垮下脸,巴巴地望着许知意。 “阿景,你为何是这副神情?” “母亲又要生孩子了,可我还不曾成亲,唉” 许知意好笑地替他将墨发松松挽在身后。 “也是,日后这府里怕是没你的容身之地了!唔” 何陵景气结,在她的唇上轻咬,旋即加深了这个吻。 额头相抵。 “知意等京城的事尘埃落定,你就嫁给我好不好?” “好,一言为定!” 晚膳,柴厨子特意多添了两道菜。 “郡主,这道八宝鸭可是浮生姑娘亲手做的,您尝尝味道如何?还有这个八卦汤,浓而不腻,快尝尝。” 许知意依次尝了,满意的点头。 “不错,有你的几分真传了。” 柴厨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吱唔着。 “郡郡主小的瞧着那松什么的侍卫净了身,那小人若想一直留在您身边是不是也得” 许知意头上飞过一郡乌鸦。 这一个个的都是什么毛病,净身是什么好事吗?上赶着的往上凑。 何陵景淡声道。 “不必,你见宫里御膳房的厨子是净了身的?” 柴厨子打量了一眼许知意。 “可小的听说只有净了身的能跟主子一个院里住着小的想着” 许知意叹口气。 “我听闻你还有亲人,何况我也不会一直留在东临,真没这个必要。” 柴厨子道,“哎呀,小的父母早亡,分了家之后,都是各过各的,小的一心钻研厨艺,无心成亲。” “等到了东临,就在您的院里建个小厨房,小的亲自准备膳食,也稳妥些。” 他想着一会就去找那个侍卫,问问是在哪里净身的,早切了早了事! 许知意,“” 何陵景瞥了他一眼。 “你想清楚了?开弓可没有回头箭!” “想好了,想好了!绝不后悔!” “行了,你先下去!” 柴厨子一脸欢天喜地地走了,留下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无奈。 第331章 是底气也是退路 安王府正是晚膳时间。 祁西洲让人仔细查验过每道菜,没发现一点异样,就包括中午敏嘉郡主亲手炖的汤。 “这汤确定没问题?” 太医垂着头,恭敬的站在一边。 “回安王的话,臣确实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祁西洲用了饭后,喝了两盏茶,这才摆摆手。 “本王与父皇说过了,你这两日且先在王府中住下。” “是,那臣就先退下了。” 出了屋子,太医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京城之前一直传言,说安王暴虐残忍,寡淡无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真不知道敏嘉郡主是如何忍受的。 婚姻可是事关一辈子的,也不知严太尉那眼睛是怎么长的,偏就相中了这么个女婿。 敏嘉郡主听着嬷嬷的禀告,唇角缓缓勾起。 “王爷只让人查验了饭食,没查那茶水?” “回王妃的话,老奴让人在安王的杯子里全都抹上了那药,茶水是没问题的” 敏嘉郡主轻笑一声。 “呵,凭王爷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行了,都下去,今日的事办得不错,统统有赏!” 心里想着,即使祁西洲之后发现了什么端倪,但茶都已经喝了,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敏嘉郡主有这样的跋扈的底气,也是因为背后还有太尉府作为支撑。 祁西洲要真为了付知知与她闹翻,就是与整个太尉府为敌,对他坏处多于好处。 父亲已经与她分析过当下的朝局,祁西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帝王。 至于她,以后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要不是看在这些地份上,敏嘉郡主还真的想与祁西洲和离。 烈火烹油她不怕,怕的是像现在这般温水煮青蛙。 每天一睁眼,就让人窒息,盯着沙漏,数着手指头度日。 她与祁西洲成亲也快半年,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更别提夫妻间的亲昵了。 祁西洲躲她如避蛇蝎。 难怪许知意当初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放手离开。 不过,敏嘉郡主又觉得许知意也挺傻的,放弃那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不要,如今好了,要去东临和亲了! 算计了这么久,今夜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可敏嘉郡主的心中却涌起一丝厌恶来。 脑海中全是吴长风的那张俊脸,以及动情时,低唤自己名字时的勾人模样。 嬷嬷进来,凑到她耳畔低声道。 “王妃,那边已经全准备好了,王爷身边的暗卫也中了招,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付知知那边是什么情况?” “老奴给她那屋里点了熏香,一时半会醒不了,王妃放心,今夜没人能打扰您与安王” 敏嘉郡主起身,眼中满是算计。 “走!本妃就不信了,王爷中了那样的药,还能无动于衷!” 她与吴长风厮混了这么些天,也不知有没有怀上,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要早做打算。 总之,不管孩子是谁的种,最后只能是祁西洲的就对了! 她可不能让长子先从裴北北的肚子里爬出来。 不过裴北北也听话,顺从地喝下她准备的避子药,且看她那个样子,的确没有想要孩子的打算。 要啥啥不缺,这个男人不行,再换下一个,别提多美了,干嘛生个拖油瓶,捆死自己? 裴北北看着两大箱子的首饰,漂亮的衣裙,以及上千两的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瞧见没,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咱们以后就不缺吃喝!对了,我让你买的院子买好了吗?” 暗处走出个男人,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着一袭湖蓝长衫,倒还算养眼。 “三进的院子是不是太大了?何况你我二人住在王府里,干嘛费那钱?” 裴北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懂什么,银子啥的放着也就花没了,可房子还有田产就不一样了,那是底气,也是退路!” “而且,你打算一辈子跟着他?傻不傻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男人缓缓点了点头。 “全听你的!郊外的庄子也买了两座,不过咱们手头的钱不够宽裕,只买了几十亩的田。” 裴北北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面前的箱子。 “只要我能好好哄着她,还愁没银子吗?她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女儿,不过是答应了不生孩子,就送了这么多过来!” 男人皱眉,“你难道真的不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要啊!可是咱们俩还年轻,日后总会有孩子的,担心个什么劲,眼前得多从她那哄点银子,到时咱俩远走高飞,哪还由她说了算!” “主子以后真要坐上那位置,你就是贵妃,真愿跟着我走?” 裴北北继续扒拉着箱子,挑出了几套款式老旧的首饰。 “明天把这几套拿去卖了,银子就存在钱庄,当贵妃有什么好的,一辈子困在宫里不得自由,有了钱,咱们去哪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男人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亲了又亲。 裴北北感受着他身体的变化,勾唇一笑,揽住他的腰。 “春宵苦短,咱们去歇了?” 男人抱起她,嗓音暗哑。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看我今夜怎么折腾你。” 两人嬉笑着到了里间,很快传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水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两人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裴北北一点也不提心,毕竟自从祁西洲将她纳进府后,就再没踏足过这院子半步。 而这暗卫深得祁西洲信任,打死他也想不到,他会与他的女人滚到一起。 有花不完的银子,睡不完的美男,裴北北觉得自己穿越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之前对祁西洲那点子旖旎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 许知意还真是挺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就发现了祁西洲具有渣男的本质,走得那是毫不犹豫。 裴北北侧头,看着身边已经呼呼大睡的男人,眉心微拧。 不过眼下,她能利用的也只有他了,若想在这安王府好好活着,身边必得有个武功高强的。 以后她总要离开,有这么个人一路相护,安全倒是有保障 第331章 是底气也是退路 安王府正是晚膳时间。 祁西洲让人仔细查验过每道菜,没发现一点异样,就包括中午敏嘉郡主亲手炖的汤。 “这汤确定没问题?” 太医垂着头,恭敬的站在一边。 “回安王的话,臣确实没发现任何的异常。” 祁西洲用了饭后,喝了两盏茶,这才摆摆手。 “本王与父皇说过了,你这两日且先在王府中住下。” “是,那臣就先退下了。” 出了屋子,太医这才长长呼出口气。 京城之前一直传言,说安王暴虐残忍,寡淡无情,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真不知道敏嘉郡主是如何忍受的。 婚姻可是事关一辈子的,也不知严太尉那眼睛是怎么长的,偏就相中了这么个女婿。 敏嘉郡主听着嬷嬷的禀告,唇角缓缓勾起。 “王爷只让人查验了饭食,没查那茶水?” “回王妃的话,老奴让人在安王的杯子里全都抹上了那药,茶水是没问题的” 敏嘉郡主轻笑一声。 “呵,凭王爷这脑子,也不知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行了,都下去,今日的事办得不错,统统有赏!” 心里想着,即使祁西洲之后发现了什么端倪,但茶都已经喝了,他也不敢对自己怎么样。 敏嘉郡主有这样的跋扈的底气,也是因为背后还有太尉府作为支撑。 祁西洲要真为了付知知与她闹翻,就是与整个太尉府为敌,对他坏处多于好处。 父亲已经与她分析过当下的朝局,祁西洲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帝王。 至于她,以后可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要不是看在这些地份上,敏嘉郡主还真的想与祁西洲和离。 烈火烹油她不怕,怕的是像现在这般温水煮青蛙。 每天一睁眼,就让人窒息,盯着沙漏,数着手指头度日。 她与祁西洲成亲也快半年,两人单独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更别提夫妻间的亲昵了。 祁西洲躲她如避蛇蝎。 难怪许知意当初会那么毅然决然地放手离开。 不过,敏嘉郡主又觉得许知意也挺傻的,放弃那唾手可得的皇后之位不要,如今好了,要去东临和亲了! 算计了这么久,今夜终于要得偿所愿了。 可敏嘉郡主的心中却涌起一丝厌恶来。 脑海中全是吴长风的那张俊脸,以及动情时,低唤自己名字时的勾人模样。 嬷嬷进来,凑到她耳畔低声道。 “王妃,那边已经全准备好了,王爷身边的暗卫也中了招,咱们要不要现在就过去?” “付知知那边是什么情况?” “老奴给她那屋里点了熏香,一时半会醒不了,王妃放心,今夜没人能打扰您与安王” 敏嘉郡主起身,眼中满是算计。 “走!本妃就不信了,王爷中了那样的药,还能无动于衷!” 她与吴长风厮混了这么些天,也不知有没有怀上,为了防患于未然,还是要早做打算。 总之,不管孩子是谁的种,最后只能是祁西洲的就对了! 她可不能让长子先从裴北北的肚子里爬出来。 不过裴北北也听话,顺从地喝下她准备的避子药,且看她那个样子,的确没有想要孩子的打算。 要啥啥不缺,这个男人不行,再换下一个,别提多美了,干嘛生个拖油瓶,捆死自己? 裴北北看着两大箱子的首饰,漂亮的衣裙,以及上千两的银票,笑得见牙不见眼。 “瞧见没,只要顺着她的意思,咱们以后就不缺吃喝!对了,我让你买的院子买好了吗?” 暗处走出个男人,剑眉星目,身形挺拔,着一袭湖蓝长衫,倒还算养眼。 “三进的院子是不是太大了?何况你我二人住在王府里,干嘛费那钱?” 裴北北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你懂什么,银子啥的放着也就花没了,可房子还有田产就不一样了,那是底气,也是退路!” “而且,你打算一辈子跟着他?傻不傻啊!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 男人缓缓点了点头。 “全听你的!郊外的庄子也买了两座,不过咱们手头的钱不够宽裕,只买了几十亩的田。” 裴北北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面前的箱子。 “只要我能好好哄着她,还愁没银子吗?她还真是地主家的傻女儿,不过是答应了不生孩子,就送了这么多过来!” 男人皱眉,“你难道真的不想要一个我们的孩子?” “要啊!可是咱们俩还年轻,日后总会有孩子的,担心个什么劲,眼前得多从她那哄点银子,到时咱俩远走高飞,哪还由她说了算!” “主子以后真要坐上那位置,你就是贵妃,真愿跟着我走?” 裴北北继续扒拉着箱子,挑出了几套款式老旧的首饰。 “明天把这几套拿去卖了,银子就存在钱庄,当贵妃有什么好的,一辈子困在宫里不得自由,有了钱,咱们去哪都能过得舒舒服服的!” 男人一把将她揽在怀里,亲了又亲。 裴北北感受着他身体的变化,勾唇一笑,揽住他的腰。 “春宵苦短,咱们去歇了?” 男人抱起她,嗓音暗哑。 “你个磨人的小妖精,看我今夜怎么折腾你。” 两人嬉笑着到了里间,很快传出了不可描述的声音。 水要了一次又一次,直到两人精疲力尽,沉沉睡去。 裴北北一点也不提心,毕竟自从祁西洲将她纳进府后,就再没踏足过这院子半步。 而这暗卫深得祁西洲信任,打死他也想不到,他会与他的女人滚到一起。 有花不完的银子,睡不完的美男,裴北北觉得自己穿越真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之前对祁西洲那点子旖旎的心思,早就烟消云散。 许知意还真是挺有先见之明的,早早就发现了祁西洲具有渣男的本质,走得那是毫不犹豫。 裴北北侧头,看着身边已经呼呼大睡的男人,眉心微拧。 不过眼下,她能利用的也只有他了,若想在这安王府好好活着,身边必得有个武功高强的。 以后她总要离开,有这么个人一路相护,安全倒是有保障 第332章 棺材板板都要压不住了 祁西洲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燥热得似乎随时能爆开,他强撑着站起来,双腿一软,又猛地跌回到软榻上。 屋门被人从外推开,夹着雪花的冷风,也没能让他有半分的清醒。 双眼猩红的盯着走进来的敏嘉郡主,声音暗沉。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敏嘉郡主轻笑一声,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下人们全部守在廊下。 “王爷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就是听下人们说,您有些不舒服,这才想着来瞧瞧。” 她自顾的坐下,拿起祁西洲面前的杯子端详了好一阵。 “王爷好歹也是皇子,怎么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呢?那汤付知知说有问题,您就真信?呵,也难道许知意会离开你。” 滚烫的热流不断在体内叫嚣奔涌,双腿已经疼到麻木,整个人似乎都被架在了火上炙烤。 “你到底想对本王做什么?本王” 噗的一口血喷在了敏嘉郡主的脸上。 敏嘉郡主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朝门外看一眼。 “王爷您怎么了?” 药是吴长风给的,虽能让人意乱情迷,但绝不会是祁西洲这样的反应才对。 血是黑红色的,明显情况不对。 敏嘉郡主咬咬牙,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生米煮成熟饭,要是祁西洲真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嘶啦——” 祁西洲只觉胸前一凉,衣裳被敏嘉郡主用力的扯开,他很想挣扎,但浑身无力。 敏嘉郡主的手落在他的腰封上一点点往下。 “给本王滚滚出去!” 敏嘉郡主似笑非笑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王爷还是别挣扎了,咱们成亲这么久了,尚未圆房,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不出一刻钟,祁西洲几乎已经不着寸缕,墨发散在腰间。 敏嘉郡主又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一件、两件直到只余一件半透明的小衣。 微一用力,将祁西洲推倒在床榻上,凑近他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祁西洲忍不住猛地哆嗦一下。 他抓住锦被,用尽全力将自己裹起来。 “本王再说最后一次,滚出去!” 敏嘉郡主不为所动,小手顺着他的锁骨慢慢下滑,如同点燃的火苗,一路的蔓延。 祁西洲倒是很想将她拆吃入腹,可一点反应也没有。 敏嘉郡主很快发现了端倪,不由的瞪大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半张着嘴,许久才回过神。 “所以外边的传言都是真的?王爷是真的不行你你你你这个样子如何坐上那位置?” 祁西洲又忍不住歪头,哇的吐出好几口血。 “滚,给本王滚出去!” 迷药与他体内的残毒互相作用,如同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着五脏六腑,双腿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敏嘉郡主慌慌张张的将外裳裹在身上,稳了稳心神,站在床边,自上而下睥睨着他。 “呵,父皇可知你这情况?不如你我二人做个交易如何?” 祁西洲死死盯着她,眸中翻涌着浓浓的杀意。 “什么交易?” 敏嘉郡主嘲讽的笑几声,挑了挑眉。 “我替王爷生个孩子如何?王爷只需要认下这孩子,如此一来,既可堵住悠悠众口,也不必担心被人怀疑您身体有异一举两得的好事,想来王爷不会不答应?” 祁西洲墨眸闪了闪,感受着体内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 “好,本王应了!” 既然敏嘉郡主非要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不留情面。 眼见要到宫宴了,要是敏嘉郡主不小心发生了什么意外,严太尉再恼火也怪不到他头上。 打定主意,祁西洲这才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句。 “以后不经本王同意,谁也不许踏入梧桐院半步!” “是,可主子,付姑娘也不行吗?” 祁西洲冷笑,从枕下摸出只白玉瓶,倒了两粒小药丸出来,一仰头,咽了。 “不行!” 幸好之前许知意替自己准备了不少药丸,就是为了防备今日这种突发状况。 当时自己还笑话她太过谨慎,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许知意只是好脾气的说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王爷不管去哪都记得带上几粒。 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体内的燥热才慢慢散去,祁西洲躺在浴桶中,深如寒潭的墨眸中戾气尽显。 今日要不是有许知意给的药,他怕是真要爆体而亡了。 不知是泪还是水,缓缓顺着眼角滑落到桶中。 他很想现在就冲到丞相府,将许知意揽在怀里,告诉她,自己是真的后悔了,也是真的放不下她。 念及此,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松蓝可在?” 回应他的只是长久的沉默和呼呼的风声。 苦笑一声,抓着桶沿缓缓起身。 是了,松蓝已经离开了,听说走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像是在逃离洪水猛兽一般。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沉灰听到动静,敲了敲门。 “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祁西洲道,“可知松蓝去了哪里?” 沉灰道,“属下并未关注过他的动向,可要现在去查查?” “算了,不必了。” 沉灰还是第一次对祁西洲撒了谎,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可他与松蓝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生死,眼见他净了身,脸上的苍白也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 要是此时被祁西洲知道他的去处,只怕松蓝就走不了了! 他不忍心看到昔日的同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只能在心里对祁西洲说一句抱歉。 此时的丞相府也是人仰马翻,谁也没想到柴厨子的速度这么快,下午还在商量,晚上他就被人抬着回来了。 下身被血浸透,着实把陈府医吓了一大跳。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是有什么大病?不成亲就不成亲,为什么非要净身?你们这样,让郡主情何以堪?简直就是胡闹!” 骂骂咧咧地拿过一旁上好的止血药粉。 “忍着点!过会老夫再给你熬些止痛消炎的药!你爹要是泉下有知,只怕棺材板板都要压不住了!” 第332章 棺材板板都要压不住了 祁西洲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身体燥热得似乎随时能爆开,他强撑着站起来,双腿一软,又猛地跌回到软榻上。 屋门被人从外推开,夹着雪花的冷风,也没能让他有半分的清醒。 双眼猩红的盯着走进来的敏嘉郡主,声音暗沉。 “你对本王做了什么?” 敏嘉郡主轻笑一声,扬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下人们全部守在廊下。 “王爷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就是听下人们说,您有些不舒服,这才想着来瞧瞧。” 她自顾的坐下,拿起祁西洲面前的杯子端详了好一阵。 “王爷好歹也是皇子,怎么一点防人之心也没有呢?那汤付知知说有问题,您就真信?呵,也难道许知意会离开你。” 滚烫的热流不断在体内叫嚣奔涌,双腿已经疼到麻木,整个人似乎都被架在了火上炙烤。 “你到底想对本王做什么?本王” 噗的一口血喷在了敏嘉郡主的脸上。 敏嘉郡主惊恐地睁大了双眼,朝门外看一眼。 “王爷您怎么了?” 药是吴长风给的,虽能让人意乱情迷,但绝不会是祁西洲这样的反应才对。 血是黑红色的,明显情况不对。 敏嘉郡主咬咬牙,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生米煮成熟饭,要是祁西洲真死了,她腹中的孩子也好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嘶啦——” 祁西洲只觉胸前一凉,衣裳被敏嘉郡主用力的扯开,他很想挣扎,但浑身无力。 敏嘉郡主的手落在他的腰封上一点点往下。 “给本王滚滚出去!” 敏嘉郡主似笑非笑的抬眸看了他一眼。 “王爷还是别挣扎了,咱们成亲这么久了,尚未圆房,这事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是不是?” 不出一刻钟,祁西洲几乎已经不着寸缕,墨发散在腰间。 敏嘉郡主又开始脱自己的衣裳,一件、两件直到只余一件半透明的小衣。 微一用力,将祁西洲推倒在床榻上,凑近他耳畔,温热的呼吸喷洒,祁西洲忍不住猛地哆嗦一下。 他抓住锦被,用尽全力将自己裹起来。 “本王再说最后一次,滚出去!” 敏嘉郡主不为所动,小手顺着他的锁骨慢慢下滑,如同点燃的火苗,一路的蔓延。 祁西洲倒是很想将她拆吃入腹,可一点反应也没有。 敏嘉郡主很快发现了端倪,不由的瞪大眼,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半张着嘴,许久才回过神。 “所以外边的传言都是真的?王爷是真的不行你你你你这个样子如何坐上那位置?” 祁西洲又忍不住歪头,哇的吐出好几口血。 “滚,给本王滚出去!” 迷药与他体内的残毒互相作用,如同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着五脏六腑,双腿已经完全无法动弹。 敏嘉郡主慌慌张张的将外裳裹在身上,稳了稳心神,站在床边,自上而下睥睨着他。 “呵,父皇可知你这情况?不如你我二人做个交易如何?” 祁西洲死死盯着她,眸中翻涌着浓浓的杀意。 “什么交易?” 敏嘉郡主嘲讽的笑几声,挑了挑眉。 “我替王爷生个孩子如何?王爷只需要认下这孩子,如此一来,既可堵住悠悠众口,也不必担心被人怀疑您身体有异一举两得的好事,想来王爷不会不答应?” 祁西洲墨眸闪了闪,感受着体内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 “好,本王应了!” 既然敏嘉郡主非要找死,那就怪不得他不留情面。 眼见要到宫宴了,要是敏嘉郡主不小心发生了什么意外,严太尉再恼火也怪不到他头上。 打定主意,祁西洲这才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句。 “以后不经本王同意,谁也不许踏入梧桐院半步!” “是,可主子,付姑娘也不行吗?” 祁西洲冷笑,从枕下摸出只白玉瓶,倒了两粒小药丸出来,一仰头,咽了。 “不行!” 幸好之前许知意替自己准备了不少药丸,就是为了防备今日这种突发状况。 当时自己还笑话她太过谨慎,简直就是杞人忧天。 许知意只是好脾气的说了句:防人之心不可无,王爷不管去哪都记得带上几粒。 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体内的燥热才慢慢散去,祁西洲躺在浴桶中,深如寒潭的墨眸中戾气尽显。 今日要不是有许知意给的药,他怕是真要爆体而亡了。 不知是泪还是水,缓缓顺着眼角滑落到桶中。 他很想现在就冲到丞相府,将许知意揽在怀里,告诉她,自己是真的后悔了,也是真的放不下她。 念及此,他习惯性地喊了一声,“松蓝可在?” 回应他的只是长久的沉默和呼呼的风声。 苦笑一声,抓着桶沿缓缓起身。 是了,松蓝已经离开了,听说走的时候兴高采烈的,像是在逃离洪水猛兽一般。 到底是从何时开始,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了? 沉灰听到动静,敲了敲门。 “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祁西洲道,“可知松蓝去了哪里?” 沉灰道,“属下并未关注过他的动向,可要现在去查查?” “算了,不必了。” 沉灰还是第一次对祁西洲撒了谎,心中不免有些复杂。 可他与松蓝从小一起长大,一起经历过生死,眼见他净了身,脸上的苍白也掩饰不住满心的喜悦。 要是此时被祁西洲知道他的去处,只怕松蓝就走不了了! 他不忍心看到昔日的同伴落得个那样的下场,只能在心里对祁西洲说一句抱歉。 此时的丞相府也是人仰马翻,谁也没想到柴厨子的速度这么快,下午还在商量,晚上他就被人抬着回来了。 下身被血浸透,着实把陈府医吓了一大跳。 “不是,你们一个个的是有什么大病?不成亲就不成亲,为什么非要净身?你们这样,让郡主情何以堪?简直就是胡闹!” 骂骂咧咧地拿过一旁上好的止血药粉。 “忍着点!过会老夫再给你熬些止痛消炎的药!你爹要是泉下有知,只怕棺材板板都要压不住了!” 第333章 柴厨子是个狠人啊! 柴厨子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你就少说几句,切都切了,而且我打听过了,要想跟在郡主身边,那非得如此不可!” 不怀好意地打量一眼陈府医。 “不然你也切了地了,正好可以陪着郡主一起入王宫” 陈府医洒药的手微顿。 “放你娘个屁!这是个啥好事吗?还要扎着堆的老夫看你俩就是活够了!” 松蓝养了两日,虽没那么疼了,但还是轻易动弹不得。 “瞧您老说的,我这是自愿的,与郡主没关系,你会医术,还能给郡主帮上忙,我除了这一身功夫,啥也不会,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 柴厨子拼命点头,疼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这个人除了会做饭,别的也啥都不会,这要去了御膳房,就我这榆木脑子,可能没几天就被人给整死了!还是留在郡主身边安全些。” 陈府医翻了个白眼。 “你们俩还有理了?以后你们可就不是真男人了!” 松蓝嘿嘿笑两声。 “您老倒是真男人,可那春娘不还是嫁给别人了!这么久了,您咋也没把人追到手哩?” 陈府医,“你个小兔崽子敢笑话老夫!那还不是在王府里出入不便?而且安王给的那点银子,连买支像样的簪子都不够,老夫用啥追春娘!” 松蓝也叹了口气,细着嗓子附和。 “您说得也对,这每月一二两的银子,确实啥也不够,我听说郡主身边的粗使丫鬟每月也能拿这么多!” 柴厨子没见过祁西洲,但也多少听说过他与郡主的渊源,虽说是孽缘。 “那个安王真就那么小气?我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哩!” 陈府医和松蓝双双沉默了。 “也不是小气,只是安王在京城没啥根基,这些年贴补在安阳军的银子不在少数,这事倒怨不得他” “老夫也不是怨他,就是觉得他对郡主做的这事情不地道!出尔反而,枉为男人!” 他们伤到的地方比较私密,许知意也不好进屋查看,本想着来问问情况的,谁知就听见他们在讨论自己与祁西洲的事。 柴厨子呸了一口。 “你们敢说安王用自己的银子贴补安阳军就真的没私心?反正我是不信的!而且郡主多好一姑娘,怎么就入不得他的眼?” 陈府医看了眼炉子上的药罐。 “谁说不是,如今好了,郡主彻底死心了,不过老夫瞧着,她与何公子倒是更般配!” 松蓝悠悠道。 “王府里成天鸡飞狗跳的,没一日安生,裴北北不是个好东西,那敏嘉郡主更胜一筹!反正,人在做,天在看,安王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白嬷嬷担心许知意冻着,只得咳嗽几声,以示提醒。 陈府医忙不迭地跑出来。 “郡主您怎么过来了?柴厨子的伤没大碍了,就是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这伤您也不方便看交给老夫就是。” 许知意颔首,示意白嬷嬷将手中的匣子交给他。 “这里面是一些上好的金创药和消炎的药材,再来还有些补气养血的,别替我省着,捡好的给他们用。” 陈府医抱着匣子,可惜得直咂巴嘴。 “他们自己愿意切,关郡主啥事?这些药给他们用,真是可惜死了!” 松蓝,柴厨子,“” 陈府医是会捅刀子的! 许知意轻笑,“我短过你的药材?瞧那小气劲,行了,怪冷的,我就先回去了,他们俩就拜托你了!” 陈府医摆手。 “郡主回去的时候慢些,他们且死不了呢!放心!” 屋里并排躺着的两人,要死不活的叹了口气。 陈府医端着药碗进来,没好气地往他俩身边的桌子上一放。 “你们叹什么气?知不知道方才郡主给的药全都是市面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钱还是其次,最主要好几味药处理起来十分复杂,从拣选再到蒸煮晾晒,得花费四五日时间。” 他拿出一根百年的人参,在他俩眼前晃了晃。 “只说这参它就不一般!郡主用了十几味药材一同浸泡,除了本身的疗效,还能延年益寿,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用这玩意都能吊着半条命!” 松蓝啧舌。 “郡主的医术当真如此了得?那您老还真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啧啧。” 柴厨子憨憨一笑。 “这就跟我们做饭一样,都是精细活,不过陈府医你胡子都白了,这医术咋也比不过郡主?” 陈府医一句妈妈批哽在喉间,那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咋滴,你们俩这是打算上天了?要不要老夫送你们一程?娘的,老夫没日没夜照顾你们,没得一句感谢也就算了,还在这阴阳怪气起来了!” “医术与年龄无关!老夫确实比不上郡主,这又不丢人!” 柴厨子幽幽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 “生活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松蓝扑哧笑出声。 “你说话倒是有趣!嘿嘿,陈府医的脾气向来不好,也就是在郡主面前才有所收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注意到陈府医铁青的脸色。 反正他们俩现在与郡主更亲近一些,何况买药的银子也全是郡主出的。 至于陈府医嘛,又不肯净身,不算是百分百的自己人! “老夫懒得理你们,要不今晚的施针就算了?只有疼了,你们才能记住教训!” 说完,转身就走。 柴厨子,“这话咋说?挨了一刀不算完,还得扎几针?这都是什么酷刑啊!” 松蓝笑的眼泪直流,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扎几针能更好的止血,以后伤口也不容易发炎!话说回来,你是咋处理你的小兄弟的?” 柴厨子认真想了想,才终于明白过来他说是什么。 “哦,跟着我也没享上一天的福,索性放它自由了!” 松蓝不明所以,“啥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烧成灰扬了!天大地大,想往哪飘往哪飘,岂不自在?” 松蓝,“你把它烧烧了?” 卧槽,真没看出来,这柴厨子是个狠人啊! 第333章 柴厨子是个狠人啊! 柴厨子疼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你就少说几句,切都切了,而且我打听过了,要想跟在郡主身边,那非得如此不可!” 不怀好意地打量一眼陈府医。 “不然你也切了地了,正好可以陪着郡主一起入王宫” 陈府医洒药的手微顿。 “放你娘个屁!这是个啥好事吗?还要扎着堆的老夫看你俩就是活够了!” 松蓝养了两日,虽没那么疼了,但还是轻易动弹不得。 “瞧您老说的,我这是自愿的,与郡主没关系,你会医术,还能给郡主帮上忙,我除了这一身功夫,啥也不会,总不能白吃饭不干活!” 柴厨子拼命点头,疼得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这个人除了会做饭,别的也啥都不会,这要去了御膳房,就我这榆木脑子,可能没几天就被人给整死了!还是留在郡主身边安全些。” 陈府医翻了个白眼。 “你们俩还有理了?以后你们可就不是真男人了!” 松蓝嘿嘿笑两声。 “您老倒是真男人,可那春娘不还是嫁给别人了!这么久了,您咋也没把人追到手哩?” 陈府医,“你个小兔崽子敢笑话老夫!那还不是在王府里出入不便?而且安王给的那点银子,连买支像样的簪子都不够,老夫用啥追春娘!” 松蓝也叹了口气,细着嗓子附和。 “您说得也对,这每月一二两的银子,确实啥也不够,我听说郡主身边的粗使丫鬟每月也能拿这么多!” 柴厨子没见过祁西洲,但也多少听说过他与郡主的渊源,虽说是孽缘。 “那个安王真就那么小气?我每个月还有五两银子哩!” 陈府医和松蓝双双沉默了。 “也不是小气,只是安王在京城没啥根基,这些年贴补在安阳军的银子不在少数,这事倒怨不得他” “老夫也不是怨他,就是觉得他对郡主做的这事情不地道!出尔反而,枉为男人!” 他们伤到的地方比较私密,许知意也不好进屋查看,本想着来问问情况的,谁知就听见他们在讨论自己与祁西洲的事。 柴厨子呸了一口。 “你们敢说安王用自己的银子贴补安阳军就真的没私心?反正我是不信的!而且郡主多好一姑娘,怎么就入不得他的眼?” 陈府医看了眼炉子上的药罐。 “谁说不是,如今好了,郡主彻底死心了,不过老夫瞧着,她与何公子倒是更般配!” 松蓝悠悠道。 “王府里成天鸡飞狗跳的,没一日安生,裴北北不是个好东西,那敏嘉郡主更胜一筹!反正,人在做,天在看,安王后悔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白嬷嬷担心许知意冻着,只得咳嗽几声,以示提醒。 陈府医忙不迭地跑出来。 “郡主您怎么过来了?柴厨子的伤没大碍了,就是得养上十天半个月的,这伤您也不方便看交给老夫就是。” 许知意颔首,示意白嬷嬷将手中的匣子交给他。 “这里面是一些上好的金创药和消炎的药材,再来还有些补气养血的,别替我省着,捡好的给他们用。” 陈府医抱着匣子,可惜得直咂巴嘴。 “他们自己愿意切,关郡主啥事?这些药给他们用,真是可惜死了!” 松蓝,柴厨子,“” 陈府医是会捅刀子的! 许知意轻笑,“我短过你的药材?瞧那小气劲,行了,怪冷的,我就先回去了,他们俩就拜托你了!” 陈府医摆手。 “郡主回去的时候慢些,他们且死不了呢!放心!” 屋里并排躺着的两人,要死不活的叹了口气。 陈府医端着药碗进来,没好气地往他俩身边的桌子上一放。 “你们叹什么气?知不知道方才郡主给的药全都是市面上有银子也买不到的!” “钱还是其次,最主要好几味药处理起来十分复杂,从拣选再到蒸煮晾晒,得花费四五日时间。” 他拿出一根百年的人参,在他俩眼前晃了晃。 “只说这参它就不一般!郡主用了十几味药材一同浸泡,除了本身的疗效,还能延年益寿,反正只要还有一口气,用这玩意都能吊着半条命!” 松蓝啧舌。 “郡主的医术当真如此了得?那您老还真是白活了这么一大把岁数,啧啧。” 柴厨子憨憨一笑。 “这就跟我们做饭一样,都是精细活,不过陈府医你胡子都白了,这医术咋也比不过郡主?” 陈府医一句妈妈批哽在喉间,那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咋滴,你们俩这是打算上天了?要不要老夫送你们一程?娘的,老夫没日没夜照顾你们,没得一句感谢也就算了,还在这阴阳怪气起来了!” “医术与年龄无关!老夫确实比不上郡主,这又不丢人!” 柴厨子幽幽叹了口气,意味深长的道。 “生活如此美好,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松蓝扑哧笑出声。 “你说话倒是有趣!嘿嘿,陈府医的脾气向来不好,也就是在郡主面前才有所收敛。”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没注意到陈府医铁青的脸色。 反正他们俩现在与郡主更亲近一些,何况买药的银子也全是郡主出的。 至于陈府医嘛,又不肯净身,不算是百分百的自己人! “老夫懒得理你们,要不今晚的施针就算了?只有疼了,你们才能记住教训!” 说完,转身就走。 柴厨子,“这话咋说?挨了一刀不算完,还得扎几针?这都是什么酷刑啊!” 松蓝笑的眼泪直流,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扎几针能更好的止血,以后伤口也不容易发炎!话说回来,你是咋处理你的小兄弟的?” 柴厨子认真想了想,才终于明白过来他说是什么。 “哦,跟着我也没享上一天的福,索性放它自由了!” 松蓝不明所以,“啥意思?” “也没什么,就是烧成灰扬了!天大地大,想往哪飘往哪飘,岂不自在?” 松蓝,“你把它烧烧了?” 卧槽,真没看出来,这柴厨子是个狠人啊! 第334章 都要以死谢罪 敏嘉郡主近日愈加的嗜睡了,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迷迷糊糊度过的。 贴身嬷嬷很着急,自己做主,请来了吴太医好几回。 可每次把脉的结果都没异常,至少敏嘉郡主想要的孩子,自然也是没有的。 敏嘉郡主疲惫地将眼睁开条缝,声音有气无力。 “长风哥哥,我真的还没怀上孩子吗?” 吴太医摇头,轻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你我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敏儿你别着急。” 祁西洲身边的暗卫听到这一切,心里也觉得十分荒唐,也不知自家主子听说这事,会不会再次吐血。 安王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一地鸡毛。 敏嘉郡主的眼角缓缓滑落两行清泪,语带哽咽。 “长风哥哥,你同敏儿说句实话,我是不是不行了?” 饶是她完全不懂医术,可对于自己的身子的异样还是相当敏感的。 她不止嗜睡,今早起来还咳出了血,而且身体还散发出淡淡腐烂的味道。 吴太医怎么可能闻不到,不过是担心自己说出来了,只会徒增敏嘉郡主的烦恼。 “不管从前在太尉府还是如今的王府,我虽过着奴婢成群,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必得有价值,有大用,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总之,一切都不可能是白得的。” “长风哥哥,敏儿好恨” “真想同你远走高飞,一生相守,可惜不能够了” 吴太医早已哭到泣不成声。 “怪我,全怪我医术不精,查不出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敏儿也别担心,我这就去遍寻名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敏儿,我不要你与我相守,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一旁的嬷嬷也早就老泪纵横。 “照理说如今王府大部分的下人都为王妃所用,当不会生出异心才是,除了付知知!” 敏嘉郡主无力地摆摆手。 “事到如今,再查又有何意义呢?长风哥哥你也先回去,最近无事,就别再来看我了!” 最近府中的守卫突然就地严密起来,她提心是自己与吴长风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祁西洲顾念着太尉府,倒是不敢对她下手,但吴长风就真不好说了。 他父亲老吴太医前几年告老还乡了,母亲没几年就病死,家中除了他,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妹妹。 可以说完全没有与祁西洲正面刚上的底气。 临出门时,敏嘉郡主叫住了他,将自己贴身戴了二十年的玉佩交给了他。 “有了这枚玉佩,可随意调动我身边的侍卫,不多,只有五十余人,但足够护你平安。” 闭上眼,不欲多说,吴长风只好随着嬷嬷离开。 当夜,吴长风回家途经暗巷时,果真被十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进退不得。 “你们你们是何人?天子脚下,也敢如此明目张胆,我我可是太医院的太医” 他故作镇定,可双腿早就软得快要站不稳。 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嗤出声。 “区区太医我家主子还真不放在眼里!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事,你也死得不冤!” 吴长风心中猛地一颤,一下猜出了眼前黑衣人的来历。 但就在他闭上眼等死之时,有三十几名黑衣人自高墙跃下,纷纷拔出长剑,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刀刃碰撞声,沉重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围杀吴长风的十余名黑衣人尽数倒地,气息全无。 不过保护吴长风的黑衣人也是死伤大半,但还是麻溜地将地上的尸体拖走了。 “吴太医最好尽快离京,就我们这几十人,很难护你周全。” 顿了顿,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才又道。 “如果你不想郡主也跟着你一起受罪,还是赶快离开!” 吴长风连连点头,可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若是走了,郡主这病”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大人自会替郡主请来最好的名医。” 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屑和烦躁。 吴长风只得应下,连夜收拾了几个包袱,留下一封请辞信件,匆匆离开京城。 敏嘉郡主自是一无所知,迷迷糊糊间看到付知知站在她的床榻前,脸上再无半点怯懦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浓到化不开的愤恨。 “王妃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怎么样,这种感觉痛苦吗?唉,还是我太过心慈手软,你能死在睡梦里,也算是福气了!” 见敏嘉郡主恨恨地瞪着自己,付知知轻笑两声。 “可我阿嫂当年死的时候就没这般的福气了,听闻她是被你找的人玷污了清白,又死于乱刀之下。” “她当时一定很疼?王妃那时候可有想过今日的报应?哦,我忘了,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将一个婢子的命放在眼中的!” “我阿嫂叫王珍,就是王妃使唤了多年的绮儿!” 敏嘉郡主努力回想了好半天,才终于记起来付知知口中的绮儿是谁。 她记得绮儿是个很温柔的姑娘,绣得一手的好花,也识得几个字,她当年所穿的小衣,皆是出自绮儿的手。 至于自己为什么杀她又将早就忘掉的回忆重新翻找了一遍。 是了,当年绮儿陪自己去寺里上香时,吴长风多看了她几眼。 就因为这几眼,敏嘉郡主怒不可遏。 即使她敏嘉郡主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便宜了别的人。 所以她就让家丁们在院子里玷污了她,然后自己拿着刀,一刀一刀在她身上捅了足足二十几下。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地面,她却笑得癫狂。 “她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付知知面无表情,冷冷自上而下地盯着她,直看得她后背冒出一层白毛汗。 “她与我大哥自小定了娃娃亲,若不是她爹好赌,将她卖去了牙行抵债,她早就是我大嫂了!我大哥也不至于到死都是孑然一身!” “而我听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说,那一场仗,要不是安王固执己见,酿下大祸,我大哥也不必为了护他而惨死在敌人的乱刀之下!所以你和安王都得以死谢罪!” 第334章 都要以死谢罪 敏嘉郡主近日愈加的嗜睡了,一天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迷迷糊糊度过的。 贴身嬷嬷很着急,自己做主,请来了吴太医好几回。 可每次把脉的结果都没异常,至少敏嘉郡主想要的孩子,自然也是没有的。 敏嘉郡主疲惫地将眼睁开条缝,声音有气无力。 “长风哥哥,我真的还没怀上孩子吗?” 吴太医摇头,轻轻在她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你我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敏儿你别着急。” 祁西洲身边的暗卫听到这一切,心里也觉得十分荒唐,也不知自家主子听说这事,会不会再次吐血。 安王这日子过得还真是一地鸡毛。 敏嘉郡主的眼角缓缓滑落两行清泪,语带哽咽。 “长风哥哥,你同敏儿说句实话,我是不是不行了?” 饶是她完全不懂医术,可对于自己的身子的异样还是相当敏感的。 她不止嗜睡,今早起来还咳出了血,而且身体还散发出淡淡腐烂的味道。 吴太医怎么可能闻不到,不过是担心自己说出来了,只会徒增敏嘉郡主的烦恼。 “不管从前在太尉府还是如今的王府,我虽过着奴婢成群,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必得有价值,有大用,成为他们手中的棋子,总之,一切都不可能是白得的。” “长风哥哥,敏儿好恨” “真想同你远走高飞,一生相守,可惜不能够了” 吴太医早已哭到泣不成声。 “怪我,全怪我医术不精,查不出你到底是怎么了!不过敏儿也别担心,我这就去遍寻名医,一定会把你治好的!敏儿,我不要你与我相守,只要你能好好活着就足够了!” 一旁的嬷嬷也早就老泪纵横。 “照理说如今王府大部分的下人都为王妃所用,当不会生出异心才是,除了付知知!” 敏嘉郡主无力地摆摆手。 “事到如今,再查又有何意义呢?长风哥哥你也先回去,最近无事,就别再来看我了!” 最近府中的守卫突然就地严密起来,她提心是自己与吴长风的事情已经败露了。 祁西洲顾念着太尉府,倒是不敢对她下手,但吴长风就真不好说了。 他父亲老吴太医前几年告老还乡了,母亲没几年就病死,家中除了他,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妹妹。 可以说完全没有与祁西洲正面刚上的底气。 临出门时,敏嘉郡主叫住了他,将自己贴身戴了二十年的玉佩交给了他。 “有了这枚玉佩,可随意调动我身边的侍卫,不多,只有五十余人,但足够护你平安。” 闭上眼,不欲多说,吴长风只好随着嬷嬷离开。 当夜,吴长风回家途经暗巷时,果真被十几个黑衣人团团围住,进退不得。 “你们你们是何人?天子脚下,也敢如此明目张胆,我我可是太医院的太医” 他故作镇定,可双腿早就软得快要站不稳。 其中一名黑衣人冷嗤出声。 “区区太医我家主子还真不放在眼里!想想自己做过什么事,你也死得不冤!” 吴长风心中猛地一颤,一下猜出了眼前黑衣人的来历。 但就在他闭上眼等死之时,有三十几名黑衣人自高墙跃下,纷纷拔出长剑,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刀刃碰撞声,沉重血腥味。 不知过了多久,之前围杀吴长风的十余名黑衣人尽数倒地,气息全无。 不过保护吴长风的黑衣人也是死伤大半,但还是麻溜地将地上的尸体拖走了。 “吴太医最好尽快离京,就我们这几十人,很难护你周全。” 顿了顿,一名身形高大魁梧的男人才又道。 “如果你不想郡主也跟着你一起受罪,还是赶快离开!” 吴长风连连点头,可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若是走了,郡主这病” “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大人自会替郡主请来最好的名医。” 他的语气中满是不屑和烦躁。 吴长风只得应下,连夜收拾了几个包袱,留下一封请辞信件,匆匆离开京城。 敏嘉郡主自是一无所知,迷迷糊糊间看到付知知站在她的床榻前,脸上再无半点怯懦之色,取而代之的是浓到化不开的愤恨。 “王妃想不到你也会有今日,怎么样,这种感觉痛苦吗?唉,还是我太过心慈手软,你能死在睡梦里,也算是福气了!” 见敏嘉郡主恨恨地瞪着自己,付知知轻笑两声。 “可我阿嫂当年死的时候就没这般的福气了,听闻她是被你找的人玷污了清白,又死于乱刀之下。” “她当时一定很疼?王妃那时候可有想过今日的报应?哦,我忘了,像你这样的人,是不会将一个婢子的命放在眼中的!” “我阿嫂叫王珍,就是王妃使唤了多年的绮儿!” 敏嘉郡主努力回想了好半天,才终于记起来付知知口中的绮儿是谁。 她记得绮儿是个很温柔的姑娘,绣得一手的好花,也识得几个字,她当年所穿的小衣,皆是出自绮儿的手。 至于自己为什么杀她又将早就忘掉的回忆重新翻找了一遍。 是了,当年绮儿陪自己去寺里上香时,吴长风多看了她几眼。 就因为这几眼,敏嘉郡主怒不可遏。 即使她敏嘉郡主得不到的东西,就是毁了,也不能便宜了别的人。 所以她就让家丁们在院子里玷污了她,然后自己拿着刀,一刀一刀在她身上捅了足足二十几下。 那一日,鲜血染红了汉白玉的地面,她却笑得癫狂。 “她她到底是你什么人?” 付知知面无表情,冷冷自上而下地盯着她,直看得她后背冒出一层白毛汗。 “她与我大哥自小定了娃娃亲,若不是她爹好赌,将她卖去了牙行抵债,她早就是我大嫂了!我大哥也不至于到死都是孑然一身!” “而我听从战场上回来的人说,那一场仗,要不是安王固执己见,酿下大祸,我大哥也不必为了护他而惨死在敌人的乱刀之下!所以你和安王都得以死谢罪!” 第335章 还请严太尉节哀 敏嘉郡主的嘴里漫起一股苦味,心中不甘,可奈何四肢无力,连起身都困难。 “怪就怪她生得太好看,怪她生成了贱民的孩子所以活该她有这般的下场!哈哈哈哈哈,你怎知道她当时是不是很享受” “唔——你个贱人,给本妃喂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点让你口不能言的药罢了!是啊,你们都看不起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可就是我这样不起眼的人,才不会引起你们的怀疑,好让我有亲手报仇的机会!” 付知知鄙夷地看着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深。 “安王还企图坐上那位置,真是痴人说梦!他那种有勇无谋,朝三暮四的人,配吗?” “我也不知道外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总之,喝了我这么多碗汤,安王日后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付知知笑得愈加灿烂,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我自小与大哥相依为命,他死了,未来的嫂嫂死了,这个家也就算彻底散了!你先走一步,我要亲眼看着安王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哈哈哈!” 说完,付知知扬长而去! 屋门大敞,冷风咆哮。 敏嘉郡主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从体力流失,却无能为力。 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付知知来的动静不算小,可守在廊下的嬷嬷和婢女们到现在也没进来,只能说明,她们也中了招。 而父亲给自己的侍卫,也被她派去保护吴长风了。 她这一生,大概也只做对了这一件事! 只是,好不甘心啊! 她没能生孩子,没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再也不能与长风哥哥耳鬓厮磨! 血顺着嘴角,渐渐洇湿了枕头。 腹中绞痛,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挨着,直到天边露出抹微光。 敏嘉郡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付知知对她院中一众下人并未下死手,但等她们醒来的时候,敏嘉郡主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严太尉听闻消息赶到安王府的时候,敏嘉郡主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红木的棺材里。 衣裳换过,也重新梳妆打扮了,但仍难掩痛苦的神色。 “我的敏儿!父亲来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嘶吼着,一把揪住一旁沉默的祁西洲的衣襟。 “是不是你害死了她?敏儿打小就对你情根深重,你即使不爱她,也该好好对她!” “噗嗤——” 严太尉猛地吐出口血,朝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敏儿,我的敏儿!” 他带来的太医已经去查看敏嘉郡主的尸体了,半晌,几人都冲着严太尉摇了摇头。 “王妃并没中毒迹象,身上也没受虐打的痕迹,她肺上出了问题,这才还请严太尉节哀!” 严太尉根本就不相信,朝身后招了招手。 “你们也去查!若被本太尉发现是有人故意害了我的敏儿,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放过安王府一个人!” 祁西洲沉着脸,始终保持着沉默。 一大早的,他酒意未消,就被人告知,敏嘉郡主死在了自己的屋里。 那些下人们生怕惹祸上身,纷纷声称敏嘉郡主病了多日,太医瞧了,药也喝了,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且她死前,根本就没唤过她们。 那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都是严太尉府上的府医,精通药理,亦精通毒药。 约莫过了两盏茶,三人才纷纷直起腰,冲着严太尉拱手。 “回太尉,郡主确实死于肺部感染。” “太尉,老夫也未在郡主体内发现任何毒素,得的确确死于肺病。” “你也是吗?” 严太尉板着脸,看向另外一位老者。 老者捋着胡须,一脸严肃。 “老夫虽未在郡主体内发现异常,但听闻药王谷有一种毒药,服下后,可迅速在体内消融,且查不出一丝端倪,老夫怀疑若太尉也有些疑虑,可从此处着手!” 严太尉有些踌躇。 且不说药王谷与京城相隔甚远,就算真的派人前去,只怕连药王谷的门也摸不到。 就算万一真的是祁西洲对敏嘉郡主下了死手,真相暴露的那一刻,也就是太尉府与安王府彻底翻脸的那日。 与皇家决裂,他不敢,太尉府上下几百口也输不起! 咬牙,闭了闭眼,严太尉沉声道。 “盖棺,三日后起灵!本太尉相信安王绝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付知知远远看着,嘴边噙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那人说得没错,这些朝臣们为了权利和家族的利益,绝不会为死了个女儿,不顾一切地一查到底。 因为,他们更怕的是家族的覆灭。 不管这事是不是祁西洲做的,这锅他也背定了,怨恨的种子终究种在了严太尉的心里。 这就够了! 接下来,轮到祁西洲了。 付知知转身,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裴北北作为安王的侧妃,正妃死了,也没孩子,只能由她接待前来拜祭的各府夫人和贵女们。 烦不胜烦,真是死了也不叫人清静。 幸好她机灵,在得知敏嘉郡主死讯的一瞬间,就赶到了,在她的妆匣里发现了银票。 整整一万两啊! 在这个朝代,不太过铺张浪费的情况下,足够她裴北北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了! 她又悄悄昧下了不少府邸给的祭礼,粗略数了数,至少有三千两。 心中盘算着,何时离开王府才最稳妥,不知怎么的,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裴北北只当是一早上回礼累着了,也没放在心上。 男客那边的祭礼本该由祁西洲亲自收下,但他此刻压根没这个心情,嘱咐了身边暗卫几句。 “好生记录下各府邸所送之物,到时本王也好回礼!” “是,还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仔细记录。” 这暗卫正是与裴北北相好的那个! 被裴北北成功洗脑,此刻也无需她教,自己就偷偷藏了五千两进口袋。 夜里,两人一合计,竟足有一万一千两。 裴北北笑得见牙不见眼,捧着男人的脸亲了又亲。 “太好了,有了这些钱,咱们以后就算什么也不做,躺着也花不完!哈哈!“ 第335章 还请严太尉节哀 敏嘉郡主的嘴里漫起一股苦味,心中不甘,可奈何四肢无力,连起身都困难。 “怪就怪她生得太好看,怪她生成了贱民的孩子所以活该她有这般的下场!哈哈哈哈哈,你怎知道她当时是不是很享受” “唔——你个贱人,给本妃喂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点让你口不能言的药罢了!是啊,你们都看不起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可就是我这样不起眼的人,才不会引起你们的怀疑,好让我有亲手报仇的机会!” 付知知鄙夷地看着她,脸上的笑越来越深。 “安王还企图坐上那位置,真是痴人说梦!他那种有勇无谋,朝三暮四的人,配吗?” “我也不知道外界的传言是不是真的!总之,喝了我这么多碗汤,安王日后无论怎么努力,也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付知知笑得愈加灿烂,泪顺着脸颊慢慢滑落。 “我自小与大哥相依为命,他死了,未来的嫂嫂死了,这个家也就算彻底散了!你先走一步,我要亲眼看着安王落得个孤家寡人的地步!哈哈哈!” 说完,付知知扬长而去! 屋门大敞,冷风咆哮。 敏嘉郡主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从体力流失,却无能为力。 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付知知来的动静不算小,可守在廊下的嬷嬷和婢女们到现在也没进来,只能说明,她们也中了招。 而父亲给自己的侍卫,也被她派去保护吴长风了。 她这一生,大概也只做对了这一件事! 只是,好不甘心啊! 她没能生孩子,没能坐上皇后的位置,再也不能与长风哥哥耳鬓厮磨! 血顺着嘴角,渐渐洇湿了枕头。 腹中绞痛,她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硬生生挨着,直到天边露出抹微光。 敏嘉郡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付知知对她院中一众下人并未下死手,但等她们醒来的时候,敏嘉郡主的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严太尉听闻消息赶到安王府的时候,敏嘉郡主的尸体已经被装进了红木的棺材里。 衣裳换过,也重新梳妆打扮了,但仍难掩痛苦的神色。 “我的敏儿!父亲来了,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嘶吼着,一把揪住一旁沉默的祁西洲的衣襟。 “是不是你害死了她?敏儿打小就对你情根深重,你即使不爱她,也该好好对她!” “噗嗤——” 严太尉猛地吐出口血,朝后踉跄了好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敏儿,我的敏儿!” 他带来的太医已经去查看敏嘉郡主的尸体了,半晌,几人都冲着严太尉摇了摇头。 “王妃并没中毒迹象,身上也没受虐打的痕迹,她肺上出了问题,这才还请严太尉节哀!” 严太尉根本就不相信,朝身后招了招手。 “你们也去查!若被本太尉发现是有人故意害了我的敏儿,就是拼上这条性命,也绝不会放过安王府一个人!” 祁西洲沉着脸,始终保持着沉默。 一大早的,他酒意未消,就被人告知,敏嘉郡主死在了自己的屋里。 那些下人们生怕惹祸上身,纷纷声称敏嘉郡主病了多日,太医瞧了,药也喝了,但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且她死前,根本就没唤过她们。 那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都是严太尉府上的府医,精通药理,亦精通毒药。 约莫过了两盏茶,三人才纷纷直起腰,冲着严太尉拱手。 “回太尉,郡主确实死于肺部感染。” “太尉,老夫也未在郡主体内发现任何毒素,得的确确死于肺病。” “你也是吗?” 严太尉板着脸,看向另外一位老者。 老者捋着胡须,一脸严肃。 “老夫虽未在郡主体内发现异常,但听闻药王谷有一种毒药,服下后,可迅速在体内消融,且查不出一丝端倪,老夫怀疑若太尉也有些疑虑,可从此处着手!” 严太尉有些踌躇。 且不说药王谷与京城相隔甚远,就算真的派人前去,只怕连药王谷的门也摸不到。 就算万一真的是祁西洲对敏嘉郡主下了死手,真相暴露的那一刻,也就是太尉府与安王府彻底翻脸的那日。 与皇家决裂,他不敢,太尉府上下几百口也输不起! 咬牙,闭了闭眼,严太尉沉声道。 “盖棺,三日后起灵!本太尉相信安王绝不会做出如此残忍之事!” 付知知远远看着,嘴边噙起抹意味不明的笑。 看来那人说得没错,这些朝臣们为了权利和家族的利益,绝不会为死了个女儿,不顾一切地一查到底。 因为,他们更怕的是家族的覆灭。 不管这事是不是祁西洲做的,这锅他也背定了,怨恨的种子终究种在了严太尉的心里。 这就够了! 接下来,轮到祁西洲了。 付知知转身,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裴北北作为安王的侧妃,正妃死了,也没孩子,只能由她接待前来拜祭的各府夫人和贵女们。 烦不胜烦,真是死了也不叫人清静。 幸好她机灵,在得知敏嘉郡主死讯的一瞬间,就赶到了,在她的妆匣里发现了银票。 整整一万两啊! 在这个朝代,不太过铺张浪费的情况下,足够她裴北北锦衣玉食过一辈子了! 她又悄悄昧下了不少府邸给的祭礼,粗略数了数,至少有三千两。 心中盘算着,何时离开王府才最稳妥,不知怎么的,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裴北北只当是一早上回礼累着了,也没放在心上。 男客那边的祭礼本该由祁西洲亲自收下,但他此刻压根没这个心情,嘱咐了身边暗卫几句。 “好生记录下各府邸所送之物,到时本王也好回礼!” “是,还请王爷放心,属下定仔细记录。” 这暗卫正是与裴北北相好的那个! 被裴北北成功洗脑,此刻也无需她教,自己就偷偷藏了五千两进口袋。 夜里,两人一合计,竟足有一万一千两。 裴北北笑得见牙不见眼,捧着男人的脸亲了又亲。 “太好了,有了这些钱,咱们以后就算什么也不做,躺着也花不完!哈哈!“ 第336章 就不能等过了年再死 何丞相一向与严太尉不合,因着许知意的关系,也和祁西洲没什么来往。 但人家到底在办丧事,面子功夫还是要维持。 孙夫人怀孕不足三月,不便出门,何丞相就派了管家亲自将丞相府的祭礼送过去。 “还请安王节哀,丞相府近日来事情也多,我家大人实在分身乏术,还请安王体谅!” 祁西洲冷眼看着管家离开,见到满府上下挂着的白幡,就觉得心烦气躁。 何丞相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懒得与自己虚与逶迤罢了。 也不知许知意听到此事做何感想? 会不会笑话他眼瞎心盲,百般算计娶了敏嘉郡主,没见对自己有多少助力,反而是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这二十几年,除了在北地那九年活得纯粹,其余时间,遭了多少白眼算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透了人性,经历过那么多的绝望,应该是波澜不惊的。 可他不得不承认,在此刻,他竟是无比的想念许知意。 如果她还是自己的王妃,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王府依旧平静安宁,而他和许知意则会成为京城中人人羡慕的夫妻。 哪怕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许知意也从不曾露出过半分嫌弃之色,不遗余力地替他调理。 渐渐习惯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些全都是她应该做的。 直到她离开,他才意识到,这世上没谁是欠着谁的,所有的付出的前提是那个人值得。 显而易见的,他不是那个值得许知意全心全意对待的男人! 年关并没有因为敏嘉郡主的死而停下,长街之上张灯结彩,人们脸上喜气洋洋。 孩子们穿得圆滚滚的,手里提着花灯,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安王府也开始着手准备起过年要用的东西,只不过因为王妃病故,府里从上到下不得穿过于鲜艳的衣裳,包括首饰也不能是太华丽的。 裴北北为此很是不满,背后抱怨过无数次。 “真是晦气,就不能等过了年再死吗?做的那些新衣裳只能看不能穿!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身旁的男人搂着她,唧在她脸上亲一口,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裴北北似乎又圆润了不少,而且亲密时,身体还会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臭味。 强压住胃中的翻滚,男人起身下床。 “主子那边还有事,今夜我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 本来还想嘱咐她好好吃饭,但看着裴北北泛着油光的脸,还有肚子上那圈肥肉,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裴北北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满脸的困惑,问一旁垂着头的婢女。 “这几天府里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他这是赶着去投胎啊!爱回来不回来,我还乐得清闲!” 婢女哪里敢接她这话。 裴北北想离开王府的事她也是清楚的,她还想跟着一起走呢,自然事事都得顺从着来。 “这几天府里没什么事,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用的东西,侧妃也别多心,许是安王真的有事找他,而且安王越是信任他,对您越有好处是不是?” 裴北北懒洋洋的捻起桌上的点心咬一口。 “你说得也对,咱们迟早要离开的,路上没个人保护也不行,说起来他对我也算上心。”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这几天两人在床榻时,似乎他有点心不在焉。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换下一个,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 午膳很快摆好,裴北北夹起最爱的排骨咬了口,不悦地扬高了声音。 “这排骨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如今这府里除了王爷,可就是我最大了!” 婢女上前,接过她啃了一口的排骨尝了尝。 “侧妃,排骨的味道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啊!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奴婢替您请个太医过来?” 裴北北皱眉,夹起红烧鱼,依旧是没滋没味。 汤也寡淡,潦草地扒拉了几口,也没放在心上。 祁西洲这几天情况也不是很好,总觉得小腹处隐隐作疼,像是有凉气顶着。 敏嘉郡主死后,平昭帝似乎很不满,已经好几日不曾召见过他了,就算在朝堂上见了,也总是板着张脸。 太后那里就更不必提,总是以礼佛为借口,推脱着不肯相见。 祁西洲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原本对继承皇位有着必胜的把握,如今反倒是没了信心。 北地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反倒是边关,以为没了威远将军会大乱,没成想,那副将雷厉风行接管了军中事务,成功抵御了两次外敌入侵,一时间,军心大振。 查了又查,那副将的身份也是清清白白,并没发现与京城何人有所联系。 一时摸不着头脑,总感觉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万丈深渊。 “二皇子那里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沉灰摇头,“回主子的话,二皇子还和从前一样,不过现在极少出门,成天陪着二皇子妃和儿子。” “太子呢?” “成日里饮酒,喝醉了就虐打下人,现在太子府的下人都少了一半。” 祁西洲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眼眸微沉。 “嘱咐咱们的人一定要盯好太子那边的动静,虽说他如今被圈禁在太子府,可只要人还活着,本王的心里就没办法踏实!” “二皇子那边也是一样,若有异动,当场诛杀,一个不留!” “是,属下明白。” 这一刻,沉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是真的坠入了谷底。 他以为主子只会对敌人时才会冷血无情,没想到对待自己的手足,也是这般的残忍暴虐。 为了那位置,真是连最后的一点人性也没有了! 这样的人,要是成了平昭的帝王,真的能以仁心治天下吗? 只是,除了跟着祁西洲一条路走到黑,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无白自从被派去北地后,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生死不知。 现在的北地和安阳军,再不是祁西洲的天下,似乎一切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第336章 就不能等过了年再死 何丞相一向与严太尉不合,因着许知意的关系,也和祁西洲没什么来往。 但人家到底在办丧事,面子功夫还是要维持。 孙夫人怀孕不足三月,不便出门,何丞相就派了管家亲自将丞相府的祭礼送过去。 “还请安王节哀,丞相府近日来事情也多,我家大人实在分身乏术,还请安王体谅!” 祁西洲冷眼看着管家离开,见到满府上下挂着的白幡,就觉得心烦气躁。 何丞相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懒得与自己虚与逶迤罢了。 也不知许知意听到此事做何感想? 会不会笑话他眼瞎心盲,百般算计娶了敏嘉郡主,没见对自己有多少助力,反而是给他戴了顶绿帽子。 这二十几年,除了在北地那九年活得纯粹,其余时间,遭了多少白眼算计,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他一直以为自己看透了人性,经历过那么多的绝望,应该是波澜不惊的。 可他不得不承认,在此刻,他竟是无比的想念许知意。 如果她还是自己的王妃,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 王府依旧平静安宁,而他和许知意则会成为京城中人人羡慕的夫妻。 哪怕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问题,许知意也从不曾露出过半分嫌弃之色,不遗余力地替他调理。 渐渐习惯了她无微不至的照顾,理所应当的认为这些全都是她应该做的。 直到她离开,他才意识到,这世上没谁是欠着谁的,所有的付出的前提是那个人值得。 显而易见的,他不是那个值得许知意全心全意对待的男人! 年关并没有因为敏嘉郡主的死而停下,长街之上张灯结彩,人们脸上喜气洋洋。 孩子们穿得圆滚滚的,手里提着花灯,嬉笑打闹好不热闹。 安王府也开始着手准备起过年要用的东西,只不过因为王妃病故,府里从上到下不得穿过于鲜艳的衣裳,包括首饰也不能是太华丽的。 裴北北为此很是不满,背后抱怨过无数次。 “真是晦气,就不能等过了年再死吗?做的那些新衣裳只能看不能穿!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 身旁的男人搂着她,唧在她脸上亲一口,不由微微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裴北北似乎又圆润了不少,而且亲密时,身体还会散发出一阵阵淡淡的臭味。 强压住胃中的翻滚,男人起身下床。 “主子那边还有事,今夜我就不过来了,你早点休息。” 本来还想嘱咐她好好吃饭,但看着裴北北泛着油光的脸,还有肚子上那圈肥肉,话终究没有说出口。 裴北北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满脸的困惑,问一旁垂着头的婢女。 “这几天府里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他这是赶着去投胎啊!爱回来不回来,我还乐得清闲!” 婢女哪里敢接她这话。 裴北北想离开王府的事她也是清楚的,她还想跟着一起走呢,自然事事都得顺从着来。 “这几天府里没什么事,都在忙着准备过年用的东西,侧妃也别多心,许是安王真的有事找他,而且安王越是信任他,对您越有好处是不是?” 裴北北懒洋洋的捻起桌上的点心咬一口。 “你说得也对,咱们迟早要离开的,路上没个人保护也不行,说起来他对我也算上心。”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了,这几天两人在床榻时,似乎他有点心不在焉。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换下一个,反正她现在有的是钱。 午膳很快摆好,裴北北夹起最爱的排骨咬了口,不悦地扬高了声音。 “这排骨怎么一点味道也没有?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如今这府里除了王爷,可就是我最大了!” 婢女上前,接过她啃了一口的排骨尝了尝。 “侧妃,排骨的味道和之前的一模一样啊!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奴婢替您请个太医过来?” 裴北北皱眉,夹起红烧鱼,依旧是没滋没味。 汤也寡淡,潦草地扒拉了几口,也没放在心上。 祁西洲这几天情况也不是很好,总觉得小腹处隐隐作疼,像是有凉气顶着。 敏嘉郡主死后,平昭帝似乎很不满,已经好几日不曾召见过他了,就算在朝堂上见了,也总是板着张脸。 太后那里就更不必提,总是以礼佛为借口,推脱着不肯相见。 祁西洲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原本对继承皇位有着必胜的把握,如今反倒是没了信心。 北地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回来,反倒是边关,以为没了威远将军会大乱,没成想,那副将雷厉风行接管了军中事务,成功抵御了两次外敌入侵,一时间,军心大振。 查了又查,那副将的身份也是清清白白,并没发现与京城何人有所联系。 一时摸不着头脑,总感觉一只脚已经迈进了万丈深渊。 “二皇子那里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沉灰摇头,“回主子的话,二皇子还和从前一样,不过现在极少出门,成天陪着二皇子妃和儿子。” “太子呢?” “成日里饮酒,喝醉了就虐打下人,现在太子府的下人都少了一半。” 祁西洲转动着手上的扳指,眼眸微沉。 “嘱咐咱们的人一定要盯好太子那边的动静,虽说他如今被圈禁在太子府,可只要人还活着,本王的心里就没办法踏实!” “二皇子那边也是一样,若有异动,当场诛杀,一个不留!” “是,属下明白。” 这一刻,沉灰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是真的坠入了谷底。 他以为主子只会对敌人时才会冷血无情,没想到对待自己的手足,也是这般的残忍暴虐。 为了那位置,真是连最后的一点人性也没有了! 这样的人,要是成了平昭的帝王,真的能以仁心治天下吗? 只是,除了跟着祁西洲一条路走到黑,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无白自从被派去北地后,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生死不知。 现在的北地和安阳军,再不是祁西洲的天下,似乎一切都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第337章 真的要过年了 府门口新换了桃符,又贴了对联,里里外外挂上红灯笼,鸡鸭鱼的一车车地往里送。 “真要过年了啊!” 浮生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看着笼子里活着的鸡鸭。 海青忙道,“可不是嘛,这样一整,就真有过年的那感觉了,对了浮生,你敢不敢放鞭炮?” 浮生白他一眼。 “别说放鞭炮了,放驴我都敢!话说回来,你敢不敢杀鸡?” 海青,“我想说你要是不怕,我就多点花炮回来,咱们也热闹热闹!” “至于杀鸡,呵呵,那也轮不到我不是” 浮生切了一声。 “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一个大男人,杀人都不怕,竟然怕杀鸡!啧啧!” 想到前几天,她跟柴厨子杀鸡的时候,鸡还没叫呢,海青嗷的一嗓子,吓得她的刀当场掉在地上,砸了柴厨子的脚趾头。 柴厨子到今天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柴厨子当时捧着脚转了好几个圈,尖细的声音差点把人耳膜给震破了! “你个小王八糕子!瞎叫什么啊!吃的时候你比谁都吃得多,杀鸡的时候恨不得躲去你祖宗的坟头里去!啊啊啊,我的脚趾头是不是断掉了!” 海青浑身无力。 “吓到你们是我不对,但柴厨子你也不能骂人啊!” 他倒是想躲那么远,可他连祖宗的坟头在哪都不知道! 而且他发现了,柴厨子自从切了命根子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脾气火爆就算了,还出口成脏! 偏偏郡主还惯着,只要不是太过分,全当听不到。 胡思乱想间,柴厨子已经走到他身后,抬手,就重重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海青疼得龇牙咧嘴。 “柴厨子你干嘛打我?疼死了,疼死了,你下手轻一点行不行啊?” 柴厨子朝他翻了个白眼。 “老子要杀鸡了,你滚一边去!再敢喊,也把你给剁喽!” 海青,“” 不知是不是脑子抽抽了,海青想也没想地来了句。 “你现在可不能称老子了,嗯嘿嘿,你倒是可以自称一声老娘!” 柴厨子,“” 卧槽,这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举着刀,追在海青身后,最后松蓝听说了,也加入了追杀的行列! 柴厨子胖,跑不了几步,就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这个兔崽子咳咳,敢笑话我,咳咳我今天非要把你也给阉了!” 海青朝他扮了个鬼脸,气死人不偿命的道。 “有本事追上我再说!嘿嘿,以后叫你一句柴娘子也不错!” “啪——啪——” 两枚冻得梆硬的石子正中他脑门,海青顿时捂着额头,疼得满地乱转。 “松蓝!我海青与你不死不休!” 松蓝挑眉,坐在高高的墙头。 “有本事来抓我啊!” 嗓音尖细,配上他那黑黝黝的肤色,实在是有点违和。 海青满心的怒气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同情地看一眼他。 “算了,你们已经这么可怜了,我就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了!” “毕竟好男不与女斗!” “海青!” “兔崽子!” 管家只觉得就算全府的鸡一起叫,也叫不出他们俩这个动静。 许知意抚额,轻轻将手里的书放下。 “嬷嬷去管管,别让他们吵到了母亲。” “郡主您忘了,夫人一早就去定国公府了,刚才派人回来说是用了午膳再回来。” “是了,眼见清晨和裴世子就要成婚了,也辛苦母亲怀着身孕,还得操劳。” 白嬷嬷笑着替她重新斟了杯茶。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个为人父母的都是如此。” 许知意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前世那个惨死腹中的孩子,又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体情况。 “也不知我还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纵使何陵景一点也不介意,可她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但愿到了东临,能找到医书上记载的幽蝶兰。 白嬷嬷见她眼露忧伤,深知自己说错了话。 “郡主还年轻,又精通医术,调养好身子那是迟早的事,可万万不能忧心啊!” 许知意回神,点了点头。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介怀。” 她是不着急,可何陵景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其他府邸的公子到了他这岁数,早就儿女成群了。 柴厨子他们的吵闹声慢慢消停了。 浮生笑着打帘进来,两手来回倒腾,嘴里轻嘶。 “郡主,新炒熟的瓜子,可香可香了,您快尝尝!” 许知意笑着瞥她一眼。 “你个馋丫头,等凉些了再拿不好吗?” 浮生扁扁嘴。 “就得趁热嗑才香呢!奴婢翻炒的胳膊都酸了,郡主快吃。” 许知意只得接过一点,用指甲慢慢剥开,放几粒瓜子仁到嘴里,两眼笑得弯起。 “我们浮生炒的瓜子格外香。” “锅里还有花生,奴婢得看着些,别给炒糊了!” 风风火火地来,一蹦一跳的走,白嬷嬷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郡主您都把她们给惯坏了!一个个的口无遮拦,日后进了王宫可怎么办?” 许知意往她手里也塞了把瓜子。 “总好过其他府里成日里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而且她们也都有分寸,到了王宫自不会再像现在这般。” “这种自由的日子不多了,就由着她们!” 主仆两人嗑着瓜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聊得开心。 何陵景来的时候,许知意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剥了不少的瓜子仁和花生。 见他进来,许知意顿时弯了眉眼。 “阿景瞧我给你剥了这么多,赶紧来吃。” 何陵景笑着从白嬷嬷手中接过热帕子,仔细替她将手上的脏污擦掉。 “这些伤指甲,以后想吃,换我来给你剥。” “好,那就辛苦阿景。” 何陵景挨着她坐下,双手环上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后日参加完宫宴,我带你去放烟花,可好?” “好,都听阿景的安排。” 白嬷嬷守在廊下,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悄悄叹了口气。 看着他们这般难分难舍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属实不是滋味。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第337章 真的要过年了 府门口新换了桃符,又贴了对联,里里外外挂上红灯笼,鸡鸭鱼的一车车地往里送。 “真要过年了啊!” 浮生双手插兜,笑眯眯地看着笼子里活着的鸡鸭。 海青忙道,“可不是嘛,这样一整,就真有过年的那感觉了,对了浮生,你敢不敢放鞭炮?” 浮生白他一眼。 “别说放鞭炮了,放驴我都敢!话说回来,你敢不敢杀鸡?” 海青,“我想说你要是不怕,我就多点花炮回来,咱们也热闹热闹!” “至于杀鸡,呵呵,那也轮不到我不是” 浮生切了一声。 “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一个大男人,杀人都不怕,竟然怕杀鸡!啧啧!” 想到前几天,她跟柴厨子杀鸡的时候,鸡还没叫呢,海青嗷的一嗓子,吓得她的刀当场掉在地上,砸了柴厨子的脚趾头。 柴厨子到今天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柴厨子当时捧着脚转了好几个圈,尖细的声音差点把人耳膜给震破了! “你个小王八糕子!瞎叫什么啊!吃的时候你比谁都吃得多,杀鸡的时候恨不得躲去你祖宗的坟头里去!啊啊啊,我的脚趾头是不是断掉了!” 海青浑身无力。 “吓到你们是我不对,但柴厨子你也不能骂人啊!” 他倒是想躲那么远,可他连祖宗的坟头在哪都不知道! 而且他发现了,柴厨子自从切了命根子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脾气火爆就算了,还出口成脏! 偏偏郡主还惯着,只要不是太过分,全当听不到。 胡思乱想间,柴厨子已经走到他身后,抬手,就重重拍在他的后脑勺上。 海青疼得龇牙咧嘴。 “柴厨子你干嘛打我?疼死了,疼死了,你下手轻一点行不行啊?” 柴厨子朝他翻了个白眼。 “老子要杀鸡了,你滚一边去!再敢喊,也把你给剁喽!” 海青,“” 不知是不是脑子抽抽了,海青想也没想地来了句。 “你现在可不能称老子了,嗯嘿嘿,你倒是可以自称一声老娘!” 柴厨子,“” 卧槽,这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 举着刀,追在海青身后,最后松蓝听说了,也加入了追杀的行列! 柴厨子胖,跑不了几步,就累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你这个兔崽子咳咳,敢笑话我,咳咳我今天非要把你也给阉了!” 海青朝他扮了个鬼脸,气死人不偿命的道。 “有本事追上我再说!嘿嘿,以后叫你一句柴娘子也不错!” “啪——啪——” 两枚冻得梆硬的石子正中他脑门,海青顿时捂着额头,疼得满地乱转。 “松蓝!我海青与你不死不休!” 松蓝挑眉,坐在高高的墙头。 “有本事来抓我啊!” 嗓音尖细,配上他那黑黝黝的肤色,实在是有点违和。 海青满心的怒气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同情地看一眼他。 “算了,你们已经这么可怜了,我就不同你们一般见识了!” “毕竟好男不与女斗!” “海青!” “兔崽子!” 管家只觉得就算全府的鸡一起叫,也叫不出他们俩这个动静。 许知意抚额,轻轻将手里的书放下。 “嬷嬷去管管,别让他们吵到了母亲。” “郡主您忘了,夫人一早就去定国公府了,刚才派人回来说是用了午膳再回来。” “是了,眼见清晨和裴世子就要成婚了,也辛苦母亲怀着身孕,还得操劳。” 白嬷嬷笑着替她重新斟了杯茶。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哪个为人父母的都是如此。” 许知意轻轻叹了口气,想到前世那个惨死腹中的孩子,又想到如今自己的身体情况。 “也不知我还能不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纵使何陵景一点也不介意,可她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但愿到了东临,能找到医书上记载的幽蝶兰。 白嬷嬷见她眼露忧伤,深知自己说错了话。 “郡主还年轻,又精通医术,调养好身子那是迟早的事,可万万不能忧心啊!” 许知意回神,点了点头。 “你说的我都知道,但这心里还是不免有些介怀。” 她是不着急,可何陵景今年已经二十七岁了,其他府邸的公子到了他这岁数,早就儿女成群了。 柴厨子他们的吵闹声慢慢消停了。 浮生笑着打帘进来,两手来回倒腾,嘴里轻嘶。 “郡主,新炒熟的瓜子,可香可香了,您快尝尝!” 许知意笑着瞥她一眼。 “你个馋丫头,等凉些了再拿不好吗?” 浮生扁扁嘴。 “就得趁热嗑才香呢!奴婢翻炒的胳膊都酸了,郡主快吃。” 许知意只得接过一点,用指甲慢慢剥开,放几粒瓜子仁到嘴里,两眼笑得弯起。 “我们浮生炒的瓜子格外香。” “锅里还有花生,奴婢得看着些,别给炒糊了!” 风风火火地来,一蹦一跳的走,白嬷嬷眼角忍不住跳了跳。 “郡主您都把她们给惯坏了!一个个的口无遮拦,日后进了王宫可怎么办?” 许知意往她手里也塞了把瓜子。 “总好过其他府里成日里不是你害我,就是我害你,而且她们也都有分寸,到了王宫自不会再像现在这般。” “这种自由的日子不多了,就由着她们!” 主仆两人嗑着瓜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倒也聊得开心。 何陵景来的时候,许知意面前的小碟子里已经剥了不少的瓜子仁和花生。 见他进来,许知意顿时弯了眉眼。 “阿景瞧我给你剥了这么多,赶紧来吃。” 何陵景笑着从白嬷嬷手中接过热帕子,仔细替她将手上的脏污擦掉。 “这些伤指甲,以后想吃,换我来给你剥。” “好,那就辛苦阿景。” 何陵景挨着她坐下,双手环上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后日参加完宫宴,我带你去放烟花,可好?” “好,都听阿景的安排。” 白嬷嬷守在廊下,看着纷纷扬扬落下的雪花,悄悄叹了口气。 看着他们这般难分难舍的样子,她的心里也属实不是滋味。 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第338章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丞相府热热闹闹,各府前来送礼的马车熙熙攘攘的。 管家笑脸相迎,身上是新制的袄子,领口袖口处讲究地用金线绣着云纹。 再看看府里的婢女,一个个穿着喜气的桃红夹袄,衬得小脸愈加白净。 许是丞相府从不苛待下人的缘故,她们笑得无比灿烂,瞧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裴念川从马车上跳下来,啧啧几声,扶着母亲。 “瞧瞧人家府里的下人这穿着打扮多上档次,啧啧,喜气又不艳俗!” 定国公夫人捏一把他的胳膊。 “你给我小点声,这么多人看着呢!” 裴念川撇嘴,没再继续反驳。 管家已经迎了过来,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夫人吩咐了,只要是定国公府的人来,都不必通传,天寒地冻的,里面请!” 定国公夫人心里明白,这是孙夫人在给他们抬脸面呢,遂也笑着轻颔首。 “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定国公府早就今非昔比,可丞相府上下却对他们礼待有加,京城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心里暗暗盘算着,等回去了,也得给定国公府再备份年礼才好。 礼不能太薄,但也不能越过丞相府的去。 裴念川留在了前面的花厅,定国公夫人则是一路来了孙夫人住的院子。 她进屋的时候,孙夫人正在喝许知意给开的安胎药,见到她来,高兴得不行。 “快过来坐,外面似乎更冷了。” 定国公夫人不许她起身,烤了会火,这才坐在她对面。 “我这身上凉,别过了寒气给你,你以后起身,可得更加注意才是!” “是是是,你说的是,知意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这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定国公夫人喝了口热茶,才笑着道。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知意这孩子贴心,我可是羡慕得很!要是你嫌她唠叨,索性让她来定国公府住!” 孙夫人才不接她这话,捻起颗浮生做的糖粉梅子丢到嘴里。 “金不换!知意可是我家的大福星,你就别成天惦记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这才提起正事。 “成婚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写成了单子,你瞧瞧可还有什么疏漏的,我回去就让人备齐!再有,这次的宫宴你可不能去参加了!宫里什么腌臜事都有,可别着了别人的道!” 孙夫人略略扫了眼长长的礼单,抚额。 “这些你看着准备就是了,我是懒得再管了,你这话,知意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宫宴我就不参加了,在家等着他们回来,好吃个团圆饭!” “对了,除夕那日你也一起来!清晨和念川就要成亲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定国公夫人知道孙夫人是担心自己又想起定国公,难免会神伤,故而也没拂了她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 “行,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听川儿说你府里厨子的手艺十分不错,正好我也有口福了!” 孙夫人就道,“那个柴厨子啊,手艺是不错,人品也端正,死活要跟着知意去东临。” 定国公夫人敛起笑意。 “我听川儿说那个东临的王子已经到了,被陛下请进宫里去住了,只是不知人品如何,能不能好好的对咱们知意。” 孙夫人眼角泛红,轻叹口气。 “事情我也都与你讲过了,既然景儿说他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就只能信他了!你当我舍得知意走吗?都怪安王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要不是他,知意只怕已经是我的儿媳妇了!” 定国公夫人作势轻拍了一下她的嘴。 “你这张嘴呦,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也不担心被人听了去!凭白给知意惹了麻烦。” 孙夫人哼了一声。 “他还敢冲到府里揍我一顿不成?所以说啊,人就是不能太心善了,救了个白眼狼!真替知意感到不值。” 定国公夫人无奈的抚额,嗔怪地瞪她一眼。 “瞧你这话说的,要安王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知意又怎么能入丞相府?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孙夫人就嘿嘿傻乐。 “我这不也就是跟你抱怨几句嘛!不管如何,这一切也算是上天注定好了的!我命中活该有知意这样一个好的女儿!” 何清晨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在忙活什么,成天的见不到人影,今天倒是赶着饭点,来了梅香院。 一进院子就咋呼。 “二姐,我快要饿死了!午膳准备好了没有啊?今天有没有我最爱吃的菜?” 何陵景微微蹙眉,朝着窗外淡声道。 “大呼小叫的没一点姑娘样,也就裴念川不嫌弃你,若不然,你得一辈子当老姑娘!” 何清晨撇嘴,掀开帘子。 “二姐你看兄长又凶我!你可得替我好好说说他!哼,要是他敢不要我,我就跟二姐去东临!” 冻得冰凉的脸蛋儿使劲的在许知意的脸上蹭了蹭。 “嘿嘿二姐,你再重新替我梳梳头发呗!现在的这个发髻一点也不舒服,疼死了。” 她撒娇,许知意自是无有不应,笑着拿过一旁的牛角梳,一下下轻轻替她梳着墨发。 “大婚那日还得戴凤冠呢,你这般娇气,到时可怎么办?我要真敢带你走,裴世子怕是敢把东临王宫给掀个底朝天。” 何清晨乖乖的趴在她的腿上,舒服得直哼唧。 “他才不敢,哼,他现在什么都得听我的,二姐,你身上好香啊!” 何陵景揉了揉眉心,要是可以,他真想把何清晨给丢出去。 许知意的腿可是他的专属位置,哪怕是亲妹妹,也不可以躺! “那香膏我又送了不少到你那里,记得每日都要涂抹,这样裴世子看着才能心中欢喜!” “好嘛,二姐给我的那些我真的有日日在用的,你摸摸看,我这脸是不是比从前还要滑嫩了?” 许知意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脸蛋儿,语带笑意。 “又滑又软,但你是不是要少吃点儿,别到了大婚那日,喜服又不合身了!” 何清晨笑得促狭。 “二姐别担心,当时做喜服的时候,就特意让她们做大了一些,嘿嘿,保管能穿得进去,咱们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第338章 塞翁失马,焉知祸福 丞相府热热闹闹,各府前来送礼的马车熙熙攘攘的。 管家笑脸相迎,身上是新制的袄子,领口袖口处讲究地用金线绣着云纹。 再看看府里的婢女,一个个穿着喜气的桃红夹袄,衬得小脸愈加白净。 许是丞相府从不苛待下人的缘故,她们笑得无比灿烂,瞧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裴念川从马车上跳下来,啧啧几声,扶着母亲。 “瞧瞧人家府里的下人这穿着打扮多上档次,啧啧,喜气又不艳俗!” 定国公夫人捏一把他的胳膊。 “你给我小点声,这么多人看着呢!” 裴念川撇嘴,没再继续反驳。 管家已经迎了过来,笑得那叫一个真诚。 “夫人吩咐了,只要是定国公府的人来,都不必通传,天寒地冻的,里面请!” 定国公夫人心里明白,这是孙夫人在给他们抬脸面呢,遂也笑着轻颔首。 “那就有劳你带路了。” 定国公府早就今非昔比,可丞相府上下却对他们礼待有加,京城的人惯会见风使舵,心里暗暗盘算着,等回去了,也得给定国公府再备份年礼才好。 礼不能太薄,但也不能越过丞相府的去。 裴念川留在了前面的花厅,定国公夫人则是一路来了孙夫人住的院子。 她进屋的时候,孙夫人正在喝许知意给开的安胎药,见到她来,高兴得不行。 “快过来坐,外面似乎更冷了。” 定国公夫人不许她起身,烤了会火,这才坐在她对面。 “我这身上凉,别过了寒气给你,你以后起身,可得更加注意才是!” “是是是,你说的是,知意天天在我耳边唠叨,我这耳朵里都快起茧子了!” 定国公夫人喝了口热茶,才笑着道。 “你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知意这孩子贴心,我可是羡慕得很!要是你嫌她唠叨,索性让她来定国公府住!” 孙夫人才不接她这话,捻起颗浮生做的糖粉梅子丢到嘴里。 “金不换!知意可是我家的大福星,你就别成天惦记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这才提起正事。 “成婚要准备的东西我都写成了单子,你瞧瞧可还有什么疏漏的,我回去就让人备齐!再有,这次的宫宴你可不能去参加了!宫里什么腌臜事都有,可别着了别人的道!” 孙夫人略略扫了眼长长的礼单,抚额。 “这些你看着准备就是了,我是懒得再管了,你这话,知意不知说过多少回了,宫宴我就不参加了,在家等着他们回来,好吃个团圆饭!” “对了,除夕那日你也一起来!清晨和念川就要成亲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定国公夫人知道孙夫人是担心自己又想起定国公,难免会神伤,故而也没拂了她的好意,笑着点了点头。 “行,那我就不同你客气了!听川儿说你府里厨子的手艺十分不错,正好我也有口福了!” 孙夫人就道,“那个柴厨子啊,手艺是不错,人品也端正,死活要跟着知意去东临。” 定国公夫人敛起笑意。 “我听川儿说那个东临的王子已经到了,被陛下请进宫里去住了,只是不知人品如何,能不能好好的对咱们知意。” 孙夫人眼角泛红,轻叹口气。 “事情我也都与你讲过了,既然景儿说他已经安排好了,我也就只能信他了!你当我舍得知意走吗?都怪安王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要不是他,知意只怕已经是我的儿媳妇了!” 定国公夫人作势轻拍了一下她的嘴。 “你这张嘴呦,还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也不担心被人听了去!凭白给知意惹了麻烦。” 孙夫人哼了一声。 “他还敢冲到府里揍我一顿不成?所以说啊,人就是不能太心善了,救了个白眼狼!真替知意感到不值。” 定国公夫人无奈的抚额,嗔怪地瞪她一眼。 “瞧你这话说的,要安王真是个重情重义的,知意又怎么能入丞相府?这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孙夫人就嘿嘿傻乐。 “我这不也就是跟你抱怨几句嘛!不管如何,这一切也算是上天注定好了的!我命中活该有知意这样一个好的女儿!” 何清晨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在忙活什么,成天的见不到人影,今天倒是赶着饭点,来了梅香院。 一进院子就咋呼。 “二姐,我快要饿死了!午膳准备好了没有啊?今天有没有我最爱吃的菜?” 何陵景微微蹙眉,朝着窗外淡声道。 “大呼小叫的没一点姑娘样,也就裴念川不嫌弃你,若不然,你得一辈子当老姑娘!” 何清晨撇嘴,掀开帘子。 “二姐你看兄长又凶我!你可得替我好好说说他!哼,要是他敢不要我,我就跟二姐去东临!” 冻得冰凉的脸蛋儿使劲的在许知意的脸上蹭了蹭。 “嘿嘿二姐,你再重新替我梳梳头发呗!现在的这个发髻一点也不舒服,疼死了。” 她撒娇,许知意自是无有不应,笑着拿过一旁的牛角梳,一下下轻轻替她梳着墨发。 “大婚那日还得戴凤冠呢,你这般娇气,到时可怎么办?我要真敢带你走,裴世子怕是敢把东临王宫给掀个底朝天。” 何清晨乖乖的趴在她的腿上,舒服得直哼唧。 “他才不敢,哼,他现在什么都得听我的,二姐,你身上好香啊!” 何陵景揉了揉眉心,要是可以,他真想把何清晨给丢出去。 许知意的腿可是他的专属位置,哪怕是亲妹妹,也不可以躺! “那香膏我又送了不少到你那里,记得每日都要涂抹,这样裴世子看着才能心中欢喜!” “好嘛,二姐给我的那些我真的有日日在用的,你摸摸看,我这脸是不是比从前还要滑嫩了?” 许知意戳了戳她圆鼓鼓的脸蛋儿,语带笑意。 “又滑又软,但你是不是要少吃点儿,别到了大婚那日,喜服又不合身了!” 何清晨笑得促狭。 “二姐别担心,当时做喜服的时候,就特意让她们做大了一些,嘿嘿,保管能穿得进去,咱们是不是可以吃饭了?” 第339章 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许知意是个沉稳的,何陵景也少言,但有了何清晨的插科打诨,倒也热闹。 一顿午膳,何清晨吃得肚子溜圆。 “柴厨子做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淡了些,倒是裴哥哥家里做的菜甚合我胃口。” “那以后就去他府里用饭。” 何陵景端过茶浅啜一口,声音低沉冷清。 何清晨朝他扮个鬼脸。 “兄长这是嫌弃我打扰到你和二姐单独相处了?我同你讲,二姐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哼!” 许知意轻笑,掏出帕子,替她将嘴上沾着的油渍擦干净,又替她倒了杯茶。 “这茶可解油腻,亦可消食,赶紧喝几口,过两天就是宫宴了,到时可不许这般口无遮拦。” 何清晨乖乖端起茶,小口小口喝着。 “嗯嗯,我晓得的,二姐放心,到了那天我就乖乖跟着你,保管一句话也不多说。” 抬眸,就见到自家兄长和许知意脸上满满写着你看我信不信你的表情! 何清晨,“咳咳,那好,我尽量管住自个的嘴。” 何陵景这才又淡声道。 “宫宴那日虽说男女不分席,可入宫门时暂时要先分开,你是要跟紧知意,敏嘉郡主新丧,安王必会带着裴北北一同入宫。” 何清晨不明所已,眨巴了几下眼睛。 “他去他的,与我们何干?裴北北还敢在宫里翻天不成?” 许知意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阿景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与他们发生冲突,会尽量避开。” 裴北北那个没脑子的倒是不可怕,怕的是她被安王当枪使,冲动下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嗯,避开总是没错。” 何清晨却不乐意了,嘟起嘴。 “二姐如今可是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区区侧妃,怕她做甚,应该是她避着我们才是!” 许知意冲何陵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训斥何清晨。 何清晨过完年才及笄,又被何丞相和孙夫人娇养着,性子直爽,不拘一格。 这样的纯真难能可贵,许知意只想她无拘无束的日子能再长久一些。 等嫁了人,自然会沉稳起来。 许知意笑着解释。 “也不是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利参加完宫宴,咱们好尽快回府吃团圆饭。” 何清晨抚掌,“好啊好啊,到时咱们再一起放炮,点花灯,还可以一起守岁!” “好,都依清晨。” 这边一团和气,安王府却是一片冷寂。 大白天的,祁西洲面前的桌子上就已经摆放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坛子。 他目光寒凉,神情冷漠,拿起另一只酒坛,仰头就喝。 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不断地在脑中闪过。 之前许知意还是王妃的时候,是不许他这般饮酒的,若被当场抓包,不免得多喝上一碗苦药汁子。 每回她都说要给自己个教训,可落针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生怕把自己给扎疼了。 他生病的时候,她会夜夜守在床榻前,嘘寒问暖,关切备至。 可惜,他把她弄丢了。 心似乎被寒冰冻住,麻木的只余一片冰凉。 敏嘉郡主死了,倒省得他亲自动手了,裴北北也久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倒是省心了。 暗卫踌躇着,咬了咬牙,蹲在他面前。 “主子,裴侧妃她她”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祁西洲不悦,捧起酒坛又灌下一大口。 “裴侧妃与陈三有染还还密谋着要逃跑属下听那意思,他们似乎已经好上许久了。” 磕磕巴巴地说完,暗卫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浸透。 主子被侧妃戴了顶绿帽子,可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他不会被灭口? 天可怜见的,他今年才十七岁,尚未娶妻生子,真的一点也不想死啊! 你说裴侧妃与陈三偷情,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偷偷摸摸的不行? 结果两人非旦不避讳,反倒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过起小日子来了! 啧,陈三也不知是眼瞎了,还是没见过其他女人,裴侧妃也就比府里的煤炭白上那么一丢丢。 确实比从前瘦了,但相比起京城其他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虎背熊腰。 若不是穿着裙子,背影真与壮汉没甚区别。 怎么下得去嘴啊! 胡思乱想的,也没听到祁西洲的回应,他不禁悄悄抬头,打量主子的神色。 祁西洲一拳重重砸在酒坛上,辛辣的酒气在屋中弥漫开,他的血和着酒水滴答滴答顺着桌子流下。 暗卫摒住呼吸,生怕下一秒,主子砸碎的就是他的脑袋。 沉灰站在墙角不起眼的位置,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陈三与裴北北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但看着主子越发暴躁,也不敢多提半句。 谁知这白二还真是当之无愧的二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祁西洲站起身,双眼猩红。 “既然她一心求死,本王今天就成全她!” 沉灰忙上前两步,扑通跪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主子您三思啊!陛下如今对您已是很不满了,若此时裴侧妃再死了,真的没办法交代啊!” 祁西洲一脚蹦在他的肩膀上。 “滚开,这是本王的家事,与父皇何干?她不贞不洁,本王还杀不得了?” 沉灰咬紧牙关,死死抱着祁西洲的腿。 “主子您醉了,裴侧妃纵然不对,可现在也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求您冷静些!” 祁西洲只觉得心中悲凉。 “呵呵,本王还真是遭到报应了!一个两个地都背叛本王,本王到底何错之有!” 声音嘶哑,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悲怆。 他娶了许知意,曾立过誓的,但他没遵守,所以老天才惩罚他吗? 他还真是活该啊! “王爷,您是不是又喝醉了?知知给您炖了汤,您尝一尝可好?” 付知知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轻轻柔柔的。 “进来!” 又对着沉灰和那暗卫沉声道。 “你们都给本王滚出去!” 沉灰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扯了把傻呼呼跪着的暗卫。 “白二,没听见主子的话吗?” 第339章 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 许知意是个沉稳的,何陵景也少言,但有了何清晨的插科打诨,倒也热闹。 一顿午膳,何清晨吃得肚子溜圆。 “柴厨子做的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淡了些,倒是裴哥哥家里做的菜甚合我胃口。” “那以后就去他府里用饭。” 何陵景端过茶浅啜一口,声音低沉冷清。 何清晨朝他扮个鬼脸。 “兄长这是嫌弃我打扰到你和二姐单独相处了?我同你讲,二姐可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哼!” 许知意轻笑,掏出帕子,替她将嘴上沾着的油渍擦干净,又替她倒了杯茶。 “这茶可解油腻,亦可消食,赶紧喝几口,过两天就是宫宴了,到时可不许这般口无遮拦。” 何清晨乖乖端起茶,小口小口喝着。 “嗯嗯,我晓得的,二姐放心,到了那天我就乖乖跟着你,保管一句话也不多说。” 抬眸,就见到自家兄长和许知意脸上满满写着你看我信不信你的表情! 何清晨,“咳咳,那好,我尽量管住自个的嘴。” 何陵景这才又淡声道。 “宫宴那日虽说男女不分席,可入宫门时暂时要先分开,你是要跟紧知意,敏嘉郡主新丧,安王必会带着裴北北一同入宫。” 何清晨不明所已,眨巴了几下眼睛。 “他去他的,与我们何干?裴北北还敢在宫里翻天不成?” 许知意却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阿景你放心,无论如何,我也不会与他们发生冲突,会尽量避开。” 裴北北那个没脑子的倒是不可怕,怕的是她被安王当枪使,冲动下不知会做出些什么。 “嗯,避开总是没错。” 何清晨却不乐意了,嘟起嘴。 “二姐如今可是陛下亲封的长安郡主,区区侧妃,怕她做甚,应该是她避着我们才是!” 许知意冲何陵景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别训斥何清晨。 何清晨过完年才及笄,又被何丞相和孙夫人娇养着,性子直爽,不拘一格。 这样的纯真难能可贵,许知意只想她无拘无束的日子能再长久一些。 等嫁了人,自然会沉稳起来。 许知意笑着解释。 “也不是怕,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顺利参加完宫宴,咱们好尽快回府吃团圆饭。” 何清晨抚掌,“好啊好啊,到时咱们再一起放炮,点花灯,还可以一起守岁!” “好,都依清晨。” 这边一团和气,安王府却是一片冷寂。 大白天的,祁西洲面前的桌子上就已经摆放了好几个空了的酒坛子。 他目光寒凉,神情冷漠,拿起另一只酒坛,仰头就喝。 胸口闷闷的,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过往的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不断地在脑中闪过。 之前许知意还是王妃的时候,是不许他这般饮酒的,若被当场抓包,不免得多喝上一碗苦药汁子。 每回她都说要给自己个教训,可落针的动作却是温柔至极,生怕把自己给扎疼了。 他生病的时候,她会夜夜守在床榻前,嘘寒问暖,关切备至。 可惜,他把她弄丢了。 心似乎被寒冰冻住,麻木的只余一片冰凉。 敏嘉郡主死了,倒省得他亲自动手了,裴北北也久未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倒是省心了。 暗卫踌躇着,咬了咬牙,蹲在他面前。 “主子,裴侧妃她她” “有话直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 祁西洲不悦,捧起酒坛又灌下一大口。 “裴侧妃与陈三有染还还密谋着要逃跑属下听那意思,他们似乎已经好上许久了。” 磕磕巴巴地说完,暗卫后背的衣裳已经被汗浸透。 主子被侧妃戴了顶绿帽子,可不是啥值得炫耀的事,他不会被灭口? 天可怜见的,他今年才十七岁,尚未娶妻生子,真的一点也不想死啊! 你说裴侧妃与陈三偷情,也不是啥值得骄傲的事,偷偷摸摸的不行? 结果两人非旦不避讳,反倒在王爷的眼皮子底下过起小日子来了! 啧,陈三也不知是眼瞎了,还是没见过其他女人,裴侧妃也就比府里的煤炭白上那么一丢丢。 确实比从前瘦了,但相比起京城其他的女人来说,简直就是虎背熊腰。 若不是穿着裙子,背影真与壮汉没甚区别。 怎么下得去嘴啊! 胡思乱想的,也没听到祁西洲的回应,他不禁悄悄抬头,打量主子的神色。 祁西洲一拳重重砸在酒坛上,辛辣的酒气在屋中弥漫开,他的血和着酒水滴答滴答顺着桌子流下。 暗卫摒住呼吸,生怕下一秒,主子砸碎的就是他的脑袋。 沉灰站在墙角不起眼的位置,心中也是五味杂陈。 陈三与裴北北的事他多少也知道些,但看着主子越发暴躁,也不敢多提半句。 谁知这白二还真是当之无愧的二货,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说出来了。 祁西洲站起身,双眼猩红。 “既然她一心求死,本王今天就成全她!” 沉灰忙上前两步,扑通跪下,拦住了他的去路。 “主子您三思啊!陛下如今对您已是很不满了,若此时裴侧妃再死了,真的没办法交代啊!” 祁西洲一脚蹦在他的肩膀上。 “滚开,这是本王的家事,与父皇何干?她不贞不洁,本王还杀不得了?” 沉灰咬紧牙关,死死抱着祁西洲的腿。 “主子您醉了,裴侧妃纵然不对,可现在也不是杀她的最好时机!求您冷静些!” 祁西洲只觉得心中悲凉。 “呵呵,本王还真是遭到报应了!一个两个地都背叛本王,本王到底何错之有!” 声音嘶哑,带着滔天的怒意和悲怆。 他娶了许知意,曾立过誓的,但他没遵守,所以老天才惩罚他吗? 他还真是活该啊! “王爷,您是不是又喝醉了?知知给您炖了汤,您尝一尝可好?” 付知知的声音自屋外传来,轻轻柔柔的。 “进来!” 又对着沉灰和那暗卫沉声道。 “你们都给本王滚出去!” 沉灰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扯了把傻呼呼跪着的暗卫。 “白二,没听见主子的话吗?”